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藏谋》 第0001章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洛祁王朝,尚德二十三年。 时近冬月,天寒地冻。 昨夜里下过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银白,人们踩上去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原本热闹繁华的京都比起昔日冷清了不少,达官贵人们纷纷躲在家中烘烤火炉不愿外出,街边的小商贩寥寥无几,只有附近村庄的少数农户们,为了养家糊口过冬,挑着担子进城买卖。 守城士兵不辞辛劳,天未曾亮时便起来巡逻。 年幼的孩童们在雪地中奔跑打闹,几位妇人在旁边小心看护,生怕他们磕碰着。 京都城内方向以北,贺阑街上喧嚣声不断,商铺林立,门庭大开。茶楼酒肆中宾客络绎不绝,就连戏院中都是人满为患。 贺阑街是城中最好的地段儿,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许多王公贵族愿出天价在此购买宅院。 贺阑街深处,有一座古朴久远的宅院,门匾上龙飞凤舞刻着‘太傅府’三个大字。 这座府邸乃是几百年前时前朝的一座王爷府,亭台楼榭,假山回廊一应俱全。府邸后山种满了桃树,每当阳春三月,后山漫天桃花飞舞,风景美如画。隐藏在桃花深处的温泉池,雾气缭绕,一年四季常温。 当年洛祁王朝建朝之初,始元帝将其赏赐给立下赫赫功劳的远征将军。 时至今日,又被帝皇赐予给太子太傅,引得朝堂上下惊羡。 许是天气太过寒冷,门口的守卫都有些松懈,目光时不时转向内院的方向。 街道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小厮装扮的男子,门卫并没有阻拦,他急匆匆从正门而入,朝着里面奔去。 太傅府范围极广,顺着青砖回廊绕到正堂,在内院的垂花门前停下。 一个身着布衣的守门嬷嬷问道,“末竹,匆匆忙忙作甚?” 小厮俯身作揖,“嬷嬷,小的有事通报,还请放行。” “可夫人临盆在即,你这般进去恐怕不太合适。” “那劳烦嬷嬷通知老爷,小的就在外面等候。” “也好。” 语毕,嬷嬷转身迈着小碎步朝内院走去。 今日是他们家夫人怀胎九月生产的日子,据大夫所说,夫人这次肚子里恐怕不止一个,再加上脉象不稳,恐有血崩之象。 老爷与夫人成亲多年,也有两房姨娘,却迟迟不曾有人怀有身孕。 可就在夫人怀孕没两个月,柳姨娘也传来了好消息。 嫡长子出生之前,无论任何世家,都不允许庶长子的存在。因此太傅夫人这一胎倒是极为安稳,不曾有小人敢作祟。 栖暇院。 一群人挤身在正厅中,高位上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神色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时不时揉搓着衣袍。 男子年纪约莫未满三十,身材挺拔,皮肤稍暗,目光精明沉稳。墨发束冠,身着黑色锦袍,宽大的袖口处用丝线勾勒出祥云图案,赤色腰带束身,墨玉玉佩垂挂腰间。 听着里面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苏庭邺内心着实不安,起身想要朝里面走去,却被一名妇人拦下。 “产房乃污秽之地,男子岂可入内?” 出声之人乃太傅府老夫人,眉目间仁慈又带着几分威严,穿着一袭绛紫色裙装,外衬裘袄,头顶挽起妇人髻,点缀珠翠玉石。明明年逾半百,容貌却保养的极好。 第0002章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卧房内,燕惠然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发丝已被完全浸湿,凌乱的贴在她的脸颊和额头处。 “夫人,您再使力,就快了!” 她们已经在病房内熬了四个时辰了,可这孩子偏偏出不来。 “我不行了!”她声音沙哑,双手紧紧攥着床边的纱帐。 “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 伴随着一道嘹亮的哭声,太傅府第一个孩子终于平安降世。 外面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燕惠然目光转向文嬷嬷,后者却摇了摇头,“夫人,是位小姐。” 当文嬷嬷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苏庭邺立即上前,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男女,孩子刚出生,脸上还皱巴巴的,但他却十分喜爱。 文嬷嬷返回产房时,燕惠然身上已然快没有了气力,她吩咐两个丫鬟将污水端出,同时换些热水进来。 眼见夫人状态越来越弱,文嬷嬷吩咐道,“李嬷嬷,我在这里看着,你快些将外面的陈大夫请进来。” “好!” 产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夫人,您千万不能放弃,否则大小姐独自一人该如何在这深宅大院中生活?” “我知道,可是......” 燕惠然费力的睁开眼睛,继续使劲。 ‘哇--------’ 没过多久,又是一道哭声响起,不过较之之前却稍弱了些,孩子脸色有些泛青。 还好及时,这孩子若是真憋死在里面,真有可能连累夫人一尸两命了。 文嬷嬷瞧了一眼后再次失望的摇摇头,“还是位小姐。” 燕惠然轻咬唇瓣,“按我之前吩咐的做吧。” “是。” ...... “老爷可在屋里?” 正当苏庭邺满心欢喜时,门外突然传来有嬷嬷求见的声音。 “进来吧。” “老奴见过老爷。”守门嬷嬷恭敬行礼。 “说吧,什么事?” “末竹在内院外求见。” “末竹?我不是让他在城外等消息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老奴不知。” 他斟酌了一下,对老夫人说道,“母亲,我还有要事处理,片刻后回来。” “好,你且去忙。” 苏庭邺将孩子递给乳母,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末竹在垂花门前来回踱步,在见到苏庭邺时立即上前,拱手作揖,“老爷。” “快说,情况怎么样?” “萧将军派人传来捷报,我军大胜蛮荒漠北,目前他们已经决定退兵了。” “哈哈!还真是好消息!待会儿我便进宫面圣。” 这时一名管事嬷嬷快步上前行礼,“老爷!大喜!夫人生下嫡长子了!” 苏庭邺心中狂喜,笑的嘴都合不拢。 “不过小少爷身体有些弱,目前已经被好生照顾。据大夫所说,过几个月便会好起来,但在这之前不宜与人接触,以免病情加重。” 苏庭邺并没有多想,点点头,“照看好少爷和小姐,需要什么便去库房支取。” “多谢老爷。” 他摆摆手,回了内院。 庭院清冷,池塘里已经结了冰。院中梨树上满是积雪,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卧房内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窗户未开,屋里难免有些异味。 苏庭邺步伐踉跄,在进门时差点摔倒,可知其心中喜意。 见他进来,燕惠然挣扎起身,却被苏庭邺重新按回床上,顺手在她身下铺了一个软垫。 “你身体如今很弱,安心休养即可。” 燕惠然脸上脂粉未施,带着道不清的病态美。 “夫君,你可否有为我们的孩儿取名?” 瞧着妻子羞赧的模样,苏庭邺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怕是已经想好了,说说看。”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不如名唤苏蓁。取字攸宁,寓意一生安逸太平,无烦心之事。” “甚好,那姑娘则唤慎儿,取‘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苏庭邺将她拥入怀里,顿觉心满意足。 第0003章 驭妖天师锦轻弦 苏庭邺陪伴娇妻良久,终于打算入宫行正事。 换好官服后,乘坐管家备好的马车朝皇宫方向驶去。 苏家为簪缨世家,族中子弟皆在朝为官。 苏庭邺乃朝廷重臣,位居一品,身兼太子太傅。为人清正廉洁,一身浩然正气,与那些喜欢明争暗斗的朝廷官员格格不入。虽不至于遭受排挤,却依旧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其拔之而后快。 奈何他深受帝皇器重,无人敢动之。 苏庭邺手持帝皇御赐令牌,入宫时未曾下马车,沿着道路朝深宫驶去。 帝皇批阅奏章的地方名为御宣殿,宫殿大气恢宏,地面由白玉砖铺就,屋顶金黄色琉璃瓦,房檐处雕龙画凤,腾云欲飞,檐角翘起,雕刻排列着一些屋脊走兽。 他在正宫外下了马车,徒步走向御宣殿。 帝皇商裕帧得知苏庭邺求见,立即让人宣他进来。 殿中点着檀香,轻烟缭绕。 苏庭邺言行规范,不曾有丝毫逾越,恭敬跪地行礼,“臣苏庭邺叩见皇上。” “苏爱卿起来吧。” “谢皇上。” 苏庭邺抬头这才发现丞相等几位重臣也在。 “苏爱卿向来以国事为重,为何今日迟迟才来。”商裕帧将批阅好的奏章放在一边说道。 “回皇上,微臣妻子今日临盆,故才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哦?这算算日子是该到了,瞧爱卿喜上眉梢,不知可是喜得一子?” “回皇上,微臣得一子一女,长子苏蓁,字攸宁,长女苏慎儿。” 左相季孟平捋捋胡子说道,“看来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 商裕帧大手一挥,拿起空白圣旨开始拟写赏赐。 “苏爱卿劳苦功高,终获上天眷顾喜得子女,朕自要好好恭喜一番。” 片刻后,内侍接过圣旨宣读。 苏庭邺掀开衣袍,跪地领旨谢恩,“微臣代蓁儿和慎儿谢过皇上。” “好了,免礼吧。漠北战乱之事已了,萧将军不日启程回归京都,到时候还要劳烦各位爱卿接待。” “此乃臣等分内之事。”苏庭邺等人俯身作揖,恭敬抱拳齐齐说道。 随后他们继续讨论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商裕帧突然问道,“对了,苏爱卿,太子近日课业如何?” “回皇上,太子虽年幼,却已熟读四书五经,以及治国之道。” “那便好。” 季孟平眼神晦暗不明,深意一闪即逝。 ...... 苏蓁为女儿身,却不得已要以男子身份度过余生。 燕惠然将她抱在怀里,捏了捏自家女儿的小脸,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愧疚和无奈感油然而生。 “蓁儿,是娘对不起你,为娘不求你原谅,却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望着美人儿娘亲哭的梨花带雨,苏蓁伸出小胳膊拨弄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帮她拭去眼泪。 “呀!夫人,小少爷这是在哄您吗?”文嬷嬷惊讶道。 燕惠然握住她的小手放至唇边,“好,娘不哭。” 苏蓁微微侧过小脑袋,环视四周,内心万分惆怅。 这秘术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和尚骗了她?! 为什么自己苏醒后会进入一个初生儿的体内?她竟然无法感知任何元素力量的存在,该不会是意外夺舍了吧! 苏蓁忍不住内心将某只臭狐狸咒骂了无数遍。 枉她锦轻弦修行多年,没想到却被一只狐狸给坑了,害得她差点神魂俱灭。 千万别被她逮到!否则一定扒了它的皮,再剁成一块儿一块儿,然后再决定清蒸红烧还是油焖! 不过听她这位美人娘亲和嬷嬷的对话,隐约猜到了什么,她们可是说要她女扮男装? 苏蓁转了转眼珠,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蓦然间想起自己此刻还是个孩子,又重新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向来都是她去驭妖,这要是被别人当成妖怪,岂非冤死!? 好在燕惠然正在和文嬷嬷交谈,未曾注意到她的异常。 第0004章 太子商烨,字誉辰 锦轻弦在苏蓁的体内呆了将近三个月,终于确认原主在胎中就已彻底死亡,并非秘术出现问题演变成夺舍,而是意外重生,因此才会保留之前的记忆,且她如今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听着下人们每日谈论,她已经摸透了现在所处的朝代。 完全架空,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任何记载。 而她目前所在位置为和玄大陆洛祁国太傅府,据说她爹深受皇上器重,美人娘亲则是京都城中书香世家燕家嫡长女。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她的灵识已经在逐渐修复,再加上初生儿身体十分纯净,否则她真有可能会因灵识受损而变成痴儿。 唯一让她不喜的是,这里规矩礼仪繁杂,即使每天看着他们行礼都觉得累。 ...... 太傅府喜得龙凤胎的事情传遍京都,就连皇上都亲自下旨赏赐了几大箱珍宝,那些朝中大臣权贵们更是纷纷登门拜访。 每日前来太傅府的人络绎不绝,苏庭邺照单全收,随即换成银两,在城中商铺购买大量棉衣和米粮。派人连续七日在城内施粥救济贫困百姓,顿时获得一大片赞誉声。 而今日是苏蓁和苏慎儿的百日礼,作为太傅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女,苏家十分重视这场宴会,早在前些天便开始准备。 ...... 商裕帧听闻苏庭邺赈灾之事,不过淡然一笑,内侍见状不禁有些担忧,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引起了商裕帧的注意。 “方总管,有什么话便说罢。” 方总管自幼时起便伴随商裕帧左右,直到他当上皇上后,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诉说心事,彻夜长谈。 “启禀皇上,后宫和内侍不得干政,奴才不敢多言。” “说,朕赦你无罪。” “皇上......苏大人虽然是极为忠心的谏臣,但身为臣子,在民间赞誉声太高,终归会引来是非说。” 商裕帧不以为意,“他不过是文臣罢了,如今战火连天,倘若没有兵权,一切不过空谈。” 房总管听出了商裕帧话中的杀意,看来萧将军这次回京未必是件好事。 “父皇!” 一个穿着深蓝色锦袍的孩子突然跑进了御宣殿,见商裕帧在殿中,立即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 太子商烨,字誉辰,皇后之子,年仅九岁。 商裕帧将他拽了起来,佯装不满,“朕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作为太子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商誉辰抽了抽鼻子,小模样极其委屈,“父皇,儿臣知错。” 商裕帧叹息一声,有些无可奈何,“说吧,跑父皇这里来做什么?” “儿臣想去太傅家里,听说他们家今日有百日宴,儿臣很好奇,想前去瞧瞧......” “回去再将治国之道抄写一遍。” “啊?父皇,可这样时间肯定会来不及!” 商誉辰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房总管,后者摸了摸鼻子,腆着老脸对商裕帧说道,“皇上,太子尚且年幼,正是爱玩儿的年纪,更何况只是去太傅家中,有侍卫跟随也不会出事。” 商裕帧摇了摇头,“你啊,迟早把这小子宠的无法无天。” “皇上言重了,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心性坚定,绝非他人可以左右。” “你这厮还真是会两边讨好,谁都不得罪。” 方总管垂下头,不再多言。 “父皇,那您可是答应我了?” “嗯,在外行事小心,注意言辞,莫失了咱们皇家风范。” “是!谢父皇成全。” 商誉辰郑重地行了大礼,随即屁颠屁颠朝外面跑了出去。 第0005章 初遇惊鸿少年郎 燕惠然一直对外宣称苏蓁身体虚弱,除了乳娘和文嬷嬷之外,很少有人接近于她,她们日夜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惊天秘密。 此事苏庭邺既已禀告皇上,且送来了赏赐,一旦被人揭穿,便是欺君之罪。 是以时至今日,苏蓁都未曾见过长姐苏慎儿。 每日除了吃便是睡,她感觉自己已经快接近于某种动物。 苏蓁的乳娘是燕惠然特地从娘家请来,如此她心里也踏实些。 乳娘从柜中取出提前备好的新衣,小心翼翼为苏蓁穿了起来。后者时不时故意折腾两下,引得乳娘她们十分头疼。 文嬷嬷抱着她来到正堂,苏蓁才知晓府上竟比她想象中还要热闹,达官贵人众多,气氛吵嚷喧嚣,华服饰品更是瞧的她眼花缭乱。 当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停止,丝竹奏乐声骤然响起,宛如天籁之音不绝于耳。 太傅府老夫人见苏蓁出现,立即停止同旁人交谈,上前从文嬷嬷手里将她接过。 老夫人看着怀中的稚童,顿觉心满意足。 “你家蓁儿长的可真不错,长成后定是个俊俏少年郎。”一名贵妇人捏着帕子掩唇轻笑。 “理该如此,太傅大人俊逸非凡,夫人更是国色天香,蓁儿和慎儿又岂会差?” 老夫人闻言,逗弄了下苏蓁,只见这孩子忍不住咧嘴笑了。 “哟,你们看,瞧把他乐的。” “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与太傅大人一起辅助皇上和太子殿下。” 说话之人是丞相夫人孙月华,约莫双十年华,举止端庄,身着锦缎长袍,鹅蛋脸上肌肤赛雪,只是她的语气却明显饱含深意。 “丞相夫人说笑了。” 孙月华垂眸,瞳孔中波光流转,浅笑不语。 苏蓁不禁腹诽,也难怪老夫人不高兴,这个丞相夫人还真是字字诛心。倘若被他人听到,必定会想着将她扼杀,以免将来成为争夺皇位的阻力。 “太子殿下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自正门处响起。 随即众人只见两个孩子走了进来,身后众多侍卫簇拥紧随,时刻守护他们安危。 为首的孩子举止端庄,明眸皓齿,十分俊俏,依稀可见未来风华绝代。 不过真正吸引苏蓁视线的却是他身后之人,小小年纪气质卓越,姿态高雅。应是自幼练武,行走时威仪凛然,颇有未来大将之风。 萧越,字楚泓,镇国大将军萧漠翰之子。 蓦然间,苏蓁脑海中翩翩白衣公子的身影一闪即逝,快到仿若错觉。 在太子近前时,一行人纷纷下跪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 商誉辰模样稚嫩,举手投足间却难掩贵气。 苏庭邺上前俯身,拱手抱拳,“臣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未曾迎接还望恕罪。” “太傅不用客气,您就当本宫不在好了。今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路上恰巧遇见萧将军家小公子,便一道前来。” “太子请上座。” 商誉辰摇摇头,环顾四周,朝着苏蓁和苏慎儿的方向走来。 “太傅大人好,母亲近日感染风寒,怕传染给府上新生的小姐公子,特派越儿和管家前来道贺。”萧楚泓俯首作揖,语气带着歉意。 “无碍,只是今日府上客人众多,小公子你便随着太子殿下一起,莫要迷了路。” “谢太傅大人关心。” 另一侧,商誉辰仰着头轻眨眸子,好奇打量。 “老夫人,本宫可以抱一下他们吗?” 瞧他这小身板,老夫人担心不已,但最终还是将怀里的苏蓁交给了他。 “这是蓁儿,还是慎儿妹妹?” “回殿下,是蓁儿。” 商誉辰用小手逗弄着苏蓁粉嫩的脸颊,后者视线却紧锁在某个少年身上。 “他怎么不笑呢?” 见苏蓁没有反应,商誉辰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萧楚泓蓦地似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随即将目光转向商誉辰附近,刹那间,那道视线骤然消失。 “殿下,可否让草民一试。” 少年声音清冷,姿态高雅。他今日身着一袭蓝白相间的长袍,负手而立,如遇雪山巅峰上的一池清泉。 不知为何,苏蓁感觉心中的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 第0006章 百日抓周宴 旁人看着也顿觉奇怪,苏蓁在商誉辰怀中没有丝毫反应,可在萧楚泓靠近时,却扑棱起了小手,发出‘咯咯’的笑声。 萧楚泓察觉到身边商誉辰的不满,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当苏蓁如愿以偿被萧楚泓抱起,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侧脸,竟如绸缎一样丝滑。 “时辰到,抓周礼开始。” 就在众人闲聊逗乐时,管家的声音骤然响起。 只见一群丫鬟快速将提前备好的物品摆放好,另一名乳娘抱着作为嫡长女的苏慎儿上前,将她放在白色绒毯上。 而苏蓁却紧紧攥着萧楚泓的衣领不肯撒手,迫于无奈下,萧楚泓只好一同上前。 四周摆满了各种物件儿,文房四宝、首饰、账本、刀剑、弯弓、棋子、秤砣等。苏蓁看了一圈,丝毫没有兴致。转了转身子,背后似乎有些硌应。 察觉到怀中的小家伙不太安分,萧楚泓从衣袖深处取出一个布袋。拆开后,只见里面是一枚漆黑如墨的埙,鹅蛋大小,上面雕刻着异兽图案,其形如狐,生九尾,脚踩金色祥云,额心处还刻有三点水滴纹路。 看着竟有几分眼熟,反应过来后心中骤起惊涛骇浪。 欸?这不是那只坑了她的狐狸吗? 见苏蓁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枚埙,萧楚泓轻笑,放在了她的怀里。 苏蓁侧眸,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灵识修复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枚埙?可又为何想不起来呢? “萧小公子,这不是你父亲赠与你的生辰礼吗?”商誉辰问道。 “蓁儿喜欢,赠与她便是。” 萧楚泓眸色温柔如水,轻轻叹息一声,余声婉转,完全听不出不舍之意。 惊鸿少年郎,君子世无双。 明明还未长成,可苏蓁依旧被惊艳到了。眨巴着单纯无害的眸子,在众人注目礼下,低头在萧楚泓脸上如蜻蜓点水,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 其他人怔愣了一下,随即哄笑起来,两人一个孩童,一个尚且年幼,根本不曾有人朝心里去。 唯独燕惠然和文嬷嬷心咯噔一声,随即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蓁儿可是女儿身,倘若日后身份揭穿,有损清誉,这该如何是好? 而另一旁近乎被众人遗忘的苏慎儿爬到了古筝前,怀中还抱着一幅画卷。 “萧小公子,朝前试试看小少爷可还有中意之物。” 接收到管家示意,萧楚泓又朝前方踏了几步,苏蓁重新观察,突然发现了角落里的一本兵书。 她指着那本书笑的眉眼弯弯,萧楚泓帮她拿了起来。 当两个孩子抓周结束之后,燕惠然将苏蓁从萧楚泓怀中抱回,同时露出亲切友善的笑容,“多谢萧小公子赠礼。” “无妨,蓁儿喜欢便好。” 抓周结束又是繁缛的礼节,后筵席开始,男女分席而坐。 府上家丁和仆人们鱼贯而入,撤去瓜果点心,重新端上美酒,将备好的膳食摆好。 直到月上枝头,夜间寒意加深,宾客们才乘坐马车返回家中。 ...... 夜色渐浓,院中积雪早已融化,梨树枝桠光秃秃的,带着几分萧条。 操劳了一整日的燕惠然睡在软榻上,额上冷汗涔涔。 蓦然惊醒,猛地睁开眸子,才发现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还好...还好......蓁儿没有出事。 燕惠然披上裘袄朝外面走去,房里守夜的大丫鬟碧萝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问道,“夫人,夜色已深,您要去哪里?” “去隔壁看看蓁儿和慎儿,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少爷和小姐睡的极好,您无须担心。” 第0007章 凯旋而归,万人空巷 再三思虑过后,燕惠然仍然决定去看看苏蓁,掀起珠帘,碧萝为她系好披风,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刚刚推开房门,凛冽的寒风迎面而至,这时,她们突然瞧见院内梨树下有一道黑色身影。 碧萝惊呼一声,“夫人,难道是进贼了?您先回去,奴婢马上去喊人过来!” 燕惠然点点头,素颜未施粉黛,空灵的凤眸中隐含担忧。 刚刚转身,霎时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立即转身低声唤住了碧萝,“且慢!” 燕惠然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摆摆手,独自朝着那边走去。 之前夜色昏暗,近前才发现果真是苏庭邺。 “夫君?” 听闻妻子的呼唤声,苏庭邺回过头,神色紧张,立即起身,同时脚朝后方踩了踩,似乎是在掩藏土里的什么东西。 “夫君,时辰已晚,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最近公务繁忙,冷落了你和两个孩子,刚从书房回来的路上,心里着实愧疚。这才趁着今日百日礼,为慎儿埋下了一坛酿好的女儿红。” 女儿红? 见燕惠然眼眶湿润,苏庭邺伸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有些污泥,顿时尴尬的笑了笑。 她丝毫不嫌弃,握住他的手朝屋里走去,同时对碧萝吩咐道,“碧萝,将地上器具收好,再去备些热水来。” “是,夫人。” 窗外冬风寒,窗内红烛暖。 很快碧萝端来了热水,苏庭邺将手泡在里面,热度适宜,身上凉气顿时消散大半,他不禁叹息一声,扭头才发现妻子坐在桌前秀眉轻蹙,眼神惆怅。 “惠儿,你怎么了?近日来总见你神游,大夫说你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忧思过度,需好好调养身体。” “是,妾身谨记。” “你啊,有什么事可以跟为夫说,切莫藏在心里。” 燕惠然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无事,柳姨娘临盆在即,等明儿个再去好好打点一下。” “放心吧,不会出乱子的。” “嗯。” “时辰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好。” 燕惠然起身为他褪下衣袍,夫妻二人朝着内屋走去。 芙蓉帐暖夜清寒,烛光骤灭,一切重归寂静。 ...... 隔壁房中。 苏蓁扭头看着跟自己长相七八分相似的婴孩,内心感概万千。 思及今日所见少年,难免有些疑惑。 萧楚泓赠与她的那枚埙,她始终难以释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燕惠然担心被她弄坏,已经命丫鬟收了起来,看来只有等自己年纪再大些才能光明正大好好琢磨。 ...... 时光飞逝,很快到了年关,京都城中热闹非凡,镇国大将军萧漠翰率领大军凯旋而归,所到之处百姓欢呼。 回城当日,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聚集城门前,迎接誓死保卫国土和亲人的将士。 萧漠翰身形魁梧,皮肤呈古铜色,威风凛凛骑于马上,身着深红色战铠,腰挎弯刀,手上勒紧缰绳。 历经沙场多年,气息杀伐果断,眼神不怒而威。 看着眼前繁华的京都城,心中骄傲不已,这就是他拼命为陛下守护的大好河山。 忠臣良将明君识,奈何萧大将军功高震主,难免引起他人忌惮。 可在战火连天的年代,有萧漠翰这尊战神在,岂敢有外敌侵犯? 好在商裕帧并非昏君,斟酌再三,没有听信奸臣谗言,错失一名大将。 第0008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 萧漠翰命将士们在城外待命,翻身下马,随即带领亲信和几位副官将领准备入宫面圣。 他们来到城门前时,文武百官已经等候许久。 丞相位处最前方,太傅等官员紧随其后。 “恭喜萧将军打赢胜仗,为我洛祁国立下汗马功劳。” “丞相大人说笑,多亏您辅佐皇上治国才对。” 苏庭邺抱拳贺喜,“恭喜萧大将军凯旋。” “太傅大人近来可好?听闻最近府上添丁,错过了百日宴,改日必将登门赔罪。” 苏庭邺与萧漠翰私交甚好,乃众所周知之事。 一人身为太子太傅,一人乃镇国大将军,也正是因此,太子虽年幼,东宫位置却固若金汤,无人敢撼动。 一行官员相互客套吹捧一番,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 与记忆中的皇宫并无两样,外面层层禁军严防守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 重檐上的金黄琉璃瓦闪耀着褶褶光辉,无数座宫殿错落其中,深红色宫墙犹如困兽的牢笼,令人轻而易举弥足深陷。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在层层森严制度下,各种品级的妃子们为了保命,又或许是为了权力富贵,初心渐失,适应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 皇权斗争中,一朝问鼎九五至尊,孰又知脚下多少尸骨未寒。 文武百官一行众人聚集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齐齐匍匐在地,高呼‘皇上万岁’。 高处龙椅上,商裕帧正襟危坐,身着明黄色龙袍,目光沉着,霸气威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帝王之气浑然天成。 “平身。” “谢皇上。” 萧漠翰朝外踏出一步,“启禀皇上,微臣幸不辱命,大胜归来,特向皇上复命。” 商裕帧‘啪啪’鼓掌,“爱卿此次立下大功,朕决定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执掌三军。” 丞相脸色微变,他正想劝说皇上收回兵权,却见萧漠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谢皇上隆恩,但如今战事已了,恳请皇上准许微臣留家中陪伴妻儿。” “虽说江湖才时常论及儿女情,但萧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有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丞相见缝插针趁机说道。 “话虽如此,可西凉那边却有些蠢蠢欲动,朕还打算让萧爱卿率兵前往镇压。” 察觉到萧漠翰的犹豫,苏庭邺站出来说道,“比起蛮荒漠北,西凉边境地质较好。不如让萧将军带领妻儿前往,以此解相思之忧,更好地为国效力。” “太傅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越来越多的人赞同苏庭邺的提议,商裕帧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森然,“众爱卿都是这么想的?” 萧漠翰唯有萧楚泓一子,这便是他的软肋,将萧楚泓一直留在京都,说是质子也不为过。 一旦战事结束,兵符握在萧漠翰手中,他若想起兵造反,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阻止。 可朝中武将众多,无论领军作战,亦或排兵布阵,无一人可与之抗衡。 回忆起平时里朝中大臣的劝诫,若有萧漠翰镇守边疆,定保洛祁国无忧,可他却无法将整个国家作为赌注...... 第0009章 解甲归田释兵权 “太傅说的不错,萧元帅乃国之重臣......” 萧漠翰突然出声,打断了商裕帧,“皇上,臣有异议,越儿年岁尚小,无法上阵杀敌,臣只愿他在京都城中一生安乐无忧。” 树大招风的道理萧漠翰并非不懂,除了苏太傅之外,其余某些人看似为他好,实则更像是捧杀,倘若出事,便会直接牵连妻儿。 商裕帧右手敲打着龙椅,二人目光对峙,似是感受到萧漠翰的坦然,直言道,“我洛祁国男儿,向来顶天立地,岂能贪图享乐。听闻萧小公子天资聪慧,自幼时起便熟读兵书,若是跟在你身侧,假日时日,我国说不定又会多出一个战神。” 这句话更像是给萧漠翰吃了一颗定心丸,皇上意思很明确,他很看重萧家,战事结束之前,绝不会做出伤害萧家之事,甚至还会重点培养自家小辈。 至于在那之后是狡兔死走狗烹,亦或安然无恙,则取决于他...... 在殿中单膝跪地许久的萧漠翰垂眸沉思片刻,“臣谢皇上体谅,等战事一了,臣便辞退元帅之位,解甲归田。”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萧漠翰本已获得三军兵权,此举无形中与皇上达成了约定。 倘若他最终真敢起兵谋反,便是乱臣贼子,绝无法获得民心。 民心溃散,百姓揭竿而起,又会引发新一轮的战乱,他即使谋反成功这江山又如何坐得稳? 个中曲折,众人皆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 金銮殿上,上至帝皇,下至百官,各怀心思,平静面色下内心波涛汹涌。 ...... 商裕帧在皇宫设宴款待众将领,宴会上,对所有将领一一进行褒奖赏赐,并下令犒赏三军。 皇后与众妃嫔与将领分席而坐,宫廷乐师们轻抚琴弦,曲调似高山流水,舞姬们随之起舞,席间言语欢快,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等萧漠翰返回家中时,已经接近午时,浑身酒气,难得他意识还算清醒。 当宫中马车到达将军府前时,他的妻子萧陆氏陆静姝和萧楚泓已经在门外等候许久。 萧漠翰在战场奋勇杀敌,刀入血肉而面不改色,殊不知,却在家人面前轻易红了眼。 萧夫人上前为他解下披风,柔声道,“将军。” 萧漠翰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夫人,府上事情有劳费心了。” “将军平安归来,妾身便心安。” 萧漠翰颔首,蹲下身将萧楚泓抱了起来,让其跨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年未见,越儿又重了不少,近来可有好好练武?” “有!越儿长大后,要跟爹爹一样,成为征战沙场的大英雄!” 稚气未脱的萧楚泓,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期许,目光坚毅。 “好小子!有志气!” 萧家家训:萧家之人,乃世代忠良,不可行任何叛变之事,不可纳妾,不可不敬长辈,不可贪污受贿,不可酗酒行赌。 是以时至今日,萧漠翰仅有萧楚泓一子,当他将此事说于陆静姝之时,自然遭到了强烈反对。 但皇上圣旨已下,此事再无回转余地。 等战事了结,交出兵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保全家人性命无忧。 萧漠翰戎马半生,看似为皇家做了嫁衣,实则却是奉献给了他用性命守护的黎民百姓。 第0010章 七年之后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苏蓁已在太傅府度过七年有余。 春风轻拂,万物复苏,三月之初,人们纷纷过府相约外出踏青。 太傅府。 栖暇院。 今日天还未亮,苏蓁便被自家娘亲唤醒,听说再过一个时辰临安候夫人会登门拜访。 “哎呀,娘,我再睡会,昨夜念书到很晚才歇息。” “快些起来,不然娘晚上就把你的被子全部撤走。” 苏蓁睡眼朦胧,极其不情愿的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好啦,快起。”燕惠然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吩咐道,“你们快些伺候少爷更衣,切勿耽搁了时辰。” “是。”苏蓁的丫鬟立在角落,恭敬行礼。 苏蓁虽为女儿身,但她身体‘孱弱’乃众所周知之事,因此体型高度异于同龄孩童之事,并没有引人深究。 苏蓁利落的换好衣服,洗漱一番后,推开屋门。 这时,恰巧瞧见一群人正簇拥着两名女子走来。 为首之人正是燕惠然,另一个身着玫红色织锦裙的女子,看模样应是妇人装扮。脸颊略施粉黛,气质雍容华贵,体态婀娜,时不时掩唇轻笑。 她身旁紧跟一名稚童,身形微胖,肚子圆鼓鼓的,只是他神情貌似有些沮丧。 “蓁儿,来。”燕惠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这位乃临安候府夫人,平阳王府郡主,是娘的至交好友,旁边这位是小世子。” 妇人乃平阳王之女商瑾言,家中排行第三,自幼与燕惠然交好。 苏蓁上前俯身行礼作揖,“蓁儿拜见侯夫人,小世子。” 商瑾言伸出纤纤玉手,扶起了苏蓁,“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 一行人步入正堂后,燕惠然和侯夫人开始闲聊,商议过些天游玩踏青之事。 苏蓁眼神乱瞟,觉得有些无趣,喻子晔则安分许多,静坐椅上,默不作声。 燕惠然见状对文嬷嬷吩咐道,“嬷嬷,你带孩子们去四处逛逛吧。” “是,夫人。”文嬷嬷轻轻颔首。 正堂中除了几个丫鬟,只余燕惠然和商瑾言二人。 “惠然,瞧你脸色苍白,可是近来身体欠佳?” “嗯,当年产子时落下病根,迟迟未能治愈。” “太傅大人可有找御医前来看看?” 燕惠然顿觉喉咙有些发痒,捏住帕子至唇前轻咳一声,隐约看见一抹红色,眼神讶然,快速收了起来。 “无碍,都是些陈年小病,修养即可。” 商瑾言思绪回转往昔,眼神不善,“当年苏庭邺娶你为妻时可是立誓只有你一人,虽说在有了蓁儿和慎儿后,遣散后院,可终究还有个柳姨娘和安姨娘,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燕惠然轻轻颔首,目光隐含忧愁。 她与苏庭邺成婚数年,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为防苏家后继无人,老夫人便起了别的心思。 柳姨娘柳琼华正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如今诞下一子,名唤苏桓,字庆阳。 至于安姨娘安茹素......当年皇上争夺皇位时,安茹素的父亲立了大功,可最终却意外身亡。 为了体念皇恩浩荡,商裕帧本欲安排其女安茹素入宫为妃。 不曾想她却以父亲的赫赫战功,换来入太傅府为平妻。 奈何苏庭邺立誓此生唯有燕惠然一妻,即使如此,安茹素依然甘愿为妾。 此番执着情深,当时在京都城中一度传为佳话。 她在四年前,更是顺利产下一女,名唤苏长欢。 商瑾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殊不知,燕惠然是在忧心自己还能撑到几时。 第0011章 懵懂稚嫩喻子晔 离开栖暇院,苏蓁顿时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露出外人眼中一贯顽劣的模样。 回廊曲折,出了内院垂花门,排列有序的柳树映入眼前。 苏蓁勾住喻子晔的肩膀,笑问道“小世子,你可否有什么烦心事?” “礼部尚书府上的卿晚妹妹十分漂亮,可她不喜欢我。”喻子晔目光伤痛中还夹杂着惋惜。 苏蓁忍俊不禁笑了,诶哟?这家伙小小年纪,居然已经会为小姑娘伤心了。 “你可是世子,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苏蓁拔出一根嫩草叼在唇边,随即脚尖轻点地面,飞身一跃跳到了树上。 明明是官家子弟,却偏偏一副地痞无赖的气质。 文嬷嬷在下面看的心惊胆战,“小祖宗!你快下来!别摔着了。” 苏蓁没有回话,翘着二郎腿躺在粗壮的枝桠上,“怎么了?难不成你那位卿晚妹妹是嫌你体型太胖?” 喻子晔说话时奶声奶气,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我才不是胖,我娘说了,我只是憨厚到有些膨胀!” 苏蓁扑哧笑出了声,“得!你娘说得对,那你想不想瘦下来?” 喻子晔瘪嘴,说话声顿时小了下来,“当然想啊!” “行,那咱们交个朋友,我保准你不出两个月跟我一样瘦。” 喻子晔上下打量苏蓁,眼神羡慕,“真的可以吗?” “当然!胖子可有潜力了,说不定你长大后还是个翩翩美少年。” 不曾想,苏蓁一语成谶,喻子晔长成后绝色之容不知引得多少闺阁女子羡慕。 “好!只要你帮我,我就听你的!” 苏蓁咧嘴一笑,吐掉嘴里的青草,翻身一跃,从树上落了下来。 “跟我走吧。” “啊?要去哪里?” “后山。” “去看桃花吗?” “唔...差不多。” 文嬷嬷立即上前想要阻止,“少爷,后山上有狼,你们万一被坏人抓走或是被狼吃了那可如何是好?” 喻子晔闻言果然吓的缩了缩脖子,苏蓁斜睨他一眼,“哟?这就怕了?既然不信我,那便算了。你我反正非亲非故,我也不是非帮你不可,倒显得我多管闲事。” “不!我不怕!我跟你走!” 懵懂稚嫩的喻子晔,丝毫不知落入了某人的圈套,从此跟着她一条路走到黑,却还乐此不疲,深陷其中。 见哄骗不住,文嬷嬷吩咐丫鬟拦下他们,立即回去找夫人禀报。 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满山桃花盛开,尚未近前,便闻到了芬芳清香。 喻子晔年纪尚小,平日里不是被困于家中,便是跟着先生高谈阔论,学习那些令人枯燥烦闷的四书五经。 “这么美的山,若真有狼怕早就毁了,你家嬷嬷定是在骗我们。” 说罢,喻子晔还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苏蓁叹息一声,走到桃树前,折下一朵桃花枝放至鼻尖轻嗅,陶醉的眯起眼睛,接着别在了他耳旁,啧啧感叹两声,“好看。” “真的吗?” 见苏蓁点头,喻子晔喜滋滋的笑了,牵起她的手钻入了桃花林中。 “哎!世子!少爷!你们不能进去。” 丫鬟们竭力阻止,根本无济于事。 苏蓁自幼学习轻功,经常跑的不见人影,她们即使想追也是有心无力。 当燕惠然带人来寻时,两个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商瑾言内心忐忑不安,急忙让身边的丫鬟前去寻找。 第0012章 恣意轻狂少年时 “他们加起来都不够及冠之龄,倘若出事,这可如何是好?” 燕惠然手上的帕子逐渐握紧,内心忐忑,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随即牵起商瑾言的手,“三娘,你莫慌,这座山附近都有府上家丁看守,外人无法进入。” “这孩子可真让人不省心。”商瑾言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蓁儿自幼喜欢在后山晃悠,不至于迷路,府上家丁已经在寻找,过不了多久便可将他们寻回来。” 商瑾言没有应声,只是目光焦灼的望着后山方向。 苏蓁自然知晓外面在到处寻找他们,但她此刻却是玩心大起。 在太傅府这些年,整日扮作孩童,习文练武,着实枯燥。 长姐苏慎儿跟随老夫人去了青云斋,迟迟未归,而府上柳姨娘所生庶子,胆小怯懦,实在是有些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玩伴,苏蓁又岂能放过? 她带着喻子晔,悄悄来到了一条瀑布前,前方只是一条很浅的小溪,适合孩童戏水。山中温泉水深,她亦担心会出现危险。 水流自山腰间淌下,并不湍急汹涌,溅落的水滴拍打在石头上,也只有轻微的声响。阳光照耀下,水幕折射出七色光晕,若隐若现,唯美至极。 “唉,好可惜,这里不能打水漂。”苏蓁眼神惋惜。 溪中一条条银色小鱼欢快的游来游去,约莫只有手指粗细。 “蓁儿,这些是什么呀?” “银鱼,无鳞,肉质鲜美。”苏蓁挽起袖子,简单介绍道。 喻子晔目光新奇的蹲在溪水边用手指拨弄,水中映照出他的身影。 苏蓁从树丛里取出她从前藏好的瓶罐,放在岸边,熟练的脱掉外套鞋袜踩进水中。 “蓁儿,快上来!危险!” 苏蓁没有搭理他,眸中闪过狡黠笑意,捧起水朝着喻子晔洒了过去。 一些小鱼顺着他的衣领钻了进去,顿时吓得他‘嗷嗷’直叫。 “你太过分了!” 喻子晔气的鼓起腮帮子,回想半晌,却憋不出骂人之词。 他身材本就微胖,生气的小模样却愈发令人觉得讨喜。学着苏蓁的样子脱掉鞋袜,跳进了水中。 溪水底部满是鹅卵石,他们撩水朝着对方泼了起来,玩的不亦乐乎。 空中鸟儿欢快的叫声,如同奏响一曲曲乐章,身后时不时有几只兔子窝在树丛里看着他们戏水,没过多久又悄悄溜过。 “咦?蓁儿快看,那石块下面是什么?” “应该是科斗,怎么了?你喜欢?” “嗯,我从没见过这些!蓁儿,我可以带它们回家吗?” 苏蓁无语,侯夫人若知晓他们戏水,定会关他禁闭,还想把这些带回去...... 正欲拒绝,却对上了喻子晔湿濡的眸子,“小世子,你不害怕你娘吗?” “不怕!”孩童玩心大起,哪里还顾得考虑旁的。 苏蓁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弯下腰,双手渐渐在水里合拢,两面夹击之下,一群黑色的小科斗顺利被她收入囊中。 两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瓶罐全部装满。 “喏,全都给你,回去放进水池里,等到夏季时分,它们就该长大了。” 喻子晔喜笑颜开,“哈哈!蓁儿,你真是太好了。” 第0013章 唯恐天下不乱 两人穿好鞋袜,躺在光滑的石块上,等待衣服水渍干涸。 日暮西垂,他们勾肩搭背朝着府上走去。 一路上喻子晔哼着苏蓁教他的小曲儿,显然心情极好。 “你别再唤我小世子,太生疏了。你唤我子晔,我唤你攸宁如何?” “不要,换成小炎子还不错。” “诶唷!不要啦!怎么感觉听着像是宫里的公公。” “不喜欢啊?那小晔子好了。” “不行!”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不可以!” “嘴在我身上,要不你帮我缝上?” “你这是在挑衅本世子!” 喻子晔佯装发怒的样子着实好笑,没有丝毫杀伤力。 “不然嘞?是又如何?你要是追的上我,大不了我的嘴给你缝咯!” 苏蓁冲他扮了个鬼脸,大笑两声朝前奔去。 山间不时响起两人欢快的笑声,直到喻子晔跑的气喘吁吁认输才消停下来。 “呐,我比你大几个月,我叫你阿宁好了。” “你开心就好。” ...... 太傅府众人遍寻许久,都未曾找到世子下落,正当他们心急如焚时,那两人却抱着几个瓶罐慢慢悠悠出现了。 “是小世子!小世子和少爷回来了!” 商瑾言立即上前,扒拉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你们上哪去了?身上可有哪里伤着?” “娘亲,我没事。”喻子晔软声答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出来时不是叮嘱过你切勿乱跑吗?” 喻子晔委屈垂眸,“娘,他们不喜跟我玩儿,炎儿以后经常来找阿宁。” “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想着这些,身为世子,岂能整日玩乐?” 说着商瑾言眼神不善的看向苏蓁,后者却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如普通孩童般,躲在自家娘亲身后。 她尽量和颜悦色道,“惠然,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做客。” “好,我送你们离开。” “不必了。” 燕惠然将苏蓁推给文嬷嬷,快步追上了商瑾言,两人是闺中密友,相识多年,又岂会真的生气,不消片刻远处又传来了悦耳笑声。 这时,喻子晔又跑了回来,转眼又不见了踪影,只余他的声音在前方回响。 “阿宁!记住!我叫喻炎!喻子晔!你千万别忘了,我明日再来找你...哎哟喂......娘,您别揪我耳朵!疼!” 苏蓁抚摸着下巴,眸光闪烁,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看来往后日子少不了乐子了。 ...... 商瑾言带着喻子晔回府后,将他好生了训了一顿。 然而等自家母亲离开,喻子晔本欲将带回来的科斗放至池塘,却发现自己的院落被侍卫给包围的滴水不漏。 想着翻墙而出,不说身形不允许,他更担心罐子破碎。 倏地想起后院中有一口废弃水缸,稍加清理后,悄悄将满满一罐的科斗倒了进去。 待到夜深人静时,和贴身小厮一起拎着小桶来回奔波,给里面注入了不少水。 喻子晔双手扒着膝盖,大口喘气。拭去额上汗水,望着水缸中一群黑点儿游来游去,唇角扬起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只是他养了没多久,苏蓁又带他发掘了更多有意思的玩意儿,渐渐忘记了这一缸科斗。 直到后来某天夜晚大雨倾盆,虽说长久没换水,但因是雨季,时不时雨水浇养,依旧有不少存活了下来。 雨水顺着盖子缝隙流入缸中,绿蛙纷纷跳了出来各处乱窜。 当晚院中蛙鸣声不断,还连累了整个侯府上下。丫鬟们纷纷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而家丁们则是顶着大雨撑伞寻找,一时之间,闹得侯府鸡飞狗跳,十分混乱。 喻子晔却唯恐天下不乱,连夜逃到了太傅府上,躲在苏蓁房中死活不肯出来。 可惜后来被临安候带人将他抓了回去,关了两个月禁闭,直接命令将士看守,不准他遛出府上半步。 喻子晔抄了不知多少遍四书五经,以至于他后来看见那些书就头痛欲裂。 不过他不能出来,不代表苏蓁进不去,两人时常趁着临安候夫妻不在家时,研究各种机关术,或是窝在一起斗蛐蛐儿。 第0014章 老牛吃嫩草 商锦言与燕惠然外出定在三日后,一同前往附近的鹭茗山。 鹭茗山地势平坦,山间绿树成荫,中心地段怪石嶙峋,过了怪石林,有一片极美的湖泊,时不时有白鹭翱翔。 山后有几处村庄,人们以耕织种田、湖中打鱼为生。 待到秋日时节,山上枫叶遍地红,文人墨客相邀云集此处,乘舟泛湖,抚琴吟诗作画。 这三日期间,无论商锦言如何派人看守,喻子晔总是能想方设法溜出来,直至黄昏时分,才从太傅府上离去归家。 苏蓁自幼时起,每日清晨早起,在房间里运转灵识,加快其恢复速度。 经过七年休养,她原本积攒的力量在一点点复苏,这倒是个好消息。 苏蓁每日修炼心法,凝聚微薄的自然灵气锻造体魄。虽说作用甚小,却聊胜于无。若是遇上小妖,大致也能对付。 唯一让她心中有些安慰的是,根据太傅府藏书阁古书描述,这片未知的大陆上,的确有妖的存在。若能找到它们修炼之地,说不准对她恢复力量也能有些帮助。 而与妖相互制衡的道士,他们精通符咒阵法,以此将其收服。不过大多数来说,都是些神棍。 至于像苏蓁前世那种可修炼至登峰造极的驭妖法师,据残缺古籍记载,只在十万年前出现过。 可她如今还无法确认,自己究竟是来了别的大陆,亦或她以为的数年,其实已过十万年之久。 苏蓁运转丹田处微薄的灵力,摊开手心,金色的火焰纹路浮现而出,随即消失不见。 一切看似寻常,但她时常觉得不对劲,属于锦轻弦的那一份记忆十分模糊,好多处皆为空白。 她似乎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还有那个帮她重生的和尚,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从怀中取出通体黝黑的古埙,抚摸其纹路,一道温柔的呼唤声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锦儿...锦儿......’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苏蓁的思绪。 “少爷?” 听闻丫鬟的敲门声,苏蓁叹息一声,收敛心神,钻回被子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洗漱过后,将发丝用发带高高挽起,换上一袭她最钟爱的白色锦缎长袍,手执折扇。脸颊稍显稚嫩,不似寻常少年般棱角分明。瞳孔漆黑如墨,又带着着熠熠光辉,鼻梁高挺,唇色如樱,抿唇轻笑时似荡起一丝涟漪。 当燕惠然寻来时,苏蓁正蹲在圆凳上抚摸脸颊,望着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蓁儿?” 苏蓁回眸,从凳上跃下,抱住她的腰身,“娘亲。” 唉,她这两辈子年纪加起来,不知要比燕惠然大多少,却要天天对着人家撒娇。 倒不觉得亏,就是莫名有种老牛吃嫩草,占尽人家便宜的感觉。 “蓁儿,你刚刚那是......?” “嘿嘿!您别介意,蓁儿只不过是每日习惯被自己的倾世容颜惊艳一遍而已。”苏蓁扬起下巴,朝燕惠然眨了眨晶亮的眸子。 俏皮的模样惹得周围丫鬟们忍俊不禁,纷纷掩唇轻笑。 燕惠然点了点她的额头,“唉!你啊!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 她牵起苏蓁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近日老夫人不在,倒是无需前往请安,但姨娘们却需要来栖暇院行晨昏定省。 等她们抵达正堂时,安姨娘和柳姨娘已经带着府上公子小姐到了。 这两人今日来的倒是早,不过想来也是没安什么好心思。 见燕惠然进门,他们立即起身行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庆阳给母亲请安。” 苏桓俯身,行礼作揖,神色有些小心翼翼。 苏长欢年纪尚小,还不及苏蓁一半高,只见其迈着小步子奔向她怀里,“大哥哥!” 第0015章 庭院深深花竞开 苏蓁毫不费力便将她抱起,摸了摸她的头,“欢儿乖。” 苏长欢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处轻蹭。 “夫人,欢儿年纪小,不懂事,妾身会好好管教,学习礼仪规矩。”安姨娘轻轻颔首,抱歉道。 话虽如此,但看这着两人如此亲昵,心里倒也舒坦。 毕竟嫡庶有别,若苏蓁喜爱欢儿,等她将来及笄,定会给她谋个好亲事。 “无碍,自家兄妹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燕惠然坐于高处,她今日褪去宽袍长袖的曳地裙,身着一袭立领青色修身长衫,外罩轻纱。袖口处收紧,绣着一些淡雅花卉,腰系同色玉带。手腕处带着一副白玉手镯,显得肤色愈发白皙。 洛祁国王法规定,聘为妻,奔则为妾,只有正妻才可身着正红色,行媒妁之言,以八抬大轿之礼过门。 而柳姨娘平生素爱穿朱红色衣裙,据她所说,是因其与苏庭邺相识于红色梅林间...... 可事实上,其心昭然若揭。 比起柳姨娘珠钗满髻,而安姨娘则低调许多,身着一袭杏黄色裙装,露出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眼神澄澈,似不染纤尘。 对于柳姨娘,苏蓁一直心有防备,唯独不争不抢的安姨娘,她却一直琢磨不透。 柳姨娘嫉妒心极重,她绝不可能容忍太傅府除了苏桓之外,府上还出现其他庶子。等苏庭邺百年之后,再一同分夺家产。 那么...淡然若素的安姨娘,究竟是如何平安生下苏长欢的? 察觉到苏蓁打量的视线,安姨娘坐在位置上轻轻颔首,面色不变。 “我要带蓁儿出去几日,府上事情交给管家和嬷嬷打理,两位妹妹若有事找他们便是。” 燕惠然明显是下了逐客令,可柳姨娘却故作装傻充愣,“夫人近日为了府上事情操劳,难得带大少爷出去游玩。可这春日好时节,自然是人多才热闹,不若一同前往?” 她可是听说最近有不少达官显贵的夫人前往鹭茗山赏景,若是能够与之交好,她在府上的地位自然也能稳固。 苏蓁坐于燕惠然身旁,收回视线,眨巴着稚嫩的眸子,轻扯她衣袖,撒娇道,“娘亲,蓁儿刚才听文嬷嬷说,临安侯府的马车已经出发了,咱们也快出发吧。” 燕惠然嗔道,“你这皮猴儿,平日里读书也不见你如此上心。” 本是母子间的调侃,但落在柳姨娘眼中,却是指桑骂槐,暗指自己平日里不恭敬,有好事时跑来凑热闹。 “夫人?” 燕惠然看向柳姨娘,目光淡淡,“既然都想去,那便一起吧,只是出门在外,莫要失了礼仪。” “谢夫人。” 柳姨娘目露喜色,急忙行礼道谢。 见苏桓没动静,轻轻拍打了下他的胳膊,后者这才反应过来。 “桓儿谢过母亲。” 安姨娘浅笑拒绝,“谢夫人好意,只是欢儿这两日有些不太舒服,她年纪尚小,若是去山上怕会着凉。” “可有找大夫看看?” “回夫人,瑾儿无大碍,多歇息几日便可。” “既如此那算了,柳妹妹且带桓儿回去换衣服,尽量快些,莫让侯夫人和小世子等久了。” “是。” 随即,安姨娘和柳姨娘起身屈膝行礼,离开了栖霞苑。 第0016章 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苏蓁故作童真的语气问道,“娘亲,柳姨娘很明显是个坏人,您为何要带他们一起去啊。” 她自然明白燕惠然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会同柳姨娘她们虚与委蛇。可若身为当家主母,却要处处迁就小妾,着实委屈了。 因此她才忍不住,想要从侧面提醒,提防那个柳姨娘。 好在安姨娘不喜争抢,否则燕惠然必定受不住双面夹击。 燕惠然伸出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抚摸苏蓁脸颊,喃喃道,“蓁儿,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虽然你爹只有两房妾侍,可若她们日后亏待你们姐弟,娘又如何能心安?” 苏蓁的心蓦然间有些慌乱,装作无意间拉扯燕惠然手腕,借机查探她的脉搏,故而发现,她的身体比之从前更加虚弱。 若是长此以往,必死无疑。 但自己的出现,已经有违天道,若是强行改变他人命数,必会引发效应,出现无法意料的效果。 “娘,其实我......” 苏蓁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见文嬷嬷掀开侧门珠帘走了进来,“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东西也已安置妥当。” “好,蓁儿,那我们走吧,子晔必定等你许久了。” 思及那个喜欢缠着她的小胖子,苏蓁心中叹息一声,“好。” 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低垂着头朝外走去,纠结是否该出手逆天改命。 苏蓁曾帮燕惠然算过一卦,她本该在七年前血崩而亡,可却因她的出现,而意外存活。倘若第二次改变命数,谁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她当初化作浮魂,不知飘荡了多久,可这七年相处,却是真的将苏庭邺和燕惠然等人当成了亲人。 燕惠然遣散下人,握住文嬷嬷的手,眼眶含泪说道,“嬷嬷,你既是我的乳娘,又看着蓁儿和慎儿长大。膝下无子,如今又孤身一人,依照我的身体状况,当年落下的病根至今未曾痊愈,怕是也撑不了几年了,日后恐无法为您养老送终。” 文嬷嬷闻言立即跪下,“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您必定会长命百岁。” “嬷嬷你也不必安慰我,我如今时日无多,希望你能好好护着蓁儿和慎儿长大。” “不会的,老爷一直派人为您遍寻天下名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燕惠然声音很轻,苦涩中夹杂着无奈,心中有着万般不舍。 ...... 太傅府前,柳姨娘换了一袭玫红色紧身裙装,头顶的妇人髻上依旧是琳琅满目的珠钗。而苏桓则是淡绿色锦衣,搭配他们身边两个紫色衣裙的丫鬟......苏蓁随意瞥了一眼,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打过招呼后,燕惠然带着苏蓁上了为首的马车。 街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以及路人们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苏蓁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繁华热闹的京都城,思及自己被困于太傅府七年,顿时对外界心生向往。 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瞧见苏蓁狂热的眼神,燕惠然手帕掩唇笑道,“蓁儿可有中意之物?” “有,娘亲,我可以买几个糖人吗?” “你何时喜爱甜食了?” “蓁儿瞧那师傅手艺不错,故而好奇,想买来瞧瞧。” 第0017章 少年将军初长成 燕惠然宠溺的笑了,掀开窗帘对外吩咐道,“络芸,去买些糖人儿来。” “是,夫人。” 片刻后,苏蓁手上拿着牛皮纸袋乐得开心。 后面马车中,苏桓见夫人丫鬟买了几串糖人儿,心中微动,可接收到柳姨娘不满的眼神时,顿时收敛了心思。 而后者考虑的较为长远些,太傅虽得历代帝皇器重,可相较于世袭传承的地方土官而言,却属于流官一类。 若苏蓁一直顽劣不堪,未尝不是件好事。 ...... 他们到达约定好的城门时,临安侯府的马车也刚好到达。 喻子晔一直关注着外面,见到太傅府马车出来,不顾侯夫人劝阻,立即跃了下来,圆鼓鼓的身子略显滑稽。 苏蓁唇角微微勾起,掀开窗帘将喻子晔从自家马车旁拉扯进来。 燕惠然透过窗帘对商瑾言抱歉的笑了笑,正想出声,却见她也下了马车,挥挥手留下仆人和侍卫,让自家马车跟在后面。 幸而太傅府马车较宽,否则还真有些拥挤。 “阿宁,后面那个马车也是你们的吗?” “嗯,是我的庶弟苏桓,还有柳姨娘。” “是她?”喻子晔眼神讶然,略微嫌弃,“为何要带着他们啊!” “炎儿,你见过他们母子?”商瑾言问道。 “是啊,孩儿之前去太傅府时她一副阿谀谄媚的样子,瞧的我极为不舒服。” 苏蓁忍俊不禁,将几个牛皮纸袋递给他,“喏,这是给你的。” “什么啊?!” “打开看看便是。” “哇,糖人儿!”喻子晔扭头看向商瑾言,得到她点头首肯后,这才欣喜若狂的吃了起来,“阿宁,你真好,我都馋了好久了。” 他这三日随着苏蓁瘦身,不仅减少食量,就连甜食都没有碰过,见到糖人儿后,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燕惠然她们看着两人在一旁嬉笑,感叹道,“不过短短几日,他们情谊发展的可真快。” 商瑾言闻言颇有些无奈,“你还说呢,这臭小子之前只是在侯府胡闹,如今都变得不着家了。” 燕惠然轻笑,拍了拍商瑾言的手,“他们还小,等新鲜劲儿过了,或许就不会黏的这么紧了。” 苏蓁虽想帮喻子晔,可爱吃是孩子的天性,她又岂会扼杀。刚恰巧在街上遇见卖糖人儿的小贩,心想他定然喜欢,便买来了。 若当时同燕惠然直说,她定觉得不适合送给世子,恐又会念叨她失礼。 前往鹭茗山的一路上,众人闲得无聊,苏蓁滔滔不绝地讲述平日里无事在书本上见到的奇闻异事,引得他们一阵发笑。 喻子晔一向对书无感,可不知不觉便听了进去,尤其是有关战场的部分,听的他热血沸腾。 “娘,等我长大了,我要当大将军,上沙场奋勇杀敌!” “那你可得好好研习兵书,战场上可不光只有莽夫。” “啊!还得看书啊!”喻子晔闻言顿时泄气了,随即扭头问道,“那阿宁你呢?你日后想做什么?” 苏蓁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端端正正坐好,“其实我比较想做一只闲云野鹤,向往逍遥自得闲,潇洒天地间。” 燕惠然倏地想起什么,“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萧大将军当年携妻儿离开。听说萧小公子近日防御敌军偷袭,我军非但没有造成损伤,甚至还利用布下的机关阵法重创敌军。之后领兵上阵,打赢了数场胜仗,相信西凉敌军很快就会退兵。届时荣归故里,待得册封,必将彻底名动天下。” 商瑾言沉默不语,这哪里是好事,分明功高震主啊...... 第0018章 山清水秀稻草香 而苏蓁听闻她们谈起萧小公子,自然回忆起七年前唯一一次与萧楚泓的相遇。多年来午夜梦回,不知为何,总是能梦见他的身影。 稀了奇了,她都不知活了多少年,为何会对一稚童念念不忘?! 话说回来,萧楚泓经历了战场上浴血奋战,也不知他如今变成何种模样...... “阿宁,你尝尝这糖人儿,可好吃了!”喻子晔打断了苏蓁思绪,笑的眉眼弯弯。 “你吃吧,我胆儿小,怕胖。” “......” 喻子晔闻言,终于决定回头了,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将糖人儿放回了纸袋中。 商瑾言目光惊奇,自家儿子她当然了解,在侯府时若是有人敢碰他收藏的零嘴儿,必定会怒火中烧,真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自觉的一日。 陡然间,商瑾言对苏蓁有些刮目相看。 马车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鹭茗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山脚下的村庄十分热闹,小贩们在小道上摆摊售卖各种新奇物件以及小吃,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原来今日恰好遇上附近村庄的人赶集,虽没有京城的繁华盛景,却也热闹非凡。 遥遥望去,依稀可见不远处的村庄,看着约莫有一百多户。这些人家在这里生活了许久,房屋农舍虽然经过上百年的洗礼,土质墙壁上非但没有出现裂痕,反而被修缮的极好。 柳姨娘下了马车才恍然发觉,侯府的人竟一直在后面跟着,而侯夫人同燕惠然母子二人共乘一辆马车。 明明心中泛酸,脸上依旧挂着适当得体的笑容。 “妾身见过郡主,小世子。” “庆阳见过郡主,小世子。” 柳姨娘和苏桓恭敬俯身,行礼作揖。 下了马车后,商瑾言又换上了雍容华贵的模样,微微抬手,凝声道,“免礼。” 喻子晔立于她们身旁,上下打量,不禁低声嘀咕,“红配绿赛狗屁,红配紫赛狗屎,红配黄赛流氓。瞧他们这些人,站在一起可真扎眼。” 苏蓁闻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喻子晔说的没毛病,话粗理不粗。 商瑾言唇角轻扯,暗暗瞪了他一眼,“炎儿,不得无礼。” 喻子晔瘪嘴,扭过头冷哼了一声,随即扯了扯商瑾言的袖子。 “娘,我们赶紧上山吧。” 众人下了马车,改乘轿子,毕竟是官宦妇道人家,如此抛头露面总归不大合适。 村民们友好淳朴,身上扛着锄头等农作工具,从他们身旁路过。稚嫩孩童们在院中玩着蹴鞠,欢声笑语不断,还有些躲在栅栏旁,好奇地探头打量。 越过金黄色麦田,可见一片茂盛葱翠的树林,林中灌木丛生,阳光透过叶间缝隙照耀在地面上,形成了圆圆的光斑。 后方山清水秀远离尘世喧嚣,令人心静神怡,难怪许多侠客愿意隐居深山,独乐其中。 众人在小溪边稍加歇息,商瑾言立于湖畔边缘,望着远处山石美景感慨万千,“这山钟灵毓秀,由于山脉位置极佳,听说曾孕育出不少奇珍药材,动物极具灵性,就连每年收成都比其他地方要好。” “是啊,难怪每年来这里的人络绎不绝。”燕惠然点头点,赞同道。 第0019章 各怀心思生不满 苏蓁自入山之后,顿觉耳清目明,经络通顺,灵识运转速度好似快了不少。 这山里......该不会藏着什么好宝贝吧?! 她坐在湖边的岩石上,身后白色发带随风飞扬,手上把玩着一枚扁平石子,上下抛动。唇角微微翘起,眸中狡黠笑意一闪即逝。 喻子晔将手上装有糖人儿的牛皮纸袋塞进小厮手中,朝着苏蓁小跑过来,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下颤动,瞧着颇有些好笑。 “阿宁,你怎的一个人在这边?”他气喘吁吁的站定后问道。 “突然觉得这里风景秀丽,有些不太想回去罢了了。” “那我们便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待会儿我便去找娘亲说说。” 瞧他神情欣喜,不愿意回自家那深宅大院中,苏蓁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欸?你在笑什么?” “无事。” 苏蓁从岩石上起身,随手拍落衣衫上的灰尘,目光直视前方,右手掌握好力度,捏紧扁平石子,快速抛出。石子擦贴水面旋转飞出,水花溅落,弹起又继续向前飞出,反复多次,直至石子彻底落入水中。 原本波光粼粼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被惊醒的鱼儿们到处逃窜。 喻子晔在一旁‘啪啪’鼓起了掌,眼神流露出羡慕。 “哇,阿宁,你好厉害啊!” “想学?” “嗯嗯!”喻子晔使劲点点头。 “可以啊,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苏蓁冲他挤眉弄眼,勾了勾勾手指,后者立即将脑袋凑了过来。 “你说你说!还没有本世子办不到的事情。” 喻子晔挺直腰板儿,拍了拍胸脯。 瞧他自恋的小模样,苏蓁笑得龇牙咧嘴,俨然一只小狐狸。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凑了过去,两人窝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不远处,苏庆阳站在溪边望着那二人亲昵的模样,双手下意识绞着衣角。脚下悄悄移动,想要过去同他们一起玩乐,可察觉到柳姨娘不满的视线,立即收敛心思,乖巧的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柳姨娘顺着那边望去,心中不屑,“那两个小鬼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桓儿,你可不能跟他们学,我们要在别院住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多跟那些名门少爷相处,知道吗?” 苏庆阳俯身作揖,“是,姨娘,孩儿谨记。” 柳姨娘听闻‘姨娘’二字,如同利刃插在了心上,美眸深处多出几分恶毒嫉恨,她早已恨透了这个称呼!迟早有一天,她会把燕惠然那个病秧子从主母位置上拽下来!到时候...... 不远处商瑾言恰好回眸,柳姨娘吓了一跳,立即有所收敛。 商瑾言心中反感,愤然道,“惠然,你若顾及面子,便由我出面派人把她撵回去。” “三娘!”燕惠然握住她的手,“我知你一直不喜她,可她毕竟是老夫人的娘家人。” “你那个婆婆向来势力,也难为你能忍受的了,亏得苏庭邺对你好,否则我必向皇兄请旨,让你们和离。” “夫君他待我自然很好,可是......” 燕惠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她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当此刻,却见喻子晔跑了过来,“娘!” 第0020章 爹不疼,娘不爱 商瑾言佯装愠怒的呵斥道,“炎儿,你这般乱跑乱跳的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见喻子晔立刻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垂眸时黑曜石般的眼珠却在滴溜溜转。 商瑾言明显对他这招没辙,从丫鬟手上接过帕子,蹲下身细心地为他擦拭汗水。 “行了,别装了,说吧,你何故跑这么急?” 喻子晔神情转化自如,瞬间展露笑颜,“娘亲,我们可可否在这鹭茗山的别院多住几日?” “哦?为何?” “哎哟,您就答应我嘛!苏夫人,不,惠姨,您帮我劝劝我娘亲呗!”喻子晔扯着二人的袖子撒娇,“好不好嘛!” 两人目光交错,哑然失笑。 “说吧,你这个小毛猴儿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娘亲,您看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要不多在这里留些日子呗。” “若是玩够了,你那课业怕是也荒废了,到时候你父亲若要打你,我可不会再拦着了。” 喻子晔露出讨好的笑容,开始撒娇,“哎哟,娘亲,您向来是菩萨心肠,断不会看着炎儿挨打。而且您倘若一直把我关在府里,我也学不进去,那不就弄巧成拙了嘛!” 燕惠然静静听着,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了附近正躺在岩石上小憩的苏蓁,顿时心如明镜,肯定又是自家那位小祖宗出的主意,就是不知他们两个又想做什么。 “三娘,这孩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既是出来游玩,自然该尽兴了才好。” 商瑾言知晓她是在故意给自己台阶下,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那好,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行行行,您说吧。”喻子晔忙不迭的应道。 “第一,不可到处整日跑的不见踪影。第二,身边不能离人,切记不可跟他人起了冲突。” “娘,那若是别人欺负我怎么办?”喻子晔双手插手,鼓起腮帮子不满的说道。 “就你这性子,不到处惹是生非我就谢天谢地了。” “......” 喻子晔语塞,莫名有种爹不疼娘不爱的感觉,他莫不是捡来的吧? “看你这反应,是不想应咯?”商瑾言眉头轻挑,笑问道。 “答应答应,您说的对,您接着说吧。” “第三条嘛,我会命人将你的书搬来,课业不可落下,回去后我会让先生抽查。” “啊?什么?还要背书?!”喻子晔表情难看成了苦瓜色,尾音拖长,“娘!不要吧!” 想长生不老吗?背书就好了!眼睛一闭一睁,以为一天都过去了,结果只不过一炷香而已。 “那你自己看着办咯。” 喻子晔垂下头,求救的眼神飘向了苏蓁,后者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冲他眨了两下眼。 他咬紧牙关,猛地抬起头,表情悲壮,像是即将要去赴死,“好,孩儿都应下了。” 商瑾言和燕惠然目光惊愕,她们没听错吧?喻子晔可是生平第一次因此种事服软! “娘,郡主,子晔都答应了,那我便与他有难同当,一起应下。” 苏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把勾住喻子晔的肩膀,两人皆是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 “什么有难同当!叫你们念书自是为了你们好!何故被曲解成害你们?”商瑾言佯怒道。 “是蓁儿说错话了,子晔生性善良淳厚,将来必是可塑之才,郡主对他悉心教导,也是应该的。” 第0021章 鹭茗山间怪石林 商瑾言看着她处变不惊,神情自若,蓦然间竟觉得自己像是在与同岁之人交谈,俯下身捏了捏她稚嫩的脸蛋儿,顿生喜爱。 “惠然,你家蓁儿长的可真不错,可惜了是男儿,否则的话等日后必要将他讨来给我家炎儿当娘子。” 苏蓁和燕惠然笑容逐渐凝固,两人神态如出一辙。 “是可惜了,不过他们现在这般也挺好的。” “蓁儿,我同你娘是自幼从深闺一起长大的挚友,你日后唤我瑾姨便可。”商瑾言即使身着素色常服,并无搭配繁杂饰品,通身雍容华贵的气质依旧难以遮掩,如沐春风的笑容令苏蓁心生暖意。 “是,瑾姨。”苏蓁躬身作揖行礼。 商瑾言不等她弯腰,立即将她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 喻子晔在一旁看着,心中泛起了酸,唉,他娘何时也能待他这般温柔。 “对了,炎儿,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喻子晔抚摸着下巴,细细思索,“娘,没有了,您只要不管着我就行了。” 商瑾言瞪了他一眼,他吓得躲在了苏蓁背后,悄悄探出头,扮了个鬼脸。 她叹了口气,对身边丫鬟吩咐道,“玉珍,你且去派人通知府上,安排多备些东西来。” “是,郡主。” 玉珍为商瑾言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容貌秀丽,五官端正。当年跟着她一同嫁入侯府,至今未曾婚配,对其忠心耿耿,不曾生出非分之想。 “青萝,你也去吧。” “是,夫人。” 玉珍和青萝行礼退下,待她们回来后,一行众人才接着朝山上行去。 柳姨娘得知要在鹭茗山别院多停留几日,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又岂会心生不满。 之后这一路上,他们倒是遇见了不少达官贵族的夫人,寒暄客套一番后,又各自分开。 约莫半柱香后,来到了鹭茗山中闻名遐迩的怪石林。 林中怪石似是天然形成,并无经过人工巧匠的打磨,这林间只生石物,活物无法生长。 树形巨石栩栩如生,树冠上枝繁叶茂,石果悬挂于树枝之上,树下‘小兽’或静卧或奔走状,就连地上‘花草’逼真到亦可以假乱真。 苏蓁自从进入这怪石林,便觉得体内灵识运转速度又加快了不少,天地自然间的灵气化作无形流光涌入,只是转瞬即逝,恍若错觉。 她轻扯喻子晔的袖子,故意落后几步,对林间石树细细打量,发现树干上依稀可见暗黑色的纹路,线条流畅精细。 “阿宁,你对这些树很感兴趣吗?” 苏蓁眼睛眯起,轻声喃喃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树与其说是自然形成,倒不如说,有人设法将这原本布满生机的树林石化,似乎是为了封印什么东西。” “啊?石化?封印?你怎么知道?!” 喻子晔大惊,苏蓁回过神急忙捂住他的嘴,“嘘!别说了。” 喻子晔未曾反应过来,只觉唇瓣被温软的小手覆盖,一股清香入鼻,脑子蓦然间有些发懵。 第0022章 佛寺轻渺道罗生 “小晔子,我松开手,你不要嚷嚷,好吗?” 喻子晔本能的点了两下头,苏蓁这才松开了他。 他轻声问道,“阿宁,这怪石林少说也有数千年了,你怎会觉得是人为的呢?” 苏蓁闻言喜上眉梢,乐得合不拢嘴。原来已经存在几千年了啊,怪不得灵气如此浓厚,看来他们延长回去时日的决定是对的。 “晚上就知道了,我们先上山。” “哦,好。” 喻子晔思及苏蓁之前悄悄对他所说,神情跃跃欲试,兴致高昂,随即两人又悄悄回到了燕惠然身边。 柳姨娘落于燕惠然身后半步,见那二人一直谈笑风生,心有不甘,故作感慨道,“不说白日里来此都难辨真假,若是夜里,怕是更会信以为真。” 商瑾言斜睨她一眼说道,“听说很久以前,这里寸草不生,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树木疯狂生长,对附近庄稼地里种的农作物造成了压制,导致三年大旱。后来一名高僧路过,镇压作祟妖物,并将这里进行封印,庄稼才恢复如常。” 高僧?苏蓁闻言心底怪异感油然而生。 “瑾姨,您知道那个高僧叫什么吗?可曾有人听说过他的长相模样?” “记不清了,这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可是传说都是由一件或数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所演化而成,并非无中生有。” “大少爷,您似乎对这种事很上心呢。”柳姨娘虽是对苏蓁说话,眼神不由自主飘向燕惠然,巧笑嫣然,“不过您现在年纪尚小,对众多事理解尚未透彻,自该学习书法剑道。可莫要一时想不开,随其遁入空门。” 苏蓁垂眸,目光三分冷冽,随即歪着头打量她一眼笑道,“姨娘多心了,蓁儿只是好奇罢了。更何况,佛家中人向来济世为怀,难不成在姨娘眼中被视为不堪入目之流?” 洛祁王朝向来尊崇道教佛法,国师罗生便是道教高人,深谙无上道法,可窥得天机,救黎民于水火。因泄露天机过多,常年闭关,寻求天道。 而云霜寺住持大师轻渺大师向世人传教佛理,普渡众生。庙中香火鼎盛,每日前来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逢年过节时更是人满为患。因其十分灵验,无论身处名门望族,亦或穷乡僻壤,皆会回来还愿,添些香油钱,亦或为佛祖重塑金身。帝皇更是下令将云霜寺命为护国寺,以保洛祁王朝千秋万世。 柳姨娘闻言表情有些难堪,没想到这苏蓁小小年纪伶牙俐齿,丝毫不知收敛,想起自家儿子胆小怯懦,内心愈发不平衡。 纵使心有万千埋怨,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神情转换自如,抬手想要抚摸苏蓁的头发,却被其不着痕迹的避开,喻子晔见状捂着嘴偷笑。 “柳姨娘,出门在外,可要忧心祸从口出,莫要失礼,损了咱们苏家脸面。”燕惠然虽生性宽容大度,贤良淑德,可这并不代表她会纵容小妾当着自己的面儿欺辱自己女儿。 第0023章 石花生灵隐无踪 柳姨娘脸上臊得慌,屈膝行礼,“姐姐说的是,妾身知错,定谨记悔改。” “嗯。” 若是在府上,她必定要大闹一场,但这里名门夫人众多,她可不愿给自己冠上泼妇的罪名。 商瑾言看着这一幕,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并非所有人都像燕惠然那般有容人之量。以德报怨这种事,倘若遇对了人还好,若是错了,必定会起了反效果,令对方生出不满与妒忌。 这柳姨娘明显属于后者,看来在别院居住这段时日,得多加防范着些。 苏蓁淡淡的‘嘁’了一声,喻子晔性子向来不安分,凑上前冲她挤眉弄眼。 这两人皆是古灵精怪的主儿,偏偏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相识不过三日,却仿若多年挚友,默契十足,只需相互递一个眼神,便可意领神会。 他们相视一笑,心中盘算着日后该如何整蛊这柳姨娘。 在众人沉醉于中这似鬼斧神工的石林中时,苏蓁突然被小道旁的一株石花吸引了视线。 其叶由数片小叶构成掌状复叶,轮生,呈倒卵形,顶端较尖,上方花苞稍稍裂开,依稀可见花蕊。 苏蓁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灵气浮现,但是直觉告诉她,这片林中所有石树加起来,怕是都无法与这株花相提并论。 她从怀中取出锦帕,蹲下身想要将其拿起,然而异变突生,石花竟然直接钻入了地下,消失无踪。 喻子晔眼尖,被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指着苏蓁的方向张大嘴巴,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 燕惠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疑惑道,“蓁儿?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事呀,我们只是觉得这怪石林风景确实挺奇特。”苏蓁看向前方,故作眼前一亮惊喜状,岔开话题,“娘,前面好像有喧闹声,我们是不是到鹭茗湖了。” “是啊,你且跟紧些,莫要走丢了。” “好的。” 喻子晔满腹疑惑,可苏蓁神情淡定,心中兴奋的火焰逐渐熄灭,一度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 鹭茗湖占地面积极广,后傍巍峨青山,左衔接山间暗流,右与江川海水相连。 当一行人出了怪石林后,瞬间被眼前这一副美如画的景象所惊艳。 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蓝天白云,绿树青山,映照于水面之上。湖上渔夫头戴斗笠,身着蓑衣,乘一叶轻舟远去,时隐时现于峡谷间。朝空中望去,数不清的白鹭自成群结队自南方归来,翱翔飞旋。它们姿态弧线优美,似翩翩起舞。脖颈细长,翅膀大张,羽毛纯洁无瑕,两条长腿乌黑纤细。 有几只白鹭飞落于碧水湖面上,雪白身影倒映,时而戏水,时而捕鱼。 苏蓁望着这一幕,目光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惆怅,曾几何时,她也曾孤身一人游历世间,驭妖除魔。 不知是前生浮华云烟梦一场,亦或如今幡然梦醒,堕入这繁华尘世间。 蓦然间,耳畔似响起温润飘渺之声...... 第0024章 双乘白鹭翔于天 ‘与其做一只闲云野鹤,了无牵挂,不若寻一人厮守终老。月下西楼,蚀骨为誓,许你终生不弃。’ 苏蓁目光迷离,回神后揉了揉眉心,这段声音每逢夜半子时,便会出现于她的睡梦中,刚才不知为何会忽然响起。 长叹一声,唇边扬起淡淡的弧度,松开燕惠然的手,在岸边挑选出几枚石子望向喻子晔。随即足尖于岸边轻点,在所有人惊诧的视线中,身如轻燕飞掠而起,脚踏湖面如履平地,涟漪扩散,却未惊觉白鹭。 如喻子晔之前所见,石子抛出,起起伏伏,接连擦出数道水花。 苏蓁趁白鹭飞起时,纵身一跃,跳到了其中一只体型较大的白鹭背上,起初时,它也曾剧烈挣扎,可当苏蓁将手心放在它头顶之处时,顿时安分了下来,带着她朝空中长掠而去。 燕惠然吓得花容失色,“蓁儿!” “娘,莫怕。” 苏蓁望着喻子晔惊讶羡慕的小眼神,垂头在身下的白鹭耳边低语几句,随即,它长鸣一声,与另一只身形巨大的白鹭朝着喻子晔飞来。 所有人本能的后退两步,而喻子晔脚下未曾移动半分。 苏蓁环顾四周,笑着朝他伸出了手,柔和的日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喻子晔心中的不安蓦然消失不见,回握住她的手。 苏蓁稍稍使力,便将他扯到了另一只白鹭背上,力气之大,超出了他们预料。 “小晔子,坐稳了!” “啊?什么?” 喻子晔下意识搂住白鹭脖子,下一刻,他直接被带到了空中。伴随着一声惨叫,下面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心惊胆战的望着这一幕。 “哈哈哈!小晔子,你就这点儿胆量吗?” 喻子晔适应能力很强悍,最初吓得不敢睁开眼,可是听着苏蓁的嘲笑,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耳边风声呼啸,下方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 放眼望去,被这浩瀚壮阔的景致迷了眼,顿时心潮澎湃。 渐渐地,二人此举吸引了同游鹭茗山的贵夫人们,表情同样从惊吓转为震撼,再到羡慕向往。 而柳姨娘面上惶恐,心中却是巴不得他们摔下来才好。 苏蓁看似滑腻,实则却是于高处观察怪石林的地形,这才惊觉这石林布置竟是天然阵法,好在并非杀阵,危险不大。 观察结束后,吹了声口哨,喻子晔的那只白鹭缓缓从高空中飞翔落下。 落地后,喻子晔仍觉意犹未尽,对着空中大喊道,“天呐!阿宁,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蓁笑了笑,轻拍白鹭头部,在离地面尚有一米时,飞身跃下,落地时旋转几圈,脚尖点地顿住,转身时回眸一笑,风华绝世。 众人呆愣了片刻,这才上前查看他们身上可曾有伤。 “蓁儿,你简直太荒唐胡闹了,怎么还带着炎儿一起呢?!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燕惠然俯身呵斥,却不禁红了眼眶。 苏蓁笑嘻嘻仰起头,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如同慵懒的猫儿,在其侧脸处蹭了蹭,用软软糯糯的语气讨好道,“嘻嘻,娘,白鹭与人一样通灵性,只要它们感受到我们的善意,便不会恶意攻击。” 第0025章 清丽娇俏御卿晚 商瑾言神色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瞧着苏蓁,越看越满意,心中叹息苏蓁何不为女儿身,不过与炎儿如此交好也是好事,就是行事太过危险了,定要好好训诫他们,改邪归正。 只可惜,她完全忽略了这二人的祸害能力。 “蓁儿?你可是会兽语?它们好似听得懂你讲话?” 苏蓁挠了挠脑袋,扮起天真无害的表情来一气呵成。 “之前只不过是在家中古书残卷上瞧见过,因觉得好奇,便研究了一段时日。” 此时,周围的夫人们已经走到了近前,屈膝行礼,“见过郡主,太傅夫人,小世子。” 燕惠然为帝皇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她们并无品阶,自然得对其行礼。 商瑾言摆摆手,“众位夫人公子和小姐无须多礼,都是出来游玩,莫要坏了大家兴致。” “谢郡主。” 她们起身后,开始闲聊,“没想到郡主和太傅夫人今日也来游玩了,看来这鹭茗山果真是不负盛名。” “苏夫人,你家蓁儿可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如此出彩。” “小世子胆量也大,竟敢真的上去。” “不过还是太危险了,以后还是小心些才好。” 喻子晔自是不必多言,苏蓁拱手作揖,“谢众位夫人关心。” “蓁儿小公子,不知你口中的那本古籍为何名?”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好奇道。 苏蓁面不改色的开始扯谎,捶着胸口,似是心痛惋惜。 “哎哟!夫人,您可别提了,那本书也不知在角落里存放了多久,我只不过才看了一点,居然就全散了。” 她们仔细打量苏蓁的表情,生动形象,完全不像是在说假话,顿时便信了几分。 “原来如此,小公子也莫要伤心,该是有缘无分,他日说不定能寻到更好的书。” 苏蓁轻声抽噎,假意擦了擦眼泪,燕惠然不明真相,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蓁儿,你已经很不错了,为娘之前也是见所未见,今日你可是令我们大开眼界了。” “真的吗?” 苏蓁蒲扇般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惹人心怜,再加上她似粉雕玉琢的五官,她们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当然。”燕惠然揉了揉她的头发。 “太好了!”苏蓁顿时喜笑颜开。 喻子晔可顾不上看苏蓁演戏,自打尚书夫人出现,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侧的女童身上。 苏蓁悄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女童约莫六七岁左右,玲珑娇俏。乌黑发丝扎成双环髻,蝴蝶发饰插于发间,耳垂上挂着珍珠坠。因年纪尚小粉黛未施,身穿淡粉色锦裙,白色腰带束腰,双手交叠垂于身前,左手皓腕上戴着银镯。眼神清亮温婉,举止端庄,可见尚书府教养甚好。 难怪喻子晔一直对其念念不忘,这小丫头长成了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苏蓁虽年幼,可笑起来却不由自主带着些痞气,目光肆意不羁。 “卿晚见过郡主,太傅夫人,小世子,苏小公子。” 御卿晚察觉到二人打量自己,脸颊上不禁浮起两朵红云。 第0026章 情窦初开前路艰 “卿晚妹妹,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你曾来过我们府上!” “回小世子,卿晚记得。” 尚书夫人人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小世子同晚晚认识。” “是啊是啊!御夫人,我们要在这里住上数日,您若有空的话,可以带晚晚妹妹来玩。” 苏蓁无奈扶额,遮挡住自己嫌弃的眼神,他倒是自觉,直接顺着尚书夫人把称呼都给改了。难不成他以为只要自己开口快,别人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炎儿,不可放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你不知吗?” “娘!孩儿不过是想邀请晚晚妹妹一起玩。”喻子晔小跑到御卿晚面前,笑容灿烂,“晚晚妹妹,阿宁可厉害了,你若是无聊,随时可以过来!” 苏蓁莫名其妙被点名,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喻子晔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下意识看向商瑾言,干笑两声。 “娘,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另一边。” 说罢,喻子晔拽住苏蓁和御卿晚的衣袖,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欸?晚晚?!”尚书夫人惊呼道。 商瑾言叹气,对玉珍吩咐道,“玉珍,去派人跟着世子,莫让他们伤着。” “是,郡主。” 等玉珍退下后,商瑾言抱歉道,“让各位夫人见笑了,炎儿不懂事,过后本郡主会训斥惩戒于他。” 临安侯府夫人商瑾言,后面可是有整个平阳王府做支撑,又被太后视为掌上明珠,哪里容得他们反驳。 尚书夫人虽担忧,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更何况真能攀上侯府,倒也是件好事。只是自家那丫头性格向来倨傲,心气儿又高,怕是不会将那小世子放在心上。 “郡主客气了,能陪世子一起,是晚晚的荣幸才对。” “本郡主已经派人在别院准备了午膳,各位夫人一起来吧。” “谢郡主。”众夫人行礼道谢。 另一边。 喻子晔松开二人的手,摸了摸后脑勺,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行为不妥,“不好意思啊,晚晚妹妹。” “小世子将臣女带来这里可是有事?”御卿晚声音不卑不亢。 “额...晚晚妹妹,我以后可以经常跟你玩吗?” “小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我们还小啊,不必忌讳这些。” “娘亲说过,要恪守礼仪尊卑,不得逾越。” 听着他两尴尬的对话,苏蓁不禁翻了个白眼,转身朝着怪石林的方向走去。 这丫头连侯府世子都看不上,看来尚书府的野心不小啊。她偶尔听苏庭邺提过边关战报,数次大捷,相信过不了多久西凉必会撤兵,届时他们的大军就会启程班师回朝。 不知为何,苏蓁每每思及此事,心中就惶惶不安,可能是她的力量还太弱,几番推算,终一无所获。 “咦?阿宁,你去哪儿?!” “怪石林。” “你好像很喜欢那里,只不过这座山是皇家的,等回去后,我去求皇上舅舅挖上几颗,种到你家后山上。” 败家子儿!那怪石林其实是座聚灵法阵,目前看来,那高僧的确是做了好事。 “不必了!这石树若能以人力挖走,恐怕这里早就空了。” 第0027章 机关木虫气内伤 “小公子说得对,我们上山时曾听说,林间石树于夜间会自动变换位置,凡是意图砍伐之人,皆会惨遭横祸。” 喻子晔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苏蓁冲他眨眨眼,‘没关系,按计划行事。’ 喻子晔点头,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到御卿晚身上,只可惜他拿出所有的小玩意儿,仍未能讨得她欢心。 苏蓁被其吸引注意力,放弃了去怪石林,转而从拿起地上一个小木盒问道,“小晔子,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可是我最喜欢的!我打开给你们瞧瞧。” “好。” 喻子晔得意一笑,从她手上拿过木盒,手速飞快,只可见模糊残影,木盒不断传来‘咔咔’声响。不消片刻,木盖自动上升开启。 喻子晔将其取下,苏蓁脑袋凑过去望了一眼...... “噢哟!我的天呐,你这是什么鬼东西?!”苏蓁被吓到说话声音和语气都变了,快速闪身离开了原地。 那木盒中装满了小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细看之下会发现是木头所制,头部有两只触角,生八足。 每次看见小虫子,尤其类似这种成群结队出没,苏蓁头皮发麻,背后直冒凉气,身上顿起鸡皮疙瘩。 “你们可别小看它们,这里面藏了火药,只要小虫预先设好行进路线,到时就会炸开,最适合用来当自保的武器。对了,它还会飞呢,要不我示范给你看看?” “......” “小世子,您...您爱好怎如此奇特?!” 御卿晚吓得脸色惨白,朝苏蓁的方向退了几步。不仅会炸还会飞?!飞到她衣服里怎么办?天哪!太可怕了! 听完他的介绍,苏蓁感觉要被气出内伤,“喻子晔,你这人怕是有毒吧?居然用火药和虫子来追小姑娘?!你是打算失败后若是吓不死,再跟人家同归于尽吗?!” “不不不,别瞎说,这里面可没毒。”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应该是水和面粉!晃一晃说不定还能摇成浆糊!抱着你那个盒子离我远点!一丈.....不!三丈以外!” 喻子晔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笑意难忍,语气惋惜的调侃道,“真没想到,原来阿宁你这么怕死啊?我还以为你无所畏惧呢!哈哈哈哈!” “你觉得呢?”苏蓁磨了磨牙,恶狠狠地说道。 “噫~啧啧啧!我懂了!阿宁啊,小虫这么可爱,你怎么会怕它们呢?” “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扔湖里喂鱼!” “哎哟,好啦,我收起来就是了。” 见苏蓁真的动怒,喻子晔这才有所收敛,万一把他家那位彪悍的娘亲给招过来,不但心血白费,就连耳朵都可能会保不住。 等喻子晔重新将木盒装回原型,苏蓁才慢慢靠近他。 “阿宁,我这里其实还有很多宝贝,等下我都拿出来给你见识见识。” 苏蓁看向御卿晚,她正站在树下瑟瑟发抖,不敢再靠近喻子晔半步。 “算了,你安分点儿吧。时辰不早了,大家应该饿了,先去别院用午膳吧。” 第0028章 囚困于笼灭天性 苏蓁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低垂着头不语,实则在心中默默盘算,要如何克服对虫类的恐惧,绝不可再让其成为自己的弱点! 一提起吃,喻子晔眼前一亮,乐呵呵的将他的宝贝全都收了起来,屁颠儿屁颠儿跟了上去。 御卿晚望着二人远去,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御小姐,尚书夫人交代过,让奴婢带您去郡主别院。”玉珍微微颔首,语气恭敬。 “嗯,有劳了。”御卿晚双手交叠于身前,朝着前方缓步而去。 玉珍紧跟其身侧,细致打量这位尚书府的小姐,最终想法与苏蓁一致。 “玉珍姐姐。” “奴婢在,御小姐请说。” “太傅府苏蓁小公子似乎和小世子关系很好,刚才他对小世子出言不逊,甚至还进行威胁,可小世子并没有生气。” “是的。” “他们认识很久了吗?” “不过三日而已。” 御卿晚垂眸,区区三日?这苏蓁身上有何出众之处,竟能将侯府小世子哄的心服口服? 蓦然间,回忆起之前湖上惊鸿一瞥,顿时心中了然。 ...... 喻子晔跟着苏蓁走了没多远,倏地反应过来他居然将御卿晚忘到了脑后。 人是他带出来的,倘若把她弄丢了,娘亲定要责罚于他。 苏蓁注意到他打算回去,立即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阿宁,你这是作甚?快些放开,晚晚没跟上来,我要去找她。” “与其担心她,不如先顾好你自己吧。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且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玉珍姐姐在后面跟着,不会有事的。” “阿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明白。” “她应该从小就被尚书府精心培养,大概是打算送进宫的。” “入宫?当娘娘吗?为何你会知晓?” “......” 苏蓁语塞,这难道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吗? “不!我不管!阿宁,我们不能让她进宫,一定要想法子帮她!” 她都能猜到的事情,他那位郡主母亲又岂会看不出,哪能容得他们胡闹。 “小世子,那您觉得她哪里打动你了?”苏蓁好笑的问道。 喻子晔嘟起唇瓣,挠了挠头发,声音落寞而委屈,“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同她初次相见时,她正在侯府内院中喂鱼。在她回眸莞尔一笑的瞬间,我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仿若这天地间只有我跟她二人。可是当我想要同她一起玩,她却转身离去了。” 若干年后,苏蓁回忆起他今日所说,只余下了满满的心酸。 苏蓁如今虽觉得好笑,可语气不由得放软下来,“故而你觉得是因为你的体型,才会过度自卑?” “嗯!” 原来如此,只是七岁稚龄的一见钟情,几年后,倘若一直未见,怕是所有记忆都会逐渐变淡直至遗忘。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来日方长,无须着急。” “可你说她有可能会进宫啊!” “小晔子,可还记得之前带你飞天的白鹭?” “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吗?”喻子晔目光期待。 “它们生性高傲自由,喜翱翔于天,即使折翼,也想振翅高飞。若你强行将其困于笼中,岂非磨灭了它的天性?飞禽如此,人亦如此。” 喻子晔眨眨眼,郑重点头,“嗯,听不懂。” “算了,不过你的木虫确实不错,借我一用。” “你不怕它们了吗?” “......” 第0029章 芳华水榭设宴客 皇家于鹭茗山设有行宫,供皇帝与宫中贵人居住。 平阳王爱女心切,特意为商瑾言于鹭茗湖畔建了一座郡主别院,取名为‘芳华水榭’。 名为别院,实则搭建于水面之上,下方支柱延伸至水中,以石梁作为支撑。其呈回字形,楼阁雅苑,回廊凉亭一应俱全。四面八方皆有落地门窗,屋顶为歇山顶式,房檐四角翘起,大柱上雕梁画栋,外侧设有栏杆。 由正门而入,可见凤凰涅槃浮雕,形态逼真,引人注目。四处白色轻纱随风飞扬,缕缕檀香浮向上空。 水榭中花卉众多,在这时节还能养的如此好,想来下人们也费了不少心思。 “小世子,大少爷,午膳已经备好了。”燕惠然身边的青萝一直于中门外等候,见二人出现,立刻莲步轻移,颔首道。 苏蓁思及喻子晔的木虫,霎时失去胃口,可如今出门在外,更何况是在郡主别院,又岂能驳了人家面子。 “青萝姐姐,劳烦带路吧。” “是。” 青萝朝后张望一眼,正想询问御家小姐的下落,却见苏蓁摇摇头,顿时不再多言。 等他们进入后没多久,御卿晚也到了,玉珍带着她从右方而入。 席间双方虽距离甚远,有轻纱珠帘相隔,但御卿晚的目光依旧时不时飘向苏蓁所在的位置。 “御夫人,这是郡主特意赐给苏小姐的点心。”玉珍从上方走来,对着行礼道。 其他桌上的夫人们顿时投来羡慕的目光,尚书夫人心生欢喜,虽只是点心,却也是旁人没有的份,忙拉着御卿晚起身谢恩。 “多谢郡主。”尚书夫人笑意盈盈道。 玉珍虽为大丫鬟,在府中地位却是不低,众夫人对其态度称不上恭敬,却也未有人将她小瞧了去。 商瑾言坐于上位,眼神不怒而威,贵气逼人。左手将右衣袖宽摆朝后扶住,手指白如玉,纤如葱。右手伸向桌上拿起茶杯,茶水色泽清亮,气味醇香,放至唇边轻抿。 “御小姐惠敏知礼,深得小世子喜爱,本郡主自是爱屋及乌。对了,听闻府上公子再过两年便要参加科考,若是有幸得皇兄相中,届时入朝为官,定是我朝之福。” 燕惠然心知她所想,附和道,“郡主眼光向来不错,若真如此,御大人和夫人当真是好福气。” 尚书夫人面上喜色僵住,“借郡主和苏夫人吉言,妾身回去必当督促长清,将来好报效朝廷。” “应适当才对,莫要过度用功,累了身子。” “是,谢郡主关怀。” 苏蓁在对面观望,哑然失笑,这郡主果真有意思,软硬兼施。定是之前这尚书夫人不经意间暴露了心思,引来商瑾言警觉。 想让自家女儿吊着喻子晔,培养青梅竹马之情,恐未来选秀生变,在此时预留下一条退路。可如今她为了儿子前程,必定熄了心思。 第0030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阿宁,你在笑什么?”喻子晔将剔好的鱼肉夹至苏蓁盘中。 苏蓁颔首以示谢意,在他耳旁轻声道,“笑某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喻子晔懵懂的点点头,苏蓁叹气,同身后侍女说了一声,打算先行离开,待其回禀商瑾言与燕惠然征得同意后,这才起身离开。 喻子晔本想追出去,却被玉珍拦下。 “小世子,郡主有事情要同您说。” 他强行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下去,闷声道,“好吧。” 苏蓁居住的客房在南苑,与喻子晔只有一墙之隔。 屋内摆设皆是按照她的喜好所布置,将下人遣出去后,来到书桌前,抽出一张白净的宣纸铺好。 将墨块放入砚台,加入适当清水,垂直打圈儿,待其浓度适中后,毛笔蘸墨。 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起怪石林的俯视角度景象,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她不仅画功惟妙惟肖,按照记忆所画的花草树木亦无半点差错。 三个时辰后,苏蓁关上房中窗户,将所有宣纸铺于地面,完整的怪石林在纸上成形。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轻打哈欠,就地而坐。 ‘叩叩叩’ 听闻敲门声,苏蓁警惕的看向门外,“谁?” “大少爷,小世子来了。” 苏蓁起身,拍打下衣衫上的灰尘,走至门边悄悄打开一条缝,只见喻子晔垂头丧气的站在外面。 苏蓁对小厮挥挥手,“不用招呼了,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 苏蓁扯住喻子晔的袖子,将他拉进了屋内。 喻子晔见门窗紧闭,不由得疑惑道,“阿宁,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屋里做什么?” “跟我来。” 推开书房木门,喻子晔被地上数张画纸惊呆了。 “这...这都是你画的?” “对啊。” “这个有什么用?” “既然石林是天然形成的聚灵法阵,必定有阵眼,我很好奇那高僧究竟想隐藏什么。” “原来你想寻找宝物啊!”喻子晔倏地忘记了让他烦心之事,对苏蓁口中的宝物来了兴致。 “不一定是宝,地下也有可能封印着妖物。” 苏蓁忽然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喻子晔一跳。 联想到御卿晚之前在湖边所说,他胆怯地说道,“那我们该不会被吃了吧?” “怂了?” 喻子晔挺直腰板儿,双手叉腰,扬起肉呼呼的下巴,“本世子还未曾怕过什么呢!” 苏蓁哈哈一笑,“放心吧,逗你的!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些人不是被妖怪打伤的。他们只是妄图伐树,却被里面被压制的磅礴灵气所伤。”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喻子晔歪着小脑袋问道。 “书上看的。” “你家藏书阁的书都好生奇怪,哪天我也要去瞧瞧。” “......” 苏蓁愣住,都是她胡编乱造的,上哪儿找这种书给他看?! “对了,看你刚才心情不太好,可是郡主说你了?她虽对你严厉了些,却也是为你好,莫要往心里去。” 喻子晔眼神幽怨,“乌鸦嘴!被你说中了,我娘说晚晚妹妹将来是要入宫的,我与她不宜过多走近。我想了几个时辰,心里还是好难过。” “额...没关系,你不就是想要玩伴嘛,我来帮你找个贴心的呗。” 第0031章 金戈铁马埙声扬 苏蓁打开窗户,发现天已经完全暗了。 湖水和天连成一色,望无纤尘,漆黑夜空中唯有一轮皎皎圆月高挂。 两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苏蓁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古埙,闭眸,放至唇边轻轻吹响。 初始时埙声凄凉中带着哀怨,惹人愁断肠。心底似被悲伤的情绪笼罩,如泣如诉,潸然泪下。渐渐地,变得悠扬婉转,抚平心底压抑的悲痛。高潮时分,埙声骤转,高昂澎湃,眼前似浮现出战场上金戈铁马,擂鼓阵阵,战士们奋勇杀敌,热血沸腾。曲调最终变得低沉缠绵,苍凉悲壮,似在缅怀英勇杀敌的将士们。 苏蓁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视线所及被血红色完全覆盖。 “阿宁?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喻子晔从埙声中回神,见她满头是汗,立即想要去请大夫,却被苏蓁拽住手腕。 “不用,我没事。”她轻轻吸气,舒缓心脏剧痛,感觉视线恢复清明,这才吐了口气,小手缩进衣袖中掐指一算,喃喃道,“出事了。” 此次边关战事......大凶! “什么出事了?你刚刚怎么了?” 苏蓁抬头看向窗外,透过枝丫望着那轮圆月,眉头紧蹙。 “小晔子,按照原先计划行事。” “可是你身体......” “我身体一向这样,无碍。” “那好吧。” 正当喻子晔打算出去时,一只通体洁白的鸟儿飞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体型娇小,燕颌鸡喙,羽毛纯白无一丝杂质,光滑亮丽,脖颈处毛发夹杂着橙色,眼神灵动似通人性。 “咦?” “喜欢吗?” “啊?这是你用埙声召来的吗?” “嗯,它很有灵性,名唤赤凰,你可得对它好点儿,说不定有朝一日,它可以帮你。” 此时,喻子晔并不懂苏蓁话中深意,只是对其爱不释手,“放心,既然是阿宁你送我的,我一定好好照料它,绝不让它受半点儿委屈。” 等喻子晔喜滋滋地离开后,苏蓁脸色煞白,鲜红的血迹从唇边溢出。 在距离鹭茗山万里之地,一名身着僧袍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睛,遥望向鹭茗山方向,眸色忧虑悲悯,轻轻摇头。 “阿弥陀佛。” ...... 苏蓁取出一个木偶,上面刻有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掐手决的同时念出令人晦涩难懂的咒语,暗金色光芒闪过,木偶变成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不过因她灵力不够,这木偶并不会动弹。 将其快速搬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换上一袭黑衣,将地上图纸收起来,顺着窗户跳了出去。 翻越围墙,顺便在喻子晔房中也放置了木偶,大概也没人会来,只要回来的时候收起就好。 喻子晔已经连哄带骗调开了不少守卫,苏蓁踏上屋檐,小小的身影穿梭于夜色中。当她来到郡主房间的位置时,下方隐约传来她和燕惠然的声音,轻轻掀起一片瓦,朝下望去...... “三娘,炎儿如今还小,你没必要对他如此苛刻。” “他虽年幼,却极其重感情,依御家小姐的身份,即使将来不入宫,也会被指婚给皇子们。若是炎儿因她而偏帮其中一方,导致卷入皇位争夺战,我又岂能安心?!” 第0032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燕惠然轻笑,“你怕是想得太多了,他如今哪里懂得这些。” “他不懂,不代表尚书府不懂。太子东宫之位纵然固若金汤,可是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我如今只愿炎儿不会掺杂进皇权阴谋当中,安心当他的世子,有侯府和王府做靠山,足以此生无忧。” 苏蓁在上方咂舌,可怜天下父母心,难为郡主这么早就要开始为喻子晔谋划。 燕惠然闻言,眼睛湿润,松开商瑾言的手,想要跪在她面前,却被商瑾言及时扶起,惊呼道,“惠然?你这是做什么?” “三娘,大夫说,我最多还有两年可活。” 此话一出,商瑾言与屋顶上偷听的苏蓁皆愣住了。 燕惠然打开房门,确认外面无人,接着说道,“蓁儿并非男儿,倘若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我希望你能救蓁儿一命。” 商瑾言拍了下桌子,不敢置信道,“她...她竟然是女儿身?!惠然,你简直是胡闹!” “我在苏家的情况你也知晓,虽说夫君大概不会介意,可是老夫人难免心有芥蒂。为了慎儿和蓁儿的将来,我当初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欺君之罪我如何能救,说不好还会牵连你们苏家,除非她有丹书铁券,可以抵消罪责,保她性命。” 燕惠然眼前一亮,转瞬眸光暗淡,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滴落成莲。 “丹书铁券,谈何容易?” “难为你将这个秘密瞒了这么久,竟无人发觉。好了,你现在先调整好自己身体,莫要再继续忧思感伤。她是你的女儿,我定会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燕惠然轻轻颔首,“多谢。” “唉,我们相识多年,你同我又何必客套。” “此事性命攸关,我......” “好啦,若是真的想谢我,这段时间就好好在这里静养。” “嗯。” 苏蓁望着下方强颜欢笑,却满目愁容的燕惠然,唇边笑容逐渐消失。眸中泪光闪烁,原本动摇的心此刻变得坚定,什么天道法则,统统被她抛诸脑后,运起轻功飞身离开了芳华水榭。 ...... 喻子晔让贴身小厮支开了不少侍卫,方便他和苏蓁偷溜出别院。 当苏蓁悄悄飞出来后,却四处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小晔子?你在哪里?” “这儿!这儿呢!” 喻子晔从湖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他的模样十分滑稽,脸上涂满泥巴,头顶戴着草环,上面还插了几朵花儿。可不得不说,这小模样还是蛮有意思的。 苏蓁顿时乐了,“哎哟呵!小晔子,你什么情况?怎么如此狼狈?” “当然是故意的!怎么样?是不是认不出我了?要不你也来点儿?” “是吗?我还以为你被发现了,情急之下这么做的,还想夸你聪明来着。” “我记得你说要有难同当,那就一起呗!” 喻子晔从地上抹起一团泥巴,想要朝苏蓁脸上擦,后者坏笑着闪身避开。 两个人正在嘻哈打闹,附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轮番守夜的侍卫过来了。 之前苏蓁已经研究过地形,两人鬼鬼祟祟的从小道离开,半盏茶的功夫,成功靠近了怪石林。 就在他们打算进去时,后方灌木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0033章 灌木丛间救太子 苏蓁脚步顿了顿,将喻子晔护到身后,目视前方。 不对,怎么会有血腥味?! “是谁?出来!” 对方听见苏蓁稚嫩的声音,霎时没有了动静。 苏蓁犹豫不决,正当此时,听见那边传来了微弱的求救声,“救我......” 喻子晔攥住她的袖子,目光紧张,“阿宁,咱们去还是不去啊?” 苏蓁面色为难,咬了咬牙,朝那边走去。 进入灌木丛后,隐约瞧见一道身影倒在地上,喻子晔从她身后探出脑袋。 那人背对着他们,看身形应该是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左右。身上玄色衣袍用的是上好布料,喻子晔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宫缎。 月上枝头,地面染成霜白,树叶枝桠倒影落在地上,他好似瞧见有什么正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辉。 苏蓁也发现了,凑到近前捡起来,发现是一块玉佩,看材质应该是冰玉,翻到背面,上面刻着一个‘辰’字。 喻子晔惊讶的合不拢嘴,“太...太......” “太什么?” “他是太子哥哥!” 太子?! 苏蓁蓦地想起当年百日抓周宴时,好似见过一面,不曾想再次相见,竟会是这般情境。 “阿宁,我们赶紧把他带回去吧。” “不行......”商誉辰费力的睁开眼睛,“有人要杀我。” 尽管因失血过多,导致脸色惨白,唇瓣无血色,可却依旧难掩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使身负重伤,依旧面色从容不乱。 商誉辰抬头,恰好对上那双睿智冷静的眸子,目光交织,自此一眼误终生。 苏蓁视线转向行宫所在的方向,他们此次出来,并未听说太子出宫,为何他会身受重伤出现在此处? 正当苏蓁脚步踌躇不前,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时,喻子晔已经将他搀扶起身。 苏蓁制止道,“不能回郡主别院,我们现在不确定刺客究竟在哪儿。” 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苏蓁带了一些药放在身上,“太子殿下是吧,我先提前声明,若你信我,我可以帮你止血上药。否则的话,我们马上离开,任由你自生自灭,” “嗯。”商誉辰唇角微弯,凝眸注视着苏蓁,“多谢小兄弟。” 苏蓁点头,面不改色地揭开商誉辰胸膛前的衣襟,上面刀口狰狞,玄色衣衫被染红了暗红色。伤口离心脏部位只差一寸,如果对方刀锋偏差一点,他怕是已经当场殒命。 她利索的取出白色瓷瓶,将棕色的粉末倒在伤口处,手法快速,一气呵成,丝毫不像出自于稚童之手,喻子晔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商誉辰眸色幽深,一眼望不到底,在苏蓁望过来时,目光又转瞬化作温润柔和。 “我已经帮你上好药了,现在开始缝合伤口,但是我并没有带止痛药,所以你可能要强忍了。” “无碍,我撑得住。”商誉辰声音已然无力,气若游丝。 “小晔子,我必须要用火折子烘烤银针。我担心火光把人引过来,你去那边守着,若有动静立刻提醒我们。” “好!” 等喻子晔走后,苏蓁从怀中取出布包,一排冒着寒光的银针映入眼帘。 找出缝合伤口所用的针,烘烤过后穿针引线,为其缝合伤口。 第0034章 意有所指引锋芒 商誉辰一开始没有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痛苦地‘嘶’了一声。 “怎么样?还好吗?” “继续。” 苏蓁斜睨他一眼,手上动作加快了许多,刀口并不长,缝合细密,随后她又洒了一些助伤口愈合的药粉,缠绕绷带。 等一切忙完之后,她抬手拭去额上密汗,商誉辰更是被汗水浸湿了衣衫,正欲起身道谢,却见苏蓁摇了摇头。 “为何你小小年纪,却懂得医术?” “府上大夫教的。” “刚才听炎儿说,你叫阿宁?” “嗯。” 面对苏蓁淡漠的态度,商誉辰奇怪道,“你既知晓本宫身份,为何却如此淡定?” “纵使你是太子,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甚至随时可能会死,过的还不如寻常人,我为何要因你而心生波澜。” “你想要什么?待本宫回宫后,定会重赏于你。” 苏蓁表情凝重,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日后若萧楚泓临难,希望你能出面救他一命。” 萧楚泓? 商誉辰上下打量苏蓁,疑惑不解,萧家小公子已经随父前往边境七年,他们不该有所交集才对,这小娃娃为何会提出如此要求? “你怎会认识他?” “不认识。” “此刻半夜三更,你们何故会出现于此处?” “吃饱了撑的,出来散散步。” 商誉辰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冰寒,“你可知是谁伤了本宫?” “不知,也不想知道。”苏蓁将所有东西收好,对着远处喊道,“小晔子,我们走。” 有些事知晓的太多,反而易引火烧身,终归不是好事。 “慢着!” “太子殿下可还有事?” 商誉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苏蓁侧头笑道,“怎么了?” “本宫是被一阵埙声吸引过来的,侍卫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 喻子晔恰巧过来,闻言看向苏蓁,“阿宁,我们不能把太子哥哥丢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 苏蓁望向怪石林方向,无奈道,“拿出你的木盒,一旦有人靠近就把那些木虫丢出去。” “可是我担心万一着火了该怎么办?” “不会,放心吧。” “噢,好。” 喻子晔已经被苏蓁彻底洗脑,无论她说什么,都毫无理由的选择相信。 “多谢小兄弟。” “你只要记得刚才答应我的就好。” 商誉辰右手支撑着地面,让背部靠在身后的岩石上,苏蓁见状急忙扶住他,“小心点,伤口再崩裂了我可不管。” “为何我觉得你似乎对我有敌意?” 苏蓁不语,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劳什子太子破坏了她的计划,她还肯救他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她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郁闷过后,她又重新挂上了不羁的笑容,“你也不必试探,我们两个只不过是恰巧路过。” “你到底是什么人?寻常人家可培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商誉辰看着她若有所思。 炎儿唤他阿宁?听说瑾言姑姑和太傅府夫人也在这鹭茗山上,难不成这就是太傅府长子苏攸宁? “我是谁并不重要,太子殿下应该考虑此次刺客是谁派来的。又或者说,在这个节骨眼,杀了殿下,谁会是最大的得益者?” 第0035章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苏蓁虽未将话挑明,却句句意有所指。 一旦萧漠翰大胜归来,届时若他真交出兵权,这块肥肉落在谁手里尚未可知。可是倘若太子遇刺身亡,必定会搅乱局面。 思及至此,商誉辰剑眉上挑,一字一句道,“你胆子很大,竟敢妄议朝政!” 苏蓁嗤笑,轻轻摇头,“啧,这是朝政吗?我只知道,若有人欲杀我,我必定先令对方粉身碎骨。” 喜欢恩仇必报的除了小人,还会有女子,而她恰好占了两样。 商誉辰察觉出她的狠意,却卸下了防备,“我无心权谋之争,只是身处这个位置,不得不面对。” “皇位之下,尸骨森寒,心慈手软,必不能成大器。太子殿下,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若真心怀大志,不若暗中筹谋,收敛锋芒。让他人对你卸下心防,保全自身,亦或......作壁上观,远离棋局当中。” 苏蓁眸光犀利,语气微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商誉辰似是被她所言震撼到了,情绪过于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淡定,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些是我在书上所闻,但愿会对你有用。”苏蓁又恢复了慵懒惬意的姿态,气定神闲的说道。 商誉辰沉默不言,而喻子晔听二人对话,只觉莫名其妙。 这时,远处传来了飒飒风响,苏蓁犀利回眸,有几个人踏树干枝叶而来,轻功很高,速度迅猛。 “你们走吧,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商誉辰抬手推了苏蓁一把,语气迫切。 “你可不能死,我还指望你达成我们的约定呢。”苏蓁拍掉他的手,稚气的脸上露出坏笑,“即使局面再劣势,我也没想过要不战而输。更何况,我们连敌人的面儿都还没瞧见。现在就想着等死,未免还太早了。” 苏蓁重新取出一根银针,不等商誉辰出声,直接插入他的穴位中。下一刻,商誉辰意识模糊,隐隐约约间,那道看似弱小的身影,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心中的弦,不知为何似乎被触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晔子,在这里照顾你哥,木盒给我。” “啊,可是你不是怕......” “如果你再废话,我可真回去睡觉了。” “别别别,但是你得说清楚你要做什么?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没事,你就算不信我,还不信你自己的宝贝吗?” 果不其然,向来对自己迷之自信的喻子晔咬牙将木盒递给了苏蓁。 “现在不确定有几波刺客,你就在这里呆着,除非我回来,不然不能离开,听到没?” 苏蓁目光极其认真,喻子晔仰起头看着她,“你真的会回来吗?” “会!一定会!” 话落,苏蓁从他手上接过木盒,飞身离开了原地。 喻子晔眼睛通红,他认为是苏蓁以自身引开危险救他们性命。抽了抽鼻子,不让泪水落下,几次三番想要去寻找,可想到苏蓁的嘱咐,又强行逼迫自己不离开这里,静心守着商誉辰。 另一边,苏蓁来到了鹭茗湖右方的树林中,刚刚踏入,她便察觉到凌厉的杀气从前方袭来。 第0036章 金丝光火虐刺客 苏蓁纵身一跃跳到了树上,收敛气息,尽量将呼吸放缓。 少顷,几个身形高大粗犷的黑衣人急速赶到,稳落地面,环顾四周查探。他们统一身着黑色斗篷,面具掩面,手上的弯刀皆被血液染红,顺着刀尖滴落在地。 在那些人准备离开时,苏蓁悄悄打开木盒,虽说仅仅看过一遍,但她的确记住了步骤。待其开启后,表情极其难看的瘪着嘴将木虫放出。 加上夜色掩护,他们并没有发现小木虫的踪迹。 “大哥,我们刚刚分明察觉到这边有动静,怎么忽然不见了,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为首之人闭上眼睛,耳听八方,倏地,视线转向苏蓁所在的树上。 苏蓁表情霎时发生变化,刹那间,对方挥动弯刀,透明剑气朝着她的方向袭来。苏蓁不屑一笑,抬手握住上方枝丫,手腕使力,凌空飞旋翻了几圈,从大树顶端飞越而出。 “哟?这打哪儿跑出来的小鬼?我还以为来了什么高手呢!” “你娘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这儿啊?” “大哥,这小鬼怎么解决?” 领头人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苏蓁口中默念咒语,伸出双手,金色光点自指尖冒出。十指弯曲收拢,金光形成了丝丝缕缕的光线朝着下方延伸而去。 “什...什么情况?这小鬼居然会妖术?!” “呵?妖术?!那就让你们好好见识下这所谓的妖术!” 那些人挥动武器,不让金色光线近身。然而他们心中大骇,刀竟然被直接穿透,甚至还遭受了腐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粘液。 他们立即松手,正犹豫要不要赤手空拳动手,然而那些金光丝线却直接钻入了地下,半晌没有动静。 而苏蓁脸色发白,短短半个时辰,她先是召唤了赤凰保护喻子晔,如今又强行动用稀薄灵力发动渡灵丝,体力逐渐不支。 那些人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纷纷讽刺的笑了,然而未曾开口,笑声戛然而止,他们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裤脚钻了进来,不约而同开始抓起痒。 同时,滋滋的声音响起,难闻的气味钻入鼻尖,好似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四哥!你的衣服着火了!” “你的也是!” 顷刻间,他们的衣衫全部烧了起来,且无论如何都无法扑灭。最让他们震惊的是,溅落的火星并没有于树林中形成大火,反倒是他们因剧烈的灼痛感引得哀嚎声不断。 “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出你们背后之人是谁。不然的话,就要委屈众位尝尝烈火焚身之后,再炸成碎块儿的痛苦。啧啧,这滋味,想想就很痛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你不是人!妖怪!你是妖怪!” 他们在地上使劲翻滚,火焰不但无法熄灭,反而燃烧趋势愈发猛烈,甚至可以闻到轻微肉香味,他们望着苏蓁的眼神写满了恐惧。 苏蓁面不改色,神态自若,戏谑道,“没想到你们嘴还挺牢!” 只可惜苏蓁掐算错了,这些人是死士,宁死也不可能说出秘密。 她伸手撤去火焰,那些人身上灼痛感仍未消失,本以为自己快被烤焦,可是除了体虚无力外,他们竟没找到半点外伤。 第0037章 埙声召唤驭百鸟 “我不喜手上沾染血腥,各位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吧,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请你们回去做客。”苏蓁巧笑嫣然,特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话音刚落,那些人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体内,在经脉中肆意爬行乱窜,可是经历过刚才的痛苦,他们甚至失去了咬舌自尽的力气。 “啧啧,别这么看着我,只要你们说出来,我就......” 苏蓁话尚未说完,异变突生,只见那为首之人,突然拼尽全力朝口中塞了一枚黑色丹药,清凉略带苦涩的药液入口即化,顺着喉咙咽下。 他的体力瞬间得到恢复,单手支撑地面,右腿原地旋转,凌空跃起,树叶纷纷扬扬飞起又落下。自袖口中取出一枚刀片,用内力将在体内乱窜的‘罪魁祸首’逼至手臂处,刀片快速划开,一只只小木虫顺着血液滑落而出。 苏蓁察觉到对方身上有股奇异的力量,见势头不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扭头就跑,速度快到令人咂舌。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不作理会追了上去,不管这孩子是谁,若不能为己所用,必须将其抹杀。 苏蓁感觉跑了挺远,不经意回头,发现那个人依然紧跟不放。 这么狠?连自己兄弟都不管了! 为了以防万一,牵连喻子晔那边出乱子,苏蓁收回了引导木虫的渡灵丝,下一刻,后方传来了剧烈声响,火光通天而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间追赶,苏蓁终究体力有限,目光转向怪石林,朝着那边狂奔。 虽然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秘密,可说不定能助自己恢复力量。 不过还不等苏蓁到达,那黑衣人已经跟另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人打了起来。 苏蓁躲在暗处,遥遥望了一眼,看他衣着服饰像是侍卫装扮,通身气质冷冽,目测应该是皇家暗卫。 黑衣人自从吞服了黑色丹药之后,力量大涨,可是此番对打,依旧没有落了下风。 但时间一久,那暗卫便出现了劣势。 苏蓁目光深邃,平静心境,从怀中取出古埙,放至唇边奏响,曲调不停变幻。打斗中的二人动作稍顿,林间深处鸟鸣声不断。下一瞬,无数鸟儿倾巢而出,遮天蔽月,暗影将地面笼罩,悉数朝着黑衣人直袭而去。 那名暗卫飞速躲开,下意识想要攻击,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听闻埙声,以为有高人相助,手下动作愈发狠厉。而黑衣人因群鸟的攻击,彻底失了方寸。暗卫抓紧时机,手上长剑剑气挥过,在空中飞跃几步,将其一脚踹倒在地。 苏蓁纵观局势,这边胜负已分,不再多做犹豫,立即离开了这里。 暗卫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成功将黑衣人擒获,正打算带回去严刑拷问,却发现他竟痛苦的呜咽了一声,随即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极度不甘,视线猛地转向之前埙声传来之处,朝着那边飞掠而去,只可惜那树丛间只剩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脚印很轻,他蹲下身伸出右手衡量,再转成大拇指和食指收缩......目光悠长深远,冷意消融化作惊讶。 怎会是孩童?! 第0038章 林间一遇误终生 当苏蓁返回灌木丛时,远远便瞧见多了一道身影,依身形判断,该是名女子才对。 低头望着自己整洁的衣衫,拿起树枝划开几道大口子,再往脸上涂抹了一些污泥,跌跌撞撞朝着那边跑去。 状况未明前,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当苏蓁小心翼翼朝那边靠近时,对方也发现了她的踪迹,正要出手,却被人出声拦下,“织兰,住手!” 是那个太子的声音?他这么快就醒了? 苏蓁小小的身影自灌木丛另一侧钻了进去,喻子晔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也不顾二人身上都脏兮兮的,直接朝着苏蓁就扑了过去。 她顿时被他的鼻涕眼泪蹭了一身,苏蓁双手尴尬的摆在身侧,不知如何是好,她不会哄孩子啊! “那个...小晔子......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不过你再不松手,我真要被你掐死了。” 苏蓁装作喘不上气的样子,喻子晔果然松开了她。拽着她的袖子转起圈圈,仔细打量后,见她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被商誉辰唤为织兰的女子,衣着打扮与林间那名男子极为相似,眼神凌厉,手握一柄银色长剑,颇显英姿飒爽。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本宫铭记于心。”他的声音低哑浑厚,富有磁性。 苏蓁颔首,眼神坦然,“举手之劳,无须客气,只是望殿下莫要说出今夜曾见过我。” “这是自然。” 商誉辰服下织兰带来的药物后,休息片刻,面色稍显红润,凤眸中精光流转。 翩翩少年,温文尔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既然小世子等的人来了,我们先行告辞,毕竟殿下的伤还需再行医治。”织兰说道。 “好,你们小心些。” “阿宁小兄弟,后会有期。”商誉辰意味不明的说道。 “嗯,不送。” 苏蓁态度不卑不亢,织兰不由得深深打量了她一眼,征得商誉辰同意后,揽住他的肩膀,飞身离去。 此刻只余苏蓁和喻子晔二人,望着他泪眼朦胧的模样,苏蓁深深叹息,松开他的手原地转了一圈。 “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你那些虫子,虽说长的磕碜了些,不过确实挺靠谱儿。” 喻子晔气呼呼的反驳道,“它们哪里磕碜了!明明就很厉害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苏蓁再次叹了口气,今晚的怪石林之行算是彻底没戏,只好等下次了。 “走水了!走水了!” “快点来人呐!快来救火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慌乱呼喊声,芳华水榭的侍卫匆忙朝着这边赶来。 虽浓烟袅袅,可火势并不大,再加上临近鹭茗湖,林间的火很快就熄灭了。然而侍卫却惊奇的发现,除了被烧焦几具尸体,林间树木皆无损伤。 苏蓁和喻子晔趁其乱成一套,顺着来时的路,悄悄溜回了芳华水榭。趁着喻子晔不察,收回了他房中的木偶,顺利蒙混过去。 喻子晔还好些,将脸上的污泥擦去即可,但是苏蓁破损的衣服却不能留,不过今夜是来不及处理,只好等明日再找机会扔掉。 她站在自己房中,环顾四周,目光转向了房梁之上,将衣服包好,运起轻功飞跃而上,藏在了角落之中。 待她下来后,进入内室之中,发觉窗户竟是半掩着。 苏蓁仔细回忆,记得自己走之前明明关了窗户才对,难不成是小厮或是丫鬟来过? 第0039章 面如桃花心如蝎 苏蓁心中疑虑加深,当她走到床前时,脸色大变,有人进来过了! 被子上有明显的褶皱,她伸手摸了摸,发现有一道划痕,丝线外翻。将被子一把翻开,捏着木偶人的脸颊来回扭动查看,发现它下颏处同样有一道浅显划痕。 有人要杀她?! 右手挥过,收回木偶体内的灵力,只见其瞬间化作手掌大小。 苏蓁坐在床边若有所思,这芳华水榭中看守森严,今夜即使有人混进来,也必定是为了刺杀太子商誉辰,绝不可能对她一个稚子下手,既如此,那应该是自己人了。 柳姨娘! 正当此刻,外面传来了阵阵吵闹声,似有有一大群人匆忙赶来。苏蓁眉头轻蹙,快速将木偶抛至床下,钻入被窝之中。 外室的门猛地被人推开,燕惠然面色惊慌地朝着内室而来,见苏蓁蒙头躺在床上,颤抖着步伐走了过去。 正要掀开她的被子,却见苏蓁自行掀开,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 “娘,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过来了?” 见她无事,燕惠然原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顿时放了下来。 柳姨娘在后方惊愕了一下,察觉到苏蓁犀利的眼神望向自己,她急忙垂眸,不敢与之对视。 “蓁儿,你可曾听到有什么声响?” “声响?”苏蓁摸了摸脸颊,似在细细思索,喃喃道,“那会儿好像有人进来过......噢!对了!娘,有人想要闷死我!幸好蓁儿命大,只是晕了过去,娘,我好怕啊!” 苏蓁眼眶濡湿,如受惊小鹿紧紧圈住燕惠然的纤细腰身,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肩膀颤抖,将劫后重生的恐惧演绎的入木三分。 燕惠然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商瑾言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柳姨娘,却见她故作心中无畏,转而眸含担忧。 商瑾言心中嗤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款款而行,来到苏蓁床榻前,摸了摸她的头发,眸光温柔似水,极具感染力。 “蓁儿,你许是梦魇着了,乖,好好歇息。” “真的吗?” “当然,瑾姨何时骗过你?” “那好吧......” 苏蓁重新缩回了被窝之中,紧握着燕惠然的手不肯松开。 觉察到自家女儿的恐慌和无助逐渐消散,燕惠然目光转向了商瑾言,后者点点头,起身离开。 “姐姐,其实妾身......”柳姨娘几番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柳妹妹,有事明天再说吧,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 “是。”柳姨娘咬牙,心有不甘的退了出去。 那小病秧子怎会没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柳姨娘心中万般疑惑不甘,刚刚踏出门外,却见玉珍已在一旁等候,屈膝行礼。 “柳姨娘,郡主有请。” “什么?郡主?!” “是啊,姨娘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妾身不敢。” 玉珍浅笑,抬手朝着左侧长廊示意,“姨娘请。” ...... 主院正厅中,商瑾言换了身银色立领广袖裙,神情慵懒,一双杏眸中偶尔闪现几分锐利。 柳姨娘端正行礼,目不斜视,“妾身见过郡主。” 商瑾言并未让其起身,柳姨娘只好一直摆着行礼的姿势。 “抬起头来,让本郡主仔细瞧瞧。” 柳姨娘唇角笑意僵住,缓缓抬起头,商瑾言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 这柳琼华天生眉目含情,翘盼生辉,身姿窈窕,一袭玫红色长裙更是衬得她面若桃花。 商瑾言眼神轻瞥,朱唇不点而赤,唇角微微勾起,“柳姨娘果真是天姿国色,都说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你为何甘愿入太傅府为妾呢?” 第0040章 旁敲侧击测人心 柳姨娘被戳中伤痛处,脸色难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向来遵守孝道,不敢不从。” “既是无奈之举,安分守己便好,莫要为了一时糊涂,因小失大。”商瑾言一字一句,眼神锐利,语气迫人。 柳姨娘瞬间明了她的意思,脸色大变,急忙跪下辩解道,“郡主,大少爷之事的确与妾身无关,妾身是亲眼所见有贼人进了大少爷所见的院中,便立即通知众人,望郡主明察。” “着什么急呢?本郡主也就是随口一问,庆阳称惠然一声母亲,自是太傅府二公子。柳姨娘你身为生母,大可母凭子贵,可若其母无德,只怕会教坏了孩子。” 柳姨娘虽心中腹诽这郡主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可面上依旧不敢顶撞。 “郡主,妾身敢指天发誓,绝不曾派人对大少爷下杀手!” “郡主,属下有事禀告。”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进来吧。” 侍卫快步走入,单膝下跪,拱手说道,“启禀郡主,属下率人在林间起火处发现几具焦尸,因烧伤炸裂过重,无法辨认其身份。” “焦尸?可还有别的发现?” “现场明显经历过打斗,除此之外,在怪石林附近也发现了血迹。” 商瑾言目光转向柳姨娘,难不成真与她无关?可为何会有人意图杀害苏蓁? “秦飞,把尸体移交官府,命他们彻查此事。” 她摆摆手,语气慵懒,“行了,都下去歇着吧。” “是,郡主。” ...... 夜色渐浓,偌大的皇宫中,守卫十步一岗。身着坚硬铠甲,手持长枪或佩刀的禁卫军来回巡逻,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心底。 灯火通明的东宫中异常安静,压得众人透不过气。 皇上与皇后以及众多妃嫔们坐于正殿中焦急等候,太监与宫女跪了一地,身形颤颤巍巍不敢抬头。 “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子竟会被贼人掳出皇宫,甚至还受了重伤!”商裕帧狠狠拍响桌子,众人更是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东宫为首的徐公公见状,出面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是自己偷溜出宫的。” “你说什么?偷溜出宫?!” “回皇上...是的!殿下用完晚膳之后便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出宫了。” “太子向来守礼,何故会如此行为?定是受了你们这些奴才挑唆!”皇贵妃余馨月仗着商裕帧的宠爱,向来不将皇后放在眼里,此刻听闻太子偷溜出宫,更欲落井下石。 她特意换了一袭紫烟罗曳地长裙,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乌丝挽髻低垂,斜插数支鎏金玛瑙长簪,顶端花型宝石栩栩如生,累累珠玉点缀犹如漫天星辰。额心轻点梅花花钿,面比花娇,肤色白皙宛如新雪。眼神魅惑妖冶,一颦一笑勾魂夺魄。 “娘娘!奴才冤枉啊!绝无此事!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挑唆太子!” “好了,都安静些,莫要打扰了太医们为太子诊治。” 皇后宁秋冉自从被册封为后,手握金印执掌后宫,以端庄贤良闻名。身穿正红色华服,上面用银色丝线勾勒出暗纹,凤翔九天图案栩栩如生。纤纤细腰以玉带束身,身披轻烟薄纱,头顶只是斜插了几支流苏金步摇。 她半夜听闻太子出事,却又不能失了仪态,稍加修饰便匆匆赶来。此刻她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太子身上,纵使余贵妃幸灾乐祸,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第0041章 君王之怒如雷霆 众位太医原本以为治不好太子,都得人头落地,不曾想竟峰回路转。 为首之人为太医院院令裴立新,年约四十,执掌太医院多年。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余贵妃娘娘,众位娘娘。”太医们俯身叩拜行礼。 “好了,裴太医,你们快些起来,太子伤势如何?”皇后忍耐心中焦躁问道。 “回娘娘,太子身上的伤已经过细致缝合包扎,虽差点伤及心脉,可如今休养一月便无大碍。” “如此便好。”皇后闻言,心中巨石终于落下。 “裴太医,你是说太子被带回来之前曾被人所救?” 商裕帧气势沉稳内敛,脸颊轮廓分明,剑眉入鬓,眸色如鹰冷傲锐利,唇瓣轻抿。身着黑色对襟长袍,绣有游龙纹路,墨发束冠,冠上镶嵌白玉东珠,君王之气浑然天成。 “回皇上,是如此。” “暗卫何在?!” 织兰和阑止二人从暗处走出,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皇上。” “你们可曾追查出凶手?” 昏黄烛光下,阑止垂眸,浓密睫毛在眼睑处留下阴影。 “回禀皇上,七名刺客于鹭茗山被全部诛杀,不曾留下活口。”阑止声线平静,没有一丝温度。 “尸体呢?” “已全部烧毁,属下检查过,并未留下线索。不过依照他们体型和骨骼判断,应该非我朝之人。” “你是说别国密探?”商裕帧语气令人心底发寒。 “属下不敢妄言。” “太子遭人掳劫之时,你们两个身在何处?” 织兰回话道,“回禀皇上,太子出宫后,属下与阑止被几波刺客用计支走,此次刺杀明显是针对太子而来,望皇上明察,为殿下还原真相。” 商裕帧右手食指敲打着桌面,眸光深沉,“那又是何人救了太子?” “属下不知,暂未查清。” 织兰唇瓣轻扯,回想起太子昏迷前的叮嘱,将自己的猜测咽了回去。 东宫背后势力太强,已经引起多方忌惮,倘若太傅府长子再显露风华,太子之位必定难保。 商裕帧眼神似能洞察人心,厉声道,“身为皇家暗卫,难不成只会说不知道、不确定、不清楚?!” “皇上息怒,属下知罪。”二人齐声道。 “皇上,既然这阑止和织兰二人护主不力,自然该接受惩处,不若再为太子殿下换两个武功更高强的人来,免得再被恶人算计。”余贵妃故作惋惜道。 皇上斜睨她一眼,后者立即噤声。 “太子私自出宫,撤去职务,罚禁足三月,阑止和织兰杖责一百,宫人杖责五十。” “皇上,此次意外若真是别国密探故意暗杀,根本防不胜防,宫人们也是......” 奈何皇后有心阻拦,商裕帧却不容置喙,下了定论。 “妇人之仁,太子这般模样,便是你们娇宠出来的。禁足三月内,望他能好好反省,莫要再徒生事端。”说罢,商裕帧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 随后,其他妃嫔们也纷纷行礼告退。 余贵妃等商裕帧身影消失不见,这才丝帕掩唇笑道,“皇上说得对,姐姐是该好好管教太子,避免危险再度发生。” 第0042章 尔虞我诈锁深宫 “贵妃娘娘,宫中礼仪规矩你怕是忘了,竟敢对皇后娘娘无礼!”皇后身边的庆嬷嬷厉声道。 “放肆!本宫与皇后娘娘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呛声!” 皇后整理下衣襟,斜睨她一眼,“余贵妃,太子受伤之事尚未有定论,小心过犹不及,罪及自身。” 余贵妃反唇相讥道,“皇后娘娘,您该不会是怒火攻心,想要牵连无辜吧?若真如此,妹妹就不在这里碍姐姐眼了,皇上还在坤华宫等着,妹妹就先告辞了。” 不等皇后出声,余贵妃阴阳怪气的说完,掩唇一笑,带着宫人们径自离去。 太医们重新回了太子寝宫内殿,正殿中只余皇后及其身边的宫女。 皇后指甲沁入手心中,泛出血迹而不自知,面上依旧笑容端正,丝毫不失妥当。 她身边的掌事宫女纯音忿忿道,“娘娘,这贵妃娘娘仗着皇上宠爱,竟是愈发放肆了。” “呵,在这后宫之中,向来花无百日红,想要宠冠六宫,又岂非靠一张花容月貌可保圣宠不衰。她性格骄纵跋扈,只会成为旁人的心头刺。处处倚靠家世,不会同他人那般学着笼络人心,与人面上为善,反而为自身树敌无数。倘若有朝一日逢临大难,旁人即使不落井下石,也会袖手旁观,任其自生自灭。” 皇后冷眸凝视前方,把玩着手上金色护甲,声调微淡,却意味深长。 庆嬷嬷赞同道,“娘娘说的极是,只不过话虽如此,余贵妃的嚣张却是摆在明面上,相对某些素来会巧言令色之人,平日里和颜悦色,可若是发起狠来,才叫人防不胜防。” “这后宫中明争暗斗,比家世,争位分,熬资历,阴谋夺宠,向来如此。”皇后语气意味深远,唇角微扬,“走吧,去看看太子。” “是,娘娘。” 皇后从正位上起身,整理好着装后,纯音上前托住她的手,一行人朝着内殿而去。 ...... 余贵妃出了正殿后,径自朝着东宫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而去,行起路来,腰间珠环玉佩碰撞,发出叮当脆响之声。 望着东宫宫人们在院中受刑,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她拢了拢耳畔的发髻,侧眸莞尔一笑,红唇轻吐,“皇上仁慈才会手下留情,望尔等长了教训,日后多些心眼儿。” 言罢,她故意从织兰身旁走过,正在挨板子的织兰双手垂落,余贵妃假装无意的踩了上去,还顺便狠狠碾了两下。 “呀!织兰,真是不好意思。”余贵妃抬手轻打哈欠,笑道,“各位保重,本宫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十指连心,织兰强忍痛意,眸光骤冷,望着余贵妃张扬离去的模样,咬紧了牙关。 ...... 东宫内殿内,药香味弥漫,太医和宫人们守在太子床前,以应不时之需。 皇后入内,望着商誉辰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松开纯音的手,快步走到了床边,颤抖着手抚摸着太子的脸颊,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辰儿。” 第0043章 暗潮汹涌危机伏 商誉辰其实并没有完全昏迷,模模糊糊间,听到皇后的呼唤声,缓缓睁开了眸子。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唇角勉强牵扯出一抹浅笑,抬手握住了皇后的手。 “母后......” “辰儿!裴太医,你快过来瞧瞧,太子醒了!” 裴太医闻言,立即靠近商誉辰床前,“娘娘,您且让开些,让臣为殿下诊治。” “好好好。” 皇后在一旁双手绞着手帕,轻咬下唇,神色紧张。 商誉辰释怀一笑,“母后,您不必忧心,儿臣无碍。” 裴太医经过细致诊脉,提笔走向书案前,提笔蘸墨写出药方让小太监立即去煎药。 随即转身,向皇后作揖行礼,“娘娘,臣又开了几副药,静养一月,太子殿下定会痊愈。” “那便好,有劳裴太医了。” 商誉辰微微颔首,“多谢。” “娘娘和殿下客气了,臣先告退。” “嗯,你们都先下去吧。” 皇后摆摆手,太医和宫人们们纷纷行礼退了下去。 内殿中只余他们二人,皇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握住商誉辰的手,“辰儿,幸好你没事,好端端的你为何会出宫呢?” “不过是贪玩罢了,不曾想竟遇上了刺客。” 商誉辰说完,抬眸看向门外,皇后意领神会,从桌上拿起纸笔递到他面前。 ‘儿臣的确是遭贼人掳劫,并非私自出宫。’ 皇后见商誉辰在纸上所写,脸色霎时大变,勉强维持之前的语气,“因你私自出宫,你父皇动怒,下令杖则了东宫的宫人,日后莫要再乱来了。身为嫡长太子,自该以身作则,岂能辜负你父皇对你的教导。” 商誉辰目光不起丝毫波澜,明显早已习惯。 自他幼时起,他的父皇对他动辄得咎,稍有过错便是严苛指责,不留情面。每当此刻,他便会告诉自己,皆是因其对他寄予期待厚望,望子成龙...... “儿臣知错,谨记母后教诲。” 皇后压低声音问道,“辰儿,你可是查到线索了?” “不曾。” “那你可知救你的高人是谁?” “儿臣当时从鹭茗山上的行宫逃出来后,逃到了芳华水榭附近,恰巧被一名路过的侠客所救。” 皇后隐约猜到商誉辰隐瞒了不少事情,可他不愿说,她也无法强迫,更何况说不定隔墙有耳,言多必失。 “母后,听闻边关战事已经接近尾声,萧元帅是否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京都?” “是啊。”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后掌管六宫,在后宫中耳目众多。其父身为太师,在朝堂之中更是遍布人脉门生。 “那萧楚泓可会随之一同回来?” “这是自然,当年萧元帅与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立下约定,大胜归来,交出兵权归隐,你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商誉辰回忆起苏蓁认真的神情,总觉得那孩子似乎知晓什么。 “楚泓与儿臣是幼时玩伴,七年未见,随口一问罢了。” “辰儿你安心养病,朝堂之事暂且先放下,莫再多问。如今是多事之秋,还是少生事端为妙。”皇后语气隐晦不明。 “母后,父皇可是还有别的意思传达给儿臣?” 第0044章 惆怅无奈化无言 皇后摇头叹息,唇瓣轻抿,“皇上下旨,命你禁足三月,甚至还撤去了你的职务。” 商誉辰脑海中空白了片刻,垂眸道,“儿臣知错,自该领罚。” “宫中人心凉薄,禁足这段时日,全当修身养性了。” “是,时辰不早了,劳母后忧心,您先回去歇息吧。” “好,母后明早派人给你熬些参汤来,好好补补身体。” “谢母后。” 皇后从床榻边坐起,将字条收于袖中,朝着门外走去。 此刻冷静下来恍然发觉,禁足三月未必是坏事。只需严守东宫,盘查膳食,可保太子免遭厄难。思及至此,皇上此举于太子,未尝不是另一层保护。 商誉辰望着皇后的背影,耳畔却响起苏蓁所言,眼神变幻莫测,通身气质转变,令人捉摸不透。 ...... 鹭茗山。 芳华水榭。 自燕惠然回房后,苏蓁一改病弱受惊之态,快速从床榻上爬起来,盘膝而坐,尽量恢复之前流逝的灵力和体力。 对于那名黑衣人服下的丹药,苏蓁始终耿耿于怀,眸底阴霾不散。 本以为是后宫妃子或者朝中大臣,意图派人暗杀太子,不曾想其背后的秘密并没有那么简单。 渡灵丝是她修习的一套功法,若修炼到极致,可操控其引导世间万物。 她灵识虽还微弱,可若对付寻常人,绝对绰绰有余。 但那枚丹药入黑衣人之口后,他的内力明显大增,周身隐有黑色雾气缭绕,她这才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苏蓁将感知灵识外放,稳住心神,平复气息。 长夜漫漫,众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夜。 ...... 次日破晓时分,天蒙蒙亮,山间雾气缭绕,颇有些微凉。空中朝霞似梦如幻,染红了天空。红橙两团光束划过天际,如同绚烂胭脂,又似炽热火焰,犹如一条彩带于空中延伸飞舞,最终彻底红透半边天,形成难得的火烧云景观。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鹭茗山山下村庄,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炊烟,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扛着锄头或铁锹朝着地里走去。农妇们身边跟着垂髻孩童,前往闹市赶集。 苏蓁送给喻子晔的仅是赤凰雏鸟,便消耗了大半灵力。盘膝调息一宿,体内的伤势依旧未曾愈合。 ‘砰砰砰’ “大少爷,您可醒了?” 苏蓁立即动作娴熟的将被子展开缩了进去,用灵力将被子烘热,试了试嗓子,用困倦的声音朝外面喊道,“什么事啊?” “小世子来了。” 喻子晔?那小毛头居然醒的这么早?! 苏蓁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利落的穿起衣服,朝着外面走去。 刚打开门,便见喻子晔正来回踱步,歪着小脑袋四处张望,而小厮低垂着头目不斜视。 苏蓁抬手将发带系好,依靠在门框前,清淡的眉头轻挑,“什么事?怎来的这么早?” “阿宁,你快些随我去用早膳。”喻子晔语气急切。 苏蓁摆摆手,“我不饿,你去吧。” “不行,我都打听好了,晚晚妹妹今日会跟着尚书夫人再去鹭茗湖游玩。” “......” 苏蓁语塞无言,‘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留喻子晔一个人在外风中凌乱。 第0045章 养生药膳助瘦身 ‘砰砰砰砰砰’ “阿宁,你怎么了?快开门啊!” 急促的敲门叫喊声不停响起,引来别院中小厮和丫鬟驻足围观。 “你太烦了,我很困,再去睡会儿。” “别呀!你再不开门,我就去找惠姨,说你欺负我!” 苏蓁想起自家美人娘亲着实能唠叨,感觉头更痛了。 ‘哐啷’一声,门被苏蓁暴力推开,语气无奈又烦躁,“跟你我昨日说的,难不成你都忘了?” 话音落下,空气倏地静止。 苏蓁疑惑抬眸,只见喻子晔泪水正在眼眶里打转,其中又隐含几分委屈和倔强。 “......” 苏蓁嘴角抽搐,无奈扶额,“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让晚晚妹妹进宫。” “她才七岁啊!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吧!”苏蓁声调拉长,不解至极。 “可是暮景哥哥说,后宫是会吃人的老虎!进去就一定会死的!”喻子晔掰扯着手指头说道。 暮景?这又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人? “那你想如何?” 喻子晔对苏蓁掩耳说道,“我们像昨晚一样,等会儿找机会再悄悄溜出去找她。” “......” 苏蓁揉揉眉心,罢了,反正也不过呆几日而已。喻子晔想的再多,也不过是个稚龄孩童。等回去之后,他和御卿晚也不会再有交集,时日一久,自然会忘。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里。 喻子晔见状,匆忙跟着追了进去,拽住了她的袖子。 “阿宁,你怎么又回来了?” “当然是洗漱啊!不然还能干嘛?揍你吗?我倒是想安安静静睡个回笼觉呢!” 喻子晔松手,将她朝里面推了推,“别别别!你快些,我等你!” 他在外间摩挲着手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想到可以去见御卿晚,唇角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笑意难忍。 苏蓁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病的不轻! 丫鬟端来了水盆,她以最快的速度刚洗漱完毕,便被喻子晔拖了出去。 无言望天,欲哭无泪...... ...... 待二人来到膳厅时,商瑾言和燕惠然已然到了,令他们意外的是,尚书夫人和御卿晚竟然也在。 见他们进来,那母女二人起身行礼,“参见小世子,苏小公子。” 喻子晔点点头,苏蓁作揖回礼,抬眸时特意打量了下御卿晚,发现她今日着装不如昨日那般招展,明显已刻意收敛。 柳姨娘和苏庆阳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在接触到苏蓁略带笑意的视线后,匆匆别过,不知为何,她竟从那孩子眼中察觉出了警告之意。 “蓁儿和炎儿今日醒的倒是早,过来坐吧。”商瑾言笑了笑,语气热络。 “是。” 苏蓁收起思绪,表情恢复正常,望向桌上,已经摆满了清粥小菜,各类馒头以及蒸饺和卷饼。 喻子晔身边的侍女为起其布菜时,特意另外取了一蛊粥,掀开盖子,淡淡的药材味扑面而来。 他向来讨厌药味,此刻竟不觉得反感,倒觉得清香。 “咦?这里面是什么?” 商瑾言笑着插话道,“这是蓁儿找大夫翻阅医书,特意为你搭配的养生药膳,据说可助你瘦身。” 她已经找大夫确认过了,药材搭配完美,确有瘦身之效。 “阿宁,是真的吗?” 喻子晔侧头欢喜的看向苏蓁,后者用汤匙轻轻搅动碗中的燕窝粥,回眸轻瞥,“我答应你的事,何时反悔过?” 第004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喻子晔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接过侍女手上的粥,用汤匙舀起递至唇边浅尝,初始时口中微苦,其后回甘,还留有花瓣余香。 “粥里除了枸杞茯苓等药材外,还有多种名贵药材,知你怕苦,特意加了些鲜花酱,只不过你日后要少食甜食荤腥,不然做再多也是白搭。” 喻子晔使劲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眼神下意识望向御卿晚,却见她正好奇的打量着他......面前的粥。 “晚晚,你......” “小晔子,这是我找大夫专门为你配置的,对旁人而言并无用。”苏蓁尴尬的轻咳两声。 这孩子也太天真了,他那位郡主娘亲可还在边儿上瞧着,今日明摆着是要绝了他的心思,竟还不知收敛。 而一旁的御卿晚垂下眸子,自她有记忆时起便被告知,待得及笄后,定要入宫当娘娘。府上还专门请了宫中嬷嬷教习礼仪规矩,培养她的琴棋书画。 可即使是世子正妃,也不过是空有其名而无权势。 苏蓁注意到她神色变幻,不禁心生感慨,本该是天真烂漫之龄,何故小小年纪,便被这些蒙了眼,束缚自身。 不过像喻子晔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确实不需要考虑太多,如郡主期许而活未尝不可。 只不过,郡主也许并未考虑过,她想给的,未必是喻子晔想要的。 尚书夫人所食并不多,一大早便被瑾言郡主唤来,谈话间胆战心惊,生怕惹得她不悦,导致御长清前途尽毁。 商瑾言心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与燕惠然商议过后,若要绝了喻子晔的心思,而不伤他们母子情谊,最好的法子就是从御卿晚下手。 喻子晔并未察觉到苏蓁提醒,反而还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将药粥喝完之后,对商瑾言说道,“娘,我吃完了,我和阿宁想再出去玩会儿。” 苏蓁故意装作没有听见,面不改色的夹起精致小巧的素包子继续吃。 “你昨日不是想和御小姐一起吗,怎的把她一个人撂这儿了?”商瑾言笑意盈盈,目光转向御卿晚,后者立即垂下了头,遮掩住自己的神色。 “啊?娘?真的吗?您真的让我们一起出去吗?” “这有何不可?反正你的功课也快到了,介时你怕也没时间出去胡闹了。只不过你昨日用木虫吓唬蓁儿和御小姐,着实不该。” “呃......它们明明就很可爱嘛!”喻子晔小声嘟囔,察觉到商瑾言眼神不善,立即像蔫儿打的茄子,不敢顶撞,“好啦,晚晚妹妹,对不住,昨日是我莽撞了。” 御卿晚想起那些木虫,依旧心有余悸,尽量柔声道,“小世子不必忧心,怪晚晚胆量太小。” 苏蓁摸了摸鼻子,十分尴尬,她昨夜不知其威力,貌似把那些木虫都给炸毁了,喻子晔若是知晓,该不会又要痛哭流涕了吧?! ...... 笼罩在鹭茗湖上的薄雾,似烟云朦胧,氤氲缭绕。湖面波光潋滟,碧绿柳条低垂于岸边,婆娑起舞。和煦的春风吹过,如在心底划开道道涟漪。 用过早膳后,苏蓁三人来到了鹭茗湖边,望着眼前美景,顿觉心旷神怡。 侍从和侍女们纷纷立于不远处守着,毕竟临湖,还是小心些为妙。 第0047章 年少不识愁滋味 他们一开始还有些局促,后来一同踢起了蹴鞠,欢快悦耳的笑声在岸边不时响起。 玩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为了让那二人有机会单独相处,苏蓁提议起了捉迷藏,由喻子晔来抓人。 商议好后,苏蓁环顾四周,纵身一跃跳到了树上,用柳条编织成草环扣在头上,口中叼着一片树叶,倚靠在树干上,惬意十足。 等喻子晔从树下经过时,再悄悄告知他御卿晚躲藏的位置。 两人默契的互递眼神,等喻子晔离开,苏蓁唇角微微上扬,闭目养神。 恍然间,她发觉周围变得白茫茫一片,一只银白色的狐狸朝着她欢快的跑了过来。只见其眉间有三点红色水滴形印记,在它跑过的地方,留下两行金色的爪印...... 另一方,喻子晔在一处岩石夹缝间找到了御卿晚。 望着他满头汗水,双手扒着膝盖大口喘气,御卿晚倏地被逗笑了,将手上的丝帕递给了他。 喻子晔呆愣住,“你笑起来...真漂亮。” “啊?” 御卿晚凝脂玉般的小脸上,梨涡笑容加深,双眸璀璨而明亮。 “谢谢。” 喻子晔接过她的帕子擦了擦,幽香味扑鼻而来。 御卿晚坐在平坦的岩石上,遥望湖中鱼儿游来游去,双手托腮,眼神羡慕。 喻子晔站在一旁,“晚晚妹妹,你在看什么?” “小世子,我好羡慕它们啊!无拘无束,肆意遨游。”她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惆怅。 喻子晔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既然你不想被束缚,又为何要将自己困住?” “人生而不同,皆有各自存在的意义。” “你很喜欢皇宫吗?可是那里除了华丽些,我觉得也没什么呀!” 御卿晚笑着摇摇头,年少不识愁滋味,外面可是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入宫而倾尽所有。 他身为世子爷,自是可安乐无忧。 “我娘说过,那是困兽的牢笼,我又怎会喜欢呢?在那个地方,所有人都会被同化,戴上一模一样的面具。不能轻易对人吐露心声,也不能轻易信任他人。唯一能靠的,便只有自己。” 喻子晔懵懂的挠了挠头发,“那不是会很累吗?” “所以,我们注定不同。”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是你娘既然那么说,为何你会对我说这些?” 喻子晔袖中的小手紧握,尽量放轻呼吸,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我信任。” 御卿晚轻笑,声音虽稚嫩,却很坚定。 有些面具戴久了,就会摘不下来。不过还好,这面具才戴上没多久,还不曾将她彻底束缚。 纯白绒毛的柳絮纷纷扬扬飞起又落下,落在他们的发丝上、肩上。衬着碧水蓝天,犹如冬日雪花,又似小精灵翩翩起舞。或落于湖面之上,或飞向碧绿田野,朦胧迷离,恍若仙境。 喻子晔凝眸注视着她羽扇般的睫毛下纯粹的眸子,干净而美好。 “小世子,我明日就要启程离开京都了,日后未必还能相见,特道一句,后会无期。” “什...什么?!你要去哪里?” “家父升任二品都御史,要前往贺州任职。”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 第0048章 忘川玉石定情物 “那你还会回来吗?” 御卿晚苦笑不语,待得回京之日,定是入宫之时。 “大概......不回来了。” 如今的她,也回不来了...... 喻子晔并不懂她话中深意,从袖口中掏出一枚莲花玉石。通体暗红,晶莹剔透,花瓣层次分明绽开。细瞧之下,可见红色光点顺着纹路游走。上方绳间穿有玉珠,下方垂挂着银灰色流苏穗子。 “晚晚妹妹,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御卿晚受宠若惊,急忙摆手,“多谢小世子,无功不受禄......” 不等她说完,喻子晔已经将其硬塞到她手上。 “它叫忘川,虽然不懂阿宁为何要起这个名字,但是我觉得心里好难过啊。”喻子晔咬住唇瓣,眼睛酸涩难忍。 过忘川河,忘却前生中意之事,不再执着沉迷于浮华尘世得失。 御卿晚轻喃‘忘川’二字,笑道,“小世子,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敞开心扉之人,此生遇你,终不悔。” 说罢,她潇洒转身离去,洁白的裙摆在他视线中随风扬起弧度。喻子晔下意识抬手欲抓住,却与之交错而过。 漫天柳絮飞舞,他遥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右手抚摸上心脏位置,那里为何好似空了。 而御卿晚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了鹭茗湖畔。 苏蓁在不远处的树上瞧见这一幕,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唉,怕只怕,郡主这次要适得其反了。 喻子晔身形落寞的来到树下,摊开右手,洁白的团状柳絮落于手心之中,轻轻一握,从指缝间飘散。 “小晔子。” “嗯?” 听闻树上苏蓁的呼唤声,喻子晔下意识抬起头。 她运起轻功从树上跃下,在附近重新寻取一片树叶,靠在了喻子晔树后另一侧。 树上枝叶沙沙作响,缕缕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二人身上。 苏蓁将树叶横放于唇边,往上折叠,轻轻吹响。手指时而绷紧,时而放松,控制自如,一曲婉转悠扬的叶曲声传入众人耳中。 一曲终了,喻子晔感觉心情愉悦放松了不少,原本悲伤的情绪似在逐渐消散。 音能抒情,亦可疗伤。 “阿宁,你说我还能再见到晚晚妹妹吗?” “难。” “你就不能委婉点儿吗?!” “不能。” “......” 两道小小的身影,背靠着大树坐在两侧,抬头仰望如画天际,各怀心事。 ...... 待喻子晔调整好情绪后,忽闻远方传来鸟鸣声。 抬眸望去,只见一只通体纯白的鸟儿朝着他们飞了过来,在大树顶端飞翔几圈后,落在了苏蓁肩上。扬起小脑袋在她的脖颈处拱了拱,苏蓁抬手抚摸着它的羽毛,眉眼含笑。 “诶?这不是你送我的赤凰吗?话说,为什么要叫赤凰啊?它明明是白的嘛!” 赤凰似真的通人性,对着他怒目而视,像是要表达不满似的‘啾啾’叫了两声。 “还敢瞪我!你现在是我的,过来!不然本世子把你烤了吃!” ‘啾啾啾’ “小样儿!你连人话都不会说,不就是会飞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啾啾啾啾’ “哈哈哈哈哈哈!” 苏蓁看着这一人一鸟吵架,笑的前仰后合。 第0049章 夜半再探怪石林 “阿宁,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能听懂它讲话?” “对啊,它说你是个小胖子,昨日还差点压垮了白鹭。”苏蓁一本正经的说着。 “......”喻子晔气急败坏的冲树上指着赤凰吼道,“臭鸟!等本世子瘦给你看!” 赤凰不再鸣叫,飞离了苏蓁的肩膀,扇动翅膀来到喻子晔这边。 正当喻子晔以为自己震慑住它,不曾想,一坨异物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头上。 恶臭味惊呆了喻子晔,苏蓁脸上的笑容僵住,又转而化为放声狂笑。 下人们目瞪口呆,正欲上前,却被喻子晔故作凶狠的小眼神瞪了回去。 “好你个臭鸟,居然居然敢在本世子头上拉屎,看我不拔光了你的毛!” 话落,喻子晔朝着树上爬去,只不过因为他的体型,刚往上爬了两下便又坠了下来。 赤凰小眼神十分疑惑,用翅膀挠了挠脑袋,学着苏蓁的模样在树干上双翅捧腹大笑。 喻子晔见状,抱着柳树开始大力晃动,伴随着他的动作,传来飒飒声响。 赤凰从树上飞落而下,落在了喻子晔的头上,直接用爪子抓乱了他的发丝。 于是,一人一鸟上演了一出追逐战,苏蓁在一旁看着,笑的乐不可支。 ...... 芳华水榭中,商瑾言望着尚书夫人和御卿晚远去,叹息一声。 燕惠然轻抿一口茶水,调侃道,“那丫头小小年纪知书达理,懂分寸知进退,就这么弃了,你可觉得可惜?” “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 “但愿吧。” “惠然,我如今只忧心昨夜的那几名刺客。那会儿京都来了人,按例询问昨夜之事,我让人回复后给打发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好似...要变天了。 ...... 三日后,深夜,月明星稀。 傍晚时分后众人用过晚膳后散了会儿步,便早早地回房间歇息了。此刻芳华水榭中除了巡逻侍卫外,鲜少有人外出。 苏蓁经过努力调息,内伤差不多已经痊愈。 她彻底摸透了芳华水榭的布防路线,因此并不需要喻子晔再跟着打配合作掩护,再加上之前那档子事,少一个人还少一分危险。 离开芳华水榭的这一路,虽是有惊无险,可至少成功离开了。 路过那间灌木丛时,苏蓁倏地想起昨夜身受重伤,却依旧傲骨铮铮的玄衣少年,也不知他回宫后伤势如何了。 此次一路畅行无阻,苏蓁顺利来到了怪石林。 从怀中取出图纸,仔细对照一番,竟发觉石树位置发生了转变。她警惕的看向四周,下一刻,身后传来‘嗖嗖’的声音,她猛地回过头,只见后方土地翻涌,似乎有什么在其中穿梭。 苏蓁凌空一跃,躲过攻击,然而地下却延伸出无数根触须,朝着她袭来。还好她早有防备,从怀中取出匕首,拔掉刀鞘。 口中默念咒语,匕首瞬间化作一把长剑。 小小的身影借助石树,来空中来回翻跃,长剑挥舞,挽出剑花。动作潇洒飘逸,速度快到只剩下层层重影,道道银色光芒飞出,将那些触须斩断。 然而,无论苏蓁砍断多少,待其掉落进地面陷进去后,又会重新从地底延伸出新的触须。 第0050章 默契配合引妖物 苏蓁心中惊疑不定,什么玩意儿?幻觉?还是妖兽? 这石林并非杀阵,而是守护法阵,既如此,那所谓高僧,难不成是妖僧?! 可她并未察觉出不寻常的妖气,或是要将她诛杀,反之,似乎只是为了将她驱离此地。 苏蓁驻足于石树枝干上,放眼望去,却查不到地下妖物来源。 眼睛微微眯起,飞身朝空中一跃,在其触须伸过来时,快速斩断微末一小节,身影快如闪电,重新落回了树上。 她放至鼻前轻嗅,并未有粘液或者是臭味,反而带着药材的清香,察觉到什么,眸中狡黠笑意一闪即逝。 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生,几道爆炸声接连响起,那些触须退回了地底。 苏蓁惊讶的望去,瞧见不远处一颗石树后,喻子晔正对着她笑的龇牙咧嘴。 她心中喜怒交加,收敛神色,飞身掠过,在那些触须重新长出来伤到喻子晔前,将他带离了原地。 “阿宁,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那些是什么东西?太可怕了!” “还不确定,不过你来这里做什么?危险,赶紧回去。” 喻子晔固执的摇摇头,“不要!我也可以帮你的!” “不需要,赶紧走,别啰嗦。” 喻子晔见苏蓁不信自己,立即草丛中抱出一个罐子,拧开盖子后,只见里面装满了木虫。他似乎没注意到苏蓁瞬间难看的脸色,反而还自豪的扬起了下巴。 “你看,我很厉害的!” 苏蓁白了他一眼,“我去吸引它注意力,拉近范围。你尽管放虫,要是最后地底下那玩意儿被烤熟了,咱们直接当场串成串儿给吃了。” “好嘞!这边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二人话音刚落,苏蓁突觉后方传来凌厉破空声,立即挥剑斩断新生出的触须,重回战斗之中。 喻子晔躲在后面,按照苏蓁所说,启动木虫的机关,将其一只只放了出去。 苏蓁朝下方望了一眼,左手背到身后,在喻子晔看不见的角落,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钻入了木虫之中,将其压制,强行改变其行进方向。 脚下步伐诡异莫测,那些触须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被苏蓁带偏,动作稍缓,似是不知所云。 苏蓁把握好时机,踩着触须朝着空中飞去,所有触须朝着她侵袭而来。下一刻,只见它们被动收拢凝聚,像是一根粗壮的麻绳,不住地来回摆动。 与此同时,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金光法阵,奇异的符号飞出,那些触须瞬间被定格在半空中。 苏蓁于半空中傲然而立,一袭黑色衣袍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眉头轻挑,手上长剑散发着点点金色荧光,地面无数颗碎石浮空而起,于触须周身旋转环绕。 “怎么?还不打算出来?万一我手一抖,剑落了下去,到时会发生什么,还真有点儿不好说。” 听着她戏谑的声音,两团白色光芒从地底冒了出来。 体态巨大,前半身似兔,后半身似鼠,耳朵较大,浑身毛发蓬松,鼻端两侧长有较长的胡须。一只全身毛发雪白,另一只呈灰蓝色,腹部淡化为白色。 苏蓁眼神讶然,故意嘲笑道,“哟?伴生兽?啧啧,怎么看着不像啊!目测你们修炼时间也挺久了,怎的还这般弱?” 第005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它们对视一眼,强烈光芒闪烁,两道身影缓缓现形。 依外形判断,他们约莫十六七岁左右。 女子内衬白衣,外罩雪白色连帽绒袍,脚下长靴边缘用金色丝线勾勒出花卉图案。双臂间挽着一条长长的毛绒披帛,拖至身后地面。雾霾蓝色卷发松松垮垮分开两股,编织成辫子垂落身前,一只只小巧的银色蝴蝶固定于发间,耳朵上佩戴红色流苏耳骨夹。精致面容上画着梅花妆,樱桃红唇不点而赤,白皙十指乖巧的交叠于小腹前。 她身边的男子身上似带着凛冽寒气,飘逸发丝呈灰色,仅用一根银蓝色长发带束于头顶,两端随风飞扬。内里身着冰蓝色劲装,银色腰带束腰,一块玉佩垂挂腰间,外罩黑色毛绒大氅,银色丝线勾勒出火焰暗纹图案。 二人长相有五分相似,皆为暗红色琉璃眸。 喻子晔在树丛间望着这一幕吓的瞠目结舌,脑袋发懵,震惊在原地。 “妖......妖怪!” 苏蓁侧头冲他笑了笑,“不过是两只小龙猫罢了,瞧把你给吓的。” “龙猫?!可是...可是他们成精了啊!”喻子晔声音陡然提高,感觉自己的舌头快要打结了。 “世间万物皆可生灵,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你......” 苏蓁从空中落下,冲喻子晔勾了勾手指,后者绕了一大圈,避开那两只妖从后方绕到了苏蓁身边。 她拍了拍喻子晔的肩膀,柔声道,“没事,别怕。” 只见那两只妖腾空飞起,口中念出晦涩难懂的咒语,磅礴妖力自手心中涌出。 耳边轰鸣声不断,四周的石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移动,渐渐地,只余无数道残影。 苏蓁闭眸回忆整座怪石林的格局,静下心来,细细聆听石树移动时的风声,猛地睁开眸子,如黑曜石般的瞳孔熠熠生辉,唇角勾起了露出自信的笑容。 “小晔子,捂住耳朵,站在此地别动。” “啊?噢!好。” 苏蓁用灵力为他设下一道屏障,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喻子晔眨眨眼,心中明明极度害怕,可最终依旧咬牙忍住没有逃,蹲下身捂住耳朵尽量屏蔽周遭一切。 而苏蓁使用轻功一路朝着石树阵中心而去,每前进一步,手上便会收回一根渡灵丝,与此同时,远处会传来猛烈爆炸声。 石树阵法逐渐被破坏,苏蓁面临的情况虽然愈发危险,行错半步,便会有阵法中生出的火球或巨石袭来。之前她在喻子晔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可以通过他随时感知自身方位。虽然她看似移动了许久,但是与喻子晔的距离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 苏蓁停下脚步,再次静心感知,这石阵并不难破解,只需从一开始便置之死地而后生即可。将其破坏之后,所有的规则皆会被打乱。 而刚才通过木虫引爆的数棵石树,皆是苏蓁一开始就规划就好的,如今规则由她掌控,这阵中之物许是失了方寸,攻击起她来愈发疯狂。 苏蓁口中默念咒语,这时,脚下地面倏地变得松软,她的身体仿若在急速下坠。电光火石间,苏蓁收回了所有的渡灵丝,更多的爆炸声轮番响起。 第0052章 末昇末沉双生兽 喻子晔被吓得浑身颤抖,那两只妖遭遇阵法反噬,体内气血翻涌,纷纷从空中坠落。 几人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破碎声,所有石树停止移动,再次生出新的‘枝桠树叶’,恢复原状回归原位。 苏蓁从滚滚浓烟中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抬眸抿唇轻笑,“还打吗?” 挥手撤去喻子晔的保护屏障,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心知定是被吓坏了。不过七岁稚童,有如此魄力,也实属难得。 抬手打了个响指将其唤醒,只见喻子晔回神后动了动唇瓣,随即跳了起来,问道,“阿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这两位可就不好说了。”苏蓁冲着左前方指了指。 喻子晔回头,见那两只妖倒在不远处,他顿时大叫一声躲到了苏蓁身后。 “在下末昇,这是舍妹末沉,敢问阁下是?” 末昇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搀扶着末沉起身,他们细细打量着苏蓁,最终下定结论,认为是某位隐世不出的高人使用了童颜术。 “苏蓁。” “真名?” 好似没听过啊! “不然呢?你是觉得很好听,想跟我姓吗?”苏蓁唇瓣轻启,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抵住下巴,食指来回画圈,“你们也是来打劫的?” “打劫?非也。” “不是打劫,那就是在被人困在此地当守护兽喽?话说回来,你们竟能操控其作战,还真是不简单啊。” 末昇心中咯噔一声,胳膊轻抬,将妹妹护在了身后。 苏蓁之前只是借助喻子晔的木虫火药威力,才能破掉阵法,真要单打独斗,一定赢不了。 因此她并未打算再动手,接着问道,“这地下的宝物绝对不止数千年,此时却灵力微弱,你们可知缘由?” “曾有高僧将其镇压,至今未曾觉醒。” “镇压?为何?” “不知,我们兄妹不过是奉命看守罢了。” “那高僧法号是什么?” “了尘。” 苏蓁轻轻呢喃这个名字,脑海中一道身影浮现而出。看不清面容,依稀可见其手持一串佛珠。眸光慈悲怜悯,气质出尘脱俗。心境如止水,似不被凡尘俗事所扰。 “你们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我们从未离开过这座山。” 苏蓁点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昨夜潜入我房中欲杀我的人是你?” “是。” “理由呢?我应该未曾得罪过你吧。” 末沉从哥哥身后探出头不满的说道,“因为你是坏人!你对尹大哥动了不轨之心。” 苏蓁无语,抬头看向被她固定于空中的人参根须,在下方绕了两圈,嫌弃的摇摇头,“尹大哥?还对它不轨?不就是个人参精嘛!被封印久了,居然这么弱,连如今的我都打不过。” “才不是这样的!尹大哥是因为被坏人打伤了!”末沉愤愤不平道。 “哦?是吗?被打伤了?谁干的?”苏蓁故作惊讶,继续打探。 “我们也不知道,最近尹大哥的封印越来越薄弱,后来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个道士,他道法高深,想要将尹大哥据为己有。我们打不过他,幸亏那个人最终被了尘大师留下的阵法所伤。” 道士? 第0053章 千人眼中千般笑 苏蓁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凭空画出一道符咒,原本困住参须的法阵全部消失不见。 在他们注目下,参须全部退入地底,随后,苏蓁初入怪石林时所遇见的石花缓缓浮现而出。花叶下方的人参已经呈现出人型,下方参须参差不齐。 下一刻,金光大盛,外面的石壳逐渐脱落,金色人参由透明逐渐变得凝实。 上方花序依次朝着中心绽放,花瓣逐步打开,露出里面的独立花蕾。花瓣慢慢分开,白色花药环绕柱头。花粉散出速度很快,只见花瓣逐渐脱落,果实飞速转化成型。 在其之侧,苏蓁感觉到磅礴的灵力钻入体内,伤势飞速愈合,就连灵识运转速度也快了不少。 就地盘膝而坐,进入内视,灵识内原本白雾茫茫,此刻逐渐变得清晰,原本灰蒙蒙的元珠散发出微弱的暗金色光芒。 苏蓁心中大喜,她的元珠终于开始觉醒了! 元珠类似于妖兽体内的妖丹,供修炼者修炼储存灵力。 之前不知为何,一直处于被封印状态,没想到这只人参精竟帮了她大忙。 看来末昇兄妹口中的了尘和尚,正是当初助她重生之人,可是为何她对他的记忆竟会如此模糊?! 难不成是因为当初飘荡太久,以至于意识混沌? 喻子晔并没有发现苏蓁的异常,在一旁不住咂舌,“这人参精得是压抑了多久才会瞬间爆发,那个什么了尘也太缺德了吧。” “尹大哥已经生长了两万年。” “两万?可它不是只被封印了几千年吗?” “了尘高僧说过,尹大哥是他精心培育种植。” 苏蓁抬手打断道,“等等,你是说那个和尚活了最少两万年?” “是的。” “那为何我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了尘高僧淡泊名利,也许是他消失久了,大家也就不记得了。” 苏蓁最近不知何故,脑海中总是会出现许多奇异的破碎片段,皆与那和尚有关...... ...... 循着山间蜿蜒小径朝上,依稀可见袅袅炊烟,悠远钟声自耳边回响至心间。 一座久远寺院,青砖石瓦,院墙处颜色不一,可见曾多次修缮。 一间雅致厢房,一缕幽幽檀香,一把上好古琴,还有......一副尚未下完的棋局。 两人对席而坐,一壶清茶,两盏茶杯。 紫衣少女左手支撑着下颏,巧笑嫣然,右手食指轻叩桌面,“喂,和尚,原来你不会笑啊!” “姑娘此言差矣,小僧自是会笑。”对面高僧闭眸,轻轻捻动佛珠。 “可你笑的好假,整日保持一个动作,你面部不会变得僵硬吗?” “笑分多种,如佛祖拈花一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那你笑的是什么?” “千人眼中千般笑,,吾笑汝洒脱,汝笑吾奈何。” ...... “咦?你们快看!” 苏蓁回忆被打断,顺着喻子晔的视线抬头看去,只见那人参精缩小成巴掌大小,快速钻入了地底,似是想要逃跑。 她凝眸注视,双手飞速打出新的法诀,地面原本光芒暗淡的法阵重新亮起。长剑划破手心,凌空跃起,朝着那人参精的方向紧追而去。 恰逢元珠觉醒,拿它来练练手好了! 第0054章 金网捕捉人参精 远方某座古朴雅致的别院内,树木葱葱,夜莺啼鸣宛如天籁,院中大理石桌上,尚未下完的棋局泾渭分明。 镂空雕花木门内灯火忽明忽灭,丝丝缕缕的檀香顺着半掩的窗漂浮而出。 夜色微凉,房中之人盘膝坐于床榻之上,只身着单薄黑色内衫。他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楚容貌,露出的唇瓣苍白,无一丝血色。眼睛蓦然间睁开,瞳孔中紫色微光转瞬即逝,又化为了棕色。 抬眸望向鹭茗山方向,心脏绞痛难忍,额上冷汗涔涔,表情皱起似极度痛苦。一股腥味在口中蔓延,单手支撑住地面,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房内,衬的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宛如白纸。挣扎着起身,套上外袍出了房间,运起轻功朝着鹭茗山的方向飞去,片刻功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 苏蓁寻着那人参精追了许久,发现它的速度极快,倘若单凭人力,根本不可能追上。 体内元珠运转,她的身体漂浮向半空之中,唇边荡漾起淡淡的冷笑。瞳孔逐渐转化为暗金色,透视地面,果不其然,那人参精正朝着鹭茗山深处逃去。那里树木山石众多,若是被它逃了,此生再寻无望。 右手于空中飞速舞动,一根根渡灵丝化符咒,以各个方位截住了人参精的去路。 它在土中钻了许久,眼见好不容易要进入山间,不曾想,这地底岩石竟变得坚硬无比,且异常炽热,其他方向亦是如此。 退无可退的人参精,终于耐不住高温,破土而出。 然而,下一刻,渡灵丝构织的光网从天而降,血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人参精撞上之后,重新落回了地面,随着它不断挣扎,金网愈收愈紧。 苏蓁自空中跃下,蹲在人参精跟前,笑的没心没肺。 “落到我手里,你以为跑的了?” “汝等贼人,吾即使自焚,也不会为汝所用。” 本以为是个稚嫩的人参娃娃,当略带磁性的清冷声音响起时,苏蓁笑容逐渐消失。 只见那人参精蓦地生出了五官,模样还不错,它的参须依旧在金网中挣扎,目光愤然。 “你还会说话?” “不过口吐人言罢了,吾为何不会?” “小人参,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对那个和尚比较好奇。” “了尘?他已坠入轮回之渊,汝若自尽,或许可与之相见。” 那了尘明明几年前还帮了她,怎会死了几千年?! 苏蓁瞬间被人参精的语气逗笑了,“你说他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 嘴还挺硬?! 她摊开右手手心,‘噌’的冒出金色火焰,那人参精朝着后方急速褪去,却被金网上的灵力伤到,白色雾气徐徐升起。 “别激动,我又不会吃了你。” “汝不仅是贼人,还行为不端。” “哟?我怎个不端法?”苏蓁挑眉,好笑道。 “说谎!汝之前曾道,欲将吾烤熟食之。” 苏蓁‘扑哧’笑出了声,“把你烤熟得耗费我多少灵力?别打岔,我认识你说的那个和尚,你告诉我他的下落,我有事寻他。” 第005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吾不知其下落。” “别介呀!这样吧,反正我已经帮你解除了怪石林的封印,你待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是无趣,不如你跟我走,待我日后力量恢复,帮你彻底解除封印如何?。” 苏蓁心中小算盘打的叮当响,然而,那人参精半晌没有回话,她收起火焰,捡起地上的树枝戳了两下。 “怎么不吱声?难不成被勒死了?” “吾名尹深,汝为何名?”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将树枝扔掉答道,“苏蓁。” “汝为何会修习灵术?” 苏蓁如实答道,“我为驭妖师,专门收服各类妖物。” 只不过她如今的实力想要收两万年的人参精,无异痴人说梦,此时只能靠哄骗。 尹深心中大骇,停止挣扎,“怪石林的阵法融入了了尘的心头血,甚至同时压制了吾九成力量,汝如何会解?” “我也不记得了,好似有人教过,一直存于脑海中。若是第一步走错,则成杀阵,为死阵,无解。唯有从一开始便摸清规则,方可破阵。” “......” “小人参,这繁华浮世,滚滚红尘,你果真不向往吗?还是说你被那和尚同化,想要出家?” “吾名尹深!” “好好好,尹深,我跟你讲,这外界啊......” “吾不会帮汝行坏事。” “啊?我看着像坏人吗?” “像。” 苏蓁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住别将他拍扁。 收起渡灵丝,尹深如释重负,躺在地上大口呼气,模样十分滑稽,与他的清冷优雅之声完全不符。 正当苏蓁想接着忽悠时,脸上笑容逐渐收起,抬眸看向远方,“有人来了。” 尹深同样意识到什么,身上光芒瞬间熄灭,幻化成木色细绳,挂在了苏蓁手腕之上。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朝着怪石林的方向奔了回去。 苏蓁身影刚刚消失,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落于原地,空气中还弥漫着打斗过后残留的灵力。他目光瞬间变得异常凶狠,仔细感知,朝着苏蓁的方向追去。 另一方,当苏蓁回到怪石林时,末昇末沉兄妹正和喻子晔聊得火热。 意料之外的是,这怪石林变得生机盎然,春意席卷大地,绿树成荫,芳草萋萋,鲜花竞相开放。 她来不及多加感慨,对着空中呼唤了一声‘赤凰’,随即拽住喻子晔的袖子,朝着芳华水榭的方向飞去。 “你们若不想死就跟上。” 此次来人实力深不可测,绝非她可抗衡。 待那两人两妖离开之后,黑袍人也紧跟着追了过来,见怪石林恢复生机,心知定是有人破解了法阵。 何人如此强悍?他苦心钻研多年,才找出破解之法,想要觅得其中宝物,不曾想竟被人钻了空子! 近日山上只有王公贵族家的夫人们来此,唯有三天前救了太子的那名神秘高人...... 正当黑袍人打算追上去时,前方传来一道嘹亮的鸟鸣声,热浪火焰朝着他的方向呼啸而来。他身上冒出暗紫色雾气,‘滋滋’的电流声于周身响起,当他快速将其凝聚成紫色光球朝着赤凰抛去时,后者早已毫不停歇的跟着苏蓁一同逃跑,踪影全无。 黑袍人立于原地,目光狰狞,体内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光影闪烁,消失在了原地。 一夜之间,怪石林化作寻常树林,于外人看来,比起铁树开花水倒流,更加匪夷所思...... 第0056章 洛祁战神萧漠翰 三个月后。 时近六月,本该烈日炎炎,可近日空中却时常阴云笼罩,小雨绵绵。 边关与西凉国的战事每隔几日便会有捷报传来,长达七年之久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称萧漠翰为洛祁战神,其子萧楚泓年仅十七,擅长行军布阵,于战场之上立下赫赫战功。 世人皆道,有萧家父子在,定可保洛祁百姓安宁无忧。 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此话传进了皇宫之中。 自古以来,臣子最忌功高震主,恃宠而骄,然萧漠翰父子手握兵权,与太傅府私交甚好,毫不避讳。 萧楚泓更是自幼与丞相之女季云歌定下了亲事,其乃皇上赐婚,萧漠翰与季孟平向来不合,提前赐给他们亲事,也算是相互制衡。正是因此,一门亲事结下了仇,他们更是互看不顺眼。 皇帝商裕帧正值壮年,东宫位置却已固若金汤,皇家之事虽不得妄言,却难免有人私下猜忌。 ...... 左相府中规格摆设极其奢华,墙上满是书画名卷,青花瓷器及玉件摆设琳琅满目摆满了大厅,不时有丫鬟们上前小心翼翼擦拭。 东南角的庭院内为丞相府书房,除了尹孟平与其书童之外,无人可入其内。 这日下了朝后,尹孟平匆匆回府,脸色极其难看。 边关战事已停,西凉大败,朝堂之上,皇上已经下旨,召萧氏一门启程回京都。 季孟平脚下步伐匆匆,朝着书房走去,一路上对于府上侍女和小厮的问候丝毫不作理会,命侍卫在外严密防守,径自步入院中。 进入书房后关上门,来到右方墙壁上悬挂的字画前,手法极其熟练的解开机关,后方放置花瓶的架子缓缓挪开,露出了一条通道。 约莫可供双人并肩同行,壁上并没有安置烛台,反而镶嵌着夜明珠,在其照耀下,恍如白昼。 季孟平循着石阶而下,很快来到了下方的暗室之中。 里面除了木床桌椅之外,还另外安置有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古籍。一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斜倚在床上,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他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瞧见尹孟平进来,也只是稍稍抬眸,未曾起身。 “特意派人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像是被火烧过,异常嘶哑难听。 季孟平恭敬地拱手作揖,“大人,边关战事已经结束,我们派去的探子皆被萧楚泓当做敌国奸细处理。皇后母族势力本就强盛,太子又与右相之子私交甚好。萧漠翰交出的只是兵权,并非他手下的人脉,他们一旦归来,太子之位更是无法撼动。” 黑袍人嗤笑道,“那又能怪谁?倘若三个月前刺杀太子成功还好说,可如今他被皇帝保护于东宫之中,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季孟平目光狠辣如蛇,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从根源处解决,永除后患。” “你是说......从边关战事入手?”黑袍人扭转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问道。 “是的!” “可稍有差池,敌军入境,后果你可想好了?” “此次绝无失败可能,我已经安排好了,定叫萧漠翰身败名裂,无法再回京都。” “知道了,我会派人暗中助你。” “谢大人。” 黑袍人点点头,紫色雾气飘过,消失于密室当中。 季孟平双拳紧握,眼神多了几分肃杀之意,快步离开密室,前去筹备他的计划。 第0057章 边关战事终大捷 洛祁王朝与西凉的战况持续七年之久,在这期间,将士们每日操练,于战场上可抛头颅洒热血。夜间严密巡逻,谨防敌军突袭,为了早日大胜还朝,也为回家相见妻儿亲人。 边境沙场上满是尸体与断肢残骸,地面被鲜血完全染红,有不少士兵尚在清理战场。 恍然间,似可回望见漫天风沙中,赤地千里。将士们手持长矛或大刀,与敌军殊死搏斗。后方金鼓连天,号角争鸣,写有‘萧’字的旗帜高高挂起,迎风飞舞,飒飒作响。 马蹄滚滚,呐喊声,兵器碰撞声,嘶吼哀嚎声犹在耳畔。电光火石间,刀光剑影,便会有一条性命消陨于世间。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厮杀,将士们挥舞着武器杀红了眼,脑海中被‘保家卫国’四个字完全充斥。 他们背井离乡,带着一腔热血上了战场。即使面临绝境,依然坚守阵地毫不退缩,拼尽全力战到最后一刻,绝不让家国被敌军侵袭践踏分毫。 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天际,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经久未散。萧漠翰负手立于城墙边上,望着远方尸横遍野,不禁湿了眼眶。 少年许下苍穹愿,豪情壮志渡万难。奔驰沙场隔阴阳,刀剑如梦照月凉。金戈铁马沙场间,战死将士人未还。稚儿妻母泪哭诉,此生不复再相还。 ...... 今夜夜色出奇的好,将士们打赢了胜仗,萧漠翰特意摆了庆功宴军民同乐。他们围着篝火吵吵嚷嚷,喝酒划拳,一壶壶烧酒下肚,情绪愈发高昂。 西凉虽比不得洛祁富裕兵强,却也并不差,从长达七年的战争便可瞧出,他们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在这战火连天的年代,谁都不肯落了下风,皆想号令群雄,逐鹿中原。 此次西凉战败,签订了战败条约,答应向洛祁俯首称臣,年年朝贡,至于此刻,早已退兵千里,悻悻还朝。 萧漠翰剑眉入鬓,眸如骄阳,身姿挺拔如苍松。 他坐于上位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对着将士们大喊道。 “兄弟们,这场仗,虽然很艰难,但我们还是赢了!汝等为洛祁儿郎,是我朝的英雄和骄傲!是百姓们心中的守护神!这是我们拼命换来的胜利和天下,待得明日,便班师回朝,完成我们出征前的约定。”他的语气顿了顿,有些沉重,“拼尽全力活下来,一起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一提起回朝,所有将士们群情激昂,比起上阵杀敌更加让人心潮澎湃,每个人脸上都挂起了激动兴奋的笑容,但声音中却难掩哽咽。 萧楚泓身着坚硬的银色铠甲,目光清冽,静静地坐在一旁。经历过战场厮杀,他的双眸中似饱经风霜,蚀骨的杀意虽尽量收敛,却在不经意间又倾泻而出。 举杯的右手虎口处已经生出了厚厚的老茧,在其磨破出血后又再次愈合,反反复复,形成了如今模样。 萧楚泓看似不喜多言,唯有在讨论军事时才会滔滔不绝,事实上私底下与众多将士却是处的极好。不过面对正事,若是有人犯了错,绝对军法处置,不留情面。 “越儿,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同大家一起?” 萧楚泓的母亲陆静姝并不会武功,当年随着萧漠翰来到边关,几年过去,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此刻却是糙了不少。毕竟这里时常有风沙,水土不养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娘,您怎么来了。”萧楚泓目光转瞬柔和,挪了挪位置,让陆静姝坐下,“喝酒伤身,孩儿瞧着也是一样的。” 她笑着抬头看向高位处威风凛凛,却难掩眸底伤痛的萧漠翰。 “你爹现在心里应该很难过,若我不来,又有谁能解他心中苦?” 第0058章 漫天箭雨遭伏击 “如今尚且如此,那等我们此次回去,是否要真的交出兵权?若是交了,日后怕是与大家再也见不到了。” 陆静姝抚摸着他的头发,语气认真而坚定,“越儿,你记住,十万萧家军只忠于萧家,他们是王者之师,除了你父亲,绝不会屈就于任何人,或是任何势力。” 萧家军是历代传承,纪律严明。他们祖辈在始元帝时期,便跟随萧家祖辈征战沙场。王者之师,正义之师,鲜少有败绩。 “那他们也不会融入其他的军队中吗?” “不会。” 说罢,陆静姝朝着萧漠翰的方向款款而去,望着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的模样,萧楚泓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待得父亲卸掉兵权,届时他们归隐田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也未尝不可。 ...... 次日。 洛祁大军还朝,萧漠翰骑着战马于最前方,身后数位副将紧随。场面声势浩大,每一名将士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巴不得可以日行千里,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京都。 嘉城百姓们在远方挥泪告别,这七年来,他们与将士们同生死共患难,早已缔结出深厚情谊。此次一别,再见不知何年。 虽有此想法,却宁愿此生不复相见,毕竟若众将士再来,必是战事再起。与其又要面临家破人亡,不若替其祈祷一路平安。 回朝途中,各个城镇的百姓们纷纷出来夹道相迎。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行进了不过半日左右,突然传来将士急报,据说西凉敌军并没有全部撤兵,暗中残留了部分兵力,此次倾巢而出,对嘉城中百姓肆意虐杀,手段极其残忍。 此事震惊了所有人,萧漠翰没有多想,当即带着三千骑兵朝嘉城方向率先赶去。萧楚泓同陆静姝道明情况,在其担忧的目光下,单枪匹马尾随而去。 其余副将立即调整军队,命大部分驻守此处,带部分萧家军原路返回。 另一方,当心急如焚的萧漠翰带兵进入嘉利关峡谷后,上方突然有巨石滚落,同时面临万箭齐发。 众人大惊,急忙挥动武器自保还击。 这嘉利关是他们洛祁的紧要关塞,敌军怎会出现于此处?可无论是何缘故,如今他们已然进退两难。 即使此刻峡谷中尚有三千骑兵,可前后皆被巨石堵住了路,面对源源不断的箭雨以及落石,援军迟迟未到,他们逐渐变得力不从心。 当萧楚泓赶到时,铺天盖地的箭雨停止,萧漠翰等人已经跟敌军开始厮杀。 他从马上一跃而起,踏着巨石飞跃进了战场之中。 耳边刀剑碰撞声不断,众骑虽兵骁勇善战,可经历过刚才的箭雨和落石,他们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 萧漠翰自从被伏击之时,便隐约猜测到什么。此刻见萧楚泓出现,更是心急如焚,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挥动长剑将靠近自己的敌军斩杀。然而,这些人仿佛早就埋伏于此处,正是为了将他们一举击杀。 敌军并没有太过针对那些将士,反而抱着必杀之心,将主力全部对准了萧漠翰。 见萧楚泓离自己越来越近,萧漠翰冲他大吼道,“越儿,有人故意设伏!快走!” 第0059章 戎马半生终不悔 萧楚泓没有吭声,听闻他所说,手上攻击愈发迅猛,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萧漠翰身旁。 父子二人身上很快沾满了血迹,骑兵们大多都是以一敌数人,时不时就有人从马上坠落,同时,数根长矛深深刺入了他们体内。 敌方在这里提前藏匿了五千兵马,而上方负责偷袭的目测应该是洛祁叛将所率领的士兵。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这已经不叫浴血奋战,而是肆意屠杀。 萧漠翰联想到远方正在遭受屠戮的嘉城百姓,更是怒火中烧。 “西凉狗贼!尔等竟敢毁约!” 敌军中为首将领嘲笑道,“呵!萧元帅,兵不厌诈,你领兵多年,不会不懂吧?更何况,你这次输的不冤,果然,为了你心心念念的百姓,你一定会亲自带兵赶回。怎么?还在等援兵吗?实不相瞒,你的那些部下如今也正在遭遇截杀。” 萧漠翰踹开左后方偷袭之人,同时挥剑刺入前方敌人的胸膛之中,鲜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如今西凉兵力大损,更是被我朝拿下了多处城池,纵使你今日设计伏杀我等,西凉也已是必败之局。” “既然注定要败,杀了洛祁战神,同样能扬我军士气。萧元帅,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你不若就地自尽。” 萧漠翰拭去唇边血迹,冷笑一声,“笑话!我洛祁将士只可战死!” “既然你如此固执,那本将军也无须多言!”敌军首领倏地带兵后退,右手扬起又落下,“动手!” 峡谷上方再次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又是一批箭雨落下,隐隐约约间,只听那敌军将领自远处接着说道,“如今无论是嘉利关,亦或嘉城,皆已归我西凉所有。萧漠翰,你可知这是为何?正是因为你们军中将领倒戈叛变!你所守护的洛祁江山,终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你所守护的嘉城百姓,如今大概是无一幸存。” 萧漠翰闻言,心霎时凉了半截。恍然间仿佛瞧见那些百姓正在苦苦哀嚎,被禁锢于噩梦深渊之中。他眼前一阵发黑,体内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萧楚泓及时将他扶住,紧张的问道,“爹,您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萧漠翰擦掉嘴角血迹,眼睛通红。抬起粗糙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脸颊,似乎是想将他的模样彻底刻画于心上。尽量克制住心中的眷恋不舍,目光深邃而坚毅。 “越儿,你记住,身为萧家人,无论面对任何困境,绝不能屈服!哪怕忍辱负重,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还有......照顾好你娘。” 萧楚泓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爹!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只见萧漠翰拼劲全力,提起萧楚泓的衣领,将他朝着自己副将那边丢了过去。 “萧意!我去救嘉城百姓,你快带着越儿走!” 萧意扶住萧楚泓,大喊道,“元帅!援军说不定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有机会!” 萧漠翰深深的望了一眼萧楚泓,转身带着骑兵朝敌军中冲杀了过去。 漫天箭雨中,又有巨石滚落下来,萧楚泓泪水夺眶而出,想要追上去,却被萧意死死拉住,朝着来时方向奔去。 “意叔!你放开我!爹!爹!你回来啊!你不要我和娘了吗?!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家的啊!爹!” 泪水将萧楚泓的视线彻底模糊,在他疯狂的嘶吼呐喊声中,只瞧见萧漠翰回过了头,他听不见他的声音,通过口型,好像是在对他说‘别哭’。 “爹!!你快回来啊!!!” 第0060章 视死如归保嘉城 “是!”两千骑兵举起武器,齐齐高喊应声“报仇!报仇!” 萧意抵挡箭矢本就困难,此刻还要拖拽着萧楚泓,一时不察,竟被他给挣脱了。 数名手持长矛的敌兵从旁边涌出,萧楚泓持剑奋力砍杀,只可惜面对滚滚车轮战,终于支撑不住。长矛穿透战铠,他的双腿被狠狠刺穿,顿时涓涓血流不止。 剧烈的痛感袭遍全身,萧楚泓忍耐不住仰天发出一声惨叫,倒地的同时意识逐渐消散。他费力朝着前方伸出手,只可惜已经彻底看不见萧漠翰的身影。 萧意在远处望见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飞身上前,快速解决身边人,朝着萧楚泓的方向冲了过来。 就在他们面临伤亡惨重的局面时,姗姗来迟的援军终于赶到。 敌军此次明显精心设伏,早早做好了所有准备,在察觉到风声时,便已下令撤退。 只不过他们低估了萧家军的实力,尽管之前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杀,但他们依旧不可小觑。那敌军将领所率的兵将没撤多远,便被其从各个方向包抄围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加入了战斗,思及来时遍地尸体,内心被杀戮的欲望完全充斥,杀敌时拼尽全力,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 ...... 另一边,萧漠翰率领剩下的两千骑兵已经出了嘉利关。 当他们奋力赶到嘉城附近时,守城将领已经大开城门,迎敌军而入。 远远地便可听见杀伐之声,城门外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双方战死士兵皆有,但洛祁士兵呈大多数,死相凄惨。 这些敌军之前被分成多批悄悄藏于嘉利关中,有嘉利关主将将领掩护,萧漠翰他们根本意想不到。 士兵接到的指令很明确,不仅要彻底杀了萧漠翰,更要其名声尽毁。而这嘉城百姓,便是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西凉兵败已成定局,可若能杀掉萧漠翰,也算是扳回一成。不过细想之下,这幕后主使者明显只是想送出嘉利关,换取萧漠翰身亡,并非打算造反,或是效忠于西凉。 萧漠翰早已想通一切,可若是等援军前来,恐怕这嘉城真的会变成一座死城。 守在城外的西凉士兵见萧漠翰赶来,立即有人回城禀报,不消片刻,数千名士兵从城内涌出,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后方城中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代表若他们再犹豫,城内所有百姓绝对无一可存活。 萧漠翰睚眦欲裂,双拳紧紧握起,他身边的副将陈焜气的额头青筋直冒,见他迟迟不下令,忍不住大喊道,“老子忍不了了!元帅!你还在犹豫什么!” “百姓的命是命,你们的也是!” “元帅,跟着你打了这么多年,兄弟们若是怂了,就不会跟你回来!” 萧漠翰表情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西凉毁约,残杀嘉城百姓!叛将何琼弃城投降,罪无可恕!众将听令,铲除奸贼,为百姓报仇!” 第0061章 满心悲戚道凄凉 萧漠翰望着斗志昂扬的将士,自豪感油然而生,最终再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骑着战马朝嘉城方向冲了过去。手握弯刀,目光凛然,身上杀伐之气全部外露。 原本空中阳光明媚,如今却在不知不觉间,积攒了浓厚的乌云,电闪雷鸣声不时响起。从嘉城中传来的血腥味经久不散,令人窒息作呕。 萧漠翰等人拼尽全力杀敌,脸上身上皆布满了敌人的血液。当他们冲进城后,望着街道上堆积成山的尸体,死相狰狞可怖。 脑海中被昔日与百姓的温馨记忆填满,手下动作愈发狠厉,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他们守护了多年的百姓,却落得如此下场。 满心悲戚,道不尽无言凄凉。 许是杀的敌人太多,他们的手已经变得麻木,仿若傀儡,只知要为百姓报仇。可是,他们只有两千人,敌军加上嘉城叛将的人,却足足有八千人马。 此刻,能支撑萧漠翰等人的怕是唯有那滔天蚀骨的恨意。 雷电嘶鸣着划破天际,边关已经许久未下雨了,此刻倒像是老天都在为其伤感。豆大的雨滴不断坠落,夹杂着厮杀时的武器碰撞声,怒吼声,以及刀入血肉的声音,愈发显得悲凉。 萧漠翰及其将士们筋疲力竭,体力早已严重透支,而敌军也剩余寥寥无几。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杀局,不惜用上万条人命陪葬,也要诱萧漠翰入局。 即使是身处战场之上,他们又何其残忍! 这场战斗,不论成功与否,萧漠翰终难逃骂名。 狂风暴雨中,萧漠翰望着那群全力赶来的萧家军,鼻子泛酸,强忍住泪意,紧抿的唇瓣缓缓绽放出笑意。 众目睽睽下,身中数刀的他倒在了被雨水浸泡的血泊之中,溅起的水花,如同利刃插在了所有将士的心上。 “元帅!!!” 众将士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朝着他狂奔而来。 萧漠翰此刻放松下来,发现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目光遥望远方,恍然惊觉,他竟连最后的道别都不曾与她说。 “姝儿,此生我将性命交付于百姓,本以为此次回京,将与你隐居田园,白首终老,不曾想却落得如此下场......是我萧漠翰对不住你,若有来世,必将给予你全部。越儿......为父唯愿你远离朝堂,余生安好......” 一寸离别愁,两分相思泪,三生情难绝,点燃四盏黄泉灯,泪涔涔,终成十分黯黯悔。 嘉城城中,地面上残肢断骸无数,流淌的雨水被彻底染红,渗入泥土之中。 萧家军眼睛通红,脸上是雨还是泪,已经全然分不清楚。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征战沙场多年,傲骨铮铮,此刻不约而同,跪在了血水之中,侥幸存活的嘉城百姓们亦是如此。溅起的雨水飞落于他们脸上和身上,与泪水混合滑落。 正在远方等待萧漠翰等人归来的陆静姝,心脏传来剧痛感,眼前一阵昏暗,隐隐约约间,好似瞧见萧漠翰身着战铠,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姝儿,我们回家。’ “翰郎......” ...... 原本边关战事大捷的战报传回京都,所有人皆欢呼雀跃,等待战神归来。 虽然最终战事结局不变,西凉大败。可他们的战神却在班师回朝途中,被人设计陷害遭遇伏杀,与之共亡的还有将近三千骑兵,以及嘉城一万百姓,被残忍的屠杀殆尽。 此事除了震惊朝野之外,更是在百姓们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第0062章 诛心之言讨公义 朝堂之上,商裕帧怒气冲冲的望着下方文武百官,指着他们怒骂道,“此次战事本该是大喜之事!何故最终却演变成如此局面!嘉城上万百姓惨遭屠杀,萧元帅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一生忠于洛祁,却落得如此结局!嘉城叛将为投诚,竟送出了嘉利关!简直是奇耻大辱!” 百官噤声,无人敢上前应话。 商裕帧一袭墨色龙袍裹身,银冠之上红色宝石镶嵌其中。五官如刀削,瞳色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与生俱来的王者贵气震慑朝野,令人不敢直视。 “皇上息怒。”众大臣下跪叩首。 “息怒?你们整日于朝堂之上纸上谈兵,能言善辩!如今出此祸事,导致民心不稳,军心溃散!现如今怎么都成哑巴了?!” 左相季孟平走出,作揖行礼,“皇上,战场之上输赢乃兵家常事,此次萧元帅身亡,臣等亦是痛心疾首,恳请皇上再次派兵,剿灭西凉以振我朝之威!” “派兵?这世间能与西凉大将贺良相抗衡之人唯有萧漠翰!你们何人愿再前往边关领兵作战?!” 苏庭邺在朝臣中叹了一口气,“皇上,恕臣直言,如今军心溃散,再加上连战多年,将士们也该好好休养一番。隐藏在朝中的奸细密探还未曾查出,此时不适宜再次出兵。” “苏太傅,你难不成是要我朝吃下这个哑巴亏?”季孟平质问道。 苏庭邺扫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皇上,臣与萧元帅乃是多年故交,他历经七年,终于打败西凉。但此时的确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臣不愿他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那苏太傅有何想法?”商裕帧淡淡的问道,语气引人深思。 “将士们在萧元帅的副将带领下即将返回京都,如今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现在民间哀怨四起,要朝廷给元帅讨一个公道。” “那众爱卿又有何建议?” 刑部尚书御崇华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听闻萧元帅之子萧楚泓身受重伤,我们大可广寻天下名医为其医治,暂时先安抚民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越来越多的大臣纷纷附议,从萧楚泓身上入手,体念皇恩浩荡。 商裕帧左手食指轻轻敲打着膝盖,将所有大臣的神色尽收眼底。 “那便追封萧漠翰为异姓王,世袭罔替,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微臣认为万万不可。” 出声之人乃翰林院太史闻峥,年约四十,负责编撰文书,及科举选拔。 听闻不一样的声音,商裕帧顿时来了兴致,“哦?为何?” “此次事件萧元帅亦有责任,若非其大意,又岂会中了敌人奸计。数以万计条人命,萧元帅难辞其咎。” 苏庭邺眼神犀利的扫了他一眼,心知这人早已投靠了左相,没想到时至今日,他竟还不肯放过萧漠翰。 “闻太史,人已故去,何必再雪上加霜?难不成你还想请皇上治罪不成?” “太傅大人说笑了,闻某不过是想秉持公义罢了。” 苏庭邺嗤笑一声,“公义?萧元帅精忠报国,镇守边疆,为洛祁立下汗马功劳。当时率领三千骑兵赶回也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闻太史此言是否太过诛心?” “那照太傅所说,萧元帅可否有错?” 第0063章 功高震主留祸端 苏庭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此刻却被问的哑口无言。纵使有人于暗中捣鬼,可因萧漠翰大意,嘉城全灭是事实。 季孟平垂眸,目光冷冽,如同一条毒蛇悄悄吐出了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萧元帅何错之有!我等曾跟随其一同出征,他一身浩然正气,对众将士一视同仁,怎料他如今尸骨未寒,却要遭人如此污蔑!若非萧元帅,哪来如今的盛世!” “李将军说的对,皇上,臣绝不苟同闻太史之言!” 无论朝代如何更迭,在文臣眼中,武将粗鄙不堪,有失风雅。 反之亦如此,武将觉得文臣只会舞文弄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会纸上谈兵。 平阳王商裕阳神情懒散,年近半百的他,随着时光流逝,脸上已经出现了沧桑的痕迹。双手穿插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朝前走出几步,对商裕帧弯腰行了一礼,语气轻淡。 “皇上,若是将罪责全部推到萧元帅身上,必定会让朝臣和百姓心寒。闻太史也不必如此古板刻薄,既然意见不一,不如这追封就免了,先张榜寻名医,治好萧楚泓的腿。” 朝上武将对此结果自然不满,正要再次进言,却见苏庭邺率先出声,“臣赞同平阳王所言。” 现在最要紧的是治好萧楚泓,保住他的性命。武将们不懂弯弯绕绕,若是再多言,定会被人曲解其意,认为得寸进尺。萧漠翰本可以流芳百世,届时再硬被人掰扯成千古罪人,便适得其反了。 更何况,人都已经不在了,讨那些封号爵位又有何用? 萧漠翰从不在意身外之物,心中只有自己的妻儿,以及被他用性命守护的黎民百姓。 “既如此,那便如皇叔所言。房总管,派人张贴皇榜,寻名医为萧楚泓治伤。另外,萧楚泓曾在战场上立下功劳无数,封其为正三品大将军,赐号‘惊鸿’,赐将军府邸,另保留其萧家军军队。” “皇上!当初萧漠翰曾说过,要上交兵权,若是保留萧家军......” 季孟平话尚未说完,却见商裕帧已经扬起手,制止他再多言,“始元帝曾说过,萧家军只归属于萧家。萧爱卿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朕得何其残忍,还要在其死后抹杀他的心血?” 苏庭邺掀起朝服行叩首之礼,“臣代替萧元帅和楚泓,感念圣恩,皇上英明。” “苏爱卿请起,听说你这几日来为了萧家之事劳碌奔波,特准爱卿你明日歇息。” “谢皇上。” 商裕帧点点头,“若无其他事,便退朝吧。” 半晌没有人再出声,房公公高喝道,“退朝!” “恭送皇上!” 等商裕帧走后,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在感慨萧漠翰的遗憾离世,有人则是义愤填膺。更有人觉得闻太史所言有理,嘉城之事萧漠翰亦有责任。 苏庭邺站在金銮殿外,望着雨后初晴的天空,重重的松了口气。 ‘漠翰,如今朝堂之中,所有人的心皆按捺不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保住楚泓,不让他为奸人所害。功高震主,若他风头过盛,只怕羽翼还未曾丰满,便会被彻底斩杀。’ 第0064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平阳王摇了摇头,从他身旁缓缓走过,“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苏大人节哀。” 苏庭邺回神,拱手作揖,“刚才朝堂上,谢王爷进言。” 平阳王意味深长的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有些事,并非你我可制止,懂得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敢问王爷是否知道什么?” 平阳王并未回答,悠悠的问了一句,“大军可是明日便会抵达京都?” “正是,萧府的灵堂,臣已经派人布置妥当。” “太傅大人有心了。” 言罢,平阳王晃晃悠悠着径自离去。 苏庭邺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平阳王一向不喜欢插手朝堂之事,可今日却仗义直言,刚才更是意有所指,莫非他真知隐情? ...... 苏府。 栖霞苑。 院中梨树上洁白的梨花尚未凋零,不同于桃花的绚烂艳丽,梅花的傲然清冽。团团簇簇点缀于枝桠上,美的纯粹无暇。清风吹过,细枝桠轻轻摇曳,花瓣洋洋洒洒落下,犹如的轻盈的蝴蝶于空中旋转飞舞。最终飘落于湿润的红泥中,或是落在周围大理石地面上,层层叠叠,雪白一片。 苏蓁坐在花架秋千之上,双足轻点地,秋千前后轻晃了起来。仰头望着漫天花雨,似徜徉于花海间。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深深陶醉。她目光惆怅,抬起稚嫩的左手,片片花瓣坠于手心之中,还未曾握紧,又再次被风吹起,飘向远方。 自从鹭茗山回来之后,她一直心绪不宁,但是边关战事并无不妥之处,连番捷报传回,导致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算错。直到几日前传来消息,这才惊觉竟是朝中有人在暗中同西凉里应外合,不仅卖国求荣,更是以萧漠翰及上万条人命作为代价。 虽说萧漠翰重创敌军,犯下杀戮的所有敌军和叛军皆被其拼死斩杀,为亡去的嘉城百姓和三千骑兵报仇,但人死却已无法复生。 至于嘉利关之事不可能是几个叛将所为,定是有朝中的大人物作为幕后主使。 院中丫鬟皆被苏蓁撵了出去,低下头把玩着黑色古埙,若有所思。 “蓁儿,你在想什么?” 听到末昇的呼唤,苏蓁眼神恢复了清明,“萧楚泓应该快回来了,当年百日宴上,他曾赠我家传古埙,不曾想如今却逢此大难,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三个月前,苏蓁成功将人参精尹深忽悠出山,而不知去往何方的龙猫兄妹在与她重新战斗后,结局惨败,最终与之缔结契约。如今他们换作人类装扮,末昇一袭青衫,儒雅俊逸,而末沉则是社做纯白色襦裙,头顶双环髻,秀丽可人。 “公子,你之前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寻找到不少含有妖族血脉的孩子,他们年纪尚小,并无杀伐之心。” “嗯,让他们熟记我教的心法,好好修炼。对那些孩子来说,藏身于江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若将来长成,绝对不可小觑。” “是!” 苏蓁眸中精光闪过,明明模样稚气未脱,眼神却又透出成熟睿智。 她如今还是孩童模样,许多事情无法出面或解决,末沉和末昇正好可以一明一暗行事。 第0065章 抵达京都而不入 末沉粉色唇瓣轻抿,娟秀娥眉不由自主蹙起,“公子,刚刚我回来的路上,发现有人在京都城内大量散播谣言,似乎是想故意抹黑萧漠翰。” “我去杀了他们。”末昇眸中红光闪过,杀意隐隐流露。 “且等等看。”苏蓁漫不经心的摇摇头,“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在妖界,我也帮你们隐去了身上妖气。既然要于人间生存,便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极易招惹是非。虽说不惧,但君心难测,如今太傅府又处于风口浪尖,我们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 权衡利弊是人之常情,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可说绝对之言。 末昇欲言又止,最终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我知道了。” “公子,你不是一直都在查探萧家的消息吗?为何如今却不出手相助了?”末沉一双美眸中写满了迷茫困惑。 “不是不帮,而是不能。” “这是为何?” “萧家本就风头大盛,兵权民心尽握手中,无论是对皇家还是朝廷来说,都是大忌。他若想活下去,必须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先保住自身性命。更何况此次西凉本已大败,他们却轻而易举进了嘉利关,却又不作多余举动,朝中必定有人暗中谋划。萧楚泓若是孤注一掷,必定性命难保。” “这种事皇上心中应该有数。” “知与不知,取决于他愿不愿意。皇上要的只是兵权,如今漠北西凉皆遭受重创,在他们休养的这几十年间,洛祁只会愈发强盛,届时又岂会再惧怕他们?只不过萧漠翰一死,军心未定,皇上定不会再贸然出兵。” 末昇双手环胸抱剑斜倚在树上,“萧楚泓性格强势刚烈,自幼时起便是天之骄子,朝臣奉承,于军中更是心之所向。再加上他于战场上所用兵法,亦或排兵布阵,皆带着视死如归的狠劲儿,想让他低头,难。” “不是难,而是根本不可能。若萧楚泓肯委曲求全,那便不是他了。” 苏蓁目光闪烁,不知想起什么,不禁轻笑出声。 ...... 洛祁大军次日驻扎于京都百里之外,稍后仅大将入城。 自边关这一路走来,民间之声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战争之中,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本是常事,也许是这些年在萧漠翰的保护下,活的太过安逸。尤其是京都城中,甚至可以夜不闭户,道不拾遗。 可偏偏短短几日,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硬是有人引导舆论,将矛头对准了萧漠翰,誓必要让其真正的身败名裂。 敌国尚且未能做到之事,偏偏毁在了朝臣的明争暗谋之中。在其即将大胜归来之际,彻底抹杀他的一切。 所有士兵头上皆缠着白布,前方众将身着孝服。大军行过,却丝毫不显大胜归来的欢喜之色,凄凉悲痛之感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赢了这场持续七年的大战,却输了用一生来憧憬信仰的战神。 绝大多数百姓们,跪于道路两侧,放声痛哭。一句又一句的‘萧元帅一路好走’‘恭喜萧元帅率大军荣归故里’‘谢萧元帅护我洛祁百姓安危’刺痛了所有将士的心。 他们眼眶泛酸,泪水多次欲涌出,却又强行忍住,挺直腰板儿继续前行。 萧楚泓身受重伤,期间多次高烧不退,迷迷糊糊间,仍在呼唤着萧漠翰。许是病糊涂了,他瞧见萧漠翰朝着他缓缓走来,心中万声呼唤,望他带他们回家,只可惜那道模糊的身影愈发淡薄,彻底消失于视线当中。 第0066章 年少成名战沙场 京都城外,将士们驻足而立,最前方的士兵收起武器,手持白色引魂幡。萧楚泓面色苍白,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坐于木质轮椅之上。 卸去战铠的萧楚泓身着白色孝服,黑色腰带束身。一块色泽纯正的白色玉佩垂挂腰间,细看之下,隐约可见玉佩中带着丝丝血色,那是萧漠翰赠与他的及冠礼。 萧楚泓眼神清冽如冰,抬头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京都城门。它经历过数朝数代,依旧巍峨的屹立于此处。城中万千百姓在街边痛哭,他抿唇沉默,不发一言。 后方巨大的棺椁之中,存放着萧漠翰的尸体。棺椁外面,密密麻麻刻画出萧漠翰一生的功绩,以及他运筹帷幄,谈笑间执掌风云变幻,于战场上率军杀敌的英勇身姿。 文武百官于城门外等候许久,将士们对于那些官员的慰问和寒暄,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他们在前方冲锋陷阵,没想到最后却被自己人捅了刀子,甚至于,还要他们的元帅背锅,此事决不可忍! 萧楚泓并没有随众将进城的打算,单手搭在轮椅之上,斜睨那些官员一眼,目光冰冷而凌厉。似让人感觉身着单衣置身于四九严寒天中,顿觉彻骨寒意。 “臣请皇上给萧元帅正名!还其一个公道!” 少年目光直视前方,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夹杂着对朝廷的不满,以及对父亲枉死,却要平白遭受骂名的不甘。 “请皇上为元帅正名!” “请皇上为元帅正名!” “请皇上为元帅正名!” 后方将士的声音洪亮如钟,一遍遍的齐声呐喊,语气坚定,丝毫不显畏惧。 苏庭邺今日特许不用上朝,站在百姓中望着将士们群情激昂,要为萧元帅讨个公道,眸光闪烁。他们以如此方式帮萧漠翰,便是将皇家颜面踩在了脚下,稍有不慎,便会被冠上意图谋反之罪。 按捺住了朝中武将的心思,没料到却冒出了萧楚泓这个不惧强权的年少将军。 “皇上,臣萧楚泓不为功名利禄,不求高官侯爵,只恳请皇上为我父亲正名!他一代功臣良将,何故要遭奸臣陷害污蔑!这洛祁江山姓商,竟能轻而易举被他们所动摇!出了事端,却要怪罪于功臣身上!请皇上下罪己诏,查清真相,为萧元帅正名!” 萧楚泓昂首挺胸,掷地有声,丝毫不畏惧会因此丢掉性命。 在场之人,皆被他所震撼,罪己诏一出,必定要留于史册之上,由后人评断是非功过。 百姓们亦是目瞪口呆,朝臣将罪过推给萧漠翰,而萧楚泓却让要皇上认错,为自己父亲正名。 季孟平见状,出来打起了圆场,“萧将军,你年少成名征战于沙场,自是懂得人言可畏。清者自清,流言止于智者,更何况罪魁祸首西凉已经遭受重创,叛将也被萧元帅斩杀,又何必将事情闹大,让元帅于地下不得安息。” “是啊,怎可让他不得安息?”萧楚泓右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冷哼轻笑,缓缓抬眸,望着远处那位义正言辞的左相大人,环顾四周,一字一句道,“纵使这天下颠覆,无论谁主沉浮,我也绝不能容忍我父亲蒙受不白之冤!” 第0067章 埙声助阵聚民心 萧楚泓不是孤身一人,身后站着数十万洛祁大军,可为人臣子,此番言行与意图谋反无异,却因其动机,又无人敢说他有反叛之心。 苏蓁身着便服混迹于人群之中,唇角荡漾起一抹浅笑。 袖中的小手抚摸着古埙,冷眼瞧着宫中的太监回皇宫复命,小小的身影于人群中快速穿梭。 想要让皇上下罪己诏,除了靠萧楚泓身后的大军压迫,还要有万众归一的民心。他并非兴兵造反,只是要讨一个公道,洛祁极重孝道,萧楚泓此举,便是殊死一搏。 赢了,萧漠翰名垂千史,输了,也不过一死。 也正是因此,打动了苏蓁。 凄凉如诉的埙声倏地自人群中响起,他们却根本寻不到来源。 埙声初始时便是激情澎湃,众人似身临其境。浓浓硝烟中,遥望将士镇守边疆,不惧生死,不畏强敌,于沙场上奋勇杀敌。似有滚滚马蹄声疾驰而过,剑气如霜,血溅风沙。 起起伏伏间,埙声悠扬,漫天血雨中,百姓们垂死挣扎,士兵们在一旁浴血奋战,拼尽全力护他们周全。面对战友故去,血泪满眶。刀尖荧光锋芒闪过,热血儿郎满腹哀怨,似望得以善终。 众人心头被悲凉萦绕,像是被这埙声所感染蛊惑,纷纷跟着将士们齐声呐喊,请皇上为元帅正名。 萧楚泓听闻埙声,耳朵微动,轻轻闭眸又霎时睁开,似在人群中瞧见一道白色残影掠过。 这埙声好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皇宫之中,商裕帧听闻萧楚泓于城外之事,龙颜大怒。 “皇上,萧楚泓胆大包天,虽未曾聚集大军于城外,但其逼迫皇上之意昭然若揭。”有大臣不满道。 太子商誉辰已被解除禁足,闻言蓦地想起与苏蓁约定,心中暗暗诧异,那孩子竟像是早知萧楚泓会遭遇危机。 “父皇,萧将军虽行为不妥,却也未曾入城,并无任何异常举动。还望父皇看在他孝心一片,莫要追究,不若将他宣入宫中,细细详谈。” “太子此言差矣,那萧楚泓是要皇上下罪己诏,如今我军大胜,若是下了罪己诏,岂非自扫颜面。” 商誉辰掀起衣袍下跪,“父皇,如今城外百姓云集,天下为证。萧楚泓为其父表忠心,必不会做出谋乱之举,若是我们将其治罪,到时局面更难预测。” 商裕帧打量着他,看似面上烦躁,实则眸中意味深不可测,“房总管,去宣萧楚泓等人觐见。” “是。” 商裕帧挥挥手,让大殿中其余人退下,唯留太子。 “辰儿,如今萧楚泓犯了众怒,你为何要替其说话?” 商誉辰神情淡然自若,俯身作揖未起。 “回父皇,儿臣帮的不止是萧楚泓或是萧家,还有皇家与天下。萧元帅之事,皆知其被人算计,但百姓却未必看得清。朝中定有叛臣,如今也未曾查出。萧楚泓手上握有萧家军,他虽双腿残疾,却非不可医治。若我们如今助他,将来他必定心怀感恩,精忠报国。” 第0068章 刚极易折锋芒露 商裕帧手指敲打着龙椅,听商誉辰语气真切,全然为大局着想,垂眸间,也不知是在思虑什么。 “你可知,你此举是将自己与他绑在了同一条绳上,若他真有不臣之心,你被牵连,这太子之位必定不保。” 商誉辰毫不犹豫摇摇头,“儿臣为太子,为臣子,皆无愧于心。亦替臣民感念萧元帅,其子遇难,不得不帮。” “下去吧。”商裕帧闭眸,不再多言。 “是,儿臣告退。” 商誉辰悄悄松了口气,七年未见,本还担心他会有所变化,谁知仍然一身傲骨,宁死不肯屈服。 ...... 京都城门外,埙声止,但众人依旧沉醉其中。 苏蓁遥望向皇宫位置,萧楚泓是死是活,全凭皇上心情。若是太子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情况也许会好些。 萧楚泓太过硬气,只可惜刚极易折,但他却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时隔七年归来,迎接他的却是如此局面。 宫中太监很快传来了圣旨,要萧楚泓等人入宫觐见,而并非将其打入天牢。 一旦踏进这京都城中,便如同羊入虎穴,稍有差池,即死无葬身之地。 将士在萧楚泓身后推动他的轮椅,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而陆静姝则带着萧漠翰的棺椁先行回将军府。 随着文武百官,萧漠翰及军中大将入了皇宫之中。 这一路上,所有宫人望着他们的目光崇敬有之,更多的却是惧怕。 金銮殿上,所有大臣行叩拜之礼山呼万岁,唯独萧楚泓坐于轮椅上,挺直腰身直视上方坐于龙椅之人。经历了沙场杀伐,即使面对帝王之威仍能面不改色。 “众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商裕帧静静望着萧楚泓,若有所思。 “臣萧楚泓参见皇上,因双腿重伤,无法行礼,望皇上见谅。” 话虽如此,可众人并未听出他的愧疚抱歉之意。 “萧楚泓,朕听闻你竟敢让朕下罪己诏,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情况若未属实,该当死罪!” “臣对皇上不敬,甘愿领罚。但朝中定有乱臣贼子同敌军勾结,望皇上明察,还萧元帅公道。”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无一丝波澜起伏。 “你说朝中有奸臣陷害萧元帅,可有证据?” “回皇上,没有!”话虽否定,可他语气却很坚定。 “那你可是觉得朕不公?” “是!” 二人目光对视交错,似有电流锋芒涌动,朝臣全部噤声,无敢哗者。这萧楚泓性格竟如此强硬,与其双亲截然不同。 “这罪己诏不可能下,朕会派人彻查此事,或是你能寻到证据以及陷害萧元帅之人,届时朕必将严惩,且下罪己诏,为萧元帅正名。” 商裕帧话中之意看似正气凛然,实则却是立下了一个难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约定。 “谢皇上。” 萧楚泓右拳狠狠攥紧,倏而松开,心中跌宕起伏,恨意丛生。 看向周围这些朝臣,心知陷害自己父亲的元凶定隐藏在这些人中,可他如今的实力,却根本不足以相抗衡。 但今日城门前之举,也算是逼皇上立下承诺。 成事在人,不曾试过,怎知不可能?! 同时在这京都城中,所有人的视线皆转向了萧府,倘若有人有所异动,必定会被会怀疑为叛臣。 众臣自身岌岌可危,便会尽量避免,唯恐脏水近身。 萧楚泓看似冲动,却是以进为退,步步紧逼,保全了自身。 说白了,萧楚泓更像是被逼到退无可退,陷入绝境的老虎,独自舔舐伤口。若谁敢靠近,他便会朝死里狠咬对方。 第0069章 以进为退换生机 “听闻皇上为臣寻名医,臣再次谢过皇上。” 萧楚泓此话倒是发自真心,当时醒来后,发现自己腿部失去知觉,当时内心极度崩溃。可一想到陆静姝,又强行压下了所有悲痛。 “萧将军年少有为,更是萧元帅独子,朕自然会好好照应,你暂且在府上好生休养。” 季孟平回忆起上朝前,自家女儿听闻萧楚泓受伤后的哭诉,死活不肯再继续婚约。可是如今悔婚,却又难免令人不齿。 萧楚泓仿若知其心思,快他一步出声,“皇上,臣还有一事,请求皇上准奏。” “说吧。” “臣请皇上解除臣与丞相府大小姐季云歌的婚事。” “这......”商裕帧望向季孟平,“季相何意?” 季孟平心生欢喜,但面上却摆出一副惋惜之意,“萧将军何出此言,既然皇上赐婚,自是一段良缘。” 萧楚泓也不知为何,自从见这人第一面起,便十分反感。 “左相大人,我从边关回来途中,遇上了不少名医,皆道我双腿无法治愈。更何况季小姐快要及笄,而我还要为父守灵三年,既如此,还是莫要耽误了季小姐为好。” “小女生性贤良,并不在意这些。” “可我介意,还望皇上成全。” 萧楚泓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商裕帧垂眸思索,当初本就是为了制衡文臣和武将,才故意乱点鸳鸯谱为二人指婚,如今萧漠翰已死,萧楚泓也不足为患,全当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既然如此,这婚事,就此作罢吧。” 萧楚泓和季孟平心中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谢皇上!” ...... 退朝后,朝臣们簇拥成群,朝着金銮殿外走去。 所有人对萧楚泓皆避之不及,唯独商誉辰笑着上前,握住他轮椅后的扶手,调转方向,朝着外面推去。 “楚泓,节哀。” “嗯。” 短短的四个字,萧楚泓却觉得这是他入宫后听到的唯一一句人话。 不掺杂利益,不掺杂权利,更没有针锋相对的压迫感。 “多年未见,陪我去东宫坐坐吧,等下我会派人送你出宫。” “好。” 两人之间无须太多言语,商誉辰遣散了宫人,推着萧楚泓缓缓朝东宫行去。 进入东宫正殿后,宫人上了茶,悉数退下。 商誉辰冲他挑了挑眉头,“做的不错,以进为退,将不可能化作可以瞬息万变的机会。如今你若是死了,便坐实了朝中有人同西凉勾结,届时父皇大张旗鼓下令彻查,无论查不查得出,到时候必定有人暗中大做文章,趁机除掉自己的眼中刺。” “我入城之前所说的一切,以及你父皇刚才朝堂上所说,总有一日,我定会让其成真。” “我看难。” “事在人为,不试怎知不可为?!” “那我便拭目以待,等着看好戏咯。” 商誉辰自称为‘我’,而非‘本太子’亦或‘本宫’,可见二人情谊深厚。 在商誉辰面前,萧楚泓总算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只是淡淡的弧度,较之从前,却也好了太多。 “说吧,找我来想说什么。” “你可知我之前被父皇禁足三月,今日才刚放出来?” “嗯,恭喜。” 听着他淡淡的语气,商誉辰接着说道,“我那一夜遭遇了数场刺杀,你又可知救我的人是谁?” 他怪异的眼神让萧楚泓觉得莫名其妙,“谁?” 商誉辰在其耳边低声道,“苏蓁。” 第0070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楚泓神色迷茫,还以为是他的幕僚或是暗卫,思及苏姓,这才想起太傅府长子似名唤苏蓁。 “还没想起来?七年前太傅府百日宴,你可是连自己的传家宝都给人家了!” 见萧楚泓几次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商誉辰觉得自己心里平衡多了。 “不止如此,那孩子在不知你我交情的情况下,以对我的救命之恩,换取他日你若遇难,我出面保你一命。” “保我?为何?他于三个月之前,又怎知我会遇难?” 萧楚泓第一反应,认为苏家与嘉利关叛变之事有关,可是想到苏庭邺同家父的深厚情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曾旁敲侧击问过太傅,据他所言,苏蓁顽劣不堪,经常与临安侯府世子胡闹,搅的两家府上头疼不已。之前侯府半夜蛙鸣声不断,闹的天翻地覆。子晔怕被责罚,连夜逃到了太傅府上,听说此事跟他们两个脱不了干系,最后皆被关了禁闭。” 话虽如此,可旁观者清,萧楚泓心中已然生疑。 “不对!你可有再仔细调查过?” “父皇派人将我看的很严,我也只是听阑止所说,当夜他与刺客交手时,曾有一阵埙声响起,后来有数不清的鸟儿朝着那刺客袭去。最重要的是,我一开始遇刺后,也是被埙声所吸引。” “今日城门前,有人用埙吹奏战曲,百姓们的情绪才忽然发生了变化。” “难不成那苏蓁所用的就是当年你所赠的古埙,可是你那破埙不是吹不响吗?” 萧楚泓忽略商誉辰话中的嫌弃,疑惑道,“誉辰,那孩子可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商誉辰如此这般,将那一夜之事完整叙述了一遍。 “对了,那日白天,他曾乘白鹭飞天,应是能同鸟兽沟通。” “故而你今日带我过来,是想说他背后有可能有高人指点,更甚至知道是谁害了我父亲?” “未必,只是有此可能罢了。若真如此,他大可直接告知让我防范,事情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萧楚泓抱拳,轻轻颔首,“誉辰,无论如何,多谢。” 商誉辰虽未明说,却知晓商誉辰必定做了什么,否则皇上绝不可能轻易饶过他。 “你我之间哪还需言谢,我们两个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父皇眼中,你可是我的人了。”商誉辰拍了拍他肩膀。 这话说的颇有些暧昧,萧楚泓拍掉他的手。 “我先回府,你今日帮了我,定会引起皇后娘娘不满。” “无事,你且保护好自己,等过些时日,我会请旨将你和萧夫人接进宫中,也好助于你养病。” “我有萧家军保护,宫中豺狼虎豹众多,你且留着给自己打发日子吧。” 二人相视而笑,萧楚泓转动轮椅,朝着外面而去。 商誉辰望着他的背影,起身负手而立,今日阳光明媚,可是照耀在那人身上,却只感觉到了孤寂悲戚。 而萧楚泓此刻,眸底似蕴含着毁灭一切的杀意,转瞬消失不见。唇角嗜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淡漠而疏离,令人察觉不到暖意。 第0071章 将军府中再相遇 当萧楚泓跨别多年,再次回到将军府时。坐在轮椅上抬眸看向那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却刺痛了他的眼睛,好在忍住了没有落泪。 只因......萧漠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哭’。 将军府中有不少人前来吊唁,除了朝臣之外,百姓们更是将府上包围的水泄不通。 当萧楚泓出现时,所有人都噤声了,众人望着他的眼神写满了怜悯。在触及到他的视线时,又被其杀气震慑,匆忙收回。 萧意一直在门外等着,见他回来,立即上前接过侍卫手上的轮椅。 “越儿,怎就你一个人?太子殿下呢?” “东宫还有些事要处理,他晚些再来。” “这样啊,那我们先进去吧。” “好。” 将军府已经完全被白色覆盖,好在府中门槛并不多,萧意推着萧楚泓不算太过困难。面对众多前来吊唁的宾客,萧楚泓也只是轻轻颔首。 府内被白色完全覆盖,萧楚泓的心却好似逐渐平静了下来,今日他们走了一步险棋,若是不轰轰烈烈大闹一场,反倒愈发引人忌惮,可若他将目的和恨意摆在明面上,所有的阴谋阳谋皆会显形。 今日是萧漠翰的头七,尸体被保护的很好,未曾有腐烂的迹象,待到明日,便要出殡了。 苏庭邺自从得知萧漠翰离世,便开始来萧府打点,事事尽心尽力。 当萧楚泓在外院遇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倒是真实了许多,抱拳颔首,“近日有劳太傅了。” “我们两家是故交,日后若有事,随时可以来府上。” “多谢。” 燕惠然牵着苏蓁的手立在一旁,冲他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萧楚泓看向那道小小的身影,内衬蓝色中衣,外着白色外袍,上面用丝线勾勒出简单的纹路。浅蓝色腰带束腰,垂挂着一条银色流苏穗子。容貌还尚未长开,却依稀可见未来风华绝代。 他眉头轻挑,表情柔和,将身上冷冽之气尽量收敛。 “想来你便是苏蓁了?” “正是。”苏蓁拱手作揖,“见过将军。” “当年你百日宴时,我曾抱过你。” “如此说来,我与将军倒算是故人了。” “自然。” 苏蓁仔细回忆,貌似她当时好似还亲了他一口,见她盯着自己的侧脸,萧楚泓眸中多了几分兴致。 “先不寒暄了,太傅大人,楚泓先去灵堂,若有空,各位可常来府上。” “也好,你且注意休息。” “好。” 望着萧楚泓逐渐远去,苏蓁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怎觉得萧楚泓像是知道了什么,对她的态度与他人完全不同。 “然儿,你先带蓁儿回府,我晚些回去。” “是。”燕惠然牵着苏蓁的手,屈膝行礼。 苏蓁并没有要留下的意思,只是出府的同时,悄悄记下了路线。 手腕上倏地传来一阵灼烧感,苏蓁下意识‘嘶’了一声,燕惠然低头问道,“蓁儿?怎么了?” “啊?那个......娘,我肚子痛,您等我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苏庭邺关切的问道,“可要让大夫来瞧瞧?” “不不不!我马上就回来!” 见苏蓁匆匆忙忙离开,燕惠然急忙让末沉跟上,以免她跑丢。 第0072章 夜入萧府寻了尘 苏蓁在将军府内找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将一圈圈缠绕于手腕上的浅木色细绳拽开扔在地上,果然,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道道红印。 “尹深!你是不是疯了!一次比一次烫!我这是人肉,不是猪肘子!”苏蓁低声骂道。 “我刚才察觉到了尘的气息,不过很快就不见了。” 苏蓁使劲搓着手腕,想要减轻痛感,“了尘?这是将军府,怎么可能会有和尚?难道是在外面的那群百姓里?” “非也,是在将军府中,并非外面。” “可我刚才一路走来,并未见过和尚。” 然而,尹深却不再吭声,重新飞回了她的手腕之上,苏蓁很想扯下来,拽了半天却无济于事,索性放弃了。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末沉从后方小跑着跟了过来。 “没事,你家尹大哥抽风了而已。” ...... 整整一日,前来将军府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萧楚泓在萧意的陪伴下一一应付。 陆静姝已经许久未曾休息,再加上连日车马颠簸,在他的坚持下,强行送了她回去休息。 待到深更半夜时,灵堂中依旧人满为患。下人们身着白色孝服,在院中跪了一地。灵案前焚香明烛,供新菜肴祭奠。 将军府内外皆有萧家军看守,就连暗中亦有暗卫保护,可即使如此,依旧有人混了进来。 灵堂对面的楼阁外,一道矮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躲在暗中观察。 末昇十分无奈,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公子,我们白日里大可光明正大留下,为何要半夜溜进人家府上。” “找和尚。” “苏大人似乎是请了高僧来将军府做法。” “真的有?走,去看看!” “......” 末昇凌空一跃,朝着西南方向飞去。苏蓁望了一眼灵堂中那道孤寂的身影,随其而去。 下方萧楚泓倏地回头,望向苏蓁刚才所在之处,却并未发现异样。 将军府内环境清幽雅致,门窗皆呈木质推拉式。奇花异草众多,虽萧漠翰一家常年不曾居住,却被料养的极好。 他们小心翼翼避开守卫,一路飞过,终于抵达了将军府西南方向的别苑中。门口的白色纸灯笼上写有大大的‘奠’字,门前站了两名带刀侍卫,腰板儿挺得笔直,目视前方。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灯火通明,诵经声,敲木鱼声隐隐有传出,用来祈福和超度亡灵,令人心神气宁。 苏蓁并不觉得枯燥,仔细听了听。 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听佛经,为何却觉得如此熟悉。 他们避开守卫,刚刚落于院中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中,却见数名小僧自房中走出,离开了别苑。 末昇为妖,无法太过接近神佛,苏蓁跃上屋顶本欲靠近一探究竟,刚走近两步,却听里面停止了诵经,“施主进来吧,梁上君子并非正道所为。” 她犹豫了片刻,从房顶顺势落下,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屋内被安置成小佛堂样式,檀香袅袅,一名僧人正背对着她跪于蒲团上,单手捻动佛珠,另一只手敲着木鱼,面前佛龛中摆放着一尊佛像。 第0073章 祈天灯以寄相思 苏蓁双手并拢,虔诚的弯了下腰。 “施主半夜前来,可是有事相询。”他的声音雄厚绵长,似能化解万物所生戾气,令人心境平和。 语气这么笃定?难不成早知她会来? “大师,你可识得了尘?” “了尘高僧济世为怀,传说他早已被度化成仙,得金身成佛。” 苏蓁闻言激动了一下,“他真的死...额......大师,您的意思是他真的圆寂了?” “是,但传说并不完全为真。” “此话何解?” “另有传闻了尘本可成佛,却因眷恋红尘,而堕入了轮回之中。” 原来尹深并没有说谎,可他既然早就死了,又如何助她重生? “出家人不都是六根清净吗?他为何还会困于尘世?” “人生来要经历八苦,传闻了尘曾动了凡心,痴恋上一名女子,以至于道行尽毁。” 和尚动凡心?! 苏蓁倏地头痛欲裂,耳边再次响起诵经声,灵识内元丹飞速运转,她这才觉得不适感消失,好受了许多。 “施主,莫要妄图改变他人命数,否则定会累及自身。” “你知我是谁?”苏蓁警惕道。 “阿弥陀佛。”他不曾回答,只是继续捻动佛珠。 “身处六界中,存在即为合理。难不成你们出家人所谓的济世救人,只不过是顺应天命,看见将死之人,亦可见死不救?” “但施主不同,是为劫中变数。” “变数?”苏蓁目光深沉,手心中灵力涌动,“你到底是什么人?” “贫僧法号轻渺。”他缓缓转过了身,容貌慈善,眉毛胡须皆已发白,眼神平静无波。 “云霜寺的轻渺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若再次试图改变天地规则,必将遭其抹杀。” “再次?我何时改过?”苏蓁搜寻记忆,试探的问道,“您是说萧楚泓?” 她的心似随着轻渺敲打木鱼的声音,随之一同起伏跳动。 轻渺未曾回答,却从袖口中取出一个木质镂空圆筒,约莫三寸左右,三指粗细,镂空处纹路交织形成奇异花纹。 “大师,这是何物?” “此物赠与施主,贫僧只知这花纹源自蓝楹花,为了尘最为喜爱之物。” 苏蓁视线一阵模糊,她好似看见曾与一人不知于何地埋下一颗种子,可是,为何看不清他的面容? 正当苏蓁欲再多问,却听外面传来末昇的声音,“公子,有侍卫进来了。” 她咬紧牙关,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回眸望了眼轻渺,快速推开窗户跃了出去。 片刻后,一名侍卫走了进来,态度十分恭敬,“大师,将军请您去灵堂诵经。” “阿弥陀佛。”轻渺淡定起身,恍若刚才一切未曾发生。 ...... 苏蓁和末昇出了将军府,此刻已经子时。宵禁后,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铺子酒楼皆已关闭,唯一的亮色大概是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的纸灯笼。 “公子,快看天上!” 苏蓁抬起头,只见一盏盏祈天灯缓缓升入空中,明黄的烛火将漆黑夜空中照的恍如白昼。宛如满天星河中流光溢彩,点燃了人们心中的希望。她瞳孔中暗金色光芒划过,祈天灯外洁白无瑕的纸上,那情真意切满怀悲伤的一字一句全部映入眸中。 第0074章 万家灯火如星辰 百姓们晚上无法进入将军府,只得以此来寄托对萧漠翰的缅怀和思念。 “萧元帅一身铮铮铁骨,心中却充满柔情,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值得被所有人铭记心中。” 听着末昇轻轻呢喃,苏蓁莞尔一笑,身轻如燕,借助周围之物,踏着轻功跃上了房顶。丝丝缕缕的灵力化作丝线从她十指间冒出,化作道道流光飞向了夜空之中。 将军府。 子时已过,祭拜头七夜结束,灵堂中,除了众人是哭泣声,只余轻渺大师带着一众僧人祈福念经。 倏地,一名小厮表情欣喜的闯了进来。 “将军!将军!” 萧意面色不善,冷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出什么事了?!” “将军!四爷!你们快去外面看看!” 众人对视一眼,朝着灵堂走了出去。 放眼望去,只见将军府上空祈天灯排列有序,形成了两个大字...... ‘勿念’! 周围零零散散的祈天灯改变风向,从各个方向逐渐朝着上空聚集,四周金色光亮星点犹如漫天萤火,在其衬托之下,夜空中更是唯美而绚丽。 陆静姝帕子掩唇,一双凤眸中泪水泫然欲泣,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哭抽噎起来,丫鬟们扶住她的肩膀,心中亦是难过不已。 萧楚泓推动轮椅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将眸底哀伤深深隐藏,柔声道,“娘,你看,爹虽然走了,但是他的灵魂却化作了浩瀚星辰,在天上守护着我们。若是我们难过,他定也会心疼。” 这祈天灯终会熄灭,但他们不会,即使为了父亲,他娘也会为了这份希望而好好活下去。 待得岁月流逝,容颜老去,她心中的深情和眷恋,也定会被逐渐掩埋。 陆静姝蓦然间愣住,泪眼朦胧的望着天上那一盏盏升起的祈天灯,轻咬下唇,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 京都城中酒楼房檐上,苏蓁望着家家户户皆打开门或窗户,对着夜空中的异象指指点点,这才收回了渡灵丝,展开双臂自空中跃下。 祈天灯缓缓散开,各自随风飘去,也不知最终会归向何方。 回到太傅府后,苏蓁翻窗回了卧房内,收回床上木偶,来到外室,拿起末沉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公子,你和哥哥刚才去哪儿了?”末沉声音总是带着几分糯软,闻者心情愉悦。 “放风筝。” “啊?这么好玩的事儿你们怎么不带我呢?!” “下次吧,等下回我们带你好好玩个够。” “好啊好啊!” 望着妹妹天真烂漫的样子,末昇唇角笑意难忍,也许离开深山,未必是件坏事。 只是这小公子女扮男装,依他们人间的规矩来看,恐会留下祸端。 苏蓁打了个哈欠,转身朝着卧房走去,在将军府守了大半夜,虽说得到一堆莫名其妙的线索,却也聊胜于无。既然尹深能短暂感知到了尘的存在,就算他真的步入轮回,也一定能再次寻到。 也许是在这里待久了,她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偶尔还会一片空白。可大部分记忆明明都还在,却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第0075章 上古有埙名锦宣 苏蓁简单洗漱过后,和衣躺在床上,倦意袭来,还未曾入睡,手腕处传来灼烧感。 这次她反应很快,及时将其拽了下来扔在地上,暗黄色光芒闪过,尹深飞进了床幔之中,漂浮于半空。 苏蓁将被子蒙住头,却被尹深用参须强行勾起。 “哎哟,大哥,你到底要干嘛啊?!”苏蓁用极其无奈的说道,“怎么跟喻子晔一样,老是喜欢打扰别人睡觉?” “你为何要对萧楚泓这般好?” “因为我有病,可以了吧?”苏蓁摊开双手,挑了挑眉,“再说了,你跟着我,说明你也一样,所以咱俩就是同病相怜,一起同生共死的命!” “不对,你的体质比常人要好,不会轻易生病。” 苏蓁感觉头上天雷滚滚,直视着他认真的双眸,翻了个白眼儿,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纳闷道,“欸,其实我也不知道,总感觉欠了他什么。对了,还有那枚埙,等他们家事忙完我再去问问。” “你那埙是上古古埙,最少传承了十多万年。” 苏蓁闻言顿时被勾起了兴致,睡意全消,“十万年?可我为何完全感觉不到灵力浮现?它又怎会落到萧家?” “据传闻,上古有埙,名为锦宣,由天地孕育而生,专克妖魔。” 苏蓁笑容逐渐消失,反复咀嚼‘锦宣’二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瞧你神情异样,有何不对?” “没事,还真巧,我前世所使用的武器也是一枚埙,不过在一场大战中崩裂,无法再修复。”苏蓁语气惋惜不舍。 “前世?” 苏蓁叹息一声说道,“是啊,我曾经是一名驭妖师,名唤锦瑟,表字轻弦。” 她前世没有娘亲,记忆中只有父亲将她养至及笄之岁,留下了一封信,随后不知所踪。 ‘月轻寒,顾华年,锦瑟无端五十弦。繁花落,云水茫,暮鼓晨钟埙声凉。’ “......” “有什么不对吗?” “锦宣的主人,名唤锦瑟,也是名女子。” “这么巧?你还知道什么?” “这些都是了尘告诉我的,其他之事我并不知晓。” “无语!那你跟我鬼扯这么多,出去出去,找你家末昇去,我要休息。” “......” 等尹深化作一道流光飞走,苏蓁用被子蒙住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锦宣? ‘锦儿,此埙名唤锦宣,为我二人定情之物。’ 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一段男子的声音,苏蓁搓了搓手臂,不禁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埙该不会真是了尘所赠?那个跟他有孽缘的女子就是她?!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已经死了十万年? “看来是真有病了!算了!睡觉!” “......” 空气中沉默半晌,被子再次被掀开,苏蓁欲哭无泪,睡不着啊! ...... 次日,京都城内再次喧闹了起来,百姓们站于街道两侧,为故去的萧漠翰祈祷。 萧氏族人并不多,但长长的送灵队伍自将军府门前,一直延伸至京都城门外数里。人头攒动,却十分寂静,并无喧闹之声。 将军府上小厮推着萧漠翰前行,眼眶通红,勉强忍住了泪意。 轻渺大师带着一众僧人,呢喃念经,超度亡灵,送萧漠翰上路。 清晨刚下过蒙蒙烟雨,地面略有潮湿。行进至贺阑街时,一阵似虚无缥缈埙声蓦然间响起,又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结合诵经之声在心头萦绕,令人悲伤的情绪逐渐平和下来。 轻渺大师听懂曲中意,知晓此曲由佛家经书所改编,意为超度亡灵,使其得到解脱,不再束缚于尘世间。 虽有曲无字,却仍能感觉出其对死者的敬畏。 第0076章 太子为将军罚跪 轻渺大师停下脚步,朝埙声传来的方向轻轻颔首,再继续前行。 萧楚泓听闻埙声,蓦地想起昨夜祈天灯之事,虽被百姓们传为神迹,但他心知,定是人为之力,只是他还未曾查出缘由。 皇宫之中,商裕帧遣散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面对窗户负手而立,遥望天际。一袭墨色龙袍,似遗世独立,衬的他愈发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感。世人皆想拥有这江山,俯瞰天下,孰又曾想过,拼劲全力得到的一切,最终却又失去了何物。 无论朝中大臣,亦或后宫嫔妃,亦或皇子王爷,对这皇位难免虎视眈眈。他日夜防备,唯恐被人算计。只有将所有情绪埋藏心底,喜怒不形于色,方为上策。 商裕帧抬手拿起一壶酒,倒于银质酒杯之中,面对天空轻举三次,随即倒于地面。 ‘漠翰,一路好走。’ ...... 未央宫。 未央宫为皇后寝宫,太子自从昨日退朝后,已在殿外跪了一日一夜,无人知其缘由。因是皇后下令,无人敢上前制止。 皇上对商誉辰一向管教甚严,听闻此事却是置若罔闻。 未央宫正院中,商誉辰的双腿早已麻木,未曾进食饮水的他唇瓣已经发白干裂。 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腰身依旧挺得笔直,目光如炬。宫人们端着托盘进进出出,行礼过后又快速走过。 皇后派人去各宫言明,今日不必来未央宫晨昏定省请安,众嫔妃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多言。 余贵妃听闻此事,知晓昨日太子同皇后于未央宫中大吵了一架,虽不明状况,可太子被罚,对她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皇后宫中的嬷嬷瞧着太子长大,自是于心不忍,在其耳畔好一番劝说之后,皇后终于从正殿中踏了出来。 皇后身着紫色立领华服,立于台阶之上,虽极力用脂粉掩饰,却难掩眸中疲惫之色。 “辰儿,你可知错。” 商誉辰垂眸,声色平静,“回母后,儿臣无错。” 皇后叹息一声,摆摆手,宫人们立即退了下去。 “随本宫进来。” “是。” 商誉辰的贴身太监见状面露喜色,急忙上前欲帮忙搀扶,却见他推开了他的手。商誉辰感受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心中暗想腿部重伤的萧楚泓得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在地上稍微活动调整片刻,血液脉络逐渐顺畅,他咬牙起身,一瘸一拐朝着正殿内走去。 “小安子,你也先下去吧。” “是。” 小安子眼神担忧,一步三回头的踏出了宫门外。 未央宫十分宽阔,房梁或云柱之上雕刻有精致纹路,墙上挂了不少字画。殿中摆设奢侈华贵,每一个物件儿皆是价值连城,缕缕熏香自熏炉中漂浮而出。 皇后坐于正位之上,目光灼灼的望着下方傲然而立的商誉辰。 “辰儿,母后昨日已跟你说的很清楚,萧漠翰此次之事背后牵扯复杂,绝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若你执意牵涉其中,将来后患无穷!” 商誉辰俯身作揖行礼,“母后,纵观大局,儿臣原本可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是萧楚泓之事,纵使与朝臣为敌,儿臣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第0077章 别无他选引锋芒 皇后使劲拍了下桌子,恨铁不成钢的望着他,“胡闹!母后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于你!你将这太子之位置于何地!还有三个月前的刺杀你可是都忘的一干二净?!” “儿臣未曾忘记。” “那你还敢冲动莽撞,去你父皇面前为萧楚泓求情!他如今是众矢之的,就冲他朝堂上之言,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他性命?” “母后,皇位虽可贵,但儿臣看来,反倒是与楚泓之间的交情更弥足珍贵!” “辰儿,你太糊涂了!这太子之位是你父皇给予你的,你与那萧楚泓统一战线,便是拉低了你在他眼中的地位。” 望着皇后迫切的模样,商誉辰倏地笑出了声,“母后,您可曾想过,这皇位真是儿臣想要的吗?” 皇后表情怔住,随即苦笑道,“身为皇家人,若是不抢,不争,安分守己,又哪来的活路?迟早会被人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你自出生便是太子,经历过多少刺杀和阴谋毒害,心中没底吗?母后处处为你考虑,你只有稳坐太子之位,才能保住自己性命!” “是啊,所以儿臣别无选择。如今军权重归父皇手上,儿臣只有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无欲无求,冲动鲁莽,他人才会放下戒心。” 望着他胸有成竹,似运筹帷幄的模样,皇后似乎觉得他同以往不太一样了。 “如今在所有人眼中,对儿臣加上了不理智、冲动、任性、对母后无礼等一系列认知,母后您真觉得不是好事吗?” “......”皇后一时语塞,半晌后语气才软了下来,“可是那萧楚泓......” “往私情来说,楚泓乃儿臣挚友,决不可坐视不理。往大局来说,他将会是洛祁将来最大的变数。”商誉辰目光凛然,语气坚定,自信的神情同商裕帧如出一辙。 ...... 当商誉辰出了未央宫后,身上气势截然不同,与此同时,殿内传来了皇后怒摔瓷器之声。 未央宫外,小安子胆怯的望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殿下,您与皇后娘娘......” 商誉辰直接打断了他,“无需多说,马上回东宫,我要出宫。” “啊?殿下您要去哪儿?” “将军府。” “可是皇后娘娘......” 商誉辰冷冰冰的斜睨他一眼,径自朝东宫方向走去,后者立即噤声跟上。 ...... 入夜,将军府中,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别苑借着树木遮掩,隐藏于夜幕之中。空中圆月高悬,将大理石地板上映出一层银霜。 一座清幽雅致的别苑内,院前深色木质牌匾上刻有‘姝雅轩’三个大字。 院内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一簇簇栀子花于花田中正开得茂盛,清风吹过,花落满地,纯白一片。 入门右侧有一排葡萄架子,上面硕果累累,如同一颗颗翡翠圆珠。放眼望去,令人垂涎欲滴。 萧楚泓孤身一人坐在石桌前,上面放有一壶清茶,一碟果类,两盏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姿态优雅,抬头遥望明月,眸中写满忧思。 苏蓁翘着二郎腿倚靠在院中的枣树上,也不吱声,时不时伸手摘下一颗青枣便朝嘴里塞去。吊儿郎当的惬意模样,倒像是深夜时分睡不着,在自家闲逛后花园。 末昇等人并没有跟来,因此这姝雅轩中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第0078章 花前月下夜谈心 许久后,萧楚泓抬手为另一盏茶杯中添了些茶水。 “既然来了,又何故躲躲藏藏?” 他虽未曾转身,苏蓁却知晓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你怎知我会来找你?”稚嫩清凉的声音自树上响起。 “既多次助我,你必是有所图谋。” 苏蓁挑眉,将手上枣核朝着萧楚泓飞速射去。 听闻身后传来嗖嗖数声,他不慌不忙的拿起一枚果子朝后轻抛,看似绵软无力,像是随手举动,但是根据果子丢落弧度,所有枣核全部镶嵌其中。 随后,果子坠落,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住。 苏蓁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轻点树干,从树上飞跃而下,娇小的身影一览无余,萧楚泓虽早已知晓她会来,却仍有几分惊讶。 苏蓁飞落到萧楚泓近前,旋身翘着二郎腿坐在了石凳上,拿起桌上苹果在袖子上蹭了蹭,递至唇边啃了一口。 萧楚泓收回了打量她的视线,正色道,“你深更半夜闯入将军府,所为何事?” “晚膳吃得太多,出来溜达溜达。” “那为何选在我这将军府?” “将军府里里外外看守的人很多,若是能成功溜进来,您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再说了,咱们不是故人吗?故人来访,将军怎这般不冷不热?” 苏蓁似是有意挑起他的怒火,却萧楚泓却知她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免怀继续感伤。 “既然你称本将军为故人,却还不知旁人唤你什么?”萧楚泓顺她之意,转移了话题。 “蓁儿,攸宁,阿宁,都可以。” “那我便唤你蓁蓁吧。” “啧啧!将军大人,咱们才第二次见面,您老人家会不会太客气了?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儿啊!” 这里可是将军府,她却随意出入,究竟是谁不拿自己当外人? 萧楚泓抿唇,懒得跟她计较。 “四次。” “嗯?什么?!” “太傅府,城门前,昨日,还有现在。”萧楚泓右手下意识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 苏蓁表情夸张,身体朝后方侧了侧,“哟呵?记得这么清楚?萧将军,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 “......” “不吱声?看来你是心虚了。” “我过几日就要离京了。”萧楚泓语气淡淡的说道。 “嗯?去哪儿?”苏蓁眼神讶然。 “为我父亲守灵,之后再前往天山养病。” “那萧夫人呢?” “一起。” “可还回来?” “待我羽翼丰满,便是归来之际。”他眼中杀气一闪即逝,却仍被苏蓁捕捉到。 “还羽翼丰满?怕只怕你长一根毛儿,皇上拔你一根儿。” “他不会。” “是吗?这么笃定?”苏蓁眉头轻挑,将果子放下,双手托腮,眼巴巴的瞅着他。 望着她的小模样,萧楚泓别过头,犹豫半晌才说道,“他将来需要我制衡朝堂,若我无用,他便会忘记。待我归来时,必定想法设法将我抹杀,避免养虎为患。若我表现出适当的用处,他便会觉得我虽有潜力,却可掌控。夹缝生存虽不易,却也是我唯一的活路。” “哟!摸的很透彻嘛!还以为你会备受打击,一蹶不振,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是懦夫所为。” “你说的这么清楚,就不怕我回去告诉我爹,让他去皇上面前告密揭发你?” 第0079章 机遇与危机并存 二人目光对峙,苏蓁面对他逐渐外露的杀气,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怯场。 萧楚泓转眸收回视线,摩挲着手上的茶杯,眼神意味不明,“若真如此,你今晚便不会出现。” 苏蓁摸了摸鼻子,“萧将军,其实我过来,是有事请教。” “说吧。” 她从怀中掏出那枚古埙问道,“我听说这是你家的传家宝?” “对。” “既如此,你当年何故要赠与我?” “你若喜欢,赠与你便是。”他的语气于当年并无不同,只是目光却多了几分淡漠冰冷,少了几分人情味,“只不过,我并未想到,你竟能将它吹响。” 苏蓁眨眨眼,“啊?原本不能吗?!” “嗯。” 奇了怪了! 苏蓁闻言眉头紧皱,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萧楚泓心中蓦地生出一抹不快,“你不喜欢?” 苏蓁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抚摸着那枚古埙喃喃道,“倒也不是,其实我只是比较好奇它的来历。” “相传此埙乃我萧家祖辈世代流传,因时年太过久远,早已无法追溯其来历。”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便轻易送人了?” “当时年少无知,不过你既然是有缘人,至少证明我眼光不错。” 苏蓁无语,他也太能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吧! 苏蓁并不知晓,当年萧漠翰将‘锦宣’古埙赠与他时,早已道明来由,且不得转赠他人。可萧楚泓当年头脑发热,便直接送了。 二人半晌沉默无语,直到萧楚泓率先开口,“你是如何知晓我会遇难。”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不过是早做预防,有备无患罢了。”苏蓁将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清凉酸甜,口感极好。 “你想要什么?” “啧!怎么说呢!现在能救你的人有很多,但是愿意救你的也只有我一个。” 萧楚泓眼前一亮,随即眸光又暗淡了下来,不知为何,在这个孩子面前,他似乎能轻易放松警惕。 见他不吭声,苏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接着说道,“这里面有两瓶药,白玉瓶内服,翠玉瓶外敷,可助你腿上伤势痊愈。至于如何使用,何时服用,看你心意。而你只需答应我一点,将来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涅槃重生。无论发生何事,你必须出手帮苏家化解危机。” “你用救命之恩请太子救我,再以此刻人情换苏家满门平安?”饶是镇定如萧楚泓,此刻都有些理不清头绪。 “是啊,我觉得很划算。”苏蓁耸耸肩,侧头说道。 “你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苏家?那你当时为何不直接同太子说?” “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他的话虽可信,但我怕狡兔死走狗烹这种情况发生,还是你这种手握兵权之人的话来的实际。” “你何故这般信我?” “我信别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机遇并非埋在那里待人挖掘。若是因想的太多,而犹犹豫豫导致错过,岂非得不偿失?” 萧楚泓眸中兴致盎然,“你就没想过会赌输吗?” “机遇和危机向来并存,更何况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看好你,我就没想过要回头。”苏蓁抬头仰望星空,勾唇轻笑,“苍穹之上,皎皎明月旁,任众星再亮,终抵不过月之光芒。” 她话中意味绵长,萧楚泓凝眸细看,发觉那双澄澈的瞳孔中,似有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第0080章 萧楚泓远离京都 “你背后之人既非苏太傅,那又是何人?” “秘密。”苏蓁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你果真只有七岁?” “你猜?”苏蓁笑的眉眼弯弯,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嗯。” “萧将军,我就在这京都城内等你回来,祝你一路平安。” 萧楚泓点头,轻声道,“好。” 苏蓁刚飞回树上,忽然想起什么,回眸一笑,“对了,萧将军,你家果子蛮好吃的,你若不在,我会随时来摘。” “好。” 萧楚泓眸中似藏落日余晖,明月山河。唇边缓缓荡漾出一抹浅笑,似冰川融化成春水。 苏蓁稍愣片刻,纵身一跃,飞身离了将军府,消失于夜色当中。 望着她来去自如,萧楚泓笑意逐渐消失,眼神微寒,重新恢复冷静淡漠。 将军府暗卫落在他身侧,单膝跪地,望了一眼苏蓁离开的方向,“将军,刚刚那人......” “去通知管家,在姝雅轩内多种些果类,最好四季常有。日后若那孩子再来,无须阻拦,装作没看见便好。” 暗卫面无表情应声,“是!” 院中再次恢复寂然无声,又只余他一人。 萧楚泓眸底忧愁尽散,本以为长路漫漫,遍布荆棘雾霾,不曾想,竟有人为他捧来了日光。 似苍茫暮色下,淡墨勾勒于素笺,形成一幅画卷,留白处花香醉染,点燃心之羁绊。 可这路,注定不是为优柔寡断,多情之人而留。 萧漠翰为百姓,为一‘义’字而终。人若心中有秤,他必当千古留名,名垂千古。 ...... 几日后,京都传闻,萧楚泓腿部经天下名医诊治,极难治愈,需先好好休养。故而选择离开京都为亡父守灵三年,之后再前往天山圣地疗伤。 而萧楚泓母亲的陆静姝,正是来自于天山雪族,故此,并无人有所怀疑。 一时之间,此事又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商裕帧派人多番检查,确认他的腿部数年内的确无法治愈,这才下旨放他离开京都。 将军府内,陆静姝早已带着下人,将东西收拾妥当。 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离开,仅仅简单的装了几辆马车。 一来是不愿因高调再造成混乱,二来也是不想招来危险。 只不过,他们有意避开,并不代表他人愿意放过。 出了京都没多久,萧楚泓等人连续遭到了几波刺杀,皆来势汹汹,势必要让他们再无法回京都。 不过在萧家军和暗卫的保护下,都成功化解,终于快要平安抵达。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萧漠翰坟冢附近的宅子时,一个浑身被黑袍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凌空浮现于他们面前。 众人将马车团团护住,警惕的望着那黑袍人。 萧楚泓坐于马车之中,掀开车帘望向来人,下意识摸向腰间想拔剑动手,却想起来自己的双腿还未曾恢复。 萧意对那黑袍人大声呵斥道,“来者何人?” 对方并没有理会他们,周身浮现出紫色电流,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对准那人。 “呵!一群蝼蚁,来了这么多,刚好可以给萧漠翰殉葬!” 萧楚泓呼吸猛地一滞,眼神变得狠厉,“我父亲的死跟你有关?” “是与不是又能如何?你如今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黑袍人手心中电流聚集,磅礴的攻击朝着下方攻来,萧楚泓所在的马车车顶瞬间被炸飞。 第0081章 黑袍人坟冢袭击 一直在暗中尾随的末昇和末沉装作急忙出手,两道银白色妖力同时从暗中涌出,包裹住马车中的人,将其力量化解。 “恩?你们还有帮手?”黑袍人望向刚才出手之人所在的方向,嗤笑道,“原来是两只妖物!妖族何时插手起人间之事了?” 末昇末沉兄妹变幻容貌从暗中走出,并肩立于最前方,气势瞬间转换, 末沉的武器是一根银色长鞭,上面骨节分明,银霜覆盖,白色寒气流转。而末昇的武器乃是他的双手,只见其快速硬化,转化为银色,指甲变长,锋利而尖锐。 与浮空的黑衣人相比,萧楚泓等人明显对末昇兄妹更加不适应,不过好在他们面对敌我双方,还是能够分得清。 末昇兄妹飞向空中,与那黑袍人展开了激烈的攻击,不过双方明显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好在他们这几个月来一直勤于修炼,已经苏蓁教给他们的妖族功夫融会贯通,对方本以为是两只小妖,不曾想动起手来竟如此吃力。 由于他们速度过快,空中余留道道残影,银色与紫色的流光在空中不断闪烁碰撞,再瞬间炸裂成光点,彻底消散至无形。 双方打斗看似不相上下,在末昇末沉的默契配合之下,那黑袍人逐渐被压制。他虚晃一招,朝着末沉攻去,趁其躲避之时,使用暗力攻向末昇,后者顿时被击中。 黑袍人并不打算与他们过多纠缠,反而直接朝着萧楚泓飞去。身边的士兵与暗卫出手抵挡,却纷纷被击飞,滔天灵力朝着萧楚泓的腿部直袭而去。他感觉自己身体被锁定,根本无法动弹。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就在黑袍人攻击将至时,萧楚泓腰间的玉佩红光大盛。对方倏地吐了一大口血,直接从空中直直坠落,却在即将落地之时,身体化作一团黑色雾气消失不见。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末昇他们从空中落下,来到萧楚泓面前。 “萧将军,你没事吧?” 萧楚泓低头望着完好无缺的玉佩,着实有些发懵,他快速调整好状态,拱手抱拳,“我并无大碍,多谢二位相助。” 末昇点点头,带着末沉飞身离开了此处。 陆静姝刚才望见萧楚泓差点受伤,差点吓破了胆,握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越儿?你感觉如何?” “娘,我真的没事。”萧楚泓大概唯有在面对她时,语气才会尽量放软。 萧意在外面吩咐道,“晚上都警惕着些,莫要再被钻了空子。” “四爷!可是刚才那几个都不是人啊!我们怎么防得住?” “少废话!怕死的话都给老子滚回去!”萧意厉声训斥道。 他们立即低下头,恭敬抱拳,“属下知错。” 破败的马车中,萧楚泓从袖袍中取出两瓶丹药,目光闪烁不明,本想等三年后再服用,可如今看来,怕是等不了了。 ....... 苏府。 苏蓁本正优哉游哉的在房中磕着干果,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吧。” 苏蓁不经意间抬眸,只见末沉和末昇相互扶持着走了进来,脸色惨白,像是受伤不轻。 她立即从软塌上跃了下来,给他们腾出位置坐下。 尹深脱离她的手腕,金色灵力自周身浮现而出,涌入了他们体内。感觉伤势逐渐愈合,他们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第0082章 强行逆天改命数 “究竟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做的?!” 她的人只有她能欺负,别人连窗户缝儿都没有! 末沉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那个人就是鹭茗山时一直想要捕捉尹大哥的道士。” “一个捉妖的道士杀萧楚泓做什么?” “那个坏家伙才不是要杀他呢!是要彻底毁掉萧将军的双腿!跟前面那些刺客不同,摆明了是想让人家痛不欲生。”末沉樱唇撅起,愤愤不平道。 苏蓁手指摩挲着下巴,细细思索,“若真如此,那便不是权力之争,而是深仇大恨,难不成是西凉国人?” 苏蓁垂眸深思,片刻后望向尹深,“小深深,你可还能配置出那种能令人暂时失去知觉的药?” 尹深不假思索的问道,“你要害谁?” 苏蓁心里啐了他一声,强忍住骂他的冲动,“是给萧楚泓,不是害他!” “你对他未免也好的太过了。” 话落,尹深重新飞回了苏蓁手腕之上,不再予以答复。 “......” 苏蓁尴尬的摸了摸脸颊,看向末沉,“沉沉,真是如此吗?” 她脑袋如捣蒜般,使劲点了几下头。 “我怎么不觉得?!明明不过就是互惠互利罢了。” “别自欺欺人,他并不需要你的保护,也没你想的那么弱,更甚至,很不简单。” 末昇说完,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躺在在软榻上睡了过去。末沉掩唇轻笑,出门返回自己的卧房,留苏蓁一个人深思。 ...... 两个月后。 天色入暮,夕阳西沉。 苏府上下一众人等皆身着盛装站在太傅府门前,望着前方的道路翘首以盼。 燕惠然仪态端庄,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立于苏庭邺身侧。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较之从前愈发温婉出众。举手抬足间,可见出自书香世家特有的文雅脱俗。 事实上,她平日里所食用的膳食,皆被苏蓁暗中做了些手脚,尹深虽无法令人起死回生,但治愈旧疾并不在话下。只需好好调养,燕惠然的病自然会一点点恢复治愈。 至于轻渺大师曾对她说过的话,统统被她忽视。往后之事尚未可知,什么狗屁天理命数,有何可惧? 初始时燕惠然还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不曾想经大夫和太医连番确诊过后,才发现她的身体竟是真的开始好转。 安姨娘向来不争不抢,带着苏长欢默默立在角落中。 而柳姨娘向来高调,今日穿的花枝招展,也难掩一副尖酸刻薄样儿。她是老夫人的娘家人,好不容易等到靠山归来,腰板儿都挺直了不少。听说她近日哄得苏庭邺欢心,将院内都布置的焕然一新。 末沉一身丫鬟装扮,望着她站在那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心中气儿不打一处来。 一辆低调中不失奢华的木质马车自南方街道缓缓驶来,众人立即目露欢喜之色。首先入眼可见的是前方两匹棕红色宝马,体型健硕,隐隐传来马蹄踏踏声。马车为金丝楠木所制,右下方刻有一个‘苏’字。褶皱重叠的丝幔将马车外围包裹,随着其驶过长街,上方的铃铛传来清脆响声。 马车前后跟着一众丫鬟与带刀侍卫,待到了太傅府门前,两名车夫勒住缰绳,利落的翻身下车,搬下矮凳作台阶状垫在马车旁边。 第0083章 恬静娴雅苏慎儿 一道娇小的身影自马车中探出了头,冲着他们微微一笑,她的长相与苏蓁有五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肆意之气。 臻首娥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手如柔夷。一袭水蓝色留仙曳地长裙,衬浅色轻纱,长袖和裙摆处勾勒出花卉纹路。三千青丝梳灵蛇髻,简单的插了几支银质珠花。眉心处的蓝色花钿十分靓丽,性情恬静娴雅。双瞳剪水,唇红齿白,虽为七岁之龄,已可见未来倾城之姿。 出了马车后转过身,小心翼翼将里面的老夫人扶了出来。 老夫人身着枣红色对襟罗裙,发丝挽成倭堕髻,额头上戴宝石抹额。耳挂翠玉坠,脖颈上戴着一串粉珍珠项链,双手上佩戴着一对暖玉手镯。 她的脸颊圆润,体型稍显福态。虽其向来看重自身保养,奈何年岁过百,发丝间难免出现寥寥银丝。一双丹凤眼中威严不失和蔼,笑起来眼下隐有笑纹。她左手搭在丫鬟手腕上下了马车,露出的手指颀长,手背光滑无细纹。 “见过母亲。” “见过祖母,长姐。” “见过老夫人,大小姐。” 众人齐齐行礼,老夫人上前一步扶起了苏庭邺和燕惠然,对着他们乐呵呵的笑道,“好好好!都起来吧。” “慎儿见过父亲,母亲,两年未见,近来可还安好?” 苏慎儿屈膝行礼,声如黄莺,悦耳动听。 她是太傅府的嫡长女,柳姨娘和安姨娘为妾侍,并非平妻,并没有入族谱。因此苏慎儿只是对其行颔首礼,不失嫡女体面,又全了她们面子。 苏庭邺将苏慎儿抱起,宠溺一笑,让其坐在自己的胳膊上,“我家慎儿如今出落的愈发水灵,这些日子你娘可是常念叨你,可算把你这小人儿盼回来咯!” 苏慎儿笑的眉眼弯弯,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娘亲这般好,那爹爹就不想慎儿吗?” 苏庭邺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鬼灵精!爹爹怎么会不想你呢!” 燕惠然望着他们父女,抬起帕子掩唇轻笑。 柳姨娘忽然觉得这一幕霎是刺眼,强颜欢笑道,“老夫人和大小姐一路奔波,肯定都乏了,大家也别在大门口杵着了,先回去再慢慢细聊。” “也好。”老夫人朝苏蓁招了招手,她立即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祖母,您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您不在,我得了好多新鲜玩意儿,就等着哄您开心呢!” “唷?小嘴儿还挺甜,回去给祖母瞧瞧。” “好嘞!” 众人欢笑着踏过门槛,簇拥成群走进了苏府。 安姨娘临进门前,斜睨了柳姨娘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后者手中的帕子逐渐收紧,目光逐渐变得狠毒,直到袖子被人轻轻拉扯,她下意识低头,眼神来不及切换,被苏庆阳瞧个正着,吓得他缩了缩脖子。 柳姨娘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桓儿,走吧,我们进去。” “嗯,好。”苏庆阳乖顺的点点头。 ...... 一行人越过垂花门,进了内院,粉墙环护,绿柳成荫。 绕过抄手游廊,抵达了老夫人居住的蘅芜苑。 蘅芜苑色调庄严大气,最为显眼的便是右方的三层戏楼,装饰上运用浮雕雕刻及彩绘,色泽亮丽而丰富。最下方的戏台三面敞开,空间较广。屋脊上是金色琉璃瓦,檐角翘起,雕刻有排列走兽。最上方的小阁楼放置杂物,中心一层是特意给戏子或伶人上妆及更换戏服所用,包括所用物件儿及门窗屏风,皆属珍品。 第0084章 姑娘富养儿穷养 老夫人尤其爱听戏,听说她与苏家故去的老爷子便是因戏结缘。那时戏台之上,一曲烽火戏诸侯为博卿一笑,听的人难压心头之怒。一曲霸王别姬,更是意犹未尽肝肠寸断。 无意间回眸惊鸿一瞥,佳人红妆自此难忘。费尽心思求得良缘,甚至建此雕梁画栋的戏楼,盛装登台诉情意,一曲唱罢,终得卿心。 奈何容颜未老命先断,老爷子因病故去,戏楼便成为老夫人最为珍贵的回忆之地。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以戏诉情,以曲写意,浮华名利皆遗之过往。 院内有处荷花池,放眼望去,一大片荷叶犹如碧绿罗盘。粉红色的荷花或竞相盛开,或含苞欲放,如同面色绯红的娇俏少女悬浮起舞。清凉的微风吹过,飘来缕缕清香。荷叶轻轻浮动,似层层叠叠的碧浪。 岸边石桥延伸至池塘中心的枣红色六角凉亭,下方有六根同色石柱支撑,上面雕刻着精美花纹。石质桌椅摆放其中,顶部刻有彩画纹路。水中金红色鲤鱼时不时跃起,形成一副绮丽盛景。 影影绰绰的花丛间有一座小型假山,上方花枝蔓下垂,数只蜜蜂与蝴蝶于花间飞舞。 阔别一年,老夫人望着这久违又熟悉的景色,驻足原地,不禁湿了眼眶。 “娘,您也不必伤怀,此次父亲十周年忌日,您在佛寺内为其祈福一年,此情至深,父亲若在天有灵,必定有所知。” 苏蓁抬头,用童真稚嫩的声音说道,“祖母,蓁儿近日轻功又长进了不少,要不给您瞧瞧?” 民间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老夫人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掩住眸中泪光应声道,“好。” 苏蓁唇角微微勾起,足尖轻点飞向了荷花池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她踏水而行,荡起层层涟漪。身形在荷花之上飞旋几圈,如花间精灵,片刻后纵身轻跃落于岸边,动作如行云流水,众人犹如观望一场视觉盛宴。 当她将怀中还沾有水渍的数枚莲蓬递到老夫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 “祖母,您今日回府,蓁儿并未备礼。听闻您爱看戏,可蓁儿唱的又着实难听,娘亲怕我吓着您,故而只有以此博您老人家一笑。” 老夫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她的额头,“你可是我们大伙儿的开心果,瞧见你就笑的合不拢嘴。不过你现在还小,以后可莫再行此危险之事了。” 说着她不禁看了燕惠然一眼,后者笑容僵硬了瞬间又恢复如常,苏庭邺向来护妻,见状插话道道,“娘,这女儿家要富养,才能增加见识,开阔眼界。而男儿则要穷养,经历坎坷磨难终将能成长。他们长大后应该志在四方,即使不入朝为官,上阵杀敌,即便是在外经商,从小的历练与教养也能助他们更好的磨砺心性。哪能一直娇惯着,养成无法无天的纨绔性子,那岂不成捧杀了吗?” “爹爹说的是,蓁儿,我回来路上可是听人家说起,你同那临安侯府小世子最近可是闹出了不少乱子,貌似还被罚了禁闭。”苏慎儿悄悄冲她眨眨眼。 第0085章 文不成武不就 苏蓁知晓苏慎儿是在刻意提醒自己,老夫人虽疼爱她们,却对燕惠然十分不喜。苏蓁吐了吐舌头,眼神灵动中还有几分俏皮,单手摇摆着她的袖子语气拉长撒娇道,“祖母!你看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数落我。” 她故意选择反其道而行,只要她位处其他人的对立面,老夫人对燕惠然的敌意也会少许多。 果然,老夫人听着她的声音,顿觉心都化了,面上依旧严肃道,“你父亲和长姐说的没什么毛病,可平日里练武,也要多注意些。” 苏蓁极其敷衍的点了几下头,“哎哟,知道啦!祖母,咱们快进去吧,我给您剥莲子吃。” “好好好!” 老夫人就吃她这一套,轻刮她的鼻子,宠溺微笑。 她果然拿苏蓁没法子,旁人的十句,怕抵不过苏蓁几个字。 苏庆阳眼神羡慕,但他从小便被人告知自己是庶子,穷极一生,也无法追上苏蓁的步伐。他自小便生活在苏蓁的阴影之下,文不成武不就,行事更是唯唯诺诺。柳姨娘常让他去讨老夫人欢心,可每次都会紧张得结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长此以往,性格愈发怯懦。 那祖孙二人率先朝着里面走去,苏庭邺握住燕惠然的手,眸中柔情令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不少。 正堂内,老夫人和苏庭邺坐在正位处,而苏蓁坐在她面前的矮凳上剥莲子,再一颗颗送到他们面前,乖巧懂事的模样,与老夫人回来前判若两人。 不过众人已经习惯了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更何况在老夫人面前揭穿也没什么用。只因苏蓁惯会将黑的说成白的,再将白的说成黑的,趁机倒打一耙,将脏水泼到对方身上,令老夫人失去对其的好感。 燕惠然怀中抱着苏慎儿,感受着女儿身上的温度,垂眸苦笑,掩饰住内心酸涩。 蓁儿女扮男装,老夫人喜爱她也不过是因她是府上‘嫡长子’,再加上苏庆阳性格不讨喜,才会偏爱,若是有朝一日老夫人发现真相,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这个谎言越扯越大,也不知日后会闹成何种局面。 苏慎儿抬起小手抚摸着燕惠然白皙嫩滑的侧脸,再顺着往上抚平她轻蹙的眉头,见娘亲温柔轻笑,她也‘咯咯’笑出了声。 “老爷,老夫人,夫人,午宴已经备好,还请各位移步膳堂。”苏管家年近半百,为苏家操劳了半辈子,府上对其一直都十分敬重。 “苏管家,劳烦你了。” “这是老奴的本分,皆是膳房的伙夫们所做,老奴不过是监督罢了。” “苏管家言重了,老夫人今日归来,为喜事,府上众人皆有赏。”苏庭邺拂袖,大手一挥笑道。 “谢老爷!”下人们眼神欢喜,急忙行礼。 待到一行众人步入膳堂,望着桌上将近三十多道菜,荤素搭配,每样菜品经过精雕细琢,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他们纷纷落座,就连柳姨娘和安姨娘也安排了位置,身后的丫鬟们为各自主子布菜。妾侍本不可上桌,但老夫人今日心情显然不错,才由此特许。 第0086章 情之羁绊难斩断 苏蓁并没有带末沉过来,她不是真的将其当作丫鬟,只不过是为了将其顺利带在身边而已。 若尹深所说为真,那她当他们几个的祖宗辈都绰绰有余。她自己累也就罢了,哪能让末沉也跟着低声下气,随时向人卑躬屈膝。 而末昇向来是个面瘫,喜怒不形于色,性情倨傲。苏庭邺宠爱燕惠然,爱屋及乌,对于苏蓁身边的‘书童’兼‘贴身小厮’无礼之举,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午宴间,众人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就连柳姨娘脸上也挂起了招牌式假笑,对着老夫人嘘寒问暖。 老夫人在不经意间侧眸,倏地注意到怀抱银剑默默立于角落中的末昇,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庭邺,他是......?” 苏庭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随口应道,“哦,娘,这是蓁儿从外面带来的小厮,名唤末昇。” “是从人牙子那儿买的吗?底子可有查清?” 老夫人对于苏蓁的事儿十分上心,生怕其被来路不明的人带上歪路。 “祖母,您就放心吧,末昇武功很强,绝对可以守护好蓁儿安危。”苏蓁夹了一块剔好的虾肉放至老夫人碟中。 老夫人面色好转,点点头,对其说道,“你叫末昇是吧?既然进了苏府,酒好好跟着大少爷,他年岁尚小,性格稍有顽劣,你们多看着些,莫出了乱子。” 末昇抿唇,苏蓁夜间不修炼时,会偷偷遛出太傅府,夜潜将军府。边啃着果子,边捉弄着那些明里暗里的侍卫,玩的乐不思蜀,他哪有本事看的住她?! 无论内心如何嫌弃,末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抱拳应声,“是!” ...... 夜间微风阵阵,弦月如钩,偶尔有流星从天际划过。 太傅府中灯火通明,夏虫轻鸣,徐徐凉风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又似形成一张大网,将万物包裹其中。 苏蓁在老夫人院中用完晚膳才出来,和末昇两个人走在小道上,唇角不自觉扬起开心的笑容。 “公子,你为何要对那些凡人如此之好?”末昇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啊,就像你对沉沉那般,其实都是一样的。从前我只有我父亲,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拥有了好多好多。” 配合着她眸中快要溢出的幸福,再加上她如今稚嫩的模样,仿佛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孩童。 “情之羁绊,一旦产生便极难斩断。” “我自然懂得,也许他们的寿命很短,但在这有限时日内,我定会护他们周全。” “可这府上并非所有人都是真心待你啊。” “你是说柳姨娘?她根本不足为惧,老夫人是她的姑母没错,却也是我的亲祖母。她和她儿子皆不受宠,唯一一次跟我爹同房,也不过是因为在我娘怀有身孕期间,趁着我爹醉酒才......啧!没想到她运气还挺不错,一举得子。” 末昇沉默半晌,最终蹦出来一句,“苏庆阳是你爹亲生?怎么看着不像啊?!” 苏蓁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应该是吧,我爹又不傻,这个孩子会是搁在他和我娘心里的一根刺,因此应该早就查清了,既然他没......” 她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转过了身,随即,一道身影从后方快步小跑过来。 第0087章 初回府上生事端 苏蓁一眼认出,来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怀若。 “怀若姐姐!你怎这般匆忙?发生何事了?” 怀若屈膝行礼,对她上下打量,见她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大少爷,您可有感觉身体何处不适?刚刚吃过晚膳,您前脚这刚离开,后面老夫人就上吐下泻不止。” “什么?怎么会这样!可请府上大夫了?” “奴婢正要去。” “那你快些,我先去看看。” “是。” 苏蓁和末昇动用轻功朝着蘅芜苑飞去,尚未靠近,便听闻里面传来匆忙混乱的脚步声,以及丫鬟嬷嬷担忧的慰问。 刚刚踏入院内,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恰巧走了出来,“大少爷,您怎回来了。” “听怀若姐姐说祖母出事,如今情况如何?” 宋嬷嬷脸色为难,“回大少爷,老夫人有些严重。” 苏蓁抬步径自走向屋内,内屋卧房中,老夫人躺在软榻上,面色憔悴,上吐下泻过后,浑身无力,双眸紧闭喘着粗气。 “祖母?!”苏蓁上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她缓缓抬起眼皮,凝神细看苏蓁,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头晕乏力。隐隐约约瞧见他们嘴在动,却全然听不见声音。 苏蓁细细查探她的脉搏,发现其虚弱无力。 “来了!大夫来了!”怀若人未到声先到,下一瞬,她拉着大夫的袖子小跑着进来。 苏蓁松开老夫人手腕,给大夫让开位置,他面色凝重的将帕子搭在老夫人手腕上,随着其反复诊断,脸色愈发难看。 “何大夫,我家老夫人到底怎么了?”宋嬷嬷担忧的问道。 “依照老夫人的状况来看,该是中毒才对。” “中毒?这怎么可能?老夫人吃过的每一样老奴都检查过,不可能被人下毒。” 何大夫捋着山羊胡须,面色郑重,“老夫接下来要为老夫人施针确认。” 这时,闻声赶来的苏庭邺和燕惠然夫妇踏进了院内,身后跟着帕子掩面,假声哭泣的柳姨娘。 他们仔细询问过后,心瞬间下沉了几分。 苏庭邺厉声呵斥道,“你们都是怎么侍候老夫人的!苏管家,派人去把厨房的伙夫都唤来。” “是,老爷。” 片刻后,丫鬟们战战兢兢立于一旁,低垂着头不敢吭声,气喘吁吁的怀若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 “老爷,事情就是如此。” 燕惠然在一旁劝道,“夫君莫急,许是母亲水土不服。” “姐姐,怀若刚才可是说姑母乃是中毒,今日午膳时大家所用皆相同,定是刚刚晚膳出了问题。”柳姨娘阴阳怪气的说完,目光在苏蓁和燕惠然之间飘来飘去,明显想将矛头对准她们。 苏蓁心知不对,问道,“怀若姐姐,祖母所用食物与往日可有何不同?” “并没有,噢,对了,老夫人今日吃了...吃了......” “吃了什么?” “吃了您摘来的莲子。”怀若声音很轻,悄悄瞟了她一眼。 燕惠然分析道,“莲子清热降火,还能止腹泻,现在完全与之相反,该有别的原因才对。” 柳姨娘接着火上浇油,“那依姐姐所言,定是伙夫或这些丫鬟在晚膳中下毒咯?” 第0088章 老夫人中毒 “姨娘慎言,奴婢不敢!!” “老爷明察,奴婢绝不敢加害老夫人。” “夫人,绝非如此,您一定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丫鬟们被吓得纷纷跪了一地,面色发白,使劲磕头,生怕牵连自身。 燕惠然坐于正位,冷冷的瞥向柳姨娘,主母气势尽显,“妹妹何必话里带刺儿,唯恐天下不乱。宋嬷嬷,刚才蓁儿与祖母所用晚膳在何处?” “回夫人,尚在膳厅内,还未曾收起。” “救命!救命!走开!都走开啊!” 蓦然间,卧房内传来老夫人的惊恐大喊声。 众人鱼贯而入,发现老夫人从塌上摔了下来,大夫与嬷嬷丫鬟们一旦近前试图搀扶,老夫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将触手可及的物件儿全部扔了过来。 “有鬼!有鬼!都走开!别靠近我!”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此刻情绪失控,压根儿听不进旁人劝说,手臂疯狂挥舞,不准任何人近身。 “娘,您冷静些!” 苏庭邺刚想靠近,老夫人又随手扔了不明物过来,亏得他反应快,才没有被砸中。 苏蓁眼睛轻眨,瞳孔中暗金光亮划过,然而屋内并无异常。 “祖母,这世间绝对没有鬼,您不必害怕。” 苏蓁小心翼翼踱步靠近,可是老夫人却仿佛沉浸在了假想之中。 冒着被砸伤的危险,苏蓁成功来到了她身边,老夫人似是认出了她,眼中惧怕减退,冒出了泪光,“蓁儿?蓁儿是你吗?!” “是我,祖母您别怕,蓁儿在这呢!” 苏蓁仔细观察,发现她目光涣散,甚至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再次借机试探脉搏,与之前无异。 老夫人慌张的抚摸她的脸颊,想要确认她的身份。 苏蓁在她手心中写出一个‘是’字,老夫人这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攥着她的手虽颤抖,却愈发使力。 “蓁儿,你小心些,这里很黑,有好多影子在飘!不,你快走,莫要被它们伤到。” 苏蓁心中一暖,轻轻拍打她的背部,趁机将灵力输入她的体内,使之情绪逐渐平缓。 服下何大夫配置的汤药后,老夫人眼前总算恢复了清明,望着卧房内挤满了人,顿觉心安了不少。 “娘,您可还好?” 老夫人拍了拍胸脯,回忆起之前所见,仍心有余悸,“简直太可怕了!庭邺,你快去请些道士高僧来府上驱邪!” “娘,这世上所谓鬼神皆为传说,您莫惊慌。”燕惠然出声安抚道。 宋嬷嬷及时附和,“老夫人,您现在体内余毒未清,需好好休养,切记不可太过激动。” “什么余毒?我被人下毒了?” 见老夫人恢复冷静,苏蓁说道,“祖母,您先好好歇着。厨房的伙夫们正候在外面,不如先让大夫去检查一下。” “也好,何大夫,劳烦你了。” 何大夫收起银针布包去往膳厅,约莫片刻后便回来了,只是他脸色极其难看。 “大少爷,可否让老夫也为您诊脉?” 苏蓁点头,面不改色递出了手腕。 这府上知晓她女儿家身份的除了燕惠然和文嬷嬷,便是何大夫了。 只是他一向懂得谨言慎行,既不阿谀奉承,与自己无关之事也是能避则避。 经过何大夫仔细检查后,他轻轻‘咦’了一声。 “何大夫,敢问有何不妥?” 第0089章 挑拨离间泼脏水 “老爷,实不相瞒,这饭菜内被人下了水银,故而老夫人才会瞧见幻象。” 柳姨娘闻言,乐见其成,“原来如此,可大少爷看着并不像有事。” “的确,大少爷脉象平和,不如老夫人那般紊乱。” 苏蓁问道,“何大夫,今夜晚膳我并没有吃多少,许是剂量少,何大夫,您不若再检查一番?” “不必了,您体内确实没有毒素。” 苏庭邺瞥向燕惠然和柳姨娘,随即转身离去。来到外院中,只见苏管家正在厉声审问那些伙夫和下人们。 苏庭邺双手背于身后,剑眉紧皱,沉声问道,“苏管家,问的如何了?” 何大夫先拱手作揖,才答道,“回老爷,他们都可以相互作证,做菜时并未有人动手脚。” “相互作证?难不成你们都是串通好了!” “老爷!奴才不敢!” “老爷,其实妾身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姨娘风姿绰约,扭捏着纤细腰身将安姨娘挤到了一旁,想要依偎在苏庭邺身侧,却被他厌恶的躲过,“觉得不该讲就别提。” 苏蓁实在没忍住,许是笑点低,低垂着头肩膀颤抖,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在为老夫人中毒之事伤心气愤。 柳姨娘被苏庭邺噎住,转瞬又扬起了笑脸,“这老夫人刚回来当天,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儿。您说好巧不巧的,晚膳里被下了水银,就老夫人一个人有事。” “你想说什么?” “妾身觉得,有人在暗中搞鬼是必定的。至于这个凶手......唔,老夫人回来,对谁影响会比较大呢?” 说着,她眼神飘向了燕惠然,这盆脏水,她泼定了! 燕惠然懒得搭理她,转眸问道,“你们做菜时可有其他人去过?” “夫人,没有人来过。但是老夫人为人和善,我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中间真有人要下毒,到时谁也逃不掉,说不定是这些丫鬟做的!” “你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会加害老夫人!” 瞧着他们起了争执,苏蓁适时出声,“爹,去他们房中搜一下不就知道了嘛?从出事到如今,他们还未曾离开过府上,那水银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肯定还会有。” 苏管家迈出一步,恭敬地说道,“大少爷,已经仔细搜过了,并没有。” “哦?是吗?”苏蓁对何大夫露出无害的笑容,“何大夫,您确定祖母是中了水银之毒?” “这...从迹象来看,的确如此。” “不好了!夫人,老爷,大小姐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慎儿身边的大丫鬟急匆匆跑来。 燕惠然脸色苍白,“白芨,慎儿怎么了?” “刚才不知为何,大小姐忽然双耳失聪,如今...如今甚至还失明了。”白芨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眉清目秀。 当他们赶到南笙院时,发现苏慎儿的状况较之老夫人要好太多,至少她不曾失控。 燕惠然将哭到失声的苏慎儿搂进怀中,柔声安慰。 何大夫诊治过后,立即开出了药方,让丫鬟去煎药。 “大夫,慎儿她到底怎么了?” “大小姐体内毒素积攒已久,只是今日恰好爆发,而老夫人不同,她体内的水银直接将原本积攒的毒素搅乱。” 第0090章 咄咄逼人引入局 “那他们身体可有大碍?” “老爷放宽心,只需针灸排毒,再加以药物相辅,老夫人和大小姐自会相安无事。” “如此便好。”苏庭邺松了一口气。 苏蓁目光在柳姨娘和燕惠然之间稍作徘徊,“何大夫,你刚才说长姐早已中毒,不知是何引起?” “老夫暂时还未查出,不过大小姐午膳前吃了不少莲子,阴差阳错解了些毒素。” “白芨姐姐,你们近日在佛寺时,是否有人送过什么可食之物?” 白芨仔细回忆,蓦地想起什么,“对了,老夫人本来打算晚些日子再回,可柳姨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想要请老夫人提前回府......” 越往下说,她的声音越小,柳姨娘指着她骂道,“好你个小蹄子,是不是想陷害我!” “奴婢不敢!但奴婢所言的确属实。”白芨被吓,急忙跪倒在地。 燕惠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柳姨娘想故意陷害,可是这法子未免也太拙劣了。 “柳姨娘,你究竟送了些什么?” “这...姐姐,妾身只是许久未见老夫人,着实想念,这才送了些布料和吃食过去。” “哦?吃食?比如?”苏蓁话音拉长,摆明了要看她的好戏。 “我只是送了些土蜂蜜而已,之前老爷送了我许多,我这才想着给姑母送些过去。” 苏蓁唇角弯了弯,“土蜂蜜?长姐不喜甜食,该很少食用才对。可不过几日,毒素便爆发了。据书上记载,蜂蜜与豆腐或某些菜品同食,极有可能使人耳聋失明。柳姨娘,蓁儿说的可对?” 柳姨娘强装镇定,“这我如何知晓?更何况,我又怎知那些厨子会把蜂蜜加进菜里?若真是我所为,一旦出事,我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哎哟,姨娘,您别慌呀!蓁儿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如今还是找到水银的出处最为重要。” “对对对!我绝对不会加害老夫人,只要找到水银,就可以找到凶手了!” 苏蓁秀眉蹙起,故作为难道,“可是在厨子伙夫,以及祖母丫鬟的房中都未找到,那会不会是藏在谁身上了呢?” 柳姨娘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然被苏蓁带跑偏,如今只想尽快撇开关系。她本就不受宠,若非仗着老夫人,哪里有她嚣张的份儿,若再传出她加害老夫人的消息,只怕这府中再没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对!老爷,您可一定要查清楚来龙去脉,为老夫人和大小姐找到下毒真凶。” 苏庭邺目光扫向众人,声音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搜!” “是!” 苏蓁收起之前的咄咄逼人,坐回床上握住苏慎儿的手,后者却觉得她这个‘弟弟’与传闻截然不同。近观者迷旁观者清,她明明带着天真无害的笑容和语气,硬是逼得柳姨娘心神慌乱。 片刻后,苏管家再次禀报,依旧未能发现水银线索。 “咦?是蓁儿猜错了吗?”苏蓁单手摩挲着下巴,悄悄冲苏慎儿轻眨眼睛。 她很快反应过来,声音虚弱的对苏庭邺说道,“爹,算了吧,祖母心善,应该也不想瞧见家宅不宁。” 第0091章 柳姨娘作茧自缚 苏庭邺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慎儿别担心,好好养病,爹一定不会让你和你祖母受委屈的。” “对了,姨娘,您之前不是挺有想法,不妨再猜猜看,没准儿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听闻苏蓁所言,柳姨娘心中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干笑两声,“妾身不过是乱说罢了。” “乱说?可若非长姐也出了事,那么今夜的罪名会落到谁头上呢?又或许,这就是姨娘你布的局。既害了祖母和长姐,又因我不曾中毒,再将我娘一起拖下水。届时,这后院掌家之权,会不会交到姨娘你手里呢?” 苏蓁侧着脑袋,语气越来越惊讶,童言无忌,却往往贴近于事实,于是,就连在场其他人也逐渐信服。 “你......你休要信口雌黄!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蜂蜜的确是导致老夫人和苏慎儿中毒的根本原因,她本就心虚,而苏蓁所说,的确是她所想。一时之间,因过于激动想要冲过来,却被身边的嬷嬷拽住了胳膊。 “我与长姐平日里尊你一声姨娘,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可论身份,我却是太傅府嫡长子,你这般激动,莫非是心虚?” 苏庭邺眸光幽深的打量着苏蓁,“既然要搜,自然要一视同仁......文嬷嬷!” 文嬷嬷从燕惠然身边走出,朝着柳姨娘而去。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眸对着苏庭邺哭的梨花带雨,之前的跋扈尽数收敛,轻轻呜咽着,将柔弱悲伤演绎的淋漓尽致。 “老爷,您果真不信妾身吗?” 然而,向来刚正严苛的苏庭邺并不吃她这一套。更何况文嬷嬷早已看柳姨娘不顺眼,强行带人扯着她们进了内间,搜起身来毫不含糊,不消片刻,文嬷嬷拿着一只粉色荷包走出。 当着众人,她从里面取出了手指粗细的瓷瓶,经何大夫验过,确认是水银无疑。 柳姨娘目瞪口呆,双腿发软,脚步踉跄险些摔倒,甩开丫鬟的手跌跌撞撞上前拽住苏庭邺的袖子,却被其狠狠甩开。 她扒住木桌边缘,回眸委屈的想要辩解,“老爷,这不是我的!真不是我做的!您仔细想想,如果老夫人出事我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她还是我的亲姑母!” “不必多说,你如此恶毒,苏家自是留不得你,稍后我会给你一封休书,你且回柳家去吧。” “不!绝对不可!老爷!桓儿还小!您怎么忍心让他小小年纪没了娘亲?!” “柳姨娘此言差矣,二少爷的母亲只有夫人。”文嬷嬷冷声道。 柳姨娘恍然惊觉,所有人皆对她冷眼旁观,竟无人敢帮她进言。 “姨娘,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一次害这么多人,你就不怕这报应随时会到?” 柳姨娘望着苏蓁的小脸,在众人瞧不见的角度,她恰好看见苏蓁眸中的戏谑和挑衅,顿时恍然大悟。 “是你?是你陷害我!” 见她朝自己扑了过来,苏蓁立即离开原地,目光胆怯的躲在了苏庭邺身后,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摆,“爹,姨娘好凶,蓁儿怕。” 苏庭邺心瞬间软了,将她抱起,抬脚踹开柳姨娘,正欲吩咐下人拿纸笔写休书,却听安姨娘说道,“老爷,妾身可否插句话?” 第0092章 以德报怨换人心 安姨娘向来本分,不争不抢,再加上是她特意求皇上赐来的姻缘。虽不受宠,但甘之如饴。 而苏庭邺平日里对她不热络,却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你且说说看。” 她屈膝行礼后,缓缓抬头,露出清瘦脸颊,眸如黑曜石,朱唇轻抿,惋惜道,“老爷,下毒害人这种事本该移交官府处置。可为了保全太傅府脸面,此事不宜太过张扬。不若将柳姐姐留下,好好反思改善过错。只不过桓儿跟着柳姐姐,未免被教坏,总归是不妥,不如将桓儿交给夫人。” 话落,安姨娘脸上迎来一个响亮的巴掌。 柳姨娘指着她怒骂道,“贱人!你安的什么心!桓儿是我的!我才是他亲娘,你凭什么把他送给别人!” 望着安姨娘脸上清晰可见的手指印,苏蓁眨眨眼,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泼辣。 苏庭邺大惊,将安姨娘护在身后,“来人,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关进祠堂!惠儿,今日起,桓儿便养在你身边,你定要好好悉心教导。” “是,妾身遵命。” 燕惠然轻轻颔首,她拍打着苏慎儿的背部安抚,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爷!蜂蜜的确是我送的!可妾身真不知今夜那水银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 柳姨娘泪眼婆娑,苦苦哀求,奈何苏庭邺根本无动于衷。 嬷嬷们许是觉得她太过聒噪,直接将她的嘴堵住拖拽出去。 闹腾了大半夜,已将近子时。 苏庭邺明日还要上朝,燕惠然体贴的说道,“夫君,你且回去歇息吧,今夜妾身留在南笙院中陪慎儿。” “也好。”苏庭邺对何大夫吩咐道,“何大夫,你近日留在府上,顾好老夫人和大小姐。” “是。” 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卧房内只余下燕惠然母女三人。 “娘亲,长姐,时辰不早了,蓁儿先回去了。” 苏蓁打了个哈欠,想要先行离开。 “等等。” “娘,还有何事?” 燕惠然试探的问道,“蓁儿,你真觉得今夜之事是柳姨娘所为?” 苏蓁眼神懵懂,“蓁儿怎会知晓这些?姨娘不都承认蜂蜜是她准备的吗?” “我与她相识多年,深知她本性,这水银绝非她所下。” “哦?是吗?那就不知道了。哎哟,好困,娘,蓁儿先撤了。” 燕惠然抿唇,望着苏蓁摇晃着小身子离去。她知晓蓁儿自幼聪慧,一直以来,生怕她小小年纪扯进勾心斗角之中,可是貌似事与愿违啊...... 出了南笙院后,末沉和末昇正在外面等候。 瞧见她出来,末沉上前拉着她的手腕查看,“公子,你没事吧?那个女人太坏了!等会儿我去帮你们揍她!” 苏蓁还不及她腰高,但笑起来却极易感染人心,“可别,打她还嫌脏了你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啊?”末沉不甘垂眸,“噢!” 苏蓁如今所居住的院落离南笙院不远,名为‘锦瑟轩’。除却丫鬟小厮所住的东西厢房,庭院中心阁楼有四层左右,上面两层存放着书籍兵器。 院中的下人们正心急如焚的等候,见苏蓁安然无恙的回来,他们也松了一大口气。 苏蓁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休息,随即带着末昇兄妹回了厅房中。 末昇布下结界,以免隔墙有耳,随即直言问道,“公子,那水银在柳姨娘身上出现,可是同你有关?” 苏蓁翘着二郎腿坐于椅上,毫不隐瞒的点点头。 “啊?公子,是你要害老夫人?这怎么可能?”末沉大惊失色,又摇摇头,“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第0093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苏蓁把玩着耳边发丝,凝声道,“毒当然不是我下的,至于当时我们所用的晚膳,同样没有问题,否则我也会中毒。我最初去的时候老夫人还好好的,但是等我再进去时,她才开始失控。也就是说,在我离开的半刻钟内,有人给她服下了水银,饭菜里的水银自然也是后加。” 末沉眼前一亮,又疑惑道,“可是...可是......那荷包又是怎么回事?” 苏蓁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是啊!你说这装有水银瓶的荷包,一开始的时候,怎会出现在我娘身上呢?后来是尹深告诉我,老夫人体内有两种毒素。无论是谁下的,目的很一致,就是想给予我娘一记重击。我最初以为是柳姨娘做的,想着将计就计,便将从我娘身上偷出的荷包,悄悄放到了她身上。没想到,后面竟还有只黄雀,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什么黄雀?” 末昇淡淡的说道,“是安姨娘,她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无论谁赢谁输,她都有益处。说不定柳姨娘无缘无故送蜂蜜,也是受她挑唆。” “这会叫的狗从来不咬人,当然,柳姨娘也是个祸害。她这次吃了亏,日后一定会把气撒到我们身上,而安姨娘则是利用两种最简单的毒,想让我娘和柳姨娘斗个你死我活,熟知却被我给搅了局。”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知你父亲?” “就安姨娘的身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仅会莫名其妙打了皇上的脸面,还有可能借机拉拢住我爹的心。”苏蓁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话说回来,她对我爹的感情,竟如此之深?可隐忍多年,为何今日才动手?若是为了争取子嗣,又为何让给我娘,不为自己所求。说好听点叫懂得隐忍退让,可孰又知她会不会有别的图谋?” 末昇沉思片刻,语气沉重,“柳姨娘如今以为是你们算计她,已然心生怨恨,绝不能留。” “留不留,我们说了不算。”苏蓁侧头缓缓抬眸,犀利冷光划过,“柳家好歹是老夫人的娘家,她向来耳根子软,她顶多在祠堂呆几个月,估计这事也就翻篇儿了。” “不是吧!老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子嘛!若不是发现的早,她和你姐姐的命都有可能丢掉。”末沉气愤的跺了跺脚。 “妖不会老,但人会。年纪越大,越觉得孤独,最想瞧见的便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可你娘明明才是你爹的正妻。” 苏蓁心中叹气,“祖母一直瞧不上我娘出自书香门第,而我娘与之相反,对权力富贵并无太多心思。外祖家当年为她与旁家公子说定了亲事,可她却偏偏选择了我爹,并放出此生非苏庭邺不嫁,如若不然愿出家为尼的誓言。虽说他们成亲后夫妻和睦,我爹也只有两房妾侍,可这依旧是他们心中的一道坎。” “原来如此,哼!那我将来的意中人一定要同我一心。” 苏蓁笑着打趣道,“那他若变了心,你当如何?” “才不会呢!我认定的人绝对是最好的!” 末昇和苏蓁对视轻笑,末昇摇摇头,将末沉拦腰扛到肩膀上朝外走去,出门时还不忘勾腿将门关上。 “哥!你干嘛!” “太晚了,送你回房。” “哎哟,人家不是小孩子啦,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路!”末沉语气微怒,却仿若撒娇。 等那兄妹二人走远,苏蓁收起笑容,冰冷眸光望向景岚苑。 她向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安茹素...安姨娘......咱们来日方长。 她不曾察觉到,锦瑟轩斜对面屋檐之上,一道白色身影悄然离开,将今夜太傅府中的闹剧尽收眼底。 第0094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黄泉之匙卷——姒离簪】 数日后。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红墙琉璃瓦的皇宫内,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错落有致,禁卫军来回巡逻,尽心守护好这座华丽牢笼。 东宫庭院中,少年背脊挺直,单手背在身后,左手捧着书卷来回踱步,姿态闲雅。身着冰蓝色锦绣丝袍,衣领袖口用银色丝线勾勒出镂空木槿花纹路,腰系玉带,垂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平安玉扣。 忽而回眸,可见其一头乌黑发丝高高绾起,银冠之中插着一枚羊脂玉发簪。面如冠玉,鬓如刀裁,唇如桃瓣,温润儒雅。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中盛满笑意,浑身透着一股文雅的书卷之气。 一旁伺候的宫人们恍若面前春风吹拂而过,在心湖中泛起波澜涟漪。 此人姓顾,名姜,字昀舒,号东篱君,为洛祁右相顾宏容之庶次子。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顾昀舒自小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以十七之龄,成为京都太学府最年轻的学官。不仅熟读四书五经,详知民间访谈趣闻,甚至精通排兵阵法,无人能出其右。 此等惊艳绝伦之辈,虽为庶子,仍引得无数闺中女子青睐。因其在京都风头过盛,又受右相看中,时常遭嫡母与兄长暗中打压。幼时曾于京都长街上,被混混打的遍体鳞伤,幸得便装出行的太子相救。 自此,二人一见如故,遂将彼此引为知己。此后时常品茶对弈,吟诗作画,常成双出入东宫。 商誉辰坐于院中石桌前,自己与自己对弈。一身雪白衣袍不染纤尘,斑驳树影落于他身上,犹如一副水墨画。 “顾姜,你已有多日未曾入宫,好不容易来了东宫,却手不离书,把本太子完全忘之脑后,你说本宫该如何罚你?” 听闻他话中调侃,顾昀舒剑眉上挑,回眸轻笑,“殿下向来宽厚仁德,只是京都中流言蜚语众多,臣自该避嫌。” “避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何时还在意那些?” 顾昀舒收起书卷,闲庭若步走到商誉辰面前,“人生如棋,执子与浮生博弈,殿下觉得,胜算几何?” “本宫只知,人定胜天,世间凡人不过尔尔,扪心自问,又有何惧?”商誉辰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 顾昀舒轻轻颔首,坐于他对面,纵观棋局,执起一枚墨玉棋子落下,商誉辰执青玉棋子,二人静默不语,专注于棋局。 半柱香后,顾昀舒起身,俯身长揖,“殿下,承让了。” 商誉辰右手摩挲着下巴,仔细观察棋局,眸中赞叹连连,顾昀舒下棋时气势内敛,丝毫不显敌意,却于不动声色间,掌控全局。 “不错。” 顾昀舒狡黠一笑,调侃道,“能与臣斗的难舍难分,看来殿下果真如外界所言,对臣钟情已久。” 商誉辰细细打量着他,啧啧两声,“顾姜,你日后还是少笑为妙。” “为何?难不成殿下是担心比不过臣?” 望着东宫宫女们对顾昀舒爱慕的目光,商誉辰无语摇头,“本宫只是觉得你这张脸太有迷惑性,容易欺骗世人。” “还好还好。” “本宫意思是,你太像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彼此彼此。” “......” 这时,小路子手捧托盘,从远处迈着小步子而来,上面摆放着茶具器皿。称茶、熬水、沏茶、洗茶、泡茶、倒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未有半分停歇,更不曾假手于人。 顾昀舒环顾四周,递给他一个眼神,后者轻轻摇头。 第0094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数日后。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红墙琉璃瓦的皇宫内,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错落有致,禁卫军来回巡逻,尽心守护好这座华丽牢笼。 东宫庭院中,少年背脊挺直,单手背在身后,左手捧着书卷来回踱步,姿态闲雅。身着冰蓝色锦绣丝袍,衣领袖口用银色丝线勾勒出镂空木槿花纹路,腰系玉带,垂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平安玉扣。 忽而回眸,可见其一头乌黑发丝高高绾起,银冠之中插着一枚羊脂玉发簪。面如冠玉,鬓如刀裁,唇如桃瓣,温润儒雅。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中盛满笑意,浑身透着一股文雅的书卷之气。 一旁伺候的宫人们恍若面前春风吹拂而过,在心湖中泛起波澜涟漪。 此人姓顾,名姜,字昀舒,号东篱君,为洛祁右相顾宏容之庶次子。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顾昀舒自小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以十七之龄,成为京都太学府最年轻的学官。不仅熟读四书五经,详知民间访谈趣闻,甚至精通排兵阵法,无人能出其右。 此等惊艳绝伦之辈,虽为庶子,仍引得无数闺中女子青睐。因其在京都风头过盛,又受右相看中,时常遭嫡母与兄长暗中打压。幼时曾于京都长街上,被混混打的遍体鳞伤,幸得便装出行的太子相救。 自此,二人一见如故,遂将彼此引为知己。此后时常品茶对弈,吟诗作画,常成双出入东宫。 商誉辰坐于院中石桌前,自己与自己对弈。一身雪白衣袍不染纤尘,斑驳树影落于他身上,犹如一副水墨画。 “顾姜,你已有多日未曾入宫,好不容易来了东宫,却手不离书,把本太子完全忘之脑后,你说本宫该如何罚你?” 听闻他话中调侃,顾昀舒剑眉上挑,回眸轻笑,“殿下向来宽厚仁德,只是京都中流言蜚语众多,臣自该避嫌。” “避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何时还在意那些?” 顾昀舒收起书卷,闲庭若步走到商誉辰面前,“人生如棋,执子与浮生博弈,殿下觉得,胜算几何?” “本宫只知,人定胜天,世间凡人不过尔尔,扪心自问,又有何惧?”商誉辰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 顾昀舒轻轻颔首,坐于他对面,纵观棋局,执起一枚墨玉棋子落下,商誉辰执青玉棋子,二人静默不语,专注于棋局。 半柱香后,顾昀舒起身,俯身长揖,“殿下,承让了。” 商誉辰右手摩挲着下巴,仔细观察棋局,眸中赞叹连连,顾昀舒下棋时气势内敛,丝毫不显敌意,却于不动声色间,掌控全局。 “不错。” 顾昀舒狡黠一笑,调侃道,“能与臣斗的难舍难分,看来殿下果真如外界所言,对臣钟情已久。” 商誉辰细细打量着他,啧啧两声,“顾姜,你日后还是少笑为妙。” “为何?难不成殿下是担心比不过臣?” 望着东宫宫女们对顾昀舒爱慕的目光,商誉辰无语摇头,“本宫只是觉得你这张脸太有迷惑性,容易欺骗世人。” “还好还好。” “本宫意思是,你太像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彼此彼此。” “......” 这时,小路子手捧托盘,从远处迈着小步子而来,上面摆放着茶具器皿。称茶、熬水、沏茶、洗茶、泡茶、倒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未有半分停歇,更不曾假手于人。 顾昀舒环顾四周,递给他一个眼神,后者轻轻摇头。 第0095章 心照不宣莫逆交 “顾姜,这可是最极品的君山银针,尝尝看。” “谢殿下。” 见他又要行礼,商誉辰摆摆手,“好了,早就同你说过,私下里无外人时,不必拘礼。” “毕竟身处宫中,礼节不可废,若是传出去,难免又有人趁机上折子......” “停!唤你入宫来可并非想听你絮叨。”商誉辰抬起茶杯轻抿,望向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她们立即识趣的退下。 “近日楚泓可有给你送来消息,他可还安好?” 听他语气迫切,顾昀舒笑意难忍,“原来殿下是为了阿鸿,自从他们将刺客全部吊在坟冢外林的树上后,去行刺的人已越来越少。另外,臣已将父亲给我的暗卫尽数派出,若有异象,可随时收到消息,殿下大可安心。” “如此便好,对了,之前让你去办的事情,可曾查到什么?” “与往前一样,一无所获。” 太子眉头蹙起,他派人反复调查,却从未发现其异常。 顾昀舒从袖袍中取出一长盒,放至石桌上将其打开,里面乃是一卷画纸。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摊开画卷的动作令人赏心悦目。 商誉辰抬眸望去,赫然可见一稚童于碧水湖面之上,乘白鹭飞旋于天。 “你怎会有这幅画?” “其实臣那日也恰好在鹭茗山,便随手画了下来。” 商誉辰细细揣摩这幅画,就连苏蓁的微小表情都画的入木三分,哪像是随手所画,分明是十分上心。 “依你所见,那孩子品行如何?” “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看着有些聪慧机灵,不知殿下同他有何渊源?” “还好,只不过觉得有趣罢了。” “哦?是吗?其实殿下若真看好,何不让宫人将他带入宫中,循循诱导,以便将来收为己用。” “深宫险恶,连我都是步步为营,又何苦将他卷入是非中?” “殿下惯会口是心非,既然您要唱白脸,那日后这红脸,只好由臣来当了。” 二人目光交织,瞬间读懂对方眸中深意,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顾姜。” “殿下请说。” 商誉辰起身,双手扒住石桌边沿,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楚泓为将,你为军师。我若为皇,你必为相。” 话落,重新落回坐上,眸中闪过精芒,将最后一子落于棋盘之上,原本必败之局,如遇枯木逢春,局面瞬间呈起死回生之象。 棋子落,局势反转,胜负终分。 “恭喜殿下。” 顾昀舒神色从容,他从未将胜负得失看得过重,可太子此言,便是给予他绝对信任。 “是你此番大意,还是你从前皆让着我?”商誉辰神色转换自如,故意揶揄道。 “随殿下心意,臣不会反驳。” 顾昀舒顿了顿,说回正事,“对了,可要臣派人将苏蓁接进宫中。” “暂且不必,如今时机还未到。” 顾昀舒左手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扣,眉头微皱。 何故太子与萧楚泓皆对其如此上心?据暗卫传来的消息,萧楚泓亦在暗中查探那孩子的消息。看来,这二人定是有事瞒着他,且还攸关性命,否则太子定会对他全盘托出。 顾昀舒蓦地想起数日前那夜太傅府所见所闻,苏蓁心性绝非七岁稚童所有...... “阿辰,你可曾后悔?” 商誉辰抬起茶壶亲自为他续茶,神色悠然,“你是说楚泓?” “是。” “你说呢?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已派人备好酒水佳肴。顾姜,你今夜不若留宿东宫,咱们不论其他,只谈风月如何?” “好。” 虽说太子不肯直言,但二人却是心照不宣,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第0096章 霁月坊中美人倌 八年时光转瞬即逝,过往记忆愈发模糊。 悲欢离合重叠,形形色色的过客来了又去。执笔欲将其临摹于纸上,恍然发觉,四季轮回,周而复始,早已于尘世烟火间迷离。 京都城中比起白日喧嚣,夜间更是热闹非常。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百姓们或是成群簇拥而过,或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亦或骑乘宝马香车,时不时可瞧见有人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各色连串灯笼高挂于茶楼酒肆之上,街边小贩们尚未收摊,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就连看相算命的‘神棍’也混迹其中。熙熙攘攘的百姓们围在一起,观看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杂技。 而夜里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暮临街,红楼楚馆,酒楼当铺林立于街道两侧。街上人头攒动,一个个面露欢喜之色,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诶?兄台!你这是要赶着上哪儿去?那边可是有热闹瞧?”一个身着棕色布衣的男子拉住过路之人询问道。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那人不得已停下脚步,不时朝远方观望,语气迫切。 “是啊,在下今日初到京都。” “哦,这样啊,我跟你说,霁月坊近日新来了一个清倌,名唤糜夭。啧啧啧,轻纱掩面的画像贴满了暮临街!哎哟,那模样可真是太俏了!对了,今晚可是她首次露面,我可不能错过!你若是有心,也可站外面瞧瞧。”他说话时眼睛发亮,手舞足蹈瞎比划的样子像极了失心疯。 “额...至于吗?” “行了,不跟你掰扯,爷要赶紧去看美人了!” ...... 霁月坊为几年前所建,坊内女子皆为清倌,个个生的国色天香,除了琴棋诗画歌舞之外,还擅长各种民间技艺,其倾城魅力引得各路英雄与公子尽折腰。 而被民间称为‘应是美人倌,姿色仙上仙’的糜夭姑娘,最为擅长的便是制作香料。据传闻,由她所调制成的香料色泽纯正,香味经久不散,亦可延年养颜。 故而,她除了受公子哥儿们追捧外,就连官家望门千金和贵夫人,亦是踏破门槛儿挤破头欲求得一盒香粉。 霁月坊风格与旁的红楼楚馆不同,作为一个纸醉金迷的存在,京都城内极负盛名的‘销金窟’,客官们每日一掷千两黄金,可谓是常有之事。她们本就是开门迎客谋生,哪有钱送上门还不要的理儿? 而美人儿皆为清倌,自是不可能卖身。 坊内划分明确,既有茗香雅居,供文人墨客、风流雅士抚琴作对,以诗言志。后方还设有马场,供武士们练马斗武,不过入内要缴纳的银子数量也很可观。 最初时,这霁月坊本不被人放在眼中,时常有人闹事,可那些人皆在当夜被野狗咬至重伤,伤者没有铁证到官府告状,长此以往也无人再敢生事。当它后来在不经意间崛起之际,其发展已经无法遏制。时至今日,就连区区一壶茶水,一碟点心也要耗费寻常百姓家半年开销有余。 位处天子脚下,并非无人想盘下这霁月坊为己所用,可即使是皇家,同样以失败告终。不过霁月坊每年交纳的税银,一分不少。而这幕后坊主,从未现身。至于坊内明面上的掌管者,名为月娘...... 第0097章 浴火红袍世子爷 暮临街。 霁月坊占地甚广,琉璃灯将楼内照耀的流光溢彩。以珍珠晶石为帘,上好檀木为柱。纱帐为天蚕丝所织,一朵朵丝线勾勒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就连一砖一瓦皆为珍贵玉石,坊内照明物统一为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白玉地面雕刻有精致繁杂的花纹,走过时不知是否为错觉,竟随着人之步伐而微微摇曳颤动。 据说,牌匾之上‘霁月坊’题字,乃真正的坊主所写。 笔迹潇洒有力,遒劲张扬,隐有几分肆意傲然,大气脱俗之意。 今夜霁月坊外云客聚集,百姓们皆探着头朝里张望。莫说包厢,便是大堂内也早已人满为患,只为一睹糜夭姑娘芳容。 台下古筝琵琶合奏,台上玲珑身段儿的女子赤足而舞,如玉足踝上银色铃铛随之轻轻作响。 衣衫轻薄而不露,桃花扇底半遮颜。 舞步细碎,旋身而转时,如轻云漂移,层层叠叠的褶皱裙摆随之浮起。双眸潋滟,道不清的魅意勾人心魂。朱唇轻启,唱出由诗句改编之曲,声线空灵宛如天籁。 若是平日里,此等佳人定被他们悉数追捧,只可惜,此刻他们的心思早已飞出云霄外。 三楼独立厢房中,一身着月白色衣袍的少年斜倚在软塌上,神情慵懒,墨发于一根白色丝带随意扎起。脸颊旁两缕发丝垂落。不似寻常男子面部棱角分明,他的脸部线条柔和。五官异常俊美,一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似多情又无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举手投足间沾染几分风流不羁之气。 少年脸颊酡红,饱满唇瓣经酒之滋润,愈发娇艳。白皙手指纤细如青葱,执一淡粉陶瓷小酒坛,质地光滑,坛身绘制桃花树下花瓣飘零图,坛口颈部绑着银色丝线流苏。 “啧!这霁月坊的桃花酿味道百尝不厌,今日好似更醇香了些。” 临近桌前,一人身着火红色广袖衣袍,内衬白色中衣,腰系玉带。墨发束于银色发冠中,前端缀着一枚暗红色宝石。身材颀长,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较之白衣少年,此人五官更是完美到无可挑剔。虽着红衣,却不曾有女子的妩媚柔美,反而将男儿的血性与刚硬完美诠释。 除却海棠胭脂色,浴火红袍少年郎。 此人正是临安侯府世子喻子晔,而另一个醉鬼,自然就是太傅府嫡长子苏蓁。此二人如今是京都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时常流连红楼楚馆,没过多久又被府上家丁绑回。 而喻子晔最为喜爱红衣,渴望有朝一日可骑乘战马驰骋沙场。幼时曾因体型而自卑,奈何长成后,容貌较之女子的花容月貌更甚,引得无数京都女子仰慕。更有甚者,竟生出了妒忌之心。 “阿宁,你说那位糜夭姑娘果真如传言那般倾国倾城?”喻子晔时不时透过窗户缝隙看向大堂,期待之意显而易见。 苏蓁眼角上挑,揶揄道,“她是否倾国倾城我不知,但是依你的姿色,扮上女装往台上一站,绝对能让那些公子哥儿倾家荡产。” 喻子晔低声咒骂两句,随手拿起一琉璃酒杯朝她掷去,她却不急不缓的将手上折扇旋转抛出,茶杯落于折扇之上,待得飞旋而回重归手中。她放下折扇,眉眼含笑,举起酒坛给杯中添酒,径自喝了起来。 第0098章 红楼初相遇 看着她动作潇洒自如,喻子晔叹息一声,单手托腮,神情沮丧,另一只手把玩着腰间玉佩,嘟囔道,“唉!我最近好烦哪!我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整日里要我念书。” “他是怕你偷溜出府,跑去参军。” “男儿建功立业本再正常不过,可他偏想把我当成女儿家养在深闺里!”喻子晔闷闷不乐道。 苏蓁顿时被逗乐了,翻身从软塌山一跃而起,坐在了他身边,“淡定!放宽心!再过一年你就及冠了,到时候好好哄哄你娘,让她在你爹跟前吹点儿枕边风,那时一切都好说。” “啊?天哪!还要一年啊!那可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呐!” 喻子晔仰天长叹,倏地望向楼下,发现有两人从霁月坊正门外走了进来,举止张扬,即使身处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仍旧醒目显眼。 “阿宁,你看那两个人,左边这个还好,旁边那个怎么看着鬼迷日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蓁淡定的轻抿一口桃花酿,斜睨下方,“一般来说,大哥都是不动声色,而小弟才是走路带风。” “说的也是,不过这两个家伙貌似有点儿眼熟啊!” 被苏蓁和喻子晔言语间调侃的楼下二人,一人身着藕色锦缎袍,手持冰色折扇。发丝束冠,佩戴青色抹额。五官端正俊朗,唇角荡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时不时朝那些清倌们抛个媚眼儿,惹得她们一阵脸红娇羞。 另一人器宇轩昂,剑眉星目,发丝由一支细长竹簪绾起。一袭碧青色长袍,衣摆处用银丝勾勒出竹叶图案。身量高挑,行走间步伐沉着,眼神似有些不太情愿,明显是被强行带来此处。 杨焕之因内心发虚,脸颊不由得滚烫起来,抬手拽住他的袖子,沉声道,“吟琛,我们还是回去吧。平日里来此是为会见文人,可是要来见那个什么姑娘......我反复思考,总觉得不妥。” “切!你何必总是那么迂腐古板呢!怪不得你没有姑娘家喜欢,一个大男子,干嘛总是扭扭捏捏的!像是不敢见人似的!” 他待人向来彬彬有礼,却很容易被唐吟琛气到破功,“大丈夫何患无妻?依我看,是你脑子肿大,病的不轻,万一你爹派人过来,到时你又要被罚跪祠堂。” “你怕个锤子啊!他又不知道我翻墙出来,再说了,就算真被关,反正有我娘悄悄送饭,也饿不死。” 杨焕之无话可说,选择沉默。 话落,台上舞姬一舞终了,俯身屈膝行礼朝着台下而去。 就在此时,门口走进一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浑身酒气浓郁,发冠之上嵌着一支金色翎羽,十指上戴满了各式价值连城的戒指。身后小厮簇拥成群,脸上皆是一副谄媚讨好之相。 “兮妍呢?让她给爷出来!上次临阵脱逃,扫了爷的面子,这次看她还能上哪儿去!” 众人见状皆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敢来霁月坊闹事,怕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 第0099章 口若悬河唐吟琛 那男子从后方台阶上运起轻功一跃而下,随手拽住一过路侍女,将略显油腻的脑袋凑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颊,“哟!这个长得也不错嘛!陪爷一晚如何?价钱随你开!” “你放开我!这里可是霁月坊!” 侍女因委屈而眼睛通红,奋力挣脱,奈何他力气极大,那群小厮见状,亦跟着在旁边嘲笑起哄。 “我呸!雅妓也是妓!装什么清高!老子管你这里什么地方,爷看上你,你就该偷着乐了!还敢反抗?来人,把她带走!”男子目露淫光,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都悠着点儿,可别把人伤着了。” “是!”那些小厮笑容猥琐,摩擦手掌朝侍女走来。 “放手!放开我!救命啊!” 众人本欲上前相助,在听闻那是新上任的徐都尉胞弟后,又纷纷收敛了心思。 不等霁月坊中的侍卫过来,唐吟琛已经按捺不住。 只见他甩开杨焕之的手挣脱其束缚,飞身上前,身上气势骤变,攻击动作迅猛,旋身时衣决飘飘。按动折扇机关,霎时露出一柄冰刃,细看之下,还冒着丝丝寒气。快速化解那些人的攻击,不消片刻,那男子同他带来的手下纷纷倒地不起。 见他还意犹未尽,杨焕之立即上前出言相拦,“欸!别打了,吟琛,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有辱斯文!这里的侍卫马上就来了,你别把事情闹大。” 唐吟琛闻言这才收手,又踹了那倒地哀嚎的为首男子两脚,顺便还‘啐’了他一口,继续骂道。 “你个脏东西在这儿装什么装?怪不得脸这么大,原来你是真敢想啊!难不成你以为在头上插根金毛就是凤凰?从上面往下一跳就以为自己会飞?那您老人家要不要去悬崖顶上试试,没准儿坠崖之后还能遇见高人练成神功呢!我呸!你不会做人,小爷我来教你。这换成旁人可是要收钱的,不过瞧你这样儿,啧啧,算了,你的钱啊,小爷嫌脏!” 喻子晔在上面听着,不禁捧腹大笑,苏蓁眼底兴致盎然,右手摩挲,眼神跃跃欲试,刚刚看着他们打斗,把她的瘾也给勾了出来。 “你个臭小子!你知道老子哥哥是谁吗?敢打伤我,老子叫你......” 话尚未说完,又被唐吟琛拿折扇朝他脸上甩了过去,男子脸颊顿时红肿,大口鲜血吐出,顺便还混合掉落了几颗牙齿。 众人听着那清脆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种感同身受的痛。 “敢在小爷面前自称老子,我看你这舌头也不想要了!瞪什么瞪?再看把你眼珠子也给挖出来踩!” “你!你等着!咱们梁子结下了!这事儿没完!”那人在鼻青脸肿的小厮搀扶下起身,收起恶狠狠的眼神,还想多咒骂几句,只可惜有心无力,痛苦地‘嘶’了一声,捂着侧脸带人灰溜溜的离去。 唐吟琛目光嫌弃,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锦帕擦擦手,“真晦气,怎么刚出门就遇上这种傻子。” “柒柒多谢公子相救。”先前被轻薄的侍女拭去眼角泪珠,对唐吟琛谢道。 他撩起耳边一缕发丝,露出一贯自认风流的笑容,“甭客气,小爷一向乐于助人,尤其是美人儿。对了,你帮我把这个扔了吧。” 望着他随手递来的锦帕,柒柒脸颊绯红,轻轻颔首。 第0100章 糖鱼羊羔两盘菜 唐吟琛还想再说几句,却瞧见一大群侍卫正穿过人群朝他们冲过来,倏地脸色大变,拽着杨焕之朝楼上方向狂奔而去。 “诶?公子,你......” 然而,那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吟琛,你慢些!” 楼上,杨焕之弯下腰,双手扒住膝盖,大口穿着粗气,抬头张望,神色迷茫,“这是哪儿啊?” “你也太弱了,还亏小爷天天拉着你练武。快快快,快跑,我爹的人就快来了!” 杨焕之摆摆手,“不了,我跑不动了。” “那也不能把你丢这啊,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带你半夜逛红楼,我的腿照样保不住。” 这就怂了?那他刚才还打的那么得劲?! 唐吟琛不知好友心中嫌弃,环顾四周,拽住他的袖子随意选了一扇门而入,也不理会屋中是否有人,将杨焕之拽进来,背靠着门耳朵紧贴,听到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远去,他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杨焕之抬起袖子擦干额上汗水,二人望向屋内,发现屋内仅有两位少年,被他们的容貌稍稍震撼,有一瞬间怀疑他们皆为女扮男装。 “抱歉,原来是喻世子在此。是我等唐突,叨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喻子晔时常着红衣招摇过市,杨焕之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作揖抱歉道。 “啊?世子?参见世子爷!”唐吟琛恭敬作揖行礼,随即又说道,“不行不行!您容我们再待会儿。噢,对了,忘记介绍,在下唐瑜,字吟琛。” 原来是当朝太尉唐辉独子,难怪之前如此嚣张。 “你叫糖鱼?”苏蓁故作惊讶,扭头对杨焕之笑问道,“那你呢?醋鱼吗?” “在下杨焕之,名皋。” “糖鱼?羊羔?刚好两盘菜啊!”喻子晔大笑两声,“好了,不闹了,既然外面危险,你们就留下吧。” “谢世子爷。” “谢世子爷。” 不同于唐吟琛的坐立不安,杨焕之将目光从喻子晔身上转移向苏蓁,“早就听闻临安侯府小世子与太傅府大公子苏蓁交情匪浅,形影不离,如今一见果然非空穴来风。” “杨公子其父为大学士,唐公子父亲则是武将,你们都能交好,我们为何不能?”苏蓁反唇笑道。 唐吟琛被他们对话吸引,眼前一亮,眼神倏地变得狂热,“原来你就是苏蓁啊!早就听说你行事不拘一格,胆大妄为,幼时还能与鸟兽沟通!诶!世子,苏公子,相聚此处即为有缘,今后大家就是兄弟了!今夜你们帮了我,他日有事尽管来太尉府找我,我必定会倾囊相助!” 喻子晔扶额,还真是够自来熟,跟他旁边这家伙的厚脸皮有一拼。 果然,只见苏蓁拿起两盏空酒杯,重新开封一坛桃花酿,将其倒满,唇角笑容真挚,“那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壶桃花酿,尽在不言中。” “好!” 四人举杯碰撞,浓郁的桃花香沁入鼻尖,杯酒下肚,情谊渐浓,酒香浸染唇齿间每一个角落。 楼上正喝得尽兴,推杯换盏之际,下方大堂中骤然间变得寂静。 层层叠叠的白色半薄纱幔自顶楼垂直落下,遮挡住众人视线,白黄红三色花瓣混合自半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丝丝缕缕的幽香扑面而来。 香味不浓不淡,闻者皆迷醉其中,蓦然间仿佛出现幻觉,身体似变得轻盈,漂浮而起。他们抬手触摸花瓣,它却恍如轻烟,幻化飘散,虚虚实实,不经意间又再次恢复原状。 第0101章 姿色应为仙上仙 苏蓁诧异的望着所有人皆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不禁放下酒杯,笑容逐渐凝固直至消失,刚刚怎会有股陌生的妖力一闪即逝?! 纱幔后窈窕身影自空中缓缓飘落,手执一把油纸伞。对着众人微微屈膝,颔首行礼,举止优雅席地而坐。 女子面前摆有长案,上面放置着一把纯黑九弦琴,芊芊十指轻轻拂过琴身,落于琴弦之上。清清冷冷的乐声骤起,如浸清泉,怅然空灵。琴音时而婉转,时而刚毅,琴声止,却余音绕梁不绝。 这时,一道埙声紧接着响起,重复她刚才所弹的曲调。女子目光转向楼上,唇角扬起浅浅弧度。 她顺着埙声翩翩起舞,透过重重轻纱,身形若隐若现,舞姿曼妙轻盈,纤腰似柔弱无骨。水袖中双臂挥舞,将油纸伞抛掷空中,侧身旋转数圈,水袖恰到好处的抛出,将纱幔一层一层撩起,又悠悠扬扬落下。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不敢轻眨,生怕与美人儿错过。 只见她袖中飞出一段纯白绸缎,纵身跃起,勾住舞台上方顶端银勾。绸缎稍稍朝下轻扯,纱幔悠扬散开,一缕一缕于空中飘扬飞舞。绸缎尾端浸墨,飞身旋舞,在纱幔落地前,一副精妙绝伦的山水墨画在纱幔面上成形,艳煞众人。 埙声止,台上女子终显露身形,空气中淡雅花香愈甚。 女子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数枚花饰流苏银簪点缀,愈发衬托出其高雅脱俗之意。冰肌玉骨,雾鬓云鬟,齿如瓠犀,眸光流转间令人忘却呼吸。额心点桃色花钿,眼角微微勾起,添一抹撩人风情。 薄纱掩面,所穿服饰由白色绒羽所制成,轻盈飘逸。外罩薄如蝉翼的曳地纱衣,下摆绣白色花纹,中心花蕊呈嫩黄色。锁骨吸睛,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举手投足间,将清丽妩媚完美融合。 女子从层层花瓣上踱步走过,自琴案旁拾起青色油纸伞,优雅抬手收拢,转身对着众人微微屈膝,“奴家糜夭,谢迎各位前来霁月坊,赠一曲一舞,聊表心意。” 糜夭轻柔的嗓音中夹杂着几分魅意,众人愈发无法自拔。在他们不甘的呐喊以及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糜月由侍女搀扶离台。 随后,又有新的舞姬上台,只可惜,对众人而言,却是如同嚼蜡,索然无味。唯有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能让他们心情稍稍平复。 苏蓁收起古埙,凤眸轻阖,再次睁开时眸底划过一抹异色。没想到,这糜夭面对她的古埙,竟无半丝影响,难不成真正的妖并不在此处? “阿宁?你脸色不太好看,可是有何不妥?”喻子晔关切的问道。 “没事,你接着瞧,我先撤了。” “为何?” “沉沉近日喜食一品阁的酥类点心,时辰已晚,我去买些回去。她嘴比较叼,小厮们买的总是差强人意,不合她口味。” “喔,那好吧。话说,你也太宠她了,莫非你对人家动了什么坏心思?” 喻子晔冲她暧昧的眨眨眼,那末沉可是妖,他们该不会真日久生情了吧?想当初苏蓁可是安抚了他两个时辰,才抚平他极度恐慌的情绪。 苏蓁笑着配合道,“我即便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儿啊,末昇近日不在,他若是回来知晓我把他妹妹拐走,怕是我家后花园又要保不住了,到时候修缮用的银子,又要从我的月银里扣。” “瞧你抠门那样儿,难不成还攒着钱给你长姐存嫁妆?至于末大哥,我看也不至于,貌似许久未见他了,哪天带他出来,也见见这糜夭美人儿!” “你如此看好他,可知他若是凶起来,敢火烧你临安侯府,不信的话,你哪天带他回府试试。” 喻子晔闻言急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蛇鼠一窝,这祸害还是你自己留着好了。” 苏蓁不再逗弄他,对唐吟琛和杨焕之二人抱拳道,“糖鱼兄,羊羔兄,咱们有机会再聚,我先告辞了。” “好,路上小心。” 杨焕之不曾听出苏蓁的称呼,还特意细心叮嘱。 唐吟琛饮下一杯酒,冲她空举酒杯,“榛子,慢走不送。” 苏蓁轻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从后窗离去。 “诶?他怎么不走正门?” “大家不都是从家里悄悄溜出来的嘛!对了,这两日太傅休沐,你们可莫要说露了嘴。” “放心放心!不会的!来,世子爷,咱们接着喝,榛子准备了这么多坛桃花酿,不喝完浪费了。” 房内气氛再次热络了起来,三人接着把酒言欢,顺带讨论刚刚楼下一舞倾城的糜夭姑娘。 ...... 苏蓁不曾真的去买点心,反而熟门熟路绕到了霁月坊后方楼阁,这有的房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有的却是十分寂静。 她踏着层层栏杆跃过房檐,来到了阁楼顶楼,发现外间并无人看守。跃上屋顶,苏蓁悄悄掀开一片瓦......察觉花香,她非但没有掩鼻,反而还嗅了嗅,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下方房中,糜夭身着单衣,正坐于铜镜前捋着一缕青丝,其余披散落垂落腰间。透过昏黄镜面,只可模模糊糊瞧见其面容。 “公子,夜已深,前来奴家房中不知所为何事?” 苏蓁眉头上挑,看来这糜夭果真有点儿意思,也不做作,直接踏破屋顶从房顶跃下。 瓦片坠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外面侍女察觉不对大声询问道,“姑娘?发生何事了?” “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你们待会儿再进来收拾。” 糜夭起身回眸,展露出完整容颜,幸亏苏蓁为女儿身,否则以她的姿容,定要为之蛊惑。 苏蓁唇角勾起比糜夭更魅惑的笑容,缓步上前,勾起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似笑非笑道,“糜夭姑娘果真美艳动人,胆量也不小。只不过在下很好奇,你如何能察觉我的存在?” 糜夭淡定与之对视,右手食指勾绕耳畔发丝,呵气如兰,眼神娇媚,“公子有所不知,您今晚饮用的桃花酿,里面放有奴家特制的香料,无色无味,却能将提升酒之醇香。” “香料可食?” “自然不可,但奴家所用的香料皆以花瓣制成,至于其它......”糜夭目光丝毫不惧,“抱歉,奴家还要靠此谋生,不便告知。” 第0102章 苏蓁月娘立约定 “本公子对香料香粉没兴趣,却对姑娘挺上心。” 眼见苏蓁真的低头欲吻下来,糜夭不着痕迹的别过头,“公子,奴家是清倌儿,卖艺不卖身。” “可本公子今日不愿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那...奴家只好......来人呐!有淫贼!救命啊!” 没想到她起初还一副欲语还休的娇羞模样,转眼却对着外面大声呼救。 苏蓁本也没想跟她多做纠缠,正欲离开,却听糜夭接着说道,“原来之前埙声乃公子所奏。” 她闻言色变,摸了摸衣袖,发觉古埙竟不见了,诧异后转眸戏谑道,“姑娘看似性情淡雅,不曾想竟是有三只手,喜爱偷盗他人心爱之物。果然,越漂亮的美人儿,越是会骗人。” “哦?是吗?公子不是对奴家有意吗?既然如此,此埙作为定情信物岂非更好?”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苏蓁蹙眉,顺着屋顶破洞飞出。 糜夭轻笑,将古埙收起。 卧房门猛地被侍女推开,她们目光从驻足原地的糜夭身上,转向屋顶的窟窿...... 这采花贼未免也太嚣张了! “糜夭姑娘,您没事吧?奴婢马上寻人修葺。” “无碍,我今夜睡软塌便好,你们多派些人守着,莫要再被人闯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等。” “姑娘还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今夜有哪家公子点了桃花酿,再找出他们的画像拿到我这儿来。” “是。” 见糜夭不曾责怪,她们急忙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 苏蓁并未离开霁月坊,反而趁着所有人的视线皆被糜夭吸引,来到了一座装饰奢华的院落之中。 这次她没有如之前那般高调,反而彻底隐藏了自身踪迹与气息。 进入屋中后,蜡烛瞬间全部熄灭,苏蓁隐于黑暗中,负手而立。 “参见公子。” 原本身处屋中的另一人单膝跪地,听声音只觉妩媚,看不清面容。 苏蓁凝声道,“起来吧,说了多少遍,我们之间无须多礼。月娘,我此次前来,只是想问你,这坊中新来的糜夭,究竟是何身份?你特意给我下帖子,想必也看出了端倪。” 月娘起身答道,“回公子,属下本以为糜夭同为妖族。据这几日观察,原来她只是懂些幻术,唯一独特之处便是她手中的香料秘法。至于她的来历......还未曾查出线索。” “哟,连霁月坊都查不到,看来这位被你们捧为仙子的糜夭姑娘,来头不小啊。” “是啊,故而属下想着,既然她主动上门,与其将她放走,不若放在我们眼皮底下。” “嗯,盯紧了她,我的锦宣还在她手上。” “您的武器?可需属下想法子找回来?” “不急,那古埙除了我,旁人根本吹不响,如今离了我身边,更是会自主封印。” “原来如此,那属下便不多事了。” “嗯,近日京都可还有重要之事发生?”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那萧楚泓呢?” “自从他五年前入了天山后,再不曾出来,好似人间蒸发。末昇前去寻找,如今尚未传回消息。” “好,我知道了。”苏蓁顿了顿说道,“月娘,这几年辛苦你了。” “当年是您救了我,虽说我们之间为契约之法,但月娘却是真心实意追随,这霁月坊更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任谁也无法想到,妖族会隐去妖气,光明正大生存于京都城中。 苏蓁抬手轻握她的手,目光坚韧认真,“月娘,相信我,有朝一日,我定会让妖族与人族共存,而非人人畏惧,想方设法势必要铲除的异类。” “我们信你。” “嗯,我先走了,不然赶不上一品阁的点心了,早先让掌柜留了一份,也不知可还有。” “好。” 苏蓁打开门,纵身离去,月娘从暗中显露身形,微微叹息,人与妖共存,谈何容易?! ...... 苏蓁离了霁月坊后,一路上心神不宁,好在那一品阁的老板还算有心,给她留了一份点心,将其打包带走后,混入人群中准备回府。 然而,她发现暗中似有人尾随。刚拐进暗巷中,一道黑影蓦地从后方空中掠过。她耳朵微动,察觉到凌厉破空声,苏蓁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予以回挡。 对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武功,飞速躲过苏蓁剑气攻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于黑暗中纠缠打斗,银光乍起,双剑铿锵碰撞声不绝于耳。 那人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剑法繁杂迅速,招招致命,极难找到破绽。而苏蓁从一开始便是只守不攻,直至对方修长的手指并拢夹住她的剑,稍稍使力,剑身‘咔嚓’一声脆响,碎裂成几段掉落在地。 苏蓁惊讶后,仍未想着还手,脚踏轻功于巷中逃窜。 目前来说,她并不打算暴露真正实力,隐藏了这么多年,万一露馅可就糟糕了。 然而,她无心打斗,可对方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苏蓁仔细回想,却不知近日得罪了何人,才引得人家如此仇恨追杀。 “这位兄台,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于你?” 苏蓁找到间隙询问,然而对方没有应声,手下攻击愈发迅猛,不留丝毫余地,明显是要意图逼她动手,查探虚实。 就在苏蓁犹豫要不要还手时,又一道身影自空中落下,替她挡住了攻击。她故作惊吓过度,蹲在角落中,手上紧握着一只扫帚,目光灼灼望向前方。 来人是一名男子,身着墨色劲装,衣领袖口镶边处用银线勾勒出镂空腾云纹路,腰系卷云纹玉带,脚踩同色长靴。身上无多余坠饰,唯有面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面具上红色朱雀纹路栩栩如生。 墨发在凉风吹拂下张扬飞舞,露出的深邃瞳孔有些熟悉,樱色薄唇微微弯起。身轻如燕,步伐轻渺,剑法飘逸自然如行云流水。看似没有杀伤力,实则却是不着痕迹的将对方杀招尽数破解。 那人此次刺杀目的只为对苏蓁逼迫试探,对旁人并无兴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见打不过男子,很快停止攻击消失于夜色当中。 男子将剑插回剑鞘中,衣袖甩过,飒飒作响,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令人无法忽视,可苏蓁偏生在他身上察觉出了杀伐之气,这恐怕唯有经历过生死的浴血奋战方可生出。 第0103章 厚颜无耻苏攸宁 苏蓁装作惊吓过度,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将扫帚丢下从暗中走出,对着男子抱拳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日后出门小心些,记得带着侍卫或小厮,那刺客来势汹汹,下次你未必能如此走运。” “这是自然。”苏蓁细细打量,倏地朝他跟前凑了两步,“咦?等等!你声音有点耳熟啊,你再多说两句,没准儿我就听出来了!” “初次见面,未曾相识。” “嗯?真的假的?可我这么觉得,你的眼睛跟我某位故人很相似啊。” 苏蓁身量只及他前胸,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男子目不斜视,镇定自如。 那刺客已走,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正欲离开,却被苏蓁拽住了胳膊。 “放手。” 听着他冰冷的语气,苏蓁侧头欲再多问,却见他已经挣脱束缚飞身远去。 苏蓁欲追寻查探,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公子。” 她下意识转身回头,只见末昇正双手环胸抱剑站于不远处,苏蓁立即将黑衣人抛诸脑后,嬉笑着跑了过来。 “小昇昇!你可算回来了!” “别乱唤我。”末昇头痛不已,揉了揉眉心。 苏蓁假装选择性耳聋,将小心翼翼护着的点心塞进他怀里,“走走走,回家,沉沉肯定等着急了。” “刚刚发生何事?我不在这些天,你是不是又到处惹事儿了?” “别乱讲话,怎么说的我像是惹事儿精似的!” “难道你不是?” 苏蓁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苍蝇,一声不吭便要杀我,幸亏后面来了一个黑衣人出手相救。”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同那黑衣人闹着玩儿,可仔细一想,那人声音好像还真有些熟悉! 末昇望向远处地上的碎剑,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淡淡银光,“碎就碎了,只要你平安便好,我再去重新给你打造一把新的。” “不必了,反正也都是用来吓唬人的。”苏蓁冲他笑的龇牙咧嘴,“再说了,小昇昇你模样俊逸,力量登峰造极,出门在外全靠你护着,那些坏人哪儿还敢近我身啊!” 听着她拍马屁,末昇无奈又好笑,“你该不会有事瞒我吧?” “没有!” “那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以至心虚?” “哇!怎么会呢!” “说吧,有何事求我?” 被末昇一眼看穿,苏蓁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昇昇,我可是你主子,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唤我昇哥,万事好商量。” “滚!” “滚哪儿去?出京都,还是出人间?你克妖想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走了我可就真不回来了。” “可以啊!到时候我刚好纳了沉沉当小妾......喂喂喂!你给爷住手听见没!末昇,以下犯上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苏蓁话刚说一半,末昇立即拔剑架在她肩上,语气顿时怂了。 “现在听不懂,打完或许就知道了!” 苏蓁瘪嘴,右手抵住他的剑柄挪开。 “差不多得了!你少欺负我不能还手。” “我又没逼你被动挨打。。” “少来!我才不跟你打呢!每次跟你打完,我爹都要扣我月银,这月月银我都快倒赔了。马上出了小巷可是大街,传回府上又有麻烦。我太穷了,我不赔。噢!对了,你的也不能动,之前咱们打赌,你可还欠我不少银子,还就不必了,请我去天湘楼撮几顿即可!” 听着她碎碎念,末昇心态顿时有点崩。 抠门儿! 堂堂太傅府嫡长子,手握洛祁最大的销金窟,她居然在他面前哭穷?她哪儿来的脸讲这种话?!好在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厚颜无耻,越是跟她怼,这丫头越来劲儿。 “同你不足与谋!” 苏蓁双手背后,倒退行走,嬉皮笑脸接着说道,“后悔啦?晚了!反正这条不归路你陪我走定了。当然,你和尹深若觉得眼瞎,大可去找郎中医治。唉,不过这病约莫是治不好,你们也只能跟着我错到底喽!” “......” 末昇蓦地有些后悔提前归来,她着实太聒噪了,气得他脑仁儿疼。 之后无论苏蓁如何贫嘴,他皆一概不理。 待二人打闹笑谈间逐渐远去,一道身影从暗中走出,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来是他! ...... 苏蓁和末昇悄摸摸翻墙回了太傅府,刚落入锦瑟轩内,却见末沉正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四周张望。 正当她心绪不宁时,肩膀蓦地被人轻拍,她不禁惊叫了一声。 “沉沉?” “啊?公子,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末沉欢喜地扑进了末昇怀中,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 “沉沉,怎么在外面站着?里面发生何事了?” “也没什么,刚才夫人来过,我说您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苏蓁心虚,朝里面谈谈头,小声问道,“我娘进来了?” “是,不过她不曾发现端倪。” “算了,先进去,我有事同你们说。” “好。” 见苏蓁表情严峻,那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跟她回了房中。 末昇落后一步,正要进门,倏地察觉有人于树上盯梢。他从地上随手捡起两块石子,快速抛出。下一刻,树上传来了两声闷哼,鲜红的血液顺着树叶滴落。 末昇无须查探也知是谁的人,抬眸冷声道,“你们也配进锦瑟轩?还不滚?!” 随即,树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消片刻,一切重归寂静。 末昇身上杀意收敛,转身回房。 屋内苏蓁正侧身卧于软塌上吃着葡萄,颗颗圆润,晶莹剔透,见他进门,抬手将矮案上的银盘递向他,“昨夜在将军府摘的,尝尝?” 明明做贼,偏偏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如今已是将军府的夜间常客,守卫们对她遭已视而不见。 只是水果常备,将军却仍未归。 末昇摆摆手,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我也正纳闷儿,近日不知为何,好像有许多人盯上了我。我还没查清楚,柳姨娘又开始不安分了。不过我也懒得搭理,反正是她的人蹲树上受蚊虫叮咬,我自然喜闻乐见。” 末昇点头,“原来如此,那会儿我乔装打扮回到京都,听闻糜夭之事,知你定会前去凑热闹,便一直在外等候。那黑衣人动手之际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只是他的招式我从未见过。至于后来那人......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他未曾离开,一直在注视着我们。” “说来也奇怪,这好端端的,那刺客为何要下杀招试探于我?”苏蓁声音戛然而止,“是埙声!今夜霁月坊内,的确有妖物在!也许它认出了我的埙声,故而跟踪试探,可是我没有察觉出妖气啊。” 无论苏蓁如何回想,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0104章 玉扇变幻冰魄伞 “回来路上,你说过锦宣落在了糜夭手上。若她真是细作,你的埙怕是保不住了。” 末昇愁眉不展,为苏蓁这个闯祸精,他真的快要操碎了心。 苏蓁浑然不在意,“尹深说锦宣孕于天地,会损坏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就好,对了,我已经查到萧楚泓的下落,他不日将启程返回京都。不过据说他的腿一直没有恢复,看来萧楚泓打算接着蛰伏,就是不知他在暗中谋划什么。” “谋划?在这世间,能打动他的唯有两件事,一是找到当年嘉利关兵变的真相和罪证为其父正名,至于另一件......大概要取决于皇位上那人的态度。” “你觉得他会谋反?” “应该不至于吧......如今京都城中风云诡谲,变幻莫测,且等等看局势趋向。身为忠臣良将之后的惊鸿将军萧楚泓,让他违背祖训行叛乱之事,我觉得近乎不可能。” “也许吧。” 苏蓁蓦然想起正事,“末昇,其实我先前是想同你说,让你乔装打扮留在霁月坊中,查出糜夭的秘密。” 苏蓁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逼出血液,快速绘制出符咒,将其放于特制荷包之中,“若她真是妖,直接用这符咒对付她,不过你切记不可直接触碰,否则亦会伤你。” “好。” “不如换我去。” 苏蓁手腕上木色细绳脱落,化作人参模样漂浮于半空之中。 “驭妖符专克妖,对我却无用,末昇你留在蓁儿身边保护好她。” 土黄色的光芒闪过,尹深参形快速增长,几经变幻之后,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缓缓成形。 尹深初次于他们面前显露真身,他身量极高,就连末昇亦需仰头,方可与之对视。 他面颊白皙如玉,眼眸深邃,左眼眼角下方一点褐色泪痣极为显眼。剑眉斜入鬓角乌发之间,睫毛浓密微卷,如纯粹晶石般的暗红色瞳孔中,带着放荡不拘的笑意。鼻梁高挺,微薄唇瓣呈淡粉色。亚麻青色发丝长至膝盖,发梢微卷,不扎不束,随微风轻拂。 雪白内袍松松垮垮穿于身上,衣衫半敞,隐可见精致锁骨下的白皙胸膛,腰间系白色流苏穗。外衬雾金色对襟长衫,棕色云纹滚边,衣摆两侧开长衩。 苏蓁侧头,右手成拳放至唇瓣前轻咳。 尹深相貌未免也太过妖孽,不同于末昇表面冷峻,内心火热柔软。尹深看似平易近人,实则笼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雾霾,细瞧之下,那一双眼眸似可望穿前世今生的哀愁。 末沉亦被惊艳到,瞳孔下意识放大,樱唇微微张开,末昇望着衣衫不整的尹深不禁蹙眉,侧身挡住了末沉视线。 尹深表情严肃的对苏蓁叮嘱道,“蓁儿,你近日行事小心,无论发生何事,以保住自己性命为主,其余皆次要。” 此时的苏蓁尚不懂尹深何意,可难得他这般重视,直接应下。 “好,我明白。对了,小深深,你发现了什么?你从前可从不插手我的事,难不成是当年那个坏道士出现了?” “你无须敏感,霁月坊中虽生存有大量妖族,可却被你用秘术隐去了妖气。但我近日察觉,京都城内多处蔓延着实质化的黑色妖气,恐生变数。” “原来如此,那你去了霁月坊后直接去找月娘,她会于暗中助你。” “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挂怀。” 尹深心中五味陈杂,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身体化作金色雾气,消散于房中。 苏蓁右手轻握,大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来回摩擦,望着尹深消失的位置眼睛微微眯起。 尹深虽对她关怀备至,可她怎觉得他似有重重心事? 还有今夜刺客,究竟为何而来? 蓦然间,苏蓁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加快,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 霁月坊中,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喻子晔三人喝完桃花酿后,找姑娘们进来唱了会小曲儿,便准备打道回府。 他们的小厮一直在外面守候,见三人醉醺醺的模样,心中大骇,疾步上前搀扶,却被他们挥手制止。 “公子!您可还好?” “哎哟,祖宗哪!您怎醉成这般!” “世子爷!您慢些,小心石阶!” 杨焕之的书童唇角抽搐,他家公子一向温文尔雅,自从结识这太尉家公子后,往昔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消失不见,如今竟敢于夜间混迹红楼。 三人勾肩搭背走了许久,终于出了暮临街,即将分道扬镳之际,数名黑衣人倏地从高处跃下,或是从临近商铺中破窗而出,手持利刃,将他们悉数包围。 喻子晔等人的酒劲儿顿时去了不少,揉了揉眼睛,才清醒发现不是幻觉。 可他们皆是偷溜出府,根本没带护卫...... “放肆!你们是谁派来的!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 那些刺客对于杨焕之书童的厉喝声置若罔闻,其中一名黑衣人从怀中取出张画像,对照后确认无误,抬手吹出一道嘹亮的哨声。顷刻间,所有刺客纷纷出手,刀剑银光掠过,杀气骤现。 喻子晔的贴身侍卫名唤磬玄,相貌平平,却武功极高,为临安候特意派于他身边护其周全。 街边路人四处逃窜,生怕殃及池鱼,速度稍慢之人,直接血溅当场。正值夜间,京都城中守卫加强,奈何这繁华街道上竟是行人稀少。 只不过他们明显低估了刺客的实力,不像是挑衅滋事,倒像是杀手寻仇。 唐吟琛使出冰刃作战,不忘将杨焕之护在身后。 喻子晔宽袖拂过,露出绑在小臂上的袖箭,与磬玄一前一后默契配合。前者拳风扫过,快速与对方缠斗在一起。后者寻找空隙,右脚稍稍后退半步,对着远处按下机关,伴随着破空声,几道冒着银光的箭矢飞掠而过。剑尖入血肉,刺客顿时血流不止。 杨焕之武功不高,方可自保而已。 暮临街外打斗愈演愈烈,唐吟琛见形势不分上下,收起利刃,腾空一跃,手上折扇传来‘咔嚓咔嚓’的怪声。只见折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拆解,形成伞骨,飞速变幻成伞状形态。形为伞状,如湛蓝冰晶,浮现出丝丝缕缕寒气,伞布收缩祛除,只余伞骨。 “啊喂!小爷在这儿呢!”唐吟琛轻功出神入化,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分身,“瞧哪儿呢!这边!不对!是这里哦!蠢成这样还当什么杀手,赶紧滚回家躲你们娘亲怀里哭戚戚吧!噢!抱歉,听说你们杀手少有双亲于世,为了生存才会走上这条路。唉,可惜了,不过你们也别难过,小爷这就送你们上路!” 第0105章 一文一武为互补 唐吟琛高调且欠揍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刺客们环顾四周,对数道残影进行剑气攻击。 他于暗处不屑一笑,冰伞飞速旋转,形成小型漩涡疾风,蓝色光雾环绕。右手紧握伞柄,朝着刺客的方向飞身而去。雾气渐渐变淡实质化,呈冰锥状于空中铺天盖地落下。 刺客避无可避,纷纷中招倒地, 杨焕之对于唐吟琛的这招,亦是初次所见,顿时瞠目结舌。 喻子晔则是兴致盎然,这伞的材质倒是稀罕,竟能生出冰晶。 那几名刺客即将落败之际,纷纷逃走。 唐吟琛将伞收起,自动折叠回折扇,轻轻扇动,感受习习凉风。 “刚才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小爷才刚找到感觉,居然跑了!” “哎哟!公子呐!小的刚才可是吓出一身冷汗,您可别再打了!”唐吟琛的小厮唐笑战战兢兢立于其右侧。 “笑笑,甭怕,有小爷护着你们,只要不是过来千军万马,都扛得住!”唐吟琛脸不红心不跳的吹着牛皮。 “糖鱼,你那扇子可否借我瞧瞧?” 见喻子晔双眼放光,唐吟琛喉结上下滚动,有些不舍。 可他们如今也算共患难过,思量再三,咬牙将折扇递出。 “喻世子,你可小心着些,这可是我们的传家宝。” “哟?你这是从家里偷的?” 唐吟琛干笑两声,略微点头。 喻子晔从他手上接过,感受扇上寒意褪去,恢复常温,他眸中赞叹连连,疑惑道,“这是何材质?” “据说这是由极寒之地的玄冰所制成,名唤浸霜。材质轻如羽,洁如霜,薄如蝉翼,净如怀冰。”唐吟琛指着扇柄处一枚红色宝石,“这个是极炎之地深处自然形成的牧皇石,在压制浸霜本身的寒气时,又与之相辅相成,反而彻底将其力量与锋芒彻底隐藏,平日里与一般折扇无异。” “听着挺值钱,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偷出来,也不怕被人抢。诶,对了,刚才那些刺客该不会是你招来的吧?” “世子爷,您可别瞎说!即使我日日带着它招摇过市,也不会有人发觉,不过过了今夜可就不好说了...唉......看来得在我爹发现之前偷偷藏回去。”唐吟琛摇头晃脑,为接下来做起打算。 “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杨焕之怕引起喻子晔不满,立即为唐吟琛出声,“世子,那些刺客来历不明,我们如今不便多猜测。按说动静如此之大,京都禁军大概快到了,到时告知司尉府衙,他们定可查个水落石出。” 喻子晔挑眉,心中暗暗分析。 这二人一文一武,唐吟琛武功奇高,且身怀异宝。行事却冲动易怒,嫉恶如仇,极有可能会被人挑唆利用。而杨焕之刚好与之互补,他为人谨慎,循规蹈矩,无时无刻不在为唐吟琛着想。 汝于彼之头脑,彼于汝之双拳,相辅相成。 他们虽说年岁尚浅,可若改去顽劣性子,随着交情根深固蒂,守望相助。有朝一日,说不准还会在朝堂中占有一席重地。 “糖鱼,羊羔,时辰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世子请。”杨焕之朝前方抬手,态度恭敬。 之前被唐吟琛灌了不少酒,如今镇静下来,对待喻子晔的态度自然而然发生转变。 临安侯府乃皇亲国戚,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不出意外,苏家将来必定是太子党,而喻子晔将来世袭侯爵......唐太尉尚且不知如何,可他的父亲,却似乎更看好余贵妃之子......勤王商懿辞。 唐吟琛不像他们二人那般,想的过于复杂,嬉皮笑脸从喻子晔手上拿回了浸霜伞。 正当几人再次道别分离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呼声。 收到喻子晔眼神示意,磬玄快步朝临街飞去,片刻后,他眉头紧皱返回。 “磬玄,你脸色不太好看啊,那边发生何事了?” “回世子,附近有人被杀了。” “啊?天下脚下杀人?这么猖狂?” “属下简略查探,死者是名女子,她被制成了美人盂。身上有多处刀伤,脸颊红肿,像是被人重力扇过。死时下巴被卸,双目圆睁,血泪顺着眼角淌下,双臂无力下垂跪于巷口前,地面上布满血迹。” “这么严重?走走走,焕之,我们快去瞧瞧。”唐吟琛火急火燎拉着杨焕之的衣袖前去凑热闹。 望着二人背影,喻子晔环顾四周,整理好刚才因打斗略微凌乱的衣衫,侧身对磬玄耳语几句。待他离去后,喻子晔这才朝着另一条街口走去。 另一边。 唐吟琛等人来到临近巷口处时,此处已聚集了大量百姓。 而司尉府的人此刻也恰巧赶到,来人身着墨蓝色劲装,衣面绣有飞鱼图案,腰系玉带,手握佩刀。五官算不得俊美无涛,却也属于出类拔萃,眉眼间正义凛然,一看便是性子刚正不阿的主儿。 此人正是御卿晚的长兄御长清,他如今担任司尉府衙千户之职。 洛祁科举制度为三年一次,而御长清便是六年前的科举状元。他于殿试中一举得皇帝商裕帧相中,步入司尉府衙,短短六年间官居五品,平辈中拥有一定程度的威望。 御长清腰身笔直,扬起手无需多言,他的手下已上前疏散百姓,查验尸身。 杨焕之抱拳见礼,唐吟琛轻瞥一御长清眼,扬起下巴冷哼一声,纵身飞起越过人群,不见踪影。 杨焕之无奈叹了一口气,“原来今夜是千户大人当值,我等只是恰巧路过,这便离开。” 御长清皮笑肉不笑道,“路过?依我看倒也未必,既然杨公子和唐公子尚在此处,不若跟我们回趟司尉府,两位府上我自会派人告知。” “御千户,这命案与我们并无干系。”杨焕之袖中右手轻轻摩挲大拇指,眸光不善。 “可是......” “咦?御大哥,你怎么来了?” 喻子晔出声打断了御长清,他大步走来,一袭红衣于夜色中仍十分显眼。 御长清见来人是喻子晔,瞳孔微收缩,随即恭敬的俯身作揖。 “下官参见世子爷。” 第0106章 刚正不阿御长清 御长清面喻子晔的态度不温不热,这八年来,喻子晔时常向他打听关于小妹御卿晚之事。本以为他对晚晚一直念念不忘,谁曾想,长成后竟一直流连于花街柳巷,红楼楚馆之中,与从前的稚嫩无害小世子判若两人。 “御大哥,刚刚好似听说你要将他们带走?” “正是。” “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听闻出事才刚刚赶来,同命案之事确实无关。” “世子有所不知,就在不久前,唐公子曾于霁月坊内与人大打出手,那人为都尉徐泾的胞弟徐林。杨公子,可有此事?” 杨焕之开口替唐吟琛辩解,“御千户,确实如此。可当时是因那徐林欺辱女子,吟琛这才出手相助。” “帮人自是好事,可就在半刻钟前徐林被杀害,他被做成了人彘,尸体就在附近。” “人彘?!” 杨焕之和喻子晔大惊失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对,被发现时他已然被削去四肢,耳朵与舌头被割掉,头顶开孔注入水银。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发丝连带头皮被直接扯下,鲜血淋漓。身上未着寸缕,琵琶骨被铁钩刺穿,尸身悬挂于墙壁之上。” 杨焕之闻言色变,下意识吞咽口水,勉强正色道,“御千户,你该不会怀疑人是我们杀的吧?” 喻子晔蹙眉,“不可能的!御大哥,他们在霁月坊闹事之后,一直同我在一起,绝对没有机会杀人。” “真相未明之前,一切不可轻易定论。” 御长清语气不咸不淡,完全不受他们情绪波动之影响。 另一旁,唐吟琛正半蹲于尸身前仔细打量。感受着她瞳孔中难以消弭的怨气,他身上汗毛竖起,背脊一阵发凉,不禁搓了搓手臂。 正当此刻,数名行走间步伐沉稳的男子将他团团围住。他们身着藏青色云锦服,统一手持黑金色弯刀,其形微微弯曲,刀身较窄,刻有梅花纹路。 其中一人上前恭敬抱拳,沉声唤道,“唐公子。” 唐吟琛回头瞟了他一眼,“干嘛?有事儿说事儿!” “唐公子,千户大人想见您。” “我才不去!每次遇上他就没好事,上次他在街上追捕大盗,当场就毁了我的宝贝瓷器,那笔银子他可还没还上呢!上上次我好不容易才邀约到醉仙楼的花魁游湖赏月,结果他竟然毁了我的船,以至于给别人看了出月夜下美人儿坠湖的戏。” “咳咳!这恰好给了您英雄救美的机会嘛。” “还救美?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可是将近三天没有同小爷我说话!”唐吟琛越想越气,“还有上上次,御长清那个小王八犊子,也太不是人了!他竟然......” 听着唐吟琛絮叨抱怨,靳连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唐公子,您如今可是牵扯进人命案了,需要跟属下回司尉府衙走一趟。” “什么人命案?论起杀生,小爷也只不过在围场打了不少猎物,杀人关我屁事?!”唐吟琛对他所说压根儿不以为意,接着说道,“靳连,你先听我说完,就你家那个冰块大爷,跟着他能有啥前途。你不如来小爷府上当侍卫,月银绝对比你当什么百户要高!且每个月休沐时日也多,绝对划的来!” 靳连不敢搭腔,低头轻咳几声,唐吟琛压根儿不做理会,继续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和御长清的恩怨史。 “唐公子,你当着别人的面挖墙脚,怕是不太好吧?” 听闻后方男声,唐吟琛动作僵硬了瞬间,扭过头只见御长清正双手环胸默默注视着他。 他扬起下巴冷哼一声,“扫把星,你若真靠谱儿,为人值得信赖,旁人又怎会挖的走?” “唐公子说的是,不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像唐公子这般活的没心没肺,自是不必考虑别的。” 听出御长清在骂自己头脑简单,唐吟琛回怼道,“你嘚瑟个什么劲儿?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整日里装的与世无争,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御长清收敛神色,一字一句道,“我所杀皆是穷凶极恶之人。” “切!哪怕是被判了秋后问斩的死刑犯,照样也有人权!” “既然唐公子说到人权?我倒想问问,你为何要杀了徐林?” 唐吟琛白了他一眼,顿觉莫名其妙。 “什么徐林?他谁啊?那家伙是抢小爷我看上的小娘子了?还是在我名下的店里吃了霸王餐不给钱?!” 杨焕之本还忧心,可看着唐吟琛迷茫的眼神,却忍俊不禁被逗笑了。 喻子晔右手成拳放至唇边轻咳一声,掩盖笑意。 “御大哥,他们两位绝对与徐林命案无关......” “既然喻世子声称同他们二人一直在一起,那劳烦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趟。” “啊?!” 唐吟琛惊叹咂舌,这御长清怕是脑袋被石头砸出坑了吧?连临安侯府的世子都敢抓?! “世子爷,请。” 靳连抬手,示意他们跟他回司尉府。 “请什么请!这大半夜的闹腾个什么劲儿!御长清,你......唔唔唔!” 唐吟琛话尚未说完,便被杨焕之捂住了嘴,连拖带拽跟上。 无论他们对御长清如何不满,终究身无一官半职,即使有喻子晔这个世子爷在,也绝非他们无礼之借口。 喻子晔不急不缓跟着,哑然失笑。 磬玄于暗中注视着他们一行人离开,转身回了侯府。 ...... 临安侯府,灯火通明。 磬玄刚于书房中禀告完,临安候瞬间气的跳脚,咬牙切齿抡起袖子想要去收拾喻子晔。 “这个臭小子!大半夜又偷溜出府,竟还跟人命案扯上关系!” 磬玄急忙上前阻拦,“侯爷,您冷静些。世子他绝对与此事无关,今夜事有蹊跷,且我们刚出暮临街便遇上了刺客。他们明显有备而来,而且......” “你说什么?刺客?”临安候脚步顿住,驻足回望。 磬玄如此这般,将细致情况解释了一番。 “你说那刺客动手前曾拿出过一张画纸印证你们身份?” “正是!当时世子爷曾派属下再次查看,可惜那些人未曾留下丝毫线索。当属下返回才发现,世子爷已经被御千户带走。” 商瑾言在一旁听着,“御千户?你说的可是在司尉府衙任职的御长清?” 第0107章 从容不迫互对峙 “回郡主,正是此人!” 商瑾言眼神怪异的看向临安候,后者略微点头,极其淡定的坐回了正位,“行了,磬玄,你去司尉府衙外守着,若是世子出来,立即带他回府。” “是!侯爷,郡主,属下告退。” 说罢,磬玄抱拳颔首,转身快步离开。 商瑾言挥挥手,玉珍心领神会,屈膝后带着丫鬟嬷嬷离开了正堂。 “侯爷,磬玄所说之事您怎么看?”商瑾言亲自起身为其续茶,柔声道。 “刺客与两起命案同时发生,绝非巧合。可偏偏是御长清撞上这起案子,他在民间颇有声望。瑾儿,当年是你在皇上面前力荐此人,若他有问题......” “侯爷莫非不信妾身眼光?”商瑾言言笑晏晏道,“御长清并非沽名钓誉之徒,炎儿向来机敏,他定是心中有数,才会随其回司尉府衙,且等等看吧。” 临安候摇头叹息,眸中映出道不明的深意。 ...... 司尉府衙与刑部不同,其中有负责守卫皇家安危的都指挥使,此由皇帝亲自指派担任。内里还设有镇抚司专门负责调查重大案件,掌管刑狱,及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而御长清身为千户,向来秉公执法,铁面无私。 镇抚司衙门内,大堂前方摆放着两尊虎视眈眈的虎头型狴犴,寓意正公堂肃穆正气。 御长清端坐于公案桌前,望着台下那三人。 他们神情悠闲惬意,尤其是唐吟琛,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上,手执折扇轻轻摇晃。 见御长清望过来,他目光流露出挑衅,轻挑眉头。 “唐公子,劳烦你把事情再重复一遍。” 唐吟琛耸耸肩,将他们进入后霁月坊后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御长清点头,吩咐道,“来人,将那名名唤柒柒的女子带上来。” “是!” 不消片刻,靳连带着一名身着素雅蓝衫的女子步入大堂内。她低垂着头,眼波流转,眉目间带着红楼女子化不去的风情。 “奴家见过各位大人。”柒柒跪于地上,双手交叠于小腹前。 “柒柒姑娘,将你先前同本千户所说之事再讲一次。” 柒柒回过头,胆怯的瞧了一眼唐吟琛,“约莫两个时辰前,徐林带人醉酒大闹霁月坊,欲轻薄于奴家,幸得唐公子出手相助。” 唐吟琛冲御长清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受冤索赔的欠揍表情。 “姑娘,你接着说吧。” “后来...后来徐林曾放下狠话,要找唐公子报仇。徐林离开后,唐公子二人也不知所踪。” 柒柒声如蚊蝇,白皙柔嫩的小手揉搓着粉色帕子。 唐吟琛长长的‘嘁’了一声,回手收起折扇,漫不经心地问道,“御长清,你觉得我会畏惧他的身份?” “你父亲为太尉,徐林兄长不过都尉,他的确不配被你放在眼里。”御长清从袖袍中取出一物,摊开手心,赫然是一枚玉扣,只不过上面沾染了暗沉血迹,“唐公子,你可识得此物?” 唐吟琛摸了摸衣袖,脸色大变,正欲开口解释,御长清径自说道,“此乃霁月坊兮妍之物,据坊内姑娘指认,这枚玉扣是她在半月之前赠与你的。” “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放在身上!” “唐公子,敢问可有此事?”御长清语气沉稳,追问道。 “不对!你少冤枉我!我跟兮妍只不过数面之缘,且我今夜原本是打算归还于她。” “哦?为何?” 唐吟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问?上次若非你你搅局害那个花魁坠湖,我早就抱得美人归了!回去后我爹知晓这件事,从我房里搜出不少女子送我的定情物。他一把火全给烧了,唯独剩余这枚玉扣。本想着今夜要来霁月坊,顺便还给她,结果酒劲儿上来倒给忘了。” 靳连敛眸,两边嘴角绷紧,朝上面翘起,明显对于唐吟琛两天两头欠下一堆桃花债十分不屑。 “唐公子,今夜徐林也是为了兮妍姑娘而来,才会大闹霁月坊。而这枚玉扣,恰好是在他被杀之地发现。” “御长清,你觉得是我仇杀他?!” 唐吟琛怒目圆睁,眼中只有被人污蔑后的气愤和莫名其妙,全然不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可御长清硬生生读出了一分心虚,点头答道,“对。” “对你个大头鬼!” 杨焕之轻拍他的肩膀,抚平唐吟琛怒气后说道,“御千户,吟琛或许风流了些,却绝非嗜杀之人。” 御长清看向坐在一旁看好戏的世子爷后者抬手打了个哈欠,“吵完了?” “喻世子,您确定今夜同他们二人一直在一起?未曾分开过?” “当然。” “敢问世子,当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喻子晔右手下意识摩挲着酒杯,语气微微上扬,“怎么?你觉得本世子所言不可尽信?” “绝非如此。”御长清唇瓣轻抿,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世子,实不相瞒,京都城中近日有多名女子失踪,被发现时皆被制成了美人盂。经我们查探后猜测,案发时徐林应是发现了凶手踪迹,逃亡之际遭遇追杀。” 杨焕之并不赞同他所说,“不对!御千户曾说过,他被做成了人彘,手法极其残忍,凶手对徐林应该有强烈恨意。而吟琛对他的敌意并没有如此深刻,无法构成仇杀动机。” “哦?那还有一种可能,唐公子瞧见了美人盂案的凶手,他心中愤愤不平,故而杀了那人!” 御长清目光从容不迫,对视三人,身上不曾有丝毫压力。 “你放屁!都说了不是小爷杀的!怎么就不听呢!杀他?他配吗?!” “唐公子慎言。”御长清斜睨他一眼,转而对跪于地上的女子问道,“柒柒,本千户问你,你后来可曾见过唐公子?” “这......”柒柒语气吞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姑娘你尽管说,莫怕。” 柒柒深吸一口气,“其实奴家早已钟情于唐公子,当他将自己的锦帕交给奴家时,心中情愫愈深,故而想去寻他。谁知却发现唐公子偷偷摸摸离开,没过多久又匆忙返回。” 喻子晔注意到唐吟琛眼中闪过异色,倏地察觉到不对劲。 阿宁离开后,唐吟琛似乎以查探风声为由出去过,难不成...... 见御长清认定唐吟琛为杀人凶手,喻子晔出声,欲掰回局面。 “御大哥,我知你不喜吟琛,瞧不惯他的行事作风。可当你带有偏见去看待一个人或一件事时,那么你必将离真相越来越远。” 第0108章 京都小霸王 “世子可否想过,是你想的过于复杂,唐吟琛时常为私仇跟人大打出手,或者让人暗中偷袭泄愤......” “你放屁!小爷有仇都是当面报!” 唐吟琛因太过气愤,脚踩木椅跃到堂上桌案前,折扇冰刃露出,直接架在了御长清脖颈边缘,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尉家公子未免也太嚣张了! 御长清面不改色,薄唇微微抿起,“刺杀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靳连及其手下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对准了他。 “唐公子,你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我家大人!” 杨焕之虽向来拘泥于礼数,却深谙唐吟琛品行。他平日里虽对他恨铁不成钢,可哪怕天塌下来,他也定会与之站在同一条线上。 不过此刻,绝不能任由他胡来! “吟琛,放手。”杨焕之厉声道。 唐吟琛喉结上下滚动,不满的嘟囔道,“你干嘛凶我?明明就是他冤枉我,趁此机会公报私仇!说不定今晚就是他和这个臭丫头故意栽赃陷害我!欸,仔细一想,感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御长清目光陡然间变得凌厉,他乃文臣,体格健魄却未曾练武,压根儿不是唐吟琛的对手。 杨焕之不愿再听他胡扯,免得再摊上污蔑朝臣之罪。 “放手!” “我不!” “唐吟琛!” “嘁......你凶什么凶啊!” 唐吟琛眼神凶狠,语气却明显弱了下来。十分嫌弃的松开了御长清的衣领,顺便在他衣衫上擦了擦,这才收起折扇回了原先位置。 靳连等人得到御长清眼神授意,不甘的收回了武器。 喻子晔无语,难怪唐吟琛被称为京都小霸王。胆识过人,横行无忌,行事全凭个人喜好,自诩武功同辈中无人可与之匹敌。 杨焕之俯身作揖,一如往常待人彬彬有礼之态。 “御千户,吟琛性子鲁莽,望您见谅。不过他有没有在还在两可之间不好说,既然这位姑娘声称见过吟琛,那可否让在下询问她些事情?” “可以。” 杨焕之颔首,以示谢意,转眸望向柒柒。 “柒柒姑娘,既然你说对吟琛有情,如今又为何要颠倒黑白,将他置身于于不义之地?你可知他会因你所言,而枉受牢狱之灾?” “奴家不懂那些,只不过道出所见事实罢了。”柒柒泪眼朦胧,轻咬下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再次抬眸间又溢满了情意,“唐公子,奴家绝非想害你,可若真是你所为,黄泉路上,柒柒也定会与你相伴。” 望着她视死如归的深情模样,杨焕之心中暗道:看来吟琛这次是救了一只白眼儿狼啊! “你真认定是吟琛杀了徐林?司尉府衙都尚未作出决断,你倒是连他的下场都想好了!虽说施恩不图报,可姑娘如此,未免有些过了吧?” 感受着他话间的压迫感,柒柒头垂的愈低,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掩唇半哭泣道,“杨公子,您果真误会奴家了。” “你怎知我姓杨?” 柒柒动作稍顿,很快恢复如常,“奴家曾多次见二位公子出入霁月坊......” “哦?那依姑娘所言,在下可否认为,你为情伤人,又因吟琛中意其他姑娘,却对你视若无睹,从而心生恨意。故此,你杀了徐林再嫁祸于他,岂不是一箭双雕?” “不是...不是这样的!”柒柒顿时乱了神,慌忙的摆摆手。 “那你慌什么?为何不敢与我对视?莫非是心虚?” 难得见杨焕之无中生有,妄言猜测。 唐吟琛闷气全消,心中因此乐开了花,脸颊更是因憋笑而显得涨红。 御长清见状说道,“杨公子逼问柒柒半晌,全无半点真凭实据。她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杀得了徐林?莫要在此混淆视听!” 喻子晔嗤笑,指着跪于地上瑟瑟发抖的柒柒问道,“那倘若......她不是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靳连尴尬道,“世子爷,您即使想帮忙,也不至于编瞎话吧?” “有火折子吗?” “啊?!” “本世子问你有没有?!” “回世子爷,有的,您稍等。” 靳连抱拳退下,很快取了火折子来。 喻子晔从他手上接过,随即从袖口中取出一道金色灵符,凝神默念苏蓁教他的咒语,只见灵符缓缓飘向空中,周端白色光圈环绕。 “世子爷?您这是做什么?”靳连诧异问道。 喻子晔不作理会,拧开芦苇小筒所制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其中硫磺等物瞬间燃烧形成了火苗。 他只是一介凡人,无法驱使灵符,只不过这符遇火即燃,可查探妖气。 他将火折子上的火苗对准灵符一角,只见灵符瞬间化作一簇金红色火焰,却未有炽热感。灵符在镇抚司衙内各处飞旋,霎时闹得鸡飞狗跳, “是鬼火!救命啊!” “天呐!快!快泼水!” “它朝我飞过来了!快跑!” “诸位莫慌,这是本世子从寺庙求来的灵符,可辨识妖物。这位柒柒姑娘究竟是人还是妖,一试便知。” 喻子晔并非第一次使用灵符找出妖物,霁月坊是他和苏蓁共同建造,一人出钱,一人出力。恰好苏蓁无意中救下了身受重伤的月娘,她生来一身媚骨,看人的眼光更是不差,凡是她所调教出的姑娘,皆可名动京都城。 自此之后,他们将霁月坊全权交给月娘打理。而后者更是不负所望,区区几年间,将原本像闹着玩儿,入不敷出且不起眼的红楼,硬生生变成了销金窟。更带领隐藏于民间的妖族,成功在洛祁掌握了一片天。 红楼楚馆虽为世人不齿,却也是极快聚集钱财之地,朝廷对其进行赋税,减少国库开销及战况负担,这才会纵容霁月坊的存在。 霁月坊内多数为妖,却也有寻常人族女子。 入坊全凭自愿,绝无强迫之举,更因如此,霁月坊于百姓们而言自是褒贬不一。 而这位名唤柒柒的侍女,喻子晔先前并未见过。听说她才来没多久,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月娘瞧她可怜才留了下来。 然而,事情并非如他所想那般顺利,灵符在柒柒身边环绕几圈便迅速离开飞往别处。兜兜转转,又飞回了喻子晔面前,最终化为一片灰烬...... 第0109章 手心肉比手背厚 太傅府。 锦瑟轩。 原本正于塌上打坐调息的苏蓁猛然睁开双眼,一抹警惕暗芒划过。 不对劲!出事了! 她整理好衣衫从床榻上跃下,疾步朝着门外而去。来到外室抬手将门推开,却瞧见院内涌进了许多人。 空中弦月高挂,小厮丫鬟们提着灯笼将锦瑟轩堵得水泄不通。人群簇拥中心正是苏庭邺和燕惠然,历经岁月沉淀,夫妻二人模样较之当年自然成熟了几分,目光冷静而睿智。 柳姨娘下颏扬起,唇角不由自主轻弯,摆明了来看好戏,而安姨娘今日感染风寒未曾出现。 苏蓁愣了一下,浅笑着缓步走出,“爹,娘,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一同前来?” “你之前上哪儿去了?”苏庭邺眼神意味不明,沉声问道。 苏蓁嬉皮笑脸,上前勾住了他的臂弯,“唔,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在房中歇息啊。” 苏庭邺将胳膊抽离,表情严肃,“莫要扯谎,为父且问你,你可识得太尉家公子唐吟琛?” 苏蓁扫了一眼末昇,见他神色无异,侧着头模棱两可的反问道,“呃...好似听说过这个人,他怎么了?” “刚刚临安侯派了人来府上,据说喻世子今夜现身于霁月坊,他如今同唐家小子,以及杨学士之子杨焕之,被关进司尉府衙至今还没有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等燕惠然将所知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苏蓁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笑道,“娘,莫慌,小晔子可是世子,那司尉府的人定不敢对他们用刑。” 见她不作声,苏蓁心中了然,“你们可是觉得我今夜同他们在一起,担心我被牵扯进去?放心吧,我绝对同命案无关。” 苏庭邺和燕惠然心中大石落下,皇上近日颇看重都尉徐泾,像有提拔之意。再加上连环凶杀案,皇上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只要蓁儿不掺和进此事,一切都好说。 “大少爷,刚才可是有人瞧见您在暮临街附近同人大打出手,就不要再撒谎了。” 柳姨娘见他们夫妻二人面色改善,又趁机火上浇油。 “我今夜在府上又如何?不在又如何?!总归那徐林也不是个好东西,死了还算为民除害。话说回来,爹,其实您应该张贴告示重金奖赏才对!” “蓁儿!”苏庭邺厉声呵斥道。 苏蓁摊开双手,语调无辜,“爹,您老人家怎还扯我身上来了?虽说我平日里不着边际,总做些让您不省心的事儿,却也不至于触犯杀人律法吧?” “此事事关重大,皇上定会派人......蓁儿?你去哪儿?” 苏庭邺话尚未说完,却见苏蓁径自朝着锦瑟轩外走去。 “司尉府衙。” “胡闹!” “爹,有时候,善良未必能战胜善良,但恶意一定能战胜恶意。我今夜的确去了霁月坊,还结识了杨唐两家公子,但他们绝非恶人。更何况子晔还牵扯进此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苏庭邺气极反笑,“那你觉得你能如何?” “自然是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们清白!”苏蓁耸耸肩,理直气壮。 “此事有官府去查,你不许插手!” 苏蓁仔细观察苏庭邺神色,存心试探后总觉得有些异样,这大半夜如此劳师动众,定是想将她困于府内,难不成苏庭邺已经查到了什么?! 苏庭邺身边的书童末竹匆匆赶来,见院中阵势,忙垂下头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后者下令命人看守锦瑟轩,不准苏蓁外出,随即匆忙离去。 柳姨娘阴阳怪气的调侃道,“大少爷,您未免也太不让人省心,日后可得睁大了眼,莫要再给府上添麻烦。” “有劳姨娘费心,您还是顾好自个儿吧。近日少出门,可别被那真正的凶手盯上,制成下一个美人盂。” “放肆!你竟敢诅咒于我?!” “姨娘既然怕死,那最好闭上嘴,无谓的口舌之争,未必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但招惹灾祸,想来是轻而易举!” 苏蓁对其态度一向如此,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柳姨娘气的浑身颤抖,愤怒拂袖而去。 燕惠然轻拍她的手,“蓁儿,柳姨娘她向来如此,你没必要跟她计较,若是传出去,怕对你名声有损。” “这京都城内,皆道孩儿顽劣不堪,若太过在意他人目光,岂不是很累?”见她还想多说,苏蓁率先开口,“好啦,娘,您回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也好,可你千万不能再偷溜出府了!” “好,都听您的。” 在苏蓁半推半搡间,将燕惠然送出了锦瑟轩。 她环顾院中守卫,长吁一口气回了房中,末昇紧随其后。 卧房内,苏蓁来回踱步,眉头紧皱,可见其心中焦躁。 “今夜我们四人皆遇上了刺客,应该不是偶然。可他们仅是试探,却并未下杀手。也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是想寻人,还是寻物。” “你忧心的不止如此吧?”末昇一眼看破她另有心事。 “嗯,就在不久前,子晔用了一张我送给他辨识妖物的血灵符,我当时明明感知到一股磅礴的强大妖气,却又转瞬消失不见,就仿佛......啧,总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苏蓁也有些道不清,只觉得那股力量似曾相识。 她想起什么,接着吩咐道,“也不知子晔那边如何,你今夜去司尉府衙守着,若真有妖,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对了,另外派人去搜集有关徐家大大小小所有秘事,以防万一。” “好。” 苏蓁彻夜未眠,负手立于窗前,岿然不动。 夜间后来曾大雨倾盆,听的人心烦意乱,抬眸望着雨水从房檐滴落,心中数不清的谜团接踵而至,却不知从何查起。 天微微亮时,末沉端着铜盆步入屋内。见苏蓁这般,她没有多言,从柜中取出披风披在了苏蓁身上。 感受身上暖意,苏蓁回神,漫不经心的轻笑道,“这京都城内的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公子昨夜算了一卦?” 苏蓁摇头,“没有,只是种感觉罢了。” “刚才哥哥传回消息,喻世子昨夜已回侯府,被侯爷关了禁闭。唐公子被关进了大牢,至于那位姓杨的公子不肯走,御千户只好将他们二人一起关了起来。” “嗯,都尉府那边有何异动?可有查到什么?” “昨儿个夜里徐都尉已经前往司尉府衙收尸,他们兄弟二人自幼丧父,由母亲徐杨氏抚养长大。徐林名下有多家铺子,大多经营不善。为人品行不端,时常欺男霸女,声望极差。” 苏蓁点点头,“那徐泾呢?” “他的兄长徐泾明面上倒还好些,不过背地里也有不少肮脏事儿,还有他家那老夫人,将次子徐林放在了心尖上宠着。宁让老大挨饿,也舍不得让小儿子受半点苦楚。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奈何手心肉比手背厚。” 苏蓁摩挲着下巴问道,“这么厚此薄彼?可查清楚了,他们二人是亲生兄弟?” “是,且是一母同胞。对了,徐泾收尸后,并没有当即怒气冲冲杀进大牢让唐公子偿命,反而回府后约莫一炷香,才去了皇宫。”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10章 霁月坊花魁送信 “皇宫?他去找皇上了?也对,糖鱼父亲可是太尉,虽不是武官之首,却也不是区区一个新晋都尉能撼动。他家老夫人为了徐林之死,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即便是为了颜面,徐都尉也定会去找皇上讨个公道。” 看来苏庭邺昨夜匆忙离去,该是为了此事。 说起公道,苏蓁不禁想起当年那个身着孝服的素衣少年,他率领大军于城外而不入,逼皇上作出抉择。立下赫赫战功,却不求高官厚禄,冒死只为给父亲讨一个公道。 “公子,你说那个人的死会不会跟徐都尉有关啊?哎呀,应该不会吧!他们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人间不是常说虎毒尚不食子嘛...兄弟阋墙......应该不至于吧?!” 末沉坐在桌前,双手托腮自问自答。 “嘘...有人来了。” 苏蓁话音落下,院中的一名小厮快步来到了门外。 见苏蓁立于窗前,他行礼后唤道,“大少爷。” “何事?” “府外有一名女子想要见大少爷,但老爷有命,不准任何人同大少爷接触,于是那姑娘留下一封信就回去了。” “信呢?” “在这儿。” 那小厮从怀中取出一封未拆封过的信件,等末沉出去接过信后,她才接着问道,“那女子身上可有什么标识?或是留下什么话叫你代为转告?” 他仔细想了想,“回大少爷,没有。” “嗯,你先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小厮俯身抱拳,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末沉将信递给苏蓁,信封上画有几枝桃花。她放至鼻前轻嗅,熟悉的花香让她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公子,难不成你知这人是谁?” “霁月坊的新花魁,糜夭姑娘。” “糜夭?是月娘姐姐新收的小妖吗?” “她应该是人,身上并没有妖气。” 苏蓁将信拆开,娟秀字体映入眼帘,只是这信中之意,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娇媚佳人倚床前,奈何公子把家还。深闺镜前抹红妆,桃花扇下衣华裳。清酒醉人醉断肠,雨未停歇酒却凉。玉露霜华情人迷,朱唇玉臂待君尝。’ 苏蓁目瞪口呆,这真是糜夭所写? 太记仇了吧! 这信若是落在她爹手里,她怕是真得被关上十天半月禁闭! “公子,你...你昨晚跟......昨晚跟那个花魁......你们......你们......” 末沉小脸绯红,无论苏蓁如何唤她都不回应,似早已神游出九天之外。 苏蓁扶额,这丫头怕是疯了吧? 思及至此,直接抬手赏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末沉痛呼一声,捂着额头后退一步,“哇呜,公子,好痛诶!” “你脑袋瓜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是府里太闷,民间话本看的太多。还是跟喻子晔呆久了,你也不正常了?” 末昇呆住,这才想起她家公子是女子,不过她还真没见过有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像苏蓁这般彪悍。就连和喻子晔一起开红楼,也是为了欣赏美人儿,本想着闲来无事时寻点儿乐子,哪知老天爷恰好给他们送来了月娘...... 哥哥曾说过,此乃助长那二人不正之风! 她想着这几年来苏蓁闯的大大小小祸事,摸了摸后脑勺,情不自禁傻笑起来,露出的两颗小虎牙煞是可爱。 苏蓁最终决定闭嘴,收起信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衣服。 末沉回神后问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锦瑟轩,若是我娘过来,你想法子多拦会儿,我尽快回来。” “不行不行!你爹说了,你不能出去。” “昨夜回来前,我就一直心有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 “那你就更不能出去了,太傅大人好像一直不愿你插手朝廷和官场之事。” 连末沉都能看出来,她又何尝不知,虽不解,却也没有细问过。苏庭邺对燕惠然用情至深,名义上,她更是太傅府嫡长子。依她对苏庭邺的了解,他对皇帝一片忠心赤诚,名为太子太傅,却更趋向于保皇派。对朝臣谈不上热络,却也是一视同仁。 难不成他是觉得她不适合朝堂,愿她远离这些勾心斗角之争? 不可否认,苏庭邺对他们母女三人极好,近乎有求必应。纵使旁人吃味儿,他也从不理会,更遑论放在心上。 自行洗漱后,苏蓁将发丝用发带束起,换上她最为钟爱的月白色长袍。关好门窗,使用咒术将假人木偶放大藏在被窝里。在末沉喋喋不休的声音中,利用密道离开了太傅府。 末沉双手叉腰,在原地跺脚,不满的嘟起了樱唇。 她明明不擅长说谎,偏偏还每次都被丢下。夫人性情温和,却独具慧眼,虽说次次将她看穿,好在她也怕公子受到责罚,因此会时而包庇,帮她藏着掖着。 人族可真是复杂......看不懂啊看不懂。 苏蓁出了太傅府后,独自行走于大街小巷间,平日里令人垂涎欲滴的晨食清香,此刻却被她完全摒除在外。 她一向不喜遮遮掩掩,也没有戴面具或乔装易容,步伐轻稳,仔细倾听路人谈论昨夜之事。 除却末沉所说外,京都城内的舆论矛盾全部对准了唐吟琛三人,就连提前离去的苏蓁,亦被搅了进来。 四名官家嫡子为了红楼雅妓争风吃醋,更有人为此同都尉胞弟大打出手,最终还牵扯进命案。 更甚者传言,他们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近乎无恶不作,一时之间,四人声名狼藉。 至于徐林之死,更让人拍手叫好。 苏蓁闻言哭笑不得,那些老百姓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正义感蹭蹭直冒,巴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才好。 何为真相?他们所闻所见所信的即为真相! 在百姓眼中,只要坏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最好的。 来到临安侯府后门,等守卫走后,她直接翻墙而入,熟门熟路朝着喻子晔所在的院落走去。 一路前行,只见府内把守森严,看来临安候这次是铁了心要惩治喻子晔。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11章 世子爷卧床装病 喻子晔居住的院落名为东华轩,身为世子,但负责照料他的丫鬟小厮却极少。除了害怕他院里各处危险的机关,更多的则是因为他闯祸太多,时常连累下人被罚。 东华轩墙壁由朱红色砖石砌成,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耀反射下,显得格外刺目。若从正门而入可见参天古树,清池池水环绕。微风拂过湖面,起起伏伏中映出苍翠树木倒影。 越过抄手回廊,是供世子居住的厢房。右侧有一处角楼,约莫三层高,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大多由喻子晔制成,花样众多,威力强大。而苏蓁专门制作了符咒,为其赋予了‘灵魂’。 这些武器,不仅能杀人,还能伤妖。 对他们而言,这是心血无疑,可对于外人,尤其是皇室及军队,却是价值连城。 喻子晔总想着上战场杀敌,一展风采。 但临安候夫妇却不愿他实力外露,当年的战神萧漠翰便是前车之鉴。如今战火连天,太过强大,会引来他人嫉妒,招来祸害。可太弱,又无法保全自身。而喻子晔如若熄了从军上战场的心思,则是刚刚好...... 苏蓁从内墙跃下,避开喻子晔布下的重重机关,顺利来到了他的房门前。 这里遍布重重守卫,苏蓁在暗处学了几声鸟叫,不消片刻,磬玄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磬玄拱手恭敬道,“苏公子。” 苏蓁朝他身后探头,疑惑道,“你家世子呢?” “这......”磬玄面色为难,似难以启齿。 “怎么了?” “苏公子,实不相瞒,世子爷今日怕是不能同您出去。” “为何?” “世子爷说......他病了。” “啊?!什么情况?” “他...他......世子他今早起来翻了个身,不小心把腰给闪了。想站起来缓缓,没想到在床上又把脚给崴了。” 苏蓁哭笑不得,“那最后呢?” “最后世子头先着地,摔在了地上,今日恐怕出不了门了。” 话落,磬玄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在同我逗乐子?这是他说的还是你编的?” 看着磬玄神情似生无可恋,苏蓁直接抬脚朝打算进去。 “等等!公子您不能进去。” “理由?” “世子不想见您。” “不可能。” “真的!” 苏蓁使用暗劲儿,在不伤到磬玄的前提下将他推开,快步走到卧房位置破窗而入。 院中侍卫纷纷涌来,磬玄十分无奈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众侍卫对视一眼退下。 房内,喻子晔正趴在床上把玩着一枚木质圆球,瞧见苏蓁后脑袋有些发懵,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随即快速扯过被子蒙在了头上。 赤凰被喻子晔养的极好,他用梧桐木料为它打造了一座支架小窝,所用装饰物就连府上管家的用度都比不得。 栖于窝中的赤凰用翅膀挠了挠脑袋,见苏蓁出现,欢快的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苏蓁肩上,她宠溺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目光转向喻子晔。 “这么怕我?你背着我做什么不敢见人的事儿了?” “我没事,你回去吧。”喻子晔闷闷的声音自被窝里传出。 她上前将他被子掀开,坐在床边上下打量,只见他身着白色中衣,臀部位置的布料有些泛红。 “哟,这是挨板子了啊?怪不得这么怂,还扯瞎话骗我。”苏蓁幸灾乐祸道。 “滚一边去!听说你也被关了禁闭,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哈哈哈!至少我爹可舍不得打我。” 苏蓁不恼反笑,毫不避讳,直接在他伤口上撒盐,喻子晔翻了个白眼儿。 “鬼知道老家伙那么狠,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下手这么重。” “啧啧,侯爷要是听见你这么称呼他,恐怕你又得受一顿毒打。” “少废话,你来不就是为了徐林的事嘛,不过这事儿我管不了。” “怎么说?” “御大哥好像跟唐吟琛本就有梁子,更何况那傻蛋敢在公堂上持刀威胁,虽说有杨焕之帮忙圆场子,不过我估计他们暂时是从司尉府衙出不来了。” 哇哩嘞!原来糖鱼这么嚣张?! 苏蓁阴恻恻的笑了两声,“哟呵,还御大哥呢?人家可从未给过你好脸色,你还真当他是你大舅哥?” “什么大舅哥,你别胡说八道。” “是我胡说还是你心虚?当年你的晚晚妹妹离开那夜,也不知是谁在房中哭的肝肠寸断,第二天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合着你是故意来挖苦我的?是不是手痒痒了?你想干架就直说!” 喻子晔握拳朝她砸去,却被她笑着侧头躲开。 “哎哟喂,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当然不是来嘲笑你的......” 喻子晔看着她唇角阴恻恻的笑容,头皮发麻。 “那你想干嘛?” “跟我走。” “上哪儿?” “查案子。” “苏攸宁!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现在可是身受重伤啊!”喻子晔幽怨的眼神转向赤凰,“还有你个小没良心的,枉我对你那么好,每次他一来你就把我忘后脑勺了。” 赤凰得意的冲他啾啾叫唤两声,它最初时不过是只雏鸟,略通人性,跟喻子晔接触久了,将他的品行学了个十成十,一人一鸟照样能将侯府搅的天翻地覆。 “行了,别瞎扯了,我送你的药受再重的伤也能救。你再装我真把你打残废,到时候真躺两三个月,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喻子晔别过头冷哼,翻身闭眸,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不作理会。 苏蓁眼神鄙视,自行从他衣柜中取出一件红色外袍丢在他身上,“赶紧的,我在外面等你。” “嗷呜,你伤着我了,我心好痛。” 喻子晔捂着心口处,本就是绝世之颜,偏偏他此刻一双黑眸中蒙上薄雾,惹人心怜。可苏蓁早已习惯他装可怜,偏偏还真不吃他这一套。 “是吗?那我把它挖出来,治好了再给你塞回去呗。” “天哪,苏攸宁!你好狠呐!” 喻子晔表情浮夸,单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指着她的手不停颤抖。 “少废话!” 苏蓁好笑的朝他腿上踹了一脚,后者又开始夸张的‘嗷嗷’直叫唤。 “苏攸宁,我可是堂堂临安侯府世子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苏蓁回头,上下打量他,皮笑肉不笑道,“面子?你有过吗?” 等她出去后,喻子晔同飞回来的赤凰大眼瞪小眼。最终认命的开始换药穿鞋,一番折腾后,随手拽起外袍朝外面走去。 唉,太惨了,在苏蓁面前,他这世子爷当的还真没什么威严啊! 赤凰从屋外飞回,‘啾啾’叫了两声,落到了他的肩上。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12章 昔日祸根今日品 苏蓁双手环胸倚靠在门框边,见他出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磬玄是临安候的人,这点毋庸置疑,见二人一鸟打算外出,立即上前阻拦。 “世子爷,您不能出府。” “这是我家,我说了算,给爷让开!” 磬玄不为所动,语气坚定,“不可,侯爷吩咐过,要您好好养伤,若是再出去闯祸,就把您送去乡下庄子关起来。” “我明年便要及冠了,他还总是放不下!反正你不让开也行,我把你打晕了也是一样的。” “世子” “好了,小晔子,别吓唬他了。”苏蓁笑道,“磬玄,相信你也听说了,我们四人如今名声尽毁,若是任由事情继续发酵,相信到时候连侯府和太傅府也会跟着受牵连。” “此事若真跟唐公子无关,侯爷和太傅大人定不会坐视不理。”磬玄表情凝重,语重心长道,“世子,侯爷和郡主所做决定,都是为了你好,绝不会害你。你们整日里任性胡闹,如今招来骂名,正可谓是昔日祸根今日品。世子,苏公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些话你们可能不爱听,却是磬玄发自肺腑之言。” 苏蓁轻拍他的肩膀,越过众侍卫朝前走去。 “子晔今生得你,是他之幸。” 喻子晔从未受过苦楚,他太想得到临安候重视,只能以另类的方式,欲先吸引其视线,再获认可。只可惜物极必反,临安候本意只想护其周全,父子二人这才生了间隙。 “磬玄,我知道我父亲对你有知遇之恩,但你现在是我的人,唐吟琛亦是我的朋友,他有难,我会帮。你若被欺负,我亦会替你出头。即使你们都不喜欢阿宁,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喻子晔此言,实则是受杨焕之影响,他在外人面前迂腐古板,却能在关键时刻,为时常拖他后腿的唐吟琛挺身而出。 所谓兄弟义气,不正是如此?! “世子,抱歉,是属下唐突了。” “不,你很好,只是你的衷心若是为了我父亲,那还是回去吧。” 二人翻墙原路出了侯府,喻子晔眼眶仍有些湿润。 街上人声鼎沸,贩夫走卒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苏蓁打了个哈欠,声音温浅,“子晔,可有后悔?” “嗯?” “无端遭受骂名,就连府上人也对你不信任,而这一切,皆因我而起。” “怎么说?难不成你要我同你保持距离?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二人目光交错,蓦地同时笑出了声。 喻子晔接着问道,“正值年少轻狂,若是行事瞻前顾后,岂非很累?” “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我真的将你拖累吗?” 苏蓁笑容一如既往洒脱,却只有她懂其中苦涩。 女扮男装...可是欺君大罪啊即便有瑾言郡主维护,恐难逃脱其罪。 “那你就对我好点儿,听说最近城南新开了一家卤肉铺子,里面有卤肉粥,卤肉面,卤肉拌饭,凉拌卤肉丝,爆炒卤肉片儿。对了,听说那里的点心卤肉酥才是一绝。” 这家伙他才是真的绝了! “真可怜,没想到你爹会虐待你,连肉都不给你吃。” “你也知我体质,荤腥多吃点儿就会胖。我娘近来看的紧,我吃素比较多。”喻子晔咧嘴一笑,“对了,你别忘了再给本世子贡献几坛桃花酿。” “这有什么,你自己去霁月坊喝呗,月娘又不拦你。” “我觉得你偷来的比较香。” 喻子晔冲她眨眨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可是三天两头溜进霁月坊偷酒。 苏蓁反唇相讥,“能吃又能喝,你是想变成饕餮吗?” 喻子晔还欲再多说几句,却恍然发觉这好像不是去司尉府衙的路。 “咦?我们不是去找唐吟琛吗?你走错路了吧。” “现在所有人统统把注意力转向那边,我们去了岂不是更引人口舌,更何况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去了宫中。” “那我们这是去诶?霁月坊?!” “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得走一趟。” “为什么?这光天化日逛红楼,对我们的名声岂非是更不利?” 苏蓁邪魅一笑,冲他眨眨眼,学着他的语气反问道,“呵,有美人儿相邀,不去岂不可惜?” “什么美人儿?” 苏蓁将那封信塞给喻子晔,他看过后眼神倏地变得暧昧。 “哟哟哟!不简单呐,你昨晚不是走了吗?她好端端的怎么会送信给你?嗯?!” 苏蓁避开他揶揄的眼神,“她偷了我的东西,迟早都要见,不过我们先要找的人是兮妍。” 喻子晔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是先前赠送唐吟琛玉扣的那名女子?我记得她擅长绘画,曾经一副画作曾拍卖出了天价。” “嗯。” 喻子晔在其耳畔低声问道,“她是人吗?” “是。”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依照徐林的死,定是仇杀无疑,我还以为是霁月坊的人做的。” “你就这么不信月娘眼光?” “那倒不是,但是那枚玉扣上,我真看见了一团黑气。而且我们昨夜” “什么黑气?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喻子晔眨眨眼,无辜道。 苏蓁脚下步伐加快,甚至动用了轻功,喻子晔摸了摸鼻头,匆忙跟上。 而街上百姓发现他们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纷纷对其指指点点,议论昨夜发生之事亦与二人有所牵扯。恨不得官府立即将他们抓起来就地正法,亦或有江湖侠客现身,为民除害。 朝堂上,此刻气氛更是颇有些微妙,一群纨绔子弟之间的争斗,竟能闹成如此局面。 新晋都尉徐泾立于大殿中央,皇帝商裕帧坐于龙椅之上,心中暗暗思忖该如何处理此事。 “皇上,微臣胞弟惨遭横祸,家母闻此噩耗后陷入昏迷,至今未曾清醒。恳求皇上为臣做主,将恶人绳之以法。” 徐泾刚毅端正的国字脸上,满目悲伤凄惶,声音哽咽。 左相季孟平出声道,“皇上,恕老臣直言。天下脚下出此凶杀案,可见凶手之嚣张,分明是挑衅皇上威严,若不严惩,怕难平民愤。” 商裕帧目光转向御长清,“御千户,听闻此事交由你处理,查的如何了?” 御长清从朝臣中走出,俯身恭敬回道,“启禀皇上,臣彻夜查探,目前所有线索皆指向了唐太尉之子唐吟琛。” 唐太尉已是天命之年,老来得子,府上人对唐吟琛自是捧上了天,不曾想如今竟出此祸事。虽万般无奈,却不得不出面为自己儿子辩解。 “皇上,吟琛向来嫉恶如仇,绝不会当街行凶,甚至做出如此恶毒之举。”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13章 金銮殿上辩清白 “太尉莫急,如今真相尚未明朗,若你家公子真和此案无关,朕定不会让旁人污蔑了他。” “皇上圣明!”唐太尉俯身作揖。 商裕帧接着问道,“御千户,唐吟琛如今身在何处?” “回禀皇上,唐公子同杨大学士之子正身处殿外。他二人形影不离,始终不愿分开,臣只好将他们一同带进宫来。” “传。” “传唐吟琛,杨焕之觐见。” 房总管尖锐拖长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回响。 殿外,已成为众矢之的的唐吟琛二人,正在优哉游哉的闲聊。 “竟有人这般陷害你,看来你也挺不招人待见。” 唐吟琛搔头,不满道,“大哥!那关我啥子事嘛!说不准是有人嫉妒我和你走得近,以为我死了就能嫁给你,成功上位。” 杨焕之心中一阵无力感涌现,揉了揉眉心,“待会儿进了殿内,你切勿乱言,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唐吟琛风轻云淡道,“放心,人又不是我杀的,皇上难不成还能硬把这屎盆子扣我头上?” 杨焕之急忙捂住他的嘴,“慎言!” “哎哟!”唐吟琛将他的手扒拉下来,“背锅就背锅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背多了大不了请厨子给你们做菜吃。” “真不知该夸你心宽还是无脑!” 唐吟琛正欲反驳,却听闻殿内传召,整理好着装,正色入内。 他虽性格莽撞,却也熟知宫中规矩,二人步履沉稳,低垂着头目不斜视。 待到殿前,掀起衣袍行叩拜之礼。 “臣子唐吟琛叩见皇上。” “臣子杨焕之叩见皇上。” 杨大学士站于朝臣之中,心中担忧不已, 商裕帧并未让二人平身,小臂搭在龙椅扶手上沉声问道,“唐吟琛,你可知罪?” “臣子无罪。”唐吟琛理直气壮答道。 “如今所有罪证皆指向你杀害徐林,你还有何话说?” “回禀皇上,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恶人也自有恶人磨。徐林惨死,大快人心,但此事绝非臣子所为。” 商裕帧顿时来了兴致,“你憎恶于他?” “是!徐林时常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丝毫不值得同情。” “纵使他作恶多端,自有洛祁律法惩治。” “皇上身处深宫之中,又哪闻民间恶事。”唐吟琛直言道。 “放肆!” 见皇上表情愠怒,杨焕之头痛不已,“皇上息怒,吟琛向来心直口快,并非故意顶撞。” 商裕帧眼睛微微眯起,“杨焕之,朕曾听大学士说你严于律己,为何却甘愿沦为纨绔?” “回禀皇上,臣子从未做出过分之举,谨遵礼法,他人以讹传讹,既毁坏臣子声誉,更是荧惑圣听。” “朕听说昨夜你一直同唐吟琛在一起?” “是!” “可还有他人在场?” 杨焕之动了动唇瓣,有些犹豫。 若说有,定然会将世子和苏家公子牵扯进来,可若说没有......岂非欺君之罪? “怎么不回话?可是在想着编瞎话蒙骗朕?” 杨大学士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给他使眼色,后者却置若罔闻。 “皇上,无论臣子昨夜与谁在一起,但吟琛绝不是杀人凶手。区区一枚玉扣,便想定他杀人重罪,着实可笑。” 御长清站在朝臣中,斜睨杨焕之一眼,心无波澜。 “哦?”商裕帧眉头上挑,“依你意思,是想说有人栽赃嫁祸?” “臣子不敢妄言,但我二人昨夜前往霁月坊,只是临时所想之举,而徐林前往闹事更是巧合。若吟琛真是凶手,必定提前备好一切,除了凶器外,还包括杀人后所换衣服,避免血迹沾染。既然他能想的如此周到,又岂会蠢笨到带着饰物杀人?更甚至大意丢失?” 徐泾怒火中烧,大声斥责道,“杨焕之!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早已串谋好杀害舍弟!” “徐都尉慎言,目前除了一枚玉扣外,并无其他罪证。你说吟琛为了红楼女子杀人泄愤,那在下也可觉得有人瞧不惯吟琛的行事作风故意陷害。亦或借徐林之死大作文章,借机上位,也不无可能!” 唐吟琛心中暗笑,谁说杨焕之迂腐,明明心细如尘才对。 “放肆!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儿公然挑拨!” “徐都尉,公道自在人心!没准儿令弟是做多了坏事,受到老天爷惩罚也说不定。” 商裕帧眸中盛满笑意,“杨焕之,你坚信唐吟琛没有杀人?” “是!臣子愿用人头担保!恳求皇上多给些时日查明真凶,若无法查出凶手,臣子愿和吟琛共同赴死!” 唐吟琛惊愕过后,抬起头凝眸直视着他,笑道,“纵使全天下人不信我咒我骂我又何妨?得此兄弟,也不枉今生走这一遭。老杨,平日里我道你古板,重繁文缛节,恪守规矩,却原来是我小看了你的正直和倔强。” “只因是你,我信你。”杨焕之唇角勾起,目光毫不闪躲。 无需多言,只因恰好是他,若是换成他人,他未必会收起原则拼命相助。 “他日若你与人抗衡,只要你目光所及,我唐吟琛必长剑相向!” 望着二人会心一笑,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御长清轻抿唇瓣,“皇上,杨公子先前所言有理,今日带他们二人入宫,也不过是被其刚硬打动,因此想在金銮殿上给其机会辩解。” 唐吟琛没想到御长清竟会帮他们进言,回头时眼神多了一分感动。 徐都尉见他们之间信任屏障牢不可破,愤然道,“杨公子,在你眼中,唐吟琛正义凛然,可他于民间却是劣迹斑斑!” “真相如何,皇上自有决断,徐都尉何必危言耸听?” “杀人,掉玉扣,遇刺客,被抓,入金銮殿。”唐吟琛大致概括这短短一夜间所发生的事,“徐都尉觉得这是我昨夜行程,可你就不觉得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你有心思同我们辩驳,还不若想想徐林到底招惹了多少仇家。纵使我再穷凶极恶,也没人想着让我死相那般凄惨啊。” 二人一唱一和极其扎心,朝臣中不禁有人笑出了声。 “唐吟琛!” 唐吟琛作势掏掏耳朵,讽刺道,“其实说来也可笑,今日入宫前,途中百姓道我们兄弟还有喻世子及苏家公子四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人言可畏啊,若都尉你能找出一人作证,这罪名我扛!可若没有......那我不得不怀疑,是你在民间大肆传播流言蜚语,要置我们于死地!” “你简直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污蔑朝臣,你该当何罪?!” “你仿佛在逗我?你们能陷害我,我却不能妄言猜测,这是何道理?” 杨焕之耿直,唐吟琛犀利,二人言语间将徐泾堵的无话可说。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14章 杯酒之交重千斤 听完他们争执,商裕帧沉思片刻,下了决断。 “御千户,朕将这个案子交于你全权处理,务必要将真凶捉拿归案。” “是!臣遵旨!” “唐吟琛尚未洗脱罪名,暂关司尉府衙大牢,案情查清前,暂不作处置。另,不得施与其刑罚逼供,违令者,斩!” “谢皇上!”唐吟琛二人叩首谢恩。 几名士兵进来,欲将他们带下去,唐吟琛拽住杨焕之的胳膊,低声道,“不用陪我,这次换我来等你搭救。” “好。” 唐吟琛望向唐太尉,“爹,孩儿不孝,等我回家再向您请罪!” “臭小子!净给我惹事,等你回来老子活剐了你!” “行!只要能回去,都听您的。” 唐吟琛将折扇塞进唐太尉怀里,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笑。冲御长清挑了挑眉头,大摇大摆出了金銮殿。 他背影看着威风凛凛,仿若不是被关进大牢,倒像是率领士兵各处巡查。 商裕帧望着下方满目不甘的徐泾,眸中精光闪过,“徐爱卿不必忧心,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谢皇上!” 徐泾敛眸,心底似被虫蚁啃食,烦躁和怒火蔓延,恐怕唯有将唐吟琛二人剥皮拆骨方能解恨。 太子商誉辰气势内敛,五官深邃而成熟,身着玄色四爪蜀锦蟒袍,腰身笔直,单手负后,静静听着他们争辩。 一直以来,他皆是碌碌无为的模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虽说杨焕之不肯供出苏蓁和喻子晔,但朝堂中谁人不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他们不过杯酒之交,却如此讲义气。 不过那两个小子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一天都不舍得消停。 苏蓁和喻子晔光明正大流连于市井之中,徒步而行,很快到达了霁月坊后门。 刚刚靠近,便瞧见一男子正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他身着棕色麻布衣,上面缝满了补丁,发丝如鸡窝,露出的皮肤带有污泥。可见其家境拮据,为人更是邋遢。 二人相互使了个颜色,分开朝着那人缓缓靠近。 他反应倒是挺快,一察觉动静立即诧异回望,就见有两个衣着华贵的人正朝着他走来,如临大敌撒腿就跑。 喻子晔凌空几个飞跃,直接拦住了对方去路,他正欲回头,却见苏蓁正双手环胸,笑意盈盈的盯着他,头顶上方更是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鸟儿来回盘旋。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怎么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是贼吧?”喻子晔打量他一番问道。 那人不作声,眼珠子四处乱瞟,像是在想法子脱身。 见他们好像会武功,他直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苏蓁冲了过去。 她满目鄙夷,抬腿踹向他的腹部,趁其弯腰时,单手扣住他的手腕,那人痛感袭遍全身,下意识松开右手,见匕首掉落,苏蓁不急不缓接住,再将他一脚踹开。 冷眼看他在地上捂着手腕和腹部哀嚎,苏蓁道,“子晔,我看不如把他交给官府吧,偷窃加行凶,这胆儿可不是一般的肥啊!” 喻子晔会心一笑,“好啊。” 那人一听见官府,顿时慌了神,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哀嚎道,“别啊!两位爷,我生下来就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娶妻,别看她长的不错,其实就是个瞎子,生个孩子还是个瘸子。好不容易找到远方表叔,他还失去了双臂。听完我的经历,我两抱头痛哭了三天三夜呐!两位,你们就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两人唇角抽搐,论起编瞎话,喻子晔瞬间觉得自愧不如。 “说!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他目光躲闪,欲言又止。 “不说?那算了,走吧,去官府。” “别介啊!咱有话好好说嘛!小的名唤松坤,其实我昨夜偷溜进了霁月坊,是想要去瞧瞧糜夭姑娘,天知道我们居然迷了路,不仅人没见到,还把我家祖传的宝贝给丢里面了!” “你们?!” 那人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和表叔只不过是想来找回宝贝而已,也算不上偷。” “他现在在何处?” “里面。”男子胆怯的指了指里面,“他已经进去了半个时辰,可现在还没出来。” 苏蓁看向四周,这里好像离徐林被杀害的地方不远啊,这人瞎话连篇,且鬼鬼祟祟,说不定从他嘴里能挖出什么线索。 “那行,我们带你进去找找。” “啊?!真的?” “嗯。” “哇!多谢两位恩人了!” 松坤喜笑颜开,忙抱拳作揖几次以示感谢。 霁月坊后门守卫自是认得苏蓁二人,视线在脏兮兮的松坤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放了他们进去。 “两位公子,你们时常来霁月坊吗?” 松坤眼睛到处乱瞟,对装饰所用的华贵物件儿心生垂涎,贪婪之色逐渐外露。 喻子晔朝后望了一眼,十分不满,小声道,“阿宁,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干嘛带他进来?要是闹出乱子,月娘又要让我们留下当苦力了。” “这世上能吓到你的,除了人心,该是阿飘才对,他一个大活人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不像你,能辨识妖物,真碰上的话,有可能死路一条。再者说,可不是所有妖,都像沉沉那样讨人喜欢!” “边儿上玩你泥巴去!沉沉是你叫的吗?” 喻子晔抡起袖子,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松坤在远处瞧见二人嘀嘀咕咕过后,开始拳打脚踢斗了起来,朝石柱后方躲了躲,阴笑两声打算逃跑。 不曾想,刚转头便对上了喻子晔不善的目光,吓得他后退一步,一个没站稳摔坐在地 “哟喂!吓我一跳!你刚不是在那边吗?走路怎么没声儿啊!”松坤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喻子晔冷声斥道,“你最好安分点,不然我保证让你横着出去!” “是是是!小的绝对不跑了!”松坤立即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谄媚笑道。 三人从后门而入,绕过假山花木,可见一大片湖泊,四角凉亭及柳树倒影于碧波之上,一道白玉石桥蜿蜒曲折,通往霁月坊中堂。 感受着徐徐凉风,遥望前方偌大的马场,众多身着劲装的少年郎正在策马奔腾。 苏蓁侧头望去,最前方的男子英气逼人,一袭黑衣如墨,左手勒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身子前倾。遥遥可见其五官轮廓刚硬,剑眉星目,面上无喜无悲,冷傲绝然的模样与周围的公子哥儿格格不入。 喻子晔顺着她的视线,眼睛眯起才看清那人模样,“他好像叫什么暄,是朝中一名武将,先前好像见过他一次。”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15章 风情万种美娇娘 松坤凑上前说道,“你们连他都不知道?薄意暄那小子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极其能隐忍。听说从未有人见他笑过,不善与人言谈,唯爱骑马练剑。” 苏蓁眉头轻锁,望着薄意暄的目光久久未收回。 “阿宁,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们走吧。” 远处的薄意暄倏地勒住缰绳,蓦然转身望向苏蓁等人的背影,眸光深处晦涩不明。 三人走了良久,才抵达霁月坊中堂,清脆悦耳的琵琶声传入耳中,如玉珠走盘,动人心弦。 松坤紧随二人身后,生怕慢了被坊内侍卫丢出去。 刚刚步入,只见三楼拐角处一道窈窕身影款款而来。 发丝绾成蝉鬓,鬓发薄如蝉翼,佩戴金钗玉簪。花状金步摇流苏尾端以紫色珠玉点缀,莲步轻移,微微颤动。眉如寒山远黛,媚眼如丝,似蕴含万般风情,鼻梁小巧,唇若丹霞。众人惊鸿一瞥,只见其浅笑间似淡尽天阙之美。 浅紫色襦裙裹身,外罩黑色对襟长纱,袖口和衣摆处勾勒出白色五瓣花。深紫色纱巾披帛上绣有零零散散的精致小莲花,一端固定于左侧胸带上,另一端从肩后缠绕而过,再旋回绕于右手臂弯间。 手执一柄纯白色绒毛羽扇,浅色木质扇柄处垂挂着一串琉璃珠,轻轻扇动,一阵阵香风扑鼻而来。 月娘鲜少现身,但每次出场定会惊艳众人,百看不厌。 此刻刚过辰时,坊内客人稀少,姑娘们大多在房中歇息。仅有少数人坐于看台听着琵琶嗑着瓜子,闲谈是非。 月娘轻摇羽扇,冲着苏蓁二人浅笑盈盈,“哟,这不是咱们的世子爷和苏大公子嘛,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还敢大白日的上我这儿来。” 场中客人哄笑道,“月娘,这旁人是非与咱们何干,来霁月坊可不就是为了寻乐子,那些凡夫父子,又岂会懂咱们?” “就是啊!话说回来,月娘,许久未见你,去哪儿逍遥了?昨夜可是糜夭姑娘初次上台,怎的不见你出来打个照面儿?” “来来来,喝一杯,这霁月坊酿出来的酒,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就算皇家的贡酒也是从这儿出,不可谓不辉煌啊!” “各位爷说笑了,霁月坊能如此红火,当然要多亏了各位爷来捧场。” 月娘娇嫩的红唇缓缓勾起,声音更是魅惑入骨,迈着莲步从楼上徐徐走下。侍女手捧托盘立在一旁,月娘拿起银质酒壶,轻轻摩挲湛蓝色宝石,酒水顺着倾斜的酒壶倒入杯中。 举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唇瓣带着莹莹光泽。 “再来再来!” 苏蓁出声道,“各位,你们酒照喝,账记在世子爷头上,不过这月娘嘛,我们怕是要借走一会儿。” “不行!钱爷有的是,但月娘可不是天天能见的!” 喻子晔拿胳膊肘撞了下她,嘲笑道,“又想拿我挡刀,可惜人家不买账呐!” “啧啧!那我们就不走了呗,反正咱哥儿俩如今声名狼藉,谁沾谁倒霉。月娘,你也不想我们继续留在这儿给你招惹晦气吧?话说,没准待会儿官府的人也来了。” “苏公子,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您这样不地道吧?” “地不地道,不还是你说了算嘛!”苏蓁冲她暧昧的眨眨眼。 “各位爷,你们先喝着,奴家待会儿再来。” 众人闻言又开始闹腾起哄,喻子晔懒得瞧她们演戏,翻了个白眼,率先朝着楼上走去。 月娘眼神在松坤身上稍有停留,冲着苏蓁勾了勾手指,“跟我来吧。” “多谢。” 等他们都上楼后,大堂内客人开始窃窃私语,“月娘手里可是握着京都最大的销金窟,怎么会跟苏家那个小子服软?那两人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儿吧?” “你也不瞧瞧你那长相,刀疤脸配络腮胡,既比不上人家俊美,又比不过太傅府有权势,月娘怎么可能瞧的上你啊!” “你奶奶个腿儿!等出了霁月坊,非让你们知道爷爷我的厉害。” “你就算再厉害,可人家也瞧不上啊!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说的没错,哈哈哈哈!” 松坤站在楼梯下来回打量,原来那二人是太傅府公子和临安侯府世子爷。 这可是结交他们的好机会啊! 他眼神发亮,摩搓手掌,急忙跟了上去。 上了楼后,路过一间房,听闻里面一阵吵吵嚷嚷,叫好声,惋惜声,甚至还有摇骰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梭哈!全压!” “开!开!开!哈哈哈!中了!给钱给钱!喂,老祝头,要不要再来一把?赢了的话钱分你一半!” “三七分,我七,你三!” “这......行!听你的!” 苏蓁目光霎时森冷,不着痕迹的转向月娘。 后者皱眉,抬手比划了一个手势,立即有几名侍卫上前将门踹开。 里面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抬头看向门外,惊艳过后,慌慌张张即刻将桌上的黄金和银票收起。有些人因恐惧双手颤抖,以至于银子撒了一地。 “月娘?!你最近不是不在霁月坊吗?” “少废话,坊内明文规矩不可行赌!来人,把他们的手打断扔出去!” “是!” “住手!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老子带人把你这破地儿拆了!” 喻子晔悄悄打量苏蓁,她脸色果然极其难看。 这只笑面狐狸平生最恨赌徒,此次让她撞上,这些人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眼见那些人快要挣脱,苏蓁藏于袖袍中的手快速凝气,比划出一道无形符咒。透明流光划过,所有侍卫力气瞬间增大,直接将其制服,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楼下客人们感觉浑身汗毛竖起,紧紧捂住了耳朵。 “天哪,这楼上是在杀猪吗?” “该不会有人犯了什么忌讳吧!可是好久没人挑衅霁月坊规矩了。” 二楼长廊中,月娘等人站在门外,命侍卫将他们的嘴用布条堵住丢出坊外。 苏蓁眼尖的注意到桌下似乎还躲藏着一个人,冷声道,“滚出来!” 松坤从后面好奇的探出头打量,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蜷缩在桌下瑟瑟发抖。瞧岁数应已是花甲之年,身形瘦弱,两鬓发丝霜白,脸颊凹陷,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狡猾的精光,抬眸时又恢复常态。 苏蓁看着他的面相,惊讶又好笑,这人......着实有点儿惨啊。 “表叔?你怎么在这儿?”松坤认出了那人,大惊道。 “阿坤!是你?你认识他们?还愣着干嘛?快点儿救救我啊!” “表叔你不是替我去找东西了吗?怎会出现在此处?” 第0116章 祝古生散尽家财 松坤忆起跟苏蓁他们相遇时随口所说的瞎话,恨不得将自己的乌鸦嘴打个稀巴烂,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回他们的双手估计真保不住了...... “能进霁月坊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我好不容易溜进来,就这么走了那多可惜啊!” 月娘扫了他一眼,疑惑道,“原来是你?!祝古生,你不是已经倾家荡产了吗?居然还混进了霁月坊,看来你是连仅剩的这条命也想搭进去。” 苏蓁曾听闻过这个人,赌王祝古生,也曾富可敌国,登高一呼,自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讨好。奈何一年前无故散尽家财,沦为了乞丐,以至妻离子散,露宿街头。 巨大反差,令祝古生成功化作注孤生,不仅孤单,还困苦。 造孽啊...... “你们先下去。”月娘凝声吩咐道。 “是!” 侍卫们抱拳离开,等他们进去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月娘,我表叔如今真的很惨,您就放了他吧,我保证他再也不会进霁月坊做这种事。”松坤跪在地上,指天立誓。 月娘坐于上首处,把玩着手上指甲,“他如今坏了我霁月坊的规矩,若是旁人都有样学样,岂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松坤焦急的摆摆手,哭丧着脸尴尬的赔笑道,“不会不会!只要我们不说,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您人美心善,哪用得着会同我们这些小人计较!” 苏蓁喻子晔使了个颜色,后者瞬间读懂她的意思,笑着对月娘说道,“月娘,你可莫要小瞧了乞丐,他们的用处也不小呢。” “哦?你们且说说看。” “朝廷的军队可以攻城掠池,镇守边关。可最强的,应该是存活于民间底层的乞丐。” “你想让他们控制流言蜚语,挽回你们丧失的声誉?”月娘配合他们反问道。 喻子晔唱白脸,苏蓁自然唱起了红脸。 她轻轻抚摸之前松坤手上夺来的匕首,锋利的寒光吓得祝古生缩了缩脖子,“不止如此,若能把所有乞丐凝聚在一起,引导流言将矛头全部对准都尉府,逼他们露出马脚,自然是再好不过。” 老祝头精明得很,哪会被他眼里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算计了去。 “你们也太高看老朽了,老朽哪有那么大本事。” “我暂不知你为何散尽家财,但是我却深谙赌徒心态,尤其你还是赌王,无论是声望,亦或钱财,绝不可能丢的一干二净。” 祝古生贱兮兮的笑道,“老朽从前所得的都是昧心钱,遭了报应才捡回这条命,如今以乞讨为生,确实身无分文。” “你的过往与我们无关,可你若答应为世子爷办事,不但你的双手能保住,日后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祝古生并未信她所说,就连朝廷都拿霁月坊没法子,区区一个侯府世子,真能说服月娘? “你不是爱赌吗?如今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可输的?无论你有没有将家产藏起来,我们不会过问,也不会逼你交出。” “你们就不怕老朽临阵倒戈?” 苏蓁皱眉,忽然闪身来到祝古生面前,强行掰开他的手,果不其然,有一团黑气浮现,变幻成骷髅模样顺着他的掌纹肆意游走。 “你应该是一年家中发生变故,若我没猜错,当时你身边厄运连连,这时有人告知你,是因你平日行径引来灾祸,除了破财消灾外别无他法。于是你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直至耗尽家财,方才重获新生,我说的可对?” 祝古生眼前一亮,使劲点了点头,“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不妨告诉你,其实你的灾祸乃是人为,有人对你下了咒术。” “什么?你是说真的?” “当然,不过那人或许是出于好意,想要让你主动济贫......等等!” 苏蓁正可劲儿忽悠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亮光。 喻子晔说话顿住,问道,“阿宁?怎么了?” “昨夜除了徐林外,是不是还死了一个女子?” “对!她被制成了美人盂。”想起她死时惨状,喻子晔仍心有余悸。 “可有查出她的身份?” “是一名寡妇,她住于城外万景村,夫家世代以打猎为生。” “那徐都尉在朝堂中属于哪一派?” “不好说,他看似中立,却比较偏向于勤王一脉。” 勤王?那就是余贵妃之子商奕辞喽。 据她所知,左相季孟平貌似对他极力拥护,应该属于死站边不回头的那种。 这一瞬,苏蓁终于明白为何苏庭邺和临安候不愿他们插手此事。 看来他们的确小看了那个徐林,背后势力还真是不可小觑。 喻子晔同样明白了这一点,“阿宁,你可是怀疑老祝头和徐林的案子有关?” 松坤急忙辩解道,“哎哎!你们可别瞎说啊,我表叔昨夜跟我在一起,他才不是杀人凶手呢!” “我觉得那女子的死,或许真跟徐林脱不了干系。刚刚老祝头的事,让我联想到杀害徐林的凶手应该跟唐吟琛一样,生性嫉恶如仇。不同之处是,他想打破规则,裁决律法无法裁决之人。” “那不就是你嘛!”喻子晔指着她脱口而出。 “别闹。”苏蓁将他的手拍开,“这黑锅唐吟琛不能背,他也背不起。” “你知道凶手的线索了?” 苏蓁低头浅笑,试图掩饰心中不安,“哪有那么神,天知道那凶手在哪儿窝着。我如今更在意昨夜刺客之事,也不知他们究竟在找什么?” “会不会是唐吟琛的扇子?” “怎么说?” “那把折扇名为浸霜,是他们的传家宝。” “不好说。”苏蓁目光深沉,片刻后眼前一亮,看向祝古生,“这样吧,老祝头,咱们做笔交易。我帮你化解咒术,但你不用帮我们洗脱污名,最好再将流言闹大一点,传的人尽皆知。” 不等老祝头回话,喻子晔毫不犹豫进行了反对。“你又想拿自己当诱饵?绝对不行!” “凶手若一直不出现,唐吟琛这个替死鬼当定了。更何况此事对霁月坊影响颇深,若不查清,受牵连的会更多。”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唐吟琛的玉扣恰好出现在那里?而且你的猜测,每一条他都相符。” 苏蓁眼神坚定,“他不会杀人。” “你跟他相处的时辰还没我长,情绪会蒙蔽你的双眼。” “我知道,但我相信,那个跟你一样拥有纯净目光的少年,绝不会罔顾律法,视人命如草芥。否则的话,他与徐林又有何异?” 喻子晔叹息一声,“罢了,随你吧。当年遇你时走的路便歪了,正好,我也懒得回头。” 苏蓁勾住他的肩膀,极其煞风景的笑道,“那你怎知你原来的路是正道?没准儿遇上我才是对的呢?” 还真是不禁夸,一如既往地厚颜无耻! 月娘望着他们相互调侃,眸光变得柔和。 第0117章 五弊三缺逆天运 “月娘,就当我们欠你一个人情,放了老祝头吧。” 月娘轻咬下唇,叹息一声,似故作为难,随即勉强应道。 “这...罢了......看在世子爷和苏公子是我霁月坊常客的份上,这事儿就算了。若有下次,可莫说月娘不讲情面。” “这是自然,多谢!”苏蓁忍俊不禁笑了。 祝古生颔首回应,他知晓这女人不好惹,当年他也曾对其动过心思意图拉拢,查其来历却一无所获。 “月娘,劳烦你派人将兮妍姑娘带来,我们有事寻她。” “好。” 待月娘离开后,祝古生松了一口气,“多谢二位相救。” “无须客气。” 祝古生望着苏蓁,眼神充满希冀,“这位公子,你可否帮老朽解除了这咒术?” “不能。” “什么?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命理有五弊三缺之说,三缺为命、财、权,而五弊则为鳏、寡、孤、独、残。恭喜你,近乎全犯!按理来说,对你下咒者身亡,你耗损十年寿命此咒可解。不过旁人是因窥探天机太多,顶多犯一两样,视为上天责罚,可你却是天生如此。应是你祖上因果孽债太多,全部落到了你的身上。” “......” 财和权不必说,他已然失去。 老而无妻,幼时父母双亡;如今年迈,更是无子嗣对他奉养。 祝古生望着自己刚刚差点失去的双手,心有余悸。 这可不就是身残?! “不过好在老天爷对你还算不薄,至少你的运很好,不然你也不会成为赌王,如此相互制衡。但你拥有的钱越多,平衡被打破,死的也就越快,再加上那人使用咒术......幸亏你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啊,恐怕你一年前就死了。” 祝古生和松坤目瞪口呆,听着苏蓁瞎掰扯,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 “公子,那老朽可还有救?” 见他们上钩,苏蓁唇角轻弯,转而又恢复如常,“因果命数极难更改,你此生注定孤苦无依,还会是个穷鬼。你爹娘许是早已看出你的命数,才会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如今散尽家财,妻离子散还算好。若你因贪欲而强行敛财,怕是迟早死于非命。甭管那人是出于好意亦或恶意,也算帮你消财保命了。” “苏公子,那我表叔他......” 苏蓁压低声音说道,“对了,劝你连称呼也改了,你时常借着他的遭遇卖惨装可怜,小心拿自个儿的命填了他的。” 松坤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祝古生见状气的抬腿踹了他一脚。 “小兔崽子!瞧你那怂样儿!” 喻子晔坐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苏蓁前面所说他不知真假,但对松坤的这句绝对是瞎吓唬。 “苏公子,你晓不晓得破解之法?” “知道又如何?我为何要帮你?”苏蓁拿起干净的茶杯,倒满茶水,径自喝了起来。 祝古生原本脊背佝偻,此刻勉强挺直了腰杆儿,捋了捋山羊须,神情无奈的咬紧牙关说道,“老朽愿为阁下效劳,绝不会生出反叛之心,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我不需要你给我卖命,刚刚已经说过,你要效忠的人是他!”苏蓁指向喻子晔,语气认真。 祝古生稍有犹豫,随即面向喻子晔,单膝跪地。 “老朽参见世子爷,日后定竭尽全力为您效力。” “免礼免礼,老人家,您先起来。” 喻子晔心生疑惑,不解苏蓁为何如此,却仍依照她的意思应下,总归苏蓁不会害他。 祝古生在松坤的搀扶下起身。 苏蓁接着说道,“老祝头儿,徐林命案你也知道,我近日无暇顾及你,等案子了结,自会去寻你。在此之前,劝你最好管住自己的手。若我发现你再做回老本行,就别怪我见死不救!” 她的声音冰冷,老祝头想起苏蓁进门前,脸上厌恶和不满丝毫不加掩饰,顿时心中了然。 “好好好!老朽谨记,一定会控制好自己!多谢苏公子了!诶,对了,其实......昨晚出事时我也在场。” 苏蓁眼中闪起亮光,“真的?你可否看见是谁杀了徐林?” “那倒没有,我只瞧见一团黑色雾气在巷口划过,消散后便出现了被制成美人盂的女子。稍过片刻后,我听见霁月坊后巷好像有人争吵,之后传来了一声惨叫。不过我去时徐林已经死了,那凶手手法干净利落,根本没有给徐林呼救的机会,将其舌头连根拔出后,再让他慢慢承受痛苦折磨直至身亡。唉...可真够残忍的!不过徐林那个坏东西也是罪有应得!” 喻子晔想起徐林的尸体,顿时背脊发凉,胃中泛酸。 苏蓁轻咳一声问道,“你当时还有没有瞧见其他人?” “有有有!我看见一个男子气冲冲走过去,他好像拿着一把折扇,我记得那扇子还挺奇特,在夜间散发着蓝色幽光,一看就是个好宝贝!” “是浸霜。”喻子晔毫不迟疑的说道。 “难不成唐吟琛真的去了?” 这时,月娘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冲着他们摇了摇头。 “怎么了?兮妍呢?”苏蓁问道。 “死了。” 松坤瞳孔放大,惋惜道,“不会吧!难道她也被制成了美人盂?” “那倒没有,她气息全无,身体冰凉,死亡应该有几个时辰了,我已经让人前往刑部报案。” “直接去司尉府吧,兮妍之前称身体抱恙,没有上堂作证,如今人死了,御长清不会就此罢手的。”苏蓁转眸对祝古生说道,“你们且先回去,莫要对人说出昨夜之事。” “那民间流言呢?” 收到苏蓁眼神示意,喻子晔从衣袖中取出一块血红色玉牌,巴掌大小,其形为狼,栩栩如生。材质晶莹剔透,暗金色光点顺着纹路流动。 “这是霁月令,待会儿拿着这块玉牌去城隍庙,会有人告知你们该如何做。” “霁月令?!”祝古生和松坤对视,震惊不已。 民间传闻,霁月坊背后势力强大,没想到真的同官府有牵扯,难怪能一直屹立不倒,且月娘还肯卖他们人情! 且原来背后竟是临安侯府! 苏蓁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如果你们管不好自己的嘴,我会让你们尝尝比徐林痛苦万倍的死法。” “是是是!” “公子放心,我们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 二人悻悻垂下头,讨好的笑道。 喻子晔打了个哈欠,“月娘,劳烦带我们去见见兮妍的尸体。” “好。”月娘轻轻颔首,转而看向祝古生,“老祝头,我刚才已吩咐过,会有人带你们去找昨夜丢失之物。” “那我们先行告辞。” 那二人侧目对视,忙不迭离开。 第0118章 引君入瓮为己用 祝古生叔侄出去后,月娘收起魅惑之色,眉头轻蹙,“世子,公子,霁月令一共五块,可调派洛祁王朝内所有妖,若那老祝头不靠谱,恐怕......” “没事,他不会乱来的。”喻子晔执起茶杯轻撮一口,淡笑道,“当一个人面临溺水绝境时,无论是谁赠予他浮木,他都一定会牢牢攥紧。” 苏蓁点头附和,“说得对,尤其是像他这种,历经站于山巅又坠落深渊的人,纵使对一切无所求,也绝不可能会放弃性命。而我们,将会是他翻盘报仇的唯一机会。对于赌徒来说,丧失一切后很难下定决心自杀,因为他们已经彻底将自己困在一座名为不甘的牢笼之中。” “看你刚才讲的那般认真,像煞有其事,难道都是真的?” 苏蓁‘扑哧’笑出声,“我只是根据他的面相瞎忽悠罢了,面对这种情形,且不说论及人的劣根性,我们只要给他一把刀,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冲杀过去,更何况我们还是在救他。” 喻子晔顿时眼前一亮,苏蓁居然打从一开始就在给老祝头下套儿,将人诱入提前备好的陷阱,再收为己用。 ...... 兮妍的尸身正如月娘之前所说,唯一异常之处便是她姣好的面容上未有任何伤口,或是死后该有的症状。与其说是被杀身亡,她倒像是陷入了沉睡。 在离开兮妍所居住的院落时,苏蓁无意间抬头仰望糜夭房间位置,恰好瞧见半敞开的窗边,掠过一道白色身影。 她环顾四周,却未发现尹深踪迹。询问过月娘,方才得知今日虽有命案发生,但想要接近糜夭的生客仍源源不断,根本辨识不出尹深是否来过。 ...... 二人同月娘道别,打算先行去见见唐吟琛。毕竟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他,若没有新的罪证出现,他将很难逃脱罪责,甭说洗白,估计连小命都难保得住。 出了霁月坊后,有几名身着官服的带刀衙役恰好同他们擦肩而过,为首之人目光在他们身上稍有停滞,朝着里面快步奔了进去。 苏蓁不经意间回眸,总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唐吟琛究竟得罪了何人?竟特意为他设下死局! “阿宁,你刚才所说什么五弊三缺到底是真还是假?” 喻子晔望着长街上人声鼎沸,心中却蓦然空落落的,出声唤回了苏蓁思绪。 “半真半假吧,他其实还有一甲子寿命,更何况他也没身残啊。” “啥?那你还说人家全犯?”喻子晔仍然不明就里。 “你没细听?我说的是几乎全犯!是他自己误会,以为命不久矣,才会向我们妥协。” “你还真是地窖里的柑橘!挺够阴险的啊!” 苏蓁不轻不重锤了他一拳,“其实你该感谢我帮你笼络人才,他命中注定三缺犯二,权势不可得,钱财不可聚,但你可以将他拉拢为坐上客卿。他为你效力,你只需保其平安,衣食无忧。” “啊?可我要他有何用啊?” 苏蓁笑笑不再多说,喻子晔命中注定会有一大劫,且与洛祁息息相关,她不得不帮其未雨绸缪。 喻子晔早已习惯她话说一半,随口问道,“对了,你帮他改命,那你不也会遭到天谴吗?” 她轻喃‘天谴’二字,蓦然间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似有丝丝电流划过,四肢发麻,五脏六腑如遭火焰灼烧。目光逐渐涣散,耳边响起诵经声,脑海中漂浮起金色梵文符号,全身上下承受着撕裂痛感。 “阿宁?!阿宁!” 模模糊糊间,苏蓁听见了喻子晔的呼喊声,她狠咬舌尖,刺痛感唤回了理智,眼神恢复清明。 望着喻子晔担忧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展露出笑颜,“别担心,我没事。” “你刚怎么了?吓死我了!” “我好像听见了一阵诵经声。”苏蓁神色迷茫,轻声喃喃道。 “啊?诵经?这大街上如此嘈杂,哪儿来的经声?” “算了,可能是错觉吧。总之祝古生那人你定要善用。他为天运之身,有人对他下咒术,便是想要借运。” 苏蓁言语模棱两可,并未完全道明。 若得祝古生,轻者富甲一方,甚者可得天下。说不定,此人可为喻子晔破劫,但福祸双依,他最终所得,也必定有所失...... 喻子晔并不知晓苏蓁所想,疑惑道,“借运?怎么借?” “提前逆转祝古生的命数,再借他的运为自己改势。” “那能还回去吗?” “你说呢?扪心自问,当你得了他的逆天运,还不会遭天谴,你会舍得还吗?” “应该会...吧......话说回来,那有借无还,不就是偷吗?” “差不多。” 喻子晔垂眸沉思,不解苏蓁为何要为他如此筹谋。 苏蓁望着路人对他们议论纷纷,眼神鄙夷厌恶。她释然一笑,跟愚民浪费口舌,过多解释和较劲儿,又有何意义? 待真相水落石出,那些骂声自会如烟云随风消散。 ...... 司尉府衙。 镇抚司衙门。 御长清和杨焕之本在一起商议凶案,听闻兮妍身亡,正欲前往一探究竟,却听闻临安候府世子同太傅府公子已然前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于府衙门前相互问礼后,那二人直接道明来意。 “御大哥,你如今大概也是一筹莫展,但我们或许能助你。” 杨焕之本忧心忡忡,此刻闻言转忧为喜道,“世子,你们可是寻到了线索?” “算是吧,不过要见到唐吟琛方可确认。” “那太好了!御千户,劳烦您通融一下。” “跟我来吧。”御长清对靳连吩咐道,“你且去霁月坊查探关于兮妍之事,容后再报。” “是!属下告退。” 待靳连走后,杨焕之抱拳谢道,“多谢御千户。” “不必。”御长清没走两步,又回头补了一句,“前些日子阴云连绵,故而大牢内地面潮湿,都小心些,莫要摔了。” “好。” “多谢千户大人提醒。” 喻子晔勾住他的肩膀好奇道,“他们两个之前不是水火不容吗?” “我也不知,可能御千户被吟琛打动了。” 苏蓁笑着摇摇头,“是吗?这平日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深仇大恨呢。” “其实大家都误会御千户了,他并非油盐不进,食古不化之人。实则深明大义,凡事设想周到。洛祁有此良臣,是为幸事。” 苏蓁望着御长清的背影,倏地想起八年前那个聪慧机敏,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喻子晔同她不过数面之缘,却情根深种,直至今日仍念念不忘。 记得他曾说过,御卿晚......与卿相识不晚,却终有缘无分。 第0119章 唐吟琛道明真相 镇抚司大牢位置隐蔽,亦有重兵看守,若无令牌,旁人决计无法入内。 众人步入大牢后不由自主捂住口鼻,这近乎不见天日的牢房内阴暗潮湿,气味浑浊难闻。角落中几盏油灯忽明忽暗,墙壁上偶可见干涸血迹。 大堂为提审犯人所用,摆放着数不清的刑具,花样繁杂,令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又毛骨悚然。 这些刑罚若是用在他们身上,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折腾。 负责轮班值守的几名狱吏见他们出现,立即起身相迎。 “属下参见世子爷,参见千户大人。” 苏蓁和杨焕之无一官半职在身,他们自然无须对其行礼。 “免礼。”喻子晔摆摆手。 “谢世子。” “你们都下去,看好,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狱吏们抱拳行礼,快步离开。 御长清带他们走向左侧拐角,顺着甬道兜兜转转,来到了关押唐吟琛的牢房前。 与他们所想截然不同,只见唐吟琛身着白色中衣,前胸处画着一个‘囚’字。于稻草铺就的席面上盘膝而坐,手上拿着一枚黄色果子正吃的津津有味,嘴里还哼着他们家乡的小曲儿。 ‘嘚儿隆咚飘一飘,嘚儿隆咚飘一飘,嘚儿飘嘚儿飘,嘚儿飘得儿飘飘飘咿嘚飘飘飘一飘~’ 苏蓁见状冲着喻子晔挤眉弄眼,“哎哟呵,这么惬意?看来咱们的唐大公子是打算在这儿久住咯?既然如此,世子,咱也不必费心了,回去歇着吧。” “依我看也是,糖鱼,你保重吧。” “诶?世子爷?!榛子!你们怎么来了?” 唐吟琛听闻他们声音,抬眸一瞧,瞬间笑的合不拢嘴。 “小爷我在这儿都快憋坏了!身上味道着实难闻,等出去后我一定要焚香沐浴一百遍!” “对自己这么狠?你当是烫猪皮呢?!” “唉!榛子,你可不知道我在这儿有多憋屈,除了老鼠和难吃的饭菜外什么都没有!还有外面那几个狱吏,不就陪我闲扯几句嘛!结果连午膳都没敢来给我送,害我饿到这会儿!” “怕是人家讲一句,你回一千句,怼的人家哑口无言,估计是个人都受不了你。”喻子晔毫不客气的调侃,扬起手上的食盒,“对了,这是我和阿宁从霁月坊带来的,你若不嫌弃可以吃点儿。” 下一刻,出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唐吟琛双眼放光,侧身从牢房栅栏里钻了出来。 径自从喻子晔手上接过食盒,放至矮桌上,掀开后脸上笑容更甚。 “世子爷,谢了,你们简直太懂我心思了,全都是我爱吃的。” 苏蓁指着牢门,震惊道,“御千户?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关犯人的吗?!” 这与她先前所想为何不太一样? 即使不是老鼠蟑螂满地爬,墙角蛛网饭菜馊,可这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御长清解释道,“此处牢房与其它不同,在内全凭自愿,若想逃便逃,但是若被抓住,直接判处死刑,再无辩解可能。” “真的假的?这么随意?” “自然是真。” 苏蓁尴尬干笑,对唐吟琛说道,“糖鱼,没想到我们昨夜还把酒言欢,如今你倒成了阶下囚。今日金銮殿上如何?皇上可有为难你们?” 唐吟琛随即添油加醋将朝堂上之事说了一番,且大肆夸赞杨焕之,全然不见平日里各种嫌弃。 “对了,我和老杨可没把你们牵连进来!如何?够义气吧?!” 喻子晔十分配合,比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唐吟琛,敬你是条汉子。” “低调低调!皇上又不是暴君,再说了,那个徐都尉手上兵权远不及我爹,区区一个都尉,皇上又不傻,哪可能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杀了。” 苏蓁试探的说道,“可是徐泾背后的人,也许是左相,而他扶持的人......可能是勤王。” “切,人家太子东宫位置固若金汤,纵使再不成才,那也是未来的储君,他们再有能耐还能造反不成?” 御长清扶额,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此听他们谈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糖鱼,我且问你,昨夜你同徐林打斗后,可还见过他?” 唐吟琛手上动作顿住,御长清和杨焕之亦是一愣,纷纷看向他。 “啊?我怎么可能会见过他!”唐吟琛拱了拱鼻子,眼神飘忽不定。 “若你不说实话,我们也无法帮你。” “不是...你让小爷我说什么实话?他的死真同我无关!” 喻子晔蹙眉,“吟琛,浸霜于暗处可否会冒出幽蓝光芒?” “这......”唐吟琛语气稍弱,“好像会吧。” “那就没错了,据我所知,你昨夜的确曾现身于徐林被杀之地。” 杨焕之恨铁不成钢的怒问道,“吟琛,你究竟隐瞒何事?为何不敢直言?” 唐吟琛将手上点心放下,语气焦躁,“哎哟,老杨,你让我怎么说嘛!” “当然直说啊!” 他心虚的搔了搔头,“好吧,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先前的确中意于兮妍姑娘,原本我们情投意合,我欲纳她进府,偏偏我娘看不上她的出身,嫌弃她是红楼女子。还趁我出府时,让我爹烧了那些女子赠我的物件儿。我怕他们二老找兮妍麻烦,这才熄了心思。昨夜带那枚玉扣,便是想还给她。” “你们可是约好在暮临街后巷相见?也就是徐林被人杀害的地方。”御长清问道。 “是。” “那后来发生了何事?” “徐林昨夜本就是为了兮妍而来,只是因为那个叫柒柒的臭丫头,我才与他大打出手。也不知他是怎么知晓我与兮妍约见之事,我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出现了。” “那你后来究竟有没有见过兮妍?” “没有。”唐吟琛摇摇头接着说道,“当时徐林满身酒气,对我肆意辱骂,难听至极,小爷我哪能忍?区区一个手下败将,跟他动手我都觉得脏!虽说当时我怒火中烧,却也只是将他踹到墙边便离开了。对了,可能就是那时玉扣掉了也说不定。” 他说完许久,却未有人回应,抬眸才发觉竟然其他人竟眼神怪异的看着他。 “你们怎么都不吭声?该不会还不信我吧?那个混蛋真不是我杀的!” “这些话你之前为何不说?”御长清质问道。 第0120章 宿命缠绕生共鸣 “第一,我的确没杀他。第二,玉扣掉了我如何得知?反正我所言皆是实话,不曾有半分掺假,你们爱信不信。” 杨焕之说道,“那照你所言,是有人在你走后有人杀了他,再趁机将罪名嫁祸给你。” 苏蓁垂眸,抚摸着下巴,“真凶嫁祸于否,尚在两可之间,无法定论。但是如今无论是动机,亦或罪证,皆条条指向你。” “榛子!他的死真跟我没关系!” “我懂你意思,你先不要激动,我们也是就事论事而已。”苏蓁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御千户,你可识得薄意暄?” “他为正六品禁军校尉,虽不及当年名动一时的惊鸿将军,却也是年少有为。” 苏蓁眸光幽深,每当她思考时,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会下意识打圈儿摩挲。 没想到皇帝拿回兵权后,虽将其瓜分于老将,如今却反而着重培养小辈。可是皇子间争执不断,朝中大臣大多结党营私......皇上难道就不忧心狼多肉少,那些小辈抵不住诱惑,或不堪重负。以至兵权无法收回,再引发新一轮祸事? 这种制衡,着实不牢靠。 莫非......他是想借那些热血少年郎的手,一步一步除去眼中钉稳住皇权? 苏蓁蓦地惊出一身冷汗,以天下兵权作为赌注,未免太过疯狂。不过一细想,这种可能又微乎其微,朝中势力盘根错杂,想肃清蛀虫,难如登天。 “榛子,你脸色何故那么难看?想到什么线索了?” 苏蓁勉强恢复笑颜,“没什么,如今兮妍已死,我们只能从玉扣下手,我和子晔也是为此而来。” “那不就是块普通的玉嘛!”唐吟琛瘪嘴,有些不以为然,“嗯?等等!你刚说什么?兮妍死了?!” 苏蓁点头,对御长清说道,“御千户,可否将玉扣借我一看?” 望着她真挚的目光,御长清陡然间觉得自己的确因道听途说,对他们偏见颇深。果然,若非亲眼所见,又岂能轻易评判他人品行。 那枚玉扣他一直贴身携带,从怀中取出布包,将其摊开,露出了那枚带血的碧色玉扣。 苏蓁将就着帕子拿起,透过烛光定睛细瞧,语气平静,“玉扣可驱邪避灾,若赠与心爱之人,可保平安。此玉看材质极佳,非寻常人所有,更遑论还沾染灵气。” “灵气?!”御长清迷惑不解。 “嗯,这块玉并未生灵,许是它曾接触过天材地宝,又或许是其分离而出。兮妍性情安分温良,我来时已查过,她的多数财物都捐赠于京都中穷苦百姓,自身所留钱财不多,并不足以买下它。看来要么是他人所赠,要么,就是她无意中捡到的。” 杨焕之细细思索,“京都城中,惜玉之人很多,但爱玉成痴者却屈指可数。” “你是说薄意暄?” “不是,是顾昀舒。” “那个传闻与太子有龙阳之...呃......我是说太子的那位知己?”苏蓁努力将心中燃起的小火苗掐灭,眼睛晶亮,努力想要收敛笑容,却压根儿无济于事。 “对。” “小晔子,走,我们去见见他。” 苏蓁笑的合不拢嘴,但是众人却觉得一阵恶寒。 “阿宁,淡定!” 喻子晔捂脸,苏蓁总是对民间传说和皇室秘闻兴致颇深,若是不顺藤摸瓜查个水落石出,恐夜里都会睡不着。 “不去接近真相,哪知真相如何。反正咱们也不懂玉,正好去讨教一番,再满足一下好奇心。” “是你,不是我们!可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喻子晔强调道。 “都一样!”苏蓁对唐吟琛说道,“糖鱼,好好在这儿呆着,等你出来后请我们去霄云馆大吃一斤。” “十斤都没问题!就怕你吃的太撑走不动道儿。” “没事,届时你派人送我们回家。”苏蓁倏地想起什么,转而问道,“御千户,你可有查出柒柒和徐林除昨夜之外,可还有其它过节?” “他们二人无论身份,亦或品行,皆南辕北辙,并无相识可能。” “她如今身在何处?” “同被关在牢中,尚未放出。” “徐林莫名其妙得知糖鱼和兮妍相约,绝非巧合,说不定是她通风报信。” “可她为何要故意陷害我?”唐吟琛咽了口唾沫。 苏蓁冷冷一笑,“或许在她眼里,你和徐林都不是好人,若都死了,不正好一箭双雕?兮妍昨日没有赴约,说不定那时就已经被人杀害。她可能发现了柒柒身上的什么秘密,结果牵连到了你,于是柒柒就想借徐林的手把你们一起杀了灭口。没想到徐林太废物,被人反杀,而她正好借此机会,把罪名推到你身上,让你顺理成章的顶罪。” “苏公子想法与杨公子一致,但未有真凭实据前,还是莫要乱言,污蔑他人。” “是否污蔑,您一查便知,那柒柒的事儿交给您了,我们去查探关于玉扣之事。” “禀告大人,侯府侍卫来了,声称要见世子爷。” 牢头儿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御长清看向喻子晔,他摆摆手,扯着苏蓁的袖子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不见,阿宁,我们走。” 牢头儿后退一步,给他们让道儿。 二人刚出了大牢,便见磬玄已在外等候。 喻子晔本想越过他,然而磬玄快一步抬手挡住他们去路。 他压住心中火气问道,“你来干嘛?” 听着喻子晔不耐烦的声音,磬玄垂首抱拳,举止谦卑。 “回世子,侯爷已下朝回府。”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属下同侯爷说您在房中歇息,您大可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喻子晔和苏蓁对视一眼,回头惊讶道,“你是说真的?” “是!” “你不拦我了?你不怕我爹责怪你?” “世子先前所说,属下细想过,已知错。但恕属下直言,听侯爷说此案背后势力牵涉甚广,您真的不能参与此案。” “我自有主张。” 喻子晔不愿再同他多说,径自离去,苏蓁尾随其后。 磬玄双拳握紧又松开,望着他们的目光饱含深意,快步跟上。 喻子晔二人知晓他跟着,也没再较劲儿。 右相府距离司尉府衙甚远,他们借了两匹马驰骋而去。 磬玄使用轻功,纵身飞跃于房顶之上,察觉到那二人欲前往右相府,心中担忧不已。 此时苏蓁并未意识到趟了这趟浑水,会造成何种局面。但直觉告诉她,若是置之不理,任由唐吟琛背负骂名赴死,她必定会抱憾终生。 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不知不觉间将他们捆绑束缚。 宿命缠绕生共鸣,使人长叹可奈何。 第0121章 一叶落知岁将暮 正午时分,赤日炎炎,流金砾石。 正华街上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此街巷中多数为官家宅院,最为显眼的则为正中央处。 宅子坐北朝南,占地极广,整体呈灰白二色,显沉稳气派。屋顶瓦片排列密如鱼鳞,一枝枝琼花自石质院墙上的海棠窗伸出,莹洁旖旎。 正门前方蹲着两尊石狮,数名士兵守卫,匾额上雕刻着‘右相府’三个大字。正门敞开,迈上五层石阶,一条青色砖路朝里延伸。八字影壁大气恢宏,壁身所刻画人物,应该是顾家先祖。 府内雕栏玉砌,曲折游廊。入弧形拱门后为外院,乃府上男丁居住之所。五步一院,十步一阁。过了西侧抄手回廊,可见垂花门,后为女子所住的内院。 两人未有拜帖,但守卫听闻喻子晔身份,立即得侍卫重视。 待人进去通报时,喻子晔侧身问道,“阿宁,你不是同太子哥哥私交甚好吗?怎会不识得顾家公子?” “别瞎说,我与太子不过数面之缘,且止于礼,未曾有过丝毫逾越,谈何深交?至于你们口中的东篱君,我从未见过。” “真的?” “骗你作甚。”苏蓁打量四周,小声道,“待会儿我以你的侍卫或者书童的身份进去。” “为何?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咳咳,我是怕言多必失,自毁形象。” “哈?我没听错吧?你以为你还有脸面吗?谁人不知苏家大公子无耻至极......嗷!” 喻子晔强忍住痛呼声,抬手将狠踩他鞋面的苏蓁推开,在原地蹦跶,缓解疼痛。 苏蓁皮笑肉不笑道,“谢世子爷夸赞。” 这时,右相府管家走出,俯身作揖,“老奴见过世子爷。” 喻子晔深吸一口气,忍住脚上痛感应道,“免礼。” 宋管家目光转向苏蓁,“世子爷,这位是?” “他是本世子的书童。”喻子晔咬牙切齿道。 宋管家目光如炬,打量苏蓁衣着,知其身份定然不简单,却也没多加盘问。 “那二位先里边儿请,老奴已派人去知会二公子。” “有劳管家。” “世子爷客气了。” 右相府内种植着许多琼花树,听闻此乃右相夫人的故乡之花。为顾宏容当年与她成亲时栽种,如今已有二十余载。 几人走在石子小道上,清香扑鼻,苏蓁伸出手,两枚浅白如玉的琼花花瓣坠落于手心。 一名侍卫倏地上前,在宋管家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脸色稍变,转瞬挂上客气又不失礼数的笑容,回头说道。 “世子爷,真是抱歉,二公子院里今日有客来访,不便相见。着实不好意思,请您见谅。” “客人?他该不会是在刻意避开我们?” 宋管家捋着山羊须笑道,“世子您说的哪里话,二公子据说多年未与故人相见,今日实属无奈。” “管家,劳烦您再通传一声,我家世子有要紧事想请教顾大人。” 顾昀舒如今不仅为官学学士,更是于翰林院中身居要职,听说日前正负责带人编纂修正史书。 “宋管家。” 这时,又有一名书童装扮的男子走来,行礼后抱歉道,“世子爷,我家公子请您移步知秋苑,他不方便出来相迎。” “无碍。” “二公子的贵客离去了?” “是的,公子让小的带世子爷前往。” “那好,你们去吧,小心照看,莫要怠慢。” “是,小的遵命。”安予俯身抬手,“世子爷,请。” 喻子晔不与苏蓁插科打诨时,行为举止自是无可挑剔,一展翩翩贵公子之态。 苏蓁垂首,落于喻子晔身后半步,亦步亦趋,尽量扮演好‘书童’角色。 ...... 知秋苑。 顾昀舒虽为右相庶子,却甚得其重视,吃穿用度同嫡子无异,因此没少遭他人嫉恨。 知秋苑内不同其他院落奢华,简单而质朴。树冠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尚未开花,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仿若一把绿绒巨伞,就连日光亦难以穿透。 一叶知秋,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 赤凰一直窝在喻子晔的肩上,遥遥望见那梧桐树,‘啾啾’叫唤了两声,伸展双翅朝着那边急速飞去。 待得入院后,他们发觉院中竟空无一人。 安予解释道,“公子喜清净,不愿有人叨扰,因此下人们收拾完后便会离开,不多做停留。” “原来如此。” 顾昀舒听闻外面声音,立即从房中走出,随手将挽起的袖子扯下。 “下官顾昀舒,见过喻世子。”他手指并拢,俯身作揖。 顾昀舒气质儒雅,身着天青色衣袍,通身书卷气浓郁。五官俊秀,气质温润,双眸湛蓝如通透冰玉,眸光温柔如江南春水。唇角洋溢着和悦浅笑,如一缕情丝入心间,意绵绵,夜难眠。 苏蓁打量着他,蓦然间顿悟,难怪此人能得太子赏识,引为知己。 那个表面平庸,却又暗中桑土绸缪的男子,他既能隐忍,又懂得广纳贤才,为己所用。待日后时机成熟,将能成为他的强大助力。 那人看似野心勃勃,可实则,却是温柔到了骨子里。 这世间懂他之人,寥寥无几,而顾昀舒,恐怕便是其中之一。 “顾大人免礼。” 顾昀舒望向苏蓁,“这位是?” “小人是世子爷的书童,名唤...南山。” “南山?”顾昀舒忍俊不禁,笑道,“里边请。” 喻子晔冲她挑眉,暗示其撒谎太过拙劣,后者耸耸肩,不以为意。 她不说,旁人能奈她何?纵使丢脸,也不是她的。 喻子晔注意到顾昀舒衣袖上的水渍,“顾大人,你这是......?” “下官近日公务繁忙,趁着得闲将书架擦洗了一番。” “没想到顾大人如此勤恳。” “世子过奖,只是下官所收藏古籍皆为残卷,易破损,若由旁人照料,自是放心不下。” “早就听闻顾大人阅览群书,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方才知传闻不如一见。” “世子爷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 苏蓁在一侧听着喻子晔对其大肆赞扬,心中一阵发笑。 这小晔子跟糖鱼相识不久,倒是将他的油嘴滑舌学了个十成十。 第0122章 采菊东篱见南山 入正堂后,安予奉上茶水,立于一旁默不作声。 “顾大人,其实本世子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事请教。” “世子爷请说。” 喻子晔将那枚带血的玉扣取出,放至桌上。 顾昀舒定睛细看,惊讶不已,“咦?” “顾大人认识?” “实不相瞒,这枚玉扣本为下官所有,不知为何会落在世子手上,还有这血迹又是何缘故?难不成......这是徐林被杀案中的那枚?” “顾大人确定这是你的?”喻子晔问道。 “对,只不过前些日子已经丢失,遍寻无果。” 喻子晔将前后缘由道出,顾昀舒仍旧不解,“但下官近来未曾将它带出府外,又岂会在霁月坊丢失,还被兮妍姑娘捡到?” “难不成顾大人是想说它自己长腿溜了出去?” 喻子晔本是无心之言,但脸上笑意却逐渐褪去,抬头望向苏蓁。 后者联想到喻子晔几人昨夜出了霁月坊后遇上刺客,突然觉得玉扣并非兮妍所捡,又或许是她偷的? 那她因何缘故,又被灭口呢? 顾昀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南山小兄弟,你可是有其它见解?” “敢问大人,这枚玉扣从何而来?” “此乃家母遗物。” “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了,玉忌血腥,公子日后还是少佩戴为妙。” 面对苏蓁试探,顾昀舒面不改色,“无妨,世子可否将它归还下官?” “这......恐怕有些困难,它如今已为证物,等案子一了,本世子定帮大人讨回来。” “也好。” “顾大人,此玉有灵性,不知大人家母又从何得来?”苏蓁追问道。 顾昀舒笑意不达眼底,随口答道,“祖传。” “是吗?据我观察,这块玉至少已有万年之久。” “没想到南山兄弟还懂玉石。” “小人目光短浅,自然不懂。只是我的这双眼睛,可探灵气,是否为宝物,一看便知。” “那可真是稀奇,没想到我手中有此宝物竟不自知。” “啧!还有更稀奇的呢!小人曾跟江湖术士学过面相,猜的准不准不敢说,却也能八九不离十,但小人却着实看不透顾大人。”苏蓁一口一个小人,十分谦卑。 二人目光交错,察觉到她眼中玩味,顾昀舒错开了视线。 “既然是江湖术士,自是不可全信。” “顾大人说的是!诶,对了,那位叫柒柒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唐太尉手握重权,此次那唐公子定不会有事,届时柒柒姑娘说不准可就要做了替罪羔羊。” 顾昀舒不急不缓的问着,“南山兄弟也认为唐吟琛有罪?” 苏蓁十分狗腿的凑上前,“是啊!您可不知道,我家世子昨夜可是差点被牵连。今日还特意去往司尉府衙探望,哪曾想他竟敢辱骂世子爷,我们这才想着通过这块玉扣定其罪。没想到竟先为它找到了原主,顾大人,这可真是缘分呐!” “原来如此,那照你所说,唐家公子岂非真如民间所言,罪恶滔天?” “也许真是如此呢!若他是好人,人家干嘛陷害他!” 喻子晔听着苏蓁极力抹黑唐吟琛,憋笑憋的唇瓣颤抖。 “可今日朝堂上,我也在场,他一身正气,嫉恶如仇,并不像坏人。” “是吗?那定是他隐藏太深,连你们也被欺骗了。” “没想到南山兄弟竟如此忠心耿耿,一直在为世子爷抱不平。” “这是自然。” 苏蓁眼角瞥向屋内,倏地看见后方露出一块黑色衣角。 “顾大人,您......” 苏蓁还欲多诈几句,顾昀舒率先出声,“世子爷,下官还有公务要忙,玉扣之事,下官知晓不多,但徐府应该还有线索,您若有心,不妨再去查查。” 这便是要下逐客令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多谢顾大人告知,改日请您吃酒。” “该下官请世子才是。” 喻子晔笑笑不应声,朝外走去。 “恭送世子爷。”御长清再次行礼相送。 苏蓁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屋内,才跟上喻子晔步子。 顾昀舒将其送出府外,匆匆返回知秋苑。 让安予退下后,凝声道,“出来吧。” 屋内之人走出,赫然正是昨夜对苏蓁出手相救的黑衣人。 “呵!取名南山?他倒是挺会迎合。”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顾昀舒坐回正位,轻轻啜了一口茶水问道,“既然回来了,为何不与苏蓁正面相见?” “时机未到。”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刚才故意在我面前说柒柒有可能会成为唐吟琛的替罪羔羊,还诋毁唐吟琛污蔑其名声试探于我,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他会不会是察觉到你身上的玉石灵气,起了疑心?” “不好说......罢了,不说他了,你打算何时回来?” “就在这几日,我已写了折子告知皇上。” “如此甚好。” 黑衣人想了想,仍放心不下,“你和誉辰小心行事,他们直接从太尉府下手,定是等不及了。” “纵使他们权势滔天,难不成还真敢罔顾王法,任意陷害,草菅人命?!” 他嗤笑出声,“你浸淫官场多年,整日同他们周旋,难不成还觉得那些人心存良善?” “那倒也不是,就觉得他们太过猖獗,若皇位落到勤王手上,怕是国之不保。” “徐林之死,徐家既正了家风,又给予太尉府一记重击,再顺便将你拖下水。如今更是污了侯府和太傅府,就连皇上也对其多了几分容忍,真是一石多鸟之策。” “如此说来,连你也觉得是勤王派人杀了徐林?” “不无可能,但也或许是徐泾为了讨好勤王而献计,若他真如此歹毒,苏蓁他们怕是真踢上了铁板。我不在这几日,若他们进退两难,劳烦你出手帮他们一把。” “好。” 萧楚泓眸中寒芒闪烁,缓缓摘下了面具。 那些人欠他的,纵使倾尽所有,也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喻子晔二人离了左相府后,手握缰绳行走在街上,苏蓁时不时朝后张望。 “阿宁,顾昀舒肯定有所隐瞒,即使不是凶手,也必定跟此案有牵扯。” “自然,不然他也不会急着让我们离开。”苏蓁抚摸着下巴,“不过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身上沾染的灵气,怎会比玉扣本身还重?” 第0123章 仗义出手引混战 “说不定他房间下方埋着一座玉矿,不然又岂会不让下人们进入。” “你想多了,那是因为他房里藏了人。” “藏人?不会是......”喻子晔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急忙闭上嘴在苏蓁耳旁轻声问道,“该不会真如你之前猜测,是太子哥哥吧?” 苏蓁尬笑,“人家管家都说了,是故人来访。” “那没准儿是他们瞎编的呢?” “应该不至于,那不是太子的气息。” “你狗鼻子吧?这都闻的出来?”喻子晔在她身上闻了闻,只有一股香气,“哇,好香!你怎的像个小姑娘,还涂抹香粉?!” “边儿上凉快去!你才抹香粉呢!”苏蓁将他脑袋推开,“太子所用的龙涎香为皇家贡品,不难辨认,可屋中人身上药味居多。” “药味?那不如我让磬玄盯着他们?” “不必了,顾昀舒应该不是凶手。” “又是看面相?” “猜的,顾昀舒既然让我们去查徐家,说不定那边真有秘密等着我们挖掘。先前我曾派了一批人以各种身份混进官家府邸中,除了一大堆隐秘之事外,还没有重要消息传出。” “他们如今都处于蛰伏期,像是在刻意忍耐。” “先等等看,我已经让末昇去搜集徐林的罪证,即使我们找不到真凶,最起码也先尽可能的帮糖鱼一把。徐林越脏,他的罪名就越轻。” 即便他们抓不到真凶,也可利用流言蜚语把唐吟琛强行洗白,逼迫朝廷恕其无罪。 “嗯。” 这时,几名在路边小摊儿买菜的妇人围成一圈儿,悄声嘀咕议论。 “唉,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这前些日子丢的那些孩子尚未找到,又连续发生几宗命案,官府找到了线索也不审理。” “不是不是!听说都闹上金銮殿了,不过皇上不相信那个人是凶手,让接着查。” “你们说的可是太尉家公子?听说他是为了争红楼女子,才一怒之下把人杀了。说好听点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好听了就是仗着自己父亲,藐视王法。像这种人,真的该死!” “嘘...小点儿声,我告诉你们,听我家那口子说,皇上是惧怕太尉手里的兵权。要真确认那唐吟琛是凶手,说不定太尉还会用兵权或者战功保自己儿子一命。毕竟他年纪大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就这么死了那得多可惜啊!” “一群膏粱子弟瞎胡闹出人命,让自己父亲收拾烂摊子,这种儿子可真是白眼儿狼。” “哟!这些话可不敢乱说呀!被官府的人听见是要杀头的!都散了吧!” 等那群妇人散去后,苏蓁和喻子晔对视一眼,后者皱眉,“刚刚她们好像说,有许多孩子丢了?” “对,子晔,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跟我们查的事情有关?” “我只是忽然想起,我爹前两日上朝回来,我偷偷听闻先前山洪爆发,山间露出了许多孩子的尸体,其中多数为婴孩。未免引起百姓恐慌,官府直接隐瞒了此事,不过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 不知为何,苏蓁眼皮狂跳,心中总有些不踏实,“那些孩子的尸体现在在何处?” “刑部停尸房。” “走,去看看。” “不去徐家了吗?” “我们现如今跟糖鱼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觉得徐家会让我们进去?还不如夜探他们家来的靠谱儿。” “那我们......” 后方倏地传来一阵吵闹声,打断了他们交谈。 “大爷!您就放过我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患病表叔要养!你打断我的腿,我要如何照料他们?”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啊! 苏蓁和喻子晔不约而同回过头,正是他们先前在霁月坊后巷见过的松坤。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正趴在地上,紧紧攥着一个大汉的裤脚苦苦哀求,除了旁观百姓外,还有一群手持大刀的壮汉围着他。 “呸!瞧你那德行,长的歪瓜裂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爷,这玉簪子真不是我偷的!真是我们家祖传的!” “放屁!少跟爷爷扯犊子,这分明就是你从我身上偷的!年纪轻轻干这些勾当,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教你的,别怕是有娘生没娘教吧?” 大汉看着手上玉簪,眼中贪婪之色显而易见,说罢又在松坤身上踹了几脚。 苏蓁双眸眯起,随即脸上挂起笑容走了过来。 “哟喂,我当是谁啊!松坤,这几个时辰前刚教训了你,你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苏公子?”松坤见到他们二人,仿若瞬间见到了救星,“苏公子,你们救救我!这个人诬陷我偷他们玉簪子!你们要信我!这分明就是我不久前在霁月坊寻回的!” “哈哈哈!你们听见没?还霁月坊?说瞎话都不过脑子!就你这穷酸样儿,还能进人家霁月坊?” 其他壮汉附和道,“就是啊!恐怕你刚到暮临街,就被人家丢出来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狗样儿,真晦气!” “看他脏兮兮的,我刚才好像还碰了他,该不会染上什么病吧?待会儿咱们可要去找大夫瞧瞧!臭小子,哥几个的看诊费你也出了吧!” “话说这两个人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生的唇红齿白,莫非是从哪家楚馆里出来的小倌儿?” 松坤双拳紧握,咬紧牙关,苏蓁没有理会那些人,对他沉声道,“站起来!” “苏公子!我......” “少废话!不争馒头争口气,宁在战场上战死,也不能对这些败类屈膝!” 望着苏蓁伸出来的手,松坤深吸一口气,正要握住,却见苏蓁收回了手。 他的心刚有些凉,却见苏蓁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厉声道,“自己站起来!” 松坤垂眸,手刚撑住地面想站起,那名大汉又狠狠踹向他的背部,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踹了起来,口中污言秽语嘲笑不断。 松坤勉强用手肘遮挡住面部,牙齿被咬的‘咯吱咯吱’响,勉强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苏蓁眼神陡然间变得异常凶狠,欲拔出腰间软剑,才想起来她的剑被昨夜那名黑衣人砍断。右手紧握成拳,直接朝着那大汉狂揍了几拳。 “好你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都给我上!把他们的胳膊都给爷卸下来!” 其他壮汉脸上笑容凝固,立即上前围攻起了苏蓁。 喻子晔见状,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在一旁旁观的百姓本以为苏蓁二人要吃亏,哪曾想竟如此给力,那群壮汉不消片刻便捂着浑身各处,倒在地上哀嚎。 “臭小子!你晓得爷爷是什么人吗?竟然敢对我们动手!是不是活腻味了!”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24章 笑面狐狸怒发威 苏蓁又上前狠狠甩了那大汉一巴掌,力道之大,令他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痛,喉头腥甜,血液顺着唇角流出。 “老子管你是谁!你当我的面儿打我的人?就别想全身而退!” “你们...你们” 苏蓁本就气儿不打一处来,见他还能说话,直接抬脚踩在了他的脸上,使劲碾了碾,“刚才你也是这么打他的对吧?记住了,老子叫苏蓁,以后出门在外,罩子最好放亮点儿,看见我们绕路走!有多远滚多远!” 百姓们见苏蓁比那群恶霸还要凶神恶煞的样儿,纷纷被吓退了几步。 “你是苏蓁?!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官家纨绔子弟!难不成你们官府的人,就可以当街殴打我们这些善良的无辜百姓?” 她的脚未从他脸上挪开,弯下腰,手臂支撑着膝盖,将重力全部压下,嗤笑道,“你无辜?你善良?就问一句,你要脸吗?还瞪我?不服?走啊,一起上公堂,正好我们前不久刚从司尉府衙出来,要不咱上那儿说理去。啧啧,近日刚下过雨,雨水渗了进去,那牢里遍地污泥,还招惹了不少虫子。到时候谁若是输了,正好去那牢里呆个十天半月,你说如何?嗯?!” 苏蓁尾音上扬,大汉明显从她眼中看出了杀气,但是输人不输阵 “你们官官相护!到时候他们肯定向着你!” 苏蓁将脚挪开,笑眯眯道,“哎哟,别这么说嘛,你不是说松坤偷了你的东西?公道若在你那儿,我们即便是有一百张嘴,那也是说不清啊!” 大汉感受着她视线带来的压迫感,眼中流露出几分畏惧,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口口水,挥了挥手,不甘的从地上爬起来。 “我们走!” “慢着!” “你还想做什么?”他恶狠狠的瞪着苏蓁。 “人滚!东西留下!” 大汉冷哼一声,刚想随手扔到地上,却听苏蓁说道,“这簪子碎成几段儿,我十倍还之,就看你骨头够不够硬喽!” 他赶紧将簪子塞进松坤怀里,灰溜溜的带人离开。 松坤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真是他先前所见的笑面狐狸?发起狠来比山间的大虫还可怕! “松坤,还需要我说第三遍吗?” 听到苏蓁冰冷的声音,松坤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别人比你横,你就要比他们还横!向他们那种人服软?讲道理?有用吗?” “可是我打不过他们” 苏蓁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火气更甚。 “子晔,我们走。” “好。” 见他们真要走,松坤急忙拉扯住喻子晔的袖子,“世子,苏公子是让我向官府求救吗?” 喻子晔无语,冲他失望的摇摇头,“回去吧,好好养伤。” “别,世子,我” “你连自己都厌弃,不敢直视,活成这般模样,你好可怜啊。” 喻子晔将他的手拨开,并不知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松坤心里造成了多大冲击。 “世子,今日您和苏公子两次救我和表叔于危难之中,我无以为报。这支簪子您就全当这是谢礼,请您务必收下。” 喻子晔看着他手上的簪子,材质的确不错,不过它应该是松坤最大的家底了,不然他又怎会冒险闯入霁月坊? “不必了,你好自为之吧。” 望着那二人骑马远去,松坤匆忙追上。 磬玄从人群中走出,回想起刚才一幕,心中莫名震撼。 却原来,真是他误会了苏家公子和世子爷。 这一路走来,他亲眼所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若真是无良子弟,又谈何同生死共患难? 有朝一日,他们定能扶摇直上,乘风而化龙! 正当此时,他突然瞧见一道黑色身影自人群中离去,但磬玄并未多想。 右相府。 萧楚泓离去后,顾昀舒欲入宫寻太子商议,不曾想刚出了院门,便瞧见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他的知秋苑而来。 “二弟。” 为首之人尚未近前,已热络对他的呼唤。 来人身材高挑,一袭雪青色衣袍衬的其肤色愈发显白,非要勉强论说,他与顾昀舒眉眼间仅有一分相似。但眸中戾气,倒给人一种面目可憎之感。 顾昀舒轻轻颔首,抱拳行礼,“大哥。” 顾文彧笑问道,“你这般行迹匆匆,是要前往何处?” “昀舒近来奉太子殿下之命修正史书,正要入宫禀报。” “为兄听闻临安侯府世子来了府上,可有此事?” “的确如此,不过世子爷已经离开。” “可世子爷是从司尉府衙出来的,他们二人为了唐吟琛之事竭力奔走,为何会来府上找你?” 听他质问语气,顾昀舒面色仍旧如常,“原来大哥特意来知秋苑,是要兴师问罪?” “你若无罪,又何惧之?三弟如今在皇家面前风光无限,可莫要自断后路。” “有劳大哥关心,世子爷来府上,不过是为了玉扣之事。” 顾文彧望向他腰间,顾昀舒一直随身携带的平安玉扣果然不见了。 “没想到,二弟竟也跟此事扯上关系。若真如此,为兄只怕会惶惶不可终日。” 顾昀舒讥讽反问道,“大哥莫非以为自扫门前雪,便可高枕无忧?更何况此事与昀舒无关,大哥若闲来无事,不如多上进些,也好让父亲高看。” “顾昀舒!你放肆!” 顾昀舒眉眼淡然,作揖后沿着石子小径朝府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你不过是个庶子,有何脸面在府上耀武扬威?!” 顾文彧带来的侍卫立即冲上前将顾昀舒团团围住,他们手持长棍,个个面色凶狠。 安予名为书童,却是右相派来守护顾昀舒安危,见状立即出声,“大公子,修正史书之事耽误不得,还请公子放行。” “呵!不过是他身边养的一条狗,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即便是狗,也讲衷心,若是耽误了正事,皇上怪罪下来,到时大公子也脱不了干系!” “你敢威胁本公子?来人!给我打!”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25章 满园琼花诉情意 眼见安予不打算还手,长棍即将落在他身上,顾昀舒下意识伸出手硬生生接住。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歪斜,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安予立即将他扶住,“公子?您可还好?” 顾昀舒眉头轻蹙,摆摆手,“无妨,不碍事。” 自从右相当年将他带回府上,自幼受尽侮辱打骂,无论任何缘由,皆可成为他们无事生非之借口。 “大哥自重!” 顾文彧双手背后,冷哼一声,“自重?你那个贱人娘亲当初在我爹娘成亲前夕爬上我爹的床,不然哪能有你这个野种!你还巴结上太子,骗得父亲重视,在朝中为你谋官不说,如今还欲攀上临安侯府!你野心可真是不小啊!” 顾昀舒心中暗道其愚不可及,并不恼怒,两指轻捋肩上发丝,淡然自若,挑眉道,“大哥若有此实力,岂不幸哉?但府中闹事,乃触犯家规,望大哥三思!” 他的语气沉稳,面对朝中众臣都能游刃有余,可他家中这位大哥,偏生还将他当成幼时可随意欺辱的稚子。 那些人被他冷厉的眼神吓到,随着顾昀舒朝前行去,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给他让开了路。 望着他逐渐远去,顾文彧磨了磨牙,十分不甘。 “公子,我们要不要去拦下他?”一人凑上前问道。 “滚!你们一个个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嘛!有本事去把他给咔嚓了,一解我心头之恨,没本事就别废话!” 那人干笑两声,搔了搔头,“公子呐,这小的哪有那胆子,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不过世子爷来府上,这倒是个好机会。” 望着他谄媚狡诈的笑容,顾文彧霎时动了心思。 “顾昀舒那小子向来谨慎,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他没有把柄,但是我们可以帮他加一笔呀!” “哦?说说看!” 小厮凑上前,在其耳边低语几句,不约而同奸笑了起来。 ...... 顾昀舒出了右相府后,安予担忧道,“公子,您何必如此隐忍,实在不行,小的去向相爷禀报。” “不必劳烦父亲,我无心权位,且娘亲早亡,争夺所谓的嫡子之位又有何意义?父亲对我不过是心存愧疚,只是他们却看不透罢了。” “依小的看,相爷对公子亲情颇深,只是无奈于夫人娘家势力,故而才数次妥协。” “亲情?”顾昀舒回望相府琼花树,笑意不明,“我怎觉得,这满园琼花,皆在诉说他心底情意?” 安予不解道,“情意?可相爷明明对夫人一向冷淡。” 顾昀舒不予作答,挺直脊背徒步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 “呼哧呼哧!” 松坤追了苏蓁和喻子晔五条街巷,终于喘着粗气赶了上来,展开双手拦在他们马前。 “苏公子!等等!” 苏蓁勒住缰绳,马仰天一声长鸣,待其两只前蹄落地,前后踏步站定,她才冷声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们,究竟有何事?” “苏公子,先前是我不对,太过懦弱。但是这枚玉簪,请你们务必收下!”他将玉簪捧过头顶,神情恳切。 “施恩不图报,今日即便是路遇旁人遭陷害,我们亦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你要知道,你所付出的所有,将来都会回赠于你。”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形形色色的百姓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一切声音蓦然间变得很轻,苏蓁二人从他眼中读出了悲伤。 “你怎么了?”喻子晔问道。 “其实小人是有事相求。” 他们不禁觉得好笑,这叔侄俩人莫非真把他们当成大善人? “行了,你且说说看。” “我好像忘了一个人,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也想不起他的相貌,就好似他从未出现过。只依稀记得,那段时日我孤零零的,仿若行尸走肉。多谢二位,让我再次体会到,原来这世间竟还有人在意我。” 他的语气很轻,略带嘲讽,闻者心酸。 苏蓁一眼看穿他在演戏,却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好配合的问道,“那你手上这枚簪子?” “并非祖传,我也不知从何而来。” 她突然察觉那枚玉簪有些似曾相识,纵身从马上跃下,从他手上拿过玉簪子细细揣摩,再抬眸望向喻子晔。 “阿宁,可是有何不妥?” 苏蓁将玉簪抬起,透过阳光折射,喻子晔注意到上面的纹路,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好眼熟啊!我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喻子晔蓦地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枚玉扣,果然,同那玉簪上纹路一模一样。 “阿宁,这......” 苏蓁望向四周,这附近恰好有家客栈,“走吧,进去谈。” “好!” 三人刚接近客栈,便有小二迎了上来,用肩上白巾擦了擦汗水,点头哈腰笑道,“哟,三位客官里边儿请!” 苏蓁取出一枚银锭抛过去,“小二哥,劳烦开一间清净点儿的客房,再备些酒水来。” 小二掂量下银锭重量,乐的眉开眼笑,“好嘞!三位楼上请!” 喻子晔将两匹马的缰绳递给他,“看好了。” “您放心!小的绝对连人带马给各位爷侍候周到了!” 小二注意到马蹄上的蹄铁,观其印记有些惊讶,竟还是官府的马! 入了客栈内小二开好的上房后,待酒水上来,苏蓁暗中设下一道结界,以防有人偷听。 把玩旋转着手上玉簪,不羁的笑容极易让人卸下心防。 “松坤,你既口口声声对我二人心怀感恩,又有所求,那何故对我们有所隐瞒?” “这...这......小人哪敢啊!” “你丢下自家表叔外出,难不成是为了怕死想要寻求庇佑?” “当然不是!” “慢着,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他真是你表叔?”苏蓁双眉轻挑,侧头疑问道。 “公子说的哪里话!血脉亲情难不成还能作假?” 松坤面部表情立刻紧绷起来,眼神躲闪,飘忽不定,右手握起来回摩擦,双腿下意识后倾。 苏蓁给杯中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口,“是吗?那将你家三代族谱背来听听呗,尤其是你跟老祝头的那段!” 松坤脸色涨红,“对不住,恕小人说不出来。” “为何?” “其实,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又如何得知他是你表叔?” 松坤双拳紧握,强忍住怒气,将往事道出。 “一年前,我被人追杀掉入河中,被村里几个村民救了上来,当时我忘却所有,唯独手上紧握着这枚玉簪。被他们送回家后,方才知晓我父母同样遭遇追杀,尸体悬挂于正院之中。” 听出他语调中恨意浓烈,喻子晔奇怪的问道,“那后来呢?” 第0126章 京都四‘恶’子 “后来我遇到一名性命垂危的女子,她自称是祝古生的远方表亲。我将她妥善安葬后,决定顶替她的身份名义,上京都寻亲,以求在祝府打秋风混日子。实在不行,打着亲戚名义,若能要些银子,我也能好过一段日子。” 苏蓁右手食指关节轻叩桌面,不急不缓的说道,“但你没想到,祝古生当时正面临厄运,而你不得已同他一起倒了大霉。然而,时至一年后,却得知他的精湛赌术非但不能给你带来钱财,甚至会丢掉性命,故而你决定舍弃了他。” 松坤本想再否认,但望着苏蓁那双似可洞悉一切的犀利眸子,如实应答,“是!我的确曾这么想过,我已经吃够了苦头,再也不想过回以前的苦日子!人各有志,我不想再寄人篱下,也不愿再受尽屈辱。但如今,我只想劳烦二位贵人,帮我找到杀害我双亲的凶手!我一直觉得,这枚簪子便是一切祸之根源!” “先前我说你可怜,如今倒觉得你可悲。”喻子晔冷笑道。 苏蓁并没有说出玉扣乃顾昀舒生母遗物,接着旁敲侧击的问道,“你后来可曾查过,他们是何人?” “皆是村中农户,籍贯并无异常。” 喻子晔闻言表情怪异的看向她,凑上前轻声问道,“你该不会怀疑他是顾相的私生子吧?” 苏蓁暗中狠踩他一脚,面上对松坤笑道,“好,这簪子我收下了,若有朝一日我能查出真相再交还与你。我跟世子爷还有要事,你先回去吧,若有线索我会派人去告知你。” “谢过二位!小人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不必了,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安心跟随你表叔。”苏蓁刻意咬重了最后二字。 “是是是!小人知错了!” 在松坤又千恩万谢后,终于心满意足离开了客栈。 待其走后,喻子晔看向她,“你一向最痛恨祝古生和松坤这种小人,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竟会善心大发?” “只是觉得他编的故事挺动人罢了。” 苏蓁倒满杯中酒,举杯同他磕碰,悠然一饮而尽。 “什么?故事?他在诓骗我们?!” “不然呢?你还当真了不成?难不成你忘记了,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是个善于撒谎的地痞混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性子能改,却也不会这么快。” “混账!你刚怎么不说,我非得去宰了他!” 苏蓁抬手扯住他的袖袍,淡定道,“莫急,他刚刚所说半真半假,不过他有一句话一定没撒谎。” “何话?” “祸之根源,定因这玉簪而起。” 他们将玉簪和玉扣并排放在桌上,苏蓁输入灵力,玉扣果然起了反应,光芒大盛,而玉簪却未有任何动静。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也许是赝品。” “啥?赝品?不会吧!”喻子晔拿起玉簪仔细打量,“本世子鉴宝无数,这簪子绝对是真的。” “我只是说赝品,又不曾说它是假玉,它或许是被封印了。今日我在霁月坊忽悠他们时,松坤的神情并不像作假,那借运之人定不是他。” “你就这般肯定?刚刚你还说他善于说谎行骗。” “你瞧他如今处境,若是成功借运,又岂会在街上被人欺辱至此却不还手?若说他演戏,我倒觉得没有必要。” 说罢,她撤去结界,径自朝外走去。 喻子晔匆忙间将桌上玉簪和玉扣收起,他并未察觉到两物相撞后,折射出微弱白光,转而又消失不见。 ...... 刑部。 近日来司尉府衙忙着追查连环美人盂命案,而刑部则是在不惊动百姓的情况下,暗中查探稚童及婴孩被杀弃尸案。 京都城内暗潮汹涌,一张紧密大网将所有人悉数笼罩其中,压抑到快要窒息。 越来越多的孩子失踪,事态逐渐失控,百姓们将刑部围堵的水泄不通,一定要让官府给个交代。 先前有不少人曾举着白色条幅跪了一地哭诉,但事与愿违,刑部除了一味敷衍,却未敢言明其下落。 喻子晔二人躲在人群后方,肩并肩站立。 “阿宁,我们不进去在这儿作甚?”他抬手遮挡住烈日阳光问道。 “等!” “等什么?” 话落尚未几息,末昇的身影出现至他们面前。 “末昇,查的如何了?” “公子,一切准备就绪,明日自会有大臣将徐林的条条罪状列举,写至奏折上递交宫中。” 接过末昇手上递来的数张笺纸,喻子晔上前一同查看。 “阿宁,你够毒啊,这也太离谱了!即便真救不了糖鱼,那也能恶心他们一番。” “这次是真的,皇上面前作假是死罪,毕竟可不是人人都有你那般显赫的身份,只要不是犯谋逆大罪,恐怕无人可将你定罪。” 喻子晔无视她调侃轻讽,惊讶道,“什么?那纸上所写不是你们瞎编的?!” “嗯。” 苏蓁负手而立,将那些笺纸一点一点收紧,握成团状。 来不及了,这种折子怕是到不了皇上手里,就会遭人拦截。 附耳对末昇说了几句,他表情逐渐凝重,颔首后快速离开了此地。 “子晔,走吧,留给我们的时辰不多了。” “好。” 刑部外,百姓们不断地将烂菜叶子臭鸡蛋朝着里面砸去,尽管官兵出面,仍无法制止。 二人对视过后,不约而同脚尖点地,越过层层百姓踏着轻功飞了进去。 人群中骚乱稍顿,有一名百姓指着他们惊讶道,“诶!快看!那两个人一人身着红袍,一人身着白衫,该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傲慢骄横喻世子和荒淫放荡太傅子吧?!” 他们四人如今恶名昭著,并称为‘京都四子’,人人得而诛之。 唐吟琛是飞扬跋扈唐疯子,而杨焕之则是助纣为虐杨瞎子。 “滚下去!不要妨碍我们讨公道!” “都不是好东西,给老子滚!” “在他们眼里,草民如草,想割多少割多少!” “你们这些天杀的狗官!老百姓养着你们,你们却置之不理,反而维护这些杀人凶手!” 下方百姓心中怒气横生,愈发多的菜叶子丢了上来。官兵们又哪会真的同失去理智的老百姓动手,顿时狼狈不堪。 第0127章 含霜履雪顾昀舒 磬玄见形势不对,银光闪过,刀剑出鞘。他飞身而起,落在了刑部大门前。左手背后,右手执剑,将他们护在身后,眼神锐利迫人。 “尔等暴民!休得放肆!” “你又是什么人?难不成也是那京都四恶子养的狗?” “诶,我可是听说,唐吟琛丢在发生命案之地的那枚玉扣,同那顾家二公子也有关系!” “你别瞎说!顾大人品行含霜履雪,高洁脱俗,绝不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先前那人接着诋毁道,“任凭你们如何夸赞,他也不过是外室所生,是个庶子罢了!” 苏蓁和喻子晔对视一眼,唐吟琛之事虽有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将事情闹大,引得朝廷重视,不会草率定罪结案。可谁知竟有人比他们还着急,甚至想把顾昀舒一起拖下水。 他们查到玉扣为顾昀舒所有,也不过才过了一炷香而已,这些平民百姓又怎会知晓? 苏蓁邪邪一笑,“子晔,看来我们这京都四子要演变成五子了。” 磬玄不知他们也有插手此事,心中忿然,将内力融入声音中,质问道,“你们这帮愚民口口声声说他们五人跟徐林命案有关,可有实证?” “民间口耳相传,又岂会作假!” “一群恶人胡编乱造,引导流言蜚语。一群傻子信以为真,自诩正义。” “你这走狗,竟然敢公然辱骂百姓?!” “原来你们也有自知之明,知晓我所骂何人。唐公子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杨公子恩怨分明,不为流言所动摇。世子爷和苏公子为兄弟两肋插刀,为了查清真相四处奔波。且不说他们从无错处,纵使他们再如何不堪,也比你们强上千百万倍。” 喻子晔心生涟漪,首次于心中认可这个被他父亲强塞到身边的护卫。 刑部侍郎见百姓哑然过后,又重新换来肆无忌惮的辱骂,急忙上前劝说。 “世子爷,苏公子,你们呀,就莫要再多事了。百姓们如今失去了理智,无论外人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他身材臃肿,眼睛如绿豆大小,说话时两撇上翘的小胡子会跟着颤抖。 这几个祸害怎会跑来他们刑部,可是还嫌不够乱? 苏蓁凝眸望着那些人,视线逐渐模糊,似置身于白色雾气之中,耳边隐约传来两人对话声,朦朦胧胧,有些听不真切...... ‘了尘,你曾道,此生忘名忘利亦忘情,缘起缘灭俱无求。可你渡了世间千万人,却未曾渡了你自己。你所坚守的正道,此刻同你背道而驰。你骨子里的悲天悯人,终会害了你的命!’ ‘阿弥陀佛,我佛允我渡世人,却未要我杀尽天下人。如今背道而驰,又怎知将来不会殊途同归。’ 苏蓁猛地睁开眼,心中被突然迸发的恨意和怒火完全充斥。 喻子晔不经意回眸,恰巧察觉她瞳色在快速发生转变。 他惊讶过后,不着痕迹的挡住了众人视线,轻拍其肩膀。 苏蓁恍然回神,“子晔,怎么了?” “你刚才好像又发作了。” 这些年来,苏蓁瞳孔时常发生变化,好在不会失去理智出手伤人。 苏蓁揉了揉眉心,刚刚好似想起什么,如今为何又变得模糊不清。 了尘究竟对她做了什么,那些零碎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蓁抱拳道,“侍郎大人,实不相瞒,我和世子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刑部侍郎眼前一亮,“真的?可是外面这些百姓闹成这样,下官尚需处理。” “你们将真相压下,才是适得其反,如今消息走漏,人心惶惶,倒不如将话挑明。” “可上头有命,令下官暗中彻查,不得引起民心慌乱。” 原来如此,至于会是谁插手此事,他们也不好多问。 “侍郎大人,依您所见,这事儿如今还瞒得住吗?” “这......” 一名衙役小跑而来,抱拳说道,“大人,尚书大人派人来说,此案移交司尉府衙,与徐林案并案同查。” “什么?司尉府衙?” 刑部侍郎不知该喜还是忧,这个烫手山芋,他着实不想接手。但刑部上下为此案不眠不休,耗费了不少心血。 苏蓁二人同样惊讶不已,看来御长清和杨焕之在柒柒身上应该是发现了重要线索。 “既然如此,那世子爷......” “慢着,大人,在下有状有告!” “咳咳!苏公子,您就别添乱了,这百姓的事儿还未.....” “您不是想找到凶手吗?那这案子您就得接着审!” 那衙役闻言,面色为难,“苏公子,此案既然已移交给司尉府衙......” 当吴侍郎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喻子晔已经抢先一步抬手将他们拦住,而苏蓁快速闪身,来到大门前拿起击鼓棒槌,狠狠敲在了鼓面之上。 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成功平息所有嘈杂之声。 “吴大人,我说了!我有状要告,有冤要鸣!今日我苏蓁所言所行,无关太傅府!不是为了百姓,也不是为了身陷冤狱的唐吟琛,而是为了你们口中所谓的正义和意难平!” “苏公子三思,你年少轻狂,不懂人情世故,切勿太莽撞了。”吴侍郎劝道。 “吴大人,看来你所知不少啊,让我来猜猜看,你会是谁的人?徐泾?还是......” 望着他额头冷汗直冒,苏蓁故意不再多言,引得人浮想联翩。 萧楚泓混在百姓中,望着刑部门前的白衣少年,淡漠而疏离的眸中浮现出笑意。 上兵者伐谋,诛人先诛心。 苏蓁此番孤注一掷,结局未知,却必定会断勤王臂膀,致其重伤。他想借徐林之事大做文章,重伤太子一脉。殊不知,这些小辈皆是硬骨头,不惧生死。 百姓们因苏蓁言行,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们明明方才还针锋相对,如今却又这副做派。 吴侍郎小心翼翼轻声问,“苏公子,不知你要状告何人?” “当朝从三品都尉将军,徐泾!”苏蓁一字一句道。 众人心中大骇,这苏家公子怕是疯了?! “敢问苏公子,徐将军所犯何事?” “于府中圈养**!再将貌美的女子制成美人盂!这罪...您说......大还是不大?!” 刑部门前霎时寂静,无一丝声响。 “**?美人盂?我没听错吧?”有人小声试探的问道。 “应该没有......在下刚刚好像也听到了。” “难不成我的孩子被...被......苍天呐!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们!” 百姓们从情绪激昂,破口大骂,再到如今彻底失控,到处是歇斯底里的痛哭哀嚎。他们眼睛里本就布满血丝,此刻更显凄楚。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28章 顺水推舟转矛头 吴侍郎抬起袖袍擦拭额上汗水,颤抖着声音提醒她,“苏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真假与否,您派人将徐都尉请来,我同他对峙一番,自然可分辨。” 百姓们立即起哄,“对!把徐泾带来跟苏蓁对峙!这事儿一定要论个清楚明白!” “我就知道,那徐林是个败类,他哥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他当年还是武科状元出身呢!没想到竟也是衣冠禽兽!” 苏蓁三言两语,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徐泾。真相未明前,有人可信口胡诌,他们自然也能乱泼污水。 既然注定要脏,那谁也甭想干净! 吴侍郎迫于无奈,挥了挥手,让人前往都尉府请徐泾来此。 “喻世子,苏公子,此案下官定会秉公严查,二位可先入内歇息。” 趁此时机,他悄悄同先前来通报的衙役递眼色,那人趁着百姓注意力转移,悄悄退下。 喻子晔欲开口阻拦,但苏蓁却冲他摇了摇头。 她倒想看看,徐泾背后之人究竟能否沉得住气! 喻子晔等人随后被安排在内衙稍作歇息,他摆摆手,屏退小厮,望向了苏蓁。 “御大哥不过五品官职,而徐泾却是从三品都尉,幸亏我们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步,只怕真要来不及。” 苏蓁翻看着手上册子,漫不经心道,“那幕后之人想要用流言逼死我们,既然如此,那我便顺水推舟,让他们作茧自缚。” “我自是不怕,可你此番即便能伤敌一千,却也会自损八百,将太傅府置之险地。” “本来我昨夜就该出府,我爹知你我交情,料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于是来了锦瑟轩想将我拦下。可朝廷如今满是蛀虫,若再不清除,只怕内里真会腐朽不堪。有朝一日,必定会因一点危难而摇摇欲坠。既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便由我来做。” “没想到你心中竟还有如此大义。”喻子晔感慨道。 “大义?我只是敬重萧漠翰元帅罢了,他和那三千武将忠魂用命换来的天下和朝廷,就这么完了,着实可惜。” “嘴硬!” 苏蓁笑而不语,天下大义和是非公道皆与她无关。 可每每思及此,她总觉得欠了那和尚什么。 这个天下,是他想守护的,她的命,亦是被他所救...... 欠太多,她怕还不上,良心不安。 可究竟......欠了什么呢?! “对了,阿宁,你说昨夜刺客会是何人指使?” 苏蓁眨眨眸子,收敛情绪,“据你先前描述,我们遇到的应该不是同一人派来的刺客。杀我那人只不过是试探,并不曾真的下杀手。而暮临街是极其繁华的地段儿,他们却提前藏匿于店铺中,明显是有备而来。” “你仍觉得他们是在寻物?除了浸霜,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不对!是顾昀舒的玉扣?!” 喻子晔恍然大悟,似有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在逐渐将其串连。 “此事容后再说,如今最要紧的是拖住那些人步子,给御千户他们争取机会查到更多的线索,为唐吟琛洗脱清白。若我所料不错,徐泾一定在想方设法要让唐吟琛背锅,置他于死地。” 官场不同于深宅斗争,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稍有不慎,极可能被诛灭九族。 喻子晔不屑的‘切’了一声,“他们顶多也就是黄鳝爬犁头,蚂蝗缠犁尖!狡猾些罢了!也值得你如此重视?” “可就是你口中的黄鳝和蚂蝗,环环相扣,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 苏蓁目光不经意落在册子一处,有些疑惑。又再次翻了几页,发现了多处异常。 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刑部衙役在外说道,“世子爷,苏公子,徐都尉已到,请二位移步公堂。” “好,这便来。”喻子晔应道。 他们整理好衣襟着装,随着那衙役朝外面走去。 此次为公审,百姓们亦可在外围观。 公堂上,吴侍郎正襟危坐,下方师爷坐于案前,文房四宝已备好。数名衙役排成两列立于公堂两侧,手握黑红两色‘杀威棒’,威风凛凛。公堂上方,写有‘明镜高悬’的牌匾,标榜着铁面无私,清正严明。 外人面前,终归身份有别。喻子晔坐于一旁听审,左手支撑着下巴,十分惬意。苏蓁则安静立于他身后,暂时未有多余举动。 外面百姓们满目悲怆,声音哽咽,有的甚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见徐泾率兵骑马而来,百姓们将先前没扔完的菜叶子朝着他们身上丢去。若是扔完了,便从地上捡起石头接着砸。 “你个天杀的!把我的孩子还来!” “畜生!你竟如此残暴!” “朝廷怕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这种人当官!” 那些官兵岂能容他们放肆,纷纷拔出刀,将拦路之人一一踹倒在地。 百姓们被其强势态度吓到,下意识后退数步。面对数不清的刀尖利刃,却又无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徐泾身着灰色战铠,手持宽剑。五官方正,剑眉斜飞入鬓,下巴处留着青色胡茬,眉眼间戾气让人望而生畏。他斜睨这些百姓一眼,纵身从马上跃下。 望着外面百姓逐渐安分,吴侍郎下意识扭了扭脖子,有些局促不安,清清嗓子,‘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升堂!” 师爷得到吴侍郎示意,大声道,“传都尉徐泾上堂!” 在所有人注目下,他大步流星步入公堂,吴侍郎察觉到他眼中寒意,不由自主吞咽几下口水。 “末将徐泾见过喻世子,吴大人。” 徐泾极其敷衍的俯身作揖,不等喻子晔应声,径自起身。 苏蓁心中暗暗发笑,她家这世子爷向来傲娇,且心眼儿极小。徐泾身处公堂,却还不知收敛,真不知该笑他太过目中无人,还是该同情他不久后要面临的处境。 徐泾下巴略微扬起,冷声道,“吴大人,你几番派人前来,难道不知本将军近日有要事要忙?!” “这......”吴侍郎不由自主看向苏蓁。 苏蓁唇边笑容似笑非笑。“徐都尉,侍郎大人让你来,自然是有人要告都尉大人你的状喽!难不成是来请你喝甜汤?” “你说什么?”徐泾横了她一眼,心生杀意。 苏蓁缓缓抬眸,心态平稳,并不焦躁。 刑部侍郎可是正三品朝廷命官,没曾想却惧怕于从三品都尉。看来这徐泾背后之人,果真是左相季孟平。 他与苏庭邺一向不合,二人于朝堂上时常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正是因此,苏庭邺忧心季孟平对付她,因此昨夜才会及时出现,将她拦下。 不过此时应也瞒不住了,想必京都城中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苏蓁率性而为,不曾有任何征兆,徐泾自是无法预料防范。 “徐都尉,你耳朵怕是塞驴毛了?本公子今日要告你残害百姓!”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29章 徐家罪状满天飞 “苏蓁,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为死罪!你仗着背后有太傅府和喻世子撑腰,如此胆大妄为,便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徐泾双手抱拳越过头顶,语气虽带着对皇上的恭敬,眼神却直视向苏蓁,面对他的威压和胁迫感,她却是不屑一笑。 “徐都尉,咱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本公子可还赶着去将唐吟琛光明正大救出来,让他请我们吃酒,哪还有心思陪你在这儿瞎唠嗑。” 苏蓁话落拍了拍手,数名衙役立即前往停尸房中。 不消片刻,一卷又一卷的草席被送至刑部庭院之中,霎时臭气熏天。 这些孩子死亡已有几日,尽管官府用了特制药粉防止尸体腐烂,但尸斑仍蔓延至全身,异常可怖。 而那些婴孩......四周衙役望着那些五官尽毁的婴孩,不由自主别过头,有些于心不忍。 “那......那就是我们丢失的孩子吗?”一名农妇声音颤抖,因哭泣过多,她的双眼大不如前,时常视线模糊。此刻泪水夺眶而出,她仿佛察觉不到眼睛刺痛,只觉得天顷刻间崩塌了,“让我进去!我要去见我的孩子!” “让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吴侍郎早有先见之明,提前让官兵们守住刑部大门,以免百姓过激冲进来。 苏蓁从公堂上步入院中,掀开其中一卷草席,那孩子尚且是髫年之龄,眉眼稚嫩,却硬生生折在了那些畜生手里。 因死时曾遭受过残虐殴打,表情狰狞恐怖。伤口有十多处,致命伤在心口,为刀伤,约莫两寸长。 刚刚在内堂歇息时,她已看过仵作写好的验尸册子,这些孩子身上伤口大致相同。都曾遭受过极致凌辱和虐待,也有不少是因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百姓们看不清那孩子面容,但依稀可见身上伤口,顿时心生寒意,纷纷噤了声。 暮色四合,夕阳西斜,如血落日映照着天际。 刑部外积攒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初时不过是来凑热闹,可现如今,却纷纷红了眼。 不少丢失孩子的百姓,望着那一卷卷草席,眼前一阵发黑,纷纷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痛哭呐喊。 “求大老爷做主!世子爷!苏公子!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畜生!” “苏公子!先前是我们不对!您一定要帮我们将这个恶人绳之以法!” “徐泾!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简直罪该万死!” 吴侍郎望着局面逐渐失控,急忙道,“苏公子!” 苏蓁斜睨他一眼,在稚童身上凹陷之处轻轻按压,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这些孩子在死后,都被人取走了一根骨头。 随即将他的衣衫整理好,从怀中取出锦帕,动作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黑灰,起身遥望刑部大门外百姓。 “谣言止于智者,你们自以为手握正义权杖,殊不知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徐泾恶贯满盈,其弟徐林嚣张跋扈,肆意欺凌民女,再制成美人盂,其罪当诛!既然你们忌惮于他的官威,那这不要命的事儿,便由我苏蓁来做!” “谢苏公子为民请命!” “谢苏公子为民请命!”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道谢声,苏蓁叹气,百姓们向来如此,谁对他们好,他们便会对谁感恩戴德。 喻子晔拍了拍肩上赤凰的小脑袋,后者难得配合,朝着外面飞了出去。 片刻后,数不清的鸟儿于刑部上空聚集,它们口中衔着一张张巴掌大小的字条。在众人瞠目结舌中,纷纷扬扬飘落。 听着外面骂声更甚,徐泾踏出公堂,随手抓住几张笺纸,上面明确写着‘尚德三十一年三月初九,徐泾受贿珠宝一箱,价值两万两白银。’ ‘尚德三十三年六月初二,徐泾夫人王氏名下酒馆开张,暗中积攒藏匿大量硝石。’ ‘尚德三十五年二月廿八,徐林当街强抢民女曹莹,事后不堪受辱,自杀身亡。后曹莹家人寻上门,徐林好言劝退,却暗中放火烧死其一家十一口。’ ‘尚德三十二年五月十四,徐泾从狱中替换出数名江湖大盗,收为己用。于洛祁境内各处偷盗宝物,囤积大量财物。’ ‘尚德三十七年三月廿三,徐泾晋升都尉,后于民间征得数名门客,供养于府中,每月衣食住行堪比六品官吏,与其俸禄不对等,相差甚远。’ 徐泾面红耳赤,又重新看了几张,只觉怒火烧心,狠狠撕碎,抛掷空中...... 漫天纸屑中,苏蓁瘦削的身影傲然直立,眉头挑起,唇角嗜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众人仿佛忘却所有,瞬间看痴了。 此等绝世公子,怎会是那道德败坏之徒。 苏蓁蓦地回过头,恰好对上刑部大门外那双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清冽眸子。 萧楚泓心跳猛地一滞,蓦然间想起苏蓁为男子,稳住心神,不禁失笑,转身离去。 诶?刚刚那人......他的面具怎么好似昨夜救她的黑衣人! 苏蓁惊讶后回眸,再次望向吴侍郎,凝声道,“吴大人,这些罪状,够还是不够?这案子,您审......还是不审?!” 吴侍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底发虚,“审...当然要审!”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置之不理,不单单是他的官位要丢,怕是脑袋都保不住。 回到公堂后,苏蓁刻意嘲讽道,“徐都尉,死在你手中的那些冤死之人,他们一直以来可曾缠着你?你是否夜夜闻其哭声,不得安然入睡?” “苏蓁!!!” 苏蓁气定神闲,掏了掏耳朵,“本公子耳朵没聋,别跟我大声嚷嚷。” “光天化日,休得胡言乱语!你故意引导百姓,还弄这些破纸混淆视听......” “停!你不需要跟我废话,这些字条如今可是飞遍了大街小巷,说不准就连皇宫里也有。”苏蓁朝着他靠近几步,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毁我四人声誉,还强行将罪名硬套在了唐吟琛身上。” “你究竟想怎样?”徐泾咬牙切齿道。 “若我没猜错,你们应是想借此事做文章,名正言顺瓜分徐太尉手上的兵权。既然如此,那自然得......拿你的名声和命来还!”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0章 世子爷公堂立威 苏蓁的声音一字一句,刻在了徐泾心上。 他怒目圆睁,猛地拔出刀,架在了苏蓁脖颈右侧。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 她冷哼轻笑,眼神有些轻蔑和怜悯。 “我恶毒与否,您老人家就甭管了,这条条罪状,您还是先同吴大人解释清楚,再给皇上和百姓们一个交代吧。啧啧,这么多条人命,怕是把你五马分尸,也不够偿啊!” 吴侍郎没想到苏蓁二人有备而来,甚至能查出如此多的罪证,这实力未免过于恐怖。 “额...咳咳!徐都尉,这些字条上所写,不知你如何解释?” 徐泾已调整好心态,收回刀,坦然的望向公堂正上方正在尬笑的吴侍郎。 “所有罪证皆是无中生有,本将军一律不认!反倒是你们,应该把苏蓁这个混账东西抓起来!” “哟?这么硬气?都尉大人,您这是想倒打一耙啊!” 苏蓁就着喻子晔未用过的茶杯喝了口茶水,双手环胸倚靠着桌沿。 徐泾厉声数落道,“苏蓁其罪一,污蔑侮辱朝臣,目无王法。其罪二,引导无知百姓,造成恐慌。其罪三,编造不实罪证,直接触犯洛祁律例!你当处以极刑,以正朝纲!” 吴侍郎擦了擦额上冷汗,“苏公子,徐都尉说的没错,不知你可有证据印证?” “证据?”苏蓁耸耸肩,从地上捡起一张笺纸,一目数行扫过,“感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正是一半一半喽!再说了,这些字又不是我写的,你们问我作甚?难不成徐都尉以为,我让侍郎大人把你喊来,就是为了恶心膈应你?” 苏蓁一脸镇定,但其他人的心却是随着她的话起起落落。 “苏公子,徐都尉为朝中三品武将,你这般污蔑,确实......” “吴大人您说什么呢?”苏蓁眨眨眼,无辜道,“都说了,这些字条是天上的鸟儿送来的,与我何干?至于上面的罪名真假,那是皇上该考虑的事儿。本公子讲的很清楚,今日是为了美人盂和稚童案而来。” 吴侍郎聪明一世,此刻脑子却打了结,这苏家公子怎的如此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苏蓁,你认定那些孩子是我杀的,那你倒是说说看,他们死于何时何地?若你说不出,本将军定让你......” “如何?血溅公堂吗?原来都尉大人你这般嚣张啊?” 望着苏蓁自信的模样,徐泾惴惴不安,那些人的死确实跟他无关,苏蓁不可能找到证据! 至于天上的字条...... “末昇!” 苏蓁朝着外面高喝一声,末昇即刻带着一名老汉走了进来。 他一头灰白色发丝随意扎起,鬓角处散落着几缕发丝。身形骨瘦如柴,背脊佝偻,走路时一瘸一拐。一袭灰色衣衫被洗至发白,打了不少补丁,脚上布鞋磨损严重。 那老汉刚步入公堂,一眼瞧见徐泾身边的彪形大汉徐冲,顿时老泪纵横,气的浑身抖如筛糠。 “是...是是是......是他!就是他!畜牲!你还我孙儿!” 眼见徐冲恼羞成怒欲动手,末昇右手大拇指抵住剑柄下端,轻轻朝上一顶,银芒闪过,露出一截剑身。 但凡对方敢出手,他会立即反击。 徐泾眼睛眯起,转头看向徐冲,只见他急忙低垂着头退了一步。 徐泾立即反应过来,原来苏蓁冒着污蔑朝臣的罪名和风险,兜兜转转绕这么一大圈,根本不是为了告他!而是为了拖延时辰!给皇上和太子党那边有机会查探字条的真假! 虽说他的防范措施向来做的很好,但绝不能掉以轻心,被那些人钻了空子! 转头看向他另一名下属,后者立即悄悄退出了公堂前去查探。 苏蓁上前柔声道,“老人家,您别怕,慢慢说,吴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 老汉紧紧握住苏蓁的手腕,五道红色的指印显而易见,她却似毫无感觉。 尴尬的吴侍郎在上方干咳一声,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 “回大人,草民是城外万景村里的猎户王鹤,数日前有人强行掳走草民刚出生不久的孙儿及其娘亲,求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做主呐!” 他抬起发白的衣袖擦了擦眼泪,跪倒在地不住哽咽,瞧的人心酸不已。 “你可知那是何人?” 吴侍郎知晓此事定与徐家通不了干系,但又不得不问。 无论是左相,亦或太傅,他皆得罪不起,这无论偏向哪一方,估摸着对仕途都有影响啊! “就是他!”老汉指着徐冲,怒目横眉,若非末昇拽住他,怕是直接冲了过去。 “老家伙,你可想好了,确定那人是我吗?” 徐冲表情凶恶,磨了磨牙,声音冰寒,杀意隐隐涌现。 被怒气冲昏头的老汉,这才注意到那些身着戎装的官兵,蓦然噤了声,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冒头顶。 “老人家别怕,这里是刑部公堂,讲究的是王法!”苏蓁轻拍他肩膀安抚,另一只手指着一身红袍的喻子晔,“您看,那位是世子爷,有他在,没人敢对你怎样!” “世子?!”老汉愣住,随即松开苏蓁的手,双手扒地不断地磕头,“你们一定要为草民做主!一定要还我家孙儿和他娘一个公道啊!” 喻子晔叹息,“来人,给老人家搬把椅子来,事实如何,咱们慢慢说。” 吴侍郎有些犹豫,“世子,这怕是不合规矩?” “呵?规矩?!本世子在何处,何处便是规矩!” 望着他冷冽的眼神,吴侍郎喉结上下滚动,“这......那好吧,来人,赐座。” 这些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这可如何审啊?! 等衙役搬了把椅子来,喻子晔道,“老人家,你且坐下慢慢说吧。” “啊?!世子爷,这不妥吧?” “无碍,你且将当日之事细细说来。” 苏蓁半推半拽将他安置好,虽是同老汉对话,却挑衅的看向了徐泾。 老汉拭去脸上泪水,声音哽咽“三日前,草民家孙儿他娘去镇上卖兽皮,哪曾想竟被那个畜生瞧上。他们一路尾随来了我们家,恶言相向,还将我孙儿连同他娘一起掳走。奈何草民年纪大了不中用啊!不但没法儿阻止,就连腿也被那群畜生给敲断了!” 吴侍郎望向徐冲,“徐冲,王鹤所说可否属实?三日前你身在何处?” “吴大人,他们纯属诽谤!这几日来我从未出过京都城,又怎会同那寡妇有所牵扯?” 吴侍郎见缝插针问道,“你怎知那女子是名寡妇?” “徐都尉向来忧国忧民,听闻我家二老爷昨夜被杀的同时,亦听闻有名女子被杀,当夜便查清了她的身份。据传闻,那谢寡妇自身行为不端,人尽可夫。她的丈夫更是好吃懒做,明知患了心疾,仍耗尽家财只为饮酒,最终暴毙身亡。王鹤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悔不当初对其之纵容无度。” 老汉闻言气的直咳嗽,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1章 太子勤王起冲突 “你胡说!欣兰为了我们家,起早贪黑卖绣品和兽皮,你们这帮生,为了脱罪竟敢篡改真相!你们就不怕遭雷公惩罚吗?!” 徐冲嗤笑道,“老家伙,你可想仔细了。你既然说是我将她掳劫,折磨致死,那我又怎会将尸体抛至京都城最繁华的街上,闹得人尽皆知。再者说,明知你是人证,我又怎会留你活口?” 王鹤被噎的哑口无言,心中除了愤怒外,涌现更多的却是无力感。 徐冲步步紧逼继续说道,“除非......是你面临家徒四壁,又无人养老送终,于是想敲诈讹钱!” “你胡说!我才看不上你们那些臭钱!你这个恶贼,跟畜生有何异?!” 见他们吵的不可开交,吴侍郎问道,“苏公子,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见苏蓁不作声,徐泾冰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苏蓁,本将军胞弟尚未过头七,不愿再造杀孽,今日暂且放了你。若有下次,本将军绝不饶你性命!” 话虽如此,但他知晓老汉所言为真,那女子的死定跟徐冲和徐林脱不了干系。但苏蓁摆明了是想将这笔账顺便也算在他头上,绝不可再与之多作纠缠。 见他们欲离去,而老汉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苏蓁心中陡然间升起不平。 “都给我站住!案子没审完,谁准你们离开!” 苏蓁随手拔出一名衙役腰间佩刀,飞步上前,将刀架在了徐冲脖子上,红色血液成红线顺着刀刃滴落。 “徐冲!你再朝前走一步,我就在你脖子上剌一道口子,用你的血祭奠那些亡灵!你们嗜血残忍,贪赃枉法,你们不死!公道何在!” 不止公堂之内,就连刑部外也顿时鸦雀无声,仿若一切瞬间定格。 苏蓁态度嚣张,声音清亮,从头至尾态度都狂妄到不可一世。 吴侍郎心中暗道她不识好歹,非得当出头鸟。 “世子爷,您看......” 喻子晔心中啐了他一口,墙头草! 这吴侍郎若真是个不辨是非的糊涂官倒还好,但他却选择了明哲保身,不作为! 他还偏不想如这个狗官意! “吴大人,您未免也太没主见了!难不成刑部办案如此草率,跟人家司尉府衙,可真是没法儿比!无论谢寡妇为人如何,好歹是一条人命,而徐冲同样无法自证清白,幕后指使也尚未查出。如今,自然该将徐冲关进大牢待审!凭什么放他离开?!至于徐都尉......还需要本世子教吗?一张折子上达圣听,自有皇上决断!” “子晔,许久未见,你好大的威风啊!” 吵吵嚷嚷的刑部大门外,一名男子跨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身着宝蓝色衣服的侍卫。 为首之人生得一副刻薄之相,脸颊颧骨较高,一双狭长丹凤眼中满是戾气,鼻尖下垂似钩,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吴侍郎急忙起身相迎,下跪行礼,“下官参见勤王殿下。” “参见勤王殿下!” 众衙役跪了一地,就连徐泾等人也近前行礼,唯独苏蓁和喻子晔不为所动。 老汉也快被这场面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跪着,不敢抬头对视。 “草...草民拜见勤王殿下。” 商奕辞听闻徐泾出事便率人赶来,途中他已听闻苏蓁所作所为,甚至于将她今日行踪了然于心。 “你就是太傅府苏蓁?” 苏蓁放下手上的刀,背脊挺直,轻轻颔首,“是!苏蓁见过勤王!” “你见本王为何不跪?” 苏蓁心中很想道他不配...... “甭说殿下,便是皇上在此,我也不跪!” “来人,把这个狂妄之徒给本王抓起来!” 见他身后侍卫欲捉拿苏蓁,喻子晔立即潇洒起身将她护在身后。他们年龄相仿,苏蓁虽身材较高挑,却仍比喻子晔矮半个头。 商奕辞和喻子晔二人目光交错,皆不肯落了下风。 “本世子的人,除了我,谁也别想动!” 喻子晔向来散漫惯了,事事有侯府和苏蓁为他打点,但众人忘了......他不单单是临安侯府的世子爷,亦是拥有鸿鹄之志的喻子晔! 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全然消失无踪。气场全开,眸如寒星,一袭红衣犹如炽热火焰,可燃尽世间一切污浊。 “喻子晔!这公堂之上,岂是你胡闹之地!还不赶紧退下!” 赤凰不知何时飞了回来,落在喻子晔肩上冲着商奕辞‘啾啾’唤了两声。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浪掠过,下一瞬,商奕辞带来的侍卫外袍尽数被抓烂,撕成了一堆破布条。 “殿下!” 那些侍卫脸色极其难堪,刚刚他们只觉得一阵红色旋风闪过,其他毫无所觉。 商奕辞暗暗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废物!” 赤凰在苏蓁眼前不断飞旋,仰着小脑袋,像是在邀功。 她笑着取出一枚红色晶石,赤凰张开长喙将其衔住,飞回了喻子晔身边。 这好似是融晶?此类晶石存于火山附近,并无多大用处,但这白鸟并不是衔着玩儿,好像是...吃?! 商奕辞眼睛眯起,顿时对苏蓁起了杀心。 “苏蓁!你竟敢纵容这只畜生刺杀本王!” 苏蓁笑容愈发灿烂,但众人却觉得背后凉气直冒。 “勤王殿下,今日可不是你的主场,若你是来给某些人撑场子,那就请好好旁听。即便你是皇子,却也不能耽误人家审案。否则传出去,他人岂不觉得勤王心虚,故而怕了我?其实这都是小事,若传到皇上耳中,唉......” 苏蓁末了还叹口气,意味绵长。 商奕辞没料想她如此镇定,但徐泾一定不能落到他们手上!苏蓁就是个疯子!为了绊倒徐家,竟然敢当众污蔑陷害朝臣,甚至再任由这个趋势发展,徐泾即使真的与美人盂和稚童弃尸案无关,也会被徐冲给连累。 “徐都尉忠君爱国,岂能容你污蔑!今日,本王一定要将他带走!” 想一观后续,于是去而复返的萧楚泓站在司尉府衙外,望着被喻子晔护于身后的苏蓁,庆幸之余又很烦闷,可细细思索,又不知何故。 太子商誉辰和顾昀舒从东宫赶来,正想出面制止,哪曾想苏蓁又是语出惊人。 “殿下,您是瞎了吗?”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2章 徐冲被逼入绝境 吴侍郎如今自暴自弃,打算破罐子破摔,放弃观望,选择站边勤王。 “苏蓁胆大妄为,辱骂王爷,藐视公堂,来人,将他拿下!” “住手!” 太子自人群中走出,顾昀舒则落后其右侧半步。 正如百姓所言,顾昀舒于民间声望极高,光风霁月,含霜履雪。高雅绝尘之资,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而商誉辰不似传闻般平庸,碌碌无为。不谈其俊美绝伦的五官,单论其不经意流露出的压迫感和震慑力,商奕辞怕是远远不及千分之一。 他尚未入内,公堂中人已然收敛心神,又跪了一地。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都起吧。” “谢太子殿下!” 喻子晔一改之前强横态度,故意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凑到商誉辰身前,“太子哥哥!你快救救阿宁!勤王要杀了他!” 顾昀舒唇角轻抽,这世子爷还真是可盐又可甜。面对自己人时,可瞬间抛却骨子里的杀伐果决,装得了可怜撒得了娇。旁人耍手段靠谋略,但他却只需靠自身那张可颠倒众生的俊脸。 苏蓁更是奇葩,男女老幼......近乎通吃?! 他冲着勤王和喻子晔行礼后,对着苏蓁轻轻颔首,眼神玩味。 “南山兄弟。” 苏蓁尴尬的笑了,“顾大人好,先前冒昧了,在下苏蓁。” “无妨。” 商誉辰坐在原先吴侍郎的位置上,手上把玩着惊堂木,斜睨商奕辞一眼,“勤王,子晔所言是否为真?可有此事?” 喻子晔躲在商誉辰身后,侧头冲商奕辞翻白眼儿吐舌头,虽幼稚,但煞是可爱。 苏蓁在下方瞧着,唇角忍不住勾起。 “三哥,子晔和苏蓁大闹刑部,还撺掇无知百姓对徐都尉恶意陷害。若是不对其严惩,恐难以服众。” 商奕辞眸间泛起戾气,低沉的声音令人莫名胆寒。 苏蓁闻言心中腹诽:老子就是故意污蔑徐泾了怎么着?他要是没做坏事,又何须怕被人泼脏水? 商裕帧当年尚未登基前,犹是太子妃的宁氏曾生有一子,奈何不幸夭折。数年后商裕帧登基为帝,侧妃赵氏被抬为雅妃,她所生的二皇子于满月之日,遭毒杀而亡。 对于此事,皇上曾下令彻查,却没有找到凶手。自此,雅妃再不曾踏出过清华宫,常年伴青灯古佛,为逝去的孩儿祈愿。 此后没两年,三皇子商誉辰出生,直接被册封为太子。 勤王商奕辞生母余贵妃宠冠后宫多年,于后宫中横行无忌,近年来树敌颇多。奈何余贵妃兄长乃是当朝现任大将军余武德,商奕辞亦在朝堂中极力积攒人脉,左相便是其中之一,故而少有人敢与余贵妃为敌。 众人虽未言明,却心照不宣。 而太子一脉自从当年萧漠翰身亡后,受到了致命打击,再加上商誉辰并不出众,若非顶着太子名头,怕是绝无法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 皇后对其精心教导,奈何太子始终不成器,母子二人更是因此生了间隙。 皇上商裕帧年过半百,朝中明争暗斗愈发明显,而太子却仿若蒙尘珍珠,始终不曾绽放光辉...... 商誉辰对商奕辞而言,是笼罩其心头挥之不散的阴霾,是悬挂于他头顶上方的一把利剑,是他穷尽一切却未能超越的障碍。这些年来,太子的转变他皆看在眼中,他们也曾怀疑过皇后母子演戏,似在等待什么时机。 经年已过,疑虑消失,可如今一瞧,终忍不住露出了马脚。 可商誉辰此番自曝为谁?为了将他打倒?为了帮喻子晔? 亦或是......为了那个嚣张至极的苏蓁?! “勤王口口声声说苏蓁陷害徐泾,但你同样无凭无据,以免传出你不分青红皂白护短,坏了皇家声誉。” 太子摆明了要护着苏蓁,商奕辞索性坐下,“三哥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想来三哥定不介意臣弟一同听审。” 只是他对着徐泾却流露出几分危险意味,暗示他莫要说错话。 商誉辰懒得搭理,转而看向吴侍郎,“吴大人,你接着审吧。” “是!”吴侍郎立于一旁,颤抖着手再次拍响惊堂木,“苏公子,徐冲先前所言也有理,你无法证明谢寡妇是徐冲所杀。” “证据?大人你想要多少?” 徐冲心里蓦地有些没底,面上别过头冷哼一声。 苏蓁目光转向一旁的末昇,他对外吹了声口哨,立即有数名百姓意图冲进来,不同于先前为了孩子的百姓,他们皆是为了谢寡妇一案而来。 看衣着打扮,应是山间猎户,他们背上背着箭筒,手持弯弓。 苏蓁似笑非笑的看向商奕辞,后者挑起眉头,镇定自若。 “苏公子,他们是何人?”吴侍郎问道。 “大人不是要人证吗?这就是了。” “放他们进来!” 刑部外守卫放了为首的几人进来,本就拥挤的刑部外院,此刻更是人满为患。 “堂下何人?” “回大人,草民等皆为猎户,同王鹤一家相识多年,数日前曾有人闯入他们家......” 那名猎户随后所言与王鹤并无不同,近乎一致。 苏蓁心无波澜,眼睛时不时飘向刑部外。为了拖延,她让这些人此刻视线皆聚集于此处,但愿御长清真能找到线索,帮唐吟琛洗脱罪名。也希望皇上已经顺着那些字条,找齐了徐泾的罪证。 “既然如此,你们当时为何不阻止?”吴侍郎问道。 “大人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们还手持武器,草民们哪里能打得过呀!不过草民手里有一样物证,虽然先前起了私心,想将其藏为己用。可如今到了生死关头,良心实在不安哪!” 看着他浮夸的演技,苏蓁手背遮唇掩饰笑意。 “哦?是何物证?拿出来看看?” 那名猎户咬紧牙关,强忍不舍掏出一枚金色令牌。 徐泾一眼瞧出那是他的令牌,前方刻有一个‘令’字,而后方则是‘都尉’二字,那是御赐之物...... 而徐冲瞳孔猛缩,手摸进袖口仔细寻找,却空无一物。 都尉给他的令牌真的不见了! 他下意识指着苏蓁愤怒的吼道,“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偷的!” 苏蓁露出十分欠揍笑容,“徐冲啊,你脑子是不是裹浆糊了?我同你不过初次相见,怎么偷啊?” “你能找到这些村民,从我身上偷金令岂非轻而易举!” 苏蓁随意瞟了一眼,“材质的确不错,若非皇家军令,否则融了重铸,应该也能卖个好价。” “苏蓁!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商奕辞狠狠响桌子,巴不得将苏蓁立即碎尸万段。 “多谢勤王殿下夸奖。” 商誉辰眼神轻瞥向她,以示警告,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随即问道,“徐冲,你口口声声说苏蓁陷害你?他又有何动机?” “定是他见唐吟琛被抓,意难平,于是故意陷害我!” 苏蓁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是你这些都是伪逻辑呀!都是你的猜测!这个想法根本站不住脚。徐冲,依本公子看,你不如直接招了幕后主使,咱们大伙儿也不必在这儿瞎耽误功夫。” 徐冲被气的脸色涨红,半晌憋出一句,“谢寡妇不是我杀的!”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3章 盗取令牌反陷害 苏蓁抬手把玩着先前夺来的衙役佩刀,银色刀面上映照出她犀利的眼神。眉头轻挑,手指弹了下刀面,发出清亮的脆响。 “哦?不是你?那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徐都尉所为,而你不过是颗被利用的棋子?一切跟你无关咯?” “你胡说!我家都尉岂会做出那种事!” 徐冲强行忍住砍死苏蓁的冲动,头脑运转,将一切利弊放大,正犹豫要不要扛下一切时,却听苏蓁将话头再次对准徐泾。 “徐都尉,徐林坏事做尽,你们又何必替他遮掩。有一说一,今日我和世子爷为了令弟之事,各处奔波行走。说句实话,如此恶人,简直是死有余辜!为这种人找凶手,真挺恶心的!别说杀他的人不是唐吟琛,即便是他,也该大肆褒奖他才对!” 徐泾语塞,毕竟苏蓁所言为实。 商誉辰轻咳,假意呵斥,“蓁儿,慎言!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官家子弟,不是地痞无赖!” 而徐冲为了阻止苏蓁再多言,立即面向太子和勤王,抱拳道,“两位殿下,吴大人,所有错事由我一人承担,与都尉无关。” 吴侍郎感觉脸被打的生疼,亏他之前还偏帮着徐泾,不耐烦的问道,“那那些稚童呢?” 徐冲深吸一口气,“亦是我杀了他们,再弃尸山中以绝后患。” “可你为何要杀婴孩?” 他查了此案许久,近日的连环命案中有戏子伶人,有良家女子,有稚龄孩童,有刚足月的婴孩......总之五花八门,之间更无任何关联。 凶手绝不可能是同一人,只是不知尚书大人为何要将此案和徐林案并案调查。 “我们只是将稚童的尸体埋在山上,伶人和那些女子原本被关在府里,但是他们的尸体近日接连失踪,甚至昨夜里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暮临街。但是那些婴孩的死,我也不清楚。” 苏蓁冷笑道,“哟,你这是自行弃车保帅啊?吴大人,您追查的命案凶手既然认罪了,您瞧着处置吧。” 吴侍郎犹豫,徐冲先前宁死也不肯动摇,为何如今却轻易认罪?难不倒真是为了包庇他人? 商誉辰目光直视徐泾,“徐都尉,你可还有别的话想说?” 徐泾轻抿唇瓣,握着武器的手逐渐握紧,“徐冲不是真凶。” 徐冲也不再遮遮掩掩,急忙打断徐泾,直接将话挑明,“吴大人,几日前我奉命出城讨伐山贼,回来路上遇上那谢寡妇。我瞧她相貌姣好,于是带人上山,将她掳走......” 苏蓁嗤笑,“养**和伶人,后将其杀害,还强抢那些貌美女子,再制成美人盂侮辱之?徐冲!你觉得你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那些人就是我杀的!”徐冲一口咬定,绝不松口。 “还真是忠心呐!徐都尉,用你这位好兄弟的命,来换某人的名声?果真值得?亦或者,你真忍心用他的命来保全自己的面子?” 徐泾默不作声,徐冲眼睛通红,指着她怒斥道,“苏蓁!你给我住口!” 商誉辰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明知故问道,“徐泾,你究竟隐瞒了何事?” 见徐泾不吭声,苏蓁替他回话,“太子殿下,我先前说要状告徐都尉,其实是因为来的路上听说了这位老人家的冤情,于是顺水推舟让吴大人将他们请来,还原真相罢了!至于徐冲,他也不是主谋,只不过是某人用来杀人的一把刀罢了。他硬要揽下全部罪责,我也没法子。” “你是说徐林?” “对!其实这些年来,徐林在徐家老夫人的溺爱与庇护之下,已然彻底迷失,甚至无恶不作。而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的人,正是他的亲生大哥徐泾!” 不止如此,正如徐冲所说,那枚令牌......的确是她让末昇偷来陷害于他。徐冲行事谨慎,绝不可能留下把柄。但他唯一的弱点是愚忠,想让他认罪,莫过于将徐泾一同拖下水。 只要他们二人敢出现,那便谁也别想择干净!若能顺便扳倒徐泾,自然最好不过。 徐泾右手紧握,因太过气愤手背上暴露出狰狞青筋。 苏蓁接着说,“我已派人调查过,你们兄弟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但你们的母亲却是厚此薄彼。给予徐林九分溺爱,而留给你的,是无止境的压力,将你压的喘不过气。无论他犯了何错,你一直是包容和忍耐,长此以往,便成了捧杀!” 她从地上捡起一张字条,将有字的那面对准太子等人。 “曹莹当年不过二八年华,却惨遭徐林毒手。徐冲!当年正是你,杀了她家十一口!领着朝廷俸禄,残杀无辜百姓,你有没有梦见他们来找你索命啊?!” “别说了!我承认,都是我和徐林做的,与他人无关。”徐冲对苏蓁所言供认不讳,“徐林变得臭名昭著,的确是受我挑唆,才会做下如此多的坏事。他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从未将都尉放在眼里过。数年前他仅仅是眼红都尉的一件新衣,便把都尉推入冰湖之中。自那之后,都尉便落下了旧疾,而我便恨上了他。” “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何又一直隐忍?” “都尉念及同胞兄弟之情,不愿我下杀手。曹莹灭门案,亦是我奉徐林命令所为,都尉一概不知。” 徐冲宁死也不肯松口供出是徐泾捧杀胞弟,才造成如此孽果。为了徐泾的颜面,一心想替他扛下所有。 苏蓁猜测道,“昨夜你跟踪徐林,见他落败于唐吟琛,于是在他走后,不仅趁徐林虚弱杀了他,还以最残忍的方法,将他做成了人彘!” “我没有!那么多条命案我都认下了,又何必再多他一个!” “你撒谎!” 众人没想到,出声之人竟是自从步入刑部后一言不发的磬玄。 他从喻子晔身后走出,对着众人行礼后说道,“世子爷,抱歉,其实属下昨夜返回查探时,曾与一名黑衣人交手。属下与那人武功不相上下,却在紧要关头伤及了对方肩部。虽然他侥幸逃脱,但不过一夜,他的伤定还未痊愈。” 商誉辰直接吩咐道,“来人,带徐冲下去验伤!” “不用了!”徐冲捂住肩膀,“我的确受伤了。” “那你可还要接着演?”喻子晔打了个哈欠。 “徐林不是我杀的!老子倒是想杀,但他命太短,连这个机会都没给我!至于凶手......”徐冲朝苏蓁阴笑两声,露出阴毒的目光,“凶手就是唐吟琛!我赶到时刚好看见他杀了徐林!所以你们也别再白费力气替他开脱!” 既然苏蓁想要他和都尉的命!那唐吟琛也别想置身事外! “房总管到!”阴阳怪气的尖锐声音在刑部大门外骤然响起。 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公公! 喻子晔和苏蓁对视一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些人可算是凑一起了。 闹出如此大动静,她倒是想瞧瞧,还有何人敢徇私枉法! 房总管身后跟着一众小太监,入内后,对着他们一一行礼。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勤王殿下,喻世子爷,顾大人,徐都尉,苏公子。” 商誉辰面对他时,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切,“房总管不必多礼。” “太子殿下,皇上请各位入宫觐见。尤其是苏家大公子,皇上说了,他很想见你!” 房总管上下打量苏蓁,自出宫这一路,他发现百姓对于苏蓁已然改观。风向调转着实快,那些骂名全部消失不见,转而化作一片夸赞之声。 “是吗?那攸宁还真是三生有幸,劳烦房总管带路。” 房总管提醒道,“苏公子,这宫里可不比外面,定要谨言慎行,说错一句话,便会掉了脑袋!” 他皮肤本就白皙,说话时声音细柔,还时不时翘起兰花指......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4章 徐泾倒台 苏蓁忍住不适感,唇角强行上扬挤出微笑,“多谢房总管提醒。” 而此时最开心,甚至感动到欲痛哭流涕的,莫过于吴侍郎是也。 这群瘟神可算是走了 望着他们一行众人坐上马车,伴随着‘哒哒’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在禁卫军的护送下远去,他拭去眼角泪水,使劲挥了挥手。 而百姓们不明所以,仍想着为自家孩子讨公道。 “吴大人!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稚童弃尸案和美人盂案已经审清,真凶为徐林,他于昨夜被人杀害,帮凶徐冲已伏诛!至于徐林案归属司尉府衙审理。” “不可能!我耳朵好使的很,刚才明明听见那苏家公子说徐泾是真凶!” “大家都稍安勿躁,稍后详情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我们的孩子呢?他们怎么办?!” “丢了孩子的,等下可来认领!大家放心,朝廷绝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 百姓们并不信他,一路跟在马车队伍后方大声喧哗,让太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徐泾听着外面那些骂声,面不改色,闭目养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而徐冲作为曹莹命案的凶手,本该被关进大牢,但在房总管的坚持之下,遂决定将他一同带入宫中。 只不过他手上被捆绑,由数名士兵押解。 百姓们终于寻到怒气发泄点,时不时便有烂菜叶子和石块儿朝着他丢来。 苏蓁和喻子晔乘坐太子来时的马车,她并没有太过拘束。 霁月坊都是她的,区区一辆东宫马车,纵使再华丽,也着实没被她放进眼里。 “蓁儿,近来可好?” 太子率先出声打破了四人之间的寂静。 “唔?还不错!只不过你许久没来府上,倒是没人陪我下棋解闷儿了。” 苏蓁这话若是被他人听见,怕是要惊掉下巴,堂堂一国未来储君,陪她解闷儿,未免太大材小用! 商誉辰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见其不满,笑了笑收回手。 “其实你大可不必出面,今日朝堂上,杨家公子虽拼命要保住唐吟琛。但父皇知晓,他们并非凶手,只不过” “只不过是想借唐太尉的手,削弱勤王党的势力,来制衡朝堂。殿下,我说的可对?” “对。” “这么多年,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累吗?” 商誉辰没有回答,而顾昀舒则是玩味的看着他们二人。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有些同情你罢了,生在帝王家,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为何不觉得,这皇位,真是我想要的呢?” “是与不是,其实与我无关。我不懂天下大义,也更不懂家国情怀,更不愿跌进阴谋漩涡,我只是想要在意之人全部安好。” “可你今日故意陷害徐冲,已然将自己置于两难之地。” “难吗?还好!我只是觉得做了该做之事。” 喻子晔收起二郎腿,习惯性靠在苏蓁的肩上,“随你在京都城里跑了一天,好困,到了皇宫再将我唤醒。” “好。” 苏蓁不再多言,头靠着床沿,闭目小憩。 风吹过马车内一角纱帘,顾昀舒恰好瞧见萧楚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百姓当中。 过往一切消逝,新代风华重启。 ‘阿泓,我们等你回家。’ 皇宫这座牢笼,束缚囚禁的不仅是那些深陷权力深渊之人。这里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吞噬腐蚀着他们的灵魂,使那些人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几辆马车入宫后行驶了没多久,众人下了马车,徒步而行。 苏蓁环顾四周,如此富丽堂皇,她却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地方,太子笑道,“这皇宫呆久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只不过偶尔觉得枯燥烦闷罢了。” “也许吧。” 的确不可怕,因为久留皇宫,皆会变成冷心冷情的怪物。他们不会畏惧,只会为了权利地位和荣华富贵竭力厮杀。 前往皇宫的这一路上,徐泾想了许多,当暴虐和不甘尽数褪去,过往被揭开,他的心反倒平静了。 没有秘密,没有谎言,没有欺骗,也没有对未知的恐惧。 蓦然间,仿若看淡了一切。 勤王轻拍其肩膀,低声道,“本王已派人根据那些字条替你消除罪证,本王知你不忍,但徐冲一人性命,可换你全家上下平安。不亏,你可要考虑好,莫要因小失大。” 听出他话中威胁之意,徐泾淡淡的‘嗯’了一声。 御宣殿内,商裕帧坐于龙椅之上,正在翻阅奏折,听闻房总管回禀,已将人尽数带来,这才放下折子让他们入内。 众人目不斜视,低垂着眼睑步入御宣殿正殿。 “儿臣参见皇父皇” “臣参见皇上。” “臣子参见皇上。” “免礼,都起来吧。” “谢皇上!” 商裕帧抬头,却见苏蓁独自一人没有下跪,虽拱手作长揖,却非见君王之礼。 “你是苏蓁?” “回皇上,臣子正是。” “你见朕竟敢不跪?难不成苏太傅未曾教过你宫中礼仪?” “这世间值得我跪之人,唯生身父母。” 商裕帧久居皇位多年,手握生杀大权,哪能容她挑衅,否则日后岂不乱了章法。 “放肆!” “皇上,人生来本该平等,哪来什么卑贱尊贵之说,又谈何跪与不跪。” 商誉辰揉了揉眉心,心中叹息连连: 竟然敢挑衅皇权...疯了疯了还是低估他了 “苏公子,恕老奴直言,入了皇宫,自该遵守规矩。” “多谢房总管告诫,但我这人比较倔,凡认定之事,绝不会回头。” “朕还道你明辨是非,不畏强权,原来竟是头不怕死的倔驴。” “回皇上,苏蓁自认未曾触犯洛祁律例,只不过随心而行罢了。” 见商裕帧欲发怒问罪,喻子晔嬉皮笑脸凑上前,揽住他的胳膊,“皇帝舅舅,阿宁向来如此,您就别同他计较了。” “你这混小子,听说临安候将你关了禁闭,怎还跑出来将京都城闹得天翻地覆,让朕不得安心。” “嘿嘿!甭管过程如何,但我们可是破了名震京都的连环美人盂命案。” 商裕帧收起笑容,视线转向仍狼狈跪地未起身的徐冲。 “刚才朕已听房总管禀明此事,但让你们前来,可知为何?”商裕帧扫视众人,沉声问道。 徐泾脸色霎时惨白,“回皇上,那些纸上所写作不得真,定是有人想借谣言陷害臣!” “苏蓁,朕听说你可驾驭鸟兽,此事是否为真?” “回皇上,是真的。” “那这些果真是你所为?” 商裕帧挥手拂过案上,数不清的白色笺纸飞起,于众人眼前浮浮沉沉。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5章 玉面诡刹 “皇上您说笑了,自然不是。但那上面所写真假,皇上想必已派人查过,是否为真,想必您心中已然有数。” 苏蓁不傻,这种无形之事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她咬死不认,旁人即使再想寻找猫腻顺藤摸瓜,也是白费心思。 若不将此事闹大,皇上一定会有所顾忌,更何况她此举还顺了皇上心意。 “房总管。” “老奴在。” “徐冲目无王法,挑唆徐林杀人行凶,关入天牢择日问斩。徐泾贪污受贿,纵容其弟行凶且事后包庇。今撤去徐泾职务,查抄其所有家产,流放边关。其后代子嗣永不录用,且不得再入京都城。” 徐泾目光呆滞,唇瓣惨白,皇上竟不曾多加查证,直接将他定罪。 “皇上!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望皇上明察。” “徐泾,朕倒是挺好奇,你为何暗中积攒大量硝石?莫非是为了研制火药?!”皇上看向房总管,后者拍拍手,立即有人抬着数箱硝石进来。 怎会如此?!他明明已经命人转移了!勤王不是说已经为他解除了后患?! 徐泾猛地抬头看向苏蓁,只见她对他嘲讽一笑。 “不是的!皇上,臣绝无异心!那些硝石,臣也不知从何而来!” 勤王心中生疑,徐泾所行之事怎会被人一夕之间翻个底儿朝天。 但他如今却不敢多言,否则太子那边一定会有人将他与徐泾捆绑,那时再被安上企图谋反之罪,更说不清。 徐泾本是后起之秀,为勤王办事多年,哪曾想本前程似锦,却于顷刻间烟消云散。 喻子晔在商裕帧身后摇摇头,徐泾此次错就错在为了整垮唐太尉,顺利上位,将他们二人也一同拖下了水。 苏蓁向来睚眦必报,哪能容忍别人欺辱到她头上还无动于衷。 徐泾满心不甘,望着苏蓁的目光写满了怨恨,后者轻笑,不以为然。 在被押下去的瞬间,他心中怨恨有之,不甘有之,更多的却是可笑。 为商奕辞付出如此之多,没想到到头来却沦为弃子...... 美人盂一案已了,但是杀害徐林的真凶仍未抓获。 商裕帧敲打着龙椅,看向太子,“辰儿,就在不久前,御千户派人进宫禀报,他们又发现了几具尸体,皆为京都城中恶名昭著的恶霸,死相和徐林一模一样!” “什么?那唐家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应该还被关在大牢中。”房总管答道。 商裕帧面色凝重,“你们可曾听说过诡判?” 苏蓁心中大骇,垂眸不发一语。 勤王此刻将心思完全放在徐泾身上,生怕他嘴巴不严实,因此有些心不在焉。 喻子晔答道,“诡判?传闻中此人掐算秘法,断人阴阳。身份诡谲难辨,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他所杀恶人数不胜数,初始时时常被百姓被津津乐道,后来还有不少人假借诡判之名行凶杀人。” “说的不错,他自曝身份,并在行凶后放言要灭徐家满门。” 苏蓁顿时明了其意,难怪皇上如此果决,也不听徐泾辩解直接定罪。 诡判为江湖中的一名术士,他深谙天道,却因自身行事极端,而令人不齿。但凡诡判现身之地,必有血腥杀戮之事发生。 喻子晔分析道,“诡判只杀恶人,纵使我们四人在京都声名狼藉,他仍未起杀心,反而主动现身,也算是为唐吟琛洗脱了清白” 商裕帧见苏蓁不语,疑惑道,“苏蓁,你为何不言?” “皇上,恕臣子直言。在百姓眼中,徐家罪该诛九族,千刀万剐。若真是诡判所为,绝不会留徐家一人存活。” 他们心中皆明了,皇上是想拿徐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引诡判动手,再设法将其捉获。 虽说她此前亦是如此,但如今总觉得有些不妥。 就好像有只大手,于无形中操控着一切。 “太子,捉拿诡判之事,朕交于你去办,务必要将此人捉拿归案。” “欸!加我一个呗!”喻子晔又起了凑热闹的心思。 太后和皇上向来宠爱瑾言郡主,对喻子晔亦是爱屋及乌,话语间比对自家儿子更亲昵些许。 “你还是安心在侯府待着,若是出了差错,瑾儿来找朕要人,朕上哪儿寻一个你赔给她。” “哎哟!你可别小瞧我和阿宁这对难兄难弟,去刑部前我们可是已经寻到了......” “咳咳!”苏蓁急忙假装咳嗽打断了喻子晔。 见那二人眼神间小动作不断,商裕帧举杯轻抿一口茶水,“怎么?你们之间,朕有何话听不得?” “皇上恕罪,臣子先前同世子爷并未寻到线索,只是寻到了两块玉而已。”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她隐约觉得,此事牵扯到妖族...... “哦?取来给朕瞧瞧。” 喻子晔将玉簪和玉扣从怀中取出,房总管接过后递至商裕帧眼前。 “玉倒是好玉,可这玉簪似乎差了些什么。” 苏蓁悄悄抬眸,不愧是见惯各种奇珍异宝的帝王,饶是她对灵气极其敏感,也揣摩了许久。 顾昀舒作揖后解释道,“启禀皇上,这玉簪和玉扣皆为极品灵玉,先前亦为臣所有。” “顾大人,你不是说这玉扣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确实为生母遗物,玉簪也是。” 他眼神无波,众人无法判断他所说真假。 喻子晔借机调侃,“顾大人,你该不会爱玉成痴,看见别人的好玉,想据为己有吧?” 商裕帧佯怒道,“子晔!” 喻子晔瘪嘴,“我就随口一说嘛,干嘛那么较真儿。” “顾爱卿,这玉簪你可知来历?” 勤王自从瞧见那两块玉后,眼神顿时变得炽热,苏蓁察觉到他身上变化,不由得有些疑惑。 “回禀皇上,这枚玉簪早在很久前就已失踪,后不知其下落。” “你说什么?这是你给松坤的?” “松坤?那是何人?”顾昀舒迷茫的看着他。 苏蓁和喻子晔对视,不约而同认定松坤亦为右相的另一私生子。 “顾大人,恕在下唐突,敢问你母亲有几子?” “只有我一人。” “你确定?” 顾昀舒失笑道,“莫非苏公子想为我寻一兄弟?” 沉思过后,苏蓁抛却重点,将松坤之事大致说出。 “顾相数年前确实有不少风流韵事,可在遇上他如今的夫人后,痛改前非,遣散后院。”商奕辞话间瞥了一眼顾昀舒,“府上仅有一个庶子。” 喻子晔愁眉苦脸道,“若徐林果真是诡判所杀,想找出他,难于登天。” 苏蓁凝眉道,“诡判,又因擅长易容术被称为玉面诡刹。面具由真人皮制作,以婴儿血保养,再用特制香料覆盖血腥气。”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6章 荣升六品芝麻官 “易容?真人皮?婴儿血?香气?” 商誉辰轻声呢喃,眼前掠过一道亮光,豁然开朗。 苏蓁猛地抬起头,“是柒柒!那兮妍呢?太子殿下,兮妍的尸身如今在何处?说不定她身上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她一定是发现了柒柒的秘密才被灭口!” 太子恍然大悟,“若不出意外,应还在司尉府衙。” 见他们似想到线索,商裕帧唤道,“苏蓁。” “臣子在。” “你此番破获美人盂案,为民除害,朕特例提拔你为司尉府衙六品少卿。” 商裕帧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满意,但在场之人皆莫名其妙。 商奕辞瞳孔放大,“父皇!万万不可!” 苏蓁也有些受宠若惊,皇上这只老狐狸估计是以为她寻到了徐泾的诸多罪名,故此想试探她。可此时拒绝,反倒显得不识抬举。但若应下,心里又很膈应。 苏蓁尽量用诚恳又不做作的语气说道,“谢皇上赏识,可臣子并无入朝为官之意,我一向无拘无束惯了,受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束缚......” “若你能抓住引起诡判,平息百姓慌乱,朕特许你见任何人,皆不必下跪。” “......” 做着六品芝麻官,却不必对那些权臣行礼,听着还不错!若能哄得皇上开心,说不准她的欺君之罪可免,太傅府也不必受她牵连。 “谢皇上!”苏蓁笑的龇牙咧嘴,长揖谢恩。 商誉辰对皇上拱手作揖,“父皇,那儿臣等人先行出宫。” “都去吧,万事小心。” “是!” “臣等告退。” 太子朝着外面大步走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临出门前,苏蓁忽而回眸望向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商裕帧,想借施恩拿捏住她这颗棋子,可没那般容易。 等他们离去,勤王迫不及待的问道,“父皇,您何故如此纵容那苏蓁,他之前无一官半职,尚能搅乱京都。那家伙绝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指不定哪天连朝堂也因他变得乌烟瘴气。” 商裕帧拿起桌上茶杯,轻轻吹过茶水面上浮起的茶叶,抬眸时眼神冰寒,与苏蓁刚才所见,那个平易近人的帝王截然不同。 乱?更乱些才好,正合他心意! “朕听闻,你先前同徐泾走得很近,他时常出入你府上,可有此事?” 商奕辞一怔,急忙垂眸掩饰戾气,“儿臣...儿臣......” “你难道不知朕最厌恶朝中有人结党营私?!” 商裕帧话落,不轻不重将茶杯稳稳摔在桌上,听着茶杯磕碰桌面,商奕辞的心也咯噔一声下沉半截,忙作揖想要辩解以证清白。 “父皇,绝无此事!儿臣......” “过去的事朕暂且不论,若朕再发现你们兄弟阋墙,绝不宽恕!”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行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商奕辞踏出御宣殿的瞬间,望着最后一抹残阳,身影被逐渐拖长,唇角泛出一丝苦笑。 纵使他再表现得再优异,可他父皇看重的依旧是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太子。 ...... 司尉府衙大牢。 唐吟琛站在大牢外,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展开双臂抬头仰望星辰,温柔清风拂面,心旷神怡。 “唐公子,恭喜你摆脱嫌疑。”御长清表情淡漠。 唐吟琛勾住他的肩膀,“看在你鼎力相助于我的份儿,咱两过去的那堆旧账,小爷往后也就不翻了,全部扯平!” 他明明是想谢人家,可偏偏还想人家对他感恩戴德...... “御千户,吟琛他只是心直口快罢了,您莫要介意。” “我知道。” 唐吟琛环顾四周,“榛子和世子呢?小爷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如今可开心的嘞,怎么也不见他们恭喜我一番?!” “苏蓁得皇上青睐,一跃晋封为少卿,如今正跟着太子殿下追查诡判下落。” “什么?他运气也太好了吧!” 杨焕之随后将白日里一切复述一遍,唐吟琛听完傻眼了。 “这小子可以啊!别看长的白白净净,反算计起别人来,下手还真挺狠,直接把徐家连根拔起!敢踩着徐泾上位,他也不怕左相和勤王生剥了他!” “咳!吟琛!” “诶呀,老杨,你怕个啥子哟!小爷如今也算是一只脚曾踏进鬼门关的人。这谁是人,谁是白眼狼,一看便知。老御,你说对不对?!” 御长清觉得他太聒噪,独自朝前走去。 “诶?你别走啊!榛子他们在何处?” “霁月坊。” “啊?他又逛红楼?!” 杨焕之揉揉了发痛的太阳穴,抬手将他的嘴捂上拖走。 唐吟琛将他的手费力扒开,“老杨,先陪小爷去城东吃烤鸡翅根儿解解馋,关了一日一夜,我都要憋疯了!” “太尉大人正在府衙外等你,你身上味道过重,先回去沐浴更衣。” 唐吟琛抬起袖袍闻了闻,脸色顿时发绿,“我都忘记这茬了,这也太味儿了!” ...... 霁月坊。 入夜后的暮临街比起白日里总是要繁华许多,但此刻较之平日里却冷清不少。百姓们行色匆匆,对于此地能避则避,唯恐招惹祸事。 商誉辰等人没有乔装打扮,而是直接带兵包围了霁月坊。 霁月坊正厅内,角落中一黑衣男子正独自饮酒,他全身上下无一样饰品,看似平凡质朴,却无人敢近其三丈之内。 商誉辰望着那人,眉头不由自主皱起。 顾昀舒顺着他的视线,喃喃道,“薄意暄?” 平日里不曾听说他对哪家姑娘有意,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无感,今夜怎会恰巧出现? 霁月坊内客人行过礼后,纷纷聚集到一处不敢乱动。 月娘今日难得空闲,听闻太子殿下率兵来此,立即从楼上款款走出,对着苏蓁笑道,“苏公子,世子爷,你们这晌午前刚来过,如今又来。好不容易替自己正名,如今再传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这霁月坊有月娘你这般勾人心魄的妖精在,如今再加上清丽妩媚集一身的糜夭姑娘,我们若是不常来,恐会抱憾终身。” 苏蓁语气真切,她本就生有绝色之容,举手抬足间洒脱风流却不显孟浪,目光坚韧,眼神清亮,令人如沐春风,甚为讨喜。 月娘身形绰约多姿,谈笑间媚意撩人。她此刻已下了木质楼梯,抬手拂过一长串红色风铃,现身于太子面前。 “奴家见过太子殿下,世子爷,顾大人,苏公子。” “免礼。” 面对风情万种的月娘,商誉辰除了初始时惊艳,此刻彻底转为平静。 苏蓁在一旁暗叹太子定力强悍,若她真为男儿身,难保不会会对月娘动心...... 第0137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不知太子殿下来所为何事?你们大概不知,这消耗片刻的功夫,我们霁月坊可是要损失不少银子。” “月娘,本宫今日前来,实则是为了找柒柒姑娘。” “柒柒?她被你们在司尉府衙关了一夜,如今尚在房内休息。” “本宫如今怀疑玉面诡刹就藏在霁月坊中,而柒柒与徐林被杀案脱不了干系。” “玉面诡刹?!”月娘帕子掩唇笑道,“殿下,奴家从未听说过此人。” 苏蓁说道,“月娘,你也知晓,今日霁月坊附近又多了几宗命案。而就在我们来霁月坊的半个时辰前,兮妍姑娘的尸身在太尉府内被燃烧为灰烬。且在此之前,仵作并不曾发现她的致命伤口,亦或致死原因。” 月娘转向坊内小厮,“阿福,去将柒柒唤来。” “是!小的这就去。”名唤阿福的小厮转身走向内院。 “殿下,您不若在楼上厢房等候?” “不必了。” 商誉辰径自朝着薄意暄的方向走去,后者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或是起身相迎。 苏蓁见状对月娘说道,“月娘,有劳送些桃花酿来。” 月娘帕子掩唇娇笑,“看来苏公子对咱们的桃花酿可真是情有独钟。” “先前听糜夭姑娘说,在桃花酿里加了提升醇香的香料,今夜太子爷在此,若没尝过,岂不可惜?” 月娘听苏蓁特意提及香料,知晓她是想探听糜夭下落。 “糜夭姑娘已约了人一同抚琴,今夜怕是无法同诸位见面。” 月娘此言一出,满座寂然,客人们回过神后也顾不得太子在场,引起一大片抱怨声。 “是谁?是谁霸占了糜夭姑娘?老子要去砍死他!” “我们昨夜也不过才瞧了糜夭姑娘一柱香而已,今日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滚出来!让那个小王八犊子滚出来跟爷爷决一死战!” “糜夭姑娘才情出众,哪会看上你们这群粗鄙之人?” “你个白面书生说什么?是不是找死?信不信老子金刚石一样硬的拳头砸下去,让你身上多个大窟窿?!” 薄意暄本一人饮酒,身边忽然多了许多人,强烈的不适感令他皱起了剑眉。通身寒意凛然的气质,本就令人望而生畏,再加上他不善与人交谈,愈发显得孤僻不合群。 商誉辰已然走到他身前,薄意暄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下官薄意暄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殿下。” 商誉辰向来不拘泥于礼节,待众人落座后,喻子晔调侃道,“没想到薄校尉还有这般雅兴,喜欢流连风月之地。” 薄意暄面无波澜,“回太子殿下,下官在此,是为等人。” 喻子晔冲他眨眨眼,“哎哟喂!难不成薄将军也是为了糜夭姑娘而来?有眼光!” 薄意暄缓缓抬眸,看向了苏蓁。 她正捧着一小坛桃花酿饮的尽兴,倏而见众人皆看向她,于是悻悻的将酒放下。 “额......你等的人是我?” “非也。” 正当苏蓁不解之时,柒柒随着小厮走出。 相比昨夜娇媚,多了几分憔悴,脸上粉黛未施,楚楚可怜之意更甚。 柒柒步入正厅后,瞧见这么多官兵,吓得小脸煞白。 “奴家见过太子殿下,世子爷,各位大人。” 商誉辰未曾让其起身,反倒是苏蓁先朝着她走去。 单膝半蹲于柒柒身侧,鼻尖轻嗅,若有若无的香气若隐若现。 苏蓁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昨夜离得甚远,竟没瞧出柒柒姑娘生的如此标致。” 月娘眼光不赖,她看中的自然都是美人坯子。 “谢苏公子夸奖。” “地上凉,先起来吧。”苏蓁将她搀扶起。 “多谢公子。” “柒柒姑娘,听说,你喜欢吟琛?” 柒柒脸颊顿时白里透红,羞涩点头。 许是二人挨得很近,她可以清晰闻见苏蓁身上的醉人酒香。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自诩风流,却不懂怜香惜玉。不如,你跟我回府。”苏蓁说着意图握住柒柒的手,却被其快速挣脱,后退一步。 “公子自重。” 苏蓁冲商誉辰呶呶嘴,后者默契点头,问道,“柒柒姑娘,你是兮妍姑娘的贴身侍女?” “回太子殿下,正是。” “那她平日里待你如何?可曾斥责于你?” “绝对没有,姑娘她视我如亲生妹妹。”柒柒摆摆手,眼神恳切真诚。 “那她可曾与什么奇怪之人有交集?” “姑娘心地善良,常行善举,将自己积攒多年的首饰全部当掉,赈济灾民和穷苦百姓。”柒柒回答模棱两可。 喻子晔说话向来一针见血,“杨焕之虽说古板了些,看人却挺透彻。没准儿正如他昨夜所说,你爱慕唐吟琛,他的心上人却是兮妍。前不久你得知他们二人私自约见,心中百感交集,于是将消息故意透露给徐林,欲让他们自相残杀。” 柒柒唇瓣撅起,棕色瞳孔中带着几分懵懂无辜,轻轻抽噎,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沾染几颗泪珠。 “你们...你们在讲什么啊?好复杂喔!为何奴家听不懂呀?!” “兮妍姑娘的死因和被人杀害的动机,还不好说。”苏蓁接过喻子晔递来的桃花酿,“但徐林之死,必定是你所为!当时徐林和唐吟琛在后巷中打斗,你藏在暗处窥探,等到徐林身受重伤,你直接趁机杀了他。而唐吟琛恰好掉落玉扣,于是你借机陷害,直接将罪名推给他!” “苏公子!您误会奴家了!徐林明明就是唐公子杀的!” “你若真心心悦一人,定会念他好,拼尽全力让他生。又岂会落井下石,任他受世人唾骂而死?除非,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只是在拿这个借口当幌子试图蒙骗世人!” 柒柒后退一步,侧眸浅笑,露出唇角梨涡。 “那我曾真心如此,你们又当如何?” 苏蓁此时尚听不懂她话中深意,右手手指下意识弯曲,准备应对攻击。 众目睽睽之下,柒柒双瞳逐渐朝着深黄色转变,耳廓上方尖而长,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黑色绒毛。她张开手臂,扭动脖颈,发出‘咯咯’声响,脚踏地面,身影于霁月坊中掠过,朝着外面飞驰而去。 “那是什么?天呐!妖!是妖怪!” “快跑啊!” 喻子晔怔愣在原地,柒柒真是妖?没想到她道行如此高深!一开始竟未试出! 霁月坊内顿时嘈杂不已,人们慌慌张张四处逃窜,生怕慢上一步便会丢掉性命。 苏蓁欲取出‘锦宣’古埙,忽而想起埙还在糜夭手中。但此刻情形却容不得她再三思虑,咬紧牙关追了出去。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8章 疑似诡判现身 商誉辰正要下令命官兵追捕,薄意暄已然率先追赶,紧随苏蓁步伐。 顾昀舒默立于混乱的人群中央,倏地有些焦躁烦闷,自从在皇宫中瞧见那枚玉簪后,他总觉得心里好似有什么在逐渐流失,握不住,也看不见,空落落的。 可是那种沉重到近乎窒息的感觉,让他没来由的心慌。 “顾姜,你可是不舒服?自从出宫后,便见你脸色有些难看。” “谢殿下关怀,臣无恙。” 顾昀舒摇摇头,忍住心烦意乱朝外走去。 月娘自始至终站在原地,不曾显现丝毫慌乱,坊内小厮已然安抚好客人,将其妥善安置。 喻子晔快步走来,低声问道,“月娘,那柒柒是怎么回事?她怎会是妖?明明先前在司尉府衙时,我的灵符没有试探出异样。” “应是有人帮她隐匿了妖气。” ‘阿嚏’ 喻子晔蓦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头,“什么味儿?好香啊!” 这时,不远处本躲藏起的客人中,传来了一道惊呼声。 “快看!是糜夭姑娘!” “咦?她旁边那人是谁?”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些?月娘,你快些放我们回去,这儿实在是太可怕了!若是被那妖怪吃了可怎么办?!” “就是啊!我如今尚未娶妻,哪能因此丢了性命。” 糜夭怀抱长琴从顶楼走出,一袭纯白羽衣衬的清丽无暇。身侧男子五官平凡,身着对襟孔雀绿长衫,衣摆处绣有飞鸟图案,腰间垂挂两串灰色穗子。 变幻人族装扮的尹深,与苏蓁先前所见的妖孽容貌截然不同,友善守礼,举止闲雅。 “尹公子好眼力,看来此番是你胜了。” “姑娘客气。” 霁月坊外,苏蓁和薄意暄正与柒柒打的难舍难分。 原来柒柒原身竟是一只黑色狸猫,但与之打斗中,苏蓁总觉得有些不对。 柒柒所施展出的并非纯粹妖力,倒像是.....被附身? 苏蓁二人默契渐生,互相配合,时而前后夹击,时而紧密防守,不留一丝破绽。 她瞅准时机,朝薄意暄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即明了,只攻不守全力出击。而苏蓁则在打斗中悄悄朝着柒柒身后跃去,柒柒刚刚将薄意暄打落在地,一时不察,竟被苏蓁掐住了后颈。 她感觉一股炽热高温正在灼烧着自己的肌肤,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从她口中发出。 柒柒轻舔唇瓣,使劲挣扎欲脱离其束缚。与此同时,她十指指尖上绛紫色的指甲陡然间增长,锋利无比。 在他人无法瞧见的角度,苏蓁手心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柒柒体内。后者抬手狠狠朝后抓去,深黄色的眸中带着滔天恨意,但苏蓁却不知此恨从何而来。 她快速咬破左手食指指尖,画出一道血符,在柒柒即将挣脱之际,使劲拍在了她的后脑之上。 浓郁的黑色雾气自柒柒天灵盖中飘出,随即她眼前一阵模糊,身体变得虚弱无力,朝着下方栽去。 苏蓁此时顾不上她,警惕地望向那团黑雾,这应该便是引得尹深亲自出马的罪魁祸首了。 点点金色光芒自指尖闪烁,黑色雾气逐渐凝聚成形,瞧不清模样,但依身形来看,应是猫头人身。 眸如琥珀,眯起时只余一条细缝,身后细长的尾巴左右摇晃。 苏蓁厉声呵斥,“大胆猫妖!竟敢寄居在人类体内肆意杀人!还不速速滚回妖界!” “桀桀桀!没想到人间还有如此纯粹的灵力!交出你的元珠,本座可留你性命!” 下方百姓听得不明所以,元珠是何物?苏家公子难不成是修道之人?! “黑猫本可辟邪,绝非灾厄征兆。但你为祸人间,不知悔改,看来是留不得你了!” “桀桀!想杀本座?若非那个人族女子太过娇弱,本座哪会败在你们手中!” “它不是猫妖。” 薄意暄声如其人,无一丝温度可言。 “你怎知道?”苏蓁回头问道。 薄意暄掀起袖子,露出刚才被柒柒抓伤的手臂,三道狰狞的伤口处血肉翻出,深可入骨,此刻正散发着黑气。 “我对尸气很敏感,而且它的体质很奇怪,像是有妖物借助黑猫之躯重生,导致它无法化形,但又有些不太像。” “纵使你看的出,又能奈本座何?桀桀桀!” 猫妖发出难听刺耳的狂笑声,众人实在受不了,下意识捂住耳朵。 “吵死了!” 苏蓁自脚边踢起一块石头,朝着猫妖头部方向踹去。 不出意外,石头穿过黑雾直袭而去,正中后方树木,死死嵌入树干之中。 “苏公子。” 一名小厮正低垂着头立在霁月坊门槛后方,苏蓁注意到他手上之物,顿时眼前一亮。 锦宣! “糜夭姑娘派小的来,将此物归还原主。” 苏蓁懒得问其缘由,一道残影掠过,锦宣已然重归手上。用衣袖将其仔细擦拭,视若珍宝,唯恐沾染污秽。 商誉辰望着这一幕,心中蓦地五味陈杂,却又道不明缘由。 薄意暄袖袍中的手逐渐收紧,像是在极力忍耐痛感。 苏蓁拿回锦宣,心情大好,就连语气也放松了许多。 “难怪先前子晔并未从柒柒身上察觉出妖气,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你杀徐林我能理解,那兮妍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只杀恶人?那你帮柒柒杀了她,岂非跟你的作风背道而驰?” “桀桀!徐家那个杂碎死有余辜!至于兮妍她应该算是死得其所了。” 苏蓁闻言觉得很奇怪,诡判虽手法血腥残忍,却不会枉杀无辜之人,难不成他们猜错了,兮妍的死还另有原因? 喻子晔实在听不下去了,“喂!猫妖,原来你就是玉面诡刹?那个自认为执掌人间法则的诡判?!” “诡判?!”它既没正面应声,也没否认,“小子,瞧你模样生的不错,不如当本座的傀儡,本座可保你容颜永不衰!” 喻子晔双手对插在袖口中,“呸!你恶不恶心啊!脸都没有,还在这儿说大话?!也不怕风太大,等下把你的黑猫皮吹爆,那时更不敢见人!” “小子!你找死!” 猫妖周身雾气‘噌’的燃烧为黑色火焰,真身逐渐变得凝实。 苏蓁抬手,手指按压锦宣六孔,放至唇前轻轻吹响。 她此次吹奏的曲调可谓是平平无奇,人们自以为躲得远,不会波及自身,于是对苏蓁的埙声开始点评嘲讽。 不同于其他人的不以为然,霁月坊内,糜夭原本平静的眼眸此刻波澜浮现,细细聆听其埙曲。后席地而坐,将琴放于双膝之上拨动琴弦,配合苏蓁弹奏。 墙壁上夜明珠的光辉洒落在她的侧颜上,多了几分柔和静雅。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39章 上古妖兽【汀狸】 一琴一埙配合,初始时还有些杂乱无章,索然无味,此刻却相辅相成,宛如天籁。 苏蓁睁开眸子,望向琴声传来的方向,这曲子可是她自创,糜夭竟能如此快的融会贯通! 对面猫妖已然显现出原型,庞大的身躯将霁月坊外完全占据。其状如狸,生七尾,毛发漆黑油亮,尖嘴中两颗獠牙冒着寒光。脊背上一缕毛发如幽蓝色花枝般栩栩如生,蔓延至面部。花型饱满,花瓣呈倒卵形,层层叠叠。 赤凰刚要有所动作,却见苏蓁望着它的方向摇了摇头,它见状再次蜷缩回喻子晔肩上,寻好角度蹭了蹭他的脸颊,继续观望。 “原来是上古妖兽‘汀狸’的残存血脉,自命不凡,傍水而居,以贪婪、暴虐、恨意、怒气、焦虑等负面情绪为食。” 苏蓁虽说的一本正经,可下方百姓却半信半疑。 商誉辰早已命禁军待命,随时准备攻击。 薄意暄一跃跳上房檐,伸手摸向腰间两把双锏。 众人并没有注意到,顾昀舒神情变幻,面露骇然之色,转而又恢复如常。 汀狸张大嘴巴,透明液体流至地面,如同硫酸具腐蚀,一股恶臭腥味扑鼻而来。 “你究竟是谁?” 它的声音雄厚,如在耳侧敲击巨钟,令人震耳欲聋。 再加上其强大的威压,当即有不少人倒地吐血。 苏蓁再次吹响埙曲,但此次融入灵力后,杀伤力倍增。 商誉辰负手而立,墨色瞳孔中深藏冷冽锐利的光,沉着冷静,一字一句下令。 “弓!” 禁军带领的弓箭队迅速调整队形,动作井然有序,齐齐搭弓上箭,箭头燃火。 “护!” 护卫队上前,手持盾牌,严防死守,将百姓和太子等人护在身后。 “放箭!” 黑色夜幕下,无数支火焰箭矢划破天际,‘嗖嗖嗖’声不绝于耳,然而在接近汀狸之时,被其周身黑色火焰压制燃烧,化为灰烬,但仍有少数箭矢刺入了它的体内。 ‘嗷——’ 汀狸终究没扛住,仰天长吼一声,庞大的身躯自空中坠落,砸塌了不少铺子...... 苏蓁瞬间觉得心在滴血,这可全是钱哪! ...... 专心抚琴的糜夭察觉到埙声发生变化,不禁抬眸望向门外,停止拨动琴弦。 尹深无语,同她相处八年,用发梢儿都想得出,那丫头此刻怕是又掉钱眼儿里了。 犹记得两个月前......喻子晔和苏蓁相约出门...... ‘阿宁,我们在这附近都转悠了一晌午,你究竟看上看家铺子了?’ ‘别闹了,区区几家铺子哪能入本公子的眼,不如我们把这块地段都买下来。” ‘啊?你是说真的?!’ ‘小晔子,看见那几家铺子没?咱们把它买下来拆了,盖几座别苑,提供给那些异乡的人长居。对了,旁边再开几家杂货铺和布庄、酒馆和澡堂,总之要一应俱全。啧,其实还可以试着建一座大楼,修整格局,让那些贩夫走卒在里面买卖交易,也可以免受日晒雨淋,他们只需月底向我们缴纳一笔银两即可。’ 她当年以浮魂形态四处飘荡,经过一个奇异世界,偶有停留。那里的风土人情与她生前所见截然不同,人人生而平等。 ‘你别瞎胡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的税是要交给朝廷的。’ ‘该交自然要交!但我们却能给卖家最好的保障。我都想好了,等这些盖好,我估摸着也该科举了。届时那些书生都会来赶考,京都城中客栈必定容不下。咱们就先放出风声,定会有人提前赶来,以便可以安心苦读。’ ‘那科举过了没人住,我们不就亏了?’ ‘怎么会呢!你眼光放长远一点,这也算是为百姓谋福祉嘛。京都城这么大,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讨生计,有的人承受不住那些客栈长期所用的大笔银子,只能在城外破庙挤一宿,次日天未亮又再次进京买卖。总有人买不起京都的房,我们价钱低廉,甚至比那些酒楼客栈还划算,客人源源不断的来,又哪还会亏银子?’ ‘霁月坊那么大的金窟,你用得着考虑这些?!’ ‘傻子才会嫌银子多。’ ‘......’ ...... 此时,苏蓁不知尹深内心正对她万分嫌弃,再次凝神跃上屋顶,身影飞驰快如闪电,看似像四处逃窜,但无形之中,一个精妙阵法于地面悄然成型。 她本以为演的滴水不露,殊不知她的小动作被一人尽收眼底。 苏蓁所奏的曲子对人类而言并无多大影响,‘驭妖’‘弑天’‘浮生’三部埙曲,各有千秋。 ‘浮生’此曲初始时可安抚妖兽,令其进入半催眠状态,后期则彻底爆发,杀伤力极强。 若是寻常小妖,在初期时,便会沉溺于苏蓁构造的梦境之中,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洗涤身上妖气。 汀狸全身笼罩于火焰之中,对苏蓁不遗余力的攻击,然而却总是落后一步。渐渐地,随着它动作减缓,可见其攻势也变得浮躁。 薄意暄瞅准时机,踏着轻功纵身朝汀狸飞去。 在他从腰间拔出双锏,将包裹的布料顺势抖开的瞬间,众人清晰听到一道嘹亮的龙吟声...... 薄意暄手上双锏呈浅金色,长约四尺,锏身有棱而无刃,约有八节,后端粗,越往前端愈细,两条散发着橙色光辉的蛟龙在锏身上下来回游走。 汀狸浑身一震,正欲躲开,却见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暗金色法阵,阵法陡然亮起,它竟被其直接禁锢无法动弹。 薄意暄并未给它喘息的机会,双锏合力重击其头部,汀狸无法躲避,硬生生受下这一击,因极度痛苦而忍不住仰天长嚎。 顾昀舒较之其他人,震撼之余,更为讶异。 “弥天锏?!” “顾姜,你识得此物?”商誉辰问道。 顾昀舒正色解释,“传闻数万年前,我们所在的和玄大陆灵气浓郁,人族与妖兽时常对战。那时,有位大师极爱打造武器,这弥天正是其中之一。” “薄意暄有如此宝物,先前却从未见他使过。当年科考时,他似乎是以剑御敌,拔得头筹。” “弥天只可杀妖,平日里无法发挥其真正威力,但愿此人是友非敌。” 第0140章 浮生曲觅得知音 薄意暄纵身于空中翻跃几圈,避开汀狸攻击。踏空飞跃至临近房檐之上,口中默念咒语,双锏周身旋绕的蛟龙瞬间脱离,朝着汀狸急速飞去。 强大的力量碰撞,迸发出橙蓝二色光点火花,令围观之人体内气血翻涌。而苏蓁通过汀狸先前陷入的梦境,见其所见,闻其所闻,却有心无力,无法逆转。 她此时不由自主停止了吹奏,而顾昀舒忍住胸闷作呕,不经意间抬眸,恰好望见汀狸看向他的眸子写满了滔天恨意,心跳猛地一滞。 “等等!” “薄意暄!住手!” 苏蓁和顾昀舒异口同声阻止,然而为时已晚,汀狸遭受蛟龙重击,原本庞大的身躯急速缩小。 苏蓁愣住原地,收起锦宣欲朝汀狸走去,却见它已然化作雾气消失不见,逃离了此处。 暮临街上恢复了寂静,众人不知所以然,以为苏蓁等人打败了妖兽,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苏蓁倏地疾步奔向顾昀舒,单手拽住他的衣领,大吼道,“把东西给我!” 顾昀舒没有应声,藏于袖袍中的手握得很紧,指甲沁入手心泛出血丝犹不自知。 “东篱君!我唤你一声东篱君,如今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有心吗?世人道你绝世公子,含霜履雪,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苏蓁松开手,眼中悲痛浓郁的散不开,已经许久未能有人如此打动她,可今日,她不想忍! 见顾昀舒不搭理她,苏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连带着未与太子打招呼,径自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阿宁?发生何事?你去哪儿啊?!” 见苏蓁背影决绝不作回应,末昇动了动唇瓣,“世子爷,您先行回侯府吧。” “末大哥,阿宁不是打赢了吗?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是谁欠了她百八十万两雪花银。” “我也不知,告辞。” 末昇终是妖,不善于同人打交道,冲商誉辰轻轻颔首,飞身离去。 商誉辰对薄意暄道,“薄校尉,本宫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懂得辨识妖物。” “殿下过奖,下官只是略知一二,不过苏公子才是真的出乎出下官意料,她似乎......懂得驭妖之术。” 二人目光对视,商誉辰眉头皱成倒八字,唤道,“来人。” 禁军统领萧何上前,“末将在。” 萧何曾属于萧漠翰麾下,现任命京都城禁军首领。此人身长八尺,面部轮廓方正,五官粗犷,手持一柄厚重长剑。 “萧统领,传本宫令,方才霁月坊前发生之事,若有人敢恶意造谣生事,直接关进大牢!另,徐泾如今被关在徐府内,疑似诡判的妖兽身受重伤,应暂时不敢再行凶,你亲自带人守着徐家,莫被钻了空子。” “是!末将遵命!” 等萧何离去,商誉辰对喻子晔说道,“子晔,本宫和顾姜要回皇宫向父皇复命,你先行随磬玄回侯府。记得加派府上守卫,以免妖兽伺机报复。” “好。” 见太子和顾昀舒上了马车,薄意暄眸中划过一抹异色,拱手抱拳,冷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 霁月坊。 刚刚外面发生的一切,皆被月娘尽收眼底,她此刻心中疑虑加深。 汀狸一族虽为上古妖兽,却较为稀少,早在万年前便已灭绝。如今存于汀狸体内的妖物将其作为宿主,与之共生共存。 不对!实体?它没有实体! ...... 霁月坊顶楼回廊中,糜夭怀抱黑色长琴倚靠栏杆,轻轻撩动琴弦,发出一声悦耳脆响,余音回绕。 尹深轻轻晃动扇子,“糜夭姑娘,时辰不早了,小生先行告辞。” “公子耗费十万金,只为与糜夭共抚琴,夜色刚浓,如今只听了一曲,公子怎的便要离去了?” “外面妖物横行,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早早离去,丢了性命岂非得不偿失?” 糜夭轻抚面纱下的脸颊,缓缓抬眸,声音中情意绵绵,“莫非,公子觉得糜夭不值得您动心?还是说...您并非为糜夭而来,其实另有所图?” 尹深不善撒谎,他别过头后退一步。 “姑娘琴声小生已听过,此曲只应天上有,能一饱耳福,已乃小生之幸。” 望着他发红的耳根,糜夭笑意难忍,轻咬下唇,“今日打赌是糜夭输了,如今古埙已归还于苏公子。只是没想到真如公子猜测,苏公子挺有能耐,能逆风翻盘,全身而退。” “他绝非池中之物。” 糜夭细细打量尹深的侧颜,目光落在他眼角下的泪痣。 别说十万两黄金,若不顺眼,甭说皇后之位,即便是有人将天下送给她,她都未必能动心。 黄金有价,知音难寻。 苏蓁......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你有几分熟悉。尹公子,你可曾听闻,生泪痣者,此生必定会为情爱所苦?” “不曾听说过。” “传闻泪痣乃人族前生临死时,爱人在其身边因哭泣而留下的印记。只为来世再寻,偿还情债。” 尹深抬手抚上眼角泪痣,“是吗?或许这泪...只是无心之举罢了。” “嗯?公子何意?” 尹深闭上眼睛,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道痛苦且压抑的男子声音,忽远忽近,虚无飘渺,仿若穿越了万年时光。 ‘抬眸望万丈星河,垂首见繁华如歌,而你,是人间绝色。苦守执着,岁月蹉跎,风从指间过。方知情爱,可念不可说。’ “小生告退,改日再来见姑娘。” 尹深忽而抱拳颔首,匆匆离去。 “公子慢走。” 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糜夭轻抚下颏,大拇指来回勾绕鬓边发丝。 黄昏与他共抚琴时,他的琴音带着无限感伤和惋惜,也不知他心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忘川花海,荼蘼彼岸,他们是否曾见过? ...... 太子马车上,商誉辰和顾昀舒相对无言。 半晌后,商誉辰率先开口打破僵局,“顾姜,你究竟隐瞒了我何事?” 马车内光线稍黯,顾昀舒垂眸,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殿下,我不曾欺瞒于你,只是往昔之事......臣不知从何说起。” “那苏蓁呢?她忽然情绪失控,究竟为何?” “苏公子他...应是借助所奏埙曲埙曲,动用共情之术,将其往事尽收眼底。” “共情?!” 这苏蓁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嗯。”顾昀舒掀开车帘,望向空中那轮圆月,“世间因果轮回,所欠之债,终要还的。” “顾姜,依你意思,难不成你识得那只妖兽?” “是,不过臣先前并不知它便是诡判。”顾昀舒取出锦帕,将玉扣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殿下,这两块灵玉上沾染了无数怨灵。只可惜如今,被洗涤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曾留下。” 第0141章 黄泉之匙【姒离】 顾昀舒右手手心翻转,幽蓝色雾气浮现,原本藏于袖袍中的玉簪飞出,沉浸于雾气中。随即以肉眼可观之速,玉簪外壳脱落,形成一支约莫三寸长的黑色花簪。 玉扣化作一束光,融入了玉簪之中。 原本纯黑的发簪封印解开,簪身呈渐变色,前端为深沉的墨黑之色,再渐变至墨蓝,尾端则重归为幽蓝。通体剔透,弯曲呈大波浪形。纹理细腻,色泽纯正晶亮,无一丝杂质。 顶端处数片倒卵形花瓣缓缓舒展,层次分明,淡红色花蕊竟带着清香。 商誉辰定睛细看,发觉这花形竟与汀狸身上的花一模一样。 “顾姜?这是?!” “传说,黄泉有灵,名为姒离,孟婆之簪也,可通阴阳两界。汀狸一族生于黄泉,然不甘空寂,故而偷盗姒离入人间,四处生乱。万物相生相克,冰种玉髓出,汀狸覆灭,姒离碎,其灵隐世无踪。” 商誉辰听出他话中强行压抑的痛苦和无奈,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口中的姒离簪和玉扣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姒离簪被封印,唯有我的玉扣可解除封印。” “原来如此。” 顾昀舒抬手布置一道结界,与外界隔离,随即俯身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抱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先起来!” 顾昀舒没有犹豫,平心静气道出自己的身世。 “我和姒离簪灵一样,同为玉灵。” 商誉辰震惊到说不出话,与他相识多年的挚友竟非人族? “右相对夫人的确情深意重,至于我娘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她原本是京都城中的一名歌姬。她和顾宏容情投意合,却惨遭拆散。后顾宏容成亲,十里红妆迎娶。她伤心欲绝,绝心远离京都。而那时我身受重伤,被她捡回家中。几年后,我的伤势逐渐恢复,但她却积劳成疾。” “右相误以为你是她的孩子,遂将你带回府上。可你为何甘愿顶着私生子和庶子的名头,留在相府中?” “因为我无处可去,我生来便是孤身一人。” “你还有我和楚泓啊,难不成你忘了我们年少时许下的誓言?” “扬善除恶,平定天下,避免战火纷乱再生,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顾昀舒望着他,垂眸遮掩泪光,转而又恢复了泰然从容,“阿辰,抱歉,我恐怕做不到了。” “为什么?你与汀狸究竟有什么恩怨?” “不是恩怨,而是血海深仇。汀狸要杀的人的确是徐家,却也是为了逼我现身,交出玉扣解除姒离簪的封印。它原本可一直隐藏于暗处,但如今,它的杀戮之心怕是已难以控制。” “我要如何才能帮你?” 顾昀舒没有矫情拒绝,如今能帮他的人寥寥无几。 起身背对着马车车帘,与商誉辰低声商议接下来有可能面临的一切状况,并商讨出相应对策。 糜夭返回倾鸾阁卧房之时,只见屋中烛火摇曳,一道身影正斜倚在窗前独自饮酒。而阁楼前侍女和小厮倒了一地,昏睡不醒。 她抱紧怀中九弦琴,环顾四周。 “糜夭姑娘今夜怎不接着唤人了?嗝” 屋中人声音有些怪异,话落还打了个酒嗝儿。 糜夭单手将门推开,床边之人正是苏蓁。 “苏公子?您刚刚不是已经离去了吗?” “姑娘早前特意派人送信给本公子,我岂有不来之理?” 苏蓁手上捧着刚偷来的桃花酿,步伐踉跄朝着糜夭走来,掏出那封信塞进她手中。 糜夭莞尔一笑,略显羞涩,“奴家对公子的古埙颇有兴致,哪知却吹不响,故而想请公子前来解惑。” 苏蓁坛口对准唇瓣,又‘咕噜咕噜’咽了几口,多余的酒水顺着她的唇角汨汨流出。 “咳咳咳!” 苏蓁被酒水呛到,憋得泪水直流。 糜夭安置好九弦琴,将她扶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奴家这儿未有解酒药,您先将就一下。” 苏蓁接过抿了一口,撅起唇瓣,慢吞吞说道,“凉的。” 糜夭抬手摸了摸茶杯,“怎么会呢,这茶刚沏好没一会儿,还是温的。” 苏蓁拽着糜夭的手腕强行让其坐下,“糜夭啊,我跟你讲,就那个什么东篱君,太没有良心了!” “亏那些人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好似什么神仙下凡,巴不得把他供起来!你知道吗?他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你怎么不吭声啊?” “奴家只知,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无趣!罢了,懒得跟你扯。” 浑身酒气的苏蓁将桃花酿放下,随手将白色长靴脱掉扔至地上,径自朝着内室走去。 糜夭惊愕道,“苏公子!那里面是奴家卧房!” “你屋里太冷了,我先进来给你暖暖。” 苏蓁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糜夭叹息一声,头痛不已。此刻也无人可使唤,只好任命的打来热水,将铜盆放至床前矮凳上,为苏蓁擦拭面颊。 “哎哟,别碰我!”苏蓁下意识拍掉她的手。 “苏公子,您脸上还有先前打斗后残留的血迹。” “啊?!哦!” 糜夭耐心极好,继续温柔的为她擦拭,却原来是一道细伤痕。 醉酒后的苏蓁不再言语犀利,咄咄逼人,甚至安分乖巧了不少。 “公子,您为何要蜷缩着睡?” “脚伸出床沿,我怕被怪物割掉。” 苏蓁似已陷入半梦半醒间,随口呢喃答道。 面对上古妖兽都不曾惧怕,竟会畏惧莫须有的床下怪物。 糜夭哑然失笑,视线落在了苏蓁怀中的古埙上。 见她唇瓣微动,糜夭俯身靠近,只听苏蓁喃喃道,“顾昀舒,你可以摧毁无数个地狱,但地狱来自人心。” 勤王府。 商奕辞回了勤王府后,将心腹幕僚唤入书房商讨。 他静坐于书案前,双手交叉攥紧,愁眉不展。 没想到父皇为了找出诡判,竟不惜以徐府上下几十条人命作为诱饵。徐泾的那些罪证全部属实,但大多数却是为了他而做。 至于父皇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尽管是特意给他留了颜面和底线,不再深究。但失去徐泾,却相当于断了他的臂膀。 唇亡齿寒,他并非不懂,却不得不考虑放弃徐泾这枚棋子,否则必将会引火自焚。 太子会插手此事也在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苏蓁会为了那些草民而不管不顾,闹得满城风雨。 这些年来,他府上幕僚和客卿门客无数,暗中出谋划策,帮他在朝中彻底巩固了实力,可他们此刻也是十分为难。 “穆先生,你可有何良策?”商奕辞问道。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42章 糜夭初露端倪 角落中坐着一名身着褐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浓密发丝束于纶巾之中。肤色泛黄而粗糙,下颏处略有胡茬,右眼至耳际有一道犹如蜈蚣似的狰狞疤痕。身躯凛凛,眼神精明而深沉,颇有万夫莫敌之意。 穆青子起身作揖,回道,“殿下,恕属下直言,单论徐林之事,徐泾顶多犯包庇罪。可他如今不论其它罪行,光是私藏硝石等物和大量敛财,太子等人足以在朝堂上告他意图谋反之罪。” 他跟随勤王已有十年,甚得其器重,暗中为其解决了不少后患。 “先生也要本王放弃徐泾?”商奕辞垂眸,两鬓垂落发丝遮掩,看不清其面容。 “回殿下,徐泾此人留不得。他虽对殿下忠心耿耿,可难免被人挑唆,对殿下心灰意冷。斩草除根,方为上策。” “你们皆为本王办事多年,若弃徐泾不顾,岂非让人心寒?!” “王爷多虑了,如今最要紧之事,是查出究竟是何人找到徐泾的罪证,并公诸于世。” “那先生觉得是何人所为?” “若从表面看,应是太傅府公子苏蓁,属下已听闻他刑部公堂之举,此人看似莽撞冲动,较之唐家公子唐吟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恶意挑衅在先,持刀威胁在后,等到殿下和太子到后,又找出了新的人证和物证,让徐冲再无翻身可能。毫无疑问,他定是一早便有了证据,故意给徐冲下了套,而最终目的正是为了将徐泾拖下水。” “他不过一纨绔子弟,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因此属下觉得,是太子殿下在背后为其撑腰,早早为其准备好一切。否则的话,短短一日一夜,苏蓁不可能找齐徐泾所有罪证。可若真是太子所为殿下,看来是我们低估了他。” 商奕辞眼睛眯起,右手下意识转动翡翠扳指。 “商誉辰何故会看重苏蓁?仅仅因为太傅,本王觉得他不会冒如此的大的风险,定是别有所图。还有喻子晔的那只鸟儿,他们二人这几年来黏的太紧了陵一,派人去查,关于苏蓁,事无巨细,本王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属下这就去。” 商奕辞贴身侍卫陵一立即离开书房,前去查探。 “王爷。”小厮在外面唤道。 “何事?” “启禀王爷,刚才接到消息,苏蓁和薄意暄在霁月坊外同诡判殊死搏斗。太子殿下亲自带兵相助,现如今局面已控,诡判侥幸逃脱。” “知道了。”商奕辞轻揉眉心,倏而察觉房中有些异样,冷声道,“你们先下去吧,徐泾之事本王心中有数了。” “是,属下告退。” 等数位心腹客卿退下后,商奕辞起身查看门外,让守卫退至院外,回房后将烛灯悉数吹灭,对着空旷无人的书房内侧说道,“出来吧。”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现形,浓郁的香气中夹杂着血腥气。 “如何?伤势可否严重?” “今夜是本座大意了,本想以诡判之名,替你了结徐家上下,哪知太子先带人赶到。真没想到,本座竟会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身上。” “你是说苏蓁?” “对,今夜本座是被法器弥天锏所伤,弥天持有者是六品校尉薄意暄。若你不能将这两人收为己用,最好尽早杀了他们。” “好,知道了。” “本座要的东西,你可都备齐了?” “一切准备妥当。” “桀桀桀!等本座复生后,定会帮你夺下太子之位,登基为帝!” 商奕辞轻舔唇瓣,勾起一抹邪笑。 霁月坊。 倾鸾阁。 外面狂风大作,将未关好的门窗吹的‘哐啷’作响,而醉酒未醒的苏蓁仍在沉睡。 糜夭本单手支撑着胳膊,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后立即睁开了眸子。 走至木质雕窗前,遥见下方树影婆娑,抬手将窗户关上,转而返回内室来到了窗前。 望着那张精致的容颜,糜夭起身走到镜前,将自身与苏蓁对比,轻笑道,“长成这般模样,让女儿家情何以堪。” 坐于床沿,为其掖了掖被角,原本温柔的眼神多了既冷冽杀意,“只可惜,你不懂得收敛,能奏响这枚埙,那便留不得你了。” 摊开手心,露出一枚月牙形银盒,缓缓掀开盒盖,香气化作实质,瞬间在房中弥漫开来。里面装的像是口脂,其中夹杂混合着玫红色光点,为房中增添了一抹亮色。 糜夭伸出食指轻轻蘸了一点,在唇瓣上涂抹均匀,原本淡粉的唇瓣,此刻颜色加深,衬托的其容颜愈发娇艳魅惑。 轻笑一声,俯身朝着苏蓁的唇瓣吻去,然而在只有一寸之际,她瞳孔蓦然间放大。只见数根暗金色光线将她的双手和腰身束缚,飞速朝着床幔外拽去。 糜夭使劲挣扎,却压根儿无济于事。 猛地抬头,只见苏蓁支起身子斜倚床前,唇角弯起,自信的笑容晃花了她的眼。 “你没醉?” “本公子酒量的确不好,但每次喝醉后酒力会很快蒸发,可谁知姑娘你竟会趁着本公子醉酒欲轻薄于我。” “奴家不过是倾慕公子罢了。” 糜夭冲她眨眼,浓密的睫毛下,瞳若玫红色琉璃。 苏蓁不以为然,从床上跃下,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银盒。 “好香啊,我道是何方高人,竟能帮汀狸隐匿妖气,原来是你。” 糜夭收敛笑意,“你怎会猜到?” “今夜在霁月坊同那妖兽打斗时,我从它身上闻到了一股香气,当时便有些怀疑。但你那会儿又抚琴助我,可知你虽帮它,却应不是一伙儿的。” “京都城中,拥有我所制香料之人数不胜数,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于是本公子想了许久又返回,以自身为饵,引你上钩。” 苏蓁勾了勾手指,渡灵丝瞬间收紧,糜夭娇嫩的皮肤上灼烧出道道红痕。 “你今夜来,仅是为了试探我?” “我想要知晓汀狸的下落。” 糜夭咬牙,尽量不痛呼出声,反问道,“你为何能奏响锦宣?”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43章 冰种玉髓【姜温】 苏蓁惊讶的看着她,“你识得锦宣?!” 糜夭额头上慢慢沁出了冷汗,“上古驭妖师锦瑟法器,我又岂会不知。” 苏蓁手上力道逐渐放松,以灵力割破手指,凭空画出一道繁杂符咒。在糜夭惊恐加抗拒的目光中,直接朝着她眉心中央贴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糜夭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幻影像。 绿色藤蔓自她脚下延伸而出,绽放出朵朵白花,黄白两色光点漂浮交织,缕缕实质香气于周身环绕。 只可惜太过模糊,看不清原型,转瞬消失不见。 “花妖?” 苏蓁耳边再次响起虚无缥缈的诵经声,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想要强行克制。 尹深脱离苏蓁手腕,显露人形将她扶住,“蓁儿,怎么样?” 然而苏蓁已然痛到说不出声,视线模糊,将尹深推开,左手仿佛不受控制,手心中力量凝聚成光球,朝着糜夭狠狠砸去。 尹深目光深邃,亚麻青色发丝无风自扬,手上黄光划过,将其攻击化解。 糜夭望着尹深的模样,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他如今的相貌较之几个时辰前,天差地别。不同于先前的谦逊有礼,此时望着她的眼神疏离到仿若不曾相识。 “尹深?原来你们相识!” “在下白日并非有意欺瞒,姑娘见谅。” 苏蓁勉强稳住身形,迫切的追问道,“糜夭,我且问你,你如何知晓锦瑟和锦宣?” 糜夭自知打不过他们,也懒得多费力气。 “锦宣为驭妖师锦瑟与其心爱之人定情之物,他们因不被世人所容,最终皆灰飞湮灭。” 这么说来,真是她和了尘的定情物?! 可为何哪里不太对?!她明明记得是因为一只臭狐狸突然出现,导致她遭受雷劫而死! “你可还知道别的?” “没有了,世间关于他们的记载很少。” 失望垂眸的苏蓁,并没有察觉到糜夭眼中一闪即逝的异色,而尹深不知何缘故,并没有当面拆穿。 苏蓁撤去渡灵丝,“罢了,糜夭,告诉我,姒离在何处?” 糜夭神色纠结,垂眸抿唇不作应答。 “你以为装哑就是在帮她吗?我的确看不惯顾昀舒,可他纵使有千般不好万般错,却也无法将罪责都怪在他身上。” 只不过当年面临天下生灵涂炭之际,情爱和苍生,他选了后者罢了 “无论何缘由,他终是负了姒离。” “姒离濒死之时,将所有灵识汇聚入最后一只汀狸体内。只可惜她的灵识过于薄弱,只能随着汀狸本身喜好,吞噬负面情绪为生。如今的姒离,大概已磨灭了所有良知。她很可能是人们口中的玉面诡刹!那个想要打破人间法则的诡判!如今已是万年之后,姒离已经从沉睡中苏醒了。即便是毁天灭地的仇恨,也不该牵连他人,更何况稚子何其无辜!” “什么稚子?”糜夭不解道。 “我曾见过一种秘法记载,若能取得玉肌活人皮,稚童生骨髓,婴孩心头血,玲珑七窍心,可暂获人身。”苏蓁上前握住糜夭手腕,认真劝道,“糜夭姑娘,她须得杀多少人,才能彻底相融?徐林帮她搜集了那么多!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阿离绝不会这么做。” 此时的苏蓁听不懂糜夭话中深意,恨铁不成钢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姒离为了找顾昀舒报仇,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你真要助纣为虐?” 尹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糜夭,偶尔见其目光闪烁,明显隐瞒颇多,甚至极可能在同苏蓁做戏。 “你们不能杀她,姒离为黄泉之匙,若她被毁,黄泉将无法关闭。” “我何时说要杀她?再者说了,为何要关?关了人族如何入轮回?!诶,对了,你是什么花来着?我刚才好似没看清你的原身。”苏蓁看向尹深,“小深深,你看清了吗?” 尹深对于她的称呼很不满,直接变幻细绳挂回了她的手腕上。 苏蓁知问不出,也不再多费口舌,将她从地上扶起,二人一同坐在床榻边。 “你也是驭妖师么?”糜夭小声试探的问道。 “嗯。” “你怎会得到锦瑟传承?” “嗯?!” “你先前对我使的那招叫渡灵丝,为驭妖师锦瑟的绝技。看似是灵力所构造的丝线,但在接触到我时,能明显感觉到又无数根钻入了我的经脉之中肆意游走。渡灵丝可杀妖,亦可渡妖。听说凡是经受过渡灵丝洗涤的妖,实力会大增。” 苏蓁笑道,“是吗?世人以讹传讹,传说罢了。” “世人对妖皆想赶尽杀绝,唯有锦瑟一人,不使用契约之法,却能以渡灵丝驭妖作战。” 糜夭眼中流露出钦佩和羡慕,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那个造就无数神话的奇女子,可渡世人,亦可逆苍生,无不敢为。 苏蓁轻笑一声,“你知道的还挺不少啊,那不妨说说你吧,你究竟来自何处?为何要入霁月坊?” 苏蓁也挺惊奇,她竟看不出糜夭本体。 “我?我身上没有秘密。” “你不矫揉做作的自称奴家,听着还挺顺耳。” “你不必诈我,我不会告诉你阿离的下落。” “我知道,好了,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 “怎么?莫非舍不得本公子?” 苏蓁特意将脑袋凑到糜夭面前,后者将她的脸挪开。 “莫被假象蒙蔽双眼,你一直所寻,或许就在身边。” 她诧异道,“嗯?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时辰不早了,公子请回吧。” 面对她的逐客令,苏蓁撇撇嘴,不以为意。 “我家小深深挺在意你啊,同他相识八年,连上刚刚,我也不过才见过他两次人身。” 苏蓁不过随口一说,却被糜夭记在了心上。 苏蓁避开夜间巡逻的禁军,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心乱如麻。 顾昀舒,原名姜温。他并非人类,同姒离之灵一样,为冰种玉髓之灵,生来与之相克。那枚玉扣,为姜温之骨,用来封印姒离簪。 冰种玉髓之灵,伴天地而生,逢乱必出,维持人间平衡安定,传闻得其者可安天下。 命途光火明明灭灭,姒离因汀狸一族误入歧途,助它们虐杀人族。姜温为救世人欺骗姒离,却被其单纯痴情打动,不忍动杀心,终汀狸一族覆灭,姜温和姒离共封印万年 姒离于黄泉看尽生死悲欢,闻弦歌而知雅意,又岂会不知姜温做戏。 许是入戏久了,殊不知皆已情网深陷。 天道有轮回,他们封印已解,孰是孰非,苏蓁不想去论,但制止姒离,却是势在必行。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44章 树倒猢狲散 尹深脱离苏蓁手腕,陪其并肩而行。 她心里一暖,侧头看向他那张妖孽的脸,笑道,“原来你昨夜现身,是为了去见她。” 尹深轻轻点头。 “你认识糜夭么?” “不认识,但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说来是挺奇怪,我竟然看不透她的真身。能认出锦宣,还知晓它的来历,想来她应该也活很久了。” 然而,尹深极少愿意回答她关于了尘和锦宣之事。 “蓁儿,你要小心那会儿和你一同作战之人,他身上的戾气很重。” “站他身侧,我只觉得冷。” “据我猜测,他应是从无数具尸体中爬出来,身上沾染尸气太多。” 苏蓁后背发凉,搓了搓手臂,愕然道,“你说啥?他是死人啊?!” “如此庞大的怨气和戾气极难产生,你切勿大意,他和糜夭之事,我会去查。” “好!” 夜色静谧,都尉府中多了几分空荡寂寥之气。 徐泾原本被关天牢,后被太子关入都尉府中。小厮和丫鬟在听闻风声后,早已趁乱逃出府。平日里被他奉为上宾的客卿,如今也已沦为阶下囚。 短短几个时辰,大起大落,人走茶凉。原本交好的同僚,此时避他如瘟疫,唯恐沾染自身半分。就连他一向效忠的勤王殿下,怕是也打算舍了他。 徐泾在老夫人院中已跪了几个时辰,双腿发麻,毫无知觉。关于诡判之事,他已听说。可他本就是该死之人,被关何处又有何异? 背上的棍伤仍在隐隐作痛,凉风顺着衣袍入内,更如同遭虫蚁啃食。 想起他的母亲神色狰狞,满目哀怨,他的心全然无感。苏蓁先前公堂所言早已传回府中,她已认定是他害死了徐林。纵使徐泾再辩解,也是无济于事。 若非管家相拦,他怕是早已被活生生打死。 屋内橙色烛光摇曳,徐老夫人整宿没睡,甚至差点哭瞎了双眼。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这好端端的家,怎会变成这样!” 跟随她多年的奶娘劝道,“老夫人,您就别动怒了,顾好自己身子,皇上没杀将军,没准儿还能有转机。” “呵呵!我巴不得死的人是他!我家林儿可是个好孩子,硬生生被他和徐林那个坏东西逼成这样!如今我们徐家家产被朝廷全收,日后可要怎么活啊?!” “老夫人,将军也是您的儿子” “呸!若早知他如此,我就该把他掐死!他坏事做尽,如今谁人不知他丧尽天良。” 奶娘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而院中的徐泾顿时觉得背上的伤好像不疼了,可心脏却快要炸裂开。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睛因泪水而憋得通红,强忍住不让其落下。 “若不是他,我的林儿一定能闯出一片天!我又何苦失去这一切!” 奶娘深不以为然,将军虽不受老夫人待见,但徐家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将军忍辱负重所换。 至于徐林唉! 苏蓁在都尉府墙头等了许久,然而‘诡判’终未出现。 望着下方凄凄惨惨戚戚的徐泾,不禁感叹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呐! 朝堂上孰又能真的干净,若徐泾不来招惹他们,未必能平白遭此横祸。 太傅府。 苏蓁私自出府,一日一夜未归,苏庭邺下朝后得知,本怒火中烧。后来更听闻她和喻子晔大闹刑部,状告徐泾。本想带人将她抓回来,哪知皇上竟派人来了口谕,让他无须插手此事。 话虽如此,他们夫妻二人却是提心吊胆,就连老夫人亦派人守在太傅府正门和后门,得知苏蓁回府,便有人立即回来禀报。 苏蓁站在太傅府门前,望着府内灯火通明,正门大开,眼睛不由得湿润了。纵然她再运筹帷幄,但她的亲人却不知真相,平白为她担忧,此次的确是任性了。 “哎?快看!那是不是公子?!” “好像真是!快快快!快去禀告老爷!” “大公子!您可回来了!老爷夫人已经等您多时了!” 苏蓁唇角轻弯,由大门而入,刚步入内院垂花门,却见一抹青色身影带着几名侍女快步走出。 “蓁儿。” 来人轻柔的声音极有辨识度,不等她开口训斥,苏蓁已经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唤道,“长姐!” 苏慎儿不轻不重拍打了下她的肩膀,“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夜间未着隆重装束,发丝随意绾起,插两支银色簪花。青色长裙稍显单薄,外面仅披了一件薄披风,可见其心中焦急。 苏慎儿相貌与苏蓁有五分相似,性子却与之截然相反。她温婉高雅,才情出众,备受世家公子追捧,与左相家嫡长女季云歌并称为京都绝色双姝。 最为宠爱其弟苏蓁,在大是大非前恩怨分明。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更曾于宫宴上倾城一舞名天下,身为太傅府嫡长女,谦逊谨慎,贤惠淑良是她从小受到的家训。 “长姐,爹在何处?” “在栖霞苑等着你呢,祖母刚经过我苦心劝说已经歇下,你等白日里再去请罪问安。” 苏蓁露出谄媚的笑容,抬手在苏慎儿肩上轻锤几下,“多谢长姐为我操心了。” 苏慎儿抬起手指轻戳下她的额头,“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爹派人将你关起来,你都能偷溜出去。那徐泾可是都尉,你也敢硬着头皮朝上撞。若你出了事,我们可如何是好?” “那我总不可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啊,那么多条人命呢!长姐,你可不知,那些孩子死相惨不忍睹” 苏慎儿胆小,急忙捂住苏蓁的嘴,“好啦,别讲了。快到栖霞苑了,娘这次可真生你气了,你稍后好好哄哄。” “长姐放宽心,娘何时真生过我的气。” 栖霞苑外,小厮和丫鬟们正提着灯笼翘首以盼,见苏蓁回来,习惯性松了口气。 末沉站在最前方,也不知等了多久,小脸儿和双手被风吹的通红。 “公子!” 苏蓁快步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小手哈了几口热气,“外面吹着风,你怎么跑出来了?” 末沉咬住下唇,眼眶含泪,“公子,哥哥说你和妖兽打起来了,你没受伤吧?” “还好,只不过被它逃了。”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45章 苏庭邺大发雷霆 末沉目光落在苏蓁右脸上细长的伤口,心疼不已。 “公子,我记得你房中还有祛疤膏,等我去找找。” “哎?我真没......” 苏蓁尚未说完,末沉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苏慎儿见下人们投来暧昧的眼神,立即轻咳一声,“蓁儿。” 她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 那姐妹二人并肩而行,苏慎儿侧头在她耳边问道,“蓁儿,你可是看上末沉了?” “长姐,你想什么呢?那怎么可能?” “别嘴硬了,我老早儿就觉得你待她跟其他丫鬟不同。” “长姐,我......” 苏蓁再次被打断,只见一团黑影从屋内被丢了出来。 她急忙扯着苏慎儿的袖子躲开,后者被吓到,拍了拍胸脯。 她们定睛一看,竟是男子所穿的黑色长靴...... 苏庭邺暴怒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苏攸宁!你还知道回来!我何时教过你夜不归宿!” 苏蓁撇嘴看向苏慎儿,后者却扭头装作没看见。 苏蓁叹气,将长靴捡起,朝着里面走去。 探头朝里望了望,只见屋内遍地狼藉,摔了不少瓷器,可见平日里和颜悦色的的苏庭邺,今日是动了多大怒气。 她小心翼翼挪着步子靠近屋内...... “爹?”苏蓁试探的轻声唤道。 “哼!”苏庭邺别过头冷哼一声。 “爹?娘?孩儿回来啦!” “哼!” “爹,您真生气啦?” “哼!” 燕惠然脸色有些憔悴,在苏蓁回来前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急躁,如今苏蓁安然无恙,她反倒安心了。 苏蓁半蹲在苏庭邺面前,抬起头笑意嫣然,“爹,蓁儿先给您把鞋穿上呗!” 见她还能笑的出来,苏庭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那般厉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为父!” “您都知道了?哎呀,他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我跪他干嘛呀!” “不得胡言!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岂能容你挑衅!” 苏蓁故作郑重的配合道,“是是是!人家还是明君呢!皇上可说了,如果我能抓到诡判,日后不必对人行礼下跪!” “你还敢提这事儿!”苏庭邺将鞋夺回,欲朝她身上砸,她立即抱住头,声音故作委屈,“爹!您不喜欢我了!竟然还舍得打我!” 若是商誉辰在此,定能看出喻子晔那套死皮赖脸装无辜是跟谁学的...... 苏庭邺下落的手顿了一下,顺势又扔到了地上。 “你简直不知死活!诡判?那是人吗?啊?那是妖!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儿吗?跟它斗?你不要命了吗?!” 听着苏庭邺指着她一顿数落,苏蓁已经习以为常。 “爹!地上凉,您先把鞋穿上。” 苏慎儿坐在一旁,见苏庭邺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此刻又恢复了不少,她忍不住笑出声。 苏蓁打量苏庭邺表情,右手手指扒着地面悄悄挪动,将鞋勾了回来,先帮老爹把鞋穿好。 果然,苏庭邺脸色好看了许多。 “蓁儿,为父问你,你要如实作答。” “好!爹,您说!” “徐泾的罪证据究竟是谁寻到的?” “当然是太子殿下啊!” 苏蓁不假思索,开口就将‘功劳’扣在了商誉辰头上。 这八年来他们只是偶有交集,但商誉辰对她却异常上心,多次闯了祸,都是太子在她爹面前周旋,保她无恙。 而对方美名其曰,帮她只是因喻子晔。 可貌似喻子晔挨的打比她不知要多多少...... “你胡说!太子何时学会控制鸟兽了!” “爹,您又误会我了。那证据真是太子给我的,不然他哪能那么及时赶到啊?您说对不对?” “太子殿下性格沉稳,岂会同你胡闹!他若真有证据,定会直接交给皇上,也只有你才会这般迫不及待抹黑徐泾!” “......” 若非她出生时便有记忆,还真得怀疑她是不是苏庭邺在山沟里捡来的。 不然她老爹就是猪心吃的太多,否则怎会字字诛心。 “其实今日我从都尉府衙出来后,去了右相府找顾昀舒顾大人请教玉扣之事。他当时被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打动,当即就给了我关于徐泾的罪证,不然我和子晔哪来那么大把握去刑部告状?” 苏庭邺早已把苏蓁摸的透彻,知她此话半真半假,或全是假话,但他又不能去找顾昀舒对峙。 “你把今日所有详情皆说一遍。” 苏蓁不语,扭头看向四周。 苏庭邺摆摆手,“都下去吧。” “奴婢告退。” 等丫鬟们尽数退下,关上房门后,苏蓁顺势坐在脚踏凳上,将先前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苏庭邺细听,并未找出破绽。 “你怎会有同妖兽抗衡的实力?薄意暄手握神器为父可以理解,但你单凭内力,绝不可能令妖兽重伤。” 苏蓁早已想好对策,将锦宣古埙递给他,“爹,您看。” “这好像是萧将军赠与你的百日礼?” “对对!您记性可真好!这个也是法器,不过旁人都吹不响,它也算是与我有缘了。” 苏庭邺怒气逐渐消弭,对燕惠然说道,“夫人,你和慎儿先去休息,我还要话同蓁儿说。” “夫君......蓁儿还有伤,你们不如等明日再谈。” “哼!慈母多败儿!明日她指不定又偷溜出去闹更多乱子!” “好啦,爹,您消消气,那您和蓁儿也早点歇着。”苏慎儿起身屈膝。 “那......妾身告退。” 苏庭邺望着苏慎儿扶燕惠然离去,心中叹气,这几个孩子唯有慎儿最让他省心。 桓儿一直养在惠然名下,可骨子里的怯懦却始终改不了。长欢还好些,虽说是庶女,却识大体懂礼数。 至于蓁儿...唉...... 苏蓁陡然发觉她娘身体怎的弱了些,“爹,我娘这两日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还知道关心你娘?”苏庭邺没好气儿的说着,“她从前的旧疾治愈后,落下了病根,为父已请了太医诊断,可仍无法根治,需好好静养。” 旧疾?病根? 燕惠然的病明明几年前就痊愈了!怎么可能复发?! 看着她愁眉不展,苏庭邺问道,“蓁儿,你可知晓为父为何不让你考科举?” 苏蓁坐在下首位,抿一口茶水,垂眸道,“孩儿不知。” 第0146章 徐家惨遭灭门 “时逢乱世,你萧伯父当年战死沙场后留下了不少隐患,这几年来他们为了争夺兵权,不择手段,我和你娘并不想你牵涉进那些争斗之中。勤王不似太子,他看似海纳百川,有容人之量,实则心思歹毒,宁错杀不放过。若你所言是真,即便诡判不出手,徐泾一家也活不过今夜。” “所以,爹您看好的是碌碌无为的太子殿下?”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 “爹,太子时常来府上,也算是看着我长大,我们彼此之间也算了解。若非要在他和勤王之间选一个,孩儿也觉得太子比较顺眼。” 苏庭邺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深邃,“你还小,不懂这些。” “那就说些简单的,爹,也许在您看来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多年前您和我娘也被传为一段佳话。可是柳姨娘和安姨娘,终是梗在你们心头上的一根刺。有些事,我和长姐不说,并非不懂。孩儿并非真的顽劣不堪,只是......爹,您可莫要负了她。” “你说的这哪里话,我和你娘情比金坚,旁人休想插足。” “那就好。” 刚才听苏庭邺说话时,她又为燕惠然算了一次,改命之后,她的第二道劫难出现了。 情劫! 当年柳姨娘被关后没多久,老夫人心生不忍,又将她放了出来。虽偶尔逞些口舌之快,但为了儿子,却没再轻举妄动。 至于安姨娘......她倒是挺安分,仿佛从未绵里藏针,陷害她人。 “蓁儿,皇上认命你为司尉府衙少卿的吏部文书还未下来,在这之前,你跟着太子寻找诡判时定要小心,莫要再受伤了。” “好!孩儿谨记!” 稍后,苏庭邺又叮嘱了不少,苏蓁一一应下。 出了栖霞苑时,只见末沉仍在院外等候,见苏蓁出来,笑着扬起手上的翡翠药瓶晃了晃。 苏蓁抬手接过,瓶身上还有余温。 “多谢。” “公子,汀狸不是早就灭绝了吗?为何如今又出现了?” “它早在万年前就死了,只不过尸体被封印,如今寄居在她体内的是灵。” “灵?” “嗯,黄泉孟婆发簪的簪灵,名唤姒离。如今她踪迹全无,我在徐家守了大半夜也没等到,想来她近日为了养伤,应该会安分不少。” 奔波了一整日,有些困倦,伸展双臂打了个哈欠,“末昇呢?” “哥哥担心你的身份泄露,说是去找一个叫老祝头的人了。” “他想做什么?” 末沉揉了揉耳朵,回想道,“哥哥说要在新的流言出现前,先改变风向,将功劳都推给一个叫薄什么的将军,以免你成为众矢之的。” “无压一身轻,走咯,回去歇息,明天接着找姒离。” 苏蓁耸肩轻笑,末沉跟在她身边,接着追问姒离之事。 二人的声音渐渐变淡,随风消逝。 ...... 老祝头的实力果真不可小觑,短短一夜间,利用京都城内的乞丐,将薄意暄近乎捧上了天。一时之间,薄意暄风头无两。 松坤一改偷摸的毛病,靠着油嘴滑舌,笼络人心。 而苏蓁和喻子晔,因之前的义举,短短一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恶名昭著,再到如今百姓敬仰,博得了一大片赞誉声。 昨夜跟姒离对战,苏蓁消耗了不少灵力,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就连末沉敲了好几次门,她皆置之不理,甚至于半睡半醒间设下了结界,更无人可进入。 直至将近午时,太傅府府内四处飘荡着膳食的香味。 苏蓁于睡梦中,小巧的鼻子拱了两下,喃喃道,“好香啊!” 将锦被朝上掖了掖,揉揉发酸的眼睛,嘟囔着唤道,“沉沉...沉沉......” “公子?你终于醒了!” 末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苏蓁抬手将五指从头顶插入乌黑发间朝后拢去,同时掀开被子坐起身,“什么时辰了啊?” “公子,已经午时了。” “啊?不会吧!” 苏蓁即刻恢复了清醒,穿好衣袍鞋袜,奔到外室解开结界‘哐啷’一声将门推开。 见她发丝未束,末沉只好无奈的又将她拽了回去。 苏蓁坐在镜前,双手托着脸颊,任由末沉为她梳理发丝。 透过镜面,见她表情怪异,欣喜中又带着遗憾。 “沉沉,怎么了?” “公子,哥哥那会儿传信来,说是昨夜徐家上下满门被杀......” “什么?真死了?嘶......”苏蓁猛地坐起,结果头发还被末沉攥在手里,一时不察被拽掉了几根,“外面有禁军守着,他们怎么死的?” “从伤口判断,为爪状利器所伤,深可见骨,一击致命,想来他们甚至没机会发出惨叫,直接被杀。” “不可能啊,姒离昨夜明明受了重伤,她为何要急着出手?” “我也猜不透,反正大家现在都拍手叫好,咱们也跟着高兴就得了。” “......” 要是那些人都跟末沉一样单纯,那该多好? “对了,唐公子带了许多东西上门,已经在咱们正堂等了许久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先前你在屋里设下了结界,我破不开......” 苏蓁稍后洗漱一番,神清气爽出了卧房。 当她步入正堂时,除了唐吟琛外,喻子晔和杨焕之也在,这她可以理解,但御长清怎么回事? “榛子,你可算起了!” 唐吟琛本想扑过来给苏蓁一个拥抱,却被她侧身躲开,他浑不在意的笑道,“榛子,昨日多亏了你周旋,不然徐泾哪能那么快倒台。” “流言可帮我们挽回声誉,也可像先前那样,杀人于无形。有的人迫于压力会妥协,也有人会不断地辩解,而我们不过是另辟曲径,顺着他们再反戈一击。” “不算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小胜一把。” 苏蓁对着御长清问道。“御千户今日休沐吗?” “昨夜徐家被灭门,我已带人勘察,确认是妖兽所为,此番来是向你请教关于汀狸之事,也好尽快寻到它的下落。” 苏蓁踌躇不决,顾昀舒和姒离之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公子很为难吗?可是不能说?” “那倒不是。”苏蓁揉了揉眉心,“只是这个故事很长。” “我的耐心也很长,可以慢慢听。” 苏蓁隐瞒了顾昀舒的身份,将他和姒离的过往缓缓道出。 众人细细听着,不由自主身临其境...... 第0147章 花开黄泉【姒离篇】 【古书记载,人间往下,名曰黄泉,为人族往生归路。 三生池旁,奈何桥边,闻有孟婆,来历不详,生卒不详,容貌不详。传闻与天地同生,不死不灭。亡魂饮其一碗孟婆汤,忘却前生喜乐忧愁。 黄泉黯色无光,唯忘川湖畔,彼岸花盛开,传闻她千万年于此,只为等一不归人。 孟婆发簪,为黄泉之匙,生灵,名曰姒离。 簪顶之花名荼蘼,又名佛见笑,寓意末路之美。当繁花落尽,荼蘼花开,独自绽放孤独寂寥。 黄泉辽阔如苍穹,奈何终无良人相伴。】 烟云氤氲,朦朦胧胧,彼岸花编织成的阶梯散发着红色荧光,朝着浮空向上延伸。 一座精致阁楼于空中浮起,巍峨不动。门内入眼所见之处,生长着一株巨大的荼蘼花茎,一簇簇白色的花徐徐盛开。花瓣露水滴在下方孟婆熬汤的锅中,孟婆汤颜色愈发亮了几分。 转生之人瞳孔黯淡无神,默默饮下孟婆汤,跳进三生池,轮回再尝人间八苦。 阁楼高处厢房内,淡淡的清香充斥弥漫,一盏盏琉璃灯照耀的房中恍如白昼。轻薄纱帘层层叠叠,随风轻拂,隐可见后方摆放着一把长琴,莹紫色的光辉若隐若现。 身着黑色纱衣的女子斜倚靠在镂空雕花窗前的软榻上,左手捻着一枚黑色花簪。她五官美艳到不可方物,望之神魂俱消。 她眼睛轻阖,暗红色卷发倾泻而下,曳地三尺,垂落在毛绒地毯上。 “孟婆姐姐,你可有去过人间?” 清亮甜美的声音自手上她花簪传出。 孟婆淡声答道,“不曾。” 她睁开眸子,露出一灰一红妖异双瞳,若有人在此,定会不由自主被其蛊惑,深陷其中。 伸出纤纤玉指,将花瓣从篓中拈出放至白色石臼中,玉杵轻捣,时不时将手边玉瓶中的红色液体倒上几滴。 案上的荼蘼花已然枯萎,孟婆记不清因何还养着它,偶尔梦回,梦见漫天花雨,昼夜不息。 是何时起,黄泉再没有过白日,她的左眼也变为了灰色呢? 心里时而空落落的,也不知究竟忘了什么。 一抹粉色虚幻身影自簪中飞出,模样娇俏可人,无可挑剔。约莫十五六岁,笑靥如花。粉紫色发丝绾成双环髻,两缕发丝编织垂落身前,除了银红色铃铛,再无多余发饰。瞳孔微栗红色,耳廓尖而长,右耳佩戴着黑色花饰耳骨链。背后水色羽翼扇动,单手托腮坐在女子下首处。 “孟婆姐姐,我可否借你的三生石一用,我也想看看我的前生。” “前生虚妄,后世虚渺。你非凡人,伴天地而生,何来前生之说。” “那人间是什么样的?” 孟婆眼中闪现迷茫,温声细语道,“听饕餮说,人间有山珍美味,温情四季,还有...光......” “光?” “是啊,很温暖的光。” “我也好想去瞧瞧。” “黄泉冷清,却无纷纷扰扰,听着他们诉说过往,罢了一碗汤入腹,自此忘却前尘,同样美哉。” 然而,向往人间的种子在姒离心中发芽,趁着孟婆闭目养神,她消失在了房中。 隐形四处飘荡,望着下方亡魂,索然无味,亦心生怨念。 “我渡了无数人,为何却无人渡我?” ...... 黄泉中有九间炼狱,罪孽深重之人需受够刑法方可往生。 第九间炼狱中多数为妖兽,它们作恶多端,被囚禁于此处,永无脱困之日。 姒离扇动着半透明水色羽翼,在黄泉飞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尽头。 “救我...救救我......” 姒离听闻呼救声,落下后四处找寻,终寻到了一只小妖兽,它身上泛着血迹,应是受了重伤。 她不喜血腥味,蹲下身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指尖轻戳它的腮帮子,“你是什么东西啊?为何我从未见过。” “我属汀狸一族,救我。”它的声音极度虚弱。 姒离伸手对准它的额心,磅礴的黑色灵力涌入,汀狸身上伤口迅速愈合,本想道谢,奈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它再次清醒时,发现姒离带着它来到了一处悬崖边,而对面是一轮圆月,乍一看似乎离它们很近,触手可及。 她坐在悬崖边沿,双手后倾支撑,抬头仰望夜空。月光挥洒在她的身上,浅浅笑意愈发显得柔和,黑色瞳孔剔透纯粹,让人不由得心生喜爱。 “你是谁?这是何处?”它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姒离侧头柔柔一笑,潋滟黄泉八方,“你醒啦?我叫姒离,你呢?” “我名乐殊,姑娘,这里是何处?” “望月崖,孟婆姐姐最喜爱的地方,她说这里离人间很近。” 她是姒离?! “人间?你很想去?” “是呀!”姒离眼中升起的光芒骤然黯淡,“可是孟婆姐姐说,我不能离开这里。” 姒离拎起末殊两只前爪,将它放至腿上,揉捏着它的毛绒双颊,嘟囔道,“你生的这般讨喜,是谁这般坏,竟舍得欺负你?” 乐殊笑了笑,“谢谢你救了我,我......” “诶呀!乐殊快看,刚才有一道光划过去了!” 对于她一惊一乍,乐殊极有耐心地解释道,“在人间,它应该叫流星。” “好漂亮啊!” “姑娘,我要走了。” “啊?去哪里啊?” “回家。” “家?那是什么?” “有爹爹和娘亲的地方,就叫家。” “爹爹和娘亲?那是什么?可以吃麽?” “它们是我的亲人。” “那姒离也想同你回家,我保证不吃它们!” 乐殊被她纯真的笑容打动,“好。” 姒离将它抱起飞向空中,“你的家在何方?” “东边。” “好嘞!” “姑娘,那边是南方...这是北......唉,这边是西......” “好复杂喔!这不都是一样的麽?!” “不一样。” ...... 妖兽虽说被囚禁,却也有各自生存的领域,在孟婆管辖下,不敢过境。 黄泉无白昼,姒离抚摸着乐殊黝黑锃亮的毛发,走在异常寂静的第九间炼狱内,发髻上的红色铃铛随着她的步子叮当脆响,一只只流光蝴蝶在他们周身飞旋起舞。 “乐殊,你没有朋友吗?” “没必要,不值得,我也懒得应付。” 姒离揪住乐殊耳朵说道,“才不是这样呢!孟婆姐姐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每次饕餮哥哥送来的美味,她都会给我吃。嗯......不如我来当你的朋友吧,等回去后我去找孟婆姐姐,让你留在我身边。” 乐殊沉吟片刻,有些犹疑,“好。” “那我唤你殊殊,你唤我阿离。” “好。” 不知不觉,妖兽们闻到了姒离的气息,然而炼狱之内,它们的力量皆被封印,无法伤害其分毫。 姒离不时释放几个小法术逗弄着它们,悦耳笑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 汀狸族位于九间炼狱深处冥河边缘,它们以吞噬人族负面情绪为生,为此犯下了不少杀孽,故而被关于此。 乐殊从姒离怀中挣脱落地,化作人形。 少年暗黄色发丝如瀑,不扎不束,散落在妖后。狭长的丹凤眼中,莹紫色瞳孔中光泽流转,带着几分凉薄之气。黑色劲装衬托出其精壮身材,宽腰带束腰。外罩黑色立领无袖外袍,长至脚踝。袖口收紧,白色布带缠绕手腕,银色云纹滚边。 姒离绕着他走了几圈,“殊殊,你长的好好看呀!” 乐殊将她拽至身后,警惕的看向四周。 她扒住他的胳膊,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问道,“怎么了?” “乐殊!你爹娘把你送走,没想到你还敢回来送死!” 一只只瞳孔泛着红光的汀狸,从冥河边黑暗之处走出,它们体型较之乐殊要大上数倍。感受到它们身上的魔性和杀气,姒离虽不安,却未放在眼中。 “咦?这小姑娘是灵兽?等等!不对!” 为首汀狸细细打量姒离,倏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们在这炼狱被关了数万年,终于有出头之日。” 乐殊眼中恨意加深,强行压住怒火,临危不乱。 “你笑的好难听啊,原来之前就是你们欺负殊殊!那我更容你们不得!” 姒离捂住耳朵飞向空中,使劲扇动翅膀,一道巨大的水状漩涡成形,朝着它们直袭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它们身上的封印竟然在逐渐瓦解。 姒离双手叉腰,像是对这一幕不满,右手扬起,无数黑色花瓣在她身后飞舞...... “果真是黄泉之匙!姒离簪灵!” 乐殊表情并未有所变化,显然早已猜到她的身份。 姒离没有想太多,一波又一波强劲的攻击朝着下方袭去。众多汀狸立即被黑色花瓣击中后,雾气笼罩全身,随之‘噌’的化作火焰,浑身毛发霎时被烧焦,甚至传出了肉香味儿。 姒离拍拍手,扬起下巴。 下方为首的汀狸名唤乐沙,它此刻眼中红光暴涨,像是聚集了毁天灭地之力。 远方的孟婆陡然睁开双眼,抚上剧烈跳动的心,唤道,“阿离?阿离?!” 只可惜,并无人回应她。 孟婆掐指一算,昔日从容消散,眼中掠过焦急忧愁。长袖拂过,出现一阵薄雾,她随即消失在了房中。 另一方。 姒离起初如同逗弄着小玩物,并未将它们放在眼中,可当大意过后,终意识到第九间炼狱的变化。 想要用灵识同孟婆沟通,倏而发现这里竟与外面彻底断绝连结。 四周树木疯狂生长,直至凝结成冰晶,上方夜空哪还见先前流星,雾沉沉的,令人心生压抑。 姒离抬头望天,只见下一刻无数冰雹坠落,她的翅膀被击中,径直从空中跌落。 乐殊见状,立即现出了本体。 原本弱小可欺的小妖兽,此刻变得十分庞大,身后三尾生出,朝着姒离坠落的方向席卷而去。 她本以为即使摔不死也要受重伤,谁知下坠速度戛然而止,身下还挺柔软。右眼悄悄睁开一条缝,只见乐殊正眨着比她脑袋还大的湛蓝色眼眸,关怀之意显而易见。 铺天盖地的冰雹砸落在它的身上,它却彷如不知疼痛,毫无知觉。 乐沙停止冰雹攻击,“乐殊,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把姒离交出来,我们一同回人间!” 乐沙看似劝诫,但对乐殊的杀心未消减半分。 “我爹娘在何处?” “你交出姒离,我定会告知你他们下落。” “......” “乐殊,若你选姒离,可这黄泉之大,绝无你容身之处。还不如跟我们回人间,届时你的仇,终能得报!还有你爹娘,它们也不必再背负骂名。” 乐殊看向姒离,心里矛盾交杂,有些动摇了。 姒离听不懂他们所言,只觉得乐殊的大尾巴不仅暖和,手感也不错。 乐殊变回人身,飞身将再次下坠的姒离接住。 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哇,你怎么忽然变身,吓死我了!” 乐殊抱歉的笑道,“姑娘,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去人间吗?” 姒离头如捣蒜,点了点头,“是呀!听说那里可有意思了!” “黄泉孤寂,你可否带我们一同出去?” “可是它们先前那般欺负你,若你没遇到我,定会被其它妖兽吃掉,尸骨无存。” “我们先前只是误会罢了。”乐殊咬牙道。 “还是不行。”姒离不傻,毫不犹豫拒绝,“孟婆姐姐说过,这黄泉中关押的妖兽,皆穷凶极恶,若是放出,定会为祸人间。” 众多汀狸闻言,冲着她呲了呲牙,愈发显得凶恶。 乐沙忍耐狂喜激动,朝着后方吼了一声,它们立即有所收敛,垂下了硕大的脑袋。 “那你细瞧,我像是坏妖吗?” 姒离望着那双带着温情的蓝眸,暖如初阳,喃喃道,“你的眼睛,比天上星和彼岸花还要漂亮。” 他心中的弦被触动了一下,转眼又强行压下。 “殊殊,你不会骗我吧?” 乐殊顿了顿,放低声音掩饰心虚,“不会......” “可是我也不知该如何离开,遇你之前,我在黄泉中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出口。” 乐殊将她放下,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温柔到极致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蛊惑,“只要你想,就可以出去。” “可是......” “乖,闭上眼睛。放心,有我在。” 姒离依他所言,闭眸照做。 乐沙下意识吞咽口水,它们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希望破碎。 姒离静下心来,心想着要离开这黄泉,渐渐地,身体似变轻了不少,金色光点凝成浓雾,一扇大门于空中成形。 乐殊因太过激动,身体颤抖,好在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乐沙抬头看向那扇尚未开启的大门,再次仰天长笑。 “乐沙,你快些把我爹娘交出来!” 第0148章 花开黄泉【温离篇】 “啧啧!乐殊,是你天真,还是当我蠢?若我此刻真把他们交出来,你定会丢下我们不管,自己逃走。” 他肯为了那两个老东西回来,那留着定还有别的用处,就这么放了岂不可惜? 姒离早就对乐沙心生不满,听他这般说,双手握紧,红色微光闪耀,逐渐变得凝实。尚未散去的雾气将乐沙紧紧包裹,对其它汀狸而言,此乃烈火焚身之痛,但对陷入狂暴状态的乐沙,却是毫无损伤。 姒离神智恢复清醒,纵使后悔,也为时已晚。 此时,第九间炼狱因姒离开启黄泉通道,众多妖兽按捺不住,皆朝此赶来。 孟婆怀抱紫黑色长琴,琴身上荼蘼花活灵活现,香气扑鼻。她带领无数差吏,全力制止妖兽出黄泉。 若是身处人间或许会费力,此刻他们力量悉数被封印,更是任由她宰割。 素手撩拨琴弦,一曲曲动人曲子,于那些妖兽听来却是如魔音入耳,痛不欲生,修为尚浅的,当即灰飞烟灭。 它们捂住耳朵,一一被打回原型,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留下遍地烟尘。 一炷香后,孟婆将残局交由差吏,自行前往冥河,找寻姒离下落。 可当她赶到时,这里只余一片狼藉,像是经历过激烈战斗。遍地汀狸尸体,她仔细查看其伤势,正是出自姒离之手。 但残留的灵力波动太多剧烈,汀狸一族绝无此高手,她与对方交手,也不知可有受伤。 当差吏赶来回禀时,望着这一幕也惊讶不已,“孟婆,这......” 孟婆甩袖,气势凌然,冷声道,“出黄泉令,汀狸一族偷盗姒离簪,诛杀其族,务必将姒离寻回。” 【黄泉令,长七尺,为孟婆之骨所制,可驱使三界冥差。】 “是!” 姒离啊姒离......命中生死劫,且看汝自身造化了。 ...... 【鸿蒙之初,天地相连,一巨人手持斧钺,断天柱。清者为天,浊者为地,衍生人妖冥三界。】 姒离呜咽一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耳边似有潺潺溪水流淌,她却未感觉到冥河该有的阴冷之气。 “姑娘既然醒了,可否把手挪开。” 听闻有说话之声,她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入眼瞧见一身着青衫的男子。长相儒雅俊秀,外面罩着白色大麾,腰间别着一白玉酒壶,手执一盏红色走马灯。除此之外,他身上并无特别之处。 但姒离心底却有股怪异之感,她对此人有说不出的亲切,却又莫名抵触。 意识到他们之间貌似太过靠近,姒离傻笑着松开他的腰身,眼睛从他的脸上挪开,仔细回想先前发生之事。 先前她再次与乐沙打斗,纠缠不休,磅礴灵力打破了结界制衡,不少汀狸当场身亡。乐殊出手相助,恰巧黄泉大门开启,所剩汀狸全部逃出。 而她因消耗大量灵力,无法再维持人身,化作簪身落在了乐殊手上。后来...后来......眼前白茫茫一片,乐沙好像欲出手抢夺她,再后来......她也记不清了。 从地上坐起身,抬头望天,只见漫天粉色的云朵,浸染蓝色天际。远方白雪皑皑,近前树木却郁郁葱葱。正值冬日,眼前溪水却未冰封,畅意流淌。 “这就是光麽?真的好暖。” 姒离将手伸进水中,非但没有刺骨寒意,甚至温度适宜。她扇动羽翼飞到云朵之上,全力翻滚,玩的不亦乐乎,轻盈的身体仿若没有重量。 趴在云朵中,望着下方碧水幽谷,以及那岸边遗世独立的男子,微微侧头,纵身跃起旋转。五官和衣着顿时与人族无异,就连发丝亦化为了黑色。将耳骨链拆下,变幻成一枚荼蘼花戒指佩戴在右手食指之上。 从空中重新落下之际,收起翅膀,围绕着男子来回打转,甚至不时撩起他的发丝轻嗅。 “姑娘自重。”他从岩石上坐起,远离了姒离几步。 “自重?我不重,我很轻的。”姒离抚摸着唇瓣,“你不怕我吗?” “在下姜温,先前已见识过姑娘从一枚簪子化作人身,且你还紧紧抱着在下不肯撒手。” 姒离故作凶狠,双手成爪状,对着他龇牙咧嘴,阴阳怪气的想要吓唬他,“我是妖怪!我会吃人的!” “听说吃了妖族的肉,可延年益寿,也不知是真是假?” 姒离笑容凝固,直至消失,“你们...你们人族还吃妖啊?!” “是啊,我可常听说你们肉质鲜美,入口即化。” 她并没有注意到姜温垂眸憋笑,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眼神四处乱瞅,心中祈祷乐殊快些来救她。 “我...我...我......我才不是妖!人家是簪灵,你不要吃我!我的肉又硬又臭,还硌牙,可难吃了!” 姜温从腰间解开酒壶,抬手饮上一口,“姑娘莫怕,在下刚不过同你说笑罢了。” “真的吗?” “嗯,真的。” 他们僵持半晌,见他真的没有动作。她放松皆被,坐在岸边,脱鞋将脚身于水中,细小的鱼儿在她脚底游过,引得她‘咯咯’笑出了声。 姒离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红色走马灯上,“咦?这是何物?” “它叫觅魂引,点燃此灯,可寻世间万物。” 姜温如实应答,姒离未见他眼底苦涩。 “那你来此处,是为寻谁?你的爹娘也被抓走了麽?我曾听过你们人间许多故事,难不成,你是来寻你的心上人?可空谷幽幽,她为何会来此处呢?” 姜温抬手在她额头轻弹一个脑瓜崩儿,抬头看向觅魂引的灯面上,那里他先前所画画面消失,空白一片。 姒离吃痛,‘嘶’了一声,“你好凶哦,也不知殊殊在哪里。若他在,我们联手,决计不会让你欺负了去。” 她未曾察觉到姜温眸光逐渐变得幽深,他抬手抚过她的发丝,“我怎会欺负你呢。” “那你快带我离开,我有好多地方想要去呢。” “你想去何处?” 姒离掰扯着手指,却说不出来。 “我也不知,总之我跟定你了,等我找到殊殊后,就不会再缠着你啦。” “这里不是人间,我们也出不去。” “啊?不会的!我和殊殊是一同出来的,那他肯定也在这里,我们去找他。” 姒离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他虽眷恋其温暖,却终松开了她的手。 “他不在此处,这幽谷位处三界之外,可入不可出。” “什么?三界之外?!” 姒离望着他,倏而闭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奇怪,明明初次相见,但他于她而言,却仿佛镌刻在了心上,无法磨灭。 姜温将她的手拨开,错开视线。 “不对!我见过你!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她低声喃喃,心脏刺痛到近乎窒息,“可我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殊殊呢?他到底去哪儿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抬手轻拍姒离发顶,她的心蓦然安定了不少。 见他起身离去,姒离抬手扯住他的衣摆,“你去哪儿?” “天色渐晚,该生火了。” “生火?生火做什么?” “你是灵,我是人,人若食不果腹,定会饥饿难耐。” 姒离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哦,我们是以恶鬼和露水为食。” 姜温笑而不语,姒离跟在他身后孜孜不倦的问着,他倒挺有耐心,尽数作答。 他们离溪边渐行渐远,姒离蓦然间回头,后方的天不知何时暗了,模模糊糊瞧不清楚。 姜温带着姒离来到了一座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正门牌匾上空荡荡的,并未题字,栅栏内左侧种植着瓜果,右侧则为菜园。姒离撒欢儿跑向那边,抱起一颗橙黄色的瓜来回翻看,皱眉轻嗅,甜香味扑面而来。 她用袖子擦了擦,张口就要咬下去,这时,后衣领被人揪住。身子被姜温拖行着朝深处走去,她的两条腿仍在地上乱蹭,挣扎扑腾。 “你放开我!它闻着好甜哦!我想吃这个!” “听话,你若不安分,我便拿你来熬汤。” “什么?你说什么?熬......熬汤?”姒离瞪大眼睛,吞咽口水,有些惧怕,“是像孟婆姐姐熬的那种汤吗?” “嗯。” 姒离眨眨晶亮的眸子,转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眼泪鼻涕悉数擦在他的袖袍上。 姜温对于这一幕,有些措手不及,叹息一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哭了,它是生的,还不能吃。” 姒离眼泪流放自如,顿时止住,右眼悄悄睁开一条缝,“真的麽?” “嗯!” 姒离很快被别的转移了注意,“咦?那个是什么?还会转!好有意思哦!” “它叫水力风车,在人间很常见。当它随着风转动时,后方的水也会跟着流出,浇灌这果园和菜园。” “孟婆姐姐养的花,都是用冥河水浇灌。” “冥河水阴气太重,不若换成人间之水。” “那能养活麽?” “能。” “既然如此,你们人间的花为何最多只能活几十年?” 姒离话音落下,又有些疑惑,她初到人间,怎会下意识知晓人间花期寿命?! “黄泉之花有孟婆灵力滋养,自然可生长千万年而不凋零。” “不对啊,你怎么会知晓?” “猜的。” 过了果园和菜园,是一座精致的木楼,院中栅栏中并未栽种花木,只有一座冰色玉石伫立在木楼右前方。 姒离正想靠近,再次被姜温拽住,“别接近它,这块玉石会自主攻击。” 她不死心,抬起手指轻戳,果然有一层结界护着,好在她的力量不重,只是一时不察,遭其力量反弹,朝后退了两步。 姜温下意识将她扶住,又不自然的将手松开,“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对了,还未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我叫姒离,你叫我阿离就好。” 姜温倏地停住步子,姒离直接撞上他的后背,吃痛的揉了揉额头,“姜公子,怎么了?” 他转过身掰住她的肩膀,“阿离,你记住,除了我之外,不准再向任何人提及你的名字!” “好痛哦,你放手!” 姒离想扯掉他的手,天知道这凡人的力气竟如此之大,丝毫掰扯不动。 “你先答应我!” “好好好,我知道啦,不说就是了嘛!” “人间不比黄泉,人生来有七情六欲,极其复杂。你的身份,会给你带来灾祸。” “灾祸?可孟婆姐姐常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儿,一瞧见我心情就会极好。” 姜温哭笑不得,“是如此!可旁人未必会这么想。” 她右手食指点着唇瓣,歪着头问道,“那你为何要对我好?” 姜温知晓自己过于激动,稍微收敛情绪,恢复了他们初见时的从容不迫,“这幽谷中唯有我们二人,既然出不去,也好做个伴儿,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答案模棱两可,奈何傻乎乎的姒离却当了真。 “那就先不走了呗,等我找到殊殊再说。” “你如此心心念念此人,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那当然啦!他是我除了孟婆姐姐、饕餮哥哥,和另外八个哥哥外最好的朋友了。对了,就连那遍地彼岸花,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的语气玩味,带着嘲讽。 “是啊!只不过他的爹娘还在坏人,不对,是坏妖手里。我一定要想法子打败它们,帮殊殊把他爹娘救出来!” “你伴天地而生,身上灵气即可对其形成威压,又怎会打不过?” 姒离一脸天真无邪,并未听出他话中漏洞,轻咬下唇,有些委屈。 “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殊殊不忍对它们动杀心。还有啊,我私自逃出黄泉,孟婆姐姐一定生气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 话音落下,头顶多了份重力,她眨巴着璀璨的眼睛,只见身侧姜温唇角正勾起舒适温柔的笑,轻揉她的发丝。 “她怎会怪你呢。” 他的声音令她蓦然间心生缱绻万千之感,熟悉的伤感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为谁,又因何而来。 姜温的小木屋远不及黄泉时舒适,但姒离却觉得心安不已。 她坐在堂屋内的矮凳上,单手支撑着下巴,望着姜温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好奇感顿生。悄摸摸靠近,只见姜温正在择菜洗菜,案板上的鱼已经剔除鱼鳞,清洗干净。 姒离伸出似柔弱无骨的小手,同他对比。 “你的手这般好看,做出来肯定好吃。” “练久了,自然就会了。”姜温顿了顿,又说道,“往后不要和别人的手作对比。” “嗯?为何?” “比手会减少寿命。” 见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姒离‘扑哧’笑出了声,“我才不会死呢!孟婆姐姐说过,我的寿命是永恒的。” 姜温笑容多了几分苦涩,“或许吧。” “那你年方几何?” “他人岁数,哪能随意告知。” “小气!”姒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我来帮你呗!” “这些你做不来,安心等着就好。” 嘁......他竟还敢嫌弃她! 第0149章 花开黄泉【幽谷篇】 姒离将长袖卷起,摩挲手心跃跃欲试,在一旁左右瞅瞅,蹲在角落中观察。等热腾腾的菜端上了桌,她嗅了嗅,如她先前所想,果真令人垂涎欲滴。她眼睛闪闪发亮,可又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姜温小瞧了去。 趁着姜温转身,照葫芦画瓢,学着他的动作,舀了一勺油倒入锅中。她起初并未注意道锅里还有水,热油冒泡溅起,白皙的手背上顿时多出了几个红点儿。 将痛呼声咽回肚中,拿起姜温切好的菜倒入锅里,来回翻炒。然而更多的热油溅出,她这才慌了神,在原地乱跳,一时不察,将几根燃着火星的柴火踢了出来。她的衣服防火防水,但落在柔嫩肌肤上也疼得很。 火星四溅,有不少东西霎时被点燃,火焰‘噌’的蔓延开来。姒离随手端起一旁的水罐朝着着火处浇去,殊不知罐中存了不少鱼...... 姜温本双手环胸站在门口观望,此刻淡定的面具瞬间崩裂,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他本想看这丫头能闹出什么戏,哪知竟直接把他的房子给毁了。 此刻堂屋内一片狼藉,火虽被姒离扑灭,但地上满是积水,数条鱼仍在水泊中奋力跳动挣扎,他先前切好的菜亦飞落的到处都是。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摸着脸颊露出尴尬的傻笑,瞧见他后,慌乱的摆着小手,解释道,“姜公子,我...我只是想帮你...嘿嘿嘿......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温看着她,将原本准备好调侃她的说辞咽下,转化为叹息,“院中石桌上有一盆水,可用来盥洗,你先出去,这里交由我就好。” “额,要不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下?”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可接收到姜温逐渐不善的眼神,顿时撒开脚丫子朝外奔去。 “你慢点儿,注意脚下,有......” ‘扑通’ ‘砰’ “哎哟!好痛啊!” “有石阶。”姜温满头黑线说完,朝外面问道,“阿离,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 听着她在外面大声回应,姜温再次叹气,认命的开始收拾。 院中。 姒离揉着发痛的臀部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石桌上果然有个木盆。 她上前后,望着水面倒影愣住,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姜温从屋内奔去,只见姒离目光惊恐的指着前方,他以为有危险降临,放在背后的右手隐有微光闪烁。正当他要开口时,姒离从那边狂奔过来,搂着他的腰身不肯撒手。 “哇呜!好可怕啊!” 姜温将灵识外放,却未察觉出有生人靠近。 “阿离,怎么了?” 她扬起脏兮兮的小脸,用手背擦了擦,泪水顺着脸颊‘啪嗒啪嗒’直落,“我的脸毁了!” 短短几个时辰,他叹的气怕是加起来还不如前半生多。 姜温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在石凳上坐好,说了声‘等我’后,回屋里拿了条帕子出来,在水中浸湿,细致的为她擦拭。 姒离望着他的眉眼,目光逐渐迷离,‘砰砰’心跳声不绝于耳,她却不懂此乃何意。 她握住他的手腕,“姜公子,我好像病了。” “病?簪灵也会病吗?” 他将她的小手从脸上扯下,转身到了她身后,将她凌乱的发髻拆开,十指入其发间,重新打理。 “这里跳的好快。”她指着心脏位置,面露忧色,转而抚摸着发烫的脸颊,“这里也好烫。” 姜温忍俊不禁,她垂下头抽噎道,“你笑什么?你可觉得我是个累赘?” 他虽未作答,可手上动作也未停止。 片刻后,他净完手,端着仅剩的一盘鱼肉放至她面前,再将两碗米饭和两副筷子摆好。 “吃吧。” 姒离迷茫的拿起筷子,本以为会很生疏,谁知手上动作却很熟练。 姜温瞧见这一幕,没有多言。 夹起一块鱼肉浅尝,柔嫩爽滑,细腻无腥味,偏甜辣,回味无穷。 “真的好好吃哦!” “那就多吃些。”姜温宠溺一笑。 “嗯嗯。” 姒离忘却先前的尴尬,执起筷子大快朵颐,腮帮子鼓鼓的,毫不顾忌身为女儿家该细嚼慢咽。 姜温见状,起身往返,手执一竹筒走来,瞧着约莫巴掌大小。 姒离从他手上接过,“这是何物?” “山间清泉。” 姒离不疑有他,拧开盖子直接喝下,入口清甜。 “蛮可口的,还有麽?” “只余这些了,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去取。” “好啊!” 姒离眉开眼笑,单纯无害的模样落在姜温眼中,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用完饭后,姜温回归堂房接着收拾,而姒离也不再添乱,纵身飞向对面屋顶之上,双手托腮,透过窗户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内疚感油然而生。 抬头望向夜空弯月,愈发思念孟婆。 姜温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姒离还未下来,他顺着墙梯爬上屋顶,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身上多了暖意,她这才回神,“姜公子,多谢。” “在想什么?” “想家,殊殊说过,有爹娘的地方就是家。我没有爹娘,只有孟婆姐姐和饕餮哥哥他们。” “......” “姜公子,你说过,这里只有我们,那你究竟是为谁而来呢?” 姜温眼神犹疑,“我历经千辛,可所寻之人已经离世了。” “死了?为什么?” “人族寿命不比妖族,虽可修炼,仍无法与之比拟。” “那这幽谷又怎会存在?我竟从未听孟婆姐姐提及过。” 姜温数次唇瓣张启又闭合,犹豫之色溢于言表。 “是觅魂引带我而来,我也不知何故。” “那人果真是你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我也不知。可她的死,与被我亲手所杀无异。” 姜温眸光复杂,除了无奈惋惜外,更多的则是愧疚和释怀,两种本该极端的情绪同时在他眼中出现。 姒离原本还想调侃他,但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扬起手,有些生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又为何要寻她呢?” “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 “那......” “好了,很晚了,你的厢房我已收拾妥当。” 见他离去,姒离耸耸肩,“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看着弱不禁风,居然还敢杀人。” 她从房顶跃下,随着姜温到了她的房间内,屋里摆设不华丽也不简陋。瞧着不像客房,倒像是女子闺房。 门前两盏长烛台上,摆有两盏与觅魂引极其相似的走马灯。正前方是朱红色沉木软塌,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幅空白画卷,姒离定睛细看,刹那间画中好似划过一道光,她揉揉酸涩的眼睛,再未发现异常。 越过屏风,她掀起轻纱,里面木质梳妆镜等物一应俱全,花瓶内摆有几支黄色的花,清新而舒适。左侧窗户为扇形,若站窗前,可闻见不远处满园果香。床外粉色纱幔以丝带系起,床内铺着浅红色织锦被。 右侧屏风内放着一个木质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此刻正散发着腾腾雾气。 姜温并未进来,站在屏风外对她说道,“浴桶里我已备好热水,等明日我再来倒。” “等等。” “怎么?” “姜公子,这里曾是你心上人住的地方吗?” 姜温在外间沉默片刻,才轻轻应声,“是。” “那你怎舍得让我住?” “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也没有多余的客房给你住。” “原来如此。” 姜温没再回话,应是离去了。 姒离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心里颇不是滋味,愈发思念孟婆。 打开衣柜,里面放置着不少女子的衣衫,但她可自行变幻着装,这些对她而言没什么用。 她双手合十,四处走动打量,“这位姐姐,姒离并非故意想霸占你的房间,姐姐你千万别生气!等我找到我的朋友,就会离开。若你还未投胎,等我回了黄泉,定去找孟婆姐姐,求她给你个好的来生。” 屋外,姜温并没有离去,他替她掩上房门,坐在石阶上,取下腰间酒壶,仰头长灌一口,里面的酒水似滔滔不绝,终饮不尽。 ...... 往后数日,姒离曾漫山遍野寻找乐殊,意外之内,遍寻无果。失望过后,她随着姜温在果园和菜园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与在黄泉之时截然不同,内心充实了不少。 姜温待她始终温和有礼,不曾有半分逾越,可姒离总觉得,他心中似有什么难以割舍。尤其是在面对她时,这份感觉愈发明显。可若围堵追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姜温发觉,他对姒离的情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发生了转变,且不说无法遏制,他甚至都不知是从何时起,对那个丫头动了心。 姒离将小铁锹放在一旁,净手后,摘下一颗绿色果子径自吃了起来。 姜温把竹筒递给她,她笑着拧开喝完,“总是见你天没亮就朝山里跑,那里寒气重,你为何不每次多接些?” “晚了就没露水了。” “啊?露水?” “嗯,你说过你在黄泉时以恶鬼和露水为食。这山间没有恶鬼,唯有露水。” 姒离心生感动,扑到他的怀里,笑着仰起头,“你对我这般好,我都不舍离开了。” 姜温已习惯了她的无礼,“你倒是想走,也走不了。” “这倒也是。” “阿离,你可是觉得呆久了,有些乏味?” “那倒不是,这里地域辽阔,有花鸟鱼虫,还有你,哪会枯燥呢!唉,我只是有些担心殊殊罢了。他身受重伤,若是被乐沙找到,肯定会杀了他的。”姒离忧心忡忡道。 姜温笑容僵住,“总归是出不去,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说不定他像你这般好运,也被人所救。” “若真如此,自然甚好。” 姜温转而气定神闲的继续清除新生杂草,任由姒离在旁边叽叽喳喳,但他的心却如坠冰渊,转而又化作叹息。姒离心心念念皆是乐殊,他也不知该喜该忧。 ...... 是夜,无月,冷风呼啸。 姒离蜷缩在被窝中,辗转反侧强忍睡意。 近日来,她总是会做些奇怪的梦,片段破碎。每当醒来后,她虽无法想起梦境,可窒息感却是真实存在。 盘膝打坐,调息灵力,然而困倦感仍如约而至。 她将手上戒指摘下,灵力注入其中,下一刻,戒指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她的灵识之中。 ‘阿离,尝尝这个,酸甜可口,能帮你解馋。’ ‘这衣裙穿你身上,着实好看,旁人哪及你半分颜色。’ ‘这个名唤莲花灯,传言它顺着海川河流,可流入黄泉冥河,以寄相思。’ ‘我曾踏过万里山川,见过星垂遍野,雪落成海。这人间繁华盛景,我定会带你一一看过。’ ‘快意恩仇一壶酒,不及你一笑解千愁。’ ‘他曾选了族人,弃了你。我虽无法弃了天下,但我愿与你共归黄泉。’ 姒离听着这些飘渺声音,诧异不已,这些不是姜温的声音麽?他几时同她说过这些?明明就很熟悉,她怎会想不起来?! ‘当年我爹娘为了救人,反杀那无耻恶贼,谁知生出祸根,换来无止境的追杀,甚至引发人与妖两族大战。我们汀狸一族引来天罚,自此被关黄泉炼狱,再不见天日。’ 殊殊?是殊殊的声音?! 姒离头痛难忍,不知何故,悲伤痛苦在心底蔓延,浓郁的快要化不开。 “阿离,阿离......” “殊殊?是你麽?我好怕!” 听闻乐殊声音,她在黑暗中狂奔,明明他的身影近在眼前,可却始终触摸不到。 “阿离,别慌,我在。” 乐殊声音虚渺,姒离摸索不到他的声音来源。 “你究竟在哪儿?我被困在幽谷里,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寻到你的下落。你的伤如何了?乐沙后来有没有伤害你啊?” “放心,他如今已不复存在,阿离,照顾好自己。” 姒离停下脚步,在黑暗里挥舞双手,却触摸不到他。 “殊殊?你还在麽?殊殊?!你怎么不回答我?” 姒离心里没来由的恐慌,眉心处荼蘼花逐渐显形,她眼前顿时一片清明。 可目光所及,让她本已结疤的心再次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明明身为局中人,姒离却无法插手改变,只能旁观旧事重演。 第0150章 花开黄泉【长别篇】 姒离于梦境中成功回忆起被封印的过往,瞧见了她尚在黄泉第九间炼狱时,乐沙失去理智,残杀同族。遍地尸体,染红了汀狸族之地,冥河边的彼岸花色泽又深了几分。 后来他们顺利离开了黄泉。 汀狸一族重新现世,为报被关黄泉炼狱之仇,对人族大肆残杀。姒离和乐殊意外发现,原来乐沙在出黄泉之前,曾意外吞服魔族魔丹,自身灵识早已不受其控制,且以乐殊双亲性命,威胁他交出姒离。 汀狸一族生来冷血无情,乐殊初始时便是为了利用姒离,想要借她之手杀了乐沙,甚至离开黄泉。 可当乐殊狠下心将姒离交给乐沙后,方才得知,早在黄泉时,他逃走后乐沙为了泄愤,早已将他的双亲折磨至死,且灰飞烟灭,甚至无法入轮回。 姒离灵识被乐沙体内觉醒的魔丹操控,而乐殊则被制成了傀儡。 汀狸族为祸人间,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冰种玉髓‘姜温’出世。姜温化作人身,刻意接近丧失神智的姒离,获其信任,混入汀狸一族内,终将乐沙斩杀。 然而,姒离身份泄露,世人皆知她为黄泉之匙。而乐殊先前被封锁的三魂七魄,终得回归。 过往记忆化作碎片在姒离眼前不断闪现,最终定格在了大战后的那场画面 乐殊和姒离并肩立于汀狸族祭坛之巅,脚下满是汀狸族和人族修道者的尸身,血气逐渐凝固成实质,不经意间吸入,令人作呕。 他们二人共经历无数生死患难,这份情谊早已深刻骨髓。 乐殊一身银色铠甲,此刻已被染红。 望着那些大胜过后,对姒离露出贪婪之色的人族,他擦掉唇边血迹,嗤笑道,“阿离,你瞧这些人,看清他们丑陋的真面目,自私,怯懦,贪婪,软弱,自卑。他们不仅毫无价值,还会给人间带来伤害和重力负担。生者入黄泉,定是为了阴阳生死簿。” 姒离默不作声,只是神情悲怆的望着下方,那个傲然立于人群前方的男子。 四周冷风肆虐,姜温黑眸似含无尽冰霜。黑色发丝随风飞扬,咬紧牙关,他和她,终还是兵戎相见。 姒离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问道,“姜温,这天下对你而言,真的比我还重要麽?” 姜闻颔首,语气轻淡而不舍,“他曾选了族人,弃了你。我虽无法弃了天下,但我愿与你共归黄泉。” “呵!你的爱,我不稀罕!” 她如今杀人无数,闻者胆寒,手上沾满鲜血,早已回不了头。 姜温知晓,此刻唯有乐殊能拉姒离一把,不让她继续沉沦。 “乐殊,你对人族本就心生怨恨,吞噬恶灵后,恨意更是无限衍生。原本你所坚守的正途,在无辜之人眼中是虐杀。可如今,你们黑白不分,有违本心。汀狸一族所拥有的力量,已然打破了两界平衡。” 姜温执拗,乐殊亦如此。 “那我们就该遭天道抹杀?这何其不公!” “世间谈何真正的公道,你无视人间生存法则,肆意妄为。人与妖,本就无法共生共存。孟婆对汀狸一族下黄泉追杀令,理应如此。你罪恶滔天,但姒离尚且有回头的余地。你们经历如此多的磨难,你果真忍心要带着她一同堕落?让她陪你一起赴死?” 姜温字字扎心,乐殊顿觉全身上下被他刺的满是窟窿。 纵使再痛苦,也早已泣之无声。 至于姜温话中意乐殊垂眸间,悄悄下了决断。 姒离未听懂姜温话中深意,甚至远离了乐殊几步。 她怨恨姜温的欺骗,可更气愤乐殊的利用。 姜温为了人族,舍了她。而乐殊早在最初时,便是为了利用她杀死乐沙。至于这些面目可憎的人族,此刻更是想夺得她,以此入黄泉,更改生死簿,求得永生。 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她一个人静立原地,不发一言,仿若与世隔绝。 可她终没有等来她的孟婆姐姐,就连一向护着她的哥哥们,也不曾现身。 天地间,好似只余她一人,在她看来温暖的光,冰凉一片,甚至带着蚀骨寒意。 姜温身处下方,抬头看着那个目空一切的小妖女被悲伤和脆弱包裹他的心莫名抽痛,但他生来便是为了平定纷乱。 他和她注定对立。 而乐殊接收到她眼里的恨意,朝着她逐步靠近,而姒离仿若木头,毫无所觉。 他握住她的手,眼中温情与在黄泉初见时相比,多了几分真切。 “阿离,你怨我恨我,都好。你要记住,少吃糖,若要远行,定要找人陪着,我怕你再迷了路,没人带你回家。”乐殊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着,眸含泪光,不舍之意显而易见,“与卿长诀别,但求勿相思,若有来生,定不负卿意,今唯愿你安好无虞。” 姒离刹那回神,下意识垂头,只见乐殊的手逐渐变得透明,化作蓝色光点消失不见。 那双莹紫色的眸中满是柔情,一如初见,又不复初见。 “不要!不要走!殊殊!我求求你不要消失!我身边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姒离慌乱的紧紧抱住乐殊,泪珠穿透他的身体,滴落在地。 乐殊抬手欲帮她拭去泪水,他的手同样直接穿过她的面颊,他转身望向姜温,对其传音道,‘别忘记你的承诺。’ 姜温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无论是梦境内,亦或梦境外,姒离皆眼睁睁看着乐殊自杀赴死却无力挽回。 ‘姜温!姜温!你骗我!你又欺骗于我!’ 姒离于梦境中疯狂怒吼,现实中的她亦好不到哪里去,浑身颤抖,汗水将发丝和衣衫完全浸湿。 梦中,姒离心灰意冷,当众拔剑自刎,后来后来她再次醒来时,便是身处这幽谷中。 本以为一切将要开始,她已想好和乐殊一同游历人间,谁知却悄无声息的结束。 而她,竟然忘了一切,忘了那个陪她历经生死的乐殊!甚至与仇人同住一屋檐下,安然惬意。 姜温他怎能如此!装作若无其事!仿若一切从未发生! 姒离于梦中将这一切记得刻骨铭心,可她再次醒来时,又将过往一切再次遗忘 当她踏出房门,来到堂屋时,姜温已经备好了饭菜,见她进门,笑着关切的问道。 “阿离,你脸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好?” “我记不清了,连续几日亦是如此,我总觉得我遗忘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 姜温舀粥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就多吃些,或许能想起。” “好。” 姒离看向桌上姜温备好的竹筒泉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抵触。 她浅尝一口粥,脸色有些难看。 “阿离,有何不对?” “咳咳!好咸!” 姜温急忙再为她舀了些汤,然而姒离喝下过后,小脸更加皱成了一团。 “很难吃吗?” 姒离摇头,再次将泉水喝下,这才觉得好些了。 “你今日可是把盐和糖放混了?” “或许吧,别吃了,我重新做。” “不必了,又没有毒,我吃得下。” 姒离将粥碗从他手上夺回,快速吃光。 “好了,我要接着去巡山了,没准儿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把殊殊给捡回来。” “嗯。” 等姒离走后,姜温面不改色将所有菜吃完,看着姒离刚坐的位置愁眉不展。 接下来几日皆是如此,姜温所做的菜总是难吃到了极点,甚至偶尔还会磕碰跌倒,有时在他背后说话,也不知他是在走神还是怎样,竟浑然不觉。 好在又过了几日,姜温总算恢复了正常。 某日午后,姒离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许是跟姜温在一起久了,她已习惯了人族三餐。 惬意的靠在木椅上享受午后暖阳,手上芦苇叶编织的扇子轻轻扇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阿离...阿离” 睡梦中,她听见了乐殊的呼唤声。 不同以往,这次她的视线中并非白茫茫一片,不远处赫然放着一尊巨大玉石,与姜闻院中的那座大小差不多。 只不过,她清晰的瞧见了乐殊被束缚于玉石当中。 每夜轮回噩梦的记忆悉数回归脑中,重新上演,姒离各种情绪爆发后,一切重归寂然。 与此同时,姒离从梦中惊醒,唤了几声‘姜温’,可他未曾现身。 姒离转身走向那尊玉石,不同以往,她这次并未受到任何阻碍,直接触碰到了它,触感温凉。许是她未完全清醒,梦魇仍在作祟,她竟还能听到乐殊在呼唤她。 “阿离,你在做什么?那里危险,快些让开!” 姜温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姜温,我找寻了他这么久,谁知他竟在我眼皮子底下。” 姒离背对他,低垂着头,声音哽咽,夹杂着隐忍和委屈。 姜温心如明镜,知晓他最不愿见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忘记人间发生的一切,和伤我最深的人朝夕相处。” 姜温欲言又止,“阿离,我” “难怪你对我的身份无动于衷,难怪你会一直告诫我莫要再向他人提及身份,难怪你一直说没必要寻找殊殊!是你!都是你!是你带人逼死了殊殊!你明知他是被乐沙制成了傀儡,才会为祸人间,你为何要逼死他啊?!” 姒离心如刀绞,泪水如断线珍珠顺着脸颊滑下,回过身面朝姜温时,又强颜欢笑,“怪我,都怪我,若非我识人不清,殊殊又怎会死!” “错了就是错了,不分缘由,不问过往。” 姜温平日里的温和褪去,翩然负手而立,气势骤然转变。 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对姒离细心呵护的姜公子,而是维护三界平衡的冰种玉髓之灵,姜温! 姒离冷笑,转身欲拍碎玉石,幸好姜温及时出声制止。 “慢着!阿离,你别冲动!” “姜温,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这人间,不适合我,我会带着乐殊回黄泉。我与你,自此再无瓜葛。” “我早就说过,幽谷可入不可出。纵使你强行离开,也无法带走乐殊,更遑论带他回黄泉,求孟婆救他一命。” 姒离被道破心思,强装镇定,“与你无关!你滚开!” 她手中灵力聚集,狠狠朝着玉石拍去。 姜温飞身上前,出声阻拦,“阿离,我没有骗你这里封印的仅是乐殊尸身,你若强行带离,他真的必死无疑。” “该死的是你!他若身亡,我定会让你陪葬!” 姒离伸出右手,戒指顶端的黑色花朵缓缓盛开,将玉石收纳其中。飞向空中,以消耗修为作为代价,强行撕破空间,开启通往黄泉之路。 一道灰色漩涡于半空中快速成型,只可惜事与愿违,她尚未踏入,只见漩涡上出现了道道裂纹,传送漩涡瞬间崩裂。 姒离遭其力量反噬,体内气血翻涌,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声,震得她头晕眼花,身体径直从空中跌落。 因不甘和愤怒的驱使,让她临近崩溃边缘。 “阿离!” 姜温见状,急忙飞起将她接住,然而就在落地时,体力飞速流失,他勉强稳住身形才站稳。 近日来,他五感退化,生命力亦大量流失,只怕是再无法坚持。 姒离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将剩余力量全部聚集,朝着他心口处狠狠袭去。 姜温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击中心脏,口中鲜血喷出,将衣袍尽数染红。 他没有反击,垂首看向双手,再环顾四周,一切变得愈发模糊。半睁着眼睛,呼吸逐渐吃力,感觉全身力量皆被这异空间悉数抽走。 “阿离,对不起” 姒离看着姜闻倒下,他唇边仍带着浅浅笑意,一如初见时那般令她心安沉迷。心中的火焰在逐渐熄灭,她与姜温之间所经历的一切在眼前浮现,真假虚幻,她已然分不清。 “姜温你起来,你别装死!快些放我离开这里!” 姒离知晓以她的力量,绝不可能一击让姜温致死,她蹲下身搭在他的脉搏上意料之外,他竟真的脉搏虚弱无力,气若游丝。 悲痛欲绝的姒离瘫坐在地,单手掩面哭泣,另一只手摇晃着他的胳膊,“傻书生,你起来啊!你休想再骗我!你不是冰种玉髓麽?你哪会轻易死啊?” 不知何时起,清幽恬静鸟语花香的深谷中,狂风呈摧拉枯朽之势席卷而至,将山石树木搅的粉碎,暴雪侵袭,没过多久,这谷内与外界无异。 天地间一片银白,幽谷经狂风暴雪肆虐,被夷为废墟,无半分美感可言。姒离将姜温抱在怀中,抬眸看向柳絮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身上,蒲扇般的睫毛颤动着,悲伤和绝望袭遍全身,她似失去知觉,二人逐渐被白雪覆盖。 耳边风声犹如鬼哭狼嚎,姒离下巴抵在姜闻侧脸上,撕心裂肺的痛哭过后,心如止水。 忽而抬眸,瞧见了不远处一抹绿色,她伸出冻僵的手,拨开白雪将其剥出,正是姜温每日为她采集露水所用的竹筒。 她将竹筒盖儿拧开,没有幻术遮掩,里面清澈的泉水逐渐泛起浅金色光辉。 虽不解这光为何意,可这水...她再熟悉不过。 孟婆汤 她嘲讽又无奈的笑了,原来如此,难怪她会忘记人间过往。为防止她发觉真相,难为他费尽心思遮掩。 姒离力量近乎耗尽,狂风暴雪中,看着姜温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却无能为力。 她倏而想起什么,将竹筒盖子盖好,朝着先前居住的厢房位置狂奔而去,脸上被风刃刮出了道道血痕。 依靠记忆摸索,在踏过原先门槛位置时,她的房间呈幻影状颤动两下,重新出现于眼前。 门前的两盏走马灯,灯内烛火已然熄灭。如同她心中光亮,随着乐殊和姜温的逝去,黯然失色。里面空荡无一物,只余那副空白画卷。 姒离怔怔的看着它露出庐山真面目,不禁掩唇痛哭。 她初见他时的模样,他竟还一直记着。 画中之景,为他们昔日初见时,她于人间繁华闹市中,偷了那个傻书生一包蜜糖,他好生执着,竟追了她许久 抬手抚摸着画卷,眸中情意缱绻万千。 摘下食指上的花戒,温柔摩挲其顶端花瓣,取出玉石将其破开,乐殊缩小后的本体出现于她的面前。 姜温将玉石保养的极好,姒离趁着灵识未曾消散,动用秘术,灵识化作一道道粉紫色流光,融入了乐殊体内。 乐殊原本黯淡的毛发亮了不少,体内力量暴涨,三尾增至七尾。 外面风声逐渐消止,孟婆现身,她黑衣蹁跹,手持青色油纸伞,朝着小木屋踏雪款款而来,身后留下的一串浅浅足迹,转眼又被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再次覆盖。 临近屋外时,将伞面积雪抖落,优雅迈步踏入屋内。 从地上捡起黑色花簪,取出一枚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玉扣,长叹一声将其融合,姒离簪就此封印。 “痴儿,你讨来这碗孟婆汤又有何用?咫尺对弈,几番离别愁,终不得相守。” 抱起陷入沉睡的乐殊,轻抚其毛发,重新执起油纸伞,口中默念咒语,身形消失于这方银白天地间。 一碗孟婆汤,一壶忘忧酒,一盏觅魂引,一生相思意,几度流连,亘古情丝染空寂。 不因情生,为情而终。 觅魂引,生魂燃之,可寻万物 请记住本书域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0151章 生魂为引诉真情 众人听苏蓁将姒离过往娓娓道来,心被揪的生疼。 唐吟琛见喻子晔静坐一旁,一言不发,问道,“世子,你怎么了?” “我在想若我是姜温,在苍生和姒离之间我会选谁。” “那你想好了吗?” “人生来自私,若是我,我宁愿辜负世间所有人,也不愿负了她。” 唐吟琛笑着 《藏谋》第0151章 生魂为引诉真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152章 双边道义生矛盾 苏蓁有一说一,就事论事,“动容?她和姜温之事,无论如何,祸根都是由她而起,不懂得从自身寻找错处,反而将过错都推给姜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姜温纵使利用了她,也偿命了。可姒离呢?为了重现人世,极有可能虐杀无辜稚子,这些事你心里没数?!” 喻子晔极少见她动怒,同时一股无名火也从他心底直冒 《藏谋》第0152章 双边道义生矛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