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皇途》 第一卷 江南行 楔子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蜀地,自古便是分合预演之地,正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将平蜀先平。 在这广袤的大地上,存在过许多王朝皇庭,其中国祚最长的,当属于大唐天运十六年亡国的历经十四代君主的西蜀皇朝。 天运十七年的春天,并未有新桃换旧桃的福气降临这片大地,而是开启了历经三十四年的群雄割据时代。 从天运十七年到天运五十一年,大唐、西楚、北齐三国皆有扶植势力企图谋划蜀地地盘,然而,这一切皆在天运五十二年发生了转变。 大唐天运五十二年秋末,大唐玄宗皇帝端坐而崩。 同年十月初五,西蜀五州州牧尽皆汇聚于锦州城,在此之前,无人知晓他们此行为何,但在此之后,整个天下皆为之震动,凡有井水处,无不提西蜀。 市井百姓如此,三大皇朝更是措手不及,因为一统西蜀大地的并非任何一个皇朝扶植的势力,而是一个原本活跃在蜀地的江湖的帮派——————鹿鸣山! 与鹿鸣山一同名动三大皇朝的是一连串的人名,其中风头最盛的,便是那后来于天命三年大唐新君亲自敕封的西南王陆倾川。 此后历经四月血雨的西蜀,似乎一切皆以尘埃落地,桃红始遍野。 大唐天命四年夏末。 西蜀鬼谷内缕缕清风拂过,青树翠蔓,蒙络摇缀。 四个青衣小童捧着着类似于卷轴的物体顺着竹林间齐整的青石阶缓步行于谷中,尽头是一石门,其后廊腰缦回,将一座座雅致的亭台楼阁自然衔接,若隐若现于这山水幽丽的谷内。 约莫刻钟有余,四人恰巧撞见了一面容姣丽的青衫女子,为首小童恭敬施礼,轻唤一声:“见过汐羽姐姐。” 名唤汐羽的青衫女子微笑颔首,问道:“巧儿,你们可是要去天机阁?” 小童答道:“回姐姐,正是,方才枢密阁的林师兄们命我们将这些卷宗交付天机阁归档。” 汐羽点了点头,便放任这四个童儿离去,随即绕过廊道,片刻后又捧着一个方形檀木盒子缓步离去。 汐羽自青石阶而上,周边竹林沙沙作响,偶有鸟雀低语,更添幽静。 竹林的尽头,是一处断崖,崖便亦是伫立一楼,匾上铭篆缼月楼三字。 汐羽看着眼前的缼月楼,偶有袅袅琴音传出,她好似有些失神,随后顺着楼梯缓步而上,一个白衣身影逐渐映入眼帘,一双手在琴弦上悠然抚动,似是知晓汐羽要来,他并未回头,温和的嗓音传入汐羽耳中:“汐羽,本谷主这新作的阳春暮雪如何?” 汐羽一边娴熟的替香炉添香,一面回到:“公子的曲子,自然是极好的。” “那,比之张野狐的渔樵问答呢?” 闻言,汐羽亦是些许失神,随后温言:“要我说,当是不相伯仲的。” 听到汐羽如此回答,他也有了些笑意,却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毕竟他口中的张野狐乃是誉满天下的风流琴圣,若是换了个人,指不定就要笑话他不自量力了,竟然还妄图和张野狐分个伯仲。 如此想来,自家这婢子倒还算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话虽如此,江湖上也确有那般莽夫,但若是要让他们知晓自己正在嗤笑的人姓风名无痕的话,即使吃了豹子胆也是不敢造次。 无论春花秋月如何来去,总会有那么几个人,难以让人忘却,且心生敬意,无关权势。 显然,张野狐算一个。 风无痕,恰巧也算一个。 似是想到什么事情一般,风无痕恢复平静,眸子里,毫无波澜,就这么无声抚弦,短暂静谧后,冷不零丁冒出一句:“这世间的人,又有哪个不似这般……” “公子,不似什么?” 风无痕没有回答,依旧自顾自抚琴,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淡然问道:“晚些时候你是不是要去黑铁城取数日前摔碎了的琉璃盏?” “是。”汐羽答道:“已与沈家小姐约在了今日傍晚。” “今日你不必去了,不过是个琉璃盏罢了,晚一日也无妨。”风无痕指尖抚琴,音色平和:“至于清秋那边,让下面的人带个信便是。” 汐羽闻言,眉目微皱,不安的神色一闪而逝,疑问道:“可是城中有变故?” 风无痕没有答复她的疑惑,淡然道:“也无甚相干了,你下去吧。” “是。” 汐羽缓步退出缺月楼。 ··· 片刻后,风无痕对着四下无人的缺月楼没来由的叫了一声:“北岩。”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还未等纱帘一角落下,一道声音便在楼内响起。 “在。” 风无痕起身,对眼前名唤北岩的青年男子吩咐道:“你跟上去去看看。” 北岩回答的很简洁,是。 又等了片刻,见风无痕似乎没话说了,便准备退去。便在此时,风无痕又说道:“如果她仍旧去了,你不用手下留情。” 北岩没有微凝,将信将疑道:“您的意思是,将汐羽姑娘……”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藏锋阁那边这回再不济也会有一位堂主到黑铁城,虽然保不准段云锋这家伙会不会来,但你把她交个他们便是,毕竟归根结底,是我鬼谷出的的纰漏。”说罢,风无痕眉宇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漠然,叹了口气,补充道:“如果……在她到黑铁城之前藏锋阁的人已然将事情办了,就将此物交予她,让她好自为之。” 北岩颔首,自风无痕手里接过丝巾包裹之物,悄然退去。 陆陆续续的琴音再次由楼内传出,不同的是,满是悲戚。 梧桐秋雨,打落灯火串串 蟾宫高悬,何处故国江山 落日啼鹃,今夜谁人无眠 ……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章,他乡遇故人 “话说此时,那西南王嘴角微扬,看着迎面而来的绝杀三剑淡然一笑,刹那之际,步履如飞,矫若惊鸿,剑气如虹未至,人若魅影已离,好一个醉仙望月步!” 啪! 惊堂木猛然一拍,桌后的说书先生从椅子上起身,环顾了一番酒楼里的江湖豪客,似是也生出了几分天下英雄谁滴手的意气,郎然说道:“怎知此时,数柄追魂索命的飞刀不知从何方破空而出,直击那西南王,真是虎口未脱,又入险境。” “老头儿,结果我们都知道,那陆王爷最后杀出了重围,你别磨磨唧唧的总讲他老人家怎么被打的,给大伙儿讲讲陆王爷是如何大杀四方,干他娘的夺命杀手。” 粗犷的声音才落,从酒楼南面又有一个声音突兀而起:“对啊,你这惊堂三响都拍两下了,难不成今儿还要让大伙儿憋着难受不成?” “宋老头儿,今儿你给大伙儿讲舒坦了,老子请你去天香楼喝花酒!” 一阵哄笑过后,说书先生亦是面色含笑,不与那厮争辩,待到声音渐悄,捧起桌上的一杯清茶,猛灌一口,笑道:“既然列为看官如此心急,便且听老朽细细道来!” ··· “我说林默,你不是从早晨就开始喊饿嘛,现在新媳妇儿都入洞房了,怎么,舍不得脱裤子?” 酒楼西南角靠窗一桌上,两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江湖郎面对而坐,一人食不下咽,一双眸子清亮,聚精会神的盯着酒楼中心的说书先生。 在他对面的青年,则是狼吞虎咽的将满满一大碗阳春面全部吃完,连汤也没有剩下。 看着对面那早晨还是一副饿死鬼投胎模样,如今听个说书先生胡诌瞎编就成了这么个魂不守舍的样子,真是饿汉不知饿汉饥。 林默闻言,刚回过神来,肚子便咕噜噜叫了几声,他尴尬一笑,也学着方才青年的模样狼吞虎咽起来。 面快吃完时,林默突然抬头问道:“子初,你说,那个西南王是不是真像那老头儿说的那么厉害?” “额。”被唤作子初的青年眸子里的犹豫一闪而逝,答道:“应该,差不多吧。” 林默看着他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你俩都姓陆,这区别,不是一般的大啊!” “滚犊子!” 陆子初反击道:“你还和西楚第一剑客林楚云一个姓呢,怎么没见着你声名鹊起?” 林默嘿嘿一笑,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口,说道:“所以啊,咱哥俩今生相遇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陆子初扶额苦笑,竟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多念过几年书,但我就是愿意这么说。”林默哈哈大笑,旋即问道:“你真要一个人回去?”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蜀地?”陆子初淡笑道:“我家在锦州城还算有点钱,怎么样,跟哥回去,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默认真的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是说,万一再遇到上次追杀你的仇家了怎么办,要不,咱哥俩干脆一起去西北混迹江湖算了。” 陆子初也摇了摇头,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而林默所说的那种生活,也许他曾经也经历过,也许只是假象,但无论如何,以后可能不会再有。 “这次就算了吧,出来这么久,总要回家看看才是。”陆子初说道。 林默也没有说什么,挠了挠后脑勺,说道:“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陆子初说道:“今日吧,送你走后。” 二人无话,走出酒楼以后,林默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吊坠似的物品交予陆子初,说道:“这是我娘在我小时候偶然得到的,那时我正好得了场大病,你说巧不巧,戴上他以后很快就好了,现在我把它先借给你,你要保管好啊,以后我去了蜀地可是要还给我的。” 陆子初点了点头,道:“好。” “那我走了。”林默转身,依旧背着那个碎布包袱,渐行渐远。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度重逢。 陆子初转身,正要走入酒楼中时,突然顿住了身形,转身,眉头微蹙,盯着西南巷口转角的面摊,确切来说,是盯着一张桌子上的食客。 一个老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 他两鬓掺着些白,身着粗布褐衣,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似乎是注意到了远处有人在看他,老人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布衣年轻人,也只是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低头吃面。 真是他乡遇故知,不是冤家不聚头。 陆子初苦笑一声,径直走进了面摊,在老人面前坐了下来,也没有言语,静静的看着老人吃面。 老人也没管他,直到吃完之后,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你小子这都没死?” “运气好,运气好。”陆子初笑的有些扭捏。 老人淡然的打量了一下陆子初的模样,点了点头,道:“你现在还有以前的几分实力?造化三境中的哪一境?” 陆子初摇了摇头,道:“比想象的还要差一点。” “那些人全死了?”老人看着陆子初,问道。 陆子初再度摇了摇头,苦笑道:“还余下个聂家的老不死聂元化。” 老人啧啧两声,戏谑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南下江南?还是回你那狗窝窝着?” 陆子初面色不变,笑意不减,道:“既然您老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呵,你这混小子一肚子坏水。”老人剃了剃牙,继续说道:“若非上次老夫被你小子摆了一道,老夫在蜀中布了十年的局又怎会被搅黄了?” 陆子初便知道这老头儿又要拿那档子事儿出来说了,但他心里更多是问心无愧。 “按照您老的谋划,蜀地在未来十年内将纷争四起,将西楚、大唐和北齐拉入这个泥潭固然可以使他们国力受到重创从而数十年内无力再图天下霸业,这样做固然可以使天下再度和平数十年,可是蜀地的百姓却会死伤无数,饿殍遍野。”陆子初看着老人的眼睛,说道:“而我,以一己之力保全整个蜀地,制衡三国,有何不可?” 老人照旧没有瞧陆子初,淡然道:“你小子少给老夫说什么生灵涂炭,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非要囊括蜀地的目的是什么。” 陆子初一愣,敛去了笑意,正色道:“那您是非要阻我不可?” 老人这才把目光放在了那张俊逸的面庞上,许是想起了某个似曾相识,略微失了神。 而后,老人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淡笑,道:“是又如何,不是,你又能如何?” “无论您怎么想,我自觉无愧。”陆子初平复了心情,面上亦是浮现出几分从容淡然,道:“这局棋,如果您非要插手,我自是无法阻拦,但只怕您会得不偿失。” 随后,陆子初起身,在桌上放了四个铜板,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后径直离开面摊。 老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子里古井无波,面色异常平静,小声嘟哝了一句,而后亦起身离去。 回到酒楼客房的陆子初将门合上后,将身体靠在门后,汗水从额头上顺着面颊轮廓滴落在地上。 就在刚刚走出面摊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至少四道杀机,若是这老头儿心再狠一点,也许现在的陆子初已然是一具死尸了。 休息片刻,陆子初将包袱系好,从酒楼的后门离开了这个小镇。 那老头儿猜的不错,陆子初确实是要南下,不过不是回蜀地,而是江南。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章 下江南 古话常言,江南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小桥流水,渔米人家,又有数不尽的诗赋词曲,近百年更是出了不少名动天下的才子佳人。 绚丽的云霞在远天弥漫开来,十数只大雁一字南飞,偶有几声哀鸣传出。 云霞之下,风卷残云,裹挟黄沙遍野。 夜幕降临之际,林外官道上一队人马谨慎的翼护着中间的那辆华贵马车和其后的物资车队,缓缓前行。 这些护卫之中,除了为首的白铠青年,皆身着玄色铠甲,腰佩长刀,背负长弓。 典型的大唐军人装束,而且,绝对是军队精锐。 按照大唐律,擅调军队者,杀无赦! 那么,能调动百余精锐军士做护卫沿途护送,华贵马车中坐着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便在此时,一片肃穆的氛围下,那流苏浮动的锦绣珠帘经一只纤细小巧的手掀开了一个小角,一双乌黑而澄澈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天际的晚霞和风沙,几缕凉风透过珠帘微微扬起他额角的几丝长发,合着那精致的脸蛋,煞是可爱。 “娘亲,京城那里好玩儿吗?” 马车内,端坐着的华服贵妇神色柔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虽已年逾四十,但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除了几缕青丝化雪白,恰似二八年华。 听到那稚嫩的疑问,妇人伸手理了理孩子略显凌乱的鬓角,语色柔和,道:“你为安哥哥在京城,你说好不好玩儿?” 听到为安哥哥这四个字,少年顿时神采飞扬,眉眼含笑,问道:“我可以叫为安哥哥带我去骑马吗?” 妇人刮了刮少年的小鼻梁,忍俊不禁道:“这娘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你父亲去。” 一听这话,少年变焉了,叹了口气,道:“那还是算了,上次的诗三百还没抄完呢。” 妇人闻言,又是一笑。 此时,一匹瘦马优哉游哉的从远处慢慢靠近,马上人漫不经心。 看见那褴褛青年骑着瘦马向着车队靠近,为首那白铠青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斜提着的银枪,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身后的百余军士虽然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异样,但手握缰绳的手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青筋暴露的痕迹。 真正毫无异样的,大概只有华贵马车里的母子与后方物资车队上几名赶车的老年管家了。 瘦马青年嘴里嘀嘀咕咕的哼着一首市井小调,面色悠然的与车队擦肩而过,丝毫不为所动。 期间倒是与那个幼小少年公子哥有过短暂的对视,而后便笑着移开了视线。 或是有几分诧异这个来历不明的瘦马青年的定力,白铠青年驻马回首,再度打量了几眼渐行渐远的瘦马青年。 只是他这一停,整个车队也停了下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车队的停滞,马车内的华服贵妇的声音传了出来:“苏将军,车队为何停了下来?” 闻言,苏姓白铠青年不卑不亢,温言朗声答道:“回夫人,并无异常,只是末将在想接下来的一些事宜有些出神了,望夫人见谅。” “一路以来,辛苦将军了。” 白铠青年没有再接话,打了个手势,车队再度向前。 与车队拉开了一段距离以后,瘦马青年调转了马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眯着眼笑着,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黄昏中渐行渐远的车队,自顾自道:“一百苏州神机营精锐做护卫,三个王玄境高手佯装成车夫护送,好大的排场,也不知是天策城谁的家眷。” “苏州的话,难不成是淮南王李文清?” 话音刚落,他便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道:“不可能,前两年的谍报上说淮南王妃刚生儿子,和马车了那小子的年岁不符,而且李文清这小子也没这么得宠。” 又思量了一番这些年大唐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升迁,他便得出了结论,笑道:“原来是吏部尚书赵言风的家眷。” 想出了答案,他笑了笑,继续哼着小调优哉游哉的骑着那匹瘦马南下。 那白铠青年不会想到与他擦肩而过,骑着瘦马,一身褴褛的青年,便是那手握数十万西蜀精锐的西南王陆倾川。 他也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再次相遇,而且下一次的不期而遇,不会如此匆忙。 ... 苏州,又称姑苏。 正所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是也。 自古江南出才子,姑苏作为江南学子进京赶考亦或是返乡的必经之地,留下的无数的名人诗句,如前朝诗人张懿孙的《枫桥夜泊》便是其一,相传此人学富五车,却因科举不利而名落孙山,途径姑苏之时,遥闻寒山寺夜半钟鸣,洋洋洒洒便写下了这首传颂至今的百年名篇。 恰逢此时,有寺内高僧远游归来,二人对坐彻夜长谈,自此之后,张懿孙一扫心中积郁,畅笑回乡苦读,数年后再度科举,中状元如探囊取物,再后来,为官一生,造福黎民。 寒山寺也因此得以名扬天下,如今之世,无数人慕名而来。 或求取姻缘,或祈福科考,各有所求,各有所得。 陆倾川到姑苏之时与张懿孙相同,也是夜半之际,寒山寺钟鸣遍野。 只是这一次,再无什么老僧造访, 陆倾川也没什么遗憾,既然僧不来访我,我去访僧亦可。 冲着寒山寺供来往游子住宿的客斋,陆倾川敲开了微闭的寒山寺山门。 开门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小沙弥,面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便是没了头上的三千青丝,也算得上是个俊后生。 小沙弥双手合十向陆倾川行了个礼,温言道:“施主深夜到访本寺,不知所谓何事?” 陆倾川也学着这小沙弥行了个礼,笑道:“在下陆子初,途经此地,无奈天色已晚,不知贵寺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借宿?” 小沙弥为陆倾川侧身站在一旁,温言道:“施主随小僧来。” 随即,陆倾川便跟着这小沙弥进了寒山寺。 夜半晚风急,更吹寒,烟如雾。 二人并未去大雄宝殿,而是绕着一旁的长廊到了一间偏僻的禅房外。 此时,无数僧人正在正殿内做晚课,木鱼敲击之音与诵念经文之音络绎不绝,而此间僧人独居禅房内,陆倾川猜想,应该是这小沙弥的师傅了。 小沙弥转身,温言道:“施主稍候片刻。”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有劳小师傅了。” 待小沙弥进了禅房后不久,陆倾川便听道禅房内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 “既是如此,你便将这位公子安顿在西厢住下吧。” 被唤作觉远的小沙弥恭声答道:“是,师傅。” “嗯,去吧。” 觉远小沙弥退出禅房,复行一礼,而后道:“公子请随小僧来。” 绕过几条小径,二人来到半山腰的厢房前,觉远小沙弥打开其中一间房门,而后说道:“施主且先住在此处,明早小僧还会前来,若缺少什么,施主可明早一同说与小僧。” “好,小师傅慢走。” 合上房门,陆倾川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之际,也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何去何从。 从清风岭袭杀到如今,算一算,大概有一年了。 在这和余乐狼狈为奸的一年中,除了不断听说诸如辽东金刀世家沈家背灭族、泉州连珠箭一家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之类的消息,倒是没有听闻蜀地叛乱的风声。 难道那些老家伙真的甘心就此罢手?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章,初见林若溪(上) 陆倾川摇了摇头,那些老狐狸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要是这么容易罢手,蜀地早就被大唐、北齐、西楚瓜分入囊了,哪里还有什么三十年战乱不断? 再者说,如今没有消息,并不能代表就真的无事。 如今的蜀地,再不济也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想到此处,陆倾川嘴角微扬,自言自语道:“本大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们要还是毫无动作,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 铛! 铛! 锵!锵!锵! ... 铛! ... 陆倾川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三更半夜的,难不成还有人打铁? 这里是寒山寺,就算你要打铁,也得找个对的地方吧? 就是闻鸡起舞也还差半个时辰... 一阵诽腹过后,陆倾川还是决定去看看是哪些个混账玩意儿脑子被门挤了,三更半夜的扰人清梦。 打开房门,陆倾川仔细听了听那断断续续的声音的来源,旋即脚尖一点,整个人恍若惊鸿,翩然远去。 西厢房后不远的竹林外,是一片乱石地。 此刻,一靑一白两道凌厉的气机纵横交错,忽然相击,倏尔远逝。 “若一兄,方才是热身,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伯宇兄弟只管放马过来便是,让我也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碧水剑法。” “好,若一兄便瞧好了!” 说罢,那手持三尺青锋的青年男子大笑而起,足尖轻点风中竹叶,刹那间,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在空中掠起一道残影。 好生凌厉的一剑! 张若一叹一声,却也未曾心生畏惧,右手松剑,由着那柄古朴长剑悬停在身边。 旋即,双手飞速结印,一道又一道由白色气机凝结的付印随着张若一的手势隐现明灭。 张若一淡然一笑,随着一个印符的显现,随手一挥。 “去。” 飞剑无声,应声飞逝。 刘伯宇没有言语,嘴角轻扬,御剑术么,早就想一较高下了。 当今天下,会御剑术的只有两大宗门,或者说,山门。 南方蜀山,北方昆仑剑山。 不过二者又略有不同,北方昆仑剑山更喜欢将自己的御剑术称作飞剑术,据传这是当今昆仑剑山的师祖剑圣卓青遥传下来的说法。 飞剑脱手,当千里取人头! 而南方的蜀山御剑术,则融合有道门的印诀,与昆仑剑山的飞剑术比起来,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测。 这张若一用的,便是那蜀山的御剑之术。 这也是刘伯宇相要与张若一比试一番的原因所在,按照出门时父亲的说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名真正的一流剑客,哪个是终日关在家里苦练练出来的? 不过,若是隐藏在远处竹林中看戏的陆倾川知道了刘伯宇的想法,肯定想反驳他的观点。 你说在家苦练练不出一个一流剑客? 那近年来连败北齐四十二名剑客的,留下一句北齐无剑的剑狂方天阙解释一下? 不过,陆倾川并不能看穿刘伯宇的想法,看着远处的刘伯宇一招碧水无痕接下了张若一的剑式,他点了点头,中肯点评道:“这小子法碧水剑法有点意思,刚柔并济,似乎比那蜀山弟子还要强上几分。” “只是···” 陆倾川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蜀山的御剑术,只能怪这家伙太过追求招式上的华丽,现在的年轻人呐···也不知道他是哪个道士的弟子,这要换做了我做他师父,非活活气个半死不可。” 在陆倾川诽腹的时间里,远处的张若一果然有些渐落下风之势,御剑以守为主,反观那刘伯宇,数十招下来,碧水剑法愈发顺手,照这样下去,五十招之内,若无后手,张若一必败无疑。 但有些出乎陆倾川的意料之外的是,十余招过后,刘伯宇便停下了攻势,两人再度并肩而立。 戏看完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陆倾川转身一跃。 “啊!” 刘伯宇和张若一闻言,对视一眼,而后身形寻声而逝,但当他们进入林间之时,却空无一人。 “奇怪,刚刚明明有个女子的声音,怎么没有?” 张若一无奈一笑,道:“兴许是我们听错了,走吧,天色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 刘伯宇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仍有怀疑,却也只得作罢。 待两人走后,陆倾川暗暗松了一口气,手不由自主的下滑了几分。 突然,一种异样的触感由手上传入脑海。 凸...凸的!? 同样吃惊的还有原本已经被他遏住咽喉的怀中人。 借着透过林间的月色,此人的容貌隐隐可见。 一身素雅洁净的白衣沾染几分泥土,显然是方才陆倾川的突然出现所致。 白皙的面容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姣丽,精致的五官令人难以忘怀,然而,那张原本应该在闺阁里对镜抹唇脂的樱桃小嘴,此刻准确无误的咬在了陆倾川那数日未洗澡而满是污垢的左臂上。 吃痛之余,陆倾川退后几步,松开了她。 回想到方才遏‘他’咽喉之时,似乎是没有触摸到喉结,这回陆倾川是彻底看清楚了,眼前这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公子。 “姑...姑娘。”陆倾川略显尴尬,道:“不好意思,在下,没想到姑娘是位女子。” 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公子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只见她眸间若含冰霜,没有言语。 没有言语,并不代表没有动静。 皎洁月色下,寒光乍现,恍惚了陆倾川的视线,似乎也恍惚了他的心弦。 面对着白衣偏偏女公子突如其来的剑招,陆倾川有些恍惚了心神。 只在瞬息之间,她便欺近了身前。 只在瞬息之间,他便缓过了神。 不好! 陆倾川心神一震,好漂亮的剑式,好快的剑!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前者,指她这个人,也指她的剑,凄清的月色下如寒芒一点,惊鸿一瞥间,剑至人亦至。 后者,论的是陆倾川那诡异的身形,就在她自信此剑将准确无误的刺进眼前这个登徒浪荡子的咽喉之时,他的身形却诡异的消失了! 一寸的差距是多少? 天壤之别!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章 初见林若溪(下) 那女公子一剑落空,身形停滞了一瞬,眸子里的疑惑一闪而逝,而后再度恢复了那种冷若冰霜。 再回首,陆倾川依旧在她三步开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于陆倾川而言,是苦笑。 但这笑放在她的眼里,比奸笑还要可恶几分。 陆倾川此时情态,更令人怒火中烧,下一瞬,剑光再至。 “不是吧,还来?” 无奈,陆倾川脚踏九宫,影移七星,身若清风抚柳,徒留一地风絮。 第二剑落空,她不再着急出第三剑,一双冰冷的清眸漠然的盯着陆子初,右手脱剑,紫薇软剑悬空浮沉。 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这种感觉,近几年来陆倾川只在清风岭截杀中体会过,那时,二十九个从天南海北被召集过来的一流高手当场死绝,他身受轻伤。 就在他即将要离开之时,那聂老贼突然出现了,若不是当日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将这老狗拼成个重伤,落下悬崖后再被余乐这小子误打误撞给救了,指不定现在陆倾川还在哪些野兽的肚子里打转。 而今,距离清风岭一役已有一年有余,这种熟悉的危机感再度重临。 而且,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带来的。 陆倾川眉头微蹙,笑容收敛,静静的注视着不远处那女扮男装的女子。 只见她双手施展印诀,刹那间,陆倾川只觉得眼前一晃,再看之时,四周已全是人。 应该说,全是一模一样的人。 见到被围困其中的登徒浪子迷惑失神的样子,她内心十分满意,只是面容上依旧冷傲。 咻! 咻! 咻! ··· 瞬息之间,十数柄剑一齐向陆倾川刺去,剑身紫金光芒跃动,夹带寂灭的气息,锋芒毕露。 不同于早先张若一的蜀山御剑术,这女公子的御气引剑来的更加霸道凌厉。 偏偏她又用的如此的随心所欲。 用这一招,好似在告诉陆倾川,你不是喜欢逃吗,我看你往哪儿逃。 剑,是好剑。 剑术,也确实是一流剑术。 只可惜,她挑错了对手,若是换了半炷香之前的刘伯宇或者张若一,她有很大的机会取胜,但她的对手偏偏是陆倾川。 一年前在清风岭灭杀辽东金刀沈万泉,泉州连珠箭孙连芳等二十九大江湖名宿的陆倾川。 他还有两个更加响亮的名头。 大唐天运五十二年十月初五之前,他是旧西蜀江湖第一宗门鹿鸣山的尊主。 大唐天命三年,他是整个西蜀唯一的王。 即使落魄至此,王依旧是王! 当她借助幻化而出的无数双眸子再看陆倾川的时候,那双眸子里,不再有任何的杂质,云淡风轻。 陆倾川闭上眼睛,静静说道:“也罢,摸你一下,我闭上双眼陪你打一场便是。” 说罢,陆倾川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 面对十面合围,他不管不顾,一步踏出,径直向其中一个身影迎面走去。 若说上一秒她还在诧异为何自己的十方剑舞如此轻易的便被陆倾川看透了,那下一秒就轮到她感同身受了。 当她的剑芒距离陆倾川的胸口再度逼近一寸之距时,陆倾川的身子只是微微一侧便避开了剑锋,旋即,枯枝挑发髻。 一时间,三千青丝散开,先前若是眉清目秀的翩翩俊公子,现在便是那沉鱼落雁俏佳人。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只是陆倾川此刻双目紧闭,否则他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事实上,藏锋阁有保存过如今十大美人的画像,除了陆倾川熟的不能再熟的顾倾城之外,紧随其后的便是这个女子。 铸剑山庄庄主林剑南的独女——林若溪! 陆倾川知道林若溪,但此时他并不知道,林若溪听过无数次陆倾川的传闻,但此时她只想杀了这个登徒子。 被陆倾川一枝挑了发髻而露出女儿身的林若溪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剑刺死眼前这个人。 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做了,只不过,陆倾川比她出手还要快。 没等林若溪继续出剑,陆倾川手中的枯枝再度神出鬼没的抵住了林若溪的咽喉。 “别动,再动后果自负。” 陆倾川笑着睁开双眼,果不其然,笑容瞬间凝固,惊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她!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姑苏,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寒山寺? 一瞬间,陆倾川心中浮现无数的疑问,直觉告诉他,这个巧合太巧了,足以令他心神不宁。 见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登徒子睁开双眼见到自己的真面目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两个字,林若溪不禁也疑惑了,难道他见过自己? 林若溪冷冷的扫了一眼陆倾川,她十分确信从未见过眼前这个粗布麻衣,显得蓬头垢面的陌生男子。 但又说不通,若是他从未见过自己,怎么会认识自己? 难道,认错了? 林若溪没有答话,冷淡的注视着陆倾川。 无论心中再有万千疑惑,陆倾川也得先把眼前的情况处理了,于是,他也注视着她的眸子。 她在等她说出更多的话,他在等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显然,林若溪没有说话的意思,陆倾川在这片刻之内心思百转千回,而后笑道:“你一定在想是不是我认错了吧。” 林若溪只是看着陆倾川,没有说话。 “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认错。” 陆倾川继续说道:“你是铸剑山庄的大小姐,如今天下第二的美女,林若溪。” 林若溪依旧没有说话,眼眸的清冷中夹杂几分惊诧。 陆倾川说道:“怎么,还没有说话的意思?” 说完,陆倾川才反应过来,将抵住林若溪咽喉的枯枝挪开几分。而后说道:“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得先将手里的紫薇软剑收起来,如果你没意见,可以开始了。” 犹豫了一下,林若溪按照陆倾川的要求将手里的紫薇软剑收了起来,插进了腰带的暗鞘之内。 见到林若溪按照约定做了,陆倾川也不含糊,将枯枝顺手向边上一丢,趁机退了两步。 林若溪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陆倾川,朱唇轻启,声音妙曼,道:“你是谁。”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章 夜访黑铁城 陆倾川没有回答林若溪,静静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姑苏。” 没等林若溪开口,陆倾川继续说道:“算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刚才那那个蜀山弟子和宁州碧水世家的子弟的出现是不是和你的目的一样?” 林若溪冷冷的看了看陆倾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倾川见林若溪终究还是妥协了,淡然一笑,道:“那么,后会有期。” 说罢,陆倾川转身欲走,还十分欠揍的挥了挥手。 突然,冷冽风起,那抹熟悉的寒光乍现。 但还未等林若溪近身,陆倾川的身形便再度翩然远离,再见已在十丈开外。 陆倾川用诡异的身法告诉林若溪一个残酷却现实的道理,真正的高手想杀她,不过举手之劳,想走,亦不过举手之劳。 从前,作为铸剑山庄的千金大小姐,放眼天下排名仅次于顾倾城的绝色美人,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 但今夜,林若溪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吃了豆腐,还无可奈何。 这要是传了出去,一定会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波澜,说不准和五年前西南王陆倾川初见顾倾城之事有的一拼,不过,前者是笑柄,后者却是英雄救美,两者大相径庭。 甩开林若溪后的陆倾川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再度确认没人跟上来后,无奈一笑,道:“这姑娘,脾气忒爆,还是倾城那丫头好一些。” 而后,陆倾川摸索着回到了寒山寺西厢屋舍内。 ··· 鬼谷西北十五里,黑铁城在黄昏下无言伫立。 这是一座诡异的城池。 按照常理而言,这座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蜀地五州中任何一座州城相比的,况且还是一座边陲城池。 但就是这样一座城池,此刻的繁盛竟隐有比肩州城的意思。 随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散尽,身披黑甲的城门守卫便关了城门。 夜幕下,几缕劲风夹着些砂砾在城墙边上擦过,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城内,与城外的风沙凛冽不同,此间商贾游人如织,夜市繁华。 青梅巷,一夜青梅共竹马,春宵一刻值千金。 其间,又以万花楼名头最盛,据说就连那些个素日里目空一切的锦州城公子哥都有不少专门远道而来的,只为一亲花魁芳泽。 夜幕下的万花楼外,各色旧西蜀皇宫御用样式宫灯将其衬的贵气十足,相较之下,对面的丽春苑便有些相形见绌。 但这并不影响各自的营生,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知道,来这青梅巷春宵买醉的客官中,不是每个人能随手丢个几百上千两黄金到万花楼这种销金窟的,总有些囊中羞涩的,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自然是有的,比如说万花楼对面的丽春苑,比如远一点的风月阁,再比如…… 总而言之,无论是富甲一方的豪客,还是囊中羞涩的浪子,皆有去处,各得其所。 此刻,丽春苑二楼的云水雅间内,一男子闲意而坐,指尖熟稔的把玩着一旁清倌儿递过来的茶杯,杯中茶尽,犹有余香。 “沈小姐技艺当真了得。”男子温润一笑,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也是当真令人讨厌不起来,若有所思,说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古人诚不欺我。” 正整理紫砂茶具的沈清秋闻言抬头,报以微笑,眉若三秋之月,眸含幽潭清水,稍显稚嫩的俏丽容颜上似乎带着几分与这风尘之地格格不入的独特韵味。 她的声音清丽,恰似早春的黄莺轻鸣,婉转而撩人心弦:“大人谬赞了。” 男子没有接话,温言道:“只是,段某有一事不解。” 沈清秋的手微微一滞,旋即淡笑道:“大人请说,” “蜀中沈家,书香贵门,近年来更是出了个名士沈晗光。”男子望着沈清秋,似乎想从她的眸子里读出那些潜藏的秘密,说道:“近三个月以来却有沈家直系子弟暗地里收购了大批武器,不知是沈家所图为何?” 沈清秋闻言没有言语,手中沏茶的动作也未曾停滞,数声呼吸的静默后,方才娴然一笑,递上了第二杯茶,温言道:“小女子来这里已有数月,此事的确不知,但我家哥哥与王爷结交多年,以前也曾听哥哥说过神策军有一批武器已经有些旧了,想来是家中长辈感念神策军当年的护卫之恩,为王爷分忧。” “希望真如沈小姐所言。” 接过茶杯,段云锋淡然一笑,随即起身走到栏杆边上,一双眸子向外望去,不紧不慢的品着杯中雨前龙井。 亥时,月上柳梢,阖家团圆。 突然,远方的天际数道尖锐声响穿透了整个黑铁城的夜空,一道道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下轰然炸裂。 门外一个守卫将门拉开,恭敬站在男子身后两步开外,没有言语。 男子亦未回头,只是望着那热闹非凡的月夕夜幕,声音淡然里杂着几分漠然,吩咐道:“告诉司徒斌,速战速决,完事以后带人去紫云山密云口与隐卫汇合。” 他身后的守卫右拳紧握与胸前,沉声应道:“领命。” 随后,守卫恭敬退出门外,随着门再次被拉上,屋内重归平静,男子伸出一只手感受着楼外的缕缕微风,率先打破僵局,温言道:“风已满楼。” “沈小姐,你对近来蜀中的局势有何见解?” 沈清秋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柔声道:“小女子此刻是个只懂得沏茶的清倌,哪里知道什么蜀中大势。” 男子扭过头来,饶有兴趣的说道:“那劳烦给那位沈家大小姐传达一声,值此山雨欲来之际,希望沈家不要走错了路。” 沈清秋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说出的话的分量,放眼整个西蜀,也许姓段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姓段的人的话她可以弃之不管,唯独这个叫段云锋的男人的话不行。 因为他被称作西南王府的‘大内总管’。 也因为他掌控着整个西蜀最神秘的组织之一————藏锋阁! 段云锋面色上笑意不减,也不急听沈清秋的答复,气定神闲的品着手中的雨前龙井。 茶是好茶,寓意更是应景。 雨前龙井,雨前品龙井,静候山雨欲来。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章 黑铁城绞杀 云水雅间内,又是片刻的静谧,而外面,依旧人声吵杂,五光十色的灯笼映衬着整个青梅巷的繁盛与糜烂。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突兀而恐惧的尖叫,沈清秋循声望去,顺着段云锋的身影,疑惑的看着对门的万花楼。 段云锋背对沈清秋,眸子里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此刻,万花楼三楼的另一处屋子内,一个上衣褪尽,满面邪笑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的向床帏边坐着的妩媚女子扑去。 那女子身着一件宽松的暗红色绸缎中衣,雪白的玉颈下双峰傲然,若隐似现。 只见那男子将女子按压在床上,一边急躁的啃咬着女子的玉颈,一边上下其手,向女子的中衣内伸去。 而方才还满脸堆笑的女子,此刻面无表情,神色平淡,妩媚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寒光。 她不紧不慢的从床下摸出一把短匕。 噗。 “啊!” 男人一把推开方才还如饥似渴的想要占为己有的妩媚女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撞翻了身后的圆凳,靠在桌腿边。 他感到浑身无力,即使肚子上被捅了一刀也不至于此,是刚才喝的酒有问题。 女子拉好散乱的衣服,漠然看向口吐乌血死不瞑目的男人,从床下取出一个包袱,换上了一袭不明材质的玄色衣服,戴上袖箭后将那把短匕从尸体上拔了出来藏在衣内,旋即推开窗户一跃而逝。 同样的事情还在万花楼的其他地方上演。 二楼递送茶水的伙计走过一掷千金的客人之后不久,客人无声倒地。 ··· 一时间,整个万花楼逐渐乱做了一锅粥。 不过,没有一个人跑得出去,因为,整座万花楼都被清一色的黑铁城守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正门正大光明的离开不成,有不少潜藏其中伺机而动的高手准备破窗而出,施展轻功远离,不过,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弩箭。 咻!咻!咻! 咻!咻!咻! 咻!咻!咻! ··· “栽在了我司徒斌手上,还想跑?”不远处的另一处楼阁上,一个同事玄色外衣的中年男子嘴角一扬,不屑一笑,道:“叫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旗主,马王孙求见。” 司徒斌转身,面露疑惑,问道:“马王孙?这小子不是阁主的护卫嘛,怎么在这儿?” “这...”那名属下说道:“会不会是,阁主大人亲临此地?” 司徒斌挥了挥手,道:“先叫进来再说。” “是。” 不一会儿,从丽春苑奉命而出的护卫马王孙被带到了黑旗旗主司徒斌面前,司徒斌看着马王孙,问道:“阁主也在黑铁城?” 马王孙并未面露任何惊讶之色,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阁主让属下前来带句话。” 司徒斌问道:“阁主有啥指示?” “阁主让您速战速决,完事以后前往紫云山密云口与暗卫回合。”马王孙如是说道。 “什么!?” 一听这话,司徒斌便顾不得失态不失态了,开怀大笑,道:“娘的,公孙述这老小子缠了阁主小半个月都没求来的差事落到我身上了,哈哈哈。” 不过,乐归乐,司徒斌还是很快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对马王孙说道:“阁主还说什么没有?” 马王孙摇了摇头,道:“没了。” “好,那你也替我给阁主带句话,司徒斌一定不负所望!”司徒斌郑重其事的说道。 马王孙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楼上,司徒斌对身旁一个属下吩咐道:“传令下去,速战速决,阁主就在黑铁城哪个小王八蛋要敢丢了我黑旗的面子,回来旗规处置。” “是!” 一名属下领命离开。 司徒斌又向另一名属下招了招手,说道:“你去附上和夫人告诉一声,就说这段时间我要去江南快活快活,不回去了。” 这下子,那名属下不似刚才离开那个那么爽快了,面露难色,苦道:“旗主,要不换个委婉点儿的?真要按您这话说了,夫人非得扒了属下的皮。” “瞧你那怂样儿。”司徒斌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换了个说法,毕竟真要那么说了,从江南回来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舒坦日子过,司徒斌说道:“你就说,我去江南给她买胭脂去了。” “好嘞。”那名属下这才抱拳离开。 而后,司徒斌容光焕发的看向万花楼的方向。 月黑,风高,杀人夜。 另一边,丽春苑的云水雅间内,段云锋看着这场谋划已久的绞杀逐步进入了收尾阶段后,便不再关注,走回了座位上,将手中茶杯递给了沈清秋,温言:“最后再为我沏一盏茶如何?” 沈清秋点了点头,结果茶杯,然后清洗茶具。 段云锋注视着沈清秋煮茶泡茶的每一个动作,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她的动作比之初始之时稍显滞缓,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段云锋笑而不语,静静等候着沈清秋递上的今夜最后一盏茶。 他将茶放在鼻尖嗅了嗅,微抿一小口,而后便放在了香案上,温言一句告辞。 来时淡然一笑,走时亦是淡然一笑。 人走,茶凉。 段云锋走后,云水雅间内的沈清秋便感觉手有些凉,额上不经意间留下几滴冷汗,一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 “噗!” 沈清秋将口中的茶吐了出来,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的另一个茶杯内的半杯茶,怪不得段云锋没喝完就走了。 沈清秋苦笑一声,也没了方才那气定神闲的心情,起身下楼,上了一辆似乎早已等候许久的马车,连夜出城。 片刻之后,巷角走出三人,段云锋笑道:“如何?” 马王孙和另一名护卫皆是佩服,说道:“阁主神机妙算。” “阁主算无遗策,属下佩服。” 段云锋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而后说道:“走,回王府吃早饭去。” 说罢,段云锋带着两个属下上马,策马远去。 夜色,依旧漆黑无比,偶有云开见月明,几缕微风扬起巷口的破旧灯笼,一切,似乎已经悄然落幕,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章 西南王府 蜀地,是天命三年并入大唐版图之后才出现的叫法,如今天下,即使旧的西蜀已亡国,人们仍旧更愿意称其为西蜀。 而今,西南王陆倾川下辖的西蜀,拥有渝州、江州、琅州、云州。 大唐疆域二十八州,西南王陆倾川独占其四! 也许乍一听可能觉得不算什么,但是不要忘了,数十年前,此地曾立国,土地面积上怎可按常理度之,明面上说是四州,但若是严格按照大唐宰执们的说法,划分为六个州也是绰绰有余的。 整个西蜀大地,西有十万大山作为天然的屏障与西楚相隔两地,东面与北面亦有连绵不绝的山脉阻隔,其间缺口之处,更有无数的关隘城池,不知不觉间便将整个西蜀围了个固若金汤。 这也是为何西蜀即使亡国,数十年以来的战乱也只是蜀地内部势力争锋,外部的大唐、北齐、西楚无法直接染指的重要原因。 西蜀被原本的江湖宗派鹿鸣山以雷霆之势一统后,原本的皇城楼宇被拆的片瓦无存,尽数迁移到了那座恍若一夜之间出现的山上。 原本的鹿鸣山连同方圆数里也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西南王府。 经过无数能工巧匠夜以继日的修缮,即使只是远远观望那座充满着神秘与传奇的鹿鸣山,也足以令人心生神往之意。 天色正晴,午时过半之际,三匹日行千里的宝驹从锦官城西门鱼贯而入,绕过坊市后再度策马片刻,最终在那两尊不怒自威的白玉狮子前拉缰停马。 三声嘹亮有力的嘶鸣过后,三人从马上干净利落的一跃而下。 “参见段阁主。” 见到段云锋三人前来,守门的几个兵卒模样的武夫皆是右手横于胸前,沉声行礼。 “嗯”段云锋面无喜怒,点了点头,而后将马鞭扔给一旁的马王孙,而后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说完,没等二人领命便阔步从左侧门走进了府中。 试问整个西蜀,有哪一家敢用两块两人高的白玉雕琢两只白玉狮子,只为了放在家宅之前做镇宅之用? 放眼西蜀四州,有如此财力的豪族不少,但有如此权势和胆色的,仅有这占山为王的一家。 只见那府邸中门上方,有一块黑底紫金匾,上撰四个刚劲有力的隶书大字。 西南王府。 牌匾左下角,刻有一方国玺印记,其上方还有一行小字:天命三年秋,敕造西南王府。 说是敕造,实际上也就象征性的颁了块匾而已,向天下显示一番皇恩浩荡。 另一面,也是卖了西南王陆倾川一个面子,堵住朝野内对西南王府规模愈制的口诛笔伐。 而整个西南王府也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王府的前身是鹿鸣山的总部,作为西蜀江湖宗门的魁首,其中隐藏的武道高手不计其数,修缮为王府后,里面更是机关重重。 自段云锋进入王府以后,九拐十八弯之间,无数双眼睛暗中出现又重新隐藏了起来,更有数不清的暗弩冷箭锁住了他的全部去路。 段云锋对这些布置了如指掌,也没心情去欣赏这些他亲自参与的布置,只是快步走着,绕过一座座亭台楼阁,径直向一处别院走去。 但当他还未走到时,便有一素衣侍女走过来,向段云锋施了一礼,恭声问候道:“见过段大人。” “莹莹姑娘不必多礼”段云锋和煦一笑,温言问道:“郡主可在别院?” 侍女莹莹摇了摇头,说道:“郡主从卯时三刻起便去了御文楼,此刻应该还在那儿,大人若是有要紧事,直接去御文楼便可。” “好。” 段云锋微微颔首。 而后,莹莹识趣的施了一礼,就此离去。 段云锋绕过别院,向那座宛若仙山的鹿鸣山走去。 鹿鸣山在西南诸峰中,并不算高,却也不算低。 远看此山,只觉山间云雾缭绕,恍若误落凡尘的天外仙山。 近看此山,漫山葱翠间无数的亭台楼阁自然的点缀其间,富丽堂皇之下不失清雅自然。 若有道教高人在此,定能看出此山的布局,与那道家的道法自然四字十分契合。 原本山脚有专门用于上下山的索道,但段云锋没有利用的意思。 只见他看了看半山腰的某一处琉璃瓦殿宇屋顶,嘴角一扬。 猛然间,段云锋身边的气机一凝,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再一看,转瞬之间已上数百台阶。 身形明灭之间,段云锋已然到了那处殿宇前。 此处殿宇的规制乃据旧西蜀皇宫的文华殿修缮而来,但后来西蜀毕竟已归属于大唐,不好再用原称,按照郡主陆攸宁的说法,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便在原有基础上加盖了一层,改名御文楼。 再后来,此楼便成了西南王和手下谋士批阅军政要务的地方。 此刻陆倾川身在江南,王府里的替身自然是假的,但军政大事不可久待,作为鬼谷一脉的传人和西南王陆倾川的亲姐姐,没有人比陆攸宁更适合执掌御文楼了。 御文楼二楼,陆攸宁身着一袭淡雅青莲长裙,两边有两个侍女侍候,右边侍女递送奏报,左边侍女将批阅好的奏报整理在一起,再一起拿出交予早已守候在门外的书童,送往御文楼边上的两座小楼,军报交付左边军务楼的谋士再度审度,政报交付右边的政务楼谋士再度审度,确认无误之后,便由楼中特殊通道传出,下达向西蜀的各地。 若问整个西蜀最核心的地方在哪里,答案一定是西南王府,若问西南王府的核心在哪里,那御文楼是一定是最据竞争力的。 毕竟一旦此地除了问题,会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波及整个西蜀大地。 当然,从以前的鹿鸣山到如今的西南王府,岁月的变迁之中不是没有胆大之徒,只是,他们都死了。 门外,一个侍女接到楼下书童的禀报,便去内厅面见陆攸宁,恭声道:“启禀郡主,段云锋段大人即将到达御文楼。” 紫檀大案桌上那只执笔的纤纤玉手顿了顿,而后一道柔和而沉稳的声音变传到了侍女的耳际:“领他来此处便是。” “是” 侍女退下,不久之后,段云锋在侍女的带领之下入了内厅。 “小人段云锋”段云锋笑道:“见过郡主。” 陆攸宁将手中的徽州狼毫置于案头笔架上,而后也笑道:“别贫了,此行如何?” 能让陆攸宁留在此地的,皆是信得过的亲信,段云锋也没有什么疑虑,直接将黑铁城一行和盘托出,而后说道:“据我推断,那沈清秋此前应该不知沈家大量购进军需物资的事情。” “那沈晗光呢?”陆攸宁问道:“可查清楚了?” “沈晗光这段时间一直在白鹿书院授课,从未离开过书院。”段云锋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完全将他从此事中排除。” 陆攸宁点了点头,而后道:“影卫两个时辰前来了密信,情况大概与你说的一致,不过,沈晗光自半年前开始便在他的紫竹屋与朋友编纂《西蜀地志》,推算下时间,可以将他排除出去了。” 段云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几个沈氏直系字第是最近两个月才开始大量购进军用物资的,沈晗光可以排除在外了。 那么,接下来只需要确认一下此事中沈氏一族究竟有多少人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就行了。 想罢,段云锋问道:“郡主,需不需要我去一趟江陵郡?”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章 离亭送别 陆攸宁摇了摇头,说道:“沈家之事,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说罢,陆攸宁想了想,道:“让公孙述去吧,去江南没让他去,总得给他找点事情做才好。” 经陆攸宁提起,段云锋又想起了那个死乞白赖的赖在他家喝了几天闷酒的大老爷们儿,若不是家里传信来说他的宝贝女儿染了重风寒,只怕还要赖上十天半个月。 如今看来,让公孙述去江陵郡处理一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段云锋认同了陆攸宁的安排,而后道:“让他去也好。” “南宫城那边如何了?” 见陆攸宁问起,段云锋答道:“说起来也奇怪,这本该最不安分的老皇爷,反而是最安分的一个。” “嗯?” 陆攸宁看着段云锋,问道:“仍旧毫无异动?” 段云锋点了点头,说道:“老一辈中,就安远侯那老东西一派的跳梁小丑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其他的,或多或少受了老皇爷的影响,暂时都还按兵不动。” 陆攸宁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接下来可还有什么安排?” “就在昨夜黑铁城行动之际,北齐谍子在蜀已知的其他二十个据点已全部被拔除。”段云锋冷冷一笑,道:“接下来,属下准备亲自去取一个人的项上狗头。” 陆攸宁眉头微蹙,问道:“你查到他逃到哪里去了?” 段云锋说道:“昨夜去黑铁城之前刚刚接到鬼谷的消息,关天逸在黄泉鬼城。” 一听这个名字,陆攸宁便秀眉紧蹙。 多年以来,无论是大唐、北齐,还是西楚,都有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说法。 前者说的是碧落仙宫,后者便是这黄泉鬼城。 没有人知道碧落仙宫在哪儿,以至于世间之人都在揣测它是不是某些人特意杜撰出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黄泉鬼城究竟在何处,但去过并且出来的人却证实了它的存在。 段云锋也不例外,他原本也不知道黄泉鬼城究竟在何处。 现在,他依然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该怎么去那儿。 既然知道了,那关天逸就逃不掉。 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在以前的鹿鸣山是如此,在如今的西南王府更是如此。 段云锋与陆攸宁密谈到夕阳西垂方才告辞而去。 他并没有留在王府用晚膳,出了锦官城后,策马东去。 这次他没有带护卫,因为他要见的人,就算是在藏锋阁内部都是个鲜为人知的谜团。 夜幕降临,万物朦胧,星火天下。 酉阳郡东南的同福客栈二楼,有男子默然而立,这家客栈底层除了店家掌柜和伙计之外,便是清一色身着浅灰色布衣的家仆在吃饭与走动。 很明显,今夜整个客栈都被包了下来。 “公子。” 闻言,男子转过身看向那容貌清丽的婢女,问道:“段云锋到了?” 婢女点了点头,温言道:“刚接到消息,段阁主于半个时辰前至五十里外,此刻,应该快到了。” 男子点了点头,道:“好,你也下去歇息吧。” 婢女颔首,道:“青鸟告退。” 待青鸟退下过后,整个二楼便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这时,男子嘴角一扬,淡然道:“再不出来我可要去睡了。” 话音刚落,一物破风而至,这个在整个西蜀以纨绔著称的公子哥只是波澜不惊看着那飞舞近身的酒坛子,他右手化掌,准确无误的对准了那坛子,便只见那坛子定格在了他身前的一尺之处。 他笑道:“你就不怕我万一失手没接得住?”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而后,段云锋的身影从梁上一跃而下:“怕什么,整个西蜀谁人不知渝州苏家苏大少爷家大业大挥金如土,真要在你苏云深手上摔了,大不了赔就是。” 没等苏云深开口,段云锋又说道:“你耍赖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带上几个阁里的打手,天天堵在你苏家大门前就是。” 苏云深忍俊不禁的笑了,一手提托酒,一手挽住了段云锋的肩膀,向屋内走去。 “啧啧啧。”段云锋一见屋内已经备好的酒菜和两只白玉酒盏,但独独不见美酒,便知道这小子算到了他一定会带酒前来,说道:“原来早有准备,只欠这坛东风。” 苏云深哈哈一笑,而后掀开酒坛封口,满满倒了两盏,笑道:“白玉盏配你这天涯名酿,也不算亏待了你的酒。” 酒过三巡,段云锋正色道:“按照先前的谋划,影卫三十人和阁内司徒斌已经动身下江南。” 苏云深点了点头,而后道:“有子初的消息了?” “还未接到密报。”段云锋道:“不过,按照时间推算,此时王爷应该已经在江南了。” “好。” 苏云深说道:“不过,此行除了找我喝酒,你就没其他的再和我说的?” 段云锋笑了笑,道:“你想我说什么?” “呵呵。”苏云深白了段云锋一眼,随后道:“小爷既不是秦淮名妓,也不是蜀中花魁,还没有那么大魅力让你大老远的跑数百里只为喝顿酒,若只是喝酒,王府的酒不够好?少给我扯淡。” “数日之后,我也会下一趟江南。” 见段云锋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苏云深眉头微蹙,问道:“你认真的?” 段云锋点了点头。 “你去江南干什么?”苏云深说道:“那里有子初,有我,还有司徒斌,难道还不够?” 段云锋说道:“不是和你们一路,我要去黄泉鬼城一躺。” “黄泉鬼城?” 苏云深沉吟片刻,方道:“关逸飞那狗杂碎在那儿?” 段云锋没有否认,正色道:“有九成把握,但具体也要等我先去一趟酆都后才清楚。” 苏云深眼神中寒光一闪,道:“如果这狗杂碎真在那儿,替我先卸了他的一只右手。娘的,几年前这狗杂碎就是用右手接的我的赏钱。” 段云锋道:“没问题。” “对了。”苏云深接着说道:“蜀中局势暗流涌动,在你走之前,蜀中的事可和大姐安排好了?” 段云锋颔首,道:“一切依旧在掌握之中。” 说罢,段云锋从怀里拿出一物抛给了苏云深,说道:“这是郡主给你的,让你见了田家小姐,待她问好。” 一见手中的紫血飞凤玉佩,苏云深便笑了:“还是大姐好。” 段云锋看着苏云深那心满意足的模样,戏谑道:“此间事了,你是罗刹王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了,还笑的这么开心?” “是有些麻烦。”苏云深闻言,点了点头,但依旧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中的紫血飞凤玉佩,笑意不减,道:“不过,暴露就暴露呗,难不成还有人能在咱们的地盘儿上把我杀了?开什么玩笑。” 段云锋也笑了,笑的深意满满,倒了一盏酒,道:“那就祝你江南之行一路顺风。” 苏云深也举起了白玉盏,道:“必须的,这个时节西北风起,想不顺风都难。”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章 忆峥嵘 二人把酒言欢之间,斗转星移,终究是夜尽天明。 离亭外,车娇起步,直奔龚滩古渡口。 渡口边上,早有一艘豪奢大船候着,远近不少人驻足观望着,不少人议论着这是谁家的手笔。 其中也有知情的人,声情并茂的和那些农人行客解释这是咱们蜀中苏大公子的行船。 苏大公子是谁? 问这话的,一看就是刚刚走出山门的小牛犊,不然怎会没听说过苏云深苏大公子的名头? 西南王陆倾川自幼的结拜兄弟,渝州首富的苏半城的大公子,放眼整个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由离亭而来的车队徐徐进入渡口。 苏云深从马车上下来,锦衣华服,眉宇间清冷淡然,经微风微扬的几缕鬓角发丝衬的那张如画般的脸庞更显俊逸。 当然,不同人不同看法,若是在渝州城或者那锦官城内,绝对不会有人将这张儒雅淡然的脸与良善子弟关联在一起。 蜀中第一纨绔的名头岂是浪得虚名? 于此则不同,这里是辆州交界之地,虽然人眼繁盛,但远离州城,来往的人大多是蜀地之外的远行客或是祖上便世世代代居于此地的小城人,对苏云深的纨绔之名大多了解不深,今日围上来观望,也就是图个新鲜,看个热闹。 在这些人眼中,那个淡然登船的世家公子哥,儒雅贵气,生人勿近。 半个时辰过后,大船起锚,顺乌江而下,渐行渐远。 另一边的江南姑苏,陆倾川已经在寒山寺呆了几日。 这几日之中,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房内运功调息以前留下的内伤,倒是在昨日听到了数日前那晚在竹林交手的张若一和刘伯宇相谈离去的声音,但并没有再见到林若溪,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或许,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 从刘伯宇和张若一离去时短暂的交谈中,陆倾川听到了他们提及了武林大会和魔宗两个词。 按照陆倾川的推想,应该是近来江湖上极其有分量的人准备在江南召开一次武林大会,讨伐某个魔道大派。 但还是说不通林若溪的出现,她是琅琊学宫的弟子,此刻,应该在琅琊学宫求学问道才对。 换句话说,林若溪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她偏偏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她的出现,可能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晨光恰好洒满整个门槛之时,陆倾川已经收拾好并合上了房门。 向寺门前正手持扫帚不紧不慢的将满地枯叶扫成一堆的觉远小沙弥道别之后,他便出了寒山寺,转而入了山门附近的树林。 片刻后,陆倾川再从树林后走出来时,身上已然是一副商人打扮,粗糙的面容上粘着两撇精致的八字胡,任谁看了,都像是常年走南闯北的远行商客。 走了半个多时辰后,陆倾川在官道上遇到了一伙晋州商队。 看他们悬挂的旗子上单书一霍字。 得知这个商队是晋州去往江南临安贩卖自东北运过来的皮货物件,陆倾川便花了三两银子换了个同路的机会。 陆倾川原本也不是非要和这个商队待在一起,只因他在其中瞥见了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熟悉的人。 瞧着那眉眼如画、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哥,不正是女扮男装的林若溪又是谁? 此时林若溪正躺在商队中间的一架拉货车上,车上铺满稻草,只见她明眸望天,双手自然的放在脑后,好不惬意。 商队因陆倾川而停滞片刻,她也只是疑惑的忘了陆倾川一眼,并没有察觉边上三丈以内的那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商客就是前几日月夜袭美人的登徒浪子,她也不知道,陆倾川已经认出了她。 一路行去,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策马疾行的佩刀江湖客,也有往来赶路的商贩旅人。 “陆老板。”陆倾川一路上闲聊的霍家远房子弟霍青山看着方才骑马远去的中年男人,对陆倾川说道:“你看前面那个人,他就是去年在西北赫赫有名的‘血剑’周通。” “哦?” 陆倾川来了好似兴致,问道:“霍兄弟认识此人?” 霍青山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说道:“咱就是一个一个小人物,哪里认识这种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大侠啊,也就是今年开春的时候远远瞧着他出过手。” 说着,霍青山满脸的神往:“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如此快意恩仇一回就好了。” 陆倾川只是静静的看着正在臆想的霍青山,面上泛着淡然的笑意,没有回答。 他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过‘血剑’周通这么一号高手,想来是最近一两年才声名鹊起的武林新秀。 但无论如何,能在西北那个盗匪遍地跑、家劫舍是家常便饭的地方混出个名头的,多少也有两把刷子。 “陆老板,您是来自蜀地渝州,见多识广,肯定见过不少武林高手吧。”霍青山兴致盎然,道:“说道说道呗。” 陆倾川问道:“你想听谁?张野狐?还是段云锋?” 一听陆倾川说起这两个名字,霍青山顿时双眼神采奕奕,不过,他想了想,问道:“能说说西南王的事迹吗?” 闻言,陆倾川心中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了,这是,让他自卖自夸? “为什么想听他?”陆倾川说道:“当今天下,说书人都快把他的事迹说烂了,你还听不腻?” 霍青山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腻呢,想想他老人家飞剑取人头、百里挥万军,多得劲儿啊!” 老人家... 陆倾川有些无奈,你哪只眼睛看我像个老人家? 不过,看在霍青山那一脸真诚的份上,陆倾川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了,说道:“你想听他什么事?” 霍青山想了想,道:“陆老板知道程岭山一役吗?” 陆子初先是一愣,眉头微蹙,道:“你为何单单问这个?” “日前,据酒楼说书先生所说,这场战役是西南王在西蜀的命运转折点,打的十分惊心动魄,但那老爷子只说了个大概,并未详说,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个惊心动魄法。”霍青山诚恳的说道:“若您知道其中的情况,给咱讲讲呗。” 闻言,陆倾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黄昏,或许应该说夜幕将降未降的时候。 他独立山岗,看着那仿佛是死神闸刀一般的程岭。 这时,底下先后有三路斥候来报,左右有江州王的铁甲军逐步逼近,阵前已亡四万玄甲军。 是的,四万玄甲军大好儿郎的性命,仍旧换不来一个程岭。 此时,摆在陆倾川面前的,要么是退回渝州,继续盘踞一州之地,虎视整个西蜀。 要么,继续投入更大的兵力和程岭守军死磕,但若是损失超出预料之外,只怕是为那江州军白白做了嫁衣。 至少明面上来说,是如此。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程岭守关之中火光冲天,一阵慌乱过后,城门洞开。 趁此机会,陆倾川率军入关,早身后的追兵整整半个时辰。 ...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听说过了,陆倾川入关之后,首先便斩了那虎头军守关将领吕开阳祭奠死去的四万亡灵,而后以天时之利与地利之便,在原程岭守军的配合下,打了个完美的伏击战,歼灭江州军八万四千余人,致江州元气大伤。” “之后,陆倾川率领玄甲军与赶过来神策军和燕云铁骑会和,以二十一万步军和七万铁骑之势不费吹灰之力取江州如探囊取物。” ... 陆倾川说着,眼神注意到原本看云淡风轻的林若溪似乎也在听,淡然一笑,轻描淡写的讲完了接下来的故事。 有些事情,他当然没有说。 比如,为何这程岭关会突然内乱。 又比如,为何藏锋阁底下一个大厅内一直摆着五十九个灵牌,这几年每逢九月初五,陆倾川必定亲自前来上香祭拜。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章 玉面虎 程岭一役忆完,陆倾川便沉默了。 霍青山沉浸在那段杀伐果决的故事里,也没有说话,似乎在这一刻,天地皆寂。 “陆老板可是有亲人在程岭一战中亡故?” 声音突兀而起,陆倾川与霍青山皆惑然回首,看着出声之人。 陆倾川与林若溪四目对接,眸子里的悲哀一闪而逝,温言道:“公子好眼力!” 而后,陆倾川点了点头,道:“很多亲近的人都是在了战场上。” “不好意思啊陆老板。”霍青山回过神来,歉然道:“是我不会说话,提及您的伤心事了。” 陆倾川淡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人总归是要死的。” 是啊,人终究难逃一死,但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却是天差地别的事情。 陆倾川对那五十九个灵牌后的亡魂感到惋惜,对那成眠程岭关前的四万多兵卒感到惋惜。 但,他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依旧会下达同样的命令。 嗖! 嗖! 嗖! 刹那间,商队停滞,壮马惊恐嘶鸣。 陆倾川定眼一看,商队前方官道上,斜插着三杆铁枪。 瞬息之间,整个商队严阵以待,那些片刻之前看上去还吊儿郎当的仆役在这一刻皆是手握朴刀,眉宇间肃然而沉静。 眼观他们握刀的姿势,陆倾川便知道了这十几个仆役都是练家子,虽未达三玄境,只怕也算得上是三流高手了。 飞枪劫道! 这是江南道这边的山匪下山的预兆。 一管家模样的华发老人走到商队中的那辆简朴马车旁,恭敬的说了一会儿话,而后便行了个礼,走到商队前,大声开口道:“敢问是不是飞虎寨的英雄好汉!?” 话音落,万籁俱寂。 片刻后,一人从一旁山道上策马而下,于铁枪后驻马而止,居高临下的看着霍家管家,冷声喝道:“老头,算你有点眼力,不错,爷爷正是飞虎寨的,识相的就乖乖放下武器,献出钱财。” “若是不识相。”那人冷哼一声:“爷爷拿你们的狗命去喂这山间野狼!” 只见这汉子满脸胡茬,赤发黑面,手持一把陌刀,刀锋所指,正是霍家管家。 正在他说话间,两山之间顿时出现无数人影,黑压压的一片。 霍青山咽了咽口水,惊道:“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陆倾川面无波澜,只是静静的看着。 另一边的货车上,林若溪也是面无喜怒,静静的看着天边云聚云散,似乎眼前的危局与她无关。 同样面色不改的,还有那面对陌刀汉子的管家。 他语气不改,大声道:“这位当家,我等愿按江湖规矩留下买路钱,还请贵寨高抬贵手。” “娘的,小老儿,爷爷说的话你没听清楚么!” 那汉子喝道:“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放下武器滚一边去!” 管家依旧面色如常,道:“这位当家,这趟货,只怕你飞虎寨,吃不下。” “娘的,敢威胁老子!” 陌刀汉子眼神中寒光一闪,眸子里血丝暴起,驾马挥刀,向管家砍去,口中怒道:“就先砍了你这老王八!” 呼! 刀刃破风声锐利异常,若是此刀一旦得逞,那霍家管家只怕是在瞬息之间便会身首异处。 但下一瞬,便轮到惊惧的霍青山瞠目结舌了。 只见管家仍旧站在原地,双眸漠视陌刀汉子,右手双指夹住刀刃,这一夹,整把刀便像是定住了一般,停滞在他眉心前两寸处,再难移动分毫。 “怎么可能!”陌刀汉子心头一惊。 一丝恐惧在他心头蔓延,逐渐演化为死亡的味道。 “我说过,你飞虎寨,吃不下。” 冷漠的话语未落尽,铛的一声,陌刀从中而断。 马上汉子瞳孔微缩,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因为,那半截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 管家的身形在此显现,是在那三杆铁枪的另一侧,右手指尖依旧夹着那半把陌刀,刃口滴血未染。 管家没有管那个身首异处而落马的汉子,只是扫了两眼两边山廊,没有任何言语。 此刻也不需要任何言语,因为无论是什么话,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已是剑拔弩张,命悬一念间! 山峦上,一腰佩双刀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细细的大量了峡谷间杀他飞虎寨六当家的老匹夫。 这中年男人面色风霜不掩,身披战铠,威风凛凛。 兽首将军铠,双刀如影随。 这是江浙一带对他的描述,对飞虎寨大当家蒋飞虎的描述。 “娘的,碰上硬茬子了。”蒋飞虎面露阴寒之色,冷笑道:“怪不得那老狐狸花大价钱要买这批货。” “大哥,让我去会会这老东西。” 说话声阴柔而低沉,但声音的主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江湖人称玉面虎。 玉面虎生的七分俊柔,三分阴厉,举手投足间,无半分阳刚之气。 蒋飞虎看着玉面虎点了点头,道:“二弟,谨慎些,那老匹夫是王玄境高手。” “大哥且安心,待我取他项上狗头来祭我六弟亡魂。” 玉面虎嘴角一扬,邪魅一笑,整个人纵身一跃,如同天外陨石一般向官道砸落。 嘭! 霎那间尘土飞扬,如雾初聚,似霾未散。 “老狗,拿命来。” 即使早有准备,管家也不禁一惊,眸间只见寒芒一点,随后枪影如鸿。 “好霸道的身手!”看着玉面虎出手的林若溪喃喃道。 陆倾川只是静静的看着,当他看到沙尘后那种阴柔的脸和凌厉的枪法后,便认出了玉面虎的身份。 那夺命勾魂的枪法确实霸道,压得霍家管家只得连连退守,两鬓甚至有几分散乱。 突然,那马车的锦缎帘子后一物洞穿而出。 管家沉声接过了那柄剑。 好剑! 确是好剑,宝剑出鞘,如凤轻吟。 凤吟! 管家右手持剑,横剑于前,眸子深处泛起层层杀意。 刹那间,剑气三尺长。 玉面虎眉头微蹙,退了两步,斜提长枪,冷笑一声,不屑道:“今日我要你死,你拿了把破剑又如何。” 说罢,玉面虎枪尖一转,身形明灭间,已近管家身前。 管家冷哼一声,剑势如虹。 玉面虎嘴角微扬,只见剑气逼近他的身形不过方寸之余时,他的身形再次诡异消失。 锵! 管家纵剑于身后,枪尖直击剑身。 一枪无功,玉面虎趁势扫枪,如游龙戏凤。 管家面色一冷,整个人气机抖升,剑式愈发凌厉,一改先前颓败之势。 不过,当他看到好似节节败退的玉面虎的面上浮现的诡异笑容之时,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当然会不对劲,笑脸阎罗玉面虎,杀人无声间。 如果你以为他看家本领是枪术的话,那就离死不远了。 据藏锋阁谍报显示,这玉面虎是金粉世家家主的私生子,用毒之术可堪比蜀中唐门的本家子弟。 “哈哈哈!” 玉面虎笑道:“现在才发觉么,晚了老狗。” 但他却不急着杀那已经中毒的霍家管家,双眸直视马车,声音阴柔:“怎么,这看门狗要死了,你这主人还不肯现身么。”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一章 姑苏夜寒 `“你是蒋飞虎?” 一道低沉冷静的声音从锦缎帘后传出,语速平和,给人几分老成之感。 “呵,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摆架子?”玉面虎冷冷一笑,枪尖直指云纹锦缎帘,连带一股劲风刮起。 “看来你不是。”马车内的声音依旧和缓淡漠,道:“让蒋飞虎下来见我。” 玉面虎不在言语,那道逐渐消散的残影将被轻视的愤怒展现的淋漓尽致。 残影还未褪尽,但玉面虎手中的枪,已穿过珠帘。 生命消逝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短不过刹那浮华。 就在这一刹那,空气死一般寂静。 那一枪,依旧停在那儿,而李玉虎身后的空地上,却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个老人。 老人头戴一顶貂皮帽,身穿祥云浅纹绸缎薄棉袍。 明明正是深秋气爽之时,老人却显得格外惧寒。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几乎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像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出手的一般。 陆倾川暗自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我这什么倒霉运气,这年头的君玄境高手难道都已经到了烂大街的地步了么? 老人出手极快,但陆倾川还是看清楚了他的出手。 高手过招,往往生死皆在瞬息之间,一念可生,一念可死。 玉面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会死的如此简单,若是有人站在马车前看玉面虎的神情,一定会发觉这个长相阴柔俊美的男人,此刻面无血色,眼球突出,血丝密布,喉咙出有一块深深内凹。 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一招毙命,狠辣,果决。 武道三玄境界,王玄登堂入室,霸玄纵横四野,君玄君临天下。 棉袍老人抬起头,看着远处山顶正望向此处的蒋飞虎。 山顶上的蒋飞虎心头一震,他有种直觉,仅仅靠着峡谷两山那两百多个山匪喽啰,绝对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当四目接对之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逃,逃的越快越好,似乎晚一步,他便要命丧于此。 事实上,他确实晚了。 正当他转身准备逃时,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由腰际传遍周身。 蒋飞虎瞬间瘫倒在地上,而后忍着突如其来的剧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捅了他一刀的人。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危急存亡之时捅他刀子的人,会是他的亲弟弟——蒋飞豹。 “怎么...怎么会是你!” 蒋飞虎的声音有些愤怒,也有些不解:“为...为什么是你!” “哥。”蒋飞豹面无表情,宛若一尊冷漠无情的泥塑,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肉血亲,说道:“我是锦衣卫。” 这一刻,蒋飞虎瞪大了双眸,瞧着蒋飞豹,已经形同陌路的弟弟。 “我劝过你,但你没听。” 蒋飞豹说着,慢慢向蒋飞虎走近:“那是朝廷的货,为了朝廷,你必须死。” “哈哈哈。”蒋飞虎笑的凄厉,怨愤的盯着蒋飞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整个天下,其他人都有理由背叛我,可你凭什么!我们是骨肉血亲!骨肉血亲啊!” 蒋飞豹依旧面无表情,脸色惨白,沉默片刻,说道:“我答应你,在你死后不久,一定让幕后的人全部给你陪葬。” 言罢,蒋飞豹不再看那口吐黑血的蒋飞虎,向远处的心腹挥了挥手,那名心腹会意点头,而后大声喊道:“大当家有令,撤退!” 经他一呼喊,蒋飞豹手下的山匪首先后撤,那些见风使舵的山匪和其余当家的手下也一头雾水的跟着后撤。 一时间,黑压压的山匪如潮水般散尽。 那棉袍老人面无喜怒,示意边上一个家仆装扮的人上前,而后吩咐道:“把解药搜出来,尸体移走。” “遵命。” 那家仆应声而动,首先去玉面虎身上摸索出了两瓶药,递给了地上瘫坐的管家,经管家检测后,选了一瓶药倒出几颗药丸吞下。 老人并没有回马车,反倒是转身饶有兴趣的看着同样注视着他的陆倾川和林若溪。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林若溪身上,淡笑道:“林丫头,你还打算跟多久?” 女儿身被识破后,林若溪的面容上并没有讶异之色,反倒露出了几分羞赧的笑容,跳下稻草车,小跑到老人边上拉着他的衣袖道:“连爷爷您什么时候看出是我的?” 对于林若溪的胆大之举,老人并未在意,有些苍白的面容上笑意更盛,道:“你这丫头,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说呢?” “既然您老一开始便认出了我,那您为何不拆穿我?” “哈哈哈。”老人笑道:“这是主子的意思,让你这丫头吃点苦头也好。” 林若溪愣了愣,道:“我跟着您来江南的事情,义父也知道!?” 见林若溪谈及那个人,老人点了点头,道:“若无主子首肯,只怕你也来不了江南。” 这下子,林若溪闷闷不乐了。 老人见状,伸手替林若溪掸了掸头上的草丫,温言道:“好了,也别在这儿杵着了,上马车去,既然来了,好好领略一番江南烟雨也是好的。” 林若溪无言苦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搀扶着老人缓缓走上了马车。 当一个人竭尽全力去抵抗那早已注定的宿命,到头来,却发觉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这该是怎样的荒唐啊! 当然,林若溪还未发觉自己想要抵抗的宿命,是怎样的近。 陆倾川见老人最终还是没有对自己下逐客令,便继续跟着商队前行。 不过,事态发展至此,他也看出来了,这支队伍根本就是在挂羊皮卖狗肉,只是打着山西霍家的名头,这伙人的真实身份,就算不是朝廷中人,也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倾川在心中已经暗自将山西霍家和朝廷联系了起来。 如今的江南,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大唐朝廷、铸剑山庄、山西霍家... 陆倾川无言而笑,自信而隐秘。 ...... 长夜漫漫,月色皎洁,衬的寂静的夜空愈加的苍凉。 姑苏秋凉,月亦寒。 苏州城内,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宇顶层中,一男子负手而立。 只见他衣锦佩玉,五官清晰可辨,只是眼角的皱纹明显,不言而喻的道出了早已不再青春年少的事实。 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他曾是个风度翩翩的风流人物。 若是林若溪见到他,一定会十分吃惊,也一定会十分疑惑。 他不该出现在江南,更不该出现在这里。 按照大唐皇室宗藩律法,藩王子弟未经圣旨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藩地,违者严惩不贷,重则处以极刑。 作为宁王世子,李应钦此刻应该在的地方,是天策城以西的茂州。 在宁王世子李应钦无言眺望姑苏城中的万家灯火之际,一个身影小心翼翼的自楼梯登上了顶楼,唯唯诺诺的在他身后的十步开外立定,恭敬道:“殿下,王世安求见。” 李应钦没有回身,语气淡然,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开口道:“让他上来。” “是。” 来人应声退下,不久后,另一人小步登上顶楼,在李应钦身后五步左右跪拜行礼,沉声道:“王世安,见过世子殿下。”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二章 苏云深入田府 “如何?” 李应钦问的漫不经心,但王世安却不敢随口回复,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回世子殿下,飞虎寨失败了,蒋飞虎身亡。” 李应钦没有说话,王世安跪在那里,额头上满是汗水。 一时间,气氛显得十分凝重,透着一股死寂的味道。 “蜀中苏家那小子的那边办的怎么样了。” 见李应钦不再深究飞虎寨一事,王世安暗自松了一口气,而后恭敬的答道:“回殿下,据探子来报,蜀中苏云深今日申时已至青州地界,如今落脚燕子梁。” “通知魏光,明日一早,我要见到苏云深的人头。” “是。” “田家近日可曾有异动?” “回殿下,这两日倒是发生了件事情。” 李应钦转身,看着王世安问道:“何事?” “昨日午时,田家小少爷田明轩在妙音坊与赵家公子赵飞打了一架,将那赵飞揍了个鼻青脸肿。”王世安说道:“今日巳时,赵飞找人在乌衣巷堵截田明轩,据说这田明轩并无大碍,只是左手脱臼。。” “哦?”李应钦饶有兴趣的问道道:“这赵家小子是什么来路?” “回殿下。”王世安恭声答道:“是吏部尚书赵大人的侄子。” 李应钦闻言,深深一笑,道:“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子,连有御赐婚约在身的田家都敢动。” 王世安没有接话,静静的等待李应钦的下文。 “你先下去吧,本世子乏了。” 王世安无言行礼,准备告退之际,又听李应钦说道:“让祝家兄弟也一起去。” 闻言,王世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恕属下多言,杀一个纨绔子弟,属下和魏光带些人去即可,若是连祝家兄弟也动了,恐坏殿下大计。” 沉吟片刻,李应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道:“我不希望有万一发生。” “遵命。” 待王世安离去,此处便只剩下了李应钦一人。 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苏云深,本世子如此看重你,希望你这个陆倾川的结拜兄弟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 大唐天命年以来,江南最凶险的一场截杀在天命四年秋末的一个夜晚展开。 普天之下,几乎无人知晓,这静谧祥和的小桥流水边,潜藏的是怎么的肮脏手段。 但人们知道的是,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一的第一缕晨曦散入青州城城门之际,那个叫苏云深的蜀中纨绔子弟乘着华贵的马车、带着奢侈的聘礼和众多的家仆,大摇大摆的进入了青州城城门。 无数人夹道围观,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名门公子小姐,都知道这个风评不佳的豪阀大公子要做什么。 普天之下,极少有人能被皇帝陛下金口赐婚,而且这些人中,不是功臣之后,便是皇室贵胄。 而他,苏云深,是唯一的例外,他的祖上,既不是大唐的开国元勋,和李唐皇室血统也沾不上丁点儿关系。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拿着盖着国玺的诏书,享受着御赐良缘的待遇。 有人艳羡不已,也有人愤愤不平。 因为这外来户要迎娶的,正是整个青州城都视为掌上明珠的田家小姐。 但无论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是只能无可奈何,终化一声长叹,幽怨说与山鬼听。 难道你还敢抢婚? 人家是天策城那位御赐的婚姻,此行是奉旨成婚,敢抢婚,便是藐视天威,视为欺君罔上之罪,轻则凌迟处死,重则株连三族。 哎,一位是饥馑灾荒时筹措灾款、救济百姓的名门大小姐、女菩萨。 一个是吃喝嫖赌无所不通无所不做的豪阀败家子,这两个人门当户对? 他苏云深配吗!? 虽然不敢对圣旨妄加议论,但对苏云深的冷言冷语,还是络绎不绝的。 一时间,无数的嘘声与谩骂遍布街头巷尾。 更有甚者,万民自发到官府血书请愿,望陛下收回成命。 但他就这么来了,在群情激昂中招摇过市。 不过,无人知晓的是,华贵马车中的苏云深,此时正满身血迹,面色阴沉难看,无言盘坐调息。 也没人知道,富丽堂皇和张狂不羁之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脆弱。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云深睁开了眼眸,用衣袖拭了拭面额上的冷汗,随即,让侍奉在一边的侍女拿起准备好的衣服帮他换下满是血渍与割痕的褴褛衣衫。 片刻后,除了面色依旧苍白,略显病态以外,一个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的苏云深再度出现在了马车中。 又是片刻后,车马停驻。 马车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声吵杂。 “苏家公子到!”苏云深听见一像是管家的仆人大声叫道:“开中门,迎客!” 华贵马车旁边的车门自外向内打开,侍女拉起梅印蜀锦帘子,苏云深先是探出头大量了一番这个朝思暮想的地方,而后,忍着胸口的余痛强作浅笑,缓步下马。 下了马车后,苏云深向田府缓步靠近之际,认出了居中的两人,笑意更加和煦,步子加紧,恭敬行礼道:“小婿苏云深,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中门前的田家家主田鸿文温和一笑,坦然受礼,但无人察觉到的是,他的眉头曾有过一瞬的微蹙,眼眸中的担忧与疑惑稍纵即逝。 “鸿剑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快...里面说话。” 田夫人与外面那些对苏云深成见颇深的人不同,像是丈母娘见女婿,越见越喜欢,拉着苏云深的手便往门内走。 “去吧,多年不见,你岳母也念叨的紧,你先进去,这里有我就好。” 见自家夫人一时间没有了当家主母该有的成熟稳重,田鸿文也没有丝毫的不悦,独自一人与前来观礼送礼的客人交际,尽显青州田氏家主的气度。 苏云深稽首礼拜,而后方与田夫人向府内走去。 田家是青州豪门大族,掌控着青州进出的大半生意,财力不俗,光是这座雄浑大气的府邸,便可见一斑。 七进七出后,苏云深绕过了一道长廊,随田夫人于内府一小厅中落座。 “好孩子,千里迢迢,一定累坏了吧。” 见田夫人不似作假的心疼之色,苏云深有些意外,和煦笑道:“谢岳母大人关心,云深此行还算顺利。” “你这孩子,小时候可顽性大得很,如今怎的如此多礼了?” 苏云深一愣,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原以为,就算幼年曾有过短暂的相处,时隔多年,在他那可以说被谣传的恶劣至极的风评影响下,这岳父岳母再怎么样也不会给他多少好脸色看,如今这是...? 苏云深收敛笑意,面色更显苍白憔悴,说道:“您没听过关于我的那些风言风语?” 闻言,田夫人笑道:“傻孩子,你就为这个而见外?觉得我和你岳父多少也应该有几分不待见你?” 苏云深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按理来说,这才应该是人之常情才对。” “好孩子。”田夫人看着苏云深,眸含温柔,笑道:“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你岳父不相信你父亲那样的人物教出的孩子品行会差,同样,当年渝州生活虽短,但我也相信,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苏云深无言,沉默片刻,起身再拜,而后无言回座。 “田妹妹在府上吗?” 苏云深率先打破沉默。 田夫人看着苏云深笑道:“怎么,都不肯多和我这老婆子聊一会儿?” 苏云深赶忙摇头,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问问。” 田夫人笑问道:“真的只是问问?”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三章 青州重逢 苏云深笑道:“岳母大人,您就饶了我吧。” 田夫人笑意更盛,唤了厅外听候的丫鬟秋菊前来,吩咐道:“你待姑爷去小姐那里。” “是。” 秋菊行礼领命。 苏云深起身再拜,道:“云深告退。” “去吧。”田夫人笑道。 苏云深随着丫鬟秋菊出了厅门,再度穿过了一个小园子,而后绕过一个雅致的回廊,方至一小门。 门外,一马车候着,见苏云深与秋菊出现,车夫赶紧驱动马车靠近。 “老冯,送我和公子去城西城隍庙。” “好嘞,二位请。” 被换做老冯的车夫朴实一笑,而后手脚麻利的跳下马车,替二人拉起了车帘。 苏云深与秋菊淡然上车后,老冯驱动马车,向巷外驶去。 大半路程下来,苏云深都没有在意秋菊有意无意的大量,只是一手轻轻掀起一旁的锦帘一角,细细观赏这有别于蜀地的江南烟雨和人声鼎沸。 俗语说,百里不通风,千里不同俗。 这青州地界上,令苏云深感触最深的,便是那水乡的称谓,果真名不虚传。 车行十里,见七河,过八桥。 余下的,便是水边浣衣的女子,绿水成带,星星点点的女子坐落水边,浣衣之余言语生笑,好一太平美卷。 秋菊见苏云深看的出神,却又不知道他因何而微笑不语。 这也难怪秋菊猜不到,这苏云深原先在西蜀的名声便极差,不仅仅是在西蜀,说是名扬天下也不为过。 不过,别人名扬天下的事迹,要么是享誉文坛,要么是沙场建功,只有他苏云深,是一个花花公子,传出去的,多是什么千金买美人一笑,万金图春宵一度。 更有甚者,以他为原型,编了许多故事,在各大书楼广泛传播。 而在众多的说书先生口中,与其结拜兄弟西南王陆倾川不同,他毫无争议,一直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纨绔。 在二人的出神和发愣中,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到了?” 丫鬟秋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道:“姑爷恕罪。” “无妨。”苏云深淡然一笑,道:“看外面的样子,你家小姐又在施粥?” 秋菊点了点头,恭声道:“回姑爷,小姐宅心仁厚,时常至此施粥赈济灾民,前不久青州闹蝗灾,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小姐多方筹措,已经连日搭了几日粥棚了。” “走。” 苏云深笑道:“随本公子去看看。” 秋菊恭声答道:“是。” 下了马车,苏云深便看到了无数的人影散乱,烟尘飞舞之中,有的灾民端着粥碗提着米面携妻儿回走归家,有的正排着长队,满怀期待的等候着城隍庙口的布施。 他们饥馑虚弱的面容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姑爷请随我来。”秋菊恭声道。 苏云深微笑点头。 ... “美人,那西蜀小子有什么好的,不如你随我回圣宗,我保你无忧,如何?” “对啊,田小姐才貌双全,嫁给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蛮子,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 “放你娘的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想取我姐!” “哟,原来是小舅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说出来,姐夫给你报仇。” “哈哈哈,对啊,小公子,你说出来,我家大人去给你报仇!” ... “没错,说出来,姐夫去给你报仇!” 此语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让出了一大片空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说话的锦衣男子和他的婢女身上。 这二人正是苏云深和秋菊。 就在他们越来越靠近之时,便感觉到了前方围着的人群的不对劲。 苏云深没有言语,带着秋菊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在粥棚前,有几个江湖武人模样的人正在寻衅闹事,或许是有几个人手持刀剑镇住了围观的灾民,一时间无人敢轻举妄动,在粥棚中,一个左手上着夹板的少年和身旁的蓝衣女子并肩而立,他们跟前,几个家丁手拿棍棒,沉声站立。 一手拿铁钩状武器的中年人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弄不清楚状况的富家小子,冷声喝道:“小子,你他娘的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说什么?” 苏云深不屑的瞥了那中年人一眼,江湖武人万千,用的武器千奇百怪,这可以理解,但是,行走江湖,也有诸多忌讳,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狗眼看人低。 苏云深笑着看了那面无表情的蓝衣女子一眼,转而对他身旁的少年郎说道:“小舅子,今天有姐夫给你撑腰,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又是什么东西!” 谁能料到这小子不开口便罢了,一开口便如此语出惊人。 “谁是你小舅子,我是你大爷!” 闻言,苏云深也有些哭笑不得,他真为这小子的脑子着急,暗想这小子的脑子不是被打傻了吧。 果然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也许是反应过来了那个陌生的锦衣男子是谁,那蓝衣女子拉了拉一旁弟弟的衣袖,谁料这缺心眼儿的小子又说道:“姐,你拉我干什么!” 这时,在蓝衣女子身前不远处的青年男子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洒然收起了手中的折扇,饶有兴趣的看着苏云深,冷冷一笑。 笑的令人心底发寒。 “你就是那个西蜀的蛮子?” 苏云深没有接话,淡然的瞧了他一眼,眸子里的神色云淡风轻,说道:“你是百里长风?还是君陌?” 百里长风!君陌! 围观的人中,即使灾民居多,但也不乏江湖客。 稍微有点见识的,都听过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魔宗双主,谁人不知? “西蜀蛮子,你这是在找死。”那折扇青年依旧冷笑,眸含凶光。 “看来两个都不是。”苏云深依旧没有接话,漠然道:“那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苏云深悍然出手。 只是,还没等他前脚落地,便有一只手挡住了他。 正在所有人都疑惑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究竟是谁的时候,那折扇青年突然瞪大了眼睛,瞳孔猛然收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啪! 顿时,火辣辣的痛感将他拉回现实。 但一切都晚了,在他落地的时候,一只脚将他的头颅死死踩在脚下。 围观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谁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无双猛人出手如此悍然狠辣? 苏云深也是愣了愣,不过,一看到那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出手,便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笑意浮现,意气风发。 “喂,别愣着啊。”踩着折扇青年的中年人回头,笑道:“难道这几个虾兵蟹将也要我帮你解决么,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纨绔子弟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麻烦。” “呵呵。” 苏云深白了那中年人一眼,随即,那七个手持利刃冲向中年人的江湖人还没有近身便全部瘫软在地。 被踩在地上吃灰的折扇青年面露惊恐,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苏云深的出手,自己的手下已然像一条条死鱼一般,昏倒在地。 这意味着什么? 被他称作西蜀蛮子的苏云深,武学境界比他高的太多太多。 起码是个霸玄境高手! 但是他更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经意间,把踩在他头上的中年商人也骂了。 如果说苏云深是西蜀蛮子,那么,那只脚的主人,就是整个西蜀最大的蛮子! 是的,苏云深认出了陆倾川的伪装,但他没有点明,正如陆倾川悍然出手,也没和苏云深打过招呼一样,心照不宣。 “怎么处置这小子?”陆倾川戏谑的看了看脚下的啃泥青年。 闻言,苏云深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傻愣愣的发呆的小舅子田明轩,玩味道:“小舅子,你想怎么样?”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四章 妙音坊重逢(一) 直到苏云深说完,看了田明轩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开心道:“姐夫,刚才就是这狗日的偷摸我姐的手,给我打断他一只手。” 见这小子一口一个姐夫叫的如此娴熟,苏云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小舅子真识时务,是个俊杰。 虽然在心里诽腹了一阵,苏云深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瑞凤眼眸微微上翘,眸含流光,看着那蓝衣女子,问道:“是哪只猪蹄摸的?” “哪有那么多事儿。”陆倾川摸了摸嘴角那精致的八字胡,说道:“管他哪只手,都废了。” 话未说完,两声杀猪般的惨叫便响彻了城隍庙附近一带。 苏云深没有管那个啃泥的魔宗子弟,笑着对陆倾川说道:“你也是才到青州?” 陆倾川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道:“不带我见见弟妹?” 苏云深笑着对一旁的丫鬟秋菊说道:“快给证明一下,不然这几个手拿棍棒的高手不让过。” 话自然是调侃的,两个打人如打豆的彪悍凶人,还打不过几个不入流的家丁? 秋菊闻言,赶忙上前,对那几个家丁说道:“你们让开,这位是府上的姑爷。” 那几个家丁闻言,赶忙向苏云深问候,而后退到一边。 苏云深上前,正欲与那蓝衣女子说话,却偏偏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姐夫,姐夫,你就是苏云深!?” 苏云深哭笑不得的看着说话的田明轩,这小胖子一脸献媚笑容,倒像个初入青楼的愣头青。 苏云深道:“不错,小舅子,我就是你姐夫苏云深。” “姐夫,你那么厉害,教我几手呗。” 还没等苏云深说话,那蓝衣女子便将田明轩往后扯了扯,说道:“明轩,不得无礼。” “姐,干嘛啊。”田明轩白了她一眼,说道:“姐夫又不是外人。” “哈哈哈,对对对,不是外人。” 田明轩看着出声的陆倾川,狐疑道:“姐夫,这个猥琐大叔是谁?” “......” 陆倾川白了这小胖子一眼,说道:“小子,你敢再说一遍?” 说着,陆倾川便揪起了田明轩的耳朵往城隍庙的后面走去,边走便说道:“走,叔叔教你几招。” 蓝衣女子正欲开口阻拦,便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顿时,整个人心乱如麻,小鹿乱撞,有道是银针入海无处觅,此心已乱何处寻。 一时间,她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苏云深见到她发愣的样子,笑了笑,道:“没事的,我这个朋友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嗯。”她好似还未回过神来,恍恍惚惚的轻轻点了点头。 苏云深牵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了,见色起意了?” 闻言,她方反应过来,白了苏云深一眼,赶忙甩开他的手,眉眼含羞,面若桃花别样红. “不要脸。”她说道。 这时,秋菊笑着向蓝衣女子施了一礼,恭声道:“小姐,夫人特地交代了,让您早些回去。” 此蓝衣女子正是苏云深的御赐未婚妻,青州田氏一族的大小姐,田婷婷。 苏云深笑道:“对,早些回去,今日为夫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的,你却在城隍庙玩的开心,这像话吗?” 田婷婷没有回答苏云深,点了点头,道:“叫上明轩,回去吧。” “是”秋菊颔首施礼。 随即,秋菊带着两个家仆去方才陆倾川和田明轩走的方向寻找二人。 片刻后,秋菊又带着二人回来了,不过并没有陆倾川和田明轩的踪迹,她的面容上带着忧色。 “回小姐,附近都找遍了,可并没有发现少爷和那位先生的踪迹。” “那就不必找了,我们先回去就是。”苏云深说道。 “会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田婷婷疑惑道。 “相信我。”苏云深说道:“有他在,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去就是了。” “他是我弟弟。”田婷婷冷静的看着苏云深。 苏云深说道:“但现在你也找不到人啊,干等着还不如先回去。” 说罢,苏云深靠近她,在她的耳旁说道:“你不会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扛上马车吧。” 这么一说,田婷婷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云深。 她想起了以前听过的许多传言,关于苏云深的传言。 据传他放浪形骸,经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多少大家闺秀都被他当街调戏过。 可自己不同啊,苏田两家是娃娃亲,又是御赐的婚事,他怎么敢还像以前那般无理? 不对,御赐婚事是他结拜兄弟陆倾川在前年亲自向陛下要的,拿御赐婚事来说话,根本镇不住他,按照他往日的行事作风,搞不好真的会当街把自己扛上马车。 想及此处,田婷婷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道:“秋菊,把马车备好。” “是,小姐。”秋菊恭声点头,随后带着那两个家丁走开。 ... 另一边,一胖一瘦的两个人从一家商铺中走了出来,小胖子正是那城隍庙旁的田明轩,不过此刻他的左手夹板已经取下了,除了感觉些许不灵便以外,看着毫无大碍,就是脸上沾了些泥还未洗掉。 那瘦高青年不是陆倾川是谁? 此刻陆倾川早已脱下了那套满是酸臭的商袍,一身青衫整洁无暇,整个人看上儒雅俊逸,风度翩翩,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不同的是,不久前在城隍庙还趾高气扬的小胖子,如今待在陆倾川身边乖的像个小跟班,叽叽喳喳的说的不停。 “大哥,您刚才那招太神了,是不是上写的分筋错骨手?” “还有还有,您踹我那一脚真是出神入化,能传授给小弟不?” ... “小弟听说,闯荡江湖的高数,剑客最帅,大哥您会使剑不?” ... 终于,陆倾川忍不住了,回头瞥了这小胖子一眼,道:“嘿,我说小胖子,虽然说你帮我买了套衣服,我揍了你一顿,但我也替你把你那手给治了,算是两不相欠了,你不回去找你姐,跟着我干什么,皮又痒了?” “嘿嘿。” 田明轩好像根本听不懂陆倾川的逐客令,笑道:“这不是看大哥武功盖世,想沾沾高手的气机吗?” 气机... 陆倾川没好气的说道:“你准备去哪儿?” “大哥去哪儿。”田明轩说道:“小弟自然是跟到哪儿?” 陆倾川说道:“我去妙音坊,你也去?” 闻言,田明轩斩钉截铁的说道:“去。” 这小胖子是苏云深的小舅子,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杀又杀不得,正是无可奈何。 陆倾川淡然道:“那你就跟来吧。” “好嘞。”田明轩赶紧跟上了陆倾川,说道:“我就说嘛,像您这样的高手,每一个小弟都说不过去。” 陆倾川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悠哉悠哉地向坊间走去。 妙音坊,可不单单是听琴奏乐的地方。 此处集邮丝竹管弦之盛,更不缺的,是窈窕美人。 若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纯音之妙更动人。 才望见那妙音坊牌匾之时,陆倾川便瞥了一旁的田明轩一眼,只见这小子神色自然,毫无新奇之意,很明显,这小子已经是个花丛老手了。 十三四岁就经常出入这烟花六月之地? 是该说这江南地大物博,还是该怀疑这田家过分宠溺? 陆倾川面无波澜,踏步进门。 天下青楼皆一样,少不了迎客的姑娘,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迎了上来,将二人围在其中,不过,更多的姑娘都乐意往田明轩身边凑。 陆倾川无奈诽腹,堂堂的西南王,竟然被一个毛孩子比下去了。 真是人心不古。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五章 妙音坊重逢(二) “诶唷,田少爷来了。” 话未尽,一个穿着艳丽的中年女人已经走近了田明轩的身边,面带笑容,极其热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田明轩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却也没有说什么厌恶的话。 “这是本少爷的大哥,吴妈妈,去把你们坊里的欧阳姑娘叫来,招待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说着,田明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向吴妈妈随手一丢。 吴妈妈笑着接过钱袋,看也没看,便放在了一旁上前的小厮手中,转而笑道:“好,我这就去问问姑娘。” 说罢,吴妈妈便微微欠身,转头向楼上走去,妙曼的身姿一摇一扭,也就是田明轩这小胖子欣赏不来,落在其他的销金客眼里,可是徐娘半老,风韵尤存,意味更动人。 在等待的时候,早有小厮将二人带到了三楼的一处名唤琳琅雅间的屋内。 屋内装饰典雅精致,案上紫金螭香炉上烟云缭绕,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二位公子且上座,有何吩咐唤小的一声,小的就在门外。” 陆倾川没有言语,径直入内,田明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后也入了门,在陆倾川面前规规矩矩的盘坐了下来。 “大哥,您是第一次来这妙音坊吧。” 见陆倾川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没有回答,田明轩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道。 “大哥,小弟今日可是下了血本替您找了这妙音坊的花魁,够兄弟吧!” “不过,这欧阳姑娘是卖艺不卖身,大哥您可悠着点儿啊,据说数个月前有个外地来的世家公子强硬的亲了欧阳姑娘一嘴,第二天嘴巴都被打烂了。” “但是,如果您艺高人胆大,也是可以潇洒一把的。” “诶,大哥,说到这里,您可以告诉小弟,您修为有多高了?” “王玄境?” “霸玄境?” “难不成是君玄境高手?” ··· 陆倾川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喋喋不休的田明轩,淡然道:“我说我是大圣,你信不信?” “大...大圣?” 田明轩显然也是被陆倾川震到了,不过,他很快便眼光流转,斩钉截铁的点头说道:“信,大哥说的小弟都信!” 田明轩那短暂的小变化,陆倾川尽收眼底,这小胖子心底那点儿小心思,他怎么能看不出来? 田明轩正要出言恭维一番,陆倾川便哭笑不得的说道:“打住,你要再满嘴吐江水,我就一手把你从这里扔出去。” 闻言,田明轩赶紧闭嘴,无事可做的他也学着陆倾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欲言又止。 几次三番下来,陆倾川无奈道:“你想问什么。” “大哥,相识这么久。”田明轩笑道:“您总得告诉小弟您的大名是啥吧。” 沉默了片刻,陆倾川说道:“陆子初。” 说罢,陆倾川再度白了张口欲言的田明轩。田明轩立刻住口。 不一会儿,吴妈妈推门而入,面带歉意,将银子轻轻向田明轩面前一放,说道:“田少爷,实在不好意思,欧阳姑娘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什么!?” 田明轩刚要发火,陆倾川便止住了他,转而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案上,淡然道:“把这个交给她。” 一见此物,吴妈妈面色一愣,神色间的慌乱与惊诧一闪而逝。 那是一枚黑色的令牌,只有小半个巴掌大,令牌周边是一只咆哮的虎头,口中篆刻一奇怪的印符。 吴妈妈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的从案上拿起令牌,向陆倾川的方向施了一礼。 田明轩愣住了,这一年多以来,他也算是这妙音坊的常客,还从未见过这吴妈妈露出过如此凝重的神色,可见陆倾川随手拿出来的黑色令牌并不简单。 “大哥,你那是什么牌子?”田明轩问道:“可以借个小弟玩玩不。” “不行。”陆倾川回答的简洁而干脆。 开玩笑,全西蜀只有四块的令牌,能给你这小胖子随便玩玩? 闻言,田明轩悻悻然喝茶。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声响。 紧接着,声音停了下来。 咚咚咚。 咚咚咚。 陆倾川淡然道:“进。” 吴妈妈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规规矩矩的将令牌放在桌案上,道:“欧阳姑娘请您一见。” 陆倾川面无波澜,淡然起身,离开房门前,停顿了下,说道:“你留在这里。” “好嘞大哥。” 不用看陆倾川也知道这小胖子那傻里傻气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而后,吴妈妈在前无言带路,陆倾川没有言语,与她下了一楼,到一个陌生屋子后,吴妈妈走到一边,挪了挪一旁的灯盏,接着,那堆满书籍的书架缓慢移动,露出了一道雅致的门扉。 吴妈妈轻轻将门打开,而后恭敬的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大人请随我来。” 陆倾川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来欧阳晴对这里的布置还算有心。” 吴妈妈微微一笑,不敢接话。 待二人进了暗门后,屋内的一切又慢慢恢复了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密道内,再度经过了几道暗门后,陆倾川终于到了一道青铜门面前。 这时,吴妈妈没有再动,而是站到了一边,道:“大人,请。” 陆倾川见怪不怪,径直上前,看了看青铜门上的特殊暗纹,而后伸手触动了几颗众多突出的铜铆,而后将那两个拉环转了个细微的弧度。 紧接着,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传出,几个呼吸下,青铜门向两边暗格内拉开,一个古朴庄重的大厅映入陆倾川的眼帘。 吴妈妈没有跟进去,陆倾川踏入大厅,转过珠帘,厅内早就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个女人,美到令人窒息的美人。 此刻的她,一身绯红衣裙,面若出水芙蓉,带三分出尘,留七分妩媚。 若说吴妈妈是见到那块虎头令才模糊的意识到了陆倾川的身份,面色剧变,那么眼前这个女子,一见陆倾川那面无喜怒的面容,便立刻跪了下来。 “影卫第三司司长欧阳晴,拜见王爷。” 陆倾川点了点头,走到了上首座榻处坐了下来,淡然道:“起来吧,坐下来说话。” “谢王爷。” 欧阳晴起身,在左边下首寻了个离陆倾川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几年,你做的很不错。”陆倾川由衷夸赞道。 欧阳晴没有推辞,恭声道:“谢王爷夸奖。” 陆倾川继续说道:“鸿剑入青州城前,是遭遇了何方势力的暗杀。” 欧阳晴有些吃惊,因为这是在昨夜才发生的,连谍报都才发出去没几个时辰,按理来说陆倾川应该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才对。 欧阳晴想了想,道:“王爷见过苏大人?” 陆倾川点了点头,依旧面无喜怒,道:“挖了多深。” “回王爷。”欧阳晴不敢隐瞒,恭声道:“昨夜子时三刻时,共出现刺客十三个,四个王玄境高手,死了十一个,逃两个,所有刺客皆在死之前自毁其面,不过,还是有一个被阻拦了下来。” 见陆倾川没有说话,欧阳晴继续说道:“他是祝家双杰中的祝山。” “祝山。”说着,陆倾川面色一冷,说道:“继续。” “是。” 欧阳晴说道:“根据北方传回来的密报显示,这祝家,似乎和淮南王关系匪浅。” 淮南王,李文清。 欧阳晴没有再说下去,陆倾川闻言,沉吟片刻,而后笑了笑,皮笑肉不笑。 “李文清么,呵,有点意思。”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六章 妙音坊重逢(三) 陆倾川说道:“我们从西蜀过来了多少人。” 欧阳晴似乎嗅到了一股鲜血的腥味,她感受到了,曾今的鹿鸣山山主、如今的西南王陆倾川的杀气。 “回王爷,原本江南的影卫三司十二队已全部就位,算上前些日子从西蜀过来的郡主亲卫三十人和藏锋阁黑旗,如今我们有七百三十一人可用。” “传令下去,查清这几年李文清的一切活动,我要知道,他是真的自甘闲散。”陆倾川声色渐冷,道:“还是在韬光养晦。” 闻言,欧阳晴恭敬颔首,道“是。” “此外。”陆倾川说道:“祝家兄弟茂州出身,三天之内,我要知道这件事和宁王府有没有关系。”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欧阳晴询问道。 陆倾川想了想,而后从手中将那块虎头牌置于一旁的桌上,道:“你先亲自去见司徒斌一面,让他带着人去下江城守着,到时候自然有他出手的时候,万一他不听招呼,你把这块令牌扔给他就行了。” 而后,陆倾川起身。欧阳晴见状,也起身行礼,恭声道:“属下必不负所望。” 离开青铜大门前,陆倾川脚步顿了顿,道:“小心。” 出了青铜门后,吴妈妈在暗道远处拐角的地方默然而立,等候着陆倾川。 离开了那个屋子,陆倾川便听到了一阵吵杂呼喊的声音。 “都给老子滚开,信不信老子今天拆了你们这破妓院!” ... “赵飞,我去你大爷,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叫田明轩!” ... 陆倾川与吴妈妈走近的途中,那两个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响,内容也愈发清晰,不禁苦笑,暗道这苏云深的小舅子真不是个安分的主,这才走了多久,就和人吵了起来。 此刻,一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哥正面色阴沉的看着这妙音坊一众护院后护着的田明轩,沉声道:“汪光远。” 一中年男人默然而出,站在那少年公子哥身前。 “这次,废他两只手。” 中年男人犹疑了一下,淡然道:“公子,据说西蜀苏云深已经到了田家,我们是不是...” 没等汪光远说完,少年公子哥便打断了他,不屑道:“不过一西蜀蛮子罢了,在江南的地界上,难道还敢动本公子不成,给我打。” 汪光远没有答话,微微颔首。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十分沉寂,剑拔弩张的味道蔓延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的护院都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棍棒。 世间武道,分三等,三玄之下,三玄,三玄之上。 三玄之上,太过凤毛麟角,可以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三玄以下,武人以力逞强。 而一旦达到了王玄境,便跳脱了寻常武夫的范畴,其实力,与一流武夫的差别,仿若天壤。 汪光手中不执寸兵,一步踏出。 一步,一步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起码这些护院们来不及想,因为瞬息未过,汪光远的身子已至身前。 他们看着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眸,神色间的惊骇与恐惧甚至来不及完全释放,六个护院的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四散倒飞了出去。 看着眼前不过两丈的汪光远,田明轩傻了眼。 汪光远看了傻愣愣的田明轩一眼,而后随手捡起了地上地上的一根棍子,向田明轩走去。 田明轩一咬牙,狠狠的看了那汪光远一眼,而后盯着赵飞的眼睛,神色间满是杀意,此时的田明轩,冷静的可怕,道:“赵飞,爷爷今天栽了,没关系,但是你有种就弄死我,否则爷爷日后必灭你赵家满门。” 那个叫赵飞的公子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眸间的慌乱稍纵即逝,而后恨意更盛,怒道:“汪光远,我要这小子满地找牙。” 汪光远斜提长棍的手青筋暴起,一棍挥出,长棍破风的声音,恍如北风悲鸣。 陆倾川静静的站在后方的人群中看着那个挥棍而起的王玄境高手,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吴妈妈在身后静默侍候,也是面色不改。 田明轩虽然放出了狠话,却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 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汪光远,你这是,当我妙音坊无人了么。” 在外围观的人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是雨花剑齐铭” 一语出,满座皆惊,私语声渐起。 不过,这也怪不得没几个人认出齐铭。 作为一名剑客,手中的剑是证明他身份的最好方式,而齐铭今日,并没有带着那柄赫赫有名的雨花剑。 “莫非这家伙是练到了无剑之境?”陆倾川小声嘀咕道。 细细一思量,陆倾川便否定了那个想法。 又看了齐铭一眼,陆倾川摇了摇头,道:“温柔乡,英雄冢,不可能,不可能。” 是的,齐铭确实还没有到无剑之境。 只见他一手握住距离田明轩耳边不过方寸的长棍,一股气机喷涌而出。 咔! 长棍从中断裂,一杆化两节。 汪光远自然识得齐铭,见他出手,汪光远眉头一皱,道:“齐兄,你到了霸玄境!?” 霸玄高手,初通天地,御气而行。 同是三玄境高手,汪光远感受到了那股非同寻常的气机,这不是内劲和借由刀兵发出来的气机可以比拟的。 “无需多说废话。”齐铭冷冷的看了汪光远一眼,淡然道:“要么打,要么赔了损失费滚。” 汪光远转头看了看赵飞。 赵飞不是蠢人,他明白汪光远绝对打不过齐铭。 “齐大家,在下愿赔偿贵坊的损失,百两白银如何?”赵飞不愧是世家子弟,克制情绪这一点上比田明轩做的好得多,他温言道:“还望齐大家不要和小子一般见识。” 闻言,齐铭先扫了不远处重伤在地的护院一眼,而后方道:“天亮之前,送黄金千两过来。” “什么!”赵飞闻言,面色一白,惊道:“你这是讹诈!” 汪光远也有些犯难了,问道:“齐兄,念在往日的交情上,可否通融一下?” 齐铭冷冷的瞥了那赵飞一眼,而后看着汪光远,淡然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交情,你在此处大打出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往日的交情?” 齐铭心念一动,刹那间,某处房间内的一柄古剑微微颤动。 下一瞬息,古剑出鞘,由窗际飞出,在月色下划过一道清冷的痕迹。 古剑雨花,悬停齐铭身前。 锋芒毕露! “不给也行。”齐铭的声音中隐隐含愠,说道:“明日日出,我会亲自去赵府走一趟。” 一念飞剑而至,此等手段,平素里只在说书先生口中见过。 那些楼上楼下围观的,无不喝彩助威。 “齐剑仙霸气!” “齐大师,在下亲眼所见,是这两个杂碎...” ··· “齐剑仙...” ··· “这汪光远在青州怎么也算号儿人物,怎么如今变得这么怂了?” “这位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霸玄境跟前,王玄境安敢造次。” ··· “啊,齐大家好帅啊!” “姐姐,姐姐,我也想去闯荡江湖。” ··· 七嘴八舌之中,最难受的还是那赵飞。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赵飞面无表情,说了句告辞后便和汪光远悻悻的离开了妙音坊。 齐铭离开之前,看了一眼一脸崇拜神色的田明轩,而后道:“你随我来。” 闻言,田明轩大喜,赶紧跟了上去,笑道:“好嘞!” 跟齐铭进了一处屋子后,还没等齐铭坐下来,田明轩便咚的一下子跪了下来,高声道:“徒儿田明轩,拜见师父!”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七章 乡思知不知 齐铭看着叩拜在前的田明轩,神色间略显疑惑之色,却也没有说什么。 一时间,田明轩见齐铭没有说话,不清楚他的意思,不知该不该起身,而齐铭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下子是云深的小舅子,教他几手也是好的。” 齐铭的眼神绕过田明轩,看向那开口之人。 他进门后,身后侍立的吴妈妈并未跟进们,只是从外面轻轻将门掩上。 看着这个锦衣公子哥,齐铭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炽热且尊敬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代表齐铭不知道。 见陆倾川发话了,齐铭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田明轩闻言立刻起身,生怕齐铭反悔一般,面露欢喜,应道:“是,师父。” 陆倾川丝毫不客套的坐在了上首位置,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话中含笑道:“小胖子,你可要好好学啊,这以后要是出门还被打成那个鸟样儿,小心你师父你。” “嘿嘿。” 田明轩笑道:“大哥说的是,小弟肯定加倍努力。” 陆倾川点了点头,而后道:“你先出去吧,出去后,跟着吴妈妈走,他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啊!?” 田明轩惊诧道:“大哥您不和小弟一起回去?” “怎么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陆倾川白了田明轩一眼,说道:“本公子行走江湖,身边总跟着个小胖子,而且这个小胖子还好吃懒做,你觉得合适吗?” 田明轩立刻说道:“合适,合适。” “......” “你先回去,为师和...”一旁沉默的齐铭开口道:“和陆公子有要事相商。” “这...”闻言,田明轩犹豫了下子,点了点头道:“那徒儿先告退了。” 说罢,田明轩向齐铭和陆倾川行了一礼,方退出了屋子。 屋外,吴妈妈淡笑道:“田少爷请随奴婢前来。” 见惯了吴妈妈的青楼老鸨做派,田明轩还真有些不适应此时的吴妈妈,他在心中诽腹着是不是里面那位大哥和吴妈妈离开后把她调教了一番,要真是如此,那他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吴妈妈可不知道这小胖子那颗猥琐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还当他是被惊着了,开口劝解道:“田少爷不必惊慌,齐大家对您绝无恶意。” “啊?” 田明轩回过神后,点了点头,道:“哦。” 吴妈妈没有再言语,径直带田明轩走到后门,早有一辆马车候在此处。 看着田明轩坐着的马车驶过了巷口后,吴妈妈的笑意渐退,向黑暗中做了个手势,随后两名黑衣人诡谲而出,站在她的面前。 “保护田家少爷平安回府。” 两个黑衣人没有言语,右手横于胸前,微微颔首,随后,身形再度隐没于夜色之中。 ...... “安阳郡齐铭,拜见王爷!” 屋内,齐铭单膝下跪,右手横胸,语色沉稳。 “起来说话。”陆倾川淡然道:“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礼。” 齐铭起身,道:“是。” 在陆倾川的示意之下,齐铭坐在了左下首。 陆倾川开口问道:“老齐,想念家乡吗?” 齐铭原本以为陆倾川第一时间会问一些江南的事宜,没想到开口第一问竟然是这个,这让他略微有些失神。 最怕一水之隔,再难回首,尽是他乡之客。 齐铭又想起了乌江另一边的安阳郡,绿油油的油菜地蜓飞蝶舞,三两孩童唱着童谣在田间小径上欢悦奔跑。 尤其是开春的时候,那阳春白雪还未散尽,漫山遍野的野花便探出了头... 看着齐铭失神的样子,陆倾川便已了然于胸,说道:“此间事一了,你便随云深一起回去吧,去看看你娘,说起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上回离开你家之时便答应他老人家叫你回去看看,没想到一拖便是一年。” 闻言,齐铭沉默了片刻,起身向陆倾川弯腰一拜,道:“谢王爷惦念。” 陆倾川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们为西蜀忘身于外,本王理当免除你们的后顾之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用感谢谁。” 说罢,陆倾川问道:“不过,你从从哪儿学的飞剑术?” 一个剑客,手中却没有剑,这本身便是一件怪事。 陆子初确信,齐铭绝对没有达到无剑之境。 这并不是说陆倾川没有见过霸玄境的无剑之境高手,确实有过一个人,他亲眼所见。 那个年轻的剑客,名字叫做方天阙。 江湖上也称他为,极北剑魔。 齐铭闻言,心念一动,某间屋子内,横放于桌上的古剑雨花剑随心动,悬于陆倾川身前。 “王爷请过目。” 陆子初眉头微蹙,细细思量,便得出了答案。 乍一看上去,像是飞剑术,但却不是。 “以血养剑。”陆倾川微微颔首,说道:“你的灵剑术修的不错。” “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试一试属下的灵剑术?” “想找我练练手?”陆子初摆了摆手,笑道:“这次就算了吧,我还有事情要做,待会儿便走。” 齐铭无奈,只得作罢。 “对了,田家那小子,你准备怎么教?”陆倾川问道。 齐铭说道:“此间事了,属下打算带他去南疆走一趟。” 想了想,陆倾川点了点头,随后再度起身,道:“那就这样吧。” “我送送王爷。”齐铭也起身。 陆倾川没有拒绝,二人一道走出了妙音坊的一处偏门。 齐铭没有回头,看着陆倾川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转角,一双深邃的眸子望向满是星辰的夜空。 此夜月盘盘,最宜是相思,举目遥相望,远亲知不知。 ... 夜色渐晚,街上路人稀。 陆倾川孤身一人走在这偶有人往的街上,看着被秋风卷走的纸篓,略感萧瑟。 这让他想起了天命四年的夏季,也是一个漫天星火的夜晚。 不同的地方,相似的星辰,一样的萧瑟。 那是一个成百上千人流血的夜晚,而今呢? 陆倾川走过了这条长街,步履停在了一所宅院之前。 一道秋风扫过,刮起一地灰尘。 陆倾川没有在意暗中十几枝冷箭的锁身,神色淡然,悠然而立。 “开门。”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八章 蛇王尹千绝 吱———— 咚。 宅院大门缓缓开启,昏暗的灯盏在风中飘摇,几片枯叶由庭院飘荡而出。 叶未出门,左右轻摇,晃若江河小船。 一过门庭,形影骤逝,像极北的风掠过冰原,破空嘶鸣的声音,震颤心神。 怎样的速度,才能逃离死亡。 陆倾川也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想,大概,只要足够快就行了吧。 嚓。 嚓。 嚓。 ... 陆倾川的面容上无喜无悲,仿佛那几片割破他衣襟的落叶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没人出来么。”陆倾川淡然道:“那我就自己进去吧。” 说罢,陆倾川抬腿便入,同时,指尖微动,一点莹莹红光随其指尖跃动,方才的红叶无风自动,再度悠扬而起,向四面激射。 黑暗中仿佛传出几道闷哼,又似老鼠窜过,稍纵即逝。 当陆倾川踏入大宅之门后,大门再度缓缓阖上,宅院外左由两面墙和地上,斜插着许多枝箭。 北风拂过,箭影随灯舞。 嘶——嘶——嘶—— 嘶——嘶——嘶—— ... 嗤—— ··· 一道接一道密密麻麻的吵杂琐碎声音从四面八方杂乱而起,只搅的人心神不宁,头皮发麻。 陆倾川一双眸子古井无波,看着从四面八方诡谲而出的斑驳毒蛇,漠然而立。 柱子上,大门后,横梁间,草丛内... 密密麻麻的,全是蛇,有的正吐着猩红的信子,有的正缓缓的爬行,还有的盘身昂首,机警的看着远处的猎物。 “年轻人,你确实有几分本事,只可惜,你还是要死在这里。” 沙哑的声音从宅院另一头的厅内传出,透过厅门,依稀可见那太师椅上的老人那漠然的眸子。 “呵。”陆倾川嘲弄般的一笑,轻蔑的直视那双眼眸,冷笑道:“尹老鬼,都这么久了,还没长记性么。” 闻言,厅内老人似乎是响起了什么一般,下意识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手旁梨木茶几震裂,瓷盏掉落在地,留一地碎屑。 “是你!” 说完,老人立刻从身上掏出了一根紫血竹笛,尖锐刺耳的笛声显得十分急促。 “泼出去的水,放出来的蛇。”陆倾川冷笑道:“还想收回去?”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气机从陆倾川的身上瞬间释放,紧接着,先是周遭数丈之内的毒蛇全部瘫软匍匐在地,而后逐渐向外蔓延,如同遭了瘟疫一般,以陆倾川为中心,横梁上的蛇不断坠落,纹丝不动。 其实并非没有动静,细心观察下,可以察觉到,所有的蛇,都在微微颤动。 恍若九品小官某日突然入得天策城在金銮殿上受到皇帝召见一般。 此刻的陆倾川,便像是那巡游的帝王,所到之处,众生臣服战栗! 他的眸子一瞥,目光定格在一条通体暗红的两寸小蛇身上,蹲下伸出手,让那小蛇盘在掌心之上,说道:“不错啊,我西蜀的赤猩蝰都让你弄到手了,只可惜,是条小的,不怎么值钱。” 说罢,陆倾川伸手一丢,将蛇随意扔了个地方,只见哪条赤猩蝰所落之地,数条毒蛇慌忙的避让,一如所有的毒蛇避让陆倾川一般,流出了大块的空地给它。 陆倾川粗略扫视了一遍,而后继续说道:“南疆雾蛇,北海狼眸海蝰...” 老人没有搭理陆倾川那如数家珍的介绍,继续急促的吹着手中的紫血竹笛,一曲奏罢,看着大部分的蛇都跑了,这才停下了继续吹奏的势头。 “陆山主。”老人夺门而出,边跑边说道:“不,陆王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站住。”陆倾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再靠近一步我就让你这些蛇全死在这里。” “好好好!”被陆倾川称做尹老鬼的老人赶忙停下脚步,说道:“我就站这儿,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陆倾川开口道:“连你这个护教法王都来了,看来你们魔宗对这场武林大会很重视啊。” 老人没有接陆倾川的话头,而是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陆王爷您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 虽然老人不想和这小子说话,但是打又打不过,人家手上还握着千百条蛇命,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老人说道:“王爷说笑了,我一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陆倾川点了点头,说道:“没啥好看的,那我们就说正事吧。” “......” 老人说道:“你说...” “老鬼,你们魔宗的人,对我二弟和田家的联姻,是有什么意见么。” 说话间,陆倾川话音骤冷,身上气机一震,十丈之内,百蛇掀飞。 闻言,老人的眉头也是紧锁,说道:“王爷何出此言?” “看来你还不知道。”陆倾川冷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这次来,也不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 陆倾川继续说道:“告诉百里长风和君陌,你们在天策城的小动作,我可以不管,但是,江南这趟浑水,你们搅和不起。” 说罢,陆倾川转身离去。 嘭! 陆倾川行至那宅门前,一股罡气如猛虎出野,瞬间震毁整个门扉。 陆倾川径直而出,徒留院内一地毒蛇,与沉思的尹姓老人。 今晚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必定又是一段江湖谈资,引起江湖热议,只因故事的主角太过耀眼。 一个,是权倾一方的西南王! 另一个,是魔宗的护教法王尹千绝! 许久过后,尹千绝回过神来,安抚好院内的蛇后回到厅内,打开密室暗门,穿过密道,从一处不知名的园子中的假山后走出,不顾那原本就邋里邋遢的衣冠上沾着的几片枯叶,走上了那莲池回廊,来到湖心亭外。 亭中,香案上的熏香不绝如缕,沁人心脾。 一声又一声的靡靡琴音悠然而出,更是使人沉醉其中。 两名婢女在外侍候,没有阻拦尹千绝的步伐,尹千绝反而也没有方才那般着急了,耐心的在亭外候着。 亭内,那黑衣青年面若白玉,月色掩映下,剑眉星目,更显俊逸非常。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尹千绝的前来,目光一滞,却又很快恢复为原本的淡然,修长的手指徐徐拨弄着琴弦,任谁见了都会将他看做是个豪阀世家的翩翩公子。 又有谁想得到,就是这样的一个青年,竟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宗双主之一的百里长风。 一曲作罢,百里长风的声音从湖心亭内传出。 “法王可是有事?” 尹千绝入亭,拱手一礼,说道:“拜见二宗主。” “何事让法王如此惊慌?” 尹千绝说道:“属下刚才见到了一人。” “嗯?” “陆倾川。” 听到这个名字,百里长风眉头一凝,无名指搭着的琴弦突然崩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怎么确定。 沉默片刻,百里长风开口说道:“原本按照我与大哥的猜测,无论陆倾川是真死还是装死,西蜀来的会是段云锋或者是林敬城,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 “不仅如此,这厮似乎已经对二位宗主在天策城和江南的谋划有所察觉。”尹千绝说道:“陆倾川希望我宗不要再趟江南这趟浑水。” 空气再度死一般寂静。 又是片刻的沉默,百里长风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倒是还有一件小事。”尹千绝说道:“属下猜测是门下弟子冲撞了那田家。” “哦?” 百里长风莫名一笑,冷声道:“我想起来了,那苏家小子好像是有一桩御赐婚约。” “虹衣。”百里长风唤道。 一侍女上前,恭声道:“在。” “查出是谁,让他即刻回宗,入紫心山。”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九章 酒楼夜话 妙音坊的马车将田明轩平安送至田府后,便缓缓掉头,再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田明轩一至府门前,便有守门小厮上来相迎,只是心情极好的田明轩哪有心思在这里耽搁,一路不顾家丁婢女问安,径直小跑,穿过几道圆洞门,他驻足在一处名唤瑞云轩的院子前。 田明轩正要踏入院子,两个护卫模样的劲服武夫便拦在了他的身前。 “站住。” 田明轩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当即大声嚷嚷道:“你们他娘的瞎...” 话音未落,他好似反应过来什么,眼珠子一转,咳了两声,语气尽量放缓,说道:“我找我姐夫,苏云深。” 田明轩左前方的护卫打量了他一眼,依旧未有让路的意思,语色平淡,道:“夜已深,我家少爷已经睡下,还请小田公子回去,明日再来。” “睡个锤子,亥时三刻,这就睡了?” 田明轩一脸狐疑的看着说话的那个护卫,说道:“他不是你们西蜀出了名的大纨绔么,这是一个纨绔子弟该干的事儿?” “额...” 田明轩右前方的护卫面带淡然笑意,说道:“小田公子不要随意听信谣言,须知江湖谣传,不可轻信。” 江湖谣传... 田明轩又想起了白日里城隍庙前的苏云深和大哥那雷霆出手,那嚣张跋扈的态度,这他娘的也是江湖谣传? 哄鬼呢! 不过,显然面前这俩二愣子是软硬不吃的货色,在这么扯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以田明轩没打算用最原始的办法。 “姐夫!” “姐夫!” “开门啊姐夫!” “姐夫,你门前这俩看门的不让我进去。” ······ 这一叫,倒是让这两个护卫有些愣神了,在那里哭笑不得。 他俩相视一眼,随即,田明轩不知怎的,只是感觉脖颈处突然酸痛,随即两眼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你送这小子回房,我在这儿看着。” “好。” 随后,一个护卫将田明轩提了起来,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不禁感叹了一声:“娘的,江南的伙食真好,这小胖子真他娘的压手。” “行了,别贫了,快去快回,别让人看到了,到时候说少爷闲话。” 说归说,那护卫还是提着田明轩一闪而逝。 那剩下的护卫笑了笑,随后转身,看了看那漆黑的屋子。 屋内,灯盏的油是冷的,床帏内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空无一人。 不是他们二人硬是不让田明轩见苏云深,而是苏云深本人,此刻根本不在这个院子里,或者说,不在田府之中。 有一点田明轩说的没错,作为名震西蜀的纨绔大少,亥时三刻,是苏云深另一种生活的伊始。 正所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白日江南如诗,如山水美卷。 夜中的江南,便像一首柔情小调,盛装出席的脂粉美人。 江南好,最似温柔乡。 温柔乡,柔情似水是女子,西蜀最大的纨绔子弟,怎能错过? 青州,泗水郡,天香楼。 三楼靠河一岸,一锦衣公子哥早已在此坐了许久,与其他来此度秋宵的客官不同,他的雅间里,连个清倌儿都没有。 眉目清明,一双桃花眸好似望着泗水河中来往的船只,若有所思。 他是一个生的好看的人,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来了青楼,不点清倌儿,不叫花魁,只是要了最上好的雅间,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菜。 然后,就这么一个人在雅间里候着,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那个从二十里外赶来的人跟着青楼小厮来到雅间之前。 那小厮轻轻敲了敲雅间的门,恭声说道:“客官,这里有位公子找您。” “让他进来吧。” 小厮见雅间内开口应答,随即替他推开了房门,而后退让一旁,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那人进了雅间后,小厮再度合上门。 “怎么,迷上了这江南好风景?” 苏云深收回了视线,看了看发丝有些许凌乱的陆倾川,笑道:“子初,咱们把它打下来如何?” 陆倾川也看了看窗外那好似盛装赴宴的江南,也笑道:“有一点难。” “你有这个想法吗?”苏云深再度问道。 陆倾川没有回答,笑道:“鸿剑,你真的想打吗?” 闻言,苏云深也叹了口气,说道:“难啊。” 说罢,苏云深从桌下提起一个酒壶,上面泥封尤在,坛上镌刻一龙飞凤舞的‘归’字。 苏云深一开封口,香醇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酒未入肠,便是闻闻也醉人。 “你又进了你老子的酒窖?” 苏云深笑了笑,说道:“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只不过这坛酒本该在田府罢了。” “所以,你是偷了你给老丈人的聘礼来给我接风洗尘?”陆倾川笑道。 苏云深白了陆倾川一眼,说道:“聘礼是我家送来的,怎么能算偷?再说了,我拿十坛十年份的上好女儿红换了这坛子酒,也不算白拿不是。” “啧啧啧。”陆倾川说道:“你这不归海的当归酒,看样子起码有二十年了吧,拿十...” 话音未尽,苏云深便打断了陆倾川的话,说道:“话怎么那么多,喝还是不喝了!” “喝!” 陆倾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酒入盏中,琉璃色泽,酒香愈加醇厚。 酒过三巡,肴核将尽。 苏云深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条,放在陆倾川面前,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西楚在紫阳关可能有动作。” 陆倾川打开纸条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夏侯颉领兵五万,不日开拔紫阳关。 陆倾川将纸条捏在指尖,瞬息之间,纸条化为齑粉。 “大姐派了谁去?”陆倾川说道:“袁崇风?” “袁老黑的燕云铁骑确实是离紫阳关最近的队伍,原本应该是他,不过你猜错了,不是他。” 苏云深笑了笑,而后道:“这个人,你绝对想不到。” 陆倾川闻言,想了想,欲言又止,摇了摇头,片刻后,将信将疑的问道:“难道是...史玉成老将军?” 苏云深点了点头,道:“正是史老帅。” “为何?”陆倾川问道。 说罢,没等苏云深开口,陆倾川便说道:“我明白了,哈哈,史老将军果然还是闲不下来。” 苏云深戏谑说道:“你要给我一支这样的军队,我也这么活跃。” 陆倾川问道:“你有意接下这神策军?” 闻言,苏云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抖了个激灵,醉意清减两分,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要是被史老帅知道了,又得拿大刀追着我打。” “哈哈哈。” 陆倾川笑道:“谁让你那时候调戏人家宝贝孙女?” “屁!” 一听这话,苏云深就不乐意了,愤愤不平道:“那小野猫谁顶得住?我那时候就无意中摸了下屁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干,至于这样嘛?再说,凭着我的家世长相和品...反正她怎么样也没吃亏!” “啧啧啧。”陆倾川抿了一口酒,说道:“这话,你有本事和史老将军说去,在这儿冲我横什么...” “切。” 苏云深问道:“史老帅大,还是你这个西南王大?” “当然是我大。” “那你说,我连你都敢数落,难道我在史老帅面前还不敢仗义执言了?” “那可不一定。” “...”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章 风雨欲来,狼烟起! 江南夜色正好,霓虹灯火,歌舞笙箫。 西北砂石乱卷,荒漠风寒,孤狼肆虐。 西蜀一带,自古便有天府之称,在陆倾川与苏云深言笑酒楼之际,繁华的西蜀最西段,一支骑军以趁夜感到了那座名唤紫阳关的险要关隘,接过了守将权柄。 城楼那位青年将领,剑眉英气,看模样三十出头,一双眸子顺着西风来的方向远眺,漠然无话。 他的身后数丈处,一队身着玄色战铠的军士又巡而去。 城墙里侧,擦拭战刀的青铠士兵们,看着不断来往的玄甲骑兵,神色间百味陈列,有羡慕、有骄傲... “伍长,您以前果然没吹牛,咱西蜀的燕云骑军就是不一样,牛里牛气的!” “那是,你们几个新兵瓜子是没赶上时候,若是在五年前赶上了朔风原之战,说不定还能看上燕云十八骑和王爷一道驰骋沙场的风采,于乱军从中取那北齐主帅首级,那场面,老子就是到了阎王爷那儿喝了几大碗孟婆汤也忘不了,真他娘的霸气!” “那,您老给咱说说,这袁帅,什么来路?” “是啊,您给说说,刚才袁帅上城楼之时,我看见他手里还拿了一本书,那是啥书?” “哟,看不出来啊,王二毛,你小子没认过几个字,竟然还关心袁帅手中的书?” ... 城楼上,那位一手负后,手持书卷,另一手按着腰间战刀的年轻骑军主帅转身,看着身后单膝下跪的斥候,嗓音醇厚,问道:“到哪儿了?” 斥候沉声道:“启禀将军,夏侯颉的两万先锋部队已到紫阳关五十里外。” 说话间,另外两个斥候先后赶来,单膝下跪,右手横于胸口。 “启禀将军,夏侯颉一万军队突然离队,往北行进。” “启禀将军,史帅让属下带话给您,两万神策军已至芒砀山,他让您尽量闹腾。” 袁崇风没有说话,挥了挥手。 待三名斥候退下后,袁崇风到不远处的箭楼内,看了看桌案上的地形图。 许久后,他将书放在了桌案上,径直出了箭楼,度步之际,远眺星海以西,嘴角微扬,笑道:“夏侯颉啊夏侯颉,本来我只是想吃掉你一半赤焰军,可你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不仅遇到了我,还遇到了史老帅。” “那么,这一战要是让你跑了。” “我袁崇风还如何在西蜀军中立足?” 大风起,云飞扬,烽火狼烟,诉尽离肠。 世间多情,多情人忆多情人,世间亦无情,多情人总不知多情人。 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世间百姓生活七味。 他们简单的生活着,无论盛世,亦或乱世。 在夜色的掩映下,他们的生活显得更加多彩,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渐渐淡忘了有一些人,在某个地方,用生命捍卫着他们的片刻安宁。 若论多情,百姓最多情,若论无情,却不一定。 古往今来,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策城,皇城中,一片庄严肃穆。 宫墙间,偶有宦官宫女提灯走过,皆是噤声小步,神色淡然。 一个身着明黄色龙纹常服的男人独立御书房外,身后数尺处,一红顶太监与一端盘宫女静静的候着,目光注意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生怕怠慢了那位。 他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了,这个全天下都在猜测的男人,静静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殿前广场。 他想起了这五十余年的尔虞我诈,想起了无数的人聚人散。 这数十年里,无数人都在盯着金銮殿上那把唯一的椅子,也有无数人在盯着最靠近那把椅子的他。 兄弟反目,朝臣结党,新人换旧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朝臣。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在那广场上,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逝人不断出现,面无喜怒,忽隐忽现。 他看着这些曾经的对手,心中生起九五至尊的骄傲。 你们,有的是朕的兄弟,有的是朕的姊妹,有的是朝中权臣。 你们,都是朕曾今的死敌,令朕战战兢兢过。 但是,朕终究是天命所归,你们,不过手下败将尔! 突兀的,一道爽朗而孤傲的大笑慢慢在庄严肃穆的殿前响起。 他身后的太监和宫女面面相觑,眸中皆是一头雾水,而后回归平静,皆在思量着该如何侍候这个整个大唐唯一的主子。 “李德全。” 闻言,红顶太监李德全立刻碎步小跑上前,跪地而拜,恭声道:“奴才在。” 皇帝未转身,但是他的语气可以听得出,他有几分兴致,道:“传旨,宣首辅柳献周和吏部尚书赵言风进宫。” 李德全扣头行礼,恭声应道:“诺。” 待李德全退下后,那个男人好似也有些乏了,转过身来,那宫女见状,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行礼道:“万岁爷请用茶。” 他端起那精致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又放了回去,而后回走。 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再度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广场,面无喜怒。 那一晚上,首辅柳献周与吏部尚书赵言风奉诏入宫,一夜密谈,天亮出宫。 第二日,登基五年日日勤政的皇帝陛下第一次下诏取消了今日的朝会,第二日,二十余道官员凋零火速下达至天下州郡,伴随着的,还有五道驻防升迁调令。 满朝文武,皆是措手不及,所有人都在各显神通打听着昨夜皇宫内的消息,那些五品上的大臣,大多匆忙召集府中幕僚共同猜测着皇帝陛下此举的意图。 最难测,帝王心。 天命四年的霜降,天策城秋末的最后一场雨来的尤为磅礴。 这场来势汹汹的秋雨,冲刷着整个皇城的诡谲,也洗涤着整个整个天策城的朝堂。 无论这座举世瞩目的城里城外,潜藏着怎样的阴谋与诡计,亦或是如何的繁盛夺目。 此刻,皆在雨中。 盛衰,不过一场雨而已。 天策城,国子监。 雨势渐大,雨声吵杂,却好似对那千百太学生毫无影响,朗朗书生持书端坐,朗朗读书声响彻内外。 一个鹤发雪眉的儒士模样的老人家手持一壶酒,独自一人坐荷塘边的屋前地板上,身侧一二八年华的少女俏皮的伴坐着。 “先生,您又在想家吗?” 老儒士看着托腮的少女,和蔼的笑了笑,说道:“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殿下!? 国子监随意喝酒,大唐天命皇帝的掌上明珠李凝雪伴坐,并且心甘情愿尊称一声先生,试问整个天策城,何人担得起? 唯当世鸿儒白圣朴尔! 李凝雪笑着从桌案上拈起一块宫中带来的桂花糕,咬了一口,而后答道:“记得月前也是在下大雨的时候,您在宫中讲学的时候,说过这句话,遥月寄相思,对雨倍思亲,我想,您应该是在想念家中的亲人了吧。” 哈哈哈。 白圣朴笑着喝了口酒,既未点头,也未摇头,淡笑着说道:“殿下可以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下,说不定能有特别的体会。” “嗯?体会?先生说的是什么体会?” 白圣朴没有回答李凝雪,自顾自的顺势躺在了席上,闭上了双眸,微醺的面容上,似有春风满面。 李凝雪学着白圣朴的样子,躺下闭眼。 不过,与白圣朴不同,不一会儿的光景,她便睡了过去。 待到读书声渐息,白圣朴重新睁开的眼眸,看了看边上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女,慢慢起身,从屋内那个似乎尘封了似乎很久的箱子中取出一件雪白的斗篷,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看着睡梦中的李凝雪微笑着用脸蛋儿蹭了蹭那件斗篷,白圣朴淡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嗯,像。”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一章 江南雨 而后,白圣朴慢慢起身,进了屋内,端坐在案边,再度从信封开口处抽出那封他这几日看过数遍的书信。 这张来自两千里以外的信纸上的内容白圣朴早已了然于胸,他看着落款处几个娟秀小楷: 愚生阮子修。 白圣朴会心一笑,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去看看,如今西蜀的读书人。” 说着,他伸出那只苍老的右手,拿起一旁砚台上搭着的狼毫,下笔之时,整个人的气势好似一改,方才显得老而无力的手瞬间变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锋芒敛露自如。 写完信后,他拿出另一个信封,规规矩矩用红蜡封口。 “阿城。” 一剑客打扮的儒生应声而入,在白圣朴面前立定,恭声道:“师父。” “这是给你大师兄的回信。”白圣朴笑道:“依旧交给西街绸缎铺子的李掌柜吧。” 被换做阿城的剑客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信,走之前顿了顿,说道:“徒儿去去就回,就算您在此期间要出太学,请您和小王师兄打声招呼。” 白圣朴笑骂道:“为师去哪儿还要和这小子打招呼?” “小王师兄的剑比徒儿快。” 阿城沉默了一下,淡然道:“徒儿...左边屁股的伤还没好全。” 白圣朴好像想起了两日前的什么事情,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故作镇定道:“为师自有决断,你去吧。” 阿城无言,随后径直离去。 “唉哟,这榆木脑袋。”白圣朴摇了摇头,哈哈一笑,道:“有我白圣朴的风范。” 笑罢,白圣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从桌案的抽屉里取出一道未写过的青色折子,笔落正楷奏折二字。 ... 天命四年秋末的这场雨,不同于往年,从北方一直向南方蔓延。 天策城的雨还未有过片刻的停歇,这江南的雨便已经初落人间。 不过,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 江南的雨来的娟秀一些。 如娟秀小楷,赏心悦目;似皓腕女子,情意绵绵。 错落的五尺小巷间,雨水从墙檐角或行人的蓑衣上滑落地面,再汇流至两边的狭窄水道,潺潺流水声杂着雨声,自成音律。 世间从不缺乏好听的声音,一如从不缺乏如花美人。 只是时常缺少一个能懂的知音。 美人如此,自然也是如此。 陆倾川此刻坐在妙音坊顶层的围栏内,身边的矮桌上摆着些许瓜果酒菜,菜是寻常的农家小菜,酒是寻常的女儿红。 陆倾川一口饮尽碗中酒,一眼尽收一面雨景,说道:“记得最初在南疆见到你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一个雨天。” 一旁温润如玉的欧阳晴微微颔首,说道:“是啊,多亏了王爷与苏大人及时出现,从狄龙族救下属下一家。” “让我尝尝这几年过去了,你的手艺是否见长。”说着,陆倾川拿起那副乌木筷子将桌上小菜各自尝了一遍,而后瞄了淡笑的欧阳晴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道:“哎,还是老样子。” 说着,陆倾川又夹了几大筷子菜在碗里,和着饭往嘴里送,说道:“但是没办法,总不能浪费粮食。” 有些话,是不需要用言语表达的,眉眼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欧阳晴见陆倾川自顾自的吃着,笑容愈发动人,巧笑倩兮。 “属下给您说说昨夜到的密报。” 欧阳晴说道:“首先是淮南王李文清,请报上来看,这些年以来,李文清很少与达官贵族结交,在府中吃斋念佛的时间较多,倒是上月初五卯时秘密出府过,午时方回,具体见过什么人还在查探之中。” 陆倾川顿了顿,随后示意欧阳晴继续说。 “祝家兄弟这条线断了。”欧阳晴继续说道:“我们的人赶往茂州祝家庄之时,庄内一百四时三口人已全被灭口...鸡犬不留。” 陆倾川放下碗筷,没有在意祝家庄所谓的鸡犬不留,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喝之前问道:“宁王府呢?” “回王爷,宁王世子李应钦可能有问题。” 陆倾川皱了皱眉,问道:“查出什么了?” 欧阳晴说道:“茂州最新消息,宁王世子李应钦被宁王禁足在宗祠已有月余,行踪不知。” 陆倾川沉吟片刻,说道:“潜伏在茂州的影卫,被拔掉了多少?” “七个中死了四个。”欧阳晴正色道:“而且都是前日被拔掉的。” “都是试图探查李应钦这小子的行踪?” 欧阳晴点了点头。 陆倾川喝了口酒,空气十分平静,除了雨声和喝酒咕噜声,心跳可闻。 “看来我猜的没错。”陆倾川说道道:“宁王府,魔宗....说不定还要捎上个东方老头儿,不对,这种场面,那老头儿肯定不会缺席...” 陆倾川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江城那边如何?” “按照王爷的吩咐,司徒斌已经到位。”欧阳晴如实说道:“不过,近来毫无异常。” “嗯。”陆倾川点了点头,还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毫无异常,就是最好的情况。 陆倾川一直在妙音坊待到了黄昏时刻,本该是夕阳无限好的天空因为下雨,显得几分昏沉压抑。 欧阳晴本想为陆倾川安排一辆马车送他到田府,但陆倾川拒绝了。 他问欧阳晴要了一把油纸伞,随后一人一伞,慢慢的消失在了一路的雨中华灯中。 田府之中,苏云深来了已经有些时日了。 这几日中,苏云深没有忌讳什么婚前不见的陈规旧俗,也随田家小姐再去了城隍庙施过一次粥。 田家小姐本不想与他一道去,奈何受不住弟弟田明轩的软磨硬泡和苏云深的死皮赖脸,主要是,田鸿文夫妇也赞成她带着苏云深出去逛逛,熟悉一下青州的风光,她这才没了异议。 昨日晚上晚膳时,原本计划着今日让田婷婷与苏云深去参加一个江南文人的雅会,奈何天公不作美,只得就此作罢。 “好看。”苏云深将桌上剥好的一小碟瓜子推到田婷婷面前,温言而笑:“夫人连皱眉都如此动人,若是笑一笑岂不是倾国倾城了?” “谁是你夫人!”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二章 鬼市 田婷婷白了苏云深一眼,面带桃花别样红:“你,你不要乱喊。” “这不马上就是了嘛。” 苏云深笑了笑,说道:“御赐婚约,已经不是娃娃亲这么简单了,你想悔婚也是没用的。” 说罢,苏云深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再看了看略显乏味的田家小姐。 “媳妇儿,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点的地方,去不去?” 田婷婷闻言,面颊愈发红润,却也无力叫这浪荡子闭嘴。 见田婷婷没有答话,苏云深兴致依旧,笑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可就带我的小舅子去了啊,这几天姐夫姐夫的叫的如此勤快,是时候给点奖励了。” 苏云深不提田明轩这小子还好,一提起这小子,田婷婷就来气。 这田家的小混世魔王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 放眼整个田家,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就没有比他更热情的了。 田婷婷叹了口气,淡淡的看了苏云深一眼。 “去哪里?” 苏云深大喜,笑容洋溢,一下子丢掉了手中的瓜子壳,从圆凳上弹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拉田婷婷的手,一边说道:“跟我来,到了你就知晓了。” 田婷婷右手飞快一缩,躲开了苏云深的手。 苏云深一愣,疑惑的看着田婷婷,说道:“手都不给拉?” 田婷婷警惕的看着苏云深,说道:“还没成婚...男女授受不亲。” 嗯!? 男女授受不亲!? 苏云深一笑,笑的让田婷婷心中一颤,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房间内便响起一声惊叫。 屋外,等候的婢女大惊失色,想要进去看看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却被苏云深的两个护卫给拦了下来。 屋内,苏云深看着怀里乱动犹如小鹿乱撞的未婚妻,笑道:“在我们西蜀,夫妻之间,不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你,你...” 田婷婷惊道:“你快放我下来,不然,会被人看到的!” “看到便看到了。” 苏云深抱着田婷婷一边边向外走,一边大声说道:“萧三,备车!” 门外齐声传来一声。 “是!” 苏云深出房门之际,那几个侍候田婷婷的贴身侍女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只见自家小姐耳根通红,只将小脑袋深埋苏云深怀里。 苏云深吩咐道:“你们且先下去吧,待会儿若是岳父岳母问起来,你们便说我与你家小姐去见朋友了,晚些便回。” 那领头的年长侍女首先反应过来,慌忙的向苏云深施了一礼,恭声温言道:“是,姑爷。” 其后的四个年轻的丫鬟赶忙跟着她施了一礼。 苏云深笑着抱着田婷婷往回廊走去,萧四拿了一把伞跟随其后。 过了回廊,苏云深主仆二人,一人抱着二八俏佳人,一人撑伞紧随其后。 于江南园林风雨中,借着飘摇昏暗的光影,自成一幅如诗美卷。 苏云深看着怀抱里的倩影,和煦一笑,两个心满意足的孩子,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府门外,那辆自西蜀而来的华贵马车已经候在了左边石狮子旁。 苏云深径直前行,萧三取代了原本车夫的位置,见自家主子过来,赶忙起身,打开一边的车门,放下轿凳,冒雨掀开流苏蜀锦帘,等候在一旁。 待苏云深抱着田婷婷上了马车后,一切归位,萧三也回到了赶车的位置,默然静候。 “萧四,如果那个人来了,告诉他,子夜时分,翠红楼边,露水桥泮。” 说罢,不等萧四回答,苏云深便阖上了车帘,说道:“去鬼市。” “是。” 马车中,苏云深看着面颊红晕未消的田婷婷,笑道:“得慢慢习惯啊。” 说着,他慢慢靠近默然无话的田婷婷,贴近她的耳边,小声温言道:“夫人,如果你习惯不了,那洞房花烛...” “你,你,你!” 田婷婷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便缩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羞愤的看着苏云深,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词形容了,只得咬着银牙冷声道:“流氓!” 苏云深乐了,邪邪一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夫君江湖名号吗?” “你...” 突然,马车停了一下,萧三的声音传入马车:“公子,到了。” 苏云深略微掀起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而后坐回到田婷婷的身边,温言道:“待会儿进去后,跟着我就好,不要乱跑,知道吗?” 田婷婷撇过头:“哼。” 一只温暖的手绕过她雪白细腻的玉颈,感受到掌心的温暖,她微微一颤,不由自主的,便随着苏云深的手转向了苏云深。 苏云深看着她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从他的眼睛里,她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跋山涉水为她而来的男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苏云深率先走出马车,随后掀起帘子,再度伸出了手。 或许是怕苏云深像在府中那么蛮横,田婷婷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手搭在了苏云深的手心。 他慢慢搀着她的手走下马车。 田婷婷这才发现,苏云深口中所谓的鬼市,实际上就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破旧杂货铺之前。 尤其是这种雨夜,巷深灯火稀,霜降时节,缕缕寒风吹过,总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苏云深感觉到了她的手心微微一紧,余光一瞥,注意到她的左手攥着衣角。 随后,苏云深对萧三使了个眼色。 萧三会意,从马车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用上等绸缎包裹着的长盒子,解开,送到苏云深与田婷婷面前。 苏云深伸手打开祥云纹锦盒的盒盖,一件上等天山雪貂毛领的猩红斗篷整整齐齐的叠放其中。 苏云深想起了临行前大姐陆攸宁所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小心的取出了那件斗篷,双手绕到田婷婷的身后,悉心的为她穿上,系上那两颗径直的暗扣。 雪白松软的貂毛映着她白嫩的肌肤,更显美丽。 田婷婷愣愣的看着苏云深。 “现在...” 苏云深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笑道:“还冷吗?” 田婷婷回过神来,没有说话,将头扭到另一边。 “我们进去吧。” 说罢,苏云深牵起田婷婷的手慢慢向面前那家没有牌匾也没有顾客的破旧杂货铺走去。 田婷婷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鬼市...就是这儿?” “很多事情,并非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苏云深牵着她一边继续走,一边说道:“有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只有用心去看,才能洞穿一切的真相。” 田婷婷没有再说话,似是了然,似是在细细思量。 三人小心的钻进了那块挡在门前的门帘,走过满是杂物的过道时,因漂浮的粉尘,田婷婷不禁轻咳了两声。 苏云深放缓了脚步,挡在她的身前。 又饶了一个过道以后,三人的视线里出现了数道明黄色的灯光。 在一片漆黑之中,显得格外耀眼。 院内天井之下,月影倒映在水缸之中。 那是一个奇怪的水缸,虽然苏云深与萧三都目不斜视,但田婷婷却饶有兴趣的看了许久。 水缸四周,是四个面色各异的鬼头,细细的水柱从它们眼耳口鼻中分别流出,尤其是这种静谧而清冷的夜,清晰可闻。 水在不断的流出,水缸中的水却未有丝毫的减少。 就像,永远流不尽一般。 随苏云深踏进那个高高的之前,她还注意到,那个奇怪的水缸后面那堵墙上好像有两句诗,不过因为夜色与距离的缘故,没法看仔细。 猩红斗篷下的田家大小姐,此刻跟在苏云深身边,犹如一个好奇宝宝一般,窥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三章 人间至宝 苏云深看着那个高高的柜台,静静的站在前面。 萧三默然上前,有节奏的敲了敲柜台前那个鬼字。 三轻一重。 一轻两重四轻。 ... 敲完了以后,萧三再度默然后退,静静的候在苏云深与田婷婷身后。 两个呼吸功夫,柜台后响起一阵吵杂,随之而出现的,是一个须发尽白的布衣老头。 他身披一件分不清是淡青色的粗布,看着便是个褴褛老人,且蓬头垢面,一双绿色的眼眸在灯光映射下,显得格外渗人。 苏云深感觉到,手心握着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柜台后那个老头子用那双似是才睡醒的绿眸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人。 “黄泉路难走。” 田婷婷只觉得这个老人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而且莫名其妙。 但是很快,苏云深也淡淡的接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鬼道却可行。” 那个老头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漠然道:“有令牌么?” 闻言,身后的萧三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在柜台上。 那是一块通体为幽绿与幽紫二色的令牌,牌面上是一个吐着舌头的獠牙鬼面,与众不同的是,鬼面头上似乎戴着一个冕冠。 十二旒,帝王冕! “帝令!” 一见此令牌,那老头瞬间脸色大变,那似乎永远也直不起来的腰立刻便直了,伸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令牌。 确认无误后,按下柜台下一个按钮,又是一阵吵杂之音过后,绿眼老人的身形慢慢降下,而后,一个矮小的老头儿出现在三人之前,恭敬的站在苏云深与田婷婷面前,双手奉上那块奇特的令牌。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三位尊贵的大人见谅。” 田婷婷一头雾水的看了看那个前一会儿还面露不屑之色这会儿却和换了个人一般的老头儿,又看了看这个从小便听了无数遍的未婚夫。 他,真的是别人口中那个无恶不作的西蜀第一纨绔吗? 苏云深拿起令牌,看也没看,就丢给了后面的萧三,萧三淡然接过,放回了衣襟之中。 “青鬼,安排一下,王级拍卖场。” 苏云深驾轻就熟的说着江湖上的行语,那青鬼恭敬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柜台后摸索了一番,随后,又是一阵细微吵杂的声音慢慢响起,又逐渐消逝。 “三位尊贵的大人请随小的前来。” 苏云深不予置否,带着田婷婷二人随这小老头穿过了一个弄堂,来到另一个比较狭小的屋子。 又是一阵似曾相识的吵杂声过后,青鬼回到门边,开门后,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云深转身看了看田婷婷,温言笑道:“接下来,带你一个你从未见过青州。” 说完,他亲自接过青鬼递过来的两个个鬼面,一个自己戴上,另一个戴在了田婷婷的面容上,随后,便拉着她的手,快步向门外走去。 先是一阵刺眼的光芒。 过后,面具下,田婷婷一双眼眸瞪着眼前的一切,满是惊诧。 来往的异域行人、负剑剑客、摆卖稀奇古怪事物的小摊,绚烂灯火装饰下的楼阁... 应有尽有,无奇不有。 这里所有的行人与他们都一样,戴着各式各样的鬼面具。 百鬼夜行! 这,是独属于群鬼的盛大晚宴! 所有人中,唯一的异类便属于青鬼这个老头子了,他招了招手,一辆由两头牛形异兽拉着的车驾缓缓赶来,停在了四人边上。 青鬼替三人开好了车门,将三人送上车驾后,对那个同是绿色眼眸的车夫漠然吩咐道:“你下去吧,我亲自赶车。” 车夫没有犹疑,无声下了车驾。 车驾中,苏云深看着田婷婷,温言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里,就是鬼市?” 苏云深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鬼市。”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苏云深悠闲了伸了个懒腰,说道:“你现在打开琉璃窗,向外看一眼,眼中出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在田婷婷当真开窗去看的时候,苏云深继续说道:“本想带你好好逛逛的,只是今日实在有事,只好直奔主题了。” 田婷婷没有说话,向外看的那一霎那,便被一幢巨大的楼台吸引住了。 数根巨大的铁索从不同方向向楼台顶端延伸,每一根锁链上,都有一张符纸悬立。 伴随的,还有无数的符文光耀旋转。 田婷婷从未见过这样一座楼台,照她看来,天策皇城内那座传说中的摘星楼,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那是一座雄伟肃穆的楼台,引人神往。 “那是哪里?” 苏云深闭目养神,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温言道:“鬼市中的鬼市,你们江南女子不是喜欢听些江湖的志怪轶事吗,曾有这样一种说法,鬼道遇奇珍,阎罗求地宝。” 田婷婷疑惑道:“什么意思?” 苏云深笑道:“萧三,给你家少夫人解释一下。” “是。” 一旁木然坐着的萧三对田婷婷解释道:“回少夫人,这是在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行语,前一句讲的是,鬼市的鬼道上有机会遇到可遇不可的奇珍异宝,若有需要,可前往买卖。后一句指的是在阎罗殿内求地宝,方才您看到的便是其中的阎罗殿,那是鬼市中最大的拍卖场,分王与公侯伯子男六级拍卖层次,只有特定身份的人方可进入其中,此外,所谓的地宝,指的是那些举世难求的稀世宝物。” 苏云深接话道:“换句话说,人间难遇,地府难求。” “那。”田婷婷问道:“我们此行是要买什么地宝?” “嗯...”苏云深说道:“不买,没钱。” “......” 田婷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那我们来做什么?” 苏云深笑道:“卖东西。” “嗯?” “夫人觉得。”苏云深玩味一笑,道:“大唐皇帝御赐联姻的新娘算不算人间至宝?” “你!” 苏云深透过鬼面,看着那双含怒的清丽眸子,伸手将她面容上的面具揭下。 “确是人间至宝。”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四章 南宫弋 青州底下,鬼市喧闹。 地面之上,细雨斜风,灯火熄。 子夜时分。 翠红楼旁,露水桥边,陆倾川身着一席黑色劲袍,面上赤金面甲掩面,仅露嘴角似翘未扬。 他的身上,系着一柄长剑,随他一同静静的撑着一柄淡青油纸伞,等候在那里。 确切来说,陆倾川已经候了一个时辰。 回头一瞥,那人依旧未来。 陆倾川漠然回首,眉宇间喜怒不显,撑伞欲走。 但当他才走出三步半之时,抬着的右腿却收了回来,转身,静静的看着那座雨淋淋的古桥。 一个身负大剑的黑袍人慢慢出现在桥上。 雨水掉落在他的帽子上,大部分顺着袍子流落在地,少数打湿了他稍显凌乱的发丝,也湿润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柄十分容易记住的大剑,因为整个江南地界上,可能也只有这样一柄大剑了。 他在桥头石碑前停下身形,一双饱经杀戮的锐利眸子透过赤金面甲,死死的盯着陆倾川的双眸,漠然无话。 “南宫弋,你来晚了。” 身负大剑的南宫弋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冷声道:“你不是罗刹王。” 陆倾川淡然道:“你也不是南宫城。” 南宫弋眼中一抹杀机骤然浮现:“你,是在找死。” 陆倾川不以为然,淡然道:“怎么,想动手么?” 说着,赤金面甲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别说动手,很明确的告诉你,你连和我动手的资格都没有。回去告诉南宫城,明日午时,我在妙音坊等他,不来可以,不谈了。” 说着,不顾南宫弋阴沉的眼神,回手丢了个东西。 南宫弋伸手接住,正是那张赤金面具。 当南宫弋抬头的时候,一股令他感到窒息的气机一闪而逝。 陆倾川已经消失了,露水桥上,徒留南宫弋一人站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从下颔滑落。 ... 那辆异兽车驾终于停了下来。 苏云深携着未婚妻的手与萧三一道随着青鬼通过殿门广场那道阵门。 “参见青鬼大人!” 阵门另一头,守卫的两队同样是绿眸的银铠骑士见一行人的到来,规规矩矩的单膝行礼。 青鬼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恭敬的站在一旁,对苏云深与田婷婷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大人,请随我来。” 苏云深带着二人毫不客气的前行。 青鬼随后拿出一块腰牌,对身旁最近的那个银铠骑士说道:“去,交给离火鬼尊阁下。” “遵命。” 见到交代的骑士起身离开,青鬼微微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带着三人经过一系列暗门,摆弄了数道繁复的机括后,终于将三人带到了一个华贵的休息厅之中。 随后,青鬼候在门前,恭声说道:“小的就在这间帝厅门外,大人若有吩咐,传唤便可。” 进了门便径直坐在软塌上的苏云深没有说话,背对着青鬼,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青鬼再度行礼,退出厅门。 “萧三,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吧。” 说完,苏云深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对田婷婷笑道:“来,坐为夫这儿。” 田婷婷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反而被前面护栏外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所吸引。 她走到护栏边一看,下面数百座位皆是座无虚席,人声吵杂便是从下方传来。 再看四周,同样是几个帝厅,有些被暗红色的帘子所遮掩,想来是无人。除了她所在的这个帝厅之外,她还发现另外四个帝厅中也有人,特别是对面那个帝厅的精致护栏边,也立着两个人。 男子锦衣华服,藏青色鬼面边上,鬓角齐整。 他的身边,看样子是一个身材妖娆,穿着暴露的女子,就算是带着面甲,依旧遮挡不了那股子魅惑的气息。 似是注意到了田婷婷的目光,那锦衣男子拿起身边的酒盏,遥遥相敬。 到底是大家闺秀,田婷婷下意识下施了一礼。 看了几眼后,她也进了厅内,微微吸了一口气,在苏云深身边坐了下来。 “哈哈。”苏云深笑道:“这就对了嘛。” 说话间,原本吵杂的王级拍卖场突然寂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紧促的声音响起,苏云深眸子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精光。 萧三的手也是微微一变。 这声音,不是战铠抨击声,又是什么? 苏云深眼眸微闭,身边的田婷婷并没有察觉到,先是一个紫金符文流转的光轮在软塌后稍纵即逝,接着,一股微弱的气机从他身上慢慢扩展出去,先是整间帝厅,再是,整个拍卖场。 就在此时,对面那个帝厅内,一个道袍老人猛然睁开双眸。 “怎么了?” 见到道袍老人的异样,那带着藏青色鬼面甲的锦衣公子疑惑的问道。 “有高手!”道袍老人眉头紧蹙,说道。 那妖娆女子也问道:“莫非是灵轮境高手?” “这...我也不确定。”道袍老人仔细感受了下,将信将疑道:“说不准,也许,是造化三境里的金刚境。” “什么!?” 闻言,那妖娆女子吃惊道:“不可能!” 那锦衣男子握着酒杯的手也是一僵,事态好像在逐渐脱离他们的预期,这种感觉脱离掌控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可以确定方位吗?”锦衣男子冷静下来,保持着那种贵胄儒雅,温言问道。 闻言,道袍老人眸子微闭,一股强横的气机骤然释放。 于此同时,其余几个帝厅内亦有数道气机扩展开来。 再度睁开眼睛,道袍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大唐,真是卧虎藏龙。” 锦衣男子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苏云深这边,嘴角微扬,双眸悠然睁开,说道:“才派出几个灵轮境的老家伙来,看来你们后面的主子,还不清楚今夜要拍卖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嗯?”田婷婷疑惑的看着苏云深,眼眸中满是不解。 “夫人,你不是一直喜欢看什么《浣花洗剑录》之类的武侠吗,这里现在至少有五个灵轮境的高手。”苏云深向她身边又靠了靠,贴近她的耳边,笑道:“要不你叫我一声夫君,待会儿我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武林高手斗法?” 田婷婷闻言,耳根子一下子便红了,下意识的推开了苏云深,冷声道:“色狼,离我远一点。” 一旁不远处端坐的萧三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难受。 苏云深无奈一笑,这妮子,往日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呢? 哎,你境界高又如何?令人闻风色变又怎样? 有些人,依旧是没办法的。 苏云深瞪了萧三一眼,佯怒道:“娘的,嘲笑我?回去喂一个月的马!” 闻言,萧三苦笑道:“公子,冤有头债有主,您得赏罚分明啊。” “怎的。”苏云深说道:“不服气?” “能说实话吗?”萧三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云深冷冷一笑:“翅膀硬了想单飞?” 萧三赶紧说道:“那属下还是服气吧。” “还是?” 苏云深冷声道:“再去江陵郡扫两个月茅房。” 萧三这下笑不出来了,应声道:“是。” “你怎么这么霸道?”田婷婷皱眉道。 苏云深似是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怎么?这还没过门,就开始管我苏家的下人了?” “你...” 苏云深说道:“要管,嫁过来再说。” 田婷婷感觉自己好像中了这家伙的计了,没有说话,静静的坐着。 下方,拍卖场主台上,一个中年男子挺直而立,棕灰色发色下,绿色眼眸显出几分勾人心魄的韵味。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五章 密藏主钥 他的胸口衣衫处,绣着一个惨白的骷髅头,它的那原本空洞的眼眸处,两道幽绿色的火苗在跃动。 见到这个中年人站在主台上,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他是全场的焦点,看着他的目光,有淡然,有炽热,有漠视... 无论怎样,当这些来自世间各地的鬼面人踏进了这个王级拍卖场,就已经说明了他们胸膛里存在着共同的渴望。 中年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在苏云深所在的帝厅这边停了停,方才淡笑着朗声说道:“诸位贵宾,欢迎到来今夜的王级拍卖会,此番依旧由我祖枫主持。” “再次说明一下,受昨晚最后三件拍品的卖主所托,今夜的拍卖会,将继续拍卖那三件地宝。” 拍卖师祖枫说话间,又有两队银铠士兵护卫着三个俏丽如花的绿眸侍女慢慢走上主台。 “首先是第一件,诸位请看!” 祖枫左手边第一个侍女微笑着掀开盖在手中托盘上的暗红色绸缎帕子,一个六边形的玄铁片露了出来,其上篆有八卦道纹,看似平平无奇。 但能出现在此等级别的拍卖场的东西,岂是泛泛之物? 况且,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对此物心知肚明。 祖枫再度环顾了一番,方道:“大周密藏的价值诸位皆是心知肚明,祖某便不再多言了,根据卖主的要求,这块密藏主钥仍旧以物易物,请诸位出价。” 话尽,现场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音。 “我出两颗五品灵兽兽晶,换你这密藏主钥!” 现场一片哗然,有的说道:“这是不是代价有些大了,毕竟才是六块密藏之钥之一。” “不好说,传闻中,这块主钥还可以打开一些其他的密藏,毕竟密藏不止一处。” ... “父亲,我们要出价吗?” “再等等。” ... 此时,上方一个帘门紧闭的帝厅内传出一道沧桑的声音,淡然道:“是什么血脉的灵兽?” 主台下,那个鬼面拍客见卖主似有兴趣,心中一喜,赶紧说道:“一颗游龙蚕兽晶,一颗赤霄马兽晶。” 等了许久,那个帝厅的主人依旧没有出声,那个拍客目光便有几分黯然了。 台上,祖枫见状,淡笑说道:“请继续出价。” “老朽这里有一瓶聚元丹,可换否?” “我这里有三枚七转增阳丹,若阁下愿意,在下愿出手!” 那帝厅中的声音再度响起,说道:“若你有一瓶八转的破厄丹,可换。” 闻言,那开口之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又是一阵出价,可帝厅中的卖家,再无半点言语。 场面渐渐冷清了下来。 拍卖师祖枫说道:“诸位都明白,这密藏主钥,不单单是六把大周密藏主藏的钥匙之一,更是传闻中另一座密藏的钥匙,而此番现世殊为不易,诸位远道而来,定然不希望此物再度遁世,希望有意的贵宾能把握好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又是一阵沉默。 “若无人再出价,那我们便进行下一件地宝的竞拍了。”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向上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站在另一间帝厅的围栏前,看着那帝厅封闭的暗红门帘,出言道:“我愿出两枚八转白玉赤阳丹与前辈交换。” 现场一片哗然,八转白玉赤阳丹啊,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有市物价的东西! 不料此时,另一间帝厅内突兀的传出一阵嗤笑,那声音轻蔑而富有磁性,笑道:“区区两枚八转白玉赤阳丹而已,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说罢,不待那女子反应过来,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说道:“这位前辈,在下有三颗七品兽晶,一颗银霜隼兽晶,两颗阴魔狸兽晶,另外,再加一盒八宝玉髓膏,换前辈这块密藏主钥。” 话音初落,另一个帝厅中也传出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一枚九转归元丹,换否?” “什么!?” “九转归元丹!?” ··· 此话声音一出,整个拍卖厅好似炸了锅一般,一阵私语,一阵哗然。 “愿...”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未说完,一个年轻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说话。 “且慢!” 事态发生的太过突然,连拍卖师祖枫也有些疑惑的看着右上方的那个帝厅,与所有人屏息以待。 此时,苏云深悠然的坐在帝厅软塌上,对萧三说道:“去,问问那老头儿,那原本的盒子还在吗?” 萧三会意,起身走到帝厅护栏边,朗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我家主子请问,原本的青铜盒子可还在?” 盒子!? 他问盒子作甚!? 田婷婷方才也在听着外面的声音,多少也明白了这大周密藏主钥的重要,不解的问道:“难道那盒子比这钥匙还要重要一些吗?” 苏云深笑了笑,说道:“买东西,当然要注意包装包装了。” 田婷婷白了苏云深一眼,冷声道:“不说就算了。” “哈哈。”苏云深眸子里流光一转,笑道:“这是个秘密...嗯...这样吧,你靠近点儿,我悄悄告诉怒,不然被别人听到了的话,你夫君我今晚可是要大出血的。” 田婷婷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苏云深,见他一脸真诚的和煦笑容,慢慢靠近了一点,说道:“你说。” 苏云深的头慢慢靠了过去,小声说了句:“小傻瓜,你上当了。” 说着,不等田婷婷反应过来,飞快在她的朱唇上吻了一下。 “你!” 刚想发火,但她却没有,手在半空中保持着半抬的姿势,愣在了那里。 苏云深顺势将放在她肩头的手滑下腰际,一把搂在了怀里,温言道:“看到了吗?” 一股紫金色的真气慢慢通过苏云深的掌心向怀里的田婷婷传去。 此刻,她的眼里,数十道紊乱的气机胡乱碰撞着,有些事从周边几个帝厅散出的,还有些,是从下面扩散开来的。 这些紊乱的气机有强有弱,但大多都向着那个帘门紧闭的帝厅试探而去。 放眼那个帝厅中,只是有道灰白色的气机软绵绵的阻挡着所有的气机。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江湖? 似乎是知道怀里未婚妻的心事一般,苏云深说道:“这只是你憧憬的江湖的冰山一角,等咱俩成亲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体会这个江湖,只是...” 怀中佳人并未注意到,苏云深笑的有几分莫名的怅然,道:“希望你不会太过失望...” 剩下的话,他并未说出口。 有人,就有江湖。 世事无常,最是无常,莫过世人心。 这个令无数少侠小姐满心希望的江湖,可不仅仅只有荡气回肠啊!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六章 王与王 苏云深怀里的田婷婷略微从中缓过神来,却没有立刻从苏云深的怀中脱离出来,在苏云深聚精会神感受外面的气机运转之际,抬起头看着这个远道而来的御赐未婚夫。 这个叫做苏云深的男人,传闻中是那位手握四十万大军的王爷的结拜兄弟。 但是,一个以威名震慑四方,另一个,却是以恶评臭名远扬。 就是这样一个纨绔公子,是她的未婚夫。 就算撇开御赐姻缘来说,他也是她未来要嫁的男人。 久别重逢,时至今日,他虽然很招人烦,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她从心底里,不是真正讨厌他。 鬼使神差的,田婷婷开口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质问,苏云深愣了愣,随即笑道:“那当然,不然我千里迢迢而来,图什么?” 田婷婷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一点也看不懂你。” “正常,多年不见,慢慢习惯就好了。”苏云深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我放着燕凌薇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跑来江南找你?” 田婷婷点了点头。 苏云深眉眼含笑,道:“不告诉你,哈哈。” 说完,苏云深对萧三说道:“这老头儿这么傲?把丹方给他,告诉他,这密藏主钥,我要了。” 萧三闻言,从怀里取出一个羊皮卷,说道:“老先生,我家主子愿以此方与您交换,您可先看看。” 说完,萧三气势一提,手中羊皮卷向主台上那拍卖师祖枫飘去。 祖枫伸手接过,放入一旁的银铠骑士手中。 那银铠骑士捧着羊皮卷从一旁的楼梯走上,得到帝厅中那个人的默许后无言而入。 不一会儿,那道沧桑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道:“你这丹方还差两味药。” 萧三开口说道:“若老先生愿换,稍后定当奉上。” 那道声音再度沉寂了下去,苏云深见状,嘴角微扬,道:“和他说,如果他手上有哪个青铜盒子,我再加一瓶穷奇精血和他换。” 萧三如实传达道:“此外,老先生手上若是有那青铜盒子,我家主子愿再加一瓶穷奇精血与您交换。” 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 穷奇! 一瓶穷奇的精血!? 包括对面那个帝厅中的道袍老人在内,所有的高手皆是双眸猛然间睁开,除了苏云深和那帘门紧闭的帝厅两处,所有的气机瞬间消散。 他们的双眸中,精光乍现! 满是趋之若鹜! 那道声音再次传出,不过,却没有给出苏云深想要的答案:“那盒子不在老夫手上。” “哎。” 苏云深叹了口气,随即直接大声开口道:“那便算了吧,只换你这第密藏主钥,换否?” “换。”那道声音说道。 拍卖师祖枫闻言,朗声笑道:“让我们恭喜壹号帝厅的贵宾拍下今夜第一件拍品。” 一阵掌声响起之时,另几个帝厅中相继传出几道声音。 “这位朋友,我们对你家的穷奇之血很感兴趣,可愿出手?” “若道友愿出让,我们愿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 “朋友,我家师父希望您能割爱。” ... 苏云深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嘀咕了一声:“呵呵,不卖。” 萧三见苏云深没有出让的意思,心中也觉得理所当然,淡然道:“谢谢诸位的抬爱,但我家主子不想出让,还望诸位见谅。” 说完,无论外面怎样出声,苏云深这边也再未应过。 等一个绿眸侍女将那密藏主钥送来,苏云深随手在纸上写下两味药材的名字之后,便在青鬼的领路之下离开了王级拍卖场,低调的坐着来时那驾异兽车驾向鬼市边缘离去。 一路上,田婷婷都在注视着过往的一切。 苏云深起身,坐到车门边,拉开身后那个暗板,说道:“慢一点,别打扰我夫人赏景。” 青鬼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恭声道:“是,大人。” 而后,他又坐回田婷婷身边,手中继续磨砂着那块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密藏主钥。 田婷婷回过神来,看着苏云深望着那块玄铁片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移开眼神,继续看着这座繁华又神秘的鬼市。 她越发好奇了,青州以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苏云深感受着密藏主钥的纹路,心里想着一个又一个他所能记起来的某些名字。 赵刚、于通、宋雨... 为了这六把冰冷的钥匙,光是西蜀,就付出了一百一十三个影卫和藏锋阁谍子的生命。 为了这大周密藏,还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霜降过后,天色放晴。 当天命四年立冬晨间第一缕阳光照入青州大地之时,一辆看似普普通通的马车缓缓通过城门,在巡防士兵有意无意的注视下,向左边巷口转入。 而青州城最大的风月之地,此刻却挂着一块停业的牌子,门可罗雀。 花魁欧阳晴在院里候着,等候着那个远道而来的大人物。 半个时辰左右,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吱吱呀呀的缓缓行至妙音坊门前,停下。 一个衣着朴素,年过七旬的老人从马车上走下来,从他的面容可见,其年轻时,多半也是一位风流人物。 那个赶车的麻衣中年人抱着横放在身后的长刀,默默跟随。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老人径直入坊,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欧阳晴。 “参见老皇爷。” 欧阳晴施了一礼,而后恭声道:“请您随我来。” 老人面无表情,随欧阳晴上楼,到了顶层。 到了顶层以后,欧阳晴在楼道候着,老人对那抱着刀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随后,独身一人进了门内。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年轻而孤单的身影。 那个他十分欣赏,却又十分头疼的身影。 突然的,老人想起了上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 那时,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七章 王的决定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不过短短数年之间,那个当初的毛头小子,便已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老人历经西蜀皇朝的兴盛与衰落,用了半生光阴来图谋光复宗庙,他从不肯承认自己或许已经老了。 但是,面对眼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不由得感到几分落寞。 这个被尊称为老皇爷的叫做南宫城的老人,在那张带着淡淡的和煦微笑的面容的注视下,慢慢走到他的对面跪坐下来。 “老皇爷,别来无恙。” 陆倾川温言一笑,神色自然,面对南宫城那不怒自威的气场,丝毫不为所动。 他伸出手,不紧不慢的拿起桌案上的白帕,娴熟的提起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茶壶,向南宫城面前的茶盏里倒了些许琥珀色的茶。 茶一入盏,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便散在了空气中。 陆倾川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话语中八分真诚,说道:“据说这是青州地界特有的茶,难得来一次,不尝尝倒是可惜了。” 南宫城面无喜怒,但还是拿起了那盏茶,先是放在鼻尖周围晃了晃,而后才微品一小口。 “陆小子,算起来,这是你与老夫第二次见面。” 陆倾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南宫城淡淡一笑,笑里余温未知,道:“若是早知你会成长到如此地步,或许,老夫当初便不会为你鹿鸣山放行,说不定也会加入到追杀你们的阵营里。” “本王对老皇爷当初对我鹿鸣山的袖手放行很是感激。”陆倾川面不改色,对着盏中热茶稍稍吹了吹,说道:“所以,本王这几年来对旧蜀皇室子弟的诸多行为,多有容忍。” 南宫城眉头微蹙,冷声道:“你是在威胁我?” 陆倾川笑道:“彼此彼此。” 一时间,气氛静的可怕,似有剑拔弩张! 片刻后,南宫城开口道:“你的出现,很让老夫意外。” “没办法,鸿剑忙着娶媳妇儿,作为大哥,怎么也该有点大哥的样子。”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不过,老皇爷的出现,本王却并不意外。” 南宫城想起了昨夜那张黄金面甲,叹了口气,道:“不得不说,你这小子确实厉害。” “哈哈。”陆倾川好不推辞,却之不恭,道:“多谢老皇爷夸奖。” 南宫城被陆倾川那番话弄的有几分意外,说道:“你小子倒是丝毫不客气。” “我认为老皇爷说的对。”陆倾川笑道:“既然英雄所见略同,何须客气?” 南宫城闻言,再度拿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后,莫名说了句:“当真不客气?” 陆倾川与南宫城四目接对,莫名的答了句:“当真舍得?” “有舍,才可能有得。” 陆倾川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能告诉本王,为何您做了这个决定?”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南宫城说道:“直接一点,告诉老夫,你愿,还是不愿?” 陆倾川眉头紧蹙,盯着桌上的茶水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好,我接了。” 南宫城闻言,微微颔首,说道:“小溪的真正的生辰八字不日将送到西南王府。” 陆倾川点了点头。 南宫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陆小子,你,可打算称帝?” “四十多年前的西蜀皇帝,号称拥雄兵八十五万,最后却亡国了。”陆倾川反问道:“您认为,本王凭什么称帝?是手上那四十七万军队?还是所谓的民心所向?” “不,现在的西蜀大地与那时候不一样,你手上的军队也不一样。”南宫城说道:“你手上拥有的二十万神策步军,十五万燕云骑军,还有那十二万玄甲水军,凭着天险,可东拒唐国,北阻齐国,西压西楚,尚有余力,有何不可?” “呵呵。” 陆倾川白了高谈阔论的南宫城一眼,说道:“您如果是诚心劝本王称帝的,就说点实在的,如果是在找乐子,可以请回了,毕竟大唐的锦衣卫很乐意把请您去坐坐。” 南宫城展眉一笑,不再接话,问道:“陆小子,你真没有那个意思?” “再说吧。”陆倾川似是有几分随意,道:“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南宫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独自向外走去。 快出门之时,他停了停,说道:“南宫一派的人,你大可不必忧心,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吧。” 陆倾川没有答话,淡淡的点了点头。 随后,南宫城缓缓下楼,那中年刀客在身后无言相随。 看着那辆马车慢慢驶过坊间小道,陆倾川苦苦一笑,道:“哎,这笔账,不好算呐。” 马上驶出城后,南宫城问道:“吴狄,刚才你若出手,有多大把握杀了那陆小子?” 赶车的刀客吴狄淡然道:“不到三成。” “遇上跌境之后的陆小子,竟然还是这么低?”南宫城有些意外道。 “跌境的神魄境,即使只有灵轮境的实力了,依然不可小觑。” 南宫城问道:“若是聂元化对上那陆小子呢?” 吴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好说。” 南宫城带点了点头,说道:“希望老夫这一次没有押错。” 随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一场足以影响整个天下格局的会见就此落幕。 这注定是一场不会载入史册的会见。 在后世的史书上,对天命四年秋末冬初的西蜀格局变动,有许多不同的简短描述,或者,更应该说是猜测。 其中,当属北齐官史司马长风编纂的《蜀·鹿鸣》一书最为贴近现实:天命四年十一月,南宫城密于鹿鸣山会西南王陆倾川,其后,两家结为姻亲,西南王不费半点兵戈,收服旧蜀一派... 天命十一月中旬,一路行进缓慢的传旨太监队伍终于加快了行进速度,不日进入西蜀境内。 边界上,一队百人神策骑军护卫着一行人慢慢行进于驿路之上。 与此同时,西南王府中,陆攸宁坐在御文楼中,指尖轻轻的磨砂着那红纸金字的一角。 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八章 洛九天 天命四年冬,序数小雪。 江南迎来了天命四年来的第一场大雪。 青州城内,田家小姐田婷婷坐在家中楼阁前,手捧一只小巧精致的袖炉,身旁一丫鬟侍候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手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望着那只突然伸过来的手,她没有拒绝,接过那杯温热的梅子酒,小酌一口,方道:“是红泥小火炉才对。” 苏云深展眉一笑,说道:“都差不多,图个应景罢了。” 说道应景,田婷婷看了看空落落的园子,鹅毛大雪飞舞而下,逐渐掩盖了所有人走过的痕迹。 “往年下雪的时候,明轩都会在这园子里堆个很大的雪人,那时觉得他太过贪玩了...” 说着,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笨拙的小子,傻傻呼呼的在家丁的陪伴下,指挥者手忙脚乱的下人给他打下手堆雪人。 苏云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一颗一颗的剥着碗里的瓜子,完了后放在手旁的白瓷小碟子中,不消片刻,便挤满了满满的一小碟。 世事复杂,不过女儿情思。 “来,吃点瓜子。” 苏云深将白瓷小碟向她面前稍稍推了推。 田婷婷没有碰那碟子瓜子,单单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与那天地一色的清白世界。 没来由的,苏云深想起了和陆倾川在极北的时候,不过,与那里相比,此处的大雪纷飞像是小打小闹一般。 那是个被称作人间绝地的地方。 那里的风更加急躁,雪更加猛烈,也更加严寒。 那时候,只有他们三个在场,陆倾川这个家伙,好像说过一句话。 “如果我们余生只能呆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这雪下覆盖着的是冰川,简单,纯粹。” 在田婷婷余光中,苏云深嘴角自然的微微扬起,莫名一笑。 苏云深在这雪中,似乎也看到了一个人,他在想,这家伙,如今身在何处,剑术到达了何等地步了? 苏云深持起一杯梅子酒,对雪敬故人,一饮而尽。 酒尽,人起身。 “我待会儿可能要出去一下。” “嗯。” 苏云深笑着转身,走出几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嗯?”苏云深疑惑的转过头,看着田婷婷。 田婷婷调整了下呼吸,方道:“母亲晨里派了桂春来,说...晚上一起吃饭。” 或许是觉得苏云深的眼神有些奇怪,心神不宁的她赶忙说道:“你别误会,不是...” 苏云深打断道:“好,我酉时前就回来。” 说完,见田婷婷似乎没别的说的了,温言笑道:“那,我走了?” “嗯。” 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苏云深转身径直向外走去,下了阁楼,一旁的萧三赶忙拿了件裘子替他披上,苏云深接过那顶灰白色的貂帽戴在了头上,随即向外走去,经北风一吹,貂毛轻舞,白雪滑落裘子。 萧四赶紧跟上自家主子,替他遮了一把油纸伞。 另一边,萧三冒着风雪跑过园子,将马车赶到了田府大门前,候着自家主子。 ··· 江南风雪紧,蜀道马蹄急。 一匹快马在驿路上疾驰着,马上之人,身负一杆令旗,一路畅行无阻。 在他的怀里,是个即将震惊大唐朝野的消息: 天命四年秋末东初,西楚夏侯颉率五万赤焰军进犯紫阳关,忠武将军袁崇风与云麾将军史遇春联袂应敌,破敌四万三千人,赤焰军统帅夏侯颉率残部落荒而逃! 后世的史书上,将紫阳关一战列入兵家十二战,位列第九! 在那匹可日行八百里的烈马日夜兼程之际,其实有些消息也在马不停蹄的传递着。 世事难料,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中,便包括那宁王世子李应钦。 李应钦看着桌上的那封密信,放在腿上的右拳紧握,青筋暴露! 突然,李应钦伸手拔出身后架子上的那柄古剑。 嘭! 桌案一剑两半,散倒在地。 他的面色阴冷,眸子杀意毕现,道:“该死的落九天!本世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罢,他将手中古剑向后一扔,长剑脱手,穿透雕花屏风,入墙三分。 “来人!” 两个黑衣人应声而入。 “你们两个也去!”李应钦冷声道。 他们相视一眼,无言点头,旋即身形一闪而逝。 而青州的另一边,苏云深的马车缓缓在田府面前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向晚,风雪未消,雪没四分鞋。 望着门口的映雪红灯笼,苏云深微冷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径直入府。 随着夜幕渐至,另一个青州城逐渐浮现世间。 这里,富丽堂皇,各色各样的显贵富绅,衣着华丽,畅笑于烟花柳巷中,招摇在灯火阑珊处。 但此时毕竟是大雪纷飞,街头巷尾的行人比往昔少了许多。 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一个黑影在飞雪中忽隐忽现,一下子足尖轻点这边楼阁的檐角,下一刻有出现在远处另一户人家的屋顶。 约莫持续了半刻钟左右,他听了下来,身形没入了一个僻静的巷子中。 又是片刻之后,另一巷口中大摇大摆的走出一个狐裘公子哥。 剑眉星目,鼻梁英挺,眼神流转时,流出勾魂夺魄的风采。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极为好看的人。 只消一眼,你便再难忘记。 “就凭你们,也想抓住我洛九天?”掸了掸狐裘上的风雪,洛九天不屑一笑,道:“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说着,洛九天搓了搓手,随后双手笼着袖子:“娘的,不得不说,这江南的雪,也忒冷了,陆子初这个王八...” 洛九天骂骂咧咧的在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走着,似乎是丝毫不担心被他甩在后面的杀手的追杀,不久之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看了看招牌,是同福客栈没错。 到了约定好的玄字二号房,他直接推门而入,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 “呵呵。”见到陆倾川悠闲的半倚在房内的软榻上,落九天一边脱着裘子,一边刻薄出言:“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却在这里享福,你好意思?娘的,还选了个狗屁同福客栈,同个屁的福!”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九章 盗亦有情 “许久不见,你嘴还是这么臭。” 陆倾川笑着看了看落九天,眼里毫无愧意。 洛九天也毫不客气,径直坐在了那桌子酒菜旁,提筷便吃。 “还算你这个混蛋有点良心,知道给我准备一桌子酒菜。” ... 陆倾川问道:“如何?” 洛九天打了个饱嗝,随后起身走到藤椅边坐了下来,摇摇晃晃的,不屑一笑,道:“大爷是谁?盗圣!盗圣出马,岂能空手而归?” “...” 陆倾川啧啧道:“据我所知,盗圣的名字好像叫做司空摘星,不叫洛九天啊。” 洛九天白了陆倾川一眼,也不受他的激,语气依旧傲然,道:“那老头儿都已经死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今朝?”陆倾川故作不知,笑道:“你是说贺今朝?” “呵呵。” 如果说白眼能够杀死人,那陆倾川怕是早已被洛九天杀了千百回了:“他小子算个屁,未婚妻都被张野狐拐跑了,也好意思和大爷比?” 说道这一茬,陆倾川倒是不可置否。 这贺今朝是楚国贵族出身,与齐国的信阳王高展宏、大唐太子李景辰和西南王陆倾川并称四大公子,可见其无论是才思还是权势,皆是当世英豪之姿。 奈何,感情这回事,多有造化弄人。 谁能想得到,原本应该在皇城中养尊处优的西楚公主萧晚照会在一个小渔村遇到那个叫做张野狐的红尘浪子? “反正除了你自己...”陆倾川挖苦道:“也没谁承认你是盗圣。” “切。” 落九天说道:“等着看吧,大爷很快就要去做一件大事,到时候,大爷的名字,将响彻整个天下。” 闻言,陆倾川心头一凛,认识落九天这么久,直觉告诉他,这家伙,绝对没开玩笑。 不过,偷什么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纵论是陆倾川,一时间也难想得出来。 “喂,你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陆倾川关心道。 “...” 洛九天说道:“你的嘴也好不到哪儿去。” 陆倾川哈哈一笑,道:“万一你被抓住了,抱我名字,也许能保你一命。” “滚...”洛九天不屑的看了一眼陆倾川,道:“就凭大爷的云深七重影,本大爷想走,谁能留得住?” 陆倾川也懒得和这货磨嘴皮子,直接问道:“东西给我瞧瞧,别是偷错了。” “切。” 洛九天随手扔出一物,陆倾川接过,看了一眼,而后放入怀中。 “诶,对了。”洛九天说道:“苏云深那小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陆倾川淡然道:“在和田家小姐你侬我侬呢。” “哎,我就不明白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洛九天说道:“为了一个娃娃亲的未婚妻,放着燕凌薇这样的大美女不要?” “我看你是因为少了一个能和你狼狈为奸的人,心里不舒坦了。”陆倾川戏谑到。 “呸,你才是狼狈。”洛九天反击道:“如果大爷没记错的话,聂元化正在满天下的找某个落荒而逃的鼠辈...” “呵呵,你知道的屁。”陆倾川义正言辞道:“愚勇未必真豪杰,暂退如何不丈夫?” “啧啧啧。”洛九天笑着摇了摇头,道:“能把那么丢人的事情说得如此厚颜无耻,除了西南王陆倾川以外,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人与你陆子初相比。” 陆倾川面不改色,道:“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 “嗯?” “是关于某人的红颜知己的。” “神经病,与我何干?”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封密报,有个叫做秦可卿的姑娘,好像...” 洛九天面色微变,等着陆倾川说下去,但陆倾川却偏偏不说了,奈何,他开口问道:“有话就说平,吞吞吐吐的,像个大姑娘似的。” “哎。”陆倾川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不说了,停伤感的。” “德性。”洛九天说完,起身说道:“大爷走了,没事别找我,有事千万别找我。” 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眨眼之间,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陆倾川笑道:“天色已完,外面天寒地冻的,别急着走啊!” “滚犊子,大爷没有断袖之好。”说着,洛九天身形一闪。 但陆倾川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阻挡了他的去路,笑道:“这也简单,等我换身衣服,带你去青州最好的青楼逛逛。” “哎。”洛九天眸间流光一转,点了点头,故作惋惜道:“本来大爷有事情要做,看你这么诚恳,就给你一个做东的机会。” 语罢,转身欲坐。 就在这一瞬间,五道残影乍现,若白虹贯日,刹那间,四散而逝。 半个呼吸的功夫,洛九天的身影,早已如外面呼啸的东风一般,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陆倾川嘴角轻扬,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洛九天,你再快,能快过自己的心?” ... 有道是江南雪里花如玉,风流越样新装束,恰恰缕金裳。 驿外断桥边,寒梅数数傲寒开。 飞雪片片,飘落点点覆骨枝,恍若新装,唯有枝头别样红,不染半分雪。 突然,一道声音携风带雪,一晃而过。 逆向而行的风,抖落梅枝些许雪,梅枝抬,花更傲。 不久后,数道身影先后而至,为首一个中年男人蹲下看了看雪上,并无足迹。 但当他的目光注意到一旁的梅枝之时,便确定了,确是洛九天没错。 他的声音沉稳冷静,道:“踏雪无痕,是她没错,追!” 身边几面相觑一眼,颔首运气,下一瞬,恍若数支离弦穿云箭,声起,人已离。 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追捕游戏进行之时,青州城郊,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在风雪中走着。 他的步子,不快,却也不慢,若是细细观察,每一步的距离与速度,都接近分毫不差。 奇怪的是,这样的天,别的剑客都是将剑负于身后,亦或是系在腰际。 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在手上。 但他不同,不仅穿的单薄,而且将剑直接拿在手上,似乎是在嘲讽这江南的雪差了许多火候。 突然,他停了下来,毡帽下那双眼睛随着头而抬起,漠视前方。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章 来自极北的剑客 那双漠然的眸子里,没有哪怕是丝毫的情感,似乎比这冬雪还要寒上三分。 皎洁的月色下,几个人影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愈发靠近。 而那几个黑衣人,看着远处那个停滞的身影,皆是双眼微眯,眼眸中杀机毕露。 咻咻! 咻咻咻! 咻咻! 风雪交加中,六柄寒刃割雪而至。 他依旧站在那里,神色间毫无波澜,连不屑之色都懒得施舍。 似乎,这所谓的生死一线,在他的眼中,不过就是个笑话一般,不,甚至连笑话都算不上。 笑话,至少能博人一笑。 他动了,在第一柄飞刀距离他的眉心仅仅小半寸距离之时,他身子微微左侧,头迅速后仰。 咻咻! 一缕发丝飘落风雪中。 紧接着,他再次侧了侧身子。 七把勾魂夺魄的飞刀,分毫不沾身。 雪中,那缕发丝还未落地,那几个黑衣人已然近身。 他冷冷的看着那几个黑衣人,波澜不惊。 蹭——— 清脆的出剑声在雪中轻鸣,吟唱着死亡的旋律。 ———蹭 那一剑回鞘,他的身形,在雪中停了停。 他的身后,那七个停滞在原地的姿势各异的持剑黑衣人,身体恍若冻僵了一般,难动分毫。 接着,七人同时倒在雪地中。 慢慢的,鲜红的血液从脖子处那道微不可见的伤口出流出,浸染了尸体周围的雪地。 月色辉映下,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七个人为何对他出手。 但他也不想知道,原因或许会很复杂,他只需要明白,这七个杀手对他出剑了。 剑乃杀器,不可轻动,动则必见血! 这七个人,到死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就像他们没反应过来自己追错了方向,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 若是他们知道十个呼吸之前十数丈之外站着的并不是洛九天,而是那个来自极北之地的年轻剑客,那么,或许他们根本不会出手,尚有一线生机。 本不该出手的出手,结局自然是本不该死亡的死亡。 这是一场迷一般的杀局,连两里外踏雪无痕的洛九天都身在迷中。 雪声如飞沙,风声如翻涛,三更天地闇,雪急风愈豪。 天策城城郊处,大雪覆山野。 一处被大雪覆盖了的茅草屋内,略有点点灯光透过窗边雪缝散在外面。 屋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一字一句的念着手中的书卷,面颊微红,书声朗朗。 当这孩子念到:“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一旁双眸微闭的老人睁开了双眼,淡然的说了句:“瑞雪兆丰年,最好是百姓,最苦是百姓...” 那身着粗布衣服的孩子不解的看着这个老人,老人没有看他,翻了个身,说道:“乏了便先睡吧,明早接着读。” “是,夫子” 那孩子应声起身,小心的放下书卷,走到那张好似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小床便蹑手蹑脚的躺了下来,生怕惊着了老人的好梦。 待那孩子睡熟后,老人伸出一只手,凭空屈指一弹。 接着,油灯无声而熄。 黑暗中,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乎睁了一下,但很快又合上了,眼角皱纹松弛,老态愈显。 这天策城的满朝文武,下至黎明百姓,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到,传闻中的东方隐,此刻正过着一个普通塾师的生活。 无人知他,他却知人。 此时此刻,一定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比如说,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首辅,柳献周! 柳府深院中,书房的灯还亮着。 柳致远端着一碗温热的银耳羹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柳献周语气淡然,仍旧俯首批写公文。 柳致远进门,将银耳羹规规矩矩的放在桌案边,恭声道:“父亲,这是娘亲手煮银耳羹,她叫您趁热吃了。” “嗯,下去吧。”柳献周淡然道。 柳致远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开口问道:“父亲,我有一事不懂,请父亲解惑。” 柳献周握笔的手顿了顿,随后不紧不慢的将羊毫轻轻搭在一旁的古砚上,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近日,太学中有人传言。”柳致远说道:“说白老夫子要离开天策城,前往西蜀蛮夷之地,可是真的?” 柳献周点了点头,道:“是真。” “我不明白。”柳致远说道。 “你是不明白为何白老要去西蜀,还是不明白为何陛下要准了那个折子?”柳献周问道。 柳致远说道:“额,还请父亲解惑。” 柳献周道:“第一个问题,为父还不知道。至于第二个问题,自己去翻翻《诗经·小雅·北山》一卷。” 柳致远闻言,眸间流光一转,眉头紧蹙,仅仅两个呼吸的光景,他便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柳致远恭恭敬敬的向父亲稽首,行弟子礼。 待房门再度阖上,柳献周提起一旁的羊毫,轻沾三点墨。 落笔前,他略微失神,而后继续着未完的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白圣朴是大唐之人,西蜀是大唐之土,既然如此,去那西蜀走上一遭,又有何不可? 府中人言静,城门风怒号。 一阵马蹄声愈发接近。 守城的军士盯着那个渐渐清晰的身影,手中长枪紧握。 “紧急军情,开门!” “紧急军情,开门!” ··· 随着那声音一起靠近,守城的士兵看见了那马上人身后负着的黄色令旗,为首的都尉大声喊道:“打开城门!” 紧接着,城门慢慢开了一个口子,将那信使放了进来。 来人并未停歇,策马穿过官道,直接朝着那皇城而去。 皇城脚下,信使下马,快步拿着令旗向宫内跑去。 无论是巡防的大内侍卫,亦或是偶尔路过的锦衣卫,皆见旗避让。 不久之后,在宫女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 红顶太监李德全看着那宫女,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女试了个万福,恭声道:“回李公公,此人说有紧急军情,要求见万岁爷。” 李德全看了看那风尘仆仆的信使,又打量了一番他手中的黄色令旗,点了点头道:“你且先等着,我先通报一声。” “是。”那信使抱拳行礼道。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一章 诗会 不久过后,红顶太监李德全小步走出,淡然道:“跟我来吧。” 信使忍着长途跋涉的疲劳,低着头随着李德全进入御书房。 “卑职宋大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中,那个身着明黄色常服的男人,静静的坐在桌案后的软塌上看着这个跋山涉水而来的驿站小官。 宋大石虽然没敢抬头瞻仰龙颜,却并不影响龙威降之其身。 他在心里想着,这皇宫真他娘的是个地狱,还真不是他这种斗米小民可以来的。 “你携此令旗而来,是何消息?” 宋大石闻言,心头一震,战战兢兢回答道:“回...回陛下,西,西蜀紫阳关一战,我军大获全胜,这是详细军报。” 说着,宋大石赶紧从怀里掏出那个被包好的军报,双手奉上。 一旁的李德全轻轻接过军报,呈送在皇帝面前。 皇帝并未立刻开封军报,但李德全余光一瞟,便知这位万岁爷这是龙颜大悦了。 “李德全。” 李德全赶紧躬身行礼道:“奴才在。” “赏。” 说着,皇帝的声音顿了顿,后道:“赏黄金百两,赐绸缎五十匹,擢升两级。” “奴才遵命。” 说着,李德全乘机碰了那傻愣愣的小驿卒一下,后者醒悟,也跟着磕头,大声道:“谢主隆恩!” “下去吧。” 李德全闻言,磕头行礼后,便带着战战兢兢的宋大石出了御书房。 到了太和殿附近,李德全吩咐了一个巡守的禁军送宋大石出皇宫,而后便回了御前侍候待命。 他静静的站在御书房门内一边,而皇帝此时正查阅着这封军报。 “哈哈,好,好啊!” “袁崇风,英才也!” “好一个老骥伏枥的史遇春!” ... 反复看了几遍过后,皇帝的笑意逐渐的转淡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可惜!? 有何可惜!? 无人知晓这位九五至尊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第二个人听到这句话,否则,肯定又是一番风雨。 无论那句可惜究竟是何意思,不可否认的是,紫阳关一战中,燕云骑军与神策军那不可忽视的功绩! 皇帝需要这样一场战役向天下宣告他雄主的地位,大唐也需要这样一场战役为天命四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所以,在第二日的早朝之上,大唐皇帝李天钧大肆称赞燕云骑军和神策步军的英勇,并擢升正四品下阶壮武将军袁崇风为正四品上阶忠武将军,擢升从三品云麾将军史遇春为正三品冠军大将军。 朝会散后,有关紫阳关一战的情况,如潮水一般涌入天下各地。 江南那边,要远一些,但也是在第二日便得到了消息。 顿时间,街头巷尾,凡有井水处,皆可闻蜀声。 不少才子佳人还作词称颂那燕云骑军与神策步军的英勇无畏。其中,以《出征》和《紫阳词》最为引人称道。 《出征》 紫阳关头风满山,孤城遥立傲雪寒。 铁甲峥嵘啸四野,不破赤焰终不还。 《紫阳词》 北风紧,霜雪寒,紫阳关头,我自迎风高歌起。 杯酒洒意气,剑指紫阳川! 金鼓扬鞭豪气行,纵马狂揽西江月,古今多少英雄汉,敢笑小儿不丈夫。 此二首词一出,顿时在江南文坛中掀起一阵军旅诗的轩然大波。 大唐高祖皇帝以武立国,玄宗皇帝以儒治国,多年以来,大唐文坛一直有提军必苦的惯例。 如王冠中的《边塞》一诗中所言:戎马关山月,魂断及时归。 又如宋俊成的《凉州词》,苏冲的《雪渡孤城》... 但如今不同,《出征》与《紫阳词一出》,字里行间所透露的豪气凌云似乎又融化那满天飞雪的势头,由江南波起,余波迅速蔓延至大唐的每个角落。 这日,江南一年一度的大兴善寺诗会重启,在田鸿文的过问下,苏云深决定带着未婚妻去瞧瞧。 他也想看看,这些所谓的江南才子,胸中究竟有几两墨水。 另外,也有个特别的缘由。 他的案头上,有一封密信,其上写着两个名字。 吕思源,慕白。 天上雪正飘,官道上原本厚厚的积雪被仆役扫到了一旁。 半刻钟之前,苏云深问赶车的车夫要了马鞭,自己自己驱车而行。 看着路旁的积雪,他突然想起了如今的西蜀。 旧雪未融新雪来,一层覆一层。 “接下来如何走?” 车中,婢女冬梅的声音盈盈传出,道:“回姑爷,小姐说,下个路口左边拐,转过山道便是大兴善寺了。” “替我与你家小姐说一声,谢谢夫人。” 接着,马车中先是小声的说了句:“小姐,姑爷让我与您说谢谢夫人。” 转而,一阵嬉笑打闹声便传出了马车。 苏云深悠然一笑。 世间二八少女,便该如此。 她们身上,应当携着盈盈的笑意,什么大家陈规,闺秀礼数,不应该成为束缚她们的枷锁。 虽是寒冬,苏云深却感觉,好似如沐春风。 大兴善寺,建于高祖皇帝立国之初,如今已有一百二十余载春秋。 寺前广场上,有一尊坐佛,手施布施印,眉目悲悯相。 当苏云深他们赶到之时,广场上已有许多马车停靠着,许多大户小姐虔诚的参拜这尊石佛。 在马车停下之时,苏云深的两个护卫萧三萧四立刻便从寺门前带着四个人靠过来。 “公子。” 苏云深点了点头,道:“如何?” “如公子所言,确有其人。”萧三笑道。 “不过...”萧四眉头微蹙,道:“那叫吕思源的,好像有点困难。” “哦?” 苏云深一边伸手,将田婷婷扶下车,一边问道:“是惹着哪家的公子小姐了?” 萧四说道:“那倒是没有,属下眼观此人举止,身着粗布褐衣,性情较为随和,也未有世家子弟故意去找他的麻烦。” 苏云深闻言,想了想,而后嘴角微扬,笑道:“你继续观察,暂且不用管他,若是连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那只能说是温先生看走了眼,这小子也不配进鹿鸣山。” 说着,苏云深牵着那只细腻的手慢慢绕过寺门前那尊石佛,向寺门走去,身后萧三带着三个随从紧随其后。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二章 恒王世子李天元 走到寺门边时,苏云深眼神向不远处那个正在整理书箱的落魄读书人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有个熟悉的人正优哉游哉的走向那人时,心里又有几分放心了。 既然能让陆倾川亲自接近考教,想来这家伙,多少也有两把刷子。 随后,田家婢女交上了两张名帖,径直入了大兴善寺。 寺门右边不远处那个池子旁的石桌上仍有些许积雪,旧雪未消新雪又落。 那个鬓发散乱,衣衫破旧的读书人,并不爱惜自己这仅有的干净衣服了,仔仔细细的用衣襟擦拭着怀里书箱上的泥垢与雪水。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食不果腹,要这一箱子书又有何用?” 那落魄读书人显然有些受惊,愕然抬头,望着那锦衣年轻人。 只见来人眉目清明,生的极为好看。 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瑞凤眼眸,眼尾优雅的微微上翘,契合着那似笑非笑的和善神态,眸含光流而不动,迷人而富有魅力。 往日英俊的世家公子他也见过许多,但像此人一般濯清涟而不妖的,却是第一次见。 但打量也就持续了几个呼吸而已,这落魄书生回过神来,起身站立,身略俯折,双手合抱,当心而稍下移,施了一礼,方认真道:“外物之味,久则可厌;读书之味,日不可缺。” 见状,那锦衣公子模样的男子也与他一般行了一长揖,开口之声,不是陆倾川是谁? “在下陆子初。” 落魄蜀山正色道:“在下吕思源,见过陆公子。” 陆倾川顺势便坐在了圆桌旁,简单而隐晦的问了几个时局与军政的问题,两人有说有笑,不像是相识不过半个时辰,反倒相识故交好友的样子。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陆倾川问道:“算了算时间,这诗会也应当要开始了,吕兄弟可愿与陆某一同进去?” “这...” 吕思源原本苍白的面色显得有几分尴尬,不好意思的笑道:“还请陆兄先行,我没有请柬,进不了。” 陆倾川面不改色,笑道:“这又何难,我带你进去。” 吕思源想了想,再度向陆倾川作了一揖,谢道:“大恩不言谢。” 陆倾川说道:“小事小事,走便去看看那传闻中的大兴善寺诗会。” 到了寺门前,陆倾川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名帖,交给一旁站着的僧人,那僧人打开那雅致的名帖看了一眼,递交给身边坐着记录的僧人前双手合十,慈眉善目道:“陆施主,请进。” 陆倾川双手合十回礼,而后正想带着吕思源进入之时,却被那僧人拦了下来。 “这位施主,你不能进。” 陆倾川眉头微蹙,问道:“敢问大师,为何不让我朋友进?” 那僧人还未说话,吕思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算了吧,陆兄好意,吕某心领了。” 说完,吕思源转身背着书箱便走。 但他还未走出几步,手便被陆倾川抓住了。 陆倾川淡然的看着那僧人,语气有些冷漠:“我看别家的公子小姐都可以带着一两个没有请柬的下人进去,为何到了我这儿便不行了,我想,不是因为他没有请柬吧。” 一边坐着的僧人闻言,温言道:“陆施主有所不知,并非我这师弟不想让这位施主参加诗会,而是另有其人,还望施主理解。” “嗯?” 陆倾川冷笑道:“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小子,你很狂啊!” 陆倾川略微转了转身子,打量了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众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拱卫着一个年轻男子嚣张的走过来。 读书人爱玉,琅琅玉声,本是士人高雅的象征,但在陆倾川眼里,此刻那群人身上传出的玉击声,吵杂至极。 陆倾川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收回了眼神,继续问道:“要么,让他跟我进去,要么,把那个不让他进去的人叫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哈哈哈哈!” “你们听到没,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竟然想让董大家出来见他!?” “真是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 ... 一阵讥笑过后,那群人在陆倾川面前站定。 陆倾川扫了那群人一眼,而后目光停在居中那个傲慢公子身上,面无喜怒,淡然道:“如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把他闭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面色皆是以僵,古怪的看着陆倾川和吕思源。 “哪儿来的小杂种,你可知你眼前的究竟是谁!?” “赶紧跪下给世子殿下磕头赔罪!” “世子!?看来你就是那个效仿苏云深的恒王世子李天元。”陆倾川看了看那两个出言的男女,而后戏谑一笑,望着那李天元,语不惊人势不休:“今日一见,还真不像个东西。” 李天元面色阴沉,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陆倾川,杀机若隐若现,冷声道:“你这是在找死。” 陆倾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想动手?” “尚士达,葛英东!”李天元沉声道。 “在!” 那群人身后两道声音齐声而出,随后,两个中年武夫应声而出,面无喜怒的站在恒王世子李天元面前。 李天元面色阴鹜的盯着陆倾川和吕思源,道:“把这两个小子给本世子废了。” 说完,他又指着陆倾川,说道:“先把这小子的舌头拔了。” 闻言,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倾川面不改色,淡淡的对一旁的吕思源说道:“你且先退到一旁,免得伤了你。” 吕思源苦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退到了一边。 见状,陆倾川淡然一笑,心情似乎好了几分,看着李天元说道:“你确定要动手么,一旦动手,你老子都保不了你。” 李天元闻言,怒极反笑,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左边的高士达淡然道:“殿下,属下一人足矣。” 说罢,众人只觉一阵汹涌的寒意骤起。 紧接着,高士达的身形暴起,刹那间,破风出拳! 残影未散,拳风先至!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三章 挑衅 什么!? 高士达瞳孔紧缩,不可思议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瘦弱青年。 陆倾川横档在胸前的右手捏着高士达那来势汹汹的拳头,他的眼眸里,波澜不惊,好似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一般。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若是高士达知晓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西南王陆倾川,别说动手了,就算让他与葛英东一起出手,也是万万不敢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高士达试图收拳,却毫无作用。 只见他眸露凶光,刹那间,一记鞭腿向陆倾川的面门横扫而去。 恍! 凌厉的一脚裹挟着寒风而至,致使陆倾川的鬓发翻飞。 嘭。 陆倾川左手一抬,一声闷响过后,高士达借力猛然一蹬。 “呵。” 陆倾川感觉虎口微微一震,顺势便放开了那只拳头,任高士达后退。 高士达于五步开外站定,见摆脱了陆倾川的控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呵,一人足矣?”陆倾川冷笑一声:“你就这点实力么?” 高士达没有说话,暗自运气。 身后的李天元虽然不通武道,从高士达的神态中,多少也看出对面那小子是个练家子,实力比起高士达来说只高不低。 一个打不过么? 那就两个! “葛英东!”李天元眼睛微眯,说道:“上!” 一旁的葛英东闻言,恭声道:“是。” 随即,高士达与葛英东左右开弓,一人拳出罡劲,一人掌似流水。 陆倾川依旧站在那里,见二人裹挟汹涌气机奔涌而来,嘴角一扬,以多欺少? 陆倾川向前一踏,就是这看似平常而缓慢的一步,陆倾川的身形骤然消逝。 哪儿去了!? 正当所有人都疑惑的时候,一旁观看的一个世家小姐突然惊道:“在!在你们后面!” 嗯?! 闻言,高士达与葛英东皆是一惊,随即,恐惧蔓上心头。 二人身后,陆倾川泛起一丝冷笑,双手五指化爪,分别按在了二人的后脑勺,紧接着身体猛然下沉,单腿跪地,呈半军跪礼姿势。 嘭!嘭! 第一声,是膝盖砸地的声音。 第二声,是高士达和葛英东的面门砸地的声音。 刹那间,尘土飞扬! “啊!” 尘埃渐散,有几个经不住吓的女子此起彼伏的惊叫了一声。 大兴善寺寺门之前的大理石广场上,高士达与葛英东两大高手的面门嵌入地面,陆倾川的膝盖也嵌入了地面,数道触目惊心的裂纹蔓延开来。 陆倾川淡然的起身。拍了拍手,似笑非笑的走向李天元。 “你想干什么!” 李天元面色阴沉,却并未像身旁那些狐朋狗友一般大惊失色的退了几步,生怕被迁怒到。 陆倾川耳朵微动,突然停下了步子,话中倒是掺杂了三分的赏识,道:“看来你还不是太蠢。” 说着,陆倾川转身,看着那个僧人道:“如果你找不到那个所谓的董大家,那我们就自己进去找,但如果你敢阻拦,今天,我就掀了你这破庙。” 说着,陆倾川示意吕思源跟着自己进去。 或许是陆倾川的话奏效了,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高士达和葛英东是谁,在场的人几乎无人不知。 两个霸玄境高手在这个姓陆的年轻人手下竟然撑不过一招,可想而知,惹怒这样一个人的下场会是如何。 今日能出现在此处的世家子弟,都不是什么傻子,多少都有些城府。 谁愿意去触一个可能是君玄境的年轻高手的眉头? 进了大兴善寺,绕过一面屏墙,一杆巨大的九环锡杖横放在台子上,占据了很大一片空地,此时,除了陆倾川与吕思源以外,空无一人。 便是吕思源见此,也不禁双手合十,冲着禅杖拜了拜。 “怎么,你们儒林士子也信佛?”陆倾川见状,问道。 吕思源正了正背上的书箱,与陆倾川边走边说道:“读书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佛门提倡普度众生,道家提倡各修其身,三者皆怀善心,本质上并无不同,既然如此,为何儒林士子便信不得佛。” 陆倾川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 话音未落尽,便有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吕思源闻言,转头一看,见那年轻公子那飞扬跋扈的模样,心中不免一震,神色略黯。 陆倾川一眼便知道吕思勉这小子和这小子多半有点过节。 “无妨。”陆倾川笑道:“今日,有我在,便无人能在这诗会上动你。” 只见那年轻公子怒气冲冲的靠近,手指吕思源,道:“这诗会不欢迎你,滚出去。” “哦?”陆倾川反问道:“你凭什么叫他走?” 那年轻公子不悦的瞥了陆倾川一眼,不屑道:“哪来的野小子,穿上一身像样的衣服,便真正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你说我可以,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朋友。”吕思源站了出来,面色严肃,道:“这样,只会辱没了你董家百年名声。” “呵呵。” 那年轻公子冷笑一声,道:“吕思源,我说你小子装什么英雄?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说着,他不耐烦的说道:“你是要我‘请’你们出去,还是你们自己滚出去!?” 吕思源正要说话,陆倾川却开口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怎么请我们出去。” “好,好,好···” 那年轻公子怒极反笑,说道:“好极了。” 突然,他面色一冷,眸子间闪过一抹凌厉的光,怒视陆倾川,身体猛然离地,整个人犹如一道白虹,瞬息便至陆倾川身前,在吕思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然化爪,落到陆倾川的肩头。 陆倾川只是淡然的漠视这一切。 并非他有意托大,只不过,这人还是太年轻。 年轻便容易气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更是如此,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倾川完蛋了之时,那道窜出来的白虹便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去。 那年轻公子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十数丈开外的寺墙上,墙体虽未洞穿,却也在那声闷响后,裂开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那瘫坐在地上的靠墙年轻人,早已没了方才的翩然仪态,狼狈不堪。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四章 变故 大兴善寺的巨大九锡禅杖前,场面陷入死寂。 寺外广场上,一阵马蹄声与铠甲抨击声夹杂着靠近,在场的所有人,面色各有千秋。 恒王世子李天元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一般,紧蹙的眉头微松,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接着,一个身着盔甲的武将策马而来,其后跟着一队百人训练有素的士兵。 那武将一见寺门前站着的李天元,立刻翻身下马,走到李天元面前丈余之处,单膝跪地行礼,肃然道:“末将周大勇,参见世子殿下!” “起来吧。” 待周大勇起身,李天元转身背对他,冷声道:“知道本世子找你来干什么的了?” 周大勇面不改色,振臂一呼,厉声道:“给我围了!” 其后百余披甲士兵闻言,迅速四散而去,不出片刻,便将这大兴善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大勇随后上前,向李天元汇报道:“回殿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完成合围。” “今日这诗会是董大家主持的,来的皆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你不敢得罪本世子不怪你,但若是今日,你敢让那两个小畜生跑了”李天元冷声道:“你这个折冲校尉就不用当了。” 闻言,周大勇略微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李天元头脑一热,直接叫他冲进去抓人。 神仙打架,最先受伤的一定是手下的小鬼。 周大勇沉声道:“末将领命!” 李天元没有再和他多言,淡然的看了那些一起来的世家子弟一眼。 而后,先行向寺门走去。 但是,正当他另一只脚还未踏入寺门之时,变故横生。 一匹快马疾速而来,马上之人一拉缰绳,一声刺耳的烈马嘶鸣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马上那个身着一袭布衣的人身上。 此人看上去年岁不过半百,略显老态的面容上留着一撮小胡子,身形稍显单薄,却不是病态。 这样一个本该坐在书房中舞文弄墨的书生,此刻却骑着一匹烈马火急火燎的出现在了这里,这本省便是一件足够引人注意的事情。 今日能在大兴善寺的人,哪个不是豪阀望族的子弟? 正因如此,他们都认识这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其中,又数恒王世子李天元为最。 只见李天元的眼中闪过一丝的疑惑之色,然后回身到了马前,看着下马的书生,执弟子礼。 “先生,您为何在此?”李天元疑惑道。 被李天元喊作先生的书生,正是恒王府第一谋士,谢庆! 谢庆严肃的面色稍稍放缓,温言道:“世子殿下,王爷让我前来带您回去。” “嗯?”李天元疑惑道:“叫我回去?发生了何事?” 谢庆没有告诉他,而是说道:“请殿下先回去再说。” 随后,谢庆看着折冲校尉周大勇,肃然道:“折冲都尉周大勇何在。” 周大勇面色一沉,肃然上前,单膝跪地,行军礼,道:“末将在!” 谢庆道:“王爷有令,折冲校尉周大勇立刻带兵回营。” “遵命!” 随即,周大勇起身,沉声道:“收兵回营!” 之后,李天元坐着马车与谢庆一同离开了大兴善寺。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便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谢庆没有明说,但,不代表现场就没有人知道。 人群中,萧四嘴角噙笑,满是讥讽。 ... 大兴善寺内,陆倾川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受了内伤的年轻人,淡然道:“口气不小,本事不大,不过如此。” 说着,陆倾川对一旁的吕思源说道:“走吧。” 吕思源点了点头,随他入了洞门,穿过一条小道,终于听到了许多高声谈论的声音。 “此时寄身雪中坐,还应说着远行客。” ... “我来接一句,乱山怎消是残夜,风雪独愁异乡人。” “妙极!” “甚好,甚好!” “赵兄才高八斗,当真厉害!” ... “诸位皆是江南名士,此时离董大家开讲尚有些许时间,不如我等借此机会作出几首军旅诗词与近来的《出征》和《紫阳词》争上一争,如何?” ... 这大兴善寺诗会的地点,是在山上一处空地上,一条尚未冻结的小溪从中流过。 此时,溪水两边摆了许多的桌案与席子,席间暖炉散着热气,桌案上精致的香炉上飘荡出丝丝的熏香,不绝如缕。 许多世子跪坐在桌案边,大多是两人一席,也有极少数是一人一席或者三人一席的。 也有不少是携着家眷前来的,如那苏云深是如此。 不过,他更像是被田家小姐田婷婷带来的家眷,因为请柬上明白的写着,请的是田家大小姐田婷婷。 陆倾川与吕思源进了诗会的会场后,便立刻看到了不远处的苏云深与身旁的田家小姐。 田家小姐在苏云深身旁两丈之处与几个名门小姐相互说笑,苏云深独自一人坐在席上若有所思,其身后,萧三带着三个护卫默默的立着。 当陆倾川的眼神看到苏云深的时候,苏云深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回过神,也看向了陆倾川。 但是,苏云深并没有起身,陆倾川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二人神交,点到即止。 在吕思源粗略的观察完一遍会场以后,本想与身旁的陆倾川搭话,扭头却发觉空无一人,唯有冬风过。 哎,吕思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而后便自顾自的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另一边,田家小姐田婷婷有说有笑之际,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在人群中慢慢穿行的陆倾川。 也许是那日城隍庙之前发生的事情给她留下的记忆太深刻,她只是远远的看着陆倾川的神态和侧面,便觉得似曾相识。 感觉,与那日的商人十分相似。 而后,田婷婷找了个借口回到了席面上,指着远处的陆倾川向苏云深问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日城隍庙口和你认识的那个商人?” 苏云深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向了那个锦衣男子,随即带着些笑意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点了点头。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五章 变故 “所以,你几日前请父亲多要的两张请柬,便是给他了?” 苏云深答道:“不错,真聪明。” 田婷婷问道:“他是来见你的吗?” “为何你会以为他是来见我的?”苏云深反问道。 田婷婷看着他,欲言又止,哑口无言。 苏云深见此,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块暗红色的精致梅花酥放在她的嘴边,说道:“来,尝尝好不好吃。” “......” 白了苏云深一眼,但她最终还是朱唇微启,咬了一小口。 苏云深笑着伸出拇指替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酥点。 而后,看着微沾胭脂的拇指,他笑道:“手感不错。” ... 顷刻之后,远处响起一阵吵杂的恭维之声。 吕思源看了看周边的那些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门阀才子们,大多数都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装,眸中神色各异,但都是恭敬的候着那未大儒前来。 当今世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词。 南董北白。 此语说的是两个人,或者说,两个当世大儒。 南董,便是此时入席的年老儒生,董仲达! 隐藏在人群中的陆倾川和苏云深此刻都在有意无意的注意着两个人,一个是默然而立的吕思源,另一个,也是衣着简朴,看上去不比吕思源好多少。 不过,那人身边至少还有一两个可谈笑之人,不似吕思源这边,门可罗雀。 虽然衣着相似,但,家境却是云泥之别。 吕思源是真的穷,那言笑晏晏的家伙,却是在装。 明明是琅琊白氏的才俊子弟,但着装如此落魄,难道是家道中落了? 瞎扯,传承了几百年的书香氏族,哪能说没就没? 就算是家道中落了,家中祖业起码也有良田百顷,再怎么样,还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事出无常必有妖。 陆倾川嘴角微扬,小声嘀咕道:“矫情。” 接着,只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再度静了下来,目光聚集在江南大儒董仲达身上。 陆倾川也不例外,他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董仲达,除了想一听这与白圣朴齐名的老头儿究竟有何高见之外,还有便是向看看这老头儿什么路数,是他容不得吕思源一个后来的小辈,还是他那些所谓的门生子弟容不下。 其实两者地区别不大,若是前者,那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鼠辈。 若是后者,只能说明南董北白这个词说的大错特错,这老头儿自己做学问还成,搞教育搞得一塌糊涂,说误人子弟都不为过。 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董仲达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 他的面容上,满是风霜留下的痕迹,头发花白中掺着些灰色,可能是衣着雅致与打理的的齐整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儒雅而精神十足。 董仲达看着现场的一个又一个的青年才俊,不知是不是寒风的缘故,红光满面,怡然自得。 “看着你们这些小辈逐渐成长起来,老朽十分欣慰。”董仲达捋了捋胡须,笑道:“先辈绝学,后继有人矣!” 现场的门阀子弟用行为代替了言语,皆是向董仲达施了一礼。 唯独一人除外,淮南吕思源! 好在他所处的地方实在是偏僻角落,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不然,冷嘲热讽只怕是少不了。 董仲达道:“都站着干什么,今日诗会,不谈长幼,只论学术,诸位随意些。” “董大家说的是。” “倒是我等拘谨了。” “遵先生令。” ...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董仲达继续道:“今年的诗会进行到了何处了?” 语罢,近旁一人恭声道:“前辈,考教、解诗、论诗、作诗已然过了,今年还差一个问道之节。” 董仲达闻言,哈哈一笑,显出几分豁达情态,道:“如此看来,老朽是来的正好了。” 那人含蓄笑道:“正是。” “那....不知今年诸位想要如何问道?” 董仲达语出泰然,当真有大儒风范。 不等别人开口,陆倾川这边,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不远处一个世家子弟一眼。 那个世家子弟便起身,先是向董仲达执弟子礼,拱手一拜,转而,开口问道:“晚生尤广亮,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哦?”董仲达赞许的看了这个叫做尤广亮的年轻人一眼,而后道:“且先道来。” 得到董仲达允许,尤广亮这才继续说道:“先生一定已然知晓前不久的西蜀紫阳关一役,如今不仅是江南道闹得沸沸扬扬,便是大唐的其他八道也是如此,值此关节,晚生想请问先生,依先生看来,如今我朝当对西蜀用何政策,是继续采取怀柔之策,还是派兵施压驻守?” 闻言,董仲达没有言语,静静的看了尤广亮一眼,面色温和。 不远处的苏云深坐在席上,嘴角微扬,莫名一笑。 “你在笑什么?” 身旁,田家大小姐田婷婷疑惑道。 “嗯...”苏云深看着身旁佳人,笑道:“亲一下就告诉你。” “呵呵。” 和苏云深呆久了,田婷婷慢慢的夜习惯了这家伙的不正经,转过头去继续听着那尤广亮与董仲达的对话,不再说话。 董仲达思量了片刻,道:“这本是朝政,我等不该妄议,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我辈读书人哉。” “老朽以为。”董仲达说道:“二者皆可,却又皆不可。” 原本猜测董仲达会如何作答的人们静静的看着董仲达,屏息以待。 “还请先生指教。”尤广亮执弟子礼,恭声道。 董仲达继续说道:“首先,诸位是担心如今的西蜀过于强大,若是朝廷继续以怀柔之策对之,恐养虎为患吧,老朽亦有此念。” “其次,西南王陆倾川才归顺我大唐不久,若朝廷此刻派兵驻守,恐生变故。” “况且,皇帝陛下早已下诏,西南王陆倾川总领西蜀军政,试问诸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天子一言当如何?” 董仲达此言一出,又是一阵思量,只有少数的人波澜不惊,饮酒赏雪观美人。 吕思源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小声说了一句话。 “刚柔并济,礼法并施。”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六章 风月山神庙(上) 席上的苏云深恰好看到了自说自话的吕思源。 转而,他又看向了方才陆倾川喝酒的地方,暗自想道,看来你更钟意这个寒门小子。 另一边,陆倾川正在思量着董仲达的话。 此人不仅仅是当世的大儒,他还有一个身份,或许应该说,曾经。 帝师! 就算他已经从国子监大祭酒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如今的天命皇帝也照样每年派人前来慰问,而且,必有天子近臣代行弟子礼。 这是何等的荣耀!? 外人看表象,高手看门道。 正因为董仲达是天命皇帝的授业恩师,陆倾川才更加关注他对西蜀的看法。 紫阳关一战,袁崇风与史遇春领兵以最小的伤亡将西楚的骄傲踩在脚下狠狠的摩擦,无论是对西蜀还是对大唐百姓而言,皆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但对于君王而言,却不一定。 西楚皇帝最是忧心,大唐皇帝最是忌惮,唯有一个北齐皇帝,看着好像高枕无忧,但事实并非如此。 北齐苦寒,一直有南下侵唐的野心。 但是,突然冒出来的陆倾川极其所带领的四十七万沙场雄兵,直接打乱了北齐皇帝的所有布局和谋划。 这事儿换了谁能甘心? 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 派出去一波又一波的杀手,死了一批又一批的谍子,换来的却是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 此愁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但无论如何,最应该思考对西蜀的国策的,还应是大唐天命皇帝李天钧。 身为帝师的董仲达,或多或少都能猜测的处一些帝王心术,只是看他说不说出来而已。 没有机会,就给他创造机会。 这尤广亮,是正儿八经的江南临安人士,所以,选择他是最无风险的。 而且,还并非是陆倾川这一派先去让他在诗会上提出此问的。 君和王,本是置身猜忌的两端,却都找了同一个人去询问同一个问题,真是无巧不成书。 尤广亮恭声道:“我等亦知如此,因而想请教先生有何高见。” 董仲达注视着尤广亮那双清亮而儒雅的眸子,似乎想从其中寻找出什么端倪。 “依老朽之见,还当晓之以世间大义。”董仲达捋了捋胡须,淡笑道:“西蜀与我大唐乃是一家,有什么分歧,可以先坐下来谈谈再说嘛。” 若是此话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在场的大多数人肯定要起来跳脚骂人。 但说话的是董仲达,沉稳的人在细细思量话后含义,而没有耐心的轻浮之辈,也只好憋着暗自诽腹一番。 西蜀和我大唐是一家? 别人不知道,难道您老还不清楚? 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有些人装明白,有些人揣着明白装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至少表面上看去,好似皆是明白人。 董仲达说完不久,立刻有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冲入会场,在他身前跪下行礼,道:“报,老太爷,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董仲达身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站出来斥责道:“没见老太爷正在参加诗会吗!” 那下人一听,面色更加慌张,寒冬天气,竟是额头冒汗。 “回...回周管家,少爷...少爷他身受重伤,如今,如今昏迷不醒。” “什么!?” “什么!?” “啊!???” “怎么会这样!?” ... 现场一下子便乱了,窃窃私语之声,讶然之声,声声不止! “诸位,今日便先到这儿吧。”董仲达到底是大儒,身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缓缓起身,说道:“老朽那不成器的孙儿出了些变故,得回去看看才是。” 说完,在周管家的小心搀扶之下,董仲达慢慢离场。 马车上,董仲达闭目养神之时,淡然开口道:“小周,你怎么看。” 左手边坐着的周管家眉头微蹙,道:“有点难办。” 见董仲达没有言语,周管家继续说道:“为联合讨伐魔宗,上月众多武林高手齐聚临安召开武林大会,此时江南道上高手云集,三玄境高手数不胜数,很难查出究竟是何人对少爷下的狠手。” 董仲达说道:“你去查查,此次参加诗会的,有无武林高手。” 周管家沉吟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有两个已经知道的。” “谁。”董仲达问道。 “两个多月前的城隍庙口,那田家的姑爷和一个商贩朋友曾为其未婚妻出手教训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小子。” “哦?”董仲达略感意外,问道:“就是那陆倾川的结拜兄弟,在西蜀作威作福的混小子?” 周管家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 董仲达沉吟片刻,道:“这混小子有点意思。” “不过,应该不是他出的手。” “何以见得。” “这苏家小子带着田家的小姐而来,少爷应该能认得出他的身份,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董仲达微微颔首,而后不再言语。 周管家亦是逐渐沉默。 风雪中,马车渐行渐远,空留雪上痕,新痕压旧痕。 待诗会散后,乔装为落魄读书人的白慕出大兴善寺,而后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向寺外小道上缓缓驶去。 白慕在车上换好了原来的衣裳,而后,掀起窗帘的一个小角,静静的看着那渐渐昏暗的远山。 “公子,接下来去哪儿?” 赶车的中年仆役问道:“回别院?” 白慕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道:“去山神庙。” “是。” 白慕坐在车内,不再言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山下小道上停了下来,车夫说道:“回公子,积雪过多,上不去了。” 白慕再度掀起车帘看了一眼,而后下车,独自一人登山之前,淡然道:“你且在此处候着,不必跟着我。” 车夫点了点头,道:“是。” 而后,白慕慢慢的踩着积雪沿着小路而上。 当他走到半山腰下方一点之时,果真看到一间残破的小庙立于眼前空地上。 庙是破庙,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是,透过窗门,隐隐可见灯光。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七章 风雪山神庙(中) 残破小庙中,不时有些许雪花透过墙上缝隙飘落在屋内。 那尊庄严肃穆的山神雕像上,不染丝毫尘埃,显然是被那个宿居于此的布衣士子所打理的。 这间庙宇,从外面来看,确实荒凉无比。 但若是置身其中,却感觉还行,虽有些残破,却勉强能住得下人。 特别是像他这样的读书人。 此刻,他端坐在那破旧席子上铺着的稻草上,身前那用木板和砖头临时搭建起来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清油灯,他借着灯光和不远处的火光,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手中的书卷,甚至渐渐忘了右手中才咬了三口的冷馒头。 “哎,不对。”那布衣士子回过神来,似乎注意到了手里的馒头,轻轻咬了一口,眼睛却依旧盯着书,自顾自的说道:“天运四十一年的西北之战不该如此布局....” 吱噶—— 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将他吓了一跳,随后,他警觉的看着庙门的方向,眼神中更多是疑惑。 “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那推门而入的锦衣青年,神色很是意外。 只见那锦衣青年眉目清明,身上白雪点点,更衬出几分说不出的贵气。 谁能相信,眼前这个翩翩公子和诗会上那个平平无奇的白慕是同一个人? “难道我不可以来?” 白慕看着眼前的故友,落魄书生吕思源,温言含笑。 吕思勉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挪了挪身子,在身边空出一个位置,波澜不惊道:“你本不该来。” 白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忌讳什么,走到吕思勉的身边便坐下来,将手靠近火堆,驱散些许寒意。 “但我却还是来了。” 白慕说道:“看来,该来的人并没有来。” “哎。”吕思源淡然一笑,叹了口气。 “思源,你接下来若是....”白慕说道。 吕思源似乎知道白慕接下来要说什么,随即拒绝道:“不必再劝我了,你是懂我的,我吕思源做学问。只为天下谋,不卖帝王家。” 好一个只为天下谋,不卖帝王家! 这还是大兴善寺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落魄读书人? 若是陆倾川在,肯定也会骂上一句:他娘的读书人,戏真多! 白慕眼眸中的遗憾之色一闪而逝,而后道:“我准备去天策城看看,如果,你一直没找到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不妨来天策城和我一起。” 听到天策城这个名字,吕思源似乎早有所料,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你真的想好了吗。”吕思源不像是在问白慕,倒像是感叹,道:“做二皇子的谋士。” 白慕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吕思源能够一语道破其中乾坤,在他看来,本该如此,这样的人,才不枉他驱车十余里亲自来见。 自古读书人皆傲气,能让他白慕这样一个名门才子屈尊,岂是庸才? 白慕微微颔首,道:“太子...不足以托付天下。” 吕思源闻言,没有说话,道不同,当点到即止,不相为谋。 沉默了片刻,白慕率先打破僵局,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吕思源道:“暂时还未想好,不过,月前把那董大家给惹了,在江南道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董大家!?”白慕略微吃惊道:“你和董老先生不是观念不合嘛,去年还在他的讲学会上把它驳斥的直接害了病,我以为你不会用敬称称呼他。” 闻言,吕思源似乎又想起了月前的苏州讲学会上的场景。 那时,董仲达论及诸子百家之辩时,一味的偏袒儒家,且认为以儒治国是千古良方。 那时的吕思源不远千里而赶来,听到此处便起来反驳董仲达的观点了。 在他的观念中,盛世用儒,乱世重法。 而且,照当世的世道而言,以单单儒治国根本不算是什么千古良方。 在一个当世鸿儒面前砸儒家的饭碗,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 而后,两人便开始的辩战。 董仲达以千年以降的儒学盛世为论据,再结合如今的大唐驳斥吕思源。 吕思源依旧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样子,直接用西蜀的亡国史揶揄董仲达,谁知这老头儿的身子骨看着还行,实际上却那么差,揶揄几句就气急攻心而昏过去了。 当然,吕思源也知道,若是这场论战持续下去,他的论点是站不住脚的,依旧会败。 ... 总之,事后那董仲达可能没和他一般见识,但他的徒子徒孙就难说了。 这次大兴善寺的诗会,就是那是埋下的祸患,只不过这次有哪个叫做陆子初的贵人相助而已。 想到哪个叫做陆子初的锦衣公子,吕思源不由得眉头一皱。 “思源,你怎么了?” 见到吕思源皱着眉头,白慕还以为他有什么难处。 “没什么。”吕思源的心神被白慕的话语唤了回来,他淡然道:“君子论道,道之所见,各有高低,德行之见,不轻相轻。” “哈哈。”白慕笑道:“倒是我狭隘了。” 吕思源正色道:“你有几分把握?” 白慕微微一愣,问道:“什么?” 吕思源道:“在这场帝王家事里功成名就,或者说,功成身退。” 白慕闻言,犹豫了一下,也正色道:“不好说。” 吕思源疑惑道:“不好说?” 白慕神秘一笑,道:“正因为困难,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吕思源闻言,将手中的书放在身边的矮桌上,而后将手中的冷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疯子。” 白慕也没有恼怒,笑道:“如果我是,那,你也是。” 吕思源没有反驳,只是自顾自的吃着馒头。 “后日巳时,我便启程离开青州了”白慕起身,理了理衣襟,而后面对吕思源站定,道:“若你改了主意,可以在那之前到柳叶巷找我,只要你来,立刻回有人在巷口接你。” “你要走?” “乘兴而来,乘兴而归。”白慕应道:“有何不可?” 吕思源点了点头,道:“是此理。” 旋即,吕思源也起身。 “那我送送你。”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八章 风雪山神庙(下) 二人在庙前小路的拐角站定,突然,一股强烈的风吹来。 吕思源那原本便无比凌乱的发丝上沾着的雪再度回到了空中,略显急促的哈气声,显得他的面色更加苍白。 吕思源双手笼着袖子,道:“便到此处吧,我就不送了。” 白慕也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强求什么,拱手道:“后会有期。” 见状,吕思源也拱手行礼。 “相见欢。” 白慕离去之时,吕思源静静的站在原地注视着,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方才在原地跳了跳,活动活动逐渐冻僵的手脚,一路小跑会山神庙。 阖上房门,他赶忙走到那堆渐小的火堆旁伸手去烤火。 “真他娘的冷啊...” “呵呵。”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他的后面传了出来,笑声过后,那声音说道:“本王还以为写的出四书三十二策的读书人不似不那等粗劣之辈,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吕思源转身,神色间先是惊诧,再是逐渐归于平静。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几个时辰前的故人,那个自称陆子初的家伙,此刻正斜倚在他的草席上,拿着他的馒头慢慢悠悠的吃着。 “吕某也没有想到,坐拥西蜀五州的西南王,会抢一个食不果腹之人的晚饭。”吕思源不卑不亢,道:“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陆倾川闻言,看了看手中的冷馒头,也没有在意吕思源的戏谑话语,自顾自的咬了一口。 口中食物下咽后,陆倾川笑道:“你这馒头还可以,比当初我们吃的要好一些。” 闻言,吕思源先是不解,而后便想起了酒楼中传言的陆倾川的发家史。 不过,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问道:“想必王爷看过我那四书三十二策了吧。” “以我西蜀的手段,想要一份庐州州牧手里的情报,不难。”陆倾川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道:“而且,有个人也说你的策论...很不错。” “王爷以为呢?” 陆倾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吕思源,道:“只是本王很疑惑,你那策论表面上很适用于大唐的军制改革,实则最符合我西蜀,你是如何做到的?你好像,没有那个实力能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安插谍子。” 吕思源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就坐在了火堆附近,道:“王爷其实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一个锦衣卫或者他国谍子吧。” 陆倾川没有否认,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或者说,从藏锋阁和隐卫的情报来看,吕思源很干净,没有一点问题。 但陆倾川还是要再确认一次,以最无聊和最直接的方式,亲自确认。 陆倾川看着吕思源,说道:“这话,我只问一次,你,是谍子么。” 吕思源看着陆倾川的眼睛,最终摇了摇头,道:“不是。” “好。” 陆倾川说道:“本王,收下你了。” 这下子,吕思源愣了,问道:“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陆倾川说道:“现在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本王走,要么继续留在这儿。” “看你现在这副遭罪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跟本王走的好,起码一日三餐还是管饱的。”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陆倾川笑了笑,道:“本王不怎么喜欢外人知道自己的底细。” 吕思源心神一震,看着那盈盈笑意,心里彻骨严寒,道:“如果我选后者,是不是会死?” “你可以试一试。” “...”吕思源直接了当道:“我和你走。” “聪明人。”陆倾川笑着,将身后的包袱丢给吕思源,道:“穿上吧,怎么说也是我西蜀大地谋士了,不能太寒掺。” 吕思源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厚实的棉袍,虽比不上陆倾川的精致,却也比吕思源身上穿的好的太多。 待他换好衣服后,将原来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塞进书箱中,而后便背上了书箱。 “现在就走?” 不料,陆倾川白了他一眼,道:“急什么,这么大的雪,难道走着去?” “......” 吕思源正要说不走着去还能怎么办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几声乌鸦鸣叫的声音。 陆倾川嘴角微扬,道:“走吧。” 二人熄灭火堆后,便慢慢的下了山。 当他们下山之后,一辆被白雪覆盖顶蓬的马车孤零零的候在那里,苏云深的护卫萧三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身体笔直,任由北风拍打面颊。 飞雪落在他的毡帽上,棉袍肩头...但他丝毫没有在意,就那么一直候着。 “属下萧三,拜见王爷!” 陆倾川走过萧三之时,点了点头,而后径直上车。 吕思源是读书人,受儒家学说影响,礼数上十分讲究,上车之前先向萧三施了一礼。 待陆倾川与吕思源都上车之后,萧三方才起身,坐在车前,驱车离去。 后世的史书上并未记载着这一段发生在大雪纷飞之中的故事。 对于陆倾川和这位传奇的谋士的相遇,众说纷纭。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认同一点,天命五年秋,是西蜀第一谋士传奇一生的真正开始! ...... 五里外,白慕坐在马车上,眉头微蹙。 “冯业,你说,现在回去杀了他...”白慕问道:“还来得及么?” 赶车的车夫冯业先是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来不及,毕竟是让公子都看重的人。” 马车中,白慕叹了口气,淡然道:“是啊,毕竟是我看重的人。” “吕思源啊吕思源,希望,我们未来不会成为敌人。”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向不同的岔路口驶去,分道扬镳。 命运的车轮已然开始转动,车轮轧过官道上的积雪与碎石而发出的吵杂之音,似乎是在低诉着一个可笑的事实。 如果在马车中自相矛盾的年轻人知晓半个时辰前那山神庙中的落魄书生日后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他一定会后悔自己为何心软了。 世事无常,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九章 恒王李啸天 天命四年冬,小雪未完,大雪将至,大雪已至。 江南道在十一月初十这天,所有的雪好似约好了一般,卯时鹅毛大雪,辰时却骤然停歇。 也是在这一天,青州城迎来了连日以来的第一缕阳光。 只是,有还似无。 这天一早,恒王李啸天身着身着一身上好的锦缎棉袍,坐在马车中,左手食指不紧不慢的扣着身边软塌上的那封特别的请柬,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淡然。 皇室贵胄,不怒自威! 这辆慢慢悠悠前行的马车中,还有恒王府的第一谋士,谢庆。 “王爷,我还是觉得您不该贸然前去。” 谢庆的眼眸看了看那白底请柬上微露一角的虎头纹,神色间略显忧虑。 李啸天伸手制止了谢庆的继续劝说,道:“就算他陆倾川是江湖起家,手下高手无数、能人辈出,但那又如何?” “在本王的封地,他还敢把我杀了?” 说着,李啸天一笑,眼角皱纹更加明显,道:“他不敢,也不会。” 还有一句心照不宣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若陆倾川当真敢在今天把他李啸天杀了,那所谓的西南王,也不过如此。 见自家主子还是如此坚定的要去赴宴,谢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希望真是如此,或者说,他暗中布置的棋子不需要发生作用。 ... 青州城外,绿柳山庄。 此刻,前往山庄的路旁,所有的柳树都是光秃秃的,衬上那毫无消融之意的白雪新装,怎一个苍凉了得。 路的尽头,身着一身冬衣的吕思源与两个护卫装束的人静静的候着。 吕思源之前也有不经意间打量过这两人,按照陆倾川的说法,他们叫影卫。 所谓隐卫,是罗刹王的势力,也就是隶属于苏云深的势力。 而影卫,是从所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隐卫中再度考核选拔而出,隶属王府护卫司,专司西南王陆倾川以及其亲眷的安全。 在此之前,知道这样一支队伍的人没有多少,原因在于陆倾川的势力实在太过强横,哪里需要什么保护,连杀手都见不到一个。 而今不同,正值变革之际,用吕思源的话来说,乱世之下,无人能置身其外。 西蜀影卫,正逐步登上历史的舞台! 一阵北风绵绵而过,那辆马车终于出现在了浮动的楛柳枝拐角。 马车在绿柳山庄门前停下,恒王从车上下来,身披貂裘,淡然的瞧了眼前的三人。 “草民吕思源,拜见恒王殿下。” 吕思源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恒王点了点头,道:“我记得你。” 吕思源淡淡一笑,道:“那时小人不懂事,还望恒王不要放在心上。” “原本本王还想着过几日请你到府上一叙,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恒王淡然道:“也罢,在西蜀做事,也不算埋没了你。” “谢恒王殿下厚爱。”吕思源拱手行礼,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家王爷已恭候多时,请恒王殿下随我来。” 恒王微微颔首,而后带着谢庆与吕思源三人入了绿柳山庄。 山庄内,青石板上的积雪都被清扫在了一边。 自恒王李啸天等人踏进山庄开始,便随处可见清一色的佩刀护卫肃穆的站着,便是这空气之中,也好似散发着杀伐的气息。 李啸天面不改色,身后的谢庆也只是眉头微蹙。 吕思源面含淡笑,也没有说话,只是充当着引路人。 顷刻之后,几人到了一处大院之中,庭院内,红梅傲雪绽放。 庭院大厅门前,陆倾川身着雪白的锦袍,相比身边的侍女而言,要单薄许多。 在很旺李啸天等人进门的时候,才放晴未多久的天,便又飘起雪来。 些许雪花飘落在他那白皙的面容上,再顺着棱角滑落肩头。 见到恒王李啸天走近,陆倾川面上笑意浮现,上前迎接。 而吕思源也乘机将谢庆带入一旁的偏房。 “有失远迎,还望莫见怪。”陆倾川浅笑一声,道:“请。” 恒王也笑着,道:“确实该怪,你来了江南道,怎么不早早的知会本王一声,如今倒像是本王这个东道主做的不对。” ... 两人言笑入厅,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只怕还以为是两个相识已久的叔侄。 其实这两个权倾一方的王爷,只是第二次相见。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一入厅内,陆倾川只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扑面而来,将整个人包裹在暖意之中。 待恒王入席落座,陆倾川笑道:“江南道这温柔乡的名头果真名不虚传,竟让本王有些乐不思蜀了。” 恒王李啸天端起侍女奉过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道:“王爷说笑了,蜀地地大物博,不亚于江南道。” “恒王可曾去我西蜀看过?”陆倾川问道。 闻言,李啸天摇了摇头,道:“宗藩法规管的紧,还未曾去过,以前倒是随皇兄去过一次秦关,远远看过一点蜀地风光。” 陆倾川闻言,面不改色,笑道:“没想到天运三十五年的秦关之战恒王也在,好胆识!” “西南王不必恭维本王,算起来,本王这点战绩,在王爷面前还远远不够看。”李啸天道:“从天运五十一年道天命四年,短短六年之间,王爷便完成了三国三十四年都未曾坐到的事情,当真了不得。” 陆倾川淡然一笑,道:“皆是蜀中兄弟抬爱而已。” 二人说话间,门外一个妙龄侍女掀开门帘。对二位王爷先行施了一礼,方恭敬的对陆倾川说道:“回王爷,酒菜已备好,欧阳姑娘让我来问问王爷,是否现在便上菜?” 陆倾川看着恒王李啸天,道:“王爷可吃过早饭了?” 李啸天说道:“没去过蜀地,先尝尝蜀地美食也是好的。” 陆倾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那侍女说道:“那便现在上吧。” “诺。” 侍女退下后,陆倾川又说道:“传闻中恒王是个急性子,如今一见,方知谣言可畏。” 李啸天也笑道:“年纪大了,总该慢下来了,若像个在几个拿刀的毛头小子面前颤颤巍巍的三岁小孩一样,便算是白活了这把年纪。”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章 对弈 “哈哈——” 陆倾川爽朗一笑,道:“那可未必,近年来,在本王藏锋阁的刀前跪地求饶的,也有许多上了年纪的英雄好汉。” 说着,陆倾川盯着李啸天的眼睛,道:“其中不乏如恒王一般的英雄人物。” 李啸天的面色终于还是微微一变,语音传淡,道:“你今天请本王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陆倾川笑而不语。 场面僵持不过两个呼吸,由那个侍女领头,几个下人有序的端着一道又一道李啸天从未见过的西蜀美食走入厅中,在二人面前的桌案上小心翼翼的放下,而后才慢慢退下。 “不要着急,就像是这菜一般。”陆倾川笑道:“菜上酒桌之前,总要先等上一等。” 陆倾川拿起筷子,随便挑了一道菜,轻轻夹了一小块儿,说道:“你可知这道菜叫什么?” 李啸天没有答话,漠然的看着陆倾川。 陆倾川本来也没想着他能接话,自顾自的说道:“在西蜀,这道菜的名字叫做鱼米江南。” 说着,陆倾川将菜送入口中。 “果然,还是那个味道。” 李啸天哪有心情吃什么鱼米江南,他连筷子都懒得拿,看着陆倾川,漠然道:“陆倾川,你是想吞了我江南道么。” “哈哈...” 陆倾川又尝了尝其他的小菜,道:“只是一道菜而已,何必想这么多。” 而后,陆倾川也放下了筷子,敛了敛笑意,道:“今天叫你过来没其他的事情,只有两件事。” “第一,你儿子李天一死在了西蜀,和我没任何关系,要找就去找你们老李家人算账。” 闻言,李啸天面色一沉,道:“你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呵。”陆倾川不屑一笑,道:“我说的话,就是证据,你爱信不信。” 陆倾川说完,继续补充道:“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如果苏云深与田氏的联姻出了任何意外,或者说日后田家迁入西蜀的时候,在青州早遇到了什么阴暗的阻挠,我会全部怪在你的身上。” “你是在威胁本王么。”李啸天锐利的眼神盯着陆倾川,面色漠然。 陆倾川笑道:“谈不上威胁,顶多算是...善意的提醒。” “若本王不答应呢?”李啸天漠然道:“你要杀人灭口么。” “行了,知道你今日敢来,便是有恃无恐,料定了我不敢杀你。”陆倾川饶有兴趣的拿起一根筷子,在面前的汤菜中搅了搅,说道:“我暂时是还动不了你,但灭口的方式,不仅只有一种。” “哼。” 李啸天一拍桌子,刹那间,汤翻菜倒,噼里啪啦的声音十分刺耳。 “陆倾川,本王不知道你来江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只要本王今日一声令下,便可让你满盘皆输!” “切,还是那火急火燎的脾气。”陆倾川好像没有听到李啸天的威胁一般,径直说道:“第二,我钥和你做一笔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闻言,李啸天稍微定了点神,冷声道:“什么生意!” ... 一旁的偏房之中,吕思源在谢庆的对面坐着,二人喝着茶,默然不语。 但这长久的平静,却被旁边大厅内的恒王李啸天的怒火中烧给打乱了。 谢庆面色安然,好似外面发火的不是他的主子一般,道:“闲来无事,吕老弟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吕思源闻言,没有拒绝,给屋内一个影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而出。 不一会儿,当那影卫再回来之时,手中已然端着一个棋桌,桌上放着两个琉璃色棋盒。 “谢先生想下,晚生便陪先生下一局。” 待影卫将棋桌摆在二人面前的桌案上,吕思源率先打开了其中一个棋盒,道:“只是晚生棋力浅薄,若下了几手臭棋,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谢庆点了点头,也打开了另一个棋盒,却没有率先执棋,而是示意吕思源先下。 吕思源淡然一笑,不过,当他的手伸入棋盒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势好像猛然一变。 若说先前的吕思源是个文弱的书生做派,满身的书香礼节之气。 那么这一瞬息开始,谢庆的映像中,吕思源便像一个手握宝剑的一流剑客。 锐不可当,一往无前。 谢庆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更令他吃惊的还在后头,执黑子落盘——起手,中天元! 谢庆看了看棋盘中心那颗黑子,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抬头看着吕思源,眉头紧蹙,道:“你真的会下棋?” “会的。”吕思源点了点头,说道:“落子无悔,该先生了。” 谢庆又打量了一番吕思源,这小子给庐州州牧的文书他也看了,不得不说,有几分才学,但根据后面探查的情报来看,也没看出他师从哪个棋道大家啊,难不成这小子是在消遣自己? 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是在拿自己打趣。 想着,谢庆将信将疑的执白子落盘三三。 接下来的六手之间,谢庆心中的疑惑已经消了,吕思源确实会下棋。 第三十五手,他看出了吕思源用的是古局之中九龙啸海局的路数。 明白了吕思源的棋风后,谢庆对接下来如何应对已了然于胸,另一方面,也有些叹息这个年轻人还是泰国年轻气盛,也不看看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 他谢庆可不是普通的棋手,堂堂江南道十九道第一人,岂容小觑!? 也罢,便让你涨涨记性,你以九龙啸海,且看我如何刀落屠龙! 时间慢慢过去,第一百五十二手,满盘黑白,黑龙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谢庆落子,道:“结束了。” 他这一子,好似斩落最后一条龙首的屠龙宝刀,将黑龙逼入死境。 一下子,黑棋一盘死棋。 吕思源面不改色,保持着淡然之色,他没有着急落子,而是先起身向谢庆拱手道谢,道:“晚生在此谢过先生,若非今日此时,还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古局风采。” 谢庆正想着点评几句,不料吕思源继续说道:“不过,先生可曾听闻过一种与九龙啸海局相似的棋局?” 语罢,吕思源落下最后一子,清脆的声音让整个棋盘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相似的棋局?” 谢庆先是满眼疑惑的看着吕思源落子的地方,骤然间,面色剧变! “承让。”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一章 故人 “你这是...” 谢庆惊道:“逆龙局!” 吕思源点了点头,道:“正是。” 谢庆傻愣愣的看着那张棋盘,心中满是惊涛骇浪,怎一个输字了得。 起手中天元,以古局九龙啸海局为引,造千古杀局逆龙局,此等棋道修为,便是西楚棋待诏楚长歌也下不出这样的棋局。 突然,谢庆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故人,活在传说中的故人。 他的名字叫做东方隐。 当年此人曾点评古今十大弈局,若是今日他能在此观棋便好了。 不过,谢庆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只可想想罢了。 谢庆肃然起身,执弟子礼,向吕思源拱手一拜,由衷道:“受教了。” 吕思源坦然受之。 ... 陆倾川和恒王李啸天的密谈,一直持续到了午时三刻。 李啸天走的时候,陆倾川送到了院门口,吕思源代主送至庄园外。 待吕思源返回大厅之内时,陆倾川笑道:“觉得那谢庆如何?” 吕思源自顾自的坐在了方才李啸天坐着的席上,拿起筷子,边吃便说道:“一介腐儒,不过如此。” “哟!?” 陆倾川笑道:“可以,做我的谋士,就该有这样的傲气!” 说罢,吕思源没有接话,自顾自的吃着。 陆倾川也没有丝毫不悦,静静的看着,直到一个提刀影卫在门口立定。 “启禀王爷!” “说。” “极北剑魔方天阙已至庄外!” 闻言,陆倾川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恍若平地起惊雷。 前一瞬还坐在桌后的陆倾川,下一刹,只剩残影渐消。 那单膝跪地的提刀影卫只觉得身侧一道疾风骤然而过,接着,远门旁几朵梅花落。 恍惚之间,陆倾川的身形已至绿柳山庄外。 一个身着衣衫,手握长剑的单薄身形静静的站在数丈开外。 那双漠然的眸子,一如那日在青州城外的夜晚一般,不带哪怕是丝毫的情感。 当陆倾川出现在山庄门外之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丝火苗在窜动。 两人就那么站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故人相逢,当如何? 江湖规矩,肉管饱,酒管够! 但那是寻常的江湖规矩,在方天阙和陆倾川这儿,可不好使。 陆倾川淡然的伸出右手,淡然一声:“来。” 陆倾川右后方那个持刀影卫手中的刀在鞘中微微颤动,紧接着,噌的一声后,长刀离鞘而出,悬停陆倾川身前。 方天阙还是没有言语,身形骤然离地。 手中宝剑离鞘的声音,似是凤凰轻吟,又似北风低诉。 “来的好。” 陆倾川大笑一声,手上青筋暴露,握刀迎上,身形翩然,醉仙望月步! 锵!锵——锵! 锵—— 噌! 锵! ... 瞬息之间,二人已交锋无数。 又是刀剑相击,陆倾川与方天阙凌空傲视,嘴角皆带笑意。 若说平时一派漠然的方天阙是冷傲的极北剑魔,那此刻噙着一抹稍纵即逝笑意的白衣剑客,可称为仙!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长剑出鞘,剑荡八方! 不约而同的,二人同时调动周身气机,汇聚于手中兵刃。 嘭! 恍若巨石落镜湖,静湖起波澜。 陆倾川与方天阙尽皆倒飞而出,不同的是,方天阙只在三步处立定,而陆倾川用了五步。 以二人为中心,方圆二十丈内,片雪无存,二十丈开外,梅花尽落枝头,片片殷红梅瓣飘落雪上,恍若点点鲜血洒落。 在这凛冽的冬风之中,另是一番美! “还打?” 陆倾川笑着看向方天阙,问道。 方天阙没有说话,径自的收起了手中的剑。 “你退步了。” 见状,陆倾川看了看手中的长刀,上面已满是缺口。 陆倾川无奈一笑,随后随手一扔,长刀脱手,径直的插回了道桥之中,只见那影卫依旧面无波澜,肃然而立。 “你又变强了。” 方天阙不可置否。 陆倾川走上前去,伸手挽过方天阙的脖子,搂着他的肩便往往山庄内走。 这个号称是极北剑魔的冷酷剑客,就这样被陆倾川勾肩搭背给勾搭进了绿柳山庄。 “饿了没?”陆倾川笑道:“我让厨子给你准备些吃的?” “牛肉。” 方天阙淡然开口道。 “哈哈。”陆倾川爽朗一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怕你开口就要极北的冰碧猁,那玩意儿没有,但牛肉,绝对管够!” 说着,陆倾川向一旁的侍女挥了挥手,道:“去备桌牛肉宴,酒拿女儿红,十五年份的。” 说完,陆倾川便与方天阙入了大厅。 一旁拉着门帘的侍女会意,小步走出院子。 大厅中,桌上满是狼藉。 显然,吕思源这小子才走不久。 陆倾川招呼方天阙在另一个席位上坐下,而后说道:“若不是月前有谍报说在茂州看到你,我还不知道你到了大唐的地界。” “原本打算入西楚看看,在边境上听闻鸿剑要成亲了,便来了大唐。” 方天阙不紧不慢的说道:“另一方面也想来看看这大唐的江湖。” 陆倾川说道:“有没有兴趣打一架?” 方天阙看了陆倾川一眼,道:“现在的你,打不过我,没意思。” 陆倾川心中有些郁闷,奈何方天阙说的确实是事实,他笑道:“不是和我,是帮我和别人打一架。” 方天阙沉默了一下,后道:“不打。” “为何?”陆倾川愣了愣,道。 “我出北齐的时候,找人算了一卦。”方天阙说道:“那道人说,这一个月,我不宜出手。” “我的天...” 陆倾川闻言,扶额无奈一笑,道:“从极北那个鬼地方走出来的你,信这个?” “本来不信。” 方天阙幽幽的说道:“现在信了。” “......” 陆倾川说道:“你这理由真蹩脚。” 方天阙再度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管吃管住,我出一剑。” 闻言,陆倾川先是一愣,而后大喜,道:“你霸剑决小成了?” 方天阙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陆倾川叹了口气,道:“那你出一剑有屁用。” “我有一剑,可通玄。”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二章 昆仑剑尊卓君遥 “什么!?” 陆倾川闻言,立刻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你小子鼓捣出了那残谱上的一剑!?” 在陆倾川的惊愕注视下,方天阙淡然的点了点头。 “乖乖...” 陆倾川深吸了一口气,道:“只怕对上那昆仑剑尊卓君遥也有一战之力。” 陆子初刚说完,方天阙便淡然开口:“没有。” “......” 陆倾川说道:“没打过,怎么知道?” “我在玉门关口见过他出手。” 方天阙犹豫了一下子,说道:“我还打不过他。” 陆倾川愣了愣,后道:“那也没事,那老头儿都八十好几了,你才多大,照你这个速度,不出十年,肯定可以与之一战。” 方天阙没有搭理陆倾川的鼓励,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只等着下人将饭菜备好,径自吃着。 厅内故人逢,喜气洋洋。 厅外,飞雪洒江天,青山应白首。 更远一些,六千里外,西蜀鬼谷。 无论山谷外面的风雪是何等的急,过了谷口,便依旧是青树翠蔓,蒙络摇缀。 山谷之中,偶有一些穿着雅淡的人来来往往,大多手捧经书卷轴。 突然,一声响亮的吼啸之声打破了这安详的平静。 这吼声似虎,震的众人心神一愣。 他们循声望去。 只见那庞大的身影愈是靠近,吼声便愈是清晰! 白色的双翼在空中熊健有力的挥动,狰狞的兽头上一双流火金眸不怒自威,额心有一紫金印记,似符似纹。 那硕大无比的黑白纹路的身躯霸气无匹,那一声雄浑长啸,更是引了所有人的瞩目! 呼!—— 沙沙沙.... 随着那头巨大的凶兽速度极快,来时携带疾风,呼啸而过,过后余威犹存,满谷树摇,叶落万千。 一个童儿惊呼道:“是穷奇!” 那霸气无匹的飞天凶兽确实是传说中的穷奇。 此刻,在穷奇的身上,共有四人,一女三男。 她身着一袭素色袍子,三千青丝随风拂动,面上覆了一层浅蓝色轻纱,清冷,典雅。 在她身后,立着两个人,一个手提长枪,一个肩负大锤,正色威严。 还有一人,与她立在一起,双鬓斑白,着一身墨染道袍,身边悬一柄古剑。 老道面相慈祥,看似谁都可以欺负一般,但若是知晓他便是活在传闻中的昆仑剑尊还能处变不惊的,这天下可没几人。 同样,也没有多少人能想到昆仑剑尊卓君遥此刻竟然会出现在西蜀,与陆攸宁共同乘坐在西南王陆倾川的坐骑身上,要知道天运二年的时候陆倾川可是下过一道不许昆仑剑山的弟子踏入西蜀大地半步的王令的。 按理来说,卓君遥身为昆仑剑山的师祖级别人物,不是应该和门派同气连枝吗? 怎的,这是叛变了? “听闻前辈高徒陈文曜不久前在北齐一举破霸玄而入君玄境,恭喜。” “哎,不说那劣徒了。”昆仑剑尊卓君遥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十分匪夷所思,同样是弟子,怎么鹿鸣山和鬼谷那两个老小子的就特别不一样? 特别是鹿鸣山那老家伙,自己不可一世也就罢了,唯一的弟子还那么争气,江湖称霸,庙堂称王! “丫头,陆小子当真不在西蜀?”卓君遥问道。 陆攸宁颔首,道:“不在。” 卓君遥笑了笑,道:“难怪这小子能在三国环伺之下取了这西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还敢玩决胜千里之外这一手,好小子,有魄力。” 闻言,面纱下的陆攸宁嘴角微扬,眸子里暗含骄傲之色,言语温和,道:“我代子初谢过前辈夸奖。” “不过,丫头。”卓君遥说道:“那日北山校场的陆小子是你假扮的吧,老夫御剑远远的看过几眼,愣是没看出来是个假的,想来也只有你才可做到九分神似。” 说完,卓君遥不忘碎嘴一句:“话说这小子脑子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生的一副好皮囊,却整天带个面具搞的神神秘秘的...” 陆攸宁没有在意卓君遥的碎嘴,笑道:“前辈猜的没错,那日在北山校场阅兵的,正是我。” 卓君遥卸下腰际酒葫芦畅饮一口,随后笑道:“丫头,给老夫透个底如何?” 陆攸宁道:“前辈想知道什么?” “陆小子是不是也要在天策城的事情上掺和一脚?” 闻言,陆攸宁沉默了一下,在穷奇慢慢落在鬼谷中某处楼台前的空地上之前,摇了摇头,道:“自扫门前雪还来不及,哪里有闲心管他人的瓦上霜?” 卓君遥点了点头,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一道爽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便从那巨大的身躯之前传来。 “你这傻虎,老远就听到了你那震天裂地的乱吼声,怎的,在王府生活的太滋润了,不怕我烤了你?” ... “诶!你别蹭过来啊!” ... “大姐,管管你们家这条傻虎...” 陆攸宁四人从穷奇身上轻盈跃下,她伸手抚了抚穷奇那本该凶煞世人却在此刻如孩子般嬉闹的脑袋边上的毛发,刹那间,穷奇便温顺的安静了下来,一双流火金眸似闭微合。 陆攸宁转而看了看原本该风度翩翩的鬼谷谷主风无痕,此刻鬓发散乱,略显落魄。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看上去像这鬼谷的谷主?” 风无痕爽朗一笑,也不打算叫人来整理衣冠了,径自取了那发冠,任那三千黑发散开。 这下子,原本的落魄谷主,竟有几分不羁的味道。 “哈哈。”风无痕笑道:“哪里用像,本来就是嘛。” 说着,他眸光一转,注意到了自顾自喝酒的卓君遥,出口惊人。 “卓老头,别来无恙啊!” 卓君遥闻言,差点没被口中的佳酿呛到:“他娘的...” 见到卓君遥身边悬着的古剑微颤,风无痕赶紧躲在陆攸宁的身前,道:“卓老头,你别动刀动枪的啊...还想不想我给你帮忙了..” 闻言,卓君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风无痕,问道:“你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见到卓君遥身旁的古剑似乎平和了下来,风无痕绕开了陆攸宁,理了理衣服。 “还不就是你们昆仑剑山的护山兽那点儿事儿?”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三章 缺月楼之谈 听着风无痕的语气,卓君遥面色一喜,道:“这么说你有解决之法?” 风无痕好似理所当然的说道:“没有。” 卓君遥白了风无痕一眼,谈不上多失望,道:“那你小子那么傲做什么。” “你拿我师父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来难我,也亏你想得出来。”风无痕话音一转,道:“按我说,一百七十八年了,你们昆仑剑山早够本儿了,也该放下了。” 出奇的,卓君遥没有反驳风无痕,微微叹了口气,举酒便饮。 沉默了一下,风无痕开口道:“先进去再说吧。” 随即,风无痕带着众人入了缺月楼。 待众人落座后,风无痕便离开了,在他回来之前,不断有侍女奉茶而入。 风无痕归来之时,手中捧着五卷竹简,竹简之上还放着数本书。 风无痕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陆攸宁身后肩扛双锤的黄武,笑道:“黄大个,愣着干什么,举着俩锤子不累么,放下过来搭把手。” 黄武闻言回过神来,嘿嘿一笑,旋即将肩上双垂放下,只闻嘭嘭两声,整座缺月楼二楼似乎颤了两下,摇摇欲散。 “你要俺怎么搭手?” 风无痕道用双眼看了看怀中逐渐上摇摇欲坠的书,道:“把这写书放在卓老头儿的桌子上。” “好。” 黄武点了点头,旋即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将风无痕怀中的书接过,放在卓君遥身前的桌案上。 “好了。” “那你就和老王坐着去呗,都傻愣愣的站着干嘛。” 风无痕一边将怀中卷轴小心翼翼的放在陆攸宁前面的桌案上,一边说道:“我这地方虽小,但容下你俩的位置还是有的。” 闻言,赵言风和黄武也不矫情,直接便寻了两个席案坐了下来。 风无痕也没有管他俩,继续说道:“大姐,这是...我最新整理出来的卷轴,镇北大将郑容死前对天运四十一年那件事的自述。” 刹那间,陆攸宁拿起竹简的手微微一颤。 风无痕没有说话,暗自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走回主位坐下,而后看着注视手中典籍而细细思量的卓君遥,说道:“卓老头儿,你手里的书上记载的,是我从各处搜罗出来的古时秘法,应该能对你们家那头护山兽有些作用。” 卓君遥抬头看着风无痕,道:“这幽泉秘法说的可是真的?可延寿五十载春秋?” 风无痕闻言,点了点头,道:“出自我鬼谷之手,岂能有假?” “不过...” 风无痕话音一转,道:“我劝你们也别在这上面报太大的希望了。” “为何?” 卓君遥说道:“六位神魄境护法,我昆仑剑山出得起。” 风无痕叹了口气,道:“你翻过来再看看,后面的辅药之页。” 卓君遥闻言,翻了一页,眼神逐字逐句的看过去。 一颗八品罗天蛟兽晶! 一瓶七品七星雕精血! 无尘果果核三个! ... 若说前面的辅药只是让卓君遥感到棘手,那最后一个九幽草便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九幽草?”卓君遥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过?” “终于注意到了吗。”风无痕说道:“你没听过也很正常,这九幽草在世上早就绝种了,我也是在师傅云游之前听他提起过。” 卓君遥问道:“能不能找别的药材替代?” 风无痕摇了摇头,道:“甭想了,就算你去药王谷也没用,那株九幽草是整个秘法的关键所在,无可替代。” “那你给老夫看它作甚?”卓君遥没好气道。 风无痕说道:“你可以再看看其他的秘法,另外几本书中的秘法,虽然也是有点难度,但在你昆仑剑山的家底面前还是小菜一碟的,只是效果没那么好,十年顶天了。” “当然,你们也可以赌上一把。” “嗯?”卓君遥疑惑道:“怎么赌?” “《大周秘传·化神篇》记载,九幽草最终出现的地方,便是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陆攸宁闻言,突然开口道。 “没错,正是西蜀与西楚之间的十万大山。”风无痕说道:“所以,当初我师父和鹿鸣山人云游之前曾猜测,大周密藏之中保存有九幽草。” 闻言,卓君遥沉默了。 风无痕见状,叫了一声:“北岩。” 楼外,一道身影突兀而至,默立在前。 “你亲自去地藏楼一趟。”风无痕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通体银灰的精致牌子递给了他,道:“取露水丹前来。” 北岩闻言,接过牌子:“是。” 片刻后,北岩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缺月楼中,他先将银灰牌子交回风无痕的手中,而后在风无痕的示意之下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放在卓君遥面前。 做完一切之后,北岩静静的站在风无痕的身后,一言不发。 “这是这里面的露水丹,可保它多活两年。”风无痕说道:“不过,是药三分毒,服过此丹后,除非幽泉秘法,否则,神仙难救。” 在心中一顿计较,卓君遥看着陆攸宁,开口道:“丫头,你们手里,有几块密藏之钥了?” “原本不差了。” 陆攸宁道:“但一年前被偷了一块。” “嗯!?”卓君遥有些意外的说道:“还有人能从你西南王府偷东西?” 一旁的易流云开口道:“剑尊有所不知,盗取密藏之钥的正是清风岭之事的罪魁祸首,关天逸。” 又是一阵沉默,卓君遥似乎下了什么决定,道:“丫头,你们两年之内,可有把握开了那大周密藏?” “不好说。” 陆攸宁正色道:“得看段云锋的黄泉鬼城一行和子初回来后的决断。” 这时,风无痕笑道:“老头儿,我看你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回去和你们昆仑剑山的长门长老商量一下?” 说完,不待卓君遥开口,他继续说道:“放在你面前的东西,你可以先带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卓君遥想着,也只好如此,毕竟,事关重大。 他也需要回去确认一下护山兽的情况! 这时,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但是,得给钱。”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四章 玉门镇劫杀 卓君遥瞥了风无痕一眼,随即道:“怎的,老夫不给你难道还敢抢不成?” “呵。” 风无痕冷笑一声,道:“也罢,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白拿就白拿吧。” 卓君遥也不在意风无痕的讥讽,从怀里掏出了三两银子放在桌上。 “老夫其实那等无耻之徒?” 卓君遥笑道:“看好了,真金白银,概不赊欠。” “......” 风无痕身后,北岩眉头紧蹙,蠢蠢欲动。 风无痕淡淡的挥手安住了北岩的心思,道:“行,三两便三两。” 卓君遥笑道:“身上就这么多,你要多了也没有。” 风无痕没再搭理卓君遥,而是一边拿起桌上的折扇,一边看向另一边低头查阅竹简的陆攸宁。 此时,缺月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之声。 坐着的王离反应过来,看向陆攸宁,得到陆攸宁的点头示意后,方起身到了断崖围栏边,昂首举目望去,横枪于外。 只见天外盘旋着一头苍隼,数圈后飞入楼内围栏边,停在了赵言风的长枪末端。 王离娴熟的取下缚在苍隼足上的信筒,回身将信筒递与内室的陆攸宁。 陆攸宁打开一看,正是段云锋的密信。 看罢,她将信传给黄武和王离二人传阅。 王离眉头微蹙,道:“有点麻烦。” 黄武看完,也是神色凝重,但也只是瞬息之间,转而语色含怒,道:“郡主,让我去吧,给我五十隐卫,保准叫那些狗胆包天的家伙有来无回。” “不行,西蜀的隐卫不能外调。”王离道:“相比北齐和西楚的杀手,天策城才更加需要防备。” “那你说怎么办?” 王离没了言语。 陆攸宁见状,将身上的玉玦递与黄武,温言道:“将它交给吴莫寒,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王离一见,心中了然。 玉玦,遇事速决。 陆攸宁颔首,道:“倾川和云锋几年前在西北之地安迪布置过一批人,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真是被他们料中了。” 黄武闻言,道:“怪不得当年我说怎么藏锋阁一下子跟空了似的,原来王爷早有安排。” 事不宜迟,王离将玉玦又缚在了苍隼的足上,三人望着那疾飞如风的苍隼,神色中各有所思。 “得,我这难得的清静地倒成了你们的御文楼了。”风无痕出言自嘲道。 ··· 彼时,另一个大漠小镇外,狂风吹沙,磨砂着针芒毕露的仙人掌表皮。 经大风拍打,一株株仙人掌似是摇摇欲坠。 但,没人会嘲笑它们弱不禁风,在死亡边缘野蛮生长,本身便值得敬佩。 此刻,一株仙人掌旁的野兽枯骨发生了颤动,紧接着,一条暗黄小蛇从骷髅的左眼中爬了出来,猩红的信子缓慢吐出,看向烈日的远方。 不出片刻,一阵嘶吼声响彻了这片大漠。 暗黄小蛇慌乱的蜿蜒远去,躲避呼啸而过的烈马。 马背上,领头的中年人神色漠然,注视着这残破的边陲小镇,向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旋即,马群便放慢了步调,随他一同缓缓踏入小镇。 不过,他们刚踏入小镇,便又停了下来。 只见他神色肃然,看着前方。 小镇大道上,有个人阻挡了这队人马的去路。 他一身墨染似的装束恰好配上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随意的坐在那横摆在路中央的桌上,手提酒坛,旁若无人,肆无忌惮。 螳臂当车? 即便如此,也总该有几分依仗。 马上的首领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自不量力的青年。 在他的示意之下,身后一个手下策马而出,距离青年三丈远停下,怒声道:“小子,不想死就滚开!” 青年熟视无睹,继续喝酒。 马上汉子回首,见首领点头默许后,更是怒不可遏,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心里窝火的很,如今正好那你小子开刀! 汉子抽出挂在马鞍旁的大刀,目露凶光,策马横刀而出。 刹那间,各色的目光都有,戏谑,玩昧,怀疑...就是没有怜悯。 他们这些人,自从选择了这条路开始,便已是身不由己了,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在任务上。 对死亡的恐惧,在常年的手起刀落中已经变得麻木。 不过,在下一瞬,所有的眉头皆是紧锁。 玄衣青年头也没回,左手微抬,两指夹住刀锋,将这一记走马刀定格在了脖颈一侧,无论马上汉子怎么使劲儿,也再难移动分毫。 高手! 一流高手! 马上首领一看,神色肃然,正如他来时感觉的一样,这次任务,没那么简单。 那玄衣青年漫不经心的将刀刃从脖子边挪开,电光火石之际,一杆长矛从路旁屋内鱼贯而出,那汉子还没来得及躲闪,只听耳旁一阵呼啸,旋即抢尖如脑,整个人侧飞而出,死死的钉在墙上。 猩红的鲜血从煞白的墙面上流下,恐怖如斯! 他看了看手中的大刀,随手向一旁丢去,不屑一顾,道:“就这破刀,也想杀我?” 他拿起酒坛,一口饮尽坛中美酒,随后,看着谨慎退后的人马,面无喜怒,道:“真是可笑。” 紧接着,又有两杆长矛从一旁的屋子里斜射而出,贯穿小镇口最近的两人心肺。 这下,他们全都老实了,围成一团,警惕着周边。 马上首领神色复杂,看向段云锋,道:“你到底是谁!” 玄衣青年将空坛子向桌上一放,道:“呵,看来你的主子对你们也不怎么上心嘛,让你们来送死,还不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说罢,他抬手起落,刹那间,又是十余杆长矛向人群射去,将他们围在其中,逃脱不得。 那首领远远瞧着这个狠辣的年轻人,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熟悉的人不多,如果说此人不是北齐人,那,便是在画像上见过他的样子了。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每一个画像人物,都不是他这个级别所能招惹的,更何况,此刻他身处于埋伏圈之内。 他努力在回想,回想曾经见过的每一张画像。 陆倾川、林楚云、方天阙... 眼角一道细微的刀疤的是... 突然,那首领瞪大了双目,他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此人是吴莫寒!? 忽然间,他面如死灰,怪不得,出来之时总管特许他回家看看妻儿,原来这是一个有来无回的任务,他如今全明白了,他们这队人马,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的诱饵罢了。 “看你的表情,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玄衣青年说道:“那么,去死吧。” 话未落,人已离,似刹那烟火,如绚丽流星。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五章 伏龙天象功 事到如今,他们已没有任何退路,唯有拼命挣扎,求得那微渺的一线生机。 破空之际,吴莫寒按住腰带上的暗扣,引剑而出。 “给我杀!” 伴随着一声令下,这些北齐杀手皆是凶光毕露,拔刀,跃马而出。 生命,可以顽强如逆境求生,也可以脆弱如快刀斩乱麻。 记得五年前凌云关一战,面对二百江湖高手,王爷对他说:“吴莫寒,可敢随我一战!?” “吴莫寒堂堂七尺男儿,有何不敢!?” 只见吴莫寒嘴角一扬,有时候啊,不是人多便有用的。 这久经杀伐的杀手在此刻就是不同,配合有度,步步杀机,环环相扣。 电光火石之际,吴莫寒气机暗运,其身后一个淡金色的气运金轮刹那明灭。 软剑尖锐,灵紫剑法,横贯四方! 那首领伺机而动,一个刺客,重要的并非武力胜出,而是如何置敌于死地。 吴莫寒没有管他的盘算,或许,是不屑。 他的速度再次提升,这一次,直接松开了紫薇软剑,指尖一转,回眸刀口临额,一指破天门,直接在那持刀刺客额头上开了个血洞。 下一秒,六大刺客一跃而上,六面合围,毫无死角。 吴莫寒眸子依旧清冷,指尖气机涌动,迅如紫电,围着他划了个圆后,紫薇软剑悬在其手心。 这一刻,空气死一般沉寂,那些杀手的身形,也定在了那里,难进半步。 噗~呲! 猩红的血液从这六个刺客的脖颈喷涌而出,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放一句狠话,便统统捂住脖子倒地,妄想保全性命。 嗯!? 吴莫寒感觉到一阵寒意,旋即步步生风,身子微侧。 看了看那枚贯穿桌面,斜插在地上的透骨针,段云锋看着杀手首领的方向,不过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手下,双眸微眯,漠然道:“有意思。” 那首领也没有想到,随行的人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即便是他亲自出手也不敢说那枚透骨针能洞穿吴莫寒的衣物。 吴莫寒看着那灰袍男人,相貌平平,属于丢在人群中也没人会理睬的那种。 但事实往往就是这样,高手不一定都是那些仪表堂堂的俊美公子,卧虎藏龙才叫江湖。 “你身手不错,不过可惜,快死的人身手再好也没用。” 灰袍男人面无喜怒,眸子里透着一种淡然,声色沙哑而略显浑厚,道:“死得其所,在所不辞。” 吴莫寒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们的死,能改变什么么。” 灰袍男人诡异一笑,道:“或许吧。” 吴莫寒道:“好,那就去死吧。” 语罢,一阵吵杂的声音从街道边的路旁响起,屋顶瓦上,屋外,清一色玄衣影卫,手持弓弩,对准灰袍男人。 随着吴莫寒的命令一下,数十道弩箭齐发,如雷蛇攒动,直射而去。 “伏龙天象功!” 吴莫寒看着灰袍男人所散出来的气机结成一道金光屏障,类似于寺庙里的大钟,立刻便判断出了他师出北齐龙象宗。 这个宗门所修习的功法要求极为苛刻,不过,最重要的是其中有一条,男子三十岁之前必须保持处子之身。 因为修习这伏龙天象功的基础便是先天罡气,一旦历经情爱合欢之事,罡气便会消失。 当然,很多人即使是童子之身,也感觉不到自身的先天罡气,等入门之后,历经特殊的修习,方才有所显现。待到入门十年,龙象宗方才开始授予真正的伏龙天象功,练至大成,最年轻的也是在二十八岁,考虑到弟子的资质参差不齐,龙象宗方才定下这个规矩。 也正是这样,龙象宗虽然强者辈出,但终归面临着人丁稀薄的困境。 记得王爷曾说过,这龙象宗啊,强是强,可这规矩也忒不是人了。 吴莫寒深以为然,为了练这破功,让老子等到而立之年了还不知女人啥滋味儿? 有病! 这龙象宗有病,破功法也有病,就连练功的人也有病! 不过看这男人的年纪,显然,是成了。 吴莫寒还从未和这种高手较量过,他也想知道,这伏龙天象功究竟有多强。 灰袍男人尽量护住了一旁的废物首领,其余的,死了也就死了。 一股气流向吴莫寒身旁流转,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吴莫寒看向灰袍男人,正色道:“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灰袍男人漠然道:“季元甲。” 吴莫寒不再言语,移形换位,一剑递出,仿若白云出岫,潇洒翩然。 季元甲暗道一声好厉害的剑术,就是不知比起那极北方天阙要如何。 不过,如今可不是感叹比较的时候,季元甲双手化拳,金光流转,悍然出手。 这伏龙天象功是以先天罡气为基础,那么,便不需要什么外在兵刃。 相比吴莫寒的步法翩然潇洒,这季元甲也不差,块头虽大,却是动若脱兔,拳撞三尺青锋。 锵! 恍若金属碰撞,二人皆是倒退,不同的是,段云锋退两步,季元甲退三步半。 握剑的手,隐隐发麻,吴莫寒暗自骂娘,这大老粗真他娘的难搞! 吴莫寒纳气回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苍龙一剑破云关,气势如虹,破风而去。 季元甲亦是,双鬓飞扬,无风自动,拳出四海,如蟒横冲逆乾坤! 二人一个如天外流星,剑法飞扬,眉宇间英气不凡,一人如金刚降世,拳出破风,百余招下来,虽然季元甲才初入君玄,不及段云锋,但硬是凭着那伏龙天象功补上了大半不足。 藏锋阁谍子,在西南王陆倾川一统西蜀之前,是个杀手组织。 几年前,在他统一西蜀的过程中,为其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此,在西蜀一统后,陆倾川将以前的鹿鸣山谍子正式组阁,由段云锋出任阁主,下设黑赤蓝白四旗。 黑旗旗主司徒斌:主司西蜀江湖谍报。 白旗旗主公孙述:主司西蜀官场谍报。 赤旗旗主吴莫寒:主司西楚谍报。 蓝旗旗主于小天:主司北齐谍报。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六章 暗流 司徒飞尘将视线从天上激斗的二人收了回来,接过属下呈上的玉玦,作为最早跟随吴莫寒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北的他,自然知道这块玉玦的意思是什么。 司徒飞尘:“传令下去,速速解决下面的残兵败将。” 身旁一藏锋阁锋士领命,走到窗边,打了两个手势,随即,六个藏锋阁锋士向包围圈内首领方向迅速合围,配合有致。 包围圈中的首领刚要下达命令,天上弓弩齐发,一根弩箭直接贯穿他的左手,钻心的疼痛涌入脑海。 剩余的人马立刻围在一起,刀口对外。 司徒飞尘看着半个时辰前还是一副趾高气扬架势的数十北齐杀手,如今仅剩十余人在做困兽犹斗的挣扎,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同样的场景,若是换了他藏锋阁的人,定如五年前西蜀锦云岭一役一般,胆生豪气,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老子赚一个! 那一役,六十三锋士个无一生还,敌军一百九十四具尸体,至今仍旧暴尸荒野! 而这些北齐杀手此刻神态各异,惶恐,惊慌,失措··· 可笑,如果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何必要来闯这鬼门关? 司徒飞尘亲自下令,如今这些人聚在了一起,倒是省了不少事,随即,先前六人后撤,十名影卫手持弓弩推进。 咻咻咻! 咻咻咻! ··· 转眼之间,仅剩三人倚背存活。 司徒飞尘看向身边一个手下:“刀给我。” 司徒飞尘左手持刀,一跃下楼,飞掠如鸿。 他看着玉门镇门口的三人,说道:“刚才我看你们三个勉强有几分江湖人士的骨气” 司徒飞尘刀锋向前,直指不远处那杀手的面门,向他们做了个挑衅的手势:“来,给你们个痛快。” 三人面面相觎,最终皆是面色泛冷,三面合围。 司徒飞尘看着他们的垂死挣扎,嘴角微扬,不知是讥笑,还是赞赏。 直到三人不过三丈之距时,司徒飞尘整个人气息暴涨,先是转身向后撩刀,接着,回光幻电。 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恍若凤鸣。 从始至终,他只出了两刀,那三人便永远的停在了那里。 生命流逝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大概有如手起刀落, 随后,他们的脖子皆是裂开一道纤细的小口,猩红的鲜血从其中缓慢的流出。 司徒飞尘说道做到,他们死的很痛快,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死的。 天上,吴莫寒瞥了一眼,随后道:“季元甲,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季元甲一拳震开了吴莫寒的剑,气息显得紊乱不堪,原本他以为凭着这霸道无匹的伏龙天象功,能够补上二人的差距,即便是胜不了,消耗吴莫寒一阵子逃也是可以的,但随着近百招下来,他发觉这此子是越战越勇,气息不减反增,反倒是他,完全落入了下风。 如今只怕是逃,也晚了。 季元甲:“有两问。” 吴莫寒:“问。” 季元甲:“第一问,你现在,可曾尽全力?” 吴莫寒轻笑一声,道:“自然没有,对付你,千分之一足矣。” 季元甲也是一笑,随后道:“第二问,西南王陆倾川有多强,他当真没死?” “两年前的我,在王爷手上手上走不了十招。” “至于后一个问题,也罢,便赏你做个明白鬼。你后面的主子如此大费周章,如今我又在此,你说呢?” 季元甲:“死而无憾。” 旋即,他猛吸了一口气,身上金光大振。 季元甲的脸上无喜无悲,回首三十载学艺岁月,如今发觉,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时光太少了。 下一辈子,一定要做个普通人。 吴莫寒见状,眉头微皱,却没有犹豫,仗剑而立,身上气息再次增强。 他并未说错,千分之一自然是假,未出全力却是真。 他也没想到这北蛮子临死之际还能爆发一下,不过,这是他至强一剑,这一拳,也是他最后一拳。 良久,季元甲睁眼,淡然而视,吴莫寒亦是看向季元甲。 季元甲动了,吴莫寒也动了。 在司徒飞尘等人的注视之下,两人身形一闪而逝。 嘭——! 无数的沙土飞尘昏黄了整个小镇,旋即,二人悬于天的两端。 三个呼吸后,季元甲径直落下,倒在大漠之中。 吴莫寒则是缓缓下落,将紫薇软剑重新收进腰带中后,立刻运功调息。 小半个时辰过后,吴莫寒面色如常的站了起来,道:“娘的,这蛮子下手真他娘的狠。” 司徒飞尘没有接话,而是将手中的玉玦递给吴莫寒:“将军,信隼带来的。” “哦?” 吴莫寒接过玉玦,道:“看来郡主与我的想法一致。” 司徒飞尘:“将军,方才蓝旗那边也传来了密信,截住了西楚的一股谍子,不过···” 吴莫寒疑惑道:“不过什么?” 司徒飞尘道:“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吴莫寒抬头,问道:“是谁?” 司徒飞尘答道:“张公子。” “张野狐!?” 吴莫寒笑了笑,擦了擦手,道:“他确实不该出现在此,西楚皇帝有意把女儿嫁他,就差派军队把他软禁在宫里了。” 司徒飞尘说道:“可他确实出现了。” 吴莫寒道:“听闻那西楚公主乃是西楚第一美人啊,这家伙也真是舍得。” 司徒飞尘说道:“将军,我有一事不明。” 吴莫寒将手中的脏手帕随手一丢,道:“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唐、北齐和西楚的谍报机构不完全是摆设,不过无妨,凭着王爷和阁主这几年在这西北的布置,这些谍子来再多也是白搭。” 司徒飞尘:“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吴莫寒伸手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你现在立刻向散乱在西北各地的人马发出信号,我们下一步,去会会真正的北齐精锐。” 司徒飞尘点了点头,行西蜀军礼,后转身退下。 ··· 汉阳县,一家酒楼中,大多数酒客感叹那天边烟火绚丽之余,酒楼伙计亦是停下手中活计,看向了二楼窗外,若有所思,喃喃道:“终于来了。” 青阳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富态公子哥模样的锦衣青年提笼遛鸟而过,神态安然而慵懒。 但那锦衣青年却突然驻足了,毫无征兆。 他愣愣的看着城中不知何时燃放起来的绚丽烟火。 匡。 鸟笼掉在了地上,他也不管那是价值百两的朱丹雀,匆忙回走。 德云县,街边一角围满了人,中间铺子里,一六旬老人手执苏北羊毫在青州熟宣上肆意挥洒,一副对联一气呵成: 天地和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 刺啦!嘭! 所有人寻声抬头,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寂静:“对不住了诸位,今日家中有事,不做生意了。” 将那副对联卖出,收了钱后,也不管买客出高价还是多番挽留,老人草草收了铺子赶回家中。 ··· 暗流,在绚丽的烟火下蓄势待发。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七章 张野狐 西北新州,是大唐的边陲要地。 自古便有雁关西去三百里,除去大漠是他乡的说法。 此刻,雁关内四十里的雁山镇上,一俊美男子在客栈三楼栏杆上闲意而坐。 许是漠北凤高气急,他的头发稍显凌乱,不过,这也恰好称上那双野性而英气勃发的眸子。 吴莫寒手下的锋士曾调侃过一事。 “会不会到时候那西楚的云梦公主见咱们西蜀的张大公子行事邋遢不愿嫁,给赶了出来?” “想想也是,传闻中,云梦公主天姿国色,与顾小姐比起来都是不逞多让。” ··· “好了,别瞎猜了,事实如何,你们心里没点数?” 那两个锋士转身,恰好看到司徒飞尘,连忙行礼。 司徒飞尘道:“你们这几天多接触接触就知道,那个野字,可不单单只存在名字中啊。” 说完,他提着一壶酒便走了。 经过几天的接触,这几个锋士才知道,什么叫野性难驯,真正的风流不羁。 此野非彼野,西蜀浪子张野狐! 张野狐看着远处雁关外的茫茫大漠,隐约间黄沙席卷,气吞如虎。 大气! 张野狐反手抽出别再腰上的玉箫,萧声悠扬,响彻小镇。 这一时间,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略微有些失神了,这曲中,含了太多的韵味。 异乡游子,听之可勾起心底无限乡愁,远方好,最好是家乡。 深闺佳人,听之可唤起心间千种情思,念此情郎马何在,此物最相思。 江湖浪子,听之可引起心头万般奈何,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归途且方休。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感受。 有人泣不成声,也有人豪气凌云。 这便是张野狐的乐理,世事难料,一切皆在情之中,人生百态,唯有情字最难解。 一曲作罢,张野狐把玩着玉箫,头枕栏柱,一双珠玉明眸似闭微合,声音温和,从容闲适中又显出几分疑惑:“洛九天,曲子也吹完了,你还在等什么?” “哈哈哈!” 几声双利的轻笑过后,人未到,酒先至。 张野狐执箫的手随意一伸,酒坛落在玉箫尖儿上转了几圈,旋即便生根般滞住。 他伸手提起酒坛,将玉箫重新别回腰间,嗅了嗅,随后笑道:“好一个盗圣,竟然把北齐安国公珍藏四十年的极品女儿红给偷来了。” 一道幻影闪过,洛九天一席墨染似的装束现身栏边,语调随意:“说来那老家伙也真是小气,才拿他两坛子破酒,就派人一直追杀到了齐国边境。” 张野狐微微睁开眸子瞧了洛九天一眼,道:“你穿一身黑,不热?” 洛九天:“心静自然凉。” 张野狐:“难道不是因为你穿着在国公府的宝库里顺走的冰蚕宝甲?” 洛九天:“哈哈哈,知我者,野狐也。” 二人碰坛,畅饮一口,张野狐道:“果然好酒,不过,你怎么就没把齐国前朝皇帝赐给安国公的天子笑给偷来?” 洛九天面容无奈,道:“那老家伙还有个密室,可惜机关太多,太难解。” 张野狐:“哦?这天下,还有你洛九天天进不去的门?” 洛九天:“屁话,就差一步就进去了,只是运气实在太背,恰好那天那老家伙拉着几个牛鼻子老道在家扯犊子,又恰好他们察觉了被我扒光放在假山后的家丁,这才有了后面的追杀。” 张野狐大笑,洛九天也大笑,旋即,张野狐道:“敬你!” 洛九天问道:“所敬为何?” 张野狐笑道:“为你千里逃亡,为你我相聚在此,你说该不该敬?” 洛九天点了点头,道:“确实该敬。” 酒过五巡,洛九天才问道:“不过,你为何在此,西楚皇帝能这么轻易就放你回来?” 张野狐撇了撇嘴,耸肩道:“额,打不过西楚那帮家伙,还不能跑了?” 洛九天啧啧道:“你真舍得,富可敌国的绝色佳人不要,说走就走,要换了我啊···” 洛九天喝了一口酒,张野狐问道:“怎样?” 洛九天笑道:“我也跑。” 江湖浪子,本该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二人相视而笑,酒尽人亦醉,再醒来,亦是月明星稀夜。 张野狐挪开洛九天放在自己身上的腿,将他扶到床上,这家伙其实非常累,这天下能让他如此安心而眠的地方也不多。 随后,张野狐孤身一跃,飞到屋顶上,躺下,靠着翘起的屋脊一角,萧声悠扬。 不同于白天的萧声,此时的萧声很小,小到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记得初遇是在蜀地的锦城。 那时正是桃花初绽,三五孩童于田间戏蝶,奈何蝴蝶轻灵,稍不注意便已然飞入菜花,无处可寻。 而彼时的他,恰巧寻了一棵槐树,在树上一坐,提一壶陆倾川那里骗来的上好仙人醉,边哼新编的歌谣边喝。 按照张野狐的话来说,良辰、美景、好酒加上俊公子,就差一个佳人了。 话虽只是在心中流转,却被一个细腻温婉的声音打断了:“上面那个酒鬼,你在听吗?” 酒鬼? 他顿时不乐意了,冷眸一瞧,若是换了另一个人,肯定认不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公子,而且,姿色非常。 但他可是张野狐,出入西南王府如履平地的张野狐。 以前和陆倾川便装去玩之时,总少不了要带上顾倾城,陆倾川只要把面具一摘,便不用担心了,但顾倾城不同,人家美貌冠绝天下,就这么出去,就算身份不暴露,也少不了麻烦,所以就经常女扮男装。 见多了,眼力价自然也就高了,张野狐一看便知道了眼前这个是女人。 看来,是哪家小姐觉得深闺无聊,想出来转转了,张野狐想着。 当张野狐看着她的一刹那,她竟然觉得略微心里怦的颤了一下。 张野狐回过神来,不禁失笑,旋即又显得几分黯然,道:“若她不是云梦公主,只是当初简简单单的萧云梦该多好啊。” 丑时过半,许是觉得有些倦了,张野狐缓缓合上双眼。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八掌 不拘一格 天策城,首辅柳献周府邸中。 一六旬老人身着便服,坐于高堂首位,下方端坐二人。 左边之人身着一身锦鸡补服,头顶乌纱,乃二品兵部右侍郎,王崇光。 右边之人,身着一身孔雀补服,但头顶的乌纱却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也不怎么在意自己一个从二品御史大夫面前坐着的是当朝大宰相和正二品兵部右侍郎,端起茶便喝,旁边桌上还摆了一堆瓜子壳。 如此狂傲不羁,大唐昭文十一年,朝中唯有四人,老学士苏文泰驾鹤西去,仅剩三人,一人在此。 御史大夫————刘正德! 对于刘正德的不拘一格,满朝文武都已然见怪不怪了,何况此时是在私宅? “刘兄,西北方面,可有消息?”兵部侍郎王崇光开口道。 刘正德闻言,有些不悦道:“来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嘛,今日只是喝茶闲聊,不谈朝政。” “不谈朝政?”兵部侍郎王崇光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你穿着官服来干什么?” 刘正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毕竟是宰相大人请吃饭,总要穿的正式一点,免得有失礼数,落人口实。” 有失礼数!? 落人口实!? 满朝文武,甚至这帝都,谁人知道就数你刘正德最没脸没皮? 心中一番嘀咕一下就算了,王崇光自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他笑道:“这个把时辰了,总该说点正事不是?” 主位上的柳献周也在注意着西北一块的局势,便说道:“刘老弟,但说无妨,如若不然,我可就不开饭了。” 闻言,刘正德连忙道:“不行不行,吃饭是大事,耽误不得,耽误不得。” “不过···”刘正德笑道:“首辅大人,喝了个把时辰茶了,您不会再让刘某拿茶下饭吧。” “哈哈哈!” 柳献周抚须而笑,道:“就知道你惦记着老夫的御赐贡酒,放心,早已叫下人备好。” 刘正德咽了咽口水,笑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二位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王崇光率先问道:“天网可有查出近来那搅动风云的消息是真是假?” 王崇光之所以要问刘正德,原因无二,只因大唐的‘天网’掌握在他的手中,论消息灵通,满朝文武谁能及得上他? 而刘正德也自然知道王崇光所说的消息是什么。 近来,不知是谁传出了西南王陆倾川现身江南的消息。 不过,此消息是真是假却没人知晓。 但是,西楚与北齐的谍子相继人大唐,消息的真伪性,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刘正德摇了摇头,面色无奈:“不知道,那小子就连去年来天策城受封都戴个破面具,‘天网’一张他的画像也没有,就算是真的,如何确认?。” 首辅柳献周点了点头,而后道:“陛下的意思是什么?” 刘正德磕完了手心最后一粒瓜子,将瓜子壳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手,道:“陛下让我自己看着办。” 王崇光道:“那刘老哥可有打算?” 刘正德听此,亦是无奈,道:“还能怎么办,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当真,而且,不管这小子在江南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咱都得站在他这一边...” 王崇光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截杀他。” 一年前朝廷决定派出高手截杀返回西蜀路上的西南王陆倾川,如今却要为了陆倾川而挡住暗中潜入国境的北齐与西蜀的谍子,真是报应不爽! 但即使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也要去做,不为其他,只因如今的陆倾川之生死,足以影响整个天下的格局。 如若此番身在江南的真是陆倾川,万一他真被谍子杀了,那事情就复杂了。 第一,人是在江南的事情,就算人不是朝廷的人杀的,难保那西蜀蛮子不把这笔账记在朝廷头上。 第二,陆倾川是如今西蜀的真正掌控者,他若是死在江南的消息被心怀叵测之辈肆意宣扬,西蜀那帮蛮子指不定会发疯,举兵攻伐大唐,在大唐出兵应对西蜀的发难之时,难保北齐不会南下侵占西北地区,此时大唐的兵马势必会进退维谷。 而且,别忘了还有一个西楚在虎视眈眈,虽然西楚在紫阳关折了四万赤焰军,但趁火打劫的余力还是有的。 往好处想,西蜀大乱,西楚与北齐不会借机生事,朝廷兵马介入西蜀,小了说,五年八载后平定西蜀,将其掌控于皇家手中,只是,可能吗? 此时已经不是一年前了,在当时,朝廷还可以说陆倾川是在西北遭遇了北齐此刻的伏击。 而现在,是在江南。 第三点,也是最可怕的一点,若是西蜀与其余两国签订盟约,不惜与大唐一战,两国兵马由蜀道直入大唐江淮一带,进可直取江南,退可据守西蜀,要知道,蜀道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于朝廷皆是有害无益。 刘正德将瓜子壳向桌上随意一扔,拿起婢女换的新茶抿了抿,而后笑道:“这话你根陛下说去,在我这里感叹有什么用。” 柳献周看着兵部侍郎王崇光又叹了口气,淡笑道:“王大人不必叹气,若是那陆倾川当真出现在江南,西蜀定有谋划,于朝廷未必不是好事。” 王崇光感叹道:“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在有生之年看到西蜀真正的回归大唐...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了。” 刘正德看了看王崇光,戏谑道:“算起来我比你还要大一岁,我都还没感叹时不待我,你个老小子感叹什么。” 王崇光道:“我···” 此时,府上曹管家细步入厅,躬身行礼,道:“老爷,二位大人,晚膳好了。” 柳献周点了点头,而后起身,道:“二位不如先行用膳?” 二人颔首,与柳献周同行。 ··· 冷阳郡,因地理靠北,气候冷凉而得名。 自德宗皇帝以来,便是大唐和北齐的争议之地。 大唐天命元年,也就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年,齐国使者来朝,两国方才约定此郡为两国共管之地,往来贸易之门户。 西北不如江淮人口众多,但在此郡,人声鼎沸,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四十九章 百里访青楼 而洛九天与张野狐本便是闲人两个,此刻便来了这冷阳郡郡城。 “狐狸,我跟你说,我就是从这里逃脱的追兵。”洛九天指着一个装点的极其气派的楼阁,说道:“本来那些老道都罢休了,就一个尼姑还死缠不放...不过若不是她的穷追不舍,我也想不到尝尝这春宵一刻值千金。” 张野狐循着洛九天指的方向望去————凝香阁。 “凝香方丈眠氍毹,绝胜絮被缝海图。”张野狐喃喃道。 “你确定那诗用在这里合适?”洛九天惊诧的看向张野狐,摸了摸他的额头:“一个是佛门净地灵隐寺,一个是风花雪月凝香阁,二者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啊,等等...你不会真是西楚走一遭,被人家发现你有病而赶出来了吧。” 张野狐推开了洛九天的手:“去去去,你才有病。” “谁规定那诗只能用来形容灵隐寺?”张野狐笑道:“我偏要用在此处。” “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而后一同向凝香阁中走去,不过,当张野狐抬着的腿即将踏入凝香阁之时,洛九天一把拉住,正色的看着张野狐,道:“等等,你确定不当西楚驸马?” 张野狐眸含疑惑,问道:“怎么了?” 洛九天笑道:“万一你要做人家女婿,又被西楚的谍子查出来我带你来这里,我怕被整个西楚的杀手追杀...” 张野狐汗颜,也笑道:“那我今天还真要去了,赶明儿就动身前往西楚,你就准备亡命天涯吧!” 洛九天:“这么无情无义?” 张野狐:“就是这么无情无义!” 洛九天:“呵,我只怕你今太过晚醉生梦死。” 张野狐:“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洛九天大笑而入,张野狐亦是。 一进门,张野狐才愈发觉得这凝香阁与其他的红尘消金地的与众不同。 同是风花雪月,起码这里不像西蜀的怡红院之流,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来拉客。 若非这二人一个是风流才子,一个是风流的浪子,还以为此处是某个豪阀贵族为了附庸风雅而修建的风雅场所。 风雅与风月并不矛盾,来者皆是客,关键在人。 有人浪迹天涯,在此千金买一醉,为江湖豪客。 有人寂寞难耐,在此纵情泄春风,为红尘情客。 还有一种人,来到这里,不为酒,不为情,他们在此,无关风月,或等人,或被等,亦或者觉得此处合自己心意,就在这儿了。 有人说,来妓院,不喝花酒,不睡佳人,为何要来? 来妓院就必须要喝花酒,睡佳人? ————是谁说的混账话!? 洛九天和张野狐算是这一类怪人,不,算一半。 张野狐专喝花酒,不睡佳人,而洛九天嘛,花酒当然要喝,佳人嘛,你情我愿之时照睡不误。 雅间酒席之上,张野狐看着洛九天有说有笑的与老鸨交代了几句,给了她一锭银子,老鸨又有说有笑的走了。 待洛九天回到席子上,张野狐问道:“这许久,你和老鸨都聊些什么了?” 洛九天看了看四周,随后在张野狐耳边说道:“你,吃醋了?不会吧...这么重口味?” 瞬间,洛九天便感觉浑身泛冷,再看张野狐那冰冷的目光,笑道:“也是,你张大公子连云梦公主都看不上,怎么会瞧得起这老态的凝香阁老鸨。” 闻言,张野狐目光缓和,将杯中女儿红一饮而尽。 洛九天又问道:“你上次来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 闻言,张野狐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以前的某个场景。 上一次啊——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西蜀最好玩儿的地方。” “鹿鸣山吗?” “鹿鸣山有什么好玩的,” “那去哪儿?” “咱们去,潇湘苑!” “那是哪儿?” “那儿啊,是西蜀最大的妓院。” ··· 想着,张野狐不自禁笑了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流氓,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 “想什么呢,笑的那么痴。”洛九天疑惑道:“哪楼哪院的姑娘令你如此痴迷?” “额...” 张野狐尴尬的笑了笑,道:“一年半之前,去的是潇湘苑。” 洛九天放下把玩的酒杯,饶有兴趣道:“算时间的话...额,你不会告诉我,你和云梦公主一起去的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张野狐,点了点头。 张野狐苦笑道:“在那之后,我和她去了西楚,但我真不知道她就是萧云梦,本来也就以为她只是个贪玩儿外出的大家小姐...” 洛九天举起酒杯,道:“兄弟,这杯酒我敬你,换做是我,还真不敢把云梦公主带去潇湘苑乐呵乐呵。” 张野狐一杯子就砸了过去,不过,被洛九天闪开了:“去你的,她手臂上的守宫砂都还在,不信你自己去看。” 洛九天笑了笑,道:“不好吧,作为梁上君子中的圣人,我只想说盗亦有道。” 张野狐正要争辩,一个婢女进来,声音柔和细腻:“二位公子,林姑娘有请。” 洛九天起身,方才的痞气无影无踪,温言:“烦劳带路。” 张野狐看着这家伙,笑而不语,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直觉告诉张野狐,这里面有故事。 这凝香阁接待的客人也分有层次,但求一醉的江湖豪客,便安排在三楼僻静地。 寻花问柳的,一二楼最宜。 像洛九天与张野狐这样的客人,既不是花钱买醉,也不单为声色犬马,自然没必要在那里呆着。 跟着老鸨穿过回廊,偶有小厮低头而过,愈往后走,便愈发幽静。 张野狐也越来越感兴趣了,没想到这小小的凝香阁竟然还内有乾坤。 穿过假山暗道,迎面便是两棵云锦雪松,甚是大气。 洛九天小声道:“惊到了吧,我当时也吓来一跳,如果是树苗,我早就挖走了。” 张野狐还真相信洛九天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要知道这云锦雪松之珍贵,整个西楚皇宫都只有两棵,个头才只有眼前的一半。 张野狐看了看落九天,啧啧道:“大老远的带我来寻花问柳,就知道你小子心思没那么简单。”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章 夜溅星河 正当张野狐要继续问下去时,一阵琴音随风而来。 张野狐愣了愣,心中只觉畅快悠然,如沐三月春风,赏一池莲荷。 倏尔,琴音转急,似将军身着百战黄金甲,怒杀贼寇三百将! 带路的婢女正要叫闭目驻足的张野狐,洛九天见状,示意她不要出声。 突然,张野狐一笑,伸手洒然一提,捻出腰际长笛,略显突兀的萧声就此响起。 许是琴音的主人注意到了有个无礼之徒打断了自己的雅兴,只是瞬息,琴音沉寂。 不过,很快,琴音再起,悠扬、轻盈,灵动。 张野狐调子复转,愈发来了兴致。 洛九天见状,小声对身边的婢女说道:“觉得如何?” 婢女俏脸一红,不看洛九天,蝇声道:“比上小姐的将军令要差一点。” 洛九天一笑,道:“你这小丫头,可知这将军令是何人所作?” 婢女点头,道:“自然知晓,是那琴圣张公子在三年前长云坡一战时为西南王陆倾川所作。” 不过,刚说完,那婢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惊道:“难道这位公子便是,张···” 洛九天竖起大拇指,道:“乐理方面,在西蜀,乃至当今天下,这家伙都算得上这个。” “他...他,他便是西蜀乐圣张野狐!?”婢女惊道。 洛九天点了点头:“不过也不怪你,这首‘春花秋月’总共才现世两次,一次是初创时于市井,还有一次是西蜀一统时于王府鹿鸣山。” “这便是被那西楚乐坛圣手惊为天籁的春花秋月?!” 婢女曾厅听小姐感叹,不知此生是否有机会听上一次那张公子的‘春花秋月’。 当时她还戏道:“小姐若是喜欢的打紧,小娟便差人去把那张野狐绑来。” “胡闹。” ··· 洛九天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静静的聆听这难得一遇的琴萧和鸣。 待一曲入尾,张野狐笑道:“没想到在此处竟有人能将我的将军令弹出如此风格,快哉,快哉!” 洛九天理解张野狐的心情,就像北齐安国公在得知宝库被盗时派人千里追杀一样。 彼时的洛九天,亡命天涯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得偿所愿的快感,与此时的张野狐一般无二。 两个字,痛快! 此处琴箫和鸣,他乡刀光剑舞不断。 夜溅星河,风卷残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镇南将军府内外,时不时有军士执戟巡查,肃然的气氛蔓延在这座茂州要塞的每一个角落。 将军府内一排十数年的垂杨柳已是落叶难寻,原本应是风景的点缀,如今却变得有些阴森。 杨柳夹道的尽头,数盏青灯将整个内厅照的雪亮,不是在天,却胜似白天,内厅的深处,一顶暗金饕鬄纹头盔戾气横生,被置于书案上,怒视厅外。 书案后一个人一手紧握腰际长剑,一手指尖轻轻的敲击着暗金头盔,眉目微闭,似是养神,又似沉思。 他的面庞上有着厮杀所留下的剑伤,一头乌黑长发显得几分凌乱,随着凝重的呼吸声微微律动着,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同样是一身铭刻着饕鬄纹案的暗金战甲,可以想象,此人便是樊城守城大将。 素称镇南王的北齐镇南大将军,班武! “来人,传李副将前来议事厅!”班武的声音浑厚有力,久经沙场的面容上,尽显大将之风。 许久,无人应声,也没有人进入内厅,死一般的沉寂充斥着整个内厅。 班武面色一凝,满布血丝的眸子怒视厅外,复道:“来人!” “不用喊了。” 突兀而起的声音透着冷漠与玩昧,玩昧中又杂着几分自信。 “该来的人,已经来不了了。” 班武面色一寒,握住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的眼睛环视四周,想要找出这个口出狂语之人,将其碎尸万段。 “你是谁,给本座滚出来!” “呵。”声音的主人轻笑一声,戏谑的话语中玩儿昧之意肆无忌惮的弥漫在空气中:“镇南将军好大的官威啊,不,此番回京,应当是骠骑将军了。” “只可惜,你回不去了。” “你究竟是谁!” 清灯照耀下,剑锋所到之处,出现流星般的锋芒,班武持剑而立,此人能如此有恃无恐,外面的卫兵怕是早已被施了什么手段,究竟是谁派他来刺杀自己,莫非是朝中政敌? 班武心中闪过一丝危机感,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对死亡要更加敏感。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 突然,厅外挂起一阵狂风,内厅的灯盏皆是转瞬即灭。 空荡的内厅中,似乎多了几分寂灭的味道。 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可见厅外立着一人,不,他是浮在空中的,应该说是浮着一人,仿若一尊月下死神,微风吹着他的衣襟以及头发随风舞动。 他的身形略显消瘦修长,但显露出来的不是病态的公子气,反而是健硕之感,面相长的非常英俊,俊俏的五官完美无瑕,配上那头乌黑的头发,堪称天下少有美男子,相信所有年少怀春的少女,都会被那双淡漠而玩昧的深邃眸子所吸引,那是一双漂亮而迷人的眸子,仿佛在顷刻之间,便能洞穿一切。 青年淡笑着,深邃的眸子凝视着,修长的右手手指,令人不解的是,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身上也没有,匕首,亦或是长剑,不,仔细一看,他的每一根指尖皆是有细微的小凹痕,就算是站在他的身旁,也是难以察觉着细微的变化。 倏尔,他的头抬了起来,笑意中的冷漠更胜。 墨色渲染般的气流温柔的围绕着他,拂过衣襟,扬起死寂。 班武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月色下那张危险的面庞,这一瞬,他想动,可他一动,尖锐的切割声便从铠甲上响起,班武耳际的一缕发丝,似是遭受到了锋利的切割般,落叶般滑落身侧,在昏暗的寂静中,再次整齐的被切成了两缕。 “是谁派你来杀我的,赵迪?还是高展宏?”身临死亡,班武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显得格外冷静,他明白,此时着急也没用,只能冷静面对,兴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将死之人,知道这些,还有意义么。”青年戏谑的看着班武,张开的手指再次收缩了些弧度,伴随着,尖锐的切割声再次响起。 班武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道:“他出了多少钱买我的命,只要你退去,我给你双倍,不,三倍。”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一章 突转,夜战混元门高手! 青年轻笑一声,饶有兴趣道:“那么你觉得,多少钱才能买下你的命呢?” 班武见事情或许有转机,立刻道:“我给你一千两黄金!” “你的命,就值一千两黄金?”青年说道。 班武一咬牙,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躲过一劫再说:“你要多少。” 青年似是若有所思,随后道:“把你手上的信物给我。” “信物?”班武一愣,迷茫的神色中显出几分稍纵即逝的慌乱,随后道:“什么信物?” 青年没有再答话,在班武说话间,他眸子一凝,指尖骤合,班武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似的,动弹不得,而那套坚硬无比的暗金饕鬄纹战铠,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哐当。 班武拿剑的右手手肘突然间脱离身体,伴随长剑砸在了地板之上,殷红的液体由伤口处喷涌而出。 “看来,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啊。”青年漠视这位倍受北齐天子青睐的镇北将军,淡然道:“没关系,你死了,我慢慢找。” “等等···等等,我马上给你,马上给你!” 班武神色惶恐,他不想死,他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哪儿。”青年淡然道。 班武深吸了一口气,缓和心中的恐惧,道:“在你左边第三块地板下,有个盒子,里面就是你要的东西。” 青年闻言,静静的注视着班武,随后右手微松,向一旁挪了三步,用脚试探了一番,果然,声音有些异常。 砰。 一声闷响过后,地板碎裂,他扒开地板碎片,旋即,一个铜箱子映入眼帘。 青年提出箱子,解开机关扣之际,班武眸子里闪过一丝漠然,稍纵即逝。 咻! 白光一闪,青年甚至还没来得及躲闪,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在他倒地的时候,束缚在班武身上的无形丝线便松开了。 班武活络了一番筋骨,走到青年身边,拾起空无一物的盒子,冷笑道:“蠢货。” 班武猛踹了青年几脚,方才罢休,随后走到一旁的一根柱子旁,按下柱子上的某个部位,紧接着,柱子上便出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置着一个青铜小盒,确认无误后,刚欲放回,后脑一阵刺痛,然后,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猩红的血液从脑后缓缓流出。 片刻过后,昏暗的窗扉闪出一人,漠然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皆是死的不明不白的二人,随后走到班武方才到过的柱子旁,取出了那个青铜小盒,而后冷笑一声向厅外走去。 即将走出大厅之际,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其中一盏油灯点燃,离去之际,向厅内一扔。 不出片刻,灯盏的火焰慢摇到了朱漆柱子边,引燃了帐子,大火顺势而起。 也正是此时,班武不远处的青年慢慢站了起来,吐出了含在嘴里的金针。 青年看着班武的尸体,道:“黄雀在后么,有意思。”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班武,青年的身形从脚下那根悬空的丝线上跃下,缓步走到尸体跟前。 看着这张面相狰狞的面孔,他面无表情,伸手提起班武的尸体,向厅外一扔,随即信步翩然,身形诡异消失,再次浮现,已是远方瓦顶,旋即又再次消失。 身后一片火光,逐渐的,府外巡防的士兵发现了将军府的大火,一时间,乱作一团乱麻。 长夜漫漫,落叶无声。 青年独立在一处楼阁的檐角兽头上,看着巷陌缓行的黑袍人。 黑袍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回首,抬头望去,借着月色,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寒意。 猝不及防,青年的身形诡异消失,再次出现,手中已多了一柄利刃。 锵! 嘭! 锵! 锵! 转眼间,二人已过三十余招。 但是在三十余招过后,青年仍然没有看出这黑袍人是什么路数,即便他已经使出了游龙步。 游龙步,顾名思义,此身法变幻飘忽,矫若游龙。 游龙步加上天梦蚕丝还奈何不了你么,那就试试幻神诀吧! 青年眸子一凝,速度再次一提,刹那之间,十方幻影向黑袍人袭杀而去。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手法急速变换,似是在布置着什么。 黑袍人暗道不好,竭力站定,身上青光外绽,沙哑的声音浑厚无比:“七刹咒,刹那浮屠!” 青光凝结,化作数柄光剑,向诸多幻像激射而去。 一道、两道、三道······九道道、十道幻影接连消失! 不在!? 突然,黑袍人抬头望天,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青年漠然而视,玄元一剑动灵山! “七刹咒,罗刹归元!” 话音刚落,诡异青光再起,隐约有化作罗刹护体之势。 青年嘴角微扬,攻势不减,闲着的右手一合。 黑袍人:“不好!” 他想起了将军府里班武那动弹不得的样子,这小子···难道是刚才··· 噗! 黑袍人的左臂毫无征兆的掉在了地上,猩红的血液从臂膀伤口喷涌而出,甚是吓人。 剧痛之下,黑袍人双目充血,汗水止不住从额头下落,但他神志还保持清醒,如今只要他错一步,那么悬在头上的剑便立刻会刺穿他的天灵盖! 忍着剧痛,他依旧完成了罗刹归元,随后立刻点住左臂穴道,勉强止血。 没有丝毫犹豫,黑袍人从怀里丢出从将军府拿来的小盒子,随后趁着青年伸手去接之时丢出一把白色粉尘,在这一瞬的空档,施出灵影咒。 青年剑尖一挑,将铜盒子拿到手后迅速后撤,鬼知道那些白色粉尘是什么。 班武十多年前屠了孟家村一百多条人命,就算黑袍人不杀班武,他也会杀,所以班武反正都要死,是谁杀的并不重要。 至于他为什么要追过来,其实杀不杀黑袍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回那个铜盒子,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其中就包括孟家村命案的另一个幕后黑手。 黑袍人逃了就逃了,他并不打算去追了,他相信那黑袍人很快就会去查他的身份。 但那又如何? 他李长安从未在江湖上过多显山露水,查的出? 李长安看了看手中的小铜盒,多少人为了这后面的东西付出了血的代价,但仍然趋之若鹜,这便是人性。 将小铜盒收好,他看了看消失在远方月色下的黑影,淡然道:“能让混元门的高手当狗,有意思。”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二章 信阳王高展宏 “回主上,班将军的孽种和家奴已经除掉,不过···”为首的黑衣人额头上汗流不止,神色生恐,可想而知,那黑色面巾下的煞白面色:“没找到图。”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首,片刻后,语色依旧温和:“既然没找到图,你们,回来干什么?” “这,请主上饶命。” 为首的黑衣人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后面二人见状,立即照做。 “哈哈哈” 锦衣男子笑的很大声,无论是谁听到或看到这笑容,一定会以为有什么好笑的事,不然,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这样的笑容的。 笑容很温暖,但跪着的三个黑衣人却是汗流浃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事没做好,还好意思求饶?”说着,他伸出了手,拿起了围栏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说道:“滚吧,趁我还没有后悔。”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尽快为主上解忧。” 说着,黑衣人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月色映衬下他的背影,随即小心翼翼的退后。 也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匆忙,又或许是这锦衣男子的背影太过孤傲,以致于他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到那只手。 那是一双凝脂若雪的手,月色借着酒杯在他的肌肤上投射出温柔的光,显得更加美丽,比女人还美丽。 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认为这只手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然也不会将他与杀人不眨眼这等令人反感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瞬息之前,另外两个黑衣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不同了。 因为三道白光一闪而过,那是三道比月色还要冷的颜色。 三个黑衣人停下了脚步,高阁内再次恢复了死一样的宁静。 “你来了。”锦衣男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知是和三个人中的哪一个人说。 一阵风无声而过,徒扰了阁内纱帘浮动。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也无声的出现在了锦衣男子的身边。 他一身月白色的衣服一尘不染,面容俊美,却少了锦衣男子的妖异味道,反而多了几分冷漠。 此人若是换上一身锦衣,佩上两块上好的玉环,定是一位名动颍川城的俊俏公子哥,只是如今的他,不需要什么锦衣玉环,依旧名动了天下。 因为他怀中的长剑,也因为他的名字! 北宸良。 “此乃桃花斋出的桃花酿,以青玉樽盛之最宜,本王前几日恰巧花千金易得一对。”锦衣男子说着,自顾自的倒酒在栏上盘中的青玉樽之中,递向风无痕,笑道:“你帮本君处理了这三个办事不力的废物,本君以酒还情,如何?” “高展宏,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北宸良说道,神色漠然,语气更是冷漠。 若是此刻有第三个活着的人在此,定会讶然无语,在这大齐,竟然还有后生小子胆敢对信阳王高展宏的赐酒熟视无睹。 不过,高展宏好像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一般,面上连半点尴尬之色也没有,自顾自的饮了口樽中之酒,笑道:“本王一向言出必行,按之前之约,你已经替本君做了一件事,再做两件,便给你药。” 北宸良没有再答话,一道熟悉的白色光华再次一闪,接着,利剑出鞘,剑锋直抵高展宏咽喉。 任谁都知道,只要北宸良的右手一抖,从此,在大齐几乎能一手遮天的信阳王将不复人间。 “我一动便可取你性命。”北宸良的语气风轻云淡,淡的漠然,好像持剑之人不是他,命悬一线之人也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面对这一念生死,即使剑的锋芒已经刺破了脖子上的肌肤,高展宏仍旧没有丝毫的胆怯,安然自若道:“但本王知道你却不会动手,因为你还没有把握。” 北宸良面无波澜,淡然而视,道:“我若杀你,这偌大的颍川城,何人可挡。” “有一个人,而且,一定拦得住。”赵迪说道。 “谁?” “那人便是你。”高展宏后退了一小步,顺势抬手将剑锋的方向转了转,温言道:“因为你还有求于本王,因为世上那种药只有一份,也因为那人对你太过重要。” 北宸良漠然不语,收起了剑,高展宏说的一点也没错。 没有了她的世界,北宸良毫无眷恋,哪怕一秒也好。 他的心境再次归于平静,眸子凝望着天外圆月,淡然道:“这次是谁。” 高展宏嘴角微扬,说道:“这次本王要去替本王取一物。” 风无痕没有说话,高展宏知道他在听,于是继续说道:“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半月之前,大盗洛九天入了我外公安国公的府上盗宝,我希望你能前往大唐,将先帝御赐的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连簪带盒的给本王拿回来。” “你最好赶快想好第三件事。” 语尽,北宸良转身离去,但没走几步,高展宏的声音再次响起:“若你此行能把西南王陆倾川的人头也带回来,本王立刻便给你药。” 闻言,北宸良脚步一滞,随即不再停留,纵身一跃便跳出了围栏,再看,已是无人,徒留清风徐徐。 ... 夜是寂静的夜,人也是寂静的人。 当黑暗未完全褪去时,陆子初已站在了窗前,遥望着那未知的远方。 “便连这江南的雪,下的也是软绵绵的...” 陆倾川伸手接了两片雪花,回想了一番这几个月来的一切。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了许多人,有去世的娘亲,有不知所踪的父亲,有云游四方的师傅,有身在西蜀运筹帷幄的大姐,有衣食无忧的小妹... 还有一个,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的顾倾城。 他这么些年,见过了太多的人。 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着。 不过,人来人往,此刻似乎都以不重要。 因为无论如何,此时此景,只剩他一人在此。 陆倾川心念一动,气机乍现,整个人翩然而出,静静的立在雪中。 看着昏沉的夜空,清冷的月光照射下,漫天的飞雪肆无忌惮的飘落着。 只见他右掌并指为剑。 “起。”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三章 顾倾城 刹那之间,漫天的飞雪好似停滞了一般。 肆意飘动的雪花慢慢的汇聚成无数把雪剑,悬浮与空中。 这一刻,陆倾川好似这千百剑的主人一般,只要他心念一动,这千百剑即刻便出,为他征伐四方,诛杀一切敌。 陆倾川面无表情,大袖之下,指尖一动,旋即,千百剑齐出。 他足尖一点,乘着当头一剑飞出。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久违了的沙场。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在陆倾川气机暴发的片刻之后,绿柳山庄之中无论是在明亦或是在暗的隐卫,尽皆双眸锐利如锋,握刀持弩的手青筋暴起。 不过,当他们注意到御剑而行的是陆倾川之后,便又稍微松了一口气,潜行在庄内。 不消片刻,这方小天地之中,便又被漫天的雪花所倾覆。 陆倾川御剑当空,一会儿挥剑列成一线,整个人于剑上急掠如风。 一会儿后,又分剑为二,相互攻伐。 他一人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好一个雪中逍遥人,好一个人间惆怅客! 同样的雪夜,不同的地方,有不通过的情思。 洛州,地处新州以东,卫州以南,成州以西,武州以北。 此州州城洛阳城曾是前朝国都所在,若非大唐钦天监监正大人与数百术修共参天象而得出迁都之结论,此时闻名世间的帝都天策城也不会兴建,洛阳便也还是那座世间第一大城。 不过,即使已非帝都,洛阳城,还是那个洛阳城。 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 在洛阳以东一百五十里外,坐落着一片大山。 若单论大山,天下大山无数,名山盛景更是多如牛毛,这片大山中,景致虽是清幽,却也算不得世间数一数二。 但这片大山确是世间闻名。 只因这里坐落着当世最有名的学宫————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创立于五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史上也称作诸子时代。 于乱世纷扰之中,独立于世间的稷下学宫应运而生。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创立的稷下学宫,也许是因为岁月变迁的缘故,人们早已忘却。 但毋庸置疑的是,自创立之日开始,便有百家诸子于此传经授道。 历史的长河不断流动,无数人来,无数人去,浪花淘尽英雄,淘不尽的,是学宫传承下来的规矩。 顺着雪白的大理石板入了那道篆刻着‘志学’二字的牌坊石门,便算是入了稷下学宫。 错综复杂的小径上,许是飞雪连天的缘故,寥无人烟。 在那凌顶山的山腰湖畔,有几处临湖而建的精致别院。 此刻,最靠近山边的别院小楼中,一个女子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她的五官极其精致,肌肤赛雪,特别是那一双眸子,仿佛含着两颗星辰一般,旁人一看,便回不自觉的想要挪开目光,自惭形秽。 如此一个美人,身上不似洛阳城中那些大家闺秀一般珠钗银簪满头。 她只是随意的绾了个参鸾髻,戴着个白玉嵌珠翠玉簪,由着簪头珠花在风中缓缓摇曳。 这样寒冷的夜,仅仅穿着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的她,好似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一般,愣愣的看着窗外。 她左手撑着下颔,右手轻轻的捏着那封从千里之外传来的信。 信封仍旧在身后不远处的桌上放着,其上写着一列娟秀的小字。 顾倾城亲启。 顾倾城识得那是陆攸宁的字迹。 “小姐,您怎么又独自坐在窗边了?” 顾倾城身后那妙龄丫鬟见到自家那位我见犹怜的小姐又在犯愣了,赶紧取了门边架子上那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来替她披上,而后一边关窗子,一边假愠责备道:“您看,奴婢才出去一会子,您的脸便被冻得通红了。” 顾倾城也没有搭理这大胆的婢子的僭越,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 “有吗?” 顾倾城伸手摸了摸通红的脸颊,笑道:“好像是有点烫。” 倾城一笑,一笑可倾国。 便是连那婢子也有了刹那的失神。 而后,她赶忙回过神,替顾倾城将手放进斗篷里,藏得严严实实的,道:“奴婢去给您拿手炉来。” 说着,转身出门,不消片刻,再回来之时,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手炉。 顾倾城淡笑着接过小手炉,由着婢女将手中的信拿过去装在信封中。 “小姐,您可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那婢女一边替顾倾城整理床铺,一边苦口婆心的说道:“要是王爷和郡主知晓您在这寒冬腊月的害了病,不得担心的要命?” 顾倾城笑道:“你呀你,怎的好似比我还急?你家小姐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爷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顾倾城无奈一笑,道:“那个坏蛋威胁我们家玲儿。” “额...” 那婢女玲儿闻言,有些犹豫的说道:“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如此说王爷?” “你怕什么?”顾倾城温言说道:“他又不在,说一说,他不会知道的。” 玲儿无奈一笑,道:“也就是您了。” 顾倾城说道:“我怎么了?难道就许他欺负我,不许我说他两句?” 玲儿叹了口气,笑道:“也不知是谁,时常在半夜里说着梦话祈求王爷一切安好呢。” “你...” 刷的一下,顾倾城的面容愈加绯红,再难分得清是风雪的冻红,还是羞赧的相思红。 窗外风雪急,窗内银铃一般的笑声交错。 ... 正当陆倾川御剑悠然而行之时,突然,一个阴影遮住了皎洁的月光,也遮住了陆倾川的视线。 陆倾川抬头望去,方天阙持剑而立。 只消一瞬,他的身形已然近身,陆倾川暗道不好,右手引剑,足尖点剑,一柄雪剑刹那粉碎,其身形猛然暴退。 拉开距离后,陆倾川没有丝毫停留,仗剑而起,游龙一剑,锋芒毕露。 方天阙仍旧没有丝毫退象,刹那间,气流飞旋,萦绕剑身。 世间武学,唯快不破! 他不退反进,身形飘忽不定,诡异非常。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四章 青州雪绵绵 “去。” 陆倾川低喝一声,旋即气息暴涨,百余柄雪剑破风而去,刹那间便凝聚为一柄冰雪大剑。 山庄中,有隐卫也在抬头看着天上那场精彩绝伦的打斗。 有个隐卫看的失神了,不由自主的说道:“好霸道的招数!” ... 面对那破空而来的冰雪大剑,方天阙似乎总有四两拨千斤之法,使他无处着力,无奈,陆倾川只得以一招挑剑式拉开二人间距。 不过,世事难遂人愿,方天阙趁着后退之机,足踏周围绕着二人旋转的数百柄雪剑中的一柄,借力发力,剑出如龙,似猛虎下山,苍龙出海! 好快的剑! 陆倾川心头一惊,暗叹这小子的剑术是真他娘的难缠。 不过,即使勉强只有玉清境的实力,你小子想要压着我锤,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陆倾川眸子一凝,浑身气机飞速运转,以气运剑,瞬息之见,又多出飞雪小剑,剑围绕身! 陆倾川凝视着方天阙,低喝一声:“千剑贯初阳!” 旋即,千百剑通灵,一齐向方天阙激射而去。 三尺青锋撕裂空气的声音,恰如游龙低吟。 方天阙那张面容上不喜无悲,纵步后退之际,剑挽天华,接着,另一只手自拈剑指,指尖真气流转,信手抵挡那一柄柄的真气小剑,好不潇洒。 “他娘的!耍赖皮!” 陆倾川瞬间收回了气机,凌空而立,道:“不打了!” 方天阙闻言,屈指弹开最后一柄冰雪小剑,而后甩剑归鞘,飒然落地,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倾川。 “你还是像在极北一样不要脸。” 陆倾川呵呵一笑,道:“等我实力恢复,咱们再打过。” 方天阙闻言,说道:“你以为我会怕?” 这小子还真不怕。 陆倾川无奈一笑,而后道:“你今日可有地方要去?” 方天阙疑惑的看着陆倾川,道:“没有。”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鸿剑与田家小姐在望江楼设宴,我们一道前往。” 方天阙没有拒绝,沉默了一会儿后,淡然问道:“鸿剑与那田家小姐行亲迎之礼?” “具体的还不知道,不过,算算时间的话...” 陆倾川想了想,后道:“起码得过了春节,长则两月。” “哦,那我过两天得离开一趟。” 陆倾川问道:“去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陆倾川道。 “嗯。” “......” 辰时的青州,大雪渐悄,小雪绵绵。 一辆马车从青州城的西北部农贸坊市缓缓驶离。 坊市门口,苏云深与田家小姐默然而立,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扮,不过,即使是女扮男装,也难以遮住那俏丽的容颜。 “走吧。”说道。 “嗯。” 苏云深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不想知道去哪儿?” “你想告诉我吗?”田婷婷反问道。 苏云深笑道:“我们现在去黑市,然后找个好买家把你卖了,之后我再去青州城的鸾凤阁找上几个漂亮姑娘快活几日。” 去黑市自然是去黑市,只不过,把未婚妻卖了这件事连苏云深自己都觉得荒谬,把青州首富的女儿卖了,换钱去找二三等女子,何必舍本逐末? 若真如此做了,连苏云深自己都觉得这世间第一等蠢物的名号是谁都抢不走的了。 二人来到黑市,直接进了一家看着杂乱无章的店面。 刚一进去,便有一矮小老头打量着二人,不过,当他看到田家小姐之时,神色中首先显出了几分诧异,随后便恢复了原有的古井无波,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嘴边发出:“要买还是要卖?” 苏云深从手里的画袋中取出四幅画卷,摆在了矮小老头面前。 矮小老头依次翻开四幅画卷,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而后抬起头看着陆子初说道:“画工可称良品,时间不出五年,你若要卖,去卖给街上那些人吧,我这里不收垃圾。” “谁和你说我要卖画的?”陆子初笑道:“我是要你帮我找找画上的地方。” 矮小老头又看了看那四幅图,有打量了下苏云深与田家小姐,随后说道:“五千两。” 苏云深没有拒绝,淡然开口道:“要多久。” “十天。” 陆子初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金子,摆在桌上,道:“这是定金,明日会有人再送来两千两,剩下的,十天后交付。” 那矮小老头拿起金子放入怀中,随后说道:“可以。” 苏云深与田家小姐离去后,便去了另一个地方,只不过,这里是卖活物的。 不过,这里既不卖鸡,也不卖鸭,只卖蛇! 而苏云深要找的,自然是这茂州蛇王。 离开黑市之前,苏云深特意向那矮小老头问了一句,那老头见陆子初一出手爽利,也不卖关子,爽爽利利的告诉了他怎么去找蛇王。 走过蛇市时,苏云深发觉身边的未婚妻似乎很怕这个东西,死死抓住他的衣角。 苏云深淡然一笑,将她的手从衣角拿开,握在手中。 随后便带着她穿过了蛇市,在尽头时,突然拐进一条巷子,一条又长又绕的巷子。 和女扮男装的田家小姐一起绕了许久,陆陆续续的见到一些穿着劣质皮袄的糙汉子,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那脖颈位置都有一个张嘴吐信的蛇头纹案。 苏云深暗自瞥了瞥未婚妻,发觉此时的她倒是很淡然,也许是知道自己会护她周全的缘故吧。 巷子尽头,是一道木门,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站住,你们住撒子的!?” “不住撒子,逗想买两条斜回去七。”苏云深用着方言回答那问话汉子。 那汉子一愣,随后冲一旁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另一个汉子会意,而后走进了门。 那汉子继续问道:“眼镜斜、菜花斜、还是五步斜?” 苏云深一笑:“只要竹叶青。” 那汉子点了点头,待另一个汉子出来后,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便带着苏云深和田家小姐走进内门。 一路畅行无阻,那院子内,尚有三五个汉子在把玩着几条毒蛇。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五章 威胁 那汉子把陆子初带上了二楼,穿过一条回廊后,方才在一个大厅中听了下来,说道:“斜王,人带来咯。” 屋内一婢女出来开了门,陆子初紧随其入,只见那屋内灯火通明,装饰雅致,一六旬左右的黝黑老汉躺在藤椅上瞧着苏云深和田家小姐田婷婷二人。 “你下去吧。” 那名唤小春的婢女施了一礼,随后便退出了房门。 “二位请坐。”蛇王道。 苏云深也没有矫情,和未婚妻一道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二位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蛇王问道。 苏云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能做的了主?” 蛇王一愣,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了,随即笑道:“这是我的地盘,你说我能不能做主?” “你是蛇王?”苏云深问道。 蛇王像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问道“难道我不是?” “你确实不是。” “那谁是?刚刚出去的婢女?”蛇王笑道。 “不,她也不是。”苏云深说道:“我猜,真正的蛇王正在这某个地方注意着这里的一切,隔壁的屋子?或者,下面。” 蛇王见苏云深脸上笃定的神态,没有了言语,随后,只听他枯槁的右手慢慢转动手边架子上的净瓶观音像。 地板一颤,随后便开始向下陷落,愈向下愈是黑暗。 当地板停止陷落之时,蛇王站了起来,领着二人向一旁的通道中走去。 尽头的门后,和地上那个房间真是大相径庭,若说上面是雅致,那这里唯有用奢华二字才能配得上,虽然大多数物件连苏云深这个号称蜀中最大的纨绔都说不上名字,可真正的好东西,看上去的感觉都与众不同。 将苏云深二人带到这里后,那‘蛇王’毕恭毕敬的向里面另一个坐在摇椅上的老人行礼,而在那老人边上,苏云深再次看到了那个‘婢女’,不过此时的她,正一脸笑意的替老人捏肩。 苏云深一看,这老人看似老态龙钟,懒洋洋的躺在那摇椅上,可浑身散出一种猛虎浅眠的气势。 这种气势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正如真正的绝顶高手过招,不是耍些小滑头就能够改变胜负的结果一样。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蛇王本尊。 “年轻人,你很聪明。”老人看着苏云深,饶有兴趣的问道:“不过,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一眼看穿他是假的?” “原本我们还真未看出来他是假的。”苏云深说道:“如果,这位姑娘没有离开那个屋子。” “嗯?”那紫裙女子闻言,说道:“可是,我自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呀?” 苏云深道:“你自然没有,只是,你的离开便是破绽。” 苏云深说完,看着蛇王道:“一个如此惜命之人,又怎么会给外人有杀自己的可能?刚才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哦?”蛇王道:“哪两种?” “第一,那是假的。”苏云深道:“第二,就是蛇王对自己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 蛇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赞赏般点了点头,心道这年轻人懂得分寸,那后半句他心知肚明,如果他真的对自己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有十足把握能够全身而退,那也不用躲在这九曲十八绕的巷子里了。 这些年来求他办事的不少,当然,想杀他的人更多。 蛇王示意二人坐下,待苏云深与田婷婷坐下后,蛇王问道:“年轻人,你找我所为何事?” 既然蛇王开门见山了,苏云深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此番前来,是想向蛇王请教一事,最近这半年之内,蛇帮可曾卖过一条鬼见愁?” “你说的是碧眼赤血蛇?”蛇王道。 “正是。”苏云深淡然道:“我希望蛇王能如实相告。” “这碧眼赤血蛇生于南疆且习性古怪异常,将其捕捉更是困难重重,可你为何笃定这蛇是出自我蛇帮?” 苏云深道:“因为在蛇的七寸之处,留有蛇帮的印记。” 蛇王回过头对紫裙女子,温声道:“佳儿,去外面看看。” “是,爷爷。”紫裙女子说着,见苏云深在看自己,便冲他做了个鬼脸。 待到紫裙女子离开后,蛇王说道:“就算那条蛇是出自我蛇帮,但是,我为何要帮你?” 苏云深笑道:“因为我是苏云深。” 蛇王也在笑,不过,那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悦:“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名字,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青州,不是西蜀。” 对于蛇王的讥讽,苏云深面不改色,伸手搭在一旁未婚妻的手上,感受着她那细腻的肌肤,淡笑道:“那就换一种说法吧,帮我,就是在帮西南王府,更是帮你蛇帮,你看如何?” “哦?” 蛇王道:“你能代表西南王府?” 苏云深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放在一旁的桌上,蛇王身边老人将令牌给蛇王后,蛇王一看,随后眉头微皱。 那是一块黑色的令牌,只有小半个巴掌大小。 令牌的周边是一只咆哮的虎头,虎口中篆刻着一奇怪的印符。 若说方才蛇王还对苏云深有轻蔑和试探的意味,那么此刻,他便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之心。 “那位王爷的结拜兄弟,果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苏云深没有否认,淡然说道:“一个消息,换你蛇帮上下八千四百三十一人安然无恙,可否。” ... 苏云深与未婚妻离开蛇帮后,苏云深笑身旁佳人,道:“刚刚我威胁蛇王之时,面对那满屋的蛇,你怕不怕?” 田婷婷扭头看着苏云深,道:“不怎么怕。” “为什么?”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苏云深没有说话,笑着牵着她的手,两人静静的走回了坊市门口。 苏云深的步子并不是很快,但她还是刻意的将步调放慢了半拍。 她偷偷的看着那个淡笑不语的男人,她未来的夫君。 在蛇王的银环蛇靠近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你要动手,我不拦你,但是,如果你今天敢伤她分毫,我必灭你蛇帮满门。”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恐惧,都已荡然无存。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六章 望江楼决斗(上) 归去,天色渐暗。 苏云深独立窗边,一边调息,另一边也是在思索着这既诡谲又迷离的局势。 突然,他的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一转头,一张花面脸谱距离他的面容不过咫尺之距。 错愕之余,苏云深说道:“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田婷婷闻言,而后说道:“对,就是这个。” 苏云深笑道:“好,我收下了。” 说罢,苏云深仔细看了看那花面脸谱的纹路,用指肚微微磨砂了两下,而后含情脉脉的看着田婷婷,道:“这算是,咱们的定情信物?” 闻言,田婷婷玉面微红,恰似初夏桃花开,早秋枫叶红。 但出奇的,她虽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待会儿不是还要出去吗。”田婷婷赶忙转身,边走边说道:“我先去准备一下。” ... 绵绵雪未停,月照望江楼。 望江楼位于青州城中心区域,在这样的寒夜中,酒楼外络绎不绝的客人与那映雪更添红的无数大红灯笼似乎集结了所有的喜气一般,给人一种暖洋洋的错觉。 望江楼,望江楼,可城中并未有江,何来的望江楼? 在没有上过六楼之前,许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此刻,方天阙独立六楼的雪梅雅间之中的窗边,抱剑于胸,那双深邃的眸子远眺着那条奔流不息的春江。 他的身后,陆倾川一个人坐在满是佳肴的八仙桌旁,自顾自的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说...” 陆倾川说道:“一条破江你看几眼得了,至于看个半个时辰还不够?” 方天阙闻言,没有搭理他,继续自顾自的愣神。 陆倾川见方天阙没有搭话,也失去了兴致,继续喝酒。 不过,当他酒杯沾唇之时,却突然顿住了。 陆倾川放下酒杯,一双眸子惊愕的凝视着方天阙,惊愕道:“这都能看出个无剑之境!?真他娘的是个剑魔!” 陆倾川细细的感受着方天阙身上的气机。 方天阙周身的气机先是不断增强,周围的锦绣珠帘都被其气机震荡的猎猎作响。 蹭! 他手中的三尺青锋刹那出鞘,于窗外飞雪中破风而舞。 一般来说,此等简单的飞剑之术,用气机控制的话,也能做得到。 但奇怪的是,就在方天阙的长剑出鞘的那一刹那,他周身所有的气机尽皆收敛于无形之中。 换言之,没了。 难道是养剑之术? 不可能,这小子的性情来说,不屑于此等旁门左道。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无剑之境。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何处是剑? 何处不是剑!? 陆倾川心中盘算着,只怕那日他还说的长了,什么十年,就这家伙的速度,指不定不出五年,他与那卓老头儿必有一战。 就在此时,在望江楼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有二人负手而立。 二人皆是身着白衣,头戴道冠,身负长剑,只要是有点眼力价的江湖人士,一眼便能看出这两人是昆仑剑山的弟子。 居左的那个年轻人,眉目清明,变色白皙,即使身负长剑,也掩盖不了那种儒雅的气息。 另一个人看着更是器宇轩昂,与其身旁的师弟不同,他身后的剑鞘中并未有剑,手上也不提剑,他的剑,纵悬身侧。 那双剑眉下的眸子注视着前上方发生的一切,他才开口道:“杜师弟...” 杜天羽闻言,哭笑不得,有些无奈的打断他,说道:“大师兄,不是说好了,这次出来都听我的吗?” 被杜天羽称作大师兄的,正是这昆仑剑山的百年奇才陈文曜。 陈文曜十二岁练剑,三年入王玄,四年破霸玄,如今二十三,更是达到了君玄境界! 陈文曜笑着说道:“你是大师兄还是我是?” 杜天羽和陈文曜师出同门,感情自然是好,他一听这话便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拦不住你...” “哈哈哈,放心,我去去就回。”云庭朗然一笑,随后剑锋一转,踏剑而去。 杜天羽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懒得看这个无赖的大师兄耍帅,反正就他那实力,就算对方是个高手,结果只怕毫无区别。 “你的剑。”陈文曜俯视方天阙,淡然道:“有点意思。” 方天阙没有说话,淡漠的看了陈文曜一眼,等待着下文。 陈文曜说道:“有没有兴趣比划比划?” 方天阙漠然到:“没兴趣。” 陈文曜先是一愣,而后道:“你怕了么?” “哟!?” 在陈文曜的注视之下,陆倾川的半个身体露出了窗户,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天上的陈文曜一番,问道:“这位兄弟,你当真要和这家伙比剑?” 陈文曜看了陆倾川一眼,傲然道:“当真。” 陆倾川看着方天阙,怂恿道:“反正鸿剑还没到,要不然,见识一下卓老头儿的剑术?” 陈文曜见下方那人立马便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有些意外,道:“你如何认得我?” 陆倾川淡笑不语,开玩笑,想当初我和师傅去你们昆仑剑山砸场子的时候,你站在卓老头儿身边那傻啦吧唧的样儿,想忘记都难。 其实陆倾川能能猜出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陈文曜的容貌与幼年很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文曜足下的剑。 古剑游龙,相传为古时铸剑大师欧夫子取西海蛟血与极北寒精铁所铸,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七两。 剑如其名,陆倾川观他御剑之时,自然散出一股洒然的游龙之气。 而半年前,相传这昆仑剑山的大师兄曾仗剑走江湖,千钧一怒为红颜,挑了某个为害一方的山寨。 谣言多半有几分夸张色彩,千钧一怒多半是真,只不过是否为红颜便不得而知了。 陆倾川道:“这你就不必管了。” 旋即,陆倾川看着方天阙,道:“如何?” 方天阙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陈文曜,道:“你得了你师父的几分真传?” 陈文曜道:“呵,看你配让我用上几分实力了。” 方天阙面无波澜,抬头,望着陈文曜。 “好。我给你三剑的机会。”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七章 望江楼决斗(中) 陈文曜闻言,嘴角一扬,而后道:“不得不说,你很狂妄,不过,我很喜欢这种狂妄。” 对于陈文曜的夸奖,方天阙毫无波动,淡然道:“如果你输了,去帮我做件事情,如何?” “输?” 陈文曜笑道:“别说一件,便是三件也应你。” 方天阙说道:“好,三件便三件。” “......” 陈文曜满脸黑线,道:“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方天阙点了点头,身影翩然而出,悬于空中。 从陆倾川这个角度看,恰好可见方天阙背对月光。 此时的他,身着一身上等白色裘子,恍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恰逢新雪微飘,满月当空。 在漫天的亮银之中,他眼里清澈明亮,不带半分杂质。 月色与雪色之间,犹如第三种绝色。 陆倾川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这小子喜欢穿白衣。” 而后,他回身拿酒。 方天阙静静的看着陈文曜,长剑回身,悬停其侧。 陈文曜只见其右手抬起,指尖化剑,,眸子清冷。 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紧张,还有兴奋。 在昆仑剑山上,陈文曜于弟子一辈中已是无敌,师辈与他对敌,也都未尽全力,只得下山游历四方,为的便是寻一对手。 如同久旱逢甘霖,怎能快意!? 唰! 剑鞘飞出,只见一道白虹闪过,剑离人亦离。 陆倾川左手拿壶,右手持杯,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外面气势如虹的陈文曜。 “卓老头啊卓老头,你这徒弟本事不小,脾气也还行,只可惜,运气是在不好。挑谁不好,偏偏挑了方天阙这个怪胎当对手,这不是找抽么...” 不得不承认的是,陈文曜出手极快,迅如雷电,恍若惊鸿,剑招之中暗含六六三十六种变化,破风而出。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身为昆仑剑尊的弟子,少说也有两把刷子。 在此时,雪梅雅间的门被慢慢打开。 陆倾川闻声回头。 苏云深身边的佳人绾着反绾髻,身着一袭百褶如意月裙,外罩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肤若凝脂,举止怡人。 苏云深特意穿了件苏绣月华锦衫,一边笑着替她解下斗篷,一边笑问道:“小方子呢?” “在外面和卓老头儿的徒弟过手?” 说着,陆倾川笑着看向田婷婷,笑道:“弟妹,可还认得我?” 田婷婷向陆倾川施了一礼,答道:“如果小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二次相见。” 陆倾川一笑,问道:“没错没错。” 苏云深将斗篷放在屏风旁的架子上,而后一边和田婷婷走近窗边,一边说道:“你不是喜欢看高手过招吗,咱们算是赶上了时候。” 陆倾川也笑道:“没想到弟妹出落的落落大方,还是个武林侠女。” “让您见笑了。”田婷婷歉然一笑,道:“只是平素里喜欢听一些江湖奇闻罢了。” “没事。”陆倾川笑着挪了挪身子,说道:“且先看看我这兄弟如何剑荡四方。” 田婷婷在窗边抬头望去。 只见方天阙气机暗运,步步高升,在飘摇空中的雪花中,身形飘忽不定,忽隐忽现。 此时,杜天羽到底还是没忍住,坐在了酒楼顶上,说道:“还好这是在夜里,没什么人,否则指不定会引起什么骚动。” 远处,陈文曜正打的快意,一剑伏龙潜游向天引,三尺青锋划破空气的声音,恰似游龙低吟! 方天阙看着这气势如虹的一剑,嘴角微扬,果然打算露点儿真功夫了? 只见他气机于指尖流动,气化剑锋,足踏后檐瓦,向那惊鸿一剑冲去。 下意识的,田婷婷用双手蒙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害怕看到方天阙这蜉蝣撼大树之举让自己脑袋开花的血腥场景。 不过,当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苏云深笑着从眼睛前拿开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白衣剑客毫发无损的悬于半空,淡然而视。 方天阙方才那一招,看似是在自撞游龙剑锋,但陈文曜知道,当他的三尺青锋刺进方天阙的身体之时,方天阙的气剑也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 方天阙是在和他赌,要么他退,要么玉石俱焚! 陈文曜不相信这个看似疯了的冷漠剑客真会和他玉石俱焚,肯定留有后手,或者说,他有把握躲开自己的游龙时杀了自己。 陈文曜不敢选择后者,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博! 方天阙似是早料到一般,趁着陈文曜剑锋突转之际,身子一扬,脚踏游龙剑峰,借力弹开。 他看着陈文曜,说道:“你还有两剑。” 旋即,方天阙身形骤闪。 世间武学,唯快不破! 方天阙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仿若流星坠落,指尖凝剑,快意自如。 “来得好!” 陈文曜不敢怠慢,施展师尊所授昆山云水剑术,整个人气势大增,竭力阻挡! 这指剑以气化剑,有个好处便是不受剑形的束缚,人未至,剑已到! 十数道一齐剑气砸在陈文曜挥舞的游龙上,便是看上去都豪气无比。 只见陈文曜身形暴退之际腾出左手,划破指剑,以血为引,默念口诀! 武经有云,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自古这三尺青锋便为嗜血之物,名剑更是如此。 陈文曜以血为引,气走剑身,亦不再退! 最好的防守便是无暇顾及的进攻。 陈文曜剑出游龙,怒起撼昆仑。 方天阙嘴角微扬。 刹那间,那柄好似被人遗忘了的三尺青锋骤然出现! 陈文曜心头一惊,身子猛然一侧。 月色辉映之下,那柄冰碧色的长剑从他的眼前一划而逝。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对手的剑,即使是在北齐挑战各路剑客之时,也未曾有过。 接着,是一缕墨染似的头发随风雪飘落。 方天阙看着如同牢笼困兽一般的陈文曜,面无喜怒,左手剑指气剑频出,右手驾驭三尺青锋,不紧不慢。 剑雨之中,先是一阵青光四射,只听陈文曜低喝一声,破! 旋即,那十余气机光剑四处飞旋,那云庭执剑于手,傲然而立。 方天阙那含无波澜的眸子只见闪过一抹兴致,不过,仅仅一闪而逝。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八章 望江楼决斗(下) 陈文曜面色泛冷,引剑而出,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对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他想看看不留余力的自己,对方能否招架得住。 陈文曜双手于身前划圆结印,游龙古剑剑锋朝上,旋转不停。 随着古剑的光耀逐渐增强,陈文曜的身前,一个黑白交替的太极八卦图案骤然出现,又逐渐消散。 明灭交替之间,透露着危险的味道。 陆倾川开口道:“鸿剑,你还记得吗?” 苏云深看着陈文曜,似乎是响起了某事,微微颔首,道:“记得,当年卓老头就是用这一剑勉强和你师父鹿鸣山人打成平手的。” 师父!? 鹿鸣山人!? 一旁的田婷婷闻言,先是觉得云里雾里的,但是马上便想起了那些说书先生们的话。 众所周知,当今坐拥西蜀四州的西南王陆倾川最先是靠着江湖帮派鹿鸣山起家。 而鹿鸣山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出自他的师傅,鹿鸣山人。 如果说眼前的这个人是鹿鸣山人的徒弟... 那岂不是说,他就是————西南王陆倾川? “您,是西南王!?”田婷婷惊愕的开口道。 陆倾川闻言,笑道:“鸿剑还有第二个大哥?” “弟妹都叫上了,竟然才反应过来。”苏云深笑着捏了捏她粉嫩嫩的小脸蛋儿,说道:“真笨。” 田婷婷看着白了苏云深一眼,而后细细打量着陆倾川。 那些说书的不都说西南王陆倾川喜欢以赤金面甲示人吗? 不是说西南王其实长的奇丑无比吗? 还有,说好的九尺男儿,铮铮铁骨,虎背熊腰呢!? ... 陆倾川注意到田家小姐那愣愣的眼神,大概也猜测到了这涉世未深的丫头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也没有点破,说道:“到了西蜀,若是闷了,多来王府走动走动。” “是。”田婷婷有些拘束道。 陆倾川笑道:“都是一家人,拘束什么,与鸿剑一般叫我大哥便好。” 田婷婷闻言,微微颔首,朱唇轻启,道:“大哥。” 陆倾川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陈文曜双手划动。 身前游龙古剑剑锋转而向前,瞬息之间,数柄,十数柄... 田婷婷瞪大了眼睛,或者说,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所见。 数十柄一模一样的古剑悬停其侧。 剑锋所指,威压如虎! “去!” 这傲然一字,如神明敕令一般,数十柄剑应声而出,顺着看似杂乱无章的剑轨向方天阙袭杀而去。 生死一线之间,方天阙的神色依旧淡然。 他右手微微抬起,手掌向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突然之间,一道冰碧色的光虹一闪, 众人定眼再看,那光虹在方天阙的右手边消失过后,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此剑正是方才袭杀陈文曜的那把剑。 当方天阙握剑的那一刹那,以他为中心,一道淡淡的冰碧色光晕如石落镜湖水,碧波微漾。 “这家伙打算认真出剑了。”陆倾川正色道。 话音刚落,方天阙的身影如长虹贯日一般猛然向前。 以一己之力,单凭剑术来硬抗相当于数十个君玄境高手的数十剑,可否!? 方天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想后退。 说好了三剑,便是三剑。 哪有再让你出第四剑的道理? 倾听着北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方天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极北之地! 他眸间带着三分笑意,骤然间,再度加速。 如一头暴怒的极北凶兽,闯入迎面而来的虎群之中。 锵! 锵锵锵——! 蹭- 锵锵锵! ... “什...” 话音未尽,剑抵咽喉。 陈文曜瞪大了眼睛,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尺之遥的男人。 他的眸子里,带着七分淡然,两分笑意,一分讥讽。 “你输了。” 方天阙淡然开口,丝毫没有在意身边一尺之距的数十柄长剑。 他手中那冰碧色的剑锋,距离陈文曜的咽喉不过三分之一寸。 换言之,只要他手一抖,一念之间,便可了结陈文曜的性命。 一切,只在他的想与不想之间。 陈文曜回过神,眸子里的难以置信中夹杂着三分沮丧和两分懊恼,右手一挥,无数长剑瞬间消散于无形,仅留一柄游龙古剑回到其手。 “我认输。” 陈文曜无奈一笑,愿赌服输。 闻言,方天阙没有丝毫的犹豫,收回长剑。 陈文曜看着那把有些奇异的冰碧色长剑,问道:“能告诉我,你和你的佩剑的名字吗?” 方天阙开口道:“方天阙,冰阙。” 听到方天阙这个名字,陈文曜先是一愣,而后道:“你就是方天阙!?” 陈文曜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几分莫名的无奈笑意。 在北齐闯荡之时,他听到过无数次极北剑魔方天阙这个名字,一直想亲手会一会这个剑挑大半个北齐剑道的天才剑客。 天天找,处处寻,无处可寻。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偏偏又把这个人给送上门来了。 方天阙微微颔首,而后说道:“你输了,替我做三件事。” 陈文曜愣了愣,而后苦笑着说道:“行,愿赌服输,你说吧,只要不违背师门门规,我陈文曜在所不辞。” 方天阙说道:“第一件事,替我去茂州天宝阁取两个盒子,到了将这个给他们,报我的名字即可。” 闻言,陈文曜点了点头,道:“行,后面两件事呢。” 方天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想好,先欠着。” “......” 陈文曜无奈的说道:“行,若是你想好了,拿这两块玉珏来找我即可。” 说着,陈文曜丢出两块带着红穗的玉珏。 方天阙无言接过。 “就此别过。” 说罢,陈文曜抱拳相别,旋即身形一闪而逝。 方天阙看了看手里的玉珏,随后反身回到雪梅雅间之中。 他看了看苏云深,又将视线定格在一旁的田婷婷的身上。 他那好似万年冰的面容上勉强有了几分笑意,伸过手,手心之上是陈文曜那两枚玉珏。 “初次见面,当是见面礼了。”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五十九章 王离雨夜问计 田婷婷接过那两块玉珏,淡笑道:“公子客气了。” “哈哈...” 苏云深笑道:“小方子,哥哥我听闻你一剑挑了大半个北齐剑坛,真他娘的给咱们兄弟争气!” 方天阙身子微微一侧,没有让苏云深的手拍在他的肩头,淡然道:“我比你大。” “......” 苏云深愣了楞,而后心里一合计,便猜到了方天阙的意图,说道:“你那是按照极北历法算的,咱们西蜀历法不一样,你要入乡随俗,所以,我比你大,你还得叫我哥。” 方天阙淡漠的看了苏云深一眼,开口道:“大笨兽不会第二次掉进一个坑里。” 嗯? 田婷婷不解的思索着方天阙的意思。 陆倾川知道方天阙的意思,悠然一笑。 苏云深见自己编的瞎话似乎骗不了这个曾今的二愣子了,连忙咳了两声,说道:“先吃饭,先吃饭。” ...... 长街长,雨声繁,路上行人稀。 江南雪未停,蜀地云雨稀。 锦官城官道上,一个披甲士兵沉声策马疾行。 雨落屋檐与马蹄飞扬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持续打破这夜的沉寂。 刻钟有余,马至西南王府白玉狮子附近。 “吁——!” 那军士下马,掏出一块玄色牌子,右手一边高举,一边小跑入府,一路畅行无阻。 当他跑到鹿鸣山的山脚之时,前方恰好有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马车旁,一人斜提长枪,候在马车旁。 当他走近了的时候,才认出那个持枪之人是谁。 确切来说,他是认出了那杆枪。 枪仙一出,百鸟朝凰。 前者说的是人,也是那无双的枪术。 而后者,便是指那杆百鸟朝凰枪。 军士放慢了步子,眼眸中含着几分炙热,在那持枪人身侧两丈处站定,单膝跪地,行军礼,道:“神策军倪玉龙,见过王将军!” 王离转身,淡然道:“起来吧。” “是!” 在那倪玉龙起身之际,马车上那碎花布帘后似乎传出了一道苍老慵懒的哈欠声。 那倪玉龙闻言,心中满是骇然。 “小王,可是到了?” 王离恭敬的说道:“回先生,到了。” 马车中那声音似乎有些不悦,责怪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额。”王离说着,对身前那倪玉龙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看先生睡得正香,没好意思打搅。” 那军士倪玉龙见状,行礼告退,而后一路沿着山脚台阶而上。 马车中,一只骨感的手慢慢掀开了那农家人用的碎布帘子, 他一下车,便感觉到一丝雨飘在了那满是苍然的面容上。 老人不禁拢了拢袖子,道:“为了接我这个老头子,你也辛苦一路了,下去歇息吧,让他们与我回别院便好。” “都到这里了,我再送送先生。”王离笑道。 老人没有拒绝,与王离一道顺着山脚向另外一面的一处别院走去。 早已候着的两个侍女和小厮赶忙走到两人前方,为其提着灯笼照亮前路。 “你想问什么?” 王离闻言,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日前接到苍隼传信,郡主任命我为云州将军,辖管云州城的军务...先生能否为我指点一二。” 老人听着,没有说话,走了一会儿后,说道:“此番云州之乱,其根在门阀,不再流民。” 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三个锦囊,递给王离。 王离接过后,老人继续说道:“你此番前去,若遇门阀群起诘难,打开那蓝缎祥云锦囊;若遇民变,打开白底雪梅锦囊,若有军方势力参与进来,便开了那赤红蜀锦锦囊,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王离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老人的话,点了点头,道:“谢过先生。” 老人说道:“如若,有突发事故,可以去找找周家那小子。” 王离愣了愣,疑惑道:“先生说的是...那拒考秀才周砚峰?” “正是这个小子。”老人说着,捋了捋那几分花白的胡须,笑中带有几分欣慰,但话语中却并非如此,骂道:“不过,你见着这个混账小子了,先替我给他打一顿。” “额...” 王离苦笑道:“不明所以的就给一顿揍,他还能帮我?” “不明所以?”老人说的理直气壮,道:“谁说不明所以的,这小混球若是问你要理由,你就说我让揍的。” “好。”王离点头道。 又走了一会儿,老人说道:“不过,这混小子不会武,你小子好歹也是个上清境的高手,下手轻点儿。” 王离笑道:“先生放心便是,做好云州将军难,打个人难道还难?” “你小子。”老人一边走,一边笑道:“想来是和王爷呆久了,说话都有了几分他的味道。” “哈哈哈” 王离爽朗一笑,道:“我就当先生是在夸我。” ...... 子夜过半,苏云深与田家小姐田婷婷乘着马车离开了望江楼。 陆倾川正打算回走,却发觉方天阙没有动静。 “怎么了?” 陆倾川疑惑道。 方天阙望着那马车消失的拐角,开口道:“我跟上去看看,你去不去?” 嗯!? 陆倾川眉头微蹙,正色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怎料方天阙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不过,我感觉将要发生什么。” 陆倾川闻言,点了点头,道:“走吧,也没几步路,便当做饭后散步了。” 二人相视,目光交汇。 刹那之间,徒留一地风雪飘。 雪中,萧四驾着那辆孤零零的马车行驶在寥寥无人的官道上。 车内,田婷婷披着那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美眸微合,倚靠在苏云深的肩头,嘴角微扬,面颊微醺泛红。 苏云深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是怕她着了凉一般,习惯性的替她将斗篷往那手边扯了扯,将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的,生怕透了风。 在西蜀人眼里,苏云深放弃燕凌薇而娶一个江南女子是燕凌薇的万幸。 对于江南人来说,苏云深得了御赐姻缘来迎娶青州田家小姐,是田家的不幸。 但是啊,他们都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苏云深...苏鸿剑...” 苏云深笑着,替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在的。”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章 夜雪 远行的人注定要继续远行,正如月无常圆,花开自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新州,汉阳镇。 一家客栈内,一体型富态的胖子独立窗边,眸子不知是在看外面的车水马龙,还是在眺望那无穷尽的夜幕尽头,目不转睛。 “事情办得如何了。” 胖子的话语极其平淡,不知喜怒。 原本空无一人的屋子内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半跪行礼,言语恭敬:“已安排妥当。” 胖子没有回头,淡然道:“下去吧。” 语罢,黑衣人没了言语,身体再次诡异消失。 屋子里再次归于平静,胖子继续看他的不知何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昆仑剑山上,陆攸宁正坐在侧殿席上,面前白了一盘棋。 她的对面,卓君遥随意坐着,一边与陆攸宁对弈,一边喝着从忘川阁打回来的红尘醉。 “丫头,那当真不管陆小子?”卓君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陆攸宁摇了摇头,温言:“子初是我弟弟,哪有姐姐会扔下弟弟不管的,不过,他更是西南王陆倾川,所以,不需要担心。” 卓君遥点了点头,棋落入盘,道:“也是,西蜀的担子,还得他来扛。” 陆攸宁不予置否,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欲言,又止。 这个弟弟啊,哎... 陆攸宁没了言语,一子落下,如点睛之笔,黑子化龙,将卓君遥的白子死死围在中间,生机渺茫。 卓君遥见状,将手上的白子扔回棋盒,没好气道:“不下了,鬼谷子那老东西的阴谋阳谋全给你这丫头学去了,还下个屁?” 陆攸宁淡淡一笑,道:“承让。” 旋即,陆攸宁又说道:“卓前辈,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告知一二。” 卓君遥有些意外,喝了一口酒,而后道:“背靠鬼谷和西南王府两座冠绝天下的情报机构,世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给老夫说说看,是什么事情,只要老夫知道,一定告诉你。” 陆攸宁颔首,而后道:“我想知道的,是您的另一个弟子。” 陆攸宁看着卓君遥:“杜天羽,或者说大唐帝国的三皇子,李天羽。” 卓君遥面无喜怒,仿若古井无波,淡然道:“你在疑惑我为何会收他为徒,还是昆仑剑山的态度?” 陆攸宁温言:“前辈只能回答一个?” 卓君遥随意道:“只能一个。” 陆攸宁说道:“那便第一个吧。” 卓君遥答非所问,道:“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昆仑剑山的态度无论是对你们姐弟还是西蜀在西北的部署都是极其重要。” 陆攸宁一边将棋盘上的白子尽收棋盒,一边说道:“前辈所言甚是,昆仑剑山的态度确实很重要,” 卓君遥说道:“所以,准备改口了?” 陆攸宁摇了摇头,道:“但我依旧问第一个。” 陆攸宁自然清楚,昆仑剑山此刻的态度至关重要,无论是对现在还是日后的西蜀。 但,即使是龙潭虎穴,那又如何。 一年前的天策城不是龙潭虎穴? 但是某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脚踏绝世凶兽,带着自己与几个贴身侍卫便悍然前往,不一样活的好好的? 试问这卧虎藏龙的天子门前,何人可挡!? 何人又敢挡!? 确实,陆攸宁不是陆倾川,但此刻在西北的,也绝不止十二护卫。 相较之下,卓君遥为何要收当朝三皇子为弟子,更让陆攸宁感兴趣。 依着昆仑剑尊一贯潇洒自在的性子,对大唐朝廷的政治权谋这一套绝对是嗤之以鼻的,一旦收了杜天羽为徒,他必然会或多或少牵扯到朝野风云,甚至,直接位于整个风暴的最中心。 若有个意外,整个昆仑剑山都将面临大难。 沉默片刻,卓君遥说道:“羽儿的母亲,是以故的皇妃宁雨。” 宁雨皇妃... 陆攸宁在心中细细琢磨着,脑中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虚无缥缈的江湖传言。 “那个传言,是真的!?” 陆攸宁神色微变,之前藏锋阁有收集过杜天羽的卷宗,但极其少,没想到他竟然并非当今皇后的亲生儿子,而且,竟然是宁雨皇妃的遗孤。 “竟是宁姑姑的孩子...” ... 天策皇城,东宫之中,殿外飞雪映灯火。 宫阙之内,一翩翩公子端坐在殿上主座,身侧仅留一名宫女侍候。 他的五官生的不算太过精美,却棱角分明,一颦一笑之间尽显皇族贵气。 素雅锦衣外套着一袭淡黄广袖云纹袍,长发似束未束,散于耳后。 放眼整个大唐,有如此风范的皇族公子,除了太子李景辰外还能有何人。 李景辰手持一卷《孟子》,竹简上写着:天地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就在此时,一十一二岁的少年跑了进来。 “皇兄,皇兄···” 李景辰放下手中的竹简,向外看去,来人项戴一金环云纹如意玉锁,身着淡紫锦衣,五官生的极其精致,就是相貌过人的女子见了,也要自叹不如。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如宝石般美丽而特异的眸子,左眸呈冰蓝水晶色,右眸呈淡金琥珀色。 李景辰看着弟弟李云瑞,他是个命苦的孩子,母亲乃是美丽动人的胡姬,因父皇不喜胡人而被打入冷宫,后病逝宫中。 所以从李景辰便特别关心李云瑞,在这偌大宫墙之内,他很很高兴李云瑞如今依旧纯真烂漫,没有被卷入权力的漩涡之中。 太子李景辰将李云瑞召至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皇兄,赵显给我带了个稀罕物件儿,你明儿陪我去堆雪人好不好。”李云瑞笑容烂漫,不含任何杂质,显而易见,这样的笑容唤作是任何人都难以拒绝。 “赵显?” 李景辰念着这个名字,此人他倒是颇有印象,位居尚膳监大太监之职,执掌御膳、宫内食用和宴席之事,父皇对他信任非常。。 李景辰虽然对赵显有印象,却不喜其为人,他曾听闻赵显为人心狠手辣,此人绝非善类,如今接近李云瑞,想来不会如此简单。 想罢,李景辰问道:“是你自己来叫我的?” 李云瑞一听,便想起了来时赵显嘱咐的话。 ps:今日签约改状态,加更一章~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一章 杀局 “四皇子,如若太子殿下问起,你便说是自己来叫的,知道吗?” “为何?” “若是四皇子说是奴才让您来找殿下的,奴才受罚事小,想必殿下也不会与您一同堆雪人。” “那好吧。” 李云瑞一想,太子哥哥已经将自己关在这东宫好几日了,得将他拉出去才行,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其他人都不愿意和我玩。” 太子李景辰一听,心中便软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伸手摸了摸这个命运多舛的弟弟的小脑袋,柔声道:“好,明儿皇兄与你一起堆雪人。” ... 汝日鸡鸣,士曰眛旦。 丑时。 萧三驾着马车在官道上缓缓驶过,雪小风疾。 一个破旧纸篓从弄巷拐角翻滚而出,从马车前方五六丈处荡过。 哼—— 哼。 马车前的两匹马突然发出两声哼声,而后好似撞鬼了一般,驻足原地,怎么也不肯走了。 “驾!” 萧三眉头微蹙,心中骇然与疑惑交杂。 “驾!驾!” 突然,他手中赶车的马鞭在空中一停滞,一双深邃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个人。 或者应该说,是盯着那个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奇怪的眸子,只要你见过一边,便绝对不会忘记。 幽绿色的眸子,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寂静而幽深的黑夜,恍若两颗夜明珠一般,令人难以挪开半分心思。 马车中,苏云深好似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眉头一皱,那双无限温柔的眼眸中寒芒一闪。 他小心翼翼的将身旁田婷婷的脑袋倚靠在软枕上,确定她没有被惊醒后,方慢慢的掀开马车车帘一角,钻了出去。 苏云深走下马车,与那黑衣刺客遥遥相望。 “既然敢拦车,还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苏云深语调平静,笑容中不带丝毫的温度,眼眸中的杀机若隐若现,冷声道:“都滚出来。” “西南王陆倾川的兄弟。”那黑衣刺客淡然道:“果然有几分本事。” 随即,他拍了拍手。 之后的几个呼吸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面罩之下,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在等他们么。” 陆倾川不屑的声音慢慢响起,随后,十颗头颅分别从两边的屋顶上被随意丢了下来。 那黑衣刺客先是循声抬头左望,而后有望。 方天阙淡漠的注视着他。 黑衣刺客此刻心中满是骇然,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杀局,十大霸玄境高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给灭了!? 苏云深依旧那么站着,嘴角微扬,笑容中带着七分意气风发。 那刺客眼眸中杀机一闪,旋即,身形犹如夜行鬼魅一般,骤然而逝。 苏云深波澜不惊,静静的看着那诡谲而现身的身影。 一闪而逝,再闪而逝... 持续了五六个来回后,苏云深头向右一偏,紧接着,一柄短弯刀从他的脖子边刺出。 而后,苏云深身子已仰,步履下滑,再度避开了那锐利的刀刃。 瞬息之间,两人拉开了三丈距离。 “黄泉鬼城的杀人术,仅此而已么。”苏云深漠然一笑。 那黑衣刺客没有答话,看了看手中微微变形的弯刀。 他回忆起了方才苏云深的动作,似乎猜到了他是何时出手的,又好像毫无头绪。 突然,他的身形再度诡谲消失。 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是出手,而是潜逃。 苏云深漠然一笑,一步踏出,再度出现之时,已至黑衣刺客身前。 不待那黑衣刺客露出惊骇之色,苏云深悍然出手,右手化爪,死死的扣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猛然发力。 砰! 那黑衣刺客被苏云深扣着脖子,死死的按在墙上。 黑衣刺客身后的墙面上,皲裂的痕迹触目惊心。 “你好像,没有做好死亡的觉悟啊。”苏云深冷笑着,看着那刺客在自己面前做着无端的挣扎。 片刻后,苏云深犹如甩一条死狗一般,将那刺客往边上雪地里随手一扔。 黑衣刺客在雪地中止不住的咳嗽,呼吸艰难而深沉。 苏云深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不含丝毫的怜悯。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最好别惹老子。”苏云深漠然道。 黑衣刺客怨毒的盯着苏云深,苏云深好似看不见一般,冷声道:“滚!” 接着,那黑衣刺客右手捏着左手手腕,仓惶而离。 苏云深回身,对屋顶两边的陆倾川和方天阙点了点头,而后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不过,不知是他挪动软枕的动静太大,还是马车起步所致,将田婷婷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 说话间,似乎是意识道了自己流口水了,俏脸微红,用袖子擦了擦。 “没事。” 苏云深温言一笑,旋即将手绕过她的脑后,让她再度倚靠在自己的肩上。 田婷婷没有拒绝,随即,两个人头碰着头,各怀心思,同去一府。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后,陆倾川与方天阙跃下墙头。 “好了,这下子应该没事了。” 陆倾川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方天阙点了点头,与陆倾川回走的路上,开口道:“为何黄泉鬼城的人回找上来?” 陆倾川眉头紧蹙,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太清楚,不过,我猜测,多半和段云锋的黄泉鬼城一行有关系。” 方天阙问道:“他去哪里做什么。” 陆倾川答道:“杀人。” 方天阙不解道:“杀谁?” 陆倾川说道:“他叫关天逸,是一个谍子,具体属于何方势力,还在查。” 方天阙说道:“那个叫段云锋的,是怎么进黄泉鬼城的?” 陆倾川没有避而不答的意思,回答道:“两年前,我意外的救了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曾经活着从黄泉鬼城中走出来的人。他的手上,掌握着进黄泉鬼城的方法,还有一块令牌。” “令牌?”方天阙疑惑道。 陆倾川颔首,道:“对,一块鬼面令牌,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足以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那块令牌有什么用处?” 陆倾川回忆起了那块鬼面令牌。 “可换取黄泉鬼城城主的一诺。”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二章 凌顶山上绘丹青 “你有把握吗。”方天阙说道:“黄泉鬼城。” “没有。” 陆倾川笑着,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情可在掌握之中的。” “我在北齐闯荡的时候,听到过许多人说起你。”方天阙淡然道:“在那些人眼中,你好像并不像你说的这般。” 陆倾川笑道:“哈哈,哥可是活在传说中的人。” 方天阙深深的看了眼前的这个才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他感觉得到,陆倾川虽然表面上是在笑,但在心里,由衷说不出道不明的苦。 不过,他不说,他也不会问。 第二日巳时,旭日光耀天策皇城,似乎即将驱散整个皇城的阴霾,又好像是在配合着纷飞的白雪掩盖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痕迹。 东宫前的殿前空地上,太子李景辰特地吩咐下面的宫女太监不要管此处的积雪,因而,空地上的积雪已有小半尺的厚度。 此时,一长一幼,携手向外走去。 殿前空地上上,侍奉的太监已备好特质的手套与雪具。 李景辰看着拿着小木铲奔跑的小瑞安,便想起了这些年的边境战事。 当今天下,若论综合国力,大唐当属最强。 但却不可下细琢磨,这个所谓的国强民富,是相对而言的。 若论军事实力,北齐当属虎狼之师,然其地域限制,民生不稳。 若论财富,西楚之富庶,令人艳羡,然其军力稍弱。 二者综合而言,大唐当属第一。 恰如江湖一般,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有贫富极端分化,便自然会有纷争。 恰如西楚与西蜀有十万大山做天然屏障一般,西楚与北齐之间也有三条山脉阻隔,西楚更是耗费无数财力巩固边防,因而,北齐无法从外部撼动西楚分毫。 于是,北齐人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大唐身上,常年巧借名目以攻伐劫掠,致大唐边疆民不聊生。 这皇宫中都能有如此烂漫的笑容,天下也应要有。 想着,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景辰转头,眉头微皱。 一身素青宫装打扮,面色阴白,眸子狭长微扬,时时刻刻带着微笑,却让人感觉寒冷。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赵显走近行礼,低声说道。 “赵总管何以在此,若说是巧合,未免也有些太巧了。”李景辰看着赵显,直言不讳。 赵显一愣,随后淡淡一笑,言道:“不愧是太子殿下。” “你千方百计的用四弟引本太子前来,所为何事。”李景辰的语气淡漠,不像是在发问,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 “实不相瞒,奴才如此大费周章,是想帮助太子殿下。”赵显抬起头来,站在李景辰身边,似是看着远处的李瑞安,又像是眺望天际。 “哦?”扶苏淡言道:“帮助我么,不知本太子有何事,需要你来帮忙?” “殿下,如今陛下有三位皇子,除了您以外,四殿下年幼,又与殿下您亲近异常,大可不必忧心,但二皇子呢?” 说着,赵显不露神色的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太子李景辰,继续说道:“奴才愿辅佐殿下,鞠躬尽...” 啪! 话音未落,李景辰抬手便是一耳光,接着,赵显的右脸便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大胆奴才!你谗言离间皇族子弟,可知罪!” 赵显闻言,顾不得捂着脸,立刻跪了下来:“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哼。” 李景辰漠视着地上跪着的赵显,严声道:“你身居御膳监要职,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若是胆敢有下次,本太子定当上斩了你的狗头!” “是,是。”赵显惶恐:“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 李景辰不言,挥袖而走。 待到李景辰远走,赵显才缓慢起身,大风侵蚀着被李景辰打过的火辣辣的右脸,钻心的疼痛使赵显面色变得阴沉,他的眸子里泛着寒光与怨毒。 宫阙转角,一人手持竹简,似乎在候着李景辰一般。 赵显远远的看着,也不顾面上的疼痛,阴冷一笑:“杨密啊杨密,怪不得你不愿与我一道,原来早已投靠了太子这根高枝。” “李景辰,今日之辱,他日必当以血偿还。” 赵显深深吸了一口气,浊气尽吐。 脸上虽然疼痛,但这个时节经风一吹便会面颊发红,所以右脸的异样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突然,四皇子李瑞安拿着风筝跑了过来,看着远处宫阙边与人交谈的李景辰,便问赵显道:“赵显,皇兄为何走了?” “殿下,您看到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了吗?”赵显看着远处的李景辰与杨密二人,目露阴冷,既然李景辰已经自信到以为帝君之位非他莫属,那就来试试吧。 李瑞安顺着赵显的眼神看去,虽然隔的比较远,但还是能够看清楚皇兄李景辰身边有个人。 “他是谁?”李瑞安问道。 “杀害胡娘娘的元凶。”赵显佯装痛心的说道。 李瑞安愣了,手中的雪具一下子便掉在地上:“可是父皇和皇兄都说,母妃是病逝的。” “先回去,奴才再和殿下细说。”赵显说道。 四皇子李瑞安愣愣的点了点头,任由赵显牵着手,向另一边走去。 一北风起,顺势到洛阳。 洛阳城东一百五十里外,稷下学宫凌顶山湖畔别院中,顾倾城端坐在书案旁,执笔丹青。 画中,延绵不绝的山脉里,一座千丈孤峰若隐若现,矗立在朦胧的云海之间。 这座山峰很高,却也很美,繁密的树林将其间的石阶层层覆盖,星星点点的亭台楼阁镶嵌在山间,宛若浑然天成,仙境大致也不过如此了。 这座山峰之巅,淡淡的云雾之气萦绕着,使精致的无尘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朦胧韵味。 悠扬的古琴声从一旁的伏案上传出,琴旁,香炉内淡淡的龙涎香飘然而出。 琴弦之上,那双修长而精致的手轻轻搭着,座上之人,任凭微风拂面,衣襟随风轻舞。 他的年纪看上去顶多不过二十来岁,生着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庞,五官仿佛是经过精心雕琢的一般完美无瑕,配上此番书生打扮,隐约间散出一抹不经意的冷淡。 这是一种足以令天下怀春少女为之倾倒的吸引力。 他有着一头墨染长发,未经任何的束缚,随意的披散着,随风扬动。 在他的身后不远之处,一头生着巨大白色羽翼,身形如虎却又要大上好几倍的巨大凶兽静静的趴着,身子将青年整个人都护在其中,兽眸似闭非闭,舒缓而沉重的喘息声搅动着周边的云雾。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三章 杀无赦 画中人是意中人,画中山却是意中山。 侍女玲儿从屋子外走进来,说道:“小姐,热水已为您备好。” 顾倾城回过神,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出了屋子。 她没有想到,在洛阳西南六百里的武州武春山脉中,有一处与画中山相似的地方。 日过晌午,林间古树参天,一股杳无人迹的质朴气息由然而出,一个男子独立一棵古木跟前,俊秀的面容衬上那身乌黑肃然的铠甲,显得英气勃发。 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古木树干,神色间透着一抹冷静。 他心里好似已经有了抉择。 这时,林稍之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里,一带着面甲的人从中踏步而出,深邃的眸子中透出一抹少见的安全和信任。 “寒霄,参见武王殿下。”青年男子走近,抱拳笑道。 话刚刚说完,寒霄也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这树下有两只...不,是三只。” “嗯。”他点了点头。 “殿下打算怎么办?”寒霄饶有兴趣的问道:“救离丝楠,还是保全穿山甲?” 这棵千年离丝楠木已存在上千年,就这么等它枯死,的确有些可惜,但树底下的两只穿山甲中一只已经有了身孕,保全了离丝楠,这个温馨的小家势必会被破坏。 他开口低声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那殿下认为,这离丝楠的果,会是什么?”寒霄问道。 “它从无无而来,我想,那也是它所期待的归宿。”似乎有所顿悟,他说道。 “会不会有些不值得?”寒霄说道:“毕竟是上千年的古树了。” “走吧。” 他回答道:“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说完,他与寒霄向森林出口处走去,临出时,回眸看了千年离丝楠一眼。 森林外,是一处悬崖,崖下是一片群山环绕的谷地,或者说,军营。 寒霄凭崖远望,说道:“除了信阳王以外,其他几个与孟家村命案有关的北齐人已经死了。” “辛苦了。” “殿下,接下来要如何?” 武王李长安说道:“寒霄,你说,当今大唐,哪里最危险?” 寒霄闻言,沉默了一下,后道:“天策城,天子脚下,无限繁华之下杀机四伏。” 李长安没有答话,空气中除了风声,一无所有。 突然,青年男子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微皱:“殿下,你是要去...” “应该是说,回家。”李长安没有否认,显然,这已经是决定好了的事实。 “我这就去安排。”寒霄说道。 “不。”李长安开口说道:“这次我一人回去。” “可是殿下,您一个人去,怕是...” 寒霄话音未落,李长安便开口道:“如今的大唐,看似平静,实则诡谲非常,我需要有一个人在这里替我陪着这帮弟兄,这里有你在,我才安心。” 寒霄没有说话,李长安继续说道:“不用太担心,在天策皇城,没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就算有,敢动手的,只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那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寒霄叹了口气,快五年了,五年前,他们还是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五年后的今天,虽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却还是不能辉煌而归。 “路上,多加小心。” “恩。” 林霏间,绿草如茵,寒风略过树梢,繁杂的树叶舞动声充斥着整个空气。 草地嫩尖儿上露珠未落,洼地中泥水滩滩,显然,昨夜是大雨磅礴。 ... “到底是哪家的贵人,竟然让将军大清早的出城迎接,好大的架子。” “就是,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 ... 作为云城的城主,他倒是没有像那些军士一般满腹牢骚,马背上,他凝视远方,将那丝等了两个时辰的不耐烦掩饰的恰到好处。 来了! 随着远处出现一个黑点儿,随着愈发接近,一辆华贵的大型马车映入眼眶,马车左旁的马背上有一人,不同于跟在马车后面的数十士兵,此人是身着布袍的老者装束。 老者面无表情,神色淡漠,自顾自的骑着马,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马车内的贵人一般。 见状,他策马前去,到马车前方十步之时下马,看着地上的泥浆之时,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随机对着马车单膝跪了下去,恭敬行礼,请示道:“云城守将林虎,恭迎武王殿下!” 马车边的老人挥手示意车队停下,而后,华贵马车外门打开,一身披战铠的青年大马金刀的坐在里面,漠视着这位云城守将。 “领路。”李长安看了林虎一眼,淡然道。 “遵命。”林虎恭声回答道。 云城是大唐帝国西南南方的边陲之城,虽比不上那些富饶大城,却在蜀地归入以后,也不像西北边境那般饱受战乱纷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对而言,是边陲之地少有的富饶小城。 城门口原来是百姓来往熙攘,却早早的禁止了通行。 城门口的人群中,一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郎身负一黑布密裹之物,身上穿着一件十分常见的布衫,衫口略有褶皱,一头墨染似的黑发衬上精致的面庞,若非衣着平常,倒是有几分贵族公子的气质。 都说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真一点儿不假。 他没有与百姓一般,要么八卦一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三姑夫家的二姨子快生了赶着有急事等牢骚。 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是有什么贵人到了吧,少年想道。 随着烈日一点儿一点儿的升高,城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一开始还只是嘀嘀咕咕的发着牢骚,在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烈日后,有些不耐烦的开始骂城门口的士兵,有的甚至打算硬闯。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开门!” “对啊,凭什么!” “大家一起冲,进城!” ······ 有了第一个人,剩下的百姓也都一拥而上,无论守城士兵怎样威胁怒斥,都没有丝毫效果。 突然,远处出现哒哒的马蹄声,并不断靠近。 吁! 林虎看着城门前的百姓暴动,眉头紧皱,怒言道:“都在干什么,要造反不成,给老子退回去!” 林虎面色发冷,对守城士兵喊道:“所有士兵听着,若有人敢闹事!” “杀无赦!”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四章 绝命胭脂阁(上) 果真,杀无赦三个字一出,城门口暴动的百姓就安静了下来,谁都想进城,但人命关天,岂是闹着玩儿的? 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却又不显得冷冰冰的,给人看起来就像是微笑,但细细一看,又没有笑。 在城门口士兵的持戟威胁下,暴动百姓一退再退,又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林虎! 还以为你依然在天策城,没想到竟然在这云城做了守将,反正也要去杀人,那么,就先从你开始吧,少年看着马背上的将领,神色中的杀机一闪而逝,随即便转移了视角。 有杀气,林虎毕竟是深受战火洗礼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滔天的杀意,随即便循声看去,却发现那抹杀意只是一闪而逝,过后便再也寻不到踪影了。 或许,是错觉? 想着,林虎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队华贵车队从城门而过,果真和少年猜测的不错,这是有贵人到了,所以云城才城门戒严,应该是怕出什么纰漏吧。 马车旁的老者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神色向城门两边的人群看了看,神色在其间一个少年身上停了停。 沉稳,冷静。 这是老者对少年给出的第一评价。 车队入城,随后门禁解开,少年走到城门的正前方,抬头看了看城门口上的云城二字,想道,踏入了这个城门,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陈勋,回来了! 他一笑,向城门内走去,步伐果断,未有丝毫迟疑。 不同其他边陲之城,这云城内部还是显得些许繁华之色,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能是多年无战事困扰,百姓都忘了这里是战火开始时的烽火之城吧。 陈勋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关上门,陈勋解下身上的黑布包裹之物和包袱,包裹内的东西很简单,若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之物,那便是有张白色的面具,简洁的白色,没有丝毫装饰。 他的神色瞄了一眼桌上用黑布包裹住的东西,而后打开窗户,向城中央看去。 一般而言,城主府都是在城池的中央,一方面可以兼顾四方,另一方面,那个位置最为繁华,若是有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也得掂量一番自己的实力,是否足够避人耳目。 能让林虎一个守城大将出城毕恭毕敬的迎接,那位贵人的来头应该不简单,这林虎肯定将这帮人安顿在城主府。 跟随车队的老头子看上去虽然平淡无奇,但帝国岂会随随便便的就让一个老头子来保护贵人? 换句话说,能跟在贵人身边的人,是简单货色? 陆原才不相信单单凭着那数十士兵就能护着贵人一路周全,一路上山贼土匪不断,那几十个士兵就算再牛逼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果然,人越老越成精,种种迹象表明,这老头子有很多把刷子。 可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城主府本来就戒备森严,再加上一个道行高深的老头子,简直是固若金汤。 难道就要因此放过林虎一命? “不。”陈勋神色间闪过一抹冷漠,死亡的气息弥漫着整间客房:“他,必须死!” 夜幕悄然而下,夜色笼罩下的云城别有一番风味,陈勋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林家那些老不死的原意让林虎来守这边陲小城,单凭这座城池的富饶程度,来了也不吃亏。 如果要问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是哪儿,那么定然是属闹市和客栈了,天色渐晚之时,陈勋便去往闹市,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不但让他买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无意中打听到了一个地名。 胭脂阁! 这里可不是卖胭脂的地儿,但若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错,不过胭脂在这里只能算是陪衬,主角嘛,除了美貌妩媚的姑娘,还有千金只为一春宵的尘烟客。 “哎哟,张大官人,快里边儿请,您都好久没来了。” “李大官人,您可不知道,小红想死您了。” ... 暮色掩映下,一黑衣少年身负一黑布包裹之物,独立寒风阁楼之顶,目视那烟尘繁华地。 突然,少年一笑,戴上面具,风未尽,人已离。 胭脂阁店门前,一身便装的林虎大笑着带着一队人走近,老鸨一见,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城主大人,姑娘们对您每时每刻都念着呢,您可算来了。” “哈哈哈。”林虎大笑,随即搂着两个姑娘进门,身后的四个士兵没有言语,跟了进去。 待林虎进门后,老鸨正准备继续招揽客人,却发现店里的小伙计正从门外慢慢悠悠的晃过来。 “小李子,你个挨刀子的,老娘养你不是让你在这儿偷懒的,快给我进去伺候着。”老鸨怒斥道。 “是是,小的这就进去,这就进去。”小伙计似是十分恐惧老鸨,赶忙低着头向胭脂阁内走去。 “等等。” 小伙计身子一僵,顿在了原地,此时的他,万念陈杂,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待会儿去酒窖里拿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给五号包间的二位公子送去。”老鸨嘱咐道。 “是是是。”小伙计回答道。 说吧,直到进了胭脂阁,他才暗自送了口气。 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神色间的目光骤冷,完全没了刚才的唯唯诺诺,简直判若两人。 “喂,说你呢,愣在那里干什么,没用的东西,还不去干活。” 小伙计一惊,连忙低着头快速离去。 胭脂阁的酒窖不怎么难找,拿上一壶陈年女儿红,小伙计一间间包间的摸索过去,或者说,是寻找过去。 三楼,小伙计正准备走过转角,突然停了下来,凝视转角尽头门口处,两名士兵守在门口。 怎么只有两个,还有两个呢? 管他呢,看看再说。 小伙计一手托着酒盘子,一面低头经过每一间包间,透过那看透明的布门,一幅幅模糊不清的春宫图映入他的耳朵,伴随着的还有男女合欢之时发出的声音。 “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好了没有,可憋死我了。” “再忍忍吧,保护大人的安全要紧。”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五章 绝命胭脂阁(下) 原来这四个士兵实在轮班偷腥,林虎啊林虎,你认为这是你自己的地盘就疏忽大意? 哼,趁你病要你命。 想着,小伙计转身,端着酒盘子继续上楼。 顺着门前的金色铭牌走过,小伙计在印有号数五的包间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 “谁?” 恩? 这声音,似乎有什么不对。 “客官,您二位要的上品女儿红。”小伙计回答道,他总感觉刚刚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难道,是错觉? “进来吧。”包间中想起了另外一道声音,与前面一个相似,这两种声音都是音色细腻,故作沙哑。 小伙计拉开门进入,余光瞄了这两人一眼,这看上去年纪也和他差不多嘛,小小年纪就来胭脂阁这种风流之地,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任性,可是,真的不用担心以后会不举? 不对,这二人面白如玉,手腕纤细,手指修长,隐隐的还有一股,这是楼兰香。 错不了,这是只有在关外才有的楼兰香,在关内一般的大户人家都用不起,看来这二人的身份着实不简单,最重要的一点,关外流传着一句话。 楼兰香里出美女! 这句话的意思究竟对不对暂无人辨析,但这楼兰香只有女人才用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这二位应该是······ 哎,真是想不通,女子也会来这种地方。 放下了酒,小伙计退了出去。 ... “大人,您喝一杯嘛。” “大人,您好久都没来了,奴家好想你。” “哈哈哈。”林虎大乐,趁机一把将左右两个女人搂在怀里,大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自罚一杯怎么可以,奴家也想大人,大人至少要喝两杯。” “哈哈哈,好,就依美人,两杯就两杯。” ... 城主府 窗外暗夜笼罩,时不时有士兵巡逻,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将整座楼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厅内,李长安静静的坐在主座上,手持一卷兵书。 他的眸子清亮,纯洁中不带任何杂质,天生的贵气足以让任何同龄人为之侧目,却又只能让人望而却步。 “殿下,要不要派人前去?”原先侍奉在马车旁的老者恭敬的站在一旁,对座上李长安说道。 “不必。”她的声音极其平淡,犹如一汪死水,平静之下,暗藏波涛。 “殿下的意思是?” “他好色,就是他的弱点,这类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殿下是想...” “这兵书上不是说了么。”李长安笑道:“放长线,钓大鱼。” “殿下卓识,是老奴格局浅了”老者赞赏的笑道。 胭脂阁酒窖中,小伙计转来转去,硬是想不到究竟要如何把那些守在门外的士兵给弄走,而且还要在杀林虎之时,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 怎样才可悄无声息的就把他杀了呢? 突然,小伙计的目光凝视着酒窖中的酒,灵光一现,林虎,你今日想不死都难。 九号包间外,小伙计再次佝偻着背,端着两壶好久走近。 “站住。”一个士兵警惕的看着小伙计,漠然道:“你要干什么?” “嘿嘿,二位军爷好。”小伙计抬起头,憨憨一笑,说道:“吴妈妈怕城主大人美人在怀,缺了好酒,让小的来送。” 小伙计向两边瞅了瞅,确定没人之后小声靠近那两个士兵,说道:“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小的这不看二位军爷辛苦,特意拿了两坛,一坛给大人,另一坛孝敬二位军爷嘛。” 听着小伙计如此说,二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酒,而后相互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拿了一坛酒,乐呵呵的对小伙计说道:“算你小子会办事,进去吧。” “谢二位军爷。” 说罢,小伙计拉开门,九号包间属于胭脂阁中最奢华的一种,分外门与内门,小伙计并未立刻进入内门,万一恰好撞见林虎在醉生梦死,事情就大条了。 想罢,他敲了敲内门:“大人,吴妈妈让小的给您送一坛上品女儿红。” “进来吧。”声音之中透着一抹贪婪与不耐烦,想必这饥不可耐应是对怀里的姑娘的。 内门之中,一男两女已是衣衫不整,林虎的手并不安分,在姑娘的身上左右开弓。 小伙计一直低着头,好似很惧怕林虎似的,见着桌上原先的酒壶中还余下半壶酒未尽,将盘子中的上好女儿红放下后,端着原先的酒便准备退去。 “等等。”林虎的声音再次从背后响起。 小伙计感觉到心头一紧,目色泛寒。 他转过身,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可是还有事情要吩咐小的?” “赏你的。” 林虎扔出一枚金币,小伙计暗松了口气,而后地下头蹲下拾起那枚金币:“谢谢大人赏赐。” “哈哈哈,滚吧。” “是。” 退出门,回到酒窖,小伙计看着指尖的金币,这林虎还真是喜欢被人敬仰,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吧。 小伙计将手伸到耳后,一把扯下来面谱,原来小伙计便是陈勋。 傍晚十分,陈勋还愁没有身份进入胭脂阁,没想到就遇见了一副痞子装扮的胭脂阁伙计小李子,送上门来的身份,不用白不用,于是乎,真正的小李子就糊里糊涂的在幽深小巷里昏迷了。 当然,身上一丝不挂。 拿出事先在酒窖中藏着的包裹,穿上夜行衣,陈勋目视那一直贴身带着的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打开。 那是一柄大剑,准确来说,是一柄奇怪的剑,整柄剑从头到尾没有第二种颜色,黑暗的深邃是它在歌颂死寂。 仿若夜幕掩护下的死亡之剑,寒芒初露,必取敌将首级。 戴上白色面罩,伴着那冷冽的目光,酒窖中昏暗的油灯突然一熄,再一看,人已离去。 阁顶,灯火清凉,月色朦胧,似明,非暗。 他静静的站在构造房顶时为了镇宅而雕的奇兽石雕头颅上,一双眸子默然而深邃,凝视着满城人间烟火。 繁华的掩映下,是世间的丑恶。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六章 月下见长安 他在等待,等待着酒里的药发作。 他知道,林虎不可能发现酒里面加了些特别的东西,因为那是他从药王谷那里得来的迷药,无色无味是它的特点,正如调配它的主人一样。 药王杀人,死于无形。 可能是出现不希望让林虎死的这么简单,他要亲自动手,正如十年前一样。 欠下血债,必当以血偿还! 突然,陈勋眸子一凝,他知道,时间到了。 死神的号角声已经悄然降临,随之而来的,还有陈勋的身形,与其手中的乌黑大剑。 犹如夜空下悄然飘落的羽毛,他的脚尖首先在九号包间外的栏杆上轻轻一点,随之悄无声息的落在檀木铺设的地板上。 门被慢慢的拉开,就像是死神的帷幕,那是令人窒息的感觉。 包间内,林虎与侍奉的两个胭脂阁的姑娘,皆是昏迷在地,陆原淡漠的扫视一眼,发现林虎就是个色胚子,即便是昏倒了,手依然不安分的停留在美人胸前。 他并不在意这些,林虎不是第一人,班武才是第一个,不过不久前他已经死了。 但林虎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人,北齐该死的人死完了,大唐可还没有。 林氏家族,收下我陈勋送你们的第一份大礼吧! 陈勋眸子一凝,突然,黑色大剑周边暗色气流涌动,犹如死神的触手,随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林虎接近。 “哈哈哈” 声音之中透着肆无忌惮的笑意,音色略显狂傲:“有人进这风月之地是为了寻欢作乐,有人是为了千金买醉,你却是与众不同。” 陈勋眸子一凝,余光警惕的瞄了一眼阁外栏杆。 恰巧月色清明,一身墨绿色锦袍,浅紫色的眸子犹如月色般美丽,不知是月色的缘故还是原本就是如此,他的皮肤看上去如此白皙,细腻,衬上那张似是玉琢而成的面庞,堪称美男子。 陈勋一晃神,竟是差点将此人看成了月下仙君。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此人年岁看上去应是与自己相仿,最多不过才及冠出头。 “你,是要阻挡我么?”面具下陈勋的语气骤冷,警惕的看着这月下男子。 “不不不,十五个呼吸内我便会离开,所以如果你要杀他,请快点。”他面带笑意,说道:“有人正在飞速赶过来,你现在还有...十个呼吸时间。” 陈勋眉头微皱:“我为何要信你?” “你可以不信,毕竟我们素未谋面。”他淡淡一笑,言道:“不过,我不希望你会死在此处,毕竟,孟家村的人,没剩下几个了。” 说罢,月下少年脚尖轻点,消失了踪影。 陈勋转身看了一眼只消他一剑便可解决的林虎,咬了咬牙,也跟着冲出来栏杆之外。 距离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两道身形掠过夜空,疾速飞进包间之中。 这二人须发尽白,皆是斑白老者,见着林虎那副醉生梦死的享受样,二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而后身形一动,又掠过了夜空。 胭脂阁北方一出高阁之顶,陈勋持剑,负于身后,与那紫瞳男子分立阁顶两端。 透过面具,陈勋看着胭脂阁中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暗叹自己走的够快。 “为什么要帮我?”陈勋目视对面的紫瞳男子,语色淡然,按理来说,此人与他素未谋面,无故相帮,必有所求。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叫什么?”紫瞳男子轻笑道。 “你会说的。”陈勋淡然道。 “何以见得?”紫瞳男子依旧轻笑,月色下的微笑,冷清,却又迷人。 “难道不会?”陈勋静视着他,眸子里亦是平静,平淡中那一抹自信,是无可附加的艺术。 突然,紫瞳男子一笑,说道:“孟长安,孟家村的孟。” 陈勋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道:“你是武王李长安!” “不是说了。”紫瞳男子并未生气,强调道:“孟家村的孟长安。” “北齐那些人,是你杀的?” “你如何知道的?”李长安饶有兴趣的问道。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李长安没有否认,道:“不错,是我。” “孟家村。”陈勋眼光灼灼的看着洛九天,开口道:“还有多少人活下来吗?” “这很重要?”李长安反问道。 “很重要。” “如果我回答了你,你可以暂时的压抑住那颗复仇的心么。” “我。”陈勋犹豫了下,道:“不知道。” “...” 李长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很有意思,但我现在并不打算给你答案。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暂时按捺住那颗满是伤痕的心,来天策城吧,那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说罢,李长安转身,临走之前,他的语气极其自信:“你应该知道,我想走,你留不住我。” 说罢,犹如鬼魅一般,李长安的身形骤然消失,瞬间,又在远处闪现,不过停留的时间只是短暂的瞬息之间,而后再次消失。 “是么。” 李长安在一片林子外停了下来,正准备慢慢悠悠的行走之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不好,李长安没做丝毫的停留,身形皱闪,拉开四丈距离后猛地转身,随即,五把飞刀骤然飞出,夹杂着寂灭的气息,划破虚空,向陈勋刺去。 陈勋面色一凝,并未闪躲,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咻咻咻咻咻! 五把飞刀由陈勋的耳际,身侧,裤裆下穿过,斜射在不远处的树上。 森白的飞刀在月色掩映下愈发的寒气袭人。 “你知道若是我任何一把飞刀的角度再偏一毫,你的命便不属于你自己了么?”李长安指尖把玩着与那树上插着的飞刀一抹一眼的飞刀,淡笑着看向陈勋。 “知道。”陈勋毫不避讳的回答了李长安的疑问。 “那你为什么不闪?”李长安笑道。 “你不会杀我。”陈勋说道。 “...”李长安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杀你?” “事实已经证明了。” “你是个疯子。” “疯子么。”陈勋笑了笑,笑容中含着一分不可明说的悲戚,说道:“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就已经疯了。”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七章 药王谷 “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我现在都要走了。”李长安淡笑道。 “至于天策城,我希望你能来。”李长安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随意,淡然道:“但你来与不来,我无所谓。” “这个解释很烂,但我接受了。”陈勋淡然道。 李长安没有反对,问道:“你叫什么。” 陆原看着李长安那双浅紫色眸子,说道:“陈勋。” 这回波澜不惊的李长安有些愣神了,旁人或许不懂陈勋这个名字,但李长安却知道他,片刻后才缓过神来,问道:“原来你是陈老伯的孙子。” 陈勋没有接话。 李长安面上并未有异色,只是一笑而过,而后问道:“接下来可有地方要去?” “我和你一起,去天策城。”陈勋看向了北方的夜空,神色暗藏锋芒,若有所思道:“有些债,该讨回来了。” “虽然你会一些药道,剑法也了得,但修为才不过才刚入霸玄境的样子,在这儿杀杀林虎那个贪恋酒色的废物还行,去天策城那种风云之地讨你所谓的债,确定不是找死?” 李长安扫视了陈勋一眼,他说的并不假。 陈勋自小随着师傅修行,虽然那便宜在几年前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但毕生的理论功法全然在那座洞邸之中,算上自行修炼的日子,也有九载。 然而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究还是赶在十九岁前突破了王玄境。 什么是命运? 我陈勋的命,有我不由天。 天若阻我,我灭天! 所以,陈勋要去天策城,虽是一处暗流涌动的龙伏虎卧之地,但他又不得不去的理由。 “风云之地?”陈勋的语气更像是自问自答:“我本风云人,何惧风云地。” “好一个风云人风云地,”李长安闻言,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要我带着你一起也可以,不过,我不希望你给我惹出乱子,如果你做得到,那就跟我来。” 说完,李长安转身,缓步离开。 陈勋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现在,去哪里,城主府么。” “不去城主府,睡哪里?”洛九天笑道。 “...” 此时此刻,西风山药王谷竹屋中。 一个男子端坐在那里,他的上半身不着衣衫,满是绷带的身上肌肉发达,给人一种健美之感。 他的面相长的非常英俊,俊俏的五官完美无瑕,配上那头乌黑的头发,堪称美男子。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对面,那是一个须发未白尽的老人家,身着一袭浅白袍子,本该是垂暮之年,看上去却是容光焕发,比之对面的受伤男子,他坐的十分随意。 桌上摆着一副棋盘,那受伤的男子执黑子落定,言道:“此番药王前辈相救,晚辈不胜感激。” “不胜感激个屁,你小子要是心存半点感激之情。”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执白字落盘,说道:“都下了四局了,老夫会一局都赢不了!?” “额...我每局不都让了前辈三手吗?”叶长安笑道。 “呵呵,你小子还顶嘴,信不信老夫抽你?”药王嘴上是这么说,可这段云锋若是这么好打赢的,还能活着离开黄泉鬼城? “您老别生气,这局我再让一手。” “他娘的,老夫不玩了。” 药王将手上棋子扔回棋盒,气呼呼的离开了竹屋,骂骂咧咧的走了。 ... 清晨,湖畔别院内枯叶斑驳,草尖儿上白雪未化,日光映衬下,好一番小院飘雪图。 上好的青石料被切成齐整的砖块铺在地上,一眼望去,仿若琉璃瓦,与四周雅致环境所照应,若硬是要用一字来形容,便只剩下美了。 晨曦初阳的第一缕光线透过光秃秃的竹枝上,几只鸟雀飞过,在枝条上逗留,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它也曾来过。 院内,顾倾城静静的站在门前,身子后侧跟着侍奉的婢女。 眉似早春嫩柳叶,面如莹莹玄冰玉,一双淸眸明亮,且澄澈,仿佛只消一个瞬间,便能洞穿所有人的心事。 依旧是典雅的服饰外披着件侍女送上的貂裘披风,搭上弹指可破的精巧脸蛋儿,这美似仙境的小院儿倒是显得几分黯淡了。 此女只应天上有,何故落凡尘?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确切的来说,是一白色锦袍男子,袍子胸口处篆刻一鎏金林字。 他目露笑意,神色无异,似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她身后的侍女。 “见过顾姑娘。”男子一声轻笑而过,未曾行礼,似是昔日熟人,笑道:“一时间急了,没刹得住脚,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无妨。”顾倾城淡然一笑,并没有多在意他的突然闯入,道:“不过,慕容公子下次可要小心些了,下雪墙滑,若是下次不小心再进了别人的院子,若是人家的护院好说话还好,不好说话点的,指不定就给丢了出去。” 闻言,那锦衣公子面上的笑意显得有些牵强,看着略显尴尬,但看了看顾倾城身侧的侍女,没有言语。 “玲儿,你且先下去。” “是,姑娘。” 侍女走后,那锦衣公子正色道:“日前来了一个锦衣卫的官员,据说是学宫内来了歹人,姑娘还请小心些。” “慕容公子前来,便是要说这些?” “额...嗯。” “谢公子提醒。”顾倾城说道:“也请公子小心些。” “好。”那锦衣公子面上笑容愈发和煦,尴尬褪尽,恍若新年的小孩子期待家里的新衣一般。 “那,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顾倾城淡笑道:“便不留公子喝茶了。” 那锦衣公子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遗憾之色。 但他那世家大族的教养止住了他的某些话语,只得点了点头,拱手道:“明白,姑娘去忙便好,我恰好也有个诗会要去。” “那,我送送公子。” 说着,顾倾城将那锦衣公子送到院门,待他走出来几步,便回身。 他走了几步,停步回首,看见门前空空荡荡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无言离去。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八章 帝子 西楚元和十一年冬,昭阳宫内,人流涌动,无不是惊慌失措。 一男子身着一袭紫金龙纹袍在宫门外来回渡步,显得十分着急,宫内每传来一声哀叫,他的拳头便又握紧一分。 “陛下还是先止一下血吧。”男子身旁不远处,一青衫男子坐在石桌旁,若不是石桌旁那柄长剑,真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被皇帝重用的文士。 不过谁都知道,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青年可不是文士,而是天下最负盛名的剑士,大楚朝皇帝萧云廷唯一允许自由进出大楚皇宫一切地方的人。 林楚云! “不碍事,比起皇后所受的苦,朕这点痛有算的了什么。”男子看了看手上指甲在手上印出的伤口,冲林楚云摆了摆手。 “皇后受的,是幸福之苦,可你,这又是何必呢?”林楚云淡然道。 他笑了笑,说:“正如你所说,朕痛片刻,便可以当父亲,又何尝不是幸福之苦?” “你是皇帝,随你了,不过,可要把他们急坏了。” 林楚云放下酒杯,眼神瞄了瞄一旁不远处的跪着的宫女,和一个提着药箱跪着的老人。 “这······”萧云廷犯难了,这章太医是先皇指定的顾命大臣之一,其一片忠心,他是知道的,也不好让他长跪着。 “章太医,平身吧。” “陛下若不让老臣包扎,老臣便长跪不起。”章太医依旧跪着,不肯起来。 “你······”宇文湛没有办法了,这老头儿的脾气,就是他也没辙,只得故作怒态,说道:“你想抗旨?” “老臣不敢。”章太医提着药箱跪在一旁,十分无奈。 “那就给朕起来。” “陛下不同意,老臣便不起。” “你·····” 最终,萧云廷还是妥协了,伸出双手:“哼····” 章太医上前,从药箱中取出纱布和药,小心翼翼为萧云廷包上药扎好伤口。不过,这可让萧云廷犯难了:“章太医,能不能不包扎,若是包扎了,待会儿我该如何抱我的皇儿?” “这,陛下您自己想办法,老臣只管做分内之事。” 一旁的林楚云一声嗤笑:“这,应该就是无奈之苦。” 萧云廷没有说话,任由章太医包好手,之后便让其退下。 萧云廷举杯欲饮,便见原本乌云密布的天色,突然被阳光破开了个大洞,而一片晴空的地方,正是昭阳宫正上方。 征兆未完,一股黑白二色的光骤降昭阳宫,萧云廷或许没有察觉,但林楚云,看的清清楚楚。 恩!? 林楚云眉头紧皱,这是何征兆,为何携带如此庞大之灵气!? 萧云廷注意到了林楚云的神色变化,正想询问,却被昭阳宫宫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萧云廷还未走入宫门,宫女便跪地禀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诞下龙子。” 萧云廷越过宫女,满脸急切,疾步入内。 凤床之上,一雍容华贵的女子满脸汗水,躺在上面。见到萧云廷进来,她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意,仿佛见到了他,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了,也无需担心。 “文姬,你受苦了。”萧云廷将她搂在怀里,不过那缠着纱布的手,应该没什么手感。 “傻瓜,每个女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我做母后了,而你,也成了,恩····老公公。” “恩?为何我就成老公公?”萧云廷温声道。 “因为,我们会一天天的一起变老,最后,你不就成了老公公了吗。” “好,我们一起变老。” 帝后恩爱时,宫女将新生皇子抱了过来,递给皇后。皇后将皇子放在萧云廷的怀里:“陛下,孩子还没有取名,请赐我们皇儿一个名字。” “这,就叫他,不如,让楚云给皇儿取名,你意下如何?” “那就烦劳楚云兄长了。”皇后颔首。 一旁的林楚云也没有拒绝,他抱过孩子,沉思片刻,随后眉头更是紧皱。 这孩子,资质可以说是到了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地步,刚才难道不是他引发的征兆么,既然不是他,又会是谁? “可是遇到什么问题?”萧云廷一见卓青遥紧皱眉头,便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得一头雾水的询问。 “哦,没什么。”林楚云回应一声,片刻之后,说道:“孩子降生之时,辰光破空,我希望他将来能像你一样做个好帝王,如星辰般俯察万民之情,便叫他,辰。” 辰,萧辰。 皇子诞生之日,皇宫传旨,储君萧辰降生,天下减赋三年,大楚境内,举国欢庆。 有人欢喜,却也有人愁。 帝京恭王府内,一鹤发老者坐在檀木长椅上,座旁同样站着一个老人,不过相对而言,他的装饰就要朴素些,而且,他不能说话,伺候了王爷,别人都唤他作,哑伯。 座下跪着一蒙面人,蒙面人规规矩矩的禀报完南镜蛮族传来的消息后,椅上老者大怒,拍案而起,怒声道:“这些该死的野蛮人,混账,胆敢威胁本王,简直当诛九族!” 恭王身旁的哑伯示意蒙面人退下,而后便传出一苍老沙哑的声音:“王爷,息怒,欲成大事,此时便不可与蛮族决裂。” 腹语术,只有内家高手才会用的秘技。 又有谁会注意到,多年来藏在恭王萧文广身边的这个哑伯,竟然是个内家高手。 听闻哑伯的话,恭王不语,沉思片刻,吩咐道:“派人下去,与蛮族交涉,看看这些蛮子有没有退步的余地。” “王爷英明。”哑伯回应一声,而后退出大厅。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也不会是个安宁的夜晚。 暮色洒满皇都,景阳宫内,皇子萧辰在襁褓之中熟睡过去。 一壶清酒,一弯寂月,消尽多少英雄泪。 林楚云坐在大殿石阶上,独赏风花雪月。 一杯饮尽,他的念动了,人也动了,同时,鞘中长剑,也动了。 这个地方,是皇帝专用的演武场,在宫内是禁地,所以他并不担心会被人看到。 脚踏清风,宛如一舞,凌乱的剑式就此展开。 他这一生,唯有美酒与剑,别无所爱,此时,寂月之下,美酒剑舞皆齐,绝配。 一套游龙剑法舞尽,林楚云并不着急饮酒,而是向演武场转角望去,笑道:“带酒了吗?”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六十九章 景阳宫前显杀机 两道掌声凭空响起,随后,转角后方出现两个人,正是皇帝萧云廷与皇后姜文姬。萧云廷接过皇后手中的膳盒,在手中摇了摇,笑道:“不归海的仙人醉,可够这场表演的票钱?” 待到二人走近,林楚云开口道:“你们怎么有闲心到这里来。” “这大楚皇朝的天下,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吗?”林楚云笑道。 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萧云廷何处不能去,况且,这是皇宫,他老窝,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晚了,皇帝皇后后都来找我一个武夫喝酒,我应该是古今第一人了。” “辰儿庆生宴你这个义父都不去,没办法,我们夫妇只好亲自来招待了。”高文姬微微一笑,说道:“你呀,的确是古今第一人了。” “这点儿事情都要和我一个江湖武夫斤斤计较,你们这样,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和母仪天下的皇后该干的事儿?” “没办法,你都不叫陛下了,我一个人称朕还有什么意思,况且,你是朕过命的兄弟,不是子民,我也管不了你。”萧云廷故作无可奈何,接着与二人一同走到远处的亭子内,摆上酒菜。 “我一人抵不过你们二人的口舌,唯有陪醉到底了。” “好,那便不醉不归。” 仙人醉的酒劲儿十分厉害,皇后刚刚生产,不可喝酒,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二人叙旧,替二人斟酒。时光倒转二十多年,那时三人都还是天各一方,素不相识,谁有能预料的到,若干年后的今天,三人的情谊会到此地步。 那时,萧云廷还不是大楚的帝君。 林楚云,也不是名镇天下的西楚剑圣,不过一个江湖浪子而已。 那年冬,秦王萧云廷奉王命出使邻邦齐国,途中遭遇强敌伏击,随从死伤无数。萧云廷本以为会命丧于此,但千钧一发之际,一青衣少年剑指贼寇头目脖颈,使他免于一难。此人便是林楚云,不过在遁走之时,还是遭到暗算,重伤之下,林楚云硬是带着秦王这个拖油瓶逃离了包围圈。 面对贼寇的穷追不舍,终于,林楚云身子扛不住了,倒在了沙漠边缘的一块石头后面:“你快走吧,你的命比我要金贵些,要是带着重伤之下我,我们可能一个也跑不了,就这么死了,不值。” “不,本王不会走,侠士冒死相救,本王岂可丢下你独自偷生。” 之后,秦王不由分说,硬是连背带扶,带着林楚云一步一步穿越着沙漠。 “如果,我死了,把我的尸体带回万剑山,他们自会处理。” “不,你不会死,在本王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情之前,不许你死。” ······ “侠士,就快要到大楚了,你有救了,要坚持住!” ······ “黄天在上,我萧云廷!” “我林楚云!” “愿结为异性兄弟!” “有福共享!” “有难!” “同当!” “望天地为证,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 亭中畅言往昔,自叹时光薄凉,多少美好,终成昔。 “夜已深,你和皇后回去吧。”林楚云看着已有醉意的萧云廷,说道。 他没有推辞,明日还有早朝,站起来,醉意一笑:“你也早些睡,那,我便和皇后先走了。” “恩。” 人去,亭依旧是亭,酒,也依旧是酒,变的是时辰,不变的,是故人。 月,安静的听着夜的诉说,诉说着偌大的皇宫,一如既往的安详,沉寂。 宫墙外,十数道黑影一晃而过,宛如暗夜里的精灵,带着残影,踪迹难寻。 纵使速度再快,也有停下来的一刻,而那一刻,终于让人知晓,这不是妖怪,而是十余个蒙面人。他们握着森骨匕首,刃口上,泛着莹莹绿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蒙面人中有个眼部带刀疤的人,似是头领,娴熟的手法安排好各个黑衣人的行进方向,这次他们的行动,是有目的的,而目的,便是刺杀这位刚刚降生的天之骄子,大楚皇朝的,储君! 这十余人似乎对宫中的地形十分熟悉,在四通八达恍若迷宫的皇宫内,竟然轻易便摸索到了去路,不出半个时辰,便摸索到了景阳宫的所在。 十余蒙面人汇聚于景阳宫殿门前,这个时辰,禁军要巡逻过来,至少需要两刻钟,利用这空隙杀一个人,足以,更何况是取一个婴儿的性命。 月光辉映下,森骨匕首更加惨白,白的怕人。 刀疤领头人推门而入,随即留下七个黑衣人在殿外照应,剩下的四个,随他一同入内。 摸索入门,偏殿内的婢女早已熟睡,刀疤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手下立刻会意,不出刻钟,四个蒙面人皆从偏殿中出来,不过这一次,森骨匕首上面,已经沾上了鲜血。 刀疤随即进入主殿,借着昏暗的月光,瞧着眼前的襁褓,其中襁褓之下,正大周皇朝未来的帝君,辰皇子。 不过世事多变,谁又会想得到天之骄子的辰皇子,今日会命丧号称是铜墙铁壁的皇宫。 蒙面人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帝王家吧。 刀疤目光一凝,抬手便将匕首刺了下去,顿时,锦缎襁褓,血染樱红。 刀疤蒙面人调头,和手下小心翼翼向外退去,完成了这次任务,他们得到的奖赏,将是莫大的丰厚。 门外,刀疤看着所有的手下都安然无恙,向那几个人打了个手势,随即转身。不过,那原先守卫在门外的七个手下只是自顾自靠在宫墙边,低着头,对刀疤黑衣人的命令,似乎不闻不顾。 恩? 刀疤蒙面人满面疑惑,走近其中一个手下的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而那手下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一边倒下。 月色之下,一道血痕在那尸体脖子上显露出来,久经鲜血洗礼的刀疤蒙面人立刻反应过来,是一剑封喉。 “不好,有高手,快走!”刀疤蒙面人一面快速移动身形,一面对手下命令道:“此地危矣。” “来了,何必那么急着走”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章 西楚剑圣林楚云 殿前四周传出一道冷淡的的声音,另所有蒙面人都不禁顿下脚步,向四周看去。 “你们觉得,还走得了么。” 声音来源于景阳宫宫顶之上,一青衫男子一手执剑,随意的坐在琉璃瓦屋檐边,目光中尽是淡漠,看得人打颤,看得人心里,发寒! 刀疤蒙面人大惊,举目望去,见着那人冷面俊容,不由想到死去的手下,眉头紧皱。 世上武夫分两种,一种武士,另一种称作修士。 武士注重外在功夫,但修士不同,比之武士,修士能化天地元气为己用,高深者,甚至达到了逆天改命手掌乾坤的地步。 而这琉璃瓦之上的男人,如果他所料不错,应该是个剑术高手,而且,能在如此快速的时间内悄无声息的杀掉他那么多手下,境界至少也是个玉清境强者。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看在恕罪。” 面对一个玉清境强者,刀疤蒙面人还没有自信能存活下来,毕竟,他也就是个君玄境,怎么打得赢玉清境强者。 青衫男子冷冷一笑,淡言道:“你们妄图刺杀大楚的储君,你认为,我会放过你么。” 顿时,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落,刀疤蒙面人在内的五个杀手,皆感觉置身于冰窖,瞬息之间,生命便会消逝。 一见对方不愿意放过自己,刀疤蒙面人顿时心生杀意,一咬牙,对身后的手下说道:“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大家不惜一切代价逃出去。” 话未落,人已离,他的手下闻言也纷纷向四周遁离。 “痴心妄想。” 青衫男子抬手一划,一道凌厉剑气便凭空出现,破空而去。一声闷哼过后,一个正在逃离的蒙面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不过人首相离,这全尸,算是保不住了。 刀疤蒙面人看着手下一个一个被青衫男子切菜似得斩杀,心里愤怒万分,却无奈对方至少是个大剑师级别的高手,只能咬牙潜逃,万分怨恨的想着报仇大计。 “你,想去哪儿?”刀疤男子回过神来,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道声音,令他错愕又惊讶。 “你!你!你究竟是谁!” 刀疤男子的愤怒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他曾经见过玉清境的高手,相比而言,那位高手之时让他感觉到棘手,心中的恐惧而言,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不过,刀疤蒙面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名! “你····你是,剑圣林楚云!” 青衫男子倒是有些错愕,不过也是转瞬即逝,毫不留情的将刀疤蒙面人打回地上乖乖躺着。 “说,是谁派你前来的。”林楚云剑指其咽喉,他的手只要移动分毫,刀疤蒙面人的头颅,怕是也要分家了。 “哈哈哈,林楚云,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皇子已经死了,谁也挽回不了!” 噗! 鲜血从他的右臂肩膀喷涌而出,只是瞬息,他的右手,已经不属于他了,而他,只能哀嚎。 “说,是谁派你来的。” “就算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刀疤蒙面人恶毒的看了林楚云一眼,随即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想自尽,林楚云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抬腿一脚,藏在蒙面人口中的毒牙连同几颗健康的牙齿,都吐了出来,满嘴鲜血,不堪入目。 “我再问一遍,是谁派你来的,若是得不到回答,我想禁卫的手段,你,应该没有尝过吧。” 一听禁卫二字,他便打了个寒蝉。 “呜我···呜我说了,你···能放我,一条生路么。” “有可能。” 他一咬牙,而后说道:“是齐国” “为何派你们前来刺杀?” “储君辰皇子降世,齐国国君不想兑现当初诺言,重金请求我天杀阁出手,除掉,辰皇子。” 林楚云沉默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 那一年,身在万剑山的林楚云接到萧云廷的邀请参加婚宴,而新娘,自然就是北齐长公主高文姬。高文姬下嫁大周,可以说是一场政治婚姻,因为这预示着两国将结成联盟,也可以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对新人,是真正的相爱。 北齐皇帝彼时膝下无子,两国约定,皇后高文姬所生第一子,成年之后将登基高国皇位,作为交换,大楚让出二州而六城给北齐。 看似北齐是吃了大亏,但实际上是捡了个大便宜,北齐老皇帝所选的二州六城,都是土地肥沃的好地段,带来的效益巨大。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姜国老皇帝是个风流皇帝,竟然老来得子。 ... “我说了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可以走了吧。”蒙面人警惕的看着愣神的林楚云。 林楚云松开了脚,没有说话。 蒙面人艰难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前蹒跚而去,不易察觉的一抹笑容,在那满嘴是血的嘴角,扬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十五步,十六步。 噗! “林楚云,你,说话不算话!” 林楚云从尸体中拔出长剑,面无血色的看着死不瞑目的刀疤蒙面人。 “从你说假话的那一刻起,你的死亡就已经注定了。” 远处,一队人正向这里小跑而来,那队人清一色赤黑色铠甲,一身军人之气,这,是真正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军人! 林楚云看着闻声赶来的那队军人,手中长剑回鞘,静静的站在原地。 “末将田忌,见过剑圣大人。”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赤黑军铠,手持长剑的青年军人,那脸蛋儿本应该生的极其俊俏,但经历了战场的洗礼,显得几分凌厉的气质,比起那些日日只知道出入风月场所的贵公子,多了几分特殊的韵味。 此人年仅二十六便坐上了禁军统领的位置,不简单。 “这些人是刺杀辰儿的杀手,已经尽数被我斩杀,烦劳田将军派人处理一下尸体,至于详情,我会去禀报陛下。”林楚云温言道。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一章 狸猫换太子 田忌正准备开口,一个军士便从大殿内小跑了出来,到田忌面前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个鲜血染红的襁褓,肃然道:“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了,辰皇子,遇刺了!” “什么!”田忌大惊失色,面色苍然,颤颤巍巍的准备接过军士手中的襁褓,却被林楚云一手制止住。 “大人这是?” “你们将尸体放下,先下去吧。”林楚云对那些军士说道。 “是。” 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林楚云才开口说:“将军不用担心,太子无碍,现在正在安全的地方安睡。” “大人,那这是?”田忌指着地上的带血襁褓,满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只死去的狸猫罢了,用它的性命换得大楚储君真正的周全,将军觉得如何?” 林楚云用剑鞘挑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襁褓,果真,一具死去的狸猫尸体显露出来。 田忌大喜,不由佩服林楚云的计谋高超,抱拳道:“大人神机妙算,若非有大人在,储君危矣。” 林楚云早就料想到有人会对萧辰出手施害,因而派遣手下潜藏于皇宫内注意动向。 而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戏份也是先前就预备好的,一有异变,便先行将皇子换成狸猫。而今夜恰巧印证了林楚云的猜测没有错,今夜过后,皇子遇害的消息便会传出宫外有心人手中,而真正的皇子萧辰,也算是真正安全了。 林楚云正色道:“将军,此事目前只有你我,还有陛下知道,望将军能够守口如瓶。” “承蒙剑圣大人信任,末将心中有数,望大人安心。” 林楚云颔首,而后,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定格在了田忌的佩剑之上。 “将军的佩剑,若我没有看错,可是唤作凌霄?”林楚云细看几眼,而后问道。 田忌闻言,神色舒心的磨砂了一番剑柄,笑道:“大人所言不错,正是此剑,下山前师尊将此剑赠予末将这个愚笨之徒,倒是委屈了它。” “将军的师傅是?” “家师复姓端木,单字一明。” “原来是端木明前辈,想来前辈将剑赠予将军,是对将军寄予了厚望,将军何须妄自菲薄?”林楚云笑道。 “大人过奖。”田忌回应。 “将军与我皆是惜剑之人,何不切磋一番?” 林楚云神色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手中的寒锋也已经跃跃欲试。 “那,末将也不扭捏了,还望先生手下留情。” “将军,请。” 殿前广场上,寒风拂过,惊起一番尘飞扬。 二人执剑而立,他们在等,等,一个机会,等出手的机会。 林楚云淡漠的注视着田忌的神色,足足僵持了刻钟有余。 很好,这是林楚云的评价,作为一个独步天下的剑道宗师的评价。林楚云微微一笑,随之而动的,不仅仅是寒风,还有手中的,寒锋。 这一招狂龙出海,看似粗糙简单,却也是没有丝毫破绽的一招,真正的高手过招,不重其行,只重其意。 田忌神色一凝,凌霄出窍,一道赤红色光芒骤现,宛若一头久居深涧的蛟龙从山中奔腾而出,带着无尽的气势,田忌正面迎了上去,这一招,他这是打算硬接。 豪爽的打法,这也是林楚云喜欢的打法。 一招刚过,林楚云有起一式,却被田忌向左闪避,躲开了这一招。 林楚云嘴角一扬,借势提剑横挥。田忌大惊,急忙纵剑抵挡,虽挡住了寒锋,却未挡住那凌厉的剑气,耳际发丝,应声而断。 田忌十分清楚,这是林楚云手下留情了,若非如此,刚刚断的,就不仅仅是发丝这么简单了。剑圣,不愧是剑圣,他在心头叹道。 就算打不过,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以赴。 田忌手上青筋暴起,将寒锋抵挡开来。一股冲天的战意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他手中的凌霄,似乎也产生了共鸣。 林楚云替田忌暗道一声好,同时,他也是战意横生,好久,没遇到过能令他感觉到有点意思的对手了。 田忌面色一凝,下一瞬,整个人便出现在了林楚云的身后,一手凌霄带着凌厉气势向着卓青遥刺去。 锵! 林楚云负剑身后,凌霄实打实的撞在了寒锋的剑身之上。 还没有完,田忌顺手一抬,如同行云流水般,整柄剑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向林楚云攻去。 林楚云执剑格挡,随时间的消逝,田忌的进攻的速度在减弱。 林楚云暗叹一声,纵剑一弹,将凌霄弹开,也将近身的田忌弹开了几丈远。 “果真是名师出高徒,不过,将军应该在耐力之上多下些功夫,面对实力相当的对手时,将会是将军的杀伐利器。”寒锋回鞘,林楚云笑道。 田忌抱拳回礼,谢道:“方才多谢大人,日后若有吩咐,先生只需招呼一声,末将定当尽力而为。” “好。”林楚云颔首,而后道别了田忌,只身向皇宫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西京雀阁顶上。 林楚云负剑而立,于那渐起的风雪之中,似乎,实在等待着什么。 暮色寒风中,突兀的出现了几声鸦鸣。 只有林楚云知道,这声音,预示着他要等待的人,到了。 呼吸间,三名一身乌黑装束,腰际还系着乌鸦羽毛的人,出现在雀阁之顶,单膝跪地。 “乌羽卫,拜见主上。”三名乌羽卫恭声道。 “查的如何。” “启禀主上,此次刺杀,乃天杀阁所为,不过雇主,应该不是大楚之外的人。” “有没有具体的消息?” “禀报主上,对方做的太过精细,未露丝毫破绽。” 林楚云沉吟片刻:“好,下去吧。” “是。” 寒风,寂月,继续诉说着夜的沉寂。 这大楚,怕是有大变动了。 半度风尘残云绕,这个繁华而喧闹的大楚西京,这几日出奇的安静,让人迷醉。 宁静之下,谁又在策划着权谋,谁,又将在这股暗流中,沦为猎物。 林楚云不确定这场刺杀的的策划者是谁,不过无论那人是谁,可以确定一件事,其目的绝对不仅仅是刺杀储君这么简单。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二章 血阎君现身恭王府 恭王府内,一黑衣人小心翼翼的站在厅内,在这不算热的室内,他额头和手心中,竟然全是汗水。 “天一阁,连一个襁褓里的婴儿都杀不了,不愧是号称顶尖杀手组织啊。”恭王萧文广看着那黑衣杀手,冷嘲道。 “王爷息怒,阁主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有大人出手,定能解决皇宫内那位高手。”黑衣杀手脸色极为难看,但因为对方乃位高权重的恭王,只得隐忍。 “哼,你们罗刹阁还值得本王信任么?”宇文广语气极其冷淡,眼神更是寒意逼人。 话音刚落,一道光破窗而入,仿若离弦之箭,直奔恭王萧文广。 在一旁侍立的哑伯眉头微皱,伸手以诡异的速度,接下了那道光。 恩? 原来是一张丝绢,娟上绣着一面玉绿色的骷髅头,不同的是,骷髅头双眼内还绣着一红一蓝两股火焰,看着便让人不禁胆寒。 “恭王爷,别来无恙啊。” 厅外,不知从何方,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苍老中带着捉摸不透,让人难以判断其真实年龄。 恭王萧文广接过哑伯手中的丝绢,看了一眼,眼眸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怒色, 他冷淡的说:“血阎君,你天杀阁办事不力,差点坏了本王大事,你还有脸来见本王么?” “恭王爷,请您注意一下语气,天杀阁并非恭王府的从属,本阁主,更不是。”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可以听得出,声音中微有怒色。 恭王萧文广正准备开口,一旁侍立的哑伯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萧文广见状,眉头微皱,再是一舒,语气放的温和了些:“你打算怎么给本王个交代?” “将这位大楚皇帝的护身符的除掉,王爷以为这个交代,如何?” “真是笑话”宇文广冷笑一声,继续说:“世人皆知,大楚第一强者乃剑圣林楚云,此人身在万剑山,并未在皇...难...难道说,林楚云在皇宫!?” “难道,王爷认为屈屈一太清境的垃圾,也配本阁主来此一趟?” 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肆无忌惮的嘲笑。 恭王并不在意这一点,他所在意的,是血阎君口中的林楚云,如果这个人真在皇宫,并且活着,他的大业便有极大的可能失败。 不,谁也不能阻止我的霸业,整整二十多年了,本该是属于他的帝位,他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一刻也不能再等,无论是谁挡他的道,都只能有一个下场,死! “不知阁主,是否真有把握除去林楚云。”萧文广的语气十分沉稳,既然这血阎君亲自来了,便说明了他的诚意,当然,天下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就像是无端落下的馅儿饼,必有陷阱。 “本阁主既然来了,自然是有所准备,王爷无需担心,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王爷应允。” 果然,这血阎君大费周章,果真是有所图谋,不过,也在他的意料之内。萧文广不禁笑颜大开,说道:“只要能除去了卓青遥,你天杀阁便居了头功,你要何物本王皆可应允,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权力美女,本王......” “不,本阁主要的,是一柄剑,至于是哪柄,王爷心里自然有数。” 一听此言,萧文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血阎君要的,他自然是知道。 沧澜之啸云兮,背死生而终悔,一死而知浮沉兮,万道皆生。 浮生,浮生。 死门之生。 血阎君要的,正是皇族世代掌控的,浮生剑。 “若大事可成,本王可答应将剑借你,却不可相赠,你,可还愿意祝本王一臂之力。” 沙哑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随意的说道:“三十年。” “希望这一次,天杀阁不会再令本王失望。” “王爷只需兑现承诺便好,其余之事,王爷无需挂心。” 话音刚落,一道爽朗的笑声传遍王府,不知是狂啸的寒风还是另有他物,大厅紧闭的大门瞬息之间便打开,接着,原本站在大厅中的黑衣杀手仿佛鬼魅般,消失在了萧文广和哑伯的视线内。 待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萧文广淡淡的问道:“此人是何修为,可看的透?” 哑伯回答:“回王爷,能在老奴眼底下带走一人而不被发现,此人深不可测。” “此人,若对上林楚云,如何?” “这,怕是...林楚云会更胜一筹。” 寒风依然呼啸,帝都内,依旧喧嚣。 这集尽了世间繁华的都城的天上,星星点点,开始下去了雪。 雪,如花儿般飘荡在空中,这雪,是否能盖得住地下流动的水? 谁又知道呢? 异常平静的大楚帝都西京,似乎因为这场雪,变的愈加平静。 数日的平静,让人不安,令人无端心惊。 御书房内萧云廷坐于龙椅上批阅奏章,皇后遣走服侍太监,立侍左右。 地上,炉火正旺,似乎有驱散寒冷的势头,可是这寒冷,真的会散? 林楚云负剑身后,还未等守门太监禀报,已然入了御书房。 “来了,快坐。”萧云廷见林楚云进来,皇后去搬了把椅子,放在对面不远处。 林楚云抚了抚衣衫上的雪水,而后便坐了下来。 “近日以来,我心神实在不宁,怕是会有巨变,加上辰儿遭遇刺客,此变,应是与皇宫有关。”林楚云正色道。 闻言,萧云廷放下手中奏折,沉思片刻:“依楚云之见,那暗流势力雇佣杀手刺杀辰儿乃是前奏,真正的目的,是朕的位置?” 意思已然明了,林楚云所认为的,正如萧云廷所想,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大费周章的最后目的,正是他所坐的位置,即,龙椅! “不错,所以我认为,应该将辰儿转移至一个安全的地方,比如我的万剑山,一方面护了辰儿周全,另一方面,也解了你一半的后顾之忧,另一半,看你如何抉择。”林楚云接过皇后递过的姜汤,放在一旁。 萧云廷目光移到了皇后的身上。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三章 离京 “我不会走,我嫁与你之日,便发誓与你永不分离了。” 皇后聪慧过人,自然明白目光中的意味,也随即便表明了态度,君生我生,君亡我亦毁的态度。 “不,文姬,你听朕说,你必须前往万剑山。”萧文广神色相凝,显然,此事非同小可,他拉过皇后的手,说道:“你与辰儿还有梦儿乃朕心系之人,只有你们安全,朕才可安心。而且,这诡谲格局之后,还有更加凶险的暗流在涌动。” “我不怕死,就算是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高文姬将头埋在宇文湛的胸口,不肯离去。 “那,辰儿呢?” “辰儿,辰儿······”一听辰儿这二字,高文姬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原本的决然,此刻也化为一团乱麻,是啊,还有一个辰儿,她与他的辰儿。 “为了辰儿,你暂去万剑山住些时日,过两日梦儿的病好些了后,也会去万剑山,待除去了暗流,朕再接你们回来。” “可,我不想离开你。” 萧云廷愣了愣神,不过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帝王该有的模样。他何尝不想与心爱的女人一起,若是可以,他甚至都不想高文姬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离开西京。 可是,他不能走。 他是皇帝,大周之主,帝都所在,国运之地,他是天子,怎可轻易离京。 萧云廷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温声道:“相信朕,朕不会有事,况且,不是还有楚云在嘛。” 高文姬无奈,微微颔首,在他胸膛埋首片刻,而后玉颈微偏:“这一次,当真如此危险吗?” “对方有本事让杀手随意出入戒备森严的皇宫,说明。”林楚云叹了口气,说道:“说明盘根已深,而现在,是松土的时候了。” 是啊,对方竟然有如此本事和良苦用心的去杀未来储君,看来,盘根的老树,准备露出地面了。 而要松土的过程中,皇宫已然是众矢之地。 “我真的非走不可么?” 面对皇后的问题,林楚云虽不想表明答案,毕竟,让这对刚刚再享天伦之乐的良人变为离人,是他所不愿的,不过时态紧急,就算是千万个不愿,他林楚云,终究,还是点头了。 “那,什么时候,启程?” “是非之地,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林楚云镇静的说道:“今夜子时便出发,沿途已安排好乌羽卫,定会无恙。” “那,辰儿呢,会与我一同去?” “云廷,可还记得五年前的贼寇一事?” 明白林楚云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是为何,正准备说记得之时,他脑海中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始终没有开口,只得点点头。 “那便好,今夜可以安然熟睡,其余之事,我来安排。” 林楚云语调平稳,而后,御书房内,一片静默,似乎诉说着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 ······ 已是日上三竿,再看我们尊敬的大楚储君辰皇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算昏暗的房间内,淡淡的熏香由精致香炉内飘然而出,慢慢的,慢慢的,蔓延至整间屋子,并且逐渐透过门窗缝,向外溢出。 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极其雅致之人,设计的格调虽然简单的很,但简单中不输贵气。 不过很奇怪,整个房间似乎是空的一般,无论是书案前、床榻上还是门边,皆是空无一人。 等等,好像漏了一些东西。 床榻前,有一双龙戏珠雕饰的精美摇篮,而摇篮内,一婴儿正是熟睡,那坦然的模样,殊不知整个天下的变动已经因他而起。 城内一处深巷内,一面具男子负手而立,七尺墨袍前,一人俯首恭敬跪着。 “属下办事不利,请阁主恕罪!” 血阎君纹丝不动,只有一道捉摸不透的沙哑之声,说道:“他们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 “属下,属下......” “你自行了断吧,念在你往日的功绩,本阁主给你个体面的死法。”血阎君说罢,一道青光闪过,没等伏跪之人反应过来,血阎君已然消失于深巷中。 他的眼神盯着地上斜插着的匕首,他是任务失败之人,照着天杀阁的规矩,永恒的长眠便是这类人的结局,也只有这个结局。 他不想死,却不得不死。 迟疑片刻,他还是捡起了匕首。 西京城内,漫天雪纷飞,无人的深巷最深处,躺着一个人,鹅雪覆盖在他的身上,森骨的寒匕在雪的映衬下更加寒冷,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一片白,他只身一人躺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深巷。 夜晚,永远是那么的寂静,特别是在这无声的大雪里。 皇宫内,禁军四处夜巡,太监宫女手持宫灯在廊间瑟缩着走动。 深夜之时,皇帝萧云廷来到昭阳宫,随后不久,灯火寂灭。 昭阳宫不远处走廊转角,两个人影注视着昭阳宫方向,见到宫内灯火已熄,其中一个看似老成的太监对另外一个年轻的太监吩咐道:“小三子,快去禀报王爷,就说陛下在昭阳宫与皇后安寝,并无异常。” “是,刘公公。”被称作小三子的小太监闻言立刻向后退去,徒留刘四喜待在这里监视。 这刘四喜是宫内一小总管,早在皇帝登基之时,他便被恭王扶持至此地位,这些年皇帝的情报恭王可谓是知道不少,其中刘四喜也算是立下了首功。 待到小三子迈着急促的脚步声回来,刘四喜又看了一眼昭阳宫的方向,确定毫无异常之后,才转身离去。 就在刘四喜离开之时,一道黑影闪出昭阳宫,踏着琉璃瓦,消失在了皇宫宫墙之外,在一处无人巷子中,停了下来。 巷子内一辆马车停着,四名身着便装的乌羽卫在马车旁站立,见到黑影停下,立刻单膝跪地,躬身道:“参见主上。” “切记要小心,沿途不得有任何闪失。”黑影正是林楚云,他将抱着的皇后高文姬放在地上,对乌羽卫吩咐道。 “是。” “启程吧,事不宜迟。” “辰儿不与我一同前往万剑山?”高文姬问道。 “不必担心,辰儿现在在一处极为安全之地,如果事情有变,会有人将他送往万剑山。”林楚云回答道。 皇后微微颔首,进入马车,哒哒的马蹄渐行渐远,林楚云注视着毫无光亮的夜空,神色淡然道:“看似平静的幕后,藏着的是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四章 追杀 碧蓝的晴空之上阳光未经半朵云朵遮盖,徐徐的风拂过山头,远远的望去,雪白的冰雪将整座山所笼罩,林间的冷冽的寒风恍若一种宫廷乐器呜呜作响,在清幽的环境之中传荡开来,再配上灿烂的阳光透过那树枝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洒落在地上,寂静之中夹杂着一种凄清的美丽。 然而这份祥和的气氛还未持续多久便被急促而又慌乱的脚步声所打乱。 雪白的大雕在山巅之上不断盘旋,嘶鸣声之中透露出悲伤,眸子之中似乎含着泪珠,盘旋了一会儿后展开那对雪白的双翅降落在他的手臂之上,他张开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雪雕的头,眼眸之中透露出不舍与诀别,同样,他的眼中也有泪珠在打转。 虽然不舍,但是他明白确实到了不可不分离的时刻,道:“今日恐怕是我恐怕不得不与你分别了,去吧!回到鹿鸣山,你我的下一任接替者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说完双手使劲儿一挥,将它放上天空,随后转过身抬起头看着雪雕在蓝天之上自由盘旋的身影,雪雕并未离去,依旧在他的头顶上空盘旋,凄厉的嘶鸣回荡在空气之中,他见状冲着雪雕微微一笑,道:“去吧,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雪雕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在他说完之后有嘶鸣了一声,在飞离之际在它的眸子中打转的泪水滑落了下来,随机带着悲伤的嘶鸣声飞离了他的身边。 他伸出食指接过从空中掉落下来的雪雕的泪水,在阳光之下那泪水闪出晶亮光芒,他微笑着,笑的竟有几分快意,道:“临死之际,能得到你的一滴眼泪,也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了!” 说罢他淡然的回过头,不久便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淡漠的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一行人,不顾右手手臂上那支断箭,那眸子之中透露出的淡然之意让那些人不禁心生一丝惧意。 “哼,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是藏锋阁的锋士,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敌不过一个黄毛小子吗!?” 众人之前是一个身着玄色劲袍,须发掺白的半百老人,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高人的模样,说话的语气更是趾高气扬,可以看出他的身份不简单。 然而这些在他的眼中确是极为不屑,在他的心中,这老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狠辣的小人罢了! “大人斥责的对。”在老人身边的中年人明显是以老者马首是瞻,随即立刻叫道:“施文杰!你跑不掉了,赶紧把密信叫出来束手就擒!” “要我束手就擒?真是笑话!” 施文杰目光斜视众人,冷笑声中显然是看穿了众人的想法,狂傲不羁的气势令众人心中一颤! “你们跟着肖雄吃着王爷的给你们的俸禄,却干着吃里扒外的事情,还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真是可笑至极!” 为首的那个黑袍长老见到施文杰似乎没有半点投诚的意思,脸色阴沉恶狠狠的说道:“小子,只奥你交出密信,再自废双臂,我可以向将军求情,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你算什么东西,替我求情?哈哈哈,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待王府知晓你们的猪狗行径,你们定当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的不少人不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被施文杰一个后辈怒骂顿时面红耳赤,那劲袍老人更是震怒:“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王爷死在了清风岭,王府如今自顾不暇,还有心情管你一个喽啰的死活么,少说废话,交出密信!” “呵,你是在,害怕么。” “哼,给我上,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密信,把他杀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一听劲袍老者所言,便纷纷将施文杰包围,仅有的路便是身后的断崖,即绝路。 “小子,受死吧!流影爪!” 一中年汉子双手化爪,向施文杰的方向奔杀而去,施文杰目光骤冷,身子向下一弯,恰当的避开了这一击。称着那汉子的腋窝下露出的破绽,施文杰骤然间一拳轰向他的腋窝,毫不留情。 “啊!” 那汉子惨叫一声,这只手臂恐怕是废了,没有一年半载想要好起来恐怕是绝无可能。劲袍长老没有想到身受重伤的施文杰竟然还有如此余力,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这边有一个极为有利的优势,那就是人多势众。 “大家一起上,这小子不过只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劲袍老人对众人吩咐道。 有了劲袍老人的命令,原本见到施文杰那狠辣手段的众人的目光变得狠辣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随后十几个人便一拥而上。 “给我死!” 施文杰怒吼一声,四周突然气机涌动,将一拥而上的人都震了开来。施文杰冷笑一声,随后便向着劲袍老人邪笑着缓缓走去:“来啊,你刚刚不是很狂么,来杀我啊!哈哈哈!” “这是——秘术!” 施文杰一拳向黑袍老人打出,带着的劲风将黑袍老人的头发都吹得十分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见到迎面而来的拳头惊慌之下大呼道:“啊,不要啊!” 噗! 施文杰突然觉得胸口发闷,突然轻咳一声,一口略微发黑的鲜血从嘴角慢慢渗出来,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注视了一眼手上略微发黑的血迹突然狂笑道:“肖雄,你这狗贼!” “哼!你以为使用了秘术强行入霸玄境便可无敌了么。” 黑袍老人见到施文杰的异变,理了理凌乱的银发,恢复了那种道貌岸然的样子。 正在狂笑的施文杰回过神来看了看黑袍老人。 还没有等黑袍老人再度开口,他便向后面纵身一跃,整个人便如同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样向悬崖之下跃去,半空中的施文杰仅留下一言:“老狗!回去告诉你肖雄,老子在下面等他!哈哈哈!” 众人见状立刻上前,黑袍老人更是打算抓住施文杰的手阻止他自尽,但是已经晚了。 很快,施文杰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浓浓的白雾之中,众人的眼前也只剩下了朦胧的白雾。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留五个人下崖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劲袍老人冷声说道:“其他人,跟我回去见将军。” “是!” ...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五章 五宗罪 天空中,一头飞天凶兽向东南方呼啸而过,经过江州城上空之时,不论是城内百姓,还是守城的士兵将领,皆被其所吸引。 他们也许身份各异,但此时,那双眼眸之中,大都含着敬畏。 穷奇的背上,黄武与王离静静的分立于陆攸宁的后方。 路过江州城时,黄武和王离感觉到了下方有几股气机在蠢蠢欲动,二人相视一眼,刹那间,强大的气机绽放出去,硬生生将那几个想要对他们出手将其拦截下来的高手镇住。 陆攸宁眸子凝视远方,面无喜怒,眼眸深处,满是冰冷。 很快,进入了东江城的地界,陆攸宁并未让穷奇停下来。 片刻后,穷奇悬停在城门前的半空中。 守卫东江城城门的是从玄甲水军中挑选出来的精悍军卒,便是再没有眼力价,也该认识那头标志性的凶兽穷奇。 负责城防的校尉立刻迎了上来,带着数十城门军卒,瞬间单膝下跪,铠甲碰撞的声音,出奇的一致,整齐中给人几分悦耳的感觉。 “陪戎校尉宋钢,参见郡主殿下!” 陆攸宁淡淡的看着眼前跪着的那个几年前的小军卒,燕钢。 “开门。”陆攸宁淡然道。 陪戎校尉宋钢知道了陆攸宁的身份,哪里还敢阻拦,立刻起身,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开城门!” 待到城门开启,陆攸宁三人驾驭着穷奇,从城门口慢慢进入。 往来百姓,无不让道于两侧,肃然跪地。 陆攸宁淡淡的扫视着这东江城的一切。 小半个时辰后,穷奇来到了那略显恢弘的城主府府门前。 那穷奇一跃而起,直接越过那府门,落在外院空地上。 大厅之内,正五品游骑将军、东江关的守关将军肖雄坐在首座之上,接着便是的肖雄的左右副将端坐其下首。 接下来两旁的座位上也都坐满了人,除了几个校尉以外,还有一些东江城的名门望族之人。 所有人都被那一身虎啸之声惊到了,不过不待肖雄叫人问明原因,便有一个披甲军卒火急火燎的跑进门来。 “启禀将军,郡主殿下驾临!” “什么!?” 不仅仅是肖雄,在场的所有人都立马站了起来。 肖雄整了整衣冠,正准备快步出门之时,陪戎校尉宋钢在前门领路,陆攸宁带着两人在后面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着,宋钢在厅门前肃然道:“郡主到!” “末将肖雄!拜见郡主殿下!” “草民彭志远,拜见郡主殿下!” “草民韦信厚,拜见郡主殿下!” “卑职毕云阳,拜见郡主殿下!” “草民...” ... 陆攸宁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让肖雄起来,淡然的从跪着的人让出来的路中走过,到主位上坐下,王离与黄武立于其后。 “肖雄,你,可知罪?” 陆攸宁的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绝对是是晴天霹雳!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鸦雀无声。 在场的人在东江城中或许是有头有脸的豪阀世家,但是不要忘了,东江城只不过是西蜀的一角,而此刻坐在他们前面俯视众生的这位郡主殿下,是西南王陆倾川的亲姐姐,整个西蜀地界上,权势最大的人! 在她面前,他们所谓的骄傲,一文不值。 郡主亲临问罪!? 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心中都是心惊胆战的,眼前这位郡主殿下,那可是随随便便说一句话就可以扫平整个东江城所有势力的超级存在啊。 肖雄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中不确定郡主口中的罪,是否指自己密谋谋反的事情败露了,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回殿下,末将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明示。” “你不知道么。” 陆攸宁看着肖雄,面色冷漠,道:“还是,你在和我装傻?” 肖雄闻言,沉声道:“末将,确实不知。” 所有人的内心都是十分震撼,在这寒冷的冬天,竟有不少人冷汗直流。 其中有一人头低的十分靠近地板,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掘他的的脸色十分阴沉,相比其他人,他的眼睛里饱含的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陆攸宁的出现,给他的计划产生了巨大的阻碍! “既然你不知道,我今天就给你好好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毕竟这个世界是以实力为尊的世界,郡主殿下口中所言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系到他们甚至是他们所在的家族的生死存亡。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道,在至高无上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无。 “第一宗罪,一年前的四月初五,你以百姓充当山贼,残杀无辜百姓一百五十七人,按照军法,当斩。” “第二宗罪,九个月前,你勾结山贼,私购兵刃,藏私兵七千于山中,按照军法,当斩。” “第三宗罪,数年以来,你克扣军饷五万两,按军法,当斩。” “第四宗罪,你密会外敌细作,居心不良,按照军法,当革职处理。” “第五总罪,你勾结北齐谍子,密谋谋反,按照军法,当斩。” 说着,陆攸宁继续说道:“你,可还有话说?” 在陆攸宁的注视之下,肖雄慢慢的站起身来,这个过程中,铠甲碰撞的声音,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刺耳。 肖雄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张狂的弧度:“既然郡主殿下您已经知道了,那末将,就不装了。”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六章 玉清境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陆攸宁淡淡的看着肖雄。 “认与不认,难道还重要么。”说话间,肖雄浑身的气息陡然间突破君玄境,这股恐怖的气机,绝对是造化三境中的玉清境假不了。 不过,就算肖雄是造化三境的高手,陆攸宁照样也无惧于他。 高手么,此刻,她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肖雄,以你的实力,就算反了也难掀起什么波浪,你身后究竟是谁?”陆攸宁那双冰冷的眸子中闪烁着淡淡的杀机,冷声道:“你从实招来,本郡主念你这些年跟着王爷立下了无数军功,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哈哈哈,郡主啊郡主,带着两个废物就干闯我东江城,事到如今,还大言不惭么。” 肖雄运起一股淡黄色的气机,在手中凝练成一柄锋利的长剑,剑指主座上的陆攸宁。 接着,数十玄甲护卫一拥而入,将大厅之中的所有人团团围住,玄甲护卫身上的铠甲散发出铿锵的撞击声,紧接着一柄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们手中,每一柄长剑的剑锋都顺着肖雄的气机长剑,剑指陆攸宁三人。 仅仅瞬息之间,三人之命,危在旦夕。 “郡主殿下,你不仁,末将却不能不义。” 肖雄见到里里外外已经被自己的卫队围得水泄不通,心中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 “如今整个西蜀都知道王爷已经死在了清风岭,你觉得你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安稳几日?” 肖雄首先向站在门口的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名护卫会意之后便带着一队人押解着其余的人离开了大厅。随后,肖雄脸上的笑意更盛,笑中带着几分邪味,上下打量了陆攸宁的身段儿,最终盯着她胸前的高耸,说道:“末将手下如今掌控着三万玄甲水军,一万八的私军,若是有了末将的帮助,再加上郡主手下还能听话的军队,定能稳住西蜀的江山。。” “哦?你这是,要帮助我么?” “哈哈哈!”肖雄笑着,继续说道:“只要郡主愿意为末将敞开心扉,末将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敞开心扉?”陆攸宁笑了,笑的十分平淡,道:“不知你口中的敞开心扉,要怎么做?” “很简单。”肖雄笑道:“只要郡主答应嫁给末将,末将便出师有名,可名正言顺的帮助郡主稳固地位。” 陆攸宁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这几日我们成婚之后,末将将带着这四万八的军队,虽郡主你顺着水路前往锦州城,锦州军营的军队加上末将手上的军队,有了十余万,何愁大事不成?” 听了肖雄的话,陆攸宁倒是有些吃惊,他一个小小的江州城游骑将军,竟然连锦州城驻扎着的军队的大概数目,可想而知,此人的人是多么的强大。 “这样一来,你不就背叛了你后面的人么。”陆攸宁淡然道:“你不怕?” “末将闲暇之时。喜欢听说书先生说上几段。”肖雄笑道:“其中有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甚是喜欢,末将,愿为郡主你,搏一次命。” 陆攸宁笑容渐收,冷声道:“你,配么。” 话音刚落,陆攸宁便对着前面数十个玄甲护卫最后面那个悄然出现的护卫打了个手势,接着,又是百多名玄甲护卫一拥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数十玄甲护卫制服,原本那数十个玄甲护卫中,四个人持剑走出,挡在陆攸宁的身前,其余的十仅仅瞬息之间,形势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郡主,让我去锤爆这狗贼的狗头!” 陆攸宁点了点头,道:“麻烦黄二哥了。” 黄武闻言,一跃而起,身形着地之时,硬生生的将那坚硬的地板砸出一颗不大不小的坑。 地板皲裂,触目惊心。 肖雄的额头上已是满头大汗。 “狗贼,你还记得老子么!” “呵,黄蛮子,你不过是个君玄境的莽夫罢了,还想在本座面前逞能么。”肖雄对黄武不屑一顾,道:“就凭你!?” “少说废话,老子今日,便要替王爷和郡主锤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贼!”黄武说这话的时候,那健硕的臂膀缓缓抬起,手上的肌肉将衣衫都撑大了,拳指肖雄,目光之中透着无尽的杀意,这一瞬间,黄武已经将肖雄锁死,也就是说肖雄已经没有了退路,除非将黄武击败。 “找死!” 说罢,肖雄紧握那气机长剑,向黄武的胸口刺去。 在即将要触碰到黄武的身子之时,黄武的身体不闪不避,以肉身硬悍一剑! “这就是你的玉清境么,丢人的狗东西!” 黄武用身体抵着肖雄的气机长剑,随即,瞬间发力,将肖雄弹开,不屑的看着肖雄。 “混蛋,去死吧!” 肖雄再次挥剑向黄武的脖颈之处劈砍而去,这一次黄武照样没有躲闪,嘴角微微扬起,双手化拳。 “霸王拳!拳镇四海!” 黄武瞄准肖雄那气机所化之长剑,拳头之中暗藏暗劲,一拳轰去。 嘭! 肖雄应声向后方退去,准确来说是被霸王拳的强悍劲道给震了出去。身为造化三境高手的的肖雄见到自己在黄武这个蛮子面前挫败,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止住后退的身形后,肖雄阴冷的看着,眼里的杀机不加任何掩藏:“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肖雄的掌心之上气机凝聚为一股赤红色的火焰,炽热的火焰将整个大厅的温度都提升了许多,便是连王离,也正眼瞧了那团火焰一眼。 看来肖雄主修的是火焰属性的功法,所以到达玉清境之后,能够凝聚出这样一团炽热的火焰。 在五行之中,火焰极其霸道,在造化三境之下的战斗中,或许差异不会太明显。 但是,一旦达到了玉清境,能凝聚真火的武夫会比其他人更胜一筹,也难怪肖雄能如此猖狂。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七章 剑斩肖雄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呵,你这狗贼!弄两团小火苗儿出来想吓唬谁?不就是火么,老子也有!” 黄武不屑的看了肖雄一眼,随后也伸出手掌,掌心之上幽蓝鬼火突然凭空而生,幽蓝色的火焰在黄武的掌心上分凝聚成一只火焰雄狮,俯视着不远处燕飞掌心之上的那团小火焰,似乎带有嘲笑的韵味。 相比于肖雄的火焰真气,黄武的幽蓝鬼火硬生生将温度拉低了许多,令人感觉犹如置身冰窖。 幽蓝鬼火是冰到了极致并且突破了这个极致而形成的火焰,这种火焰的温度极其诡异,因其颜色呈幽蓝色,故得名幽蓝鬼火! 这是什么火!? 在场的人心中不禁打上了一个大问号。 肖雄感觉到了那股恐怖气势,内心之中产生了恐惧,但是又接受不了在自己的强项上被黄武这个武愣子击败,咬着牙催动火焰真气包裹整个身子向黄武极速杀去。 黄武看着满身被火焰包裹的肖雄,双手化拳,刹那之间,手心的幽蓝鬼火化作两头狰狞的狮头火焰,裹住黄武的两个拳头。 黄武弓步拉开身子,眼眸中杀机毕露,那双诡异的拳头上,火焰猎猎作响!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黄武要干什么,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在燕赤刚刚将话说出口之时,燕尘掌心之中的幽蓝鬼火已经化作一直幽蓝色的火焰雄狮带着寂灭的气势将燕飞包裹其中。 嘭! “噗!——” 在两团火焰相撞之后,肖雄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直接撞断了大厅内的一根柱子,砸在后面的墙上。 “你,你...” 座上的陆攸宁起身,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玄甲护卫让开。 她一步步的向那披头散发的吐着血的肖雄走近,右手随手从一个藏锋阁锋士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在昏暗的灯光掩映下,寒气从剑柄之上缓缓散出,直至剑锋,再由剑锋之尖缓缓流落在地。 气机化五行,这是——造化三境! “肖雄,你,可还记得这把剑。” 夜晚的温度并不炎热,但肖雄的额头上已是满头大汗,汗水混合着血水,慢慢流下。 “记...记得,这是江州城一役后,王爷赐下的宝剑。”肖雄颤抖着说道。 “六年之前,你还是个小小的伍长,如今的荣耀,是你一次又一次跟着子初冲锋陷阵而换回来的,这毋庸置疑。子初也曾说过,玄甲水军中,他最欣赏你,所以赐了你这把剑。”陆攸宁说着,目光之中透着无上的剑意,剑锋上寒意更盛,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几年,你犯了很多错,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么。” “郡····郡主,别····别···杀···我!” 肖雄瘫软在地的身体止不住的后退,退到墙角之际,又顺着墙角艰难的挪动。 “你贪财、强纳小妾、强占民田...只要你不做的太过分,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郡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但是,你不该谋反!”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都停顿在了这一秒,一道寒光从肖雄的身体穿过,所有人都屏息以待,陆攸宁面无表情,将长剑从他肖雄的心脏上抽出来,一旁的锋士无声上前,恭敬的接过他手中的长剑。 整个大厅已经被百余玄甲护卫围得水泄不通,现场的气氛是死一样的寂静。 一个时辰后,一名玄甲护卫出现在了门口,走到内厅门帘外,执军礼单膝下跪,道:“启禀殿下,东江城内的叛贼已清缴完毕,此外,属下还在将军府书房密室中发现了一封密信。” 说罢,那名玄甲护卫便将手中密信奉上,王离走了出来,拿起那玄甲护卫手中的密信,叫他退下后回身交给陆攸宁。 信封上并没有蜡封的痕迹,也没有着笔,显然,是还未寄出去的信。 陆攸宁拆开密信,接着眸子中浮现诧异之色。 “怎么会!?” 陆攸宁将信递给王离二人传阅。 王离眉头紧蹙,道:“史老帅!?” 黄武看完,也是神色凝重,但也只是瞬息之间,转而语色含怒,道:“郡主,不可能,这绝对没有可能。” “郡主,我也觉得没有可能。”王离说道:“史老帅不可能反,也没有必要反。” 陆攸宁理了理心绪,颔首道:“我也认为不可能” 陆攸宁想了想,温言道:“王大哥,按照原来的安排,待回王府之后,你即日启程前往云州上任,顺便让公孙述好好的调查强度再加大些。” 王离闻言,心中大概有了个了然,点了点头,道:“好。” 黄武说道:“郡主,史老帅那里您打算如何处理?” 陆攸宁起身,看了看桌上那密信,道:“这件事情,暂且搁置,等我先去一趟鬼谷再说。” 黄武闻言,道:“真他娘的憋屈,肖雄这狗贼死了也就死了,怎么还能扯到史老帅!?” ...... 天色近黄昏,东江城外的一处大山上,一个神秘男子身着黑色斗篷,向那城中望去。 “大人。” 神秘男子身后跪着另一个灰袍人。 “看来,肖雄出事了。”叫神秘男子回答道。 “回大人,陆攸宁突然驾临东江城,肖雄身死当场。” “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那神秘人冷冷一笑,道:“史家那小子怎么处理的?” 灰袍人闻言,回答道:“回大人,史家那小子也当真是聪明,他模仿肖雄的字迹写了一封直指史遇春的密信,然后借由藏锋阁锋士之手交到了陆攸宁手中。” 神秘人闻言,莫名一笑,道:“不愧是能和我们合作的人,果真有几分谋略。”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 “你通知下去,这段时间先缓一缓,不要路出马脚就好。” “是。” ...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段时日以来,整个青州城十分平静,静得有些诡异,令人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夜晚,青州城依旧繁华一片,灯火通明的青州城相比白日的人来人往,是另一种繁华。 青州城西面远处的雪梅山庄之中,陆倾川身着窄衣领花绵长袍,外披一件软毛织锦披风,正远远的注视着这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青州城,任凭似寒非寒的风从耳际的鬓发边拂过,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青州城的城门外,两个黑袍人正骑着快马在官道飞雪中疾行,守门的都统也知道似乎知道这二人的来历,平日里的脾气火爆的他,也就没有阻拦,任由二人直接出城。 出城之后,二人便将马一直沿路骑到了西面的雪梅山庄门前,立马有隐卫出来将二人阻截,当他们露出那标志性的幽绿色眸子之时,隐卫无声带路放行。 之后二人在一个隐卫的带领下,慢慢向山庄内走去。 “你们晚了一刻钟。” 陆倾川的声音平淡而自然,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风雪阻道。” “直接说明你的意图吧。” “既然是你亲自来了。”陆倾川看着那后一个黑袍人,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直接说道:“那本王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二人一听这话,瞬间变得沉默了,特别是那个较高的黑袍人,他最是明白陆倾川的话,敢在大唐称王的人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大唐的皇室子弟,另一种,是眼前这个看着便神秘莫测的年轻人。 他们眼前这个男人,且不说后面的势力很强大,就是单单他一人,便犹如一头不怒自威的绝世猛虎。 那黑袍人揭下了帽子,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看上去年近不惑之岁,赤红色的发色格外醒目。 那双幽绿色的眸子一直盯着陆倾川,来自上位者的威压瞬间释放,刹那间,屋子内所有的灯盏瞬间熄灭。 陆倾川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侍女手提灯笼,以火折子重新点亮了屋内的灯盏,而后慢慢退出阁内。 陆倾川开口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苏云深是我的弟弟。” “知道。”赤发黑袍人漠然道。 “我不想与你黄泉鬼城为敌。” 陆倾川淡然的看着他,是不想,而非不能和不敢。 “你认为,我会怕么。” 陆倾川说道:“你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答案。” 赤发黑袍人看着陆倾川,语气中古井无波,开口说道:“现在全天下都在传你已经死了,我只是想来看看,所谓的真相。” “或许是吧。”陆倾川说道:“无论如何,你终归是来了,所以,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赤发黑袍人冷冷一笑,冷声道:“说到解释,难道不是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你需要什么解释。” “为何你西蜀的狗,会出现在我黄泉鬼城。” “你说的是,关天逸么。”陆倾川笑道:“既然是我西蜀的狗,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赤发黑袍人凝视着陆倾川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怒火,道:“我曾欠一个人一个人情,答应帮他翼护关天逸。” 陆倾川开口道:“你也应该有所耳闻,清风岭之变,是他背叛了我。”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就算他没死,我迟早也会亲自去你黄泉鬼城走一趟。” 陆倾川说这话之时,眼神之中闪现出了寒芒,继续说道:“老城主还在的时候,我师父曾亲自搅翻过你们黄泉鬼城。” ...... 待赤发黑袍人二人离开后,陆倾川的独自凭栏。突然,陆倾川意念一动,一团黑色的气体出现在陆倾川的右手手掌上方,陆倾川又伸出左手手掌,在上面同时也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气体。 “果然,还是不行。”陆倾川看着手上的两团气体笑着说道。 “你刚刚有几成把握?” 陆倾川转身,方天阙抱着长剑,斜倚着珠帘边上的柱子,淡然道。 陆倾川淡然一笑,道:“那黄泉鬼城城主感觉出来了我境界有所下滑,但他不确定我究竟下滑到了什么地步,而且,他也应该感受到了你的存在。” “那人的实力,很强。”方天阙瞟了陆倾川一眼,随口说了一句。 “确实,半步神魄境的强者。”陆倾川说道:“不过就是有点怂,应该是在黄泉鬼城那个地方待久了,被所谓的鬼族复兴大业所束缚了。” “若他方才放手一搏呢?”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那我一切的谋划,都将化为泡影。” “我出手也一样?”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不过代价太大,他也不敢付出。” “你们很像。”方天阙顿了顿,继续说道:“都活的太累。” “......” “应该吧。”陆倾川笑道:“这个世间,很多人都活的很累,若你不是生在极北之地,你或许也会很累。” “何以见得?” “百姓之累,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官场之类,在乌纱之争,帝王之累,在天下之属。”陆倾川说道:“你自幼生在极北之地,远离是非之地,自然没有这些感觉。” “我现在也没有。”方天阙很随意的说道。 “你终归会有的。”陆倾川看着方天阙,笑道:“步入是非地,便是是非人。” “我不缺衣食,不求钱财,不谋权位,不争天下。”方天阙静静的看着陆倾川,反驳道。 陆倾川没有急着反驳他,笑呵呵的看着方天阙,道:“打个赌怎么样,不出五年,你终究会陷入一段是非事,那时候的你,将心乱如麻。” 方天阙看着陆倾川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沉默了一下,后道:“赌什么?” “我若赢了,你来我西蜀做个将军如何?”陆倾川笑道:“若我输了,我每年给你两坛子忘川阁的好酒。” 想了想,方天阙点了点头。 陆倾川见状,也笑了笑,暗道。 方天阙啊方天阙,你或许还不知道什么叫做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叫人,以生死相许。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七十九章 何曾少年时 天命四年冬,冬至。 按理来说,此刻正是冬季初始,但天策城却偏偏不似其他的地方,此日艳阳高照,连日的大雪停歇下来,有几分阳春白雪的味道。 赵显身着一身内务府配发的总管太监制式的崭新棉袍,伸出一只冷白的左手,一边微遮阳光,另一边眼眸透过指缝瞧着亮的晃眼的天空。 这一刻,他好似回到了某个时候。 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被他亲手埋葬的那段记忆慢慢浮现出来。 ... 山涧下,流水拍打着光滑的石头,宛如雷霆般的声音在这本该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极其突兀,却又让步觉得又少不了这突兀,仿佛一少,这山涧密林便少了几分灵气一般。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林间枝丫洒在油绿的草地上时,几只山雀叽喳着掠过树梢,似是觅食,又似寻欢。 不过,这天色的确是寻欢的好天气,这地,也的确是寻欢的好地方。 “杨密,你慢点,我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前面有大饼吃不成。”赵显一身素衣,背负行囊,气喘吁吁的扶着一块石头喊住了前行的少年郎。 “谁让你背那么多东西的,师傅都说了让我们轻装上阵,你倒好,恨不得把整个山上的吃的都打包带走。”少年杨密看了看后面的赵显,确实是气喘吁吁,似乎再走两步便会要了他的命一样,于是,他无奈回走,打趣道:“而且,老赵啊,你这体型···嘿嘿。” 赵显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胖怎么了,那叫有福气! 他倒是想和杨密拌嘴,可面对这喘气声,赵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任由这混小子奚落。 “好杨密,你帮我背点好不好?” “不好。”杨密笑着摇了摇头,旋即走到水涧旁捧了一捧水净了下面,而后又捧了一捧一饮而尽,不得不说,山间的清泉的确是甘甜润喉。想着,杨密扭头问道:“老赵,这水很甜,你要不要来带儿?” 赵显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身体却丝毫不为所动。 杨密笑了笑,心想胖子果然坏处多于好处,于是,走回行囊边拿出山上带下来的鹿皮水囊打了一袋子水扔给赵显。赵显哪里还忍得住那唇干舌燥之苦,迫不及待的打开水囊便是一口虎饮,顷刻之间,这一水囊的水,硬生生被他喝的一滴也没剩下。 正当他还在回味之时,杨密又扔了个果子过来,打断了那喉咙中残留的甘醇。 “你难道忍心看着我累的半死不活的吗?”赵显咬了一口果子,看着杨密,道:“你就帮我背一点嘛。” “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我才不呢。”杨密笑着摇了摇头。 “好你个白眼儿狼,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我背这么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咱们在路上饿着!?”赵显一听,这小混蛋软的不吃,只好来感情的了:“一句话,是兄弟,就帮我背一点。” “你别急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其实吧,帮你背一点儿也不是不可以。”杨密看了看赵显那满心期待的表情,话锋突转:“只不过······” 赵显一见有戏,立刻问道:“只不过什么?” “我有个条件。”杨密笑道:“你如果答应,我就帮你背。” “什么条件?”赵显问道。 “你先答应了再说。”杨密笑着,这笑容很是好看,一看就是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灿烂笑容。 若是换个人,定会觉得杨密是个人畜无害的君子,不过赵显打小和杨密一个床上睡觉,才不相信这笑容,警惕着说道:“除了那三只鸡腿,你要什么都行。” “这样啊,那,我还是不背了吧。” 最终,赵显还是妥协了,答应分给杨密两个鸡腿,自己留一个。 只是杨密还不知道,他临走的时候怕不够吃,又多带了两只鸡腿,所以,他依然有三个,所以赵显的内心其实是高兴的,因为这下他再也不同和杨密因为鸡腿的分配问题而犯愁了,而且还让杨密心甘情愿的替她分担了一部分的包袱,但是他又不能笑出来,只能在心里偷着乐。 黄昏时分,赵显和杨密终于走出了这片林子。 看着蜿蜒远去的大道,又看了看坐在草地上捏脚的高照,微风拂过他的耳际,掀起三两发丝凌乱。 在山上之时,杨密烂读古卷经简,也曾立于静若明镜的湖边悟道,可当师傅问他何为道时,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照搬经文前言。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何为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何为道?”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何为道?”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素衣道人挥了挥袍袖,摇了摇头,道:“臭小子,这是你自己的所得,还是照搬前人所悟?” 杨密眉头紧皱,旋即向道人跪拜行礼,恭声道:“师傅,可能是我资质愚钝,但我真是不懂。” “知之为知之,不知道不知,很好。”道人捋了捋拂尘,旋即转身,欲走还停,道:“你若是资质愚钝,不可能五年就通晓了为师的藏经阁。” 杨密刚想开口,道人又说道:“你只是在书上看的世间俗世,并未去凡尘走过,殊不知道隐于尘而出于尘。” “那,我该怎么办?” “去尘世中寻道便是。”道人说道:“若是你执着的话。” ... 赵显看着那白雪覆压的宫阙琉璃瓦,愣愣的说道:“我打小就没什么大志向,不像你,我只想做一个做得出好菜的厨子。” “你说你要下山悟道,我便陪你走一遭。” “可我入宫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说你体察民间疾苦,想为百姓做一些事情,好,我为你走门路。” “可我活的连狗都不如的时候,你又在那里!?” “为了区区几条狗命!你竟然与我决裂!?” 赵显不自主的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道:“杨密,你不是支持太子么,我偏要与你斗上一斗!”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章 月下危局 长夜漫漫,落雪无声。 紧接着,漫天的火光撕裂了云城的死寂,也打破了漫天的飞雪,将军府内升天的浓烟仿佛要将这遥遥无期的黑暗所驱散。 一队队士兵面色沉重的提着水桶前去救火。 突然,一个士兵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回头看去。 夜幕之上,那是一轮美的令人心醉的圆月。 而圆月之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背风而立,足尖恰好点着檐兽的头颅,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漠然远视。 不过,当士兵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难道,是我眼花了?” “想什么呢,快点儿走吧,晚了可要挨军棍的啊!” “哦。”士兵疑惑的回答道:“马上来了。” 李长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月色下的一处阁楼之顶,面色毫无波澜,好像将军府的事情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正当他准备坐下来时,突然,李长安目光一凝,下一瞬,再出现已是十米开外。 房间内,一柄匕首斜插在面前的桌上,月光洒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寒芒,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 黄雀在后么? 李长安眸子同样是寒芒乍现,注视着窗边鬼魅般突然出现的人影。 他的样貌并不是太突出,只是眼角那道淡淡的伤痕太过突兀,只消看上一眼,就难以忘怀。 “你是何人?”李长安漠视来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淡然走到桌子旁,指尖一挑,只见那匕首仿佛活了一般,在他的指尖诡异回转,来人亦是言语漠然:“取你命的人。” “想要我命的人不少。” 他依旧把玩着匕首,漠然道:“很重要么。” 李长安目光愈发镇静,漠然道:“后来,他们都死了。” 闻言,匕首的旋转突然顿住了,他的眸子一凝,空气仿佛在此刻冻结,但下一秒,一声狂笑打破沉寂:“好难缠的小子,看来班武确实是你所杀。” “你还知道班武?”李长安漠然冷笑:“看来,今日只好留下你的狗命了。” “找死!” 声未尽,寒锋已至。 李长安神色依旧漠然,身子一侧,只见那寒芒匕首划过他的耳际,斩断墨染发三丝。 嗯? 叶长安眉头微锁,双手迅速翻覆,挡在胸前。 刹那间,匕首定格在了胸前一寸之处,同是月溅星河,他的神色之间带着一分稍纵即逝的差异,看了一眼空气中那细致入微的丝线,旋即虚晃一招,骤然后退。 “原来如此。” 李长安可没心情听他感叹什么原来如不去此,身影鬼魅般消失原地,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刹那间,一根细致入微的丝线向那人游龙而去。 此人确实有几分能耐,疤面上的眸子微微一眯,接着,匕首一抬,似乎轻而易举的便要化了这一招。 不过,谁又能想到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躲了这致命的丝线,只是一个瞬息,匕首脱手,熟悉的场景,再次重现。 李长安心里暗暗一笑,这家伙还真是自负啊,难道他真的以为这失败了的把戏可以…… 这一刹那,空气静的离奇诡异。 桌上斜插着一柄匕首,或许,这并不是唯一一把,因为旁边的柱子上还有一把。 “想不到吧。” 疤面男人讥讽的看着李长安,不过,面上一丝沧然也随之显露。 李长安没有回答,的确,他没想到这人会放弃抵抗来以一换一,更没想到的是,这是子母连体的两把匕首。 “那又如何。” 李长安面色微冷,右手修长的食指一动,下一秒,疤面男人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想来那疼痛定是钻心的。 的确,那确实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被一柄普通的暗器贯穿胸前都是如此,何况是这玄冰丝? 不过,疤面男人也确实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至少没少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那青黑的面上虽然疼痛,却无丝毫恐惧,反而诡异一笑。 在这种境况下还能笑的如此从容,李长安当然知道不仅仅只是生死线上徘徊多年就能办到的。 不好,突然,李长安有种不安的预感,下意识向腿上的伤口望去,那未干的血迹,并非猩红,而是诡异的浓黑。 “原来你就是无影刀客刑玉虎。”李长安的语气仍旧冰冷,却透着一丝诧异。 “看来我的名字还没被完全遗忘。”疤面男人,或者说邢玉虎眸子里的诧异稍纵即逝。 李长安没有回答邢玉虎的话,蔑视道:“传闻中无影刀客纵横天下,豪情潇洒,原来不过是一刀锋藏毒的宵小之辈。” 邢玉虎面色愈加青黑,看向李长安的眼神杀机尽显,漠然道:“小子,你以为说这些废话就能改变你的必死的结局?” “呵。”李长安眉头逐渐舒展,也不顾腿上那伤口,笑道:“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 “可惜?”邢玉虎冷冷一笑:“大难临头了,你竟然还替我感到可惜?” “你很聪明,用毒的确是最容易解决对手的办法。” 邢玉虎没有答话,李长安继续说道:“雪域毒莲的莲子的毒性也够强。” “你到底想说什么?”邢玉虎看着李长安冷汗直流,便知道毒性发作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着急动手,且看这黄口小儿说些什么。 李长安冷声道:“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将死之人的名字,终究只是虚妄。” “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李长安笑着,一改之前的颓然无力,这笑容,让邢玉虎感觉到了一丝死寂的气息,他想动,却发现已是身不由己,因为他的周围不知何时,已被细致入微的玄冰丝给包围,再加上他身上那根洞穿胸口的玄冰丝,此时的邢玉虎,已然如一蛛网蚊虫,动弹不得:“因为,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李长安双手随心摆弄,逐渐向邢玉虎走近,道:“你犯的第二个错误是,不该给你的对手喘息的机会。” “你没有中毒?” 李长安看着邢玉虎那疑惑的神色,道:“你可知这丝线名唤玄冰丝?” 不待邢玉虎答话,李长安继续说道:“雪域冰蚕多以雪域毒莲为食,我自幼与其相伴,虽然不是百毒不侵,却无惧这所谓的雪域奇毒。” “哼,看来今天的运道的确不好,应该再带一人前来。”邢玉虎感叹道。 “只可惜你已不再有机会。”李长安右手指尖一合,下一瞬,邢玉虎的双手手肘已然落地,猩红的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一章 破局 邢玉虎是无影刀客,他的刀也的确很快,当然,他也不仅仅只有两把刀。 这是一个比毒蛇还要狠辣的家伙,只要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哪怕是一点点,也有可能一刀脱手,瞬间翻盘。 他本来是有机会制服李长安的,因为叶李安体内即使对雪域毒莲的毒性有抗性,却在短时间内也会受到影响,但很可惜,邢玉虎的毒不仅仅是用错了对象,还给了对手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哪怕只是一会儿,也足够留下他的命。 李长安不是邢玉虎,所以,他不打算再给邢玉虎一个公平的机会,但他还有话要问,所以只是废了他那双出刀的手。 邢玉虎额上青筋暴露,面色青黑,即使是紧咬牙关,那眸子里的血丝也瞒不过他的疼痛,李长安见状,没有丝毫的怜悯,道:“往而不来非礼也,我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你是不是该回答我几个问题?” 邢玉虎怨毒的看着李长安,默然不语。 不过,这并不妨碍李长安提问:“这次南下的北齐此刻,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别人?” 邢玉虎没有答话,不过,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即使稍纵即逝,对李长安而言也够了:“看来我猜的没错。” “外边都在传言你们北齐对西南王陆倾川的生死很在意,不惜派遣一批又一批的谍子与刺客入境。”李长安一边观察邢玉虎的神色,一边说道:“不过,我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至少没有这么单纯,你说是么。”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邢玉虎阴冷的开口,旋即,他索性闭眼闭嘴,不再言语。 “哈哈,邢玉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高展宏的人。”叶长安不屑一笑,说道:“我还知道,你们在寻找一个小铜盒子,是么?” “盒子在你身上!?” 话音刚落,李长安并没有回答他,之时左手指尖微动。 旋即,屋子里想起了杀猪般的哀嚎声,这声音自然是从邢玉虎身上发出来的,都说十指连心,脚趾头也有十根,一定也是连着心的,只是现在邢玉虎的心,连一根脚趾头都连不到了。 “你————你————我要杀了你,啊!我要杀了你!” 看着满面狰狞的邢玉虎,李长安有种虎落平阳不如猫的感觉,但他并未有丝毫的同情,若邢玉虎的算盘没有任何的偏差,此刻哀嚎的可能就是他了,而邢玉虎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所以,李长安转过身,右手一捏,牵连指尖的玄冰丝骤然紧缩。 月,依旧那么冷,冷的发亮。 房间里,再次归入了平静,邢玉虎依旧在那儿,他身上那细致入微的割痕依旧存在,只不过玄冰丝却不在了,李长安也不在了,有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李长安离开的半个时辰后,三个黑衣人跃窗而入,看了看屋子里的打斗痕迹,再看了看邢玉虎的尸体,三人对视一番,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黑衣人沙哑着说道:“先带回去,从长计议。”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旋即,三道黑影再次掠窗而出,或者说四道。 某个不知名的阁楼顶上,李长安席瓦而躺,目视明月,与冬风做陪,顺手抽出了腰上的酒囊,这个酒囊可不是他的,只是掠过醉红楼之时,许是哪个花间客太久没碰姑娘了,竟然将一囊上烈酒遗忘在了窗边桌上,缘来如此,那也就怪不得李长安了。 今夜,果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也许明天更不寻常,只是明天的事,谁又知道呢? 突然,李长安将酒囊随手后抛。 “来都来了,傻站着干什么?” 陈勋伸手接过酒囊,却没有喝,走到李长安身边蹲了下来。 “你怎么跟来了?”李长安淡笑道。 “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陈勋想了想,还是打开酒囊的塞子喝了一口,烈酒如刀尖儿一般顺着陈勋的喉咙往下掉,但不得不说,烈酒虽烈,却十分暖身子。 咳咳。 李长安从陈勋手中接过酒囊,磨砂着酒囊外那皮毛,淡笑道:“这种酒在新州大漠那里十分常见,武州也有,土话叫做烧刀子,你喝不惯很正常。” 陈勋抿了抿嘴,道:“你这酒,顺的?” “哈哈,有的喝就行,哪有那么多事情。”李长安答非所问,而后说道:“刚才我和那邢玉虎动手的时候,你本来可以出手,为什么停住了?” “你发现了我?”陈勋有几分诧异道。 李长安点了点头,道:“你还是太嫩,机会是转瞬即逝的,高手过招,更是如此。” 陈勋没有反对,确实,那时候,他没有把握能够一击得手,重创邢玉虎甚至了结他的性命。 “走吧,趁乱出城,迟则生变。” ... 八扇精美的雕花木窗静静的开着,偶有小风刮过,磨砂着岁月的痕迹。 不冷不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斜射入内,恰好有几缕洒在那纹丝不动的藤椅边缘。 藤椅散着悄无声息的香味,就好像是檀香与桃花混杂的味道,看上去也如同崭新的一般,但不知道为何,总让人觉得历史在其身上留下了厚重的印记。 柔软的毛皮毯子下,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的不是那门帘前的八角灯笼,而是这个难以捉摸的世界。 “醒了?” 闻声,苏云深这才注意到,藤椅边上那双澄澈而明亮的美丽眸子。 看着这双眸子,苏云深淡淡一笑,说道:“我睡了多久?” 苏云深甚至忘了睡觉的时间,记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田婷婷替他倒了杯茶,道:“足足有两个时辰了。”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二章 路见不平 苏云深道:“期间萧三萧四可曾来找过我?” 田婷婷摇了摇头,道:“没有。” 突然,苏云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书卷,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些时日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你看书。看的什么书?志怪?还是诗词小集?” 田婷婷淡淡一笑,道:“都不是。” 说着,她将手中的书合上,封面上以小篆写着《道德经》三字。 “原来是老子所著的《道德经》。”苏云深看了一眼,半倚半靠在藤椅上,笑道:“我还以为这种晦涩如土的书只有蜀山那帮牛鼻子老道看得懂,没想到你竟也看的津津有味。” “我...其实也不怎么懂。” 苏云深笑道:“那你看她做什么?” “很早便有的习惯了。”田婷婷看着那书卷的扉页,柔声道:“心里不怎么安宁的时候,就喜欢拿起《道德经》看上一段。” 苏云深疑惑的看着田婷婷,道:“那么说,你此刻在担心些什么?” 闻言,她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道:“这连天的大雪,想来有很多可怜人无家可归,在外挨寒受冻...” 苏云深说道:“家里不是在城隍庙那边搭的有粥棚吗?” 田婷婷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苏云深看着她那微蹙的眉梢,说道:“你想去看看,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便是。” “可是...” 田婷婷说道:“我不能出门...” 不能出门!? 苏云深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这气色看着挺好的啊,想着,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暗自嘀咕道,手感也是一如既往的好,没毛病啊。 “你在干什么?”田婷婷愣了愣,后疑惑开口道。 苏云深一时间也敲不出个所以然,问道:“你怎么了?” “嗯?” “看着挺好一姑娘。”苏云深说道:“怎么就不能出去了呢?” 闻言,田婷婷便明白了苏云深以为她是得了病。 她的面色渐渐泛了些许绯红之色,支支吾吾道:“不是...是...母亲说...说,直到我...出嫁之日,都不能出去。” 苏云深闻言,一拍脑门儿,道:“我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按照江南道这边的婚嫁礼法,在迎亲之前的前一个月,女子确实不能出去抛头露面。 不过,苏云深可没这么多的讲究,他笑着又捏了捏她的脸,道:“要是硬要呢么说的话,按照你们江南的礼法,此刻我们都不应该见面,但你不还是在这儿吗?” 田婷婷挣脱了她的手,道:“这...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云深笑道:“这样吧,你想出去吗?想出去的话,我有个法子,” “哎。”田婷婷拒绝道:“还是算了吧。” “真的不去?” “...” ... 望江楼外,来往人群熙熙攘攘,日益增多。 贩夫走卒的声音充斥着坊市,往来叫卖之间,有好闻的人间烟火气。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惬意的宁静祥和,循声望去,正有三个人策马狂奔而来。 “都给我滚开!” 为首那乌棕大马上的华服青年一边挥扬着马鞭,一边冲着街上的人群吼着,声色嚣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望江楼二楼黄字二号房的窗扉下,一个孩子拿着米饼躲闪不及,眼见便要撞上了,可那青年甚至都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苏云深眉头微皱,暂且放开了她的手,身形一闪,如鬼魅一般突然现身在那孩子身边将她抱起。 紧接着,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深邃而狭长的眸子凝视着那匹乌棕大马。 瞬息之间,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那匹乌棕大马似乎是中邪了一般,前肢直接瘫软,呈半跪状滑向苏云深的方向,在咫尺之间最终停下,而那华服青年早已摔下了马,他身后二人见状大惊,立刻拉紧缰绳,下马将青年扶起来。 “别怕,回家去吧。”苏云深将怀中孩子抱到一旁放下,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随便目送他离去。 “小子,你找···” 那华服青年的衣衫上满是灰尘,此刻正是火冒三丈,只是冲天怒气还没有爆发出来便被身边另一个青年拦住。 苏云深将那个青衫青年打量了一番,面貌俊秀,腰佩白玉,身后马匹一侧悬有一柄古朴长剑,给人一种翩翩公子之感,想来是哪个豪阀世家的公子吧。 在苏云深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苏云深,只是苏云深显示出来的信息实在太少,令他十分捉摸不透。 不过,他刚刚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苏云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威压,而那华服青年感觉不出来,只是因为他境界不够而已。 最后一匹马上那个中年汉子下马,走到华服青年身旁的乌棕大马前检查了一下马的前肢,随后眉头紧皱,看着青衫青年微微点头。 青衫青年上次感受到这种威压,还是在昆仑剑山和剑宗比剑之时,大师兄陈文曜和两派的几个不曾显山露水的妖孽用过,虽然不敢肯定孰强孰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身手定是恐怖至极! 古今武途,三玄境之下皆是凡品武夫,没太大的区别。 三玄境从上向下分别为君玄、霸玄、王玄三境。 三玄之上,凝灵轮,入造化三境,分别为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 一旦突破了造化三境,便有神魄生死劫的说法。 此说法说的便是那神魄境和生死劫。 过了生死劫,还有一层境界,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大圣境! 有如此威压,此人再不济也应该是个霸玄境的高手,他不是傻子,不会为了一点儿小事去招惹一个霸玄境高手。 “在下昆仑剑山杜天羽,刚才是我们三人唐突了,还请阁下见谅。” 杜天羽语气十分客气,一旁的华服青年闻言,也反应了过来,这小子多半是个高手,不然,杜天羽也不会如此客气。 “既然人没事,就算了吧。”苏云深没有在意杜天羽的歉意,在这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快马加鞭,纵使有再急的事情又如何? 如果刚才他没有出手,就又是一条生命无辜而死。 那么,道歉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用呢? 弱肉强食,是任何世道都不变的真理。 苏云深也没有为难他们,转身便走,一旁观望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刚刚瞬间爆发出的威压,一为救人,二来,也是希望他们能明白人外有人,他们可以仗势欺人,自己也可以顺手了结了他们。 那颇为狼狈的华府青年见苏云深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高手,多半是在充胖子。 然后,不知为何,那华服青年身上如负千斤,只是瞬息之间,双膝猛然着地。 直到苏云深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那种如负千斤的感觉才最终消散,只是那华府青年也并不轻松,满头大汗的瘫坐在地上喘气。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三章 杀人越货!? 林道间,雪梅傲寒而绽。 道旁灌木上积雪压枝低,路上白雪未化,若是其中布置着些什么捕猎陷阱,肯定让人毫无知觉。 忽然,洛九天停了下来,张野狐疑惑相视,只见他眉头微皱,鼻翼吸气急促,问道:“是有什么味道?” 洛九天没有言语,自顾自的向前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张野狐的神色也变得默然,静静的跟着洛九天,他也想看看,这洛九天究竟在寻找着什么。 步入草地,洛九天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低头,嘴角上扬。 “果然。” “你发现了什么?” 张野狐上前,洛九天蹲下身子,在一棵那枯黄的草尖儿上随意一抹,而后用鼻子嗅了嗅指尖,伸向张野狐。 暗红色的液体,准确的来说,是血迹。 可能是早晨湿气重,地面潮湿且有灌木遮挡的缘故,导致血迹未干。 “应该是半个时辰内才留下的,是人血。”洛九天说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才艺。” 张野狐是真心佩服洛九天,他的嗅觉为何如此灵敏,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的一丝血气也逃不过他那鼻子。 “你能看出我是老头子的弟子,也能猜出我的目的,我还以为你也知道我曾有过一名狼母亲?”洛九天笑道。 “狼母亲?” “没错,遇到老头子前,我是在狼窝里长大的。” “怪不得,嗅觉如此灵敏。” 这下一切都说的通了,原来洛九天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怪不得那位老人家都忍不住要收他为弟子,一个嗅觉堪比狼族的奇人若是配合独步天下的摘星手,谁可阻拦他的去路? 或者说,谁能有机会阻挡? 怕是在人未到之前,便已是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去看看?” “血迹越发多了。” 洛九天瞧着草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说道:“那人应该在这附近了。” 张野狐颔首,究竟是何人,竟然被追杀至如此地步,这地上的大量血迹来看,若是未得到及时的救治,怕是已是奄奄一息之身。 突然,张野狐心头一紧,与洛九天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 有人来了。 二人相识点头,而后,脚踏鬼影无踪,向一旁灌木丛掠去。 林间依旧静谧,但张野狐与洛九天并不这么认为,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是晴空万里无云。 呼! 呼! 呼! ··· 五道黑影略过树梢,停在地面之上。 远远看去,来人皆是黑袍盖头,不清面貌,这样的装束,出现在此时此景,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林石长老,这血迹越来越多,看来他未曾走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听着其中一个黑袍人说出了林石二字,张野狐与落九天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 原本应该身在新州的林氏家族之人却突然出现在了江南道,而且,还是在这种关头。 另一个像是领头的黑袍人拉下帽子,已是花甲之年的年岁,须发中杂着些许银丝,眼角的刀疤应是多年前的旧伤,已经结痂,面相看上去便不像是好惹的主。 这便是林石,林氏家族一外门长老。 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斑斑,林石冷冷一笑,言道:“追!等追回元王鼎,老夫亲自为尔等请功!” “是。” 言尽罢,人已离。 洛九天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枯黄的叶片和落雪,说道:“虽然不知道这几个家伙究竟在干什么,不过我看多少都与陆倾川那挨千刀的有点儿关系,要不要下点儿绊子?” “你觉得···”张野狐面带诡异笑容,看上去极其阳光,好像下面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似得:“杀人越货如何?” “啊?” 洛九天还没反应过来,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杀人越货。”张野狐再次说道。 洛九天仔细看了看张野狐,片刻后,手摸下巴,深意笑道:“看着人畜无害的,没想到这么狠,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显赫的大家族,皆有族中倚仗,而这元王鼎便是林氏宗族三大镇族之宝的其中一个。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元王鼎是从何而来,但张野狐却知道,或许应该说,他次见过元王鼎。 迄今为止,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既然知道那东西的神奇之处,况且是送上门来的宝物,取之即可,何乐而不为? 小心翼翼的跟着,张野狐把注意力收了回来,这林家人应该是本家出来的,实力不俗,还是得小心行事才是。 林子深处,或许应该说是尽头,是一处山壁。 张野狐与落九天没有靠近远远的站在树干上,借着浓密的枝叶隐匿自己的踪迹。 山壁前,林石默然而立,身后四个黑袍人也摘下了斗篷。 “长老,血迹来看是向这边走的,难道我们寻找的方向错了?” 说话之人正是林家本家子弟林奇文,此人二十好几的年岁,面白如玉,显然,此番出来旨在历练。 “不,方向不会错。”林石看着阻挡去路的山壁,冷声道:“搜山,今日就算是将此山翻遍,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 林奇文与剩余三人拱手,言罢,四散入山,独剩林石一人静立壁前。 远处树上,洛九天看着一动不动的林石,惑然道:“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若是真的要搜山,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搜不完,若是抓捕之人借此机会逃离,岂不是白费劲?” “不对,那老小子看起来也不傻啊,真是奇了怪了。” 张野狐没有言语,眸子里也是一片茫然。 洛九天说的没有错,这种情况下搜山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人家很有可能借着你们四散的时间抱着元王鼎就跑路了,还等你们傻愣愣的搜? 真是笑话。 但林家能派这林石来带队,显然,这林石并不蠢,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他不想让林家之人抓住······ “原来如此。”张野狐嘴角上扬,倒是差点给这老东西骗了,藏身之所,或许已经找到了。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四章 黄雀在后 “你发现了什么?”洛九天问道。 “你看林石右前方远处的那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张野狐淡笑着看向石壁。 顺着张野狐的话锋看去,果然,山壁前是有一块巨石,石上青苔怕是有些年月了。 洛九天还是没看懂,这石头与盗贼的藏身之所有什么联系? 难道人会藏在石头后面,不会啊,除非这石壁···· 洛九天灵光一现,眉头微皱,说道:“这巨石后面是一个洞穴!?” “没错,是有一个洞,而且人应该就藏在里面。”张野狐淡笑道:“林氏宗族应该在那元王鼎上面下了什么禁制,这林石恐怕身上携带有能探测禁制气息的法宝,所以才能一眼看破。” “怪不得这老家伙不动,原来他早发现了盗贼的容身之所,但他支开其他人做什么?” 闻言,张野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林石脑子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既然找到了元王鼎的下落,何苦要把人支走? 难道他想独吞!? 无论这林石的目的是什么,答案都即将被揭晓。 沙沙。 沙沙。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你晚了一刻钟。” 四周并无人,林石难道是在自言自语? 张野狐可不认为林石老糊涂了,果然,一道人影凭空掠出,没人看得清他的踪影,只知道他正站在林石面前五丈处。 斗篷遮面,身材魁梧,这是唯一可形容神秘人的语句。 张野狐盯着神秘人,脑子里最大的疑问便是,这神秘人是谁,来自朝廷,还是其他江湖势力。 无论如何,至少可以明白一点,这林家,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团结一致。 “看来还有另外的人对咱们的猎物动心。”洛九天看着神秘人,嘴角上扬,这趟江南之行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聊!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张野狐看着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原本张野狐也就想着劫了元王鼎,顺带打乱林家的阵脚,现在看来,似乎还有意外的惊喜。 “那现在是冲出去干一票,还是跑路?” 洛九天笑道。 “我们的行踪应该还没被察觉,先按兵不动,看看再说。” 洛九天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的林石与神秘人。 “人在哪儿?” 沙哑的声音让人难以分辨的清此人具体的年纪,显然,神秘人极其谨慎。 “急什么。”林石不紧不慢的回过头,面对着陡峭的山壁,冷声道:“你们答应我的东西呢?” 神秘人袖袍一挥,接着,一块乾坤袋飞出,向林石激射而去,杂糅着一丝寂灭。 林石伸手接过乾坤袋,神秘人语气漠然,斗篷下一双眸子目露寒光,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油然而出:“你需要的八转破厄丹和九转归元丹,把人交出来吧。” 林石没有说话,意念一动,乾坤袋内两瓶丹药飞出,他打开其中一瓶,破厄丹的药香立刻飘散而出。 林石困在君玄境巅峰已有数年,他只是一年过花甲的外门长老,宗族不可能再在他的身上下太多的资本,但若是再不晋升,那么他这辈子就都只能是个外族长老。 只有一步之遥,就一步就可以成为内门长老,我不甘心,不甘心! 正在林石黯然悔恨之时,有高手潜入林氏本家盗取元王鼎,而他恰好被指派追捕此人。 出发前,神秘人突然出现,要求合作。 林石明白,一旦同意了,就是林氏宗族的叛徒,这辈子注定要背负上罪人之名。 但神秘人开出的条件太过丰厚! 世界上没有收买不到的人心,只有不合适的价格。 林石身怀一枚族内前辈曾在元王鼎上下的禁制的感应灵符,只要禁制尚存,五十米之内,他便可感应到元王鼎的存在。 林石欢喜之余,叹了口气,指了指远处的巨石,说道:“石头后面是个石洞,那人就躲在里面。” 闻言,神秘人踱步欲前,却停下了脚步,透过斗篷看着林石,漠然道:“此番若是得不到元王鼎,你应该知道下场。” “你这是在威胁我?” 神秘人并未矢口否认,沙哑的声音再次从斗篷中传出:“送佛送到西,还请林长老完成这最后一步。” 林石的面色有些怒了,此人怎么如此狡诈,为保万无一失,竟然想威胁自己帮他做这最后一步,到时若是洞内之人出现反扑,损失的也是自己,而他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元王鼎。 “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不要得寸进尺。” 林石不傻,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洞里的人的实力恐怖,即使受了伤,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让我当炮灰,做梦! 林石也明白,这神秘人的实力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所以特意留了个心眼儿,看着神秘人冷声道:“做到了么,你答应的是将元王鼎给我们,但现在我可连影子也没见到。” “你!” 见到林石震怒的样子,神秘人不为所动,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讥讽:“还是,林长老想违背约定?” 神秘人是咬定林石绝不敢拒绝,因为在林石答应神秘人提出的要求之时,就已经背叛了林氏家族,虽然是情非得已,但背叛者,终究是背叛者。 神秘人只要手握着林石是背叛者的秘密,便能让林石无力回绝。 意识到这一点,林石有些悔恨当初了,有了丹药,他晋升了是不假,却落下了把柄,一生受制于人。 要是不答应这混蛋的要求,他只要把消息捅出去,林家便不会再有林石的容身之处,他也会遭受到那神秘组织无休止的追杀。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林石黑着脸说道。 “哈哈哈,你放心,凡事有始有终,这次完了,我们不会再找你办事。”神秘人话锋骤冷:“而且,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林石说罢,向巨石走去,一股灵气萦绕掌心周边,接着,林石突然出掌。 碎山掌!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五章 神秘高手 漂亮的一掌,将气机集聚掌心,而后一掌打出,借巨石受力,体内气机如山洪般雷霆一击,转眼间,碎山裂地。 烟尘散尽,定神一看,原本庞然的巨石,如今只剩下了遍地碎屑。 这巨石之后,果真有一洞穴。 同样是青苔长满洞壁,但相比巨石上面的青苔,洞内的青苔似乎年份不短,有些岁月。 林石侧眸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神秘人,神秘人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斗篷之下,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长老,你们这是···” 糟了,这几个该死的东西怎么回来了。 林石暗道不好,回头,果真是刚刚他打发去搜山的那四个家族子弟。 不待林石反应过来,神秘人斗篷下的黑暗中,眸子闪过两抹寒光,宛若死神的宣告。 突然,神秘人的声音诡异的消失了。 风,在吹,拂过雪地,略过树梢。 “不,不要!”林石瞳孔一缩,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而后便反应过来神秘人的意图,歇斯底里的喊道。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彻底定格。 一切,天地似乎回到的混沌初期。 没人看清神秘人究竟是如何出手的,甚至来不及防卫,丝线般细微而冰冷的光线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蜿蜒曲折的弧形。 美丽的弧度,宛若蝴蝶飞舞,未留下丝毫的痕迹,但它确实真切的存在过。 四个林氏子弟的瞳孔皆是空洞无物,刹那间,天地似乎失去了颜色,死亡的窒息感蔓延至全身。 他们想要出声,却发觉根本做不到。 噗! 似乎是预先约定好的一般,殷红的液体同时从四人脖颈之处喷涌而出。 犹如血色曼陀罗花,缤纷,璀璨! 林石身子瘫软在地上,人虽非林石所杀,却是因他而死,这下子是真的摆脱不了这些人了。 神秘人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一般浮现,那是一双苍劲的手,枯木般的手指尽头,犹如利刃般的指甲锋芒毕露,但显然,神秘人并非用指甲杀人,而是右手中的匕首。 这是一把散发着血气的匕首,血色的纹路在通体黑色材质的匕身上纵横交错。 此匕,绝非凡品。 “我已经答应把元王鼎交给你,为什么!为什么!”林石怒发冲冠,冲着神秘人吼道:“为什么要杀我林氏子弟!” “无关紧要的人,都要死。” 神秘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白布,擦了擦匕首刃口多余的血迹,未曾多看已是倒在血泊之中的林氏子弟,漠然道。 好强! 这是远方树上张野狐和洛九天脑子里想到的唯一一个词语,出手简单而狠辣,毫不拖泥带水,专业的杀手! 看来神秘人背后肯定是一方强大的势力,否则怎么可能动辄便派出实力如此了得的高手? “九天,你看得出此人是何境界吗?”张野狐问道。 “从刚刚他出手来看,应该没到在造化三境,至于到没到太清境,不好说。”洛九天面色显得有些肃然,说道:“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否则这块骨头怕是啃不动。” 有可能是太清境的强者,张野狐的眉头微皱,想道,这下可有点儿难办了,我是玉清境,落九天是上清境,就算现在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大偷袭,也还是会被神秘人一巴掌拍到九霄云外。 难不成这次要落荒而走了吗? 林石沉默了,如今,宗族若是知道他与外人勾结,害死了族中精英,还能容他在世上么。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他们若是不死,我们的一切全部都会暴露。”神秘人淡漠言道,沙哑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 又是一阵沉默,林石叹了口气,如今除了选择合作,他还真的没有更好的抉择。 “洞里的人听着,将盗我宗族的宝物交出来,老夫留你全尸。”林石转身,显得有些狼狈,似乎是担心洞里的人来个临死反扑,站在洞口喊道。 滴。 滴。 滴。 像是水滴从夹缝的岩石上滴落在地,发出空灵而悠远的声音,除此之外,毫无杂音。 沉默片刻,林石想道,此人千里奔波,想来是一路血流不止,怕是已经油尽灯枯了。 哼,若非出了这档子事,老夫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林石的步子韵律有序,心念一动,一柄长剑出现手中,紧接着,灵气缠绕,宛若死神降临,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怒气。 林石入洞,远处斗篷下的黑衣人嘴角一扬,瞬息之间,身形再次消失,眨眼之间,又现身洞口,如同鬼魅一般走入洞穴。 张野狐皱着眉头,这两个家伙在洞外还好,可以观察到两人的一举一动,这一旦进洞,便失去了二人的踪迹,真是得不偿失。 “接下来怎么办?”洛九天有些兴奋的说道:“要不我们也跟进去?” “你不是说那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吗?”张野狐白了洛九天一眼,问道。 “富贵险中求嘛。”落九天笑道:“北齐守卫森严的国公府我都赶紧去,还怕这等小场面?” 张野狐看着洛九天,发现这家伙眸子里的兴奋之色有增无减。 张野狐以琴圣之名享誉天下是不假,但谁没个不为人知的曾经? 就像大名鼎鼎的西南王也曾要过饭一样。 张野狐也曾和陆倾川狼狈为奸,劫财...偶尔也劫色。 也罢,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决定干这一票,怎么能让猎物带着元王鼎离开。 “那就搞起。” 言罢,张野狐首先跃下了树梢,向山洞口走去。 这,就同意了? 这下倒是把洛九天愣住了,想象中,张野狐应该会像记忆中的人一样劝自己以什么大局为重,不可冒进之类的话,可这人直接就同意了,还率先下了树。 张野狐啊张野狐,你不按套路出牌。 有意思,有意思! 想罢,洛九天淡淡一笑,一跃下树。 洞壁的青苔绿的深邃,而且厚度非常,看来少说也是有个几百年岁月的痕迹停留。 这是什么? 张野狐视线停在了洞口一块已经被青苔爬满了的石头上,伸手将石头上的青苔一拨,张野狐的眼睛都瞪大了,这竟然是一块儿石碑。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六章 陆氏后人 洛九天眸子瞟了一眼张野狐的动作,也发现了那块石碑,说道:“看来这个洞是人为的。” “恩。” 张野狐点头,而后继续手头的动作,拨开石碑上的青苔。 石碑上的碑文历经时间磨砂,已是显得些许模糊,不过若是悉心,还是可以认个大概。 张野狐视线慢慢从上向下扫,而后又看另一行,突然,他的心头猛地一颤,面色一变,眉头紧蹙。 而后身形暴起,向洞内深处暴掠而去。 “他这是怎么了?” 洛九天还在奇怪张野狐为何如此激动,看了一遍碑文后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但最后的署名,却让洛九天突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身形亦是向洞内深处暴掠而去。 碑文尽头,铭刻,青玄洞,大唐开皇十年,陆寻风! 幽暗的洞穴中,去路错综繁复,如同蜘蛛结的网一般四通八达。 “林石,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神秘人跟在林石身后不远处沙哑的声音很平淡,平淡的冷漠,冰冷彻骨。 “你动手杀了我林氏子弟,你认为我还有退路么。” 林石虽然技不如人,却也不害怕神秘人会对自己出手,声音极其冷淡,如果可以,他宁愿此刻将其诛杀千百遍。 可惜,对上神秘人,他无丝毫胜算。 神秘人想象也觉得林石说的没错,他除了和自己合作之外已是毫无退路。 想罢,斗篷中握着暗藏的匕首的手稍微松了松,不再言语,继续随着林石在这四通八达的洞穴之中来回走动。 林石身怀禁制灵符,可轻易感知到元王鼎的所在,所以就算此洞错综复杂,找到正确的通路也很容易。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石停了下来,身后不远处的神秘人转过石柱看着一动不动的林石,正觉得奇怪,但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停止了脚步。 浓紫色的长袍已经毁的不堪入目,臂膀上的血迹以干枯凝,溃烂的伤口上散出淡淡的腐臭味道。 他的心口下方,血液将原本便是浓色的紫色长袍染的愈加深沉。 “大胆狂徒,盗取我林家宝物,还不快交出来束手就擒!” 见到对方瘫坐在地上命不久矣的模样,林石暗喜,怒言相向道。 “林家。” 瘫坐之人抬起了头,散乱而干燥的发丝上沾着些许泥土,面上也是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如同堕入魔道的恶魔一般恐怖。 他不理会林石的话,莫名其妙的发出了诡异的笑容,言道:“若是宗家子弟有任何一个在此,你敢说这是你邻家之宝么?” 神秘人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危险契机,听完那人的话,斗篷下的神秘人大惊,不禁失声道:“你,你是当年陆家之后!?” “就算陆家余孽又如何。” 林石看着瘫坐在地,满目狼狈的青年人,不屑的目光中透着狂妄的傲慢,说道:“十几年前陆家的命运主宰他人手,十年后的你,也一样逃脱不了。” “是么。” 他的笑容十分诡异,像是临死前的诀别,又像是埋怨天道不公,报应不爽的不甘。 此笑怨冲天,何处话凄凉! “你们,留下来给我陪葬吧!” “哼,给我去死吧!”林石感觉不对,下一瞬便冲了出去,右手执剑,死寂的气机陡然而出,狂暴的剑气掺杂着寂灭一切生机的意蕴。 他没有闪躲,或许该说,重伤之下的他,根本躲不开。 “你林家得到元王鼎十五载岁月,知道为什么无人可与之产生共鸣么?” 他依旧淡笑,话听看像是在询问,但听起来更像是在自问自答。 “什么!?” 确实,林石也曾有所耳闻,自从当年元王鼎出现在家族之后,家族便将其列为镇族宝物之一,但十分奇怪,家族之中无论是哪位先辈出手,皆是与其产生不了丝毫的共鸣。 即便是那些常年闭关禁地的老古董,也是没有丝毫的办法。 元王鼎曾是陆家名动一时的依仗所在,但为何此刻却如同废物般无用? 所有人都猜测驱动此鼎需要某种秘法,因此无人敢真正将元王鼎当做一件废物,如今这陆家之人竟然现身,并且口出此言,莫非他知道驱动元王鼎的秘法不成。 林石随即便想到了身后不远处的神秘人,不,元王鼎势必会落在他们手上。 我林家十几载都用不了的元王鼎,即使落入旁人之手,也决不允许其成为威胁林家的存在。 小子,去死吧! 林石面露很色,长剑逼近,不过两丈距离,陆明便会被剑气砍下首级,死无全尸。 就在此时,一只手横拦而出,血纹匕首陡然挡在了剑刃之前,两刃相撞,林石竟然被震退了,踉跄几步,勉强站住脚跟。 “他还不能死。” 沙哑的声音由神秘人的嘴中传出,简单的毫无理由。 “你们要元王鼎,我现在去取来给你便是,但闯入我林家盗取宝物,伤我家族子弟,仇恨不共戴天,今日此人必死!”林石虽然恼怒神秘人的那一拳,但他并没有立即发作,只是严词厉声道。 “哼,林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元王鼎我要,驱动法门我也要!” 神秘人的语气极其冷漠,斗篷下的眸子中暗藏杀机:“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 “你!” 林石沉默了,的确,神秘人敢那么做,只不过损失的惨重而已。 “哈哈哈,狗咬狗么,你们的嘴脸,还真是丑恶。” 紫袍青年嘲讽一笑,不待神秘人逼近,一咬牙,艰难的抬起了右手,咬破食指,神念一动,一尊大鼎便从身上的乾坤玉中祭出。 这是一尊霸道而庄严的鼎,通体的琉璃色,上刻远古凶兽铭文,正对林石与神秘人的,是一张咆哮的凶兽之首,面容狰狞,霸气外露。 他那张血色模糊的面容上苍然之色满布,血红眸子一凝,食指按在了元王鼎的一角。 刹那间,比万家灯火还要绚烂的无色光线萦绕在元王鼎的周边。 犹如陨落夜空的星辰一般,危险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弥漫着周围的整片空间。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七章 玉石俱焚 不仅如此,原本是黯淡无光的洞壁四周像是与元王鼎产生了共鸣一般,点点光线斜射而出,紧接着,洞壁上的泥土与青苔快速滑落。 这不是天然而成的石洞,更像是,一座人为的洞府! “陆家余孽,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林石看着事态不妙,剑指陆明,怒视神秘人:“如今你还要阻我诛杀此人不成!” 见神秘人默然不言,林石毫不犹豫,身形骤然消失,空气仿佛被切割了一般,林石如同星光一点,而后剑破虚空! “现在后悔,晚了。” 陆明有气无力的说道,将手从元王鼎上面撤回,快速在空中摆动着。 “乾坤动!” “生灵,灭!” 陆明的话音刚落,纯粹的古朴之气如洪水猛兽般萦绕着整个山洞,刹那间,地动山摇。 巨大的太极两仪四象八卦阵图将整座大山包裹,黑白二色的灵气直冲云霄,欲破苍穹! 远方某处山林中,一玄袍青年正听属下汇报各路的搜寻结果,忽然看见冲天的气机大柱,眉头紧皱,霸道气机骤然外露。 “紫云翼!” 气机凝翼,火焰般的炽热犹如炽天使般耀眼无比。 寒芒一点,随后人如利箭,划破天际,刹那离弦。 洞府内,元王鼎周边散着阴阳二色光芒,将那命悬一线的青年人一同包裹其中。 看着面色苍然,惊慌失措的林石与神秘人,他仰天长笑,他在笑这天,算什么天,当年的陆家励精图治,本分非常,却落得个灭门之果,而当初的小门小户如林家之流,竟是愈发壮大。 老天不公! 老天不公! 世道轮转,当年幸免于难的陆氏外族子弟不分日夜的修炼,却依旧不能报灭族之仇,如今也只能带着夺回来的元王鼎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不甘,但死之前能拉上林石这个林氏外门长老陪葬,怨气也减少了一分,而神秘人,和林石关系非常,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放他出去,也是贻害无穷,如今有这二人为他殉葬,他也觉得死有所值。 “你们不是千方百计的想得到元王鼎的驱动法门么。” 他指尖伸出,气血便从体内不断外流,元王鼎如同一个漩涡,将他的气血尽数吸纳其中,他苦笑的看着站立难稳的林石与神秘人,嘲讽言道:“就算给你林氏百载,你们也无人使得只有陆氏嫡系子孙才可驱动的元王鼎!” “陆家余孽,你什么意思!” 林石一听他的话,好像明白了什么,怪不得连族内不出山的老古董们出手都对元王鼎毫无办法,原来这元王鼎与陆家之人血脉相通。 传闻中陆寻风曾凭借着元王鼎替先帝扫平四方势力。雄霸一时,辉煌盖天,可谁有曾想到过,此等逆天宝器元王鼎只有陆氏子孙才可催动。 应该说没人敢这么想! 就连斗篷下的神秘人都是暗自震惊,该死,若是陆氏绝后,元王鼎岂不是如同废物一般只可远观!? 不行,这个消息一定要传回组织,这小子想必是当年逃过大劫的陆氏外族子弟,既然他活着,陆氏就应该还有人活着,若是找到剩下的陆氏子弟,控制其催动元王鼎为组织效力,定是组织问鼎中原的一大杀器! 一定要逃出去! 神秘人想着,身子暴退,暗色的灵气在身后凝结成一对暗色羽翼。 “想跑?”他狼狈一笑,突然,满布血丝的眸子一凝,冷意更甚:“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他体内的气血流失的愈加快了,干裂的唇瓣中勉强吐出了几个字:“以吾之血,慰我祖之灵!” 话音为落,洞府内再次发生异变,漫天的气机杂着洪荒的气息凝成一小型黑白二色转轮太极,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林石与神秘人恰好落在了两仪之眼中。 高速旋转着的黑白二色灵气凝聚为一柄柄灵气剑锋,将二人包裹其中! “金钟,护!” 神秘人话音刚落,暗色灵气如同开闸洪水,迅猛而出,凝结为一顶巨型暗色大钟,将其护在其中。 林石的命运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全力催动功法,倒是勉强抵挡住了几轮的灵气剑锋冲击。 可惜,凭着那半吊子气机护罩,哪里敌得过万道剑锋的冲击。 护罩一破,千百灵气剑锋蜂拥而上,刹那间,血肉横飞。 自此,世上再无林石! 见到林石的下场,大钟内的神秘人也是冷汗直流,但他的表情很快便变了,嘴角上扬,狂傲之色再次布满斗篷下那张面容。 连番的剑阵皆是奈何不了裹住神秘人的护体大钟,如此说来,即便这小子全胜状态下如何强横,重伤之下的实力也不足全盛下的一半,这元王鼎威力虽说强横无匹,可惜,使用之人的实力未到。 如今的剑阵也就只能困住神秘人,若是要将其诛杀,怕是难以做到。 “哈哈哈,小子,你以血祭鼎催阵,定然难以持久,待你气血消散,便是你殒命之时!” 神秘人算准了大阵难以持久,只要护住神秘人的气机大钟能坚持到大阵维持不下去,局势便可以扭转乾坤! 哼,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他没有答话,在一同潜入林氏宗族盗取元王鼎的三个兄弟战死林府之时,他便独自带着元王鼎负伤逃离。 不,应该说从潜入的一刻他便已是想好脱身路线,向着南部边境脱身。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亡命天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十死无生的的死亡旅途! 他根本没想过逃走,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将元王鼎送回陆家,虽然毁不了元王鼎,但就是死,也不能让其落入外人手中。 他看着两仪眼中的神秘人想道,如今以我的实力,已是奈何他不得,看来,只好如此了。 下了决定,他深吸了口气,既然以我的实力奈何不了你,那就毁了这山,玉石俱焚。 血红的眸子再次一凝,身子中气血再次加速外流。 先祖,子孙不肖,今日怕是要让元王鼎与我埋骨于此了! 突然,两股暖流从他的背后流入他的身体,两股精纯的灵力,同时输入。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八章 救命 恩? 陆明大惊,下意识的回头,按理来说这是九转青玄阵的阵眼,除了自己之外,旁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可这两股气机是如何回事!? “别动,继续维持大阵,否则功亏一篑。” 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极其镇静,简单的不加任何杂质,可他感觉的到,说话之人话里没有恶意。 不知为何,他莫名的有一丝久别重逢的感觉! 无论这两人是如何进来的,若是敌人,断然可以偷袭,我定然毫无防备。 确定了出手之人并非敌人,他并未放松,正色道:“陆某不喜欢欠人人情,二位还是乘早出洞,免得白白殒命于此。” 无人应答,半晌过后,那声音似乎平和了很多:“你打算玉石俱焚?” 他没有回答,点了点头:“我还能坚持刻钟有余,你们快走吧。” “九天觉得如何?” 声音的主人向一旁的洛九天问道。 一身墨绿色锦袍,一双眸子犹如月色般美丽,他的皮肤看上去如此白皙,细腻,衬上那张似是玉琢而成的面庞,堪称美男子。 这二人正是张野狐与洛九天,洛九天见张野狐问自己,扬了扬嘴角,言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又不关我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但可先说好,我大老远的从新州出来,可不是来这里等死的。” 你们家的事情!? 那奄奄一息的青年有些蒙了,莫非还有当年活下来的其他陆家后人? 他回头,恰好与张野狐四目接对,或许动作可以伪装,相貌可以改变,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骗不了人的。 “你,你也是陆氏子孙!?”陆明讶然道。 今日初见,却似老相识。 应是万言相对,奈何对目哑然,化作无言尽西风。 张野狐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是唯一活下来的陆氏子孙。你如果想去见见他们,我们可以带你去。” 这回轮到陆明的声音颤抖了,当你独自一人背负着灭族大仇十几年,在黑暗中无数次彷徨之后,突然有一个人出现,该诉你,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某些不知道的地方,你的同伴正努力的活着。 对于一个生死一线的复仇者来说,这是怎样的美好啊! “能告诉我,他们,过的快乐吗?” 张野狐愣了愣,随即说道:“或许,你可以亲自去看一看,你们陆家的少族长建立的陆氏一族。”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年他才七岁岁大一点。 “少族长!”他惊了,这么多年了,他和剩下的族人皆认为本家之人早已被屠戮殆尽,没想到还存有一脉。 他身体颤了颤,随机苦笑一声,言道:“真想去看一看啊。” 他反应过来,一手突然离开元王鼎,反手握住张野狐的手,正色道:“你们快走,你不能死在这里!” 张野狐皱眉,正色回道:“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只是一外族旁支,为宗族而死,死而无憾,可你们是不一样,你们是少族长的兄...” 他话音未尽,张野狐开口打断道:“十六年前,陆家惨遭屠戮,如今存活下来的皆为陆氏子孙本来就没有多少了,若是眼睁睁的看到你命丧于此而见死不救,我张野狐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他!?” “可是···” 张野狐向身旁的洛九天使了个眼色,洛九天会意,一掌劈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声闷哼,他便昏倒在了地上。 张野狐从腰际取下随身的乾坤玉,而后将乾坤玉递给洛九天,说道:“大阵我来撑着,里面有疗伤药,带他出去,治好他。” 洛九天一愣,问道:“你怎么办?” “我没那么容易死。”张野狐回答道。 看着张野狐的眼光灼灼,洛九天移开了眼神,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陆家小子,还是背起了那狼狈不堪的躯体,向身后走去。 走到阵眼边缘,洛九天突然停下了脚步,左手紧握着陆原给他的乾坤玉。 “张野狐,你别拿着元王鼎傻眼儿了忘了出来啊,我就在外面等你!” 话尽,人离。 张野狐转过身,在洞口的石碑上,篆刻有洞内的地形图和有关护洞大阵九转青玄阵的催动方式。 这九转青玄阵乃是洞府的主人,陆倾川的父亲所设,像是与元王鼎配对一般,这大阵的启动基础便是元王鼎。 当看到石碑碑文上的陆寻风三字之时,张野狐便想到了那受伤之人的身份,也清楚他要同归于尽的打算。 不得不说,陆氏后人的不畏生死让张野狐很是触动,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这样的人死在这种地方。 元王鼎,只有陆氏嫡系子孙才可催动的镇族神器,那陆氏后人要催动大阵就必须要动用此鼎,但他只是旁系血脉,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以自身精血血祭元王鼎,强行催动。 张野狐不同,有了那精血的加持,他勉强催动大阵还是不成问题。 两仪眼中的神秘人感受到大阵的气息薄弱了几分,心里大喜,全力调动周身气机意欲破阵,却发觉渐渐微弱的大阵再次增强。 这是怎么回事!? 神秘人抬起头,看着阵眼中元王鼎后盘坐之人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子,愣了愣,随即怒声言道:“小子,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张野狐抬起头,看着神秘人,冷声说道:“你巅峰太清境的实力,放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是一方高手,本可不必死,但你却自己找死。” 神秘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突然出现的小子究竟是何人? 他是如何进入阵眼的? 怎么也能操控元王鼎? 莫非这小子也是陆氏后人不成,这陆氏都灭亡了,遗留的子孙怎么还是如此难缠!? 神秘人有些后悔了,正如张野狐所说,以他的实力,在外面随便一站就是一方高手,死在这里连渣都不剩,实在太不值得了。 都怪这双腿太贱,出门没看黄历! 突然,整座山再次剧烈的晃动,应该说是将整座大山包裹的大阵剧烈的晃动起来! 第一卷 江南行 第八十九章 吕思源入蜀 轰! 嘭! 刻钟之余,这座山体发生了局部的塌方,大半山体塌陷。 史书记载,青州与苏州和池州交界处的青山,于天命四年冬发生大规模塌方,半山倒。 天命四年末,天下皆寒,四方平,战事休。 西蜀锦官城西南王府府门外,一辆马车慢慢停下。 待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在管家的领着下慢慢进了王府,明里充当保卫任务的二十燕云骑军与五十神策步军披甲而离。 暗处,那两个乔装成普通百姓的锋士无声消失在人群中。 那个年轻人在王府中走着,目不斜视,面无波澜。 好像,他曾经来过一般。 不过,事实上他是绝对不曾到过这里的,因为这座西南王府从建成到现在,从未有一个叫吕思源的读书人到访过。 吕思源倒是打量了前面领路的宋管家一眼。 此人两鬓斑白,衣着古朴,气色红润,给人一副和蔼可亲的感觉。 若非是在王府,而是放在外面大街上遇到了,肯定会被认作是一个富家翁。 宋管家领着吕思源来到王府内小胡旁的湖畔别院前,轻轻扣了扣门扉。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雅致的妙龄侍女便出来开了门。 “宋爷爷好。” 那侍女行欠身施礼,微笑着向宋管家问候。 宋管家亲切的点了点头,道:“春儿,郡主可在?” “您来的巧。”侍女春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郡主刚刚才醒呢。” 说话间,另一个比春儿看上去稍大的侍女出来,笑着向宋管家致意,又不失礼数的对吕思源施了一礼,温言道:“想必这位就是吕公子了,郡主让我来请您与管家进去,外面天冷,还请随我来。” 吕思源颔首,对那姑娘拱手回礼,道:“有劳姑娘了。” 入了别院,由回廊到了书房中。 影红洒花簇锦软帘后,摆着一张金丝檀木大桌,桌上文房四宝齐聚,青花缠枝香炉顶端,有袅袅熏香,不绝如缕。 金丝檀木大桌后,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端坐着一个女子。 她绾着芙蓉归云髻,简单的插着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姣好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笑意。 雪白的玉颈下,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外罩着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配淡紫色洋绉裙。 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觉得她的笑很美,但又不会轻浮的去打扰。 特别是她执笔时的样子,透着一丝书香气,令人不禁敬而远之。 那两个侍女将宋管家和吕思源带进来后,便又回到了她的身后,静静的候着。 “拜见郡主。” “草民吕思源,拜见郡主。” 桌案后,陆攸宁将手中笔放了下来,温言道:“请起。” “谢郡主。”二人齐声道。 陆攸宁看着宋管家,闻言道:“老宋,你吩咐下去,将温先生旁边那别院替吕先生收拾出来。” “是。”老宋行礼退下。 陆攸宁身后的侍女春儿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吕思源身旁,陆攸宁温言道:“吕先生请坐。” 吕思源微微颔首,也不拘束什么,淡然的坐下。 “相关的,子初已经在信里与我说了。”陆攸宁说道:“我的意思,是在年前让你先熟悉一下王府环境,顺便在御文楼了解下西蜀的细致情况,你觉得如何?” 吕思源淡淡一笑,道:“在下原来就是个乡野小子,如今能得到王爷和郡主赏识,哪能有什么异议。” 陆攸宁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了,详细的职务安排,等年后子初回来,你自己与他要便是。” 吕思源也笑了笑,随后温言道:“郡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陆攸宁没有任何的吃惊之色,好似意料之中一般,道:“什么问题?” 吕思源没有犹豫,开口道:“按照我的理解,王爷与您的这盘棋下的太大,代价也过于凶险,一步错,满盘皆输,而且,有更为柔和的方式,为何不用?” 陆攸宁开口道:“这个问题,子初没有回答你?” 吕思源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而后道:“回答了,王爷说...你猜...” 听到吕思源的话,便是后面那两个侍女也笑了,春儿更是微微笑出了声音。 陆攸宁能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回复吕思源的神态和举动。 陆攸宁说道:“你的想法是对的,确实有更为柔和的方式可以解决,并且达到我们所需要的结果。” 吕思源看着陆攸宁,等待着下文,陆攸宁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个差别,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吕思源想了想,好像有些明白了,说道:“太慢?” “不错,太慢。”陆攸宁颔首,而后道:“具体的等你这两天去御文楼看过了其中的机密档案便知道了,几个月前西蜀,并不像外界看上去那么简单。” 吕思源道:“可是,您没有想过,万一在此过程中,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光是我知道的就有清风岭截杀,相信暗地里,还有很多凶险的情况。” 陆攸宁没有直接回答吕思源,而是开口道:“你应该听过我们姐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 吕思源点了点头,道:“虽然外面传的版本很多,但我也曾细细的了解过。” 陆攸宁笑道:“那你应该明白原因了。” 陆攸宁笑容依旧,不过眼眸之中暗暗含着几分吕思源往日好似在陆倾川眼睛肿也见过的莫名神色,继续说道:“既然坐上也这个王位,总要付出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东西。” 吕思源在心中回味了一番陆攸宁的话,他没有言语,更是思考着那眼神的含义。 就算是在同是藩王的恒王李啸天身上,他也未曾见过这种眼神。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吕思源便起身告辞,在门口等候的侍女的带领下离开了湖畔别院。 看着那水天一色的满目雪白,他突然驻足,看了看,在侍女不解的眼神中,又继续走。 坐看湖光镜沾尘,细看又似晓琼花落,半空舞倦居然嬾,一点风来特地忙。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章 往事如烟 “你怕了?” 陆倾川转过头,看着方天阙,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怕?” 方天阙没有回答,走到木栏旁,与陆倾川并肩而立。 “你在担心什么?” 陆倾川看着那风中飘摇的一棵又一棵光秃秃的柳树,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这场风雪,何时才是个头。” 方天阙愣了愣,随即,蹦出两个字:“矫情。” 陆倾川淡然一笑,后道:“鸿剑回蜀的路上,还得你帮忙坐镇一下。” 方天阙点了点头,道:“好。” “要不,就在西蜀做个将军得了,我给你和和尚一样的待遇,怎么样?”陆倾川说道。 和和尚一样的待遇?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有些奇怪陆倾川的话。 但方天阙并不奇怪,因为陆倾川口中的和尚,他知道是谁。 或者说,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传闻中,西南王陆倾川在天运五十二年的时候去了大雷音寺一趟,这一去可不得了,竟然把人家的下一任住持候选人给拐跑了。 那位高僧据说下山后,佛门十诫,他便破了九戒。 目前,在天策军中,担任副帅一职。 方天阙淡然道:“等我赢了卓君遥再说。” 陆倾川嘴角微扬,道:“小方子,我觉得能成为千年以来第二个单凭剑道入大圣的剑客。” 闻言,方天阙思绪中好像闪过一个人影。 数百年之前,曾有一个人,单剑走江湖。 醉酒桃花庵,醒来桃花酿。 若遇不平事,一事不平,一剑平。 千年以降,他是多少剑修的指路明灯,又是多少人的梦想。 可是,前年之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 看着方天阙的神态,陆倾川笑道:“你也别怀疑自己,我师父你见过吧,大圣就那样儿,没你想象的那么高不可攀。” “......” 方天阙白了陆倾川一眼,淡然道:“我在想,那独孤傲是怎么做到的,以剑入大圣。” “这个,还得你自己想。”陆倾川调笑道:“毕竟咱也没入过,没经验。” “......” 方天阙没有接话,转而道:“那聂元化,还有多久到?” 闻言,陆倾川说道:“五日前,我的人在苏州死了三个。” “那就是说,现在还不知道他在那儿?”方天阙眉头微蹙。 陆倾川见状,说道:“音讯全无。不过,算算日子,应该在青州附近了。” 方天阙说道:“怪不得,你要我和鸿剑一同回西蜀。” 陆倾川笑道:“这老东西知道我还活着,他一路追到江南道,肯定是想在鸿剑回蜀的路上作祟,逼我出来。” “他不怕吗?”方天阙说道:“祸及家人。” “正应为害怕,所以他才要杀了我,他认为只有我死了,他的后人才真正的安全。”陆倾川闻言,眼眸中闪过一分稍纵即逝的杀机,道:“这老东西很清楚,我若平安归蜀,必会灭他满门,无论他身后是谁,谁挡也没用。” 方天阙不可置否,沉默了片刻,说道:“万一,他提前或者延后出手了呢。” 陆倾川嘴角微扬,冷冷一笑,不似西风紧,胜似北风寒。 “只可能提前,不可能延后。” 陆倾川说道:“他要是提前出手,那我们就提前宰了这头老王八!” ... 青州西北二百里,不过卯时出头,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苏州城中,万家灯火已经早早的亮了起来。 借着月色与雪色,北风冷冽之间,一派其乐融融。 “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好词。” 聂元化转过身,淡漠的看着那个慢慢走近的尊贵公子哥,宁王独子,世子殿下李应钦。 “聂先生好雅兴。” 聂元化淡然道:“可有陆倾川的消息?” 闻言,李应钦温言笑道:“聂先生不必着急,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这次,陆倾川必定十死无生。” “希望你们能遵守承诺。”聂元化冷声道。 面对聂元化的隐隐威胁,李应钦面无波澜,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温言道:“聂先生,除了相信我们,先生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聂元化没有说话,确实,他别无选择。 “二皇子都安排好了么。” 李应钦点了点头,道:“先生族人的安全,二皇子已经安排好了。” 聂元化没有再说话,淡淡的看着那万家灯火,突然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了几分倦意。 他的心头不明所以的冒出了个年老的念头,不过这次,他似乎不打算反驳。 沉浮在这座江湖数十年,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归隐的念头。 李应钦没有打搅他,转身离开。 聂元化看着那逐渐暗下去的夜空,他好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同床共枕多年,怎能不熟悉? 那是一张最多不过四十的温柔容颜,四十多年前的他,一心沉浸在修行之上,面对她的柔情,总是不冷不热的。 相敬如冰,对于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来说,是怎样的伤害啊! 但她没有怨言,她一直以为,只要时间足够,就能够慢慢将他这块冰融化。 聂元化叹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似乎更加深了几分,黯然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聂元化伸出手,以气机将空中飘落的雪花卷成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拿在手上。 刹那间,手心传来一阵冰凉。 一个相似的冬天,泰州老家的园子里,曾经有一个女子,不小心用雪球砸了他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他的妻子。 ... 田府大宅之中,萧三火急火燎的推开了房门。 “公子,公子!” 屋子内,苏云深正一手撑在桌子上,右手的食指饶有兴致的在青花缠枝香炉上慢慢转着,将那缕缕熏香搅的四散淡开。 他的身边,田家小姐正心无旁骛的练字。 被萧三这么突然一咋呼,两人皆是一惊。 特别是田家小姐,手中的笔未拿稳,在熟宣上划出了个触目惊心的败笔。 “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一章 段阁主硬闯山门! 苏云深瞥了一眼桌上被毁了的一副好字,随即瞪着萧三,道:“今儿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回锦州城去守两个月城门。” 萧三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向田家小姐说道:“是属下唐突了,还请夫人见谅。” 田婷婷淡笑着将熟宣折起放在了一边,温言笑道:“没事,一副字而已,等会儿再写过便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云深不耐烦的说道。 萧三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封没有丝毫褶皱的信封,规规矩矩的放在了苏云深面前的桌上。 苏云深一见那信封的蜡封法,便收起了那漫不经心的性子。 再看信封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苏云深便忍俊不禁的笑了,将信拿起,递给身旁的未婚妻。 “明轩这小子的字,还得练呐。” 田婷婷一见那字,便认出了弟弟的字迹,剜了苏云深一眼,假嗔道:“你像它那么大的时候,指不定还没有他写的好呢。” “这你还真别拿我和他比。”苏云深笑着看着她的面容,说道:“萧三,告诉你家夫人,本少爷是如何个厉害法。” “是,公子。” 萧三应了一声,随后道:“夫人,公子五岁开始便由老爷领着练字,九岁之时,已在渝州颇有名气。” “当真?”田婷婷有些狐疑的看着苏云深。 “你以为呢?” 苏云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道:“想当年,咱也是十里八乡的大才子。” “那你怎么现在落得如此田地?”田婷婷说道:“不像个读书人。” 苏云深一笑,道:“怎么的,你喜欢读书人?” 不待她开口,苏云深继续说道:“喜欢也没用,你这辈子,也就栽在我手上了。” “哎。”田婷婷看着苏云深,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噙着笑意。 “再说了,我落得了哪般田地?”苏云深说道:“家有良田,手有佳人,差了?” “......” ... 就在苏云深与未婚妻在那里闲聊的时候,常州嘉山关外五十里,两辆马车,一匹快马,在风雪中慢慢前行。 “靖仇,到哪儿了?” 马车中,传出一声苍老而慈祥的声音。 马车前面,那个充当马夫的年轻剑客好似理所当然的说道:“不知道。” “哎,正是块榆木疙瘩。” 那年轻人笑道:“师父,你知道我不认得路,就别故意难为我了。” “阿城呢?” 一旁骑马随行的抱剑剑客闻言,驱马靠近马车车窗,说道:“在。” “如今到哪儿了?” 阿城道:“应该,快到嘉山关了。” 说完,阿城好像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味道,随即,他向马车前面的小王师兄方向看去。 “......” 在马车前行了十余里左右之时,十五里外的山中寨子里,首领大马金刀的坐在虎皮大椅上。 他的面前,聚集着山寨的六位当家,还有满满一大厅的持刀拿斧的弟兄。 看着这大厅里近二百号的人,大当家豹子头抽出身旁刀鞘之中的大刀,口中喷了一口酒在刀上。 随着他拿白布擦拭着刀身,肩膀上纹着的豹子头随着肌肉而律动,仿佛即将跳出来,咬断所有人的咽喉一般。 “弟兄们,干了这一票,咱们寨子明年大半年的粮食就有了!”豹子头狞笑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待会儿谁要是取了那白圣朴的头,老子赏他百两黄金去好好快活快活。” “大当家威武!” “大当家威武!” ... 待到声音渐息之时。 嘭! 原本闭上的大厅厅门猛然打开,一阵寒风刮进许多飞雪入厅。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光亮吸引而去。 大厅门口,空无一人。 就在他们以为是门没有关紧,是狂风作祟的时候,一个身影翩然而入。 在近二百双凶神恶煞的山贼眼里,潇洒的落在厅内。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带着三分的淡然,三分的不屑,三分的冷漠,还有一分的随和。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豹子头瞬间起身,刀锋直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身着木兰青双绣锦衣的陌生男子,冷声喝道:“你是谁!” 刹那间,厅子里所有的山贼将他团团围住,仅仅留下身后的大厅退路。 “西南王座下,藏锋阁阁主,段云锋。” 段云锋淡然开口,丝毫没有顾忌那一圈圈围着的人,直视豹子头的双眼。 “段...段云锋!” “你是段阁主!?” 待那几个当家的说完,豹子头眉头紧蹙,沉声道:“不知段阁主驾临,所谓何事?” 段云锋说道:“本座前来,杀人。” 豹子头心里一惊,问道:“不知是寨子里哪位弟兄惹着了阁主?” “五日前,我曾派人提醒过你,不要对那经过的马车动心思。”段云锋漠然的看了豹子头一眼。 闻言,豹子头心中立刻便明白了段云锋施为何而来。 确实,五日前,曾有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留下了一句话。 “这几日会有一辆马车经过,别动歪脑筋,否则后果自负。” 若是放在平时,他多半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就这么算了。 但是,就在那蒙面人到来的两日前,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带着重金而来,要求他们务必阻止白圣朴一行人入蜀。 按照山贼的作风,无非就是多埋几具尸体的功夫罢了。 所以,在那蒙面人离开后,豹子头也就没有太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拿钱办事,替人消灾。 段云锋淡然道道:“既然你们不想苟且的活着,我并不介意亲手灭了你这个破山寨。” 豹子头沉声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灭了我们么。” “哈哈哈...” 段云锋肆无忌惮的笑了几声,不屑的笑道:“你以为,你们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么?” 话音刚落,段云锋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霸道无匹的气机瞬间爆发,犹如极北深处的寒冰一般,带给人透彻心绯的寒意。 就在这一刹间,他动了,步伐诡谲,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二章 白圣朴入蜀境 随着段云锋而动的,还有那里里外外百多号山贼。 段云锋身子一侧,躲过了那原本迎面劈下的一刀。 他冷冷一笑,左手抓着那左撇子山贼的臂膀没右手化掌,以手掌下部直击山贼下颔。 咔! 只见那山贼脑袋猛然后仰,随即,整个人犹如死鱼一般,生机全无。 段云锋从他手中夺过那把粗制的大刀,旋即,一脚将他踹到人群中,随着尸体倒飞而来,不少山贼躲闪不及,也跟着倒飞出去。 段云锋手持大刀,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三千乌丝无风自动,刀锋之上,隐隐有些什么在流转,震慑心神。 “给我杀!” 豹子头坐下的一个当家怒神喝道。 段云锋刀锋微转,向前慢慢踏出了一步。 一步的距离究竟有多长? 那开口的三当家来不及思考,便看到了段云锋近在咫尺的面容。 当然,下一刻,他还感受到了心口的剧痛。 段云锋无言的抽出大刀,刹那间,山贼三当家的鲜血逐渐浸满了整个衣衫。 这样就结束了? 天真! 大多数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段云锋如同游龙一般,在山贼群中来回蹿梭,刀光闪动,噗呲声随着鲜血有节奏的律动。 “娘的!”豹子头怒了,手提大刀一跃而下,另一边,对着所有的手下说道:“段云锋,老子就不相信你不会累,弟兄们,给老子围了,把这姓段的给老子剁成肉泥!” “上!” 有了大当家的吩咐,所有的山贼立刻靠近,向中间的段云锋围去。 “呵。” 段云锋看着这群山贼,冷冷一笑,道:“无知鼠辈。” 话音刚刚落下,段云锋身后,奇迹凝聚而成的月白色符文灵轮一闪而逝。 “天都霸刀...” ... 小半个时辰后,段云锋淡然的站在大厅门口。 他身上的木兰青双绣锦衣依旧整洁无比,但手上的大刀上早已沾满了鲜血。 段云锋静静的看了一眼那把粗制大刀,刀锋上已有许多缺口。 他漠然的将刀随手一扔,随即,缓步向山寨外走去。 一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大多数倒在雪地中的尸体身上已经被雪花覆盖,地上的鲜血,在雪下掩埋,仅仅遗留下淡淡的暗红色。 大厅之中,豹子头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张虎皮大椅上。 那的头是低着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猩红的鲜血混杂着口水滴落在地上。 在他的下首,近二百多具尸体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诉说着死亡的滋味。 不过半个时辰多的功夫,整个山寨近三百号凶神恶煞的山贼,便被屠戮而尽。 这座罪孽的山寨,已化作死寨! 大厅之中那打翻了的火盆,逐渐燃烧了大厅内的帘幔,火光渐大,焚烧桌椅横梁。 不出片刻,整个山寨犹如一片人间炼狱,滔天的烈焰似乎要将其中的一切肮脏全部焚烧。 一个时辰后,那辆马车慢慢从峡谷间驶过,马车上驾马的王靖仇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周围的峭壁雪景。 马车旁骑马随行的阿城心无旁骛的闭目养神。 峡谷山崖上,段云锋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马车驶过。 他的身后,两个藏锋阁锋士静静的站着。 “都安排好没有。”段云锋淡然道。 “启禀阁主。”段云锋身后左后方的锋士回答道:“除了刚刚被您灭了的飞豹寨以外,沿途所有的山寨都还算老实,想来不会出岔子。” 段云锋右后方的锋士也开口道:“阁主,刚刚传来消息,嘉山关后一里之处,仁勇校尉张荃率领二百玄甲军已经就位。” “吩咐下去,在张荃接到人之前,加紧防卫,不能让白先生在西蜀境内出事。”段云锋淡然道:“若有不识相的,直接灭了。” “是!” “是!” ... 通过了嘉山关的通关检查,王靖仇驾着马车,慢慢的过了嘉山关。 白圣朴拉开车窗小帘子,看向那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已然奔流不息的嘉江,苍老的面容上泛起了几分和煦的笑容。 “阿城,怎么闷着个脸?” 白圣朴瞥了一眼骑马的阿城,发现这小子有几分不对劲。 “回师父,没什么。” 这时,驾车的王靖仇开口道:“师父,这小子在过嘉山关前两天便开始擦拭他那柄宝贝剑,想来是因为沿途所谓的山贼都没出来,感觉到十分郁闷。” 白圣朴闻言,说道:“不管怎么样,相安无事总是好的。” “听到没。”王靖仇笑道:“你小子不要争勇好强。” 阿城闻言,十分不满的看向马车前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的说道:“知道了。” 白圣朴笑眯眯的没有说话。 他捋了捋胡须,想着自己的三个弟子,除了阮子修以外,王靖仇和阿城都在身边。 靖仇这个人啊,别看他时常拿出师兄的派头教训阿城这个小师弟,实际上,三个弟子之中,属他最为暴躁,也最为护短。 记得在两年前,有个天策城的世家子弟为了捧高董仲达的学说而贬低白圣朴的学说。 当时,王靖仇听了片刻,冷冷一笑便打算走了。 怎知那世家子弟似乎察觉到了,自认为心中有点墨水,便要和王靖仇理论。 文的比不过,被王靖仇一顿冷嘲,那世家子弟忍不住便出了手。 他又怎么知道,王靖仇等的便是这小子先动手。 结果,刚刚从江南道升上来的从三品大理寺卿家的公子,就这么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多月。 这件事之后,王靖仇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之后,便回了国子监继续授课。 想到那日的问答,白圣朴不禁一笑。 ... “师父,我今天把一个小子打了。” “嗯——嗯?”白圣朴愣了愣,视线从书上挪开,看着一脸泰然的王靖仇。 “是大理寺卿董之焕家的小子。” “你没事打人家做什么?” “他先动的手。” “你小子少来这套,为师还不知道你?” “反正已经打了,就是与您说一声,怕万一大理寺卿跑到您面前来哭,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么说,你小子还算孝敬为师了?” “这是徒儿应该做的。” ...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三章 大婚(一) 在白圣朴遥想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白圣朴掀起马车的门帘一角,疑惑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是白圣朴,也看向了前方。 官道前方那道山梁转角,大概三四十丈之处,一队黑压压的玄甲士兵默立于风雪之间。 他们的面容上,大多已经被北风刮的通红,手亦有些泛起冷青之色。 但是,他们的手一直紧紧握着腰际长刀的刀柄,一动不动的站着。 风高不阻其坚,雪急不断其毅。 “好强的军队。”王靖仇不禁开口道。 白圣朴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那策马靠近的玄甲领军。 “在下玄甲军仁勇校尉张荃。”张荃马上抱拳,沉声道:“敢问马车中的,可是来自天策城的白圣朴白老夫子!?” 白圣朴打量了张荃一眼,温言笑道:“正是老夫。” 张荃道:“在下奉王命,前来护送夫子入蜀。” “好。”白圣朴捋了捋胡须,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有劳张校尉了。” “夫子客气了,您是我西蜀尊贵的客人。”张荃再度抱拳,随后策马到马车的另一边,道:“请。” 随后,马车在这对军纪严明的玄甲军的翼护之下,向着西蜀深处缓缓驶去。 ... 接下来的十几日,整个江南道,都十分的平静。 平静的出奇,令人心里莫名的不安。 就好像,山雨欲来之前的风满楼,你明明知道这些风的后面会有些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突然而来。 天命五年,序数大寒,除夕前夕。 红红火火的气氛,有江南道逐渐蔓延,到整个大唐,再到西蜀、西楚、北齐... 天命四年的所有勾心斗角,似乎都已被遗忘。 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士族官僚之家,亦或是皇城宫廷之内,所有的主题都是迎接即将到来的除夕与年节。 陆倾川在书房里,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看了看手里的对联,说道:“怎么样,这字看着是不是气势十足?” 方天阙看了他手中的对联一眼,心中却是喜欢,不过,却又不怎么想夸这个臭显摆的家伙。 “还行。” “哈哈哈。”陆倾川拍了拍方天阙的肩膀,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 方天阙看着陆倾川,疑惑道:“你脸皮这么厚,是怎么当上西南王的?” 陆倾川一手一张对联,边拿边说道:“也许就是因为脸皮厚。” “......” 这时,门外一个隐卫的声音传来,恭敬道:“启禀王爷,梯子拿来了。” “给。” 方天阙疑惑的看着陆倾川,道:“做什么?” 陆倾川说道:“帮忙贴对联啊,还能干什么?” “你一个人贴不行?”方天阙瞥了一眼陆倾川递过来的对联,开口道。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忙贴一下对联。”陆倾川笑着说道。 方天阙犹豫了一下,将怀抱里的冰阙放在了梨花长桌的一边,接过了陆倾川手中的对联,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门外,那隐卫将梯子搭在了柱子旁,恭敬的候着。 山庄之中,其他许多的隐卫也在忙着挂灯笼之类的活计。 方天阙帮陆倾川扶着梯子,陆倾川上去贴。 就这样,贴完了一处又一处,直到傍晚才忙完。 青州的天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整个城池,都被红色的灯火所点缀,在漫天的飞雪之间,提前迎来了年节才有的喜气。 特别是田府,即使到了深夜,府中的下人也在里里外外的忙碌张罗。 不仅如此,田府之前的整条街,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与轿子,雪中放着不计其数的礼品。 来自各方势力的小厮在外面候着,望着那满是喜气的田府。 田府的管家坐在桌子旁,几个下人立侍左右,记录着各方送的礼物。 这一晚上,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 除夕之日,田家小姐出嫁! 田府之中,苏云深坐在别院内,拿起往日田婷婷经常临摹的经书,在笔架上挑了一只临安产的小楷羊毫,静静的临着蝇头小楷。 不一会儿,萧四进门,口中好像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公子。” 萧四说道:“外面来了好多人!属下刚刚出去看看了,送礼的车娇,已经挤满了整整一条大街。” 苏云深没有抬头,一边继续执笔书写,一边温言道:“这才是前戏,如今前来的,都是些明日有事而不能前来的达官权贵差人送来的,明日会更加热闹。” “想不到,夫人家在江南道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萧四感叹道。 苏云深闻言,淡然道:“是挺大,不过,其中多少也有一些咱们西蜀的原因在里面。” “公子,话说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在这儿写字?”萧四有些疑惑道。 苏云深温言道:“不然呢?” 萧四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说:“没什么,没什么。” 苏云深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萧三这小子呢?” 温言,萧四说道:“哦,对了,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嗯?”苏云深停下了手中的羊毫,看着萧四,问道:“何事?” 萧四说道:“刚刚在外面,有一个生的极娘里娘气的男的鬼鬼祟祟的想翻墙进来,被我和萧三拦下了,他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说完,萧四将怀中那个泛着淡淡檀香的镂金精致小木盒交给苏云深。 “他说,您一看便知道怎么开。” 苏云深接过这个小盒子,确实,这个小盒子与其他的普通盒子不一样。 整个盒子好似没有任何开口,看起来就像一个完整的木块。 苏云深一笑,打量了一番整个盒子的各个方向。 随即,他的手在盒子上轻轻按了几下。 紧接着,机括转动之声从盒子里响起。 几声清脆的声响过后,盒子从内部慢慢打开。 盒子里的红色绸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支簪子。 “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 苏云深一见这支贵气十足而又不失典雅的簪子,便说出了它的名字。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四章 大婚(二) “那人现在在哪儿?”苏云深问道 萧四说道:“就在外面。” 苏云深将盒子合上,放在了怀里,而后一边拿着狐裘,一边说道:“带我去。” “是。” 田府后门外,那俊美异常的青年男子身着一身玄色织锦镶毛棉长袍,面含淡笑的负手而立,丝毫没有着急的作态。 萧三也静静的在那里站着,体内气机暗运,以防万一。 “这位兄弟,你放松一点,我洛九天又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那青年男子便是洛九天,他笑着看了对面十分警惕的萧三,说道:“而且,如果我要走,你也拦不住。” 说话间,二人的视线,都被那开门声所吸引了。 “我说,你小子有正门儿不走,翻墙!?” 洛九天看着披着狐裘的苏云深,笑道:“回去得把你这两个没眼力价的手下换换了,非要说我不怀好意。” “你本来就是贼,怀疑一下也正常。”苏云深笑着,一手勾过洛九天的肩膀,说道:“走,进去说。” 苏云深与洛九天身后,萧三萧四注意到了苏云深那个退下的手势,无声而离。 “据说你有了一个秦姑娘,怎的,这回没有带过来?” 洛九天笑道:“现在的大唐,除了新州那一块儿还算安生之外,你告诉我哪里还安宁?西蜀,天策城,还是这江南道?” 苏云深温言,笑道:“这么说也真是,换做了我,也不怎么愿意让心爱的人到这种是非之地。” “不过,我这回却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洛九天笑道:“你猜猜我和谁一起来的?” “张野狐?” 见苏云深一语中的,洛九天无奈的说道:“和你们这些搞情报的交谈真没意思。” “哈哈。”苏云深说道:“他人呢?” 洛九天说道:“额,这个,路上出了点儿波折,他暂时还来不了。” “波折!?” 苏云深说道:“什么波折?” 洛九天说道:“说来话长,先等你在青州的亲事了结了再说吧。” “这么神秘?”苏云深问道。 洛九天笑了笑,随即转移了话题,说道:“话说,你打算怎么回去面对你的老相好?” “老相好?”苏云深有些懵了,说道:“我哪儿有什么老相好。” “叶凌薇啊。”洛九天笑道:“现在外面有很多风言风语,说你始乱终弃和艳福不浅什么的。” 苏云深无奈道:“但事实上,我和叶凌薇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情也没有。” “你小子为了保护你这个未婚妻,拿人家做了那么多年的挡箭牌。”洛九天说道:“现在人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还因为你而传出了这么多传言,你还说什么都没有?” “额...” 说道挡箭牌这件事情,苏云深没有否认,他正色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洛九天说道:“推测的,你小子对待这田家小姐的态度,就不像一个奉旨成婚之人该有的。” 苏云深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相信,叶凌薇还是很理智的。” “她的追求者呢?” 洛九天笑道:“人家好歹也是天下第三美女,追求者不计其数。” “那些宵小之辈想怎么样?”苏云深不屑的说道:“在西蜀的地界上,他们还想对我出手不成,接他们十个胆子,他们敢要么!?” “啧啧啧。” 洛九天啧啧道:“不愧是传说中的西蜀第一纨绔。” 二人入了苏云深的别院,苏云深一边解下披着的狐裘,一边说道:“你是不是在挖苦我?” “哈哈。”洛九天笑道:“对,没错。” 苏云深无奈一笑,从怀里祛除了那檀木小盒子,笑道:“看在这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的份上,给你说两句也无妨。” “呵呵。” 洛九天说道:“你要去北齐给我也搞一只皇后的簪子,我也愿意给你说几句。” 苏云深笑道:“看来你此番从北齐没少捞到好东西。” 洛九天闻言,骄傲的说道:“盗圣出马,岂能空手而归?开玩笑!” 苏云深恭维道:“是是是,你厉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西蜀?” 洛九天说道:“是你一个人先回去,还是带着你媳妇儿?” “初三吧。”苏云深温言道:“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回去,她不回去,我和谁拜堂成亲?” “你们西蜀,现在好像比江南道要凶险的多。”洛九天说道:“你确定要带上她?” “我会保护她。” 苏云深笑里透着七分的正经,说道:“在我们的地盘儿上,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我苏云深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洛九天闻言,微微颔首,而后笑道:“只可惜,你媳妇儿现在并不在这里。” ...... 陆柳山庄之中,两个隐卫驾着一辆马车,在山庄之前停了下来。 张野狐先下车,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包袱之中,好像是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 而后,在两个隐卫小心的搀扶之下,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憔悴青年缓缓下车,向山庄之内走去。 入了大厅,陆倾川正坐在软榻上嗑瓜子,方天阙正擦拭着自己的冰阙长剑。 “你怎么来了!?” 陆倾川见到张野狐近来,先是一愣,而后大喜,放下手中的瓜子,上去便是一个拥抱,道:“来了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张野狐笑道:“都是自家人,通知什么。” “这位是?”陆倾川注意到了张野狐身后那个面色憔悴的青年,有些疑惑,他不曾见过此人,也只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 “说来话长。”张野狐说道:“你先看看这个,然后你就应该明白了。” 说着,张野狐将背后的包袱取下,放在一边的桌上。 “这是什么?” 张野狐没有回答,打开包袱,将那木头盒子的盖子也打开。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五章 大婚(三) 那四四方方的盒子之中,是一个包装的十分精致的吉祥纹路红盒子,盒子上,静静的躺着一块乾坤玉。 陆倾川从那木盒子里取出那枚乾坤玉,心念一动,一股微弱的气机从指间传入乾坤玉之中。 刹那之间,陆倾川的神情一滞。 “这是!?” 陆倾川惊诧的看着张野狐,张野狐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正是你爹当年的本命法器。” 陆倾川用心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个男人,一人一鼎,硬悍五千大唐精骑! “陆家外门子弟陆致远,叩见少族长。” 那面容憔悴的青年在陆倾川的身前沉声跪下。 陆倾川更是惊诧无比,他赶紧将陆致远扶了起来,说道:“起来说话,你身上还有伤。” “谢少族长。” 陆倾川招呼着他们坐下,方天阙起身便走。 “小方子,你去那儿?”陆倾川开口问道。 方天阙没有停步,出门之前,淡然的留了一言:“去想去的地方。” 陆倾川无奈一笑,张野狐笑道:“我也没心情听你们老陆家的家事,出去转转,你们慢慢聊。” ... 张野狐从架子上拿了两件上好的锦缎披风,一件自己穿上,另一件拿在手中,出了厅门。 “走那么快做什么?” 方天阙转身,一面疑惑的看着张野狐,一面伸手接过张野狐扔过来的披风。 张野狐笑道:“知道你这极北出来的不怕这点寒冷,但是终归还是温暖一点要好些。” 方天阙没有拒绝张野狐的好意,披上了那锦缎披风。 “据说你因恼怒西楚在紫阳关一事上的不厚道而逃婚?” 张野狐看着这个长得一点也不像那种八卦别人的方天阙,苦笑道:“没想到竟然连你都被这俗世给带偏了。” “什么意思?”方天阙不解道。 张野狐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所以...” 方天阙问道:“你是不喜欢那西楚的云梦公主了?” 听到云梦公主这四个字,张野狐的眼神愣了一下,眸子深处那一抹温柔的光亮一闪而逝。 “可能是因为我不怎么习惯那种被束缚的生活吧。” 方天阙闻言,眉头微蹙,淡然道:“原以为你们搞乐器的会有些不一样,原来和陆倾川是一样的,矫情。” “我......” 张野狐扶额无语,随后说道:“你呢,现在打算去哪儿,田府?” 方天阙淡然道:“明日鸿剑成亲,按照你们大唐的习俗,不好空着手去。” “所以,你现在才去买礼物?”张野狐看着那昏暗的夜幕,笑道:“会不会太晚了点?” 方天阙说道:“不是买,是去取。”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张野狐饶有兴趣的说道:“是什么?” 方天阙说道:“你去不去?” 张野狐笑道:“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罢,二人从山庄隐卫手中要了两匹快马,于风雪之中策马入了青州城。 按照大唐原先的法令,城池是有宵禁的。 但在天命元年大唐如今的皇帝登基当天,便下旨昭告天下,取消了宵禁和坊市之制。 这圣旨一下,朝廷之中立刻分成了两派,久争无果。 最终,结果表明,皇帝是对的。 短短四年之间,整个大唐的财政税收直接翻了一番,大有盛世之象。 除了富国强民以外,最大的好处便是方便民众了。 放开了宵禁,百姓进城也不用担心城门会关上。 就是坊市之上,仍然改变不大。就算取消了原有的坊市制度,百姓们一时间还是比较习惯于去专门的草市购置物品。 方天阙与张野狐进了城之后,径直入了一家酒楼。 三楼雅间之内,陈文曜早就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见到方天阙如约而至,陈文曜淡笑致意。 然而,看到张野狐之时,他却不淡定了,意外道:“你是,张野狐!?” 张野狐愣了愣,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文曜。 “你怎么在这儿?”张野狐看了看陈文曜,又看了看桌上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说道:“原来是你在帮他跑腿!” 听到跑腿二字,陈文曜的笑意显得有几分尴尬,说道:“没办法,技不如人,输了就得认账。” 张野狐闻言,笑道:“你不会是和这家伙比剑术了吧?” 陈文曜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原本在北齐游历的时候,还想着与天阙兄差距不会太大,没想到一较之下,差距竟然会这么大。” “哈哈哈,看来你这一架打的心理阴影很重啊!” 张野狐笑道:“你说卓老头...哦不,卓前辈知道你败的这么窝囊,会不会把你削一顿?” “哎...” 陈文曜无奈道:“愁啊...” 等张野狐和陈文曜说完,方天阙看了看桌上那个盒子,开口问道:“这是你从天宝阁里拿出来的?” 陈文曜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茂州天宝阁掌柜亲手交给我的。” 方天阙点了点头,说道:“好,第一件事算是完了。” 陈文曜点了点头,而后道:“一起喝几杯?” 方天阙犹豫了一下,张野狐见状,抢先开了口,道:“你有好酒?” “从师弟那里骗来的,有市无价的宫廷贡酒,你说好不好?” 张野狐闻言,笑道:“你师弟家住何方?” “怎么?”陈文曜疑惑问道。 张野狐说道:“叫我朋友改明儿也去弄一些宫廷贡酒来尝尝。” “呵呵...” ... 青州夜已深,雪漫漫,满城尽红,不似冬时雪。 苏云深独自站在屋内,看着桌上丫鬟们刚刚送来的衣服。 盘子内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件大红的直襟长袍,长袍边上,是一根月金色祥云纹的宽腰带。 盘子的正中央,那红顶冠帽正对着苏云深。 他一动不动的看了这喜服许久,这才伸手准备摸一下。 他的指肚感受着那上好的锦缎质地所带来的丝滑感,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挠了他一下,笑意慢慢浮在他的面容上。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上心头,又上眉头。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六章 大婚(四) 大唐天命五年腊月三十。 故岁今日尽,新年明日来,是谓除夕。 寅时过半,夜未央,灯火通明,不似白日,神似白日。 苏云深静静的坐在书桌后面一遍遍的抄写着经书。 按理来说,蝇头小楷讲究的是一个细字,但苏云深的落笔却十分的急躁。 他的面容上眉头也是微微骤起,显然,此刻的苏云深也是十分的不耐烦。但即使再不耐烦,他也没有摔笔而起,依旧按捺住性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前抄写。 门外,萧三萧四寸步不离,从昨晚一直守候到现在。 萧四的面容上略显疲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扛不住了?” 闻言,萧四立刻打起了精神,反驳道:“锤子,刀光血雨都过来了,这点儿算什么。” “你啊你!”萧三眉头紧皱,沉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再怎么口无遮拦,也不该说这些混账话。” 萧四也反应了过来,立刻轻轻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吐了两口口水,后悔道:“呸呸呸,不作数不作数。” 过了一会儿,萧三说道:“萧四,你说,公子到底在屋子里干什么?” 萧四说道:“反正是睡不着觉。” 萧三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换了我和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成亲,我也睡不着。” 不仅仅是别院这边,别院之外,整个田府大宅,都是忙进忙出,手忙脚乱的。 一会儿有小厮抱着一个精致的花瓶在雪中碎步出去,一会儿又有几个婆子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一些红布盖着的盘子笑着进来。 “就那儿,停。” “左移一点,再左,对对对!放下!” “慢一点儿,慢一点儿!” ... “桂春,赶紧把这两钗子送到小姐房里去,夫人等着要。” “是。” ... “吴管家,西院已经查过了,没有纰漏。” “东院也没有异常。” “好。” ... 田府之中那座最高的建筑物藏书楼的顶楼栏杆边,洛九天倚坐在上面,一手拿着个精致的雕花酒葫芦,一手随意的撑在脑袋后,感受着上等貂裘斗篷卷成的枕头的柔软与温暖。 一身白色如意缎绣祥云锦服将他衬的如滴仙人一般快意风流。 那皎洁的月色,透过飘然而落的飞雪,恰好照到他的面容上,那双宛若星辰的眸子,含着淡淡的笑意。 世间美好,不过一良人相伴,此心安处,即吾乡。 不知是那三分的醉意,还是这满府的喜气的缘故,洛九天的眼前,好像出现了秦可卿的面容。 “还真是...”洛九天伸手去触摸之时,她的面容却渐渐的消散了,他无奈一笑,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即使是深陷北齐国公府的追杀,洛九天也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思念过一个人。 但如今,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深深的羁绊。 他突然想起一个词人曾写过的词句。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洛九天嘴角微扬,具有欲饮,才到嘴边,顿了顿,又放了下来,将酒葫芦塞上,别在腰间。 随即,洛九天整个人向外一跃,翩然落地。 洛九天掸了掸斗篷上的沾着的些许雪花,理了理那顶雪貂帽子,优哉游哉的向前院走去。 若论此刻何处最是忙乱,定数咱们新娘子的院子。 西院别院之中,进进出出的婆子和下人将别院前的空地占了个水泄不通,几个下人甚至还差点儿摔倒了。 田婷婷的闺房之中,田母正拿着木梳子,替自己心爱的女儿慢慢的梳头。 铜镜之前,田婷婷身着一袭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上鸳鸯如意图,胸前以一颗镂金丝钮红宝石领扣扣住,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灯光掩映之下,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她的双手静静的搭在身前,由着母亲打理她那柔顺的三千青丝。 “早前一直说要将你嫁出去,事到如今,当真是舍不得了。” 田母说着,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顺着眼角滑落。 “你看看你,这女儿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上了?”田家家主田鸿文一面责备着,一面赶紧从从袖子里取出早就备好的锦帕上前替他的夫人擦拭泪水。 不过,经田母这一哭,新娘子田婷婷也不禁哭了出来。 田母赶紧替她也擦了擦泪水,慌忙的说道:“我的心肝儿,你这一哭,妆都花了。” 田婷婷看着母亲,说道:“花了就花了,在家陪着您和父亲。” 田母经田婷婷一说,有些哭笑不得,说道:“那怎么行,你让鸿剑怎么办?” 田婷婷回答道:“不管他。” 田母伸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这个从小就捧在心尖儿上的女儿,平复了一番心情,柔声道:“依着你父亲和我看来,鸿剑是个好孩子,对得起亲家公的悉心教诲,想来他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一旁,田鸿文替女儿理了理衣襟,也温言道:“这些年来,为父也曾经怀疑过,是否该将你与鸿剑那孩子的亲事给退了,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为父相信,没有将你所托非人。” 说着,没等田婷婷开口,田鸿文继续说道:“此去锦州城,路途虽远,但你不必太过忧心。” 此话一出,田婷婷先是有些疑惑,眉头微蹙,而后一想,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惊诧的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父亲。 田鸿文恰好也在看着她的眼眸,田婷婷注意到了父亲的眼光流转。 她确信了自己并没有理解错父亲的意思。 田鸿文温言道:“女儿啊,此去西蜀,路上有何事,多和鸿剑商量商量,虽说你自幼也学过不少东西,但终归是第一次出远门,不要一个人闷着,夫妻夫妻,应该是相濡以沫的,知道了吗?” 田婷婷恭声道:“明白了。” 这时,外面近来了一个婆子,在帘子外恭敬的说道:“回老爷,夫人,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拿来了。”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七章 大婚(五) 辰时一刻,整个青州城,锣鼓喧天。 城门口,一队人马敲锣打鼓的慢慢进城。 迎亲队伍最前面,苏云深骑在白马之上,头戴婚帽,丰神俊朗的面容上漾着从心底发出来的欣喜笑意。 他穿着一件大红的直襟长袍,因为人的原因,衣服的垂感极好。 腰束金丝如意嵌玉的宽腰带,虽无佩玉,看上去却极其洒脱,好一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儿。 看着整个街道两边站满的百姓,苏云深只觉得,以往的所有,都是值得的。 记得十年前,在渝州的一处小城,他十三岁,她十岁生日刚刚过。 他便说过,以后,等他再来见她的时候,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时隔多年,也许她已经忘了,但他依然还记得。 今天,他来了。 也是在今天,全天下的注意力,无论明里暗里,都在江南道。 ... 迎亲的队伍,从城门口到田府,用了半个时辰左右。 田府外,红锦的地毯早已铺好,从府内一直延伸至府外的街口。 早在迎亲队伍将要到了的时候,就有下人跑过来通报,于是乎,大老远的,苏云深便又听到了爆竹声与丝竹声交错而起。 府门前,家主田鸿文与其妻子田夫人站在所有宾客最前面,笑容满面,容光焕发。 “芸秋,快替我看看,是否有哪里不齐整。” 田鸿文一边自整衣冠,一边笑着问身旁的田夫人。 田夫人笑着说道:“你不是说不紧张吗,这都问了三遍了。” 不待田鸿文开口,其后宾客之中,一个身着锦衣狐裘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诶,夫人莫要怪田兄,去年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成亲的时候,我比田兄还要慌张。” 田鸿文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正是此理。” 田夫人忍俊不禁,笑道:“方大人,你忍心与我家老爷一同欺负我这么个弱女子?” “田夫人哪里弱女子?”宾客后又有一个人笑道:“田兄,你意下如何?” 田鸿文笑道:“柔,非弱也。” 一时间,略显紧张的气氛被调节的轻松了几分。 虽然田鸿文的衣襟十分齐整,但田夫人还是替他整了整衣衫。 街道尽头,一小厮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姑爷到——!” 在这本该严寒的冬日,漫天的飞雪好似因这场婚礼而停歇,随着苏云深的马蹄踏入那街道口的红锦地毯开始,云开雾散,明媚清光。 在阳光的映衬之下,那身朱红色的新郎礼服显得格外醒目。 鲜衣白马,翩翩公子,十里红妆,满城同庆。 到了府门之前,苏云深笑着下马,在田鸿文和田夫人上前的时候,先行下跪,恭敬的拜见道:“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田鸿文和田夫人笑着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随即,众人拱卫之下,新郎官儿先行入府。 接着是那接近百人的迎亲队伍,抬着无数的聘礼,鱼贯入府。 田府之中,许多宾客相继入座,不少人看着那前院里还在陆续增多的两座小山似的聘礼,便啧啧称奇。 门房的账房先生,不断的通报着送礼人的来头与礼物名称。 突然,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极北方公子!送流云软猬甲一件!” “琴圣张公子!送鸣凤琴一张!” “西南王...西南王陆倾川!”账房先生边上的小厮眉头先是一皱,随即愣了愣,赶紧大声道:“送九转丹药两瓶!” 西南王!? 陆倾川!? 一个称呼,一个名字,六字一出,满府皆惊! 在此时此地,西南王陆倾川这个名字的分量,怕是比北齐皇帝与西楚皇帝的名字来的重上许多。 青州城建城以来,除了皇亲国戚,有哪商贾之家成亲得到过藩王的送礼祝贺!? 而且,还是一个手握数十万重兵的强权藩王。 见天子而不跪,古今几人尔!? 话音刚落,门外,有官兵快速走入,在前院围成两列,随后,两个身着大红蟒服的太监小步走入,道:“圣旨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蜀道苏云深接旨!” “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应声跪下,磕头行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蜀道苏氏与江南道田家结亲,朕深感欣慰,望两家结秦晋之好,为天下万民树下典范。” “赏!黄金八千两!” “玉如意一对!” “青花底琉璃瓷瓶一对!” ... 一长串的名字之后,那太监淡然道:“苏公子,起来接旨吧。” “谢陛下隆恩!” 苏云深恭敬接旨。 而后,田鸿文赶紧上前,先拉着苏云深为那太监与官兵一行人安排了位置。而田夫人则悄然退到一旁,去为走来的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公子哥安排位置。 寒暄了片刻后,婚庆仪式继续进行。 在婆子的带领之下,苏云深独前往未婚妻的院子。 院门内外,许多侍女侍候一旁,花瓣在空中飘落,花香浸润在空气之中,挥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见到苏云深前来,所有侍候的下人与侍女都齐声问候,姑爷好! 苏云深羞赧一笑,理了理衣冠,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而后径直入内。 闺房之中,田婷婷慢慢站了起来,身着一袭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上鸳鸯如意图,胸前以一颗镂金丝钮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描金霞帔,头戴凤冠,红盖头之下,黛眉轻染,朱唇微点,比起平素里不施脂粉时的样子,此刻,上等的胭脂在面颊如同三月初桃花,那一抹红色淡淡的晕开。 她微微抿着嘴唇,一双美眸看着嫁衣前面的孔雀图案,目光流盼之间,足以迷离苏云深的心魂。 在这一刻,她的心如同小鹿乱撞一般,不知所措。 田夫人柔和的看着手上好似鲜嫩的葱尖似的凝脂玉手,心中也是高兴与不舍交错。 就这样,新娘子搭着田夫人的手,慢慢出了闺阁,到了外厅。 厅外,苏云深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那里。 田鸿文上前从田夫人手里接过女儿的手,握着她的手慢慢上前。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八章 大婚(六) 田鸿文牵着女儿的手,走到苏云深的面前,将她的手交到苏云深的手中。 “鸿剑,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田鸿文郑重的说道:“打小的时候,便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没吃过什么哭,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两夫妻之间,和和睦睦的,你能做到吗?” 苏云深直视岳父田鸿文的双眼,点了点头,说道:“您放心,往后余生,我定然好好待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好,那就动身吧,别误了吉时。” 苏云深微微颔首,牵着新娘子的手,向田鸿文与田夫人行礼,而后慢慢出了院子。 走在那红锦地毯上,苏云深感受的到,身旁妻子的手心在微微颤抖。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妻子,温言笑道:“别怕,有我在。” 不知是否是苏云深握住她的手的力度加紧了几分的缘故,还是话真的起作用了,她似乎感觉好了一些,至少,手没有再颤动。 这对身负圣婚的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满堂宾客之中,笑着出了田府大宅。 陪嫁的侍女从苏云深的手中搀扶着自家小姐慢慢上了马车,随后,苏云深骑上白马。 随着那礼官的一声:“吉时已到,起轿!” 迎亲队伍慢慢敲锣打鼓的启程,向青州城外缓缓而去。 这一刻,整个青州城,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或许其间还有不少田家小姐以往爱慕者的黯然神伤,独自喝闷酒。 或许,在某些个地方,一些不明势力的人正冷冷的盯着满面笑容的迎亲队伍。 又或许... 但可以确定一点的是,此刻,在两边的人群之中,不下七十个隐卫潜藏其间,伺机而动。 有人高兴,有人愁。 人群之中,一个富家翁模样的富态中年人,盯着马上的苏云深,眼眸微微眯起,眸子里浓浓的杀机一闪而逝,随即,袖子里的短刀悄然在手。 只是,没等他动手,腰际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那刺客不远处的一个老人模样的人对刺客身后的两个乔装打扮的隐卫微微点头,随后,二人悄无声息的扶着一具尸体离开。 同样的地方,相近的时间,相似的桥段。 相继上演。 出了城,原本最应该是杀机四伏的地方,却是出了奇的平静。 苏云深看向不远处那个小山头,向那马上的人点头致意。 远处那个小山头上,藏锋阁黑旗旗主司徒斌见那位大人注意到了自己,嘴角微扬。 “启禀旗主,埋伏在迎亲队伍出城路上的四波刺客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司徒斌淡淡的开口道:“我们死伤多少人。” 司徒斌的那名手下闻言,开口道:“重伤三个,轻伤七个,没有弟兄牺牲。” 司徒斌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继续盯着,等苏公子的迎亲队伍安然返回了绿柳山庄后,我请大家去喝酒!” 那手下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遵命!” “娘的,一群兔崽子!”司徒斌瞧着周遭哪些个手下那贼贼的笑容,骂骂咧咧道:“一听喝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平日里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兴奋?” 另一匹马上,一个棉袍汉子说道:“旗主在咱们藏锋阁四大旗主里,可是出了名的扣,能让您请客喝酒,可不得好好高兴高兴嘛。” “他娘的...”司徒斌想反驳一下,却发觉没啥好反驳的。 家有彪悍妻子,他能有啥子办法? 动手? 虽然司徒斌知道,动起手来,他还是能制服这只小老虎的。 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没法子的事情。 “再吵吵,老子就把你调到吴陌寒那里,让你去西北吃沙子去!” 闻言,那手下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绿柳山庄,是早些时候苏家在青州置办的产业。 在往年的时候,苏云深明里暗里也来过许多次,都是在此落脚。 迎亲之日开始,也不好再田府再继续住下去。 于理不合,于礼更不合。 苏云深选择了这个地方,更主要的是,陆倾川和隐卫也在绿柳山庄之中,安全。 到了山庄之时,方天阙站在侍女和下人之前,等候着迎亲车队的到来。 待苏云深下马,侍女搀扶着新娘子下轿,管家便吩咐着侍女和婆子先将新娘子先带入安排好的屋子。 苏云深将白马的缰绳交给走上前来的隐卫,而后搓了搓手,与方天阙一同入山庄。 “怎么只有你一个?”苏云深问道。 “你还想有谁?”方天阙淡然道。 苏云深说道:“张野狐和洛九天去了我老丈人府上吃席,我见过了,那子初呢?她没在山庄内?” 方天阙淡然说道:“没有,去青州城了。” 闻言,苏云深想了想,沉默了一下子,道:“理当如此。” 这山庄之内,这几日经过了陆倾川和方天阙的装点,倒是十分的喜气洋洋。 方天阙与苏云深入了内厅,说道:“初三,我与你们一同入蜀。” 苏云深玩味一笑,道:“这感情好,等到了西蜀,要去看上了哪家姑娘,告诉咱,咱去帮你提亲。” “......” “嗯...”苏云深故作思量,道:“凭着咱们的实力和势力,你要直接抢也成。” 方天阙白了苏云深一眼,却没有反驳苏云深。 苏云深说的是实情,在西蜀四州的地界上,他苏云深,就是最大的地头蛇! 官府? 西南王陆倾川使他大哥,就凭着这一点,他就算要欺男霸女,也没有官府敢说半个字。 当然,路见不平的江湖人士还是曾经有的,奈何咱这位隐藏的最深的罗刹王是省油的灯? 方天阙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那儿?” 方天阙头也没回,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不轻不重的留下了四个字。 “关你屁事。” 人已离,空留苏云深一人发愣,忍俊不禁,一笑而过。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九十九章 筹谋 除夕夜。 百日的婚宴过后,田府内外十分忙乱,无数的下人来回走动,各自打扫修整这管事派发下来的那块地方。 田鸿文走进书房,转了转书桌旁那盏灯,书架慢慢移开,一道暗门缓缓开启。 田鸿文淡然的走进密室。 穿过暗道,是一个雅致的地下大厅。 厅内,共有两扇暗门。 田鸿文进入地厅之时,便有一个身着苏绣月华锦袍的年轻男子坐在了那里,赤金面甲掩面。 他手持酒杯,自顾自的从桌上倒出了些许美酒,一饮而尽。 田鸿文一见那酒,便十分熟悉,这不是婚宴上的酒是什么? “草民田鸿文,拜见王爷!” 田鸿文上前,恭敬的跪下行礼。 不料,在他膝盖快要及地之时,好似有人拖着他一般,硬是站了起来。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泥礼节。” 陆倾川一边摘下那赤金面甲,一边说道:“况且今日是你们家大喜之日,我又是鸿剑的大哥,跪我,不喜庆。” 陆倾川的理由牵强,但田鸿文却是知好歹的,拱手作揖,道:“谢王爷。” 陆倾川示意他坐下说话。 田鸿文坐在软塌的另一边后,陆倾川便将那酒杯放在二人之间的小案上了。 “说起来,应当是我要谢你才对。”陆倾川由衷的说道:“不仅仅替我西蜀解了燃眉之急,还愿意举族迁入西蜀。” 田鸿文苦笑道:“王爷前面所言,我便却之不恭了,但后面,说实话,实属无奈之举。” 陆倾川笑道:“本王逼的你田氏一族在江南道待不下去了,你恨不恨本王?” 田鸿文淡笑道:“不敢。” 陆倾川笑道:“好一个不敢。” 田鸿文说道:“毕竟是根基所在,但也谈不上恨,小埋怨总是有的。” “虽然此事上本王是做的不太地道,但仔细想想,你也不亏。” 陆倾川说道:“按照大唐的律法,商人不仕,你们田氏在江南道再怎么富甲一方,在仕途上终归是死结,但去了西蜀则不同,西蜀需要你们田氏一族。” 田鸿文没有反驳。 陆倾川说的是实情,虽然他们田家在江南道上的文坛也有相当的地位,是一流的书香门第。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田氏一族是商贾起家。 财富,带给了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断绝了整个田氏一族的官场之路。 世间之事,往往在于舍得之间,有得,便有舍。 早在几年之前,陆倾川便派人来与田鸿文接洽,田鸿文本想帮西蜀解决粮食问题,报了那西蜀的扶持之恩,再让自己的女儿平平淡淡的嫁到苏家,至于搬迁问题,他倒是不怎么愿意。 怎料事与愿违,这位手握重兵的实权藩王,在天策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陛下请求为其弟赐下御婚! 当然,田鸿文也不知道,本来陆倾川没想到这么干,还是苏云深出的鬼主意。 取了人家女儿,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坑了老丈人一下,这事儿也就咱们西蜀第一纨绔下得去手。 经过御婚这么一闹,原本朝廷之中的反蜀一派势力,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在他们田氏一族上开刀。 再留在江南道? 人为刀俎,我愿为鱼肉? 于是乎,才有了今天的这场商谈。 想了想,距离上次再见,六年前了。 “王爷,在下斗胆,有一问望王爷解答。” 陆倾川望着田鸿文的眼神,说道:“你问。” 田鸿文说道:“王爷您对西蜀的局势,有几成把握?” “你既然都决定了信我。”陆倾川饶有兴趣的说道:“又为何会怀疑我?” 田鸿文无奈一笑,说道:“毕竟是赌上了全族的身家性命,还是得慎重一些,现在知晓,总好过后知后觉的好。” 陆倾川一笑,道:“是此理。” 田鸿文等着陆倾川的回答,陆倾川继续说道:“我就是要看看,我不在的时候,究竟有几个人敢上蹿下跳,至于把握不把握的...” 陆倾川淡然一笑,田鸿文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王霸之气从陆倾川身上瞬间释放。 “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 夜深人静处,风雪啸相思。 苏云深早已摘下了那顶新郎官儿的礼帽。 打开那屋子的门之前,他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屋内的琐碎动静。 苏云深嘴角微扬,笑意浅露。 随即,他慢慢推门而入。 屋子之内,红烛纱幔俏佳人,样样俱全。 苏云深不紧不慢的走到床前的圆桌上坐了下来,先是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而后拈起桌上盘子里的一块儿桂花糕,轻轻送入嘴中,说道:“咦,怎么好像少了几块儿?” 床帏边,搭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一动不动,不为所动。 苏云深又吃了两块儿,而后笑着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一下子揭开她的红盖头,看着那嘴角的细微罪证,笑道:“想吃就吃,遮遮掩掩的干啥,都这几个月了,知根知底的,装什么?” 说着,替这即将过门儿的妻子小心的摸了摸嘴角的糕点渣子。 田婷婷白了苏云深一眼,说道:“你过来做什么?” 苏云深说道:“我过来看看我媳妇儿,咋的,不行?” “按照礼制,我们应该要等去了西蜀拜了高唐以后,入了...” 苏云深哈哈一笑,说道:“入了洞房才能相见,是不是?” 闻言,佳人俏脸绯红。 苏云深越见越是喜欢,将她顺势搂在怀里,说道:“我苏云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繁文缛节,都要成夫妻了,见个面都要据拘束束的,搞什么呢。” “你,你,你......”田婷婷微抿嘴唇,又羞又气道:“你别这样。” 苏云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怕,你的贴身侍女和婆子,都被我手下支开了。” 一时间,随着苏云深的话语进入二中的,还有一股微热的气息,令田婷婷耳边微微酥麻,面如四月桃花,花开别样红。 苏云深也没有更进一步,之时这样搂着她。 许久过后,他放开了她,蹲在她面前,微微仰望着她,面带温润笑意。 “还饿不饿?”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章 忽如远行客 田婷婷看着那张俊美的笑脸,愣了愣,摇了摇头。 “真不饿?” 苏云深笑道:“我可听说某人晚饭就动了一点点,难道就那三四块桂花糕就能填饱肚子?” 话音刚落,那个某人的肚子便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 苏云深看着她,笑了笑,起身点了点她的琼鼻,而后说了句等我回来,之后便出了门。 刻钟有余,苏云深便提着一个膳盒走了进来,将一道道美味佳肴在桌上摆开。 八宝野鸭、姜汁鱼片、如意卷、慧仁米粥... “来,吃吧。” 田婷婷看着桌上一道又一道的菜名,疑惑道:“这些不是只有青州城内的万宝楼才有的菜吗?” 苏云深笑道:“是大哥从青州城回来的时候顺道带回来的。” 她哪里知道,早在半个多时辰之前,苏云深问过侍女关于她的进食情况之时,便亲自动身去了青州城一趟,便连膳盒的内侧都还印着万宝楼的标记。 而且,全是她最喜欢的菜品。 苏云深见她没有挪动身子的意思,便说道:“你是要我一口一口喂你?” “......” —— 除夕夜,西蜀自古以来便有守岁的习俗。 看着田婷婷将桌上的菜吃了个大概,苏云深趁着她不注意,点了一下她的睡穴。 微微吃痛之下,田婷婷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苏云深,而后便昏睡过去。 苏云深赶忙扶住她,将其抱到床上,摘下凤冠后安然放其躺下,而后替她盖好被子。 起身出门之际,顺便也吹熄了灯。 他走到大厅之时,厅内的那盆炭火面前,早已有许多人围坐其中。 有陆倾川、张野狐、方天阙、洛九天。 洛九天在那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埋怨陆倾川小气。 张野狐一面笑着看戏,一面指尖在火堆上缓缓绕圈儿,像极了悠扬远去的美妙笛声,动人心弦。 方天阙还是那般淡漠神色,盯着火盆里那似是飘忽不定的火苗,一言不发。 见苏云深近来,不约而同的,都将视线聚集到了他的身上。陆倾川伸手从身后替他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左边,苏云深笑着坐下。 “怎么不多陪一会儿?”洛九天玩昧一笑,道:“如花似玉美娇娘,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舍得?” 苏云深笑着看向洛九天,说道:“没事,我家有钱,挥霍的起。” “啧啧啧。” 洛九天啧啧道:“有钱了不起?” “好像是挺了不起。”张野狐笑道。 闻言,洛九天愣了愣,看向张野狐的神色间掺杂着几分疑惑之色,这小子怎么突然拍起苏云深这小子的马屁了。 苏云深哈哈一笑,拍了拍身旁张野狐的肩膀,说道:“就凭这一句话,你欠我那坛子酒不用还了。” “呵。”洛九天白了张野狐一眼,故作不屑道:“好一个狼狈为奸的西蜀琴圣。” ... 等到几人将那话题结束,陆倾川这才开口道:“你和弟妹说过没有?” 苏云深闻言,笑道:“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反而会叫她担心。” 对于苏云深的做法,陆倾川不可置否,接着说道:“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段云锋那家伙到位了没有?”苏云深笑道:“别到时候我回了西蜀,少了个媳妇儿。” 陆倾川笑了笑,而后道:“出了青州地界,司徒斌带着大半个黑旗在那里候着,加上整个池州的隐卫,近两百人护着她到龙池山,龙池山的望江亭里,段云锋会着手接应,不会有问题。” 陆倾川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无论是苏云深,还是张野狐、方天阙和洛九天,都是心知肚明的。 若是我西蜀如此多的高手出动都护不住一个女子,那天下还有谁能护得住? 苏云深点了点头,而后似是才注意到张野狐一般,开口道:“野狐,你怎么打算的?” 张野狐闻言,无奈一笑,道:“趁早脱身?” 洛九天冲张野狐竖了个大拇指,调笑道:“妙极!” 苏云深对于张野狐的话,没有露出半分异色,点了点头,道:“也好。” 张野狐想了想,说道:“反正我和洛九天半斤八两,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替你护送你那宝贝妻子一程。” “......”洛九天一脸黑线的看着损人不利己的张野狐,说道:“话先说清楚,谁和你半斤八两...” —— 寅时一刻,苏云深穿过绿柳山庄的密道,将怀里即将过门的妻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备好的马车上,之后缓步下车,对翼护在马车边上的数名隐卫点了点头。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心头空落落的,突然想起了前朝某位大诗人的一句离别诗。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知道那辆马车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下,苏云深方才转身通过密道回了绿柳山庄。 山庄大厅之中,三人一如当年置身极北冰原的冰窟之时,沉默,从容。 不同的是,少年已青年,寒风不似当年紧。 天策城,月明星稀,百里无云。 百里长风身披一件雪白裘子,淡淡的站在一处宅子前,右手负后,雪白的容貌衣袖之中指尖微露,横捏着一封密信一角。 思量了一番,百里长风眯着这双极其好看的眸子,似是下了决断。 舍得,有舍,才会有得。 “传令下去,我宗在西蜀的所有人,全部撤出来。”百里长风说道:“另外,告诉郑观海,合作一事,就此作罢。” 百里长风身后,蛇王尹千绝闻言,眉头微蹙,说道:“二宗主,是不是等局势明朗些再做决断?” 百里长风转身,看着尹千绝,说道:“法王,你是说,聂元化和他身后的势力,能杀掉陆倾川?” 尹千绝没有否认,道:“神魄境毕竟是神魄境。”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对于陆倾川,这是一场必死的杀局。” 百里长风拇指指肚磨砂着那封密信,自信的说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聂元化那老东西或许才是蝉,他们那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是自投罗网。”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零一章 天策多策 犹豫了片刻,尹千绝还是觉得百里长风的做法太过谨慎。 “二宗主,属下还是觉得不妥。” 百里长风没有说话,眉头微蹙,细细思量。 老实说,在百里长风的内心深处,对于这一决定也是十分心疼。 数年布局谋划,到头来落得个镜花水月的结果,谁愿意? 但他相信陆倾川,这个被他视作对手的男人。 或者说,他不相信聂元化这个老东西。 神魄境的顶尖高手又如何,十数位高手在清风岭埋伏截杀,加上你聂元化,当初不照样让陆倾川给跑了? 百里长风开口道:“就这样办吧。” 见百里长风依旧坚持,尹千绝也不再多说,只得点了点头,道:“遵命。” 随后,尹千绝退下,偌大的宅院之前,仅余百里长风一人伫立。 从除夕前几日开始,整座天策城都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从百里长风这里太土远望,不远处的夜幕之上,像是醉酒后少女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 各色的爆竹连天作响,街头巷尾,满是身穿新衣的稚童。 他们成群结队的穿过街头巷尾,嬉闹其间,有的头戴虎头帽,有的手拿糖葫芦。 家家户户跟前,都挂着大红灯笼,腾腾的热气从烟囱里不断冒出,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着这座天下最为雄伟瑰丽的皇城。 整个大唐,以各具特色的方式,迎接天命五年的新春。 嘉柔公主府,这座极具争议的皇家府邸四周,二十多个皇家侍卫来回巡检,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公主府中,嘉柔公主李凝雪安安静静的坐在炉火旁,由着身侧那个年老太监慢慢添着炭火。 李凝雪心中有许多个疑问,比如说为何父皇早在登基之时便将这座府邸赐给了自己,又为何每年的新春都要让自己来这里守岁...... 但她已经习惯了,或者说,隐隐的,还有一丝期待。 今年,那个大哥哥还会来吗? 李凝雪有想起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面上覆着一张赤金面甲,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动之间,扬起的弧度极为好看。 他今年会给我带些什么呢? “孙公公,你先下去吧。”李凝雪笑着说道。 那年老太监慈眉善目的看着李凝雪,一丝不苟的将最后一块木炭放入炉内,方才起身,恭声道:“老奴就在偏房之内,殿下若是有事,唤一声便是。” 李凝雪右手撑着下颔,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孙公公躬身小步而退,阖上房门之后,方才直起身子。 疑虑凄冷的凛冽寒风刮过,孙公公隆起袖子,走向一旁不远处的偏房。 他那满是皱纹的面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整个人端坐在偏房内的软塌上,一股淡淡的气机无声绽放,伺机而动。 许久之后,孙公公眉头一动,他知道,与往年一般,该来的人来了。 “西蜀公孙述,见过孙老先生。” 对于这个慢慢从偏房密道中走出的西蜀谍子,孙公公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 公孙述看着眼前的孙公公,不卑不亢的说道:“王爷脱不开身,在下奉郡主之命而来。” 片刻后,孙公公面无喜怒的开口,淡然道:“去吧。” 公孙述对孙公公抱拳拱手,而后提着锦盒,戴上一块黑色面巾,无言出门。 片刻后,公孙述在此出现在偏房之中,离开之际,再度对孙公公抱拳拱手。 孙公公伸出那只苍老的手,端起桌上那盏半掩热气的茶盏,那沁人心脾的茶香顺着鼻息渗入心田,似乎,有那么点儿新春的意思了。 旁边大厅内,整个大唐最尊崇的少女,膝上横放着一机巧物件儿,她逐字逐句的念着信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 眼眸像极了天上那弯弯的月牙儿,笑颜如花。 天策城城郊外,不同于璀璨明珠一般的天策皇城,是另一番光景。 皑皑白雪倾覆的田地边上,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几户人家,平素里喜好三更半夜乱吠的土狗,在这寒冬腊月里,也彻底的没了脾气,只得躲在狗窝里细声呜咽。 再远一些,靠近小山丘的附近,昏黄的烛火从那间草屋里透出些许,保持着荒郊野岭的最后一点儿人气儿。 那个名叫上官隐的男人,随意的坐在炕头,炕上的矮桌上摆着一张榆木制成的棋盘,黑白两副棋子也是市面上不怎么入流的劣等货。 上官隐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对影成双人。 屋内炉火边上,一少年正手捧一卷儒家经义,默然而诵。 上官隐偶尔也分神看他一眼,等到那股子瞌睡劲儿实在是上头了,方才淡然开口道:“去睡吧,明儿起来再读便是。” 那少年起身,将书卷规规矩矩的放在一旁的桌上,对上官隐行了一礼,方才掀起碎布帘子,走入自己冰冷的炕头,盖上那还算厚实的棉被,一阵牙齿打冷战过后,安然睡下。 片刻过后,老人悉心看棋局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继续观棋。 不过,那草屋的门栓,不知何时打开了,木板门慢慢的开了一个小口。 一锦衣华服的男子缓步进入,其后的侍卫肃穆的立于门外。 那男子唇红齿白,头戴一顶紫金冠,鬓发齐整。 外罩一件极品织锦镶毛大氅,虽腰无片玉,其贵公子的身份却一目了然。 “晚生,拜见上官先生。” 那年轻人一边开口,一边对上官隐作揖。 上官隐看也没看他,淡然开口道:“你们李家的家事,老夫没心情掺和。” 那年轻人一听,也不恼,反而温言笑道:“上官先生果真名不虚传。” 上官隐闻言,白了这小子一眼,不言而喻。 那年轻人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晚生来此见您,是晚生师父的意思。” “哦?那老小子竟然肯为你用了那个承诺?” 上官隐落子的速度依旧不紧不缓,淡然道:“说吧,你想如何,让我助你当上太子?还是想在此次京考里赚个底朝天?”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零二章 归蜀(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突然造访的公子哥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当今大唐天命皇帝膝下共有四子一女,分别是太子李景辰,二皇子李佑辰,三皇子李天羽,四皇子李云瑞,嘉柔公主李凝雪。 三皇子李天羽常年在外,四皇子李云瑞年纪尚小。 除了二皇子李佑辰,此人还能是谁? 上官隐看着这个地位尊崇的皇家子弟,说来这小子也真是惨。 明明都是皇族贵胄,大哥李景辰却生来就是太子,而他李佑辰,只能做个辅佐之臣。 若说这小子没啥本事也就算了,可偏偏肚子里还有那么点儿东西,加上身后朝臣支持,搁谁谁不难受? 李佑辰闻言,并没有在上官隐开出来的两个条件之中选择,他知道,得寸,不可进尺。 “只希望先生在江南之局上助我一臂之力。”李佑辰说话的语调很是平淡,温言之间,好似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除去陆倾川。” 上官隐停下手中的落子,冷笑道:“胃口倒是挺大,你吃得下?” 李佑辰笑道:“吃不吃得下,要试过才知道。” 上官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淡然道:“那老小子的这个人情,不够。” 说完,不等李佑辰开口,上官隐继续说道:“六部尚书,工部和礼部,倒是恰好。” 听到了上官隐的回复,李佑辰知道,上官隐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说道:“如此...也好,谢过先生。” 上官隐淡然道:“没事了就走吧,茅屋简陋,只留读书人。” 对于上官隐的不拿皇子当皇子,李佑辰只是无奈一笑。 若是换了一个人,就算是当朝的宰......六部尚书,敢如此赶他? 但上官隐不一样,此人不在朝堂,却有翻云覆雨之术,不在江湖,天下却无处没有他的眼线。 不信? 六部尚书,人家用两位还礼。 去年大唐江湖有三大帮派惨遭灭门,到现在还是无头悬案,但知情的都知道,因为那帮瞎了狗眼的江湖人士杀了一对不该杀的夫妇。 一饭之恩,可以轻于鸿毛,也可以重于泰山。 临走之前,李佑辰还是决定做一个顺水人情,他转身道:“晚生宫中有一副上好的棋,明儿便差人给先生送来。” “不怕老夫糟践了就成。”上官隐没有拒绝。 见状,李佑辰温言一笑:“先生说笑了,放在我手里才是叫它蒙了尘。” 说完,李佑辰再次作揖,说了声告辞后阖上了房门,带着手下策马远离。 茅屋内,上官隐没来由的嗤笑一声。 “千古帝王家,几家得太平...” —— 正月初二,田家姑爷的手下于青州大张旗鼓的采办物品,满城皆知。 正月初三一早,一艘巨大的商船停靠在青州永安江江畔码头,来往的行人皆是为其驻足倾目,不过小半个时辰,码头边上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这些百姓中,有的对着那艘商船上的小楼高谈阔论,有的与身边的后辈讲解这艘楼船的制式,还有的与懵懂看客讲这艘船背后主人的的事情。 随着码头的人流而出现的,还有许多的商贾。 无数的小商小贩看准了时机,在码头边上支起了茶棚酒摊,更有甚者,叫自家小儿去外面大肆吆喝,招揽客人。 除了茶摊酒肆外,码头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走江湖的戏法班子。 一时间,整个码头仿佛变成了一场盛会,热闹非凡。 “让开,让开!” “兄弟,让条道儿!” 码头外,田府的两个护院带着三十多个家丁,硬生生将杂乱的人群分成了两边,犹如一把利刃一般,直抵码头口。 被拦在两边的百姓,大多都好奇的张望着,想看看那位西蜀来的添加姑爷到底长的什么样儿,竟然能拥有如此奢华的楼船。 便是有些慕名而来的姑娘小姐,单单是远远望着那十分气派的楼船,便对那苏云深产生了几分心仪之意,况且,据说那苏家公子,还生的一副好模样。 隐藏其中的隐卫听闻这些江南女子的窃窃私语,也有些面面向觎,忍俊不禁。 又过了刻钟有余,哒哒的马蹄和滚滚的马车压地声慢慢响起,随之而出现的,是以为衣着考究的公子哥,身后紧跟着一辆华贵马车,马车后是一队满载货物的车队。 苏云深身着一件云纹锦袍,外罩一件织锦皮毛斗篷,衬上那面若白玉的后生模样,令人不由自主的倾目。 到底是西蜀的第一纨绔,是见过大阵仗之人,苏云深淡然的从田府家丁隔离出的过道中穿过,道码头上船口,翻身下马,到身后马车边,由随行的丫鬟手里接过新娘子的手,与她携手上传。 好一对煞羡旁人的神仙美眷。 待到苏家公子与田家小姐上船过后,围观的百姓不减反增,因为那慢慢搬运上船的一车又一车货物实在太过扎眼,不少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这已经不是腰缠万贯能买的东西了吧! 码头外,一艘中等规模的商船上,一个带着斗笠的灰袍人漠然的看着停靠在码头口那艘出尽风头的楼船。 他漠然的将头抬了几分,那张苍老却神采奕奕的面孔,不是聂家老祖聂元化又是谁!? 聂元化想起了一年多前的清风岭一战。 一方面,他恨那陆倾川太过狡诈,另一方面,他又后悔自己太过情敌。 如果重来一次,他敢肯定,就算拼上境界大跌的代价,也要杀了那贼子! 可惜没有如果,陆倾川用了自己的跌境,换了个聂元化的元气大伤和自己的生死未卜。 至于今天的局面,只能说陆倾川命不该绝,从如此高的悬崖上落下去,竟然都没死,还让林默给救了。 聂元化看着那艘楼船,面无血色,眼神阴鹜,既然上次给你逃掉了,这一次,看你怎么怎么逃! 小半个时辰后,萧三从船上小楼的楼梯上缓缓走下,对候在地楼边的船老大吩咐道:“公子说了,启程。” 那船老大憨厚一笑,抱拳道:“好嘞!” 随即,船老大转身,从甲板走下底仓,不一会儿,这艘庞然大物开始缓缓离开码头,朔江而上! 整艘楼船犹如永安江上的君主一般,所过之处,船只无论大小,皆是退让一旁,避其锋芒。 苏云深站在船楼的顶楼,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开阔江面的前方,远远望去,便是一处风景。 苏云深嘴角扬起,傲然的笑意油然而生。 这样的出行规格,若是放在西蜀外大唐的任意一州一郡,那个世家子弟或者官宦子弟敢? 愈制,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就算祖上传有丹书铁券或者免死金牌什么的,也要牢底坐穿。 皇族子弟? 这些人就更不用提了,生在皇族,身在皇族,本身就是一种枷锁。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但是,苏云深这样的明目张胆的大肆愈制,却没有人管,甚至没有一个州官郡守敢派兵前来把他抓回去执行国法! 为什么? 首先,苏云深身负御婚,且不是简单的御赐联姻,渝州苏氏一族与青州田氏一族的联姻,是大唐与西蜀交好的象征,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责任谁来负,谁敢担? 其次,众所周知,苏云深的大哥便是坐拥西蜀四州,手握四十余万大军的陆倾川,不看僧面看佛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这些地方官吏也不是傻子,虽然表面上按兵不动,但暗地里还是写了奏折上报朝廷的。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零三章 归蜀(二) 既然已经上报了朝廷,那么接下来就是神仙打架了。 神仙打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随便参与的了,听命行事便好。 苏云深早就知晓了其中的道道,但他懒得搭理。 在他的心里,便该如此! 一如那时在青州的泗水郡天香楼,他对陆倾川笑着说的那句话。 “子初,咱们把它打下来如何?” 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苏云深心里十分严肃,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主战派。 西蜀乱了数十年,诸多势力割据一方,虽然其中也有西楚和北齐的影子,但是,出力最多的还是李家皇朝。 苏云深曾和陆倾川一起与王府那位温先生一起推演过,最终一致认为,若是一直按照当初那种格局进行下去,大唐最终能够如愿以偿,将西蜀收入囊中。 不过,彼时的西蜀,必定比天运五十二年更加不堪。 要知道那时的百姓便已然食不果腹、名不聊生。 易子而食、盗匪横行... 如今的大唐,只从字面上知晓历经四月血雨的西蜀,一切皆以尘埃落地,桃红始遍野。 他们不曾见过神策军的勇猛,不曾听过燕云骑军的战马奔腾之声,也不曾感受过玄甲水军的战船莅临! 今日过后,肯定有无数的道德君子与朝廷清流一起抨击他的穷奢极欲。 苏云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说任你说,就是要你们这狗日的大唐眼睁睁的看着大爷招摇过市,却又无可奈何! 苏云深甚至在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站在玄甲水军的战舰上,带着几万精兵狠狠的打李家的耳光。 想了许久,苏云深突然回过神,想到聂元化那条老狗正在某处伺机而动,他心里就十分不爽。 顺着永安江往西,不过三个时辰光景,便由苏州入了常州。 苏云深扫视了一眼楼船下的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各式船只,没有扭头,淡然开口道:“再有三里左右,便到了常州的永安湖了,那里水盗山匪横行无忌,最适合打家劫舍。” 苏云深身后,陆倾川悄然而出,笑道:“还有杀人越货。” “子初,你说除了这聂老狗,天策城那边的势力的后手是什么?” “不知道。”陆倾川笑意不减,这两兄弟,眼眸中的傲意倒是分毫不差。 “但有应该是有的,而且来头必定不少。” 苏云深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打个商量如何?” 陆倾川瞄了他一眼,说道:“官还是要做的,除了这个,什么都好说。” “......” 苏云深无语的白了陆倾川一眼,这家伙难不成是自己心里的蛔虫? 陆倾川报之以和颜悦色,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大哥终究还是你大哥。 正当此时,陆倾川与苏云深心头皆是一震,二人眉头瞬间紧蹙,心里窜出一道声音,来了! 紧接着,那巨大楼船左前方不远处的商船上,聂家老祖聂元化头顶上的斗笠怦然爆裂,四散开来。 罡劲的风吹得聂元化的衣襟猎猎作响、须发飞扬。 只见聂元化从船上一跃而起,如天外流行一般,砸向巨大楼船的甲板。 才下船,又上船,力压万钧! 就在聂元化站在那宽阔的甲板尽头之际,整艘巨大楼船都微微向前翘了起来,前方吃水瞬间加大。 于是乎,江畔与江上之人都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一个老人,以一己之力,硬是将这艘永安江上的庞然大物压下一头。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着,若是换做是自己待着的这艘船,怕是能直接给翻个底朝天! 苏云深飞掠而出,与船楼之顶俯首独立,居高,临下! 苏云深漠然的俯视着甲板尽头的神魄境高手,泛起三分冷傲的笑意,讥讽道:“一条老狗,倒是好大的阵仗。” 说话间,一股气机骤然而起,整艘楼船慢慢恢复了原来的吃水,平稳的停在江面上,龟速缓行。 聂元化抬起头,花白的胡须随风轻摇,他面色阴鹜的看着这个找死的西蜀蛮子,沉声道:“叫陆倾川给老夫滚出来受死!” “呵呵。” 苏云深仿佛看待白痴一般的俯视着聂元化,冷笑道:“老狗,你可知罪!” 说完,苏云深并没打算等聂元化开口回应自己的话,继续喝道:“一年前,你截杀我西蜀之王,以下犯上!如今,大爷身负御婚,你半道阻截,藐视皇帝天威!” 聂元化阴冷的看着船楼顶端那个满口诛心之语的西蜀小儿,冷声喝道:“黄口小儿,老夫便先取你贱命!” 说罢,聂元化身形暴起,裹挟劲风,轰然向船楼顶激射扑杀而去! 苏云深冷冷一笑,拳架一摆,骤然间蓄力的右拳之上一股淡金色的气机如游龙一般萦绕窜动,甚至隐隐的扯来散落在天地间的元气为其所用。 聂元化看着苏云深的拳势,连嘲笑也不舍得施舍,心中暗嘲一声:“废物。” 嘭! 嘭! 两拳相撞,如同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以二人为中心,不断有气机光晕四散开来,二人下方,船楼上覆盖着的琉璃瓦有不少被四散开来的狂暴气机震的砰然碎裂,好一点的瓦片上也是裂缝不断,完好无缺的琉璃瓦所剩无几。 楼船上方,苏云深与聂元化互换一拳,眸间冰冷,话锋更是讥讽:“老狗,你的神魄境,不过如此。” 聂元化面无表情,身上的气机如荒古凶兽一般铺散开来,便是远处躲在商船上看着的门外汉,也是心有余悸。 苏云深下意识之下瞬间后撤五丈。 虽然嘴上在嘲讽聂元化这老匹夫,但苏云深对于神魄境的可怕,心里可是再清楚不过。 方才两人与其说是在搏命,倒不如说是在相互试探。 当聂元化忍不住展露那气机凝魄之时,便是他开始真正出手的时候。 苏云深不再托大,落在屋顶正中间,伸出右手,正色道:“来!” 旋即,一道血色流光从楼船旁的江面上刹那而出,悬停在苏云深手边。 那是一柄银白为主,血色纹路萦绕剑身的妖异长剑,借着日光,剑上的血色纹路仿佛血管一般,长剑微颤。 苏云深右手握住剑柄,这一瞬间开始,整柄妖异长剑变得极为温顺。 苏云深剑锋所指之处,聂元化凝眸看来。 他的身外,磅礴的气机勾动散落在天地间的灵气,隐隐的形成了一道金刚虚影。 清河聂氏,不动明王! 远处的聂元化,没有着急出手,他倒是有些惊奇,原来那西蜀最为隐秘的罗刹王,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不动明王么?” 苏云深冷冷一笑,道:“大爷送你见佛祖!” 说话间,苏云深横挥长剑,话未尽,人远离,独留血色剑气缓缓消散。 聂元化漠然的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疾影,迅速出拳。 一股罡风平地而起,裹挟两岸北风,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那单薄的身影。 江岸两边的山上,树木摇晃不止,叶叶沙沙。 螳臂挡车,可否!? 那单薄的疾影气势再度暴涨,行不行,打过再说! 苏云深始终凝视着聂元化的双眼,他知道,手中的血饮剑已经饥渴难耐,但他的内心,比手中长剑更想知道,能把陆倾川打到跌境的老匹夫,究竟有几斤几两! 面对刹那而至的罡风气墙,苏云深没有丝毫在意。 单凭一道气机凝聚而成的罡墙便想将他苏云深摆平? 那也太拿太清境不当太清境了! 何况还是一个常年生死一线间熬出来的剑修。 人墙激撞之际,天地俱静,呼吸之间,墙体之上蔓延出越来越多触目惊心的裂纹,竟是立马崩碎,化作一阵金色粉末,随风而散。 苏云深以狂暴的十数道血色剑气,回敬聂元化那不堪一击的招数。 聂元化望着从正面肆无忌惮地扑面而来的剑气,身形闪逝之前,无数的拳罡先行。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武道一途,许多修为高的不讲理的高手,都不怎么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能简单一拳摆平的事情,为何还要摆出个威风赫赫的拳势? 聂元化料定了自己与苏云深之间的境界差距,以蛮横的姿态正面应敌。 不同于太清境与玉清境之间的差距,神魄境与太清境,可谓是云泥之差! 就算苏云深手中有柄古怪的兵刃,可那又如何,这天壤之别的境界壁垒,岂是浪得虚名? 这方江面上,无数的碰撞声接连不断,恍若天雷滚云海! 三十招之前,苏云深与聂元化打的不可开交,旗鼓相当。 但三十招之后,苏云深渐显颓势,久战必败。 趁着聂元化一拳震退自己,苏云深借势换气,大声喊道:“你还要等哪盘儿菜?” 话音刚落,楼船中,陆倾川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气机,起身一跃,身形骤现苏云深身旁。 “如何?”陆倾川笑着看着身旁的苏云深,说道:“以往你总说我突破后给你喂招之时没认真,现在满足了?” 苏云深没好气的看了陆倾川一眼,随后将血饮剑横在陆倾川面前。 剑身之上,几丝血气慢慢融入那血色纹路之中。 苏云深开口道:“再给我一两年,等我踏入神魄境,像聂老狗这样儿的,有多少杀多少。”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零四章 归蜀(三) 陆倾川对苏云深的话没有丝毫的异议,他们是从腥风血雨中一步又一步的踩着万千尸骨走过来的。 以千百杀场做磨刀石,砥砺武道,这样的修为,本就可怕至极。 这也是为何面对相差一个大境界的苏云深能够勉强打破造化三境与神魄境之间的境界壁垒,与在神魄境盘根多年的聂元化在前三十招打个旗鼓相当。 要知道,若是换了一个太清境,神魄境的聂元化若是出手,最多不过两拳的事情。 陆倾川转而看着那聂元化,旋即双手伸展开来,向江面做拍打之势。 下一瞬,巨大楼船两边,江面起水幕,一柄又一柄水剑从水幕之中逐渐演化而出,恍若朝臣散场,随意却又不失庄严肃穆。 苏云深啧啧道:“论显摆,我只服你。” 陆倾川没有说话,淡淡一笑,笑的云淡风轻。 水幕之前,数百水剑剑锋所指之处,聂元化默然而立。 他知道,上次清风岭一役,这陆倾川肯定是跌境了无疑。 既然知根知底,那这小子多半就是在故弄玄虚了。 确实,陆倾川是跌境了,从神魄境到如今的玉清境。 但他的具体实力,也不能以玉清境论之,一个站在山巅浏览过众山之小的人,就算下了山,眼中看到的东西,和正要上山的人看到的绝对不一样。 “老匹夫,这次你可有把握留得住我?!” 陆倾川向两边伸展的双手骤然紧握,周边的水幕,仿佛也一凝,无数水剑,刹那间变得晶莹剔透,剑锋尖尖,触之即伤! 聂元化冷哼一声,“陆倾川,想以这蜀山剑阵保命么,痴人说梦。” 话音未落,数百柄冰晶大剑陡然旋转,裹挟一股无端而起的大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陆倾川动了,脚踏醉仙望月步,手执一柄像是某柄大周名剑制式的冰晶长剑。 剑随心动,刹那间,数百柄冰晶长剑如蜂群一般刺向楼船上空的聂元化。 聂元化冷笑一声,好像并不在意,他的眼光,始终未离开陆倾川一步。 骤然间,聂元化周遭那金刚虚影陡然增强,淡金色气机愈发浓郁。 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 —— 若雨打屋檐,珠帘窜动。 那千百柄冰晶长剑始终不曾攻入那金刚虚影半点,除了,那一柄特别的冰晶长剑。 聂元化冷冷一笑,竟是连身子都未转,反手便抵住了那锋利的剑锋。 呯—— 冰晶大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崩坏碎裂。 算准了时机,聂元化们然转身,犹如金刚怒目,右手化爪,瞬间扣在了陆倾川的面容之上。 只是,那一抹诡谲的笑意,让他突然心头一紧。 陆倾川眼眸之中的神色,恍若冰窟,似乎在告诉聂元化,想跑? 晚了! 哐!!! 只见陆倾川的手中突然出现一尊霸道而庄严的鼎,通体的琉璃色,上刻远古凶兽铭文,霸气外露。 陆倾川抓住那鼎的一只鼎足,向聂元化猛然一拍! 紧接着,聂元化这神魄境的顶尖高手,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左边山岳倒掠而出。 苏云深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仿佛是自己出手一鼎拍飞了这聂老狗一般,胸中吐出一口郁闷气,大笑朗声道:“爽!” 陆倾川不顾那略显凌乱的鬓发,眯着眼睛似笑未笑的看着聂元化倒飞而出的方向。 无数数目直接拦腰折断,那道被聂元化以躯体强行犁出的山道,从岸边直接蔓延到无名大山的山脚。 这就完了? 怎么可能! 刹那之间,陆倾川斜提元王鼎一脚,整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再度出现,以是十数丈开外。 苏云深向边上吐了口唾沫,笑道:“仗势欺人?我也来!” 另一边,聂元化从山脚地面上那大坑中缓了过来,即便方才以神魄虚影护体,他仍旧实打实的挨了陆倾川那一鼎之威! 心有余悸之际,聂元化怒意更盛,婉如一抹金虹,聂元化从大坑之中弹起。 他的右边脸颊发红,头上发簪更是直接崩碎,散乱的发丝透着暮气与杀意。 看着手持元王鼎的陆倾川,聂元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桩往事,曾经也是有一个男人,手持一尊举世无双的大鼎,以生死劫二劫的境界,硬悍数位三劫大佬,便是最后那位传说中的大圣出来,也是久战不下! 聂元化当年只是一个玉清境的小人物,还没资格参与那等惊天的大战,便是连远远观看的资格也没有。 如今眼前这个西蜀小子手中那尊凭空而出的大鼎,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元王鼎!? 不等聂元化继续深思,陆倾川斜提鼎足,在空中如履平地一般,慢慢向聂元化一步一步的靠近。 “老匹夫,你以为你身后的势力护得住你聂氏一族么。” 陆倾川冷声笑道:“实话告诉你,你清河聂氏那点动作,全在本王掌握之中,待到本王回到西蜀,不日便会亲自前往,先灭你聂氏一族满门,再寻尽你聂家所有支系,鸡犬不留!” 苏云深同样斜提血饮剑,冷笑道:“你不是在秦州还有个姘头么,可怜你那个私生子与他那两个将将满月的一双儿女,竟要被你这薄情寡义的老狗连累。” 陆倾川与苏云深二人越说,聂元化的面色越是阴鹜,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若是今日事败,家族子孙将面临的下场。 不是他不相信二皇子的势力,而是这陆倾川的手段委实霸道。 若非如此,他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创建当初的西蜀第一大帮鹿鸣山? 之后更是以此为基础,于三国环伺筹谋之中直取四州,将起笑纳为囊中之物! 这等人物,便是心高气傲的聂元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是天纵英才。 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出手在清风岭截杀陆倾川了,或者说,他在悔恨当初不够果决狠辣。 知道了后果,便更加不能让这二人离开江南回到西蜀了! 聂元化双眸一凝,腰间悬挂的乾坤玉玉佩荧光一闪,一根通体黝黑的长棍悬浮手旁。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零五章 归蜀(四) 棍随心动,聂元化紧握那长棍,棍上黑金纹耀闪动。 苏云深与陆倾川没有丝毫的异样。 从情报上来说,这聂氏一族本就是以七十二路降魔棍法立本,更是以一根金刚降魔棍作为镇族之宝。 陆倾川面容上嘲讽依旧,心中却是严阵以待。 “楼船边上那些苍蝇烦人的紧,你先去处理一下。” 陆倾川没有转头,“小心,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苏云深点了点头,转身之际,笑道:“真不用以多欺少?” 陆倾川摇了摇头,说道:“这匹夫手中那棍子不怎么好对付,人越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行,替我多拍这老狗两鼎,刚才挨了他两拳,现在还有点小痛。” 说完,苏云深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倒持血饮剑,如同一尊索命罗刹,带着肆无忌惮的杀气,向楼船飞掠而去。 不同于那聂元化是砸在楼船的甲板上,苏云深如同天人一般,以仙人之姿,轻轻落在一艘中等帆船的甲板上,看着那些伪装成商贩的武林人士。 “你们,是自己过来受死?” 苏云深改斜提血饮剑,剑身上似乎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是要我亲自过去宰了你们?” 不约而同的,那八个商贩模样的武林高手没有任何言语,眼眸中极为镇静,若非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杀手,绝对没有这份临死不乱的养气功夫。 这种沉默格局僵持了接近两个呼吸左右,那帮杀手率先沉不住气,各显神通,掏出了各家的兵刃,扑杀向苏云深。 苏云深冷冷一笑,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你们怕是不知道大爷的名头是什么!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事情,整艘船便是一座人间的修罗场。 苏云深看着血泊之中那一个断手断箭、死不瞑目的刺客,眼眸中不带丝毫的怜悯之色,云淡风轻的一跃而起,落在了远处另一艘商船上。 ...... 聂元化这边,陆倾川看着那气势骇人的聂元化,冷笑道:“聂元化,你放心,本王所说的话,说到做到。” 聂元化沉默了一下,而后望着陆倾川那双冰冷而含着狞笑之意的眸子,沉声道:“如果我现在罢手,放你们离去,你可愿意放我聂家一马?” “好啊!” 陆倾川答应的十分干粗,“但是,你敢信么?” 聂元化漠视着陆倾川,答案不言而喻,他不敢信。 陆倾川冷笑道:“你现在才明白这场局,不是你一个神魄境武夫,或者说一个清河聂氏能随便插足的了?” “可惜啊,晚了。”陆倾川话音中带着露骨的讥讽:“你一旦入局,就不要像全身而退了,你很清楚,就算我愿意放你清河聂氏一马,你身后的势力能放过你聂氏一族?你不会妄想着以你神魄境的实力去对抗来自皇族的底蕴吧。” 说着,陆倾川哈哈一笑,不知是笑自己的猜测对了,还是笑聂元化这老不死的异想天开。 “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聂元化面无表情,身形骤然一闪,明灭之间,已欺近陆倾川身前不过三丈。 面对突如其来的降龙伏虎式,陆倾川抡起元王鼎直接硬悍。 铛!—— 两人各自拉开一段距离后,陆倾川感受到了手臂上的酸麻,暗自诽腹了一声。 他娘的,果真是锤棍之将不可力敌! 聂元化并没打算给陆倾川喘息的机会,身形再一次诡谲消失,下一瞬再度出现之时,降魔棍已经裹挟着寂灭的气息出现在陆倾川的身后。 陆倾川身子微微前倾,只觉得后脑勺有一阵凉风扫过。 接着,一棍又是一棍,陆倾川提起大鼎,且战且退。 大山这边,一声有一声略显沉闷的铛铛之音接连不断,一声还比一声响!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陆倾川依旧是以防守为主,一退再退。 而聂元化好似有用不完的利器一般,越打越起劲,七十二路降魔棍法变化多样、层出不穷。 聂元化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对陆倾川手中的元王鼎早已心动不已。 以陆倾川跌境的实力,凭借着此鼎,竟然可以和自己打的勉强算是不相上下,可见此等神物的威力之大。若是他今日杀了陆倾川,从他手中将这元王鼎夺过来占为己有,一旦炼化成功,那他聂元化岂不是可以和那生死一劫,甚至是那二劫的大能都有一较高下之力? 到了那时,他清河聂氏一族便可不必依附二皇子一派受人牵制,以一己之力,再度庇护家族,岂不美哉? 只是,聂元化没有发觉,他原本的出招还可以更快一些。 换言之,他的出招,比该有的要慢了许多。 陆倾川依旧以守势为主,心中却在仔细感受着聂元化的出招。 而苏云深这边,似乎也不轻松,兵刃交接之声此起彼伏,三个上清境高手和两个玉清境高手将他团团围困。 远处山坳上,有一个白衣青年。 他怀中抱着一柄古剑,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冷漠,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因何事而漠然,亦或是忧伤。 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名剑客。 和他交过手的北齐人,更知道他是一位剑术奇高的剑客。 在北齐游历之时,因他眼中似乎只有剑道,陪伴他的永远也只是那一柄古剑,因为,他有了个为剑疯魔的名头。 不知从何时开始,极北剑魔和方天阙这个名字,牢牢挂钩。 方天阙淡淡的注视着远处聂元化和陆倾川的激斗,偶尔也转移视线,瞧一眼江面上苏云深的耍猴儿行为。 他似乎并非局中之人,只是一个恰好在场的看客,淡然的看着这场以命做赌注的殊死搏斗。 事实上,他本不想出手。 但是,他却不得不出手。 因为他方天阙虽然孑然一身的行走江湖许久,但是朋友终归还是有那么几个,十分不凑巧,现在在此处的,就有两个。 更加不凑巧的是,他也在此处。 朋友有难,他能够独善其身的一走了之吗? 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当如何? 方天阙想起了苏云深以前醉酒之时爆的一句粗口,“干他娘的!” 说完,方天阙手中的冰阙在鞘中微微颤动。 方天阙心意一动,冰阙出鞘,绕绕人而飞。 剑身是动人心魄的极北冰碧色,无论远近看去,都像是一块尖锐异常的冰凌,刺骨的寒气似乎比这寒冬的风还要冷上三分。 与方天阙不同,这柄冰阙显然十分好动,犹如一个雪地精灵。 绕着方天阙飞了一会儿,随后开始在山坳前飞舞着划出一个又一个剑纹。 方天阙看着自家这柄灵跃的剑,心中更是快意。 以前的时候,即便是出了极北之地,他也不爱和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打交道,现在依旧如此,方天阙认为,剑比人来的更加纯粹,没有那么多劳什子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 他也去过酒楼饭馆,自然也曾听过那些说书先生所说的江湖。 这些小老百姓心中的江湖啊,充满了荡气回肠,满是快意恩仇。 但真正的江湖,可没那么简单。 荡气回肠与快意恩仇有,却不多;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也有,且不少。 方天阙没有想那么多,淡然的伸出了手,冰阙长剑立刻知其心意,温顺回手。 下一刹那,方天阙整个人身上的气机萦绕剑身,冰阙寒意更盛。 随着方天阙闭上眼暗念剑诀,磅礴的剑意如决堤江河,汹涌而出。 突然,方天阙睁开那双眸子,眼眸中隐隐有着冰碧色流转。 “天剑术,去。” 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一百零六章 归蜀(五)(第一卷终) 冰阙脱手,带着极北深处的傲寒,割破西风与北风的交错,肃杀之气内敛到了极致,竟是达到了悄无声息之境。 陆倾川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指甲划破拇指指肚,殷红的鲜血从指间瞬间渗入元王鼎,那尊神异大鼎愈发变得褶褶生辉! 刹那之间,密密麻麻的符文从鼎上漂浮而出。 那聂元化暗道一声不妙,立刻以棍破阵,同时身形趁机暴掠后退。 咻—— 噗,呲。 这一刻,聂元化的眼中,天地间的一切,仿佛瞬间停滞失色。 他不敢置信的慢慢低下头看着心口处洞穿而出的半截冰碧色剑锋,保持着半悬浮状。 而五丈开外的符文大阵已经将陆倾川连人带鼎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怎么可能。” 那分不清是疑问还是懊悔的话语,从聂元化口中缓缓而出。 旋即,聂元化整个人掉落下去,折断无数树枝树干,半躺半靠在一颗大树之下。 陆倾川漠然落地,默念印诀,元王鼎纳入乾坤玉之内。 他顺着经由聂元化摧枯拉朽而开凿出来的林间大道慢慢进入林中,再看那聂元化,散乱的头发由花白变为全白,肌肤苍老不堪,唯一不变的,是那眼眸之中的恨意。 陆倾川没有丝毫的怜悯,冷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你明明感受到了那一剑,且有起码一半的机会躲过这一剑,却硬是没有躲开?” 聂元化口不能言,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那怨毒的眼神。 若是目光能杀人,陆倾川早已死了不止千万次。 看着聂元化这副模样,陆倾川面不改色,开口道:“本王便让你死个明白,你可还记得苏云深微微划破你肌肤的那一剑?” 聂元化闻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聂元化,你没想到吧,要你命的恰恰就是你丝毫不在意的那一剑。” 陆倾川右手化爪,隔空以捏,旋即,那聂元化的脖子仿佛被人扣着一般,缓缓站了起来,陆倾川那冷漠的神色之间,带着无尽的讥讽,道:“放心,用不了多久,你聂氏一族,一个也少不了。” 话未尽,聂元化怒目圆睁,似乎要开口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想说? 我就偏偏不让你说! 咔。 大名鼎鼎的清河聂氏老祖聂元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陆倾川掐断了脖子,身首异处。 纵横江湖数十年的江湖巨擘,甚至连留下一句遗言的机会也没有。 方天阙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棵有些年头的树上,斜倚主干,淡然的看着这一幕。 待到确定这聂元化死绝了之后,他轻声开口说了两个字:“剑来。” 那由背后贯穿聂元化心口的冰阙长剑应声拔出,归入剑鞘。 陆倾川转身,胡乱擦了擦面容上的鲜血,笑道:“回船上喝两杯?” 方天阙看着地上这个衣衫凌乱、满面血污的堂堂西南王,想笑却强忍着笑意。 陆倾川看着方天阙那险些遮掩不住的笑意,也没有在意,无奈道:“笑个锤子,换你来也一样,不对,可能比我还要惨。” 方天阙没有反驳陆倾川,转身欲走。 “等等。” 方天阙淡淡的转身,看着陆倾川。 “搭把手。”虽然不怎么愿意承认,但最后催动元王鼎拿一下,确实一下子吸干了陆倾川体内的气机,别看他现在还能站着说话,实则已是一个空壳子,便是现在跳出来一个连王玄境都不是的三流武夫,都能将他毙命当场,“走不动了。” “听张野狐说...”方天阙看着陆倾川,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那里有东海忘川阁的好酒?” “......” 陆倾川没料到这小子杀人的时候都那么爽利,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狮子大开口? 陆倾川白了方天阙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的?” “听张野狐描述的好喝的紧,便想尝尝。” “兄弟啊,这酒啊,分很多种,好酒也分很多种,咱们可以慢慢尝着来,不是非要...” 方天阙不吃陆倾川这敷衍人的一套,撂下一句不给就算了,而后转身欲离。 “不是,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 “......” “给给给!我给!” 闻言,方天阙去而复返,直接将陆倾川扛在背上,脚踏冰阙,御剑而离。 另一边,苏云深这边也接近收官,三个上清境杀手死了两个,还有一个玉清境杀手奄奄一息之时,那两个受伤的太清境高手一掌结果了这个同伙,旋即一跃入江,没了踪影。 苏云深的衣衫上已是残破不堪,几处明显的刀伤和剑伤让他皮开肉绽,让人便是远远一看,都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但当事人的苏云深却没有丝毫的话语,拄着剑向前走了几步,靠在一块木板上,以血饮剑挑起杀手遗落的酒囊,打开嗅了嗅,确定是苏州陈酿碧螺春没错,酒香浓郁,猛地喝了一口,唇齿留香,不是放在地底下埋了小十年功夫,达不到这个程度。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苏云深,这时候才露出几分憔悴之色,他拿着酒囊,将囊中美酒倒了出来,一遍遍的冲刷着伤口。 醇香的酒味顺着永安江的寒风,掩盖着那淡淡的血腥气味,逐渐飘远。 ———— 天策城,相府。 柳献周在书房软榻上端坐着,与斜倚着更像是主人的从二品御史大夫刘正德对弈落子。 刘正德执黑子落盘,说道:“师兄今儿的棋力怎么弱了许多?” 柳献周看着盘中局势,不紧不慢的落子盘中,温言道:“有些放心不下,若是陆倾川死在了永安江上,局势就可不像这棋盘上那般明朗了。” 刘正德说道:“我已经将皇城内那老二在江南道安排的神机营给拦下了,他需要对付的便只有那些个江湖武人,若是这样他陆倾川都还能死了,只能说这小子的命也就这样了,死了就死了。” 柳献周说道:“若真像你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柳献周与刘正德都心知肚明,甚至连幕后的二皇子也十分清楚。 若是陆倾川在西蜀之外死了的消息一旦传回西蜀,加上尸首为证,一定会给暗流涌动的西蜀局面再度推波助澜。届时,西蜀将面临的局面已经不单单是四分五裂了,不似统一之前的西蜀,如今的西蜀没了外部势力的牵制,将进入一种新的乱斗时代,与数百年前的战国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二皇子来说,这正是他火中取栗的好时机。 但是,对于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呢? 那些卷入战火纷飞中的大唐军士怎么办? 帝王无情,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踩着累累白骨而登上的那座举世无双的皇位? 但柳献周不能这么想,他是天子辅臣没错,但他更加是大唐的子民。 在他的眼中,既然处庙堂之高,自然便该忧其民。 为了一个皇位的争夺,需要这么多的无辜之人为此付出代价,不值得。 柳献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系天下局势于一身的年轻人,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安全的回到西蜀。 另一方面,他又在苦笑,若不是当初那场清风岭截杀,怕也就没有如今这诸多事端了。 —— 天命五年,正月初六。 常州与江州的边界地带,风雪晚来急。 嘉陵山脉横绝了两州之地,也横绝了满州的风雪。 恰恰应了前朝某位才子游玩时所说的那句话,仅一州之隔,青山便白了头。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零七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歇息了整整两日,陆倾川才从哪一战中缓过来。 在楼中床榻上坐了起来,陆倾川略显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说实话,这可能是这两年以来他睡的最踏实的一觉了。 听到里屋的动静,外屋侍候的三个婢女碎步而入,将早已准备好的服饰呈在陆倾川眼前。 陆倾川起身,只着深衣的陆倾川,静静的看着那熟悉的大红色错金盘龙蟒袍,任由一个稍微年长的侍女替他穿上。 蟒袍之前,以金丝一针一线绣成的盘龙图案栩栩如生,怒目圆睁之间,来自上位者的霸道令人不敢直视。 那侍女知晓陆倾川的习惯,将一块极品的冰花芙蓉玉系在腰际玉带之上。 随后,又有侍女端上来洗漱之具......刻钟有余,一个头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大红错金盘龙蟒袍,足蹬青缎登云靴的贵气王爷形象呼之而出。 陆倾川开口问道:“春华,如今什么日子了?” 那稍稍年长些的婢女闻言,一边从一旁的盘中拿起那蜀锦镶毛斗篷替陆倾川系上,一边温言应道:“回王爷,而今已是正月初六,一个时辰前将将过了嘉陵关,而今已经到了咱们西蜀的江州。” 陆倾川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把本王要问的都问了都一并答了,让本王还问些什么?” 闻言,一边侍候的几个侍女也想笑,只不过碍于陆倾川在,只得苦苦憋着。 那春华在王府待了有些年头了,自然知晓这位尊崇的主子的脾性,也没有太过较真,温言应对:“王爷或许可以问问郡主的近况。” 陆倾川笑问道:“好,那你便来说上一说。” 春华应道:“郡主吩咐过,若是您问起,便如此说‘我很好,速归。’” 陆倾川闻言,知晓言中之意,会心一笑,道:“确实是我姐说的话。” 而后,陆倾川起身外走,走出房门之后,独独有春华慢慢跟着。 突然,整艘楼船猛地一震。 陆倾川手扶栏杆,另一只手抓住即将要踉跄而倒的春华肩头,没怎么关注这个姑娘的花容失色,之时淡然的走到船头,与苏云深并肩而立,方天阙在甲板上练剑,显然并未在意楼船的突然停下。 楼船前方,三艘大型的军舰将楼船拦了下来。 居中的一艘军舰上,挂着寒风中猎猎作响的玄甲水军军旗,军旗一侧,猛字营营旗十分抢眼。 苏云深知道陆倾川来了,没有转头,眯眼笑道:“好个王猛,连咱们的船都敢拦上一拦,怕不是皮子紧了。” 陆倾川笑道:“是这二愣子的脾性,哈哈哈!” 楼船前面,那三艘军舰之后不远处的江州永安关城楼上,一身披玄甲水军将军铠、腰佩利剑的中年汉子满面胡子,不修边幅。 就这么一个大老粗模样的沙场武夫,若说此时在这屋内花天酒地才是正常,可是,他竟然在手握狼毫,抄写兵书!? 咚咚。 “进。” 一披甲军士进来,沉声道:“启禀将军,大唐那边过来一艘违例的楼船,按照您的军令,属下等人给拦了下来。” 王猛头也没抬,一面凝神抄写兵书,一面不悦的说道:“拦了就拦了,按规矩办,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他娘的,大唐这帮崽子就是不长记性,这个节骨眼儿上给老子违法...”说着,王猛不耐烦道:“下去吧,以后这点破事儿别来烦老子,没看老子在照郡主的吩咐读书呢嘛!” 得了王猛的命令,那军士笑道:“领命。” 只是,还没等那军士出门,一个披甲校尉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王将军,大事不好了!” “老吴!?” 王猛也是被这校尉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手上的狼毫一抖,些许墨迹粘在了手上,“这么一惊一乍的干啥!?” 那校尉苦笑道:“他娘的,这帮兔崽子,把苏家公子的接亲船给拦了!” 闻言,王猛也是一愣,随后起身,说道:“走,我们去见一见苏云深。” 那校尉苦道:“将军,你就打算这么去?” 王猛说道:“咋的?” 那都尉开口说了一句话,让王猛直接呆在了那儿,手中的笔先是落在了桌上,而后立刻掉在了地上。 “王...王爷好像也在船上。” “什么!?” 王猛回过神,猛然上前,说道:“老吴,你确定!?” 那校尉苦道:“我远远瞧见了那苏家公子身边,站着一个人,身穿大红蟒服,外披蜀锦镶毛斗篷,应该...错不了...” “他娘的!” 王猛喝道:“马安志,你他娘的给老子滚进来!” 那门口的军士早已经傻在了那里,满脑子都是把王爷给拦了,听到自家将军叫自己,面无人色的走了进去。 王猛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你他娘的眼睛长在屁股上了,王爷的船都敢拦!?看老子回来怎么收拾你们这帮不长眼的东西!” 说完,王猛赶紧接过吴校尉递过来的头盔,一边疾步外走,一边整理衣襟,满面大汗。 这他娘的大过年的,给老子来个这般觐见王爷!? 当王猛与吴校尉坐着另一艘军舰靠近那艘巨大楼船的时候,那另外三艘军舰已经贴近了楼船边缘,只是,气氛有些不对。 愈发靠近,王猛才愈发确定,真他娘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三艘军舰上的一千三百二十一名玄甲水军军士,齐刷刷的单膝下跪,右手横于胸前,沉声恭敬开口。 “参见王爷!” 楼船二楼,陆倾川站在栏杆前,苏云深小退半步。 陆倾川也没有着急喊那些运气差到家了的军士起来,他主要是想看看这王二愣子的反应如何。 不出片刻,那王猛便带着吴校尉火急火燎的登上了楼船的夹板,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上那个身影,而后立刻单膝跪了下来,身后吴校尉更是看也没看,便直接与王猛身后那几个校尉一排跪了下来。 “末将王猛,参见王爷!” 陆倾川看着这二愣子那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便有些想笑,只是他没有笑,故作冷淡道:“王二愣子...咳咳,王猛!你好大的官威啊,是不认识这艘船,还是打算敲我这弟弟一笔竹杠?” 王猛闻言,内心十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王爷,末将不敢!” 陆倾川冷笑道:“不敢?那就是想咯!?” 王猛暗道一声他娘的,这让我怎么回答嘛,郡主说的果然没错,要多读书,不然迟早要吃读书少的亏,这不就来了。 “启禀王爷,是末将管教无方,还请王爷责罚!”王猛沉声道:“但那敲竹杠的事儿,王猛确实没想过!” 陆倾川嘴角一扬,而后说道:“都起来吧。” 话音落尽,一阵齐刷刷的军甲碰撞声立刻响起,陆倾川身侧的苏云深也是淡然一笑,便连倚柱抱剑而立的方天阙也不禁多看了一眼那千余军士。 看着那整整齐齐的西蜀大好儿郎,陆倾川开口道:“所有玄甲水军由校尉带回,王猛,你上来说话。” 王猛闻言,挠了挠头,道:“末将领命!” 而后,王猛起身,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几个给自己招了无妄之灾的手下,怒道:“娘的,给老子带回!” 而后,王猛便硬着头皮上前,看着那并不长的楼梯,举步维艰。 深吸了一口气,王猛抬步上楼。 二楼外,一个婢女见到王猛前来,她往日在西南王府,也是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猛将的,那时便觉得这位将军十分有意思,所以此时再见,便施了个万福,道:“将军请。”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零八章 竹海书院 王猛入了二楼厅内,有些不知所措,继续行了个蜀军军礼,恭声道:“王猛,参见王爷。” 陆倾川笑道:“王猛,起来说话,一年多不见,胆子怎的变得这般笑了?” 苏云深坐在陆倾川身边的位置上,一面嗑着瓜子,一面打趣道:“王二愣子,就你现在这表现,如果我做得了主,一定把你猛字营的营旗给撸咯。” “那不成!” 王猛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急道:“您二位就是把我绑起来抽个几十鞭子,末将都绝无二话,但就是不能把咱猛字营的旗给撤咯。” 陆倾川笑道:“鸿剑就是那么一说,你怎么急眼了呢,搞得好像是来向本王兴师问罪一样。” 王猛闻言,心生愧意,挠了挠头,道:“末将不敢。” “别这么杵着,大过年的,坐下说话。” 王猛咧嘴一笑,道:“好咧。” 总有一些人,他的一言一行,深究了来说是不合规矩的,但就是让人难以较真,一笑而过。 陆倾川温言道:“今儿这档子事儿,虽说你拦下了这条船,但对事不对人,你做得很好。” “额......” 王猛有些懵,“王爷,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倾川问道:“你王猛何罪之有?” 王猛想了想,坐着抱拳道:“王爷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王猛感激不尽!” 苏云深啧啧道:“这马屁拍的,忒糙。” 陆倾川笑道:“就当你给本王拜年了,本王给你个正五品怀远将军当当,你要不要?” “啥!?” 那王猛先是愣了愣,而后赶紧说道:“要,要,嘿嘿。” 陆倾川看着王猛那副欢喜溢于言表的样子,心中愈发开心,笑道:“才五品将军就给你乐成这个样子,若是给你个三品水军副帅,你不得学那范进乐疯了?” “那,那不会。”王猛笑着,说道:“不过,王爷,那范进是何人,属下怎的从未听说过?” 苏云深笑道:“看你手上那墨迹,你不是在读书嘛,连范进也不知道?” 陆倾川也注意到了王猛手上那乌漆嘛黑的墨迹,想来是来见自己之前正在挥毫写字。 这王猛在八年前陆倾川还未举兵之时,便只是一个村里的庄稼汉,而后被江州军强行征兵入伍,成了一个半吊子的水军军士。 而后,因为看不管原先的江州军鱼肉百姓的跋扈做派,王猛拉了自己信得过的一小票人揭竿而起,闹了一次小规模的起义。 百十来号人的起义,在一支军队中,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很快就给镇压了下来。 再后来,王猛在奄奄一息之下给路过的陆倾川给救了。 叛军王猛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发生了转变,靠着无数的军功,成就了而今的一方守军将军。 陆倾川时常和大姐陆攸宁谈起这王二愣子,陆攸宁对他的期望也是有的,时常告诫他要多读书,而今看来,他是放在心上的。 —— 江州城,沈家。 在黄昏之时,沈家小姐沈清秋披着一件白色貂裘,坐上府外那辆早已候着的马车,向城外驶去。 马车从城外官道上疾驰而过,穿过了城外的几个小村子,而后绕着那座沉舟山的山道行进了片刻,一座书院便映入眼帘。 书院周边,是一大片翠竹林。 傲然冬雪岂寒梅,沉舟山侧有翠竹。 这句话中的翠竹,说的便是这书院边的翠竹。 这沉舟山的翠竹林,很早便是沈家的产业,因为蜀中名士沈晗光在此建书院办学授课,变得更为闻名,据说不少中原地区的人来此,千金只为求一竹。 马车停下之后,沈清秋独自下车,让那车夫在此候着,而后缓步入了竹海书院。 便是夜幕即将来临,这片翠竹林,也是极为好看的景致。 隐隐的,似乎又碧如翡翠的莹莹光泽从翠竹上散发开来,置身其中,觉得美,远远观看,更是神异非常。 可沈清秋似乎无心欣赏,秀眉紧锁,由着书院内的登山小径,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内。 院内,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见到沈清秋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问安道:“见过小姐。” 沈清秋嗯了一声,而后停步问道:“杨文,你家先生在屋里?” 那书童杨文见到沈清秋问起,应声道:“是的,先生已经在屋内注解四书有小半个时辰了。” 沈清秋径直而入,到了里屋,果真有一青年儒士坐在桌案旁,借着明亮的灯火,手捧一卷儒家书籍,沉浸其中。 他的头发墨染似的,衬托出他发髻下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 他那身青色衣衫显得有些宽大,但他背脊挺直,好像在这书院内外的翠竹一般,倒是将这身衣衫传出了一种别样的精气神来。 这位公子之时静静的沉浸在书卷中,说不尽的优雅贵气,令人看着便觉赏心悦目,而不忍也不敢打扰他。 沈清秋只是看着自家大哥那儒雅的姿态,紧锁的秀眉便慢慢的舒展了几分。 沈晗光好似没有注意到沈清秋一般,过了片刻,方才在抬头之余看到了在一旁独自坐着的妹妹。 “小妹?” 沈晗光看着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的沈清秋,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沈清秋见状,方才开口道:“哥,是爷爷让我来找你的。” 沈晗光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个懒腰,温言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沈清秋回答道:“王爷...到了江州。” 闻言,沈晗光先是一愣,而后倒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王爷来咱们沈家了?” 沈清秋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据永安城传来的消息,那游击将军王猛晨里才将苏云深的接亲船给拦了下来,王爷便在船上。” 沈晗光点了点头,而后道:“按照当初决定的做就好,明天一早,让家中那几位供奉一道押解过去,等船一靠岸,便交由王爷处置。” 沈清秋摇了摇朱唇,道:“哥,爷爷问,您能不能...出面替大伯一家求求情。” 沈晗光抬头,温柔的眸子注视着这个唯一的妹妹,那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说道:“我不能,也不会。” “可是...”沈清秋有些落寞道:“大伯他们终究是为了我们沈家而做出了那些事情。” 沈晗光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怒意都懒得施舍给那一家,温言道:“虽然有为了沈家的因素在其中,可这并不是他们可以私通叛乱势力的原因,也不是他们可以将数百无辜百姓杀人灭口的原因,更加不是他们弃西蜀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不顾的原因。” “你让我救他们,于情,他们陷整个沈家与西南王府产生了间隙,于理,他们险些令这西蜀再度陷入战火。”沈晗光越说越是冷漠,道:“就算我到了王爷面前,清秋,你说我该怎么开口?或者说,我该以何面目去见王爷?” 沈清秋闻言,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后,沈清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沈晗光闻言,同样也是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而后道:“回去之后先照我说的做。” 沈清秋闻言,自然知道了沈晗光话音之外的意思,心中不禁一喜,后起身道:“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沈晗光点了点头,道:“去吧。” 等到沈清秋走之后,沈晗光也无心看书了,起身到门口,遥看莹莹竹海。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沈家的人应该见不到陆倾川,除了他这身在竹海书院的沈家大少爷沈晗光。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零九章 沈晗光入仕 第二日一早,整个江州码头附近除了官兵以外,空无一人。 江州码头泊船口,十数个衣着统一、胸口佩戴有翠竹纹章的沈氏子弟押解着三个头戴枷锁的人肃穆的站着。 这些人之前,站着三个人。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那般绝美容颜,不是沈家千金沈清秋是谁? 沈清秋静静的站在父亲沈石溪与爷爷沈震身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等候着那艘富丽堂皇的巨大龙川出现。 一个时辰后,先是一艘玄甲水军战舰出现在江州码头附近,战舰之上,数十披甲军士严阵以待,一股肃杀的气焰弥漫在吹过的冬风之间。 幸好官府预先封住了码头附近,否则,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只怕是要挤满整个码头。 即便如此,码头远处的两岸,也是人声鼎沸。 待到那艘巨大的楼船靠岸,永安关守将王猛肃然下船,见着了沈老爷子,和沈家家主沈石溪,向二位抱拳致礼,而后道:“按照王爷吩咐,本将军前来接收犯人。” 那沈家老爷子沈震点了点头,而后沈石溪向后面的家族子弟挥手示意,见状,王猛身后的六名军士上前交接。 “王将军,老朽想见王爷一面,能否劳烦您引荐一番?” 王猛看着开口的沈老爷子,正色道:“王爷有令,今日不见客,还请沈老爷子莫要见怪。” 沈石溪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问道:“敢问将军,王爷...是否有话要交待给我沈家?” “王爷说,念在你们沈家当初之功,此次虽有沈氏子弟参与谋逆,然沈家家主深明大义,主动交出犯人,可见沈家对王府的忠心耿耿,不能让几颗老鼠屎去坏了一锅粥,此番便不予追究,下不为例。”王猛说完,面容上带着几分轻蔑,冷声道:“还有一句话,是王某想送给你们沈家的。” 沈震开口道:“王将军请讲。” 王猛紧握腰间剑柄,冷声道:“还望沈家好自为之,若有下一次,王某定然第一个向王爷请命,清缴叛逆!” 沈老爷子面无人色,沈清秋也是面色惨白。 沈石溪到底是一族之主,苦笑一声,对王猛作揖,“我代沈家,谢过王将军的忠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猛也觉得双方没有必要再聊下去,抱拳道:“告辞。” 而后自顾自转身,上了楼船。 那六个军士押着三个犯人上了另一艘水军战舰。 —— 竹海书院内,今日沈晗光早早的便遣散了前来上学的学子们,让那书童杨文在外候着。 小书童杨文在书院外百无聊赖的候着,知道看见书院外不远处的石径上出现了两个锦衣公子,方才正色站好。 待到那两位公子走近,小书童杨文恭敬的作揖行礼,道:“二位公子可是来找我家先生的?” 陆倾川双手拢袖,淡笑道:“正是。” 小书童杨文闻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随后,小书童杨文领着陆倾川和苏云深到了沈晗光的别院。 别院内的屋子中,小书童杨文对自家先生行礼道:“先生,您等候的人来了。” 沈晗光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走到门口,见到了陆倾川和苏云深,立刻便长揖到底,道:“沈晗光,拜见王爷、苏公子!” 那小书童杨文再怎么迷糊,听到王爷两个字也该明白了眼前这位衣着考究的公子是谁了,吓得他赶紧也跟着自驾先生一同跪了下来,学着沈晗光说道:“草民杨文,拜见王爷,拜见苏公子。” 陆倾川上前将沈晗光扶起,而后笑着对那少年说道:“你也起来吧。” “草民谢王爷大恩!” 之后,杨文慢慢起身,一丝不苟的规规矩矩站在沈晗光身后。 苏云深笑道:“晗光,我砍你家几根竹子,你不介意吧?” 沈晗光苦笑一声,道:“杨文,你拿上器具,领着苏公子去毫升挑选几根上好的翠玉竹。” “是,先生。” 而后,那小书童杨文告退,苏云深笑着离开,留陆倾川与沈家大公子沈晗光独处一室之内。 陆倾川没有客气,直接道那早已准备好的茶案旁跪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是两个人前来?” 虽然桌上放着三只紫砂茶杯,但沈晗光之时往陆倾川面前的茶杯中添了茶。 好茶入好酒,同样沁人心脾。 一股并不浓郁,恬淡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之中。 陆倾川拿起那只茶杯在鼻尖嗅了嗅,淡然道:“好茶,可是去年的谷雨茶?” “王爷好眼力。”沈晗光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去年的谷雨茶,辅之以这沉舟山山巅谷雨时节的花露沏成。” 陆倾川淡笑道:“倒不是我眼力好,我大姐爱茶,以前她也沏过这谷雨茶,不过味道似乎你这个要好一些,原来是沏茶之水的缘故。” “郡主若是喜欢的话。”沈晗光说道:“王爷走的时候可以带上几葫芦花露回王府。” 陆倾川笑道:“这算是你沈氏一族给本王的赔礼?还是你白给的?” 沈晗光温言开口道::“王爷以为哪一样好?” 陆倾川笑道:“自然是白给了,若是你沈氏一族的赔礼就这么轻易地给你沈晗光糊弄过去了,本王也太亏了。” 沈晗光无奈一笑,说道:“如果,王爷还肯相信沈晗光,晗光愿意入仕官场。” 听到了沈晗光的答复,陆倾川笑着,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茶,而后说道:“你这算是赔罪?这个节骨眼儿上,本王还给你官儿做,外人看了,还以为本王赏罚不明,何以服众?” 沈晗光温言道:“那便换一个?” 陆倾川问道:“沈家除了你沈晗光,还有什么?” 刚说完,陆倾川便故作恍然,笑道:“对了,还有一个沈清秋,不如,让她嫁入王府?” 沈晗光说道:“且不说现在王爷的府上已经有了一位大唐天策城来的公主殿下,便是没有,顾姑娘能愿意?” 闻言,陆倾川也是有些无奈,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一下子有了两个,还都是世间第一第二的美人。 哎,愁啊。 陆倾川想着,无奈道:“你说说看,你想要的什么官儿?” 沈晗光闻言,开口道:“在江州待久了,想走远一些看看,我之前算了算,那云州云山县的现任县令年事已高,不如就给我安排一个县令之职?” 陆倾川闻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要一个刺史,最不济也是一郡郡守。” 沈晗光温言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饭,要一口一口吃。” 陆倾川说道:“真的直视向去远处看看这么简单?不怕那位袁家的姑娘把你吃了?那可是人家的地盘儿啊。” 沈晗光闻言,也是一笑,道:“就算我不提出去云山县,王爷也打算安排我去那儿,不是吗?” 陆倾川笑着,不再说话,又喝了几口茶。 陆倾川说的不错,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便是要沈晗光答应入仕西蜀,而且,若是让陆倾川安排,也一定会将沈晗光安排在云山县的任上。 原因很简单,那里最适合,官职不大,却也不小。 至于为何是云山县,前年的时候,那袁琼玖打赌赢了陆倾川,陆倾川答应她满足她一个小要求,如今正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免得日后到了云州,这妮子缠着他念念叨叨的。 哎,这袁家也真是的,也不管管这丫头...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章 僧将陆三藏 从竹海书院离开后,陆倾川一路上优哉游哉的,面若四月间的阳春白雪,煞是好看。 反观苏云深,动作倒是有几分的不爽利。 那的怀里有着一个用碎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花盆,几株幼小的翠竹苗在冬风中摇摇晃晃的。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种花种草的闲情雅致?” 苏云深笑道:“往些年打着经商进货的名头去江南的时候,暗地里看她之余,总喜欢带回两三株雅致的盆栽养在府中。” 陆倾川明白苏云深的意思,“想着弟妹嫁过来以后能少一些思乡情切?” 苏云深点了点头,道:“嗯。年前的时候,和我那老丈人闲聊,他无意中谈及这翠玉竹,想来是喜欢的紧,我便想着,等田氏一族迁到西蜀的时候,将这个当做乔迁之礼赠了。” 陆倾川啧啧道:“用沈家的东西来送你的人情,厉害的厉害的。” 苏云深白了陆倾川一眼,道:“呵呵,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嘲讽我。” 陆倾川哈哈一笑,与苏云深顺着山道向山下村落走去。 —— 西南王府,鹿鸣山,山巅。 陆攸宁与一容颜极好的女子同桌而坐。 他们边上,那头令天下闻风丧胆的凶手穷奇安静的趴着,一双与圆不溜秋的流火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人,也不耐烦。 穷奇那硕大的身躯,恰好将这石桌的二人护在其中,它额信那道紫金纹印隐隐有微光浮动,竟是令陆攸宁与那那女子不受冬风的丝毫影响。 陆攸宁见这位据说生辰八字与弟弟陆倾川是‘天作之合’的姑娘远望着云遮雾绕下的锦官城,温言道:“一路上舟车劳顿,如今可还适应?” 那女子回过神来,眉眼生的十分好看,只消是看了一眼,便再难忘记。 若涓涓溪流深处那一眼清泉,澄澈,洁净。 林若溪,果真若溪。 从天策城远嫁而来的林若溪言语温婉,道:“还好的,一路上的景致极好,只是没来得及多看,见着的风土人情也少了些,与书上坊间传言的西蜀有些出入。” 陆攸宁微微颔首,“外界传言,本就有很大的夸大成分。坊间传言我弟弟满脸胡子,魁梧非常,更有甚者,青面獠牙,镶毛吓人不已,你信吗?” 林若溪摇了摇头,一手撑着下颔,道:“有点不信,所以姐姐,王爷...子初生的极好看?” 陆攸宁没有直接回答林若溪,笑道:“到时候,你自己摘下他的赤金面甲不就知道了?” 林若溪也笑道:“能坐拥西蜀近五十万军队、深受西蜀四州百姓爱戴的男子,想来长得不会差的。” 陆攸宁说道:“等你们大婚之后,叫子初领着你四处看看,咱们西蜀的风物,比起天策的繁华,也是不差的。” 林若颔首道:“好。” ... 与此同时,锦官城内的一处将军府邸内,一个僧人手持一杆禅棍向外走去。 与那些身在寺庙修行佛法的僧人不同,此人身披将军铠,顶上六个金色戒疤,脖子上还带着一串上等的佛珠。 这样一个奇异的组合,偏偏就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这僧人将军身后,两个副将跟了出来。 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之前,对两人说道:“左青,你去王府和温先生知会一声,就说我去清理一下门户。卫光,你去城外军营调集五百军士,我在秀山郡等你们。” 那二位副将沉声道:“末将领命。” 随即,那僧人将军骑着那头枣红大马,扬鞭远去。 锦官城城门口的守军军官见到没有丝毫减速意思的战马冲过来,先是一愣,看见那颗标志性的光头和他脖子上那串大佛珠的时候,立刻吩咐士兵打开城门,生怕耽误了这位爷的出城大事儿。 那些街道上的百姓也是十分自觉的退避道道路的两旁,没有丝毫的怨言,那一双双褶褶生辉的目光之中,满是敬畏之色。 要在百姓之中做到如此地步,究竟要怎样的实力? 沙场千人敌?还是万人敌? 就算如此,只怕那些目光中也只有害怕的目光。 到了城门口,两列守城士兵伫矛单膝跪地,一丝不苟的喊了一声‘参见将军。’ 他并未在意,径直策马远去。 这天夜里,城门口的守军再度见到这位将军策马二回,不过,也许是夜深的缘故,战铠和那禅棍之上的猩红血迹没有被守军注意到,只有那守城军官,也许是久经沙场的缘故,似乎隐隐的嗅到了几丝血腥气。 是,错觉吗? 那守城军官没有多想,继续指挥士兵巡防换防。 竖日清晨,一个惊人的消息先是传遍的整个渝州,再是蔓延到整个西蜀,听到这个消息的各方势力,无论是江湖势力、儒坛领袖还是军方大佬,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是那号称世俗清静之地的佛门清净地,也传出不少斥责那罪魁祸首的佛门叛逆之声。 秀山郡古刹天宝寺一百二十三个僧人,一日之间,寺毁人亡。 又过了一天,又是一个消息传了开来,原来那天宝寺在暗中走上了歧路,早已被北齐谍子所渗透,成了北齐谍子在西蜀的一处重要的根据地。 传说那僧人将军陆三藏又在第二日行色匆匆的领兵出了锦官城,不知道这一回,又会有什么惊天的消息传出来。 风萧萧兮,江水寒。 乌江渝州城附近,那艘巨大的楼船停靠在岸边,陆倾川身着一袭白衣蟒袍,看着马上并没有下马意思的陆三藏左手并拢,施了一佛家之礼,笑道:“和尚,听说你把秀山郡那天宝寺给端了?” 陆三藏没有丝毫的情感,道:“不错,前两日的事情。” 陆倾川故作叹息,道:“真不知道当初把你从大雷音寺带出来是对是错,如今连你们佛家自家人也不放过?” 陆三藏闻言,面色微愠,“王爷,少恶心贫僧,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明白了?那天宝寺里的宵小之辈,打着我佛慈悲的幌子出去做尽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何不该杀!?” 陆倾川见到眼前这个大和尚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瞧瞧你,那么当真做什么。” 说完,身旁的苏云深开口道:“好歹是一方古刹,你清理清理门户也就罢了,怎的连寺庙也给毁了?” 陆三藏左手合十,正色道:“阿弥陀佛,人间修罗场,岂是佛门清净地。” 苏云深笑道:“需不需要本大少出钱替你佛家再修一座寺庙?” 陆三藏开口道:“若苏少爷有心,贫僧替我佛门子弟,先行谢过。” 苏云深闻言,嘀咕道:“这和尚,忒贼。” 陆倾川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鸿剑,你坐船继续前行,我与这三藏和尚回锦官城便好。” 苏云深闻言,颔首道:“行,那我过两天带着媳妇儿去王府看看大姐。” ... 战马上,一袭白衣蟒袍的陆倾川披着一件雪白的貂裘大氅,与身着将军铠的陆三藏并驾齐驱。 陆三藏从马鞍边上拿起一个赤金面甲递给陆倾川,陆倾川自然的戴上。 “这一年里,有多少势力浮出水面?” 陆三藏想了想,“很多,最大的有两家,外面的是保皇派的旧蜀南宫家,里面的,和史老将军有点关联。” 陆倾川面无波澜,那双眸子微微眯起,道:“南宫家的衣襟不用担心了,说说史老将军,藏锋阁和隐卫查了有多深?” “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和史孝武脱不了干系。”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倾川凝眉不语,陆三藏继续说道:“但是,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史老将军在其中也扮演有不光彩的角色。” 陆倾川没有再在这上面继续纠缠,转而问道:“你呢?可有寻找到你所要找的佛法?” 陆三藏摇了摇头,道:“还没有,苦海无边。” 陆三藏没有说那句佛家语的后半截。 回头是岸? 贫僧已忘却来自何方,不知走了多久,回首何处为岸? 佛门十诫,他陆三藏已经破了九诫,唯独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情诫未破。 普天之下,还有哪一处寺庙敢收留他陆三藏? 不过,看陆三藏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这件事情,用他的话来说,无妨。 身在何处,何处即为佛刹,心所安处,处处可见佛家。 陆倾川顺着陆三藏的目光远眺,不知何时开始,这和尚开始念叨起了《大般若心经》的经文,陆倾川听了一会儿,心神大宁,不由得也在心间虔诚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 此时,西北新州。 一个衣着粗布棉衣的落魄游侠,肩扛一把不带剑鞘的铁剑,剑身上已经是锈迹斑斑,剑刃也钝了许多,只怕是砍个柴都困难。 但是这个落魄游侠面容上并不怎么担忧,就像他不担心今晚的晚饭一样,包袱中的馒头冷是冷了点儿,不是还有些酒水相伴么? 在风雪中,这落魄游侠走到了一间破庙里,用那支所剩无几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堆小火,将包袱中的冷面馒头拿了两个出来,借着火堆的热气,将冷面馒头热了热,刻钟之后,竟然有些许香气飘散了开来。 他心满意足的啃着热乎乎的馒头,等到啃完了之后,竟然产生了些许困倦之意,于是乎,他用两根粗一些的木棒抵住了那破庙的大门,再以包袱做枕头,安稳的睡了下去。 “咳咳咳。” 那落魄游侠突然惊醒,跳了起来,手握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小心翼翼的到了神台一侧,原来神台后面,有一个衣衫破旧的裘衣老头儿。 “老头儿,你是谁?” 那老人瞧了那落魄游侠一眼,而后起身到了神台前的火堆旁,拿着他那碎布包袱靠在干柴边,淡然道:“小子,借你的火堆睡个觉。” 那落魄游侠瞧着这老头儿那副干干巴巴样子看样子混的也挺遭罪,也不怎么好意思说什么,挠了挠头,道:“行吧。” 随即,他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手握铁剑,包袱做枕头,浅浅睡下。 不远处那个老人面甲微红,眯着满是皱纹的双眸随意打量了几眼这个突然创上门儿来的落魄小子,暗自摇了摇头,随即也似睡未睡的入了梦乡。 一间破庙,一老一小,萍水相逢,安然睡去。 数百里开外的那座昆仑剑山之上,昆仑剑尊卓君遥御剑而行,到了主峰边上的一座山峰上,在那冒着暖气的池子边上落下,靠着那块篆刻有碧麟湖的石碑坐了下来,没有丝毫的高手风范,倒像是一个喝醉了的酒罐子。 卓君遥拿下腰际系着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不归海酿造的当归酒,满面通红,打了个酒嗝。 就在这时,那碧麟湖中,一阵水花渐起。 随即,一颗巨大的头颅慢慢地浮现,接着,是那满是青碧色麟甲的硕大身躯,再是那健壮有力的四肢。 一头满是青碧色灵气缭绕的水麒麟慢慢的走出这碧麟湖,站在卓君遥的一丈开外,静静的注视着这个小辈。 它的四肢慢慢弯曲,竟是慢慢的跪坐了下来,一呼一吸之间,似有云雾缭绕。 满身酒气的卓君遥看着这头水麒麟,竟是鼻子一酸,哭道:“是我辈无能,到了如今,竟然还要连累您不得善终。” 那水麒麟好像听得懂卓君遥说话,澄澈的眸子间满是慈爱之色,摇了摇那硕大的头颅,好似再说,孩子,没关系的,我自己也愿意继续守护在这里。 卓君遥看着这头护山神兽这般举动,愈发心意难平,举起酒葫芦,猛饮一口。 而后,竟是醉的不省人事,就这么睡了过去。 那水麒麟便一直在那里照料着这个它看着成长起来的剑山小辈,许久过后,方才慢慢退回碧麟湖之中。 远在两千里之外的西蜀蜀山之上,也有一个小湖,之时规模要比昆仑剑山上面的碧麟湖要小上一圈儿,周边除了一条青石板过道外,任势而生的花草并未经过人为修整。 圆月之下,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人独立湖中。 这个青年道士身材修长,面相温雅,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道法自然之色,给人一种沉静之感,这样一个道士,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去,便很难生起厌恶之感。 他双眸微闭,头顶一轮明月,脚踏一湖碧水。 骤然风起,风吹花草招摇,树影斑驳,道士衣襟微微浮动,独独湖水毫无波澜,恍若明镜。 缓缓的,这个青年道士的眸子慢慢睁开,他淡笑着张开双手,旋即,整个人如有神助般,慢慢向岸边的石板小径划去。 石板小径边上的百年古树上,一个负剑青年一跃而下,手中同样拿着一个酒葫芦。 他似是勉强定住了有些歪了的身子,笑着对那青年道士说道:“恭喜师兄,度过了那第二劫。” 闻着那负剑青年满口的酒气,那青年道士也没有丝毫的异色,温言笑道:“师弟这满身酒气,是如何避开的戒律堂师叔的?” “这个嘛,嘿嘿。”那负剑青年笑了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这天天在这养心湖修炼的闷葫芦,自然是不懂的。” 说着,那负剑青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了几分,正色道:“快,我们来比试比试,让我见识见识第生死境二劫的威力到底有多强!” 看着负剑青年那跃跃欲试的神色,道袍青年显得要古井无波一些,面色儒雅,温言道:“好,你出手吧。” “去帮你拿剑?” 道袍青年人摇了摇头,,一手负后,一手剑指。 “不必了。” 负剑青年嘴角一扬,吹起几缕凌乱的额发,几分剑仙风流尽显其中,“既然你不用剑,那我也不用便是。” 只见那负剑青年也是一手剑指,身上气机暴涨,笑着向道袍青年欺近身去。 刹那间,无数的紊乱剑气在湖面上暴掠开来。 负剑青年攻势迅猛,剑招霸道。 那道袍青年以守势为主,面容恬淡,游刃有余。 不出片刻,便有几位蜀山长老闻讯飞来,看到湖面上二人出招后,那戒律堂的二长老先是打算出言制止,却被大长老蓝色下来,待到又有不少弟子也赶来后,三长老与四长老命一个弟子将那些蜀山弟子带回。 随后,那四位长老御剑驻足湖外半空之上,注视着这两个蜀山天骄的交战。 那负剑青年似乎并未注意到远处几位长老的旁观,只是想对面的师兄笑道:“只守不攻,你这就没意思了。” “怎么个没意思法?”那道袍青年淡然道:“无懈可击的防守,恰好可破你这一往无前的攻势。” 负剑青年笑道:“是吗,那我用剑试试?” 那道袍青年淡笑道:“你且拔剑。” 负剑青年肩膀一震,旋即,背上古剑翻转至手中。 之间他古剑出鞘,一抹银光闪过,那负剑青年将剑鞘向一旁随手一丢,随即,双手缔结印诀,一手地道的蜀山剑诀跃然手上。 那负剑青年朗声笑道:“师兄,小心了!”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家 只见那负剑青年面露自信的笑容,手中印诀飞速翻转,看的旁观的四位长老都不禁暗暗点头。 他身前悬浮的古剑在刹那之间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柄形似神到的古剑凭空出现一般,呈周天太极环状分布。 三尺古剑,满腔写意风流。 剑锋所指,皆是道袍青年。 道袍青年面不改色,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依旧是那似笑未笑的样子。 他知道,这一剑带着近道的威势,便是生死境一劫的高手都难以接下,是师弟莫一兮如今的至强一剑。 亲眼看着师弟莫一兮那凌厉的剑诀愈发逼近,道袍青年还是无动于衷。 莫一兮没有打算留手,他做完结印最后一势,猛然转身,剑指所指,急喝一声:“去!” 那八柄凌厉古剑分别以诡异的诡计在空中划过八道稍纵即逝的残影,飞杀至敌。 道袍青年身上的气机好似凭空消散了一般,竟是毫无波澜。 直至那些古剑欺近身前尺余,犹如一潭死水的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般,丝丝缕缕的气机将那些古剑剑锋抵挡的恰到好处。 不过,他关注的,并非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剑诀虚影。 他在等待的是那一剑。 果不其然,下一瞬,莫一兮便持剑而至,毫无预兆的,距离他的咽喉不过两寸,若是算上那霸道的剑气,只怕是仅仅寸余,便可了结道袍青年的性命。 不过,便是这尺寸之距,再难更进一毫。 莫一兮看着师兄的右手两指夹住了手中古剑,迅速撤剑。 那道袍青年也随他去,只是,正当莫一兮撤剑之时,道袍青年的身形已然欺近了他的身侧。 接着,那道袍青年直接伸手屈指一弹,莫一兮的身形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而去。 那四长老浮尘一卷,随即身形一闪,悍然出手,接住了莫一兮的身形,跟着后撤了一丈有余,方才止住了退势,再看怀中满身酒气的莫一兮,竟是昏了过去。 “傲儿,你渡过了第二劫?” 那道袍青年微笑着点头,向几位师叔师伯行礼后,方才回大长老道:“回大师伯,侥幸过了第二劫。” “哈哈哈!”三长老捋了捋胡须,笑道:“好啊,好啊,傲儿,快去见见你师父,也好让他安心闭关。” 道袍青年拱手施礼,躬身道:“是。” 看着自幼看着长大的小辈如今已有了大出息,为师门争光,几位长老都倍感欣慰。 不过,那飘散在空中的酒气终究还是将几位长老从赞许有加中拉了回来,二长老看着四长老怀中那莫一兮,嘀咕道:“这小子究竟是怎么避开我的探查带酒上山的?” 大长老笑着说道:“暂且先不论这一次了吧,方才傲儿那屈指一弹,乃是扣心指,四长老,兮儿速来与你最为亲近,便由你将他送回去?” 四长老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二长老正色道:“我现在去交代好那帮兔崽子,叫他们这几日不要去打扰这不肖徒悟道。” 三长老也笑道:“那我去炼上一炉养心丹?” 大长老笑道:“难得想清净几日,看来这下难咯。” ... 第二日辰时,陆倾川与陆三藏便到了锦官城外,远远看去,可见城楼。 陆倾川看着这座久违的城池,心中第一次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见他停了下来,陆三藏挥了挥手,身后那对士兵也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陆倾川开口道:“走吧,回家!” 陆三藏做了个手势,接着,一个随行斥候策马先行,到了城门口,斥候猛地拉扯了一下缰绳,战马嘶鸣。 那斥候向城门上换防的守城军官喊道:“王爷驾临,速速打开城门!” 这么一喊,整个城门的士兵和将官先是有些发蒙,而后面露喜色,守城军官赶紧下令打开城门,而后火速走下城楼,道城门外毕恭毕敬的候着。 其中,那军官身后不远处的士兵小声的打了个哈欠,那军官便转身斥责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他娘的要让王爷看到咱们的精气神,王德宝,特别是你,给老子把腰板儿挺直咯!” 那名唤王德宝的士兵有苦说不出,只得哑巴吃黄连了。 陆倾川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口之时,那守城军官率先单膝下跪,右手横于胸前,领着身后所有的城楼上下士兵,沉声道:“参见王爷!” 陆倾川点了点头,而后慢慢骑马入了锦官城。 这一刻,所有的士兵皆是花了吃奶的力气来挺直腰板儿,即便在那个身穿白衣蟒袍的男人已经骑马走远后,也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西南王府那两尊威武霸气的白玉狮子后,中门大开,却不似大唐那些王爷打道回府时那般丫鬟仆役夹道迎接,大红色的地毯从院内一直铺到中门以外。 西南王府好像并没有这般讲究,只是开了中门,除了管家老宋和两个披甲执锐的魁梧军士之外,便只有中门前的三人。 陆攸宁居中,头上只是简单的戴了一支碧玉玲珑簪,弹花暗纹百褶裙外罩着一件如意缎绣镶毛斗篷。 她的左手边,是一位绝美的女子,绾着垂云髻,上插着一支宝蓝点翠珠钗,上着苏绣月华锦衫,下衬紫绡翠纹裙,外系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原本她就肤若凝脂,此时望去,更显天上人。 而陆攸宁的右边,是一位身着普通教书先生常穿的那种棉袍的老先生,即便是穿着棉袍,他那身子也稍显瘦弱。 这老先生双手拢袖,在寒风之中面色微微泛白,鬓发稍显凌乱,虽然年老,面上皱纹依稀可见,但五官还算是齐整,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令许多怀春少女芳心暗许的俊后生。 韶华易逝,多少盛年不重来,皆化风霜雨雪中。 许久后,陆倾川与陆三藏一道先生王府前的过道,马蹄阵阵,沉沉而杂乱。 陆攸宁笑着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未过门的弟媳妇,温言道:“不必太紧张,你们以后还要过一辈子呢。” 闻言,原本便有些局促的林若溪心神一震,也不知是北风加紧的缘故,还是怎的,面若六月桃花,花开别样红。 陆倾川见着了在门口候着自己回家的姐姐,面容上满是春风。 他翻身下马,身旁陆三藏很自然的从陆倾川的手中接过了缰绳和马鞭,随手拴在了石狮子的一条腿上。 府门外两个魁梧军士无声的单膝下跪。 陆攸宁、温先生和林若溪慢慢下了王府外的台阶,不等陆攸宁开口,陆倾川便一把抱住了陆攸宁,开心的像个孩子。 “姐,我回来了。” 陆攸宁笑着,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陆倾川放开陆攸宁后,陆攸宁仔细的看了看自己这个弟弟,他的手背上,还有一道疤痕未完全消掉,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摸了摸,心疼道:“这一路,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陆倾川摇了摇头,用蟒袍宽袖的内角,替她擦了擦泪水。 之后,陆倾川面向温先生,有些疑惑道:“天寒地冻的,先生怎么不披件大氅在外面?” 温先生淡笑道:“不打紧,趁着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多感受一下冬天的寒风,不然怕是日后没多少机会了。”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许久不见,先生还是那般爱说笑。” 温先生笑道:“你还是快与那林丫头打声招呼吧,你小子千辛万苦从大唐求娶过来的王妃,就打算这么将人家冷落着?”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史家问罪 陆倾川闻言,显然神色间有几分为难。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第二次见过面的女子? 如果当初在姑苏寒山寺那次不太和谐的见面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那这一次便是第二次了。 陆攸宁笑着牵起身旁林若溪的手,拉过弟弟的手,将那双凝脂一般细腻的手交到陆倾川的手中,有那么一瞬间,陆倾川甚至觉得林若溪才更像是她的亲生妹妹,自己就像个外来户一样。 “若溪,这就是你未来的夫君,我的弟弟,陆倾川。” 陆攸宁笑道:“先熟悉一下?” 陆倾川闻言,心中叹了一口气,没等林若溪先开口,陆倾川便看着她那绝美的容颜,抢先说道:“你好,我是陆倾川。” 林若溪愣了愣,明明应该是初次见面,但她的心中竟然对陆倾川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你好,我叫,林若溪。” 一旁的温先生听着这对生辰八字被誉为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如此这般官方化的对话,暗自叹了口气。 子初啊子初,你这小子,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江湖谋略,亦或是朝堂对决,都可以称得上当世一流人物。 可为何这般不解风情,反倒是在这种稀松平常的场合上表现得跟那个二愣子王猛似的。 便是连陆攸宁也有些看不下去,忍俊不禁道:“你们就打算这样呆着?” 陆倾川看着有些局促的林若溪,哪还有小树林里那冰山美人的模样。 不过想想也是,本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又权势滔天,谁见了不怕上三分? 陆倾川笑道:“那咱们先进去再说?” 那林若溪轻轻嗯了一声。 进了府门之后,温先生终究还是觉得这寒风够呛,找了个回房复盘的借口便撇下三人走了。 而陆攸宁也说还有点事物处理,与候在不远处的回廊边上的婢女和小厮走了。 府中,无所事事的,只剩下陆倾川这个将将回府的西南王和即将过门而未过门的西南王妃。 陆倾川想了想,也没有立即放开她的手,牵着继续前行,“来王府的这些时日,可曾逛完整个王府?” 林若溪摇了摇头,道:“只去了几处地方。” 之后,林若溪一边想,一边开口列出御文楼、烟波湖... 陆倾川闻言,温言一笑:“王府很大,这几处地方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改日可以让姐姐身边的春华和秋实带你去看看,这两个丫头最是好动,整个王府的下人里,只怕是唯有老宋可以和他们比上一比对这王府的熟悉程度。” 林若溪微微颔首,道:“嗯。” 陆倾川饶有兴趣道:“你没有问题想要问我的?” 林若溪温言道:“有的,而且很多,但突然间不是很想问了。” 陆倾川笑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闻言,林若溪也笑了笑,扭头看着带着赤金面甲的陆倾川,道:“王爷你和外面传言的有些不同。” 陆倾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怎么说?” 林若溪开口道:“全天策城的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传言说王爷你生性冷酷、铁血无情。” “没想到今日一见,发觉我原来也是会打趣?” 林若溪颔首,道:“差不多便是如此。” 陆倾川笑道:“那你是喜欢传闻中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林若溪一愣,陆倾川能感觉到,那只温润如玉的纤细小手突然一僵,显然,林若溪也没有料到陆倾川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见林若溪在犹豫,陆倾川开口道:“没关系,慢慢想,其实答案也不是太重要了,无论你喜不喜欢,其实都是没得选了。” 不知不觉间,陆倾川便带着林若溪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走入那间院子,厅内早已被人打扫整理过,地上铺着猩红的团锦绒毯,暖炉散发出来的热气充满了整间屋子,二人一入其中,身上的寒气便尽数散尽。 陆攸宁让林若溪在软塌另一边坐下,随后替她解下披风与自己的披风放在一旁。 “其实,我们都没得选。” 林若溪自然知道陆倾川的意思。 她嫁过来,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政治联姻,是大唐皇室与西南王府的,更是西蜀旧皇室和如今西蜀唯一的王的。 她也知道陆倾川与那名叫顾倾城的女子之间的事情,陆倾川的这句话,是换了一种方式告诉她,他和她之间,都是身不由己。 换了一个人,可能会不相信,甚至质疑,一个手握重兵割地为王的实权王爷,能够令三个皇朝都忌惮不已,怎么还会有什么身不由己的说法? 只能说,人生之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如那皓月常缺,亦如那江水东流。 —— 琅州,位于西蜀南部,是四州之中地域最为辽阔的一州。 相对于云州是燕云骑军的常驻地,江州是玄甲水军的常驻地,这琅州,便是那神策军的常驻地。 史家,这个战功赫赫的家族,更是连当今的西南王都对其礼让三分。 日上三竿之际,神策军主帅史遇春独自坐在府中大厅的太师椅上,这位没有身披战铠的史老帅,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显得几分颓唐之色。 在史遇春面前,有一个将将从军营中赶回来的中年人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身上的将军铠都还未来得及脱下。 史遇春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这个嫡长子,竟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史孝武再度向父亲磕了一个响头,满怀愧意道:“父亲,是孩儿不孝,连累了您。” 史遇春叹了一口气,道:“孝武,你可还记得为父这条命能活到今天,是靠何人搭救么。” 史孝武心头一颤,“回父亲,您说过...是王爷的父亲陆寻风将您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史遇春沉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做的事情,就是背叛少主,心生谋逆之心。” 史孝武默然无语,如今陆倾川当真相安无事的活着回到了西蜀,这意味着他的谋划已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亲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 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藏锋阁的锋士,要么是王府的隐卫,他们之中无论是那一组织的人传出来的消息,都说明了一件事情,西南王府那位已经知道了他史孝武在这次谋逆之中扮演者重要的角色。 王爷相信父亲的为人,所以他将这件事告知了父亲,换言之,他愿意将这件事交由父亲自己解决。 如此一来,这就成了史家的家事了。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史孝武就能够轻易的避开应有的罪责。 史遇春看着这个一步错步步错的儿子,道:“下午你去军营,交出统兵之权。” 史孝武闻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也只得点头,道:“好。” 史遇春继续说道:“过两日,为父将召集族中的父老到宗祠之中,宣布将你们一家,逐出我史家。” 史孝武闻言,苦着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哀求道:“父亲,您将孩儿逐出家门,孩儿知道这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但是,孩儿恳请您对枫儿网开一面,他还小,这件事情,不应该波及到他。” 史遇春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这个逆子,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才考虑到枫儿!?” “枫儿是我的孙儿没错,但是,今天我若是对他网开一面,你让我史遇春有何面目去王府见王爷!?又让我他日以何面目去地府见陆将军!?” 说着,史遇春竟是直接将桌上的一只茶盏摔得粉碎。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夕阳西下见晚照 史孝武闻言,面色惨白。 成王败寇,既然已然是东窗事发,如今再多说什么,也是无动于衷。 史孝武只恨那陆倾川早回来了半个月,若是... 史遇春冷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史孝武神色黯然,只得恭声道:“孩儿告退。” 待到史孝武走了之后,史遇春冷声道:“孝文,过来。” 一个锦衣青年从内堂门后走了出来,眉头紧蹙,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之时毕恭毕敬的站在父亲面前。 史遇春看着这个还尚及冠的小儿子,“方才我与你大哥的交谈,你都听到了?” 史孝文点了点头,直言不讳道:“回父亲,听得一清二楚。” 史遇春瞧着这个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畏惧之意的小子,沉默了一下,而后才问道:“你大哥之前所谋划之事,你可知情?” 史孝文还是点了点头,淡然道:“回父亲,同样是一清二楚。” 史遇春冷声道:“所以,你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哥误入歧途么。” “这是歧途?” 史孝文似乎并不认同史遇春的说法,“可孩儿认为,这才是良策。” 史遇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无知小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面对史遇春的怒火,史孝文拱手作揖,先行行了一礼,“父亲息怒,且听孩儿道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爷已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西蜀原本便不安分的各方势力皆是跃跃欲试,您应该知道,若是任由这些人胡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局面,若我们史家一味的愚忠,到时候若是王府倒台,我们该如何立足于乱象横生的西蜀四州?” “对,您手上有十数万的神策军,但是,这其中并非是我们史家一家独大啊。” “半年前,天策那位二皇子伸出了橄榄枝,大哥认为这是一次机会,一旦成功,一来可以维持一个稳定的西蜀,二来可以使我们史家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封王拜候的第一大族,到时候,您要保下郡主也很简单,此乃一箭三雕之举,孩儿认为,大哥做的并没有错。” 史遇春面色含愠,冷声道:“那你们可曾算到了,南宫城会反水!?” 史孝文闻言,神色黯然,道:“没有。” “你现在给我滚去祠堂禁足,两年之内,若是敢踏出祠堂半步,我便打断你的双腿。” 史孝文没有再争辩,对父亲拜了拜,转身离去,走到大门口之时,史孝文突然停下了脚步,对史遇春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父亲,乱世已起,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就算是他西南王陆倾川也一样。” —— 小雪绵绵之中,一辆马车从锦官城内缓缓驶出。 马车内,陆倾川掀起了帘子的一角,瞧了两眼外面愈发下大的雪,偶有一两片雪花飘入马车之中。 陆倾川转头,看着身旁的林若溪,“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曾去过天策城许多次,几乎年年都有这样的雪天,只有一年不曾有过。” 见陆倾川开口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氛围,林若溪温言道:“那一年很特别吗?” 陆倾川笑道:“是的,很特别。” 陆倾川伸手从车外用食指指肚接住一片雪花,再马车中以拇指碾碎,“就在前年,也就是你听说过的那件事。” “但你一定不知道,要封王的是你的义父,那个躲在皇城内画地为牢的大唐皇帝,想要我的命的,也是他。” 林若溪心头一惊,面容上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你一定以为,若是我去年死在了清风岭,那西蜀的局势大乱,大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倾川笑道:“大乱是会大乱,但未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按照那时候大唐在我西蜀的部署,有很大的机会将西蜀收入囊中,反而有我在的西蜀,会令他们无比忌惮。” 林若溪知道陆倾川什么意思,一个手握四十七万虎狼之师的西南王,这三座皇朝,哪个心底会舒服? 陆倾川将手上的雪水故意在林若溪的衣裙上擦了擦,林若溪见状,疑惑道:“为何要擦在我的身上?” 陆倾川笑道:“我这件衣服是新的,舍不得。” 林若溪汗颜,这算什么理由,难道她身上穿着的是旧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林若溪问道:“姐姐说,苏云深和江南道的那位田家小姐的大婚快在渝州举行了,这是要去渝州?” 陆倾川摇了摇头,没有点明,笑道:“到了地方,你便知道了。” 渝州城地处锦官城以北,而马车开往锦官城以南,背道而驰,自然不是去渝州城的路。 随着马车愈发往南,人烟愈发稀少。 许久过后,马车驶入官道边的岔路口,陆倾川瞧着林若溪的头靠在车内的窗边,浅浅的睡了过去。 陆倾川想了想,到底没有多此一举。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后,陆倾川掀起了车窗的小帘,望着不远处那村落,眼眸中笑意浮现。 进过几个时辰的降雪,雪花覆盖在田间、屋顶上、藩篱周围。 袅袅的炊烟从一家又一家的烟囱里缓缓升起,进过马车的风中,似乎都掺杂着几分好闻的烟火气。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不比锦官城内的华灯初上,从村子每家每户点亮的灯火,显得安详而宁静。 这里,就像是数百年前那位因官场污浊而不愿同流合污的名士笔下的世外桃源,阡陌交通与屋舍俨然之间,虽看不出桑竹之属,但鸡犬相闻是有的。 陆倾川甚至能够隐隐的听到孩子的打闹声。 过了刻钟有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倾川唤醒了林若溪,笑道:“到了。” 林若溪睡意朦胧,可能是路上马车有些颠簸所致,发饰稍显凌乱。 陆倾川替她捋了捋,而后下了车,等林若溪出了马车,陆倾川伸手,示意他搭着自己的手下车。 林若溪没有拒绝,下了车后,马车车夫没有跟上去,静静的候在车旁。 陆倾川与林若溪走到了那户农家小院外,敲门之前,先停了下来,放开了林若溪的手,将面容上的赤金面甲取了下来。 这是林若溪第一次见到他的面容。 侧面看过去,他的眼眸中似乎满含欣喜,这是她来了这么久,第二次看过的神色。 第一次,是陆倾川回到王府,看到等待着他回家的姐姐陆攸宁之时。 笃笃笃。 笃笃笃。 “晚照在家没有?” 屋子里,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手中的锅铲还没有放下,便疑惑着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向矮墙外看去。 陆倾川身形向边上一挪,笑道:“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那女子见着了陆倾川,笑着快步上前,替陆倾川和林若溪开了门。 陆倾川看着着比他小上许多的女子,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学着那些把玩古董的行家,最后捏了捏她的琼鼻,笑道:“一年多不见,长得高了些,出落的夜周正了些。” 那女子笑着应道:“那可不。” 说完,她看着陆倾川身边那位好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神仙姐姐,问道:“陆大哥,这位是..?” 陆倾川介绍道:“这是你未来的嫂子,林若溪,若溪,这是我妹妹,江晚照。” 江晚照看着林若溪,虽然有些疑惑,但她也没有多想,笑着将另一只没有拿锅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住了林若溪的手便向屋子里走,“陆大哥,林姐姐,快进屋,外面天冷,别冻着了。”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君王一怒 招呼着陆倾川与林若溪到屋子里坐了下来,江晚照将锅铲放在桌上,而后赶忙给陆倾川和林若溪倒茶。 “林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虽然林若溪的美已经是天下公认的事实,但女为悦己者容,世间有哪家的姑娘不喜欢真心的溢美之词? 林若溪开心的笑了笑,“晚照你也很好看。” “那,陆大哥,林姐姐,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厨房里把饭菜给端过来。” 说着,江晚照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几道农家小菜,三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便上了桌。 江晚照将还是湿的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总算是忙完了,坐了下来,“陆大哥,你也没有提前打个招呼要过来,否则怎么都该炖上一只鸡的。” 陆倾川已经率先拿起竹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些青菜,“炖什么鸡,又不是什么外人,这样就挺好。” 江晚照有些嗔怪道:“若是你一个也就罢了,这不带了林姐姐来吗。” 林若溪也端起了碗,笑道:“没关系的, 就像你陆大哥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再这样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子里,陆倾川、林若溪和江晚照三人吃了一顿百姓的粗茶淡饭,不知道陆倾川是怎么感觉的,但林若溪置身这样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她的内心有些恍惚,想着若是就这样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应该也是不错的。 吃完了晚饭后,陆倾川说要出去一会儿,留了江晚照和林若溪在厨房内收拾碗筷。 双手笼着袖子,陆倾川慢慢悠悠的走到马车旁,那车夫吹了几声比较奇怪的口哨。 旋即,一个棉袍汉子走了出来,郑重的走到陆倾川身前一丈处,单膝下跪,右手横胸,沉声道:“藏锋阁黑旗第三司司长张大全,参见王爷!”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起来吧,说说看。” 张大全起身,说道:“回王爷,最近半年,这赵家村尚算安宁,除了途经此地的一个江湖剑修与本村的村民发生了点争执外,没有异常。” 陆倾川嗯了一声,而后说道:“辛苦了。” 张大全,弯腰行礼,道:“职责所在。” 随后,张大全无声而退。 陆倾川随即又优哉游哉的走了回去,若是换上一声普通百姓穿的衣裳,就他这副姿态,别说是王爷,就算他称自己是附近县城里的员外公子,都是无人敢信。 陆倾川回到那农家小院里的时候,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姑娘正说着些悄悄话,他想了想,放下了敲门的手,而后就这么蹲在门外,抬头看着那下着绵绵雪的夜幕。 六年前,曾有一个少年与他一同在这个院子里时常喝酒,那时的陆倾川,已然是西蜀最大江湖势力鹿鸣山的山主,便是想要喝那不归海的当归酒,也是不难的。 只是即便如此,他俩还是只喝那农村土酿的烈酒,酒如其名,烧刀子,一口下去,仿佛有一柄烧红的刀子顺着喉咙慢慢入肚。 陆倾川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股气机慢慢在手心里流转,紧接着,掌心上方的雪花旋转凝结,呈一只缺口大碗状。 陆倾川手端冰雪大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无奈一笑,手中冰雪大碗瞬间化为飞雪,翻飞飘落在地。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他陆倾川,已不是当初那个鹿鸣山山主,身旁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已经不知所踪。 许久之后,陆倾川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轻轻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林若溪和江晚照显然相熟了,在教她绣些喜庆的纹案。 陆倾川走过去拿起江晚照手中绣的手帕一看,也没有点评,之时带这些莫名的笑意。 江晚照看着陆倾川那笑意,总觉得是在嘲笑自己的拙劣手艺,一把夺过来,说道:“不许笑话我。” 陆倾川温言道:“要不,随我一道去王府住些时日,让你林姐姐好好教教你?” 江晚照正要说话,没有注意到陆倾川对林若溪眨了眨眼,林若溪也开口道:“是啊,晚照妹妹,去王府陪陪我也好。” 陆倾川接着说道:“再过些时日,便是我的大婚之日,你总不想到时候在匆匆忙忙的过去吧?” 江晚照想了想,而后道:“那...便去住几天?” 陆倾川喜笑颜开,道:“想住几天都行。” 江晚照正色道:“你们的婚宴结束以后,我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你可不许拦我。” 闻言,陆倾川无奈一笑,这丫头,还没去呢,怎么就想着回来了呢,“好,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来。” ...... 王府之中,温先生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静静的听着旁边的侍女秋实念着将将才经由御文楼谋士们整理出来的军报和藏锋阁传过来的密报。 当听到琅州密报之时,温先生挥手示意秋实先停下来。 秋实会意,将手中那封密报交到温先生手中。 温先生看了看,问道:“王爷呢,又去了赵家村?” 秋实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想来应该是的,以往每年的年节后几天,王爷都会去赵家村一趟。” 温先生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倒是有些年头没有见过江晚照那小丫头了,也不知道丫头如今出落得怎么样了。” 秋实听闻温先生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心生好奇,便大胆问道:“先生口中的江晚照是何人?” 温先生见秋实问起,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喜欢穿一件红色战甲的少年郎的爽朗笑容,那个放在别人眼中极其张狂的少年郎,每每想起他和陆倾川当初一起干的那些难等大雅之堂的破烂事儿,总会不自觉的会心一笑。 可惜啊,这样好的一个少年郎,就这么没了。 若是他还在,现在的西蜀,哪里还有什么乱局。 温先生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那个叫江晚照的小姑娘,是咱们王爷的一个极好的朋友的妹妹,算起来,应该比你还要小上一些。” 秋实哦了一声,而后道:“那这位江小姐可曾来过王府做客?” 温先生淡然道:“不曾,你不知道很正常。” 秋实展颜一笑,道:“连先生您都惦念,真想见一见这位江小姐。” 温先生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聊下去,将密报放在一旁,示意秋实继续念下去。 ... 一个时辰后,秋实领着两个小厮,在廊道内缓步前行,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温先生的话,以及先生口中的江晚照。 且向江边留晚照,名字真好听。 姓江,而且是王爷的至交好友的妹妹... 秋实很早便跟了陆攸宁,所以,对王爷的事情,会更加熟悉一些。 只是,从未听说过王府有过姓江的贵客来访啊? 一路走,一路想,便是到了自己的住处,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一番洗漱过后,秋实躺在床榻上,正准备闭目安睡,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五年前,那桩发生在琅州的血案。 那年,似乎有一个十分特别的人死了,西南王陆倾川盛怒之下亲自率领千军万马杀去,所过之处,除了手无寸铁的百姓,无论是士兵、盗匪,还是那恃武傲物的江湖武夫,不接受归降,一律杀无赦! 直到攻下了琅州州城那位号称是琅州王的枭雄的头颅,这场血腥灾祸方才结束。 陆倾川用数万人的鲜血,来祭奠一位英年早逝的好友,同时,也以最为强势的姿态向整个西蜀大地发泄着来自君王的怒火。 五州州牧会无缘无故的聚集在现在的锦官城? 世上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往往都十分不简单。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冬狩 大唐天命五年正月十三,一辆马车在一队玄甲水军的护送下由江州进入渝州州境之中。 大概护送了三十里上了官道以后,玄甲水军仁勇校尉调转马头,对马车方向和一旁骑马的剑客阿城抱拳道:“白老先生,从官道由此一直往前,王府早有安排,可保诸位前路无忧,诸位可放心前行,依照军令,在下便只能送到此地了。” 白圣朴拉开车帘,满是皱纹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的笑意,道:“此前一路有张将军护送,老夫一行人受益良多。” 张荃再度抱拳,朗声道:“客气。” 马车前面充当车夫的小王师兄王靖仇以江湖上的抱拳回礼,朗声道:“就此别过。” “告辞。” 旋即,张荃调转马头,带着那一队玄甲士兵,由着官道原路返回。 一个时辰的光景,这师徒三人便来到了那官道的岔路口,按照此前与那仁勇校尉张荃的一路交谈,王靖仇知晓了往左那条路通往锦官城,往右则是去往渝州城。 毫不犹豫的,王靖仇驾驭着马车向左边驶去。 ... 锦官城外的白鹿山角,一块巨大的牌坊赫然伫立,上篆‘白鹿书院’四字。 牌坊右前方那块高大石碑上,以隶书篆刻了四个字,以文载道,左下角,留有三个孤零零的小字,陆倾川。 由书院牌坊进入,这座比之王府的鹿鸣山要矮上许多的白鹿山,全部划入了白鹿书院的范围。 整座白鹿山上,一座座的学舍楼台于雪林中隐隐而现。 白鹿山的半山腰,有一处占地颇大的私人府邸,府门上明明白白的写了阮府二字。 这座诺达的府邸之内,前前后后来往的丫鬟和仆役比起蜀中大户而言,不算多。 此刻,府中那座名唤藏书楼的二层小楼上,一面白如玉、衣冠素雅的青年文士在那炉火附近落座,一手持书,一手执笔,口中虽然在自言自语的嘀咕的小声嘀咕着什么,但显然并未影响不远处端坐书案后静心练字的少女。 这青年文士的姿态原本看上去没什么,但若是与那少女相比,倒显得有些散漫。 若是不知情的人一看,哪里能想到这位自顾自神神叨叨的青年文士,便是如今西蜀文坛鼎鼎大名的白鹿书院院长阮子修? 再看那妙龄少女,乌发轻挽玉簪束成,身着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柳眉微蹙,眉眼处透着一股认真劲儿,无论远近,只消随意一眼,便会觉得这个认真而不失灵动的姑娘...温婉可爱? 若是单单的看她这个人也就罢了,但如果顺着这姑娘手中的贺州羊毫看去,那蹩脚歪扭的一行行永字,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同样,若是不知道的人一看,哪里能相信这是学识渊博的阮子修之妹阮依宁? 过不大概刻钟过半,阮依宁终究还是忍不住了,看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堪入目的‘大作’,阮依宁将手中的笔向宣纸上一扔,“哥,你这笔有问题。” 对面火炉旁的阮子修闻言,头也没抬,“笔是上等的贺州羊毫。” “那就是纸不...” 没等阮依宁说完,阮子修便打断道:“纸是苏州永安巷的熟宣,最宜书写。” 说完,阮子修继续补充道:“你手边的砚台也是王府郡主殿下差人送来的,不能差。自己写的丑便是丑,别怪纸笔不行。” 阮依宁冷哼一声,反驳道:“你才写的丑呢。” 阮子修闻言抬头,笑道:“不服气?要比比不?” 知兄莫若妹,阮依宁清楚自己这位才高八斗的哥哥的书法当初可是冠绝天策、誉满大唐的。 和他比这个? 这不是在武圣面前耍大刀,贻笑方家嘛! 书法不行,但咱阮大小姐可不傻,呵呵一笑,“您一个堂堂白鹿书院的院长,竟然和一个小女子相比,真是好大的学识呢。” 阮子修无奈一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阮依宁做了个鬼脸,“若是日后你娶了嫂子,看你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 阮子修笑道:“古人也说了,绿肥红瘦有新词,画扇文窗遣兴时,象管鼠须书草帖,就中几字胜羲之。” 阮依宁双手托腮,笑道:“好嘛,道理全给你说尽了。” 阮子修笑了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中暗自算了算时间,也没打算再继续研学,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儿大哥的先生要来,依宁,要不随大哥一道去接一下?” “这么快?”阮依宁错愕道:“白爷爷前日不是才传信来说还在江州吗?” 阮子修走到藏书楼二楼外的栏杆边,吩咐下面正在干活的一个小厮去备车,顺道将他的的斗篷送过来,而后转身入屋,“傻丫头,前日信上说的是到了江州的黄楠郡,从黄楠郡到此处才多少路途,最迟今晚便可到这白鹿书院。” 阮依宁白了阮子修一眼,说道:“你要再说我傻,我就...我就,懒得搭理你。” 阮子修哈哈一笑,“所以,我天资聪颖的好妹妹,去吗?” “不去,除非你求我。” “好,我求你。” “......” 阮依宁无语的看着阮子修,质疑道:“哥,你那读书人的骨气呢?” 最终,阮依宁还是与阮子修一道上了下山的马车,去往距离白鹿书院最近的那处驿站,等候着那辆正优哉游哉的前来的师徒三人。 ... 当今天下,习惯性的将大唐和西蜀以南、西楚东南方的地域称为南疆。 对于三大皇朝而言,居住在这片地域上的人多是未开化的蛮人,统称为蛮族。 而西蜀的琅州南部边陲之地,由一道长长的边界线拉开,直接与南疆接壤。而且,那片土地上居住的,并非一些羽翼未丰的小部族,而是整个南疆势力首屈一指的大荒部,特别是在现任大君龙煌马格尔·铁木达的带领下,大荒部的领土一再扩大,大有称霸南疆的势头。 这天,大君龙煌马格尔·铁木达的嫡长子龙煌马格尔·蛮古骑着狮虎兽领着一众手下穿梭在丛林之中,进行着大荒部自古便流传下来的冬狩传统。 据说在大荒部早期,还是一个小部族的时候,经常因为粮食不足而死了许多族人。 之后,大荒部的先辈们便心一发狠,领着部族中最是年轻力壮的族人一头扎进深山之中,与那些凶猛的猛兽搏斗,从而带回了许多粮食,支撑着大荒部的族人们熬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凛冬。 在数百年来,大荒部虽然已不再像当初一般是个弱小的任人欺压的小部族,但是,为了纪念祖辈的勇敢与提醒部族的族人们要秉承先辈的精神,这个冬狩的传统,一直被保存了下来。 狮虎兽背上那个名叫龙煌马格尔·蛮古的魁梧少年正追寻一头已经受了伤的鹿,他眯着锐利的眸子,看着憨憨胖胖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 突然,龙煌马格尔·蛮古的右手向后一举。 身后同样骑着狮虎兽的手下会意,将肩上扛着的兽皮大弓精准的扔到了自家世子的手里。 龙煌马格尔·蛮古手握雕工,左手娴熟的从狮虎兽上的鞍边箭囊里抽出一支箭。 搭箭、瞄准、射出,一气呵成! 箭矢离弦的那一瞬间,他露出的手臂上坚实的肌肉似乎都在昭示着这个少年的勇猛。 当龙煌马格尔·蛮古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箭矢射中了那头鹿以后,他更是喜出望外,驾驭着狮虎兽加速前行。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密信 当龙煌马格尔·蛮古骑着狮虎兽越过一块巨石,却突然停了下来。 其他在后面跟着自家世子的手下们见到这奇怪的一幕,皆是一头雾水,想一探就近。 当然们绕过巨石,也如龙煌马格尔·蛮古一般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言不发。 那头母鹿静静的站在林子里那块小土坳上,常年与动物打交道的大荒部族人似乎从那头母鹿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几分...视死如归?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龙煌马格尔·蛮古便不会杀了它。 看着那头母鹿两条有力的后腿上各自插着一支箭,令它连站也站不稳,龙煌马格尔·蛮古漠然的从箭囊之中再度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兽皮包裹住的大弓之上,这一次,他瞄准的是母鹿的头颅。 不过,马上他又放下了举起的大弓。 因为,土坳附近积雪未化的灌丛之中,钻出了一头小鹿。 只见那头小鹿在母亲前面蹦蹦跳跳的,叫声十分的惊慌失措,倏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面向大荒部的一行人,四腿弯曲,竟然跪了下来!? 龙煌马格尔·蛮古进行了这么多年的冬狩,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近况。 见到自家的主子没有动作,身侧不远处的一个部族俊彦似乎已经跃跃欲试,当他准备拔剑上前亲自砍下那鹿首先给自家世子之时,却被身边的一个稍稍年长的中年武士伸手给拦了下来,那中年武士看着这个心急的年轻人,微微的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会儿,在部族中素来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龙煌马格尔·蛮古将手中兽皮大弓递给身边的一个扈从,以南疆语言对周围的手下们吩咐道:“将这两头鹿带回部族,好生照料。” 那些手下们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将右手以掌心贴近胸口,微微鞠躬行礼道:“殿下仁慈,我等遵命。” 龙煌马格尔·荒古不在停留,似乎也没有继续冬狩的兴致,骑着狮虎兽回身返回。 回到了冬狩驻地,龙煌马格尔·蛮古从那头硕大的狮虎兽身上跳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这头面容上有一道抓痕的伙伴,那狮虎兽用脑袋蹭了蹭他,似乎很开心。 之后,龙煌马格尔·蛮古回到了中帐之中,大马金刀的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中帐之中,一个身着典型大荒部服饰的侍女见到世子殿下回来了,恭敬的将刚刚才温热好的羊奶酒送上去。 那女子本身便生的很漂亮,再经过服饰的衬托,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龙煌马格尔·蛮古这憨胖的世子殿下似乎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喝酒便喝酒,正眼也没瞧一下身旁那个一言不发的恭敬侍候在一旁的美丽侍女。 不过一碗羊奶酒的时间,一个手持弯刀的侍卫走入帐中,在龙煌马格尔·蛮古面前跪下行礼,恭敬道:“殿下,这里有您的一封密信。” 那侍女走到弯刀侍卫面前,拿起了他手中的密信,交到龙煌马格尔·蛮古手中。 主座上那个少年郎一见到信封上的字迹,立刻坐直了,差点没被口中那口羊奶酒噎着。 “你们先下去吧。” 那个侍女和弯刀侍卫行礼退下。 之后,龙煌马格尔·蛮古拆开了那封信,看着上面的中陆文字,看到最后,笑的像个孩子,说道:“说的这么文绉绉的,不就是打家劫舍快跑路嘛,这个我熟!” 若是还有一个人看过这封密信,光是看到开头那小黑球,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觉得这个写信之人有文绉绉的地方。 龙煌马格尔·蛮古似乎是想到了某段时光,笑的愈发痴了,当他感觉到他的哈喇子都流到了手上之时,赶紧用手擦了擦,大声道:“来人!打道回府!不对,打道回部族!” ... 第二日,史遇春在琅州城内宴请几个军中老伙计之时,数道紧急军报火急火燎的先后送到了史府。 军报上的内容,除了地方不一样,其他的皆是一样。 南疆满足骚劫掠扰琅州数个郡县,来去如风。 酒桌上,一个喝的面颊微醺的老人一看那军报,气的吹胡子瞪眼,猛地一锤桌子,怒道:“他娘的,这些该死的南蛮子,真是欺人太甚!老史,给我三千人马,让我去会一会这帮不长眼的南疆蛮子。” 在那醉酒老人对面,那个身着将军铠的老人眉头紧皱,冲他挥了挥手,“老刘你先坐下,别激动,这一桌子酒菜都快要给你小子干翻咯。” “姥姥的!”那醉酒老人越说越来气,声音越来越大,道:“去年紫阳关外打西楚赤焰军之时恰巧赶上了老子染了那劳什子风寒,家里那龟儿子死活不让老子去,这回说什么也要去南边杀几个蛮子。” 史遇春笑着,说道:“老刘,你先坐下慢慢说,我也没说不让你去不是。” 说着,史遇春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笑道:“我给你这个数的人,够不够?” 那刘姓老人见状,哈哈大笑,举起酒杯道:“啥也不说了,我先干为敬!” —— 琅州西北,隔着一个渝州的云州境内,一座靠近西北大山的小城中。 一个儒衫中年人独立窗边,淡然的看着城中北风紧,西风独自凉。 少顷,一个戴着帷帽的布衣男子打开屋子的门走了进来。 “你们西楚的人,果然都很准时。” 那戴着帷帽的西楚在西蜀的谍报机构总负责人说话的声音略显沙哑,平淡的说道:“与郑先生做生意,总不好让先生久等。” 这个叫做郑观海的儒衫中年人没有在意那西楚人的客套话,与他面对面的坐在桌子两端,问道:“在做这笔生意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帷帽男子没有犹豫,淡然道:“郑先生请问,” “你现在坐在这里,是代表你们西楚的恭王,还是皇帝?”郑观海盯着那顶帷帽,眸子中的神色变幻莫测。 帷帽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只代表我楚皇朝。” 郑观海也没有恼怒他那和稀泥的回答,“那我就换一个问法,你手上的筹码有多少?” “这一点,还请郑先生放心,我手上的赌注,足够跟郑先生做下这笔生意,按照先前约定的,郑先生只要做到你在信中所言的事情,我处皇朝也绝对会如约履行分内之事。” ...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直接一脚踹开了屋子的大门。 看着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他懊恼的挠了挠后脑勺,骂道:“他姥姥的,又来晚了一步。” 说着,这个身穿一件白色锦衣的中年人气的转身便走。 下了楼,回到了住处,那中年人对着几个突然出现的衣着各式各样的‘普通百姓’吩咐道:“这段日子不太平,你们知会下去,叫底下的兄弟们都盯紧一点,这次西楚谍子的总瓢把子现身云州,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指不定在策划一场针对各大官家的刺杀。” “最近这段时间极其敏感,无论是吴莫寒、于小天还是司徒斌那家伙,都没有出过岔子,我公孙述可不想在这件事上做个出头鸟儿!” “你们听清楚没有!?” 那些个乔装为普通百姓的藏锋阁锋士皆是右手横胸,躬身行礼,沉声道:“属下遵命!” 待那些个锋士都退下之后,公孙述眯着眼睛,冷声道:“姥姥的,你给老子洗干净了等着,等你落到老子手里,非剁了你狗日的两条腿不可!”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楚萧今朝 就在公孙述离去之后,那戴着帷帽的西蜀谍子再度出现在了酒楼附近,只不过,这一次他摘下了原本那顶帷帽。 身着一身厚重的粗布麻衣,面容算不得白净俊朗,坚毅稳重总是逃不掉的。 他向那混沌摊子的老板要了一碗混沌,慢慢悠悠的吃着。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是金玉良言。 ... 天晴气量,这天,锦官城的天上日头正大,千里无云,更无飘雪。 便是有那寒风过境,人们也觉得暖洋洋的。 王府烟波湖湖畔,林若溪与陆攸宁悠然的垂钓为乐。 她们左边不远处,有一座烟波亭,厅中石桌上摆着一张棋盘,陆倾川执黑,温先生执白,猜子过后,陆倾川先手落子盘中。 温先生似乎下的有几分随意,顺着他的眼神,便可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子初,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顾丫头接回来?” 陆倾川闻言,尴尬一笑,道:“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哪儿知道...” “难道你就忍心将她晾在那稷下学宫?” 陆倾川落子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道:“这样也不行,没理由将她留在那儿,到时候给那些所谓的蛇蝎妇人评头论足。” “这次去,把那把剑也带上。”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现在我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就是您不说,我也不会忘了它。” 远处,王府管家老宋小步跑来,恭声道:“启禀王爷,外面来了三个人,求见王爷。” 陆倾川温言道:“知道了,带他们进来吧,老宋,也不用搜他们的兵刃,我陆倾川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老宋闻言,无言的笑了笑,道:“好嘞。” 当管家老宋领着那三人穿过洞门入了烟波湖附近之时,陆倾川与温先生的棋局已经下至中盘,黑白虎龙的不可开交。 陆倾川右手磨砂着下巴,反观温先生,依旧是淡然的远眺湖面。 管家老宋将这二男一女带到了烟波亭前,便无声的站到了亭中一旁,默然而立。 这三人之中,身居首位的那位身着一身锦缎棉服、腰佩玉佩的翩翩公子,对着陆倾川行了一个西楚读书人见面之礼,“大楚萧今朝,见过王爷。” 陆倾川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盯着棋局思量。 结果,下一瞬,一颗棋子便骤然飞出,直接洞穿了萧今朝后侧那个抱剑剑客的肩头。 陆倾川这才转过头,笑的风轻云淡,“看来名扬天下的萧公子御下的本事,不过如此。” 萧今朝面不改色,甚至连转头看那抱剑青年的打算也没有,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温言笑道:“王爷出过了气,下马威也给了,接下来是否可以和萧某谈谈了?” 陆倾川淡然道:“过来坐吧,我西蜀待客以诚,诺大的一个王府,还是可以给你一个坐的地方的。” 萧今朝笑着上前,那抱剑剑客捂着伤口低着头,不敢与这位动辄便可出手杀人的王爷对视,与那女子一道候在了烟波亭外侧。 “相比这位便是那为鼎鼎大名的温先生了。”萧今朝笑着和温先生打招呼:“先生之谋略,萧某久闻其名,如今得见,实乃幸事。” 温先生淡然一笑,对萧今朝点了点头,也没有答复他。 陆倾川在心中想着也是好笑,若是这萧今朝知晓当初紫阳关一役,西楚近五万大号儿郎的憋屈战死,便是他眼前寒暄客套的这位温先生的手笔,他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陆倾川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之中,淡笑道:“你们皇帝,想怎么和我做这笔生意?” 萧今朝也是直接进入主题,温言道:“想必王爷也已经知道了,如今我大楚的局势,比西蜀的局势好不了多少,我们陛下想和王爷借兵。” 陆倾川玩昧一笑,道:“你想借多少?” 萧今朝也没有客气,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 陆倾川笑道:“你觉得可能吗,本王现在和大唐算是明面上的隶属关系了,让本王借兵给你们这个敌国,还是整整五万。” 萧今朝也没有点破陆倾川,温言道:“王爷,恕在下直言,我大楚和大唐之间是敌对之国没错,和西蜀却未必是。” “我西蜀大军在战于国门之外,还一口气宰了你们西楚近五万赤焰军,还不算敌对?” 陆倾川笑道:“实话说了吧,本王信不过你们,就算那拿你们的传国玉玺来押着也没用。” 萧今朝正色道:“王爷说笑了,玉玺乃国之重器,便是我萧今朝愿意,也无法将此作为抵押。” 说着,萧今朝的话锋一转,“但我或许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陆倾川有了些兴致,道:“怎么说?” “不知王爷觉得,若是我西楚再度出兵攻打西蜀,而且是东线全线进攻,如何?” 陆倾川想也没想,笑道:“还能如何,难不成你们还能打进来?” 萧今朝笑了笑,继续说道:“若是,北边齐国的军队大举入侵大唐的关宁防线呢?” 萧今朝的话一出口,陆倾川便真正的开始认真起来,他没有说话,陷入沉默。 一旁的温先生先是看了一眼陆倾川,而后淡然开口道:“前几日,你们西楚有一个谍子暗中在云州会见了一个重要的人,此人是忠于你们皇帝的,还是那个恭王?” 萧今朝闻言,无奈一笑,温言道:“这个,只怕我说是恭王的人,温先生也不会相信。” 温先生笑了笑,后道:“萧公子,从现在你们西楚诡谲的局势上来看,你大可以退一步明哲保身,不用卷入这场复杂的斗争之中,因为无论哪一方胜了,都离不开你们这一脉的支持,可为何你会甘心入局。” 萧今朝听到温先生的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回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之属也。” 温先生笑了笑,“这件事情,从天策城柳献周嘴里说出来,我信,从北齐礼部尚书耶律洪嘴里说出来,我也信,但从你萧今朝嘴里说出来,我却不怎么信。” 萧今朝无奈的笑了笑,道:“那换个说法?萧某认为,恭王赢不了,这个可够?” 陆倾川插话打断,道:“本王认为,你们西楚的筹码,还不能打动本王出兵。” 闻言,萧今朝眉头紧蹙,正色道:“王爷可想清楚了?” 陆倾川淡笑着,笑容中并未透露出怎样的笑意,反而令萧今朝如临大敌,“你看本王,像是在开玩笑么。” 萧今朝没有说话,亭外,那屏息凝神的女子慢慢走入亭中,老宋双眼微眯,盯着那突然闯入亭子的女子,略显佝偻的身躯稍稍挺直了两分。 那女子首先施了个万福,伸手从发髻上去下一根簪子,打开暗扣,从簪子中取出一张纸,打开摊在石桌的棋盘上,而后开朱唇轻启,声音悦耳:“王爷,再加上这个如何?” 陆倾川视线下移,看了一眼折痕明显的纸上之图,是一块铭文繁复的块儿状物,陆倾川瞧着那上面的铭文,一下子便知晓了那东西的来历,倒不是陆倾川右多精通这符文之道,这是蜀山那些修道的道士才爱鼓捣的玩意儿,陆倾川之所以一眼便认出了画上之物的来历,只因为他手中的大周密藏之钥,同样也铭刻着类似的铭文。 陆倾川确实有些心动了,不过,仍是摇了摇头。 他细细的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像是在挑媳妇儿似的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最后笑着说道:“好像还差了点儿东西。”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萧云梦 那女子与陆倾川对视了一眼,随即便挪开了那双灵动的眸子。 陆倾川笑道:“萧今朝,你们西楚皇帝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完全说完?” 萧今朝见状,知道陆倾川已经发现了乔装打扮过的女子的真实身份,却也没有多大的惊讶,若是连这么一点眼力也没有,那这个所谓的西南王陆倾川,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他日西楚举兵入蜀之日,定然是他萧今朝挥鞭在前! “王爷好眼力。” 陆倾川起身,那女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过,不待她的步子落地,陆倾川已经欺近身前。 她的眼中,只看到那位西蜀的王距离她十分近,并没有注意到,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耳朵旁。 斯~ 一声过后,那女子尖叫了一声,声音极大,竟是连远处的林若溪与陆攸宁都疑惑的转过头来,望着烟波亭这边。 陆倾川对她们俩挥了挥手,示意没事,随后便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皮面具,“明明是个极好看的美人儿,带个这么丑的皮面具做什么,你说呢,云梦公主萧云梦。” 陆倾川笑着看向那位传闻中天下十大美女中微居第四的美人,西楚云梦公主萧云梦。 萧云梦见到身份反正都已经被陆倾川给直接拆穿了,也没有打算在装什么,白了陆倾川一眼,径直走到剩下那个石凳上坐了下来。 “哟,这姑娘脾气真好。”陆倾川萧云梦这不请自坐的模样,笑道:“我说,你这是来做人质的态度?” 萧今朝看着皇帝陛下让自己护送过来的‘诚意’,也有些汗颜,心中有些苦笑,却也无可奈何,君臣有别。 萧云梦也是心大,满不在乎陆倾川的话,“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要我哭哭啼啼的或者是冷着脸威胁你?” 陆倾川哭笑不得,“你好歹也装一下子啊。” 萧云梦撇了撇嘴,道:“不装了,装了一路,本宫累了。” 陆倾川无奈一笑,也懒得和这姑娘拌嘴,转而对萧今朝说道:“你们这个诚意本王接下了,不过,本王还有一个条件,答应了,本王便不计较你们将这个麻烦甩给我西蜀的算计,不答应,这丫头也可以留下,但是其余的本王就不能保证了。” 萧今朝沉默了一下,正色道:“王爷,这是在威胁萧某,还是威胁大楚?” 陆倾川笑了笑,并不在意的说道:“有区别吗?” 萧今朝无奈道:“看来是没得选了。” 陆倾川笑道:“果然,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心。” 萧今朝说道:“王爷请讲。” 陆倾川直言:“事成之后,我要你西蜀将侵占南疆大荒部的那座城池给还回去。” 萧今朝闻言,眉头紧锁,道:“据萧某所知,近日以来屡次侵扰西蜀南部边界的便是那大荒部蛮人,王爷为何还愿意为大荒部长势?” 陆倾川笑道:“你就当做本王示敌以弱吧。” 萧今朝说道:“此事,萧某暂时还做不得主,需回去思量一二,明日午时之前给王爷答案如何?” 陆倾川点了点头。“可以。” 萧今朝起身,道:“那萧某就此告辞。” 随即,萧今朝带着手上的手下慢慢顺着小径穿过了洞门,离开了湖畔。 烟波亭内,陆倾川笑道:“萧云梦,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萧云梦拈起棋盒中的一枚棋子,随口道:“还能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这不是当初你和那家伙骗我一起闯江湖之时最喜欢说的嘛。” 陆倾川闻言,道:“要不,我现在叫人去知会张野狐一声?他如今就在渝州苏云深府上。” 萧云梦一听张野狐这个名字,便像是炸了毛的小野猫一样,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大声道:“别,别叫那个王八蛋。” 陆倾川无奈一笑,果然啊,女人心,海底针。 遥想当年,郎情妾意,闯荡江湖,好一对神仙眷侣。 叹如今,新单影只,一提名字,王八蛋三字怎可了得? 虽然陆倾川也知道,张野狐那事儿也确实做得不太地道,若换做他是萧云梦,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小子千刀万剐。 但他毕竟不是萧云梦,或者说,萧云梦若是真的被张野狐伤透了心,此刻也不会出现在王府,甘心西楚皇帝萧云廷放在西蜀的人质了。 陆倾川笑道:“当真不见?” 萧云梦立即说道:“你要是敢叫他来,我便立刻自尽在你这王府。” 陆倾川啧啧道:“大妹子,你是在用生命玩儿火啊。” 萧云梦知道这家伙嘴上功夫又见长了,加上此刻心乱如麻,也没打算再和陆倾川胡扯下去,跑出烟波亭之前留下了一句:“我去找陆姐姐玩儿了,顺便看看你的西南王妃究竟如何。” 陆倾川看着萧云梦跑向陆攸宁和林若溪的方向,便也没有再管,回到石凳上坐了下来,温言道:“咱们继续下?” 温先生笑道:“你想好了落子何处?” 陆倾川笑道:“反正这一手怎么都不该成为胜负手。” 说着,陆倾川执子落盘,黑子落盘生根,纵横十九道,容其一子之地。 温先生微微颔首,而后想了想,从棋盒中也拈起一子,一边落盘,一边说道:“子初,你觉得那萧今朝如何?” 陆倾川拈子落盘,“此人有点意思,若他能在西楚的庙堂里存活下来,未来搞不好是个不小的麻烦。” 温先生温言道:“若是拿你与他比较呢?” 陆倾川嘴角一扬,道:“没得比,不是我看不起他,他拿什么与我比?” 温先生也是一笑,“动身之前,去琅州看看?”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是得去看看,不然,怕史老伯心不安。” 温先生道:“就凭这一点,你便比那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萧今朝要好上许多。” 陆倾川笑道:“那还用说?” 说完,陆倾川将手中那颗棋子放回了棋盒,投子认输。 陆倾川只穿着一件锦衣常服,等温先生系好了斗篷后,两人并肩沿着烟波湖走去,陆倾川率先开口道:“您觉得那吕思源如何?” 温先生想了想,给那个前往琅州当一县父母官的年轻人下了一段批语:“器格勉强、资历不足...” 陆倾川听完,笑道:“便没点儿好?” 温先生说道:“别急啊,我还没有说完,这吕思源的学识尚佳,假以时日,可做我西蜀的柳献周。” 陆倾川笑道:“没想到您对吕思源的评价会如此高,倒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温先生笑了笑,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还有一件事,当年静妃娘娘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武王李长安,于月前便回到了天策城,” 即便是面对萧今朝与他做那天大买卖之时都没有皱眉的陆倾川听到了这个消息,眉头立刻紧锁起来,“他回去做什么!?还有,为何月前的消息,我们现在才收到?天策城那边可是除了什么变故?” 温先生回答道:“那边穿回来的消息来看,李长安是先行秘密的潜回天策城的,锋士发现了他的蛛丝马迹后并不能直接确定,只是当他半旬前大摇大摆的入城之时,方可确定其身份。” “本来想自扫门前血的,怎知他人瓦上霜已然结到了门前。”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这下子看来,天策城这趟浑水,我是不想趟,也得去趟上一次。” 世间事,便是如此的妙不可言,总有些事情,越是不想,便越是在靠近。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章 流寇入侵 大唐天命五年,正月十四,戌时三刻。 西风交北风,肆虐云州与新州边界的沙漠地界。 一股流寇与冬风呼啸中聚集在马栏山周边。 三个以面巾蒙面的魁梧汉子策马来到一个土丘之上,为首那个人率先抽出了一柄陌刀。 蹭!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抽刀之声在那首领的周边和身后响起。 他并未回过头看去,但是,身后那黑压压的响马大军,足足有五千余人。 流寇首领看着远处山脚下那热闹非凡的城镇,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凌厉之色,像极了盯着羊群的饿狼,贪婪又谨慎。 冬风夹杂着漠北深处的狂沙,磨砂着林间的枯枝,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惨死荒野的孤魂野鬼在低声呜咽。 那流寇首领身边的二当家,眼角隐隐可见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猛兽给抓了一下。只见他眯起的眼睛中,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握刀的右手,力道不自觉的加紧了几分。 那流寇似乎并不急着去攻掠那座城镇,直到那烟火绚烂的夜空底下,某处似乎起了大火,浓浓地白烟在这一刻格外显眼,见到城镇中突然出现的信号,二当家和三当家的眼神中都变得更加炽热了起来,不约而同的看向身旁的流寇首领,只等着自家大哥一声令下,他们与身后五千余弟兄,便可挥刀而下,在这肃杀的夜中,将整座城镇撕成碎片。 燕云骑军?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还会惧怕,不对,是连云州的地界都不敢涉足半步。 不过现在嘛,今时已经不同往日,那位大人亲临,告诉他们,这燕云骑军,如今是自顾不暇,哪有闲工夫搭理他们这帮流寇。 话虽然难听了一点,但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莽夫,今夜他们这一伙人现身此地,便是最好的诠释。 那流寇首领眼眸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机,那股常年刀口舔血而积累下来的血腥气,在空气中淡淡的飘散开来。 “杀!” 那一声令下,身边的二三当家立刻会意,接着大声吼了起来,给我杀! 刹那间,冲天的打杀声响彻了整座马栏山的山头,黑压压的流寇骑着马向那城镇冲杀而去,势若滚雷阵阵。 不消刻钟,那五千余流寇,便冲杀进了城镇,犹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满是狼藉。 再然后,整座城镇中四处响起了尖叫声和细微的打斗声,不知何时,连片的房屋开始燃烧,亮堂的火光将这片夜空下的大地彻底照亮,恍如白昼。 一柄又一柄雪白的陌刀上染上了百姓的鲜血。 猩红的血液顺着骑马的流寇手中斜提的陌刀刀锋慢慢滴下,他们身后的火光之中,是一个又一个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而死不瞑目的百姓。 巷道中、屋舍里...传出一个又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求饶和哀嚎之声。 “不要!”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啊!” ... “禽兽!啊!你这禽兽,放开我...” “呜呜呜...” ... 这座两刻钟之前还是一座欢乐与繁华并重的小城镇,如今已是一座人间炼狱。 五千余流寇犹如横行无忌的魑魅魍魉,将地域的罪与罚强加给生活在此地的每一个人,一声声怒吼与哀嚎之间,血腥气逐渐将烟火气所掩盖,北风阵阵刮起,风中那糜烂的纵欲之念,席卷着城镇各处燃起的大火。 只见那流寇首领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家大户人家家中,脚下踩着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从他的脖颈处,还是温热的鲜血顺着贴在冰冷的地面的脖子缓缓流淌开去,清冷的月色照耀下,泛起诡异的颜色。 那流寇首领手里提着一个哭闹的稚童,一双眸子淫邪的看着跪下身子缓缓爬过来的丰腴美妇,只见那妇人伸出那双颤抖的手,慢慢解着流寇首领的裤腰带。 那流寇首领邪邪一笑,接着将手中陌刀插在一旁的地板上,随即,使劲儿按着那美妇的后脑。 ... 片刻后,那流寇首领笑着提刀从房门中走出,手中陌刀上沾满了鲜血,他回头看了屋内那死不瞑目的美妇与她那怀中的幼小尸体一眼,笑容中满是戏谑。 什么出了名的贞洁烈女,到头来,还不是屈服于老子的淫威之下。 流寇首领想起方才的旖旎快感,想到,嘴上功夫倒是比那青楼中的花魁要特别一些。 ... 亥时三刻,一支裹挟着恐怖气势的骑军奔袭数百里而来,主将斜提铁枪的手上,青筋暴露,面容上更是怒容尽显。 “都给老子快点!” 他娘的,敢在我燕云骑军眼皮子底下翻天!? 老子杨忠要不把你们这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贼给剁碎了喂山中野兽,便愧对了老子手中这杆子铁枪! 不过,等杨忠带领的燕云骑军感到那座火光冲天的小镇之外时,除了大火未熄外,便只剩下了冬风呜咽,如同人间烈狱。 杨忠下令驻马,他看着城镇门口躺靠在门边木杆边上的棉袍尸体,一言不发, 纵论是身经百战的燕云骑军,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忠沉声道:“近城镇。” 所有披甲执锐的燕云骑军鱼贯而入。 直到他们找遍了整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一个活口。 杨忠站在小镇尽头,拳头已经变得青紫,面色更是惨白。 一万两千三百人,竟是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 云州军营外,一个满是怒火的中年人策马而入,巡逻的军队甚至都来不及行礼,只见那个中男人便一跃下马,手中马鞭握在手中,这个身披锁子兽头战铠的中年人,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周大锤,你给我滚出来!” 话一出口,不久后,一个面色铁青的魁梧将军迅速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紧跟着两列武将校尉。 这个身着锁子兽头战铠的中年男人,径直上前,手中马鞭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那魁梧将军周大锤的脸上和身上。第一鞭下去,周大锤的脸上便露出了一道充血的鞭痕,第二鞭下去后,原来的那道鞭痕便骤然裂开,鲜血从脸上流了下来。 不出一会儿,整张脸已是血肉模糊,但这个叫周大锤的将军,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打了二十几鞭子,那中年人将鲜血染红了的马鞭猛地向一旁一扔,怒吼道:“我真他娘的想抽死你!” 听到这一句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敢出声,在周大锤的身后,那两排将官校尉皆是低下了头,眼神中满是苦涩与悔恨! “袁帅!” 那周大锤单膝跪地,强忍着痛楚,对那中男人坚毅的说道:“末将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 那中年人正是素有儒将之称的袁崇风,袁崇风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竟是一脚将这个周大锤踹翻在地,怒道:“你承担罪责!?那一万两千多人的命,你担得起!?” 那袁崇风心中十分窝火,忍不住骂娘! 当初紫阳关一战,他率领的燕云骑军在和史遇春史老帅的配合之下,直接歼灭西楚赤焰军的五万大军,可以说是打了一场扬眉吐气的大仗。 谁曾想,今日他娘的竟然有流寇能大举闯入云州,将一个一万两千多人口的城镇直接给变成鬼城! 昔日荣光,已成笑谈,遗落风雨中。 如今奇耻,历历在目,何处解千愁! 袁崇风在心中恨不得将这伙该死的流寇千刀万剐,更加气的是,素有骑军之首的燕云骑军,竟然在自家的地盘上如此后知后觉!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京考前的风雨 周大锤沉声道:“请袁帅允许末将亲自领兵剿灭贼寇,待贼寇伏诛之后,末将愿以命谢罪。” 袁崇风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周大锤,沉默片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到袁崇风骑马远去之后,周大锤漠然而起,走回营帐之前,周大锤漠然道:“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内,全军集合。” 营帐外,那两列将官校尉单膝跪地,右手横胸,沉声道:“领命!” ... 竖日清晨,西南王府,鹿鸣山御文楼中,陆倾川于主位上端坐,一双冷漠的眸子盯着那封从云州火速传过来的密报,面色阴沉。 密报上那新州流寇四个字,陆倾川恰巧知晓。 过去的一年多岁月里,陆倾川与林默两个难兄难弟走南闯北的,在成州曾经看到过两方人马密会做一些无法暴露在天日之下的勾当。 恰巧,其中一方便是新州最大的流寇头子‘嗜血天王’派出来的。 陆倾川眼神一扫,城镇再小,也是一座城,能将一座城镇在一个时辰内变成废墟,如此规模的流寇,新州境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少顷,段云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段云锋,参见王爷。” 陆倾川冷声道:“进。” 段云锋进入屋内,看着陆倾川独自坐在那里,宛如一头处于爆发边缘的穷奇,冷冽的气势,恍若凛冬之季极北边缘的罡风,令人不寒而栗。 陆倾川问道:“云锋,关于西北新州那伙流寇,查的如何?” 段云锋开口道:“所有能够调动的藏锋阁锋士,都已经出动,目前已经初步判定,要么是王四海,要么是孙浮屠。” 陆倾川冷声道:“让那些人不用再查王四海了,直接给我查出孙浮屠那狗东西的动向。” 段云锋面色一愣,后道:“好,我这就去。” 随后,段云锋离去。 屋内,陆倾川右手放在桌上那封密报之上,之间轻轻地叩击桌面。 鹿鸣山下,温先生坐在书房中,桌上摆着的同样也有一封密信,信上说的内容大致与陆倾川见到的那封无二,只是多提了一个人名。 郑观海。 此时的郑观海,独立于一处宅院中,喝着去年春末夏初的嫩尖儿茶,淡淡的茶香从那上好的茶杯上飘散开来。 他的面容上,少有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是近月以来,难得办的最是舒心的一件事情,能饮一杯无? 但喝酒误事,只好以茶代酒,遥敬陆倾川。 “陆倾川,就算你活着回来了,我郑观海也有办法叫你一无所有。” 说着,郑观海大笑道:“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 陆倾川大清早的便到了鹿鸣山的山巅之上,那里,那头双眸闭着睡去的凶兽穷奇一双流火金眸猛地睁开,硕大的身躯立刻便站了起来。 陆倾川看着这个从小便跟着他的穷奇蹭过来,冷漠的面容上勉强有了几分笑意。 捋着那巨大兽头上的毛发,陆倾川笑道:“好了,我要去琅州一趟,你去不还是去?” 闻言,那穷奇的头颅立刻便伏了下去。 陆倾川笑着,一跃而起,站在了穷奇的背上。 “咱们走。” 穷奇似乎听见了陆倾川的指令,双翼猛然一震,硕大的身躯一飞冲天,虎啸世间。 整座锦官城,整座王府之内,都依稀能够听见那声吼叫。 接着,锦官城由北至南,无数的人都不禁抬头望去,穷奇从空中一闪而逝。 眼力稍微好上一点的,甚至能够隐隐看到穷奇之上站着一个人,身着一件锦绣蟒袍。 有人心生神往,有人自惭形秽。 陆倾川站在穷奇的背上,不出两个时辰,已然到了琅州边境 陆倾川看着那山梁为线,密林分界的西蜀与南疆的边界,此时,整个边界之上驻扎着一批又一批的天策军军队。 陆倾川淡淡的一笑,大概,幕后那些家伙,会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了吧。 —— 大唐天策城中,连日以来都快被来往拜会的宾客给踏破了的门槛,如今好上了一些。 武王府邸内,花园中传出一阵破风声,一声接一声,紧促急迫。 一身着灰白劲装的青年手持一杆大戟,心念所至,手中大戟戟随心动,风拂过,大戟前方锐利处大有将风割开之势。 舞完一套戟法,李长安的额头上冒出些许热汗,他看着门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陈勋。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李长安一边走向边上的武器架子,将手中大戟放在架子上,一边说道:“怎么,今日没去杀人?” 陈勋淡然道:“过两天就是京考了,如今你们大唐那些官老爷们的府上,大多都守卫森严,没找到机会。” 李长安活动着手腕,向屋内走去,说道:“照你这样杀,能杀几个是个头?” 陈勋也跟着李长安进了屋,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神色间有些异样的看着李长安,道:“到了大唐这两个月,你没有丝毫的动作,直觉告诉我,你会在过两日的京考上做文章。” 李长安有些欣赏的看了看陈勋,而后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颔首道:“你的直觉是对的,所以,你可以把你那刺杀手段放一放了。” “你准备怎么做?” 李长安嘴角微扬,笑道:“还能怎么做,京考是我那皇兄定下的规矩,一切都得按照程序来,咱们是大唐奉公守法的人,自然不能也不会在程序上做手脚,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帮帮那个主官大人,免得有些东西他查不到,有些东西毫无头绪。” 陈勋闻言,眉头微蹙,道:“你手上有那些狗官的贪赃枉法的证据?” 李长安点了点头,“一直都有,不过我这个人喜欢财不露白,一直攒着而已。” “需不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李长安笑道:“倒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现在去办一下。” 于是乎,当天下午酉时一刻,前几日刚刚在朝堂上觐见天命皇帝陛下的此次京考主官王守心王大人的府中书房内,那张楠木书桌面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一本账簿。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身着三品文官官补子的老人,头上戴着乌纱帽,花白的鬓发依稀可见。 这位名唤王守心的老人习惯性的拐弯,进了书房。 当看到书房之中的账本之时,他先是疑惑了一下,而后豁然开朗,伸手拿起账本,随手翻看了几页后,便开始从同一页又一页的逐字逐句看去。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王守心也是有些心悸。 这么多年以来,咱们大唐这个朝堂上,竟然藏了一个如此大的蛀虫!? 王守心将账簿放在了桌上,开始来回度步。 无论是何人将这本账簿送来的,是出于为国家社稷着想,还是为了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作为天子授命的京考主官,他都有责任揪出这些害群之马。 之所以认为是害群之马,是因为王守心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出于多年的经验,他清楚后续肯定还有类似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 ? 这本账簿或许只是开胃小菜,一方面在提醒王守心,这场京考不会那么容易就度过,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在告诉他王守心,后面还有更大的证据在等着他。 天命五年,真是个不太平的年份。 王守心想着,苦笑了一下,是不是该去见一下子那个号称天下才有一担,我独得八斗风流的上官隐? 一时间,王守心也有些犯难,说不准,这个老朋友,也对这次京考掺了一脚。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年往事(一) “老高,你好了没有,该走了。”杨密回过神来,背上行囊,对高照喊道。 高照嘟囔了两句,也站了起来,毕竟他也知道如果不赶快走,今夜便只能露宿荒野了,若是遇到点什么不速之客,肯定很难受。 月明星稀,夜风在荒芜的草地上呼啸,在林子里嘶吼,给这漫无边际的黑夜徒增几分神秘的色彩。 这荒郊野外的,本该杳无人烟,但这里又的确有人。 不仅有人,而且还有酒。 酒,当然是十里飘香的好酒,然而人却未必是好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齐聚在这四方客栈内,都已疲惫不堪,需要的只是一桌酒菜、一张床。 吵杂的人群中,店小二肩挂抹布,手抬两碗阳春面穿行自如。 “客官,您点的阳春面。” 店小二放下面,多打量了两眼面前这祖孙二人,倒不是因为这老头沉默不语,而是他边上的小孩儿长的实在太俊秀,即使穿着这破破烂烂的衣裳,依旧引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如果这小家伙换身体面衣裳,还真让人以为这是哪家的公子少爷。 哎,店小二不禁叹息一声,随后离去,这小家伙生得一副好皮囊,只可惜投胎投错了,到了一户穷人家中。 老人衣衫褴褛,凌乱而苍白的发丝下面容显得更加苍老。 他看了看身旁的小孩儿,眼眸中五味陈杂,随机将碗中的牛肉悉数夹到孩子碗中,沙哑的声音在孩子的注视下显出几分关切,微笑道:“吃吧,爷爷不爱吃这个。” “你在看什么呢?” 不远处的另一张桌上,一个素衣···胖子···胖少年看着另一个出神的青衫俊秀少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旋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觉了那不和谐的祖孙二人,而后说道:“一老头儿和一孩子你面前的鸡腿好看?” “老高,再拿两个鸡腿来。” 青衫少年自然就是杨密,那跑少年也正是高照。 “你想干什么?”高照立刻想到了陆子初打算干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身边鼓鼓的行囊,发现还在后才松了口气,说道:“总共就一个,哪儿来的两个?” “我说老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山的时候又多拿了两个鸡腿,别在这里哭穷。”杨密看了看高照,说道。 “你自己都没的吃,还有心情担心别人?”高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败家孩子,不过,这贼眼睛怎么知道我当时多拿了两个鸡腿的,记得当时身边也没人啊。 杨密叹了口气,说道:“你看那二人。” 高照看了一眼,随口说道:“不就是一普通爷孙儿嘛。” “你再仔细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高照这回瞪大了眼睛去看,发觉,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杨密继续说道:“你看那老人对那小孩儿的态度,吃面的时候先帮他理齐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这些都没问题,不过,你看那老人右手之中是什么?” 这回高照看明白了,那是一块丝质手帕。 “你的意思是说,这老头儿和这小孩儿的身份不简单?”高照问道。 杨密点了点头,旋即说道:“这老人和这小孩儿应该不是祖孙关系,更像是仆人和少爷。” “我就说嘛,第一眼看去那小孩儿长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那老头儿的孙子。”高照说着,不过,他立刻白了陆子初一眼,道:“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一个老人不惜隐藏身份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隐匿而走,定是家中出了什么大变故。”杨密目光灼灼的看着高照说道:“这孩子还这么小,你忍心看他挨饿?曾经沧海难为水,咱们能帮就帮帮吧。” 被杨密这么一说,高照还真有点儿不忍心,是啊,这还是个孩子,年纪小小就被迫接受这坎坷的艰难路途,一定也没吃上几顿饱饭,好像,给个鸡腿也说的过去。 打定主意,高照小心翼翼的如获至宝一般从行囊中取出包好的两个鸡腿,交到陆子初手里之前说道:“咱们可得说好,剩下的这个鸡腿是我的,你不许抢。” “好好好,是你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见杨密答应,高照这才把鸡腿交给杨密。 接过鸡杨密腿,起身向这祖孙二人走去。哪褴褛老人见到有人靠近,警惕的看着杨密,下意识的侧着身子向孩子靠近。 他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微笑着将两个鸡腿放在桌上,温言道:“老人家,这小娃娃我和兄弟看着很是喜欢,想来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子无礼,特来送两个鸡腿,还望收下。” 诧异,落寞,萧索··· 见着老人的神色和孩子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眸子,杨密不再打扰,转身回到桌边坐下,察觉老人向这边看来,杨密再次向他点头一笑,随即继续和高照吃起饭来。 饭后,二人便回了房间。 “你说那孩子家里得罪了什么人?” 杨密躺在床上,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一个鲤鱼打挺便站起身来,接过高照手里的洗面巾,耸了耸肩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是个很不简单的人,不然,那老人家也不必带着他风餐露宿。” “真是可怜。”高照摇了摇头,随即瘫倒在床上,说道:“你说他们以后的命运会怎样?” “不知道。”杨密如实答道。 “师傅不是会推演之术嘛,你自幼在山上,怎么可能不会?” “你还在山上这么多年呢,你怎么不会?” “我····”高照白了陆子初一眼,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这么多年都在苦心钻研厨道,大道三千,我要以厨入道,你不懂不要乱说。”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这么些年,就学会做几道菜,大字都不识几个。”杨密调侃完高照,旋即正色道:“师傅说,我三十岁之前他不会教我推演之术,也不许我私自学。” “为什么?”高照疑惑道。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额,不知道。” “......” “你躺进去点儿。” “干嘛?” “睡觉。” 夜是寂静的夜,人也是寂静的人。 当黑暗未完全褪去时,杨密已站在了窗前,遥望着那未知的远方。 但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要早,因为,昏暗的夜色下,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已经出了客栈。 杨密眉头微皱,昨日送鸡腿之前他只是感觉这祖孙两个不同寻常,但在那之后,他们的表现便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杨密的鸡腿是从高照高照从鹿鸣山上带下来的,所以鸡腿自然是好鸡腿。 即使老人家做的很隐秘,但杨密还是察觉了老人隐匿在袖口的银针,在他拿起鸡腿之时,银针便插进了鸡腿之中,佯装递给那孩子时注意银针没有变化后才放心递给孩子吃。 吃饭都如此小心,那么,现在的举动就情有可原了。 杨密不再多想,他想起了师傅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方需要去追寻。 天色完全明了的时候,杨密和高照才踏上前行的路途,即使他们也不知道前方究竟会发生什么。 道旁全是半人高的荒草,一眼望去,一棵树也没有。 突然,杨密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一块略微褪色的素布被随意的挂在了一根苇草上。 这块素布本来没什么惊奇,但杨密却是记忆犹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少年往事(二) “怎么了,突然停下干嘛?”高照看了一眼停滞不前的杨密,疑惑道。 杨密没有答话,默默走到素布前,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走到旁边,看了一眼几根从中折断的苇草,而这几根折断苇草周围的苇草虽然完好如初,却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掩饰什么。 杨密将包袱递给高照,随后伸手扒开外面的一层苇草,果然,完好无损的苇草后面又是折断的苇杆,而且,比之前的还要凌乱。 陆子初慢慢向里面走去,高照在路上站了一会儿,发觉听不到陆子初的声音有一会儿了,便叫了了两声,发觉没有回应后也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我滴个亲娘嘞!” 高照下意识的摊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还是两个。 高照也没有想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吃着杨密递的鸡腿的两个大活人,如今却是只得黄泉路上相依为命。 “不要一惊一乍的。”杨密显得出奇的镇定,说道:“老高,你如果害怕,可以先去外面等我。” “谁害···” 高照想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怕,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可他也没有走,依旧面色惨白的瘫坐在一旁,看着杨密在这祖孙俩的尸体旁移来移去。 杨密不再说话,看着满地的碎衣物,想来截杀老人和小孩的人定是在找什么东西。 难道是山贼劫道? 不可能,杨密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如果是山贼劫道,那对方一定是求财,但这一老一小的穿着褴褛,包袱里除了旧衣物和几块钱币以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那零星的钱币也还在,显然,对方不求财。 如果对方不是山贼,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杨密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这一老一小多半是遇上了仇家的追杀。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行乃是飞蛾扑火,就算拼命的逃跑,也终究难逃杀身之祸,但转念一想,即使是飞蛾扑火,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谁有敢说他们扑向的不是光明呢? 杨密叹了口气,从那皮肤白净的孩子面前站了起来,他已经彻底气绝身亡了。 这孩子本该过个富足的一生,如今却是可惜了这豆蔻年华,落得个黄泉难逃。 杨密走到老人面前,俯身探了探老人的气息,突然双目一滞,旋即立刻将老人翻了个身,口中急切念道:“老人家,老人家···” 咳咳咳! 咳咳咳! 在陆子初急切的神色下,老人奇迹般咳出了两口血在陆子初的手上,但杨密没有在意这些血迹,目不转睛的看着老人。 老人见到杨密在身边,眸子里的戒备似乎消了,艰难的说道:“公···公子,小···小少爷还···还好吗?” 杨密知道老人说的小少爷就是身旁躺着的孩子的尸体,虽然这是撒谎,但杨密已下定决心,人之将死,他不忍看着老人含恨而终,于是说道:“您放心,我们给那孩子服了山上带下来的丹药,他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老···老奴····能否求公子···帮···帮一忙?” “您是要我们替您照顾这孩子?” 老人点了点头,随即伸出干枯而粗糙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旧衣裳。 高照虽然受了惊吓,却未完全呆滞,立刻拾起老人所指的衣裳过去交到老人的手上。 老人又有气无力的将衣裳放到杨密的怀里,陆子初疑惑道:“您这是?” “他们···他们找了这么久,终究···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老人有气无力的笑了两声,但杨密和高照都感觉的到笑容中的惨淡。 老人又咳出了一口血,随即说道:“老奴本是邯郸人士···” ··· 大风自远方而来,如出笼虎狮,于连绵荒草丛上呼啸而过。 荒草丛中,不知何时竖起了两个新坟,说是新坟,却也牵强,倒不如说是两个土包。 杨密和高照静静的站在坟前,他们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老人原来的主人死后,一群黑衣人称夜冲进了府邸,逢人便杀,老人受夫人所托,乘乱将少主带出前往扶柳避祸。 老人一路以来便小心翼翼,他将地图与扶柳的房契地契一同缝入了一件脏乱不堪的旧衣内层,想来也是因其脏乱不堪,追杀之人才没有察觉地图的存在。 “老人家,你放心,我二人会前往扶柳之地,将图交于孩子娘家人手中,也算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你就安心的去吧。” 杨密与高照默然无语,片刻后,杨密换了一身衣裳才出了苇草从,与高照一同上路。 “老高,你面色怎么还是如此惨白?”杨密看着默然无话的高照说道。 “子初,你说人死后究竟会去往何方?” 若是平时,杨密一定会调笑高照,但今时不同往日,杨密举首向那天际望去,温言道:“也许是那儿吧。” “天上?” “嗯,化作繁星,守护着执念之人。” 高照默然,片刻后,又开口道:“你说,就因为这张图,弄得人家破人亡,值得吗?” “是啊,值得吗?”杨密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自问,随即,又在感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皮肤无罪,怀币其最?”高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意思?” “......” 杨密无语的看着他,扶额道:“师傅让你平时多念些书,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切,术业有专攻,你有我的厨艺了得?”高照撇了撇嘴,道:“别扯别的,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皮肤怀币的?” 杨密倒也没有否认,高照的厨艺的确了得,即使是一堆野菜,他也能做出十几种花样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说一个人本身没有过错,但他身怀重宝,遭到了人家的觊觎,然后此人便有了祸患。” ··· 月明星稀,寂静的夜空上,些许残云摇曳不去。 这是一个寂静的可怕的夜晚,令人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气氛相当的同样的一个夜晚,只不过,那是个杀人的夜晚,有很多人在那个夜晚离奇的死去。 而这一个夜晚,则不会有任何人在此死于非命。 因为这里是整个大唐帝国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天策城的皇城。 高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没有说话,擦了擦汗,随即又重新躺下,只是再难安然入睡。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店老板吴漾 大唐天命五年,正月十八,在江州西南部,与琅州不过一水之隔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城名安庐。 安庐小城,四季如春,宜居。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从古至今,似水江南美如画,不少的文人骚客都曾为它不惜笔墨。 但是,前朝一位享誉天下的大诗人写这首词之时,不是在江南,却是在这座小城里。 杨柳巷,这条巷子中的房子大多有些年份了,清幽,古朴,加上那青石板铺的地面和岁月沉淀留下的青苔,让这条巷子别具一番风味。 杨柳巷十五号,这是一处距离街道不远,但相对于开店来说是较偏的地方。 无论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居民,还是来往过路的江湖客,之前都没有发现过这里尽然开着一家店。 店门的装修采用的是比较老式的木板门,引人注目的是门的四角分别有被精美的木质雕花包裹住,显得几分恰到好处的与众不同。 门上檐下挂着一块牌匾。 细细一看便会发觉上面的字是秦小篆风格。 司命。 透过柜台,里面是一套大屏风。 屏风的红木骨架上,运用了木雕、镶嵌、漆器三种工艺,而上面的画作与花纹更是采取了七种不同的画技与绣法,若是有位对古董行当有深刻的从事经验的人在此,定会惊叹这屏风乃三绝七美。 屏风上面的画作庄重典雅,富丽繁缛的装饰,搭上金光闪闪的缂丝绣花,倒是与锦官城西南王府那件紫檀雕花镶嵌织绣画屏风有些大同小异,不过谁也不会以为这是一件真品。 随随便便的就把价值连城的古董摆在门前,谁会这么傻? 屏风将门外的视线恰好若隐若现的挡住,只有进了这间名唤司命的店中,才能继续一睹其中风采。 店中灯光十分柔和,与地上深色的檀木地板相互掩映,精致的雕花、古色古香的摆件......在这安庐小城中说是别有洞天一点也不为过。 店内柜台后,时不时有推敲算盘珠子的声音,若是有人进来,定会发现一个他。 十一二岁大小的个头,面色白皙,皮肤细腻,五官精致,眸子清明,一身水绿莲纹衣衫与那瘦削的身段恰好合适。 突然,少年抬起了头,清亮平淡的声音由口而出:“师傅,越王八剑的掩日早晨又出现了异动。” 一个人影从内门中走了出来。 凌乱有致的墨色发丝散在耳际,脸庞轮廓刀削般棱角分明,面若南明温玉清润,眉似三月柳絮柔和。 眸子乌黑而深邃,瘦削而略显高挑的身材衬上那墨染似的锦袍,好一个翩翩公子。 其实说那身锦袍是黑色的也不尽然,因为锦袍上不仅仅只有一种颜色,袍子上还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白虎与些许云纹。 银白色色的纹路使得这只白虎愈加生动,虎头由身后延伸至胸口心脏之处,一双虎眸淡漠而深邃,似乎能瞬间洞察所有人的秘密。 “嗯,莲生,我可能要出去一些时日,阁中你多照看一下。”青年男子说道。 “好。”被唤作莲生的柜台少年点了点头。 突然,青年男子胸前的玉坠闪过一道莹莹玉光,而后一道身着裙袍的倩影便浮了出来,飘到莲生身边,在他耳际低声说了几句话。 “师娘,我知道了。”莲生颔首,微笑着点了点头。 透明倩影微微一笑,而后飘到青年男子身边,说道:“走吧。”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而后出了店门。 巷道中灯火昏暗,一直蔓延至远处,宛若一条蜿蜒盘旋的龙。 青年男子走着,身旁的倩影与他并肩浮着,偶有来人,却好像根本看不到悬浮的透明身影一般。 突然,她挽住了青年男子的手臂,在他的脸上哒吧一口。 青年男子脸色微红,但没有闪避淡言道:“这是在外面。” “除了你和莲生外,又没人看的到我。”透明倩影说着,脑袋依偎在青年男子的肩头,幽幽的说道:“人家除了能触碰你吴公子以外,谁也摸不到,如今水玉有下落不明,不碰你碰谁?” 看了一眼身旁的妙玉,他淡淡一笑。 他吴漾命运多舛,能够遇上这样一位始终陪伴着他不离不弃的女子,虽死无憾。 “妙玉。”吴漾轻声叫道。 “嗯?”妙玉依然依然依偎在他肩头,美眸未睁,莞尔说道:“你是想问我刚才和莲生说了什么对吧。” 吴漾他点了点头,问道:“能让一向不苟言笑的莲生都展露笑颜,应该很有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让莲生给你准备一碗银耳莲子羹,街角的小摊就有卖。”妙玉笑道。 “就这样?”吴漾有些不解,这孩子在这自从三年前跟着他后就没怎么笑过几回,给自己买一碗银耳莲子羹就能乐成这样,不大可能。 “我还说,你这次把另外一把越王八剑带回去的时候先给他玩两天再放回阁中。”妙玉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吴漾,说道:“吴老板,您会答应人家的,对吧。” “哎。”吴漾看着身旁的妙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真拿你没办法。” “这次会不会又是空手而归?”妙玉看着满天星辰,眸子里澄澈明亮,说道:“两个月前好像也是这样的星空呢。” “应该不会吧,越王八剑剑灵之间互有羁绊,一旦就如同你我一般,一旦对方在附近出现过便会有所感应,这掩日早晨的异动应该就是感应到了另一把剑的存在。”吴漾开口说道。 剧《拾遗记》中记载,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昔帝伐尤,陈兵此地,掘深百丈,犹未及泉,唯见火光如星,地中多丹炼石为铜,铜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剑利,土亦钢而精。 至越王践,使工人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 一名“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者,阴也,阴盛则阳灭。 二名“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 三名“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 四名“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 五名“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 六名“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 七名“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 八名“真刚”,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以应八方之气铸也。 如今在‘司命楼’中的掩日突发异动,可以肯定其余七剑之中必有一剑现身安庐城附近,只是不确定究竟是哪一剑。 ······ 子夜十分,昏暗的宅子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哒。 哒。 哒。 隐没于黑暗中的脚步声,使人恐惧,却也叫人好奇。 声音在廊道的尽头停下,接着清冷的月色掩映,一个瘦削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瘦削的身子上穿着一身墨染似的虎纹唐装。 他的皮肤如同南明温玉,清润而白皙,眉似三月柳枝嫩絮,秀气中不失英气。 特别是那双墨染的眸子,深邃的瞳孔深处,有着明亮的光芒,那是一双令人痴迷的眸子。 “断水会在这儿吗?”一道半透明的倩影随着吴漾胸口的荧荧微光闪过,浮了出来,妙玉看着吴漾眼前的那泛着死气的屋子,心生狐疑。 “屋中的人,应该快要死了,而且,我还感受到了一丝剑意。”吴漾看着那紧闭着的的木门,说道:“应该是这里。” 吴漾想着,一根稍长的银针从袖子中划了出来,未见手动,门却已开。 “你这开锁的造诣,就是那盗跖再世,怕也是要高看一眼。”妙玉见门打开了,笑道。 吴漾无奈的笑了笑,秦国还未统一七国之时他便听闻了盗跖能同开十锁,如今自己才哪儿到哪儿。 听出了妙玉话里的话,吴漾佯装肃然道:“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取笑我?” “吴老板饶命,小女子再也不敢了。”妙玉故作害怕惊恐的磨样,拉着吴漾的衣袖一角求饶。 “哎。”吴漾叹了口气,微笑着看向撒娇的妙玉,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你后悔了?”妙玉一本正经的看着吴漾说道。 吴漾注意到了妙玉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有点儿。” “十年了,现在才后悔,晚了。”妙玉挽着吴漾的手臂,笑道。 吴漾伸手抚了抚妙玉的秀发,说道:“那如果我当年后悔了呢?” “哪有那么多如果。”妙玉说着,故作惋惜道:“没办法,你只好从了本小姐。”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剑心 吴漾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解这灵魂羁绊,但他宁愿将它忘却。 吴漾淡淡一笑,推开了门:“先进去看看吧。” 打开灯,吴漾当即便愣在了那里,看着满屋的凌乱不堪,眉头微触,口中喃喃道:“游龙剑法,果然,执念是他的。” 妙玉也是一愣,半透明的身影走到了屋子的一面墙壁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凌厉剑痕,柔声道:“他果然没有负了剑狂之名,为剑痴狂到如此地步。” 如此深夜,透过半开的门扉,月明影斑驳。 正门对着的方向,榻上坐着一个老人,他的右手驻剑,一柄冰蓝色的长剑,虽然那冰蓝色的光芒已被剑鞘极力掩住,却还是透出点点锋芒。 他的眸子微闭,却不像是在休息,身子也没有趴在桌子上,而是挺直,静静的坐着。 他在等待着什么? 或者说,什么值得他在此深夜等待? 夜风拂过满湖荷叶似水,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看向门边的吴漾。 “你来了。”他嘴角扬起了一丝惨白的笑意,说道:“我就知道有人回来,却没想到这么年轻。” 墨染似的锦袍上银色纹路在月色辉映下,泛着点点金光,道道精巧绝伦的线条一直蔓延至胸口,构成构成一只不怒自威的白虎。 那是一只温婉而霸道的白虎,深邃的眸子中仿佛有着能看穿世间所有秘密的力量。 凌乱有致的墨色发丝散在耳际,脸庞轮廓刀削般棱角分明,面若南明温玉清润,眉似三月柳絮柔和。 吴漾看着老人,淡然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老人开口道,话音更像是自言自语。 见吴漾没有开口,老人继续说道:“那就让我打这世间最后一场吧,也让我见识见识,传闻中的司命,究竟有多强。” “结果已经注定。”吴漾淡然道:“你何苦如此。” “我信你。”老人点了点头,但老人看向吴漾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丝毫,开口道:“你的可有剑?” 沉默片刻,吴漾手搭在腰带上,而后迅速抽出一物,淡青色的光线于空气中划过一诡异的弧度,欲将空气切割。 没有想到吴漾腰带之内竟然暗藏着一柄如此精巧的兵刃! 剑是我国古代四大兵器之一,自古被誉为“百刃之君”、“诸器之帅”。 而在剑中,又数软剑最为少用,因其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不易掌握运用,习练时又须精、气、神高度集中,所以,在剑器种类中属高难型剑术,是与硬剑完全不同的剑器。 正如吴漾手中那把剑刃薄如蚕翼却又锋利异常的兵器,便是一把软剑。 看着吴漾手中之剑,老人愣了愣,失神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司命剑么,果真与传闻中所言的那般。” 吴漾温和的眸子突变,冷淡与漠然尽显眼中,瘦削的身影持剑而立,看着那双生机所剩无几眸子,漠然道:“司命楼第十九代大司命吴漾。” 老人愣了愣,随后扬起一抹笑容,断水出鞘,冰蓝色的剑身上闪耀着绚丽的锋芒。 “大唐裴旻,但求一死。” 这一战,注定是惊世一战,只可惜,无人知晓。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裴旻一笑,随即拉开弓步,平剑直刺。 看着突然消失的身形,吴漾并未惊慌,甚至动也未动,只是眸子微合。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抬手司命剑,诡异的弧度恰好挡住了断水的锋芒。 还未完! 裴旻剑锋一转,一招如影随形,直逼陆子初臂膀锁骨。 身子微斜,随后剑如寒芒,宛若青丝红尘绕,司命剑剑身一软,绕过断水,直逼裴旻咽喉。 不好! 吴漾暗道一声,在太阿未触及裴旻咽喉之时赶紧收势。 裴旻见吴漾收势后退,原本准备回防的剑势一转,寒芒一动,随后剑出入鸿! 吴漾面色一冷,一剑尽西风,极力格挡,只可惜裴旻游龙剑式招招连贯,简直无懈可击,使其一直占据主动。 吴漾眸子一凝,随后司命剑一转,剑身抵住断水剑锋,借势再次爆退,与裴旻拉开距离。 退居数米开外,吴漾并未停歇,身形再次一闪,未等裴旻近身,便迎了上去。 司命一动,宛若惊鸿一舞! 吴漾并未招招死手,以致剑招遭逢下风,不过如此也好,在这拼死一战的裴旻的剑招下,他也想试试剑术能否再度精进。 世间招式,唯快不破! 吴漾一笑,-醉缠绵,只为倾城一舞! “游龙剑式,太过冗杂。”吴漾转守为攻,开口道。 “冗杂。”裴旻闻言,默念了一遍冗杂二字,闹钟浮现出游龙剑式,眉目微皱,百思不得其解。 见到裴旻的神色,吴漾眉目一凝,而后剑若游龙:“看好了。” 宛若游龙一舞,沧海凭风闯! 裴旻一面格挡,一面注意着吴漾的剑式,他发觉,吴漾的剑式矫若游龙,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原来如此! 裴旻恍然大悟,世间剑法,皆为虚无。 裴旻剑锋一转,随后一改前风,一剑西来! 吴漾也注意到了裴旻的改变,如今的裴旻,对剑的领悟已经发生了质的升华。 这也是吴漾所希望的, 此刻,剑已非剑,乃真正之游龙! 裴旻身形突然消失,而后,十数道残影围绕在陆子初的十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剑意将吴漾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漾再度合上了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他感受到了风的气息,草的芳香,还有,湖中莲叶摆动。 此刻的吴漾,仿佛回到了亘古之前,没有人,没有生灵,一切都还是鸿蒙初始,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 我,是谁? 吴漾置身其中,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我,是虚无,世间本无我。 但若是虚无,我又为何存在? 世界亦是虚无,又为何繁华? 无····无!? 突然,吴漾眸子一睁,他看到了,十数道残影之中的裴旻。 刹那间,风熄灭了死寂。 裴旻与吴漾对立站着,近在咫尺。 断水插入了吴漾的右肩,他的面色惨白,白的可怕,而司命剑也架在裴旻的脖子边,剑刃恰好触到肌肤。 “你输了。”吴漾强忍着胸口的冰冷与疼痛,说道。 裴旻没有说话,拔出插入吴漾肩头的剑,奇怪是,吴漾的身上竟无丝毫血液流出,那虎纹锦袍上的破洞也逐渐愈合转眼之间便如同崭新的一般,毫无痕迹。 “你一直拘束。”裴旻目不转睛的看着,说道:“能告诉我虚无之境上面是什么吗?” “无中生有,无极之境。”陆子初淡然道。 “年轻人,你很强大。”裴旻看着吴漾,开口道:“相信你能善待此剑。” 说完,裴旻大笑一声,道:“若有来世,还做剑客!” 吴漾将司命剑插回腰带之中,从身前遗体手中拿起断水,而后转身欲离。 “就这么走了?” 一抹青光骤现,妙曼的身子浮在吴漾的身旁,笑脸盈盈的看着吴漾。 吴漾并没回答妙玉的问题,一边转身,一边淡言问道:“刚刚我受伤的时候你都没出来,现在知道出来了?” “因为你不会死啊,而且又没有人能刺到你的命门。”妙玉挽着吴漾的手臂,笑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帮他?” “此人为剑痴狂,死前仍然想着一战而终,我愿意成全他这颗剑心。” “没看出来我家吴大老板还蛮有同情心的。”妙玉嘟了嘟嘴,眼睛直视吴漾,朱唇轻启,问道:“那,你怎么不去圆了那沈家小姐的执念?” “额···” 一时间,吴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说道:“我和她不会有结果的。” 妙玉看着吴漾面容上那抹难以言语的模样,微微一笑,而后问道:“为什么呢?” 陆子初看着妙玉,淡笑道:“因为,我有你。” 妙玉笑脸盈盈的看了吴漾一眼,而后转身前行,笑的愈发甜美。 “打道回府,不对,是回店!”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水有相逢 司命小店内,原本捧着本《道德经》在柜台后的莲生突然抬起头向外撇了一眼,吴漾手持断水,面色苍然的走了进来。 “师傅。”莲生放下书,从凳子走到吴漾身边接过剑。 “莲生,近日阁中可有异动?”吴漾抿了一口安庐特产的春芽茶,问道。 莲生手捧着剑,回答道:“倒是没什么异常,不过,来了个客人。” “哦?”吴漾放下了茶杯,问道:“是男还是女?” “是位公子,身穿一件墨色的蜀锦锦衣。”莲生说着,走到柜台拿出了张白纸递给吴漾,说道:“那人说,若是您回来,便将这个给您。” 吴漾接过白纸看了一眼,而后说道:“断水可是越王八剑之一,别玩儿坏咯。” 莲生一听,极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面容上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嗯。” 莲生宝贝似得抱着剑进内堂帘子后,吴漾胸前的碎玉吊坠莹润光芒一闪,随后一袭淡青色裙袍的透明倩影浮了出来,妙玉看了看纸上写的字:“山水居。” ... 檀木桌上,除了笔架,砚台,与三两本零散摆放的诗词书籍外,便是那夺目的琥珀色杯子了。 其实应该称呼它为夜光樽才对。 樽身外雕四道麒麟兽,分向四方,鬼斧神工之雕工下,栩栩如生,目露庄严,不怒自威。 四道麟首下篆刻青天祥云纹,兽头之前分铭一‘尘’字。 陆倾川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优哉游哉的搭在身前的桌案边,伸手拿起了他白日里从那家名唤司命的古玩店里淘来的宝贝。 想起白日里他时隔数年再度回到这家店,店中的感觉倒是变了许多,但还是那般古色古香,格调雅致而不落俗气。 接着,陆倾川的目光便落在了堂前柱子上的那副楹联。 上联:红尘皆为客。 下联:宝归有缘人。 陆倾川走近,还未开口,只听闻柜台后窸窸窣窣的算盘声,走近一看,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低着头坐在柜台后,那孩子头也不抬,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边上的柱子。 陆倾川想起了那副对联,再看柜台上摆着的那本道德经,陆倾川愈发觉得这小家伙有点儿意思,小小年纪便能看店,还读着高深莫及的《道德经》,那家伙挑弟子的眼光不错,陆倾川想道。 这小孩儿手指的方向正是那句留有宝归有缘人的柱子,想必是让他自便,明白了意思,陆倾川也没有急着点破自己的来意,开始在这店中内转了起来,不久,陆倾川推开了一道内堂侧门,走了进去。 这时,小孩儿的头抬了抬,说道,不知道此人与哪个人有着瓜葛,而后,低头继续看着墨色的古字。 刻钟之余,全流程随手拿着一个夜光樽走了出来,将夜光樽置于柜台上,温言道:“小朋友,就这个了,怎么卖?” 小孩儿抬头,瞧了瞧柜台上的夜光樽愣了一会儿,而后将视线移至陆倾川,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山水剑痴。” “山水剑痴?”陆倾川佯装听不懂,惑然道。 “麒麟樽,一千两黄金。”小孩儿淡然道。 陆倾川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从身上拿出四张银票,放在桌上。 而后,小孩儿拿出一本册子,说道:“填一下。” 陆倾川拿起笔,写了上面要求的信息后,小孩儿收了册子,说道:“感谢惠顾。” 陆倾川微微一笑,说道:“能告诉我,你家先生在哪里吗?” “不在店里。” 陆倾川的袖子里滑出了一张纸,左手食指与中指顺势夹住,放在柜台上,连着那银票,向那孩子轻轻一推,道:“我与你家师父是旧相识,你家先生回来的时候,你将这张纸交予他,他一看便知。” 见那孩子点了点头,陆倾川便拿着那麒麟樽,把玩着走了出去。 正在陆倾川神游之际,半掩的书房门被慢慢推开,随后,一个人出现在了陆倾川的面前。 凌乱有致的墨色发丝散在耳际,微微浮动,脸庞轮廓刀削般棱角分明,面若南明温玉清润,眉似三月柳絮柔和夜色下,深邃的眸子深处似乎闪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光亮,美若明珠。 瘦削而略显高挑的身材衬上那墨色锦袍,看着便十分出尘。 “不用看内容,单单看那字迹,我便知道是你。” 陆倾川将搭在桌案边缘的腿放了下来,笑着看着掸了掸衣服径自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的吴漾,陆倾川晃了晃手中的麒麟樽,说道:“这玩意儿不错,暗含着山水剑痴的死劫剑意,想来是当年他渡第三劫失败之时留在近处之物。” 吴漾淡然道:“我店里的东西,还能差咯?” 在吴漾身旁,妙玉悬浮的身子悠然的坐在茶几上,一双修长的长腿悠悠的晃着,面容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 陆倾川笑着,说道:“这趟出去如何,是去找哪把剑?是断水不合的断水,还是那雌雄成双的玄翦?” 吴漾闻言,“断水,我若是找那黑白玄翦了,此刻你怕是白来一趟了。” 陆倾川颔首,道:“那我是该祝贺你,还是该说真可惜?” 吴漾笑道:“没什么差别,不久后,我将动身下江南一趟。” 陆倾川说道:“鸿剑成亲,你去不去?” 吴漾想了想,道:“还是不去了吧。” 陆倾川笑道:“你是怕见了那沈清秋尴尬?” 吴漾泰然自若道:“主要是时间来不及。” 陆倾川笑了笑,没有点破他,只是换了个话题,直接进入正题,“我那把天子剑如何了?” 吴漾来的时候,便大概知晓了陆倾川此行的目的,“怎么,在这个档口,你又要出去作死?” “去把倾城接回来,以防万一,带上防身,你也大概看出来了,虽然已经逐渐止住了气机的流逝,但实力不过堪堪玉清境而已。” 吴漾饶有兴致的瞧了瞧陆倾川,道:“你小子不会和我玩儿那些弯弯绕套路我去给你接人吧?”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没有,这事儿,只有我亲自去,认错也得显出诚意不是。” 吴漾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见了面和她怎么说?说你背着她找了一个姑娘要拜堂成亲?” 陆倾川叹了口气,“愁啊。” “你这锅浑水,还得你自己去搅和,我也懒得掺和。” 说着,吴漾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竟能合二为一。 吴漾将那看着便极其极其不凡的玉佩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而后说道:“这是给苏云深的贺礼,你回去之时顺便替我送一下。” 陆倾川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当真是人心不古,这才多久没见,便这般不讲情面了。” “呵呵。” 吴漾白了陆倾川一眼,道:“确实人心不古,尽出白眼儿狼,也不知道我那楼里的天子剑是谁的,厚着脸皮放在那里那么久,白白耗费了我许多心血。” 陆倾川闻言,干笑了一声,“都是兄弟,何必那么较真呢,对吧。” “......”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北行 与吴漾一道回了司命楼中,取了放在地下最底层一楼的剑匣,陆倾川在莲生的愕然中离去。 之后,他静静的站在安庐小城外的一道山梁上。 随着一虎啸般的吼声,穷奇呼啸而至,一双同龄大小的流火金眸注视着陆倾川,像个温顺的调皮孩子。 陆倾川嘴角一扬,气机暗运,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一般一跃而起,落在这只名震天下的凶兽背上。 “小黑,去洛州,咱们找你倾城姐姐去。” 说着,陆倾川盘腿坐下,将剑匣横放于腿上,身下的穷奇低吼了一声,而后双翅猛的一拍,随后,那硕大的身躯向北而飞。 于是乎,由南至北,无论是江州、常州,还是武州和洛州的百姓,皆看到这样一幕。 一只生有双翅的硕大凶兽从天幕之上划过,那双流火金眸一直注视着前方,似乎对于下空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这只无法无天的凶兽公然挑衅大唐帝国的威严,这都没人管? 还有没有王法了? 等等,上面似乎还有一个人? 穷奇所到之处,议论之声随风而起,久久不息。 那些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的平头百姓不知道的是,他们在羡慕与惧怕之时,那些隐藏在各处的高手更是惧怕不已。 一个曾答应听命于大唐皇朝护佑一方安宁的上清境高手准备出手之时,只是远远的与那穷奇打了个照面,便给吓了回去,称病谢客。 无数憧憬才子佳人的姑娘小姐都在遐想,若是有一天哪个江湖大侠脚踩着这样一头凶兽来到自己身边对自己说,在下思慕姑娘已久,不知姑娘可愿意与在下一道闯荡江湖,做一对令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当然愿意! 有一个人,以最嚣张的姿态,不远千里,在数十万人的注视之下呼啸而过,只为见你一面。 这是怎样的洒脱啊。 那些姑娘小姐们不知道,她们其实猜对了一半,那一幕满足了她们的一切遐想,除了一件事,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与她们毫无干系,而是那稷下学宫的顾倾城。 当然,陆倾川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消息还来不及传那么远,陆倾川便已经出现在了洛州境内。 出于某些特别的原因,陆倾川在稷下学宫山脚的那块石碑之前便停了下来,让小黑乖乖的在那里等着,替他看护好剑匣。 小黑轻轻的低吼一声,而后便趴在了稷下学宫的山脚,一双流火金眸一动不动的盯着陆倾川竖放在此的剑匣。 而后,陆倾川独自迈进那座牌坊,顺着前方的石阶慢慢上山。 ... 皇城主殿之外,柳献周一身朝服,井井有条的讲述着朝政。 殿前背对着柳献周站着一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皇者之气,足以令任何人都情不自禁产生一种敬畏之感。 那身明黄色绣龙锦缎袍子,昭示着此人的身份。 背对着人听讲无论再何处,皆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何况这说话之人乃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柳献周。 若说世间还有一人能令柳献周在这种情况之下都没有任何脾气,除了皇帝陛下外,还有何人!? 讲完自己的观点,柳献周恭声说道:“陛下,所有军需物资已整理完毕,臣以为,可战。” 天命皇帝李天钧没有答复,殿前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如同这凛冽的冬风一般。 良久,一道冷淡而严肃的话从这个九五至尊嘴里传出:“爱卿先下去吧,此事容朕想想。” “诺。”柳献周行礼,恭声言道:“微臣告退。” “高照。”待柳献周出殿之后,李天钧叫道。 一旁侍奉的中车府令高照低着头跪在李天钧身前:“臣在。” “传王贲进来。”李天钧说道。 “诺。”高照起身,不紧不慢的向殿外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个身着武将官补子的冷峻少年站在咸阳宫主殿之外,看他的年岁,应当还未曾及冠,补服上便已然绣熊,其前途可想而知。 少年洪亮的声音凸显军人气质:“微臣王贲,参见陛下,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李天钧风轻云淡的说道。 一旁侍奉的太监会意,喊道:“传王贲进殿!” 王贲入殿,对着李天钧再度行礼,李天钧静静的看着王贲,问道:“朕日前听闻你父亲病了,可曾有恙?” 王贲抱拳,恭声道:“谢陛下挂念之恩,家父乃陛下兵刃,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 王贲这一回答可谓是恰到好处,既表明了王翦无恙,有点名了王家对皇室的忠心耿耿。 李天钧点了点头,淡言道:“替朕嘱咐好你父亲,好好养病。” “臣遵旨。” 李天钧看着王贲,良久,开口道:“此番北齐大军压境,朕想让你掌军出征,你觉得如何?” “这····” 王贲马上明白了皇帝李天钧的用意,立刻跪下行礼:“愿为我大唐埋骨江山!” “好,果真虎父无犬子。”李天钧大喜,看着王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高照。” 高照会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虎符,双手奉于李天钧面前。 李天钧拿过虎符,走下殿前台阶,王贲双手奉于头顶,接过李天钧手中的虎符。 离开了主殿,王贲停留石阶跟前,倚靠在一根柱子边,深深的吸了口气。 王贲合上眼,用心感受了一番手中虎符的每一条纹路。 遥想前年也是北齐大举兴兵,犯我大唐疆土,在父亲的带领与照拂之下,王贲打败北齐军队,迫使北齐排除了王嘉的计策,以边境六城为代价向大唐求和。 如今要离开了父亲的怀抱,独自去战场厮杀,王贲心里是紧张与激动两种情绪交加。 “怎么,要单独翱翔天际的雄鹰怕了?” 一道晴朗文雅的声音悠然而来,王贲睁开眸子,向远处宫阙间看去。 那是一个身着浅绿莲纹锦袍,腰上配着一块上好的玉佩的青年。 若说在这宫廷之内又不知道这青年的,怕是只有前些日子刚刚出生的小公子了。 他早在两年前便以其学识名扬大唐,后更是因为通晓阴阳之术而被李天钧特召入宫。 李天钧本想赐予他官职,可惜被拒绝了,若是其他人这样做,肯定会使得龙颜大怒大怒,能否保住性命都还说不定,但是这个青年并没有被怎么样,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李天钧不仅没有震怒,还赐予了他一项特权。 当日,大唐天命皇帝李天钧便下旨,杨密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这道圣旨听上去或许不算什么,但仅仅只是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这项特权,在整个大唐中除了那些王族公子们,就只有柳献周柳丞相了。 一下子,这叫做杨密的青年便一跃成了宫中的一个特殊存在。 他不是朝廷命官,只在钦天监挂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头,却有着王公贵族都没有的特权。 “这不是杨大人嘛。”王贲一见杨密来了,面上的阴云顿时便释然了。 “我充其量只是一内侍而已,你何苦挖苦我。” 杨密苦笑道,可能是刚刚走的太急了些,他的面色显得几分苍然,喘气声也超乎常人的急促。 “陛下身前的当红内侍,我们这些芝麻小官怎么敢不小心伺候着?”王贲开玩笑道,而后,看着杨密的面色有些不对,才正色道:“怎么,身子骨还没有好些?” 杨密没有说话,待到呼吸平复了些许,才开口道:“现在已经算是好多了,待到丹药都服完了后,应该就好了。” “哎,我大唐地大物博,陛下每日赏赐你那么多滋补身子的药还抵不过你师傅的那几颗破药丸,说出去真叫人难以置信。”王贲似是极为无奈的说道。 杨密微微一笑,言道:“或许是我无福消受吧。”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生鱼 王贲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下去,正色道:“对了,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杨密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递给王贲,说道:“此次出征,这个你带好。” 王贲看着手中的玉,准确来说是半块碎玉。 王贲手中的半块玉是一块呈鲤鱼形的云纹碎玉,碎玉通体水绿色,细细一看,还以为那玉上鲤鱼是活物。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这种玉虽然样式好看,但我家里多了去了,而且你这个还是不是完整的。”王贲看着杨密,的确,他也搞不清楚杨密给他碎玉是何原因,如果说是单纯的朋友间送礼,那也说不过去,哪有人送玉只送半块的,陛下那么宠爱杨密,他应该还没有穷到这种地步,难不成... “...” 杨密白了这小子一眼,道:“我没有龙阳之好...” 说着,杨密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类似的鲤鱼形云纹碎玉,不过与王贲手中的那块有些许不同,王贲拿着手中的碎玉,发觉两块鱼恰好能够喷凑成一块首尾相接的完整玉佩。 “既然这叫做双生鱼的两块玉是一体的,你为什么只送我一半?”王贲不解道。 “这是下山前师傅给我的,送你?你想的倒是挺美的。”杨密白了王贲一眼,笑道。 “那这玉有什么功效?”王贲问道。 “有用的时候自然会遇到,你带上便是,又没有坏处。”杨密说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快点回家吧,晚了怕是王翦将军要给你的晚课翻倍了。” 一听晚课翻倍这四个字,王贲立刻就打起了精神,对于父亲王翦,王贲再清楚不过,若是万科翻倍,今晚的晚饭怕是又没得吃了。 “那我先走了。”王贲说完,转身离去。 待到王贲远走,杨密才淡淡的开口道:“我朋友不多,务必要平安归来啊。” 杨密看了看手中的双生鱼碎片,想起了当初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此玉名为双生鱼,乃为师早些年游历列国是于楚国境内所得,如今将它赠与你出师之礼,你拿上它便下山去寻求你的宫阙三千吧。” “哪儿有你这样的师傅,才三年便赶我下山。” “你小子就是嘴贫,三年以来你不分日夜的研习为师所学,为师如今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师傅,这双生鱼有何妙用?” “一分为二,无论相隔多远,依靠着一块碎玉总能知晓另一块碎玉的动向,关键时刻,可救人一命。” “我下山了,师傅打算怎么办?” “让你与为师一同修道又不肯,为师清风作伴,继续周游尘世。” “那我怎么找到您?” “有缘自会相见。” “······” “徒儿,临走前为师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为师推算不出你的命运,因为你身犯无极,注定一世沉浮不定,有些事,切忌牵挂至深。” 天策城,本意为上天策立之城。 这座如今被全天下视为焦点的大唐国都,是大唐帝国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 就地理位置来看,整座天策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同时也是关中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 最为重要的是,天策城所在的关中地区雄居黄河中游,地势西高东低,足以形成对黄河下游的各个大州的居高临下之势,其统治地位极其优越,可以看出,选择天策城作为国都展现了大唐历代君主的雄心与抱负。 杨密五岁之时,每逢路过路边茶馆,总是听人说咸阳宫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的好,那里是如何如何的完美。 从小有了那些闲聊大叔大婶的熏陶,这宫阙三千便成了杨密的向往,如今身临其境,站在这偌大的咸阳宫石阶上,的确,这里很美。 不过并非像之前听那些市井之徒所说的那种物质美。 每隔刻钟便会有手持宫灯的宫女太监和执戟士兵交替巡查,即使整个皇城灯火辉煌,即使人再多,皇城还是那个冷冷清清的皇城。 这里的美,是一种凄凉的美。 自古帝王多凄凉,陛下,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 “杨大人,杨大人。” 远处传来一阵细高的叫声,男人的声线大多比较低沉,宫女的声音又比较细腻,如此说来宫中拥有这种声线的便只有受过宫刑的太监了。 杨密转过身,静静的看着两个手持宫灯的公公急促走近。 杨密静静的看着,其中一个太监他认识,这是中车府令高照麾下的头号手下,平时跟着高照在皇帝陛下身边侍奉,下面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张总管。 张公公走到杨密跟前停下,也不打算等喘息声缓过来了再说话,面红耳赤的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的杨大人,您可真是让咱家好找啊。” “张公公如此慌急,可是陛下传召?”杨密微微一笑,这张公公常在皇帝陛下身边侍奉,若是他来了,就必定是来召见自己,在这皇城两载光景,陆子初这点儿眼力界还是有的。 “既然杨大人知道了,那就快随咱家走吧。”张公公催促道:“晚了若是陛下震怒,我等可都吃罪不起。” 杨密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有劳张公公前面带路了。” 杨密身子本就不大好,因而走的不宜太急,他这不紧不慢的步子倒是把一旁领路的张公公急的恨不得背着他飞到钦天监的摘星楼。 这段路程足足走了近小半个时辰,到了那座满是符文锁链镇楼的摘星楼下,张公公与杨密跪了下来:“启禀陛下,杨大人带到。” “传!”高照的声音响起,语调上扬,音色尖锐。 张公公与杨密进入底楼,再次行过礼后,张公公便走到高照身侧,宽敞的楼中,便只剩杨密一人在那里孤零零的站着。 天命皇帝李天钧起身,缓步上楼,高照与杨密三人在后面跟着。 摘星楼是钦天监星象官们每日夜观星象,研究那些所谓的上天征兆的地方,此刻,杨密走的方向顶楼,位于第十九楼的星云殿。 正各司其职的星象官大老远的便听到太监高呼陛下驾到,全部出来成两列下跪,高呼万岁。 李天钧没有理睬,走到摘星楼星云殿的下一层,抬头看了看顶上巨大牌匾上小篆撰写的‘星云殿’三字,面上一喜,而后没有转身或者是回头,漠然道:“杨密,你随朕进来,其他人,胆敢踏进星云殿半步,杀无赦!” “微臣遵旨!” 杨密皱了皱眉,他也想不通李天钧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竟是如此的肃然。 杨密跟了进去,踏入星云殿,其中残留的余温未散尽。 秦王正立于沙盘面前,看着沙盘之上剩余三支小旗子中的一支。 上书蜀字。 “微臣杨密,拜见王上。” 李天钧闻言,抬头看着杨密一眼,原本张口欲言,却是顿了顿,问道:“朕每日不是赐你补身子用的血灵芝与百年人参了么,为何你的面色还是如此的差?” “王上恩德,臣感激不尽,不过,只怕是微臣这副身子消受不来好东西。” 李天钧之所以如此礼遇杨密,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杨密是少年神童,更是因为两年前杨密拒绝他封赏一事。 李天钧当时可谓是大为不悦,但也没有拿杨密怎么样,事后不仅仅将他召为内侍,而且下了那道特权旨意。 第二次觐见之时,连宦官高照都不在李天钧的身边。 此刻的李天钧并未站在大殿上,而是坐在大殿下方的台阶前。 皇帝虽然为君,却也是人。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亡秦者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李天钧身边的大臣将领大多是顺从他,敬畏他,而那些王公贵族,对他更多的是畏惧,长久以来,伴随着他的只有一样东西。 孤独,无尽的孤独。 杨密是第一个敢公然站出来直接拒绝他的人,而且还是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所以,杨密就成了秦王政的内侍。 “消受不了也要给朕消受” 李天钧政丝毫不管对方是不是刚刚及冠不久的孩子,霸道一言直接出口。 若是那些大臣,怕是此刻会惶恐至极,直接跪地感恩戴德,但杨密没有,淡笑道。 “微臣遵旨。” “如今宫内只有你最懂得阴阳五行之术,朕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情。”李天钧政傲然而立,看着杨密。 “陛下请讲。” “朕近日做了一梦,梦中朕孤身一人独立湖畔,恰巧看见一人将古琴摔成两半,丢入湖中。”李天钧说着,神色疑惑的看着杨密:“此梦何解?” 杨密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愈发的苍然,神色显得惶恐,反应过来时,只是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杨密见陆子初如此神色,眉头微皱,随即转身,眼睛眺望天际点点星辰,淡言道:“但讲无妨。” “古琴可解为古秦之意,古琴一旦损坏便不能用与消亡无异,然古琴最终投入大湖之中,预示着亡······”杨密没有再说下去。 “亡秦者胡。” 李天钧说完这四个字,身上戾气突然加重,杨密虽然并未看见秦王政神色间的锋芒,却也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机。 杨密没有说话,静静的跪在那里。 良久,李天钧淡言道:“你下去吧,传高照上来。” “遵旨。” 杨密起身,抬腿欲走时,忽然顿住了,说道:“陛下,我大唐非古秦,胡人也早已没落,还请陛下宽心” 而后,杨密缓步下楼。 ... 洛州城外的稷下学宫的山上一处学观之中,无数学子无言而坐,聚精会神的听着从西楚远道而来的硕儒讲学。 前排靠左边的席位上,那位名唤顾倾城的女子端坐听讲,全然没有注意到学观外那个从下午站到夜深人静的此时的青年人。 身为玉清境的高手,对于凛冬渐退的这点余寒,靠着体魄与棉袍,倒是能够应付得来。 陆倾川在这里规规矩矩的站好,主要还是怕和她见了面要怎么说。 真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好个秋? 应该是好个球才对。 又等了片刻,那喋喋不休的西楚硕儒终于讲完了,靠近大门的学子们开始慢慢散去。 其中有不少的学子都注意到了在外面站着的陆倾川,也没有多在意,最多只是打量了一眼后便与人攀谈着离去。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以后,顾倾城才缓缓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那慕容林正准备上前与顾倾城搭话之时,顾倾城的身影却突然停住了,从后面看还看不出什么,整个人除了脑袋以外都被包裹在了斗篷里,但若是从陆倾川那个方向看去,正好能够看到她秀目之中的吃惊之色。 许久不见,被她这么看着,陆倾川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在心中思量好的无数种开场方式,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泡影。 陆倾川的面容上泛起笑意,不知是见到她的喜悦,还是无奈的苦笑,总而言之,都是为了这位满眼都是她的姑娘。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在慕容林的注视之下,那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将她思慕已久的顾姑娘抱在了怀里。 更加令他惊愕的是,顾倾城一下子便挣脱了那个男子的怀抱,声音显得十分冷淡,“请你自重。” 陆倾川正要开口,一个人立刻便挡在了顾倾城的前面,看着陆倾川,冷声道:“我不知道你这种不知廉耻的登徒浪子是如何进的我稷下学宫的大门,但请你马上离开。” 陆倾川看着面前这个穿的周正的锦衣小子,打量了两眼,眉头微蹙,便知晓了这小子的心思。 这是要逮住时机踩着他陆倾川玩儿英雄救美以赢取佳人芳心的戏码啊。 陆倾川注意到这小子身上那鎏金林字,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让开,我有话想和你后面的......姑娘说。” “呵。” 慕容林轻蔑的笑了笑,冷声道:“若非是在这稷下学宫,要放在外面,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小子,本公子见一个打一个。” 陆倾川闻言,不悦的说道:“喂,小子,看你穿的人模狗样儿的,说话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慕容林满脸阴鹜,正准备出手,身后的顾倾城开口道:“算了,慕容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让我与这人谈谈吧。” “顾姑娘,你大可不必...” “不必什么,你管得着么。”陆倾川嘲讽了慕容林一句,“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么个外人来管了?” “你!” “你什么你,滚一边儿去。” 说着,陆倾川气机暗运,抓住那慕容林的一直肩膀,心中倒是有点小意外,没想到这小子已经是一只脚踏入霸玄境的武道高手了,难怪说话这么傲。不过,小小霸玄境,在这稷下学宫中窝里横也就算了,在本王面前一副天老大你老二的样子,装你大爷。 那慕容林见陆倾川想要动手,立刻调动气机,没曾想还没来得及调动气机,便被一下子给扔了出去。 慕容林大怒,从地上站起来,气机暴露,杀气腾腾。 就在他准备大打出手之时,一直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慕容林,不得放肆!” 慕容林闻言,满是怒气的面容上略微挤出了一分错愕,转过头之时,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慕容林面前那位白胡子的老儒士没好气道:“老夫要是再晚一步,莫说是你被人家收拾了一顿,便是你慕容氏,也不好做人。” 慕容林闻言,心中一凛,从这位学宫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两位祭酒之一的口中,他起码知道了身后的这个登徒浪子身份不仅不简单,还十分吓人,甚至姑苏慕容氏惹了他都难以收场。 那老儒士看着这个慕容氏的读书苗子还有点悟性,叹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前往藏经阁抄写半月的经书。” 慕容林执弟子礼作揖,“是。” 慕容林仓皇退下,那老儒士上前,笑着向陆倾川作揖,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稷下学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陆倾川看着这面善的老儒士,笑道:“就冲你温老头儿的面子,我就不和慕容家计较了。” 老儒士笑道:“王爷海量。” 陆倾川也笑道:“温老头儿,你夸人的功夫,也还是那么蹩脚,怎么还没被稷下学宫扫地出门?” 老儒士笑道:“没办法,谁叫我是这稷下学宫的左祭酒呢,谁敢开除我?” 陆倾川啧啧道:“官威真大。” 老儒士笑了笑,而后对顾倾城笑道:“顾丫头,去你那儿坐会儿?” 一旁没有言语的顾倾城见到老儒士问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 而后,陆倾川老老实实的跟在顾倾城的后面,暗自向身边的老儒士比划了个大拇指的手势,老儒士坦然受之。 寒冬未尽,稷下学宫中,有一年迈儒士,面上如沐春风,笑意盎然。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章 为一人杀十万人 顺着学观外的台阶拾级而下,不远处侍女玲儿提着,静静的站在寒风中等候着顾倾城。 接着昏暗的夜色,她看到自家小姐身边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方才飞奔上山的温老夫子,另一个,看上去像个世家子。 只见玲儿秀美紧蹙,莫非此人便是方才令那慕容林吃瘪而走的人? 在这稷下学宫,没听说有哪号人物有这等本事啊。 想到这里,玲儿眼眸中愈发冰冷,一抹杀机稍纵即逝。 不过,当那三人越来越近,玲儿总感觉此人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当看清陆倾川的面容之时,玲儿心头一惊,下意识便单膝下跪,恭声道:“奴婢见过王爷!”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前面带路。” 玲儿这才起来,走在三人的右前方,小心翼翼的为三人照着亮。 到了那湖畔小院儿,陆倾川坐在软塌上,顺势将顾倾城有些冰冷的手捂在手中,笑着看向那稷下学宫的温祭酒,“温老头儿,你们这学宫这些年修的不错啊,这地儿山清水秀的,挺适合养老。” “哪里哪里,王爷你家的王府要好得多。” 陆倾川饶有兴致的说到:“你有没看过,怎么知道?” 温祭酒笑呵呵的说道:“白圣朴那徒弟来的信上有讲,什么水光潋滟清空好...云树绕堤沙之类的话语,真有那么好?” 陆倾川笑道:“不如,带上几十个学宫士子去我西蜀逛个十年八载的不就知道了?” 顾倾城闻言,忍不住有些想笑,咱家这位王爷,还是那副不要脸的手段。 温祭酒哈哈一笑,只说了日后再说日后再说,便没了下文。 陆倾川此行也不是来专程请这位酒品奇差的稷下学宫左祭酒前往西蜀的,不过是恰逢时机,顺嘴提两句罢了,探探底儿也好,为后面做打算嘛。 茶过三巡,话过五味,温祭酒起身悠悠然离去。 侍女玲儿早早的便回了房,将此处留给了二位主子。 陆倾川坐到了顾倾城的身边,方才还娓娓而谈的他,此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明白的。” 顾倾城看着陆倾川,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迫不得已。” “额...” 陆倾川稍稍平复了一番心境,试探道:“我这次是来接你一起回去的。” 顾倾城看着陆倾川的眼睛,美眸之中有些笑意,“回去?回去做什么,看着你与那林若溪拜堂成亲吗?” 陆倾川闻言,在心中叫苦,他娘的,真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西蜀江湖乱、官场乱、军队乱......如今王府也乱。 这个西南王当得真他娘的糟心! 心里是这么诽腹的,话却不能这么讲。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回去接你成亲的。” 陆倾川深吸了一口气,温言道:“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独自留你一人在这洛州受那些风言风语的诟病。” 顾倾城淡淡的说道:“那,我若是不愿意呢?” 陆倾川说道:“那也简单,直接将你扔在小黑身上,扛回去。” 顾倾城无语的白了陆倾川一眼,道:“你就不会哄哄我么,说的那么天经地义,搞得好像是我对不住你一样。” 陆倾川笑了笑,将面容上微愠的顾倾城抱在怀里,接下来的三个字说的很是温柔,满怀愧意,“对不起。” 这一刻,顾倾城出奇的没有挣脱陆倾川的怀抱,绝美的容颜上微微的泛起了三分笑容。 良久,陆倾川开口道:“手有些麻了。” 顾倾城笑道:“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 ... 竖日清晨,在一大半稷下学宫学子的注视之下,陆倾川牵着顾倾城的手,慢慢顺着石阶走下,与上百人各式各样的眼神之中,抱着他一跃而起,落在了学宫石碑旁那头凶神恶煞的凶兽头上。 陆倾川手扶剑匣,随着穷奇双翅一拍,二人身形逐渐远去。 空中,顾倾城拉了拉雪白的裘子,靠在陆倾川肩头,道:“回西蜀不应该是往南走吗,怎么向西了,咱们这是打算要去哪儿?” “去见一个北齐人。” 顾倾城说道:“是齐国派过来谈判的?” 陆倾川嗯了一声,“我来之前,西楚的萧今朝去过王府,谈了笔交易,咱们这回且去听听那北齐什么路数。” 顾倾城瞥了一眼陆倾川另一只手按着的剑匣,道:“怪不得你要带着这个剑匣。” “总得防范于未然不是,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你有个什么闪失。”陆倾川笑道:“要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给那帮北齐的大老粗给抢了,我不得亏死?” 由洛州向西,一股风沙席卷成风的土黄大风在沙漠中呼啸而过,陆倾川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座依稀可见的大山,远远看去,犹如一根尖刺,直插云霄。 愈发靠近,倒是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山上的葱郁之色。 顾倾城也听闻过这座山,在大唐的历史上,这算是一座传奇的大山,它的名字从百年前开始直至今日都未曾改过。 山盟山。 一百二十七年前,大唐的高祖皇帝和西蜀、北齐还有西楚的皇帝在此划定疆界,约下互不侵犯之约,这一盟约给整个天下带来了近一个甲子的和平时代。 这北齐如今选择在这里与陆倾川谈判,其意图上,可想而知。 那座山盟山的山巅之上,有一座亭子,檐下牌匾上金字篆刻盟亭二字。 亭子外,一只肥大的仙鹤独立一旁,亭中,一个道人头戴莲花冠,手拿拂尘,眉目之间隐隐散着几分与世无争的神韵。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人双手交叉,抱胸而立,在他的身侧,一柄极其显眼的三尺长剑竖立悬停,沉浮不定。 “国师,这西南王陆倾川不会放咱们鸽子吧?” 那青年人面相上并不出众,属于放在人群中便泯然众矣的长相,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被他唤做国师的道人,面容白净,双鬓微微泛白,眼角的鱼尾纹微微显露,显然,岁月终究不饶人。 “不会,他说了会来,就应该会来,不然他就不是陆倾川了。” 道人淡然开口,语调平缓:“因为他是一个敢于为一人去杀近十万人之人。” 闻言,那青年人也有些出神,记得在金銮殿上,陛下曾今问了国师与一位佛家的佛陀同一个问题。 杀一人而救一人,救吗? 杀一人而救十人呢,百人呢,千人,万人,十万人又如何? 国师的回答是,只要那人不是九五至尊,可杀,即便是九五至尊,若可救十万人,依旧可杀。 而那佛陀,从始至终都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听国师的话,这陆倾川似乎有另一种回答,他是为了救一人而杀十万人? “国师,您是说这陆倾川曾为了救一人而杀了将近十万人?” 那道人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可曾听说过前些年举世震惊的琅州血河?” 青年摇了摇头,“还望国师解惑。” “你这些年一直在万剑楼中闭关,不曾听闻也实属正常。”那道人开口道:“陆倾川曾有一名至交好友,在攻伐琅州之时,此人去与当时的琅州王谈判,却被那厮一剑杀了,还将此人的头颅传首辖境内的每一座城池,最终,将那个年轻人的尸身喂了野狼。” “再后来,陆倾川直接领着他的神策军和燕云骑军以猛虎下山之势杀进那琅州王的辖境,所过之城,官军尽斩首,凡是被藏锋阁锋士记录在案的有对传首之头吐过口水或者是冷嘲热讽的人,也一并斩了,就这样,所过二十三城,血流成河。”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易 听到这里,那青年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之余,面上的不耐烦之色全然消失。 “我倒是越来越想见见您口中这个人了。” 道人笑了笑,道:“若早些年你们能在江湖相遇,说不定你们有机会成为朋友。” 那青年人笑道:“谁说得准呢,若真是那样,他或许早已死在了我的剑下。” “来了。” 那道人着远方逐渐靠近的飞天凶兽。 穷奇背上,陆倾川右手按住剑匣,左手搂着天下第一美人的腰肢,傲然而立。 亭中,那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嗜剑如命的青年人见着了顾倾城,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也仅仅只是几眼而已,之后他的目光,死死的停在了陆倾川手边那个剑匣之上。 直觉告诉他,这剑匣之中,藏着一把旷世名剑,即使受剑匣的压制,仍然有丝丝缕缕的剑气透过剑匣溢了出来。 陆倾川手提剑匣,待到穷奇停在了地上之后,与顾倾城一跃而下,轻盈的落在地上。 那穷奇似乎注意到了亭子边上那只仙鹤在看向这边,匍匐在地的它向那仙鹤的方向低吼了一声,只见那仙鹤似乎有些惊惧,连忙拍打着翅膀后退了几丈。 陆倾川扭头,对那穷奇笑了笑,“小黑,那仙鹤还吃不得,别闹。” 而后,陆倾川与顾倾城一道径自走进了盟亭之中坐了下来。 那青年人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年岁或许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的男人,面白如玉,剑眉星目,笑的还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像是那种会提起斩杀十万人屠刀之人。 陆倾川看了青年人身边那把剑一眼,有看了那青年人一眼,青年人并不避讳陆倾川的眼神,与他对视。 陆倾川笑道:“名剑‘寸芒’,你就是北齐万剑楼的吴起吧,我听说过你,你此次出楼可是为了找方天阙?” 被陆倾川换做吴起的青年人有些许的意外,却并没有多诧异,淡然道:“西南王陆倾川,果真名不虚传。” “不错,我这次出楼,主要便是要找方天阙打上一架,顺便陪着国师来见你一面。” 陆倾川饶有兴致道:“分生死?” 吴起淡然道:“看情况。” 陆倾川点了点头,转而道:“清虚老道,你这次约本王在这山盟山见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说?” 那清虚道人闻言,淡笑道:“之所以约王爷在此见面。想与王爷做一笔交易。” 陆倾川笑道:“说清楚些,是你本人,还是高长恭,或者是高长信。” 清虚道人面色依旧平静,道:“贫道本人。” 陆倾川饶有兴致的开口道:“怎么个说法?” 清虚道人说道:“贫道大概猜到了不久之前西楚萧今朝在西蜀与王爷所做的交易内容。” 对于清虚道人的一语中的,陆倾川并不意外,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小瞧过北齐的谍报组织,也没有放松过清除西蜀境内的北齐谍子。 知道归知道,但清理还是要清理的。 陆倾川没有说话,的鞥带着清虚道人的下文,“其中之一的条件,便是西楚会出兵佯攻西蜀,再挑动我北齐陈兵大唐北境,使其无暇顾及西蜀的内乱,贫道可说对?” 陆倾川淡然一笑,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果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清虚道人笑道:“王爷现在认为,贫道有资格与您做这笔交易了?” 陆倾川笑道:“你说吧,打算怎么个做法。” 清虚道人开口道:“贫道可以不阻止您与西楚关于北齐出兵的谋划,甚至还可以加大些力度。此外,贫道以西楚与西楚之间的十万大山的西北侧四城之地,换王爷的一臂之力,可否?” 陆倾川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清虚道人的意图,这老家伙,是要玩儿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啊! 而且,他提出来的条件,确实令陆倾川十分心动。 首先,清虚道人提出的交易,与陆倾川和西楚萧今朝谈的合作并不冲突,而且还能更好的为他的计划消除阻力,既不用担心大唐来个背后捅刀,也不用过于操心这西楚会玩什么小伎俩。 最重要的是,十万大山西北侧那四城之地,有塞上江南之称,是难得的鱼米之乡,若是将那里纳入囊中,不仅可以缓解如今西蜀军中的粮饷问题,还能防范一下饥馑灾荒。 至于北齐事后过河拆桥? 要打陆倾川统治的西蜀的主意,要么,北齐能够将整个西楚完全消化了,之后从西楚与西蜀之间横着的十万大山西北侧进攻,要么就是举大军跨越新州的沙漠强攻西蜀的北部防线。 前者是不可能和攻不进。 后者是不敢打和来也白搭。 陆倾川思量了一下,正色道:“你这是准备说服高家对西楚动刀子了。” “西楚疲敝,如今正是内乱爆发前期,我北齐,有这个打算。”清虚道人笑道:“就是不知王爷愿不愿意来分一杯羹了。” 陆倾川闻言,白了这个老谋深算的老道一眼,道:“你可拉到吧,本王怎么知道这杯羹是否有毒?” 清虚道人笑道:“王爷可以仔细思量一番。” “清虚老道,你应该也清楚,在我西蜀局势未稳之前,我给你的保证,都是镜花水月。”陆倾川笑道:“即便如此,你也敢与我做生意?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配得血本无归?” 清虚道人淡然道:“能从清风岭活着回到西蜀,并且暗中将原本正在暴乱前期的西蜀稳定到目前这个地步,王爷值得贫道押上一把。”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那就做吧,这场交易,我陆倾川与你清虚老道做了!” 说着,陆倾川起身准备与顾倾城离开。 “陆王爷,请留步。” 陆倾川转身之际,霸道的气机从他周身瞬间释放。 陆倾川看着那吴起,道:“还有事?” 面对陆倾川的威压,清虚道人的道袍无风自动,吴起淡然道:“敢问剑匣之中,是剑谱之上的哪一柄名剑?” 陆倾川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离开之前留下了句:“它不在剑谱之上,至于剑名,你问你旁边那老道,他应该知道。” 看着飒然离开的穷奇背上的二人,清虚久久无言,而后道:“剑匣之中,是失传已久的大周天子剑。” 闻言,吴起先是一愣,而后喃喃道:“早知道,方才该拦上一拦的。” 清虚道人淡然道:“这陆倾川敢来,除了胆色以外,应该还有所依仗。” 吴起点了点头,而后道:“国师接下来如何打算,返回大齐?” 清虚道人淡然开口,“你不用管我,你要去西蜀便去好了,去见识一下西蜀的江湖也好,撇开南疆那蛮夷之地不算,这四座江湖中,其他三座都还是挺有意思的。” 吴起闻言,起身抱拳道:“那,就此别过。” 言罢,吴起径直走出亭子,身侧飞剑横于脚边,吴起默念剑诀,随后,山盟山上有一人御剑而过,若是换上一生稍微周正一点儿的衣裳,倒也勉强担得起剑仙身姿,如今这般,委实有些不搭。 盟亭之中,清虚道人掐指一算,拂尘一甩,缓步走出亭子,坐上仙鹤驾鹤北归。 数十里之外,陆倾川与顾倾城停在了一座小山头,叫那穷奇先行回了锦官城,自己与顾倾城徒步二人出了林子,向那小镇走去。 “倾城,你觉得清虚那老道会不会反水?” 顾倾城闻言,“应该不会的吧,除非,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攻打西楚。”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局中局 陆倾川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看着前方。 陆倾川和顾倾城即将要落脚的这座小镇,处于西楚、大唐、西蜀还有北齐的三国交界地带。 这座小镇包括其周边方圆百里的归属,一直都饱受争议,三国争议不断。 因而,这里算是一个三不管地带。 三不管,不代表不插足。 在这片没有王法的地界上,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践行着各自的道理。 陆倾川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随便选择一个落脚点,更何况还带着一个顾倾城,若他是那等心大无脑之辈,在这个世道也活不到今日。 小镇外半里左右,一个青年人倚坐在马车上,一身墨染似的装束恰好配上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眼眸。 见到从林间岔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个青年马上跳下马车。 “吴莫寒,参见王爷。” 陆倾川笑着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吴莫寒的心口,“你小子,倒是和当初来西北的时候没啥变化,是不是偷懒了?” 吴莫寒一边替陆倾川和顾倾城拉起车帘,一边挠了挠头,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嘛,难道非要我成天的背朝黄土面朝天,成了个糙汉子,您看着才舒心?” 陆倾川与顾倾城一边上车,一边说道:“是这个理儿。” 待到要接的人接到了之后,吴陌寒充当起了马车车夫,掉头驾驭着马车向后驶去。 “莫寒,这回随本王一道回西蜀如何?” 马车上,吴莫寒双眸目视前方,一边驾驭马车,一边回答道:“我倒是想与王爷您一道回西蜀,替您好好收拾收拾那帮背地里要翻天的跳梁小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您也知道,西楚这边的谍报系统离不开我,更何况还是如今这种关键时刻。” 陆倾川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那司徒飞尘可以替你接掌西楚方面的事务。” 吴莫寒笑道:“我知道王爷您的好意,司徒飞尘的能力是有,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现在实在是不能出一点闪失,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误差,都可能使我使我们的弟兄们枉死沙场。” 说着,吴莫寒笑道:“而且,当初这差事是我主动开口揽下来的,得有始有终不是,若中途撂挑子,只怕回去了也要那两个家伙在酒桌上拿来数落。”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你就不怕我治你个不服王命的罪?” 吴莫寒闻言,道:“怕,自然是怕的。” 陆倾川闻言,愈发无奈了,“你小子,这是害怕的口吻?” “求王爷明鉴,属下绝无二心。” ...... 夜中,小镇夜幕星辰漫天,朔北的寒风从极北之地深处不断涌出,刮过一望无际的沙漠,向西蜀滚滚而去。 反观整个西蜀,乌云密布,不着丝毫星月,绵绵的细雨与寒风交杂。 一处深院之中,南宫城一个人坐在屋内的软榻上,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也未猜先,执白先手定式。 屋内不远处,一个侍女蹲在小火炉旁,向火炉中添加了些许炭火,而后拿起身边的小簸箕,走到门边交给那个候着的小厮。 正当那侍女转身准备入屋之际,一个人影匆匆忙忙的进了屋子。 “孙,孙少爷。” 那侍女认出了走入门中的那个锦衣公子的身份,赶紧欠身施礼,“奴婢见过孙少爷。” 被她换作孙少爷的锦衣公子,看上去年岁不大,腰佩一块带穗的上好和田白玉玉佩。 此人名唤南宫瑾,原本是旧蜀之中南宫城的一位之交的孙子,很小之时,便认了南宫城做干爷爷,过继给了南宫城。 南宫城看着自家孙儿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也没有恼,只是头也未抬。 “孙儿拜见祖父。” 南宫城淡淡的开口道:“瑾儿,何事需要你如此火急火燎的?” “回祖父。”南宫瑾起身,恭敬的答道:“前些日子您要找的郑观海来了。” 南宫城闻言,落子的手顿了顿,却也只是顿了顿。 “让他进来。” “是。” 南宫瑾退下,不久过后,南宫瑾领着郑观海入了南宫城弈棋的屋子,见着了一副富家翁装束的南宫城,郑观海不敢怠慢,立刻长揖到底,“晚生郑观海,见过老皇爷。” 南宫城嗯了一声,而后淡然开口道:“你倒是实诚,知道老夫要找你,便自己来了。” 郑观海恭声道:“老皇爷要见晚辈,晚辈岂敢怠慢?” 南宫城抬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而后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见你?” 郑观海颔首,道:“晚生知道。” 南宫城继续说道:“那你为何上门?” 郑观海淡笑道:“也是同一件事。” 南宫城没有再转头,“你且说。” 郑观海闻言,开口道:“老皇爷无非是想要晚生就此罢手,但晚生前来,是希望老皇爷能不要插手这场诡谲的杀局。” 南宫城冷冷一笑,道:“老夫为何要听你的?” 郑观海听到了南宫城的嘲讽,没有便显出丝毫的怒气,至少表情上依旧保持和善。 “就凭着晚生能给老皇爷想要的东西。”郑观海说道:“那陆倾川给不了的东西。” 南宫城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道:“且不说你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你能确保我西蜀复国?” “老皇爷,行不行,总得要试过才知道。” 郑观海淡笑道:“总比他陆倾川统治下的西蜀要令咱们这些蜀国人舒心一些,如今的西蜀已经沦为了向大唐摇尾乞怜的地步。” 南宫城淡然道:“你郑观海不也一样么,与那大唐二皇子一派合谋。” 郑观海说道:“古今成大事者,无不有所牺牲,为了西蜀的复国大业,我郑观海日后一人受到蜀国百姓的诟病,怎么想都是赚了的。” 老皇爷的兴致看上去依旧不大,“你现如今还有多大的胜算?” 郑观海闻言,开口道:“原本只有四成,如今这南疆的大荒部与神策军在琅州边界焦灼僵持不下,得再加上一成,若是有了老皇爷的相助,还可再加一成,或者说两成。” 南宫城说道:“此事,我不会出手,却也不会阻挠。” 不待郑观海开口,南宫城便继续说道:“你若是拿下了锦官城,你我再谈不迟。” 郑观海闻言,眉头微蹙,却也没有再多言,作揖道:“既然老皇爷如此说了,晚生只好告辞了。” 南宫城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道:“瑾儿,送客。” 南宫瑾进门,“是。” 随后,领着那郑观海出了院子。 穿过重重的洞门,郑观海从后门出了那座园子之后,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巷道中走着,许久过后,没来由的笑了笑。 屋子之中,那曾经在江南给南宫城充当马夫的刀客吴狄小步走进了屋子,“见过老皇爷。” “如何?” 吴狄儒士说道:“那郑观海,确实被那负责此地的藏锋阁锋士被注意到了。” 南宫城淡淡一笑,随即继续弈棋,吴狄无言而退。 南宫城所料不错,负责这一片的藏锋阁锋士正将一封密信装入传信用的信筒之中,而后绑在游隼的脚上。 不出意外的话,最多明日倾城,这封密信便会出现在西南王府鹿鸣山的御文楼桌案之上。 这郑家的小子,这次除了来探探自己的态度,只怕也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在来的时候将行踪给故意暴露一下。 南宫城看着桌上棋盘中的困龙局,已下道古籍上那般程度,接下来黑棋如何解局,甚是关键!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世间人与世间事 自从发生了绿林响马屠城一事之后,驻扎在云州的所有燕云骑军和协防的神策军,都主动的向各个郡县拉近了十里,如今,无论从哪一个郡县外向周边望去,总能在一方的远处依稀望见军营的营帐。 云山县,地理位置上要更加靠近蜀楚边境些。 也许是因为这一带驻扎的燕云骑军比较多,故而一直以来,云山县没什么大的事情发生,还算比较安详。 不过近段时间以来,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云山县的老县令林立德年事已高,已经正式解职了,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县令。 云山县县城的街坊邻里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测推说着这位县尊大人的身份。 有去过江州闯荡过的见多识广的青年说,这位名唤沈晗光的县尊大人,是江州沈家的大公子,名头到了咱们云州,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也有常年纵横烟花柳巷的花间客笑着与那些酒肉相好说那些关于沈晗光的传闻,比如说,江洲某位小姐看了沈晗光的诗作之后,立刻叫其父亲大人差人上门说媒,又比如说,咱们云州的袁小姐,也在私底下爱慕着这位蜀中名士。 谈论起咱们这位云州的袁大小姐,无数的风言风语便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了云山县的每个角落。 虽然大多数是传言袁小姐和新上任的县尊大人的爱情花事,但大多数还是带着同情的态度替这位年轻有为的县尊大人惋惜,好好的江州不待,跑来这云州送羊入虎口? 虽说这袁家在云州的权势极大,但委实怪不得这些百姓,只因这位袁大小姐的事迹实在是太过令人心惊,比如说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这位袁小姐直接领着一队骑军,将一伙上百号人的马匪全部清剿了,据说她的枣红马马鞍边上还挂着六七颗马匪的头颅。 这样的事迹在民间传闻中是不计其数的。 谣言可畏,慢慢的,这位袁大小姐的相貌也被拿来说道了一番,这样一个婆娘,想必长相也不会周正,谁娶谁倒霉。 倒也不是没有过想捏着鼻子去借袁家的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向那袁家小姐表达爱意,不过,无论是写那些情义诗文的文人士子,还是那些江湖的武林高手,皆是连袁小姐的面也没有见到。 有些心胸稍微大一点儿的还好,不了了之,但总有些人,得不到的便想毁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以一年前的一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为例,此人攀附不成,便作打油诗诋毁袁家小姐。 结果嘛,半夜的时候,一队袁家亲卫闯入那读书人的寒舍,将他打了个鼻青脸肿,这家伙也忒没有骨气,第二日便匆匆的离开了云州,再也不敢多待片刻。 县衙后面,新上任的云山县县令沈晗光没有穿官府,而是穿着一贯喜欢穿的青衫素衣,听着从江州竹海书院带过来的书童杨文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在外面的见闻。 对于这些事情,沈晗光只是一笑了之,“你啊,还是在竹海书院待的久了,缺少了对这些人情世故的接触。” “先生,您就半点不生气?” 沈晗光一边执笔挥毫,一边说道:“等以后你就会慢慢的知道,这些活在烟火气中的百姓们,也是一门值得你学的学问。” 书童杨文眉头微蹙,挠了挠后脑勺,“先生,我不是很明白。” 沈晗光闻言,抬起了头,温言笑道:“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不用太着急,暂时不明白没关系,只要有心,会越来越明白。” “哦。” ... 云山县西北去三百里,那座边陲三国四境的边陲小镇之中,陆倾川与顾倾城落脚点被吴莫寒安排在了小镇内的一处宅子之中,比之气派的西南王府是比不得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出寻常的小宅子,此时倒是更显得温馨一些。 陆倾川和顾倾城是以客人的身份与吴莫寒一道住在此处的,吴莫寒原先与那宅子的主人有些故交,考虑到一些因素,吴莫寒没有对那户普通人家道出二人的真实身份。 世上许多事情,并非知道的越多便越好,否则那古时的许多文坛大家又怎么会羡慕那些无忧无虑的无知稚童? 与那户宅子的主人家寒暄了几句,安排好三人的住处之后,那债人家便告辞了。 厢房中,陆倾川开口道:“莫寒,如今西楚的局势,具体如何?” 吴莫寒恭声道:“如今的西楚,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正处在内乱前夕,恭王一派与皇帝萧云廷一派的较量之中,恭王明显要占了些许上风,说来这西楚皇帝萧云廷还得感谢一番我西蜀,若非去年咱们史老帅和袁帅把那五万多赤焰军给吃了个大半,只怕如今他要更加难受些。” 陆倾川闻言,淡然一笑,“是这个理。” “北齐方面,于小天最近有没没有与你会过面?” 吴莫寒闻言,摇了摇头,“近来一个月没有,上月三号倒是在北齐的边陲小城见过一面,是与属下确认西楚境内北齐谍子的动向,北齐方面的情报,相信王爷您也已经看过,根据请报上的分析和属下的猜测,这北齐,怕是已经在准备对西楚趁火打劫了。” “今年真是一个热闹的年,格外不太平。” 吴莫寒点了点头,道:“是啊,战火一触即发,只是苦的是那些斗米百姓。” 沉默了片刻后,陆倾川开口道:“我让你派人照看的人怎么样,就是那个林默。” 吴莫寒笑道:“在新州境内,曾有三伙马匪打算对那林公子动手,其中两伙马匪的盯梢的见那林公子着实寒酸,看着比他们马匪混的还要惨上几分,便没动手。另外那伙不长眼的马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用这林公子来祭刀,被司徒飞尘带着人给宰了。”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危险,不过,那林公子倒是在一座破庙中认识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因为是王爷您特别嘱咐的,属下前些日子还亲自前去暗中观察了一番,看上去,应该是个普通人。” 陆倾川点了点头,而后道:“现在他们到哪儿了?” 吴莫寒说道:“前日的情报来看,现在应该快到了这小镇。”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多此一举的给他金银财物让他一路衣食无忧,这很好。” 吴莫寒说道:“王爷,您可有打算将这林公子纳入咱们藏锋阁或者隐卫?” 陆倾川摇了摇头,笑道:“你说呢?” 吴莫寒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属下怎么知道。” 陆倾川无奈一笑,道:“在清风岭一战之后,我落入悬崖,便是他救了我,说来也是有趣,这小子原本见了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准备翻翻我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后来准备把我埋了的时候又发现我没死透,一番心理交战后把我又背了回去,便宜典当了我那价值千金的玉佩,买药替我治伤,之后和他闯了闯他眼中的江湖,确实挺有意思,若非西蜀告急,说不准此刻陪他闯荡新州的就是我了。” “那您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吴莫寒说道:“是否要亲眼见上一见?” 陆倾川闻言,笑道:“当然要见,娘的,以前就和这小子说过,我媳妇儿那可是一等一的漂亮,如今倾城在这里,不带出来显摆一下,这小子恐怕至今还以为我在吹牛呢。” “......”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处不相逢 竖日清晨,小镇外面,有一个落魄游侠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慢慢的走在官道上,那穿着破旧裘子的老人漫不经心的扣着鼻屎,他身旁的那个落魄游侠睡眼朦胧的看了看身旁的老人,打了个哈欠,吐槽道:“秦老头儿,你能不能有点儿正行,就你这天天挖鼻屎抠脚,能有老婆子眼瞎了瞅上你?” 那褴褛老人丝毫没有在意身旁的林默的吐槽,啧啧道:“你小子比老夫好到哪儿去了?这一路走来,有哪个姑娘正眼瞧过你?” “这你就不懂了吧。” 林默抖了抖肩头生锈铁剑上的包袱,面上十分自信,“那些姑娘那是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没有见过如我一般丰神俊朗的江湖大侠。” 褴褛老人连一个白眼都懒得浪费在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身上,依旧自顾自的扣着鼻屎。 那林默似乎越说越起劲儿,那双原本还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很宽便变得龙精虎猛起来,在这清晨中叨叨个没完。 ...... 西蜀渝州。 段云锋置身藏锋阁在渝州城的一处据点之中,手中的密报信纸中间已经被他捏的皱成了麻花状。 嘭! 段云锋猛地一拍桌子,只见段云锋手下的梨木桌子瞬间便四分五裂,满地的桌腿、木板、碎屑,触目惊心。 “来人。” “在。” “通知渝州北部的全部锋士,加大排查力度,我要在今晚在渝州的飞狐城知道那老东西的行踪!” “是!” ...... 此时在渝州北部,很多地方皆是人心惶惶,算上昨夜在飞狐城,已经有八个妙龄姑娘给那臭名昭著的痴心老人给刨去了心脏,赤身裸体的在巷道中给人发现。 这痴心老人,原本是活跃在北齐的魔道巨头,从前并未听闻他在大唐显露过踪迹,如今不知怎么了,突然便出现在了西蜀渝州。 痴心老人,也叫吃心老人。 据说此人是北齐颍川城内一个高门氏族之后,年轻之时,也曾是一位鲜衣怒马的大好男儿,文能提笔作诗,武可上马杀敌。 他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在他的家族被构陷后负了他,与另一个氏族的年轻俊彦给成了婚。 原本便已经失魂落魄的他肝胆欲裂,一夜疯魔,坠入魔道。 再后来,那个嫁作他人妇姑娘在在不久之后便被夫家以病逝的由头给草草处理了后事,那女子的婆家出奇的没有异议。 据说,有个扫墓的婢女曾在那女子的墓前远远的看见了他。 之后的四十年里,北齐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喜欢劫掠妙龄女子一夜欢好后再剖吃其心脏的魔道巨擘,江湖人称,痴心老人。 渝州北部的某个酒楼天字号房内,一个俊逸的青年男子和一个老人现身其中。 若是段云锋或者陆倾川在此处,一定能认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魔宗二宗主,百里长风。 魔宗护教法王,蛇王尹千绝。 “法王,对于这北齐的痴心老人,你怎么看?” 百里长风身后,蛇王尹千绝把玩着手上吐着红信子的红绿斑斓的小蛇,眉头微蹙,手稍微顿了顿,说道:“只怕是北齐那些魔道中人想要趁乱在西蜀火中取栗一把。” 百里长风闻言,笑道:“经过这老家伙如此一闹,连我都有些怀疑是否高看那陆倾川了。” 尹千绝闻言,脑海中似乎又回忆起了在江南的时候陆倾川那厮干的好事,心中仍然心疼不已。 但心疼归心疼,尹千绝可不会因此失去了理智,撺掇百里长风去西蜀这潭浑水中搅和,“二宗主这是要后悔了?” 百里长风嘴角一扬,自信道:“不,绝不后悔。” 即便西蜀如今露出的境况十分诱人,我百里长风仍旧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陆倾川,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力挽狂澜? ... 竖日,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夜雨下过之后,早晨的风显得格外的冷冽,日上三竿才稍显好些。 林默掏出那仅剩的几个铜板,往小镇角落的那个混沌摊子的劣质木板桌子上一拍,大声道:“老板,来两碗混沌,多加辣椒多加葱。” 褴褛老人将手在自己的破烂裘子上一擦,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 林默没有丝毫在意,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老人的对面。 “秦老头儿,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咯。” 褴褛老人依旧不爱搭理林默。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林小子,你出来闯荡江湖,图什么?” 见褴褛老人开口,林默有了话头,自然高兴,接下去说道:“小时候听着家乡那边走出去见过大世面的,当然,后来自己走了出来,才知道他们多半有些吹牛,不过他们说的话是真的很吸引人,什么剑客路见不平,豪侠闯江湖,说的头头是道的,那时候我就想啊,以后我也要出去闯闯江湖,做一名剑客,要是有哪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对我一见倾心就更好了,我可以带着他一起闯荡江湖,啥时候觉得看够了这个江湖,咱可以一起回老家嘛,你耕田来我织布,不对,是我耕......” “打住打住。” 褴褛老人一见林默这小子越说越起劲儿,又开始了那叨叨没完的嘴皮子功夫,“就你长这磕碜样儿,还想有姑娘对你一见倾心?” 林默闻言,出奇的没有反驳,叹了口气,道:“哎,愁啊。” 褴褛老人见林默这耷拉样儿,或许是看在这小子请的这碗混沌的面子上,也没有继续火上浇油。 “这一路走到现在,看你小子混成这个鸟样儿,是不是对这个江湖很失望?” “失望吗?” 林默闻言,想了想,笑道:“应该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过不是对这个江湖,而是对我自己。” “哦?怎么说?” 林默说道:“以前那个我跟你说过的叫陆子初的兄弟闯荡江湖的时候,我也看到过很多武功高强,穿的像模像样的大侠美女,他们能够混的很好,说明这个江湖还是不错的,至于我混的不好,那只能说我自己不行,与别人没关系。” 褴褛老人闻言,沉默着没有说话,一直等到热气腾腾的混沌端了上来,低头吃混沌。 林默的吃相还是那么狼吞虎咽,整整一大碗混沌,三两下就给他解决了,连汤也没有放过,喝完了之后,舒舒服服的打了一个满是葱蒜味儿的饱嗝。 “秦老头儿,吃完了这碗混沌过后,我打算去蜀地瞧瞧我那兄弟,当初说好的,大老爷们儿一口唾沫一个坑。”林默看着还在吃混沌的褴褛老人,道:“我听说蜀地不怎么太平,怕万一你去了有个什么意外,所以咱们就只能江湖再会了,先说好啊,不是我林默不仗义,不然这一路也就不会带着你一起混吃混喝了。” 褴褛老人抬头白了林默一眼,淡然道:“矫情。” 林默笑了笑。 不过,很快,林默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男的生的很是周正,剑眉星目,鼻梁英挺,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如同久别重逢般的喜悦溢于言表。 那女子......林默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只能想到以前镇子里的赵秀才偶然看见了一副好像极为好看的女子画像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此女只应天上有,何故落凡尘? 林默原本对赵秀才那句话不怎么感冒,直到如今见着了这位姑娘,心中好像对这句话有了个全新的认知,他在想,这样一位好看的姑娘,有哪个画师可画出她的七分美?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极北深处有人烟 “怎么,这才半年多不见,就不认得了?” 陆倾川慢慢走近,径直拉着顾倾城坐在了一条长板凳上。 “老板,这里再加五碗混沌。” “好嘞。” 林默愣了愣,而后大喜过望,笑道:“子初!?你怎么在这儿?” 陆倾川笑道:“我说是巧合,你信不信?” 林默说了声信,而后不好意思的看了陆倾川身边那位姑娘一眼,挠了挠头,“这位是...?” “好看吧。” 陆倾川笑道:“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为过门儿的媳妇儿。” 顾倾城笑着替林默倒了一杯茶,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言笑道:“林大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林默闻言,开怀一笑的举杯,不料陆倾川佯装不悦道:“倾城...来的时候不都商量好了,叫弟弟就好了嘛。” “屁!” 林默闻言,抢着先把那杯茶给喝了,一滴不剩,“喝了这杯茶,你就是我林默的弟妹了,以后陆子初这小子如果敢欺负你,我就拿着剑去追着这小子抽。” “......” ... 说说笑笑的吃完了混沌,陆倾川问道:“林默,你和这位老前辈接下来是打算去西蜀?” 林默如实道:“原本打算在这里分道扬镳的,只有我去西蜀,当初说好了的,去西蜀见你一面。” 陆倾川点了点头,而后道:“最近西蜀...会很不太平,过几个月便好了,不然你们向东走?去年我下江南闯了闯,很有意思的地方。” “你和弟妹跟我们一起?” 陆倾川摇了摇头道:“这次不了,家里有些事情等我们去处理,短时间内抽不开身,这次是特意过来见见你,看看你混的咋样了。” 一听到陆倾川说想看看自己混的咋样儿,林默便有些无可奈何。 着实不怎么样。 “还凑活吧。”林默也没有因为看到陆倾川和陆攸宁穿着锦衣华服就感到多么自惭形秽,他能感觉得到,陆倾川内心中也没有因此而瞧不起他林默,否则也不会看到自己后还过来这简陋的混沌摊坐下吃混沌,“混江湖嘛,总有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等以后我混出个名堂了...” 接下来,林默又开始了一路上与老人的碎碎念。 这回,老人没有觉得不耐烦,只是依旧用黢黑的指甲剔牙,陆倾川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几句,顾倾城则是双手托腮的仔细听着陆倾川和这位林大哥的闲话闲聊。 她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西南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身份,只是一个江湖人士。 当然,也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简单江湖客,而是手握西蜀第一大帮鹿鸣山的山主。 在那个比西蜀政局还要乱上三分的江湖,陆倾川坐上了当之无愧的头把交椅。 顾倾城在想,若陆倾川不是西蜀的王,还是那个鹿鸣山的山主,会不会活的更加无拘无束一些? ... 在大唐东北方的极北之地深处的一处草地上,族人们都已经扎好营帐,一个羽皇族族人身着以前准备好的过冬用的兽皮衣裳,来到一个身材健硕的老人,身前恭声道:“族长,全族的老老少少都已经安顿好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恩,有这些过冬的衣裳,今年应该能度过这个凛冬。”老人点了点头。 “这····心生的几个孩子还是有些不大适应这里的严寒,不过营帐内有火炉,算是好了很多,相信以我们羽皇族的适应力一定能很快适应这里的环境。”那名族人自信的对老人说出了他的心声,对未来的乐观是这个宗族一贯的精神。 老人点了点头,随后便接过另一名族人手中的兽皮大衣,而后叫上了三个健硕男子随他一同向着结冰的地域走去,还特意让他们拿上装食物的大框和捕鱼的大网。 来到一处冰湖上,同行的族人们都十分疑惑族长带着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空无一物,除了冰之外还是冰,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族长,不是说去狩猎吗?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同行的一个族人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哈哈,我们已经到了狩猎区,我们要狩猎的猎物,就在我们的脚下。”老人笑了笑,随后指向脚下的冰面,对众人说道。 这个冰湖的冰面少说也有几米的厚度,有谁能够想到再次捕猎? 就算是想到,又有谁能够破开这结实的冰面。 不过在羽皇族中确实有这么一人存在,此人可以直接用两把斧子将地面划开一个大裂缝。老人看了看身后不远处慢慢走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又在冰面上转了转,随后用长剑在结实的冰面上划出了一个大圆,指着这个大圆对那背上背着两板斧子的汉子说道:“大虎,用你的开山斧将这个圈里的冰面破开,要控制好力度,别将圈外的冰面破开了。” 大虎点了点头,他脑子转的慢,没有猜到老人的脑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却明白,只要听族长的话,准没错。 大虎从抽出那两板开山斧,随后对准结实的冰面猛砍下去,此时整个冰面都在颤抖,明显是用力过猛了。大虎见状,又在刚刚落斧的地方敲了敲,摸清楚了力度之后继续下斧子。 不一会儿,老人所要求的圈内的冰面便裂成了数十块。 “你们去将那些碎冰搬出来。”老人对另外两个健硕男子吩咐道。 羽皇族的男儿个个都是力大无比,搬几块碎冰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一会儿便搬完了。 “将带来的网撒下去。”老人对最后一个中年族人说道。 那个羽皇族族人闻言,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渔网洒下那巨大冰洞。 等待了近半个时辰,渔网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大伙儿的面颊在这凛冽的寒风的吹拂下被冻得通红。 “族长,会不会这冰湖里面根本就没有鱼?如果有的话,它们吃什么?”大虎是个急性子,这么等下去实在是比坐牢还难受,忍不住问道。 老人笑了笑,伸出手感受了在空气中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 “大虎,现在的你还是太急躁,还没有到那种天人合一之境界,整个族内,单论力气你无人可挡,但是唯一的不足便是太过急躁,不能完全静下心来融入自然,等你达到那种境界之时,你会有很大的变化。”老人对大虎说道。 “这,族长,天人合一是是什么感觉?”大虎问道,不过刚刚问完,大虎便不想知道答案了,“算了算了,达不到就达不到吧,这样就够了,反正在这极北之地生存也差不多了,也出不去。” “不要那么自暴自弃嘛,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机会的。” 老人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渔网上。平静的渔网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先是毫无动静,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扯动了一下,之后一股巨大的劲道扯动着渔网,旁边握住渔网的壮汉差点儿没有拉住。 “族长果然高明,看来这一次的收获肯定不会小了。”其中一名族人欣喜着对老人说道。 “哈哈哈,这些家伙还挺矫情,不肯出来,让我来拉它们出来!” 大虎将板斧放在一边的冰面上,随后笑着走到渔网的一角,从所有的族人手中接过渔网,大虎深吸一口气,闷哼一声吼,猛地将渔网向天空一拉! 啪! 巨大的渔网离开水面的时刻,整个渔网之中几乎都充满了大鱼,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银白的鱼鳞看起来使人十分舒服。 ...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六章 齐会婚宴 大唐天命五年二月十四日。 渝州苏家七日前来了一位御剑而来的蜀山剑仙,此人一袭素衣道袍,头上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簪,身材修长,五官稍稍显瘦,负手在后御着桃木剑时候的样子,好一派仙风道骨。 据那位蜀山剑仙说,他叫独孤傲,是专程为履行之前的一个约定而来。 当时正在府中慵懒的躺着的苏云深立刻便跳了起来,跑出府门将那来自蜀山的独孤傲给拉了进去,那独孤傲对他说了一句旁人听起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二月十四,宜嫁娶,上上大吉。” 苏云深一听,顿时乐开了花儿。 再然后,苏云深极力挽留,请那独孤傲在苏府住些时日,独孤傲也没有拒绝,要了一间比较清静的小院子。 苏府的管事见状,暗自退下,立刻将王爷以前下榻苏府的院子旁那间小院收拾了出来,用的都是顶好的家具,架子上摆放着的,便有前些日子才花了重金买回来的银白点朱流霞花盏、青瓷螺珠瓶等价值连城的珍贵瓷器。 再之后,诺大的一个苏府,竟是全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一时间,先是整个渝州城都被这股热闹劲儿所吸引,然后是整个西蜀,都知晓了这位祸害了无数蜀中姑娘的第一纨绔子弟要成婚了,迎娶的是那位来自江南青州的田家大小姐。 无论是酒楼坊间,还是士子雅会,皆在谈论此事。 伤心欲绝的,大概也只有那些受过咱们苏大公子光临的青楼花魁了。 在二月十四这日,苏府广迎八方来客,夹道观看的百姓与蜀中各大家族的代表人不计其数,竟是排了足足有五六条街,望着那六帷金玲桃红锦幄喜轿慢慢从路中抬过,锣鼓喧天中,喜气洋洋。 渝州城外,有两个人风尘仆仆的站在城外官道旁,远远的看着那座喧闹的城池。 那中年人满面胡渣,背负一口‘雨花’古剑,正是那江南雨花剑齐铭。 齐铭的身旁,站着一个看上去显瘦的黝黑少年,古铜色的肌肉一眼瞧去便极为结实,那里还有半点氏族小少爷的样子。 这个名叫田明轩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碎布棉袄,额发随着冷风飘摇,用手遮了遮那明晃晃的太阳,憔悴而疲惫的面容上显出几分精神气儿来,“师父,那就是渝州城了!?” “不错,咱们还算是来的及时,今儿便是你姐姐大婚之日。” 田明轩闻言,干净说道:“那咱们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饭点了。” 齐铭看着这小子,不禁笑了笑,这小子这趟南疆之行,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起码是个能吃苦的。 虽然嘴上说田明轩没出息,倒也跟着他快步走了起来。 入了城,交了通关文牒,师徒二人快步入了城。 看着两道密密麻麻的轿子和人流,纵论是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的田轩明,也不禁有些倒吸凉气,“娘嘞,这他娘的得多少钱啊!” 齐铭淡淡一笑,“你姐夫的家族,号称西蜀第一富,不是浪得虚名的。” 过了一会儿,田明轩缓过神来,嘿嘿一笑,道:“不愧是我姐夫,厉害的厉害的。” 齐铭看着这小子贼贼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屁,给了他一板栗,“即便你姐夫家大势大,也不要随便扯起虎皮出去招摇,在南疆时候那个小部落的子弟的下场你忘了?” 田明轩习惯性的揉了揉脑袋,龇牙咧嘴了一下之后诚恳的说道:“没忘,没忘,您说过,要靠自己的实力说话嘛。” 齐铭纠正道:“还有最好不要仗势欺人。” “徒儿知道了。” 齐铭淡然道:“走吧,赶饭点儿去。” 随后,穿过无数的人群,终究还是走到了苏府大门前。 有齐铭在,田明轩还是没有敢摆出那大摇大摆的排场,老老实实的跟着齐铭一道走到门口管事跟前,说过了二人身份。 能在名动西蜀的苏家做到管事一职,眼力价是必不可少的,确认过齐铭手中那块出自藏锋阁的令牌之后,管事便不再询问,直接让到一旁,恭敬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二位请随我进府。” 府中,苏云深正在招呼着一桌又一桌的宾客敬酒,一身新郎官儿的喜服,看上去春风满面。 “姐夫!” “姐夫!” 苏云深抬起头,那些听到这刺耳喊声的宾客也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得跟黑炭球的少年,穿的破破烂烂,一边向苏云深招手,一边喜出望外的笑着。 苏云深不禁想要扶额,这小子当初看上去挺白净的啊,怎么才半年不见,就黑的根个煤球似的。 苏云深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过后,笑着说了声失陪,而后便走到齐铭与田明轩面前,短暂的注视过后,现场数十桌又恢复了欢笑声。 齐铭刚刚要开口,苏云深便笑着打断道:“不用那些礼数,今儿是我大喜之日,且先上座。” 而后,苏云深拍了拍田明轩的肩膀,眉头微皱,忍俊不禁道:“怎么这么黑?” 田明轩无奈道:“莫得法子,南疆那地方的太阳忒毒,小爷这细皮嫩肉的,哪里顶得住?” 苏云深笑道:“你要先去见见你姐,还是先吃饭?” 话音刚落,田明轩便说道:“当然是先吃饭了,人啥时候不能见,饭可是快两天没吃了。” “那就先坐下吃饭。” 随后,苏云深将二人领到居中的主桌上坐了下来。 桌上已经有了一些人落座,分别是苏家家主苏天德、苏家主母阮蕙兰,还有苏家的老太爷,外加四州的州牧老爷、云州袁家来的袁崇风、江州玄甲水军来的唐成义,琅州神策军史家来的二公子史孝文。 田明轩向长辈问过好之后,坐到了苏天德的身边。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是西蜀地界上的一方大佬势力代表,但是他们都自觉的留出了三个主位,其中一个是苏云深的,这毫无异议,但另两个呢,便是苏家老太爷和苏天德都没资格坐? 就在田明轩屁股还没有坐热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阴影便从所有人身上呼啸而过。 苏云深头也没抬,只是静静的喝酒,心道,来了。 随后,那标志性的飞天凶兽没有停下,径直飞离苏府。不过,有两道人影从天飘然而落。 陆倾川将名帖交给楞在一旁的管事,笑道:“别愣着了,念呐,本王早饭没吃就来了。” 那门房管事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的双手接过那名帖,大声道:“王爷、郡主驾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喝酒吃饭,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却也没有跪下,而是按照西蜀不成文的规矩,报以江湖上的抱拳礼,齐声道:“参见王爷,参见郡主。” 陆倾川笑着朗声道:“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本王和我姐姐只是来参加婚宴的,别搞得太沉重。” 所有人闻言,这才坐下来,继续吃席。 陆倾川与陆攸宁来到主座上,陆攸宁居中,陆倾川居左,苏云深居右,坐下之前,陆倾川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了面上那张赤金面甲,扔给傻愣愣跟个二愣子的黑球少年田明轩,笑道:“小黑炭,我觉得,现在你更需要它。” 田明轩下意识的接住,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支支吾吾道:“大...大哥!?” 陆倾川闻言,古怪的看了这小子一眼,皱眉调笑了一句,“怎么去了趟南疆,反而变得傻不拉几的。” 陆攸宁笑道:“子初,别吓着这孩子。”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方风云动 陆倾川笑了笑,道:“傻愣着做什么,非要我亲自请你坐下?” 田明轩闻言,似是恍然大悟,赶紧坐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一阵敬酒。当然,敬酒的,多是主桌上的几位州牧和将军,其他桌的偶有几位实权将军过来向陆倾川和陆攸宁敬上一杯,陆倾川与陆攸宁分别向苏家老太爷、苏云深的父母敬了一杯。 坐在陆倾川身边的苏家老太爷慈眉善目的笑呵呵的对陆倾川说道:“小初啊,老头子我也要敬你一杯,若不是你当初在天策城那里提了一嘴,我这不学无术的孙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去将我那孙媳妇给娶回来呢。” 陆倾川笑着举起了酒杯,“这杯酒,我就却之不恭了。” “爷爷,你别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啊,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孙子。” 苏家老太爷佯装嫌弃的瞧了苏云深一眼,“吵什么吵,我又没有聋。” 渝州州牧陈先河举起酒杯,笑道:“老太爷,下次您教训子孙的时候,得把嘴角的笑意稍稍压一下了,不然镇不住这些个小子。” 一阵哄堂大笑。 渝州城内乐融融,西蜀边境却不太平。 先说云州西线,十万大山以西,西楚大军压境。 紫阳关外,几骑燕云骑军的斥候在一座低矮的山头上向西远远观望着,远处那密密麻麻的黑压压的一片。 其中一个斥候下马,以耳贴地,冷风吹过杂草,枯草随风飘摇。 “他娘的,这西楚失心疯了!?” “队长,这次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大军了吧!?” “可能还不止,得看北边那里的情况如何。” 战马之上,一个披甲握刀的胡渣满下巴的中年人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再次远远的看了两眼远处那隆隆而来的西楚大军,而后调转马头,正色道:“留下两个跟我往北再探,剩下的先回紫阳关报告情况。” “赵三,我们两个和队长一起吧。” “好。” ... 与此同时,琅州南方边境,大荒部陈兵边界线外,蛮族军队身下的虎狼骑虎视眈眈的望着城池上的蜀国军队。 一个大荒部的魁梧汉子双腿一夹,身下的那头眼角留有刀疤的硕大恶狼缓缓的走到前方将帅的身边,这个肩扛狼牙棒的魁梧汉子用着大荒部的言语对那披着战铠的大库耶说道:“大库耶,大君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大库耶眯着眼睛,瞧着那即便是面临着大荒部最强战士的守城蜀军,城楼上的战旗猎猎作响,所有城楼上的守城士兵皆是目光坚毅而沉稳,凝视着陈兵在下的大荒部战士。 这位大荒部的大库耶有些好奇那位传说中的西蜀之王究竟是什么样了。 据说不过是个比自家少君大几岁的年轻人。 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年轻人,才能带出这样一支军队啊! “蒙尔多,传令下去,大军后退三里,安营扎寨!” 虽然是一头雾水,但那扛着狼牙棒的蒙尔多听了大库耶的领命,没有丝毫的犹豫,“领命。” ... 西蜀两大战线大敌在临,大唐那边也没有时间看笑话,新州、卫州、峦州北部的战线,三十万大军严阵以待,看着那漫天黄沙背后那黑压压的北齐大军,一个个守军将官都下意识之下握紧了刀柄,眉头紧皱。 卫州战齐城城头上,一个大胡子汉子披着将军铠,直骂娘道:“他娘的,这些狗日的的北齐蛮子,连个年都不让老子过的安生些!” 北齐大军压境的消息很快便通过驿路快马加鞭的传回了天策城,早朝之上,顿时炸了锅,特别是兵部左侍郎武康盛,当场站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下,沉声道:“陛下,微臣请战!” 天命皇帝李天钧面无表情,眸子里隐隐含着怒气,下旨道:“此事再议,早朝过后,兵部尚书孙宏生、御史大夫刘正德、宰相柳献周随朕道御书房议事。” ... 西蜀境内,这场让全天下都跟着动的始作俑者之一的陆倾川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笑的十分从容。 江州某个小城之中,郑观海坐在一个宅子的大厅之中,听着面前的几个谍子和死士汇报着从各个方面传出来的消息,他的双眸微闭,一遍遍的在心中仔细思量着一切的细节,直到这一刻,郑观海仍然在犹豫。 又有一个谍子匆匆忙忙的近来了,“主上,大荒部那边传来了消息,大荒部大君确实把最精锐的三万虎狼骑都给派出来了。” 郑观海眼眸依旧未睁开,淡然开口道:“领军的是谁?” “回主上。”那谍子答道:“是大荒部那位号称杀神的大库耶狄尔顿·潘!” 闻言,郑观海猛然睁开眼睛,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你们传令下去,可以开始了!” 郑观海面前的所有谍子和死士皆是单膝下跪,沉声道:“属下领命!” 在那些谍子死士都离开之后,郑观海的眼神坚毅的透过门扉,看着院子外的天空,阳光透过白云洒在院子之中, 若不是一阵冷冽的风刮起院子里的落叶,郑观海还以为已经开春了。 “这西蜀的天,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郑观海原本的不叫这个名字,他是堂堂正正的大蜀皇族后裔,据说这个名字,还是当年的先帝在他出生之前给起的,观海,这二字的由来,据先帝说,他希望以后的某一天,这个孩子能够带着大蜀的军队,去东海之滨看一看。 当初为了保命,化名为郑观海,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有能力了,哪里还有弃南宫观海不用的道理? 郑观海上一次前去拜会南宫城,便是希望老皇爷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 怎奈何,这老家伙已经被这屈辱的繁华生活给迷了心窍,他已经快忘记了自己曾是大蜀的皇族,身上背负着复国的使命。 老一辈的人没了棱角,向这个时代所屈服,他郑观海却没有,他就是要推翻陆倾川的政权,复兴大蜀,做大蜀的中兴之主,然后再带领着西蜀的大好男儿在这乱世之中图谋霸业,真正的去那东海之滨,好好看一看大海的辽阔。 “陆倾川,你现在一定在焦头烂额吧。” 郑观海肆意的笑着,“别着急,这才是两线压境。” “接下来是你西蜀大军内部的叛乱,神策军,玄甲水军,哈哈...” “还有你最早立足的江湖,你是不是将西蜀的江湖看做了你陆倾川的后院儿?” “那我就在你的后院儿里放一把火,看看它究竟能烧的多旺。” 多年谋划,惊天阴谋,说与北风听。 在渝州北部,戴着斗笠的段云锋静静的坐在一处平凡简陋的小院子里的一间屋子中,院子外,巷道中本来也没有什么人爱出来走动了,但还是有几个藏锋阁瑞士乔装后守在巷道口。 段云锋伸手轻轻叩击着桌面,斗笠之下,嘴角微扬。 不一会儿,院子西边的想到口,一个佝偻着的老人慢慢悠悠的顺着巷道走着,他走的很慢,却没有停步或者改道的意思。 那两个负责这一区域的锋士刚刚准备上前,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机从佝偻老人身上蔓延开来。 那个两个锋士立刻严阵以待,袖子中的匕首寒光一现。 远处一个锋士会意,向潜伏在暗处的一个锋士打出手势,接着,院子后响起两声轻微的布谷声。 那佝偻老人慢慢的走到了院子外,那微微阖上的大门慢慢的被一股气机推开。 吱——嘎——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祸不单行 佝偻老人慢慢进门,那院子的大门自动的慢慢阖上了。 随着一阵吱嘎声,佝偻老人走进了那间屋子。 “我似乎闻见了酒香。” 段云锋没有动,斗笠下,棱角分明的下颔微动。 佝偻老人闻言,佝偻的背慢慢直了起来,棉袍内,那坛子酒被他抱在怀里,原来是抱着酒的缘故。 “你们西蜀的谍子,比北齐那些不长眼的要好一些。” 段云锋开口道:“被你这个北齐的魔道巨擎夸奖,总觉得有些开心不起来。” 谁能想到,这个身穿......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祸不单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绝世高手秦东山 陆倾川笑着看着屋内没半点仙家风范的蜀山剑仙独孤傲,笑道:“你们蜀山的道士,是不是修为越高,就越没有高人风范?” 独孤傲闻言,替陆倾川挪了挪身边的那个板凳,温言笑道:“说实话,贫道以前见王爷和山人一起上蜀山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什么高人风范。” 陆倾川闻言,笑道:“不一样,不一样,我师父他老人家那是不拘一格。” “那贫道便不可不拘一格?” 陆倾川笑道:“才二劫,要是你也是大圣,那我就没话说了。......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绝世高手秦东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命五年,二月二十五日寅时一刻。 郑观应身披战甲,脚踏一匹高大白马,领着四万于精锐军队兵临渝州城。 渝州城外的吊门已经拉起,城门紧闭,城楼上守城的士兵吹响了紧急号角,沉浸在苏家婚宴中的渝州城,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久违的号角声。 距离上一次这样的声音是多少年前来着? 记忆力好一些可能还记得,那是在六年以前。 陆倾川一夜未合眼,听到号角声以后从屋内起身,飞快掠出门扉。 不过当他站在出了院子的......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策第一案 山贼与罗义所率领的先锋骑军撞阵,战马先行踏杀数百人。 剩下那些惊魂未定的山贼,面领着杀气腾腾的神策军精锐,一阵砍杀后,如蝗虫过境,数千山匪荡然无存。 罗义率领的大军行军速度只是稍稍停滞,而后继续追杀而去。 ... 就在西蜀局势发生逆转之际,大唐北部防线外,北齐陈兵五十万。 峦州外的北齐大营中,主帅炎飞仔细的一遍遍看着那张消息绝对可靠的布防图。 在这个时候,新州与......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策第一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场雪 “那看来你口中的很小,并不很小。” 段云锋笑了笑,道:“得看皇城里那位究竟有多沉得住气。” 李长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道:“若无当初那些事情,我还真愿意就此待在这天策城中,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世间事,多事与愿违。” 段云锋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 关于自己,关于远在西蜀的陆倾川、陆攸宁、苏云深、江晚照... 万般苦自知,半点不由人。 天策城的这场雨下的稀稀落落的,很不干......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场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极北深处有春光 白圣朴与自己这个大弟子一同走在书院的廊道木板上,温言开口道:“来了这些天,你这鹿鸣书院,很不错,比那暮气沉沉的太学要好上一些。” 阮子修也没有谦虚,温言笑道:“学生认为先生说的有道理。” 白圣朴笑道:“你的脸皮倒是要厚了许多。” 阮子修开口道:“我就当先生是在夸将学生了。” 白圣朴笑了笑,后道:“就是不知道这西蜀的其他地方如何了,毕竟一家之好,代表不了整个西蜀的学风。” 阮子修自然懂得恩......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极北深处有春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侵者! 陆夜羽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立刻转过身去。 “公主!” 夏儿轻喝一声,随后便将玲珑公主的佩剑灵蝶和一件浴袍丢给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接过浴袍穿在身上,随后将灵蝶拔出剑鞘向着陆夜羽的方向斩去。 不好! 陆夜羽自小便修习剑术,如今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能感知到自然的气息,感知到身后一股凌厉的剑气之后,他下意识再次潜入水中逃离。 躲开了灵蝶的一斩,陆夜羽的身形消失在......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侵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州周砚峰 那被叫做初夏的女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的确,在任何地方都是实力为尊,只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才能让人真正的信服。 而在军队中最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无异于是军功了。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声音掠过,也带着死神的步伐。 十一人之中两名士兵应声倒下,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失去了生机,鲜红的血液从额头上的箭矢穿透处缓缓流出,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不好!有埋......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州周砚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袁家大小姐 而王离在那时候也看出来了,陈飞虎是那些刺头中的领头人,于是,身为军人,便用军人的办法解决! 陈飞虎听到邀战后也是一愣,不过旋即便抱着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权势子弟的心态上了校场。 不过也是到了校场后,他才领略到王离本事之硬,一手漂亮的三箭连发,令他不得不认真对待,更是在拳脚交战中败的一塌糊涂。 当然,若只是拳脚硬,终究只是一介武夫,而恰如三日前的胡马坡一战,以七百士兵换一千七......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袁家大小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王在南疆 天命五年,三月七日,序数惊蛰。 惊蛰春雷响,农夫闲转忙。 春雷响,万物生。 伴随着一场淋漓的春雨,天命五年迟到的春天,终于降临在西蜀大地之上。 仅一夜之间,山花烂漫,日光和煦,暖的令人心醉。 竖日,令三座皇朝都为之侧目的消息随着春风一般源源不断的传开。 大唐西南王陆倾川,将于三日后迎娶王妃。 蜀王正妃林若溪,蜀王侧妃顾倾城。 一时间,凡有井水处,无不谈西蜀,无不提二妃。 众所周知......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王在南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雷城 陆倾川神秘一笑,道:“之后的事情,便不需要您担心了,晚辈自有安排。” “哈哈,好。” 龙煌马格尔·铁木达笑道:“好,你如果需要我大荒部的帮助,尽管开口。” ...... 沐完浴,玲珑公主身着一身貂皮小袄,将她宛如如冰玉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白皙,举手投足间已经可以令颍川的那些公子哥儿魂不守舍了。 “公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夏儿忍不住问道。 “去抓变态大色狼。” ......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雷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九章 韩三道对决北宸良 天命五年的春天,来的比以往要稍晚一些。 但无论早晚,该有的春光依旧明媚,一阵风经由南江以南悠然而来,拂过探出头的草尖嫩芽,穿过葱郁的森林树梢,裹挟一阵源自上古的腐朽与芬芳,悠远而去。 太雷城城门口,着装各异的人不断出城入城,有南疆人,有西楚人,甚至还有身着大唐的商贩。 这座城池极大,就规模而言,可能不输西蜀那座渝州城。 城中也是热闹非凡,这里没有大唐那么多规矩,从不讲什么坊市传统或者宵禁之......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四十九章 韩三道对决北宸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章 有些往事 接着,六柄气机凝聚而成的月白长剑倒悬北宸良身前。 刹那间,北宸良以风霜碎影之步向韩三道迎面而去,身前六柄气机长剑也随之而动,在空中围着北宸良旋转。 韩三道双眸微微眯起,一抹冷冽的精光一闪而过,小声说了句:“找死。” 随后,韩三道手持长剑,剑挽天华! 北宸良一手横贯八方,剑刃抵剑尖,一道黑白二色的剑气以而认为中心激荡开来,让三楼的许多看客险些站不稳而直接摔下去。 有惊无险之余,还是有些许脂......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章 有些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落下帷幕 北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西楚也。 清虚道人在盟山一语道破了西楚的意图,但并未阻拦陆倾川与西楚的谋划,反而将计就计,为北齐出兵大唐之事推了一把。 此举一来告诉陆倾川,他的实力,配得上和陆倾川做交易;二来也是想借此将大唐打的元气受损,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闲暇去坐收渔翁之利。 这是一场连环局,一下子就将西楚、大唐、西蜀和北齐都拉入了局中,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至于陆倾川......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落下帷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神兵 若是将来天下格局演变,北齐打下了西楚北部疆土,再顺势出兵西蜀西北防线,然后大唐趁火打劫,妄图出兵干涉西蜀,那时西蜀可谓是腹背受敌,这时候琅州边境便是西蜀最软肋的存在,能不能挡得住大荒部的虎狼骑,陆倾川不敢保证。 或者说,西楚内乱平息了,让北齐大败而回,那时候西蜀和西楚的梁子也算是彻底结下了,西楚皇帝萧云廷不是什么昏庸无能的君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假以时日,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西蜀。 他娘的,......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神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暗道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正是那些死者成就了他‘近身之王’的美誉,十五年前的天下还有一种说法,作为敌人和陆文宇的距离再五米之内,你已经被死神预定了。 还有一位和大虎一样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属于那种粗犷性格的豪爽之人,不过不同于大虎的是,他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开山斧,而是两柄黑色大锤,一眼看去只有一种感觉,霸气侧漏。 此人便是和大虎齐名的羽皇族另外一名‘蛮神’,昊天! 这四人便是与陆夜羽的父......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暗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四章 柳叶巷 在陆夜羽一行人出现在断剑城中之时,天策城中,御史大夫刘正德闲庭信步的从皇城后的一个暗门离开。 在皇城外,早有一辆马车候在了那里,见刘正德出现,那相貌平平的中年车夫驾车靠近。 刘正德上车后,随口道:“去柳叶巷。” 那中年车夫没有回答,默然驱车前行。 柳叶巷,其实人们更愿意叫它绿柳巷子,顾名思义,这里有许多柳树,春来抽新芽,万条垂下绿丝绦。 但咱们大唐朝堂上的高官与翰林院的清流名士们,更喜欢前朝诗人的两句‘不知......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四章 柳叶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谈 而刘正德现在手上的这封奏报,就是关于北齐方面出兵的缘由打探。 这次北齐出兵,太过突然,怨不得天网的消息不够灵通。 密报上说,北齐各大将军府,各个派系的官员,应该都是不知情的。换言之,这次的陈兵发难,是北齐皇帝高长恭的心血来潮,或者说,是北齐国师清虚道人的居心叵测。 随着刘正德越向下看,越是能看出北齐与西蜀方面的狼狈为奸。 用了两个‘渔夫’的性命,换来的清虚道人现身北齐边境的......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乌断族 “既是如此,只要端木公子不嫌弃我等乡野之人,去一趟便是。”陆天宇打趣道。 端木杰神色惶恐,说道:“岂敢,前辈请。” 云城东部,可谓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这万宝阁便坐立于最东部的益处僻静之地,虽然这么说,但不知是何缘故,周围原本冷清的土地很快便为各路商贩所租下,兴办起各类商铺。 其实想想也是合理的,这万宝阁,顾名思义便是买卖各类的宝物,在这帝国中也是有着不小的名头,那些个常......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乌断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万宝阁 “没用的废物,就凭你们也想近我的身!?”陆夜羽冷冷的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家奴,随后转身,漠然道:“要报仇,随时奉陪,不过你们还是赶紧把那废物搬回去疗伤,鼻血流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死,还有,下次找个能打一点的来。” “好生嚣张的小子,犯了法还敢打人。” “这云城,什么时候来了这般不守规矩之人了。” 两道声音,一道清朗狂傲,一道细腻冷漠。 陆夜羽看着远处来的数道人影,眉头微皱。 ......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万宝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八章 炼体元液 有个外来的世家公子不过和他攀聊了几句,她就让人把那世家公子的手卸了。 好吧,人家是长得比较寒颤。 可前面几次呢? 现在下面那帮人可是走了皇帝下旨禁止的赤云毯,按理来说小姐应该怒气冲冲,叫人把那些人千刀万剐才对。 “可他们走了赤云毯。”白煞开口道,这赤云毯设在此地已有多年,也许皇帝已经忘了这里,但万宝阁不会忘记,因为这赤云毯是身份的象征,久而久之,也成了万宝阁尊严的象征。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八章 炼体元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品炼丹师金长老 “放心,我药液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住,你们拍卖场应该也有炼丹师吧,大可以拿去鉴定一下。”陆倾川冷淡的说道。 “那请先生先在此等候一会儿,我马上让我们拍卖场的炼丹师去鉴定一下。”中年男人道。 “恩。” 陆倾川淡漠的点了点头,随即中年男人便拿着一瓶炼体元液走出了登记室,来到另外一个房间之内。 房间之中摆着形形色色的药材和一个精致的炼丹炉,一个身着金色长袍的老者正催动着火焰似乎是在炼......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品炼丹师金长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章 竞拍 不得不说这个女子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拍卖师,每次他拍卖的物品都攀升到了一个极其合理的价格,即使是那些原本最多价值两三千金币的物品也硬生生被他拍成了上万金币的价格。 整个拍卖会场的气氛正在被这个女子所调动着。 “很感谢在场的各位对星光拍卖场的支持,接下来拍卖的东西我想在场的炼丹师应该会有兴趣,请看。”那个美女拍卖师莞尔一笑后身后的侍女便端上来一个琉璃盘,盘子中间的物品被盖上了一块红色的布。 她揭开......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章 竞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五品丹方 听闻中年人的话萧今朝不禁皱了皱眉头,知道他的身份还放狠话,这隐含的意思就是比自己厉害嘛! “穿着打扮是一副富家翁的模样,手中把玩着一串檀香木佛珠。” “是他?” 在萧今朝的额头上此时也渗出了汗水,房间之中的温度并不热,可想而知这是怎么来的了。 “你下去吧。” 萧今朝挥了挥手示意中年人退开。 “是。”中年人闻言应了一声,随后便退下身去。 萧今朝眉头依然紧皱着,硬着头皮喊了一声:“三十......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五品丹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冲突 “是她?她要见我干什么?” 陆倾川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身着金色窄裙的金雨晴。陆倾川疑惑自己和她没有过什么交集,但是她却要见自己,这是为什么,难道是看上自己了?陆倾川下一秒就在脑中断然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才十一岁,虽然身体修长样貌英俊跟十五六岁的人相似,但是自己是蒙面而来,再说也没有和她照过面,怎么可能又那种意见钟情的事情发生。 “呵呵,先生便是那拍卖三品药液炼体元液的人吧。”两人的距离不......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冲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找上门 两人询问似的眼神看着李家的那个少爷,那个富家少爷并不是修炼者,根本就没有看出自己的两个护卫明显不是燕尘的对手,还以为两人是向他询问是不是要干掉陆倾川。 “哈哈,你们给我使出全力干掉这个小子,回去本少重重有赏!”李家少爷认不清形式的说道。 “啊,少爷,这···”左边的那个护卫皱着眉头道。 “这什么!出了事情本少负责就是了,这么一点小事情都办不好的话那以后就别跟着本少混了!”李家少爷有些不耐烦的......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找上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阎罗印 “呵,原来你是在拍卖场中买了一瓶炼体元液啊,如此我也就不追究你们的无理了,在我师父没有回来之前滚吧!” 陆倾川说这话其实也正是抓住了李宇飞和赵成两人此刻的心理,他们现在认为自己是一个牛逼的炼丹师或者说是背后有位牛逼的炼丹师,既然如此陆倾川便顺水推舟。 李宇飞和赵成两人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心中的惊讶之色显现在脸上。 在整个天下之中,炼丹师是何等尊贵的存在,虽然人人都想要成为炼丹师,但是炼丹师是随......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阎罗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赤血狼群 “畜生,你们这是在找死!” 陆倾川怒吼一声,随即双手飞速结印,一黑一白的气流在他的手上运转,渐渐变成血红色。只是短暂的一瞬间,陆倾川一掌向两枚毒气光团拍去,巨大的血红色手掌在半空之中和毒气光团相撞。 嘭! 毒气光团在半空中被陆倾川的阎罗印拍了个粉碎,应该说是小阎罗印才对。经过常年的反复运用与练习,陆倾川发现了其实不用一次性打出完整的阎罗印,假如对方的人数很多那么完整版的阎罗印自然是不......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赤血狼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宝气阁 “还挺顽强,那我就再给你补一拳吧!” 陆倾川紧握着拳头缓缓走了过去,俗话说的好蛇打七寸狼打头,陆倾川怒喝一声,随即一拳轰击在赤血狼的脑袋上面,整个狼首瞬间被轰为一滩肉泥。 陆倾川将赤血狼的尸体划开,取出了其中的妖兽晶核,随即又将其余的赤血狼体内的妖兽晶核取出来一同放入了乾坤玉之内,至于那三十几具尸体陆倾川是没有什么兴趣。 这三十多头赤血狼的妖兽晶核除了那头首领赤血狼是紫金色的还有少数金色......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宝气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紫衣女子 陆倾川注意到了刘欢的变化,安慰道:“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我会帮你治好她,让你们能够在一起,我过去看看她的伤势,你先出去帮我准备一下我需要的药材和丹炉。” “恩,有劳陆兄了。” 刘欢点了点头,随后便走了出去。 陆倾川缓步走过去,在李诗曼的身边,观察了一番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眸的美丽人儿后淡淡的开口道:“被起码是灵轮境的强者以极其霸道的内力将修为尽废,而且还在她的身体之内下了一层强大的火焰剧毒,虽......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紫衣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进入西漠 陆倾川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但是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当机立断,冷笑一声:“给我滚。” 刹那间,一股猛烈的气机瞬间绽放,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蛋壳状的黑白护罩,将整个人罩在其中。 嘭! 巨大的撞击声在空中向四周向四周传去,气机护罩之中的陆倾川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方爆射而去,直到十余丈开外才停了下来。 那块巨石经过护罩的撞击,立刻崩碎,陆倾川安然的站在草地上,黑白二色的气机将空气中的灰尘一荡,月......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进入西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九章 蝎人 “大哥,万一这小子是在人类世界里乱搞,染上了那种传染病跑来祸害我们蝎人族怎么办,我可听说最近人类世界之中有种叫艾滋病的东西没得治的,这小子不会就是一个患病的吧。”另一个青色蝎壳的蝎人眼神瞟了瞟不远处微笑着招手的陆倾川,又小心翼翼的对那个黄色蝎壳的蝎人说道。 黄色蝎壳的蝎人仔细观察了一眼陆倾川,道:“这小子长得挺白嫩的,不像是那种病怏怏的样子,怕什么,既然他想要快点死我们就成全他。” “大哥......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六十九章 蝎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章 拔剑相助 陆倾川皱了皱眉,他在犹豫是否去救这个女子。陆倾川并不是什么坏人,他心中的善念迫使他不得不去救助那个女子:“哎,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见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罢陆倾川将斗篷穿上,只不过没有带脑子,小脑袋露出那肥大的斗篷外面,看起来颇有几分人畜无害的样子向那两个青色蝎甲的蝎人的方向走去。 “哈哈哈哈,放心,我们不会杀你,你长得这么标致当然要先让我们爽一下再杀了,要不然岂不是太可惜了。”一个蝎......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章 拔剑相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圣灵果 陆倾川的好心还没有好到那种泛滥的地步,一般人碰见这种情况根本不会管你是死是活,而陆倾川给予了这三个陌生人水和食物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小兄弟,还请您务必帮帮忙,想必小兄弟进入这沙漠界之中是来寻找那传说中的圣灵果的吧,刚好副团长在那边的遗迹之中得到了关于圣灵遗迹所在地的地图,只要小兄弟肯帮帮忙我们愿意将地图与您共享。”另外一个满身伤痕的中年人说完之后从伤口支出流出了淡青色的血液,明显毒液已经侵入了......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圣灵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二章 苍狼佣兵团 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陆倾川将右手中的气机大剑猛地向那个黄甲蝎人的背上甩去,之后整个人犹如一块从天而落的巨石一般重重的砸落在了那个黄甲蝎人的身上。沙尘散开之后陆倾川坐在那个叫达尔巴的黄甲蝎人的身上,陆倾川从背后透过了达尔巴的胸膛,达尔巴所在的沙地的地面陷下去了将近一米,可怜达尔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下了地府。 陆倾川对这一次袭杀很是满意,轻松解决了一个蝎人之后对于这一次的解救的把握又大了一点。 骤然间......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二章 苍狼佣兵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三章 蛇人女王 “算了,你们不能死,我的报酬还在你们身上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按我说的去做就是在帮我了,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了。”陆倾川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道。 “那好,我雷鸣代表苍狼佣兵团向你承诺,此次脱身之后朋友所要之物只要是我们有的一定双手奉上,以后若是朋友有用得着我们佣兵团的地方,苍狼佣兵团一定全力相助。”自称雷鸣的佣兵团副团长郑重的对陆倾川承诺道。 陆倾川没有说话,留给了众人一个潇......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三章 蛇人女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四 试探 陆倾川闻言脑子里又浮现了遗迹边尸横遍野的场景,随后笑着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这是你要的圣灵果地图,是我们在遗迹中猎杀妖兽的时候偶然发现的,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既然燕兄弟需要我们就借花献佛了。”雷鸣听闻了陆倾川所救的两个佣兵说了陆倾川的要求之后也没有什么迟疑,虽然如果这圣灵果地图拿去拍卖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金币,但是陆倾川救了自己所在的小队的的命,是整个佣兵团恩人,反正这地图自己留着也没有......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四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五章 身份暴露? “呵呵,大哥,咱们边吃边说吧,”雷凌珊右手掩面轻笑道。 “也好,大家坐吧,卢克,去将我珍藏的十坛刘氏陈酿都拿出来。”雷利对大厅门口处的一个佣兵守卫吩咐道。 看着眼前这个爽朗的男人,身上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征战多年的杀伐之气,沙漠男子的豪气与果断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尽显无余,这种气质足以让那些普通的人望而生畏,更别说去故意找茬了,那不是找茬,是在作死。是故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不作,就不会死。 等到十多......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五章 身份暴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六章 西漠袭杀 “真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还以为是个难缠的对手呢,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要派我们两个来杀这个废物。”陆倾川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个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不屑的看了陆倾川一眼,随即便将视线移开了,冷声说道。 不过陆倾川确实一直注视着岩石下,不为别的,因为夕瑶被绑在了岩石下。 陆倾川将视线收了回来,戏谑的对二人说道:“看来你们很有信心?” “你,认为,你还有机会活着回去?可笑。”白袍青年从巨石......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六章 西漠袭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七章 蛇人族知晓女王消息 浓紫色小蛇蛇头轻点,随后乱石地外不知什么时候窜出一条浓紫色的大蟒蛇,庞大的身躯足以碾轧一切。 紫色大蟒蛇到了陆倾川和夕瑶的面前后,将庞大的蛇头俯了下来,似乎是让夕瑶和陆倾川上去。 夕瑶将陆倾川的身子再次轻轻放在地面之上,随后站起身子玉手轻轻的摸了摸那巨大的蛇头,朱唇轻启:“你是要带我们去为陆倾川哥哥疗伤吗?” 紫色大蟒蛇眨了眨青色的蛇目。 夕瑶也不矫情,如果那些蛇类要对自己和陆倾川不利,那......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七章 蛇人族知晓女王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奎钢之怒 奎钢抡起座位边的两柄大锤,气冲冲的向宫殿外走去,蛇姬刚要阻止,蓝鬼开口了:“就让他去吧,奎钢是看着女王长大的,对女王十分的关爱,女王失踪的这段时间就他整天担心这担心那,让她出去走走也好,顺便也可以把那几个不知死活对女王出手的人类解决了。对了,你刚刚说女王和一个少年在一起?” 蛇姬点了点头,将视线从奎钢的身上移了回来,笑着说道:“那个少年是一个玉清境的高手,这个年纪能有这个境界算是不错的资质,就是......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奎钢之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清境后期 “成形吧!孤之领域——弑神领域!” 霎时间,冰莲周围的空间都被锁住了,十分的玄妙,但是从外界可以看到弑神领域之内,而且弑神领域之中空空荡荡,一片虚无,明显是缺少东西。 随着寒气的淬体,陆倾川的筋脉渐渐被修复的七七八八了,也能够观察的清楚外界的一点情况,看着成形的弑神领域陆倾川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他也察觉了弑神领域之中缺少东西,缺少法则、击杀敌人的能力····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都是急不得的......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清境后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章 陆倾川对决蛇姬 想了想,陆倾川脸上故作镇定道:“呵呵,你真会说笑,一个刚刚踏入上清境的人能在一个太清境的高手手里过十招?” “你竟然可以看穿姐姐的境界!?” 陆倾川的这句话倒是出乎蛇姬的意料之外,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陆倾川竟然会看穿她的实力,而且还是一语道破,直截了当。 “好吧,竟然被你看穿了,那姐姐就再退一步吧,只要你能在姐姐的手上过五招,照样算你赢。”蛇姬惊讶的神色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恢复了妩媚的神情。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章 陆倾川对决蛇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寻找圣灵树 蛇姬果然说话算话,说完话之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再为难陆倾川。 陆倾川在原地注视着黄沙消散过后的那四条气机大蛇,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损伤,但是其实已经被灼烧的外焦里嫩了。 刚刚与气机大蟒蛇战斗的场景他在精神世界之中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四条气机大蟒蛇的毒牙快要触碰到陆倾川的时候,陆倾川恰好释放出诡异火焰,仅仅只是一瞬间,四条气机大蟒蛇便被全部击溃,因为陆倾川的永焱诀残留的气机,现在所见的四......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寻找圣灵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二章 青花大蟒 大自然多年酝酿的天地元气在森林中漫无目的的飘动着,相比于外界,这里的天地元气的浓郁程度要浓郁好几倍,陆倾川再心中都感叹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修仙之人的修炼,和元气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可以使用的最常见的元气便是天地元气,但是自然界中的天地元气通常都是十分的稀薄,因此才有了各式各样的丹药的出现。 一连前进了两天,陆倾川沿途击杀了不少的妖兽和一些低阶魔兽,获得了不少的妖兽晶核和魔兽晶核,如果这些晶核都......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二章 青花大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遇到冒险者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世界,弱者,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只能被人随意践踏,只有最强者,才能掌控一切,成为至尊。 陆倾川从白色大蟒蛇身体中将晶核取出,随后便向地洞之中走去,经过他的气机探查,这地洞之中有着不少的尸首。 顺着地洞前进了数百米,陆倾川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从乾坤玉之中掏出一枚夜明珠,眼前的一切让他太过骇然,陆倾川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你们虽然生前来自不同种族,但是毕竟也是死在......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遇到冒险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入伙 “不可,这个小兄弟是人类,不是魔兽,怎么说也是同类,不能随意杀害。” 见到张川为自己说话陆倾川倒是感到有些意外,心中暗道这个张川倒是个可交之人。 一个人,如果能在你危难的时候还能为你说话,那么足以证明此人是个至情至义之人,这一类人现在的世道上已经不多了,榴莲千层想着此次若是能够成功的取得圣灵果,一定请张川好好喝一杯。 那袁绍并未说话,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一旁的青年男子见到他没有说话,突然心里灵......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入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翼虎 “袁绍前辈,这便是七星灵草!?看上去便不凡,果然是神物啊!”陆倾川佯装不懂,惊呼道。 “哈哈,这是自然,陆兄弟,一会儿你的任务很是繁重,也是我们取得七星灵草的重要环节,你要有所心理准备啊。”袁绍正儿八经的说道。 “袁绍前辈的意思是让我去取那七星灵草?” 陆倾川哪里不明白袁绍的意思是让自己去将守护的魔兽引开,他们去拿灵草,不过他就是要装出愚笨的形象,这样才能让袁绍放松警惕。 ......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翼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目 风翼虎驾驭着风翼,那肌肉发达的身躯消失在了半空之中,化作一道流光扑向陆倾川,劲风欲将一切挡路之物切割。 陆倾川嘴角微微一扬,驾驭着堕落之翼随时准备闪开。与此同时,他的双手迅速结出血印阎罗向风翼虎所化的流光打去。 这一招血印阎罗是陆倾川全力打出的一击,破坏力堪比武宗的一击,却又稍微弱上一点。 不过这招血印阎罗在传承了上古功法的风翼虎面前明显有些不够看,流光之中的风翼虎稍稍盯着这血印阎罗看了一会......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袁绍 暗处的陆倾川注视着这里的一切,正当风翼虎要追上袁绍的时候,陆倾川在远处暗中示意它务必将袁绍阻挡在此。风翼虎狂啸一声,几道风刃从四周无声而起,掠向袁绍。 见到风翼虎追逐袁绍进入树林之后,陆倾川从暗中慢慢走了出来,斜靠在一块大岩石上面微笑着看向张川。张川见到陆倾川出现在眼前不远处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确定眼前的却是是陆倾川没错之后有些诧异的说道:“陆····陆兄弟,你····......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袁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万年玄冰 陆倾川拔出插在袁绍体内的气机大剑,因为他觉得气机大剑虽然是气机所化,但是留在袁绍这种人的体内也是对它的一种侮辱。随后,陆倾川转身若无其事的离去,那两柄陆倾川也化作气机消散在空气之中,重新回到天地的怀抱。 回去的路上,陆倾川拿出从袁绍尸体上搜到的乾坤玉,将其上的残留意志抹去过后粗略的探查了一番。 陆倾川没有想到袁绍这乾坤玉中的宝贝还真是少,四品魔兽的晶核没有,但是二品和三品魔兽的晶核却又近两百枚......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万年玄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冰火池子 陆倾川在冰面上缓慢前行着。 突然,陆倾川感觉到心头一紧,猛然的向左闪了开来,一道残影便从陆倾川的脖颈前面擦过,陆倾川准确的看清楚了袭击他的生物的獠牙,若是被这玩意儿咬上一口,怕是真的玩儿完了。 陆倾川转过身子盯着十数米开外的那只神秘生物,通体白色毛发,体型和一匹狼差不多大小,额头上长有尖锐的角,狰狞的面容让人怎么也不会轻视它的存在。 他娘的,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那只魔兽嘶吼一声,随后向......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冰火池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章 天灵果的算计 他娘的,这个是师父的当初离开的时候留给大爷的唯一一颗半圣本命元丹,清风岭的时候本大爷都没舍得用,圣灵树啊圣灵树,你千万不要让大爷失望啊,不然,大爷非将你砍了当柴烧不可! 其实陆倾川并不想就这么将这颗本命元丹用掉,但是没办法,不是要恢复实力么,现在只有将这颗本命元丹祭炼出去才有可能成功的摘取圣灵果并将其炼化。 而且,这颗本命元丹中蕴藏着的武道气韵和元丹气息不可估量,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困在生死......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章 天灵果的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回神魄境 “即使有了灵智也不过是一颗果子罢了,想要夺舍本大爷,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陆倾川对于天灵果的威胁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圣灵果虽然进化了,但是却进化偏了,本应是向着天地大道进化,如今进化成了这般,还不至于到那种毫无办法的境地。 精神世界中的陆倾川突然想起了佛道是万千邪魔外道的克星,也一定能克制这修罗神火。 “佛者,普度众生,渡化万物,启迪世人,佛光普照!” 陆倾川潜心参悟佛道,双手在胸前合十,一......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回神魄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二章 山水城张氏一族 难道就这么放着它不管? 不行不行,陆倾川脑子里想着,就是带不走这天灵树,也得榨干它其他的价值。 比如说,把剩下几颗果子全部搞走。 想罢,陆倾川便运起灰白气机向天灵树而去,但是气机还未靠近天灵树便又被陆倾川发出的气机一下子拍散。 “不行不行,得谨慎一点,别又出什么幺蛾子。” “这天灵树之下有数百条粗壮的根茎,大爷那点儿小气机可以喂饱几条?” 不过,如果不用气机,那用什么? 陆倾川随......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二章 山水城张氏一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诡谲局面 “我们没有邀请函,六叔,这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认识我?”被张川唤做六叔的中年男子,见到张川叫出他的名字,到是有些吃惊,但是他的记忆中好像根本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年啊,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到底是?” “哈哈哈,你还记得小时候去军营练武场看书的少年吗,就是我啊。”张川笑道。 “少年,你···你是张川少爷!”中年男子大吃一惊,惊呼道。 “哈哈,不错,现在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吗?”......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诡谲局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飞虎卫 这几日,陆倾川在张氏一族很是吃香,他的房间内可谓是门庭若市,就连那些自诩天才的家伙得知陆倾川才年仅二十五便是一名灵轮境的高手后,全部都争先恐后的来结交他。 而陆倾川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不想听那些人献媚的话语,便向大街上走去,出去溜达溜达。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族内很是吃香的陆公子么!” 陆倾川原本便是出来散心的,听到这傲慢的话便疑惑的回过头去。 一个年纪和张川相仿,看着略微......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飞虎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手!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山水城都十分平静,静得有些诡异,令人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夜晚,山水城依旧繁华一片,灯火通明的山水城相比白日的人来人往,是另一种繁华。 山水城西面远处的一座大山之上,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男子正注视着这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山水城,任凭微风从耳际的帽子中拂过,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刻的山水城城门口,张兴业和张兴武正骑着快马出城,守门的都统也知道这二位平日里的脾......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张盟的挑衅 张川怒吼一声,双掌之上气机骤然相融,凝结成一柄巨大的火焰长剑,带着毁灭的气势向四周的飞虎卫横挥扫去。 那些飞虎卫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见状立刻将手中长剑抵挡在身前,有了长剑的防卫,没有任何一个飞虎卫受伤,只是被那霸道的劲道给震开。 张川暗道一声,不愧为五品宝物,果然厉害。 随后,张川健步一闪,身形直接闪现在一名飞虎卫跟前,赤红色的爆焰掌向飞虎卫的胸口拍去,这一刻空气似乎都要被火焰所灼烧。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张盟的挑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七章 测试 张川将陆倾川和刘欢简单的互相介绍了一番过后,才发觉陆倾川和刘欢原本就认识,三人便闲聊起来。 “小川,看到那边那位老人了吗?”陆倾川对张川正色道。 张川顺着陆倾川目光看去,陆倾川所说的老者并不是其他人,就是坐在测验石边的桌子后执笔记录的老人。这个老人粗略的看上去毫无异样,极其普通的装束很容易让人将他直接忽视,若不是陆倾川的突然提及,张川也不会太在意这位老人。 “这位老人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异常吗......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七章 测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八章 背叛者 当然,世间万事都不会只有绝路,上天终究会给地狱修士一条活路。地狱中的修士在长期的岁月中也诞生出了强大的存在,这些地狱中的大能们将千百地狱联合在一起,创造了另一种伟大的文明,被称为冥界文明。 地狱中的修士也有一个称谓,他们被称为太古冥族。 某些强大的冥族修士修炼到了更为强大的实力之后,变回晋升到更为高等的地狱位面去,以此类推,最终便成就了各种强大的冥神。 说起来陆倾川修习的《混沌弑神诀》和太古......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八章 背叛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楚秘闻 “你还有帮张兴业做过其他的事情吗?”张川语气中的冰冷可以看出他现在十分愤怒,就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雷云摇了摇头,随后便低下了头。 “好了,你走吧!” 张川挥了挥手,示意雷云身边的飞虎卫放他离开,雷云如获大释,火急火燎的向外跑去。但是刚刚走到院中,他便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右手中握着的九天陨星剑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寒气从剑锋之上缓缓散出。 这柄剑,是一个标志,......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楚秘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章 陆倾川出手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张家族长张向天便宣布族内比试开始了。 今日要做的很简单,擂台之上打斗,生死不论,当然,认输另当别论。在擂台上留至最后的一人便是下任族长继承人,第二天便是为族内满十五岁的少年举行成人礼,顺便庆贺下任族长的选举出来。 比试开始之后,一个个张氏一族青年一辈的强者便竞相走上擂台向擂主挑战,每一个守擂的擂主都熬不过三场,便换人了,两个时辰左右便换了四十余位擂主,陆倾川看着擂台上面有些乏......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章 陆倾川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一章 冥王剑! 说罢,张兴业双掌掌心之上再次出现火焰,只不过这一次的火焰不仅仅是幽蓝鬼火,还有修罗神火。 整个擂台上的温度再次被提升了一个档次,张兴业目光一凝,一柄火焰长剑便出现在掌心之中,张兴业持剑向陆倾川刺去。 “不就是剑嘛,谁没有?” 陆倾川低语一声,随后黑白二色的混沌气机在其掌心之中凝结成两柄气机大剑。 同样,在气机大剑形成的一刻,两股火焰便加持其上,这时候异变产生了,在两股火焰的催化之下,陆倾川......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一章 冥王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二章 强敌来袭 回想起陆倾川那强悍如斯的恐怖战斗力就打冷颤,又想起张川那君玄境巅峰的实力,哪里还有勇气去挑战啊,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见到那些青年一辈的高手都不说话,张川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带着飞虎卫走回到座位之上坐下来,现场依然是一片寂静。 回到座位上,张川对着身后的飞虎卫挥了挥手,随后四十飞虎卫便立刻将张兴武团团围住。 “你····你们要干什么!” 张兴武见到四十飞虎卫已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脸色突然变得......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二章 强敌来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三章 善后 从那太清境强者的说话的自信来看,他们身后的人来头绝对不小,而且好像是个巨大的势力,在整个张氏一族面前,这个势力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闪现在了张川左边,负手站立。 “呵,就是大楚的皇帝亲自前来,也要敬重老夫两分,何况是你这么一个太清境境的喽啰。” 老人说话间,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瞬息之间,那太清境强者便被老人轻易的提着脖颈悬在空中,脸上青筋暴起,可见他在老人的劲道之下十分痛苦。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三章 善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四章 世间无不散之筵席 “请问张小子,这假象我们应该如何来做?” 说话的正是金家的金老爷子,陆倾川发觉此人的气息自己竟然不能感应到,那么说明这金家老爷子至少也是名沉淀极其身后的太清境强者,说不定距离神魄境也就一线之距。 “这倒是不难,这假象的核心自然是与江宇息息相关,诸位都是大楚西部中大世家的掌控者,如今我们可以组成一个联盟,每个一流大世家家族的族长出任这个联盟的长老,构建一个长老团,但前提是要将家族的力量都注入这个......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四章 世间无不散之筵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五章 刺杀! 声音落下,银灰色的混沌元气在右手边聚集,化作了一柄通体银灰,剑身之上篆刻着古怪铭纹的长剑。 陆倾川手持冥王剑,淡笑着看着呼啸而来的玉清境强者,他需要任何剑招,只用一招便可制敌。 这便是神魄境强者的实力! “不自量力!” 陆倾川淡然一声,向着迎面而来的玉清境强者一剑竖斩,霸道的风刃在冥王剑与金色的气机长剑相撞时骤然形成。 咔擦! 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的下一秒,金色长剑直接碎裂,玉清境强......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五章 刺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六章 凯旋 突然,寒光划过两道优美的弧度,他的目色一冷,并没有看那两个士兵脖颈上的伤口,自顾自的将匕首插在腰际,而后将两个士兵的尸体扶正。 据说如果人在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亡,那么他将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显然,他杀人的速度就有那么快。 接着,他掀起营帐的帐布的一角,轻若无声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床边靠近。 昏暗的营帐中,他仿佛是前来索命的死神,确认了睡着的人是王贲后,他抽出腰际的匕首,对准王贲的心口,眼神中寒......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六章 凯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七章 这样的读书人 双生鱼一共有两块玉,每块碎玉中都存着一道灵识,这灵识是碎玉自然成灵产生意识后衍生出的产物,杨密手中碎玉的灵识也就是那透明倩影,叫做红鱼。 而王贲手中的另一块碎玉中的灵识,便是妙玉的妹妹,青鱼。 这姊妹两块碎玉从未分开,如今杨密明知道王贲手中的碎玉没有丢,竟然没有想要把水玉拿回来让她们姊妹团聚的意思,怎能叫她不生气? 杨密摊了摊手,淡笑道:“你们姊妹灵识互通,冥冥中又互相牵引,时机成熟自会相见......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七章 这样的读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八章 凤凰琴 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圣朴知道陆攸宁不会无缘无故的前来拜会自己,毕竟如今的西蜀,谈不上百废待兴,却也不是万事俱备。 “陆丫头,你这次专程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陆攸宁见白圣朴问起,开口道:“除了来看望您老人家以外,还有两件事情。” 陆攸宁温言笑道:“第一件事,是感谢您两年前在天策城对倾川的善意。” 两年前,准确说是朝廷敕封的西南王陆倾川进京的时候。 整个天策城的文武百官,只有一个人敢登......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八章 凤凰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九章 功亏一篑 吴漾恰好面对着石碑的正立面,他眸子睁开之际,恰巧发现了上面似乎有字,也好,就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来历。 “诸天万道,正道沧桑,吾号鹿鸣,将魔头封印之日,吾便知道魔头终有一天会冲出这八荒炼神阵,特留下万道炼神印供后世参悟,再次封印此魔,以免其再次为祸世间······” 鹿鸣? 这,这是陆倾川他师父鹿鸣道人所留! 吴漾惊了,如果说这的确是鹿鸣道人所留的八荒炼神阵,那里面封印的肯定是一个了不得的......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零九章 功亏一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章 蜀山风光 吴漾看着这小家伙 ,但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他曾经认识,但这小孩儿这么粘着自己,莫非,他是我的亲人? 吴漾也不想了,越想越是头痛,于是把小孩儿抱起来,放在炕上,替他穿上衣物与鞋子,别说,还真有几分富家小公子的气质。 门并没有锁上,吴漾也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时缓时急的从门缝间吹进来,拂过他的脸颊,舞动他的发丝。 不管了,出去看看再说。 吴漾轻轻拉开了门,那吱......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章 蜀山风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吴漾拜师 吴漾一开始还在发愣的看着大殿上的人,回过神来时,他才意识到应该行礼,于是牵着小孩儿的手,对着殿上无人跪拜磕头。 “孩子,起来吧。”云阳真人看着吴漾与其身旁的小孩儿,待二人站起身来时,说道:“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漾。”吴漾说完又看向身旁一脸茫然,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小孩儿,愣了愣,这,他的名字叫什么,想着,吴漾说道:“这是我的弟弟,他叫吴清。” “孩子,你可曾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吴漾拜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南宫城拜访鬼谷 撇开西北的关隘,将视线转入那大唐。 年初的时候,在大唐东北部的降州云城出现了一点小风波,据说是一帮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外乡人和乌断族的少主在宝气阁给撞上了,原本是一件小事,但两方针尖对麦芒,所幸最终两方相安无事。 对于陆攸宁这样层次的人而言,这种事情,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并不意味着她不重视。 所以段云锋在天策城见过了武王李长安之后,便赶往了断剑城。 那件事情实在发生......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南宫城拜访鬼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巴掌 宛如银河九天落,千雷击石电如雨。 这百丈瀑布好生壮阔,难不成师兄所说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这儿了么,不会吧,在这里练功,这里怎么练,难道要光着膀子在瀑布下经受瀑布的击打? 这不得立刻散架? 吴漾听着瀑布猛烈击打岩石的声音,心里就直发毛,要他去那块儿瀑布下已经有些开裂的石头上坐着,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 “师兄,不会是要我去中间那块儿石头上坐着吧?”吴漾苦笑一声。 “当然不是。” 吴漾悬着的心......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四章 麒麟峰收徒 后山铁竹林北部崖边,陈大器脚下布鞋在浅草之侧溪溪沙沙的擦过。 明月透过斑驳的竹叶,银光泻在崖边那身青玄长袍上,微风拂过他的衣襟,他负手而立,站立崖边,宛若仙人淡视天下,无论怎么说,此时的他,一身仙风道骨,正气浩然。 陈大器见到崖际之人,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果然,我还不是太笨。 陈大器步子逐渐放缓,伸手理了理套在那虎背熊腰上的白色道袍,而后无喜无悲的走近崖边。 在仅有十步之距时,他突然跪下......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四章 麒麟峰收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钩而渔 “没错,而且还是两个。”上官锦笑道:“第一,蜀山最大的藏经阁在我们麒麟峰,主峰藏经阁里的书都没有我们的全。” “第二个,我们麒麟殿弟子是最轻松的,没有什么硬性规定,只要你不犯什么欺师灭祖背叛师门之类的错,就是掌教真人也拿你没办法。” “为什么?” “因为辈分咯,咱蜀山里面对于辈分之类的看重程度不亚于皇室宗藩的等级制度,这些以后再细说。” ······ 不得不说,上官锦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对......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钩而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六章 藏经阁 山际云雾萦绕,偶尔有一群白鹤由天际翩翩而过,轻灵的叫声显得清脆悦耳。 清冽的风有树梢拂过,时而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狂暴不止,时而又像是初生鸟雏,平淡温和。 隐约于山际的大理石石阶上出现了两人,他们缓步而行着,没有言语。 “吼!!!!” 突然,传出一声嘶吼声,林间鸟兽惊飞,难得的清净就这么打破了。 “大师兄,这吼声不像是一般野兽的,我们麒麟峰上难道有特别强劲的兽类?”吴漾问道。 上官錦......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六章 藏经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七章 威逼蜀山 城外,变了色的蜥蜴吐着猩红的血信子,从森白的头盖骨眼眶中钻出,又立刻爬到了另一颗头盖骨内藏了起来。 城内王座旁,小心翼翼的站着一锦袍男人,空气中隐约掺杂着寒风,按理来说并不热,但他的额头以及手心沾满了汗液。 已入中年,五官上依旧不失风度,可见,此人年轻时是一青年才俊。 作为南疆血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应该是极尽权势,而他此刻却是如坐针毡,究竟是什么如此可怕,足以令他惧怕到如此程度。 答案......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七章 威逼蜀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八章 鬼谷解疑 “听真人的意思,是不打算交出那两个孩子了?”李天成话锋骤冷,眸子里的杀机一闪而逝,面上依旧是皮笑肉不笑。 “各位的意见呢?” “云阳真人,我看方兄的主意也未尝不可。” “此事事关重大,大意不得。” ······ “在场的除了西南王府未到在外,便是昆仑剑山和蜀山威望最高,望蜀山以大局为重。” ······ “我长生宗也同意方宗主的提议。” “昆仑剑山意见也是如此。” ······ ......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八章 鬼谷解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断剑城暗流 天命五年的秋,纵论是西蜀,都感觉到比以往要来的短一些,那日渐冷冽的萧瑟秋风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即将进入初冬的征兆。 八月底收了稻谷之后,家家户户便进入了一个短暂且忙碌的时期。 不过这是相对于大人们来说的,小孩子则要不同。 乡野之间,三两成群的孩子在田野阡陌之间嬉戏打闹,或是牵牛于夕阳西下。 小城镇上,每当黄昏时候,原本逐渐冷清的街道上,便会像往常一般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那些老人们,...... 《皇途》第二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断剑城暗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阴谋笼罩之中的天下 一个地方是否繁荣,首先看的是郡县州城的模样。 一个国家展现出去的富丽繁华,自然是帝都首当其冲。 如今天下,三国并立,四境并存,除去西蜀的锦官城不算,大唐的天策,北齐的颍川,西楚的西京,各尽其美! 大唐天命五年,时数九月十三。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山林间,日渐绯红的枫林,犹似蒙着浅绿轻纱,照出一切深深浅浅的颜色恍如一曲起伏清丽的小调。 晚霞蒸蔚,熏起别样的瑰丽。夕阳下缕缕柔光...... 《皇途》第二百二十章 阴谋笼罩之中的天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客至 西京东华门的主大街上,突兀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身披赤焰军甲胄的士兵铁着脸背着包袱策马呼啸而过。 那士兵身后的包袱两端突出,似有细长短棍。 实则不然,包袱里面并非是什么短棍,而是一封从前线传来的紧急军报。 自西楚开国以来,便有以长一尺三的卷轴书写传送军情的习惯,根据军情的轻重缓急分为三等,红轴、蓝轴与白轴,其中以红轴军情最为急切。 见到那匹快马狂奔而来,街上的行人与马车,无论...... 《皇途》第二百二十一章 客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林楚云到访 西京城内的酒楼与瓦肆不计其数,醉仙居不算最出名的,名头却也不小,有一大原因,便是因为它是最大的酒楼。 醉仙居共分三层,第一层供予寻常食客,第二层特供予这西楚各方而来的清流名士与达官显贵,第三层,与外界的客栈一般,予以休息。 整个酒楼呈四方状,如一方印玺一般扎根在这寸土寸金的地带,留下一道最显眼的印记。 林楚云来了,手上无剑,一袭青衫。 此时的林楚云,就坐在一楼的一张酒桌上。 若是平时,剑...... 《皇途》第二百二十二章 林楚云到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风云动 “你当真要见他?” 林楚云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倾川,陆倾川知道,这看似玩笑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陆倾川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嘴而饮,后道:“算了吧,万一谈的不怎么和谐,我手劲儿又有点大,一般的皇帝接不住。” 一般的皇帝接不住。 一旁的吴陌寒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陆倾川继续说道:“直接进入主题吧,你怎么会在今儿来见我,我原本以为会是萧今朝后知后觉的来。” “后知后觉倒不至于,我大楚的萧今朝还不...... 《皇途》第二百二十三章 风云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林楚云VS血阎君 见到自家的二弟刘欢如此说,刘景龙也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现在的西京情况有些特殊,他们刘氏一族的人出现在西京可能会引起各方势力的一些猜测,但是,人生天地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况且,他们刘氏兄弟,在这大楚之中有足够的资本可以独善其身。 刘景龙这段时间因为妻子分娩在即的缘故无暇家族事务,刘欢便暂时接过了刘景龙的大权,处理着家族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今日将近期的大小事务全部交付于大哥刘景...... 《皇途》第二百二十四章 林楚云VS血阎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玲珑公主突访军营 “林楚云,你果然有两下子。” 天上十方血阎君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林楚云,言语沙哑而冷漠。 林楚云斜提三尺金锋,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站那么高做什么,给我下来。” 而后,十柄金色长剑凭空凝聚,仿若细雨穿空,干脆利落的向血阎君破空激射而去。 “哼。” 血阎君右手化爪,爪心之间血色气机顿生,十方血阎君一如方才,只是刹那之间,便有十道裹挟着毁灭气息的光束向那十柄金色长剑抵撞而去。 只见林楚云冷冷一笑...... 《皇途》第二百二十五章 玲珑公主突访军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地藏阵 正当玲珑公主的轿子在禁军护卫的军营中前行的时候,西京城醉仙居那边,剑光与血光交错,三处酒楼已经是屋瓦狼藉,若非那几处断壁残垣依旧在那里坚守着,只怕已经看不出这曾经是三座座人满为患的酒楼。 在陆倾川的视线注视之下空中血阎君和林楚云再次交锋之后,金色的剑气与血红色的气机恍若巨石落镜湖激起千层浪。 大风起,风盈满袖。 林楚云的身形于空中后撤,足尖轻点一座阁楼的檐角,手上三尺金锋于空中舞出一道凌厉且...... 《皇途》第二百二十六章 地藏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地下乾坤 望着那天幕上久久不曾完全散去的少女娇羞般的红晕,陆倾川着实没想到,这血阎君竟然会就此收手跑了。 按照方才的局面来看,血阎君与林楚云的一战中,前者是站了上风的,如果他硬要一直打下去,赢面很大。 到了这种级别的决斗,就不仅是决胜负那么简单了,既决胜负,又决生死。 当然,这是在林楚云没了压箱底的手段的情况下。 林楚云衣袖轻轻一挥,随后那铺天盖地的剑气消散而去,一双金黄色双眸也逐渐恢复正常,身形翩...... 《皇途》第二百二十七章 地下乾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刘正德知晓内幕 林楚云眉头微蹙,说道:“这个时候,我觉得不是很妥当。“ “不是有你在吗?” 萧云廷笑道:“有我大楚的剑圣在,何处去不得?” 林楚云清楚,在几个时辰前哪一战中,血阎君肯定不会如自己这般云淡风轻,短时间内,天杀阁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难保有什么百密一疏,恭王府肯定还有后手,那时候自己若是想要全身而退肯定十分容易,但他毕竟不是孑然一身,身边还有萧云廷需要保护。 萧云廷是大楚的皇帝,他恰恰是最不能...... 《皇途》第二百二十八章 刘正德知晓内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即将来临的战国时代 吴起抑制住心中的惊讶,对北齐国师清虚道人说道:“所以,您一开始的计划便不是佯攻大唐以灭西楚,而是佯攻西楚以取西蜀!?” 清虚道人一边持子落盘。一边笑道:“倒是没有那么早,原本只是有个大概的构想,如今也没有就这么一战将西蜀取来的时机。” 吴起闻言,直言道:“我不懂。” 清虚道人笑道:“若是从西楚手里接过了西北关隘,明面上看确实是打西蜀更加容易一些,实则不然,西北关隘后面,是十余万的燕云骑军和...... 《皇途》第二百二十九章 即将来临的战国时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当于小天再度醒来,天色已经蒙蒙亮,村子里的公鸡站在一块石头上不住的打鸣,那些养狗的人户里,狗吠声不断,直逼人从梦里回来。 于小天伸了个懒腰,挪开长凳,打开了脚下的地板,一个延伸至下的扶梯显现出来。 于小天拿起缺角木桌上的油灯顺着扶梯走了下去,扶梯之下,是另一间密室,相比上面的酒肆,这里显然要好的太多。 将桌上与墙上的油灯点燃,于小天将镇纸往身前的纸张上压了压,旋即将旁边瓷碗里的水往一旁的颍川...... 《皇途》第二百三十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往事都在西风里 宰相柳献周闻言,面色如常,开口道:“明日先政事堂议事后容我再想想。” 刘正德点了点头,旋即伸手端起身侧的茶盏,对着冒着热气的热茶,刘正德先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旋即微抿了一口。 柳献周问道:“断剑城那边如何了?” “刚刚从北齐回来的苏城述职后已经去了。” 对于被陆倾川摆了一道这件事,刘正德十分的气愤,但是柳献周一问到断剑城那一边,刘正德的面色便好了许多,“本来就十分顺利,这小子一去,大事可期矣...... 《皇途》第二百三十一章 往事都在西风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行与不行,且先试试 温先生当时还没来得及回答陆倾川的疑问或是扪心自问,陆倾川便已经醉倒在了桌上。 温先生也没叫王府的隐卫过来将陆倾川扶回去,只是将那间披了许多年的棉布裘子从箱子里取出来披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这个被温先生视为希望所在的年轻人酒量还不算太好,即使手里掌握着成百上千万人的生死,他毕竟还是一个才及冠不久的年轻人啊。 温先生记得自己当时看着那个醉倒在桌上的陆倾川,心里除了替他高兴外,也有一些淡淡的于心不忍...... 《皇途》第二百三十二章 行与不行,且先试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王见帝! 西京城中,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晨曦过后暖洋洋的日光淡淡地铺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颜色明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这一座繁盛帝国都城的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西京城外,除了东边被群山所遮蔽,平原稍稍不如其他三面,城镇入众星拱月一般将整座西京所环绕。 出了主城往西南走,边缘地带有一座名唤龙泉镇的中等城镇。 卯时三刻,绚烂的阳光途径这片城镇,那突兀横出的楼阁飞檐,那在威风中徐徐微扬的商铺招牌旗帜,...... 《皇途》第二百三十三章 王见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结盟! 作为大楚的皇帝,萧云廷自然明白陆倾川的话外之音。 陆倾川提出来的条件,听起来确实十分诱人。 若真的按照陆倾川的条件顺利进行,那么萧云廷将皇权彻底稳固之后,便与陆倾川一起反攻北齐,在陆倾川举兵打北齐茂州之时,西楚可趁机将早就落入北齐之手的归顺州重新夺回来。 表面上看,好像是西楚赚了更多。 但若是长远而论,其实未必,因为一旦西楚这么做了,无疑是与北齐结下了死仇,两国必将势同水火,死磕到底。届时...... 《皇途》第二百三十四章 结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怀心思 不止是西楚皇帝萧云廷有此疑问,相信整个天下都有这个疑问。 作为西楚皇帝,萧云廷当初给陆倾川提出的条件半点不比大唐的差,甚至比那大唐皇帝给的还要大方一些,只要陆倾川同意,西蜀四十七万军队照样可以给他陆倾川,大楚将封他为一字并肩王,而不像那大唐朝廷,三字王?这不是在恶心人嘛。 除了一字并肩王和军政大权依旧给陆倾川之外,西楚还会积极的向西蜀百姓开放通商关隘,并且派军沿路保护,给与两地交流往来开出最大...... 《皇途》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怀心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军主帅齐聚御文楼 果然不愧是鹿鸣山人的弟子,师父乃独步天下的大圣,徒弟年纪轻轻便成为了整个国战时代的关键,便是心气有些高的林楚云,也不由得由衷赞叹一声。 不过这小子就是没什么眼力价,他娘的一个小小神魄境和身为生死境三劫的大楚剑圣称兄道弟叫老林? 此后第三日,西蜀西南王府鹿鸣山山脚广场之上,三匹体魄健硕的宝马被身披三种军铠的将官牵着,后者各自挺直了腰板,神情肃穆一言不发,生怕在这王府给自家的主帅丢了哪怕是半点的面...... 《皇途》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军主帅齐聚御文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巴山夜雨秋霜贴 三大皇朝的人是如此,西蜀的藏锋阁又何尝不是? 于小天出身家境殷实的云州地方富户,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富甲一县,放在六七年前,便是在郡城里,他也是一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 后来因为变故而随着陆倾川入了鹿鸣山,并与黑旗旗主司徒斌、白旗旗主公孙述、赤旗旗主吴陌寒一同位列藏锋阁四大旗主之位,成为第四位旗主,蓝旗旗主。 不说在别的地方,只要是再这大的实在不像话的西蜀四州之地,他绝对是可以横行...... 《皇途》第二百三十七章 巴山夜雨秋霜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于逆风凛然中毅然前行 “呵,不要。” 阮依宁故作傲娇,对兄长阮子修开口道:“本小姐在你的书房里练习书法是看得起你,万一以后本小姐成了个女子张伯高了呢,你就偷着乐去吧。” 虽然阮依宁嘴上说着要成为张伯高,实则内心也有些心虚。 要知道人家可是以书成圣的人物,在数百年前那个群星璀璨的时代,稳稳当当的占据了‘书剑诗’三绝其一的位置。 阮依宁心中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应该是没可能了,但是知道归知道,气势上不能输。 王靖仇正...... 《皇途》第二百三十八章 于逆风凛然中毅然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愿入燕云骑军 第一眼见到那王府的大门时,王靖仇便感觉到了一些与众不同,这里的众指的是大唐王朝其他的王府还有一品大臣的府邸的大门,二者相比之下,后者明显要相形见绌许多。 这西南王府的大门,确实给人一种历经无数岁月沉淀而留存下来的厚重感。 但王靖仇将这种感觉归功于建造者的技艺高超,毕竟这西南王府落地建成到现在,还没到十年。 但他不知道,这西南王府用的砖瓦与木料,大多数都是从旧蜀皇宫拆下来的,他所见的王府大门,...... 《皇途》第二百三十九章 愿入燕云骑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陆攸宁当初邀请王靖仇的时候,选了一个特别巧合的时机,一方面确实是看中了王靖仇的才能,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不远千里而来的儒家宗师白圣朴的态度。 而今日王靖仇的出现,则是白圣朴给予整个西蜀的态度。 与王靖仇聊了一会儿后,陆攸宁便让贴身女官莹莹将王靖仇先送到准备好的住处,至于接下来王靖仇的何去何从,便不需要她管了。按照先前在这里与由一旁政务楼而来的吕思源商讨的安排,无论王靖仇选择三条路中的哪一条,都...... 《皇途》第二百四十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纯臣 第二日,大楚西京城内,曹国公府邸失火,曹国公身亡的消息不翼而飞。 一时间满城哗然,街头巷尾,凡有井水处,无不议论纷纷。 有人私下里猜测是皇宫中那位的雷霆手段,毕竟曹国公一直以来在朝堂上都是公然和那位唱反调,那位早已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表面上来看,这些人的怀疑有理有据,实际上,他们的怀疑的大方向并不是随意猜测的,因为恭王府中的恭王萧文广也在怀疑是皇帝萧云廷派出来的人动的手。 为什么曹国公卫...... 《皇途》第二百四十一章 纯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晓风残月 萧今朝没有立即答应,当然,也没有立马拒绝,只是温言开口问道:“敢问王爷,要在下亲自去接的是何人?” 陆倾川这次没有耿直的告诉他,玩儿了一次云遮雾绕的故作悬念。 “你接到了自然便知道了。” 陆倾川笑道:“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你去了肯定不会后悔。” 萧今朝说道:“也罢,千里之外的西蜀都去过了,不差这点儿路程,王爷的这个忙,在下帮了。” “好,爽快。” 陆倾川见萧今朝答应了,笑道:“时间是明...... 《皇途》第二百四十二章 晓风残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三章 梦里寻花花不见 另一边,萧今朝的马车已经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萧今朝从马车上走了出来,看着那略显简陋的门庭,他示意车夫在外等着,自己一个人入了这道门扉。 过了玄关再走一会儿,人声渐渐多了起来。 如果外面那个充满肃杀阴寒气氛的是鱼市的真实面貌的话,那萧今朝马上将要见到的,则要有人气儿的多。 与一般人认知的不同,玄关过后是一条狭窄的回廊,廊道之后,又是一条蛇形蜿蜒的过道,不过这并非普通的过道,过道的两边是鳞次栉...... 《皇途》第二百四十三章 梦里寻花花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答不答应,且先听过 不过忘川酒虽美,对萧今朝而言,得见传闻中那位有酒神之称的忘川阁阁主苏忘川,比喝上十坛忘川酒还要尽兴。 对于苏忘川的到来,萧今朝虽然心中悦然,但他也是识趣之人,知晓陆倾川既然开口让他亲自出马帮忙将苏忘川接回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在别院内厅里与苏忘川和陆倾川闲聊了一忽儿,而后便托词有要事需要去处理离开了。 原本萧今朝在厅中之时,厅内的气氛便有些冷淡,如今萧今朝这一走,场面...... 《皇途》第二百四十四章 答不答应,且先听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运粮 在锦官城以北的渝州城,在整个渝州的中心点静静的伫立着。 在锦官城未被选为王府所在地之前,渝州城在西蜀的地位,相当于天策城之于大唐、西京之于西楚、颍川之于北齐,即使在这数十年的战乱割据也是如此,各方势力,隐隐以渝州州牧的意见为首。 在陆倾川一统西蜀之时,决定以鹿鸣山为中心,建立一座新的主城,于是锦官城便诞生了,并成长为如今的地位。 但陆倾川这个举措并非全是率性而为,如果手边有一张西蜀的版图,便...... 《皇途》第二百四十五章 运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 红颜祸水!? 夜的帷幕在悄然间降落在了这方大地之上。 锦官城中到处都弥漫着重阳佳节的气息,千家万户,都在以各自的方式表述着对亲人的爱。 虽然王府的晚宴是如今整个西蜀最瞩目的话题,但这些平民百姓也并不会因此认为自家的粗茶淡饭差到哪里去了。 这不,某些人就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王府。 在锦官城中一处四层楼阁的屋顶上,一道单薄的身影半坐半躺的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有着高挺的鼻子与薄薄的嘴唇...... 《皇途》第二百四十六章 红颜祸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三件事 不过,虽然与南疆那边的联络线断了,但原定的计划还得继续下去。 即使付出的代价可能超乎想象,也在所不惜。 在陆倾川独自一人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的时候,西楚北部顺州的北齐军帐密密麻麻的伫立着。 每两个军帐之间的火架子中的火焰在萧瑟的秋风中咧咧作响,肃杀的气息充满了侵略性,似乎恨不得要将战火裹挟着将整个西楚所覆盖。 月明星稀,寂静的颍川城的夜空上,些许残云摇曳不去。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令...... 《皇途》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三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吴漾在蜀山 西南王府的重阳夜宴散后,多数的宾客都被安排在了王府客房内住下。 陆攸宁离席后,带着贴身的女官莹莹向书房走去。 书房中,有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了。 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相稍显粗犷。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若是放在战场上,穿上一身铠甲,便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大将军。 只可惜这般长相适合行伍的人并未投身行伍,而是在藏锋阁阁主段云锋手下担任着黑旗旗主。 这两...... 《皇途》第二百四十八章 吴漾在蜀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 犯我西蜀者,杀无赦! 老人的真名名唤陆天罡,正是那极北深处羽皇族的族长。 当初他留下信件给陆夜羽一行人后独身一人通过一条极其险峻的路从极北之地深处离开,首先到了北齐东部的东州,而后路线由北南折,到了北齐夷州后再度西折,过甘州、南州,而后在南州、茂州和大唐新州的荒漠地带弄了些水和干粮,之后 进入新州的荒漠。 大唐的新州,在大唐的所有州境之中的占地是最广的,但是真正来说,其实有大半都是沙漠与荒漠,与西楚西边的西漠有几分...... 《皇途》第二百四十九章 犯我西蜀者,杀无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章 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在黄百万那双老泪纵横的眼眸中,那个即使是时过境迁却依旧犹在昨日的声音慢慢转了过来。 二十多年的风霜雨雪,看上去并未消磨老家主陆天罡的体魄,他老人家依旧身体强健,只不过头上斑白的鬓发,终究还是出卖了这个看上去风采依旧的老人。 陆天罡走出听雨亭,将那黄百万扶了起来。 事实上,现在应该到此的人,不仅仅只是黄百万一人。 这几天之中,陆天罡用特有的方式向四个以前陆氏一族的嫡系旧部发了消息,但事实上出...... 《皇途》第二百五十章 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 霸王枪 云州将军府中,王离身着一身玄色劲服,额上以一根红色绸带绑着,斜提一根黑色铁枪,一手霸王枪法耍的出神入化,七尺四的长枪在手,无人能近身分毫。 从家中落荒而逃的周砚峰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云州城的勾栏里喝几杯花酒,也没有心情参加那些世家公子与小姐举办的诗会,而是径直来到了不怎么受待见的云州将军府。 府外守门的军士似乎已经对这个经常来往且没有什么架子的公子哥儿十分熟络了,见到周砚峰到了,笑着打了声招呼,...... 《皇途》第二百五十一章 霸王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战歌之战 王离没有立刻答复周砚峰行与不行,而是说了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应该知道,转运使王大人是什么人吧。” “知道。” 周砚峰说话的时候,因为脸颊红肿的原因,有些口之不清,“他是王爷父亲的......旧部。” 王离看着周砚峰,面容上没有丝毫的笑意,眼眸里的肃然之色表示他现在没有一点心思与周砚峰开任何的玩笑,“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的,但事情并远远不是一个旧部就能够概括的。” 周砚峰看着王...... 《皇途》第二百五十二章 战歌之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上) 天上,天蓝如宝石,稀稀疏疏的几朵团云随着秋风向东缓缓飘动,偶尔会遮蔽那和煦的阳光。 街上人流如织,穿着风格大同小异的服饰,有的结伴同行,不过更多的是如陆倾川一般默然往来。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青楼,作坊。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打伞或是停着手推铺子的小商贩。 整条街如蛛网的一根主线一般,连通着四通八达的巷道,小巷两边是显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院牆,有些墙上许多还爬满了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皇途》第二百五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中) 两剑一出,陆倾川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没有一统西蜀,但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那日,他与顾倾城身在昆仑剑山附近。 这昆仑剑山与一般的山不同,那主峰悬在那片巨大湖泊之上,一道瀑布从山上垂下,激起一阵雾气萦绕在山的四周,显得格外不凡。 主峰周边,是无座稍小些的山峰,以铁链锁桥连接,呈环状绕在主峰周边。 陆子初和顾倾城二人跟随者人群到了那湖边昆仑道门前排队,除了那些受邀前来的名...... 《皇途》第二百五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下) 再后来,那所谓的扎西多吉还是露出了马脚。 那扎西多吉虽然是出身密宗方外之人,但他这个方外之人并不是真正的方外,而是和北齐的谍子狼狈为奸。 他在昆仑剑山开论剑大会的时候现身大唐,自然是为了想办法扰乱这次论剑大会,挑起一场江湖纷争,让整个大唐内部生乱。 一旦他的目的达到,北齐方面便会趁机出兵。 不过很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便是招惹了西蜀,把陆倾川也给搅和了进来,那也是陆倾川真正...... 《皇途》第二百五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斩首行动! 而且那三个强敌中,有两个是造化三玄境中的太清境巅峰,那李雄更是神魄境的强者。 虽说陆倾川已经恢复了神魄境的实力,且更上一层楼,直接从神魄境小成突破到了神魄境的后期,加上手握天子剑,却也并不占优势。 毕竟除了李雄是实打实的神魄境强者外,另外的白小楼和雷坤可以算半步神魄境,距离神魄境也就半步之遥,更别说白小楼手里还有那把曾经掀起过腥风血雨的阎王扇了! 陆倾川面上那抹浅浅的笑意消失了,转而替代的是...... 《皇途》第二百五十六章 斩首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突破神魄境! 说时迟,那时快,皇城前守卫的宫廷禁卫只见那位西楚剑圣身前凭空凝聚出一柄赤金色的元气长剑。 而后,那柄赤金色元气长剑围绕着剑圣林楚云飞速旋转了两圈过后,静静的悬停在他的脚边。 旋即,剑圣林楚云脚踏赤金色元气长剑,御剑往东飞去。 两刻钟的功夫,林楚云便到达了那蔓延极广的诡异波动的源头附近。 向下看去,周遭的四条街道上,无论是叫卖的商贩,亦或是来往的行人,都已不知所踪。 这里是人潮拥挤的西京,...... 《皇途》第二百五十七章 突破神魄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灼若芙渠出鸿波 陆倾川点了点头,而后向一旁的空地上又吐了一小口血,这回连擦也懒得擦了。 “你手上那两颗人头是谁的?” 林楚云将手上提着的两颗人头扔在了陆倾川身前不远处的废墟上,“这两个都是半步神魄境的高手,应该是恭王府那边派来增援的,恰好被我撞上了,就顺便帮你宰了。” “他娘的,还好你出现的还算及时,不然这两个狗日的要是来了,我多半得交代在你们这破地方。” 陆倾川入这生死境一劫可以说是强行突破的,本来根基...... 《皇途》第二百五十八章 灼若芙渠出鸿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北齐的图谋 西北关隘两边,西楚和西蜀的大军正摩肩擦踵,大战的硝烟即将遮天蔽日。 另一边,西楚北方的顺州已经被北齐的军队蚕食殆尽,彻底落入了北齐的手中,北齐成为其囊中之物。 这几日,北齐此番率军出征的元帅镇西大将军耶律洪亮做了一件瞒天过海的大事。 他仿效当初北齐佯攻大唐北部防线而进攻西楚的莫州,在西楚集结大军抗衡强齐之际,北齐的军队突然就停止了攻势,后来经过三批的斥候探查,西楚方面才知道那些军队更本就不是...... 《皇途》第二百五十九章 北齐的图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章 战歌起! 北齐需要借助这一战,为以后十数年的计划奠定基础。 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但谎言的本身,就是最原始的真相。 这正是国师清虚道人的高明之处。 第二日清晨,朝阳初升,天上的朝霞不同以往,格外红艳,似一件红衣笼罩在云州的大地上。 云州西部多为草原,此时正值晚秋入冬,西风将落,北风渐紧。 原本空荡荡的草原上,绿油油的草地已然枯黄,加之此时天色尚早,地上仍旧打着薄薄的白霜,经太阳一照,一眼看去,...... 《皇途》第二百六十章 战歌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夜郎不知倾城美 裴虎淡然一笑,而后吩咐道手下官兵将城头屋子内那桌子和笔墨纸砚一道搬了出来,当即便挥毫写了一首打油诗。 北施效颦来楚东,孤芳自赏难沟通。 夜郎不知倾城美,嘴尖皮厚腹中空。 此诗写就之际,裴虎叫人抄录十份,再派遣了五个弓箭手一起出城,到那北齐驻军之地射入北齐军营。 不过一日之间,这首饱含讽刺意味的打油诗传遍了整个北齐的军营。 那耶律洪亮见之大怒,直言要将那不知好歹的黎川城守将抓起来碎尸万段! 《皇途》第二百六十一章 夜郎不知倾城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决战(一) 半圣级别的本命元丹!? 纵论是见多识广的西楚剑圣林楚云,此刻也不禁嘴角抽动,这何止是羡慕死,简直是能把死人给羡慕活了! 他娘的,本命元丹,还是半圣级别的! 武道一途,从三玄境开始算是正式登堂入室,度过三玄境后由灵轮境入造化三玄境开辟气海,入神魄境后得以真正与天地元气共鸣,将一身气机转化为元气,但是,只有在生死境才能产生本命元丹。 而且本命元丹这种东西,与性命相连,除了那些被杀的生死境高手,...... 《皇途》第二百六十二章 决战(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决战(二) 如果效果好,能够出现哗变的效果,那是最好的。 不过显然,并未达到袁崇风想要的效果不说,还让这楚军的军心更加团结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袁崇风面色一愣,微微眯着的眼眸之间闪过一抹杀机,随即说道:“各位将军,随本帅杀敌!” 话音刚落,身后数位将官一改松散的闲聊姿态,在马上瞬间腰板挺直,右手握拳横于心口之前,沉声正色道:“末将领命。” 随即,袁崇风和这些将官背后的两万燕云骑军都是一样的姿...... 《皇途》第二百六十二章 决战(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决战(三) 此番跟着兄长罗义一道出征并担任神策军将军罗义副将的罗成见到神策军的同袍兄弟与那西楚的钱家军和赤焰军混战在一起,心中一时手痒难耐,旋即双腿猛地一夹胯下马腹,双手抽出腰后交错插着的双锏。 罗成手持双锏,神采飞扬,“驾!” 负责保卫如今的主将罗成安全的护卫队见到自家的主将不顾安危的向敌军冲杀而去,护卫队统领无奈一笑,却也没觉得有何不可,咱们神策军的将军,就该有这种豪气! 旋即,护卫队紧随其后,一时...... 《皇途》第二百六十四章 决战(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决战(四) 罗义面上虽然轻蔑一笑,将手中的连云弩交还给了身后侧那个燕云骑军的统领,但内心中对夏侯阳还是瞧得起的,也没有为难他和神策那个副将,只是让人先拉下去关在西北关隘的大牢里。 至于那个吓破了胆一个劲儿的匍匐在地求饶的士兵,罗义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挥手示意那士兵身边的一个神策军军士。 那手握战刀的军士会意,旋即双手紧握刀柄。 噗呲! 手起刀落,身首异处。 而后,罗义下马伸了个懒腰,“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皇途》第二百六十五章 决战(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军魂! 西楚钱猛所率领的钱家军与赤焰军外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原本的七万余西楚精锐,如今也缩减了大半,仅留下三万余士气低迷的恐惧之兵。 在燕云骑军和神策军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中,西楚的军队也不断抱团,从最外层的士兵的眼中,显而易见的惧怕之色让那些战马上的骑军们心生不屑。 待到将那三万余西楚败军退无可退之际,外面的包围圈也停止了继续缩小。 神策军重甲营之间慢慢让开一条通道,而后,燕云骑军的主帅袁崇风和神策军...... 《皇途》第二百六十六章 军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弹劾西南王 那些坑坑洼洼的水塘被逐渐装满,但雨仍旧在下。 这场来的迟缓却猛烈的大雨伴随着大风飘摇,洗涤着锦官城家家户户的屋瓦、城里城外四通八达的街道、巷道、官道、小路。 同时,也将冬季来临的气息带到了整个西蜀。 西南王府中的御文楼一楼殿中,原本空旷的大殿被那巨大身躯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一双硕大而极好看的羽翼将巨大的身躯遮蔽,仅仅露出尾巴和趴在地上微微喘息的凶兽头颅。 它的耳朵向形似白虎的脑袋后温顺的...... 《皇途》第二百六十七章 弹劾西南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威军入武州! 能够位列朝堂上的诸位文武大臣,要么便是政绩斐然,要么便是学识冠绝一方,要么便是皇亲国戚......他们大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今日所在的位置,全都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在大唐的科举考试或者沙场征伐上拼出来的。 虽然在官场上,晋升的门道有许多种,但大多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都在底线之内。 而那西南王陆倾川的这次毫无道理的任命,却是明目张胆的将大唐的官场底线践踏,再说的难听一些,他陆倾川这是在藐视天威! 大...... 《皇途》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威军入武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圣旨 第五杰看着远处那受皇命调遣而来的茂州大营神威军副将孟建军,笑道:“石将军,你们西蜀的谍报能力,果真是名不虚传。” 那肤色黝黑的肥硕将军石敢当闻言,没有否认,大笑道:“只希望这不会给远在京城的武王爷造成威胁。” 第五杰对石敢当的话外之音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家王爷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栽跟头。 这石敢当石将军乃是王爷在四年前就跟了王爷李长安的,作为王爷李长安的心腹,第五杰一开始便知道了石敢当石...... 《皇途》第二百六十九章 圣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 棋子! 可能你第五杰和石敢当亲族家人都在这武州城,但是这本来也不是你们两个小小武州守将能够承担下来的罪责。 皇帝陛下为何要在去年便先将武王李长安召回天策皇城却又至今未放他归来? 又为何要在现在秘密调兵驻防武州军务? 过往的种种,看似如散珠一般的碎片,可实际上一直都有一条隐秘的线路将一切串联起来。 如果武州军队违抗圣旨忤逆圣意,那首先应该承受罪责的人是谁? 自然是那看似是在天策皇城中享福,实则是被...... 《皇途》第二百七十章 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 洛九天现身北齐 颍川城东南部的刑州地界上,刑州州城位于刑州的南部。 刑州在地形地势上以草原为主,西南州城所在的位置高一些,以此为中心,逐步走低。 因而,无论从刑州的扔个一个地方看向州城的方向,在数百里开外都可以看见那座古老城池的模样。 三秋已过,初冬降临。 相比于大唐、西蜀和西楚三国,北齐位居北部,更能直观的感受到凛冬降临的气息。 干燥的冬风在四季常青的茂盛牧草上呼啸而过。 冬风在一马平川的刑州草原上...... 《皇途》第二百七十一章 洛九天现身北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悟道茶具 洛九天闻言,理所当然似的笑了笑,道:“搂草打兔子,两不误嘛。” 事实上,洛九天之所以在此地,和西南王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洛九天两个月钱在西蜀渝州城内听闻了一些有意思的传闻,那一日,几个行走四方的江湖客在鸿景客栈中喝醉了开始比拼各自的所见所闻,恰巧有一人说起了那北齐烟罗城摩罗公爷府上有一套价值连城的茶具,这颗当真了不得,要知道,这套茶具名唤悟道茶具。 在如今这江湖上,知道悟道茶具...... 《皇途》第二百七十二章 悟道茶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怪物 “你手怎么样?” 洛九天注意到于小天为了救自己把手给弄伤了,问道。 于小天从衣服上撕了一小段绸子将手上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一点小伤,不碍事,我们继续走吧。” 走下了坎坷不平之后在二人面前的依然有许多大岩石状的东西,只不过这些‘岩石’都是椭圆的。于小天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发现这里没有那种血腥的气味,相反的是这里的空气还十分的清新,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快点走吧!这鬼地方...... 《皇途》第二百七十三章 怪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因火得福 洛九天手法娴熟的将那枚魔兽晶核取下来,又和于小天一起搜寻了另外几头蜥蜴状的怪物,但这些傻大个好像也就只是凑个数的,连魔兽晶核都没有凝结出来。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出现的。 像那三头蜥蜴状怪物那般的魔兽是和这寒潭大蟒蛇是一个级别的,但为什么连一个低阶的魔兽晶核也没有?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他们俩踏进了这座山脉开始,事情便变得很诡异。 “走吧,有一颗魔兽晶核也算是赚到了。”...... 《皇途》第二百七十四章 因火得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万毒之火 “怎么还带印记?” 于小天看着水中的自己额头上面有一个紫色的火焰标志,于是惊道。 就在这时水中蹦出一条满嘴尖牙的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鱼类从左边跃出水面向他咬来,想乘其不备把于小天的头颅咬掉。谁知于小天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大鱼的上颚,直接将那条不识趣的大鱼拍回了水潭:“别闹!没看见大爷正忙着的嘛!” 于小天并没有使太大劲儿,只不过将那怪鱼打落在了水中。怪鱼见到左边不行于是又潜游到于小...... 《皇途》第二百七十五章 万毒之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色兔子 方道人微微颔首行礼,“大人言重了,此乃贫道分内之事,贫道在所不辞。” 随后,方道人退出了别院。 那锦袍老人依旧坐在亭子里,远眺那东南方向的天际,眼眸中渐渐泛起几分自信的神色,“上官隐,等老夫大功告成之日,定要天下提起上官,只会是上官易!” ...... “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结伴寻死一样的?”于小天着看着那片原始森林玩,又看了看洛九天,开口道:“你带的这是什么破路?” ...... 《皇途》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色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帝星 于小天与洛九天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二人一起悄悄的离开这里,利用着森林的掩护慢慢的绕过两个正在缠斗的庞然大物,向湖泊的另一边绕过去。 到了安全地带之后二人悬着的心才慢慢松了下来,但于小天和洛九天并没有休息,向着周围半径五十米之内的区域做了仔细的侦查,确定了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回到原地放心扎营。 他们将找寻来的柴火点上,烤着仅剩下的最后几个玉米,过了这一顿之后可能以后每一顿食物都要靠运气了,...... 《皇途》第二百七十七章 帝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池 山脉别院中,锦袍老人淡然的看着座前那两个蒙面手下。 “你去通知三魔,无论是谁,我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锦袍老人的语气骤冷,对身旁站着的侄子吩咐道。 “是,叔父。” 那中年人人恭敬的回答了一声,随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那中年人除了别院,来到一处类似于小山谷的地方,其中又有一栋主楼,竹楼前是一棵古树,恰好有一架树藤做的秋千从枝干上垂下,其上坐着一个女子。 古树上方和主楼门口...... 《皇途》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 狩猎 魔对着残淡然一笑,俊逸的外表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手段狠辣的杀手,倒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想得美,本小姐的葬雪也好久没有出鞘了,本小姐要拿这三个家伙练练刀,魔又不喜欢动手,本小姐就分你一头铁甲魔虎,怎么样?”魅闪烁着迷人的美眸,对残轻笑道。 “不行,你这是欺男霸市,我要投诉你。”残一听魅只分给他一头铁甲魔虎顿时就愤愤不平了,不过他那有气无力的威胁似乎对魅起不了任何作用。 “呵呵,...... 《皇途》第二百七十九章 狩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 要打不打!? 之后便是烤肉了,将火堆点燃之后,于小天选了两块肥美的肉用签子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 洛九天右手不断的摸下巴盯着野猪看,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于小天见状还以为洛九天在担心吃不完怎么办,于是笑道:“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就扔了呗,反正这里野兽多,不在乎这一头。” “我是在想该怎么吃才好,扔不扔的事情咱不考虑那个,反正也不要钱,我管你扔哪儿。”洛九天说罢,马上走到那野猪尸体边精心的割了一块肉下来。 《皇途》第二百八十章 要打不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 短暂的刺杀 那声音中透着三分的冷冽与七分的嘲弄。 那十六 大高手闻言皆是心头一震。 紧接着,清冷的月色洒满的庭院中,那十六 大高手面前的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间便打开了。 漆黑的屋子内,先是一只脚踏出房门,月光洒在他的鞋上,泛起一丝莹莹的月白色微光。 便是这还没投落在地上的一只脚,便吓得那十六 大高手接连后退。 那十六 大高手并没有机会看到那只脚落在地上,他们只看到一道残影,随即一个丰神俊朗的面容便出现...... 《皇途》第二百八十一章 短暂的刺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 传授剑术 “我这是,在哪儿!?” 陆倾川看着周边的环境,他娘的,这是......乱葬岗!? 我不是在别院睡着吗!? 真他娘的邪了门儿了! 陆倾川一脸发懵的从坟头站了起来,面上还有些许晨里的雾气,刚刚打算离去时,身后便激射出一个石子向叶轩打来,陆倾川感觉十分明锐,他向左一闪闪过了迎面而来的石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我?有本是就出来!咱们正面儿......谈谈!” 叶轩有些愤怒的看...... 《皇途》第二百八十二章 传授剑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翻地覆 陆倾川在这一段时间内与世隔绝,不问世事。 但是,西楚西京城内的格局可谓是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两个月里,西楚皇帝萧云廷和西楚剑圣林楚云一起策划的斩首行动以西楚帝都西京城为中心,在西楚全境内疯狂开展。 而相较而言,西楚恭王萧文广一方则十分被动,在斩首计划之下节节败退,不仅是王府的庙堂和军方势力大大受损,江湖上依附恭王府的门派势力也有不少临阵倒戈,剩下的更多也是在观望,这不是待价而沽,而...... 《皇途》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翻地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江湖纷乱 西蜀,江州。 夕阳已落下西山,黑夜慢慢遮盖光明的帷幕,代表着一天的光阴过去了一半,同时也预示着夜晚的来临! 一个鬓发和衣衫皆是十分凌乱的中年男子叫来一辆马车将受伤的同班安置到马车上上先走,而自己则是带着另一个同伴去安排他的住处。 二人来到了闹市,看见了各种各样的小贩和杂七杂八的人流,听着这里的喧嚷他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还有些亲切感! “堂主!前面就是属下的住处了,现在...... 《皇途》第二百八十四章 江湖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反间 竖日未时,从仁和茶馆外走进一群人,这一群人显然不是一伙的,而是分为三个队列,带头的分别是三个中年人,他们身后的手下皆是手持武器,那巨鲸帮派出来的堂主见到这几人,身旁的手下轻声的对他说道:“堂主,果然是这几人联合起来派杀手来暗杀的,现在杀手死了他们派来的杀手肯定是商量对策的!” “他们是?” “中间那个黑色锦衣的中年人就是天龙帮的帮主任天龙,左边的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是青龙帮的帮主张明,右...... 《皇途》第二百八十五章 反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六章 抹杀 所有人匆匆忙忙的跑出了茶馆,杀气腾腾的向帮会跑去,但在街口的街口很多辆马车横拦在路口,在所有的马车面前有一把靠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青年的眼睛微闭,对于张远山一行人的到来没有半点理会,自顾自的坐着。 张远山见到这一情景彻底恼怒了,但又好像有些忌惮那个青年,于是向身旁的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身旁手下当即会意,向那陌生青年的方向掠去,来到青年的面前愤怒的用刀锋指着他的面门,说道:“小子...... 《皇途》第二百八十六章 抹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七章 善后 任天龙怎么也不会想到,巨鲸帮在三江城明目张胆的整顿江湖势力,背后是西南王府默许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任天龙现在是真的有点着急了,他现在是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他任天龙在这三江城还算是一条地头蛇,但是和人家巨鲸帮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压根儿不够看了。 当力不能及之时,他们这些江湖势力所倚靠的,也就只有藏锋阁了。 只是那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当做靠山的存在。 ...... 《皇途》第二百八十七章 善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八章 展露实力 在西蜀江湖如同江州三江城一般变革之际,西楚东南部的巫州,陆倾川出现在了当地的一大望族府邸。 洛氏一族,在巫州可谓是权势遮天,不比当初陆倾川遇到的张氏一族和刘氏一族差。 洛泽天似乎早就知道叶轩会到来,也知道他此行所为何事,说道:“前一阵子我遇到了无名前辈,前辈说阁下会来。” 叶轩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自己被这个老头儿给卖了!算了,既然是无名的意思那自己就做一程这洛家大小姐的护卫吧! 洛泽天还不...... 《皇途》第二百八十八章 展露实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剑道场冲突 本来陆倾川算是陪着这位洛家的千金大小姐来看看雪祭大会的,自从陆倾川摧枯拉朽的便将李泰打的爬不起来之后,便主末倒置了,洛婉儿反而像是一个跟班儿似的。 路上,洛婉儿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了。 “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陆倾川慢慢的走着听到洛婉儿在问自己于是说道:“你指的是什么?” “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李泰的气机虚影给摧毁的?难道真的是用手中的剑吗?” “当然是...... 《皇途》第二百八十九章 剑道场冲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章 剑灵 那声撞击声过后整个练剑台的周围都寂静无比,甚至连在场人的心跳声都可以清楚的听到!所有的人见到没有声音后才试探性的睁开自己的双眼,台上的方啸此时正手持黑色精钢刀刺向陆倾川,而陆倾川则是用手中的天子剑挡在身前黑色精钢刀的刀刃正好与天子剑的剑身相交!见到这一情景的方啸露出了一丝冷笑说道:“小子,不错嘛!竟然可以接住我的一招,但别以为这样就妄想胜我!” 说罢方啸身形猛地一转,向陆倾川的身前横扫过去,...... 《皇途》第二百九十章 剑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争端再起 就在这时,陆倾川的突然装模作样的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而后指着那方啸画了几个奇怪的动作,指尖慢慢的发出点点白光形成一道奇怪的符文在空中悬浮着。而陆倾川的变化就更大了,一束巨大的白光瞬间透过衣衫从身体之中钻出,几个呼吸后银白色光束形成一条长十余丈的银白色巨龙围绕在陆倾川的周围,在巨龙出现的一霎那巨刀虚影瞬间破碎,一道响亮的龙吟从银龙的嘴中发出,方啸手中的虎纹长刀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在方啸的手中颤动,持...... 《皇途》第二百九十一章 争端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 索赔 洛婉儿没有闲着,只是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店小二,让他去办一件事。 那店小二拿着玉牌和赏钱便离开了客栈,到了洛婉儿说的地方,将玉牌交给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小的是天鸿客栈的,刚才有位小姐让我将这块玉牌交给贵府管家。”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小的便走了。” ...... 客栈二楼上,陆倾川静静的看着这四十几个人站在楼下,两个好像是领头人的武夫走上二楼对面的雅间儿...... 《皇途》第二百九十二章 索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偷袭 “你困了吗?也对,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是该回去了!”陆倾川看了看雅间儿后面的天色,于是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洛婉儿着说道。 洛婉儿不知是怎么了心跳的十分的快,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见到自己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囧的洛婉儿立刻站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额,对,时间是有些晚了,我想睡觉了。” 见到自家大小姐要离开洛成立刻叫手下去安排马车,之后来到陆倾川的面前说道:“陆公子,车已经备好了...... 《皇途》第二百九十三章 偷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天扬 男子回过头来但陆倾川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有一句话在空中回荡开来:“真是个二愣子。” 男子十分愤怒,右拳猛地向左手边的大树打去:“小子你敢耍我,你给小爷记住,下一次小爷抓到你一定扒了你的皮!” ‘卡擦!’ 树木随着男子的拳势应声拦腰折断,倒在地上,男子并没有继续去追陆倾川而是准备离去,不是不想,而是发现根本就没了陆倾川的踪影,他在心中诽腹着陆倾川武道本事没有多大,逃跑却是一流。 ...... 《皇途》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天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巴掌 “那我该怎么办,老头儿你既然愿意指出问题所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倾川好像赖上了风天扬一般,故作着急。 风天扬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对于陆倾川这一套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少和老夫来这一套,老夫是欠你的还是怎么样,为什么要帮你。” “你帮了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我登上剑道顶峰的时候多提提你,你岂不是很有面子?”陆倾川一脸鄙夷的看着风天扬,就算风天扬再怎么有耐心也承受不了陆...... 《皇途》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然,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厉害的也有,但是那种人又怎么会放下架子跑来这么一家小店吃小吃。 在心里想了想张坤把陆倾川归到了只是有钱又没有实力的花花公子这一类。 听了章坤的话锦衣青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自己虽然不是巫州人,但是有张坤这个地头蛇在这里,自己怕什么啊!想到这里锦衣青年看了看李坤:“张兄弟,只要你帮我把这个美人儿搞上床,我一定会在父亲大人的面前替你们张家多说几句好话。” 张坤似乎...... 《皇途》第二百九十六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赠刀 “呵呵,关我屁事。” 陆倾川手直接把手中的短刀向锦衣青年的胯下扔去,锦衣青年怎么可能受得了陆倾川这一手,只是一下锦衣青年就倒在地下捂着慢慢沾染血迹的裤子到处打滚。 陆倾川看着锦衣青年的这幅熊样心里感到十分的痛快,“这就受不了了?别急,这只是刚刚开始!” 锦衣青年表情十分痛苦的看向叶轩:“你放过我···我会给你很···很多钱。” 锦衣青年根本没有想到陆倾川对他所说的钱没有丝毫...... 《皇途》第二百九十七章 赠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云起客栈 安齐见到黑衣人没有在吭声,蔑视的扫视了他一眼,之后潇洒的把刀收回刀鞘转过头慢慢向门外走去,没有人在阻拦安齐的去路,没人是傻子,连黑衣人这么一个人物安齐都随便欺负自己再去那不是作死么。 “家主,这安齐····” “你不用说了,安齐这小子对我宋家极为重要,况且他的母亲还在我的手上,他是不会背叛我的。”安齐离去后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宋家家主打断,黑衣人不在说话,宋家家主接着又说道:“你也...... 《皇途》第二百九十八章 云起客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九章 春光无限好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这客栈的掌柜不是林泉吗,你口中所说的姜大姐又是谁?” 陆倾川看着这店小二,店小二一听陆倾川提到林泉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你认识林掌柜?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山水有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店小二闻言,心头大震,看着陆倾川。 陆倾川不露声色的微微颔首。 店小二随即恭敬的带着陆倾川来到一个客栈后院的一道门前,陆倾川确定了店小二没有骗自己,店小二...... 《皇途》第二百九十九章 春光无限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章 大军入楚 陆倾川这时候哪还有心情听姜萱念财务报表,一双眸子盯着她那对大白兔,随着姜萱的说话声那对白兔也在有节奏的跳动着,似乎是诱惑着陆倾川一样。再加上姜萱时不时还扭动一下臀部,就算他的控制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啊! 姜萱的脸更加红了,他感到自己的屁股下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头一下子低了下去。陆倾川见到姜萱没有了声音疑惑的问道:“继续啊,怎么不念了?” “你···你的··那个翘了!”姜萱红...... 《皇途》第三百章 大军入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章 蜀军入楚 陆倾川这时候哪还有心情听姜萱说什么,一双眸子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游弋,随着姜萱的说话声,她的衣衫似乎也在有节奏的跳动着,似乎是在对陆倾川诉说着什么一样。 再加上姜萱时不时还扭动一下,就算他的控制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啊! 姜萱的脸更加红了,头一下子低了下去。 陆倾川见到姜萱没有了声音疑惑的问道:“继续啊,怎么不念了?” “你......” 而陆倾川淡然一笑,手慢慢的搂住姜萱...... 《皇途》第三百章 蜀军入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一章 谋划 大唐天命六年三月一日,天策城柳叶巷子下的天网总部之中,一封又一封的密报快马加鞭的送到了这里。 这些密报虽然数量庞大,但是都来自于两个地方,一个是西蜀,另外一个是西楚,而且,都不过是五日之内发生的事情。 柳叶巷子下的天网管事才拆开三封密报,看过之后眉头立刻紧皱,旋即立刻亲自离开这里带着密报通过密道赶往御史大夫刘正德的府邸,将那叠密报一封不拉的呈送到了刘正德的面前。 刘正德当时正在饮茶看着请来的...... 《皇途》第三百零一章 谋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