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山河入宴》 一 卤香未成茴香误 “八角四钱、桂皮四钱、丁香二钱......陈皮......香草......香叶......砂仁......” 李记食府的后厨里头,着一身布衣的少女正手拿小秤,将案台上摆放的一应香料相继称好,随后小心放在一旁的纱布之上。 正午将至,外头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微风轻拂,那香料的细小碎屑在大厨房中长伴暖光而舞,引得香味四散而开。及至微火的炉灶,又裹挟入那浓郁的高汤香气,这香料的气息不仅未被掩盖,反而更添几分风味。 “茴香......”口中默念,秦婳染神色间不免有些犯难,她瞧着手中暗绿偏黄的小颗香料,眉头越皱越紧。“茴香几钱来着?” 心有疑问,手中动作便停了下来,秦婳染细细回想,记得外祖父不过是从盒中抓了一把,随手一抖,剩下的就又放了回去。 “茴香不需过多,你且用手稍稍一量,这么点儿便够。” 这么点儿又是多少? 思及外祖父并未告知精确之数,秦婳染心中就有些拿不准,于是俯身凑近纱布,手中茴香几乎是一颗一颗地抖下去。 “小姐!小姐!老爷唤你去前头一趟!”外头传来少女高喊的声音,待到话落,人便已是猛地将门推开。 秦婳染被这响动吓得手上一颤,原先抓的那一把茴香尽数洒落,混杂在起先已经称好的二十多种香料里,躲藏在了各个角落。 “李瑛玥!”自一大早去市集买鸡,回来煮了半天的高汤,又细细称了香料,秦婳染可谓忙活了一早。 然眼见只差最后几步却被来人闹得功亏一篑,秦婳染只觉额角突突直跳,当即咬牙大喊了声对方名姓。 李瑛玥深知自家小姐这性子,只要别在她做吃食的时候打搅,平日怎么开玩笑也不会过,反之则不堪设想。 思及此,李瑛玥赶紧往门边又缩了一缩。 “今早我与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过正午之前别来打搅?你那时答应地倒是爽快,怎得眼下全都忘了个干净?” 伶牙俐齿地一连三问,直让李瑛玥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可一想自己来意,她便连忙抢言道:“不是我非要来惊扰小姐,这不是老爷大中午的又给忙忘了用饭,赵叔劝不动,我才匆忙来与小姐知会一声。” 提及李老爷,秦婳染是半点脾气也不敢有,只拿手指点了点李瑛玥的额头,转身熄了炉子,卷起纱布就走。 “小姐带着这些做什么?”李瑛玥不解。 秦婳染却不与她解释,只将未完成的料包塞到枕头下藏好,准备晚上打开再将放多了的茴香挑拣出来。 否则这料包她是万万不敢拿给李老爷找训的。 李家经营着李记食府,卖的卤味在这远溪镇中也算一绝,这正午逢上生意最忙的时候,秦婳染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只从外头探进一个头来,问了窗边忙活的中年男子。 “赵叔,外祖父中午没吃?” 赵礼抽空瞧了一眼,见是她来,便道:“他说咱们的手艺他吃不下,正好你去做些,应当正合他的口味。” 因是夏日,厨房里热得很,何况外祖父年纪大了,此等环境之下被油烟一熏,没胃口也是正常。 再加上赵礼那番话明显提及李老爷对她手艺的肯定,当即高兴地答应下来,让赵礼给拿了些面条这便悄悄离开。 李家宅子不小,前头是李记食府,后头就是李家人的住所。只是因为早早分家的缘故,偌大的一个后院便只有李老爷李怀云和秦婳染二人住着,此时前头忙得热火朝天,后头倒是安安静静。 未至门前,先闻见了鸡汤那馥郁的浓香,秦婳染先盛了两碗素汤出来,又拆了两个鸡腿扯成鸡丝备用。 面是新擀好的,此时正好合用,秦婳染起锅煮水,手头就很快准备了起来。 早上新泡好的木耳切碎,又抽出一个鲜嫩的黄瓜切丝,绿豆芽烫熟,便是配菜。而后再抓起一把花生粒洗净,趁着沥干的工夫切了蒜蓉与葱末放置一旁,见锅里的水已冒起小泡,下水煮面,再另起一锅放油煎花生。 不消片刻锅中水熟,面条在水中上下翻滚,好似游蛇,秦婳染再放一碗凉水,水面又渐渐归于平静。 盖上盖子,这头就翻炒起花生粒来,等到油锅发出噼啪脆响,花生的外皮微微爆开,里头已经被煎至焦黄,独属于花生的油香扑面而来。秦婳染利落起锅,将花生盛到盘中,放凉后拿刀身碾碎。 水又滚起,面才算是熟了,秦婳染将其捞出过了三遍凉水,这才放油抖散搅匀,并鸡丝、配菜与花生碎一同置于碗中。 小碗放葱蒜末辣椒粉,过热油爆香,再淋一勺香油一勺盐,外加少许糖及家中自酿的酱油与醋,并一大勺鸡汤调成酱汁,浇上面碗,那边李老爷刚好进来。 “怎么一上午都没来帮忙?”拿布巾擦拭着满头细汗,李老爷对上自己这总爱四处乱跑的外孙女,先就是眼睛一瞪。 秦婳染哪敢说自己这一上午忙着料包?要知晓那里头的茴香还没挑出来,若李老爷要问,肯定少不了严厉训斥。 于是先将两碗凉面放到桌上,再拿两碗晾凉的鸡汤,秦婳染也不敢看李老爷,就只是扯道:“去了明月酒楼一趟。” 瞧着鸡汤色泽澄透清亮,凉面更是不仅酱料甜咸酸辣相辅相成,更有花生碎的醇厚、鸡丝的细嫩、配菜的爽口以及面条的劲道爽滑,只一口,便能抵过一上午的暑热与疲乏。 只是对她这凉面与鸡汤虽甚为满意,李老爷也没忘自己方才心中疑惑,当即问道:“你去明月酒楼作甚?” 秦婳染却没先说,只让他先将面汤吃完,心里头赶紧措辞自己会去明月酒楼的理由。 这大夏天急了一脑门儿的汗,还真叫秦婳染找出一个由头来——前些时候明月酒楼推出的新菜似乎也是卤味,秦婳染觉得他们肯定比不过自家这百年老卤,也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就差一个说辞,秦婳染便提起了这件事情,也算为今天一上午的“躲懒”找个借口。 李老爷打从年轻时起就是个暴脾气,若是往常听见此等事情,定要训她多管闲事,谁知也今日只是指尖轻叩桌面,片刻问道:“我若将这料包卖出去,你觉得如何?” “不行!”秦婳染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后被李老爷一瞪,又规规矩矩地缩了回去,“卤味是咱们李记食府的招牌,外祖父若将料包给卖出去,岂不是在断自己的财路?” “确实如你所说,若卖料包,对李记食府的生意确实有所影响,可与此同时,咱们光靠卖料包也能挣不少银钱。”李老爷说着长舒一口气,眉宇之中遍布愁色。 “观我李家,老大迷心仕途,老二眼高手低,老三早早离家杳无音讯......外祖父就这么三个儿子,前者深觉君子远庖厨,后两者也倚仗不上,想将咱家这卤方做得长远,靠他们是不行了。何况咱们这方子也不是最好,若能推陈出新,也不是一件坏事。” 李老爷一番感慨说得情真意切,秦婳染听了,却并未全然明白他的意思,甚至是不以为意。 “这卤味的方子李家守了百年,哪里就不好了?材料改来改去的反而失了本味,少了这些乱来的工夫,都能做不少事了。再者外祖父之前便说过,咱们李家只想在远溪镇里头做些小生意,不愿到外头招惹是非,如此不如守着一亩三分地做着祖上的营生,非往外头跑作甚?” “不思进取!”李老爷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骂道。 可他心中却也明白秦婳染会有此想法,全然是自己教导所致。 安于一隅,无功无过,墨守成规...... 如此种种是他这八年的坚持,亦如大祁眼下的国情之一。 吃完面,秦婳染略作收拾,就跟在李老爷后头打下手。等到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李老爷已是挨不住先回了屋里,秦婳染则是给大门落钥,这才回去。 二 鱼片滚滚入粥鲜 夜半时分,大院里阵阵虫鸣,月色如薄纱落上茂盛的枝叶,隐隐绰绰洒下一地剪影。 借着那柔和的月光,少女却毫无仪态地跪趴在地,从八角再一路再背到茴香,这才伸手去捡那细小的颗粒。 却不知透过半掩的小窗,那一言一行皆是落入了老人眼中。 至子时无眠,李老爷终究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年纪大了,累上一天过后,哪怕一个起身的动作都让他眼前发花,兀自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 待缓过来后,他提着一串钥匙走到格柜前头,拖出了那个已经尘封许久的盒子。 手掌擦不去那覆盖了一层的尘灰,更留下斑驳的痕迹,李老爷干脆不去管它,拿着钥匙对了半天的锁孔才将其打开,露出里头厚厚一沓自行抄录装订的书册。 如坚定素菜该炒,大荤需炖,偶尔拌个凉菜都算新鲜,美食传了这么多年,都还是家常菜没什么新意,大祁便是如此故步自封,其中又以远溪镇这样的小县城为最。 李老爷不愿守着这家传的卤方浑浑度日,他想去外边儿长见识,更想习得各家手艺。 于是少年时游历天下,这么一走数十年,每年能在家中陪父母妻儿两三月都算不错。对此李老爷心中有愧亦有悔,却也知晓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四处游历,将天下美食尽数录入这本《山河食谱》之中,只为有朝一日将其复原传扬。 可他终归没能跳出世俗,在尝试过后狼狈退场,如先辈那般窝在远溪镇,守着一成不变的家传卤方。 李老爷自认已经失了年轻时的那股子不惧艰险的冲劲儿,但那份心他还没丢,因而一直以来都记挂着这本食谱,想着能以遗愿留给后人。 但三个儿子不堪大用,连自己一手教导大的秦婳染,也是没法托付。 思及此,李老爷便长长叹了一声,手指拂过那泛黄的书页,一如既往地没能翻开。 许是有所思便有所梦,夜半浅眠,李老爷难得梦见了过往。 年至五十,没那个精力去云游,李老爷于是花了半生积蓄在皇都中开了一间“山河食肆”,盼着能推陈出新,而那一两年中也确实反响不错,客似云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眼红这山河食肆,却将念头动到了他的小女儿李泱身上。 “他家中乃是书香门第,祖上更是出了不少大官,我嫁过去也是给咱们李家增光,这嫁妆上总不能太跌份儿。要我说,爹你不妨将这山河食肆转给我,对内你还是主人家,我不过挂个虚名罢了。何况玉德也答应过我,只要我嫁过去,他也能光明正大地帮衬咱们,到时候爹你还怕没有门路?” 李泱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加软磨硬泡,甚至是以死相逼,最终李老爷拗不过她,还是将山河食肆转手。 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秦玉德要娶李泱,不过是看中了山河食肆的收益,妄图独占。而李泱对他的鬼话也听之信之,地契刚到手还没捂热,就直接落到秦玉德手里。 被人赶出山河食肆的那天,李老爷质问李泱无果,愤然回乡。 然秦玉德本就不是真心,不过七年,李泱突然找上门来,哭诉秦玉德又纳了妾,自己虽是正妻,却遭受姨娘百般折辱,不得已只能带着女儿秦婳染投奔父亲。 李老爷气不过,无奈家财皆是被秦玉德骗去,更求诉无门,只得忍下。 “当年女儿也是受人诓骗,不知深浅做出那般蠢事,还望爹别怪我。” 年仅二十出头的老来女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怀中外孙女也被搅得大哭不已,李老爷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最终还是留了她。 “只是你想清楚,若留在远溪镇,就得跟秦家那边断了联系。”李老爷如是提道。 彼时李泱正在气头上,自是答应,甚至带着不少怨恨,“秦玉德待我如此,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于他。” 除却李泱之外,李老爷还有三个儿子,老三虽早早李家,而老大也性子沉稳,可老二与他媳妇就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指桑骂槐。 李泱也不是个会忍让的,常常与他们闹得不可开交。 然李老爷掌控着家中的生意,再怎么吵,他们也只能听李老爷的训斥,那半年过得倒也不算鸡飞狗跳。 只是半年过后,秦玉德却找上了门来,说这妾室乃父母逼迫才纳入后宅,自己则对李泱情深不移。 李老爷对他哪会有什么好脸?一把扫帚朝人面门上丢了过去,便是怒斥:“你少说那些个鬼话,当初你娶了泱儿,不就是图谋山河食肆?如今地契也到你手中,你还有什么不如愿的?” 这话说得直白,让秦玉德脸色一阵青红交加。 可李老爷是个明白人不错,李泱却不是。再加上老二一家的推波助澜,李泱很快就信了秦玉德的借口,甚至替他去求李老爷重回山河食肆掌厨,每月银钱绝不会少给。 从主家到替人做工的厨子,李老爷对其中差别可明白得很,当即回绝,让秦玉德带着李泱赶紧滚。 秦玉德此行本就是为了请李老爷,毕竟那些原本的帮厨根本没有李老爷半分本事,这七年来山河食肆的生意每况愈下,对秦家也是不小的损失。 请不到李老爷,秦玉德便露了本性,对李泱爱答不理,甚至是对尚且年幼的秦婳染恶言相向。 彼时秦婳染不过六岁,正是懵懂的年纪,临走前抱着李老爷的腿将一张小脸哭得通红,说不愿回秦家。 李老爷心软,终以一味酱料的配方换了秦婳染留下。好在秦玉德本就重男轻女,家中与通房小妾生的孩子不少,那姨娘更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对秦婳染还真无甚喜欢,高高兴兴地就换了。 于是秦婳染就留在了李老爷身边,这么一待,就是八年。 “外祖父,该起了。”门外传来清脆的喊声,随后就是门被推开。秦婳染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了面盆的李瑛玥。 “死丫头,一大早叫魂呢。”李老爷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这才掀了被子起来。 秦婳染也趁此凑到了他身边,替他将防蚊虫的帐幔拉到两边,笑道:“外祖父可不常贪懒,今儿却足足迟起了半个时辰,我这不也是怕你恼我没来叫你。” 李老爷向来是有早起的习惯,此时也没好多说什么,只瞪了她一眼便低头穿鞋。 只或许是起身太猛,使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朝前栽倒。 旁边的秦婳染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扶了他一把,慌忙问道:“外祖父可有哪里不适?” 李老爷急喘两口气这才平复下来,虽腿脚还在发软,口中却道:“我身体好着呢,你个小丫头片子少慌慌张张,没病都要给你吓出病来。” 瞧他还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秦婳染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多少惦记着李老爷年事已高,扶着他的手一直没放下来。 早间做了鱼片粥,并一笼素馅的包子,倒也算简单。李瑛玥将碗筷摆好也坐了下来,李家虽不是什么普通农家,可李老爷最不喜这般伺候人的规矩,倒也没将她当下人看待。 伸手拿起一个素馅包子,单就这外皮来看,表面光滑有光,内里细密的孔洞更使面团松软弹牙,说明这面确实发得不错。 等咬到素馅,香菇嫩滑,带着浓稠馥郁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其间更包裹着白菜的清甜。 明明是自己喜好的口味,可待李老爷想起那本食谱,忍不住轻叹一声。 “可是不合口味?”秦婳染见他咬上一口便情绪不高,只以为是包子做得不好,赶紧也夹起一个咬了下去。 入口还是以往的味道,秦婳染有些不明所以,“有哪里不对?” 李老爷拿勺子舀起鱼片粥,鱼的鲜香及米的清甜混合一处,难分彼此。 “没有不对之处。”李老爷说完,秦婳染便松了一口气,谁料片刻他又接着说道:“可正是因为无甚差别,才没有新意。” 秦婳染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也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鱼片粥是李老爷一月前教她的,因那时新找了个卖鱼的商贩,价钱不高,每日拿来的鱼还十分肥美,李老爷一高兴就做了顿全鱼宴,其中就有这鱼片粥。 秦婳染觉得这粥不光味道好,更是滋补且不会腻,便认认真真地将之学来,这一月间几乎连做了半月,估计李老爷也是觉得腻了。 心中这么想着,秦婳染便道:“那要不明早磨豆浆喝?” 李老爷知晓她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吹胡子瞪眼,反而觉得有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倘若我给你食材,让你做一桌我没教过你的菜,你当如何?”李老爷问道。 “你都没教,我能做什么?”秦婳染回得理所应当,“何况我打从六岁跟着外祖父学做菜,这八年学得也不少,要我去想你没教过的菜式,这不是为难我吗?” “天下美食种类无数,我游历在外三十余年,尚且不能说万般皆懂,你这小小年纪就安于现状裹足不前了?” 秦婳染虽与他亲近,可说到底还是怕他,听得此言便只敢小声抱怨,大抵就是说自己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想作践了东西。 李老爷听着一愣。 八年的相处,秦婳染的变化于他而言只在潜移默化之中,就像他唯有回想往事,才惊觉她已经长那么大了。 而随着性情日渐开朗,与自己之间的关系也越走越近,李老爷只觉得她一直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却忘了刚来远溪镇时,秦婳染其实是个心思极为敏感的孩子。 三 黄毛小徒不服管 秦家不是什么好地方,虽说担个书香门第的名儿,可家族中人却只知荒废老一辈打下的家业,一门心思就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逐渐坐吃山空。 到了秦玉德这一辈,家中的几间铺子已几乎是入不敷出,唯有靠着骗来的山河食肆继续风光快活,娶了姨娘不说,还在府里头养了几房美人。 李泱对于秦玉德而言,不过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乡下村妇,又只生了一个女儿,秦玉德自然看不上她,连带着秦婳染也不被待见。 而那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三番两头与李泱作对不说,还次次都反过来哭诉委屈。 李泱斗不过她,便让秦玉德更加厌弃,纵容她在府中胡作非为,甚至是百般苛待。 秦婳染刚来远溪镇的时候,就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团,躲在李泱后头满目警惕与敌意,李老爷拿着点心哄了半天,反而引得她眼眶通红,只差没哭出来。 “婳染认生,与爹还不熟悉,才会如此胆怯,爹与她多相处几日便好了。”李泱面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一把将秦婳染从身后扯了出来,语气轻柔间却难掩几分不耐。 “我之前与你说了什么?今日咱们见到外祖父,合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你都忘了?” 细弱的手腕好似能一折就断,李泱却粗鲁地将其握在手心,留下道道红印。她将还挂着眼泪的秦婳染推到李老爷跟前,还拧了一下后腰。 秦婳染就这么怯生生地行了个礼,颤声唤句“外祖父”。 李老爷虽脾气火爆,可也是个极其心善的人,将女儿暗地里所为看在眼中,自是心疼起了这个瘦小的孩子。 当天晚上,李老爷将女儿叫到跟前来,并未如她料想的那般追究山河食肆的事情,反而问起她为何如此对待秦婳染。 李泱当即就是掉下泪来,哭诉道:“谁让她是个不讨喜的女孩?爹有所不知,这些年我在秦家受了多少委屈?坐着正室的位子,活得还不如一个奴才,倘若她能是个男孩,我还至于过这种日子?” 李老爷到三十岁才有了这个女儿,当初去皇都的时候都将她带在身边,可见疼爱,然那日却是一巴掌打得毫不手软。 “你过什么样的日子,那都是你自找的,和她又有什么相关?我看倒是她可怜一些,摊上你这么个母亲。” 训斥了女儿,李老爷就准备对这外孙女多多爱护,至少得将她那怯懦胆小的性子掰正过来。可他费劲了心思,却没法管教那鸡飞狗跳的一大家子,秦婳染虽日渐开朗,却也因寄人篱下而愈发地谨小慎微,循规守礼。 如今这般墨守成规的模样,又何尝不是藏在她骨子里头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罢了,随心就好。”李老爷不愿强求她,只随口一句宽慰揭过此事,心中却已有了旁的打算。 四月末的天儿炎热地紧,李记食府里头的生意虽稍稍受了影响,却也有不少人冲着卤味过来,这一上午也算繁忙。直等到饭点儿过去,一厨房的人才算能歇上一会儿,秦婳染只说自己去前院打些水,谁料李老爷却递她一张告示,也不知是何时写的。 “贴大门上去。”李老爷吩咐道。 秦婳染不明所以,应下前先往告示上瞧了一眼,就见上头三言两语写着招工招徒,不光手把手教,待遇竟还十分优厚。只一条,须得心思活络,想法奇多。 几句话看下来,秦婳染已是瞪大眼睛,“外祖父不是一向不爱收徒吗?怎就突然起了这个心思?” “我这也是为长远打算。你只愿守着这老手艺在远溪镇上潦草度日,还不让我另招门徒不成?” 李老爷说着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告示,眼见着又要往外头贴。 这么些年相依为命,秦婳染也知晓自家外祖父年纪愈大就愈是小孩子脾气,当即也有些哭笑不得。 可她以为李老爷只是觉得她不思进取,随手写了个告示想跟她怄气,却不料只过了三日,他便领了一个人回来。 那是个比她年岁还小的少年,一双眼睛透着灵动,却也不少精明算计,只一眼就让人知晓定是个如告示所说的心思活络之人。 秦婳染年岁还小,仅凭一面,自是看不出这少年心里的算盘,可眼见着李老爷竟是对他如自己一般,心中吃味儿的同时则也多了几分敌意。 “咱们李记食府的后厨可不是谁人都能进来的,外祖父莫不是要给这黄毛小子破例吧。”秦婳染从旁凉凉地开了口。 谁料一向喜欢跟自己呛声的李老爷在外人眼前也没给她留面儿,冷哼一声便道:“他若是黄毛小子,那你就是黄毛丫头,你俩没差。” “怎就没差了?”秦婳染将格架上装香料的小屉一关,跳下凳子就与他理论起来,“我自小跟着外祖父学厨,打从五六年前就能在后头帮忙了,他如何能与我比?” 李老爷胡子一吹,手中的大勺颠地直响,“你与我学了这么些年,可得我八九分真传了?也就让你帮忙能顶些用处,真要你研制新菜,你能想出什么点子来?” 说到底就是为了个新奇。 秦婳染紧咬下唇,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她不明白,在她记忆之中的李老爷墨守成规一辈子,为何临到老了,反倒是想跳出圈外,做一些无谓的改进。 两人都是倔脾气,真要赌气起来,那真是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最后还是赵礼在旁边看不过去,半拖半劝将秦婳染给弄了出去,才没让他们继续大眼瞪小眼。 “你说你置什么气,不就是招了个徒弟回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还能怕他跟你争宠不成。”赵礼劝道。 秦婳染一把抹去眼中的泪水,嘴硬道:“谁担心这个。” 自小被父亲家中嫌弃,母亲更是因此怨怪上她,秦婳染那时候虽说年岁还小,可对于李老爷这般掏心掏肺的对待,她能体会,也更是当成了一种难得的馈赠,生怕捧着捧着就丢了。 这些年秦婳染苦学厨艺,势必要将李老爷教习的每一点都记得分毫不差,就是想得他两句夸赞,如今来了个极有可能分去他注意的同龄人,秦婳染又怎会不在意? 赵礼在李记食府帮厨也有不少年了,自将一切都瞧地分明,此时也是长叹一声。 “你也体谅些你外祖父,他当年之所以选择游历天下,可不止是想长见识的。” 对于李老爷年轻时的事情,秦婳染就只知晓三两句大概,是以赵礼一开口,她便好奇问道:“那外祖父为何要外出游历数十年?” “还能为何?他这辈子只在研习厨艺这一件事情上费尽心思,早些年也想着要将自己的所见的吃食尽数复原传扬。只无奈你爹不是个东西,山河食肆被他抢去过后,你外祖父便也没了念想,终日以维系李记食府的生意忙碌,渐渐也就成了习惯。” “那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呢?” 赵礼闻言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这般年岁自是不明白。人在被这现实磋磨之前,总有无尽的想法与动力,势要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来。可等到年岁渐长,这份动力不足以维系他与现实抗衡,便也只能得过且过。至于如今为何又想了起来...... 人啊,本就是如此,在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又有几人能问心无愧、问心无悔?你就想想幼时他是如何对你的,只当他是老小孩任性些许,随他去便是。” 秦婳染听着吸吸鼻子,刚擦去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她不再是五六岁的年纪,懵懂无知时还能说上一句让李老爷永远陪她,纵使她再难接受,也知晓属于李老爷的时间并不太多。 赵礼也清楚她虽是随了李老爷的脾气,却是个明事理的人,此时便站起身来说道:“行了,到后厨帮忙去,今日有两家定了宴,可有好一番忙活。” 秦婳染低低应了一声,等赵礼走后又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情绪,若无其事地又进了后厨。 谁料刚一踏入,就见那少年打翻了碗,里头四五颗鸡蛋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儿,起开,我来收拾。”秦婳染没好气地训斥一句,赶紧将地擦了,免得有人踩着滑倒。 只是一边收拾,她的口中还在不停念叨:“今日本就忙,你还在这添乱,误了事儿怎么能行?” 少年闻言轻嗤了一声,对这斥责似乎十分不满,惹得秦婳染瞪了他一眼。 “打蛋会不会?”她没好气地问道。 少年也不说话,拿起一个鸡蛋往碗沿一敲,看着倒是挺有样儿,可这一下用力过猛,便直接将鸡蛋敲碎,里头一下淌了个干净。 秦婳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将人拨到一旁,收拾完残局,才又拿起一个给他示范。 “瞧好了,我可只教你一遍,若还是不会,可要让你出去等着了。” 说完单手将鸡蛋往碗沿轻轻一嗑,手指前后使力,蛋壳就开了一条缝隙。 “学会了没?”秦婳染又递给少年一颗鸡蛋,“你来试试。” 四 薄面蜜桂层层香 从这少年打蛋的手法来看,估计也是没怎么接触厨房这一块,可眼瞧着他也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少爷,这一上午却除了添乱没做成任何事情。 秦婳染从未见过如此手笨的人,一回二回三回的,总归是没憋住脾气多训斥了几次。 少年也不是个服管教的,打从第一回的嗤笑,后头就背着李老爷扮起鬼脸。 秦婳染那脾气可是随了李老爷的,一两次忍了,第三次第四次便盯他盯得愈加严格,闹到最后兵荒马乱不说,两人都被李老爷给赶了出去。 “我且告诉你,你师傅是我外祖父,我俩可是祖孙关系,他肯定是向着我这边。”秦婳染被赶出门后有些愤然地瞪着少年。 岂料少年也是滑头,搁李老爷面前一个模样,出来后便又是另一个模样,直朝秦婳染摆了好几个鬼脸。 “我是他徒弟,你却是他孙女,你我差着辈儿呢,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 后四个字叫他咬得十分清晰,颇有几分卖弄的意思,秦婳染简直气急,正要反驳,却见赵礼出来,少年立马便换上一副乖巧来。 “小厨房那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你带......”话至一半,赵礼才发觉忙了一早还未问少年名姓,于是转头又对上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郑,赵叔唤我嵩云便好。”郑嵩云满面堆笑,看起来还真像是脾气不错。 秦婳染瞧他这般,在旁边也是小声嘟囔了一句“装模作样”,赵礼却知这少年人之间的矛盾自己不好牵扯,于是又把未说完的话交代了。 “你带嵩云去吃些东西,中午歇一歇,下午再来帮忙。” 赵礼毕竟是在李家帮厨多年,也算是看着秦婳染长大,他说的话后者不会不听,心里头却还是没几分好气。 因而不情不愿地带着人去小厨房拿饭,秦婳染一路也没给什么好脸色,饭菜倒是给他盛的仔细,可见也就是嘴上厉害一些,心肠也从来不坏。 吃过午饭,秦婳染情绪仍然不高,给郑嵩云带到一处空置的屋子转身就要走。谁料少年却在后头叫住了她。 “这就单单一个床铺,怎连被子都没有?” 李家基本上不来外人,就这床铺也是新收拾出来的,这入夏之后生意忙得很,床铺能是整洁的就已经十足不易。 何况秦婳染自个人就是怕热的人,只觉这大夏天的郑嵩云找自己要被子就是没事找事,当即就驳了他一句:“天儿这么热,你要被子作甚?也不怕给给脑子烧傻了。” 郑嵩云脾气也分毫不弱,回她:“天热至少也得准备个薄被,否则若是着凉,才更会烧傻了脑子,就跟你似得。” 秦婳染心中火气不打一处来,撩起袖子就要跟他好好算算,郑嵩云却也跟个皮猴儿一般,上蹿下跳挤眉弄眼的,竟还笑她:“女孩儿家须得恪守礼节规矩,你这衣裳都不穿好,搁城里头怕是要笑你不知害臊的。” “咱们远溪镇可没这些规矩,我日后也自不会去城里,我看谁敢在后头说我闲话。倒是你这牙尖嘴利的欠收拾,可别被我抓着,否则我非拔了你那一口牙不可。” 两人搁院子里头你追我赶闹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到最后郑嵩云虽是给她抓着了,却也真没对那一口才长齐的牙齿动手,而只是在他脑袋上弹了好几下,心中这口“恶气”就算是出了。 “外祖父年岁大了,我也不想惹他生气,日后你我私下里如何且先不说,总之面上你也得听我。”秦婳染替他拿了一床薄被过来,往床上一丢,就跟他正经说了起来。 郑嵩云才被修理一番却犹不闭嘴,立马回她:“凭什么我听你的?这若论辈分......” 话还没说完,秦婳染就摆出捋袖子的架势,郑嵩云连忙捂住自己发红的额头,这下是真的不敢贫嘴了。 “凭什么,就凭我已学了外祖父七八成功力,你却还是个蛋都不会打的毛头小子。这厨房里头的事情我说了算,你要敢造反,我就揍你。” 说着还扬了扬自己握紧的拳头。 嘴上占不着便宜,这一番武力镇压却反而是派上了用场,只是费力了一些,等秦婳染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比郑嵩云差在了哪里。 李老爷要的无非就是那些新奇的点子,举例来说,那便是只给一样食材,就能够想到不平常的做法。 可自小就学做菜,那些寻常菜式已在脑中根深蒂固,真要找什么新奇却也无法,秦婳染想着想着就颇觉头疼。 谁知她这边还在纠结要不要做些改变,郑嵩云那儿却已开始糟蹋起了东西,等当天晚上秦婳染看着那一桌稀奇古怪的菜,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这是什么?”夹起面前那盘中水当当的一团深浅不一的绿色,秦婳染也不敢吃,就先问了一句。 偏郑嵩云还像是有多自豪一般,只消一眼便仰起头回道:“炒黄瓜丝儿。” 黄瓜擦丝之后,水分也就走了七七八八,秦婳染平日做的时候,也最多是以黄瓜丝作为凉菜的配菜,添上几分清爽。可眼前这盘炒黄瓜有一半是水,另外一半也显得黏答答的,看着十分恶心。 秦婳染深吸一口气,又把筷子放了回去。 如此环视一圈,桌上除了奇形怪状难以辨认的蔬菜,更有平日细细就能入口的果子,甚至是那半生不熟的鱼虾肉......当真是一局惨案。 可郑嵩云却也没有丝毫自觉,一下不尝,就催促着秦婳染动筷子。 “外祖父呢?”秦婳染好不容易忍住了没发火,只这么问了一句。 郑嵩云回他:“听说是周老爷子新得了一株名贵兰花心中欣喜,请他吃酒去了。” 周老爷子是李老爷多年挚友,两人性子一个和善一个刻板,除了年纪之外唯一的相似之处,大约就是喜好赏花,因得了一盆兰花就请客吃酒倒也是常事,秦婳染自不会觉得奇怪。 可也正是因此,导致今晚的晚饭只有秦婳染与郑嵩云二人,这一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能让李老爷品味一番,秦婳染还觉得有些可惜。 得让他瞧瞧这新奇点子也没什么好处。 心中打起了这么个小算盘,秦婳染几乎是乐得眉开眼笑,连带眼前的郑嵩云似乎都顺眼了几分。 “今晚带你出去吃顿好的。”拿上自己的钱袋,这一桌的东西也没有收拾,秦婳染就去扯郑嵩云。 后者原先还想问这一桌“菜肴”如何处理,可到底是少年心性,爱玩的心思占了上风,随着秦婳染也就到了镇上的一条夜街。 说是夜街,那自然也是在傍晚开放,道路两旁全是各色小吃点心以及一些小玩意儿,一眼望去几乎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琳琅满目的摆件首饰在烛火的映照下散着灼目的光,那一排排小巧可爱的糖人儿亦是能引人驻足,还有精致繁复的纸雕,栩栩如生的绣品,姹紫嫣红的鲜花......总之这夜街好似什么都有,不少姑娘妇人进来了,没半个时辰总归也是出不去。 秦婳染也不是第一回来这儿了,可那些应叫女子心生欢喜的东西她一样也没看进眼里,就只是拉着郑嵩云穿梭在人潮之中,停留在自己感兴趣的小吃摊前。 糯米糕,红豆饼,炸丸子,龙须糖......但凡是自己没尝过或是觉得不错的,总归都要买上一点。于是两人不过只是逛了半条街,就已经撑地险些走不动道儿,寻了路边一处石头坐了下来。 “你明日再带我来吃呗,咱们还有一大半没逛呢。”郑嵩云说完还打了个饱嗝,手里头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却也不愿意放手。 秦婳染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有银子,我必然天天都带你过来。”说罢把那一袋子桂花糕抢了过来,却仔细折好,准备给他明日再吃。 郑嵩云却不乐意了,赶紧伸手,“你抢我糕作甚?我都咬过了。” “我自个儿做的可比你这个好吃多了,自然不会抢你的,倒是你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也不怕噎着。”秦婳染说着还拿手赶他,“明日给你,把你那油乎乎的爪子收回去。” 见她确实没有要抢自己桂花糕的意思,郑嵩云也就放心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双眼放光。 “你说你得了师父真传,那手艺肯定也是了得,你做桂花糕给我吃可好?” 秦婳染听他夸自己手艺了得还有些别扭,不过到底也是稍微放软了一点语气,轻声应下。 谁料郑嵩云欢欢喜喜地就琢磨开来,“糕点吃多了噎人还腻得慌,我就想吃那种薄薄一层皮儿,一口咬下去全是桂花糖的,那样才算好吃。” 说罢还转过头来问秦婳染:“你会做吗?” 这做法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秦婳染一想到饼皮里面包的都是桂花,就觉得必定不会好吃,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给你做就不错了,还要求如此之多,你干脆等几个月爬桂花树上生啃算了。” 五 如玉公子心不正 夜街逛了半圈,两人也是吃的十分尽兴,在石头上稍微歇息一会儿也就准备回去。 而吃饱喝足,再走进那人群之中,秦婳染这才愿意分神到了除却吃食以外的小摊上,如此边走边看,还真叫她瞧见了一株品相不错的牡丹。 李老爷这一生喜好钻研吃食,除此之外,却也有两大喜好。 其一是酒,每至午间,哪怕自个儿只做了一个菜,也能就着喝上半盏。只是因为年岁大了,便是滴酒不沾做不到,秦婳染也会管着他一天最多只这半盏。 至于其二,那便是各样花卉,其中以梅兰竹菊四君子最甚,其后便是牡丹。 观那小摊上摆出的二三十盆花,这株牡丹的长势虽不算好,甚至是放在不起眼的位子上,足见卖花人的颇不重视。可秦婳染也随李老爷习过一些观花之道,见这牡丹虽是半开,也花瓣皆是周正,便知稍作侍弄定与现在不同,当即就心生喜意。 只是这点情绪并未显露,秦婳染好似只是稍感兴趣,目光在花中转了一圈,这才指向那盆牡丹。 “这盆花卖多少银钱?” 卖花人见她指着角落一盆,也是兴致缺缺,不过好歹是门生意,便回了句一百五十文。 远溪镇虽也在皇都之中,却到底只是一个稍落后一些的村镇,一百多文钱若要买一盆花,总归都要掂量掂量。 可牡丹素有花中之王的美称,这价格倒也不算贵,甚至能说这卖花人有些不识货。秦婳染也就故作不懂,硬将牡丹说成芍药,左右这花虽为重瓣,可在稍暗的灯火之下只现出粉白,模样又不怎么周正,卖花人这价钱也就压了下去。 最后两人以八十文成交,秦婳染正要去摸腰间的荷包,谁知正好就碰着了另一只手。 夜街之中人来人往,这若是不小心碰着人了也是平常,不过一句道歉的事儿。 可此时秦婳染是半俯着身,再加上个头不高的缘故,这只手怎么也不可能是不小心碰上来的。 李老爷年轻时走南闯北,这身手也算了得,秦婳染与他学过几招,刚察觉不对便立刻扣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随后目光微垂,瞧见那修长的一双手里正虚虚握着自己的荷包,当即面色一凝,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 入眼先是袖口那繁琐的暗绣祥云纹,银线在烛火之下若隐若现,再往上便是一身墨色袍服,以及被面具遮住半张的脸。 眼瞳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带着淡淡的红,一眼虽未见全貌,却也知是位清隽疏朗的公子哥儿。 只是也不知为何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秦婳染面上略带古怪之色,竟是真能叫人觉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 “好好一个如玉的清秀公子,却偏要耍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可真是对不起你爹娘给你的这张好脸。”秦婳染斥了一句,反手就将那青年的手往后掰去。 青年显然不曾料到这小姑娘竟有几分气力,侧身稍稍一转卸了这力道,手腕翻转,也顺势抓住了秦婳染的手臂。 后者脚下不稳,踉跄两步栽进了自己怀中,那头顶也就刚到青年的胸膛。 明明不过一手就能握住,可见少女身形娇小,偏她胆子还大,未及挣脱,就伸出另一只手挑开了他那半张银质面具。 “且让大家瞧瞧你这贼人的真面目!”一击得手,小丫头声音之中还有几分欢欣雀跃,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被控住有多危险。 而这一下实在突然,纵是青年反应再快,也只在秦婳染抬眸的一瞬才正了自己的面具,随后把她两只手反剪身后,迫使她无法动弹。 “没天理了,你这贼人做了坏事,却还敢朝我动手!”秦婳染气得跳脚,却因为受制于人,也就只能嘴上嚷嚷起来,“劳烦各位找官差过来,叫官老爷评评理!” 人群之中传来议论之声,青年怕真有不知情的人前去报官,便高声解释了一句。 “方才见有贼人偷这小姑娘的钱袋,我便出手阻拦,只是那贼人被我发觉丢下钱袋跑了,所以钱袋才会落到我手上。” 青年周身气度不凡,衣着配饰也样样精细,加之身后还跟着三位仆从,显然也不是出自普通人家,看样子着实不必贪图一个小丫头身上的三两钱财。 于是议论声多数往青年那边倾斜,秦婳染心中憋着一团火气,当即便骂道:“有人衣冠楚楚一副斯文模样,谁知道内里是不是坏透了?否则怎有‘衣冠禽兽’这么一说?何况你说贼人跑了,那为何不带着钱袋一起跑,偏丢在了你手上?” 一番质问掷地有声,还真叫人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青年听着亦是无奈。 好在小厮很快就把那贼人带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巡夜的衙差,一行人说是要往衙门去。 “这丫头又是犯了什么事儿?”瞧见青年将人制住,衙差便自然问了一句。 秦婳染一听那还得了?他们李家哪怕窝囊如二舅,也都是从来没进过衙门的良民,自己可万万不能进去。 心里这么想着,秦婳染挣扎地也就更急了一些,青年听她声音之中都带了点儿哭腔,也怕将人伤着,赶紧送开钳制住她的手。 随后就对上小姑娘那通红的眼睛,从里头能叫人看到倔强,却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委屈。 青年微微还有些怔愣,秦婳染便与衙差将事情始末说了,总之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随后就说起了青年可疑。 最后这衙门自然是进了,为的是协助衙差查案,等出来的时候秦婳染面色复杂,一半气恼一半羞窘,生生将一张小脸都给憋红了。 随她一起出来的青年无奈,只叫她回去小心,就带着四个随从离开。 秦婳染也没与他客套道别,心里头暗暗祈祷日后可莫要再见,没走两步,就对上了抱着花盆的郑嵩云。 方才闹了那么一出,牡丹的事情也都被秦婳染抛在脑后,此时见郑嵩云竟将之买了下来,也算是意外之喜。 于是捧过花盆细细看了一圈,秦婳染唇角微微扬起,便问道:“你哪里来的银钱?” 郑嵩云也没隐瞒,直说道:“方才那位少爷让人买下的,说今日也算自己无心之失,这盆花就作赔礼了。” 秦婳染才扯出的笑意又垮了下去,连这模样周正的花似乎都扭曲了几分,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偏郑嵩云是个看不懂脸色的,还在旁边碎碎念着:“要我说今日的事情还是你有错在先,便是真以为他是个贼,总也要问清楚再动手。得亏他心宽不与你计较,这若真换一个睚眦必报的,日后必定不会叫你好过。” 听得这么一路的喋喋不休,秦婳染只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直跳,一个眼刀便扫了过去。 对付不得那青年,可如郑嵩云这样的,秦婳染手下可是分毫不虚,这一眼多少有些威慑。 毕竟郑嵩云还记得自己被她弹得那几个脑瓜崩儿,哪怕半天过去连个痕迹也见不着了,他还是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憋下了想要跟她斗嘴的心思。 带着那一盆牡丹回去,秦婳染还准备给李老爷献宝,只是见他屋里的灯早早灭了,也就只能明日再说。 可等她次日一早洗漱之后,还没等去看一眼随手放在院子里的牡丹,就想起昨晚没处理的一桌“吃食”。 两人同游了一趟夜街,关系也算是亲近不少,若说昨晚秦婳染还藏着让郑嵩云被李老爷训斥的打算,此时就觉得有些不忍心起来。 于是小心翼翼地潜入厨房之中,秦婳染对着那“惨案”深吸一口气,之后屏息凝神,先把那黏糊的炒黄瓜丝给倒进了池子。 “大清早的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训话,秦婳染手中一抖,险些就把李老爷最喜欢的那套瓷盘给摔进池子里。 六 成色不足胆量凑 好不容易扣住了盘子边缘,秦婳染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闻着那池子里头明显的酸味,那口气又被她提了起来。 “昨儿晚上吃过之后我就带嵩云出去消食了,这不是忘了收拾,才一大早的过来。” 避重就轻地说了一番,秦婳染就动作麻利地转身收起桌子,生怕李老爷会因那一桌难以下咽的菜怪罪郑嵩云。 毕竟李老爷脾气火爆,旁的是也就罢了,一旦遇到厨房的事情叫他不如意,定少不了一通怒骂惩罚。 秦婳染以前可没少因为做菜时犯错被他罚,训上小半个时辰都是轻的,有时候一个错误若犯多次,甚至还要拿竹板打手心。 偏偏惩罚之后还得练习刀工颠勺一类费手的事儿,真要说噩梦也不过如此。 可怕什么来什么,这厢秦婳染才匆匆忙忙将几个碟子端上案桌,那厢李老爷竟然已经看了个仔细,拿起勺子拨弄着一碗蛋羹,就微微蹙了眉。 “这是你做的?”李老爷问道。 秦婳染仔细打量起那瓷碗里头的蛋羹。 因为放了一晚上的缘故,里头已经渗出了一层油水来,蛋羹此时也软趴趴的,看着卖相着实不好。 可若要以隔夜为由为这明显失败的蛋羹开脱,秦婳染却也实在是说不出这种话来。 毕竟一碗成功的蛋羹,且不说香与味,单就外象而言,色泽必定是微微的金黄,更要细腻无孔,嫩滑微弹。 而眼前的这碗却密密麻麻都是大小的孔洞,一眼瞧过去真叫人觉得恶心的很。 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明显卖相不错的蛋羹,再看看李老爷的脸色,秦婳染只觉得手心隐隐作痛,在被打之后还瞒不住这件事情以及全盘拖出这两样选择之中,最终还是选了后者。 “嵩云做的。” 一句话说出来,李老爷面色却无多少变化,只是用手沾了点外头那层水放入口中,吐掉之后又去看桌案上的盘子。 “这隔了一晚上都搜了,外祖父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是,仔细吃出毛病来。”秦婳染一见他尝蛋羹就吓了一跳,此时赶紧劝了一句。 李老爷却没理她,只瞧着那桌案上的磁盘,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糖蒸蛋,豆角丁,炒黄瓜丝儿,拌韭菜。这小孩儿鬼点子还真多。” 瞧他面上笑意连连,好似十分无奈又觉得欣喜,秦婳染当即就愣在当场。 谁料李老爷接着又道:“以后晚饭就给他做,你给他打下手,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说罢转身离开。 愣了一早,直到那面疙瘩放到桌上,郑嵩云在对面呼噜呼噜地吃起来还挑三拣四地说淡,秦婳染才回过神来。 再一想李老爷之前所说,秦婳染便直接黑了脸色。 “嫌淡了你就别吃,自己做去。”说完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转头就走。 让自己给一个不会做菜的毛头小子打下手,秦婳染这口气怎么也顺不下去,思来想去还是李老爷说的那句“鬼点子多”,秦婳染现在可谓是烦闷不已。 偏李瑛玥还跟她来卖关子,扯了扯秦婳染的衣袖,便神秘兮兮地说道:“半年前咱们这儿有一位王庆王大厨,小姐可记得?” 提及王庆,秦婳染明显被转移了注意,朝着李瑛玥嗤笑一声,“在我李家待了两年,却只知混吃等死半点用处也没,凭他也配称上一句大厨?” “是是是,他可不配。”李瑛玥连声附和,转而又道:“可咱们说不配也算不得什么,王庆这人最会嘴上那一套,当初二爷不也是听信了他的话,闹得咱们李家被倒打一耙,连带签下的保密契书都给撕了。” 这王庆不是什么好东西,拿钱不做事这都不说,保密契书撕毁过后,他更是以在李记食府的分家作为噱头自个儿开了间铺子,可以说脸皮极厚。 但这件事情毕竟过去半年之久,外祖父懒得多管,秦婳染亦没把这人放在眼中,此时有些不耐地问:“你提他作甚?” 李瑛玥惯爱打听,此时见秦婳染不以为意,面上就生出几分得意之色,凑近了道:“小姐有所不知,咱们李记食府在远溪镇也算大有名气,旁的不说,只这百年老卤一样,便是谁也越不过去的。” 李记食府乃李家百年营生,李瑛玥这般夸赞,自小在李家长大的秦婳染当然十分受用,连带着之前被她打搅也忘了,扬起下巴回了句“那是自然”。 谁知话音刚落,李瑛玥便又道:“可若除去卤味一样,李记食府就比不过明月酒楼了。小姐也知晓明月酒楼的掌柜几次来李家想重金买下卤方,明里暗里用了不少法子,哪怕是让李家每日多做一些供给酒楼都想到了,可见其对咱家卤味的执念。如今王庆非说自己也会这一手,带着卤方就进了明月酒楼做掌厨,可让那掌柜好一番得意。” 李瑛玥说着自己都有些愤愤不平,反观秦婳染,却根本不大在意,“李家的卤方藏得仔细,怎会让他轻易学去?我猜这八成又是明月酒楼的噱头,掀不起多大水花。” “小姐可别小瞧了他,明月酒楼的掌柜是多精明的人?王庆若没两把刷子,哪里能骗过他去?何况婢子今早也去街上打听过了,明月酒楼这两日生意不错,大多都是为了尝那卤味去的。” 听到此处,秦婳染也在意几分,随后又想起自己那没挑完的茴香,忍不住又瞪了李瑛玥一眼。 李瑛玥是个机灵的,立刻就想起昨日害她手抖的账还没算,赶紧道:“老爷以前不是总说,这调料多少没个定数,小姐若是不小心放多,拨去一些就是。” “你说得倒是轻巧,一道菜若是料放多了,那味道定然有差别。咱们李家的卤方可精细着呢,用料稍有不慎,可就不是原本的风味了。” 李瑛玥听得脑袋生疼,赶忙劝道:“婢子又不懂这些,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王庆的事情可不能等,再过几日,咱们这儿的生意岂不是都要被抢了去。” 明月酒楼菜式多样,价钱不贵,地方还宽敞舒适,再加上每日大堂都有说书,本就是李记食府比不过的。若他们连卤味一道学了去,李记食府的生意只怕要大受打击。 而秦婳染前头虽说得笃定,可心里到底是担忧的,思来想去今日心情郁闷,不找点事情心里也不安生,当即就站了起来。 “去换身男装,小爷带你砸场子去。”秦婳染一边说,一边从箱底拿了件男子装束来,再使一把折扇,与李瑛玥偷偷从后门出去。 远溪镇临近皇都,虽只是小镇,却也繁华地紧。自转入街头,周围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小摊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却往往只那些新奇玩意儿能留住人。 而明月酒楼作为镇上第一,自然是宾客满座。 秦婳染这一身不算华服,料子却也不错,往那儿一站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小的引客官去坐。” 秦婳染冷淡地应了一声,举手投足间,还真有几分谁家少爷的气势。 “听说明月酒楼新出了卤味,与李记食府的不相上下?”秦婳染问。 那小二也不知怎得,听见这句,面上常挂的笑意便是一僵,随后才道:“这卤味是有,可后厨今日有的,也是昨天剩的了,不甚新鲜,客官不如点些别的?咱们明月酒楼的招牌菜可足足有数十样,包客官尝了不会后悔。” 秦婳楼本就是奔着卤味来的,旁的菜又如何能入眼?于是摆摆手道:“昨日的既然不新鲜,那拿今日的就是,难不成你这么大一个酒楼,作为招牌的菜却只有昨日有而今日没有?” 大堂之中虽是热闹,可秦婳染声音不低,离得近些的倒也能听见,当即就有几个转过身来瞧热闹。 小二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赶紧解释:“今儿早上大厨新做了卤汤,却未料被人失手打翻,这才做不成卤味。” “这卤汤向来都是越卤越香,今儿新做,味道也好不了。你不妨拿昨天的让我尝尝,银钱一样给你,我不过是挑嘴,今儿想尝,就一定得尝到罢了。” 说昨日的不新鲜,也不过只是个托词罢了,其实今早王庆确实做了不少卤味,只是成品不及往日,后厨那儿掌柜还在大发雷霆。 小二一想到这儿就有些犯难,谁知秦婳染竟直接解下了腰间的钱袋,里头银子不轻不重砸在桌上,光听声响便知不少。 “小爷有的是银子,不会缺了你,让你上菜你只管上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小二也是骑虎难下,于是说和大厨商量一声,这就下去。 而秦婳染不知的是,在她拿出银子时就已经被人盯上,可她惦记着王庆偷卤方的事情,压根不及多想。 反观后厨那边,等小二战战兢兢地进了厨房,就见王庆与掌柜两边分庭抗衡,忙活的其他掌厨与帮厨亦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被迁怒。 “没眼色的东西,前头忙成了什么样子,你来后厨添什么乱?”一见小二,掌柜满腔怒火就发了出来,恶狠狠地骂道。 小二简直有苦说不出,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道:“前头来了位公子,说是对酒楼的卤味感兴趣,硬要咱们上一盘。” “卤味?”掌柜听见这话更是气极,直接推了一盘卤藕过来,“你自己瞧瞧,就这货色还好意思呈上去?” 小二毕竟不是厨子,见的世面也不多,此时并瞧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只试探着道:“小的瞧着还算不错,早上随大厨们尝了尝,味道也是极好,哪怕上了桌......应当也不妨事儿的吧。” 掌柜听到此处有些动摇,只是紧蹙的眉心仍然没松开。可王庆听了,才下去的气焰又升起,怒道:“味道相近不就够了?谁还会管成色如何?你若觉得不好,我自拿去旁的地方,也一样有人识货!” 七 豆角肉末满厨香 李记食府的卤味能打出百年的招牌,除却这祖传的手艺以外,卤方也是一绝,所以即便王庆照着卤方也做不出李记食府的味道,却也是远远胜过其他厨子,是以明月酒楼的掌柜也不想轻易放他离开。 再一想外头那些食客,掌柜觉得他们无非就是冲着味道来的,谁会那般考究?于是让小二端了两盘上去。 却不知外头等着的秦婳染本就来者不善。 “客官,你要的卤味来了。”小二又带着笑意而来,将那一荤一素两盘卤味放在桌上。 而秦婳染只消一眼,便冷笑着摇了摇头。 “明月酒楼的掌厨如此厉害,更说是得了李记食府的真传,眼下一瞧,竟是连糖色也不会炒?” 小二又不是后厨的人,哪里会知晓糖色这回事?当即就有些懵然。 秦婳染将筷子往桌上一放,便道:“你不过是个跑堂的,我不为难于你,且叫王庆来见我吧。” 见她竟是连王庆的名字都叫得出来,小二就知她并非普通食客,于是将她当成找茬而来,就打起了马虎眼。 “客官既然知晓王大厨名讳,就应知晓他曾在李记食府做工,如今李记食府容不下这尊大佛了,王大厨另做又碗何妨?客官若是想因此找王大厨的麻烦,咱们明月酒楼也是不依的。” 这本是李家与王庆之间的恩怨,秦婳染自然不愿迁怒其他人,于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便道:“你既与我说起这些,那我便与你好好掰扯掰扯。 这王庆乃是李家二夫人的弟弟,当初托了二爷的关系,进李记食府来帮厨,谁知成日里混吃等死也就罢了,竟还因李老爷一句斥骂怀恨在心,让姐姐偷拿了保密契书私自撕毁。当年的事情都闹到了亭长那儿,李家念及他姐姐是二爷的正妻,不欲追究,只如今王庆正大光明地拿卤方来卖,却成了李记食府容不下这尊大佛?” 此言一出,在场但凡听见的,都是纷纷议论开来,还真有两三个知晓这件事情,与身边人细细说明。 后厨那边正想瞧瞧今日卤味反响的王庆一出来,对上的就是这么一番话。 即便着了男装,王庆也能将她认出来,而他见着了秦婳染,秦婳染自然也瞧见了他。 于是勾唇浅浅一笑,带了几分嘲讽意味,“赝品就是赝品,连个糖色都炒不好,便是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算不上,咱们李记食府也懒得计较。只是王大厨记着,你偷来的卤方虽详细,可真正的秘方,却是你学不来的。” 秦婳染说完便欲离开,等快到门口了,王庆却快步走上前来,怒道:“天下菜式人人都可做得,你怎就知我做不出比李记食府更好的?”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秦婳染虽这么说,目光却极其轻蔑,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今日听闻王庆偷了卤方的时候,秦婳染确实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得了卤方这卤味就算是成了大半,而明月酒楼好几位大厨都是重金相聘,得到卤方再深一研究,怎么想都不会毫无所得。 可瞧王庆这样,只怕就算实力不够,也根本不会把卤方交出去,倒让她放心许多。 何况秦婳染仔细一琢磨,家中卤方都是口口相传,二叔不学无术,只怕要他默出香料的名称都困难,所以王庆拿到的未必就是完整卤方。 然李瑛玥却不知她心中稍定,刚出明月酒楼便露出一脸愁色来,“小姐怎能不与他计较?卤方都在他手里了,他若真能稍加改动,扬长避短,对咱们可没好处。” “怕什么,你当李家百年名声是虚的不成?再者,王庆能从二舅母手中拿到的,无非就是那些料包,里面不少香料起先就是打碎的,我还能怕他能一一辫出里头那二十六味香料?何况他连糖色都炒不好,瞧着成品颜色不仅泛黑,还有苦味,便知他没那个本事。” 李瑛玥听得云里雾里,只知她的意思是王庆得的卤方不全,并没本事认全,心中也是安定下来。 等回到李记食府,李老爷子都已经歇息了,中午自然也没给她们二人留饭。 “方才那些个银子就当打水漂了,咱也瞧不上明月酒楼那一口,可我是真的饿了,小姐就给我做些吃的吧。”李瑛玥早上就抓了两个馒头对付过去,方才在明月酒楼又没动筷子,这么走上一路早已饿极,此时伸直双手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 秦婳染倒也有些饿了,且让她稍稍等候一会儿,自己去前头大厨房切了点肉,又从坛子里头掏了一碗豆角。 这酸豆角是李老太爷亲手腌的,虽不如新鲜的青翠,可那脆爽的口感却也无异。最特别的是那股子酸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秦婳染路上就没忍住拿了一根先吃起来,味道算不得太咸,却正好是开了胃。 豆角切丁放在盆中浸泡,瘦肉切末,葱姜蒜小红椒切碎备用,又拉了两团面条出来,秦婳染一边烧水煮面,另一边又起了油锅,这就忙活了起来。 油先烧热,把姜蒜红椒的碎末并家中自制的豆酱炒香,随后放肉末大火翻炒至变色,再将捞出沥过水的酸豆角一并放入其中,不多使整个厨房就萦绕着一股香气。 李瑛玥也不是第一次尝秦婳染的手艺了,此时闻见香气就跃跃欲试,拿了两个大碗和筷子勺子,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秦婳染这边已经炒好了菜,放些水等它烧开,再把面条丢了进去,放些糖盐调味,盛到碗中又撒了一把葱花,看着诱人的很。 “吃吧。”秦婳染端了自己的那一碗,对李瑛玥说道。 后者可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忙不迭地端起剩下那碗,顾不得烫就夹起豆角先吃了起来。 没过水太久,豆角还保持着起初的脆嫩,一口下去先是爽口的酸味,其中还带了些酱香,着实是让人欲罢不能。 “也得亏我这架子小,若真是藏不了肉的身材,只怕我能胖成一个球去,以后可如何找人家?”李瑛玥一边吹着面条一边感叹。 秦婳染只觉得听着好笑,“别说吃胖以后了,就现在你都没人要,胖与不胖又有何妨?”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李瑛玥急着反驳,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先把吹凉的面条送入口中,等咽下去这才继续说道:“大爷家的那个胖小子可不就天天追在我后头说要娶我?真要算起来,我这模样哪怕不算拔尖儿,那也是咱们镇上一等一的周正,小姐可别小瞧了我。” 秦婳染想想李家大老爷、也就是她大舅的那个小儿子,忍不住就摇头啧啧感叹起来。 毕竟才十二三岁就长到了一百七十来斤,那身板往李瑛玥旁边一站可就撑她三个了,也不知这大舅和大舅母究竟给他吃了什么。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李瑛玥吃的是心满意足,可放下筷子又偏偏有些意犹未尽,“看样子我可得时常来后厨帮忙。” 秦婳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前头招待客人的活儿你能忙得过来?还想着往后厨转悠呢,也不怕外祖父罚你。” 李老太爷一向是个火爆的性子,对秦婳染这个亲外孙女都能下得去手,李瑛玥自然也是一视同仁,是以秦婳染话音刚落,李瑛玥就打了个哆嗦。 “那我还是顾好前头的事情吧。” 中午歇上一会儿,下午的生意也得很快张罗起来,李老太爷到大厨房的时候秦婳染正在片卤肉,那到红岛也算是能入得了眼,是以一向喜欢挑毛病的他也没说什么,自己就撩起袖子洗了手准备干活。 秦婳染今日脑袋里头都是明月酒楼王庆的事情,此时看见了李老太爷,就有些犹豫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好在后者也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手起刀落将那大排剁成两节,随后便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说就好好干你的活儿去。” 秦婳染也就不继续藏着掖着,顺口就提起了今日明月酒楼的事情。 “我闻着气味应当是咱们家的料包,可王庆都走了那么久了,照他那性子如果真有这个门路,怎会到现在才找上明月酒楼?” “这谁知道?”李老太爷虽说已经把事记在了心里头,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左不过就是有人偷家里头的料包卖给他了,还能如何?这件事情你不必再管,由着他去便是。” “什么叫由着他去?这都偷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若还是放任不管,李记食府可要怎么办下去?” 瞧她明显是气急,眉心紧蹙估计还在想着对策,李老太爷却莫名的笑了起来,“你也觉得咱们斗不过明月酒楼?” “说什么斗不斗得过?他们是酒楼,做的是各种各样的生意,而咱们不过一个小食府,卤味是看家本事,断然不能让他学去。” 李老太爷听了她的话,却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只有一个看家绝活又有何用?一旦没守住,面临的就只有狼狈退场。而唯有不断创新,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八 离家出走诉委屈 又是创新。 这边听着李老太爷的话,秦婳染只觉得万般头疼,毕竟以前中规中矩的日子过多了,她也从来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眼下实在难以赞同李老太爷的想法。 可之前两人已经闹了几次不愉快,秦婳染也没有继续惹人生气的想法,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随后就继续忙手上的活计。 李老太爷看她这般模样只觉恨铁不成钢,可秦婳染是他带大的,最知晓那驴倔的脾气,干脆也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大厨房里就两个人,彼此之间不说话,就显得更加寂静,赵礼进来的时候还一愣,随后就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这祖孙俩又在闹什么脾气?”说着一边挽袖一边走到秦婳染这头,又道:“你外祖父年岁大了,有什么观念与你不同的那是自然,你就先退一步,哪有那么多的气?” 这话是在给秦婳染递台阶,若是在往常,她早巴不得就下了,可这次却不同,偏又冷哼了一声,往旁边去了。 李老太爷一见这个那还得了,拿着菜刀就指向她,骂道:“小兔崽子,我现在管不着你了是不是?” 秦婳染也是知道怵的,当即往后头退了好几步,色厉内荏地昂起头来,“你若看我不喜,只将那黄毛小子收作你孙子就是,干嘛看不惯我还要硬撑?” “我看你不惯这么些年,你不还是好好在这儿?养你这么大说你几句还不成了?” 李老太爷就是这么个脾气,以前秦婳染对上他这难听话也是嬉皮笑脸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就眼圈泛红,低头就跑了出去。 后头李老太爷还骂骂咧咧的,赵礼赶忙上前劝,秦婳染却连头也没回。 “老爷子又不是不知她这脾气,可不都是随了你的,你与她置气做甚?”赵礼伸手在他背后顺着气,一边劝道。 你老太爷又咣咣地拍了拍桌子,一张脸都气红了,“我还不是为她着想?这小小年纪活的比我一个老头子还古板,以后会如何是好?” 赵礼已经四十多了,自然说不出秦婳染有李老太爷顾着这种话,毕竟近八十岁的老人还有几年活头?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了,对晚辈恨其不争那也都是平常事。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礼也只能劝他:“她才多大年岁?你非让她要闯出一片天地来,她也根本没法理解。等再过两年她懂事了,有些事你不说她都明白。” 李老太爷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劝我,这丫头是什么脾气我清楚的很,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胆小着呢。何况我这把年纪活一天算一天,别说是过两年了,就是今晚一觉睡过去,还见不见得着明儿的太阳不知晓,我还等什么过两年?” “那你也不能让她顷刻就明白你的意思吧,再等等。” 李老太爷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人的成长毕竟是很漫长的一段过程,就是把那些道理拆开了揉碎了,秦婳染也不见多久能吃得通透。 “可我就是怕呀,她爹娘到现在也没给过一个信,我权当他们死了。可我又能活几个年头?这真要留他一个人在世上,我怕她一个人挨不下去。” 李老太爷说着已是抹起了眼泪,赵礼瞧着也难受得紧,在旁边轻叹了一声。 “李家有那么多人呢,还能真不管她?” “李家?”李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我那两个儿子如果能靠住,我早早就颐养天年去了,还能在这儿受罪?” 说着一抹眼泪,抄起菜刀继续忙活了起来,“人这一辈子啊,能靠住的也就只有自己,养儿防老那都是屁话。” 涉及李老太爷的家事,赵礼也不好在旁边继续多说什么,只也跟着他忙了起来。 没多久前头开过门,李瑛玥拿着擦桌的布巾回来,刚想问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赵礼就朝着她招了招手。 “去婳染那儿看看。” 李瑛玥听着奇怪,可再一看李老太爷那沉下去的脸色,心中立马就是门儿清。 “真气上了?”李瑛玥小声问道。 毕竟秦婳染自小最为敬重她这外祖父,压根就没与他闹过几次真的。 然而赵礼点了点头,小声道:“估计还是郑嵩云的事儿叫她心里不快活,你去劝劝。” 李瑛玥点点头,也不敢继续耽搁,赶紧跑去秦婳染那屋,却见她拿花布打了个大大的包袱,正往里头塞着自己的衣裳。 “小姐这是做什么?”李瑛玥问出口还觉得有些好笑,拿过她手中的衣裳又叠了回去,打趣道:“闹离家出走那可都是多少年前的把式的,咱大祁现在不兴这个。” 秦婳染瞪了她一眼,当即扯过那件衣裳胡乱往包袱里一塞,“关你何事?边儿去,别挡事儿。” 说着还稍稍推她一把。 李瑛玥顺势坐在地上,就那件衣裳和她拉扯起来。 “小姐想好了,李记食府这么大家业呢,你就弃了?” 秦婳染抹了抹眼,咬牙切齿道:“谁稀罕!” 随后又收得更起劲。 知晓不能把人惹急了,李瑛玥也就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经和她说起来:“不就是一个郑嵩云吗,小姐和老爷那是亲爷孙,还比不过他去?” “好端端谁要与他比了?我走我的,和谁都没关系。” 秦婳染还在赌气,李瑛玥也没什么办法,正要再开口说上一两句,却听身后一声低斥。 “让她走,我都要看看她能走到哪去!” 原先眼眶中还憋着泪呢,这声音一出来,秦婳染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显得可怜又委屈。 她就蹲在那儿,让李老太爷恍惚间记起了许多年前。秦婳染刚来这儿的时候,也是如同现在这般,一个人窝成小小的一团,抽抽咽咽地让人心疼。 李老太爷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慢慢蹲到了她身边去,像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头顶。 “你若是不喜欢郑嵩云,明儿我打发了他去就是。” 比起生气,秦婳染更加受不得李老太爷放软语气,随时扑到他怀里就是放声痛哭。 “我不是不喜欢他……我就是……就是……” 一个“就是”说了几遍,脑子却如同被浆糊粘住了一般,怎么都转不过来。李老太爷年纪大了,也不懂这些小女儿心性,只是拍着她的背,过了好半晌才让她止了大哭,只不停地打着哭嗝。 “我就是不想外祖父总提那什么创新,好似我多无用一般。” 说到底果然还是这个原因,李老太爷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也和她说起了心里话。 “外祖父确实年纪大了,有时候总好念叨,可说到底啊,这也不过只是我一个未完的心愿罢了。” 见他说起从未说过的话,秦婳染也静静地听着。 “我年轻的时候啊,可没少被你太爷爷打,可是再怎么样也没把我打服,我走南闯北跑了那么多地儿,就是心想着天下这么大,总归有我没见过的东西。” “我在外头走了几十年,没送你太爷爷太奶奶最后一程,让你外祖母操了一辈子的心,到头来连那三个儿子都不是我拉拨大的,我落下的是什么?是这一生的悔恨。” 李老太爷说着已然是老泪纵横,几十年前爹娘那一句句劝告似乎都在耳边,妻子也屡次跟他哭诉自己挨不下去了。还有那三个孩子,他们年幼时也曾经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说别走了,甚至是在大门口抱着他的腿哭求,李老太爷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这一生都是自私的,没有让爹娘过上一天好日子,却让妻子为他操了一辈子的心,也不怪老三早早就离开了家,大抵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我这辈子造的孽啊,太多了,临了就算幡然醒悟,死了的人哪里还会晓得这些?我不奢求他们能原谅,到地底下我该还的一样都不会少了他们。可我这一辈子失去那么多,总不能一事无成吧。” “所以我这最后的心愿,就是想找个脑子活泛儿的人,替我完成我没能完成的事情,不求有多回报,至少等我死的时候回想这一辈子不至于窝囊到一事无成。” 听了这么多,秦婳染若说心中完全没有感触,那肯定是假的。可是仔细想来,无论是站在父母、妻子、儿女的立场上,李老太爷都没能做到称职,她实在是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至于他之前说的那些有关于自己心愿的话,秦婳染再三思虑一番,还是难言愧疚地说道:“我害怕我做不好。” 不是没兴趣,而是害怕做不好。 李老太爷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真正正明白过来,秦婳染这性子里头最着急的不是古板,而是胆怯小心。对未知的惧怕,让她怎么也没办法踏出那一步。 “罢了,”李老太爷又揉了揉她的头,这一声“罢了”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秦婳染听。 “若真的害怕,咱们不做就是,外祖父不会逼你。” 九 意为收留久相伴 一番深谈过后,秦婳染虽还是不敢做出李老太爷想要的选择,可心中的歉疚却是实打实的,对郑嵩云也算是稍稍有了些耐心。 这日李记食府不忙,李老太爷就说要好好休息一回,秦婳染自然觉好,包揽下了前头为数不多的活计,还说要给李老太爷做些好的吃食。 后者欣然应允,捧了一壶茶,坐在树荫底下晃起躺椅,倒是几日之间难得的松快。 “带上嵩云一起,他眼下什么都不会,你也教教他。”李老太爷如是说道。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就算对郑嵩云没什么太大的排斥,可是一看到李老太爷处处都想着他,秦婳染就觉得心中不大痛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郑嵩云倒是根本就没把这一眼放在心上,吊儿郎当的笑了笑,随后就朝先走了过去。 秦婳染看他这没个正形的模样更是生气,心想着今日定要大展身手,好让这个外来人看看他们李家炉火纯青的手艺。 心中这么想着,秦婳染今日做事都虎虎生风起来,随手挑了五个鸡蛋就递到他手边,扬着下巴吩咐道:“鸡蛋你该是会打了吧。” “你当我跟你似的一遍还学不会?”郑嵩云从桌上拿起一个鸡蛋上下掂量起来,看着倒跟玩一样。 秦婳染气不打一出来,哼哼了一声就在想着捉弄他、好叫他知道自己“才疏学浅”的法子,谁知那鸡蛋在他手里头不过上下了七八个来回,“叭”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你就是故意的!”秦婳染自小随着李老太爷学手艺,最不喜的就是旁人浪费粮食,此时指着他险些没骂出声来。 郑嵩云也知晓这一次是自己理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随后说道:“我好好打就是,你吵吵什么。” 今日生意虽然不多,可李记食府只要开着,厨房里头就没有偷懒的份儿,是以此时秦婳染只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多拿了一个鸡蛋给他。 打鸡蛋可不是什么难事,从中间磕开把里头的东西倒进碗里就行,可是搅鸡蛋也是一项技术活,秦婳染看着他拿筷子左戳右戳的,还是没忍住指点了一下。 “碗就这么斜着拿,两只筷子分开,”秦婳染边说边做,左手抓稳了大腕,右手分开筷子迅速搅动,每一下筷子抬起都带起些许鸡蛋液,没多久就融合在一起。“你试试。” 说着就把碗和筷子都交到了郑嵩云手里。 后者方才看的一阵眼花缭乱乱,此时接到手中,只觉得碗里的蛋都搅的差不多了,颇不在意地说道:“你这不都打好了吗,还要我来做什么。” “这叫打好了?”秦婳染指着些许还没融合的地方,“这鸡蛋是做蛋花汤用,务必要打地精细,否则下锅之后黄一块白一块的,多不好看。” 郑嵩云只觉得她说的都是歪理,“你都说了是蛋花,谁能看出白的黄的?更何况味道对了不就行了?差这么一点也没差吧。” “精益求精你懂不懂?凡事只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才能够做到完美。少废话,赶紧给我打鸡蛋去。” 郑嵩云见实在躲不过去就只能应了下来,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就这么飞快地搅起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秦婳染怼他难得还有几分满意,这就把篮子里头的青菜倒进池子里准备择了清洗,可谁知不过往旁边瞥了一眼,就让她大惊失色。 “你干什么呢!”秦婳染大喊一声,只见郑嵩云手上一抖,原本就因为动作粗鲁淌了一半的鸡蛋这回算是全洒了下去,都交代在了案板上。 “走走走赶紧走,咱们这儿可留不下你这尊大佛。”秦婳染还真没这么气过,一时只觉得眼不见为净,这就要把他往外推去。 赵礼也听见这边动静赶了过来,瞧瞧案板上的鸡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却不好说李老太爷这次真的挑错了人。 “行了,嵩云就先到我那儿去吧。”赵礼说道。 秦婳染一听他还能在厨房待着那还得了?赶紧更用力的将人往外推,“他在哪处不是祸害?赵叔别说的好像就是我容不下她一样,你瞧瞧这好好的东西给他糟蹋了多少!” 此言一出,也不知是哪儿点上了郑嵩云的火气,当即就回推了她一把,硬是让人直接跌坐在地,案板也砸了下来,糊她一身的鸡蛋。 秦婳染被了一下砸的眼泪都出来了,又强撑着憋了回去,“我说的哪儿不对了?你但凡用点心,这鸡蛋都能打不上来?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想要给我找茬儿!” “我没有!”郑嵩云一声又吼了回去,随后摔门而出。 “这闹的又是什么事儿。”赵礼也不知该如何说了,只一句感叹,就要来拉秦婳染起来。 后者倒也是硬气,自个儿撑着地就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忙活。 “你要不去换个衣裳,嵩云这次确实过分了些,我一会儿就去说他。”赵礼怕她憋着脾气,赶紧劝了一句。 秦婳染却什么都没说,手脚更加麻利起来,这一上午都没带搭理谁。 弄好那几桌的菜,秦婳染又做了一家人的午膳,赵礼帮着她一起端去了后院里头,那儿正支着一张桌子,正好吃饭。 李家没那么多的讲究,毕竟是土里刨食发的家,便是没有桌子就地一蹲也能吃,李老太爷也没管他们就把饭菜放在院子里,总算是从躺椅下来。 “这坐了一早上,还真有些腰疼。”李老太爷锤了锤自己的后腰,感慨道:“年纪大喽,哪哪儿哪儿都不对起来。” 秦婳染摆放碗筷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终于扯了个笑出来,“任谁在这躺椅上头窝了一天都不会舒服,外祖父若嫌腰疼,躺一会儿走一会儿就是。” “懒得动啊,给你说啥事儿不用做,你也得在上头躺一天,这腰疼是疼,可耐不过舒坦啊。” “外祖父就是这些歪理多。”秦婳染把筷子递给他,颇不赞同地看着他。 “行了行了我记着了,一天到晚可了劲儿的念,你这张嘴就没停过。”李老太爷点了点她,“嵩云呢,怎么也没见他过来吃饭?” 秦婳染此时最不能人说他,心中火气腾的又上来了,赵礼在一旁暗道不好,正想要替她解释一句,就见秦婳染愤愤地盛着饭,回道:“跟我说他忙了一早上累了,其实他哪里有帮忙?不过打了些鸡蛋罢了。” “打些鸡蛋就不错了,他才学几天?你对他也别要求太过。”听着她语气之中的抱怨,李老太爷就信了十分,却不知晓秦婳染正是清楚这点,才没把谎话说的更体面一些。 毕竟她虽不想外祖父失望,却也知晓如果自己赞不绝口,他只会更加不信。 此言一出,赵礼倒是更觉得她懂事,正想要顺着说自己去给郑嵩云送饭之时,后者就出现在了不远处,看样子颇不自在。 “来了就赶紧入座吧,别叫大家等急了。”赵礼看见他也有些生气,可说到底不是自家孩子不好多骂,只是语气有些严肃。 郑嵩云也知晓这一次是自己错了,自小不认输的性子却又让他拉不下这个脸,只能先凑了过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向跟自己不对付的秦婳染却一反常态,竟然为他说起话来。 赵礼这一句就如同给他递了台阶,让郑嵩云几步到了小桌边坐下,秦婳染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给他盛了一碗饭。 四人坐在一起没聊几句,饭菜也就吃完了,秦婳染说自己去收拾,郑嵩云刚想要站起来帮忙,却被李老太爷叫住。 等到其余两人都走了,李老太爷端起茶盏,面上更加严厉了几分。 “欺负她了?” 仅仅只是四个字,郑嵩云却心虚地坐立不安,干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老太爷看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就与他说道:“我招你进来,是念着你娘的情面不错,可她是我老头子拿命去疼的丫头,你要欺负她,是不是也得问问我?” 郑嵩云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垂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裳,好半天才说道:“我明白了。” 李老太爷本来就长着一张凶脸,也算是把他吓得不轻,可话说到了,威慑也都有了,此时也就不再训斥,朝他摆了摆手。 “行了,小孩子打打闹闹都是常事,自个心中有把秤知道好坏也就够了。你娘也算我是我那老太婆看着长大的,情分在那儿,我必定不会薄待了你。眼下收你在李记食府做工,以后如果你想,也尽可留下来,给婳染做个伴。” 这话说出,意思就是郑嵩云可以一直留在李记食府,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毕竟打从几天前突逢变故,他就以为自己在也没家了,却没想到还有地方会收留自己。 “老太爷放心,我知道自个儿该怎么做了。” 十 投机取巧红曲替 那天李太爷跟郑嵩云聊过之后,他就没再继续闹腾,而秦婳染年岁还小,有些过节记着记着就忘了,两人一时之间也算相安无事。 于是有一天等到李记食府的事情忙完,李老太爷就把两个人都叫到了自己身边,说是要给他们讲讲李家的卤味要怎么做。 “卤料都是现成的,要卤的菜你们赵叔此前也都弄好了,连高汤也在炉上煨着,咱们现在学的倒也简单。”李老太爷说着擦了擦手,而后朝着秦婳染扬了扬下巴,“你说说,这第一步该做什么?” 秦婳染毕竟是小孩心性,此时被点到自己知晓的问题,顿觉高兴,于是忙回道:“卤料包既然配好了,这第一步就该是炒糖色。” 到底是自己交出来的,这一点自然能回答出来,李老太爷点了点,再问:“那糖色要如何去炒?” “冷锅冷油,放白糖小火融化搅开,待色泽变深起泡时离火,加一碗水即成糖色。” 说的虽简单,却也是十分详细,李老太爷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就让他们直接上了手。 起初白糖、热水的用量都是李老太爷准备好的,毕竟郑嵩云从未接触过炒糖色,而在他动手之前,李老太爷也让秦婳染先做了个示范。 冷锅倒油,微微打湿锅底,秦婳染倒入白糖,就拿锅铲仔细搅动起来。 没过多久白糖化开,渐渐转为深褐色,并且冒起了泡,她一手继续翻搅,一手则将热水倒了进去。 盛入碗中的糖色色泽鲜亮,带着微微的甜香,李老太爷拿手指沾了放入口中,对味道倒也算是满意。 “不错。”没吝啬夸奖,李老太爷夸了这么一句,直叫秦婳染笑得开怀。 可等郑嵩云站在灶台前头,秦婳染却笑不出来了。 第一次那糖色糊了锅底,好一会儿才弄了下来,秦婳染在旁边看的心焦,第二次倒是帮了帮,不到最后还是炒出了一股子糊味。 如此到了第七次,准备的白糖都给他霍霍干净了,竟然还一次像样的都没炒出来。秦婳染把锅拿去洗了,转而投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要知道这事她早会了的,李老太爷今日之所以把他们叫到此处,也就是想两人一起教教他。如此有耐心连炒七次都没带发火,这可是秦婳染从来都没受过的待遇,又怎么让她不羡慕? 可今日的李老太爷也不知是不是遇着了什么高兴事,倒此时竟然还没发火,只是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问他:“可从中得了什么经验之谈?” 秦婳染心想他哪有什么经验?从第一回到第七回基本上没有长进,这明显就不是学厨的材料。 谁知郑嵩云还真一本正经起来,“炒糖色着实是难了一些,估计没几年工夫都难以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有什么能代替它,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李老太爷听着微微挑眉,“你觉得,用何物能够代替?” “哪有什么能代替的?”秦婳染锅也洗完了,往灶台上一放,就理直气壮说道:“这卤味里头几十种配料,多少道工序,哪个是能偷工减料的?” 这话说的不假,毕竟不论是做什么事,投机取巧都不是什么好法子,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更何况炒糖色还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道。 然而其余两人却没一个听进她的话,一个仔细思索,一个则是洗耳恭听。 “这炒糖色可是为染色之用?”郑嵩云问道。 秦婳染闻言正要开口,李老太爷却制止了他,先点了点头。 “若是用以染色,那为何不用红曲米?总归都是能染上红,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怎么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秦婳染也不顾李老太爷拦着自己了,上前就与他理论起来,“上色可不只是红就行了,还要有晶亮润泽,再者,炒糖色能够提香,这两点都是红曲所没有的特性,如何能够相做比较?” “提香提亮的法子可有千百种,但炒糖色却不容易,为何不能换换思路?” “你这是不行正道!” “何为正道?”郑嵩云反问:“又不是行走江湖谋定天下,哪有什么正道可言?做一道菜罢了,你扯到这上面来做什么?” 郑嵩云语气中颇有调侃之意,毕竟秦婳染多年所习的就是厨艺,早已经将之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而郑嵩云不过刚刚入门几天,哪里能够理解她所谓的重要?当即就把这句话当成童言笑谈。 秦婳染却一时语塞,只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站到了李老太爷身边。 然而瞧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李老太爷反而是笑了起来,“嵩云说的不错,若只是提亮增香,自然还有别的法子,可炒糖的手艺太考究控温,大锅控火更是费劲,保存不好也是一个弊端。而红曲可上色固色,不光使用简单,易保存,最主要的是成本极低,工序也简单,也不一定就不能替代。” 一番话说下来,可谓是处处都在理,可秦婳染却只知道李老太爷认同的是郑嵩云,面上的神情一下就变了。 “外祖父以前常与我说,做菜这门手艺讲究的也是稳扎稳打,翻炒都没学会怎么去颠勺颠锅?可如今他说不会炒糖色就能不炒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李老太爷摇了摇头,放缓语气和他解释,“对你而言这或许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对他来说,学不会便是学不会,还不如另行他法。你仔细想想,若谁人做吃食都像你似的中规中矩,那以后的菜式只会渐渐流失,而不会有新的出现。” “可若这改变带来的成品不过尔尔,又为何非要多行一步?他今日炒不好明日炒不好,却不代表练到第三日还炒不好,自己不愿练习却只知偷奸耍滑,能成什么大事?” “你说的当然也不无道理,可他能想到红曲你却想不到,这也是你的浅薄之处。规规矩矩不是什么错,却也不能说旁人选择都是偷奸耍滑。你啊,可不能现在就自满了,这天宽海阔,有的是你没见过的东西,咱们也得虚心一些。” 秦婳染听他语气虽缓,却还是训斥的话,当下攥紧了袖口。 “我知道我得虚心,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可外祖父拿他来贬我,我就是不服。” 说来说去还是小孩儿心思,李老太爷这才秦婳染气的是郑嵩云,觉得他担不上夸赞,而不是对此道有自己的见解,是以生出驳论。 思及此,他也只能觉得好笑,摇摇头带了些哄劝的意思,“你们两人各有长处各有短处,可嵩云毕竟只是初初入门,还得你带着他继续学习。只是他那些新奇的点子你也能学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总归有你能用得上的。” 说到这里,秦婳染才算是梳理好了自己心中的郁结,只不过她还是觉得李老太爷的言论似有偏颇,只顾绞着自己的衣袖没有吭声。 “糖色就炒到这儿了,总不能耽搁明日的生意,婳染留下来帮我,嵩云就去前头问问你赵叔有没有什么帮忙的。” 秦婳染听他吩咐正事自然也就没有耽搁,卷起袖子这就去准备料包。而郑嵩云正往门外去,忽而就如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探进一个头问道:“那红曲米上色之法当真可行?” 李老太爷看他这般好奇的模样点了点头,“确实可行,只不过还是炒糖色更好一些,咱们用的多也是这个法。” 郑嵩云这才明白过了,红曲之所以没用在李记食府的卤味上,必定是有它的原因,李老太爷就算再赞同,也终归不会替代了炒糖色去。 心中正这么想着,郑嵩云一转头却正好撞见了一个人,赶紧退后几步。那人却骂骂咧咧的,伸手就要来抓他。 “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连你二爷我都敢撞?活的不耐烦了?”李家老二李满推了他一把,骂道。 郑嵩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当即就抬着眼睛瞪了过去,可看清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他倏然就是脸色一白。 “哟,这不是郑老四家的儿子吗?他舍得放你出来了?”李满抖着脸皮,一张肥厚的嘴里吐出的都是刀子。 郑嵩云不敢面对他,逮着机会就要跑。可李满也不是第一回见他了,这小把戏摸得门儿清,伸手一捞就把人又给甩了回去。 跌坐在地上,郑嵩云不禁传来一声闷哼,却根本不敢大声呼喊。李满拿脚尖踢了踢他,那一双眯缝眼里满是鄙夷。 “阴沟里爬出来的东西也敢跑我李家来?谁给你的狗胆?你爹踹我的那一脚我可都还记着呢,不然就在你身上还回来?” 李满打量着他,随后目光定在下三路,满是阴狠,“都说父债子偿,你爹死了,我总得在你身上找补回来,否则这个亏白白吃了,也一点都不像我李二爷的做派。” “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十一 鸭油卷饼酥又香 郑嵩云有个不着调的爹,成天里拿着家里的血汗钱去赌,每每回来都是浑身酒气,对母子二人动辄打骂。 而他娘因是买回来的,容貌身形皆是上乘,十里八乡的有不少人都对她动了的心思,李满就是其中一位。 只不过那些人到底还心有王法,他娘不愿意也就罢了,李满却是直接抢进了门去,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意行不轨。 好在那天郑老四回家拿钱,这一眼看见就怒从心起,当即朝着李满下头踹了过去。 这一下着实是踹的不轻,李满虽是个泼皮无赖,可说到底不敢闹大,只能暗自吃了这个闷亏,可此时对上了郑老四的儿子郑嵩云,那自然是逞起了威风。 郑嵩云之前为了拦他正被他打过,其实见着人了就有些犯怵,惊恐地连滚带爬,好不狼狈。而李满却好似挺享受他这般反应,踏着步子就在后头追他,时不时还要往他身上踹上一脚。 “爬快点儿,若是让你二爷高兴了,说不定还能轻饶了你。” 李满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就在身后,郑嵩云边躲边是咬牙,后头见他确实逃不过李满的掌心索性停了下来,哪怕受他一顿打,至少也给自己留些尊严。 这些年吃好玩好不学无术,李满也是长出了一身的肉,停下来也有些气喘吁吁的,“怎么不跑了?我瞧你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郑嵩云囫囵从地上爬了起来,竟直接倔强地望向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可别忘了,这远溪镇就在天子脚下,你若是敢对我如何,总有官老爷来治你。” “嘿,你这小兔崽子还威胁上二爷我了?”李满说着就撩起袖子,露出那肥胖的胳膊来,“你也不过一只小臭虫,官老爷凭什么想着你?何况二爷我有的是钱,买你一条命还是够的的,你不然试试?” 他说着就扬起胳膊,那肥肉堆积,看着还真有几分唬人的力气。 郑嵩云也就嘴上厉害了些,心中还是怕的,垂在身侧的手都因握拳而微微颤抖。而就在此时院中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其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是稚嫩的很。 “二舅不是一直说自个儿身子虚吗?这大热天的不在屋里待着,天天出来沾染了一身的暑气,你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秦婳染拿帕子擦着手,倚靠在门边颇有些漫不经心。 李满一直都瞧不大惯这个性子张扬的外甥女,可又因为父亲疼爱,所以只能是冷哼了一声,“长辈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的孩子插嘴?到一边儿去,惹急了我可连你一块儿打。” “连我一块儿打?”秦婳染嗤笑了一声,随后竟然就大声喊了一句,“外祖父,我舅又要打我!” 李满被她这一声喊的有些愣,随后就看见李老太爷提着一把剁骨头的砍刀就冲了出来,顿时吓得手也忘了放下去。 “我与你说什么?她就一小丫头,你做长辈的不知让她,还处处针对,你丢不丢人?”李老太爷张口就骂道。 秦婳染刚来李家的时候,李满可谓是处处都看她不顺眼,一个半大的孩子天天被恐吓来恐吓去的,就差没活得跟个奴婢一般。李老太爷起初还不知,只是有一日见她身上没能遮住的大小伤痕,这才算是动了真火,提着棒槌硬是把三十出头已有家室的李满追的满街跑。 在此后秦婳染总算是胆大了些,至少李满若再打她她也敢直说了,甚至是像今日这般随口就告个状。 本来也就没打算真的跟她动手,而是准备教训郑嵩云一番,可这么莫名其妙就被记了一笔,李满心中自然是意难平,张嘴便道:“死丫头现在还会骗人了?你看我能不能撕烂你这张嘴。”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上前来,看起来还真要打她,李老太爷又怎么能让他动这个手?砍刀一把就递在前头。 李满可被吓得不轻,忙收了手往后退去,口中骂道:“老不死的你还真敢砍我?” “我怎么就不敢砍你?四十岁人了还吃我的用我的,我是指望你给我养老还是给我送终?跟你说了多少次没本事就少惹些事,若再不听,李记食府的钱你一分也别拿。”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李满这些年无所事事,啃的可都是李老太爷开李记食府挣的钱,此时自然有几分气短。 可仔细琢磨下来却又是理直气壮,嚷嚷道:“李记食府那是咱们祖上传的家业,你若是早早交到我手上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享清福呢。既然你非扒着不放,这点钱也是我应得的。” 听他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李老太爷还没说什么,秦婳染就先是跳了脚“二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早些年外祖父不也想过要把李记食府交到你手上?可你一来嫌弃厨房油烟太重,不愿学厨,只想当个甩手掌柜,二来采买的都是菜场那些旁人不要的破烂货,险些就砸了咱们山河食肆的招牌。得亏外祖父又把权收了回来,否则咱们李家的家业也给你败的差不多了。” “什么咱们咱们的?谁跟你是咱们?”李满啐了一口,“秦婳染你别忘了你自个儿叫什么,你是人老秦家不要的种儿,可不是咱们李家的后人。还真应了那句女人都是赔钱货,你娘败了山河食肆,你还想再糟蹋了咱们组上的李记食府?” “闭嘴!”李老太爷终于听不下去了,砍刀往旁边一人就骂道。 李满也不干太惹他生气,毕竟游手好闲的生活他过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没准备让李老太爷歇手不干,只是又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这么一番闹下来,郑嵩云心绪低落,秦婳染与李老太爷心中也不怎么痛快,最后不约而同地各自去了,谁也没再开口。 等到一大锅卤味都差不多弄好,眼见天色渐晚,秦婳染才琢磨起晚上的吃食。 白粥早早就熬上了,原本按照李老太爷的说法,就是随便切点小菜对付一下,可秦婳染想着白粥不顶饿,翻了翻厨房剩下的那些材料,就准备做个鸭油酥饼。 和面发面,这都是做惯了的事情,秦婳染揉完面团就放在旁边醒着,另一边就着手准备起了油酥。 取出鸭油,就能够感受到一股醇厚的油香扑鼻而来,秦婳染将之与面粉混合制成油酥馅,想想李老太爷的口味,这就又切了点葱花。 李家毕竟是开食府的,那些腌制的小菜必不能少。秦婳染抓了点萝卜干切成丁,拿蒜末、酱油、醋、香油、辣油一拌,撒上些葱花点缀,就算是弄好了。 准备过小菜,又把厨房略收拾了一番,秦婳染才把之前的面团从盆里拿了出来,拍打揉到光滑,白白软软地煞是可爱。 将揉好的面团又放回盆中盖好,秦婳染闲来无事,就跑到前头去准备跟李瑛玥说说话,谁知后者还真打听了些事儿。 “二老爷今儿又跑去花天酒地了,方才我去听了听,喊的那叫一个惨烈,我都没好意思继续听。” 秦婳染倒不怎么惊讶,摆了摆手,“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就你还当个新鲜,以后他那边的事情你少管,别给逮着闹个不痛快,你又得回来跟我哭诉。” 李瑛玥这爱打听的性子也是自小就带的,东家长西家短她最喜欢,李满家就是她常去的地方。 这不有一次就给李满的夫人王氏逮了个正着,只觉得丢了人了,拿笤箸就把人给打了出来。那回李瑛玥可没少在她面前念叨王氏泼辣凶狠,可她觉得此事也得怪李瑛玥自个儿忍不住,就也没理。 李瑛玥听她这么说,心里头自然是有些虚的,索性也就没再提这件事情。 这么唠了有小半个时辰,眼瞧这天都快黑了下来,秦婳染这才回去厨房。 面团分小块儿擀成面皮,将油酥馅放在里头,撒上一把葱花,这就包好再擀成饼,对折卷起再擀,外头就裹了芝麻往炉壁里这么一贴。 如此动作快速地做了十几个,秦婳染已经是热了满头的汗,好不容易等到饼都好了,那头李老太爷也催了起来。 “就来!”秦婳染将鸭油酥饼往小竹篮里头这么一摆,招呼李瑛玥就赶紧盛了白粥去外间吃。 多了一个李瑛玥,今儿就是五个人一起吃晚饭,赵礼先拿起一个酥饼在手中捏了捏,只听得几声脆响,那鸭油酥饼竟然掉了渣,可见其酥脆。 再咬上一口,先是芝麻的香气混合在面中,而后便能感受到鸭油的浓厚流淌在唇齿之间,让赵礼一边吃一边连声夸赞。 他都是这般反应,李瑛玥自然言赞不绝口,说的这鸭油酥饼是天上有地上无,秦婳染听着都觉得脸热起来。 李老太爷对此也甚是满意,只是为了不让秦婳染自夸自大,便掩着笑意特地打压道:“你们也少说些夸她的话,免得她哪日真觉得自己手艺高超,就再也没法精进了。” 听得此言,秦婳染也丝毫不觉得丧气,毕竟李老太爷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于是扬了扬下巴回道:“好就是好,外祖父还是不让他们说实话不成?” 李老太爷没法,只拿筷子点了点她,然而一旁的郑嵩云却不合时宜地开了口。 “你说都是芝麻,怎么你非用白的不用黑的?” 十二 桂花蜜糖雪中藏 自古以来做这种酥饼也就是放白芝麻,从来没人会提出放黑的这种问题,毕竟这本来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人们只支持这样做,却大多都寻不着一个道理。 可若是李老太爷提出这个疑问,秦婳染估计还会深思一番,偏偏是郑嵩云开了这个口,自然而然就让她想到对方屡次三番的拆台。 “给你吃你就只管吃,哪儿有那么多的废话?成天的为何为何,显得只有你无知一般。” 郑嵩云面对这句话却毫不在意,反而是耸了耸肩,“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不然我问你干嘛?何况你回我为何用白不用黑不就行了?成天拍桌子发火,显得就你有脾气一般。” 一样的话被还了回来,秦婳染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何时拍桌子发火了?” 眼看着好好吃个饭两人都能吵起来,赵礼赶紧在旁边打了个圆场,可两人却都不听,郑嵩云还先问道:“发不发火咱们都是另说,你若真是精通这些,难道连为何用白芝麻都不知?” 秦婳染简直是给他气笑了,在想与他争辩却觉没什么意思,干脆缓和了自己的脾气,不再搭理他。 好在郑嵩云多多少少还有些眼力见儿,见她不回也就没再问。 吃过晚饭,秦婳染与李瑛玥收拾收拾去厨房洗了,李老太爷说要回去歇息,赵礼干脆也就跟了过去,路上问他:“老爷子也瞧见了,这郑嵩云过来纯粹就是给婳染添堵的,你继续把他留在李记食府里头,岂不是天天都闹得不可开交?” 李老太爷听了此话轻叹一声,随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娘是我家那老婆子看着长大的,算半个女儿,说来也是可怜,被家里头牵累嫁给了那样一个糊涂东西。可再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他娘临了的时候把他托付给了我,我若是照料不好,岂不是让我那老婆子难过?” 说来说去,李老太爷对妻子的亏欠是最多的,所以但凡有一星半点能补偿她的,李老太爷都割舍不去,这也算是他在还债。 心中明白这个理儿,赵礼也就没办法再劝,只长长叹了一声,盼着哪日郑嵩云能够懂事才好。 毕竟李老太爷都说了他娘过世,他爹又是个拎不清的,郑嵩云估计要在李家住上好一段时日。 两人之间的关系刚有缓和就又回到了互不说话的地步,李老太爷不管,赵礼也只能是从中调和,这么渐渐地两人间嫌隙就越来越大。 好在秦婳染真气极了也不搭理他,倒也没闹出太大的争端来。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李记食府的生意却有一日突然就跌了下来,秦婳染心中不明所以,干脆就让李瑛玥四处去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自家的问题还是旁人竞争了去。 远溪镇就这么大,做吃食的店铺自然也不是很多,若有一家刚刚开张,吸引些客人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思及此,秦婳染也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正准备端了青菜去洗,赵礼却走了进来。 “今儿反正也没什么生意,赵叔不妨回去歇歇。”秦婳染只以为他是来帮忙的,于是劝道。 可赵礼却摇了摇头,“我来是与你说郑嵩云的事情。” 秦婳染一听这仨字儿就觉得十分头疼,赶紧插话,“赵叔提他做什么,平白让人扫了兴致。” “行了,我知你看他不惯,也知这并非是你的错处,可你也不小了,多少为你外祖父想想。他留下郑嵩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稍稍担待一些,大不了从此不与他说话就是。” 秦婳染心说自己已经担待不少了,可她到底明白赵礼是为了李老太爷好,于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赵礼这才放心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说道:“赵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倒没什么重要的,只要旁人心中明白,这委屈受着也就不闹心。秦婳染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赵礼一句“知道”就消下了她心中的火气,转而琢磨起以后如何相处的问题。 手边上还有发好的面团,秦婳染原本是准备做肉馅酥饼,可偏偏想到了郑嵩云那天在夜街所说的话,拿着面团就开始纠结起来。 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秦婳染还是去拿了腌渍好的桂花馅料,放在面里头擀成薄饼,就这么烤了起来。 面皮酥脆,薄薄一层,上头撒了芝麻粒儿,还能隐隐看见里头的馅。秦婳染从来没尝试过这种做法,心中也有些忐忑,于是掰开一个正准备尝,那桂花蜜就流了满手。 香甜的气味蹿上鼻尖,还有几分桂花的清爽,让秦婳染心中的担忧放下几分。 再咬下一口,蜜渍的馅料就流了满口,混着饼皮,还真不会让人觉得腻,心中颇为满意,秦婳染就把这桂花饼都放在篮子里头晾着,思索如何解释这桂花饼不是为他做的。 可谁知正思索之间,足足出去了半天的李瑛玥就跑了回来,神色之间还有些匆忙。 “明月酒楼新推出的卤味,咱们这儿的生意都给他们抢了去。” 明月酒楼推出卤味也不是最近的事了,秦婳染之前还跑过去瞧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于是微微蹙眉问道:“这有什么好惊慌的?” 李瑛玥一听就知道她是想岔了,赶紧把自己手里拎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在秦婳染面前的桌上。 “这是我托人进明月酒楼里头买的,还花了些钱疏通关系,否则今日不定有没有剩。” 秦婳染对明月酒楼的饭菜兴趣不大,毕竟那边做的就是个环境,真要是做菜定然比不得他们李记食府,更何况是卤味这么一条? 可这么一眼瞧过去,那卤味虽说不够鲜亮诱人,却也算成色不错,闻着气味也与自家相差无几,顿时就心生不好。 李瑛玥还在旁解释:“我在路上没忍住就尝了一个,这跟咱们家里头味道真相差不多,再加上那边每天供应的量都不少,咱们这儿订不到的都跑到那儿去,音乐酒楼这几日的生意可比以前可红火了不少。” 听到此处,秦婳染又哪里能沉得住气?筷子也没拿就捏了一块牛肉。 入口是熟悉的香气,虽说稍有偏差,可一般人估计也尝不出来。她面上的神情更加严肃,仔仔细细查看品尝了一番,突然发觉他们应当是拿红曲做的着色。 “郑嵩云呢。”秦婳染面上阴晴不定,冷冷地问了一声。 李瑛玥还真没怎么看过自家小姐这般模样,话也没敢说,就赶紧跑去寻人。 她到的时候,郑嵩云还在自己的小院里头晒太阳,看见李瑛玥匆匆忙忙过来就挑了挑眉,突出了嘴里头的草叶儿。 “找我?”他问。 李瑛玥可不跟他客气,伸手就把他从椅子上扯了起来,“赶紧与我去见小姐。” “我见她做甚。”郑嵩云一把拨开她的手。 “事关重大,你若是不去,我可叫她亲自来找你了。”李瑛玥威胁了一句。 听她说的很急,郑嵩云也不敢怠慢,别别扭扭的跟在她后头,进厨房就先闻到一股桂花的甜香。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品味,秦婳染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骂道:“咱们李家给你吃给你住,也算是待你不错吧,没想到你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郑嵩云自然不明就里,反唇相讥:“李家对我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拿李家的恩惠来压我,这是你能干的事儿?” “你说的对,”秦婳染怒极反笑,随后把装着明月酒楼卤味的盒子重重放在桌上,“既然李家对你有恩惠,那你做的又是什么下作事儿?把咱们的秘方泄露给明月酒楼?你还真是胆气不小。” “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这卤味的秘方我何时学过?血口喷人可得找着证据。” “明月酒楼偷的是咱们的方子,只是因为炒糖色太难,干脆就以红曲替代,这是你自己提出的法子,还再三与外祖父确定过。何况这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天库房的钥匙赵叔应当交给你了,你敢不敢与我去对对事先准备的料包少没少?” 一提到红曲,郑嵩云就是微微一愣,随后就如同醍醐灌顶,什么都清晰了起来。 前些时候李满来找过他,大抵是问他那日为什么提及红曲。郑嵩云当时一个人被堵在街尾,怕得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李满还有些不屑一顾,拿了他的钥匙说是要去库房找东西,郑嵩云觉得她毕竟是李家人,自己不好多管,根本就没阻拦。 却没成想李满作为李家的人,却还帮着明月酒楼算计自家。 “我不是……”郑嵩云想要为自己解释,可一来红曲的法子是他说出去的不错,二来也是他没拿好钥匙,才让李满钻了这个空子。 秦婳染却以为他是心虚了,当即冷哼了一声,“你不是什么?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当我是傻子?” 说罢她一手拂过篮子,里头的桂花饼散了一地,沾染上灰尘,惹人践踏。 十三 变故突生又惊人 能说出要去库房对货,秦婳染显然是事先检查过的,然而此时郑嵩云一言不发偏偏让她的火气更盛,扯着他就去库房。 郑嵩云自觉理亏,甚至都没敢反抗,直接由着她半拖半拽,到库房时眼中还带了些许希冀。 可等看见原本放料包的柜子一打开,里头根本就是空空如也,他脸也浮现出了灰败之色。 “这里头可足足装了有半年的量,如今你卖去了明月酒楼,他们就算研制不出,也有三四个月能抢咱们生意的了!”秦婳染骂道。 此言一出,郑嵩云自然不可能承认,当即便道:“不是我卖的。” “那你说是谁!” 郑嵩云却说不出来。 李满毕竟是李家人,他说出口,秦婳染会不会相信还是另说,李满肯定会打断他的腿,所以郑嵩云根本就不敢说,只能犟在那里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秦婳染也知道现在生气根本没用,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如何及时止损才最重要,何况郑嵩云是李老太爷接回来的人,赵礼也十分相信他,他说不是自己做的,秦婳染心中也存了些疑惑。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过来了。”李瑛玥之前就守在外头当个把门,此时远远看见了李老太爷过来,就赶紧进来传了一声。 秦婳染也不知哪儿来的同情心,赶紧把郑嵩云往外头推,口中还不甚客气地说道:“你赶紧避避,外祖父动起火来可不是小事,你等他消气再过来解释。” 郑嵩云听着她的话微微一愣,随后眼睛就是通红,站在那儿反而更坚定了一些, “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错我肯定会认。” 这话刚说完,李老太爷就从外头进来,脸上带了几分怒气。郑嵩云也是有些怕他的,可此时他却还是强自镇定,朝着李老太爷磕了个头。 随后就出去了。 秦婳染看他这一番举动只觉得莫名其妙,然而此时也不好多管,只对李老太爷说起此事来龙去脉。 不过她知晓的也不多,李老太爷想了想,也只能让赵礼继续去查。 “嵩云那小子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也不必怀疑他了。”李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对秦婳染说道。 若是放在平时,秦婳染肯定要生气李老太爷为何在此时还帮着郑嵩云说话,可仔细一想这件事情也未必与他有关,就没多说什么。 然而等到赵礼打听完了回来时,却带来了一个令他们不愿相信的结果。 “王庆前些时候给了二爷一些好处,二爷便把那些料包都卖给了他去。”赵礼说得简短,却也算是把事实都摊在了李老太爷面前。 后者管着一家李记食府,忙虽忙,却不是老糊涂了,对于自家二儿子这些年的所为也十分清楚,只是不大愿意往他身上猜罢了。如今知道赵礼不可能说谎,李满就是那样一个人,事实如何不言而喻,李老太爷除了叹气摇头也什么都不好说。 而他都没有表态,余下两人自然也不敢多说,只能在旁听着他有何吩咐。 “行了,婳染去与嵩云说说,这次的事情不怪他。”李老太爷说道。 秦婳染想想也是,这李满本来就是李家人,却跟着旁人给自家添堵,谁又能想到?何况郑嵩云还是个外人,就更加没有立场阻拦李满。 长长舒了一口气,秦婳染只能遵从李老太爷的意思去把事情和他说明白,谁知等过去的时候,屋子里头别说是人了,仅有的那几件衣裳都被收拾了个干净,明显就已经走了。 把这件事情与李老太爷这么一说,秦婳染能想到的就是他不愿在李记食府做工了,回去自己家中也没什么不好,谁料前者知晓此事却十分急切,赶紧说道:“随我去郑家村瞧瞧,这孩子现在可不能回去。” 秦婳染觉得有些莫名,可是看到李老太爷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却也只能叫上赵礼随他们一起出去。等租了辆马车,秦婳染还问起有关于郑嵩云的事情。 “他呀,和他娘一样,是个命苦的。” 原来郑嵩云的娘母亲孙氏也曾家境优渥,又因一家子都心地善良的缘故,曾经没少照拂过李老太爷的妻子。 可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这一家人就招惹上了仇家报复,不光家业被抢的抢砸的砸,人也都没逃过去,只留下孙氏一个女儿给人贩子卖了,这就让郑老四捡了个便宜。 郑老四是个游手好闲的,平里除了喝酒就是赌钱,对这个买来的媳妇儿刚开始还有些耐心,后来被哭烦了,动不动就是打骂施暴,硬是搅得家里头不得安宁,郑嵩云这个儿子也没讨着好。 这不前些时日郑老四被抽家失手给打死了,孙氏也受了不轻的伤,吊着最后一口气把郑嵩云托付给了李老太爷。 如今讨债的人还在外头转悠呢,郑嵩云回去就是给人送了个活靶子,李老太爷又怎么能够不担心? 了解此事之后,秦婳染也不得不对郑嵩云更加同情,也更希望能早点把人找着。至少得在那些要债的前头。 只是等他们到达郑家村,问起村民郑老四家住在何处,却被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眼。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那妇人问道。 瞧她面上警惕,赵礼赶紧上前一步,面上带着笑,“这位大姐不必如此谨慎,咱们是远溪镇李记食府的,不是那些要债的人。”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妇人却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他们就骂骂咧咧。 “李记食府来的?亏你们还敢说出口!大伙赶紧来看看,逼死人的反说自己不是来要债的,真当自己住在镇上,就能欺负到咱们村里不成?” 这话一宣扬开来,周围就聚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围着三人指指点点的,让李老太爷也是变了脸色。 赵礼倒是个好脾气的,赶紧上前打圆场,“大姐有话好好说,咱们从没来过这郑家村,怎么就说是我们逼死人了?何况我家老爷子和郑老四的媳妇儿家里还有几分交情,断断不会是来要债的。” “不是来要债的?那是要什么?要命?给郑老四下套的可不就是你们李家人?还真是生意做大了,强抢民妇不说,人命也不当回事。今儿我就得拉你们去见官,看看那郑家的两条人命该如何算。” 妇人说着就要上前拉扯,秦婳染拉着李老太爷,赵礼则赶紧挡在二人前头,“既然要见官,就先把话说个明白,你说谁强抢民妇?倒是说个仔细,否则谁知你是不是在诓人?这诬告可是要打板子的。” 听得此言,村民们也才纷纷住了手,可那妇人却丝毫不怕,冷哼一声就又吵了起来。 “李家老二李满是你家的吧。” 赵礼一听她说李满就心中一跳直觉不好,可此时就算说不认识也装不过去,只能点了点头。 “李满是你家的就好说了。两个月前,李满偷偷跑到郑老四家里去,想要对郑老四的媳妇儿用强,光天化日行那等腌臜事。郑老四的媳妇儿抵死不从,被他硬生生扇了好几个耳瓜子,半边耳朵都给打聋了,那小孩儿也是命苦,给打的差点喘不动气儿丢在了外头。好在郑老四回来的早撞破此事,就跟他扭打了起来。” “李满没在郑老四这儿讨到好,郑老四也伤的不轻,再加上一直看自家媳妇儿不惯,对她更是拳打脚踢。可她毕竟是被卖过来的,只能受着,谁知李满反倒是记恨上了,干脆让人给郑老四那头设局,骗他欠了一大笔钱,要债时一个手下没注意,就把人给推到树桩上去了。” “郑老四当时就没了气儿,那人也被官府抓了起来,只是因为说是失手,又有郑老四错在先,家里头花钱稍稍打点,根本没关多久就放了出来。郑老四的媳妇儿也给他们折腾死了,如今就剩个屁股后头跟一大堆债的小孩儿,你们李家就行行好饶过他,也算是给你老爷子积德了。” 妇人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硬是让人挑不着夸大的地方,李老太爷气得身子发抖,秦婳染只能赶紧替他抚着背,打算先带他回去。 可李老太爷却没动,咬牙问那妇人:“你说是我那二儿所做,究竟有何证据?” “要什么证据?这都是咱们村里头大伙儿眼瞧见的,老爷子若是不信,回去问问你那好儿子就是。” 妇人此言一出,周围人就纷纷附和,更有好几个说自己亲眼所见,李老太爷只觉得血往脑袋里头冲,当时吐出一口血来就昏了过去。 秦婳染可给吓得不轻,抱着李老太爷栽倒在地,赵礼一见赶紧要疏散人群。可妇人却不依,只让人去找了村里头的跛脚大夫,扬言说不能让他们跑了。 吵吵嚷嚷之中,秦婳染几乎回不过神来,可老中就只想着邀请大夫,从地上爬起来就去推那妇人。 “让开!都让开!咱们是李记食府的,肯定跑不掉,你们行行好让让路,我求你们了!” 十四 恼羞成怒不应罪 人群熙熙攘攘,还有凑过来想看热闹的人,秦婳染根本就挤不出去,甚至因为动作太大被人又推搡了回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三人站着的地方有一块尖利的石头,秦婳染这么一摔,额头就正好磕在了那块石头上,再加这夏天血走的快,霎时间一抹鲜红就从额头淌了出来。 秦婳染本来就被李老太爷昏倒的事情吓得不轻,头上传来的疼痛更让她觉得恐慌委屈,当即就哭了出来。 “都散开些!快点!”毕竟都是没怎么经事的村民,此时有人见到情形不对,赶紧就自发地疏散起了周围的人群。 赵礼见此赶紧就把你老太爷背了起来,那妇人最终也不敢再说怕他们跑了,只能给让开一条道儿来。 村里头的路不好走,再加上三人并不认识郑老四的家,马车也就停在了稍远的地方。赵礼背着李老太爷也跑得不是很快,只能在村民的建议之下先给那跛脚大夫看看,托其他人把马车牵过来。 只是村里的大夫毕竟学艺不精,也只叫人将李老太爷平放在马车上,又解开了他的衣裳稍稍通气。 “这事儿啊,是咱们村子里头的人做得不公道,小伙儿你别怪,也是这郑老四家太可怜了些。”跛脚大夫在郑家村也算有几分名望,得知此事后便替村里人赔了个不是。 可赵礼不依他,秦婳染也怒由心起,起身便骂:“他再怎么可怜也是二舅做的,与我外祖父有何关系?至于让你们将她逼迫到这个份上!” 村子里头最重长幼之分,驳脚大夫还是难得一次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当即也有些火气上来了。 “小丫头别嫌我说话不好听,这事儿再怎么样是你们李家人干的吧,人都给害成这样,斥责两句竟都不行?说白了若不是你外祖父教子无方,会出阵老四这么一桩事情吗?” 此言一出,连一向对人和气的赵礼都不快起来,然而还没等他讲起道理,秦婳染便伶牙俐齿地讽了回去。 “我若也像你们郑家村的人这样二皮脸,必定要说这郑老四都是活该,可我懂一码归一码的道理,此事咱们就不多提。倒是这所谓的养不教父之过我却要与你掰扯掰扯,照你这么一家犯事全家有罪的说法,你们村出了郑老四这种虐打儿子媳妇的畜牲,也得归在你们村里头风水不好?那我可得好好传传,免得有哪家姑娘一不小心嫁了你们村里头的汉子,那可是一辈子倒霉的命。” 跛脚大夫被他这话气得一个倒仰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秦婳染此时心焦的很,和他掰扯完了也就不准备再说,只是继续坐在那里守着李老太爷。 马车又得赶快又不能颠簸,可让赵礼费了好大的劲儿,等到刚入镇上秦婳染就嚷嚷着让人去请医术高明的张大夫,赵礼则又托人给李家老大那里传了个信。 人命关天的事情,张大夫很快就来了,做了一番应急的措施,才找了几个力气大地稳稳把人抬回李记食府。 李家老大虽跟李老太爷也不怎么亲近,可毕竟诗书礼法读的多了,该懂的孝道也没含糊,立刻就赶了过来。 “究竟出了何事?”看李老太爷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也是蜡黄,李家老大就问了一句。 秦婳染就是个小孩儿当然顶不了事,赵礼也就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 谁知正说话间,李满却吵吵嚷嚷地跑了过来,扑到李老太爷面前就开始假惺惺地哭闹。 “爹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们竟还敢带他到处乱跑,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说着还看向一直不喜的秦婳染那边,指着她开骂起来:“你娘不是个好东西,将跌祸害了还不够,又找了你这么一个小祸害留在咱们李家,可真是晦气的很。” 秦婳染是知晓李老太爷如此,完全就是被李满气的,当时就反唇相讥道:“二舅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中有数,真要说祸害,我们二人有一个是祸害。” “小兔崽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满撸起袖子就要来打她,“今儿我这个做舅舅的就好好给你教教规矩,免得你这模样惹人耻笑。” 秦婳染面对他丝毫不惧,大有等着他来打的意思,可拳头还没落在自己身上,李满就被一拳打倒在地,竟是赵礼破天荒地动了手。 “你敢打我?”李满看清人后满眼的不可思议,“你不过就是我李家养的一条狗,竟然也敢对我这个主子下手了?你看我今日叫不教训你!” 李满说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当即就要和赵礼扭打在一起,李家老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沉声呵斥道:“住手!” 对于这个颇有威望的大哥,李满还是怕的,此时只能悻悻地收回手,还没忘给赵礼递了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然而等他一转头,对上的就是自家大哥冷冷的目光。 “郑老四的事情是你干的?”李家老大问道。 李满又哪里敢答应?直说那孙氏是故意勾丨引于他,郑老四也是自己贪堵才陷进泥潭,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诉了把苦,瞧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李家老大是个秀才,虽说这么多年也未挣得多少功名,可律法是第一个要学的,他自然十分清楚也不会违背。 “有没有罪就交给官府去定夺吧,若真是你做的,我也绝不姑息。”李家老大说道。 他是刚正不阿了,李满却只觉得又气又怕,当即扬声大骂,“当真是做秀才的人,这大义灭亲的手段耍的是一套用一套,好似生怕有人不知晓你有多想做朝廷的走狗。大哥啊大哥,想我们也是一起长大,哪怕有些龃龉,也不至于对亲兄弟下这么狠的手吧。” 李家老大也有几分沉稳,直接掀起眼皮冷冷看他,“这么说来,你是承认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了?” 李满方才只顾自己骂着尽兴,压根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一时间背后冷汗直冒。 毕竟他是了解自己这位大哥性子的,他说会送他去报官,那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含糊。 “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李满现在怒由心起,大有就此不管的架势,“你不就是图这点家当吗?直说就是,何必闹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我把话放这儿,你若有胆叫官差过来抓我,我定会让整个远溪镇的人都知晓你为了家财谋害自己的亲弟弟,我倒要看看像你这种黑心肝儿的人,到底还有谁敢保你做官!” 他说着摔门而去,临走的时候还推了秦婳染一把,直让她一个踉跄。 可身为一个儿子,他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床上病倒的老父亲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摔的得疼了,秦婳染眼中立刻就是蓄起了泪来,心里头也在为李老太爷感到不值。就算年幼时他对这两个儿子多有疏忽,可他这么大年岁都还守着李记食府,不就是想在自己活着时给他们挣出更好的生活来? 可李满吃穿用度都指望着李老太爷,活脱脱就是只吸血的蚂蝗,却从头至尾没有真的关心过李老太爷,当真是叫人寒心。 “你先回屋里头歇着吧,这有咱们就行。”赵礼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秦婳染先行出去。 可秦婳染又怎么愿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不由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我就在这儿等着外祖父醒。” 听到此处,赵礼心中也是万般不忍,可是他还未开口再劝,李家老大却蹙眉朝他看了过来。 “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一句话中压根没带多少感情,好似她根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仔细想想秦婳染本来就只能算半个李家人,母亲曾经还做过那么多的错事,李家老大会不喜她也是正常。 可纵使心中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秦婳染还是想要留在这里守着李老太爷,就朝着他央求了几句。然而说着说着李家老大好像有些不耐烦了,摆了摆手有了赶人的意思。 “赶紧出去,在这吵吵嚷嚷的不得安歇,只会添乱。” 此言一出,秦婳染就明白过来,李家老大这是根本就不准备跟他商量。于是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等走出不短距离才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李瑛玥也早早得了消息等在外头了,本来还想问问秦婳染李老太爷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听见里头的动静就知晓秦婳染肯定被李家老大给训了,一时之间还有些无奈。 “都说吉人自有天相,老太爷这些年里头也做过不少善事,上天总归不会待他太薄,何况这一直以来他的身体都不错,说不定这一口血吐出来还解了郁气,对他也正有好处呢。” 李瑛玥说着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在秦婳染也很快振作了起来,朝她微微一笑,心中却也只能盼着李老太爷能够早些醒过来。 十五 问官公道在何方 心中虽是这么想着的不错,可说到底李老太爷这次伤的不轻,再加上年岁也不小了,总归是伤着了根本,秦婳染心中其实也免不去的有些担忧。 然而经她所想最差的也就只是歇上不短一段时间,可真的等镇上好几个大夫来看过,却纷纷都是摇了摇头。 “王大夫不如给个准话,究竟要如何医治,咱们肯定都不会推脱。”秦婳染看着大夫这般模样心中焦急,便也没忍住立刻问了一句。 可是王大夫却叹了一声,随后就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老人家年岁大了受不得刺激,眼下竟然闹到如此地步,就只能在床上静养了。” 秦婳染听到此处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王大夫这话的意思是,我外祖父从此以后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倒也说不好,”王大夫也没把话说的太死,“人活着就是那股精神气儿,若是静养一段时间,心中的郁结之气散开了,说不定也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可老人家毕竟也有八十了,好些事情都是命数,谁都说不清楚,你们这些做家人的最好就是放宽心,至少别在他面前添堵。” 此言一出,其中的意思就十分明显,李老太爷只怕十有八九都起不来了。 秦婳染思及此处就是眼睛通红,赵礼在旁边也是有些难受。只不过他毕竟是长辈,还得做好礼数把人给送了出去,又吩咐外头等着的李瑛玥跟着大夫去抓药。 “老爷子活到这把年岁不容易了,身上有点病痛也是常事,你也别太挂心了。何况方才戴夫爷说让咱们别在老爷子面前添堵,你就想想以后他也不必操劳了,说不定心里头能高兴些,你高兴了,他也能放心不是?” 秦婳染又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只能强扯出一抹笑来,只是心中的苦涩却也难挡。 李家这件事情闹得不小,没多久整个远溪镇也就传了个明白,李满也不知是不是怕自己家大哥真报官抓他,好几日都没有露面,可秦婳染还是把这件事情闹到了镇上的官府去。 提起郑家村的事情,就难免会牵连到李满身上,秦婳染虽没有将他的罪行细说,可要是仔细一查,李满怎么也逃不过。 秦婳染不过只是个孩子,对于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想不得其他弯弯绕绕的,便也在无形之中惹恼了李家老大。毕竟李满若是给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秦婳染此举说不定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秦婳染对这些却浑然不觉,脑袋上的伤养了两三天,这就准备去前头的大厨房帮忙。 “遇着什么事情了,赵叔怎么愁眉苦脸的?”一进去就看见赵礼面上神情不大好,秦婳染就问了一句。 赵礼明显也有几分纠结,可是有关于李记食府的事情如今找不着一个拿主意的人,赵礼也只能跟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女商量。 “李记食府的生意虽在走下坡路,可也有不少老客没被明月酒楼招去,咱们的生意还是得做。” 秦婳染听到此处有些不明所以,“生意自然要一直做下去的,就算客人少了些,也没有关门的道理。”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老爷子现在躺在床上话都说不明白,好些秘方我也不知,眼看着那些秘制的酱料卤包一类的都用完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记食府确实是有不少的秘方,或说现在只要还算有些名气的店里头,就没有哪个能少得了秘方的。然而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就说明它根本就不会外传,李老太爷就算再看重赵礼,也决计是没与他提过那些秘方的事情。 如此一来,受到李老太爷亲传的竟然就只有秦婳染一人。 “若是厨房里头少了什么,赵叔以后就直接与我说,我来想办法,只是有些时候我技艺不精,还是得麻烦赵叔。” 赵礼闻言也只能是轻叹一声,就算他不想秦婳染带着伤如此劳累,可如今却已经没有了其他办法。 郑家村的事情官府已经着手,一时半刻秦婳染也没了别的事情,此时更加不能消沉,于是这两日要么忙于厨房要么忙于库房,总算是列出了一个单子,看看哪些是需要自己去补缺的。 这么一查,秦婳染可就算是忙了起来,仔细想想李记食府最不能少的就是卤味,她也就准备亲自去市集采买。 秦婳染如今还带着伤呢,就这么出去,赵礼也没法放心下来,就让李瑛玥跟在后头一起去。两人于是就先去了以往常去的那家卖调料的铺子,也只敢跟掌柜要了一半的量。 “李记食府最近的生意可是不好了?我听说明月酒楼也出了和李记食府一般无二的卤味,抢生意也是正常。”掌柜一边让人去拿货,一边却是打听起来。 秦婳染一听他提起明月酒楼心中就十分气愤,可是对外人她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并没有搭理的意思。 谁知正在此时从外头进来一个人,着一身锦衣,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富态。 只是那双小眼睛里头却透着精明算计,让人看着就十分不喜。 “哟,是王大厨来的呀,小的方才还提起了明月酒楼呢,没成想真把人盼到了,令小舍蓬荜生辉。” 对上王庆,掌柜便换了一副嘴脸,赶紧殷勤地迎了上去。 王庆眼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无论是扬起的头还是轻蔑的目光,都说明他已经他此时小人得志的傲慢。 “我之前听说你老杨家的铺子只做大买卖,却没想到你也做这点小生意。怎么,是我明月酒楼给你的价钱不公道?让你竟然连这点小钱都不放过。”说着还往秦婳染那里瞥了一眼,明摆着是想要让秦婳染不痛快。 掌柜自然知晓什么人不能招惹,此时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以前李记食府要的东西多,咱们也时常会有生意往来,怎么说情分也是在的。” “那你可要想清楚,究竟是情分重要,还是到手的钱重要。” 王庆这句话里头已经有了几份威胁之意,就是不想让这铺子里的掌柜跟秦婳染做生意。掌柜心中也是叫苦不迭,两边都看了看,就只能往秦婳染这边走了过来。 只不过他还没有开口,秦婳染就带着李瑛玥转身出去。 “这掌柜可真是欺人太甚!”李瑛玥之前也不敢惹事生非,此时等到出来了,才忍不住跺了跺脚骂了起来。 秦婳染却比她平静许多,只是货比三家又找了另外一个铺子把调料买齐,麻烦对方给送到李记食府里头去。 调料确实是买齐了,可厨房里头也不是没有别的东西要准备,秦婳染就带着李瑛玥在集市里头逛了起来。 可两人本以为王庆这厮闹黄了那桩生意也就够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一路尾随两人进了巷子。 “之前不是很神气吗?你倒是把那张讨人厌的小嘴再张给我看看?”王庆恶狠狠地将两人逼到巷尾,那肥硕的身躯遮挡了大半的光线,让两人不由得就有些害怕。 李瑛玥却还知晓自己的身份,上前一步挡在秦婳染的身前,与王庆对峙道:“你可别乱来,这儿离官府可相距不远,你若真敢做什么,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庆听着可分毫不惧,甚至是逼近了几步,“那你倒是叫一个官差过来给我看看?且不说你们是自寻死路走上这条小道,就算喊了也不一定有人会来,就单单说这明月酒楼的名声在外,官府就不得不给我几分薄面,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远溪镇毕竟只是小小村镇,哪怕是在天子脚下,却也挡不住有些腌臜交易,王庆会这么说必定也是有几分把握。 可秦婳染偏偏不是个会服软的人,此时对上他反而冷哼了一声:“明月酒楼名声在外,与你又有多少关系?拿偷来的料包换一时的荣华富贵,按照明月酒楼眼下对卤味的需求,估计要不了两个月你就得露馅了,到时候要怎么办,王大厨可仔细想好了。” 这一声“王大厨”叫的可真是十足的讽刺,让王庆顿时冷下脸来,咬牙切齿地望了过去。 “我听说你家那老头子躺在床不能动了吧,如今你也算是没了靠山,也敢给我在这掉脸子?信不信我能叫你那李记食府做不下去?” 秦婳染本想嗤笑一声,可无论如何李家的一切就是她的软肋,使得她现在就算心中再气,也无法真正不管不顾地跟王庆对上。 “你究竟要怎么样?”秦婳染问。 她可不信王庆把她们堵在这儿,就只是想要撂几句狠话。 果然在她话一刚落,王庆就咧开了一嘴黄牙,“你要我放过你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把你家的卤方给我,第二,你去给我做小。” 若说前头还是毫不意外,那么后头就是觉得匪夷所思,秦婳染看着他那一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然而在她开口反驳之前,王庆的身体突然就朝一边重重砸了过去。 十六 又遇公子再受恩 这一变故来的到底是太过突然,别说是被打了的王庆,就连本该目睹这一幕的秦婳染与李瑛玥都是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一边的墙壁之上。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两个小姑娘,明月酒楼的掌厨也就只有这点能耐?”那公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却也因为面对的是王庆这种人,不由带上了几分冰霜。 秦婳染抬头看去,就只见一人背光而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白衣之上,仿佛为这个人镀上了一层暖光,连他脸上那副面具都显得不那么冷硬。 “是你……”秦婳染显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人,也就是前些时日夜街一游,为自己追回钱财、还“害得”自己往官府走上一趟的人。 那男子本来也就只是路见不平,压根没注意有钱人还有些熟悉,此时听她开口才略有些惊讶,转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姑娘家出来,至少也得跟着家中的大人,你这么莽莽撞撞的可危险得很。” 听那人语气之中半带玩笑,秦婳染就想起之前错怪了他,忍不住就红了脸。 “都是他们要来挑事儿,与我何干?总不能因我是个弱女子,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这天下确实没有这个道理,可人心最是难猜,有些危险还是能避就避,是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只让他以后小心一些。 秦婳染自然是有些别扭的答应,两番搭救,她也想问问眼前人的名姓家住何方,日后也好备上薄礼前去道谢。 可正想要开口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人声,他于是朝着秦婳染摆了摆手。 “眼见着天要黑了,赶紧回吧,这人我会扭送到官府去,你就不必掺和了。”说罢还朝她微微一笑,那面具之下的眼睛带着几分促狭,“毕竟你那祖祖辈辈都是良民,可不好再去官府了。” 之前自己的一番出丑被他当做玩笑说了出来,秦婳染脸上的红晕立刻就爬到了耳朵根,偏偏此时眼前这人也算是自己的恩人,她心中就算不忿也不能出言反驳,只得瞪他一眼赶紧离开。 好不容易走出老远,李瑛玥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她走回去,拿自个儿的钱去租了一辆马车,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往后这种采买的事儿就交给赵叔吧,左右小姐也信得过他,实在没必要自己跑一趟。”等坐在马车上,李瑛玥还心有余悸地感慨了一句。 秦婳染对于今日的事情自然也是有些气恼,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揭过那些不好的点儿,回道:“赵叔也忙得很,眼下李记食府可都掌在他手上,我估计他也是焦头烂额,有我能帮上忙的,我就想帮一二。” “那下回就找个伙计跟咱们一起,怎么着也多些保障,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 秦婳染想想也正是这个道理,虽说麻烦了一些,可若是今日并没有遇到那人,恐怕王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回去李记食府,那铺子里头的各种调料也送了过来,秦婳染一一清点之后才发觉其中有些许的以次充好,心中就又是一叹。 杨家的店铺虽然做了捧高踩低的事情,可送过来的货却也是实打实的,眼下这两家都没法继续合作,日后还得找其他的。 李老太爷的本事教了七成给赵礼,一时半会的李记食府还不需要秦婳染去帮太大的忙,她也就没往前头的大厨房去,而是在小厨房里头做起了晚饭。 李老太爷如今是这般模样,吃的东西也必定是以清淡为主,秦婳染没心思去做别的,干脆去院子里头揪了一把青菜,又切了点肉腌制起来,这就煮起白粥。 贴了几个素馅儿的烧饼,秦婳染就热出了一脑儿门子的汗,想着反正粥还在锅里熬着,这就准备给头上的伤口换个药。 等到换好了,她一身清爽地去见了李老太爷,还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脸。 “外祖父近日可觉得好些了?”晚间有些冷风了,秦婳染把较近一些的窗户给关上,笑着问了李老太爷。 后者这两日也接受了现实,见到她来也没那么多烦躁的情绪了,反而是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都……还好……” 三个字说的有些缓慢,秦婳染也不急,就这么坐在旁边。 “家里头……生意……怎么样?” 提到李记食府的生意,秦婳染就觉得有些笑不出来了。 若是往常,别说是王庆,哪怕是明月酒楼的当家欺负了她,她也敢在家里头跟李老太爷诉苦,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李老太爷就能够为她主持公道。 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李老太爷都尚且需要有人照顾,秦婳染也不想他再因为这些事情烦心,索性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生意不还都是老样子吗?只是外祖父不在,可让赵叔忙的够呛。” 李老太爷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也是信了这些话的。 毕竟这几天来看他的除了秦婳染就是赵礼,两人都只是报喜不报忧,而请来照顾他的人也不知晓李记食府与明月酒楼之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有些事情他自然也是不知。 等在这边与李老太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秦婳染不仅没觉得不耐烦,甚至还有些不想走了,最后还是李老太爷蹙眉朝门口点了点,说他烦了。 秦婳染这才离开,去厨房里头把蔬菜瘦肉粥给做好了,让李瑛玥给他端过去。 “小姐怎么不自己去?”李瑛玥多少有些疑惑。 毕竟照顾李老太爷,秦婳染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从来都是不假于人手,今日还真是有些奇怪。 然秦婳染却没与她解释,等人一走了,这才按照自己背过无数遍的卤方配起了调料来。 明明已经做过不是一次了,可每回只有自己称算调料的时候,秦婳染还是十分小心,生怕其间出了什么纰漏弄得满盘皆输。 只不过纵使她万般小心,还是有个一次把陈皮放多了,手忙脚乱地挑着,眼泪竟然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秦婳染知晓自己不该这样,毕竟真正撑起这个李记食府的是赵礼,人家都还没叫苦呢,她又有什么资格? 可是家里头的顶梁柱倒了,她一想到以后李老太爷都只能卧病在床,而李记食府日后还不一定能不能坚持下去,就觉得心中几乎是没有了盼头。 好在李瑛玥给李老太爷喂完粥就回来了,才让她擦擦眼泪继续手上的活计。 卤方里头的调料足有二十六种,这么一包一包的配下来,秦婳染就这么一直忙到了深夜,到最后还是李瑛玥睡了一觉醒来才赶忙过来看看,见她果然还在就劝了起来。 “正卤料咱们一日的用量又要不了多少,小姐不妨歇一歇,等到明日再继续做就是。”李瑛玥说着就把她往外扯。 秦婳染一直低着头,只觉得脊椎一阵难受,被她拖了几步就头晕目眩起来,吓得李瑛玥赶紧又把人给扶住了。 “你说你这是逞的什么能?伤都还没好呢就开始晚上不睡觉了?小姐可想过你若倒下了,老爷心中该有多担心?” 提及李老太爷,秦婳染也就不得不重视起来,再加上眼下确实是感到了疲累,秦婳染也就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说晚上不忙了。 毕竟她做的这些料包是不是原本的味儿谁也不知,若做的多了才觉哪里不对,总归是不好改的。 把人送到屋里头,李瑛玥就去打了点热水过来,平日里头她也不怎么伺候秦婳染,可今日看她确实是累的很了,干脆拧了帕子直接就上手给他擦脸。 秦婳染原本还有点困,被她这一下也算是擦得清醒了,接过帕子自己抹了两把,稍稍清醒了一些。 “我知道小姐心里头着急,可如今你的伤都还没有好全,如果再严重了,那该耽误多少事儿?眼下李记食府又不是办下去了,那些调料之类的东西不急这一时,小姐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一番劝说苦口婆心,也确实是李瑛玥心中所想。毕竟两人年岁相差不多,李瑛玥自问如果是她遇着这样的事情,应当早早就没了主意,哪里还会像她这样事事都想要考虑周全。 秦婳染这几日也是急的,此时听了劝,干脆就点了点头,说明日可能会晚起一些。李瑛玥自然是高兴,说明日早上她会去照顾李老太爷,让秦婳染不必担忧。 如此一来,两边总算都放心了下来,李瑛玥端着水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她熄了灯。 可或许是外头的月光太亮堂的缘故,原本困倦难当的秦婳染反而没有了睡意,就只是望着那半开的窗口微微出神。 李记食府究竟能走到何等地步?李家老大与李满为何又到现在没有出现?李老太爷究竟还能不能好…… 这诸多的不确定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让她只能闭上眼睛,妄图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次日一早起来洗漱,秦婳染迷迷糊糊地就去前头厨房帮了忙,赵礼那时候都还没来,到了就只看见她忙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去多想。 “厨房闷热,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先回去歇着吧。”赵礼这么劝了一句。 秦婳染看了看他,知晓这厨房里头应当是没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了,只能又敛下眸子答应下来。 只是从厨房离开,她却没有回自己屋里歇着,而是去了前面客人们吃饭的大堂。 “我总觉着这李记食府的东西变了味儿,跟之前有哪点不一样了。”临靠窗的位置,有个正在夹菜的中年男子说了一句。 而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女人却没在意,只是兀自给孩子喂着饭,抽空回道:“赶紧吃你的,过会儿还有事呢。” 中年男子这就没了话,只是那不甚满意的神情却正好落入了秦婳染的眼中,让她一时之间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十七 举人老爷目无亲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有许多事情李老太爷其实都已经放下了,毕竟儿子不争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不能一次一次地看淡,恐怕他现在早早就已经被气死了。 然而李满却是个黑心肠的,这几日出去避了避,手中的钱挥霍完了就想回来拿些,没想到被王氏给逮了个正着。 “想要钱你找你爹去,我这里可一个字儿都不会给你。”面对成亲多年的丈夫,王氏也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竟然直接就把人关在了门外。 李满一辈子就受这个泼辣媳妇的管教,这么多年都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即使被拒之门外,他也只能是骂骂咧咧的放着狠话,手上除了拍门什么也都没敢做。 眼看着王氏这边估计是铁了心不让自己进门,李满也生怕官府的人会查到自己身上来,干脆直接连夜去了李家老宅。 因他是李老太爷的儿子,老宅的钥匙自然也有他一份,李满轻车熟路就找到了李老太爷的住处,打开门就是好一番的翻箱倒柜。 李老太爷年岁大了,睡眠本来就十分浅,此时被他一番动静闹的也醒了过来,瞪着他就是一车怒骂。 “你,做什么!” 在床上躺了这么几天,李老太爷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中气十足,四个字不光断成了两截,之后还忍不住喘起了粗气。 可是李满躲躲藏藏这么几日早就是杯弓蛇影,李老太爷一喊他就吓得丢了手中的盒子,三两步上前来捂住了他的嘴。 “老头子我可告诉你,今晚你要是再惊动了人,我可就是必死无疑,我看你死了以后怎么跟我娘交代。”李满那只手下了十足的力气,额角的青筋也暴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瞪得血红。 李老太爷知道这个二儿子是个混不吝的,却从来没见过他疯狂至此的模样,一时之间还有些愣神。李满大约是觉得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不会声张,这才松开手又在房里头翻了起来。 “郑家村……郑老四的媳妇……你做的?”李老太爷压根就没管他把自己的屋子翻得一团糟,反而是问起了郑家村的事情。 或说在他心里头还是不愿意接受一件事情,那就是李满竟然还真能干出强抢民妇的事情。 然而李满根本没把他当做什么威胁,等到好不容易拿到了装钱的箱子,立刻就是松下了一口气。 “是我做的又如何?那孙家守寡的媳妇就长着一张勾人的脸,还时不时就到外头晃悠,可不就是想着要找野男人?何况我都还没对她做什么,那郑老四就跑了进来将我打了,于情于理我也不该放过这一家子。” 一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却让李老太爷听着都觉得不耻。 他指着李满的手不停的颤抖,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也抖个不停,眼睛更是瞪的险些脱眶。 李满这才知晓怕了,抱着李老太爷藏钱的箱子连连后退,口中还说道:“你挣钱就是给我使的,我拿你几个银子又怎么了?老头子我告诉你,这是你欠我娘的,我这也不过是替我娘讨回来。” 他说这已经退到了门口,李老太爷怒喊了一声“孽子”,就这么从床栽下来不省人事。 李满给这一幕吓得不轻,回过神来也没去查看一眼,直接就是落荒而逃。只是刚一出去就对上了守夜的赵礼,后者正想要抓他,却借着月光看见李老太爷摔下床,赶紧就跑了过去。 只是如此一来,李满也就逃脱了。 把人抬回床,又吩咐人赶紧去找张大夫过来,这一晚上可谓是兵荒马乱,秦婳染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赶了过来,蹲在门口忐忑地等着。 可张大夫出来的时候却面色凝重,什么都没说,这就走了。 “赵叔,张大夫这是什么意思?”秦婳染尚且还带着几分希冀,跑到赵礼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但赵礼又不是大夫,只能把之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说是李老太爷病情急转直下,此番估计不好。 “怎么会呢?”秦婳染显然不信,后退几步抵在了柱子上,垂下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掉起了眼泪。 赵礼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想劝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摸了摸她的头,然而秦婳染却立刻转身就跑。 “你要上哪儿去?”怕她一个小姑娘半夜出去有危险,赵礼自然是赶紧拦了下来。 秦婳染却在他手上挣扎了起来,喊道:“这镇上的大夫不好,我就去城里头请,真不行我就去皇宫,去请那传言药到病除的神医,我就不相信还没人能够治的好外祖父的病!” 赵礼看她这般模样心中也是难受,要知晓他毕竟年纪不小了,张大夫干脆把话与他说的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就是让李老太爷熬完最后的时间,真是要救回来恐怕是不成了。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他又怎么也没法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跟她承诺道:“明儿我就让人亲自去城里头跑一趟,去请最好的大夫过来,你就别跟在里头瞎掺和了,管好自己就行。” 得到赵礼这句保证,秦婳染才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蹲在那里抽抽噎噎地十分可怜。 这剩下半夜谁也没睡,李瑛玥就这么陪着秦婳染在外间等,也不敢进去扰李老太爷,而赵礼身为李记食府的一个帮厨,却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拍响了李家老大的门。 李家老大毕竟是举人,哪怕还没得到多大的官职,可如今有功名加身,在这个远溪镇里头就算是大家了,因此赵礼把门这么一拍,惊动的就先是守门的下人。 “大清早的闹魂儿呢?扰人清梦的,也不怕天打雷劈。”吓人估计正在理头打盹儿,此时被吵醒也是十分地不悦,一边口无遮拦一边没好气地开门。 赵礼心中也是存着好大一团火气,往门口一站,抱臂就对那那人说道:“去把你们家老爷叫出来,就说是李记食府来了人。” 李记食府的名头在远溪镇还算是有些名气的,可读书人瞧不惯商人这都是多少年的习惯了,下人哪怕只是在给举人家里头做工,却也染上了几分自命不凡来。 “不过一介商铺罢了,还能使唤得动我家老爷?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李府究竟住着什么人,竟然还敢到这儿来撒野。” 下人说话不好听,也恰恰说明了李家老大治下不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礼对这一家子几乎是失望透顶,此时被这吓人一激也更为恼火,一脚就踹在了那半开的门上。 “让你去通传就赶紧通传去,你家老爷可没少拿李记食府的分红,眼下可不是翻脸不认人的时候。” 下人被他这举动唬了一跳,到底还是忌惮了几分,可他面子上却还想过得去,一边说着“不与你一般见识”的话,一边还急匆匆的进去请了李家老大。 都说早起时脑子最为清醒,读书人起的都早,因而下人过去的时候李家老大还正在温书,让人瞧着就知不好打扰。 可那人思来想去,就算打扰到了主人家温书,那也是外头来客的错处,算不到自己头上来,于是上前把事情这么一说。 李家老大最是不喜自己在看书的时候有人打扰,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周氏也不行,所以下人这一番通传就正好踩在了那个点上,让李家老大直接蹙起了眉心。 好在他虽薄情,却到底还是认李老太爷这个爹的,手中的书重重一合就起了身来,随下人去门口看看。 “你来有何事?”见是赵礼,李家老大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这一早上被赵礼扰了温书真是不值。 然赵礼虽然瞧不到他心里头真切的想法,却能够看出他眼中的轻视,此时就更觉得有几分讽刺。 “老爷子忙前忙后供你吃供你穿,又哪里能想到在自己大儿子的府里头,竟然连一个名分儿都没有。” 这话中带了不少讽刺,李家老大听着脸色就更为不好,此时算是强忍着脾气问道:“你今日过来究竟所为何事,最好直接来与我说个明白,否则再这么阴阳怪气不知所云的,我可就要让家丁过来赶你出去了。” “那你倒是找人赶我走啊。”赵礼也丝毫不惧他那狠话,直接也就对了回去。“举人老爷,你还真是有做老爷的范儿,动不动就赶人的,还真有些不念情分。” “如何算是我不念情分了?我与你之间也不过主家与受雇之人的身份,什么时候有过情分这东西?” “你我之间自然是没有,毕竟我身份低微,就算有,举人老爷估计也不会承认。只不过父子情分总归是逃不了的,如今老爷子病情恶化,举人老爷不妨纡尊降贵随我去看上一看,哪怕你不愿意,也至少是让老爷子再看你这个只知读书不念情分的大儿子最后一眼。” 十八 回光返照交后事 这一口一个的“举人老爷”虽然还算是尊称,可出自赵礼的口中,就偏偏显得有些讽刺。 李家老大知晓这赵礼其实一直都不大看得上自己,此时听他一句一句如此说着,就只觉得万分恼火。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来咱们老爷府上撒野,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许是看出了李家老大面上的不耐,守门那人骂骂咧咧就是一句,手中竟然还想要推搡过来。 赵礼虽然性子和善,可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再加上长年累月颠锅颠勺,这手上力气可不小,随手这么一挡就把人推到了地上。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胡乱插嘴?我跟你家老爷说话呢,有你一个下人什么事儿?” 赵礼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转头就再也没看他,“李德你听着,老爷子可能就这几日了,你要是真的有点良心,那你就回去看上一眼,给他送个终,也算是报答他给了你这条命。” 赵礼说着一甩手就走了,看那愤然的背影就知心中有多气。李家老大李德可不像他那个弟弟,就算再怎么没有孝心,礼义廉耻终究是放在心里头,哪怕做做表面也得回去一趟。 是以赵礼前脚刚刚踏入了李家老宅,后者就已经带了妻子过来,说是想去看看李老太爷如何了。 对于李老太爷来说到底还是儿子最亲,赵礼与秦婳染都明白这一点,此时根本就没有拦着的意思,甚至有些急切地放了人进去,生怕李老太爷会多想。 而进去之后,面对早已经垂垂老矣的父亲,李德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李老太爷现在面色灰败,那股子撑着他的精神气儿没了,就更加像一个八十岁将要入土的老人。李德甚至忍不住在想,这个自己从未关怀过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老去的。 “来了……”李老太爷自然打一开始就听见了开门的动静,此时见到大儿子站在离床还有五六步的地方并不过来,干脆就自己开了口。 李德这才走上前来,他身边的妻子也没怎么跟这个公公打过交道,是以此时只能站在旁边等着。 许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李老爷子说话反倒比之前更顺畅了一些,跟李德招了招手让他到床边坐下,转而又对他妻子说道:“我眼下正病着,你就先出去,别过了病气给你。” 这话虽然是关心,可也有几分感人的意思,李德媳妇儿只当他们有话要谈,没说什么也就出去了。 而李老太爷也确实有话要与他说。 “李满不是个东西,做出那些事情,也算是我管教无方,你这个大哥以后就多多担待他,算是我这个老头子求你。”李老太爷紧抓着他的手,那本来就瘦骨嶙峋的手背突起了手骨,黝黑的皮肤上布满了深色的斑,手心手指上也都是老茧。 李德知晓他话中的意思,所谓的多多担待,就是希望李满这次所犯下的事儿他能帮着解决,以后也对其多多照拂,毕竟二人是兄弟。 如此想着,李德突然就有些恼火。 “年幼之时你未曾管过我,如今我也不可能为你收拾烂摊子。李满与秦婳染我只管一个,爹你自己选。” 李老太爷听得此言,不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一个是自觉亏欠的亲生儿子,一个是从小养到大的亲外孙女,这无疑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可李德最是不喜麻烦,也不准备替他养着这两人,李老太爷此时是必须要面对这等抉择。 “你顾着李满一些吧,婳染那边,我自己会想办法。”下定了这个决心,李老太爷也就失望地闭上眼。 他又何尝不想在此弥留之际,自己的儿子会帮助自己料理后事,照顾这些他放不下的人。可是仔细一想啊,到底是自己年轻的时候犯下的罪,怎么着也不能怪到孩子头上去。 李德和李老太爷其实没什么太多要说的,两人之间一旦陷入了沉默,前者也就觉得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干脆起身离开。 李老太爷也并没有拦他,等到关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慢慢睁眼,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老爷子可还想见谁?”赵礼是知道李老太爷如今情况的,进来这么问了一句。 李老太爷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我床底下有个木盒,钥匙就还在我常用的那一把里头,你挑出来,一会儿就放在我床边上。” 赵礼闻言应了一声,随后就趴着身子开始找一老太爷所说的那个木盒,直探进去了半个身子,才好不容易找到。 那就是一个十分朴素的盒子,只不过上头的灰积了厚厚的一层,估计在床底下也放了不短时日。 “就放那儿吧,去给我把婳染给叫进来。”李老太爷如此说道。 赵礼只能答应,走的时候好歹把盒子给擦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 “你外祖父让你进去一趟,估计也有事情要交代,你别哭,谢谢听他说着。”赵礼拍了拍秦婳染的肩膀,提醒了一句。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秦婳染本来就心思敏,感,此时只是红着眼睛摇头后退。赵礼正想要劝她两句,里头就传来了李老太爷的喊声。 “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话?赶紧进来!” 这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中气,让秦婳染微微一愣,随后就是欣喜万分。赵礼却知晓这是回光返照了,用完这股子力气,李老太爷恐怕就不好了。 而相对于他心里头都明白,秦婳染却丝毫未觉,反而是终于舒展开了自己的眉心,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跑了进去。 “姑娘家的冒冒失失,也不知教你的规矩究竟学到了哪里去。”你老太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指了指床边不远处放着的凳子。 秦婳染却跟压根没看见那个凳子一般,直接就坐在了床沿上,和李老太爷离得极近,也看见了他现在蜡黄颓败的脸色。 “看什么看?没半点规矩。”李老太爷呵斥了一声。 仍然是之前和自己说话的语气,让秦婳染不由觉得有几分亲切,眼睛立刻就红了起来。好在她也知晓不能让李老太爷看见自己这般模样,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随后就咧开了一个自以为欢快却十分难看的笑。 “外祖父要与我说什么?我听着。” 李老太爷看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也不是滋味儿,可不论想再陪她多久,人到了他的寿数,走不走那都是阎王决定,由不得自己。 “我也没几日好活的了,找什么大夫都是白搭,这一点我自个儿最清楚,”李老太爷这么感慨一句,又看秦婳染张嘴准备反驳,当即就瞪了她一眼,“闭嘴好好听我说,不听就滚出去。” 秦婳染只能又把话给吞了进去,绞着衣袖听他说。 “你也知晓我是什么性子,最说不惯那些软和的场面话,所以我也就明说,你听着别太难受。”李老太爷先给她提了个醒儿,随后每句话都像是扎在了秦婳染的心上。 “我原本想着,等我死后,家里头的家当都给你那两个舅舅分,只有李记食府留给你,也算是有一个进项,你若是经营的好,谋生必定不是问题。可如今看来,你那两个舅舅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家铺子我留给你你也守不住,就只能另作选择。” 他说着有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旁边那个木盒,“这里头有两个锦囊,一个红色一个蓝色,里头装着我给你安排的后路。你若选择了前者,那就乖乖回去秦家,虽说可能会受点委屈,可有我写的那封信,秦家估计也不会怎么亏待你,生存总是够了。如果你不愿,那就选择后者,我替你跟沈家二公子安排了一门婚事,那家人仁善,也必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你。” 这两条路好似安排的明白,可也不过只是把秦婳染交付别人手里头,让别人代作照顾。 且不说其中会给旁人带来多少的麻烦,就单单是这两边,秦家估计不会待见自己这个本来就没管过的女儿,沈家是什么情形她也丝毫不知,秦婳染只觉得两个锦囊明明就在自己手中,可她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灰暗。 “我当真就没了别的去处?”秦婳染哑着声音问道。 十三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绝对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更何况秦婳染自小就心思细腻,对于自己的处境也是十分清楚。 没有了李老太爷,李家是断断容不下她的,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除了寻求旁人庇护又能如何?这两条路都已经算是考虑周到了,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去处?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的那般,李老太爷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想要摸她的头,却因为抬不起那么高,转而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是个好孩子,纵使旁人不喜欢你,也都是你那黑心肝儿的爹娘的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外祖父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所以婳染啊,不论你最后走了哪条路,都不要自命轻贱,外祖父这辈子没看错什么人,说你是个好孩子,那你就是个好孩子子。” 十九 狂风骤雨未歇时 一番话宛如交代后事一般,李老太爷也确实知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让秦婳染回去之后,就又找了赵礼过来一番吩咐。 李瑛玥一直都陪在秦婳染的身边,可是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如同一个小尾巴一样跟来跟去,却不知晓自己能做什么。 这天到晚间就下了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突出一种离愁别绪来。秦婳染就着这点小雨给外头的花草松了松土,脑中却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来。 远溪镇中有一座山名为春溪,上头有不少好东西,每每有猎户或是农妇上山,总能猎着些狍子野猪、捡到点菇子草药,听说还有能救人命的千年人参。 秦婳染想到这里就将手中的铲子一扔,没管李瑛玥让她别自个儿往外去的嘱托,立刻就跑了出去。 雨越下越急,山路也就愈加难走,可秦婳染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扒着旁边的树木乱石一步一步朝上头爬着,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上山。 此时雨还未停,秦婳染就已经是满身泥泞,即使是在晚夏,她还是被猛烈的风吹得一阵发抖。 实在走不动了,她只能在山上的一处石头休息,然后漫无目地开始寻找人参。 人当真是有些玄乎,明明知晓在这偌大的山上找一株不起眼的人参,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可好像只有不放弃任何办法地挣扎之后,才能让自己不会后悔。 秦婳染大约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今日确实是运气不大好,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哼哧喘气的声音,听着竟然像是野猪。 人参固然重要,可秦婳染又不是不要命了,此时心中只觉恐慌,猛然跑了起来。 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么一跑起来就头晕目眩,然逃命要紧,秦婳染也顾不上这些。 春溪山不小,山路也特意经过修整,秦婳染又经常随外祖父进山找野味,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可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还没跑上大段,她就被一根枯枝绊倒在地,顺着斜坡就滚了下去。 “婳染,外祖父教子无方,唯独一个女儿年轻时还算明个事理,到头来痴心错付,不仅自己没落着好,连家里头的人也给她牵连进去。好在教出一个你来,外祖父总算是小有宽慰。” 斜坡不长,很快也就滚到了底,可秦婳染此时眼前发黑,身上各处无一不是叫嚣着疼痛。 “外祖父得等你长大,给我老头子养老送终。” 耳边不停回响着老人难得温和的话语,秦婳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步步蹒跚着往树林中走去。 也好在野猪似乎没发现她的踪影,即使她此时一身狼狈,至少是保了命。 只不过当她刚刚靠在树干旁边休息时,就听见几人的脚步与谈论声。 “当真是在此处?” 先开口的人语气之中明显带着疑惑与探究,而后者则是十分焦急,赶忙回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且找着就是,等找到了卖上个好价钱,肯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那二人说话引人遐思,秦婳染现在脑子混沌,本能地就戒备起来。 可待人走近,却只是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妇。 “这怎么还有个女娃?”月上中梢,又是在人迹罕至的山上,冷不丁瞧见一个人影还是着了白衣,可把老妇吓得够呛。 秦婳染还没缓过神来,此时循声望老妇那儿望过去,满脸的擦伤与失神的眼睛,正是又显得可怜几分。 “阿襄快过来瞧瞧。”老妇明显是紧张起来,一边托住她摇晃的身形,一边招呼起了不远处还在找着东西的青年。 后者听见声响,还以为是自己找的东西有了着落,谁知一眼见到这狼狈的少女,倒也有些无从下手。 还是老妇自己给做了主,扶着秦婳染小声安慰:“咱们出自沈家,不是坏人,丫头你可记得自己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也不知是因为走投无路,还是老妇语气实在温和,秦婳染就仿佛在汪洋大海上拾得一根浮木,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我是远溪镇李家的人,此番上山是想找人参,却没想遇着了野猪,只能仓皇逃窜。” 说话间,与他们一同来的青年公子也走了过来,看见她时微微挑起了眉梢。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那个被唤作阿襄的青年人就开了口,“那你与我们也算是有缘,方才的野猪是我与我家少爷打伤的,绑在那儿只知哼哼,没想到会吓着你。至于人参,咱们也都还在找。” 并且已经找到了。 青年公子在心里头替阿襄补上了一句,对眼前的秦婳染还有几分愧疚之心。 老妇却丝毫不知他们年轻人心里头的弯弯绕绕,看着秦婳染只觉心疼,于是轻声问道:“你是哪个李家的姑娘?” “家中外祖父经营李记食府。” 此言一出,老妇与青年面面相觑,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最后还是老妇先开了口,温声说道:“别怕,咱们送你回去,我瞧着你脑袋上的伤也得重新涂药,仔细别染了风寒伤上加伤。” 老妇说完,就将自己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放在地上,要来扶她起来。可秦婳染却微微躲开了她的好意,“我还得在山上找人参,就不劳烦婶娘了。” 面对秦婳染的谢绝,老妇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准备强迫于她。 然而一直无话的青年公子却突然开了口。“你要人参做什么?” 他头顶是繁盛的枝叶,月光被阻绝在外,秦婳染实在是没法抬言,只是见他腰间环佩不似凡品,应是富贵人家。 “外祖父患了重病,咱们镇上的大夫束手无策,外头的大夫我也请不来。可我听说山上有千年人参,所以就想来寻上一寻,给我外祖父治病。” 阿襄一听便摆了摆手,正想说这人参并非包治白病,而春溪山行成估计也就才百年,出不了什么千年人参。可他还未开口,青年公子就扫他一眼。 “人参我也是方才寻得,既然你我有缘,那就赠与你吧。” 他说着真把人参递到了秦婳染面前,后者虽知晓无功不受禄,可这株人参对她而言确实是有不小的用处,是以此时再过不去心中那一关,她还是接了过来。 “公子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待来日如若有能报答公子的地方,做牛做马我都甘愿。” 说着又似乎是在害怕对面人会轻易反悔,又赶紧把带土的人参给塞到了自己袖子里头。 青年公子自然发觉了她这点小心思,此时只觉好笑又可爱,于是他走上前来蹲下。 秦婳染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他身形颀长,背却宽广。 “上来,我背你下山。”他道。 秦婳染也想与他客气个一两句,但别说身上的伤,就是跑了这么久,她的腿也是一阵抽疼,实在没了力气。因而只能郑重地道了谢,复才趴在了他的背上。 也正是因为离得近些,再加上没有刺眼的光芒扎在眼上,让她能拿那双模糊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你!”秦婳染一阵的惊喜。 青年公子却不知她是谁,回过头来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就见秦婳染拿衣袖胡乱抹了抹自己脏乱的脸,半天才堪堪露出一个面貌来。 是自己两次帮过的那个小姑娘。 “倒还真是缘分。”青年公子感慨了一句。 “可不就是缘分吗?”秦婳染附和,随后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回回遇见我都给你添了麻烦,这对我来说是好运,对你来说可就是孽缘吧。” 青年公子笑笑并未说话,只不过对于她所解释的那“缘分”一说却不大赞同。 因为他们的缘分还远远不止在此。 背着一个人,脚步就没办法勤快,好在青年公子或许是经常习武的缘故,脚步也十分的稳健。所以明明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他却只花了秦婳染上山时一半的时间,此时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回去以后这人参交给大夫,若是合用就用,不合用也别乱用。”青年公子如是嘱托道。 秦婳染自然点头,对于他的话也听了进去。只不过有关于这个“千年人参”,她却丝毫没有想过会不会不起作用。 “就送到这儿了?”待到山脚,青年把她放了下来,问道。 秦婳染点了点头,这半个时辰的歇息已经够了,她此时也恢复了些力气,没道理让人拿出人参还要亲自送她回去。 “回家的路我也认得,不必担心,就是今日多些公子大恩,如若没有你,我现在恐怕还在上头找人参呢。” 青年看着她几乎是一身的脏污,连带着脸上也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可她的笑却是十分的纯真,如同一汪清泉潺潺而过,让人觉得十分舒心。 “举手之劳罢了,就当做是我给你的一个见面礼,你且收着。” 毕竟他们相交的时候还在后头,希望秦婳染在此之前能有点眼力见儿,能认出他就是最好。 二十人去终留万事空 人参自然不可能是足够千年,毕竟那种东西就算没有成了精,也终究还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秦婳染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寻到。 然而青年公子给她的这一支看起来也有不少年份了,秦婳染心中想着它必定能够派上用场,这么连夜就赶了回来。 人到的时候带了一身的伤,还有到处都是的泥泞,活像是被人绑了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李瑛玥看着胆战心惊,见到她就赶紧跑了过去。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两个时辰都跑到哪去了?可让我好找!”李瑛玥是真的哭了出来,一边抽噎一边把秦婳染上下检查了一番,生怕她再出什么差错。 秦婳染却没注意这些,只是迎面看见肃着一张脸出来的赵礼,就匆匆忙忙迎上。 “赵叔,你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欢欣雀跃都表现在的脸上,手中捧着东西更是小心翼翼,赵礼看着她眼中那时迸发出的光芒与期冀,就只觉得喉头微微发紧,眼中也是一片通红。 “赵叔?”秦婳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出自本能却让她心中涌上一股子不安,强自扯出了一抹更大的笑来,脏兮兮的手往上一递。 “我在山上遇着了一个好心人,他给了我这支人参,应当能救外祖父了。” 赵礼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秦婳染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像是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窟窿,即便她把嘴角咧得再大,也显得有几分难看,只是犹不相信地把手又抬起了几分,希望赵礼能够认真看看自己手中的东西。 “赵叔,这人参也有不得年份了,定能救外祖父的对不对?” 似乎是想要寻求旁人的肯定,小小的人儿掂着脚,尽力把人参越递越高,甚至已经到了与赵礼头顶平齐的地方。 赵礼仍然没有说话,四十岁的汉子别过头去,而他身边妻子实在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老爷子走了,才走不久,他是睡着睡着就过去了,没受什么苦。” 秦婳染身形一僵,手中的人参就这么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出了一行水痕,还有少许的泥巴印子。 “随我再去看你外祖父一眼吧,等到收拾之后,你就不能见了。” 外孙女毕竟不是亲的,按照大祁的习俗,等停灵的时候,也就只有李老太爷的儿子两家能在灵堂里头守着,秦婳染与他们总归不同。 更何况李德与李满都看不上秦婳染的爹娘,对她也从来都没有好脸,赵礼这句话也是给秦婳染做了最大的考虑。 可后者显然还是没回过神来,愣愣地跟在赵礼后头,没多久才走到了李老太爷屋子里头。 人才刚刚咽气,赵礼毕竟不是李老太爷家里人,只能赶紧找人去传了李德李满两家,于是那尸身此时还致放在床上一动未动。 秦婳染走上前去,轻轻握上了那只垂在床沿上的手,原本的温热却只剩一片冰凉,示意人已经走了,自此再也不会回来。 她突然就有了反应,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滑落脸颊,哭的是撕心裂肺。 赵礼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虽知晓若让李满李德看见定会不快夸,他却没有制止。 这应当是秦婳染最后一次见李老太爷了,即使后者再不能睁开眼睛看她。 “你不是说城里满香楼的烤鸭最是正宗,等哪日一定要带我去尝尝吗?你不是说要送我出嫁,帮我看那男子好不好吗?” 秦婳染趴在床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一一细数着李老太爷生前随口跟她一提所答应的小事,原本她根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想起来却记得清清楚楚。 “外祖父之前可教过我人不能言而无信,你答应过我的事情那么多,怎么现在就舍得闭眼睛了?我不去吃烤鸭,不成亲,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几乎没一个停顿都能抽过气去,旁边看着的三人都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明明知晓此时应该上前劝上两句,可是也开不了这个口。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外头的人猛然把门推开,是李德带着妻子高氏先赶了过来。 “爹走了?”李德显然还有些不愿相信,在门口问了一句赵礼,得到他点头才又慢慢走了进来。 人就躺在那儿,胸膛已经没了起伏,连带着脸色也灰败了下去,只一眼就让人知晓已成定局。李德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即使没哭,心中也终究是空了一块。 恨吗? 那到底还是恨的,幼时不知多少次在同龄人的笑话声中度过,也看过母亲与祖父祖母在夜晚落泪,第二天清早又艰难地下地干活,只因家中没有一个壮年劳力,所以担子都压在了他们身上。 于是最后他们都累死了,三弟也离家出走至今没有音信,那个罪魁祸首却才回来,给三人的坟前磕了响头,最后冠冕堂皇的说以后会照顾李德与李满。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李德从来都没有原谅这个父亲的打算。可当真是不难过吗? 却也是难过的。 一时之中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到最后也只能化为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起来。”李德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冰碴子,他对秦婳染一向都没什么耐心。 可后者却不管不顾,只是趴在那儿继续哭,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并没有听见李德的话。 李德看见这场景就觉得头疼,偏偏正在这个时候李满也回来了,一番哭痛,也不知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都给我滚出去哭,爹才刚走,你们凭什么给他不安生?” 李德终于还是发了怒,此言一出,两个人终于还是停下了哭声。 只不过秦婳染是因为怕扰了李老太爷,李满却是怕这个大哥真的发火,自己反而不讨好。 “出去!”李德又斥了一声。 李满识趣,擦擦眼泪也就走了,可秦婳染却还依依不舍,最后还是李瑛玥与赵礼怕李德赶人没个轻重,上前去把她拉开了。 老人去后,儿子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得替他收拾仪容,再换上衣裳。李满此时肯定是靠不住了,李德就一个人收拾起来,也好在赵礼早早就让人准备了要用的东西,此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你哭个屁,又不是你们秦家人死了,在这儿假惺惺的做给谁看?”李满出来的时候就收起了眼泪,此时看见秦婳染还在不停的哭,立刻就是骂了一句。 自个儿心里脏,看谁就都是脏的,此话说李满最是合适,连赵礼都有些看不下去。 然秦婳染却赶在他之前有所反应,猛地就推了一把李满。 因为毫无准备,庞大的身躯还准备推的一个倒仰,差点就没稳住摔在地上。 “你倒是李家人,可你又做了什么?外祖父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气他?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一连几问让李满终于从秦婳染敢跟他动手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撩起袖子就举起了手来。 赵礼赶忙挡在了她前头。 别看这一身的肉,李满却根本就是打不过赵礼的,此时看见他就停下了脚步,嘴上却还是骂道:“给你脸了?也敢跟我较量起来?我可告诉你,爹走了以后可没人能护着你,我若把你打一顿,你可没处哭去。” “我看你倒敢动手。”赵礼闻言威胁了一句。 李满确实是不敢得罪赵礼,正如他刚才所说,李老太爷走了以后就没人护着秦婳染了,而与此同时,赵礼想对他动手也没人约束。 于是他无视了赵礼,又指着秦婳染骂了起来。 污言秽语说了一大堆,赵礼在旁边也听不下去了,冷冷地又开了口。 “你若是再说一句,我就打掉你一颗牙。” 李满闻言立刻就是闭嘴,即便也知晓反应未免有些丢人,可是赵礼说到做到,他还真不敢跟他闹起来,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让秦婳染等着。 后者分毫不惧,又或者说她此时根本就没那个闲心去猜李满会怎么对待自己。 一番擦洗换衣,不多时灵堂也置办好了,李德与李满带着两家人前去哭灵,秦婳染几次想进去都被赶了出来,最后只能抱着纸钱跪在厨房外头的院子里,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她想李老太爷安安静静的走,即使他肯定不能放心,也不想让他看到舅舅舅母们对自己的横眉冷对。 可以后她又要如何呢?想到李老太爷之前给她的两个锦囊,秦婳染怎么也做不出选择。因为即使李满与李德都不待见自己,李家、李记食府都是她的家。 可如今这个家里头最重要的人不在了,除了还想在这里感受李老太爷的气息,她似乎去哪儿都可以。 悲从心来,秦婳染抽噎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也是一阵的眩晕。 然而还没等到她被自己哭晕过去,后头就传来了一个闷棍,当即就面上超地倒了下去。 二十一 山中逃离惊险时 “当初接这赔钱丫头过来,不过看上她娘嫁进了大户人家,可眼见七八年过去,她娘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秦家的人呢?怕是早忘了他们还有个短命的少夫人!” 尖锐的女音传入耳中,直扎得人脑袋生疼,秦婳染艰难睁开肿胀的双眼,视线模糊加之天色已晚,什么都没看清楚。 “那你就能将人给卖了?”外头似是二人吵闹,另一个女子扬声一句,却又被砸碎茶碗的声音惊住,气势都比之前要矮了几分,“我且告诉你,知县家那小孙女便是被人牙子给偷走卖了,到现在还没找回来,你若是真把秦丫头卖出去,咱们怕是连远溪县都待不下去了。” 妇人闻言吐了口唾沫,双手叉腰,尖酸刻薄的话张口就来,“留这么个赔钱东西在家里,咱们家才是真的过不下去,倒不如卖些银子,也不枉李家养她八年。至于外头的人要是问起来,咱们就说是这丫头自己跑出去丢了,你不提我不提,时间一久谁还能管她死活?” “大嫂可是要想清楚了,爹走时定然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这些都是从咱们的份例里头抠出来的。如今你我家中过的都不甚如意,大哥若想参加科考也少不了要从中打点,这银子从哪里来?只有这丫头走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 三两句话,便是这妇人占了上风,另一人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声,多半是对这安排也妥协了下来。 不多时屋外有脚步声渐近,妇人谄媚地招呼人进了屋,总算是点上了豆大的油灯。 破旧的泥墙经昏黄烛火一照,便显现出了无数斑驳的裂痕,连泛黄的窗纸都破了不少窟窿,与两人的装束天差地别。 “人就在里头,两位瞧瞧可合眼,若是还过得去,现在就能带走。”妇人引着人牙子上前,秦婳染只能赶紧将半眯起的眼睛重新闭上,假装自己尚且处于昏迷之中。 人牙子似乎十分不耐烦,啧了声便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就先往秦婳染额前的鼓包摁了下去。 钻心的疼一瞬让她屏住呼吸,随即更加强烈的眩晕与痛苦席卷而来,秦婳染此时若不是全身无力又不明情况,只怕翻身就能一脚踹过去。 可最终她也只能咬了咬牙,憋住将要溢出口的惨叫。 “小丫头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手上做活留下的痕迹不少,再加上额前身上的伤......” 人牙子仿佛是对待商品一般,挑来拣去全是些缺点。 “这孩子自小学厨,手上有伤也是情理之中,可你瞧她身段样貌哪点不是上等?再说了,这厨艺了得也算个优点不是?至于这脑袋上的伤......不就磕了一下,还能有多大事儿?” “我买她回去是带她享福的,可不是去做厨子。”人牙子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远溪镇毕竟偏远,镇上人也没怎么见过世面,可即便如此,背后嚼舌根的事情做多了,有些事情一点拨也能明白。 于是妇人那心思就在“通房小妾”、“花街柳巷”之类的身份里头来回转着,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真要是送去那种地方......”话刚说半句,妇人绞紧了手上的帕子,明显是紧张起来。 可想想事成之后拿到的银钱,她便又咬咬牙应了下来,口中还不忘道:“这丫头的亲娘原是咱们这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儿,此后又嫁到了大户人家,她也差不到哪儿去,就是瘦弱了些。你将她带走好生将养几日,绝对就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不会让你赔本儿。” 人牙子做惯了这等生意,看人也有准头,于是从袖袋里掏出钱袋直接丢给妇人,并指使她将人拖到外头板车上去。 小小布袋里头就装了百两银票,妇人原先还目带挣扎,可打开一看,当即便是笑逐颜开。 细细瞧完银票真伪,妇人小心收在袖中,就见人牙子手脚麻利地把秦婳染往肩上一扛,硬是让装昏的人险些真得厥过去。 “你也别怪,我这是送你去过好日子呢。”妇人小声念叨一句,也不知是在安慰秦婳染,还是在减缓自己做了坏事的心绪。 而被扛在肩上的秦婳染就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充血发胀,压根不及细想自家两位舅母为何这么做,就被砸在了板车里头。 然而这么一砸,却叫她稍稍清醒了几分。 打从进了这个家门开始,舅舅舅母便生怕她个外姓人会分去了李老太爷的家产,毕竟秦婳染也确实是受他宠爱。 可饶是秦婳染打小见惯了宅院中的勾心斗角,也没想过舅母会在外祖父还没下葬的时候就将她卖到人牙子手里 板车是由一匹马拉着的,秦婳染被绑着手脚在草垛上摇摇晃晃,好半晌才从晕眩之中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秦婳染确定了人牙子走的是难免出镇子的路,还是顾不上想那么多,便就着蜷起身子的姿势伸手去解脚上绑着的麻绳。 夜色浓厚,上弦月虽皎洁非常,可月光经由林间枝叶剪得斑驳,投下黯淡的光影片片,倒也难以让人看清什么,再加上那两个人牙子坐在前头,晚风吹拂树叶哗哗作响,就更方便了秦婳染的一番动作。 “官府这两日查得严,这小丫头可得早些出手。”两人中的其一突然开口,吓得秦婳染赶紧停下动作,连眼睛也紧紧地闭上。 只是听出两人不过闲聊,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动作。 而另一人听得此言,却朝地上啐了一口,“还好张老爷上回让我替他留意,只要脸蛋漂亮价钱都不是什么问题,咱们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怎么着也得翻上几倍给卖出去。” “可不是,张老爷可不是差钱的主儿,去年才花五百两买下一个歌姬,咱们手里这个好歹还是个雏儿,怎么也比那歌姬要值钱。”说到此处前头那人微微一顿,片刻后笑得一脸痞相,“张老爷开过年就得有五十八了吧,我家那老头像他这年岁,半截身子都埋黄土里了,哪还能有这般精神,单单挑着人十几岁的小丫头玩儿。” “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都还没长全呢,你当他拿回去真是做那档子事情?我寻思着……” 两人荤话说了一箩筐,句句都不堪入耳,秦婳染在后头听了个完全,咬牙切齿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必须逃出去,否则真被他们卖给那张老爷,后果不堪设想。 板车行在一条小路上,周围杂草丛生,后头不远处更是树林茂密,秦婳染一边咬着手上的绳子,一边转头往前路看去。 走过小路,前头便是一条空旷的大道,没有丝毫遮挡,秦婳染犹豫再三,终是往板车边缘用力一滚。 小路还算是平坦,就一些碎石头比较硌人,可秦婳染毕竟才被二婶推下石阶摔得昏死,刚从板车上掉下来就感到脑中一阵晕眩,连带着身上各处也是伤上加伤。 然逃命要紧,秦婳染也顾不上这些,匆忙就朝着杂草堆里跑去。 树叶再怎么响动,也遮不住这么大的动静,两人也很快就发现人跑了,低咒一声勒紧马绳,便下来一个精壮些的人牙子。 “你再跑试试,哪怕打断你两条腿,可也一样能卖出去。” 身后传来人牙子咬牙切齿的威胁,秦婳染脸色微白,慌不择路就跑向自己临晚才去过的春溪山。 刚下了一场雨,道路正是湿滑的时候,再加上人牙子不熟悉地形,秦婳染终于能够借着树木的遮掩闯进了山中。 可她脚下却不敢怠慢,硬生生越过了半座山,才等到了太阳上山时。 如仙子打翻妆奁,天边渐渐染上几分橙红,日光熹微,昭示今天阳光正好,秦婳染只觉得心中一个松懈,脚下踉跄,直直的就摔在了一辆马车前头。 天色要亮未亮,冷不丁窜出一个人影来,车夫险些吓得魂都没了。可他还是勒紧了马绳,才没让马蹄踏上秦婳染那小身板。 “死丫头不要命了?”车夫张口便骂,只是迎着晨曦瞧见她那狼狈模样,却又住了口。 “这不是李家的秦丫头吗,这边离李家远着呢,她怎么跑到了这儿来?”到底是有认出她的人下了马车,走到秦婳染跟前。 土坡滚了一遭,秦婳染露在外头的皮肤之上没一块干净,再加上白衣之上点点深红及手上帮着的麻绳,让瞧见的人都变了脸色。 “秦丫头可还记得大姨?”说话的人名为刘英,听说是母亲自幼的玩伴,秦婳染小时候还时常见她,只是后来她改嫁,才少了走动。 秦婳染认得她,也正是因为认得,她才终于是把一番委屈哭了出来。 “与大姨说说这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刘英一边拿帕子给她小心擦脸,一边问道。 秦婳染此时只想着回去送李老爷子最后一程,可她实在是迈不动腿了,只能将事情如实相告。 “二舅母将我打昏卖给了人牙子,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大姨能不能送我回去?” 二十二 谁为祸首害李家 刘英听着心中一惊,即便信了那一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是问道:“可真是你那舅母要卖你?” “我半昏半醒之间亲耳听见的,二舅母将我卖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要我去伺候什么张老爷。” 秦婳染说完哭得更凶,在场的大多都是已为人母或是心思纯善的富家小姐,这么一听,人人心里皆有些不是滋味儿。 李记食府的老爷子病重,才卧床几天,家里三个儿子谁没有开始争夺家产,可一个也没在老爷子身边尽孝,到他走了的时候,甚至还要家里头的帮厨去给儿子传个口信。 如此不孝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本以为李家的人也就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却没成想李家李满竟然会对十五六岁的外甥女下手,甚至要将她卖给那恶名昭彰的张家老爷当个妾。 当真叫人恶心。 刘英对李家也算熟悉,自是早早知晓那三对舅舅舅母是个什么货色,于是一言不发从婢子手中接过了一把剪子,将她手中的麻绳解开。 此后还有好心的人送来浸润的帕子与伤药,总算是将秦婳染露在外头的伤口处理好。 “好了别哭,大姨送你回去,我倒要看看李家的人有多大本事,连这种触犯律法的事情也敢做。”刘英说完便牵住了秦婳染的手,她面色冷淡,显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也面面相觑,犹疑半晌,终究有大半人在踏春与瞧热闹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车夫又赶着马车载众人折返回去,正是往李家的方向。 李家正在办白事,外头有不少前来吊唁的人,纵使刘英本就是想过来讨要一个说法,此时看见这种场面也放轻了脚步。 刘英嫁去的林家乃远溪镇一方首富,如此一来,只在中流的李家就显得有些不够看,门口守着那李满家的家仆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是十分谄媚地朝她行了个礼。 “不知林夫人今日可是来为我家老爷子送行的。”那家仆问道。 说来还真是讽刺的很,李老太爷这一辈子几乎从来都没有歇过,可他这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活的阔绰,不仅建了大房子,甚至还用上了仆人。 思及此处,刘英对于这一家子也算是大失所望,只是有些不耐的对那家仆说道:“去请你们家大爷出来,有些事我得跟他们问清楚。” 家仆虽是李满家的,可对于刘英的话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入屋去请李德。 李家这两个媳妇儿要卖秦婳染的事情,李德其实并不知晓,此时看见她这么一身狼狈地回来只觉得有些晦气,蹙起眉心便骂道:“又去哪儿野了?” 刘英一听见他张口便是训斥,气就不打一出来,将人揽到了自己身后,“你问她对了何处,我还要问问你都做了些什么,让这小丫头弄得一身是伤险些丧命。” 对上刘英,李德到底还是客气了几分,只不过读书人的傲气却不允许他轻易示弱,中规中矩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在下的家事,林夫人还是少往里头掺和的好。” “你当我想掺和这种腌臜事儿?”刘英嗤笑了一声,“你们一家子黑心肝儿的,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非要把她卖到水深火热的地方给人当小妾,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早间众人都想着看热闹,刘英这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周围就又聚集了一大群人,此言一出自然是唏嘘不已。 李德也怕这件事情传出去有辱自己的名声,只想着不论实情如何都得先将人请进去细谈。可李满却正在这个时候也出来了,听见这么一句,骂骂咧咧地就开了口。 “你可别胡说八道,谁要将你卖给张家了?” 一句话,就是坚决不承认的意思,秦婳染心中委屈与怒火一并迸发了出来,当即就是回了句:“二舅母与大舅母亲自带的人牙子进来,二舅敢说自己完全不知?” 正说话间,王氏与高氏也从里头出来了,此时前者强压着镇定,后者却明显有些心虚,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其中有猫腻。 “死丫头你可少乱说,我什么时候找人要叫你卖了?”王氏与其夫君李满简直就是一个德性,张口就是一声骂,丝毫不觉得自己反咬一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秦婳染直给这理直气壮的嘴脸气得身子微颤,上前就要和她理论。 王氏一看人要往前来,撩起袖子就也往前走了一步,“小贱蹄子现在敢跟我横了是不是?你倒是站我跟前来,看我打不打死你。” 秦婳染眼睛通红,若不是刘英拦着,说不得就真要跟她打起来。 “从我来了李家至今,自问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舅舅舅母为何从来都容不下我?” 为何容不下? 秦婳染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对于其中有关利益的纠葛她看得十分清楚。可她虽知这两家不喜自己,却从没想过他们会为家产做到这个份上。 然而本就做了错事的王氏却仍然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就开始细数这些年她吃住都在李家,如今却还不安好心。 直到没骂两句,人群之中就出了些骚动。 “可真是叫我好找。”来人明显不是善茬儿,此时拨开挤挤攘攘的人群,一把就扯住了秦婳染的手腕。 眼见这是要卖了自己的人牙子,秦婳染心中就一阵恐慌,立刻就摇在了他的手上。后者吃痛,一把将人推在了地上,伸手就要去拽她的头发。 一番变故突如其来,周围的人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可此时回神一个个的就都上前来拉,总算是把那人牙子制住了。 然而他却丝毫不见慌张,甚至是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总没有收了银子却又把人领回去的道理。咱们做的就是这个买卖,便是知县大人来了,也挑不出我半点错出来,反倒是你……” 那人抬起头来,阴测测的目光盯着王氏,里头全是不怀好意,“要么就把银子还来,要么就让这丫头跟着我走,否则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对着王氏指指点点。 王氏眼见事情估计也已经瞒不住了,本着拉人下水的想法扯了自己身边的高氏一把。 “昨晚你可是也在,现在莫不吭声的装什么哑巴?” 高氏原就是个怯懦的性子,此时十分慌张的摆手,却又没法辩驳自己根本就是被硬拉上的。李德一见这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即就给了高氏一个巴掌。 一番闹剧,最后以王氏交了银子收场,那人牙子白跑一趟心中正是晦气,冷不丁就刺了王氏一句,“下回若还有这样的生意,你可得记得找我。” 王氏巴不得他赶紧走,骂了两句,又赶着众人离开。 远溪镇中虽然还算是富裕,可相较于周围几个村子而言,卖儿卖女其实都不是什么十分奇怪的事情,王氏就算做了,也断然告不到知县那里。 只是刘英走的时候多少还有些不放心,干脆让人去请了李家的族长过来主持公道,这才算是稍稍放心。 “此事确实是你两个舅母的不对,不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还得一起过日,你就多担待些。”族长就指着李德能成为官老爷,也好为他们李家争光,因而并不大想宣扬此事,只能让秦婳染息事宁人。 若是以前,秦婳染必定不会答应,可此时李老太爷上位入土为安,就算是让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歇,秦婳染也只能是忍让下去。 “让我不宣扬此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秦婳染对上族长的目光,难得为自己求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想要李记食府。” 听得此言,李家族长都还没说话,李满就先是跳了脚,“李记食府是咱们李家祖传的铺子,你怎么敢把主意打到这上头?” “闭嘴!”族长就想着如何劝秦婳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时李满所说的话却明显与他的意思背道而驰,忍不住斥责一句。 然一旁的李德却也是不同意,只是相比于李满一味的只知道撒泼,则更添了几分冠冕堂皇的道理。 “李记食府已经被你毁了,这一点你可知晓?” 秦婳染文言微微一愣。她自然是不相信的,毕竟在她看来是自己一直跟着李老太爷经营这家李记食府,而李满李德二人却只知晓从这儿拿钱,凭什么他能说是自己毁了李记食府? 然而见到她一脸的难以置信,李德却丝毫没有委婉说话的意思。 “今日儿你这么一闹,咱们离家就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笑话,以后谁还会到咱们这里来做生意?还是说你要了这间铺子,就只是想一番改头换面,摒弃我爹一生的心血,让它成为你自己的营生?秦婳染,你娘是个祸害,你也跟她一样。” 二十三 离别之时最悲伤 李德与李满从来不喜欢那个唯一的妹妹,秦婳染一直都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大舅与二舅会善待于她。 可秦婳染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明明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兄妹,却能够将对方恨得如此彻底,甚至能说出祸害这种话来,因而此言一出,秦婳染就有些微微的愣住。 然而李德却根本就没有管她心中是如何作想,直接就是转身离开。 虽说是一族里头的长老,可对于这种明显就是家事,旁人也总归都不好置喙太多,只能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看向了还在发愣的秦婳染。 “秦丫头是怎么想的?”长老问她。 秦婳染还能怎么想呢? 她只是想到了李老太爷病重那会儿所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这李记食府就算给了她,以她的本事也守不住。 可不就是守不住吗?说到底她不过只是李老太爷的外孙女,是秦家人而不是李家,这就注定了她不该肖想太多的东西。 哪怕她只是不想让李老太爷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一炬,而不是只想私吞这份家产。 “我不要了。”秦婳染垂下眸子,遮掩去了眼中的通红。 因为他知道最疼自己的那个人已经走了,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眼泪而觉得心疼。 “你想清楚了。”虽说长老也知道李满与李德多半不会容忍秦婳染在家里头继续住下去,可面对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心疼。 然而秦婳染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硬是扯出了一抹笑来,对他说道:“外祖父以前也给过我不少零花,足够我生活好一段时日了,所以离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等送完他最后一程,李家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把话说的果断,却没有丝毫赌气的意思,秦婳染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李家这么多年都是因为李老太爷力排众议,如今他走了,她也不能再成为别人的牵累。 索性走了一了百了,天高海阔,总归是有他的容身之地。 更何况李老太爷还给她留过两条路,怎么着也不会饿死。 她心中都已经是这么想着了,李家的长老就算是不愿自己有所偏颇,也只能依着她所言。只是临走的时候却与李德提了一句,说是在秦婳染决意离开之前这老宅还是给她住着,他们两家不能收回。 “这么多年兄弟二人也过得不错,不差这老宅,也不差这李记食府。她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你们又有什么不能容她的?” 长老一句话说的堪称是语重心长,可说到底李德就不是个能听从旁人意见的人,这话他虽然听在耳中,却压根没怎么过心。 停灵几日,终究还是到了下葬的时候,李家本就有自己的祖坟,离着也不算多远,李德与李满并二人的媳妇儿便开始收拾李老太爷生前的遗物。 这些东西都是要一并烧给李老太爷的,毕竟大祁多少年的习俗便是如此,可有些值钱的东西还是被它们昧了下来,秦婳染不知,也没人敢管。 而就在众人收拾的空当里头,赵礼终究还是找到了秦婳染。 “老爷子生前给了我一样东西,说是怕给那几个儿子媳妇看见拿去卖钱,还不如让我偷偷烧给他,这样说不定他到地底下还能完成自己的遗愿。可我寻思着这也是他的一个心结,是以自作主张,暂且把这东西留了下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小包袱,里头足足有好几本亲手写就的册子,厚厚一沓,可见费了多少心思。 “这是何物?”秦婳染不明所以。 可能拿到手的那一刻,她却又是什么都明白了。 “他自年轻时便走南闯北,搜罗各地的美食,都收录在了这几个册子之中,回来后他便想开一间铺子,用以复原天下美食。只不过铺子开好了,手艺也都在,却没抵过突遭变故,铺子没了,心也沉了下去。” 手指轻轻拂过书册上“山河食谱”四个大字,秦婳染又想起了开在皇都最大集市中的山河食肆。他做了一辈子的梦被自家女儿亲手打碎,那时候又该是如何的绝望呢? 秦婳染想不出来,可她能够明白,李老太爷必定是心愿未了。 “这食谱就不用烧给他了,地底下哪有谁还能尝得出味道?给我就是。”秦婳染也终究是下了决心。 李老太爷生前的愿望,她该尽力替他实现才是。 然而这毕竟是李老太爷劝了许久也没能让她答应的事情,是以听得此言,赵礼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想清楚了?” “赵叔放心就是,那怕我自己没这个本事,也必定会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样外祖父泉下有知,应当也会觉得十分欣慰。” 赵礼知晓她骨子里头其实就带着不自信,此时却也只能摇头轻叹,把这几册的山河食谱都交给了她。 下葬的时候,李德与李满并没有拦着秦婳染和他们一起,这一日下来也是相安无事,此后更没谁来李家老宅找秦婳染的麻烦。 可等到过了头七,秦婳染就知晓舅舅舅母对自己的容忍估计已经到了最高处,她便准备跟李老太爷做最后的道别。 也是时候要离开李家了。 买了香与纸钱,挑的都是铺子里的上乘之物,结算的时候那铺子里的掌柜也认出了她,一边拨弄算盘一边问道:“你家里头大人不是才来过吗?怎么你倒是自个儿来买了这些?” 秦婳染等的就是那两家子人离开,是以此时朝着那掌柜微微一笑,“我想一个人去看看。” 听得此言,掌柜手中的算盘也忘了继续拨,瞪大眼睛便道:“这可像什么话?你一个女孩家,又是外孙,烧的纸钱老一辈可都是收不到的。” 在大祁确实是有这本习俗,说女儿便是外家人,烧的纸钱再多娘家的长辈也收不着,所以每年记住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带着女孩前去。 然而秦婳染却是从来都不信这些的,又或者说她不能去信那些,毕竟如若她信了,就彻彻底底与李老太爷断了联系。 顶着掌柜那不赞同的目光,秦婳染却还是提着香烛纸钱去了李老太爷的坟前,找了个正中的位置跪了下去,一边忙活手上的事情,一边就如同闲话家常般地开了口。 “外祖父之前写的那个食谱我留下来了,就是不知晓自己能不能做的到。不过你放心就是,就算我没法将其中的菜式一一复原,这天底下多的是厨子,总归有一个能达到你的要求,必定不会让你一直抱憾。”秦婳染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笑意盈盈,却无人知晓她心中的苦涩。 “过两天我就要走了,虽说舅舅舅母也由着我在老宅里头住着,可我一个人未免冷清,就想着要不回秦家看看。毕竟我娘虽然不在了,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从未见过,实在是有些好奇。” 也许是烧纸的时候烟尘太大,也许是几日没休息好眼睛干涩,秦婳染眼中慢慢蓄出了泪水,却又被她拼命眨了回去。 “外祖父只顾着在底下享福就是,不必担心我,我回秦家那是过好日子去了,仔细想想还有些稀奇。要知晓李瑛玥虽一直唤着我小姐,可我还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个什么模样。” 她语气之中故作向往,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晓她根本不喜欢秦家那种地方。 他们的心都是冷的,里头藏着无数污糟算计,活得没有半点人情味儿。 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聊了大半个时辰,秦婳染说完了自己的打算,又开始说小时候的那点事情,直从前几天终于能独自制作卤料说到了刚见李老太爷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却还噙着晶莹。 “我那时候就听娘说外祖父脾气不大好,心中可实在是怕得紧,再加你那面上的神情还真有几分唬人,当时我就觉得吃人的老虎也不过如此,我娘诚不欺我。” “不过后来相处久了,我就知晓外祖父虽然喜欢训人,可不论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和秦家那些表里不一的人都不一样,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能在外祖父身边过一辈子就好了。” 她说着说着渐渐失了声,竟是喉头哽咽,可她却不敢哭,她想要李老太爷看见自己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样她才能走得安心一些。 “行了,别惦念我了,秦家也好沈家也罢,哪一边看在外租父的面子上也不会委屈了我,反倒是外祖父你总是只会训斥,可没少对我动手惩处。” 后半句带着抱怨,也是秦婳染从来都没有说过的话,毕竟在她看来李老太爷纵是再怎么严厉,他身边也是最让自己觉得温暖的地方。 可如今这个温暖的地方崩塌了,她也该自己顶起自己的那片天。 纸钱都烧完了,香也早燃到了末端,袅袅的烟气在眼前蔓延出去,秦婳染看的有些失神。 可她不能再留了,便退后两步重重的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孙儿走了,去过好日子去了,外祖父也要好好的。” 二十四 算得初见亦相逢 既然决定了离开,秦婳染也一直都是个爽快的人,当天回去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李瑛玥知道她要走,嚷嚷着一定要随她一同离开,任凭秦婳染好言相劝也不顶用。 到最后秦婳染也是觉得烦了,手中的东西一放便斥道:“我一个人尚且不知道怎么过呢,带你岂不就是个拖累?” 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这么说也确实是自私了一些,可李瑛玥也被她这句话治住,垂着头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虽还是倔强的模样,可到底是有所松动。 两人几乎是一同长大,陪伴了彼此不短的时间,秦婳染自然并非真的是嫌弃她拖累 《山河入宴》二十四 算得初见亦相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十五 婚事不成皆违愿 以秦婳染这般年岁,想当人姑奶奶也是不切实际,更何况就算她想,沈临舟也断然不会答应应。 李家老宅的院子可不小,再加上前头就开着李记食府的缘故,院子里头也摆了晒了不少的东西,此时两人你追我赶把院子直绕了有十来圈,秦婳染愣是没追上。 最后还是李瑛玥带着赵礼过来,看见此情此景慌忙拦了,才算是给沈临舟二人一个解释的机会。 少年方才在其中也给急得满头是汗,好不容易见到秦婳染给劝的把菜刀放下了,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擦起了额头上的细汗。 “要说这事儿其实也怪我,我家 《山河入宴》二十五 婚事不成皆违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十六 重回家中却遭嫌 回去秦家这件事情秦婳染并没有与谁提起,毕竟送行的饭都已经吃过了,再多一番告别的话只是更会让人依依不舍。 然而等她一路到了秦家,见到那高门大院的时候,却也不得不说秦家的富有超过了她对百年世家的认知。 要知晓在李老太爷的口中,她爹秦玉德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家中基业被败得差不多了才没有继续养她,今日一见,那些话摆明了就是善意的谎言。 否则也不会养得起在门口打盹儿的府门守卫,也养不起她这样一个吃喝不多的小丫头。 好在来之前秦婳染就没对自家报有多大希望,想着靠外祖父锦囊中的手信在秦家混上两年也就够了,是以上前轻叩门扉。 秦家虽是百年世家,可说到底在皇都之中也就只是空有面子没有里子,来拜访的人不多,守门的下人每日也就只是偷懒,眼下听见门响还吓了一跳,好似生怕被人捉个正着。 然而等到看见秦婳染时他将人上下打量一言,就十分嫌弃地摆了摆手。 “哪来的野丫头?这里可是秦府,不是你玩闹的地方,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李家虽经营着李记食府,在远溪镇中稍稍还算富户,可真正放在这天子脚下就不够看,下人一见她身上并非穿着锦衣华服,就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 而秦婳染见他是如此也打起了退堂鼓,可再一想想李家她必定是回不去了,沈临舟又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此时只能咬牙跟下人周旋了起来。 “我也姓秦,是秦家夫人的女儿,劳烦通传一声。” 下人一听又真会相信?嗤笑一声便讽刺道:“想与咱们秦家攀上关系的人可多了去了,说是主家孩子的你还是头一个。你真当我和你一样是个孩童好欺不成?赶紧回去,否则我叫人把你给抓起来,可就得你爹娘过来赎你了。” 秦婳染也想过或许他不会信,只是没料到一个下人罢了,竟也有如此看人下菜碟的时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下人却只以为她是怕了,推了她一把便骂骂咧咧。“眼见着天色就晚了,老爷夫人即将带着几位少爷小姐回来,你若还不赶紧离开,遇上他们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秦婳染他推的一个踉跄,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当时眼中就蓄起了泪水。 一来这一下确实摔了个敦实,二来秦婳染自去了李家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十三岁的少女还处于失去至亲的惶恐中,对外人的恶意就格外敏,感。 这种人家不要也罢。秦婳染这么想着,赶紧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回去另谋出路。 只不过她刚转身要走,却突然有人叫出了她。 “都说来者是客,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偏要去推人?待我禀明了老夫人,看她不扒了你的皮。”一声斥责自身后传来,那守门的下人回头看去,就见到一个身着水蓝长裙的女子,连忙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个礼。 “丽姨娘恕罪,我这不也是怕小丫头不懂事扫了老爷夫人的兴趣,这才想着立刻将人赶出去?此等小事,又何必惊动老夫人呢?” 瞧见下人脸上的几分慌张,高锦丽就不大看得上这种捧高踩低的小人,是以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就拿帕子给秦婳染擦了擦手。 “你方才说你娘是秦家的夫人?”高锦丽问她的时候语气稍稍放缓,并没有之前的凌厉。 秦婳染知晓眼前这人对自己算是善意有加,便十分乖顺的点了点头,“我娘名为李泱,是这亲家老爷的原配夫人,我没说谎。” 提起了李泱这个名字,在秦家待了稍久一些的人就都不会陌生,毕竟秦家老爷秦玉德确实是娶过这么一门“糟糠之妻”,只不过没多久就将人给厌弃逼死了,事后抬的续弦不是个好惹的货色,渐渐就没人敢提起李泱。 高锦丽也是秦玉德的姨娘之一,再被他看中之前则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女,对李泱自然认得,此时就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眼下也晚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其他的一会儿再与你细说。”高锦丽说着就要去牵她的手。 李老太爷对秦婳染的教导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莫要与陌生之人多加接触也是一条,因而高锦丽我刚刚伸出手,原本还十分乖顺的秦婳染就躲了开去。 高锦丽一直都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再加上小孩的心思大多都表现在脸上,她一眼也就看了出来,当即朝她笑得更为柔和。 “我认得你娘,她七年多以前把你送回了自己的娘家李家,可有此事?”高锦丽问她。 秦婳染点了点头,虽知眼前的女子必定认识李泱,却也不愿意随她去稍远些的地方。好在高锦丽也没有强求的意思,点了点距离秦家不远的一个面馆,那里头又不少客人正在吃面,看起来也十分安全。 “我就带你去吃些东西,那边人多,你若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尽可大喊,这我总不能对你不利。更何况你想知道你娘的事情,我总得找个地方才能和你细细说明。” 秦婳染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往那个面馆去了。 这家面馆生意火爆,最拿手的就是牛肉臊子面,高锦丽显然也不是第一回来了,与正在忙活的店家谈笑几句,就点了两碗,吩咐着一碗不要辣,可说是十分细心。 待转头来,她笑着问秦婳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秦婳染闻言点了点头,可在此之后,眸中却突然暗了下去。 高锦丽一看就知晓其中另有内情,于是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祖父走了。” 听得此言,高锦丽便知秦婳染为何找上了门来,可再一想想秦家人的做派,却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好些年没回来了,估计也不知秦家如今的情况。老太爷走了,老夫人长伴青灯古佛,早已不过问府中的事情,而在你娘走后没多久你爹就又抬了续弦,如今的秦家已经是那位夫人做主了。” 秦玉德当年宠爱的那位姨娘看着温柔小意,可看她不仅早早逼死了李泱,更能在那八位姨娘里头脱颖而出坐了主位,就知晓此人手段颇高,高锦丽其实是不大想秦婳染回来这个龙潭虎穴。 然而她毕竟只是秦婳染父亲的一个小妾罢了,不能为秦婳染做主,思来想去就只能问道:“我替你找间客栈先住上一晚,等到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秦家,你觉得如何?” 秦婳染正在吃面,听她这么说就有些忐忑地握紧了勺柄。可仔细一想如今她的倚仗已经没了,许多事情还需要她自己去承担,是以心中再怎么慌乱,也只能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面馆的手艺并不好,一碗臊子面平平无奇,再加上秦婳染情绪不高的缘故,此时就只觉得味如嚼蜡。 然高锦丽却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带着她去了比较大的一间客栈,开了个上房,又与掌柜好好的嘱咐了一番。 天色眼看着渐渐就暗了下来,高锦丽还得回去伺候老夫人用膳,把人送上去也就匆匆离开了,只不过临走的时候与秦婳染说了明日来接她的时辰,让她千万别往外头乱跑。 自从离开了秦家之后,秦婳染就一直住在李家老宅,哪怕是逢年过节走个亲戚,也从来没有在旁处过夜的时候,眼下躺在客栈的床上,整个大屋子冷冷清清,让她平白就有几分恐惧。 外头是繁闹的市集,大堂里头也不停是推杯换盏,嘈杂的人声虽隔着一层墙,她对好像能听得无比清晰,连带抓着薄被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十三岁的少女最终还是没能挨过心中的害怕,于燥,热的晚夏把自己蒙在了薄被之中,咬着唇无声的掉着眼泪。 如果李老太爷还在该多好?此时她应当躺在那张陪了自己七八年的小床,一个转身就能听见吱呀一声,却更能让她心中觉得安定。 一晚上就这么瞧着天边的月色,秦婳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根本没敢合眼,第二天昏昏沉沉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红,肿的不像话,让高锦丽看着又是好一番的心疼。 “你先吃些东西,我与老夫人说过了,今日就会带你去见她。”高锦丽把自己带来的早点摆了一桌,顺手给她递了个勺子。 秦婳染没接,就只是抬眼拿那双红/肿的眸子看她,“我弟弟妹妹都还好吗?” 李泱在把秦婳染送回李家之后,听说也生了一儿一女龙凤双胎,算起来如今刚好五岁,秦婳染虽从未见过他们,可此时若想稍稍找到安慰,就只能问起这些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然而当提起这一对弟弟妹妹,高锦丽却突然变了脸色,眼神也稍稍有些躲闪。 “你先吃着,等我一会儿带你去了秦家,自然有人会为你解惑。” 二十七 应对秦家自私人 宋秋娘可一直都是个狠角色,李泱在的时候就没少针对她,等到死后,秦婳染那两个弟弟妹妹就更不可能得到过她的善待,是以此时她问了,高锦丽也不能给个回答。 秦婳染却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觉得弟弟妹妹毕竟是秦玉德的亲生孩子,在秦家怎么也不会受到多大的苛待,因而垂头默默吃起了早点。 她都忘了自己也是秦玉德的亲生女儿,这些年还不是被他不闻不问的丢在李家,而当初更是以几个方子就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遗落在外。 说到底秦玉德那么多姨娘给他生孩子,李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还真不怎 《山河入宴》二十七 应对秦家自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十八 交换人命二百两 早在她还住在秦府的时候,秦婳染就受过宋秋娘不少的针对,如今弟弟妹妹也落在了她的手中,不用说都知道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她能想到的不好也就只有自己小时候所受的那些欺负,却没有料到李泱死后,山河食肆便因为经营不善关了门,再加上宋家发迹的缘故,宋秋娘只会是变本加厉。 于是心中还在琢磨如何劝宋秋娘放过自己的弟弟妹妹,秦婳染就不期然听见了她对于二人的安排。 “别的且先不说,你那妹妹确实是容貌不错,眼下正是好时候,我已经为她寻了一户人家做童养媳。至于你弟弟……小孩正是长 《山河入宴》二十八 交换人命二百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十九 请求援手说条件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头,秦婳染其实想了很多,有关于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也有关于如何拿出那二百两赎回自己的弟弟妹妹。然而她自小就一直陪在李老太爷身边,除他之外最亲近的就是赵礼,此时心中既然没了办法,就只能想着找赵礼或许会有些想法。 然而下了马车,刚好也就遇到了赵礼匆匆而来的身影。 “这大半天的你都上哪去了?”赵礼赶紧拉住她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到人没事这才放心下来。 只是之中明显带着斥责。 秦婳染就只觉得鼻头一酸,差点就没掉下眼泪来,毕竟李老太爷走后就只剩下赵 《山河入宴》二十九 请求援手说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 坐地起价又反悔 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沈临舟其实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毕竟沈家那种地方哪怕是最亲近的父子之间也难免会有所隔阂,能让他体会到温暖的就只有故去的母亲。这也是他失去母亲之后就离开家的原因之一。 然而同样是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同样体会过这个世间的凉薄,秦婳染却好像还对这个世间抱有足够的善意,即使不论是李家还是秦家,所做的事情都远远比沈家更为露骨。 沈临舟不知怎么了,看着提起素未蒙面的弟弟妹妹时展露笑意的秦婳染,他却突然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感受。 “二百两我借你,只不过我有 《山河入宴》三十 坐地起价又反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一 希冀不存对恶人 按李老太爷生前创办李记食府的时候,也曾结交过不少贵客,其中便以京兆府尹为最先。 两人一个为官,一个为商,明明是站在两种立场之上,却都觉得如今的大祁未免过于固步自封,于是两人的想法一拍即合,也就成了难得的知己好友。 只不过后来山河食肆被秦玉德诓骗了过去,到最后京兆府尹是否来找过李老太爷尚且不知,但他在那锦囊中的信上说过,那就是自己临终前曾找过京兆府尹,让他对秦婳染多加照拂。 秦玉德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又在这准备谋官的节骨眼上,一来不敢不让秦婳染回秦家,二来也想要通过 《山河入宴》三十一 希冀不存对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二 自此一别路归路 既然躲不过去,也就只能直面而上,秦婳染如今找不到在这件事情上能帮她的人,所以秦玉德让他准备那场家宴,她也就暂时留在秦家,寻着有没有法子离开。 而宋秋娘经她一番威胁已然是怒极反笑,一双狭长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 “因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不还是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柄枪,指哪儿打哪儿?我寻思着你干脆就留在秦家算了,你那唯利是图的爹应当就喜欢你这样听话的女儿,赶明儿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 宋秋娘就只觉得她留下是因为被秦玉德那一番话说动,所以冷嘲热讽也都往这个方 《山河入宴》三十二 自此一别路归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三 盐糖混合意刁难 秦家的家宴就定在第二天晚上,也不知道为何秦玉德就有这么大的信息,觉得秦婳染必定不会放弃自己这一对弟妹。 可不论如何时间既然已经定了下来,秦婳染也就去了大厨房那边,何琴家的厨子一起商讨起了明天晚上的菜色。 大祁的菜式其实就那么几种,哪怕是这些中等家族请回家里的厨子,会的也没什么新意。好在秦婳染也不是个喜欢创新的人,就着那菜谱看了一遍,也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那些菜她都会做,食材上头也没有相克的地方,自己犯不着在这上头废太多的心思。 只不过她不在上头放 《山河入宴》三十三 盐糖混合意刁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四 失去味觉不知因 李泱回去秦家之后,又给秦玉德生了一儿一女的事情,赵礼其实当初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因为李老太爷都不大在意这个女儿的缘故,赵礼也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看来李泱到底还是秦玉德的正妻,秦家那么大一个家族,难道还养不了两个嫡出的孩子?所以这些年以来他也就觉得那两个孩子是在秦家享福,真正可怜的是被父母抛弃的秦婳染。 然而此时看着骨瘦如柴的两个孩子,明明是五岁的年纪,却好像只有旁人三四岁那么高,眼睛里头带着对外物的警惕,不期然就让他想起了当年秦婳染刚刚来李家的时候。 《山河入宴》三十四 失去味觉不知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五 暂作尝试却遭乱 “小姑娘前些时候脑袋应该受到过几次创伤,这也是导致如今失去味觉的原因之一,再加上这几天未曾休息好,情绪也不高,会有此情形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江大夫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把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其他人却并不是如此轻松,如赵礼心中就咯噔了一下,赶忙问道:“那如今这病症还能不能好?” “但凡它是场病,就没有好不了的时候,可前提是能用对法子。”一句话说了等于没说,这大约也是独属于大夫最严谨的安慰。 然而赵礼想要的答案就只是“能”与“不能”,江大夫这句话明显是不能给他 《山河入宴》三十五 暂作尝试却遭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六 墨守成规非正道 李家前后两个厨房都是李老太爷亲手置办的,包括这些调料的摆设,也都是他之前常用的那些,好几年了甚至都没换过地方。 装着调料的瓶瓶罐罐里头,对的勺子压根就是李老太爷随手放进去,有时候大有时候小,秦婳染用的顺手了,也就能摸得清楚如何用量。 这也是她一贯的做法。 可是如今秦辞年与秦迎年这么一闹,勺子摔了七八个不能用,再加上秦婳染味觉失灵,这些调料放着就更加没谱了一些,是以此时才会如此生气。 然而这一对弟妹也不过跟她回来第二天罢了,一时之间又是害怕又是愧疚,两个 《山河入宴》三十六 墨守成规非正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七 初次尝试却遭嫌 从沈临舟那儿把道理听了个明白,秦婳染就去找了秦辞年与秦迎年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阿晋还在外头守着,看见她来就挑了挑眉梢。 谁知之前还被自己说过难听话的秦婳染却朝着他微微一笑,一声道谢说的极其郑重,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家中之前也有一个弟弟,只是因为年少时挨了饥荒,一家人就这么走散了。我好歹被沈家捡去,夫人宅心仁厚,这些年待我不薄,可我那弟弟却小小年纪累了一身的病症,到他走的时候,我才得以看了他最后一眼。” 阿晋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是扬起来的,只不过那眼睛 《山河入宴》三十七 初次尝试却遭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八 假借人手作伪装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一点阿晋其实十分清楚,只不过有的时候话脱口就来,也让他觉得不太能兜得住。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少爷过来,阿晋就算是被打了一巴掌,也觉得有些如释重负,赶紧就把因为自己一句话闹僵了的气氛留给沈临舟,自己则是说还有事情,便不敢在这儿多待。 总归是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的小厮,沈临舟对他的一言一行不说能猜着个十成十吧,至少也相差不多,此时看见他要跑就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直让他哀嚎一声却又不敢跟自己拌嘴。 只不过等到再回来的时候,秦婳染竟然就已经把舀 《山河入宴》三十八 假借人手作伪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十九 冤家路窄又见人 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做不好菜的原因之后,沈临舟也就稍稍放心了下来,只不过一时半会儿的秦婳染正做在了兴头上,他自然不可能起什么打断的心思,就只是让赵礼继续又忙了几天。 谁知在几日被弟弟妹妹吹捧之后,秦婳染也自信地有些过了头,非要去大厨房里头帮忙。 赵礼才刚刚接手了李记食府,这几日又忙着跟着她后头做了一日三餐,实在是忙碌的很,如若秦婳染再来李记食府的后厨里头帮忙,恐怕他要做的事情只会更多。 于是好言相劝,赵礼只说秦辞年与秦迎年的衣裳都还不够,让秦婳染带着他们去买些日常 《山河入宴》三十九 冤家路窄又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 心有不甘再用计 “野种”这两个字,当初在秦家的时候秦婳染就听过不少遍,毕竟宋秋娘是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原配夫人的,所以即使当时李泱才是真正的秦夫人,秦婳染也时常会被她这么称呼。 那时候年纪太小,总归是不大确定自己的身份,只知道家中下人虽说都把自己称之为小姐,却从来都没有像对宋秋娘的孩子那样对待,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畏首畏尾的性子,渐渐的也就更没有大小姐的风范。 何况哪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李泱也从来都没有给她灌输过正确的思想,是以直到去了李家,有一天问起李老太爷自己是不是“野种”之时,秦婳染才 《山河入宴》四十 心有不甘再用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一 李家老宅谁名下 李老太爷是个能干的,再加上对自己这两个儿子心怀有愧的缘故,每月李记食府挣的钱基本上都会分他们二人一个大头,剩下的才轮到自己。 所以李满与李德一个只知吃喝玩乐、一个只知考取功名读死书,这么多年却还过着这么好的日子,完完全全就是因为有李老太爷给他们挣钱。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却不仅没有让这两人有过修耻心,甚至是将李老太爷的付出都当作一种理所应当,好像他本来就该欠他们的一般。 于是久而久之,李满与李德就只知道一味的去索取,哪怕眼下李老太爷走了,他们也要了大价钱把李记食府 《山河入宴》四十一 李家老宅谁名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二 认我东家二十年 秦婳染来了李家多久,就与赵礼认识了久,而这些年来因为赵礼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缘故,他说什么秦婳染大多都是相信的。 再加上前些时候确实是出了不少的事情,赵礼与她说自己盘下了李记食府与李家老宅,秦婳染也只是为难于自己恐怕不能叫他帮那二百两的忙,从未想过赵礼有没有这个闲钱能从李德李满都手上拿下这两处地方。 如今想想,赵礼在李家做工多年都恪守本分,想要存下这么一大笔钱恐怕十分困难,是以秦婳染一看见赵礼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就直接朝他那边望了过去。 赵礼自然也是听见这句话了, 《山河入宴》四十二 认我东家二十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三 赌气为难又放盐 玩笑的话就响在自己耳边,眼前的这人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一眼看去就觉像是个风流公子。 早些年在秦家的时候,秦家老夫人就喜欢叫那些个姐妹们来自己府上听戏,各院的姨娘们也时常会请人到家中来唱一曲,久而久之,对于那些时长常被人提起的戏曲她也算是耳熟能熟。 而来到了李家之后,因为有李瑛玥这么一个差不多年岁、又古灵精怪的姐妹,她们也不止一次去偷看人唱戏或买些有趣的话本,这么耳濡目染之下,秦婳染自然能够品出拿扇子挑下巴这一动作的轻佻之意,当时就红了脸颊。 “你要说就好好说,做什 《山河入宴》四十三 赌气为难又放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四 鸡汤水饺淡是咸 就因为这两个人传话有误,沈临舟明明有事情,硬是在晚饭之前都没敢出门,李瑛玥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此时压根就不敢在厨房里头继续帮忙,只能是慌忙间出去,也没继续叫赵礼包饺子。 毕竟这多了一勺的盐还是秦婳染亲自放进去的,咸了她肯定是知道,最后只能让赵礼多准备了一份白粥和一些点心,总归是不能让秦辞年与秦迎年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饿着。 然而她便也没有看见,秦婳染本来想去还是又把那些盐都给挑了出来,顺手把自己剁碎了的藕也给放了进去。 汤底用的是今日炖出来的鸡汤,因为想给弟弟妹 《山河入宴》四十四 鸡汤水饺淡是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五 道理谁说未有用 事实都被她猜了个清清楚楚,李瑛玥此时哪怕想要说不是,也找不出一个更好的说法来,只能是闭着嘴一言不发,好像这样就能推脱掉自己的责任一般。 然而秦婳染说到底也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微微放了开来,有些事情没想通,干脆就准备去找沈临舟问个清楚。 李瑛玥却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看到他起身就连忙也跟着起来,稍稍有些忐忑的问道:“小姐要上哪儿去?”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秦婳染看见她这般反应有些好笑,说完却又认真起来,“我就是去问问有关于我病情的事情,毕竟你们之 《山河入宴》四十五 道理谁说未有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六 山河食谱终翻开 失去了一条灵敏的舌,总归就是要在旁人帮忙看看做出的菜味道对不对,所以在得到沈临舟说会帮忙的承诺之后,秦婳染其实对将来要走的路也稍稍觉得没那么难走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做的就是前些时候都没有做过的焖面。 相较于一般的汤面来说,焖面自然也是多了几分工序,首先就是先把面准备出来,然后拉成粗细均匀的面条,而后放在一旁备用。 葱姜蒜切末,茄子去皮切块,肥厚相间的肉切成碎末,再调上一碗酱汁放在旁边,这就开火倒油。 锅中放入姜蒜与葱白的一瞬间,香味就爆了开来,秦婳 《山河入宴》四十六 山河食谱终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七 暂作威胁危险时 食材第一行,写的就是“取猪的大肠洗净”,光是看着这几个字,秦婳染就能感觉到一股味道扑面而来,忍不住就蹙了眉心。 肠子本身就是属于猪下水的那一块,如果说内脏还有人吃的话,那么这大肠是肯定没人下得去嘴的。毕竟一想到猪的排泄物都得从大肠里头出来,想想就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可是李老太爷既然记载在了这食谱之中,就说明他必定是见过也吃过、甚至仔细研究过的东西,秦婳染对李老太爷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此时也就犹豫起来。 大不了试试? 秦婳染心里打定了主意,立马就把那页夹了 《山河入宴》四十七 暂作威胁危险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八 威胁之言自入心 李德给秦婳染的感觉总是十分奇怪,似乎这个大舅虽然看着一只沉稳镇定,可内里的污遭算计一点也不比李满少。 甚至是比他更为殷行几分。 于是此时李德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就踢走了她手上的点心,日光就在他背后投下,让他整张脸透着几分阴冷。 秦婳染立刻就有些害怕,也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撑着地就往后挪去。 李德却踢了她小腿一脚,这一下用了些力气,让秦婳染立刻疼得叫出声来。 “小丫头现在学会威胁我了?”李德蹲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脸颊,“你知道为何我总说你 《山河入宴》四十八 威胁之言自入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九 人前清算谁有理 李德与李满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以来被李老太爷惯出了不小的脾气,此时自然不可能接受秦婳染能踩在自己头上。 于是前者这天也才找过秦婳染的麻烦,第二天后者就又闹上了门来,还真是应了李德之前威胁的那句李满也不会将秦婳染放过。 只是因为之前醉酒的时候没有在李家老宅讨着好处的缘故,干脆就去了李记食府。 要到中午,本来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赵礼在李记食府都后厨里头正忙活,就见到李瑛玥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到的时候还是一副气喘吁吁,当即就觉得不好。 “出了什么事儿?” 《山河入宴》四十九 人前清算谁有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 咄咄逼人对李家 这长辈既然是李家人,那必定也是为李满说话更多一些,至于那所谓的公道,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宋秋娘之前要卖了秦迎年给人做童养媳,真的报官也说不得什么,更遑论秦婳染本来也就不是他们李家人?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番话,秦婳染原本还对这位长辈带了几分敬意,想给他们李家留些面子,此时也觉得十分不必,找了个椅子往那儿一坐,就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了个清楚。 “我爹是秦家人,这一点我心中自然是明白,可且不说我娘是李家人该不该受到重视,就单单说我跟着外祖父的这几年 《山河入宴》五十 咄咄逼人对李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一 以德报怨不可取 这脾气来的还真有些快,让秦婳染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不过想着大少爷总归是难伺候了一些,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送走了李满之后,秦婳染其实也想了不少,毕竟她如果继续留在远溪镇上的话,恐怕只会让李德和李满二人更揪着她不放,久而久之李记食府的生意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更何况如今她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弟弟妹妹在她身边,再加上这小地方确实不好发展的缘故,为了弟弟妹妹能有一个正常的生存环境,以及自身的发展,秦婳染还是想着别在远溪镇上久待的好。 思及此,就难免会问到沈临舟的意见, 《山河入宴》五十一 以德报怨不可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二 青红莲花层层酥 与那些世家小姐一样,沈临舟的母亲也是一个十分温婉和善的女子,她在闺中学的最多的就是琴棋书画以及如何相夫教子管理家事,爹娘对她最大的安排,就是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可以不是门当户对,但那个男子一定要对她好。 她与沈父相识是在十五及笄的那一年。 “一杆喜秤挑开那红盖头,我怯生生地往上望去,才知道那便是我的夫君。”说起这话的时候,她面上带着极其温和的笑,似乎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沈临舟一直都觉得,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开始。 到头来梦给打散了,才发觉一切也不过荆棘满布,那个承 《山河入宴》五十二 青红莲花层层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三 白兔小包软又甜 在五岁这样的年纪,其实最是容易对将来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李老太爷就说过,他像这般年岁的时候曾说过要当一介大官,手里头管着百十号人的那种。 然而等到稍稍长大了一些,才能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是以他选择了走遍天下山河尝遍天下美食。 “那外祖父没完成当初的愿望,是否会有过失望?”秦婳染那个时候懵懵懂懂,就只觉得如果自己想做一件事情却未做成,一定是十分不高兴。 可是李老太爷却只是朗声大笑,“那时候的心愿不叫心愿,就是觉得谁厉害,就想和谁成为一样的人,我那时候看过最 《山河入宴》五十三 白兔小包软又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四 新菜尝试不敢言 听见她说起要再签一年的话,沈临舟也知道她是不想要占自己太多的便宜。 可是提出要帮忙的话也只是还当初李老太爷的人情,再加上此时多少也对秦婳染起了几分兴致,觉得顺手帮帮也无妨,沈临舟压根没太在意这半年一年的事情。 心中存了些打趣,沈临舟干脆与她笑道:“那你何不签一辈子给我?左右这二百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我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够还清。” 秦婳染原本在跟他说正事儿,是突然被调笑了一番,只觉得面上微微发热,当时就瞪了他一眼。 点到为止的道理沈临舟还是十分明白的,此 《山河入宴》五十四 新菜尝试不敢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五 初次尝试惹纠结 这新菜算不算是有所口福阿晋自然不知晓,只知道那味道着实是呛鼻子,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有些作呕,心中也自然对沈临舟报有几分同情。 可是不论如何秦婳染既然让他去叫了自家少爷,他也就乖乖去了,只是看见她的时候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硬是让沈临舟有些一头雾水。 “怎么是这般神情?”说这话的时候沈临舟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看样子也是一副漫不经心。 而阿晋但他好像不怎么放在心上,忍不住就轻叹着摇了摇头。 “少爷去了就知道了,我也说不好,总之这不是什么好事。” 话都 《山河入宴》五十五 初次尝试惹纠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六 新菜初成第一步 说起了不是食材的问题,其实就是帮助秦婳染走出了第一步,让她那些新鲜的东西接受的更加爽快一些。 然而秦婳染其实并不知晓这其中的良苦用心,而只是揪着他话中的意思,赶紧问道:“我处理的有哪里不对?” 看她是一副求知的模样,沈临舟其实稍稍松了一口气,让阿晋去给他泡了一壶茶来,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你说你用过白醋,用过盐,这之后有没有冲洗?” 秦婳染点了点头,“自然是冲洗过的,为了防止醋和盐的味道进入肠子里头,我还特意洗了好几遍。” “可是应当还是清 《山河入宴》五十六 新菜初成第一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七 决意离开不多留 两个小的是不管秦婳染做什么,基本上都以为是能够入口的,可是对于沈临舟这种大少爷来说,这种东西必定是进不了他的口。如此他却也下了筷子,面上甚至不见多少抵触之色,还是让赵礼多少有些怀疑。 而阿晋瞧着自家少爷这般模样,则更加是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毕竟他是见识过那股味道的,即使秦婳染炒的这一盘大肠没有之前那股味儿,总归还是那个东西,哪怕捏着鼻子,入口总是有些膈应人。 只是看见他尝了一口没吐没皱眉,阿晋则更加是疑惑,目光在自家少爷和这盘菜之间来回转了两圈,也不知晓该如何开口,硬是憋 《山河入宴》五十七 决意离开不多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八 坟前回想过往事 不论是对于五年前才从那个苦海里头逃出来的秦婳染来说,还是现在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秦辞年与秦迎年,秦家无疑都是一个充满了噩梦的地方,而提起了城里,就会让后两人不由想到了秦家,会有这种反应也实属正常。 然而秦婳染自己年岁都不大,小孩子的心思又是东串西串的,有时候谁也不明白他们的意思,此时秦婳染看见秦迎年眼中突然有了泪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正手忙脚乱的要给她擦眼泪,秦辞年却放下了手中的虾,认认真真地看了过来。 “阿姐是不是要把我们送回秦家去?” 秦辞年 《山河入宴》五十八 坟前回想过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九 归家之前先有信 到最后那些棺材本儿自然是没能拿回来的,毕竟这么多年,到了李满手里头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过,李老太爷闹了也骂了,到最后只能自己跑去把那砍得七零八落的箱子背了回来,亲手在自己的妻子坟前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自问这一辈子确实是愧对了你们,所以这些,大概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李老太爷当时如是说着,那挺了一辈子的腰似乎突然就佝偻了下来,从此以后,许多事情他都不会再做强求。 就如同两个儿子的转变。 烂泥是扶不上墙的,李老太爷自问他就是往里头添过的那一瓢水,李满这般模 《山河入宴》五十九 归家之前先有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 古板守旧老人言 有关于沈临舟母亲的死,在这段时间以来其实一直都是老夫人心中的一个心病,这段时间之所以食不下咽,其实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在其中。 然而心中虽然觉得愧疚,可对于老夫人来说,想要她承认这个错误却也是十分为难,所以哪怕是和自己最为亲近的侄女提起来,她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吟曲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冷着脸问了一句,其中大抵有让她重新措辞的机会。 老夫人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在这个家中还是一家之主,所以她的威严就连那几个儿子都不敢不从,更何况是江吟曲? 于是就在老 《山河入宴》六十 古板守旧老人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一 山河食肆终得见 沈家的老夫人最终决定不多管晚辈的事情,这也是多年以来头一遭,其中不得不说有江吟曲的原因,可最大的缘故,却是沈母的死。 然沈临舟一时半会儿的也未得知此事,他还留在李记食府之中,做着最后的交代。 “赵叔在李记食府也做了许多年了,对于此处的了解应当远在我之上,所以我就将这间铺子彻底交给赵叔,每月你只需叫人来与我送一趟账本,别的就还按咱们之前说的,你七我三。”沈临舟做好最后的确认,便合上了手中的账本,如是说道。 然而起初提起此事之时,赵礼就觉得有几分不妥,然而当时沈临舟没让他说。可此时人就要走,有些话还是得说个明白,是以此时赵礼微微蹙眉,面上神情也郑重起来。 “之前你说三七分的时候,我便想着我该占那个三,毕竟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做工的厨子,占利润的三成已然比我之前的月钱高上不少。可这李记食府你既然已经买下了,就是东家,我的月钱应当还像老爷子在的时候那般决定。” 见他不愿答应,沈临舟也知他是个正丨义之人,唇角微微含笑,“赵叔不必如此客气,我将这李记食府交给你是因为信任,自也希望赵叔能够尽力而为。以后除却看看账本收收钱,我是什么都不会做的,所以一切都交于赵叔之手,当初的月钱就远远不够了。” 此言一出,就是想当甩手掌柜的意思,然而即便如此,赵礼对于自己和东家的关系也还是认了死理,仍然摇头不应。 沈临舟最后也是没了办法,干脆把当初与李德李满签的契书拿了出来,放在了赵礼面前。 “这样,咱们也不必兜兜转转绕那么多圈子,我当初从李家买下李记食府的时候花了这些银钱,明码标价也清清楚楚。如今李记食府对我也无多大作用,那我干脆卖给你,只要在三年之内你还够了这个钱,李记食府就转到你名下。” 赵礼一听便觉得还是自己占了便宜,可偏偏那买下李记食府的价钱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一时之间也纠结起来。 而沈临舟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也笑道:“赵叔就当我此番决定错了就是,左右为商者也不可能回回都盈利,总得有一两回失手的时候,更何况我本来也就是还李老太爷一个人情,这都算是我赚了。” 话已说到此处,赵礼也就没了言语,十分正式的与他道了谢,又托他好好照看秦婳染。 沈临舟自然是应了下来。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几人也算是有了些情分,走的时候秦辞年与秦迎年还跟赵礼李瑛玥二人念念不舍,眼眶红红的,大抵也是很少见过有人对待自己如此亲近。 可走还是要走的,五人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这就离开了远溪镇,前去皇都的主城之中。 离开了这小小的村镇,越往城中心的方向走,街道之上就越是繁华。行人熙熙攘攘,马夫在前头吆喝着众人稍稍让路,秦婳染三人则一脸好奇地扒着车窗往后望去,眼睛里头晶晶亮亮,带着明显的惊讶与探寻。 这么由高到低跪在车座上往外看去,还真是如出一辙地可爱。 “要不要下去看看?”沈临舟于是提了一句。 秦辞年与秦迎年自然是想的,可因为太过听话的缘故,哪怕心中有不少期待,却也还是望向了秦婳染那边,想自家阿姐给一个决定。 只是秦婳染虽然也很想下去看看,却还是有些拘谨的说道:“会不会耽搁?” “沈家离这里也不远了,只要你这一对弟弟妹妹能走得动,咱们一边走一边逛也是能直接走去,倒也不必在这马车之中慢悠悠地晃荡。” 沈家的马车其实十分舒适,再加上这街上的路也不似村镇里头的颠簸,在里头坐着其实并不晃荡。秦婳染自然是知晓这一点,心中感谢他为自己三人考虑,也就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五人就都下了马车,仅由车夫一个人慢慢把马车送回沈临舟在城中新置的宅子去,他们则是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皇都中的商贩其实大多都来自五湖四海,所以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十分多,别说是秦婳染这样一个在远溪镇待了足足七年的人,就哪怕沈临舟身为皇商之后,见识广泛,也有好几样叫不出名字的。 秦婳染瞧着暗自咋舌,就看见秦辞年与秦迎年两人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子前头,脚步也停了下来。 一瞧着那糖葫芦的成色,秦婳染就知晓估计火候紧了一些,此时不愿弟弟妹妹花钱买这些并不会好吃的东西,也就低下头去在他们二人耳边低语:“这东西阿姐都会做,回头给你们做着吃,肯定比这里卖的好。” 秦辞年与秦迎年听了以后也就乖乖地应了下来,只不过刚要转身,沈临舟就拿了两串不一样的递到他们手边。 而那头阿晋已经十分爽快地付了钱。 两个小孩儿才听过阿姐的话,此时就算是有些眼馋,也不敢直接伸手去接,忐忑地把目光移到秦婳染身上。 可后者还没做回答,沈临舟就直接一人一根的递在他们手上,不容置疑地说道:“看你们阿姐做甚?这是我给你们买的,与她可无关。” 顺便还给秦婳染使了个眼色。 秦婳染知道他是疼弟弟妹妹,何况钱都已经付了,总不能让老板再把这两串糖葫芦给插回去,于是朝着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秦迎年瞧着笑逐颜开,连一向比妹妹稳重一些的秦辞年也眼角弯弯,拉着妹妹跟他们三人一一道了谢。 “你给他们买这些做什么?这东西可好做的很,我的手艺还比这个摊主好,你这不是乱花钱吗?”秦婳染在旁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只是这声音极小,只能让自己身边的沈临舟听见。 后者却不以为意,“小孩子要你变给他,否则一回两回从你手中要不到了,就他们这敏感的性子,只怕还要以为你是将他们当成了一种负担。” 沈临舟能想到深处,秦婳染却毕竟没有太多与人相处的经验,此时虽然觉他说的对,还是替自己辩驳了一句:“我就是觉得这东西做的不好,又何必花钱给他们买呢?” “你就当是与他们拉近距离吧,两个孩子在秦家的时候肯定也是对什么都求而不得,好不容易有一两件想要的东西,宠着他们又有何妨?” “大少爷就是不一样,便是乱花钱也要宠着。”秦婳染但带打趣的说了一句。 谁知沈临舟却挑了挑眉梢,唇角牵起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你可知晓沈府一个小院子里的主母姨娘,每月的脂粉钱要有多少?” 秦婳染摇了摇头。她毕竟接触这些大家族的时间不多,所以并没有这个概念。 沈临舟也就和她比了一个数,“李记食府每月的收益不除去成本,也就只够他们买脂粉的一半钱,这还不算各种凌罗绸缎以及日常花销,甚至是打点关系打赏下人,个个都是不菲的数目。可咱们沈家也依然是皇都十大家族之一,没见谁因为多买了一盒脂粉就有损于这一月的收成。” “由此可见,钱财一向都是挣出来的,而不是省出来的。” 秦婳染一听见这个数目就不免暗暗咋舌,“也就你们这么大的家族敢如此挥霍。” 听得此言,沈临舟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没那么大的手笔就想法子去挣,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不是?想想你外祖父对你如何,你便知晓怎么对待你这一对弟弟妹妹了。” 秦婳染想想也正是如此,毕竟李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别说是苛待她了,那几乎就是有求必应的程度。 于是糖葫芦这件事就揭了过去,直到过了半天两人交换着把两根都吃完了,才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说让秦婳染回去再给他们做。 秦婳染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就在几人说话之间,就走到了一处明明在闹市、却门窗紧闭的铺子。 这皇都有些天没下雨了,铺子的牌匾之上也积落了不少灰尘,连带着有些破旧的门槛也不见有人补平,可知有好些时间没人打理。 秦婳染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一时之间顿住了脚步。 见她如此沈临舟有些奇怪,没循她目光往上看,就只是奇怪问道:“怎么还不走?” 秦婳染这才回过神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一双眼睛也憋得通红,似是有几分怒火与不甘。 沈临舟也反应了过来,随着往上看去,“山河食肆”四个大字万分瞩目。 “想把它拿回来吗?”沈临舟无端问了一句。 秦婳染有些愣愣地回过头去看他,就见对方面上带着自信张扬的笑意。 “若是想将它拿回来,那我就帮你,这是咱们的半年之约,只怕要再添上一笔。” 六十二 归家再劝颓废人 半年之约可不是什么短时长,更何况秦婳染自认为欠他的圆圆不是这半年就能还清的,此时听他这么一个开口,没有犹豫的就拒绝过去。 沈临舟对此还有些惊讶,毕竟看着秦婳染那神色,确实是对眼前这间山河食肆十分割舍不下,然而在他提出之后她却回得如此爽快,还是挺出乎他的意料。 “是当真不想要,还是有别的顾虑?”沈临舟如是问了一句。 秦婳染起先还有些扭捏,只是想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告知他也无妨,就抬起头来认真回道:“不论是之前的那二百两,还是李家老宅和李记食府,抑或是之后的诸多照顾,我 《山河入宴》六十二 归家再劝颓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三 劝得振作又相逼 这些天来颓废至此,哪怕是老夫人过来,也一直都没敢说跟他提及才故去没多久的沈母,是以沈父沈敬安也一直都是这副对谁都不理不睬的模样。 然而此时从亲儿子口中听见了自己故去的爱人,沈敬安立刻就是瞳仁骤缩,手中的酒坛猛的就往沈临舟身上砸了过去。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与我说话?” 一声低喝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中气,看来颓唐了这么几天,也是让沈敬安大伤元气。 而面对砸来的酒坛,沈临舟却不闪不避,硬是让那小半坛的酒水与坛子一起砸在了自己的脚腕上,使得他闷哼一声,却仍是咬 《山河入宴》六十三 劝得振作又相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四 若论死因我何干 如同哄孩子一般,总算是把人给哄了回去,那碗面自然也就留给了沈敬安,而后者看见他这般不情不愿的样子只觉得气恼,又是训斥了好几句。 秦婳染心中叫苦不迭,领着沈临舟给今日才见还有些怵的沈敬安连声道歉,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然而沈临舟却还一副和人没吵够的模样,若不是秦婳染硬生生把人给推走了,估计不吵得沈敬安又回屋子里头闭门不见都不罢休。 也不知这两父子以往是不是也这样相处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怎么见着你好像半点也不尊重他?”秦婳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山河入宴》六十四 若论死因我何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五 痴情不得怪旁人 再说这话的时候,江吟曲也是憋的满眼通红,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这么多天她一直都活在煎熬之中,不论是别人看她的眼神,还是她自己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儿,都折磨着她的心绪,让她不知自己身上究竟背了多大的罪责。 然而究其根本,她不过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在他成亲之后,她也曾想过把这份喜欢埋藏在心里,可偏偏老夫人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得以给她心爱的男子做了妾。 在如今的大祁,但凡位置高些,甚至是家中有几分薄财的,三妻四妾都免不了,江吟曲知晓自己争不过沈母,也从来都没想过压她一筹 《山河入宴》六十五 痴情不得怪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六 颐指气使沈家人 秦婳染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赌气的意思,而是心中正是这么想,口中也便没有多作隐瞒。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让沈临舟的脸色更黑了些。 “前些时候我是不是与你说过,虽然我以为你签了那半年的契书,可说到底我从没把你当成过下人,你又何必叫自己如此窝囊?” 这话沈临舟确实不是第一次说了,然而对于秦婳染来言,不给人添麻烦是自己必须要具备的,跟把自己看作什么身份无关。 所以眼见着沈临舟似乎更生气了一些,她也只能好言安慰:“咱们就算已经是朋友了,我来你家寄人篱下,总归都是没 《山河入宴》六十六 颐指气使沈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七 权力分割不好收 周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看她那儿子沈丹是个什么性子,也就能够把她猜上个大半。 然而沈临舟也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自小到大在沈府之中他就是受惯了老夫人的疼爱,哪里会把这么一个三婶的威胁放在眼中?当时就退后一步躲了过去。 周氏自然是不死心的,一击未成稍稍踉跄了一下,顿时就觉得心中火起,说出的话也是咬牙切齿。 “可真是长本事了,你小时候我治不着你,现在你娘死了你爹废了,老夫人对你也是大失所望,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帮你。” 她说着就要去叫人,谁知晓刚刚一个 《山河入宴》六十七 权力分割不好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八 山河食肆入谁手 一旦提到和李老太爷相关的,秦婳染总得在意三分,而山河食肆曾经更是李老太爷最大的心血和遗憾,秦婳染此时顾不得别的也是应当。 然而沈临舟见她如此却刻意卖了个关子,只是挑了挑眉问她:“你觉得我拿下山河食肆是否容易?” 此言一出,秦婳染就本能地觉得他或许还没到手,心中虽稍稍有些失望,但到底还是深思了片刻。 只不过就着他的问题思索之后,秦婳染却直接是摇了摇头,“我觉得悬。” “怎么就悬了?”没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沈临舟心中还稍稍有些别扭,可他显然更想之知晓秦婳染 《山河入宴》六十八 山河食肆入谁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九 厨娘横行得报应 一声“哥哥”从他口中说出得倒是轻易,秦婳染听着却硬是红了脸颊。 毕竟对于他们远溪镇的人而言,凡有兄妹关系的,多半都是唤“大哥、二哥”这样的称呼,哪怕家中有些薄产,重些规矩,也最多称上一句“兄长”。 至于那声“哥哥”,也大多都是来唤情哥哥的。 秦婳染又怎么可能会答应?此时的她脸上全然是红晕,甚至连耳根和脖子都一起变了颜色,显然是又羞又恼。 到最后她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能是瞪了沈临舟一眼,随后就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跑了。 山河食肆对于秦婳染有多重要他 《山河入宴》六十九 厨娘横行得报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 重新修缮往年工 厨娘那件事情确实是把秦婳染气得不轻,可如果说将这件事情迁怒到了沈临舟身上,却也不至于。 于是等到沈临舟过来找她的时候,秦婳染倒也没挂什么不好的脸色,就只是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倒是后者莫名因为自家下人的举动心虚不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又轻咳了一声。 “厨房的事情我都知晓了,这次确实是我府上的下人做的不对,我已经惩处她了,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秦婳染点了点头,“反正她就算对我所做的处理颇有微词,也算是我省了事儿,你也犯不着因为这件事情过来找我。”< 《山河入宴》七十 重新修缮往年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一 架中生火烤羊肉 沈敬安如今也有将近四十岁了,性子虽然不算古怪,可到底是有些严肃的长辈,秦婳染一听阿晋这么说,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然而细想起来沈敬安也不是什么坏人,她也就没太慌乱,而是将目光转到了沈临舟那边。 可是相对于秦婳染这么个外人来说,沈临舟对于自己的父亲却显然是更不相信的模样,脸色一沉就让阿晋到旁边去,自己则是直接推开了沈敬安的大门。 这直接推门的动静不行,里头沈敬安正在喝茶的手也微微一抖,随后眉心就紧紧蹙了起来,等到瞧见自家儿子这个不速之客,他就重重地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 《山河入宴》七十一 架中生火烤羊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二 烧烤香飘惹人馋 烧烤确实是大祁所没有的菜式,哪怕食谱里头有所记载,秦婳染对于那调料是什么味道也十分明白,可那些味道碰撞在一处,真正落入口中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番她从未想过的风味。 “怎么样?”沈临舟虽说对秦婳染的手艺也是十分的看好,可眼见着她是这般神情又有些奇怪。 秦婳染则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几个签子又递了出去,让他们自己都吃吃看。 仅从外相来看,这羊肉串色泽焦黄,莹亮的油水顺着肉身慢慢滑下,细碎的调料撒在上面或黄或红,还有白芝麻点缀,看着确实是馋人。 沈临舟于是咬了一口,微烫的羊肉串虽说还能吃出羊肉的味道,却并不会显得那么膻,外酥里嫩,肉质鲜香,又裹挟着调料的麻辣鲜咸,只叫人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 “好吃。”秦辞年与秦迎年不过两个孩子罢了,有什么感慨都不会藏在心里,此时两双眼睛晶晶亮亮的,可见对这羊肉串也是喜欢的紧。 秦婳染也微微扬起唇角,随后说道:“原本我还怕这么多串儿会不会吃不完,眼看着你们这么喜欢,倒显得我这担心都是虚的了。” “秦姑娘的手艺一向了得,不管再多,咱们也是吃得下的。”阿晋在旁恭维了一句,看着神情,估计也是对这羊肉串十分满意。 倒是一边的杨氏被冷落到了现在,一时之间面上就有些挂不住,此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平白添了几分窝囊。 秦婳染爷压根没理她,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儿,反正她也不是沈家的人,着实没必要过多客套。 好在沈敬安也没让这一院子里头的人继续为难,而是挑眉看向杨氏那边,随口说道:“大嫂若是想留下来吃些那就留下,若是不想,就不必一直在我院子里头杵着了。” 此言一出,送客的意思就十分明显,杨氏就算被这味道也引得有些馋了,可到底是大家族里头出来的人,不会为这口吃的放低自己的身段,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只不过她向来是个多嘴的人,再加上大家族里头明争暗斗已经成了习惯,她头一转就去了老夫人那边。 秦婳染这头几人并不知晓她究竟做的什么打算,可不得不说美食在前,也没人会注意 只是等到第二批有荤有素,秦婳染烤好了就递给阿晋,与他说道:“给老夫人那儿送些,总不能就咱们在院子里头吃的高兴。” 沈敬安听到此处微微还有些惊讶,于是将目光投到了沈临舟那边,大概的意思是让他瞧瞧一个小丫头也能想的比他周到。 沈临舟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考虑到这一层,不过相对于自家父亲的打趣来说,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秦婳染已经被他纳入了自己最亲近的那个概念里头。 阿晋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再三与秦婳染说着要给他留上几串,别等到自己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秦婳染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说是会给他留着,这才让他放心离开。 而老夫人这边,杨氏前脚刚刚离开沈敬安的院子,就急急忙忙去找老夫人诉苦,张口闭口就是说沈临舟乱来,沈敬安竟然也纵着他。 老夫人这些人转管这府里头的大小事务,渐渐也觉得有些精力不济了,就想着要找一个人接替自己的位置,可偏偏她生的两个儿子不仅不同心协力,娶的媳妇儿有一个是不管事的一个是爱乱嚼舌根的,其他人也都大多不能担起这个责任,到现在她还在家主的位置上坐着。 实在是让人烦的很。 老夫人确实是疼爱自己两个儿子,可是对于外来的媳妇儿,则没有太多的包容之心,此时刚刚一看到杨氏进来就微微蹙了眉心。 只不过她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杨氏也不知道老夫人压根就把她给放在了不速之客那一栏上,张口就是一句抱怨的话。 “今儿个我在自己院子里头待的好好的,没成想这就闻见了一股焦糊味,还以为哪里着了火,就慌慌忙忙出来看。结果老夫人猜怎么着?原来是二弟那院子里头生了好一把的大火,硬生生让人觉得是失火了。” 老夫人并不明白实情,听见烧了一大把的火,心中就隐隐有些担忧起来,赶紧问到:“怎么回事?” 杨氏一看老夫人也重视了起来,便知道自己初步的打算是成功了,赶紧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也没多大事情,不过是二弟那边临舟在纵着那个小姑娘乱来,说是做吃食。可是二弟院子里头的厨房那么大,灶台难道不够她用?偏偏把火给点到了院子里头来,岂不是平白让人觉得惊吓?” 老夫人一听到她提起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就多少有些不乐意了,只不过院子里头点火的事情确实不是什么小事,她还是有些不满的说道:“那你可问过他们为何要在院子里头点火?” “这个我又哪里知晓?方才我过去不过问了一句,临舟和二弟都护着那个小丫头,非说在院子里头点火是经过他们同意的。我寻思着这不就是不讲道理的纵容吗?今儿个是点了院子,明儿若是她连着整个沈家一起点了,难道他们都不管?” 老夫人深知自己儿子和孙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知道杨氏是个爱不分青红皂白乱攀咬的,也就没太把她都话当成真的来听,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怀疑的意思。 “大儿媳妇儿你说话可要有证据,我知晓不论是敬安还是临舟,都应当不是会害咱们沈家的人,你这话说出来,我可不大相信。” 杨氏既然过来,做的就是要让老夫人重视这件事情的打算,赶紧又说道:“老夫人还别不信,我自然也知晓二弟与临舟不会真的存了害咱们沈家的心思,只不过点火这件事情他们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怎么也是他们的疏忽。毕竟我瞧着那火点了不小,说是做吃食,怎么就不能在厨房里头做?非要跑到外头来点了这么一把火?” 老夫人听到此处不由得轻叹一声,正准备与杨氏说自己过去看看,也在意沈敬安院子里头那把火究竟为何点着,谁知道她一句话都还没出口,外头就有人传,说是沈临舟身边的阿晋求见。 “他来做什么?”老夫人这么问了一句。 来传话的侍女自然也问清楚来由,此时和煦的笑道:“说是院子里头做了新鲜的吃食,就像送点给老夫人尝尝,说不定老夫人会喜欢。” 杨氏一听面色就有些古怪起来,老夫人心中却以为是沈敬安与沈临舟让人送过来的,于是喜笑颜开说道:“让人进来,我也瞧瞧是什么吃食,能让他们把院子都能点起来。” 且听这个语气,就知道老夫人根本就不大在意那场火了,杨氏咬了咬牙。 随后就看见一直服侍在老夫人身边的侍女躬身退了下去,不多时带着满面笑意的阿晋进来,先是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 “咱们院子里头的秦姑娘新研究了一种吃食,大伙儿都觉得甚是不错,特地送来给老夫人尝尝。” 那盘子里头有十来串烤羊肉,只见那肉质紧实,裹着一层晶晶亮亮的油,上头还撒着不知为何物的调料粉末,看着竟是平白让人觉得有食欲。 杨氏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把柄一般,冷哼一声说道:“老夫人口味一直都清淡,最近又食欲不振,吃的愈发少了一些,你送这么又油腻又膻的东西过来,老夫人怎么能吃得下去?” 阿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却也没理杨氏,只是看着老夫人。 后者这些天来确实是食欲不振,吃什么山珍海味似乎都没什么味道,连宫里来的太医也没有半点办法,只是开了些药。 然而这次看见这些烤羊肉串,她却莫名其妙就觉得口舌生津,让自己身边的侍女接了过来。 “临舟费心了。”老夫人这么夸赞了一句,随后拿起一串放在嘴边。 杨氏瞧见这里又怎么能够不阻拦?赶紧道:“刚才我也瞧见了他们是怎么做的,老夫人请想想,这东西明火之上烟熏火燎,还占染了炭灰,可真是脏的很,你老人家肠胃弱,若是吃出了什么好歹来,岂不是平白遭罪?” 说到此处,老夫人却摆了摆手,“我年纪大了,还有多少好东西能入口的?何况我好不容易找着一个看着就想吃的东西,谁还管那么多?” 老夫人不是一个好口腹之欲的人,可是能吃着好吃的东西,到底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也没管杨氏之前说的烟熏火燎如何脏,直接就送入了口中。 相对于她之前吃过的那些清淡的吃食而言,这个羊肉串的味道确实是霸道了一些,可是刚一入口那肉质不腻不柴,又有嚼劲,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牙口却还可以,吃着也并不费劲。 而那味道更是从来都没体验过的,咸香麻辣还伴随着几种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直接就蔓延在口中,实在是让人一串吃完还是意犹未尽。 不过老夫人到底还是在意杨氏之前所说的话,问阿晋道:“我听说你们在院子里头点了火,可有此事?” 阿晋于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氏那边一眼,见到她眸子里头满是精明算计,心中嗤笑一声,却也是如实回答,“火确实是点着了,因为在厨房里头烤串外面没那个气氛,也确实如大夫人所说烟熏火燎的不通气儿,只不过院子里头不过搭了一个架子,火都在架子里头,就算是一不小心把架子给推倒了,咱们也烧不到哪儿去,老夫人放心就是。” 听了这话,老夫人也就没在意,毕竟她也不想太干涉小辈的事情,只要不闹的过分了,她也绝对不会在意。于是在院子里头点火的这件事情也就告一段落,杨氏之前说的那么一些都算是付诸东流,甚至老夫人也有可能在心中记了她一笔。 杨氏又怎么可能不生气?一口银牙险些要咬碎,手中的帕子也被她揉得不成样子,可说道第一这家里头还是有老夫人做主,老夫人的意思都已经说了个明白,她也就不好继续多说,只能是把这口气咽在了肚子里头,心中想着以后再找回来。 “怎么我从未见过这种吃食?”老夫人自问这些年沈家的生意自己也没少管,见的世面也不少了,却还真是第一次吃着这样的烤串儿,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阿晋于是也就如实回答,“这都是那位秦姑娘家里头的手艺,这些天她住在沈家,可研究出了不少新鲜的吃食。” 老夫人手中还抓着羊肉串儿,大家夫人的威严庄重全然不见,此时就像一个贪食的小老太太一般,一边吃一边说道:“那咱们之前都没想过送来一份给我?” “不也是害怕老夫人吃不惯吗。”阿晋随口编了个理由打个圆场,其实他也不知道秦婳染今日为何突然想到了老夫人这里。 不过仔细想想她的性情,估计也完全是因为在沈家稍稍习惯了一些,敢于踏出这第一步,才会想到老夫人这里。 三两句闲谈,老夫人和阿晋哪里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就让他带回去一句话,说是老二院子里头以后若是研究出了什么好东西,尽可拿一份到这儿来,也好让她也尝尝鲜。 阿晋不好驳了老夫人的意思,只能把原话带到,沈临舟听了以后微微蹙眉。 “咱们过些时日就得忙起来了,哪里有工夫去给老夫人做饭?” 在沈临舟看来,他也是不忍心要求秦婳染多做这些的,毕竟当初那些银子他虽说是借出去的,可从来也没想过秦婳染还,再加上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狭恩图报之人,老夫人这边的要求无疑就是让秦婳染为难的。 只不过当事之人自己这不大在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不过是做些吃的罢了,倒也不妨事儿,咱们也有一日三餐,多做一些送到老夫人那里,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其实秦婳染这也是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毕竟住在沈家里头,她颇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意思,如果谁也不让她做事的话,多多少少会有些别扭。 话说到了如此地步,沈临舟也就不再劝,只不过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自己这儿不在府里头吃,还是不必让秦婳染如此麻烦。 要知道沈家的厨子那么多,其中有不少都是手艺了得的,老夫人若是想吃什么有的是人给她做,秦婳染这次的吃食她也不过就是图个新鲜,以后也没必要常吃。 于是在院子里头烧烤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把那些准备的烤串都给吃了个干净,秦婳染在看的时候还稍稍有些惊奇,随后笑道:“我原先还以为咱们得分两顿,却没想到今日就都给吃完了。” 其他人包括两个小的今日都算是吃了个痛快,此时一个个的坐在那儿,俨然是一副不愿意动弹的样子。 要知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吃饱了人就更容易犯困,沈敬安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就准备离开。 只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却说道:“家里头的生意你可以都放手不管,可说到底这沈家的东西也都有你一分,我知道你还因为你母亲的事耿耿于怀,可你终究还是沈家人,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这番话稍稍显得有些沉重,秦婳染以及阿晋就当作没听见,两个人就这么收拾了起来。沈临舟自然也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难得没有武逆自己父亲的意思,而是苦笑了一声。 “我心中自然知晓我是沈家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回来。只不过我不想我所有的成功都依靠着家族,所以这次我回来,一时半会儿的也仍旧不想拿回那些权力,而是想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 “更何况父亲正值壮年,只要别继续陷入颓废之中,不论是咱们这个小家,还是沈家这个大家,都能靠父亲撑起来,我也不必太过操心。” 沈敬安只觉得眼中一热。 这个儿子确实从小不听自己的话,而早些年自己也因为常年在外头做生意的缘故,根本就没怎么回过家,对于他的疏忽不少。 两人的关系虽说是父子,可是这些年一直都不太亲近,再加上他之前被迫纳妾以及沈母的死横亘在中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愈加的不可修复。 沈敬安原以为沈临舟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原来儿子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靠山,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够护着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更何况沈母也肯定是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因为那是一个过于善良的人。 “行了,你爹这边你还不必担心,只便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也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提醒你,若你只是小打小闹,可难免让府里头的人笑话,既然想做,就做一番大事业出来,可别让我小瞧了你。” 话说到此处,也就轻松了起来,沈临舟于是笑道:“父亲且管好自己手中的事情再担心我吧,毕竟这些天从你我手中交出去的权力大多都归在了大伯手中,其他人也多数分了一杯羹,眼下咱们院子可是处于劣势,就看父亲怎么力挽狂澜了。” 沈敬安也笑了一声,明明是由重担压着了自己身上,却莫名让他觉得找着了以前的感觉。 于是他也没回过身,就只是背对着沈临舟摆了摆手,“为父还不需要你担心。” 就这么走了。 沈临舟也觉得自己好似卸下了一个担子,逝者已矣,纵使心中有再多的在意,都是亲人,都是受害之人,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更何况他们都还活着,就应该活出更好的样子来,才能慰藉死去之人的在天之灵。 这么想着,沈临舟面上的神情也就稍稍缓和了一些,眼见着秦婳染还在收拾,就把她拉了过来,往里头推去。 秦婳染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推我做什么?” 沈临舟无奈道:“咱们院子头又不是没有下人,这些收拾的活计就交给他们就是,你带着你这弟弟妹妹早些洗洗歇着,小小明日早上做什么好吃的。” 秦婳染想想也就没有拒绝,毕竟她也累了,弟弟妹妹的眼睛更是睁不动,早些歇息怎么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为难了院子里头的那些下人,原本闻着味道的时候就欲罢不能,却没想到不仅仅没吃到嘴里,还要收拾这个烂摊子,只能心中暗暗叫苦。 然而想起在沈家做工能拿到的好处,他们心中也有稍稍的安慰。 总归口腹之欲没满足,钱财到手了也就够了。 七十三 鲜香自成粥里浓 早饭的花样虽然也不少,可是一天早上还是吃的清淡一些为好,秦婳染想当沈敬安与老夫人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干脆就做了点养胃的东西,这粥就是首选。 也就好在沈家每天早上都有不少人去采买,也有好些贩食材的人谈好了会每日早上都送东西过来,秦婳染这边也得了些鲜虾贝类,干脆就琢磨起了海鲜粥。 只不过之前就听李老太爷说过有些人不能吃这些水里的东西,更有甚者丧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她做的时候也就问了府里的下人一句,得知沈敬安那边也是常吃这些海鲜,这就又亲自去问了老夫人院里。 老夫人年岁大了,早上就起的格外早了一些,她身边的侍女自然也得随了她的作息,此时正好打水过去,就见到秦婳染在外头探头探脑。 侍女也有三十出头了,此时看见十多岁的秦婳染正是令人怜爱的年纪,忍不住就让自己身边的人把水端进去伺候老夫人洗漱,自己则是过来问了一句。 秦婳染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要知晓她从来都没来过沈家这样的大户,只不过又想到自己着实没必要害怕沈府的人,没事就骨足了勇气问道:“姐姐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近侍?” 一个十岁出头,一个三十岁出头,这要按照年岁来看,侍女都已经到了能当秦婳染娘的年纪了,可是秦婳染这一声“姐姐”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舒坦,也就莫名亲近了起来。 “我是,”侍女答应了一句,随后又问道:“秦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找老夫人?” “是这样,我今日早上准备做海鲜粥,只是不知老夫人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毕竟海鲜这种东西有些人吃不了,我怕老夫人平日对这些东西比较忌讳,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侍女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随后想了想,也就对她说道:“秦姑娘不必担心,老夫人没什么忌口的东西,这海鲜更是甚得她心,秦姑娘只管做就是。” 秦婳染于是点了点头,随后和那侍女道了谢,这就回去了。 而这边,侍女刚刚目送秦婳染离开,就去了屋里伺候老夫人,后者眼看着她才来,没好气的说道:“大清早的你到了何处去?” 老夫人是她伺候惯了的,这十年如一日,习惯也难以改变,今日早上没见着她,发个小脾气也是正常。 侍女于是也没太把她这脾气放在心上,而是笑着回答:“我这边也是给老夫人琢磨早膳去了吗?” “平时里头都有他们送过来,你操什么心?” “可今日却不同啊。”侍女上前给老夫人梳头,随后才缓缓说道:“昨日老夫人不是说让秦姑娘那边若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就送一份到咱们院子里头来?人小丫头放在了心上,这不一大早琢磨好了要做什么,就来问我老夫人有什么忌口的地方。” 老夫人这么多年也是被人捧惯了,对于秦婳染的举动并没有多惊讶,不过这么点大的孩子却能考虑的如此周全,也让她点了点头,“确实是个有心人。” 侍女虽说看着秦婳染也挺喜欢,却也没有多说几句逾越了她身份的话,只是吩咐大厨房那边今日不必做老夫人的吃食了。 而那一边,秦婳染刚刚回去,,就把那新鲜的虾给处理了一遍,去头去壳,挑了虾线,这就放了调料腌制起来。干贝是她临走的时候就泡好的,此时也就拿那些虾头开始熬制虾油。 等到小火把把虾头都煎地焦黄酥脆,一碗虾油也就熬好了,秦婳染把虾油盛出来待用,就感觉到一股独属于虾的香气扑面而来,已经料想到海鲜粥是个什么味道。 蔬菜切碎,胡萝卜切丁,香菇切片,又放了些新鲜的玉米粒,让人能感受到甜香却又清爽。 下少许油,把胡萝卜和香菇炒熟放米放水,等待熬煮的间隙,她在准备做一个卷饼。 毕竟自己的食量虽然不大,可是秦辞年与秦迎年在长身体,沈临舟与阿晋以及沈敬安那饭量更是不少,一个海鲜粥肯定是不够吃的。 也就好在沈府的厨房够大,想要开两锅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她于是开始醒面,做起外头的卷饼。 饼皮做好的时候晶莹透亮,虽说薄的能透过饼皮看见后头等人手,可是却因为有韧性并不是那种吹弹可破,秦婳染又炒了些土豆丝,量可真是不少。 知道做好了土豆卷饼,锅里的粥已经煮到米粒胀大,于是加入腌制好的虾仁干贝以及切碎的青菜和玉米,放盐调味,再以小火煮个一会儿,早饭就算是做好了。 这头忙活了一早上,那头人也不过是刚刚洗漱完毕,一个个的不用秦婳染去喊,就已经坐在了吃饭的桌子旁,秦辞年与秦迎年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丝毫没见小孩子起早了会有的困倦。 毕竟自从秦家离开之后,两个小孩儿已经被秦婳染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且不说睡好了,就单单是这每天早上变着花样的早饭,就让他们觉得十分高兴,这心中有期待,也不会觉得起床有多难。 估计沈临舟也是如此,才一改之前熬夜的风气,作息也显得规律了起来。 海鲜粥确实是鲜香,还没等端上来,就已经勾的人忍不住朝那看,阿晋更是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好像是怕秦婳染端的吃力一不小心就给摔在地上一般。 只不过他最不矜持,一开始却没他的份儿,秦婳染与他说了厨房里头还有给老夫人那边准备的一份,让他送去。 阿晋毕竟是个小厮,沈家的规矩就从来都没有主仆同席的,除非是私下里在外头吃饭。 也好在秦婳染是个细心的人,这些天都给他留着一份,也不至于让他回来的时候什么都吃不到。 沈临舟昨天晚上睡得好,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莫名觉得身心舒畅,似乎心中某个结在这一晚上的时间里头已经解开了,对上秦婳染的时候微微一笑,刚接过她手中给自己递来的粥,就对她说道:“今日咱们去山河食肆看一看,毕竟我找的人虽说已经拿到了图纸,可说到底有些细节的地方还需要咱们去与他们说说,总归不好到最后看着不合适再让人改。” 秦婳染想了想也真觉得有些期待,于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而另一边沈敬安今日也少不了好一通忙活,秦辞年与秦迎年不能留在沈府。也好在两个小孩都是听话的,带着也不妨事儿。 三人心中各自有自己的打算,秦辞年与秦迎年也顺着他们的安排,等到今日的安排说完之后,沈临舟喝了一口海鲜粥,忍不住就微微挑眉。 其实在沈府,这些好东西他自然是瞧过不少的,就比如说这海鲜粥,别说是沈家的酒楼了,就连家中的大厨也是会做的,并且时常就会做上一次。 可说到底每个人的手艺都有偏差,秦婳染做的似乎就比那些大厨做的清爽一些,大约是没放那些重料的缘故。 鲜虾和干贝以及香菇本来就有足够的鲜香,再加上胡萝卜和玉米粒的清甜可口,本来就是不需要过多调料的堆砌,这样的做法不仅仅能还原食材本身的鲜味,更加使口感不会显得复杂,长到最后除了调料霸道的味道,反而掩盖了食材本身带来的口感。 这就是李老太爷教给秦婳染的手艺。 土豆卷饼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沈临舟吃过一次秦婳染做的,此时也就没有太大的惊讶之感,只是对比一下自家大厨做的那些饼皮还不如秦婳染的薄,他心中就隐隐感觉自己家里头养了不少闲人。 “要不然你哪天也教教咱们府上的厨子,我总觉得养了它们这么久,一个两个拿钱不少,却似乎手艺不怎么行。” 秦婳染当时正在喝粥,一口刚咽下去,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沈临舟跟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愣愣的看着他,眸子里头还带着几分询问与不解。 沈敬安自然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却冷哼一声不大赞同,“府中请的那些厨子可不归咱们院子里头管,之前那个厨娘被你打发了出去,若不是因为她本身手脚不干净,老夫人只怕都要猜测你与她离了心。更何况这些人的手艺在同行里确实是佼佼者了,你若是让他们和婳染学,只怕他们也不会乐意。与其闹出那么多的幺蛾子,还不如咱们院子里头自己吃了,也不必麻烦婳染。” 沈临舟虽然心中有些不乐意,可也不得不说沈敬安的话有道理,于是也点了点头,“爹说的也是,反正其他人吃不吃得着也不归咱们管,咱们吃好了也就行了。” 两句话就打消了沈临舟之前的想法,秦婳染虽说言明白过来他们是什么意思,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毕竟她可不想在沈家树敌,这里头随便一个下人,拎出来估计身份都比自己尊贵。 一顿饭吃的高兴,沈敬安也十分看好秦婳染的手艺,特地问了他们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沈临舟瞧着他面上还有几分矜持,忍不住拆穿道:“你这哪里是问我们回不回来吃饭,你这只是想问她回不回来做饭吧。” 被自家儿子戳破自己的心思,沈敬安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直接就瞪了他一眼。 眼看着两父子之间估计又要斗嘴,秦婳染赶紧在中间打了个圆场,“咱们中午到底回不回来?” 问的是沈临舟,还没忘跟他使了个眼色。 沈临舟心中虽然不怎么痛快,却还是回道:“山河食肆还未修缮好,外头的饭菜咱们又吃不惯,还是回家里做吧。” 七十四 大街对峙说婚约 得了他们中午会回来的消息,沈敬安也就打算中午不必留在外头,毕竟家里头的吃食更和他的口味,又何必在外头勉强自己? 而秦婳染则是完全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要知晓她最拿手的也就是这门手艺,不过就是多做一个人饭的事情,也不必太过在意。 只不过她虽没有放在心上,沈临舟却偏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上了马车之后就有些无奈说道:“咱们家一开始就是做吃食发家的,虽说这些年做了皇商,对于生意这方面也是涉及广泛,可是到底人人都有口腹之欲,你做的东西好吃,他们也就未曾想那么多么多。不过最主要的 《山河入宴》七十四 大街对峙说婚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五 寻上门来不讲理 沈家的公子定了个婚约,虽说与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什么关系,可这件事情仍旧不是什么小事,一时之间许多人都惊讶得面面相觑。 然而说出这话的人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上秦婳染同样惊诧的目光只是回以微微一笑,随后就又看向宋秋娘那边。 沈家是秦家惹不起的家族,宋秋娘就算是再怎么脑子一热,也实在是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了他的意思,此时只能把这口气咽在了肚子里头,随后转身就走。 也好在沈临舟并没有拦她的意思,这是临走的时候还是放了个狠话,说道:“有些人与你们在无关系,就别上赶着非要 《山河入宴》七十五 寻上门来不讲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六 寻光不问过往事 虽说身上有这个婚约在吧,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怎么定,这一纸婚约更像是两个长辈之间的一通儿戏,老夫人险些都要忘了这一茬儿。 可是说不管是一回事,放在眼前的这种情境之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沈临舟此言一出,老夫人眉心就皱的更深,对沈临舟说道:“无论如何,你二人之间没有成亲,就不算咱们沈家的人,更何况就算成亲了,那也是她娘家的事情,你做什么要往里头掺和?” 沈临舟是知道老夫人思想迂腐的,可就算如此,他更加无法忍受秦婳染在自己面前被秦家的人带回去,维护的意思十分明显。 《山河入宴》七十六 寻光不问过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七 手段狠厉治姨娘 这天解决了秦玉德那边的事情,秦婳染也知道自己己不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闹心,于是当天晚上就大展身手,做了满满一桌的吃食。 炖猪蹄,糖醋鱼,炸藕丸,手撕鸡,炒菜做了个莴笋片与菜心,足足有六道菜,还炖了个鸡汤,量也都是足的,让傍晚才回来的阿晋看的几乎是目瞪口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然做了这么多菜?”他说这就要去拿猪蹄,却被自家少爷瞪了一眼,最后只能悻悻的收回自己的手。 “我这不也是难得一见吗。” 阿晋说的倒也不假,毕竟对于沈家人来说四大两小做这六菜一汤根本 《山河入宴》七十七 手段狠厉治姨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八 改头换面惹人惊 高锦丽那边明明是受了委屈,却又平白无故被人诬陷了一番,这件事情她自己还不知晓。 可是没过多久就从她院子里头少了的份例来看,就知道宋秋娘估计是准备朝她动手了。 高锦丽一直都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否则这么多年在秦府,她也不会如此安静,所以这每天晚上夜不能寐,高锦丽都在考虑着宋秋娘会不会如何折磨自己。 这么过了三四天的时间,高锦丽就彻彻底底熬不住了,于是赶紧找到了秦老夫人那边去,刚刚见着人就跪了下去。 秦老夫人一见到她这般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高锦丽一 《山河入宴》七十八 改头换面惹人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九 十年不忘当年味 山河食肆这边修整好之后,生活也就应该步入正轨了,沈临舟一大早起来就去厨房找了秦婳染,眼见着今天早上就只有白粥配了几样小菜,忍不住的就有些好笑。 “我知晓你是心急,可是以后咱们天天都得往山河食肆那边去,你总不能天天就给咱们吃这个吧。” 沈临舟说着还往锅里头了一眼,其中询问的目光十分明显。 秦婳染也觉得有些不好意,要知道这些天以来她从来也就没做过这么简单的早饭,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也就好在沈临舟并没有要和她深究的意思,就是帮着她把那那些小菜给端了出 《山河入宴》七十九 十年不忘当年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八十 宴请朋友暂作阻 有人帮忙,整理的事情自然就做了十分快,当天厨房以及大堂雅间一类的地方就都整理完毕,秦婳染看着突然充实起来的铺子还稍稍有些难以回神。 沈临舟过来看的时候就见她再发呆,于是拿手在她眼前徐徐晃了两下,随后说道:“晚上我请几人来咱们铺子里头做客,你要不要准备准备?” 秦婳染一时之间还没因为他的话反应过来,只是等到听见他说的什么之后,立刻就慌张了起来,“你怎么也不早说?现在准备哪里来得及?” 此时还没到傍晚,离晚饭都还有一个多时辰,秦婳染这般慌乱的样子显然也是因为她不喜欢 《山河入宴》八十 宴请朋友暂作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八十一 宴后又请问当年 在一群朋友的逼问之下,到最后有关于秦婳染的来历最后还是说了个清楚,只不过秦婳染自己的事情沈临舟并没有多说,毕竟这种事情属于隐私,没有得到秦婳染的准允,他也只会说明二人是如何相识。 更何况这些人也不过是自己的朋友,实在没必要让他们知晓太多有关于秦婳染的事情。 可是这些人不会深究,却不代表沈临舟说的那些就能够让他们不怎么在意,于是接二连三的又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既然是有婚约在身,你又把人给带了回来,究竟是怎么想的?”孟礼凡在几个人里头还算是沉稳的,此时问了这么一句 《山河入宴》八十一 宴后又请问当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八十二 遇得故人今狼狈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去赶早市,秦婳染原本准备自己去的,只不过阿晋看见她的时候就去找了自家少爷,说是她一个人去早市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东西也不一定提得过来。 沈临舟昨天晚上回来晚了,再加上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此时此刻只觉得有些头疼,精神就更加萎靡不振起来,于是想也没想就回道:“你找几个人跟着她,帮忙提提东西,也总归不会让她受到什么欺负。” 阿晋原本就是问问他的态度,此时见到了他并没有多在意的模样,也就答应了下来,这就随便找了几个人替她搬东西。 然而等到他那边都吩咐好 《山河入宴》八十二 遇得故人今狼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八十三 清汤麻辣分两锅 高锦丽暂且就算是留在了山河食肆中,毕竟她是个嫁过人还破了相的女子,总归不好带到沈府里头去服侍,否则就算老夫人不说什么,其他人估计也闹得够呛。 更何况山河食肆这边也不是不要人手,她留在这里给人帮忙,也正好解决了秦婳染不放心的事情,自此以后有沈家护着高锦丽,估计秦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把人带回去以后,秦婳染就让人烧了热水给她沐浴,换洗的衣裳也准备了一套,是之前给店里做的那些备用的其中之一,高锦丽如今能够平安都已经是感恩戴德的事情了,此时自然不会挑挑拣拣,道着谢就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