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剑殇》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章 十三年前,十三年后 雪漫荒原,寒风凛冽。 一抹飞虹直坠荒原,现出一身雪色的女子。 女子相貌极美,一身气质英气多过柔美,出尘多过矜贵,怀里抱着个襁褓,裹得严严实实。 她看着这片荒原,黯淡的眸子中忽然现出一抹亮光,紧接着脸上便显出几分祈求,跪在她眼中这片废墟上,朗声高喝,“延州宁轻尘,今日愿入至善墟百年,只求前辈救小儿一命。” 万籁俱静。 雪如鹅毛,铺了女子一身银辉。 良久,荒原中一阵金光闪烁,现出一位长须老人,眸色复杂至极看着女子,“我不会帮你,请回吧。” “前辈,晚辈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哪怕是性命。”女子往前跪爬了几步,哀求道。 “十年屠戮,百年暗夜,如今天下莫非王土,你觉得,我会再救他的子嗣?”老人摇摇头。 女子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眸中闪过一抹苦痛,抬头迎上老人视线,不卑不惧,“他姓宁,名君惜,与那人没有一点关系。” “当真?”老人眉头微皱。 “是。”女子点头,“只求前辈就小儿一命。” 老人沉默了会儿,语气缓和下来,“好,但希望你记得今日的话,他日莫要反悔。” 女子闭了闭眼,还有他日吗? 她低头又看了看孩子,眼眶湿润起来,半晌后,终于狠下心来,“谢前辈。” 老人接过襁褓,那一瞬间,他腰间的玉佩轻微震颤起来,似有灵性。 老人终年木然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没错了,百年暗夜时,他果然回来了。 女子却是不知,依旧跪地不起,哀求道,“若晚辈未走出来,希望日后前辈能垂怜一二。” 老人点点头,“他算你我的交易,你去就是。” “谢前辈。”女子放下最后一丝牵挂,脸上神色便满是决然,她最后看了眼襁褓,大步向前,身前立时一阵虚无扭曲,转瞬女子消失不见。 “世间最好是白衣?”老人嗤笑一声,“蟒食龙?姚凌觞,你果然还是选择了你的荣华富贵。” 他抬头看了看天幕,乌云压顶,雪如飞絮,“未来,一定热闹得很。” 正在这时,沉睡的孩子忽然醒来,大哭起来。 襁褓一角被寒风吹开,露出孩子一头干枯白发,如雪,却了无生息。 老人手忙脚乱将孩子裹严,好不容易将孩子安抚下来,松了口气,皱了皱眉头,“坠阳草?” 他抓起孩子手腕看了看,一根血色丝线在孩子手腕上缠了一圈,似乎一根红绳,他忽然怒气勃勃,冷哼道,“元臻王朝,这笔账,老夫记下了。” 光华闪烁,老人与孩子很快消失。 寒风呼啸,白雪漫天,将所有痕迹掩埋。 十三年后…… 雪色入眼,霜华铺满街巷,十里八乡唯一一家酒肆就这么平平淡淡开门了。 “小惜,来壶温酒。”雪天里跑进门个青年,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找了个位置便坐了。 “小华哥,这天气你也来,酒瘾该戒一戒了。”掌柜的是个少年人,闻言转去柜台那边烧火,却不忘嘱咐两句,不过,酒家劝客人戒酒,也是奇葩得很。 “瞎操心。”那青年笑了下,调侃道,“你这一头白头发啊,说不得就是上辈子愁的。” 少年平日里老成,一到这个问题上就特别较真,他熟门熟路翻开账簿,“截止今日这次,一共一两二十八……” “得得得,是哥说错话了,酒什么时候上来啊?”青年摆摆手,连忙服软。 “等会儿,你来得太早,我这灶还没烧热乎呢。”少年好脾气,也不真计较,笑嘻嘻说。 “那是你家酒好喝,你哥我啊一大早就是被这酒赶跑了瞌睡虫的。”青年也不尴尬,笑呵呵说。 少年笑笑,没再说话,托腮看向窗外。 寒风彻骨,便是让人看着也冷得很。 少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少年名宁君惜,是三年前搬过来的,皮囊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看,就是小小年纪一头白发,老人们嫌不吉利,大人们也觉得晦气,所以一年到头酒肆生意并不红火,只能算勉强度日。 过了会儿,外面又个少年大叫着跑进来,“惜哥,快来,快来,看我逮了只啥来。” “又从雪地里逮东西,小心你娘打你。”青年回头恐吓。 “那我回头就跟张姐姐说你又跑来这里偷吃酒。”少年不甘示弱道。 “得了,惹不起。”青年呲了呲牙,转回头去,打了个哈欠,“小惜,你这里可真热乎,瞌睡虫又跑回来了,不行,我睡会儿,行了叫我啊。” “嗯。”宁君惜笑着点头。 那跑进来的少年是袁熙洪,这名字还是宁君惜给他取的,村里人叫他袁二狗,生了一张圆脸,不同于雪发少年的棱角分明,给人一种肉乎乎的喜感,最是讨大人们喜欢。 “惜哥,您好歹搭理搭理我啊?”袁熙洪等了半天,见宁君惜自顾自忙活,可怜兮兮叫起来。 “又想问我讨什么啊?”宁君惜眼皮都没抬,没好气道。 “什么啊,”袁熙洪立即就哭丧下了脸,好像受了天大委屈,“本来想着过两天就是你生辰的,你倒好,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伤感情了,这三年弟兄算是白当了。” “行了,别装,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宁君惜一点不买账,闲闲道,“我很忙,没事快走,有事更别来烦我。” 他其实一点不忙,若不是浑身难受得厉害,他已经昏昏欲睡了。 袁熙洪立即捂住胸口,作小娘子痛心疾首表情,“你……你这冤家,臭没良心的,人家的心都给你伤透了。” 宁君惜终于受不了了,一脸嫌弃过去,“什么东西,我看我看。” 袁熙洪立即眉开眼笑,“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从少年肚子里探出来,一脸懵懂打量了四周,冲同样一身白色的少年嗷呜了声。 “雪玲珑!”宁君惜惊叫了声,退了一大步。 “什么?”袁熙洪一脸茫然,又反应过来,一脸夸张表情,“不是吧,惜哥,这是雪兔啊,这天气在雪地里一烤贼香的那种,您别告诉我您没吃过。” 宁君惜噎了下,他的确没吃过,他自小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老大抵触,又是几乎孤身一人长大,便是想吃也没这福气。 不过,这分明是书上写的雪玲珑,不是什么雪兔,只是传说雪玲珑是雪中神兽,生来神游,可是厉害得紧,怎么能让一个普通人逮到。 “你拿出来看看?”他又退后了一点点,招呼道。 “还不信?”袁熙洪撇嘴,四下看看,从棉袄里揪出来那只小家伙,生的真是兔形,只是尾巴细细长长,好像鹿尾巴。 “受伤了,幻化都这么失败,难怪。”宁君惜啧两声,懒洋洋摆摆手,“我看走眼了,是雪兔。” 他虽嘴上这么说,心中早就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感。这偌大雪原,除了老头子,谁又有能力将它伤得如此重? “那要不今晚……”袁熙洪不知自己抱着大凶器,挑了挑眉。 宁君惜连连摇头,“我冬天不出去,身体受不住。” “也是哈。”袁熙洪挠挠头,有点为难,“那,要不就现在,反正在你酒肆里,也没人知道,是吧?” “门都没有。”宁君惜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我的酒肆被那些人拆了,他们本来就很不欢迎我,我若知法犯法,估计该夜宿街头了。” 雪中的东西,在这片荒原里有着神秘的传说,大人们都说是受了神明庇佑,所以抓到了都会放生,也会警告不让小孩子抓更别说烤了吃了,就跟宁君惜只是一头白发,便很不招人待见是一种性质。 小华哥一觉睡醒,又催起来,“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宁君惜连忙跑去炉灶那边,摸了下,烫得他直摸耳朵,拿着铁钩子才取下来。 “我跟你说个秘密啊,听不听?”袁熙洪也跟着跑过去,那只小家伙已经被他又藏进了肚子。 “不说拉倒。”宁君惜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他。 “我保证,他们绝对不敢拆你的店,信不信?”袁熙洪压低声音说。 “你还是先保证,要是你被大人们知道偷抓雪兔,还偷偷跑来我这里,不会被打的屁股开花吧。”宁君惜漫不经心说。 “因为他们怕你。”袁熙洪却一点不受影响,嘿嘿两声说。 宁君惜动作一顿,“怕我干什么?” “我奶奶跟我娘说,荒原里有神有仙有魔有鬼,都是天生白头发,不该出来的,他们不待见你,只想你赶紧回去呢。”袁熙洪神秘兮兮说。 “看架势我不是魔就是鬼喽?”宁君惜不以为然。 他才说完,手上忽然一沉,一阵毛茸茸的感觉瞬间让他鸡皮疙瘩一身,差点把酒壶丢出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黑着脸说,“把它拿走!” 袁熙洪被那么阴森森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惜哥,不是我干的,它自己跑过去的。” “我知道。”宁君惜又深呼吸了几下,也不指望他了,将酒壶往地下一搁,快速将那只白乎乎的小东西丢进袁熙洪怀里,“抱紧它,别让它再乱跑了。” 说完,抓起铁架,逃似的往小华哥座位那里跑过去。 袁熙洪挑挑眉头,他似乎知道了个天大的事。 第一卷 旅人 第二章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没过多久,小华哥喝得烂醉如泥。 对于这个一直照顾他生意的老主顾,这种情况宁君惜倒是见怪不怪,只是有些无奈。 窗外风声愈急,有黑云压顶之势,宁君惜起身将窗台下的叉竿收起,牢牢闭上窗户,看了眼空荡荡的铺子,想着要不打烊算了,反正也没人。 袁熙洪还没走,把那只白乎乎的小东西放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宁君惜,见宁君惜发愁,脑筋一转,跳起来说,“惜哥,我帮你送他,咋样?” “你小子安的什么坏心思?”宁君惜皱皱眉,迟疑看着他。 “兄弟有难,两肋插刀。”袁熙洪拍拍胸膛,一本正经说。 “我信你有鬼。”宁君惜翻了个白眼,见那小家伙竟然跟袁熙洪一样直起了身子,连忙退了一步,“你看好它。” “惜哥,你怕它啊?”袁熙洪笑呵呵抱起小家伙,往前走了两步。 “你试试看?”宁君惜站直身子,指了指他,微微提高了声音。 “哪里,哪里。”袁熙洪一见宁君惜要发火,连忙见好就收,将小家伙塞回自己肚子,“嘿嘿,对了,惜哥,林长青那小子什么时候来啊,我想让他帮我少些东西。”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宁君惜心中嘀咕,嘴上却很中肯,“前些日子才来过,说去北区参军,估计近日没时间来,你若着急,不如同我说一声,我拟封书信,同他知会一声。” “就知道惜哥够意思。”袁熙洪一拳头捶在宁君惜胸口,笑嘻嘻说。 小小年纪,出手没分寸,宁君惜身子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呲牙道,“你要捶死我吗?” 袁熙洪不好意思咧咧嘴,连忙狗腿地给宁君惜揉揉,“一时激动,别放在心上,哈?” 他才说完,怀里一空,他心中暗叫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见到宁君惜一下子脸黑如铁,一只手拎起那小家伙后颈,“你故意的?” 袁熙洪连忙哀嚎一声,“惜哥,冤枉啊。” …… 冻土乡跟它的名字一样,穷乡僻壤,连唯一的官道也已失修多年,若非有商贾稍作修缮,怕是早已淹没在荒草中了。 此时山风渐起,齐腰的荒草乱舞,近半折乱,一队人马从远处驰骋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甲胄披身,胯下乌驹亦是神骏不凡,只见他一声轻吁,猛地拉紧缰绳,身后数十骑人马也几乎同时停下,如铁钉般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轰隆隆。 如铅的乌云伴随着沉闷的雷鸣,卷风御雪而来。 为首的将领抬臂挥示,余下众骑皆屏息而待,只偶尔有几声马匹的嘶鸣。 不远处,一辆车马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名身穿乌衣的老人,双目近乎死灰,脸上褶皱深浅不一,看上去甚是苍老,而他身后的车厢也是黑色,给人一种肃杀的错觉。 似乎感受到了压抑的氛围,拉马车的马匹忽然烦躁起来,渐渐停步不前。 老人眉头微蹙,手中马鞭扬起又放下,骤然拉紧缰绳,马车停下的瞬间,拦路的那将领抬起头来,牵动了下嘴角,“帝师欲往何处?” 老人空洞灰白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的波澜,漠然说,“陛下已经允许柳老归隐,将军何必咄咄相逼?” “其他皆可,唯一处不可。”将领一字一顿道。 冷雪飘洒,寒风刺骨,人马呵出的水汽氤氲成薄薄雾气。 两相对峙,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马车里有人问了句,老人皱了皱眉头,弯腰冲马车里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车帘被人挑起,令人意外的是从中竟走出个一身青衣的俏皮少女。 那将领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瞳孔陡然一缩,翻身落马,抱拳道:“九公主。” 少女摆摆手,“父王曾允诺妙语,可跟随陶爷爷体察诸般民情,如今妙语正是如此,也同父王打过招呼了,郭将军可有异议?” “军令不可违。”将领漠然道。 “哼。”少女一皱鼻子,“本宫只是在这里稍作停留,不入那片雪原就是。” 说完,转身往车厢里走去。 马车缓缓而去,郭姓男子的目光从车身上掠过,落在远山和白雪重叠的地方。 身后有人问道:“统领可要……” 话说一半,那人便看到男子那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投来,顿时噎住。 “找个地方落脚。”郭姓男子脸色渐缓,吩咐一句,策马扬鞭而去。 …… 两个少年人打闹了一阵子,最后以袁熙洪背起小华哥溜之大吉告一段落。 袁熙洪溜得太快,连着雪玲珑也没带走,宁君惜看着汗毛直竖,拿窗竿一直指着那只小家伙,而那只小家伙也警惕盯着他,随时做好了往他身上扑的打算。 宁君惜这么招雪玲珑喜欢自然不是他天赋异禀什么的,而是三年前他便距离小宗师只差临门一脚,只是他胎儿时受了坠阳草之毒,为了活命只能兵行险招,先到寂灵期,起灵后再走回头路,再上小宗师。 这一过程,他需借助天地灵气重塑自身,身体从内到外散发着灵气,事实上对于其他生灵来说也就像一颗巨大的灵石,自然很招这种异兽神兽的喜欢。 不过,听老头子说,这可不是件好事,毕竟不光神兽觉得连他自己都认为呆在身边哪有一口吃了来得爽快,所以跟他走同一路的道友们被吃掉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一人一兽谁也不服输地相互对峙时,门口忽然有人轻咳了声。 宁君惜心里一咯噔,连忙一转头,看到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木然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宁君惜瞬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烧,他年纪虽小,却是很早就懂事了,否则以老头子随意放养的姿态,他能活这么大,还真是个奇迹。 那老人咳嗽了声,语气尽量温和说,“少年,外面风雪大,可否容老夫几人在内避一避。” “当然,当然。”宁君惜尴尬扯扯嘴角,顺手将几壶已经沸腾的酒从炉灶里提了出来,放在一边。 没多久,除了那个老人还进来另一个更加苍老的老人和一个俏皮少女,宁君惜扫了眼,见没什么可赚的,立即没了兴致。 那更加苍老的老人却看到宁君惜,呆愣了半晌,最后苍凉笑了笑,“少年,老夫有故事,你有酒吗?” 第一卷 旅人 第三章 老人高歌叹英灵,少年难识其愁 宁君惜觉得好笑,竟然有人问酒家有没有酒,是眼瞎了,还是脑袋不太好使? 他找个木匣子把雪玲珑扣在里面,抽空好心提醒,“先生年纪大了,还是不要碰酒得好。” 老人怔了下,蓦然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剧烈咳嗽起来,他身边的两人一下子紧张兮兮。 宁君惜更加莫名其妙,拿窗竿拨弄了下木匣子,确定那个小东西跑不出来,松了口气,诚心诚意建议,“这位先生是心气郁结,思虑成疾,如今身子也是死撑,你们若放心不下,不如去三十里外的安阳城……” 他很小就被老头子逼着抱着本很厚发的书啃,用老头子的话就是自食其力,那时候稍有不慎丢的可是自己的小命,学的自然认真,这几年虽然过得稍微舒坦了些,有些东西却是不敢落下。 还没说完,那木然的老人忽然猛地抬头,宁君惜骤然爆退。 “梁成!”更加苍老的老人暴喝一声,那老人身子一下子停住,警惕看了眼宁君惜。 穷乡僻壤之地,什么时候能容下小宗师这么座大神了。 宁君惜咳了声,不搭理他们了。要不是看这老头儿跟老头子一样都老大一把年纪了,他才不发这个善心,谁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反而逼他动了真气,果然跟老头子说的那样,外面的人勾心斗角,一个个心窝子都黑得很。 “小友,梁成是担心老夫,冲动了些,老夫在这里向小友赔不是,望小友勿怪。”那老人连忙说。 “小子可承受不起。”宁君惜懒洋洋趴去柜台那边,“本店规矩,酒水自取,门口有写,几位应该识字吧?” “你这少年,好生无礼!”青衣少女拍案而起。 “妙语!”老人低喝一声。 “哼。”少女狠狠瞪了柜台旁的少年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坐下。 “小屁孩!”宁君惜眼皮都懒得抬,低头自顾自打起了算盘,近日来大雪不断,也不知算上他采的药,够不够他药钱。 才翻两页账簿,他手上动作忽然一顿,嘀咕了声什么,转身将一旁的温酒一股脑藏进了柜台下面。 少女看着少年莫名其妙的一系列举动,刚想开口问,脚下大地微微震动起来,没多久,几声马嘶,一道魁梧的身影伫立门外,手里提着佩刀,将门帘高高挑起。 冷风裹着霜雪吹进酒肆,原本暖洋洋的酒肆立即冷了下来。 宁君惜眉头一蹙,见到那人一身甲胄,心中暗骂自己今日气运真背。 那将领也不多说,看了眼四周,将佩刀挂在腰身便走了进来,随后数十人鱼贯而入,齐齐在那三人面前跪地,那将领倨傲神色也一收,抱拳道,“帝师,九公主。” 宁君惜挑了挑眉,瞬间知道了三个奇怪人的身份。 三朝帝师,柳自语,一生运筹帷幄,无论江湖朝堂无一不折腰,据说二十多年前的踏马江湖,也有这老人的一份功劳呢,不过也是这一份功劳,让这个老人晚节不保,连帝师之称都觉得受之有愧,十几年来日日递辞呈,老头子说他是愚不可及,可能是精诚所至,今年开春准许离开帝都,开始四方游历。 这三朝帝师身边有个忠实的仆从,听说以前是个江洋大盗,被帝师以三寸不烂之舌稍加点拨,大彻大悟,后来跟了帝师,已经有有五十余载了吧,这件事据说还被传成了一段传奇,不过在老头子看来比小孩子过家家还没意思。 至于这个九公主,老头子说是云臻王朝唯一能看上眼的人,他倒不觉得咋样,刁蛮任性,脑袋还不聪明,唯一可取的还是最没用处的长得不歪瓜裂枣,要是书上的美人如玉都这德行,那就去他鬼的颜如玉吧。 老人皱了皱眉,看了眼柜台旁的少年,“老夫年纪大了,受不住吵。” “是。”那将领低头又是一礼,挥挥手,鱼贯而入的数十人又齐刷刷冲进了风雪里。 柳自语站起身来,颤巍巍往柜台方向而来,梁成与姚妙语想跟上,都被老人挥挥手制止了。 宁君惜不动声色看着,素昧平生,他可不觉得帝师与自己一见如故,倒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能接受些。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木匣子,若是没办法脱身,就拿雪玲珑诈他们一下了,先把小命保住,至于老头子想干什么关他什么事。 “可有酒?”柳自语却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没有。”宁君惜睁眼说瞎话。 柳自语却不在意,一屁股坐下,长吸一口气,肃然高歌。 “郦蜀百万户,十万弓弩,金戈铁马,多少铁衣裹枯骨?” “白衣擂战鼓,万里征途,百万头颅,功名不如付与酒一壶。” “睡狐瑟缩,走兔蛰伏,气吞江山势如虎。” “蛾眉轻蹙,长眸顾盼,素手蛮腰影成孤。” “三十里风沙漫天,五十里乌云遮日。热血豪情,不过观血流成注。” …… “世间豪杰千万,卿且看,谁是所向披靡屠戮无数。” “绝世佳人几度,君且看,谁在倩影飞舞擂美人鼓。” 宁君惜倒是没打断,很好脾气听着。 雪原这一片虽是荒芜,严格的说,也属于郦蜀境内,这曲儿他倒是在说书的那里听过几次,叫什么他倒是没记,只是每次听到一半都会被老头子揪回去找罪受,这么完整的听上一遍倒是难得。 柳自语唱完,便不再说话,似乎这么一首一千多字的歌就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精力。 宁君惜犹豫了下,从柜台下面提出来一壶酒,放在柳自语脚边。 柳自语睁开眼看了眼,怔了下。 宁君惜摊摊手,表示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当听说书的赏钱了。 其实,他就是看着这老头怪可怜的,要知道他外面装的都是糙酒,而这些让他藏起来却都是市面上难得的猴儿酒,滋味最是醇香,要不是熟人他一般是不给喝的。 柳自语却苦笑起来。 他摇摇头,站起身,颤巍巍走回座位那边去了。 宁君惜莫名其妙,挠挠头,想了想,提着酒壶亲自送到了那桌上。 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他可没有再要回来的习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老人好像比之前还没精气神了很多。 第一卷 旅人 第四章 飞来横祸,少年无奈入雪原 柳自语坐了会儿,也没等风雪完全停了,起身离开了酒肆。 那时候,宁君惜已经昏昏欲睡了,无精打采看了眼,也没拦,反正人家又不欠他银子。 他对于身份地位向来没什么概念,用老头子的话说就是,闲云野鹤都没他淡泊名利。 对此,宁君惜也多次据理力争过,不过跟老头子讲道理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郁闷了几次,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同样,这次两个大人物亲临,他也没觉得有多蓬荜生辉,倒是知道他的酒肆算是开不下去了。 谁知道,没几个呼吸,那俏皮少女又跑了进来,站在他面前脆生生说,“跟我们走。” 宁君惜懒洋洋掀起眼皮,“凭什么?” “柳师想收你为徒,你就偷着乐呵吧。”姚妙语没好气说。 “不去。”宁君惜想也没想说。 “你……别不识好歹,柳师是想救你,难不成你真以为外面那些人是因为我们来的?”姚妙语气愤道。 “难不成还是因为我?”宁君惜调侃说。 “你……”姚妙语跺跺脚,冷哼一声,“那你就跟这里的人一起给这片雪原陪葬吧。” 说完,她冷着脸又跑出了酒肆。 宁君惜扯扯嘴角,笑容渐渐收敛。 外面那些兵士来者不善,他早就看出,可陪葬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兵士是想将这里的人都杀了? 他倒吸了口凉气。 可是,为什么呀? 是这里面有人是必须要死的,所以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还是这里来的什么人,想将那人逼出来? 或者,那个柳自语与这群兵士是同一目标,一个救人,一个杀人……啊呸呸呸,那不就成了他自己了吗?庙堂之高的事,跟自己这么个普通百姓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他连忙拍了拍脸,收回思绪,然后又发愁起来。 他自己倒是能逃走,毕竟连从老头子手里溜出来他成功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般人还奈何不得他。可这十里八村的人,虽然他们不待见他,可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特别是袁熙洪,小华哥,还有小张姐姐,感觉真的很不好。 他看了眼木匣子,那只雪玲珑在里面乖巧得很。 “唯一的办法,就把他们都杀了。”他眉头皱了皱,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腕,那里一条红线隐约可见。 “一年时间……” 他又看了眼木匣子,低骂了声,从柜台下摸出一枚铜钱来,“死老头子,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我好是吧?正面我就救人,反面我就自己逃命。” 他才掷起来铜钱,门帘一掀,就见到那个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上酒。” 宁君惜低头假装打算盘,眼睛就去瞟那枚铜钱。 看来那少女说的没错,否则怎么就这一人进来,分明是想杀了他了事。 “怎么是正面?”看到结果的一瞬,他差点爆粗口出来,咳了声道:“店里规矩,酒水自取。” 那将领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看向少年。 宁君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蹲下身子看了眼木匣子里面的光景,怔了一下。 这小家伙居然睡着了,难怪这么老实。 他伸手戳了戳小家伙。 小家伙眼睛睁开一条缝,奶声奶气咿呀了声。 那将领似乎觉得这么个少年很有趣,竟然笑了一下,“你就是宁君惜?” “你认识我?”宁君惜神色微动,有些诧异,只是却已经不动声色割开了自己手腕。 他手腕处流出的血格外红。 雪玲珑鼻子动了动,忽然跳下了柜台。 那将领眯着眸子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宁君惜,蜀州人士,冻土村人,略有武技,不工诗词,三年前突然出现,而后在安阳城外救下知州之女,以此结下善缘,这才有了这家宁字酒铺,只是我很好奇,你三年前的身份是什么,又住在哪里?” 宁君惜一点不意外,却也收起了一贯懒散的性子,“区区小儿,又怎劳大人挂心,只是大人事务繁忙,为何查我?” “将死之人,何须知道。”那将领冷漠道,“你若实话实说,我还能让你多活片刻。” 宁君惜看了眼雪玲珑,又抬头,“便是我说了,大人可信?” “太聪明的孩子,总是不讨喜。”那将领扯了扯嘴角。 长刀铿锵出鞘,反射的寒光映在宁君惜脸上。 “为什么?”宁君惜皱起眉头问。 回答的是一抹流光。 宁君惜一手抓起雪玲珑,骤然后退,同时将雪玲珑狠狠一甩。 嗷呜一声吼叫,雪玲珑骤然变大,朝那将领扑了过去。 那将领面色一变,反刀格挡,却觉一股大力袭来,瞬间砸出了酒肆。 白影一闪,雪玲珑直接追了出去。 宁君惜松了口气,这么善解人意的雪玲珑还是第一回见,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溜再说。 他往前一步,眼前却一阵眩晕,连忙蹲在地上,低头一看,手腕处的红线鲜艳如血。 他骂了声娘,这三年修养算是白搭了。简单止了血,缓了缓,还没站起身,一只白乎乎的东西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他身子一僵,低头一看,可不是那只雪玲珑嘛。 这么猛? 他呆了下,立即意识到,这是个大凶器,瞬间一阵鸡皮疙瘩,又想到这是自找的,不由苦笑。 他走出酒肆,外面雪花混杂着血花,数十人躺在血泊里,场面说不出的妖艳。 “这里是没法呆了。”他叹了口气,回去收拾了两套衣服,拿了点干粮,往雪原深处而去。 两日时间,他就能回去了。 风雪愈疾,天寒地冻,白茫茫的世界寒冷荒芜得厉害,宁君惜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却不得不咬着牙前行,心里不止一遍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又骂老头子黑心黑肝黑肺黑肾,总之腹黑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行了多久,他忽然觉得浑身灼热起来,紧接着又一阵彻骨冰寒,他连忙一看手腕,那条血线似乎变粗了一点点。 “糟了,怎么这时候毒发。”宁君惜踉跄跌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没能站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忽冷忽热,越来越难受起来。 “我不要死,我还没长大,还要去找娘亲,还要看遍天下所有风光,吃完天下所有的美食,娶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我不要……”宁君惜挣扎着往前爬,浑身越来越无力,积雪寒风灌进他衣袖里,手腕处的伤口再次开裂,鲜血染在冰雪里,很快又被掩埋。 “死老头子。”再也爬不动,宁君惜不甘心骂了声,沉沉睡去。 跟在身后的雪玲珑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宁君惜,甩甩头钻进了宁君惜怀里。 第一卷 旅人 第五章 三月安阳,繁花似锦 三月安阳,花开似锦,游人如织,正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一行人马踏着春色驰骋而来,由远及近。 为首的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身后皆是随从,面露苦色。 城中敢在这繁华街道上纵马而行的,除了知州家的那位,还能有谁? 林长青,父辈给取了个清灵的名字,市井间却相传是天字一号的纨绔,整日里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据说十岁就已夜宿青楼,还将远安王那个奇葩郡主视为同道中人,可叹林知州载誉蜀川,却是生出了这么个二世祖儿子,半生积攒的名望差点毁掉。 四周行人纷纷避让,少年却混不在意,“文叔,听说这一带桃花盛开的最烂,可是真?” 被他称作文叔的中年男子苦笑道:“二少您慢些,若是撞到人了,老爷那边可不好交待。 “你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吗?”林长青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下人,边走边说道:“大姐现在整日里捣鼓些乱七八糟的,死活不肯出府,也不想想,这桃花再过些日子都要谢了,到时候想看都没地方了。” “若大小姐知道少爷的一番心意,定是开心至极。”文叔笑笑说。 林长青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少来,上次的二十笞条我可还记得呢,要不是大姐说出来,父亲能罚我?姓陶的那小子,我迟早讨回来。” “大小姐也是一片好心。”文叔连忙解释。 林长青却完全没听,快走两步到一株茂盛的桃树前,伸手拨弄了两下,随后拔出腰间佩剑,用力斩落其中一截桃花枝,“把这树给我挖了,栽到我那后院里去,动作麻利点,别闹得府里人人都知道了。” 说完,他拧着那截桃花枝,上马扬长而去,留下面色愁苦的一众人。 少年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林府,却见到中门大开,竟难得喧嚣。 他拦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者说道:“唐家堡三长老来访,有意收大小姐入门,老爷嘱咐让府里热闹些。” 唐家堡可以说是天下机关之出处,也被认为是最早运用格物致知的势力,武技为主,机巧为辅,在民间和江湖皆有声望,只是与朝堂向来互不牵扯。 林长青面露疑色,“父亲何时竟开了窍?” 侍者低头不言。 “在哪儿?” “大堂。” 少年挥手让他退下,转身跑入了游廊。 远远看了眼大堂,谁知道自家父亲正巧走出来,跟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闲聊,老姐就跟在他后面,看样子似乎是旧识。 林长青暗道不好,低着头装作没看到,想从侧道离开。 “混账东西,看见客人在,不知道过来见礼吗?”林知行却眼尖得很,一眼便扫了过来,呵斥出声。 少年心中暗叹果然如此,却是不敢再开溜了,把桃枝一丢,过来欠身行礼道:“长青见过唐叔叔。” 唐无名摆摆手,示意无妨。 两个大人又闲聊了几句,林晓璇有些累了,便告了声罪离开。 林知行清楚自家姑娘体弱,挥挥手让其退下,林长青立即表示,他送老姐回房。 林知行瞪了他一眼,“毛毛躁躁,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少年立刻低头认错,“父亲教训的是。” 林知行见他这般姿态,气得伸手要打。倒是身边的中年男子笑着宽慰,“长青既然知错能改,便也罢了。” 林知行哪里不知他的脾性,该说的都说了,倒也不再留他,挥手将他撵走,对身边的中年男子苦笑道:“教子无方,让唐兄见笑了。” 唐无名笑着说道:“哪有少年不轻狂,当初你我这般年纪,纵马帝都,与他又有何两样。” 林知行点了点头,叹道:“当年恍如昨日,你我一别二十载,今日重逢,当浮一大白。” 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笑着往府内深处走去。 另一边,姐弟两个转到匠作坊,林晓璇拿起一片琉璃对着另一片琉璃在眼前细细看了看,随口道:“今天又去哪里胡闹了?” 林长青看炉子里兽炭烧了大半,便又添了两块,说道:“姐,父亲真让你去唐家堡当什么外门弟子?” 林晓璇搁下琉璃,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在家也无事,唐前辈与父亲又是世交,有何不妥?” “父亲向来循规蹈矩,怎会与江湖人有所牵扯?”林长青诧异道。 林晓璇笑笑,不说话了。 林长青估计也觉得讨论上一辈的问题,有点无聊,便嘿嘿一笑,“姐也想去?” 林晓璇微微蹙起眉,“先生说,格物致知,天下除唐家堡无人敢称第一,我既选择了这条路,便想走出个通透来。” 林长青呲了呲牙,无话可说。 几个月前,宁字酒铺横尸数十,主人家更是不知所踪,村民们都猜测是遭了野兽,可找了几日也没找到,那宁姓少年这里又没有亲戚邻居,才就此作罢,他知道时已经是近一个月后了。 “这两日,军伍里会来人,说是商议你入伍之事,不过我猜测与先生酒铺之事有关,你留心一二。”林晓璇犹豫了下,又说。 “知道了。”林长青无奈道。 三月天气,已不似冬日那般严寒,林长青觉得有点闷热,却见自家姐姐正巧把窗户推开,看见窗外风景,这时才想起正事来,“姐,过几日天气暖和些,你多出去走走,外面的桃花开的比人还要娇艳呢。” 林晓璇点点头,看着窗外的绿植彩花,轻轻道,“也好,过些日子也看不到了。” 林长青无奈咧咧嘴,不过知道自家姐姐的伤春悲秋脾性,也不多说。 “小姐,小姐,紫菱,紫菱开了。”这时候,一碎花裙婢女大呼小叫着跑进来。 “嗯……真的?”林晓璇微微一怔,瞬间也兴奋起来。 “什么东西?”林长青一头雾水问。 “一种像石头的果子,它要出来了。”林晓璇开心说,“走,去看看。” “果子而已。”林长青撇撇嘴,不过被拉着也乖乖跟去了。 不久,三个人跑进了林晓璇房间,窗台上一只木匣子里正散发着淡淡紫色霞光。 紧接着,咔嘣一声轻响,霞光尽散,从匣子里飞出只紫色的小虫子出来。 林长青目瞪口呆。 第一卷 旅人 第六章 因缘巧合接血契,老人戏弄少年恼 宁君惜猛地醒来,毫无征兆。 他盯着竹制的房顶,呆愣了会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虚无洞天? 四下一看,满是刻痕的书桌,散架的书卷,老头子的戒尺,透底的尖底木桶……这不是他的狗窝,啊呸,是房间嘛。 他竟然回来了。 宁君惜眨眨眼,连忙一看手腕,一条血线红得刺眼。 他哀叹一声,一头栽在了床上,“怎么是真的啊?怎么能是真的?我的真气,我的精血,又是三年,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到金刚境。可恶可恶可恶!” “那只雪玲珑呢,我要烤了它!”他一下子坐起来,面露凶光。 “嗷呜!” 身边低低一声兽吼,一只小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奶声奶气又叫了声。 宁君惜呆了呆,几乎本能大叫了声,踉跄跌下了床,指着钻出来的小家伙结结巴巴,“你……你怎么能睡我被子,谁让你睡的,哎,你别过来啊,我错了,你睡你睡,你别下来啊,我把床都让给你了,还不行吗。” 小兽却完全没听宁君惜的,又叫了两声,直接扑了下来。 宁君惜骂了句脏话,连忙避开,才退了两步,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一屁股跌在地上,一低头,小兽就趴在他怀里,一双圆溜溜的小眼泪汪汪看着他。 宁君惜脸黑了黑,果然,别说神游境的雪玲珑,就是只发挥了宗师实力的他就躲不掉,唯一庆幸的,这雪玲珑傻,不吃他,否则他绝对死了不止一次了。 这时候,竹门咯吱一声轻响,一位长须老人端着碗药进来,“呦,舍得醒了?” 宁君惜小心翼翼去揪小兽的后颈,揪了两下,那小兽抓他抓得紧,竟然没揪下来,不由皱眉,“死老头子,这小东西是你搞的鬼吧?” “你都跟人家签了血契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老人将药递给少年,诧异道。 “血……”宁君惜脸色一僵,跳起来一把揪住老人的胡子,“你说什么?” “哎呦,小祖宗呀,老头子这胡子才长起来,你就手下留情吧。”老人赶紧去扳少年的手。 少年却几乎快哭了,“我以为是雪玲珑受伤,结果你跟我说是血契,你知道我差点因为这个丢了命吗?” “小祖宗,咱先撒手,你看你手里一把胡子了。”老人疼得直咧嘴。 宁君惜看了看老人,瘪瘪嘴,松开手,竟然不听老人解释了。 “小惜,你别生气啊,你不想想,老头子把雪玲珑给你送过去了,能不管你,要不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回来的。”老人一见到这情况,赶紧讨好地去拉少年。 看着少年从小到大,少年的脾气老人可是清楚的很,要么没脾气,一发脾气,脾气绝对大的吓人,还是趁火没上来,先浇灭了再说。 宁君惜冷哼了声,伸手就把小兽往下扯,既然是血契,他就不用太客气了。 小兽被揪得咿呀直叫唤,泪眼汪汪看宁君惜。 老人看得胡子直抽,连忙说,“温柔点,人家还小,还救过你,你有气也别往它身上撒啊。” 宁君惜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力道一松,胡乱揉了揉小兽。 小兽一下子开心起来,两下爬上了少年肩膀,拿小脑袋蹭了蹭少年脑袋,算是回礼。 宁君惜本能就想揪下来,又硬生生顿住,浑身僵硬,理智倒是回来了不少,“你怎么弄来的?” 老人松了口气,“这个真是机缘巧合,小雪那会儿,老头子出去遛了个弯,半路上碰上了只雪狐在藏东西,然后就好奇凑上去看了两眼,结果,那只雪狐就想跟老头子拼命,这不是找不痛快嘛,老头子干脆利索一巴掌就把它给拍死了,结果就剩下这个小家伙了。老头子养了两天,觉得够呛,就给你送过去了。” 雪玲珑的长毛扰得宁君惜几乎抓狂,他眉头打结问,“你确定拍死的不是它娘亲?” “给那只狐狸天大的造化也生不出雪玲珑来,”老人嗤笑一声,“说不得是从哪里偷来的。” “雪族现在很乱?”宁君惜瞬间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怎么,还想多管闲事?这次教训不大?”老人一瞪眼,“老头子说了多少遍了,别多管闲事,你不听,吃了多少苦头了,指望着次次老头子都能救你啊?” “这次是意外。”宁君惜有点心虚道,“再说,那不是多管闲事,那些人好像是找我的。” “你?你当你是什么人,皇子王爷,要不就是将军世子,这么大面子,连帝都十六卫都能引来?”老人嗤笑一声,“这个,老头子打听过了,前几个月刺杀姚凌霄的人逃进了雪原,那人极善易容之术,又精研奇门异术,所以才要屠村,跟你这臭小子可是连点毛的关系都没沾上。” “是吗?”宁君惜怀疑看着老人。 “骗你干什么,老头子还想留着点胡子呢。”老人没好气将碗递过去,“快点喝,凉了苦不死你。” “哦。”宁君惜接过碗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肩上的小兽还不识好歹,一个劲往他嘴里嗅,宁君惜躲得不胜其烦,“血契能解吗?” “能,血契是平等契约,只要修为高的一方愿意解除,随时可以解了。”老人意味深长笑笑,“不过,看情况没有过几十年,难呀。” 宁君惜心里哼了声,这小家伙看着挺好骗,等过些日子它开灵智了,他就骗它把这该死的血契解了,想想身边成天跟了这么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他头皮就发麻。 谁知道,老人接着又说,“你如果真想骗这小家伙解契约,不想它死就过两年。” “为什么?”宁君惜心里一咯噔。 “睡了小半年,莫不是连脑子都睡傻了?”老人戳了戳少年的脑袋,“都没以前机灵了。” “小半年?”宁君惜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大雪回来的,现在是春分,小半年,没错。”老人一本正经说。 “我……”宁君惜深呼吸几口气,“您接着说,我听着。” 老人嘴角弧度勾了勾,笑得极其隐秘,“这小家伙本来出生就没多久,又是颠沛流离,又是血契的,现在就借着你活着呢,你要是死了它立马死,信不信?” “等等,你的意思是,它其实是靠我吊着命?”宁君惜不可置信道。 “真气共享嘛,谁让你是它主人呢。”老人拍拍宁君惜的肩膀,浑不在意说。 “我……”宁君惜胸口一堵,一下子又扑在了老人身上,去揪老人的胡须,“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没跟我说?” “都都都……都说的差不多了。”老人连忙抓住宁君惜的手腕,“小惜啊,有话好好说,咱先撒手。” 宁君惜却一点不买账,红着眼睛看老人,“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一卷 旅人 第七章 凌云直上却是觞 暖日,清风,跨水木廊,简陋竹楼。 “别动!” “趴下,不许动,再凑过来不要你了。” “对了,就这样,这才乖嘛。” 二楼一扇窗户前,少年无精打采看着桌上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兽,时不时呵斥两声,或者苦兮兮哼唧两句。 “别揪,别揪,老头子说,说还不行嘛。” “你不是想快点起灵吗,这小家伙就能让你得偿所愿。” “还不信?那老头子问你,雪玲珑是什么?” “鬼都知道是妖兽,它是雪原里最具灵性天赋最高的妖兽,被称为雪中圣兽,可治百伤解百毒,只有雪鳞龙能与它相提并论。” “想的美,坠阳草不是毒,是蕴阴去阳,与先天之气有关,若不是你天生极寒体质,娘胎里就没气了,除了寂灵蕴养,无其他解法。” “钻牛角尖出不来了吧,你们属性相和,它修为又比你高一大截,能尽量压制你体内的坠阳草,也能带动你修为精进,你说有没有用?占了大便宜了。” “屁,修为这东西,到身上就是自己的,怎么得来的你管呢。咦,你还嫌弃,不就是长得毛茸茸的吗,多可爱啊,像你媚姨,柔姨,厘姨,暖姨不都是毛茸茸的嘛,还不是把你养大了?你说你也是忘恩负义,人家看你长大,你却躲他们躲得紧,一见他们比兔子溜的还快。” “咳,这个你倒是放心,你修为虽然低,不过这小家伙拿你当亲人,跟你亲着呢,你看老头子都不让碰,不会为难你的。” “吃的啊,不用太讲究,像雪莲啦,灵芝啦,冬虫夏草啦随随便便百年以上的药草补药就行,也就你采药多采点。” “金刚境以上的妖兽也行,你现在修为有限,这段时间老头子就忙一点,不过等这小家伙缓过来的,老头子可就不帮了,你看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打打杀杀的多损阴德。” “你都睡了小半年,不是醒过来了吗,应该没问题了,实在不行就再睡上一年半载的,死不了,放心。” 这么不靠谱的话也就以老头子的性子能说出来。 宁君惜不知叹了多少口气,拍拍手,将一手的白胡子丢掉,愁眉苦脸。 睡了小半年,就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个血契,而且后面还可能接着睡,什么大便宜,他宁可多耽搁两年。 哪知宁君惜一有动作,好不容易老实下来的小兽立即又不老实了。 “别动!”宁君惜差点跳起来,“趴下,对,睡觉,啊呸,是就呆在那里,不许动,动就不要你了。” 好不容易又让小兽安抚下来,宁君惜松了口气,更加发愁起来。 以后身后要跟着这么只小东西啊,毛茸茸的还一直往他身上扑,那他要不要活了。 想想他怕这些毛茸茸的东西还是拜老头子所赐,现在竟然也是拜老头子所赐,这老头子铁定是故意的。 宁君惜的记忆里,幼年时身边几乎都是兔子精,猫精,狗精,狐狸精等等各种精怪,那时候小君惜就是它们的玩具,特别是那些小个头的,你摸一下我推一下,被折腾来颠倒去,所以等他大一点被老头子接到竹楼里,他就离猫啊狗啊兔啊远远的,而且一碰那些毛茸茸的东西,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潜意识里,他觉得越小巧玲珑的东西越可怕。 “来来来,再把这碗喝了。”老人又端着一碗药进来,招呼道。 宁君惜一饮而尽,喝完才觉得不对劲,喝下那碗药跟喝下一碗岩浆一样,浑身上下都似乎灼烧起来,“这是什么药?” “炼体的,一会儿去泡个澡。”老人笑眯眯看着少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起来,“老头子新研制的,绝对舒爽。” “你……奸诈!”宁君惜心里一咯噔,早年炼体可是让他吃了大苦头,至今还记忆犹新,愤愤说了声,连忙往房外跑去。 桌上的小兽见了,轻巧跟了过去。 几个呼吸后,从一楼传上来少年撕心裂肺地大骂,“死老头,你这个卑鄙无耻狡猾奸诈的混蛋,我不拔光你的胡子,我不叫宁君惜。 老人摸摸胡子,毫不在意。 …… 郦蜀二州自古贫瘠,但要说天下最富丽堂皇之地,高居魁首的一定是盘踞于青莲山的远安王府,便是元臻王朝的帝宫也要逊色三分。 作为元臻王朝仅存的王爷,远安王姚凌觞在西北二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可谓得到了皇帝宝座以外的所有东西,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若是换个人,必然会有人居心叵测地丢个二皇帝的帽子给他,不过,这些风光在姚凌觞身上却是理所当然。 七岁作出‘山河赋’,一句‘天下英雄无数,风虎云龙,谁敢道山河无人赋?’说尽了壮志豪情;十七岁秦河一战,彻底坐实了他战王的称号;二十一岁时成明帝殁,帝都大乱,率三千外军平定,协助太子姚凌霄登基;二十二岁授镇远大将军,收复郦蜀,马踏江湖,十年征伐,天下莫非王土;三十二岁归来,封地郦蜀,授以远安王之封号。 忠孝二字除了姚凌觞外,天底下没人敢接,只是江湖也有感慨,仁义二字,天下最愧对的也是这人。 今日,远安王府门前热闹得很,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因为有人一剑砍碎了远安王府府门,不仅没逃跑反而已经在门口站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了。 最令人诧异的是,这近一炷香的时间里,王府里竟然一个人也没出来。 太阳渐渐升高,终于王府里出来了个人,一个腰背微微佝偻的中年人,无论气质还是穿着都普通至极,可府外的喧哗在这人出现的一刻便似乎被按下了开关键,瞬间落针可闻。 姚凌觞却没有想象的大发雷霆,反而苦涩牵动了下嘴角,“四哥。” “你老了。”那人淡淡扫了姚凌觞一眼,往府内走去。 只是这么两句交谈,汇集起来的人却顿时如炸了锅。 能被远安王唤作四哥的能是谁? 姚凌晨,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二皇子一派之人,因参与叛乱,被剥夺皇室身份,贬为庶民,二十多年来杳无音信,不想今日竟出现在此。 第一卷 旅人 第八章 画卷中人 岁月静好 入了远安王府,姚凌晨无视四下精致到虚假的花红柳绿,径直往书房而去。 姚凌觞早年便极其念旧,从年少时的云庭殿到后来的战王府,再到如今雕梁画栋的远安王府,府内格局几乎没什么区别,这还是帝都之乱前,姚凌晨与姚凌觞两兄弟的稚气约定,只是这些年两人形同陌路,反而给来找远安王寻仇的江湖好汉提供了不少方便。 书房的布置也如府内其他地方的奢华,仅临窗的大紫檀雕螭案上的装饰便可见一斑。 “生不如死。”姚凌晨扫了眼书房内的布置,冷笑一声,随手将一卷画卷丢在几案上,“打开看看。” “四哥。”姚凌觞又喊了声。 “别叫我。”姚凌晨看也不看他,“你守你的忠孝,我无权过问,但这不是你背弃有些底线的理由。” 姚凌觞脸色一僵,抓起画卷展开一看,“君知?” “你再仔细看看。”姚凌晨面无表情道。 姚凌觞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一下子将画卷丢了出去,“他是谁?” “怎么,帝都十六卫都去了,你不清楚他是谁?”姚凌晨淡漠道,“口谕七日后便可到青莲山,我言尽于此。” “他在哪里?”姚凌觞沉默了片刻,抬头问。 姚凌晨看着姚凌觞的眼睛半晌,蓦然间大笑,“世间最好是白衣?天大的笑话!” 他不再看姚凌觞,大笑出门,“世间无我辈,多是薄情人。这世间无趣,太无趣……” 姚凌觞站在书房内,静默听着笑声愈来愈远,渐渐消失,半晌后,他又拿起那幅画,打开看了半晌,“靖远。” “侯爷。”一身黑衣出现在书房。 姚凌觞将画卷一抖完全摊开,一字一顿说,“派出所有暗影,找到画卷中人,杀无赦!” 画卷上是个少年,笑得平静却难掩天真,白发如雪,一双清澈眸子最是引人注意。 黑衣伸手接住,躬身退去,“是。” …… 过千丈湖泊,再走过几道弯路,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宁君惜停下脚步,转身蹲下身子看向脚边的雪白小兽,“我让你站一会儿,进去了不许乱动,听到没?” 小兽咿咿呀呀叫了两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上来。”宁君惜呲了呲牙,一拍肩膀。 小兽立即嗖一声窜了上去,在宁君惜脸颊上轻轻蹭了两下。 “不许乱动!”宁君惜立即叫了起来,等小兽老老实实了,才到一株竹子旁,闭目掐指,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淡淡的青光氤氲在他身边,骤然青竹摇曳,脚下生出竹影婆娑,将他轻轻托起,只是几个呼吸时间将他送到数十丈高低的地方。 入眼竹林广阔若海,清风一起,碧波荡漾,千层绿漪,霎时壮阔。 宁君惜习以为常,手中又掐一诀,抬手冲天上遥遥一指,“开!” 瞬间一道金光临世,只刹那间,一人一兽皆消失不见。 宁君惜再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混沌,无星无月,无边无际。 肩上小兽咿呀乱叫,一个劲儿往他脸上爬,气得宁君惜差点吐血。 “老实点!”宁君惜一把将小兽从肩上抓下来,黑着脸说。 小兽仰起脑袋,一脸懵懂眨眨眼,咿呀了声。 “啊啊啊!”宁君惜差点抓狂,把小兽又放回肩膀上,深呼吸两口气,才继续往前。 走了近一刻钟,视线中出现一片黑暗,无法言喻的黑,即使在混沌中也异常显眼,其中却有一个白点,渺小而无力。 宁君惜脸上一喜,脚步不自觉快了起来。 黑暗空间里,一个巨大的磨盘沉浮其中,一位白衣白发的女子,蓬头垢面,正蝼蚁一样一点点推动着磨盘,不知已经多少个日夜了。 “怪婆婆!”宁君惜停在黑暗前,伸手过去果然摸到了一堵墙似的东西,喊了声。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死老头!”宁君惜嘀咕了声,在自己指头上小心咬了一口,将血滴到那堵墙上。 啵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怪婆婆!”宁君惜又喊了声。 那女子浑身一震,抬头往宁君惜方向看了眼,就呆在了那里。 “过来啊,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快点,快点。”宁君惜咧嘴笑了笑,从包袱里开始拿东西,“这个是岳叔叔的猴儿酒,我昨天才偷出来的,这个是柔姨的胡萝卜干,她估计要气得跳脚了,这个是媚姨的烧鸡,熟没熟我也不知道,不过很烫啊,应该能吃,这个是……哎,你怎么不过来?” 宁君惜抓着条巴掌大的烤鲤鱼,一脸无辜,又瘪起嘴,低着头苦兮兮道,“你别生气啊,我知道我不该忘了跟你打招呼的,可是我一回来就赶紧给你准备礼物了啊,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啊。我已经很倒霉了,你再不理我,就没人听我说话了。” 他一抬头,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宁君惜本能往后跳了一下,见女子怔了下,一下子反应过来,挠挠头,有点尴尬。 宁君惜第一次来这里时,他觉得好奇,那时候折腾了半天,结果死活进不去,于是等里面忽然冒出来个怪人时,他以为他进不去,这怪人也出不来,就毫无顾忌地趴在禁制上张牙舞爪,结果这女子一伸手就出来了,把他使劲往里面拽,他又不傻,自然不愿进去,吓得哇哇大叫,还是老头子过来解的围。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会儿,宁君惜尴尬咧咧嘴,“我不是……不是怕你啊,我是……前些时候出去,外面的人都是坏人,我一时还没缓过来。” 女子依旧没说话,却缓缓坐了下来。 宁君惜松了口气,又笑嘻嘻起来,“这个是厘姨的鱼,这个是林叔叔的蛇,这个是……” “哦,没了,老头子说不能给你水,否则你会很老很老很老的,就是真妖怪了。”宁君惜将包袱抖了抖,团成个球,也坐在地上,“不够再跟我说,我还能弄到很多的。” 他笑得极其开心,“我告诉你啊,我已经到寂灵期了,再有些日子就能起灵,只要到了金刚境,我就能去找我娘亲了。” “我出去这三年,开了个酒肆,结识了不少人,我的好哥们袁熙洪,最讲义气了,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我,也不知道我一声不响走,他会不会生气。” “还有特别照顾我生意的小华哥,岳叔叔的猴儿酒我只给他一人喝呢。” “张姐姐也很好,虽然每次见我都冷着脸,可明明知道小华哥来喝我的酒也不阻拦,还常常让小华哥给我揣块烤地瓜什么的。” “有个骑驴的小道士,最喜欢看那些艳俗的画本,每次都让我帮忙去买,嘴里却还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 “有个戴着斗笠的汉子,说江湖无趣,就是酒可以。谁知道赊了我五两酒钱,再没回来过。” “有个逃婚出来的姐姐,她说去找她的心上人了,等找到了要我喝她的喜酒,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能喝酒了吗。” “有个一直捧着书的落魄书生,看着文雅,却也能挽起袖子跟别人骂架,也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最喜欢他了。” “有个佩着木刀的小兄弟,我请他喝了碗酒,他说等学会了刀要请我吃一顿好的,要五斤牛肉呢。” “有个佩剑的姐姐,她以为我是普通人,她说要去杀一个人,杀了之后便回来,把她的剑术都教给我,可惜她喜欢我的白头发,我却一点不喜欢。” …… 少年絮絮叨叨,把自己的三年见闻倒豆子一样一件件讲给女子听,这些老头子与与他一起长大的精怪是不会听的。 女子静静听着,像以前那样不说话也不打断,相识八年,女子从不曾在少年面前说过一个字。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偶尔小兽会咿呀两声,也是无伤大雅的。 四周静静的,时间静静的,岁月也是静静的。 第一卷 旅人 第九章 奄奄一息的搬山猿 混沌空间里,宁君惜一番吐苦水,很快心情大好,便拍拍屁股,挥手离去。 三年前,对少年来说,最开心的事是能平平安安度过一天,然后跑回家便有人听他说他今天一天都很开心。 三年后,能把憋了三年的话一股脑儿全讲出来,少年也觉得是开心至极的事。 宁君惜走后,女子却没有继续拉磨盘,而是耐心坐在那里,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思考一个难题,并不显得焦躁 空中浮现一阵细微涟漪,只见一位长须老人从缥缈混沌之中一步跨出。 女子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老人,没有说话。 “当年的话,莫要反悔。”老人淡淡说。 “前辈想干什么?”女子轻声说,听声音并不苍老,只是有些沙哑。 老人摇摇头,“小惜长大了,该出去走走了。” 女子沉默了几个呼吸,“他会来吗?” 老人嗤笑一声,“你我打一赌如何?” “前辈请讲。”女子不卑不亢道。 “你为什么给小惜取这名字,你我都心知肚明。自今日起,他若能如你所愿,你之去留老夫再不干涉。”老人平静看着女子,“你以为如何?” “晚辈呢?”女子语气无丝毫变化。 “到时你自会知晓。”老人意味深长笑了笑。 …… 虚无洞天外便是雪原,即使夏日也是白雪皑皑的极寒天气,如今便更是如此了。 宁君惜将自己裹成个球,背着只药篓,出了洞天,如同猿猴般轻巧穿梭在积雪覆盖的岩壁之间。 荒无人烟的雪原是最充沛的天然药库,宁君惜五岁开始采药,如今十四了,不必离虚无洞天很远依旧能采到足够他吃的药草。 一只雪白小兽趴在药篓里,时不时拿一棵灵芝之类的东西在嘴里啃,还很开心地分给宁君惜一口,却不知道宁君惜快被这小家伙气得吐血了。 “嚯嚯嚯。”岩壁顶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声,一条藤蔓从上面缓缓伸了下来。 宁君惜抬头一看,看到一头白乎乎的大熊正咧着嘴看他。 “小小岳。”宁君惜面色一喜,伸手拉了拉藤蔓,很结实,便很放心地抓住。 这头大熊算是宁君惜为数不多的几个玩伴,它爷爷跟老头子很熟,宁君惜喊叔叔,经常去偷他的猴儿酒,它老爹就不敢往老头子面前凑,宁君惜也不熟,喊小岳,所以这头大家伙宁君惜就喊它小小岳了,虽然它一点不小。 大熊将宁君惜拉上岩壁顶,就开始手舞足蹈。 宁君惜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并不是很理解。 少年与这些精怪打交道大部分都是靠猜的,一知半解,毕竟他不会兽语,不过这大熊显然是遇到了很紧急的事,比划起来手足无措,所以少年看得一头雾水。 大熊似乎更着急了,暴吼起来,成片鸟雀纷纷惊散。 “闭嘴!”宁君惜被这大家伙吵得头疼,暴喝一声。 原本暴躁的大熊立即噤若寒蝉。 “直接带我去啊,笨蛋。”宁君惜没好气拍了拍大熊肚子。 大熊甚是通灵,点点头,将宁君惜抄起放在肩头,低吼一声,顿时拔地而起,往远处行去。 只是片刻间,这一人一兽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雪原崇山峻岭,不乏如一剑开山的壮阔奇景,但要是游览观光那就大错特错了。 先不说彻骨的寒风冻雪,仅仅脚下不知道是不是实心的积雪便足够你喝一壶了。 此时,大熊带宁君惜去的便是这么一个坍塌之地,只是现在下面有一个黑黢黢的洞,风雪冷飕飕地往里面灌,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堵上。 宁君惜还没想明白来这里干什么,那大熊就好像鱼儿一样,一个跳跃准确栽进了洞里。 宁君惜完全没防备,一下子被抛起,在雪里打了几个滚,也无力回天栽进了洞里。 洞很深,倾斜向下,饶是宁君惜有大熊这个肉垫,仍被摔得七荤八素,晕头晕脑站起来,怀里沉甸甸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四周黑不见五指,宁君惜也没心情理会这小兽是什么时候钻进他怀里的了,顺着感觉一阵摸索,摸到一个略微软和的大东西,立即一脚就招呼了过去。 “你疯了,知道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下面钻,还不同我打声招呼,你皮糙肉厚的没事,不知道我是人,不经摔啊。” 他一阵发泄,身后忽然有东西戳了戳他,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宁君惜身子一僵,就听到身后那东西发出几声奇怪的嚯嚯声,他身子更加僵硬。 身后的是小小岳,那面前的是什么东西? 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到小小岳身上,然后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小小岳又戳了戳宁君惜。 “难道那东西在冬眠,我力气太小,没打醒它?也不对啊,现在已经春分了,什么东西这时候还冬眠。” 宁君惜心里嘀咕,把背后早已摔得不成样子的药篓从肩上拿下来,在怀里摸了摸,松了口气。 “好在火折子没摔丢。” 他吹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照过去。 棕黄色的毛发,光躺着都比宁君惜高。 他稍微挪了下位置,再挪一下,往前走一步,再挪一下,然后他险些把火折子丢出去。 火光映照下,是一头巨大的,尖嘴獠牙的巨猿,比两个小岳加起来都大。 这是搬山猿啊,别说小小岳,便是老岳来了也是一巴掌的事。 他忽然又咦了声,犹豫了下,几乎一步一顿走过去,蹲下身子在地上摸了摸。 “血?难不成已经死了?”他略微大胆了些,回头一看,小小岳莫名其妙看着他。 他脸上一烧,刚想大骂,怀里小兽忽然咿呀了声,然后只觉得身侧一股劲风袭来。 他本能往前跑了几步,头上一片阴影,一只大手就那么抓了下来。 他大叫一声,一个就地打滚,连忙抱头鼠窜。 兴许真是奄奄一息,那搬山猿抓了两下,手臂一耷拉,又一动不动了。 宁君惜靠着岩壁大口大口喘气,目光死死盯着搬山猿,天知道他要是被抓住会不会被一下子捏成肉泥。 “嚯嚯。”小小岳跑过来,又冲着宁君惜张牙舞爪,还一直往洞里面指。 宁君惜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转身就往回爬,门口守了头搬山猿,天知道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他现在在养精蓄锐,才不要没事玩大冒险。 第一卷 旅人 第十章 沉睡的雪磷龙 宁君惜才往回爬两步,衣服下摆忽然一紧,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又把他拉了回去。 他没理会,又爬了两步,那股力气又一拉他,他又回了原地。 宁君惜心里一恼,真是翻了个天了,就打算收拾一下这个憨货。 一回头,大熊正用两根手指头捏着他的衣服,拳头大的眼珠子可怜兮兮看着他,指了指黑黢黢的洞口。 宁君惜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噎在了肚子里,又好气又好笑。 “去打它一拳头。”他指了指搬山猿,面无表情说。 大熊很听话一拳头砸过去,没任何反应。 “死了?”宁君惜跑过去戳了戳,没反应,又溜到搬山猿脖颈上摸了摸,“真死了,那吓唬我干什么?”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没好气道,“你说说,为什么非要进去呢?” 大熊立即一阵手舞足蹈。 “你是说,里面有好东西,所以一伙儿人进去了?”宁君惜皱皱眉头,他这次可看懂了,“好东西就好东西啊,关你什么事?” 大熊立即不乐意了,嚎叫起来。 “闭嘴!”宁君惜心烦,吼了声。 大熊浑身一抖,将自己缩成了个球,不动了。 “还觉得委屈了。”宁君惜扯扯嘴角,没好气揣了它一脚。麻烦家伙,人家找好东西,你也想找,又不是个人,找到了再没什么用,亏不死你。 大熊呜呜了两声,动了动屁股。 “咿呀。”小兽顺着宁君惜衣领爬上来,蹭蹭他的脸,竟然也往洞里指了指。 宁君惜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随手推开它,那小兽却不依不饶,又腆着脸凑上来。 “干嘛啊?”宁君惜头皮发麻,快要抓狂了,为什么都这么麻烦。 “咿呀!”小兽泪眼汪汪看着他会儿,忽然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去洞口回头看他。 “岳叔叔知道吗?”宁君惜的脸都快扭曲了,怎么出来采个药这么多事。 大熊哼唧了两声。 “也对,要不小岳不扒了你的皮。”宁君惜两边看了看,站起身来,“服了你了,进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对,赶紧往外跑,万事小命第一。” 大熊身子一震,两只大掌就掐住了宁君惜的肩膀,咧起嘴嗷呜怪叫起来。 “放手,放手啊,散架了,笨蛋。”大熊一激动,宁君惜就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捏扁了,也吼了起来。 甬道并不如想象的幽暗,越往里越多晶石点缀,犹如鬼嚎的风啸声时不时从甬道深处传来。 宁君惜小心翼翼往里面走,身后大熊弯着腰,几乎把甬道都堵住了 宁君惜边走边默默想,刚才他一定是脑袋坏掉了,否则怎么会答应这笨蛋进来。 先不说里面有什么鬼怪,就能杀死搬山猿的一伙儿人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本来想着有危险快跑,可身后那么个大块头,跑什么跑,当活靶子算了。 一回头,那憨货还冲他咧嘴,完全出不去嘛。 甬道越来越大,渐渐有疾风窜行,四周岩壁上开始有淡淡的冰凌凝结。 甬道似乎一直往下的,气温忽然降得很快,一大一小两个野兽毛发丰富,察觉不出来,宁君惜却快跺脚了。 这时,小兽突然从宁君惜肩膀上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起来。 “白眼狼。”宁君惜看着小兽那模样,忍不住笑骂了声。 “呜呜……”小兽立即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了蹭宁君惜。 宁君惜忍了忍,没忍住,一巴掌就拍了过去,那小兽却突然从宁君惜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两条小短腿蹦啊蹦,摆了摆尾巴,朝着甬道的深处跑去。 “唉?我不是故意的啊。”宁君惜吓了一跳,抽了下鼻子,刚要追下去,却见那小兽又折了回来。 它回头看看宁君惜,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讨好热情,在那里摇头晃脑摆尾巴,就差吐舌头了,然后又跑了回去。 宁君惜呆了呆,这货是要给他带路啊。 他犹豫了一瞬,连忙跟了上去。 越往内,风声风势越来越大,如同雷鸣。 小兽在前面很欢快地蹦跶,时不时嗅了嗅冰晶甬道之中的空气,似乎是在辨别着什么。 没多久,宁君惜看到一只红色的大鸟,似乎是叫火羽,体型比搬山猿小一圈,不过明显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宁君惜警惕看了看大鸟,死了没多久,又打量了下周围,有烈火灼烧的迹象,也有打斗的痕迹,可是为什么没有死人呢? 小兽却没多停留,又往深处去了。 接着,他又看到了翼龙,鳞虎,铁角兽,都死了没多久,而且也没有死人。 “这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宁君惜心中暗暗想。 他原本对宝物什么的并不在意,毕竟他拿着也没用,可如今这情况,绝对不是宝物这么简单了,可是老头子也没说过这雪原里有传承之类的东西啊? 往内又走了近一炷香,倒在再没看其他令人闻风丧胆的妖兽。 似乎是近了风势的尽头,拐过一个弯儿,风势骤然大了起来。 狂风从甬道中涌过来,迎面刮来如刀,其间还夹杂着冰晶雪片,密密麻麻地砸在一人一熊身上,甬道的冰壁上,乒乒乓乓,听着都疼。 宁君惜眉头几乎打结,尽量将自己缩小一点,眯着眸子看着前面,如果还没到,他可就往回走了。 才想完,前面的冰雪风暴骤急,宁君惜顶着风雪冲上去几步,突然身前一轻,眼前一亮。 宁君惜一抬头,冰晶甬道到了尽头。 身处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冰晶空间,长宽各自都有千丈,仿佛一个巨人的宫殿,两道白色的冰晶旋风在这巨大空间之中源源不断地循环蜿蜒,仿佛是两条银龙,而他站的位置正好是两股旋风的风力相抵处。 “幸好,幸好。”宁君惜暗暗庆幸,要是被卷到中央去才是吓人呢。 小兽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两下便麻利爬上了宁君惜肩膀,讨好似的蹭了蹭他。 宁君惜艰难忍着,视线顺着其中一条冰晶旋风看过去,以求转移注意力。 然后,他猛然间呆住了。 空间的尽头,一条白色的庞然大物静静地躺着。 它的身躯如同长城般蜿蜒盘旋,最终犹如蟒蛇般盘了起来,将整个空间都堵住了,乍一看仿佛一座冰雪山峦。 而它的脑袋就对着宁君惜,两根鹿角,相貌狰狞凶恶,两条银色长须风中打旋,而从鼻腔中发出的气流却是与那旋风相融,毫不突兀。 “那是什么……我的天,是……是一条正在沉睡之中的雪磷龙啊?”宁君惜瞠目结舌,喃喃自语。 第一卷 旅人 第十一章 一个大写的玩笑 一时之间,宁君惜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身子却很诚实地做出了反应,转身逃跑。 爬个洞都能遇上雪磷龙,他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妖兽中,凡是带上龙字的,都是稀缺与大杀器的代名词,而雪磷龙能与生而神游的雪玲珑比肩,其厉害之处自然更不用说,这么一个大块头,便是老头子碰上都头疼,更何况是老头子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宁君惜? 才跑两步,宁君惜便一头撞在了一只大家伙身上,一抬头,大熊咧着嘴傻乎乎看着他。 宁君惜怔了下,这傻大个竟然不怕? 他又回头看了眼,松了口气。 它在睡觉。 “呜呜……”肩上的小兽又蹭了蹭宁君惜,用鼻子往里面指了指。 宁君惜脸黑如铁,几乎咬牙切齿了。 你不怕死我怕啊。 有你这么要宝物不要命的吗? 再说,你可是雪玲珑,虽然半死不活的这么一小只,可以后也可能有大好前途的,咱能不能稍微有点骨气,一点小东西而已,别一副急着送死的架势。 他想到这里,神色不由一动。 能让雪磷龙守着的应该稍微大一点吧,会不会是龙墓?那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不对,以兽族的领地意识,不可能混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好像真是传承什么的,可这俩货兴奋个什么劲,难道是妖族老祖的? 他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甩甩头,还是打算回去。 管他什么东西,万事小命第一。 这个时候,他忽然察觉到这片空间里的冰雪风暴,似乎弱了点。 他也没在意,推推大熊,“走了。” 大熊却反推了把他,推得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有些憨憨挠挠头,往洞里指了指。 宁君惜眉头跳了跳,恶狠狠扬了扬拳头。 大熊立即往后缩了下,委委屈屈看着他。 小兽呜呜两声,两只小爪子就去扒拉宁君惜的脸。 宁君惜眼角一抽,一手将小兽从脑袋上扯下来,拎着它后颈爬起身,“走了,再磨叽……” 在手触摸到地面时,他忽然察觉到一种很轻微的震颤,脑海中一个想法闪过,猛地跳起来,一推大熊,“快走!” 毫无征兆的,整个通道剧烈摇晃起来,一块块冰凌如同下冰雹般砸了下来,仿佛要坍塌了般。 “走啊,笨蛋!”宁君惜又推了把毫无反应的大熊,这大家伙堵着洞口,他想跑也跑不出去。 那大熊一个激灵,一手抄起宁君惜,一手抱脑袋,猛地窜了出去。 “还算讲义气……哎,不对,这是往里面跑的啊。”宁君惜脸色一僵,大骂起来,“笨蛋,你跑错方向了。” 大熊脚步却停也没停,直接冲进了风雪里。 只是这瞬息的功夫,洞顶掉下去的冰粒已经从指甲粒变成了拳头块,噼里啪啦砸下来,有些砸在大熊身上,又弹到宁君惜身上,砸得他龇牙咧嘴,风雪直直灌进他嘴里。 宁君惜呛了几口气,泄了气,心里又气又恼。 你傻没关系,可我平日也没怎么欺负你吧,你怎么带着我找死啊。 他一路下来,看这通道少说也是被冻了几百年了,硬得跟铁疙瘩似的,哪能说塌就塌?这时候突然塌,铁定是跑进去的那伙儿人得手了。现在往里面跑不是找死是什么?往外跑还有一线生机,往里跑,就算不被砸死,也被灭口,老头子可不会从地底下冒出来救他。 正在这时,一股强风卷来,紧接着,大熊忽然嚎叫一声,把宁君惜狠狠丢了出去。 宁君惜几乎本能将小兽护在怀里,在空中蜷曲起身子,一个空翻,还没站稳,头顶一大块冰便砸在了他背上。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喉间一甜,一个打滚儿,躲过接踵而来的大片冰块,警惕坐起身来。 头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在不远处发出砰一声闷响,宁君惜眉头紧皱,也来不及回头看,运起轻功飞快闪避掉下来的大冰块。 他可没有小岳岳皮糙肉厚,几块拳头大的冰块砸脑袋上估计就玩完了。 才几个呼吸,忽然身侧一股疾风卷着冰雪凶猛涌来,宁君惜回头一看,一大片白色如同城墙般快速砸了过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被小岳岳挡着视线看不到后面,看来就是这个东西了,连忙就地一滚,险险与那白色擦身而过。 回头连忙一看,一张驼头,鹿角,兔眼,满是鳞片的狰狞龙脸就这么挪了过来。 宁君惜脸色瞬间就白了,头皮一阵发麻,一动不敢再动。 紧接着,又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狰狞龙脸凑了过来,毫无情感的红瞳冷冰冰看着他。 “又是寂灵惹得。”宁君惜心里暗暗吐槽。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一声狂吼,宁君惜暗叫不妙。 一头雪磷龙如闪电般窜了过去,一头便将暴躁的大熊顶飞出去,又一仰头咬了过去。 宁君惜大脑嗡的一声,什么也不管了,大吼一声,“你敢!” 那一瞬间,风雪微微一滞,风雪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嗡鸣了下。 那头雪磷龙身影一滞,瞬间蹿回,与另一头雪磷龙一样直勾勾盯着他,漠然无情的眸子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 宁君惜腿一阵发软,理智瞬间回归,心里凉飕飕的。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要死了,自己这么个小蝼蚁,连挣扎一下都不可能,竟然敢吼它们,它们呼吸都重了,一定是生气了。 冰雹乒乒乓乓砸在宁君惜身上,风声愈急,吹得他衣发乱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君惜觉得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他暗暗骂娘,再这么耗下去,就是不被冻死,也会毒发,到时候也是死,要不你们吃了我得了,省得让我遭罪。 可两头大家伙就是一动不动看着他。 又对峙了会儿,宁君惜竟然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们到底吃不吃我啊?你们不动,就是不吃我了,那我就走了,别来找我啊。 他心里暗暗想,动了下手,又动了下。 两头雪磷龙依旧如同石像般盯着他,呼吸又重了几分,不过仍没有任何反应。 宁君惜便又动了动脚。 两个大家伙还是没反应。 宁君惜更大胆了些,往后挪了挪。 两头大龙身躯一震。 宁君惜呼吸一滞。 一阵风雪冰尘,紧接着是风暴再起,如同雷鸣的呼吸…… 宁君惜呆若木鸡。 第一卷 旅人 第十二章 青莲山来人 老头子说,雪磷龙是一种很懒的生物。 它们虽有着世所罕见的天赋,一生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沉睡,如果不是到了必要的进食或者是迁徙时间,它们绝对不愿意苏醒。 即便这样,它们的实力也会一点点的增长,成年的雪磷龙有玉璞境的实力,可卷风御雪,即使羽仙境的强者也要暂避锋芒,虽然这世间也没几个陆地神仙。 除此之外,雪磷龙一族的身体,有着极强的规律作息,一般入睡之后,不会提前苏醒,除非受到外界威胁,或者是被吵醒,那时候它们会极其暴躁,杀死面前所有活的东西。 以往,宁君惜对于老头子的百科全书是深信不疑的,可现在,他觉得老头子在胡扯。 在他面前,两头活生生的雪磷龙盯了他半天,竟然睡了过去,是他在做梦,还是这两头大家伙睡得太多,脑袋坏掉了? 宁君惜有点傻眼。 小兽咿呀两声爬到他脸上,舔了舔。 宁君惜一个激灵,把小兽从脸上扯下来,感觉浑身都是麻木的,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 头顶风雪交加,纵横呼啸,他有点庆幸自己的位置恰好躲过了风暴,否则一定不知道被吹到哪里了。 小心翼翼离开危险区域,宁君惜稍微缓了缓,揉了揉腿,爬起身,“小小岳被那一头顶到哪儿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他也看不清楚,便低头看抓着他前襟的小兽,“小家伙,你知道那只大笨熊在哪儿吗?” 小兽歪歪脑袋,流星一样跑了出去。 “这么快。”宁君惜撇撇嘴,干脆又坐下,看了看手腕。 “还好还好,不会毒发。”他松了口气,又有点奇怪。按理来说,照他这么折腾,就是没放血那会儿也铁定是要毒发的啊,现在是怎么回事。 “哼哼,看来老头子还瞒了我不少东西啊。”宁君惜磨磨牙,手痒没法治,老头子你可别怪我啊。 …… 正在与几位甲胄将军饮茶的老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皱皱眉头,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几位要找的人的确在老夫这里,让老夫交出去也无妨。” “前辈有什么要求,我等定尽力满足。”其中一个较其他人年轻不少的将军抱拳道。 “你倒是识时务,”老人呵呵一笑,“小子,叫什么?” “陈飞鱼。”将军皱皱眉,回答道。 “陈家的?哦,就是当年那个跟在远安王妃屁股后面的小崽子,当时还嚷嚷着要娶小郡主做妻子,与小世子义结金兰。”老人想了想,恍然道,“现在的确有出息了,还没及冠吧?小小年纪便是三品千牛武将军了,再努力几年,配得上。” 陈飞鱼面色铁青。 老人却浑若不见,眯着眸子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相中了那少年作下一代的守陵人,若是将他交出去,老夫免不了要出去走走的。” 他挑了挑眉头,“你让姚凌觞告诉天元帝,老夫若是随手管几桩闲事,他可别翻脸,毕竟老夫的脾气向来不好。” 剩下几个将军的面色也都难看了下来。 “我等可以从军伍里挑选孩子,给前辈送来,资质定然比那少年只好不差。”陈飞鱼保证道。 “老夫看得是眼缘,你挑出来的,老夫心里有疙瘩,怎么看都不顺眼。”老人摆摆手。 “前辈不能再退一步?”另一个将领沉声道。 “想动手?”老人斜睨了那将领一眼,“老夫让你双手双脚,你若赢了,老夫认栽,输了,去至善墟拉天机盘,什么时候拉不动了什么时候算数,可划算?” “别冲动。”陈飞鱼一把拉住,低喝道。 能与这老人过招的,这天下除了镇守酆都的那位,双手都数的过来,这也是元臻王朝能容许这么个禁地存在的原因之一。 以他们的实力,别说老人让了双手双脚,便是仅仅站在那里,他们也不一定能伤得到。 老人嗤笑了声,悠哉悠哉喝了口茶。 陈飞鱼犹豫了下,“既如此,我等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不送。”老人挥挥手,放下茶杯,抬头看看天色,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点了,那小子应该早回来了,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又跑哪儿去鬼混了? …… 没多久,咿呀两声轻叫,一道白色闪电从风雪深处钻出来,一下子撞进了宁君惜怀里,讨好般往他脸上舔。 “别闹!”宁君惜直接拎起来,“在哪儿呢?” 小兽咿呀挣扎了两下,宁君惜连忙放开,小兽便往前跑了出去。 宁君惜爬起身来,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皱皱眉,一瘸一拐着连忙跟上。 大熊被埋在一堆冰块里,距离两头雪磷龙还挺远,宁君惜挖了半天才挖出来,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竟然没受什么伤。 他不由咂舌,皮糙肉厚的东西就是好啊,哪像他,现在估计猪头都比他好看。 他推了推大熊,见没反应,索性就不管了,钻进大熊怀里,倒头就睡。 四周冰雹在他跟雪磷龙对峙那会儿就停了,至于这点风雪,跟冰粒子往下砸比,简直可以直接忽视,现在他又累又饿,只想养精蓄锐,然后爬出去,近一天的路程呢,至于睡下去还能不能醒,他已经没有精力再想。 小兽自觉钻进宁君惜怀里,咿呀了两声,被宁君惜迷迷糊糊推了推,抱着宁君惜的脑袋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君惜终于睡饱了,他将脸上的小兽扯下来,睁开眼,便见到大熊冲他咧嘴,嚯嚯了两声。 “咿呀。”小兽也在他手里叫了声。 宁君惜一个打滚从大熊怀里出来,冷得哆嗦了下,将小兽抱在怀里。 大熊立即爬起身,拍拍自己的肩膀。 宁君惜摇摇头,看了眼身后,他如果记得不错,入口被两头龙堵起来了,除非小兽完好无损,或者他起灵,想出去真是不一般的困难。 “只能往前走走了。”他皱皱眉,抬头恶狠狠道,“小小岳,我警告你,再不听话,我不管你了。” 大熊立即缩成一团,委委屈屈。 “走了。”宁君惜推了一下大熊,率先跑了起来。 “呜呜。”大熊委屈叫了声,连忙跟上去。 第一卷 旅人 第十三章 全是冰尸 雪玲珑是雪原里的精灵,至少比一人一熊都如鱼得水,宁君惜便让小兽带路,他与小小岳跟在后面。 跑没多久,小兽身形忽然微微一顿,就没了影子。 宁君惜连忙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长达数百丈的陡坡,冰面光滑如镜,大概百多丈宽,跟巨大空间相比好像一个通道 宁君惜看看陡坡,又回头看看雪磷龙,总觉得这两只大家伙是从下面钻上来的。 小兽已经滑到了下面,兴奋地咿呀乱叫,见宁君惜没动作,作势便想再爬上去。 大熊在后面一推宁君惜,宁君惜没站稳,惊叫一声,身不由己冲了下去。 一股异常冰凉的气息,迎面涌了上来,宁君惜冷得打颤,却不知为何觉得神清气爽。 到了下面,空气里那种纯净寒冷的气息更加浓郁,越发精纯。 宁君惜长长吸了口气,有点陶醉,又赶紧甩甩头,他可不想被冻死。 回头看了看大熊,它也是一副陶醉模样。 他暗自咂摸了下嘴,心道,可能两个憨货非要下来就是因为这股气息吧,算了算了,都下来了,反正他势单力孤,由着它们吧。 他又想,还是当野兽好,百丈地下也能嗅出来,若是他,就是埋在他脚底下,他也不一定知道。 这般想着,他也不期待着出去了,招呼着两只兽继续前行。 两只兽似乎能察觉出宁君惜的态度变化,都变得异常兴奋。 大概又百丈后,一层更陡的冰坡出现在面前,他们依葫芦画瓢又滑下去。 接下来的几段路程,冰坡渐渐变陡,最后近乎于垂直,宛如一口巨型的冰井,其上还有一道道奇异的凸起,看不到底。 宁君惜好奇多瞅了两眼,再次愕然。 那些凸起竟然是镶嵌在冰壁上的一枚枚已经玄冰化的雪磷龙鳞片,每一枚鳞片都有半个宁君惜那么大,晶莹璀璨,很是漂亮。 “呃,用鳞片做楼梯,这不会真是龙墓吧?”宁君惜心中惊愕,又猛地摇头,“要真是,拿先祖的鳞片踩着玩,这也太不尊重先辈了。” “可能这是个屠龙的狠人。”宁君惜想到一个可能,暗暗点头。 他指着一枚鳞片对大熊说,“去,把它掰下来。” 大熊听话照做,可掰了半天,愣是纹丝不动。 大熊委委屈屈看了眼宁君惜。 “很好,下去。”宁君惜一摆手,率先一个跳了下去。 小兽咿呀了两声,像松鼠一样直接跃了下去。 宁君惜不理它,抬头冲小小岳嘱咐,“小心点,掉下去,我可拉不住你啊。” “嚯嚯。”小小岳连忙应两声。 也不知道朝下爬了多长距离,下面隐约传来了小兽的奶声奶气的大叫。 “千丈。”宁君惜咂摸了下嘴,低头看了看,咬咬牙,扯下一大块布条往手上一扎,抬头又嘱咐道,“你别跟我学,老老实实爬,听到没?” 大熊又嚯嚯了两声。 然后,就看到宁君惜直接跳了下去。 大熊呆了呆,连忙往下看,看到下面那个白点后委屈呜呜了两声。 宁君惜直直往下坠,只是每经过几枚鳞片,他都会伸手抓一下,以减缓速度,惊险却有效。 计算着下坠高度,在快到底时,宁君惜猛地一拉一荡,稳稳当当落到了一枚鳞片上。 他舒口气,甩甩手,将布条解下来,上面已是血痕斑斑。 这种刺激的冒险,他在外面采药时经常经历,毕竟他吃的那些药大都在悬崖峭壁,很多时候没条件弄些攀岩工具,只能出此下策。 顺着鳞片继续往下,近百丈终于到了底。 还没落地,肩头一沉,小兽已经爬上了宁君惜肩膀,咿呀直叫。 宁君惜累得没精力搭理它,缓了会儿,抬头看看,大熊还没有影子。 他叹一口气,回头一屁股坐下,一抬眼皮,怔了下,微微眯起眸子。 面前是一个新的巨大冰雪地下空间小世界,一望无垠,望眼全是晶莹剔透的冰晶雪沫,冰雪的纯净气息弥漫在虚空中,有一种皎洁神圣的感觉。 宁君惜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圣地。 “咿呀,咿呀……”肩膀上的小兽又乱叫起来,跳下他肩膀往里跑,跑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这么急?”宁君惜犹豫了下,爬起身跟了上去。 越往内,宁君惜越感慨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冰凌,冰笋,霜花,人,马,兔,鸟……各种形状的冰块,无一相同。 小兽将宁君惜领到一块大冰块前,然后就赖在那里围着那大冰块直打转,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掉在地面的瞬间,又化作一颗颗冰珠子,很是有意思。 宁君惜纳闷,便凑近多看了两眼,然后他心中不由一震。 冰块里是个浑身雪白的妖兽,长的似乎一只没有角又毛异常长的鹿,成人高,淡淡的奇异皎洁光辉从其中散发出来,给人异常神圣的感觉。 宁君惜回头看看,难以置信。 难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全是被冰封了的实物,可哪来的这么多活物?看这里少说有万年历史了,难道说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头顶了那片雪原是一片荒地,某一天,所有的生物都聚在这里,然后被冰封了? 越想越不可思议,宁君惜甩甩头,不让自己再多想。 老头子说过,越猜越容易陷进去,以后不是真相也是真相了,所以很多事,宁君惜宁愿做许多无用功,也不想因自己的胡思乱想误导了自己。 放眼看去,熊状,虎状,猫状,人状……这个巨大冰雪空间小世界之中,一个个各色各样的冰疙瘩杵在那里,那是成百上千具尸体,不知道站在这里多少年了…… 宁君惜莫名其妙就感觉心里发凉,还有一种奇异的、发自于骨髓的、近乎于难以抑制的悲伤情绪,虽然他已经冻的哆哆嗦嗦了。 “走了。”难得的,他主动去安抚小兽,“乖,我们走了。” “呜呜~”小兽拿脑袋蹭了蹭宁君惜的手,一脸茫然。 “走了,它们在睡觉,别打扰了它们。”宁君惜将小兽抱在怀里,顺了顺小兽的毛,就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继续往内而行。 越往内行,周围除了小冰块,开始有一道道如同巍峨山峦山脉的冰晶纵横蜿蜒,淡淡的皎洁光辉从这些冰晶中散发出来,将整个空间照耀的纤毫毕现。 这片空间之大,远远超出了宁君惜的想象。 往前走了大约近万丈,地势又开始变低。 周围的冰尸冰化程度也越来越高,有些几乎融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整个地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一样,周围冰坡上,全是一坨坨大冰块。 “咿呀!”小兽忽然尖叫了声。 宁君惜身子猛地一震,回过神来,四下看看,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路的风景他都记得,可一路而来,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他不是他,而是一块移动的冰块,或者说行尸走肉。 宁君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暗骂,这里真是邪门。 小兽又咿呀了两声,从宁君惜怀里跳出来,甩了甩尾巴,又冲他咿呀了两声,跑了出去。 宁君惜无奈撇撇嘴,也不去追,慢悠悠继续往前,他都不知道他从哪个方向跑来的了。 越走他心中奇怪的事越多。 以前的古怪先不提,可从这种冰化程度来看,这里应该越来越冷,可他现在连抖都不抖了,这是怎么回事? 又走了会儿,前面终于是一片平整的冰原,下倾的冰坡到了尽头。 宁君惜眯着眼睛四下打量。 既然不知,那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条千丈长的冰脉,盘桓在这片冰原之上,仿佛是两尊神圣的护卫,在冰原上隔出一条笔直的神道,冰脉上放射出晶莹的光辉,让这片冰原明亮的仿佛白昼。 宁君惜不禁唏嘘,真难以想象以往的这里是如何的辉煌盛景。 一道白影闪过来,在宁君惜面前骤然停下,小兽又跑回来给宁君惜带路了。 大约一炷香后,小兽带宁君惜到了一座巍峨磅礴的冰雪孤峰前,邀功似的打了个滚儿,摇头摆尾。 宁君惜仰头看去。 冰山孤峰有千丈之高,极陡极窄,如一柄利剑刺向上空,宁君惜觉得不仅是像剑,还有种很难言的锋锐感觉。 就好像,这孤峰就是一柄剑。 不知道为什么,宁君惜看着看着,渐渐觉得既心悸又亲切,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惧怕,又让他亲近。 他皱皱眉,退后了几步。 这冰雪孤峰,最邪门! 小兽忽然扯起宁君惜的裤脚,一个劲往孤峰方向拖。 “你也中邪了吗?”宁君惜蹲下身,把小兽提起来,皱眉道。 “咿呀咿呀咿呀~” 按以前,宁君惜只要一提溜小兽,小兽绝对乖乖一动不动,可这次它却没有,反而挣扎起来,一口咬在宁君惜手上。 宁君惜一把将小兽丢掉,眉头皱得愈紧。 小兽冲到了孤峰下面,疯癫了般,死命挖掘起来,渐渐两只小爪子都血肉模糊了。 宁君惜犹豫了下,想到老头子说的,这小兽就剩了一口气,若是让它这么折腾,铁定活不成,叹了口气,也管不了邪不邪了,连忙跑过去。 然后,他看到小兽在挖的是一块小型冰岩,什么东西也没有。 宁君惜有些狐疑,将小兽抓着后颈提起来,这次小兽倒是老实了。 他撇撇嘴,蹲下身,近距离观察,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抬头的一瞬间,他无意中扫了一眼旁边的冰岩,似乎看到冰岩之中,有个什么东西。 他凑近了仔细看去,瞳孔猛地一缩,目光立刻死死地凝聚在了这冰岩之上。 这哪里是一块什么冰岩。 分明是一座冰棺! 一座处于封印状态的奇异冰棺椁。 第一卷 旅人 第十四章 你找到她了吗? 宁君惜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想过,这下面有妖魔鬼怪,有灵植珍宝,或者有秘典禁术,更离谱的有个仅剩了一口气的老爷爷,就是没想过这里会有一个棺椁。 棺椁就意味着有死人,有死人也就是说这里极可能是一个人的坟墓,可难道说那些冰尸都是给人陪葬的? 那这墓主人该多变态? 那他宁愿这下面都是妖魔鬼怪。 他定定神,把小兽举在面前看了看,一脸呆萌。 他不由扶额,转头仔细去看棺椁。 常年高寒,椁表层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薄雪样的东西,乍一看就像是一块天然的冰岩。 外面的椁透明,纹理粗糙,天然岩石模样,参差不齐,还有一些细密的裂缝,但却不影响视线。 棺椁内部中空,透过薄雪的纹理可以看到内部装着一个更小的透明棺材。 小棺材是一种似冰非冰、似玉非玉的奇怪材料制的,给宁君惜的感觉就好像在清水里照镜子,有些虚假。 所以当宁君惜真看到棺椁里躺着的人时,倒是没觉得震惊。 棺椁里躺着的是一女子,黑发如云,肤若凝脂,容貌清丽,一身宽大的白色仙裙遮盖了双脚,双手交叠于小腹,很是端庄出尘。 “她是什么人呢?”宁君惜摸着下巴嘀咕。 他倒是听老头子说过,有一些大能能寻找福地,死后入驻其中,以求肉身不腐,借助天地之力,起死回生之类的,不过那些手段都是夺天地造化,若是被上天察觉,是要受天谴的。 “难不成……”宁君惜不自觉想到一种可能,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冰棺上,什么文字图像都没有,哪有这样的棺椁啊……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收回视线,不再盯着那白衣仙女看,而是四周打量起冰棺,想要找到一点点线索,却一无所获。 “算了,我又不是好奇宝宝,跟自己过不去做什么。”宁君惜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便不思不想,靠着棺椁缓缓坐下。 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听到一个极其轻微却悦耳的女声,“你找到她了吗?” 宁君惜一哆嗦,猛地跳了起来。 没什么比在不知多少年的坟墓里听到另一个人说话更可怕的事了。 寂然无声,静默无声。 宁君惜警惕四顾,“谁?” 没人回应。 “出来!”宁君惜又吼了一嗓子。 依旧无人回应。 宁君惜站了半天,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可是他从未听过那个声音啊。 “我找到她了吗?”宁君惜脸色怪异,“难道我以前跟谁打了个赌,然后自己偷偷溜了,所以心怀内疚?” “应该是吧。”宁君惜挠挠头,强行自我催眠,缓缓坐回去,他忘了他小时候一直在虚无洞天,连正儿八经的玩伴都没有的。 “你找到她了吗?”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宁君惜倒吸了口凉气,却一动没动。 这次一定不是幻觉了,那上次也不是幻觉,唯一可能让他知道原因的,就是保持原状。 “你是谁?”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道,这还多亏了老头子的教导和三年在外的磨练。 没有回应。 “你不说我就走了。”宁君惜又喊了声。 “你找到她了吗?”依旧是那个声音,清灵却空洞。 宁君惜眼角直抽,缓缓转身,看向棺椁。 也许可能大概或许…… “你找到她了吗?”又一声反问传入宁君惜耳中。 “真是从这棺椁里发出来的啊!” 宁君惜怪叫一声,猛地跳了出去。 老头子啊,这下面还真是有鬼呢,还是不知道多少年了的女鬼,没这么玩他的。 四周又静悄悄的了,沉寂的让人心底发凉。 “我觉得……我们有点误会,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您安眠的,我这就走,您大人有大量,那个千万别忽然蹦出来,就是真蹦出来也要给我个心理准备,否则再来一波天谴,就是你造孽了啊,”宁君惜一脸惊恐,缓缓后退,“那个,我该走了……您乖乖的……再见……拜拜……再也不……” 他忽然撞在一个东西身上,猛地跳了起来,“神仙姐姐,仙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无意来此,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打扰您了。” 大熊一脸茫然看着宁君惜,戳了戳他,“嚯嚯。” 宁君惜身子一僵,猛地站直身子,咬牙切齿看向大熊。 “嚯嚯。”大熊讨好般冲他叫了两声。 “我……你这憨货笨蛋,谁让你突然跑到我身后的,不知道这里闹鬼啊,你要吓死我吗……”宁君惜暗自压了压火气,还是没忍住,窜上大熊肩膀,对大熊猛一顿拳头巴掌。 大熊莫名其妙,唯唯诺诺。 打了半天,大熊一点事没有,反而宁君惜打得手疼。 于是,宁君惜更气了。 他坐在地上生了会儿闷气,肚子就一直咕噜咕噜地叫,胃都好像抽搐了起来。 他渐渐就生不起气来,忽然想到进来时药篓被摔得不成样子,其中的草药也几乎摔没了,就剩了两枚灵芝,随手塞进了口袋里,便往口袋里摸了摸,真摸出两枚巴掌大的灵芝来。 他不由大喜,递给大熊一枚,他与小兽平分一枚,很满足啃了起来,啃着啃着又觉得不对劲。 他怎么进来的呢?为什么要进来呢?好像有哪里不对。 “喂,小小岳,这下面真下来过人?”他踹了脚大熊,怀疑道。 “嚯嚯。”大熊立即一阵手舞足蹈。 “但是,这里为什么没人,一路而来也没人?”宁君惜不客气道。 大熊挠挠头,蔫了下来。 宁君惜皱皱眉,他清楚这憨货的性子,这是委屈,不是心虚,“你亲眼看见他们下来了?” 大熊使劲点头。 宁君惜一点点啃灵芝,心中嘀咕,“莫不是小小岳叫我时,他们自己又爬出来了?可四周没什么痕迹啊,还有那些死了的异兽,绝对有猫腻。”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孤峰,又看看棺椁,若有所思。 这里,果然邪门得很。 第一卷 旅人 第十五章 地生胎 啃完了灵芝,也就没了其他事。 宁君惜看了会儿孤峰,拍拍衣服,将小兽放在地上,站起身,“去,找找出口。” “嚯嚯。”大熊拉着宁君惜往孤峰方向走。 宁君惜眼皮一跳,“放手!” “嚯嚯。”大熊委屈巴巴看他。 宁君惜无奈扶额,怎么都往那里跑啊? “出口在那里?”他试探性问。 大熊摇摇头。 小兽也摇摇头。 “那过去干什么?”宁君惜眉头一皱,又问。 大熊又摇摇头。 小兽咿呀了两声,围着宁君惜转了个圈儿,又跑去了冰棺前,刨了起来。 大熊看了看宁君惜,咧咧嘴。 宁君惜嘴角抽了抽。 看来小家伙是个财迷,大块头是个傻子。 他认命般哀叹一声,小心翼翼挪去冰棺那里,结果大熊一步顶宁君惜三步,没控制好距离,在宁君惜背后一撞,宁君惜差点扑在冰棺上,正巧来行了个大礼。 宁君惜吓得一头冷汗,手下却传来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面前便现出一暗格来。 那暗格里有一个鸟巢形状的冰巢,一根根的冰条纵横交错着,晶莹剔透,十分精致。 鸟巢之中,放了一个蛋。 一个莹白色的蛋。 “呃,鸡蛋?”宁君惜呆了一下。 小兽却立即兴奋起来,一下跳进了暗格里。 “别……”宁君惜伸手想拦,可已经晚了。 暗格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宁君惜脚下又摇晃了起来。 紧接着,以暗格为中心,三丈范围内冰面像山峰一样,骤然拔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往上长了起来。 宁君惜想也没想,两步便想往下跳,可一看,又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这么高,他跳下去会粉身碎骨吧。 仅仅几个呼吸,冰面已经在与孤峰平齐,骤然停顿。 宁君惜一屁股跌在冰面上,欲哭无泪,下意识四顾嘀咕,“真是……” 这时候,他一下子看直了眼。 不远处的孤峰上,无数柄玄冰化的剑倒插于地,折射着晶莹霞光,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个婴儿状的东西。 宁君惜呆了半晌,惊叹道,“天,地生胎啊。” “咿呀!”小兽捧着那颗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宁君惜脚下,开心扑到宁君惜肩膀上,邀功般叫起来。 宁君惜回过神来,眼中依旧难掩震惊,随后神色复杂至极。 天地间总有些受天地眷顾的福地,有些生出精灵,有些孕育精怪,也有些福泽万灵,虚无洞天里的精怪们便是最典型的代表,但最神奇的却是天地孕育出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之一便是地生胎。 夺天地造化,应天地大势而生,非人非妖,非魔非怪,非神非仙,有着超越世间认知的天赋,每次现世必然引天下震动,无数势力的角逐,搅动天下风云变幻,有时甚至能延续千年之久。 宁君惜眉头紧皱。 他野心很小,只是想找到娘亲,同她说他不怪她,去外面见识一些风景,结识一些好人,然后就回虚无洞天陪老头子。 可若不久后地生胎现世了呢? 他或许能置身事外,可这里是雪原,老头子再神通广大,也是个人,能力总是有限,能独善其身吗? 虚无洞天能置身事外吗? 岳叔,媚姨他们还能悠闲晒太阳吗? 毁了它! 宁君惜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想法。 对,毁了它。 毁了它,天下便不会乱,老头子就还是超然世外的老头子,虚无洞天就还是以前的虚无洞天,岳叔还能悠闲去偷蜂蜜,媚姨还能去骗暖姨的蛋,柔姨还能晒胡萝卜干,厘姨也能为了钓一条鱼耗上一天…… 宁君惜微微攥起拳头。 天谴而已,他早该死了,多活了十三年,值了。 他吐出一口气,偏头看向小兽,眼底流露出几分歉意,“对不起啊,要你给我陪葬了。” 小兽懵懂看着宁君惜,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宁君惜的脸,咿呀指了指宁君惜脚下。 “鸡蛋?”宁君惜弯腰捡起来,面色古怪笑笑,探头看了看下面。 大熊在傻乎乎往上爬,可惜冰面太滑,爬两丈又滑了下去。 “小小岳,我给你个东西,接着。”宁君惜勾勾嘴角,将蛋丢下去,“往回走,想办法出去,这次敢不听我的,我以后都不管你了。” 大熊低头看看比它眼珠子大不了多少的蛋,又抬头看看宁君惜,嗷呜一声。 “快走!”宁君惜丢一块冰块下去,“不走,我以后再不带你偷蜂蜜了。” 大熊又嗷呜了声,很是委屈。 这次,宁君惜却没再搭理它。 大熊嗷呜了数声,终于泄了气,呜呜两声,蔫头耷脑往回走。 宁君惜耸耸肩,站直身子,猛一助跑,稳稳跃到孤峰之上。 骤然间,斗转星移。 似乎混沌初识,宁君惜眼前的场景疏忽黯淡下来。 似乎夜幕的渐渐降临,孤峰顶一下子完全笼罩在了昏暗之中,上千柄长剑散发着淡淡光辉,孤寂,冷清。 “折叠空间?”宁君惜啧了声。 他看看头顶,那片分外清晰的星空,点点荧光点缀在星河之上,正巧与下面的长剑相映。 肩上小兽瑟缩了下,似乎有些惧怕。 宁君惜偏头蹭了蹭小兽,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阵法或者其他杀招。 宁君惜松一口气,继续往中心位置行。 淡淡的光华氤氲在那地生胎上,有种梦幻的感觉。 宁君惜仔细打量起这世人皆求而不得的东西。 它与入土半身的长剑等高,微微蜷曲,虽是冰晶,浑身却已呈现淡淡的粉红色,晶莹剔透,像极了活生生的胎儿,怀里抱着一柄剑。 “它真能活过来吗?”宁君惜心中感叹,又去看那柄剑。 那剑通体透明,折射着四周霞光,五光十色,细密纹理交织,看着并不锋利,更不坚硬,有种徒有其表的不靠谱感觉。 这时候,宁君惜忽然咦了声,看向剑柄位置,那上面有两个繁杂的图案。 “葬花?”他想了想,面色不由古怪非常,有剑自己给自己起名的吗? 那剑似乎有灵,在宁君惜注视时忽然微微震颤起来。 宁君惜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剑沉寂下来,剑身流光溢彩,十分绚丽。 宁君惜看了那剑很久,咬咬牙,屏住呼吸,伸手过去。 第一卷 旅人 第十六章 一颗星辰 剑光霞光交织中,宁君惜伸手向了那柄剑。 入手温润,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令人失望。 于是,宁君惜微笑起来。 他微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剔透玲珑的长剑被宁君惜握在了手里。 长剑反射着晶莹光华,似乎晨曦的光亮,绚丽梦幻。 于是,他看看长剑,笑得愈发开怀了些。 头顶忽然无数的雪花飘落,落在孤峰之上,和着万道霞光,刹那间景色醉人。 宁君惜微微阖目,轻轻踏前了一步。 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闪过。 一声闷响。 紧接着,滴答两声。 鲜血滴在孤峰上。 骤然间,孤峰顶的繁星混乱起来,最黯淡的一颗星辰光芒大炽,瞬息又黯淡下去。 …… 青山绿水竹楼,老人悠闲喝茶。 突然,他腰间玉佩剧烈震了下,紧接着,整个山水天地都震颤了起来。 砰一声闷响,老人手里的茶杯猛地炸裂。 老人猛地起身,皱眉四顾。 四周山水竹楼渐渐扭曲,似乎要化为虚无。 老人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可能,谁有能力去到那个地方? 扭曲空间中,涟漪微扬。 老人已消失不见。 …… 莲花峰上风景绝佳,淡淡的云雾缭绕,如临仙境。 一位相貌清逸的年轻道士躺在石龟背上晒太阳。 他一招手,远处吃草的一头毛驴便走上前,一侧悬了个书箱,书箱里几册道藏古籍。 他摘下一册,刚要翻阅,脸色忽然微变,又缓缓放松下来,将封面是《黄庭经》却要厚实不少的书籍缓缓放了回去。 不知何时来到道士身后一身灰色长袖道袍的长须老道倒是不计较,只是轻声说道:“怎么,舍不得山下的风景了?” 这位在山上待了十多年只出过一次山的俊雅道人抬起头,看了眼身后之人,疑惑道:“大师兄,你怎么今日出来了?” “出来看星星。”老人捻着胡须笑笑,“你出去一年,可碰上那人了?” “他很好。”小道士想了想,一本正经说。 天空骤然有东西闪了闪,连艳阳都不能掩去其光彩,瞬息消失。 小道士怔了下,略一掐指,跳下龟背,便想寻根枯枝好衍算。 “莫算!”老人一把拉住他,“这些算不得。” 小道士疑惑看向老人。 老人捻着胡须,轻轻叹一口气,“它终究还是出世了。” …… 雨水淅淅沥沥,即使在匆忙热闹的帝都也能营造出小雨润如酥的诗意。 远处两个道士迎着小雨缓缓走在街巷里,一胖一瘦,形貌分外显眼。 那高高瘦瘦的道士手里持着一道浮尘,脚底踩着道靴,走在路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倒是那矮胖道士,走起路来有几分滑稽,大腹便便更像是一个富家翁,笑起来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两人从远处走来,四周之人却似乎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皆缩着脖子匆匆而过。 “上次你我这般,还是十三年前。”高高瘦瘦的道士淡淡开了口。 “当时,客星有入紫宫之兆,你我一夜看尽帝都,如今彗孛互见,何如?”矮胖道士看了眼头顶,微微叹息。 “西北。”高高瘦瘦的道士看了眼天空。 乌云压顶,不见天日。 “祸源也是西北。”矮胖道士也抬头看向天空。 阴云中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春雷滚滚。 矮胖道士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 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垂天瀑布下,白衣僧人盘坐在大青石上,静静看着阳光穿过水汽氤氲出五彩缤纷。 一棵菩提树在僧人身后,山风徐来,枝叶摇摆。 一点极璀璨的光映在白练上,微微闪烁,瞬息消失。 山风依旧,瀑布依旧。 白衣僧人微微后仰,阖上眸子。 菩提树微摇,掉落露珠几许。 …… 红岩洞窟,老和尚闭目说禅,小和尚闭目听禅。 “师父,人间苦,可为何苦而不知?”小和尚忽然睁开眸子,打断道。 老和尚话语微微停顿,“身在庐山,如何知庐山?” 小和尚懵懵懂懂挠挠头。 老和尚却忽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小和尚莫名其妙。 老和尚走向洞窟外,看着红色山岩,喃喃自语,“该来的总会来的。” …… 风吹碧湖,有水草浮摇,荡起圈圈涟漪,衬得湖水翡翠之色,遥遥看去,浅浅深深,一望无际。 万毒岛虽是危险,其景却是极美的。 一身着浅绿色罗裙的小少女坐在松软的湖畔,单手托腮看着湖面如镜怔怔出神。 “丫头,想什么呢?”不远处老人缓缓走来,在少女身边坐下。 “想出去看看。”少女微微浅笑,文静说。 老人叹了口气,摸摸少女的脑袋,也转头看向湖面。 碧波荡漾,千层绿漪,波光粼粼。 老人忽然怔了下,抬头看向天空。 天静如洗,白云悠然。 老人揽少女入怀,慈爱说,“丫头,爷爷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少女眨眨眼。 “万里雪原。”老人幽幽道。 …… 荒凉城墙上,盘腿独坐了位不知岁数的老人。 他一身宽薄青衫在风沙中飘扬,手上身边皆空无他物。 早年时,他也是用剑的,只是断了一把又一把,最后除了他的本命飞剑之外,便干脆不用了。 他平静看着城墙外漫无边际的黄沙,翻滚如潮。 每当这个时节,剑气长城总能安静一段时间。 他活了太长时间,见识了太多人,可至今仍记得那个突然而来,让这里硝烟暂止百年,在城墙上写下‘万法归一’的年轻人。 城墙上仅有十八个字,那人便占了四个。 这世间都欠那个年轻人的,可世间人无人知晓。 北方有微光透过沙尘,并不明显。 老人怔了下,喃喃自语,“千年了吧。” …… 孤峰顶,没了混沌星光。 雪光剑光交织,映在一身雪色的少年身上。 少年在沉睡。 寂静中幽幽一声叹息,老人出现在孤峰顶。 成百上千柄长剑嗡鸣起来。 老人挥挥手。 一切重复平静。 于是,老人往前迈出了一步。 然后就出现在了少年身边。 蜷缩在少年臂肘间的小兽本能瑟缩了下,往少年身上靠了靠。 老人看着那小兽半晌,叹了口气,“因果轮回,罢了。” 他弯腰抱起少年,锐利眸光看着小兽,“你与他互不相欠,此后,若再利用他,后果自负。” 小兽瑟瑟发抖。 这时,老人忽然咦了声,再迈出一步。 瞬间,他出现在一片雪白天地里。 天地间,仅有几座雪色覆盖的冰雕。 老人衣袖一挥,冰雕瞬间破碎,其中一个冰雕里现出个少年来,身上散发着微微莹白。 老人微微皱眉,伸手在少年眉心一点,随即一拂衣袖。 一块白玉色玉佩从少年身上飞出,少年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幽幽的话语却在这片空间里传荡开来。 “今日后,峨眉与林家再无瓜葛。” 风雪漫漫,落却无声。 第一卷 旅人 第十七章 月色如纱,静谧如画 天昏地暗。 宁君惜沉溺在一种彻骨的冰寒和虚弱中,比之坠阳草发作还要难受的无力感,翻来覆去叠在心头,似乎无尽的窒息,永远无法摆脱。 “啊!” 宁君惜从梦中惊醒,猛然睁眼,大口喘息,全身大汗淋漓。 过了好一会儿,心口那阵恶心乏力的感觉才渐渐消去。 眼前一片黑暗,唯月色皎洁,透过窗户映在地上,似乎一层流动的银沙。 “我还活着吗?” 他伸出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身边的东西,一个温软毛绒绒的小家伙。 那小家伙咿呀了声,蹭了蹭他的手。 宁君惜竟也不是很排斥,只是觉得别扭,顺手摸回去。 四下无声,周围一片漆黑,少年四下环顾,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盘起腿来,在黑暗中坐直身子,五心朝天,深深呼吸。 下腹之中一阵暖流淌过,温暖了他冰寒的四肢。 他忽然浑身一震,猛地睁眼,一抬手。 手腕莹白如玉,那条血线已经没了。 他呆了呆。 他起灵了,但他没死。 他脑袋里一片混乱,有些零碎的画面闪过,地生胎,那柄剑,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脑袋好痛,似乎要炸开了。 他抱住脑袋,栽倒在床上。 对,他起灵了,可起灵之后呢? 发生了什么,那地生胎毁了吗,他为什么还活着,怎么从那鬼地方出来的? 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一双温暖却粗糙的大手忽然抵在了宁君惜额头。 “静心,凝神,不思,不想。” 淡漠的话语紧接着传来。 宁君惜放空思绪,浑身渐渐放松。 忽然,一股几乎难以抑制的恶心乏力泛上来,宁君惜忍不住干呕起来,然后又剧烈咳嗽起来,似乎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那大手的主人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又过了好半晌,宁君惜躺回床上,脸色惨白,一头冷汗。 他闭着眼缓了会儿,喊了声,“老头子?” 身边的人没有出声。 宁君惜皱了皱鼻子,睁开眸子,转头一看,然后呆了一下。 身边的人的确不是老头子,他比老头子年轻得多,看样子不过半百的岁数,只是头发已经斑白。 “前辈是?”宁君惜试探性问。 他知道这是虚无洞天,可身边人除了老头子,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人。 “李老让属下守着少主。”那人淡淡说。 宁君惜又呆了一下。 什么什么?李老?属下?少主?都是些什么鬼? 他翻身下床,眼前不由一阵眩晕,连忙蹲下缓了缓,又慢慢站起来,连鞋都没穿,推门跑了出去。 那人便影子般跟了出去,顺手就关上了门。 小兽慢了一拍,砰一声砸在门上,缓缓滑了下去。 这时已经深夜,寒月皎洁,微微星辰显得夜色格外幽远。 宁君惜却一下子皱起眉头。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再加上与这虚无洞天有种很玄妙的联系,一眼便看出了些端倪。 他伸手在夜色中微微一点。 四周荡起一圈圈涟漪,往四方扩散了开来。 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忽然大喝一声,“秋!” 繁花近凋,绿叶染黄。 一瞬之间,夏去秋来。 “怎么会这样……”宁君惜眉头几乎纠结成了疙瘩。 景色虽变,可太虚假了。 他记得老头子说过,虚无洞天是一幅画。 他见过这幅画,准确的说是卷纸,因为上面什么也没有。 老头子说,要不是他与这幅画有缘,老头子不会救他。 老头子说,虚无洞天是虚也是实,只要他想,这幅画就是一方山水。 可现在,是要变成一幅画了吗? 宁君惜颓然坐在地上,将自己蜷曲起来。 一定是他没毁了那地生胎,那地生胎出世了,连虚无洞天都受了影响,所以他才会活下来,才会被老头子又带回来。 他真没用,自己是个药篓子,一直拖累老头子,现在连个死物都毁不了。 宁君惜难过得想哭,可他从小就不会哭,只会笑。 于是他更难过了。 “冷啊?冷就回屋睡觉,大晚上的缩在那儿干什么,跟被人丢了的小兽一样,老头子可没虐待你。”身后一道熟悉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宁君惜愕然回头,“老头子……” 老人端着一筛子药草往屋里走,“怎么,睡了两月,睡傻了?” 宁君惜猛眨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有,把节气变回来,你这么变来变去,小心种菜的那几个家伙明日来找你。”老人脚步微微一顿,补充道。 宁君惜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下子跳起来,窜过去就问,“老头子,这是怎么回事?” “九星连珠,虚无洞天受了点影响。”老人浑不在意摆摆手,点了点天空,“过两天,等星象轨迹回到正轨,就没事了。” 宁君惜抬头看看,北方紫薇星附近,正巧九颗星星连成一线,眨眨眼,还有这一说吗? “我怎么回来的?”宁君惜试探性问。 “这个,老头子也想问你呢,”老人吹胡子瞪眼,“老夫那日去后山洗澡,结果看到飘下来个白乎乎的东西,便去瞅一眼,谁知道是你小子,你说你采个药而已,怎么从水里飘回来了,关键是一睡俩月,看来以后都不放心你去采药了。” 宁君惜无语,“真的?” “骗你干什么,老头子闲的。”老人不搭理他了,直接往屋里走。 “等等等等。”宁君惜连忙拉住,“你说,溪水?我是在虚无洞天里?” “你想在哪儿?”老人奇怪看着他。 宁君惜有点尴尬,“那小小岳呢?” “它每天都在门口叫唤,老头子懒得搭理它,找它有事啊?明天它来了问就是。”老人随口道。 “哦。”宁君惜有点没脾气了,又想到坠阳草,“对了,老头子,我起灵了。” 老人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一个板栗砸下去,“谁让你起灵的?知道老头子花了多少好东西才把你救回来吗?都说了,听老头子的。老头子医术高,还是你医术高?自作主张,胡作非为,三年都不许出洞天了。” 宁君惜一下子蔫头耷脑,一点脾气都没了,可怜兮兮问,“那解了没?” “不知道,老头子再观察观察。”老人黑着脸说,“你起灵了就好好修炼,到了玉璞境那肯定解了。” 宁君惜更加蔫头耷脑了。 起灵是上天对凡人的一种怜悯,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从不会有人是例外,所以宁君惜若是这次没把坠阳草解了,即使再到中三品巅峰,也不可能寂灵。 至于玉璞境,这天底下满打满算也超不过百人,宁君惜从不觉得自己天资很好,就没想过。 “对了,你手腕上那条白线,你注意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说。”老人嘱咐道。 “白线?”宁君惜呆了下,抬臂一看,眨眨眼,又仔细看看,脸也黑了下来。 血线变雪线了,他刚才就没看见,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天爷玩他吧? 老人面色略微缓了缓,又说,“小齐,你别赶他,老头子让守着的。好歹是个大宗师,你别欺负人家。” 宁君惜嘴角抽搐,大宗师,他敢欺负? “那你是李老喽?”他揉揉脸,决定刨根问底。 “老头子姓什么你管的着?”老人脸色又沉了下来,“回去,睡觉!” “可是……”宁君惜不想罢休。 “不困就去炼体,老头子正好得空。”老人威胁。 “算了,我去睡觉。”宁君惜立即蔫下来,转身就走。 少主就少主吧,一个称号而已,他才不招罪受。 “节气。”老人提醒。 “哦。”宁君惜蔫蔫应了声,微微抬高声音,“回去!”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角落里,老人冲中年人点了点头。 中年人微微颔首,跟着少年回了房间。 月色如纱,流水般倾泻于竹楼湖畔。 美好如诗,静谧如画, 第一卷 旅人 第十八章 蓝天白云下 虚无洞天的天,向来蓝得醉人,四周之景更是风光无限。 绿茵茵的山坡上,宁君惜懒洋洋仰躺着晒太阳。 几尺之外,小兽也翻着肚皮学着宁君惜晒太阳。 小兽旁边,中年人盘膝闭目,似乎什么事也与他无关。 日头从初升逐渐到了头顶,宁君惜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摸了摸小兽脑袋,“你说,那只大笨熊什么时候来啊?” 自从醒来,宁君惜对小兽就不怎么排斥了,他也说不准为什么,又不愿多想,便索性以患难之交的由头揭过了这一茬儿。 小兽抬头蹭了蹭宁君惜,咿呀了声。 它抬起脑袋,便可见眉心有一点红印子,似乎一滴血,显得小兽十分灵动讨喜。 这是宁君惜醒来便看到的,他看着碍眼,私下给小兽擦了几遍,可惜都没擦掉,最后只能认命,便不理会了。 “咿呀什么,我又听不懂。”宁君惜很郁闷撇撇嘴。 这时候,那中年人忽然淡淡说,“来了。” 宁君惜怔了下,四下看看,果然看到一只笨拙的白熊扭着大屁股跑来。 宁君惜忍不住笑眯起了眼,跳起来便跑了过去,一下跳到了大熊身上。 大熊立即紧张兮兮起来,连忙举爪子往宁君惜面前凑,“嚯嚯嚯嚯。” 宁君惜扫了眼,竟然把那只鸡蛋给忘了,又从大熊身上跳下来,“来,我看看。” 大熊献宝似的递过去。 “给岳叔看没?”宁君惜捧着那颗蛋瞅,随口问。 大熊摇摇头,“嚯嚯。” “那小岳呢?”宁君惜又问。 大熊再次摇头,“嚯嚯。” “老头子呢?”宁君惜有点惊讶,这可是两个月,不是两天,小小岳也能瞒得住。 大熊挠挠脑袋,不叫了。 “没事没事。”宁君惜随意摆摆手,席地而坐,伸出根手指敲了敲蛋壳,“这东西里面没什么动静吗?” 大熊摇头。 “不会是死了吧,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可能性还真不小。”宁君惜自个儿嘀咕,凑去中年人那边问,“哎,齐叔,你说这是个什么蛋?” 中年人睁开眼看了看,也很疑惑,犹豫了下,“可否让属下拿着看看?” 宁君惜觉得这中年人对他真是尊敬得过分,而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相处模式,连忙递过去,“给你给你,别客气嘛。” 中年人仔细看了看,依旧摇头,“属下不知。” 宁君惜挑挑眉头,倒是不意外,笑嘻嘻接过蛋来,“齐叔,咱俩商量个事怎么样?” “少主请讲。”中年人认真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被看得直想捂脑袋,也很认真商量,“那个,咱能不能换个称呼?” 中年人疑惑看宁君惜。 “我都叫你齐叔了,你属下属下的叫不别扭?”宁君惜毫不拐弯抹角。 中年人更加疑惑。 宁君惜觉得这小齐比他还像活在世外的人,怎么这么不谙世事,发愁道,“你换个距离感稍微近一点的自称,比如我啊,小齐啊,老齐啊,随便了,比那个什么属下好多了,是不是?” 中年人面无表情点点头。 “至于我,你喊……”宁君惜更加犯愁,喊小惜小宁铁定不行,可喊少主他浑身都不自在,那能喊什么?公子?太疏离了吧。那就…… “少爷。”中年人淡淡说。 宁君惜怔了下,挥挥手,“随你吧。” 中年人勾了勾嘴角。 宁君惜却已经大大咧咧跑去大熊那里了,捧着蛋问,“小小岳,你怎么跑出来的呀?” 大熊挠挠头,指了指头顶,两爪成钩往外一抹。 宁君惜脸黑了黑,“你是说头顶突然裂出个大口子,你就出来了?” 大熊捣蒜般点脑袋。 宁君惜想着,就是雪磷龙那块地儿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几十丈,就是真裂出个口子来,小小岳也爬不出来,更何况雪原里裂出个大口子来,也是冰雪先把它埋了,能不能活都两说,还爬出来,脸色不由更黑了几分,“你确定?” 大熊继续点头。 宁君惜几乎气歪了鼻子,将蛋放在地上,扑上去就揍。 大熊连忙抱起脑袋来,委屈地呜呜直叫。 一人一熊扭打了会儿,宁君惜终于累了,往一边一躺,呼哧呼哧的直喘大气。 大熊就瞅着宁君惜直咧嘴。 这时候,一阵清风吹过。 紧接着,一道白影忽然从宁君惜面前掠过,往坡下冲去。 宁君惜心中奇怪,这个小家伙又犯了什么病,坐起身看去。 然后,他看到一只反射金光的蛋正咕噜噜往坡下滚,小兽一个猛扑,将蛋抱住,然后也像一只蛋一样滚了起来。 宁君惜猛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追。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儿,这么长的坡,里面的小东西就是没死,摔下去也死定了。 大熊见宁君惜跑,也跟在他后面跑,可惜笨手笨脚,跑两步一个趔趄,也滚成了个球。 宁君惜眉头猛地一跳,连忙一个前扑,也滚了起来。 三个球声势浩荡一路滚下坡,到底有一股巨力微微一撞,速度一下子缓下来。 宁君惜昏头昏脑爬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几乎散架。 白云悠悠下,一个中年人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是故意的。”宁君惜甩甩头,恶心得想吐,恶狠狠说。 中年人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一只手抵在宁君惜额头上,“闭目,静心。” 宁君惜觉得额上一热,紧接着,一股清凉感涌入脑海。 他本能般闭上眼,过了会儿,神清气爽。 他睁开眼,笑得极其灿烂,“谢谢齐叔。” 似乎刚才那个恶狠狠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中年人点点头,“小齐的本分。” 宁君惜咳了声,差点笑出来,便不去理中年人,跑去看小兽。 小胳膊小腿的,还帮他护蛋,可别摔坏了。 大熊爬起身来,见宁君惜看也没看它,立即委屈巴巴。 小兽还没缓过来,被宁君惜一摸,本能般抬头蹭了蹭,低低咿呀了声。 然后,小兽怀里的蛋就咕噜噜滚了出来。 紧接着,咔嚓一声轻响。 宁君惜脸色一僵,缓缓看去。 一只丑兮兮的小脑袋从蛋壳里钻了出来。 第一卷 旅人 第十九章 蛋宝宝小怪,七绝体少女 宁君惜瞠目结舌盯着那颗丑得惨绝人寰的小脑袋。 皮肤皱巴巴的,仅头顶寥寥数根绒毛黏糊糊贴在脑袋上,眨巴眨巴眼便完全睁开了,是银色的眼珠子,严重外凸,占了四分之一个脑袋,还有如同烫缩了的奶黄小喙。 这好像是只鸡。 宁君惜眨眨眼,似乎是反应了过来。 还是一只没了毛,又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怪鸡。 宁君惜有点不能接受。 那就是说,他千辛万苦,顶风冒雪,性命相拼,就捡回来个…… 鸡蛋?! 那小脑袋动了动,整个蛋都剧烈摇晃起来。 “停停停。”宁君惜脑袋不知抽得什么疯,连忙喊起来。 他实在不想看这么个丑得无法直视的脑袋下面会是多么令人记忆深刻的身子,他还想吃饭。 那小脑袋又动了动,银色的眼珠子好奇看向宁君惜,看得宁君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半晌,它张了张嘴。 “啾!”一声极其尖锐的音节传入宁君惜耳朵里,然后那颗蛋摇晃的幅度更大了些。 咔嚓咔嚓一连数声轻响,蛋壳快速碎裂了开来。 宁君惜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一点不让他失望的,那脑袋长着个与它极为搭配的身子。 瘦骨嶙峋的身子,几乎没肉还没发育好的软趴趴双腿,缩小版鸡翅上竖了几根黄毛,又细又长的蛇脖子。 宁君惜沉默了半晌,淡淡说,“我以后再不吃鸡了。” 有人吭哧了声。 宁君惜抬头看了眼。 小齐就又面无表情了。 小兽似乎对于这么个会动的小东西很好奇,戳了两下,见那小东西还动,啪叽一声拍了下去。 宁君惜目瞪口呆,“混蛋,你干什么?” 长得丑不是人家的错,可你一巴掌拍死就是你的错了啊。 小兽委屈咿呀了声。 宁君惜黑着脸直接把小兽提溜了起来,连忙去看那个小东西。 那小东西动了两下,忽然蹦了两下,两只小鸡翅一张,软趴趴的腿一蹦一跳往宁君惜方向爬了过来。 这可比它静悄悄的吓人得多。 宁君惜脑袋嗡得一声,觉得世间真是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东西了。 他面色瞬变,赶紧往一边躲了躲,一定是巧合。 那小东西方向却也变了变,坚定不移。 “不对,是小小岳孵的蛋,两个月呢。”宁君惜找挡箭牌把大熊拉过来。 小东西绕过大熊继续往宁君惜方向啪嗒啪嗒跳。 宁君惜脸色涨得通红,一步步后退,如临大敌。 小东西却不依不饶,乘胜追击。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半晌后,宁君惜终于抓狂,大吼一声,拔腿就跑。 小兽与大熊莫名其妙对视一眼。 小兽慢吞吞走到那小东西面前,抬爪子戳了戳,然后一巴掌又拍了下去。 一旁不吭声的中年人终于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 宁君惜逃命似的跑回竹楼时,竹楼里竟来了人。 他不愿多理会,放轻了脚步,准备偷溜回自己屋子。 他并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才走到楼梯口,身后忽然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喊,“你是宁君惜吗?” 宁君惜皱皱眉,他不是讨厌声音的主人,而是不喜欢有人在虚无洞天里叫他的全名。 这就好像在自己家里,却感觉别人是主人一样。 老头子屋前站了个青色衣裙的少女,年纪跟他差不多,很柔弱文静的样子。 他自觉摆出个极灿烂的笑脸,大度道,“你好,我是宁君惜。” 少女呆了下,轻轻柔柔笑笑,“我叫唐婉晴,你真漂亮,我可以叫你君惜哥哥吗?” 宁君惜挑了挑眉,男孩子被夸漂亮可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不过他跟少女不熟,也不计较,淡淡哦了声。 “李爷爷在同我爷爷说话,他让你带我四处转转。”唐婉晴似乎没察觉出宁君惜的疏离,细细说。 “好办。”宁君惜并不意外,翻身从楼梯上跳下来,引得唐婉晴一声轻呼,“走吧。” 先去让她看看那只小东西,吓唬吓唬她,然后就交给小小岳了。 宁君惜心中淡淡想。 “谢谢。”唐婉晴定了定神,露出个甜美的笑容。 宁君惜偏偏头,并不在意。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过绿水画桥。 宁君惜礼貌介绍些四周景致,或者提些老头子的糗事,尽量尽地主之谊。 唐婉晴就一直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也不说话。 宁君惜想,真是个很听话乖巧的小丫头片子。 走过千丈湖泊,宁君惜很快便见到了小齐和大熊。 小兽流星一样跑过来,两下便爬上了宁君惜肩膀,脑袋蹭了蹭他脸颊。 “好可爱。”唐婉晴羡慕道。 “别闹。”宁君惜尴尬笑笑,抬手推了推,脸色忽然一僵。 小齐左手捏着那只小鸡走了过来,那小东西就一直在小齐手里挣扎。 宁君惜头皮发麻,退了一步。 “怎么了?”唐婉晴很细心,有些担忧看向少年。 “没事。”宁君惜脸色僵硬扯了扯嘴角。 然后,小齐在宁君惜快吃人的目光下将小鸡递给他,“少爷,您忘了拿。” 唐婉晴看着那小东西,只微微皱了皱眉,并不害怕。 “小小岳!”宁君惜直接吼了一嗓子。 “嚯嚯。”大熊立即应了声。 “照顾好你家娃!”宁君惜豪气转身,“婉晴,我们走。” 大熊莫名其妙,委屈呜呜了两声。 小齐嘴角微微翘起。 他这个小少主真是有意思得很呢。 走了没两步,唐婉晴忽然低低喊了声,“君惜哥哥……” “怎么……”宁君惜回头刚想问干什么,这姑娘忽然软软朝他倒了过来,“哎?” 宁君惜几乎本能去探脉,眉头微皱,越皱越紧,最后呀了声,“七绝体?” 七绝体是一种缺陷体质,出生体弱多病不说,一生还要经历七劫,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修习资质极佳。 来不及多想,宁君惜从腰间取出五六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扎在少女几处穴道上。 少女身躯突然一颤,发出一声痛呼。 “水。”宁君惜冷静喊了声。 认真起来的少年可是半点嬉笑都不会有的。 小齐将水囊递过去。 宁君惜左臂将唐婉晴半扶起来,右手给她喂水。 “咳咳咳……”唐婉晴重咳了几声,睫毛眨了眨,终于睁开眼,呆了下。 宁君惜想到这呆了一下跟之前那呆了一下一般无二,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知道我很漂亮,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没事了吧?”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章 背着个人的庞大影子 唐婉晴一下子涨红了脸,唯唯诺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 “看来你还没好,抱歉,我医术就会点皮毛,这就带你去找老头子。”宁君惜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很严肃,站起身,“小小岳,背着。” 唐婉晴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一紧,已经到大白熊肩膀上了,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别怕,别怕。”宁君惜连忙安慰,“小小岳很乖的,再者,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背你,实在不妥。” 其实,他只是懒得背而已。 少女还很天真,勉强笑笑,“是婉晴的错,不过婉晴已经没事了,不必找李爷爷了。” “这哪行,你都昏倒了,怎么能草草了之。”宁君惜很严肃。 其实,他只是想赶紧摆脱这少女而已。 小岳岳要照顾怪小鸡,自然不可能再帮他照顾少女。 唐婉晴却不知道宁君惜的想法,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少年是第三个主动关心她的人,真好。 …… 湖泊范围内对于虚无洞天里的妖兽是禁地,除了几个跟老头子很熟识的精怪,其他妖兽都不敢逾矩半分,小小岳自然也是不敢的。 宁君惜威逼利诱了半天,还是没把小小岳骗上桥,就只能让唐婉晴下来,让小小岳拿着它孵出来的小怪物滚一边玩去。 小小岳却比划,它怕一屁股把小怪物坐死,然后逃命似得跑了。 宁君惜好气又好笑,看来小小岳也嫌弃了啊,也不指望它了,抬头看了眼小齐。 小齐抬手便将小东西凑在了宁君惜面前。 宁君惜脸色一白,退一步差点跌进湖里。 唐婉晴见宁君惜为难,便细细弱弱说,“婉晴可以走过去的。” 宁君惜想点头,又觉得不妥,他找老头子看病,总要有点要看病的样子,便微微蹲下,“上来!” “男女授受……”唐婉晴呆了下。 “不亲什么不亲,我们还小呢。”宁君惜不以为然,“快上来,蹲着很累的。” “哦哦哦。”唐婉晴胡乱应了声,只觉得心里乱乱的。 两个少年人穿过画桥,衬着绿水青山,宁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卷。 小齐在后面看着,不由微微摇头,已经十四岁了,自家少主可一点不小了。 跑到竹楼前,宁君惜已经气喘吁吁了。 他才起灵炼体,身子很虚,经不起太多折腾,只是他自己却比较喜欢折腾。 老人正好与唐无渊从竹楼里走出来,都怔了下。 唐无渊笑眯眯调侃,“看来两个小家伙相处的不错。” 老人似笑非笑瞅着宁君惜。 宁君惜不太懂老头子那是什么意思,将唐婉晴放下,就自顾自吐舌头,大喘气。 唐婉晴有些愧疚,“对不起,婉晴太重了。” 宁君惜摆摆手,“老头子,快过来,性命攸关……” 老人眉头一皱,身形一闪便到了宁君惜面前,给他探脉。 宁君惜直翻白眼,指着唐婉晴说,“不是我,是她。” 老人顿了一下,一个板栗砸下去,“谁让你胡吵吵的。” 宁君惜撇撇嘴,也不说话。 “去,把你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以后婉晴便住那儿了。”老人接着说。 宁君惜一下子瞪大了眼,“什么?” “快去。”老人敲敲宁君惜脑门。 宁君惜胸口堵得慌,哼了声,转身噔噔噔上楼去了。 “君惜哥哥似乎不欢迎婉晴。”唐婉晴眨眨眼。 老人低头给她探脉,“不是,他就这臭脾气。” 唐无渊弯腰摸摸少女脑袋,“那好好呆在这儿,过段时间,爷爷来接你?” 唐婉晴眨眨眼,乖巧点头,“嗯。” “小惜医术还过得去,你去送送你爷爷。”老人拿根针在少女手腕处一扎,取了滴血,又抬头吼,“小惜,去送送人。” “忙着呢,不去。”宁君惜很不客气拒绝。 老人胡子抽了抽,看了眼唐婉晴,这小子还是第一回在外人面前使脾气,难不成是这丫头真惹了他了? “罢了罢了,老夫送你们出去。”老人无奈笑笑,招呼了声。 “少爷,这样不好。”小齐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房间,站在宁君惜背后说。 “早知道她会住下,我会疏远她一点,我不喜欢身后一直跟着人。”宁君惜弯腰收拾东西,却眉头微皱,脸色很认真说。 小齐哑口无言。 宁君惜又笑起来,“不过,也没事,从明天开始,我便忙了,上次炼体用了三年,这次……一年吧。” 小齐笑笑,没接话。 宁君惜却抬头起来,“既然齐叔来了,帮我一起收拾吧。” 小齐将那个已经睡过去的小东西提到宁君惜面前。 宁君惜头皮一麻,“算了,我自己干,齐叔,你出去,不要碍事。” 小齐哑然失笑。 接下来的时间,唐婉晴就住了下来。 她每天会去找宁君惜,虚无洞天里只有四个人,她也只能找宁君惜玩。 只是每次去,宁君惜都忙得很。 他在炼体。 早上天不亮便开始晨跑,随便对付点早膳,便再跑出去,直到傍晚才筋疲力尽跑回来,去老头子书库里读些书,到了深夜便一声不吭泡药浴,然后倒头就睡。 渐渐地,唐婉晴刻意早早起床,偶尔能见到宁君惜,他会歉然笑笑,“真是抱歉啊,我很忙,你可以让小小岳带你去玩。” 唐婉晴觉得宁君惜真累,可宁君惜没觉得,因为他的童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还要惨得多,他现在就是在享福。 时间平静如白驹过隙般过去,转眼半月。 下午,唐婉晴依往日下楼等着宁君惜回家,却再次犯病,从楼梯上栽了下来。 老人骇了一跳,好在发现得早,也没什么大碍。 他给唐婉晴看完病,出了房间,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老人看了眼书库,又看了眼宁君惜房间,微微皱起眉头。 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抬头看了看如盘的皓月。 今日正好满月之日,虚无洞天的月特别大,显得分外漂亮。 但是不知为什么,老人总觉得今日的月皎洁得有些诡异。 “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老人心中不免担忧。 那小子手腕上的那条白线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些天又没什么事发生,他又分心在七绝体的解除之法上,没顾及上这小子,这时候没回来,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老人叹了口气,他到底不是这儿的主人,不可能将这里的事都知晓,那小子更是看不到,真是愁煞个人。 这时候,画桥方向忽然传过来吱呀吱呀的声响,这是严重超压的声音。 老人有些不悦,转头看去。 一个庞大的影子正疯了般往竹楼方向跑,完全不顾及什么所谓的禁地,肩膀上似乎背了个东西。 老人瞳孔一缩,身形骤然闪去。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一章 剑有灵噬主,少年人茫然 那庞大影子自然是小小岳,背上背着宁君惜,身后跟着小齐。 小齐面色惨白,行走间步履踉跄。 宁君惜脸色更是难看,双目紧闭,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回事?”老人皱起眉头,伸手去接宁君惜。 一股彻骨的冰凉,紧接着一股大力却将他的手弹了开来。 老人怔了一下。 大熊挠挠头,不太能理解。 小齐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吐出口鲜血,血水中混杂着冰晶,表情很痛苦。 老人一掌抵在小齐后背,沉声道,“老夫让你守着小惜,怎么成了这样?” 小齐呼吸顺畅了几分,表情仍很痛苦,“我也不知道,少主忽然被瀑布冲倒,我去拉他,他身上便有股力量排斥我,当时我也顾不得其他,怕少主溺水,强行将少主拉上岸,少主便已经这样了。” 老人眉头一皱,在小齐背上用力一拍。 小齐又吐出口带着冰渣的鲜血来,脸色略微缓和了些。 老人取出几根针在小齐身上一掠,瞬息收回,“去休息,小惜老夫先守着。” “是。”小齐欠身一礼,身形一闪不见。 “放下。”老人想了会儿,略微明白了点,冲大熊喊了声。 大熊很听话放下。 “退后!”老人又斥了声。 大熊挠挠头,退后了好远。 老人手上掐诀,瞬间亮起银辉。 “出!”他清斥一声,一指点向少年。 宁君惜周身骤然华光大盛,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缓缓升空,剑身上有微微血丝,如同花纹将剑身全部包围。 “孽障,你想害死他不成?”老人上前一步,斥骂道。 长剑震颤了下,嗡鸣起来。 老人却脸色愈发难看,暴喝道,“你敢!” 长剑滞了下,接着,嗡鸣得更加剧烈起来。 老人几乎面沉如水,“孽障!” 他骤然踏前一步,伸手就是一抓。 明明距离老人数丈之外的长剑倏然停止震颤,似乎被禁锢在半空中般,剑身中发出尖锐叫声,似乎婴儿在啼哭。 老人脸色却更加阴沉,手指虚空,瞬息画出数个繁杂图案,低斥一声,“去!” 金色图案瞬间缩小数倍,将那柄长剑上包围。 长剑中发出一声极尖锐厉啸,瞬间又戛然而止。 老人哼了声,伸手去抓那柄剑。 触及剑时,那柄长剑却似乎流水般从老人手心流了下去,只是瞬息钻进了少年身体里。 老人面色又难看起来。 …… 宁君惜觉得浑身又冷又痛,难受得厉害,不禁皱了皱眉头。 “君惜哥哥,你醒了。” 一个惊喜柔弱的声音立即从身边响了起来。 “婉晴?”宁君惜眉头又皱了皱,睁开眼,眨了眨。 “难受吗?我去叫爷爷。”唐婉晴关切道。 “没事。”宁君惜依旧皱着眉,伸手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便想坐起身来。 “君惜哥哥!”唐婉晴就不乐意了,拉住他手臂,喊了声,“你多躺一会儿。” “我睡了几天?”宁君惜顿了下,半坐起身子,歪头问。 “三天呢。”唐婉晴心疼道。 “三天啊。”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四下看了看,“那个……” 他眨眨眼,想起来好像没给小兽取名字,顿时有些尴尬。 “嗯?”唐婉晴疑惑眨眨眼。 “毛球呢?”他胡诌了个应急。 “毛球?”唐婉晴呆了一下,“哦,你说那只小兽?不知道,三天前就没回来。” 宁君惜皱皱眉,心道那小家伙也跑不出去,便不理会,“那个,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嗯。”唐婉晴立即笑眯起一双丹凤眸子,连连点头。 “我这又怎么回事?”宁君惜看着唐婉晴拐出里间,捏了捏拳头,有些郁闷。 他好歹到了炼体二品,怎么睡了一觉,没了。 他翻身下床,打算偷溜,却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在地上。 唐婉晴被屋里的轻响惊了下,连忙跑进来,怔了下,“君惜哥哥,你干什么?” “腿软。”宁君惜更加郁闷,扶着床沿坐回床上,“要不,你帮忙把老头子叫来吧。” 唐婉晴连忙点点头,将水杯递给宁君惜,“先喝水。” 宁君惜接过喝了口,也不真觉得口渴,索性便放回桌子上。 唐婉晴已经跑出去叫人了。 宁君惜心情很不好,有些郁闷吐出口气,翻开袖口看了眼,手腕处那根雪线还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因为这个?”宁君惜看着雪线发了会儿呆,有些怀疑。 他记得,他昏倒是因为浑身忽然发冷,刚开始他以为是在瀑布下冲的太久,便打算出来的,可才走两步,那股寒冷骤然加重,他头脑一闷就栽在了水里。 “啾!”手边忽然一声尖锐叫声传入脑海,宁君惜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 “娘啊。”他怪叫一声,直接跌下了床。 这小东西怎么在他枕头边上,不该齐叔养着吗?它不会是在这儿呆了三天吧,那多可怕。 “啾。”小怪鸡又开始叫,啪嗒啪嗒就想往床下跑。 “喂,你敢!”宁君惜连忙拿个竹竿挑它,心道这竹竿真沉。 小怪鸡啾啾了两声,偏头看宁君惜。 宁君惜很郁闷给小怪鸡精神威慑,为什么这些怪东西都喜欢找他,而且他怕什么来什么,这老天爷最近闲得无聊是吧。 “小惜!”老人噔噔噔跑上楼,怔了下,把宁君惜拉起来,往床上抱,“你身体出了点状况,最近一段时间不要炼体,调理调理。” “我不要上去。”宁君惜却要跳脚了,他才不要跟小怪鸡一张床。 “抱着它睡了三天,还怕啊?”老人挑挑眉,调侃。 “我宁愿跟小小岳挤一张床。”宁君惜一本正经道,“齐叔呢?” “他有事,出去两天。”老人也不勉强,将宁君惜放在椅子上,从怀里摸出本蓝色封面的古朴书籍来,“老头子给你翻出了本炼气典籍,先练着。” “我还没过炼体期。”宁君惜提醒,重修也没有修得这么快的啊。 “你现在身子太虚,前几天跌进瀑布里,差点淹死,还想着炼体?”老人点了点宁君惜脑袋,有点吹胡子瞪眼,“好好炼气,等身体养好点再补上。” “这样也行?”宁君惜有点惊奇。 “老头子让你练,你练就是,还能害你不成?”老人瞪眼道。 宁君惜皱皱眉,他觉得老头子有点怪怪的,铁定又瞒了他不少事,只是老头子不想说,他也没力气折腾老头子,便只能先搁置,便随便应了声。 他翻开典籍随便看了两页,又奇怪抬头,“寒水诀?你不是让我五行皆习吗,怎么是本水系功法?” 老人本来打算走,闻言身形顿了一下,摆摆手,匆忙出了房间, “你先修习这个,契合属性,过些日子我自有安排。” “这么忙,在捣鼓什么?”少年撇撇嘴,也不多想,低头继续翻书。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二章 少年识愁不言愁 旭日东升烟霞飞,鸟雀四起山间鸣。 宁君惜从入定中醒来,郁闷至极,扔了块石子入水里。 他自觉资质不怎么样,可悟性向来是极好的,当初入中三品到圆满也不过花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可重修一遍到现在,竟然连一口气都没练出来。 也不是练不出来,而是刚练出来莫名其妙便没了,问老头子,老头子忙着找东西,只说只管练,其他的都不要管。 咕咚一声轻响,山涧里激起一朵小小水花,和着溪水潺潺,很快又消失无踪。 “不管,那好歹别跟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啊。”他有些赌气吼了声,又委屈压低了声音,“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到底怎么了嘛,活不了就直说嘛,反正以前也差不多,好歹让我自在些啊。” 小齐盘膝闭目,闻若未闻。 “凭什么。”宁君惜揉了揉鼻子,嘀咕了声,仰头栽进绿茵茵的草地里。 头顶天蓝如洗,白云悠然。 宁君惜看着,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小齐在他醒来的第二天便悄无声息溜了回来,他问去干什么了,小齐也不说。 小兽还没回来,他倒是隐约知道在哪儿,可这些天老头子不让他乱跑,连小小岳也不让他见了,还让小齐看着他,几乎寸步不离。 他一肚子疑问,身子又弱,想蛮不讲理也没力气,比以往遭罪的时候还憋屈,问了几次都自讨没趣,便索性不问了,老老实实炼气。 一开始在房间里,唐婉晴一直往他那里跑,他又练不出真气,老头子也不理会他,心烦得厉害,又不想冲人发火,便索性呆在了山里,谁也不搭理了。 可他醒来已经近一个月光景了,不仅没炼气入门,连身体也越来越差。 似乎,一夜之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想着想着,便又开始犯困。 这些天,少年是越来越嗜睡了。 “齐叔,你真不能帮我去找毛球吗?”他甩甩头,眼皮却越来越重,迷迷糊糊道。 四周瀑布声震耳,鸟鸣声欢快清脆,风声细微灵动,却唯独没有人声。 宁君惜有些失望哦了声,沉沉睡去。 过了会儿,小齐睁开眸子,叹了口气。 他将少年抱起来,往不远处茅庐走去。 茅庐里,老人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将少年接下,淡淡说,“这几天,那柄剑估计又要作妖,老夫接小惜回去,你便不要跟着了,省得他又想往这里跑。” 小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只小家伙在那儿呆几天,也罚得差不多了,将它接出来吧。”老人似乎知道中年人想说什么,又说。 小齐松了口气,露出了个浅笑,“多谢李老。” 老人摇摇头,抱着少年出了茅庐。 …… 风急云涌,黑云遮住了日光,于是天空昏暗下来。 墨云层层叠叠,越积越多,整个天地都压抑了下来。 忽然,一道光破云而出。 刹那间,雪色如絮。 …… 宁君惜猛地惊醒,一头冷汗。 呆愣了会儿,他有些痛苦抱住脑袋,将自己蜷曲起来。 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真实得令人心惊。 他不想睡觉,不想做那些奇怪的梦,可不知不觉便会睡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便会出现在他梦里,他毫无办法。 没人听他说,没人知道他的难过,他也不知道告诉谁,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 以前,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再苦他也能忍,可现在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人愿意告诉他,他即使咬牙撑着,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儿。 老头子瞒着他,是好心的,他知道,可他很累,即使他强迫自己不想,也很累。 月色照进窗户,洒下银辉点点,风卷着绿叶吹进房间。 老人伴着月色走进房间,点上油灯。 “小惜。”他拍了拍少年肩膀。 “齐叔呢?”少年低低问。 老人在少年身边坐下,“他有点事,过两天来。” 少年哼了声,不再出声。 “小惜。”老人又喊了声。 “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便走开,我要睡觉了。”少年倔强道。 老人叹了口气,“一个月了,这气该消了。” “我要见小小岳。”沉默了几个呼吸,少年又说。 “它那天擅自闯进来,被你岳叔叔关禁闭了。”老人无奈道。 “我困了。”少年冷冰冰说,一扯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老人又叹了口气,熄灭了油灯,出了房间。 过了会儿,少年将被子踢到一边,扶着墙去了窗前。 窗前是绿水青山,远处有竹林小亭,景致很美。 少年揉揉鼻子,他想在那片黑暗里的那个怪婆婆了,可他去不了。 “君惜哥哥?”一个极轻微的少女嗓音响起。 少年眨眨眼,揉了揉脸,“进来。” 少女披头散发跑进来,嘟着嘴撒娇,“你睡了一天呢,可睡醒了。” “我在夏眠。”少年一本正经说。 “夏眠?”少女怔了下。 “像蛇,熊冬眠那样。”少年很认真解释,又想起来,小小岳似乎从不冬眠的。 “胡说,哪有东西夏眠的。”少女一点不信。 “有啊,比如落寒蝉,夏天就是缩在冰疙瘩里面睡觉的。”少年说得煞有其事。 “是吗?”少女眨眨眼,又反应过来,“可是你不是蝉呀。” “我在练寒水属性的功法,所以要夏眠。”少年继续胡扯。 “是嘛?”少女有点懵,“那你岂不是还要睡?” “是呀,过会儿我就去睡觉,所以,你有什么事吗?”少年点点头。 “哦。”少女嘟了嘟嘴,“我就是想问炼体的事。” “老头子教你修炼了?”少年有些惊讶。 “是呀。”少女点点头,“李爷爷说,第一劫来之前必须到炼体巅峰,否则会撑不过去。” 少年低下脑袋想了想,“别担心,很好过的,你到哪儿了?” “刚入品。”少女眨眨眼,“李爷爷最近在让我冲瀑布,我还没走过去。” 少年笑眯起眸子,“没事,已经很快了,老头子办事向来靠谱,你听着做便是。” “可是,你炼体时明明很累,李爷爷为什么只让我跑步,劈柴,冲瀑布,连药浴都没有。”少女很不踏实道。 “傻丫头,我这是勤能补拙。”少年一个板栗敲在少女脑袋上,“故意来显摆的吧?” “没有。”少女连忙摇头。 “我看就是。”少年板起脸,“看我以后甩你几条街,看你怎么显摆。” “讨厌,我非不让你落下。”少女不服气道,“我就跟在你屁股后面,看你怎么甩我。” “志气不小。”少年坐直身子,笑嘻嘻双手环胸,“我看着啊。” “看着就看着。”少女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起身就跑了出去。 少年勾勾嘴角却笑不出来了,双手交叠趴在窗沿上,静静看向窗外。 月色洒满湖畔,万物都似乎铺了层银纱。 “怪婆婆!”他有些委屈低喃了声。 月光照在少年紧皱的眉上,整张面颊显得稚气又倔强。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三章 红色的雪 夜色渐深,月光倾城。 少年趴在窗沿上,不知不觉睡去。 房门被人推开,老人走到少年身后,叹了口气。 这小子的心事,他岂会不知,只是,有些事,还没到时候。 他弯腰,想将少年抱上床。 可在触及少年身子时,老人的手一僵,骤然爆退。 一道光芒从少年头顶钻出。 是一把虚化的剑。 老人一挥衣袖,房门关闭,房屋四周泛起了流溢的光。 然后,整个空间都回荡起了剑鸣之声。 老人面色很难看,斥道,“混账!枉主公仁慈,千年前留你,你竟恩将仇报,老夫今日便灭了你。” 他手中掐起繁奥法诀,一道金光瞬间钻入少年身体里。 瞬间,少年身体四周华光如霞,房间里剑鸣声愈发清晰。 渐渐,虚幻的剑真实起来,似乎要凝聚为实。 这时候,四周温度忽然骤降,瞬息如同寒冬腊月。 老人面色微变,一拂衣袖。 从少年面前的窗猛地吹进来一股寒风,风中夹杂着雪,却是血色的。 “混蛋!”老人勃然大怒,大喝一声,“禁!” 如同天罚的一字落下,四周一下子成了混沌。 风止,雪静,长剑也停止嗡鸣。 远处,一片黑暗里,天机盘缓缓顺次转动。 长剑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少年的七窍开始鲜血汩汩。 “闭嘴!”老人冷斥一声。 那尖锐声音戛然而止。 寒光一闪,匕首瞬间在老人手上划出道大口子。 混沌里,一颗血星出现。 “天地鉴,星辰表,衍世间缘落,万物有因,循序而退,定万本之源……” 天机盘微微一滞,逆向旋转起来,越来越快。 老人眼中爆射出一抹精芒,大喝一声,“镇!” 天机盘发出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响,猛地停止转动。 长剑依旧停在少年头顶,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 “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老人冷笑一声,走上前,在长剑上微微一抹。 长剑似乎冰晶般碎了开来,落在少年身上,消失不见。 老人弯腰将少年抱起,一步迈出。 瞬间回到了少年房间里。 天还是很冷,风还在吹,红色的雪铺满了窗前。 老人将少年放回床上,给少年探了探脉。 然后,他忽然皱起眉头,有些吃惊看着少年。 脉象上说,这小子是清醒的,可他就剩一口气了啊。 想了想,老人抓起少年左手看了看,果然剔出一枚细针来。 “止痛穴。”老人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叹了口气,又在少年头顶摸了摸,同样摸出一枚针来。 老人神色有些复杂,又叹了口气,“该你知道的,老头子自然会告诉你,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少年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 老人盯了少年半晌,却还是什么也没解释,给少年擦了擦脸,起身关窗,推门离去。 少年张张嘴,终究没有力气说出什么来,沉沉睡去。 …… 一个庞大的影子穿过画桥,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很快到了竹楼前。 “李老,少主怎么样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湖畔。 “现在没事了。”老人有些疲惫说。 白熊松了口气,又恶狠狠起来,“都是那小崽子惹出来的,老岳回去就扒了它的皮。” “这片雪原到底是与那柄剑有些渊源的,它年纪尚小,被蛊惑也属正常。”老人叹了口气,“把它放出来吧,小惜挺想它的。” “不行,这太便宜它了,长不了记性。”白熊挥了挥拳头,暴躁道。 “小惜现在不听老夫的了,你别让他也气上你,老夫还指望着过两天他醒了,你来劝劝他,免得他多想。”老人无奈说。 “这个……”白熊挠挠头,“迟早要说,要不直接同他说了得了,要不胡乱扯个谎也行,少主整天闷闷不乐的,他们几个都挺心疼的。”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白熊又挠挠头,有些郁闷,“不行便算了,老岳就是个大老粗,你们的弯弯绕绕可看不懂。那没事,老岳就去跟那几个说一声,省得他们着急。” 老人点点头。 白熊再次跳上画桥,很快不见了影子。 …… 第二日清晨,血色入眼,整个虚无洞天都变成了雪景。 唐婉晴将自己裹成个球,打着喷嚏,推门出来,然后一下子就呆住了。 “君惜哥哥,快出来,君惜哥哥!”她反应过来,两步便去敲宁君惜的房门,“出大事了。” 敲了半天,房间里没人回应。 她有些郁闷,无意一低头,呆了一下。 房门在外面被反锁了。 她眨眨眼,心中嘀咕,难道君惜哥哥昨晚又跑回山里去了?不对啊,他说要夏眠的。 “丫头!”老人从楼下上来,端着碗药喊了声。 “爷爷,君惜哥哥什么时候走的?”唐婉晴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拉着老人袖子问。 “没有,那是老头子锁的。”老人笑呵呵说。 “啊?”唐婉晴有点发懵。 “这臭小子,昨晚睡过去忘了锁门,叫又叫不醒,风太大,只能先这样了。”老人摸钥匙开门,随口说,“丫头,今早可是起晚了,快晨跑去,否则可没你饭了。” “啊?这就去。”唐婉晴一呆,又大囧,连忙往楼下跑去。 老人摇摇头,推门入了房间。 少年在沉睡,眉头紧紧皱着。 老人托着少年的背将他扶起来,把药给少年服下。 一碗洒了半碗。 老人也不在意,给少年擦了擦手脸,又关门出去了。 …… 宁君惜昏睡了三日。 这三日里,虚无洞天的天气再次回到了艳阳如烧。 三日前的雪落纷飞似乎并没有对虚无洞天的生灵产生多大影响除了那些种下的菜,眼看结了果,一晚上全冻死了。 倒是红雪融化竟然不是成水,而是直接挥发,这让唐婉晴惊奇了一阵子,不过想想虚无洞天里什么也可能发生,便也不觉得多么奇怪了。 老头子没让唐婉晴再见宁君惜,而是带她去了宁君惜之前呆的茅庐,理由是宁君惜在夏眠,唐婉晴便信了。 茅庐前正巧有条瀑布,方便唐婉晴在里面炼体。 老头子则顺便出虚无洞天采了些药,这些天宁君惜没去采药,老人的备货可都快吃没了。 小齐被老头子叫回了竹楼,照顾宁君惜的日常起居,顺带照顾小怪鸡。 老头子实在看不上小怪鸡的模样,这几天差点把小怪鸡饿死,虽然老头子是知道小怪鸡是个什么东西的。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四章 夏去冬来 转眼已是大暑,阳光火辣辣得刺眼,晒得爬到窗沿上的爬山虎也有些蔫蔫的。 宁君惜看着窗外发呆,看到手边两片叶子纠缠,便随手拨弄了两下。 小兽轻轻跃上窗沿,抱着少年的手,打了个滚儿,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替它顺了顺毛,拍了拍小兽的脑袋,“小心掉下去。” 小兽又咿呀了声,有些委屈。 为什么它回来,少年跟它便不亲了,它讨好了几次,少年都不理会它,它没做错什么啊。 宁君惜却又转头继续看向窗外,过了会儿,小声说,“齐叔,我想出去。” 小齐皱了皱眉头,“少爷,日头太毒了。” “可是房间里好冷。”宁君惜将手伸出窗户,有些无助。 阳光灿烂,照在那只苍白无力的手上,有种剔透的感觉。 小齐看了眼少年,没再说话。 “老头子什么时候回来?”宁君惜又看了会儿窗外,问。 “快了。”小齐淡淡说,顿了顿,“回来了。” “哦。”过了半晌,宁君惜轻轻应了声,有些疲惫闭上眼。 小齐将少年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少爷好好休息。” “等会儿。”宁君惜一下子拉住他。 小齐担忧看着少年。 “我……”宁君惜犹豫了会儿,又缓缓松开手,“没事。” 小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屋子。 小兽跳上床,钻进宁君惜怀里。 它似乎一点不怕热,也一点不怕冷。 “我怕……”宁君惜摸了摸小兽脑袋,低喃。 小兽咿呀了声,浑然不知。 过了好半天,老人推门进来,“小惜,喝药了。” “老头子,我想跟你谈谈。”宁君惜说话的声音有些抖。 “喝完药再说。”老人淡淡说。 “那柄剑,我见过。”宁君惜咬了咬唇,哑声说。 “先喝药。”老人声音依旧淡淡的。 “我才不要喝。”宁君惜轻轻说,“我没病,我只是在给那柄剑提供养料,它要长大。” “别乱想。”老人脸色略微沉了沉。 “我不是笨蛋,那个婴儿模样的东西是假的,那柄剑才是真的,我毁了那个婴儿,它只能问我要养分。”宁君惜抬头看着老人,神色很平静。 老人皱皱眉。 “对不起,是我自不量力,擅作主张,应该惊动了很多人吧。”宁君惜有些委屈揉了揉鼻子,“我知道老头子你对我很好,岳叔叔他们对我也很好,我不该辜负你们的,可是我不想当什么少主,我只想做宁君惜。” 他轻轻说,神色却渐渐黯淡下来,“你说过的,我从小就是闲云野鹤,没有大志向的,对,如果不是娘亲,我不想出去的,我就是胸无大志,无用得一塌糊涂,所以,你别替我费心了。” 他微微攥起拳头,顿了顿说,“老头子,你换人吧。” 老人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看着少年。 少年却已低下头,闭上眼,低低说,“如果那柄剑长成了,我还活着,你把它取出来吧,我不怪你,这样谁也不欠谁的了。” 哐当一声,药碗落在地上。 “对不起。”宁君惜抬头看老人,愈发歉然。 “你以为这就一了百了了?你以为虚无洞天是什么人都能承认的?你以为你一句换人,就能把少主之位推了?”老人红着眼瞪少年,“你就是个笨蛋。” 他一拂袖,转身而去。 他多少年没发过火了,又多少年没发过这般大的火了。 宁君惜呆了会儿,痛苦抱住脑袋。 说不通,避不掉,连死都不可以,那要他怎么办? …… 时间,有时候会很难熬。 好在,再难熬也终究是要过去的。 不知不觉,开心难过会渐渐淡忘,往昔厌恶的事也会变得不是太难以接受。 转眼夏去冬来,一场大雪将虚无洞天彻底银装素裹。 “齐叔,给小怪窝里多垫些棉絮,别冻死了它。”宁君惜小心翼翼给一盆凤羽花松土,随口嘱咐。 “少爷放心,这些早已打点妥当。”小齐浅笑了下,回答。 “哦。”宁君惜应了声,放下小铲子,转头看到小兽在玩他前几天才移进屋子的腊梅,又微微皱起眉头,“毛球,你如果把花骨朵打下来,今晚睡屋外。” 小兽身形微微一滞,委屈咿呀了声。 宁君惜却不再理它,顺手拿来本书籍翻看,看了两页便咳嗽起来。 小齐连忙递去一杯白开水。 宁君惜抿了口,放到桌上,“齐叔,明日十五?” 小齐神色一滞,“是。” 宁君惜有些疲惫揉了揉额头,时间过得真快,“老头子最近在忙什么?” “唐丫头前几天刚破境,李老在帮她巩固境界。”小齐回答。 “那丫头修炼速度倒是快,这是第三境了吧?”宁君惜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很快掩去。 “是。”小齐再次点头。 这时候,小兽玩够了腊梅,跑回了宁君惜怀里,打了个滚儿,宁君惜的长发就扫了它一下,它便立即来了兴致,一下下抓着玩。 宁君惜也不在意,“那别打扰老头子了,我自己试试。” “少爷。”小齐心中咯噔了下。 “这两天,毛球和小怪便拜托齐叔了,那几盆花也先搬走,好不容易养起来,别毁了。”宁君惜却又低头继续看书,随口嘱咐。 “是。”小齐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小惜!”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从房外传来。 宁君惜露出个极无奈的表情,将书放回书架上,“岳叔,您怎么又来了。” “老岳的猴儿酒酿多了,给你送来两坛。”一头三人高的大白熊弯着腰钻进屋子,爽朗道。 “岳叔,我不喝酒的。”宁君惜更加无奈。 “那以前你偷了干嘛?”大白熊瞪眼道。 “送人。”宁君惜从容说,“现在不用了。” “小毛孩子忽然不皮了,有点不习惯。”大白熊有点惋惜,“老岳的猴儿酒都不见少了。” “过些日子,小惜身子好些,说不得还是会去的。”宁君惜笑笑,“不止是送酒吧?” “过两天,唐家那丫头过第一劫,李老没空来,让老岳来守着点。”大白熊一屁股坐下,木凳发出一声承重到极限的咯吱声。 “这么快。”宁君惜有些惊讶,瞬间又释然下来,“麻烦岳叔了。” “跟你岳叔还这么客气。”大白熊有些郁闷,“对了,你柔姨她们不放心,明天也来。” “嗯。”宁君惜笑了下。 “也不躲她们了。”大白熊更加郁闷嘀咕了声,拆了一坛子酒喝了一大口。 宁君惜有些无语,“岳叔,你不是给我拿的吗?” “你不是不喝吗?”大白熊又喝了一大口。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宁君惜很认真说,“再说,不是还有齐叔嘛。” 大白熊呛了口气,瓮声瓮气道,“成心气老岳的,老岳不稀罕待了。” 说着,起身往外面去了。 宁君惜好笑摇摇头,伸了个懒腰,“齐叔,你出去吧,我该练功了,这坛酒也顺便拿去吧。” 小齐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五章 春来燕子飞 月色清寒,映得湖面与雪色都粼粼生辉,景致甚美。 宁君惜静静看着窗外的美景,神色有些恍惚。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好好看看这份月色了。 以前他喜欢看满月当空,记忆最深的是老头子常常说月满则亏,他却不以为然。 有时候,他甚至会孩子气地让虚无洞天一连很长时间都是圆月。 你不是说月满则亏吗,那我便不让它亏。 之后,几个长辈们就会苦着脸来求他可怜可怜他们,然后老头子也会来服软,是他说错话了。 只是现在,他却没了这份心情。 每月十五日,他都会忙得焦头烂额,因为那柄剑总是会出来作妖。 虚无洞天四周的能量潮汐每月都会变化,十五日是潮汐最弱,那圆盘的能量会压制不住那柄剑。 这是宁君惜心中的猜想,只是他不知道对不对,也不愿问老头子。 有些东西,老头子总是不怎末愿意让他知道的,问与不问,没什么意义。 远处,有几个奇奇怪怪的影子穿过画桥而来。 宁君惜叹了口气,关上窗户。 他的窗户并不是朝向画桥的,不过他能知道。 “齐叔,让岳叔他们在外面守着吧,我想自己来,你也出去。”他平静说。 小齐皱皱眉头,“少爷!” “你们在这里,我会分心。”宁君惜眉头微微皱着,往房间内走去。 小齐眉头皱得愈紧,却点头道,“是。” 月色愈发清寒。 少年房门紧闭,一群打扮奇怪的人静静守在房门前。 房内偶尔剑鸣阵阵传出,冰冷的气息自房间内涌出,似乎大潮般,一波接一波,越来越重,似乎无休无止。 有淡淡的风吹来,遮住了月色星辰。 “要下雪了。”兔鼻子红眼睛的白衣女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黛眉微皱说。 “为什么会下雪?”大白熊瓮声瓮气道。 “不知道。”生了双猫耳朵的黄衣女子摇头,神色有些担忧。 风愈发大了些,云层越积越多,压在头顶,越来越厚。 整个竹楼范围似乎都蒙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压抑。 忽然,房间内发出一声闷响。 所有人呼吸都滞了一下。 “我不管了,不能任由着小惜胡闹。”一身火红色长袍,长着条狐狸尾巴的女子一把推开大白熊便想往里面闯。 “小惜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你这般冒失闯进去,可能会害了他。”背后生了一对鸡翅膀的女子一把拉住她。 “走开,你拦我,我以后把你的蛋全偷了。”红袍女子甩开她,恼道。 “别冲动。”大白熊拉住她,“你该信小惜的。” “下雪了。”白衣女子忽然说,声音有些抖。 雪很小,可是真的下了,似乎米粒。 红袍女子怔了下,不再往里面闯,只是看着大白熊身上的雪粒子,喃喃道,“红色的。” 这时,房间内忽然剑鸣声大作,整个房间骤然华光大炽,一抹亮光从房间内激射了出去,撞进了浓厚的阴云里。 如冬日破云。 霎那间,雪落如毛,血羽漫天。 几个人都呆了下,面色刹时惨白,推门冲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大半的东西都被剑气撕成了碎片,包括陪少年长大的木桌。 “你找死吗?”红袍女子将瘫在地上的少年卷进红袍里,全然不在乎少年一身的血渍,吼道。 宁君惜眉头紧缩,却还清醒着。 他笑了一下,“媚姨。” 女子的话刹那间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回来。”宁君惜动了动嘴角。 一抹流光瞬间飞回,钻进了少年身体里。 宁君惜便又笑了一下,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终于让它听我的话了。” 小齐胸口蓦地堵了一下。 所以说,这半年,这少年一直在想办法让那柄剑听话。 可是,为什么他从未说过,为什么他不去问李老? 空间微微扭曲,老人从扭曲空间中一步迈出。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又转身离去。 …… 时间如流水般悄然过去。 冬至日时,虚无洞天内雷云密布,唐婉晴在老头子的帮助下成功渡过了第一劫。 宁君惜的身子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每月十五再不需要他人守在身边。 冬去春来,房檐下转眼住下了一窝燕子。 宁君惜抬头看着那些嗷嗷待哺的雏鸟,有些好奇又有些欣喜。 以往,他是从来不会注意这些小东西的,也不会允许这些小东西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 今年,他没有力气到处乱跑,也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让他发怵的小东西,这才给了这几个小东西在房檐下筑巢的机会。 不知什么时候,他出来晒太阳,总会抬头看一眼房檐。 看着巢里有了蛋,蛋孵出了小鸟,看着小鸟一点点成长。 一切似乎都那么理所当然。 原来,有些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糟糕,也很有意思。 原来,有些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是还没到不得已的时候。 “少爷。”小齐从竹楼里出来,将一只毛绒绒的小黄鸡递过去。 宁君惜笑了下,捧在手里,摸了摸小黄鸡的喙,“齐叔,你说,一年仅仅长全了毛,这真是一只鸡吗?” “不知。”小齐退到少年身后,淡淡说。 “我也不知。”宁君惜将小怪放到地上,任由着它啄自己的衣角,“老头子说,婉晴今日回来,怎么还不来?” 小齐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再不来,我便去练功了,太浪费时间了。” 面前空间突兀一阵扭曲,两个身影出现在少年面前。 “君惜哥哥!”唐婉晴大喜喊了声,“婉晴便知,君惜哥哥说话一定算数。” 宁君惜轻轻咳嗽两声,微笑说,“你若晚上片刻,我说不准已经走了。” “才不会。”唐婉晴一蹦一跳到少年面前,又皱起眉头,“君惜哥哥瘦了。” “听说你炼体巅峰了?”宁君惜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反问。 “是呀,我回来就是选功法,准备入中三品的,”唐婉晴立即又开心起来,“爷爷说,君惜哥哥只用了一年便到了圆满呢,君惜哥哥可要教我。” 宁君惜笑笑,“你房间,我让齐叔收拾出来了,你去看看?” “啊?君惜哥哥最好了。”唐婉晴呆了下,又大喜,在少年脸颊上快速亲了一下,往楼上去了。 宁君惜眉头微微一皱,抬手抹了抹脸颊。 几声欢快鸟鸣,两只雨燕在天空中划过优美弧线,停在了屋檐下。 屋檐下立即响起一片幼鸟啼鸣。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抿了抿唇,“齐叔,我要去练功了。” 小齐冲老人点点头,抱起少年,掠身上了二楼。 老人走到房檐下,抬头看了眼五只欢腾的小家伙,也抿了抿唇,入了竹楼。 于是,四周便只剩了春风绕水,莺燕啼鸣。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六章 宁君惜不见了 唐婉晴在老头子书库里挑了一整天的功法,等出来便被告知,宁君惜闭关了。 她有些失望,觉得宁君惜是在躲她,可齐叔说,少爷可能要冲破瓶颈,她又觉得一切不过碰巧而已。 她到底是不愿相信,那个笑起来能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已经不喜欢她了。 虽然这种喜欢并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时间依旧过得很快,转眼幼燕羽翼渐丰。 窗前,宁君惜摸着再次长满绿叶的爬山虎,看着那些幼燕跌跌撞撞着学习飞行。 愈发圆滚滚的毛球时不时扑上去抓住一只,幼燕们也不惊慌,显然习以为常。 宁君惜知道,再过些日子,幼燕将会离巢,再也不会飞回来了。 他有些伤感,也不是很伤感。 他移开视线看向一边啄食的小怪,微微勾起嘴角。 这小家伙长得越来越像鸡了,不仅仅模样,连习性也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夜视。 “少爷,唐小姐炼气入门了。”小齐从外面进来,回答。 “一个月……”宁君惜微微蹙眉,“这悟性到底是差了点,老头子没去管她?” 小齐抿了抿唇,到底没说出来,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毕竟面前的人入门只是须臾而已。 “李老说,让您指导她。”他提醒道。 “我不是闭关了吗?”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 小齐再次不说话了。 少年所谓的闭关,就是每天看书打坐或者在窗前晒太阳,总之窝在房间里不出去。 宁君惜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抬头道,“齐叔,你去婉晴那边吧,不必守着我了。” 小齐眉头一皱,“少爷,不可!” 宁君惜转身弹了下手指。 一抹蓝色流光激射出去。 不远处的茶杯骤然被一层寒冰包裹,可桌子及其他茶杯茶壶却半点未受波及。 “我那口气练出来了。”宁君惜继续靠回窗沿上,漫不经心说。 小齐呆愣了半晌,既欣喜又苦涩,五味杂陈。 若是以前,少年一定会开心得要蹦起来的,只是现在却平静得这般理所当然。 “李老那边……”他试探性问。 “我连走路都勉强,怎么可能炼体,”宁君惜打断道,“以后再说吧。” 炼气需要在炼体的基础上完成,否则庞大而驳杂的灵气在转化为真气时会很快将武者的身体破坏得千疮百孔,这是常识。 准确地说,炼体并非境界,只是个铺垫而已。 宁君惜以前不求甚解,如今却是很明白这些。 小齐胸口有些郁郁的,却知少年心意已决,只能点头道,“是,少爷。” “嗯。”宁君惜应了声,随手摸过来本书籍翻看起来。 小齐转身离开。 毛球在下面玩够了跑了上来,一头钻进少年怀里,拿脑袋拱了拱少年的手臂。 宁君惜顺手摸了摸,“别闹。” 毛球将嘴里叼的小怪放下,咿呀了声,打了个滚儿。 小怪便一直啾啾啾地直叫。 宁君惜低头看了眼,皱皱眉,一个板栗敲在毛球脑袋上,“以后不许叼它,听到没?” 毛球身子一僵,一下子病蔫蔫了。 被毛球糊了一身唾沫的小鸡却立即开心起来,啾啾啾着去啄少年的衣角。 于是一身的唾沫星子都蹭在了宁君惜衣服上,看得少年眉头直打结。 没了小齐在身边守着,宁君惜便理所当然地开始胡作非为。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起来,或者永远好不起来了,但他不可能任由着自己一直这般下去。 所以,他开始尝试一种大胆而前所未有的想法。 前人都是炼体蕴气,他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真气一点点增强体质。 先炼气再炼体。 这些,若换其他人,自然不可能。 先不说调用真气不是生来便会的,也不提灵气转化为真气的繁琐复杂,便是调用的熟练度及量度也有大讲究。 调用少了,毫无用处,调用多了,便是重伤甚至经脉尽毁的下场。 再者,没有前人的经验,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过宁君惜修炼过一遍,许多困难便会降低很多,再加上如今的情况,除了这条路,他别无选择。 比之等着老头子姗姗来迟的办法,他宁愿自己走出条路来,哪怕荆棘满途。 宁君惜变得很忙,甚至没了时间去窗前晒太阳,去看幼燕啼鸣,即使春日甚好。 等他终于摸索出了门路,已是晚春将逝,他问了下小齐,才知道,几只幼燕前几日正好飞走。 他笑了笑,看着房檐下的空巢,有些遗憾,却并不伤心。 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况且他与几只幼燕的缘分或许连宴席都算不上。 他又开始忙碌,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 他不再需要小齐将他抱来抱去,可以自己下楼,自己安排去处。 只是走不远,他也不会走远。 他不再闭关,有时会打坐一天,有时会去老头子的书库里看一天的书,偶尔晒晒太阳,看着两只小兽嬉闹。 唐婉晴入门后修习得依旧不快,即使有小齐教导。 宁君惜常常奇怪,她不是七绝体吗,资质不该是极好的吗,怎么比他当初修习慢了不止一点两点? 不过,他也不会刻意去指点或探查些什么,毕竟他从来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有一天,他无意看到了画桥那头的小小岳,才恍然发觉,已经近一年没见它了。 小小岳显然知道少年看到它了,在那边又蹦又跳,一个劲儿地冲他招手。 宁君惜看着那个没怎么变化的大家伙,还是那么憨憨傻傻的,觉得挺好。 他不知道小小岳是第一次来,还是来了不知多少次了他才发现,这些,他很久没在意过了。 不过他没有过去。 不是怪当初小小岳拉他下了那个地窟才有之后的一系列后果,因为他觉得,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怪不得任何人。 而是,桥太长了。 他冲小小岳挥了挥手,转身回到竹楼继续他的忙碌。 小小岳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不理会它,在桥那头急得抓耳挠腮,却愣是不敢上桥。 老爷子说,它若再上桥,会扒了它的皮。 之后,宁君惜每天都会看到小小岳在桥那头看他,他总会挥挥手,便自顾自忙自己的。 隔桥相望这种事,宁君惜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时间便这般平静又快速流逝,很快到了仲夏。 这日,虚无洞天内阴云压顶,闷热得如同蒸笼。 唐婉晴热得静不下心来打坐,索性便去找宁君惜玩,可找遍了竹楼和书库,却一直找不到那个一直不会走远的少年。 这时,所有人才察觉,宁君惜不见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七章 莫名其妙的劫 虚无洞天里的所有人,宁君惜现在都打不过,即使是唐婉晴。 可在虚无洞天里,如果宁君惜不想让人找到他,便不可能有人找到,即使是老头子。 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可这就是事实。 所以老头子与小齐虽着急,却没有出去找,而是抬头看着天空。 宁君惜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虚无洞天的天象。 阴云越来越重,天空逐渐昏暗下来,四周开始刮起了风,越来越急。 整个虚无洞天都蒙上了层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似乎世界末日。 忽然,轰隆一声巨大雷鸣。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都松了口气。 不是下雪。 更不可能是下红色的雪。 豆大的雨点儿从黑云里坠落,坠入广阔的清凉湖里,激起无数涟漪。 老头子仰头看着天空,任由雨水砸在脸上,打湿了须发衣衫。 黑云间,闪电如同游蛇般一闪而逝。 老人看着那些闪电的走向,忽然眯起了眸子。 然后,他往前迈出了一步。 身影瞬间消失。 紧接着,第二声雷鸣传遍了整个洞天。 小齐怔了下,也抬头看向天空。 他看到无数闪电似乎是朝着一个方向蜂拥。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倒吸了口凉气。 …… 一片绿茵茵的草原,如今已被劈得焦土四布,看不出半分生机盎然。 宁君惜盘膝而坐,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稻草人。 稻草人已经被劈成焦黑,浑身燃着雷火,即使大雨倾盆也未浇灭。 而宁君惜身周却绿草如茵,似乎还是一片草原。 宁君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渡劫,以他的身体状况也渡不了劫,可他以前和不久前都看了足够多的书,便有足够多的手段从容应付。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只要稻草人燃尽之前,这劫雷过去,他便没事,所以他想让这雷再快一些。 轰隆! 又一声震响,闪电自上劈下。 稻草人终于成了碎片,无数泥沙草屑四溅,有些碾入沉泥里,有些落在宁君惜身上。 宁君惜猛地吐出口鲜血,轻轻咳嗽起来。 李代桃僵,但到底还是差了点。 他想站起身,却是站不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索性便那么坐着,抬头看了眼天空。 “乌云未散,难道还有吗?” 他皱起眉头,微微攥起了拳头。 他勉强只能算到炼气,什么劫,三道雷还不够,便是断元体也不可能。 或许,这并不是劫,而是想要他的命。 宁君惜不甘心看着天空。 可他做错了什么? 胎儿时,坠阳草差点要了他的命。 一年前,那柄剑差点要了他的命。 现在,忽然而来的雷云也想要他的命。 难道他便不该活在这世上? 凭什么? 他眸子闪现一抹疯狂之色。 黑云再次涌动起来,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四周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闷雷之声,整个天地都动荡起来。 然后,漩涡龙卷里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紧闭的,古朴的大门。 伴随着闷雷之声,一声亘古沉重的门户打开的声响瞬间传遍整个洞天。 “小惜!”一个严肃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宁君惜勾了勾嘴角。 他知道,是虚无洞天动荡,老头子怕空间扭曲,再把他传送到别的地方,只能从空间里跑出来了。 可他只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 头顶忽然一股庞大的,难以抗拒的压力如同山岳压顶压了下来,宁君惜似乎听到了他骨头摩擦的声音。 他又吐出口鲜血,觉得连呼吸也成了一种奢望,咚咚的心跳声如同雷鸣,整个脑袋都昏沉起来。 他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却依旧强撑着,偏头看向天空。 黑云中的门户已完全大开,门前有一张庞大陌生的脸,正如同俯视蝼蚁那样俯视着他。 宁君惜忽然很厌恶,也很厌倦,觉得那张脸,那个门户都特别碍眼。 他恍惚听到一个威严洪大的声音说,“你该死!” 伴随声音落下的,是一道金色闪电直坠而下。 宁君惜忽然笑了起来,鲜血染红了唇齿,却很畅快。 他该死,凭什么? 他看了眼远远奔来的老人。 老人的面色几乎都出现了扭曲,显然着急到了极致。 宁君惜眼中浮现一抹歉然,很快被疯狂取代。 他轻轻说,“去!” 一抹流光从他头顶冲出。 与金色闪电相击。 然后,冲进了云霄里,撞在了那张冷漠木然的脸上。 空气在那一刻凝滞。 骤然,天地间一声惊天炸响。 人脸与门户在扭曲中轰然破碎,云涌风急,那抹流光直直从云层上坠了下来。 …… 小齐不再去指点唐婉晴,而是又寸步不离地开始守着宁君惜。 除此之外,一身红袍的媚姨也赖在竹楼里不走了。 你可以胡闹,可以瞎折腾,可以不惜命,但是一声不吭跑没了影子,这就吓人得很了,所以连你可能溜走的机会都不给了。 “躺下,不许坐起来。”女子冷着脸对宁君惜斥道。 “媚姨,我真的没事了。”宁君惜很无奈叹气,这都七日了,这次的伤都让葬花剑受着了,他除了受了点反噬,能有什么伤。 “是呀,只是力竭而已。”女子阴阳怪气说,又骤然暴怒,“你当我傻不成?” 宁君惜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来,喝药。”老头子端着碗药进来。 宁君惜松了口气,就想坐起来。 “你敢动!”女子又一惊一乍了,“我喂你。” 宁君惜身子一僵,苦下脸,“我会被呛死的。” “别闹,苏媚。”老头子拍拍女子,示意她去一边,扶着宁君惜起来。 宁君惜接碗一饮而尽,苦得吐舌头。 小齐将一杯白开水递过去。 老头子神色复杂看了眼少年,忽然说,“寒水诀不合适你,改修以前那本吧。” 宁君惜喝了一大口水,将水杯拿在手里,并不意外点点头,“寒水诀会与抱元诀冲突?” 老头子点点头。 宁君惜笑了下,“知道了。” 老头子便不再多说,拿着药碗下了楼。 自始至终,老头子都没问雷劫和门户的事,少年也没提。 但是,隔日,宁君惜一声不吭废了自己修到二品的寒水诀,开始修习抱元诀。 没有抱怨一字,也不曾有任何不愿,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小齐就在一边看着,觉得心里涩涩的。 时间走得依旧很快,似乎一眨眼,夏日便悄然离去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八章 遮住了日光 抱元诀很难练。 一种属性精习和五种属性同练,差距总不会是一点两点的。 况且抱元诀很特殊,与其他功法都不太一样。 宁君惜又开始自己琢磨试探,每一步都走得很难,每一天也变得很忙。 小齐就像个影子,宁君惜不问他便不会出声。 苏媚却是个话唠,经常逗着宁君惜玩,不让宁君惜好好修炼。 宁君惜很无奈,便是去了山里也甩不开苏媚,更何况老头子也不让他出竹楼,他便整日扎在老头子书库里。 那里,苏媚是不能进去的。 之后,宁君惜经常莫名其妙受伤,身子便会变得很虚弱,最严重的时候,连自己起身都困难。 小齐在旁边看着,他知道少年在自己摸索修炼之法,便只能任由着他。 秋分时,宁君惜终于琢磨清楚了门道。 那日,他睡了一日,醒来后调侃,寒水诀太简单,修习了一年,脑袋都不灵光了,为了不让自己成了个笨蛋,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以后他再不碰了。 小齐哑口无言。 他有些庆幸唐婉晴不在,否则这丫头一定会撇嘴掉眼泪,说她笨得无药可救了。 因为唐婉晴修习得‘焱涛经’是与‘寒水诀’同样难度的功法。 立冬时,唐婉晴到了一品巅峰,开心得手舞足蹈,跑来同宁君惜炫耀,宁君惜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小雪时,宁君惜再次渡了场劫,老头子在旁边守着。 这次也是三道雷,只是没有那扇门户。 然后,宁君惜悄无声息入了炼体二品。 宁君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他没向老头子问。 转眼大雪。 老头子说,他捡到宁君惜时是在大雪,自然而然,宁君惜便将这天当做了生辰。 这天,他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竹楼前晒太阳。 他从小就喜欢晒太阳,所以虚无洞天一般都是晴天。 天忽然暗淡下来。 宁君惜皱皱眉,抬头看去。 一只巨大的白鸟从远处飞来,正巧遮住了日光。 “信天翁。”宁君惜眯起眸子。 信天翁是一种巨型灵禽,一生皆在海上,天资愚钝,寿命却极长,又是最倔强的,这普天之下,只有堰州的林家有手段将它们从海上叫出来。 宁君惜想了想,回头道,“齐叔,去找老头子来。” 他记得,这个林家似乎与老头子有些渊源,他的记忆里林家来过两次,老头子都曾出手帮忙。 小齐点点头,转身离去。 宁君惜也没了晒太阳的兴致,转身进了竹楼。 有些事,少年一直看得很透,便鲜少愿意与这些远来之客接触,除非老头子嘱咐。 他坐去窗前看书。 爬山虎的藤蔓从窗户上垂下来,在书上投下阴影,偶尔寒风卷着些许积雪吹进窗户,落到少年素白的长袍上,他也不在意。 “君惜哥哥!”一个轻快清脆的声音传来上来。 “走了?”宁君惜抬头看了眼,怔了下,“老头子让他来的?” 唐婉晴身后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衫,轩眉朗目,气质很是不俗。 “李爷爷让君惜哥哥带他四处转转,婉晴便把他拉上来了。”唐婉晴笑嘻嘻跑到宁君惜面前,“君惜哥哥不会怪婉晴吧?” “怎么会。”宁君惜笑了笑,“不过我身子不适,不如你替我带他四处逛?” “不嘛,你多久没出清凉湖了。”唐婉晴有些不开心嘟起嘴,“李爷爷好不容易让你出去走走,你却要窝在房间里,多没意思,再说,小小岳每天都来,你不去看看?” “若宁兄弟不嫌弃,林南可做宁兄弟的双足。”少年适时插口,语气真挚温和,自有一份如沐春风。 “对呀,我也可以背你哦,”唐婉晴立即眼睛一亮,做了个弯曲肘臂的动作,“我现在身子很壮了。” 宁君惜看了林南一眼,又没好气白了眼唐婉晴,“哪有男孩子让女孩子背的,你这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君惜哥哥,去嘛,去嘛。”唐婉晴实在没办法,便蹲下身扯着宁君惜衣带撒娇。 宁君惜无奈将书放回架子上,“好,不过可是你开口介绍,我累得很。” “君惜哥哥最好了。”唐婉晴立即笑开了花。 小齐找了件大氅给宁君惜披上。 少年身体虽有好转,却也不会比普通人好多少,内炼与外练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宁君惜下楼时,看到一大群陌生人跪在老头子门口,显然是与林南一起的。 他怔了下,转头对小齐道,“齐叔,你不必跟着了,去帮老头子招待那些客人。” 小齐皱眉不言。 “放心,有婉晴跟着呢。”宁君惜似乎知道小齐顾忌什么,提醒道。 毛球正巧从外面野完,见到宁君惜兴奋在雪地里打个滚儿,猴儿一样攀到少年肩膀上去了,小脑袋一个劲儿蹭宁君惜脸颊。 这小家伙,近两年竟似乎没长多少。 “别闹。”宁君惜很无奈拍它的脑袋,低斥道。 毛球便不再闹腾,却又咿呀咿呀直叫起来。 林南看着那个在少年肩膀上撒娇的家伙,眼中有些惊异感慨,不过被他很好掩藏了起来。 三个少年人穿过雪景画桥,走过林间小路,看过积雪松柏…… 唐婉晴开心得像春天的小蜜蜂,拉着宁君惜小嘴一张一合,一直没停下过,完全忘了身后的客人。 宁君惜却很平静,只是微微浅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都大笑不起来了,也闹不起来了,可能是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猜到了太多东西,心便沉了。 林南在两个少年人身后不急不缓跟着,静静看着,笑得很温和干净。 不知不觉,三人走到了瀑布前,瀑布不远处是一间茅庐,宁君惜与唐婉晴都住过的那间。 宁君惜实在累得够呛,三人便在瀑布前稍歇。 唐婉晴有些口渴,便捧着甘甜的瀑布水畅饮,丝毫没有小女儿姿态。 毛球悄悄跑过去,一下子扑在少女背上,然后一人一兽一个不稳,齐齐栽进水里,也不怕水流冰寒,闹作了一团。 宁君惜也不阻拦,坐在草地上看着他们闹,脚下积雪覆盖,偶尔可见雪下枯草。 他闭上眸子,静静听着瀑布轰鸣,隐约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远处还有白鸟嬉戏,微微勾起嘴角。 “可想出去?” 温和低沉的嗓音从身边响起,林南微笑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眼睑颤了颤,睁开眸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既然倦了这里,又为何不愿出去呢,外面虽不如这里美,却很热闹。”林南笑容亲和说,“我可以帮你。” “看来,老头子这次不会帮你们了。”宁君惜沉默了几个呼吸,淡淡说。 “我们做错了事,前辈一时不原谅我们很正常,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不是吗?”林南笑得愈发温和。 “我们之间,素昧平生。”宁君惜将视线移开,看向白练瀑布,“而且,你心思太重了。” 林南毫不尴尬耸耸肩,将一块玉佩递过去,“别这么早下定论,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宁君惜没有接,而是再次闭上了眼。 第一卷 旅人 第二十九章 玲珑心 一人一兽闹了一阵子,很快爬上岸。 毛球抖了抖身子,就往宁君惜怀里钻,宁君惜只能哭笑不得地拿大氅给毛球擦毛。 林南很绅士风度地将自己的外衣递给唐婉晴,唐婉晴却摆摆手,没承他的好意。 她修炼的是水火双属性功法,真气运转一个周天,身上便能如同蒸笼般热气腾腾,没多久,虽有湿意,却无伤大雅。 林南也不觉的尴尬,慢吞吞再将衣服穿上。 三个人又休息片刻,开始返程。 此时,日已西斜,阳光铺了雪色一层金辉,整个草原极美。 走得自然不是原路,虚无洞天条条大路都是通往清凉湖的,可谓进去容易出来难,不过景致仍甚美。 路过竹林,宁君惜想到已经很久没去见怪婆婆了,便同唐婉晴打了声招呼,说他有些事,让她先走。 唐婉晴本想跟着,宁君惜便逗她,头发都跟奓了毛的小狮子一样了,还不回去收拾收拾,打算吓人吗?唐婉晴立即红着脸窜了出去。 这丫头的软肋,宁君惜总是能很轻易找到。 林南自然不用宁君惜为难,很识趣追了过去。 …… 时隔一年多,宁君惜再次来到了至善墟。 至善墟依旧没变,少年却早已不再无忧。 宁君惜看着天机盘和那个狼狈的身影很久,才喊了声,“怪婆婆!” 那身影颤了下,然后放开沉重的锁链,走到少年面前,缓缓坐下。 宁君惜也缓缓坐下,靠在那堵看不到的墙上。 “让我在这儿睡会儿,可以吗?”他轻轻说。 女子愕然又无措看着少年。 “我走了一天的路,很累。”宁君惜补充说。 女子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宁君惜便阖上了眸子。 他睡得很快,因为他真的很累。 女子静静看着少年,看着她朝思暮想的小人儿,很想摸摸他稚气未脱的面颊,抚平他即使梦里仍紧皱的眉头。 可她终究不敢。 她怕把少年惊醒。 她知道,少年一直怕她。 昏暗混沌的空间,无日无月,时间似乎也是静止的。 少年一直未醒,显然累极了。 空间一阵扭曲,长须老人出现在至善墟里。 他轻轻咳嗽了声。 女子便似乎做贼被捉了个正着般一下子惊慌失措,“前……前辈……” 老人摆摆手,示意她自去。 女子起身仓促离去。 宁君惜被惊醒,有些茫然四顾。 他先看到了女子离去的背影,然后看到了老头子。 他抿起了唇,“他们走了?” 老头子捻着胡须摇摇头。 宁君惜沉默了几个呼吸,低敛下眼睑,淡淡说,“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远处的女子身形顿在了原地。 老头子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宁君惜也快步跟去。 …… 大雪之后,宁君惜又开始忙,忙得不可开交。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却恨不得每一息都掰成两半用,几乎十个时辰都安排得满满的。 小齐觉得不妥,劝了几次,可每次少年都呀一声‘有吗?’,然后又自顾自翻书或者做其他事去了。 日出又日落,很快冬至。 这日,宁君惜翻出了本很破的书,上面很多看不懂的字,他便让小齐去书库找找类似的字帖,他好把书看完,自己就边想着心事,边抱了两本能看懂的书往楼上走。 还没上楼梯,迎面一个人便跟他撞在了一起。 宁君惜退了几步,抬头见是唐婉晴,又见她双颊绯红,神态扭捏得很。 他有些愕然,本能就问了句蠢话,“发烧了?” 唐婉晴脸更红了,羞羞怯怯说,“那个,林南哥说喜欢我。” “哦。”宁君惜没多想,又反应过来,“嗯?他还没走?” 唐婉晴匪夷所思看着宁君惜,指了指老头子房门口。 宁君惜瞥了眼,眉头微皱,“他们就这么跪了半月?” 唐婉晴搞不懂宁君惜什么意思,点点头,“对呀,而且李爷爷除了大雪那天让你带林南哥四处转转,便再没搭理过他们。” 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不明白老头子什么意思,却知道了林南什么打算,不过他也不想多理会。 便是把林家底蕴都加起来也比不过唐家的十分之一,一个林南除非疯了,否则还不敢真对唐家大小姐怎么样。 “同老头子说过吗?”他随口问。 唐婉晴没宁君惜脑袋转得快,呆了呆,“什么?” “林南的事。”宁君惜眯着眸子看着林家那些人问。 “我拒绝了。”唐婉晴的俏脸又染上了绯红。 那她跑来干什么? 宁君惜惊讶看了眼少女,不过到底没问,而是笑着揉了揉少女头顶,“不喜欢便不喜欢,以后碰上的大好男儿多着呢。” 他打了个哈欠,扬了扬手里的书,“好了,你去玩,我忙着呢。” 唐婉晴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宁君惜思路跳的这么快,上一息还安慰她,下一息就赶人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宁君惜却已经快速上了楼,房门一关,去忙自己的了。 于是,唐婉晴几乎快哭鼻子。 君惜哥哥怎么能这样,一点不等她把话说完。 这天晚上,宁君惜去找了老头子。 老头子在炼药,整个房间火光交映。 “我希望是我的错觉,你似乎想告诉我,林家是与我有些渊源的。”宁君惜站在老人身后,平静说。 老人没有说话,四周唯有拉风车声和炉火呼呼作响声。 宁君惜等了会儿,有些疲惫闭上眼,“既然,当初他们把我丢进了雪原里,便一定没想过我会活着,所以,日后,我不会再理会任何关于我身世的事,也不会主动找他们,即便以后无意得知,我也不会认他们,我只是宁君惜……和虚无洞天的少主。所以,林家,你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必等我的态度。” 老人依旧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宁君惜微微勾起嘴角,想笑得淡然些,却满满苦涩,“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一大把年纪了,别总熬夜。” 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老人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少年背影。 瘦弱单薄,似乎风吹即倒。 老人又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给少年负担,可少年自己却一声不吭担了起来,又能如何? 他不再多想,继续一下下拉动着风车。 急风兜兜转转穿过炉膛,红彤彤火光顿时忽明忽暗,整个房间也明灭不定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章 少年哭了 转眼黎明。 宁君惜依习惯晨读,炼气,研习术法,等松一口气已经是傍晚。 他揉揉额头,有些疲惫,偏头正巧看到西斜红日。 雪落无痕风吹絮,日落熔金红映天。 那么一瞬间,宁君惜想一直这样就好了,不过很快又摇摇头,钻进了书库里。 林家人什么时候走的,宁君惜没理会,也不想理会。 他清楚,所谓的渊源只是老头子要他一个态度,与是林家还是唐家柳家都没关系,只是林家正巧撞在风口浪尖上而已。 他不明白老头子想干什么,也不愿乱想,他就老头子这么一个亲人,如果一切都不是表面看的这样,要他怎么办? 过了几天,唐婉晴噔噔噔跑进宁君惜房间,神秘兮兮说,“送你个礼物。” “说。”宁君惜抬头笑了下,低头继续翻书。 唐婉晴有些不开心皱起眉头,一把将宁君惜的书夺过来,“不许看。” 宁君惜无奈伸手,“我好好听,还我。” 唐婉晴才不会还他,笑嘻嘻将一枚玉佩放到他手心里,“好看吗?送你的。” 宁君惜微微皱眉看着似曾相识的玉佩,半晌后抬头问,“林南送你的?” “他让我送给你的。”唐婉晴笑眯眯说,她还有另外半句话没说,现在也只想藏在心里。 “送你的想要便拿着,不想要抽空送回去。”宁君惜毫无情趣塞还给少女,伸手又摸过来一本书看。 反正他房间里书多得是,唐婉晴抢就抢呗。 “你……”唐婉晴差点气哭了,气呼呼把玉佩往桌上一拍,跑了。 宁君惜皱皱眉,看了眼脸色怪异的小齐,“去给老头子。” 小齐立即面无表情,“是。” 可没一会儿,小齐又拿着玉佩跑了回去,“李老不收,让您送回去。” 宁君惜很无奈揉揉脑袋,那丫头胡搅蛮缠的性子可是不比他当初差多少,他是真没法子。 “收起来,抽空了我替她还回去。” 小齐咳了声,悻悻然看少年。 少爷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这个问题终究是不知道答案的。 宁君惜又开始闭关,连除夕也忙得很,他说他准备春分之前突破到三品。 于是,这个除夕夜成了虚无洞天十几年来最不像除夕的除夕,寂寥得很。 自从少年知道了有除夕这个节日,除夕夜前总是有个小小身影忙前忙后地张罗,所有人兽都会成了他的助手,即使去年少年身子弱得很也是如此,只是有些事到底是过去式了。 伴随初春的三声闷雷,少年修为入了三品。 那时正好龙抬头,雨水淅淅沥沥下了数日。 少年却不再急着修炼,反而一下子清闲下来,整日看着雨打屋檐发呆。 倒是唐婉晴被少年刺激到了,原本懒懒散散的修习一下子紧锣密鼓起来。 毛球和小怪依旧野得很,整日没个影子,一回来便蹭少年一身水,少年索性下了禁足令,雨停之前不准出去了。 于是难兄难弟整日窝在少年身边,少年怎么赶也赶不走了,不由哭笑不得。 雨后阳光大好,清凉湖上架起了硕大绚丽的虹桥,正巧与画桥相交,有天蓝如洗,白云悠然,景致极美。 少年在明媚春日下伸了个懒腰,然后去找了老头子。 “我想出去走走。” 少年站在忙着翻晒药草的老人身边,坦然说。 “去吧,出去晒晒太阳,在屋里窝了小半年,都要发霉了。还有那个小熊,整天隔着桥往这边瞅,老头子都觉得瘆人……”老头子头也不抬嘱咐。 “我想出雪原走走。”宁君惜强调。 老头子不再说话,自顾自翻药草,似乎没听到。 “再往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宁君惜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仍耐心解释,“我看到一本书上说,万法相通,我想四处看看,看看我的法在哪里。” 老头子依旧没说话。 “我知道你会替我想办法,可那到底不知我的路。”宁君惜倔强看着老人,“路总要自己走的,否则就像这雪原,虽美,却不真实,更没意思。” 老人抬头看向了少年,喃喃道,“三年,还没到。” 少年毫不避讳看着老人的眸子,“提前晒到外面的太阳,其实也不错。” 半晌,老人首先移开视线,摇摇头,去忙自己的了。 宁君惜抿起了唇,“为什么?” 老头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忙活。 宁君惜看着老人,清澈的眸子渐渐充满了愤怒,委屈,迷茫,面容有些扭曲,“凭什么?” “你若出去,我会把你抓回来。”老人头也不抬说。 宁君惜脸色一僵,不由退了一步,似乎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老人的背影。 老人依旧自顾自忙碌,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我不是宠物。”宁君惜沉默了几个呼吸,漠然说,转身离去。 小齐这次没看老头子,悄无声息跟去。 老头子依旧没抬头,自顾自翻晒草药,可手却微微颤抖。 …… 风吹芦苇摇,湖平涟漪荡。 宁君惜将自己藏在芦苇荡里,看着水面发呆。 这两年,少年已经习惯了将不开心的事压一压,再压一压,然后便没什么感觉了。 生气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委屈也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一遍遍想,可心里还是有些堵。 “少爷。”小齐从枯黄芦花间钻出来,在少年身后喊了声。 宁君惜闭上眼,语气尽量平静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小齐没说话,也没离开。 宁君惜觉得心口更堵了,越来越堵,脑袋里无数不好的想法像潮水一样蜂拥而出。 他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双手抱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少爷!”小齐看不下去,又喊了声。 “别叫我。”宁君惜头也不抬,低吼了声。 小齐一下子怔住。 不是因为少年发脾气,而是少年的吼声是带着哭腔的。 还是稚童时,少年整日都会被坠阳草逼得浑身抽搐,冰火两重天,可毒被压下去后,他却能笑得一脸灿烂,奶声奶气说,老头子,我又多了一条命,是不是? 炼体之前,老头子给少年调理身子,因为他身子太虚,他整日都要泡在那些让人痛得撕心裂肺的药里,他会大骂老头子坑他,等死狗一样被捞出来,他却还能有气无力说,老头子,等我有力气了,就拔光你的胡子。 前两年,少年被葬花剑折磨得奄奄一息,几次几乎丧命,真气也被葬花吸收得点滴不剩,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又什么也知道些,于是,他学着不去在意,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 少年从小就不会哭,因为老头子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现在,不会哭的少年哭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一章 有点好笑 宁君惜搬进了山里,搬回了那间茅庐,他说要好好静一静。 小齐同老头子说了声,跟着宁君惜也进了山里。 宁君惜不再炼气,而是开始尝试炼体,只是每次半路便会被瀑布冲回来,少年再倔强跑过去,直到筋疲力竭。 渐渐地,少年会失去耐心,一气之下将整个瀑布冻成冰练,然后直接昏睡过去,小齐便将少年抱回茅庐里。 小齐知道,少年在赌气,只是却是拿自己出气,以少年的身体,难以在瀑布下站稳脚跟的。 两只小兽自是不知道自家主人的忧愁,经常在草地里闹作一团,比在竹楼那边欢腾得多,虽然每次都是毛球给小怪洗个口水澡。 老头子经常来,只是每次少年都当自己是个瞎子,即使老头子站在面前也看不见。 很快过了清明,一切都很平静,少年似乎不再打算出去,于是,老头子来的次数稍微少了些。 清明后,虚无洞天里的春色愈发浓郁,再加上一场春雨一场暖,整个洞天便愈发醉人起来。 只是,少年却不喜欢,他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任凭外面花开灿烂,与他何干。 小齐很无奈,跟老头子吵一架,似乎把少年之前的孩子气又吵了回来。 他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想想少年才十六,有点孩子气才对嘛,于是便释然了不少。 他任由着少年闹脾气,甚至有些想笑。 直到淅沥小雨里,老头子穿着蓑衣狼狈而来。 “小惜跑出去了。”老头子脸色很臭,语气也很臭。 小齐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木桌方向。 少年正捧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一点没注意到两人的谈话。 老头子脸色更黑,“那是傀儡,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衍天经,学了傀儡术,还看懂了空间道痕,我去追他时,他丢了几个进空间点里,这才让他跑了出去,那两只小东西也是假的。” 小齐更加愕然。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是不小。 老头子几乎面黑如铁了,哼了声,“这天底下,能须臾之间入门的除了主公便只有那臭小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走到看书的少年面前,用力一拍少年脑袋,那少年立即抬头怒视,“死老头,你干嘛拍我。” 小齐呆了一下。 老头子胡子一抽,脸都绿了。 他直接把那小鬼从书桌上揪了起来,夹在腋下。 两只小兽嗷呜一声,扑上来就去咬老头子的衣角,被老人一手一只拎了起来。 “臭小子现在气我气得紧,我找到他,他不一定听我的,说不定还会逼急了做出点什么事来,你去把他找回来。” 老人面无表情走进了雨里。 小齐有点想笑,虽然觉得很不合时宜。 于是,他便扬起嘴角,然后压抑着低笑,最后,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老头子走得本来就不远,更何况他耳朵很好使,所以听到了笑声。 他黑沉沉的脸色顿时比此时的阴云还要阴沉,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也勾起了嘴角。 …… 风吹雪柏,抖落积雪几许。 少年看着身后的无尽雪色,然后又往前看了看。 同样皑皑雪色。 他眼中有些迷茫。 他不想再呆在那幅虚假的画里,可他现在要去哪里呢? “咿呀。”毛球抓着少年的前襟,叫了声。 少年怀里,小怪也啾啾叫了两声。 少年忽然笑起来。 管他去哪里呢,既然出来了,便去闯一闯,其他的都去见鬼吧。 “走!”他提了提包袱,很孩子气地说了句,迈开步子融入了雪色里。 少年,雪原,皆是雪色。 …… 万里雪原,总不能指望它春意盎然的。 风稍微小一些,雪停一阵子,太阳暖和一点,这便是雪原对四方来人最好的回复。 这日,天气很好,只是风有些大。 少年缓缓走在风雪里。 他知道,再走几里路便是雪原边界了。 他对雪原周边很熟。 两只小兽在雪地里打闹,雪色融入雪色,都是毛球。 路上,偶尔能碰上些雪鸟,一人两兽一靠近便呼一声全都飞走了。 雪原的生灵总不如虚无洞天里的来得友好和谐。 远处有风声卷雪,似乎一条白浪,不断靠近。 宁君惜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眸子。 “宁兄弟!” 没多久,几声马嘶,几匹骏马缓缓放缓速度,林南与几个林家长老翻身下马,林南客气道。 “还你。”宁君惜将玉佩丢给他,声音有些冷说。 林南抬手接住,“既然是我送给宁兄弟的,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你是给婉晴的,再者我也没说要过。”宁君惜眯着眸子说。 林南摇摇头,“先不说这个,宁兄弟走了两天路了,不如先去帐篷里喝点热水,休息一下,明日我们便出发回林家。” 宁君惜看了眼林南身后几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好。” …… 有些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和得寸进尺,特别是自认为胜券在握时。 宁君惜在林家帐篷里喝了点水,又喂了两只小兽些吃食,便靠着帐篷闭目养神。 这两天,他其实很累,只是条件不允许他好好休息而已。 睡了没一会儿,林南从帐篷外进来,卷进些许凉意,“宁兄弟觉得如何?” 宁君惜挑了下眉,没说话。 “我看宁兄弟小小年纪已入中三品,天赋实属不凡,不如入我林家,以后我林家可提供资源,大力栽培宁兄弟,如何?”林南解释道。 宁君惜面色便有些奇怪,“你觉得,林家与虚无洞天比,如何?” “自然没办法相比,可林家与林家之外相比,也是如此。”林南面色不变道,“宁兄弟既然出来了,便没想过再回去,不是吗?” 宁君惜面色更加古怪,“你真聪明。” “那宁兄弟以为呢?”林南笑得亲和有礼。 “可是,你没想过,我既然出了洞天,便是与老头子撇清了关系,我不一定能帮上你。”宁君惜以商量的口吻问。 林南笑而不语。 宁君惜却摇摇头,“我不喜欢被约束,所以多谢林南兄好意了。” 林南皱了皱眉头,“如今,宁兄弟才出洞天,外面许多事不甚明了,不如在林家小住一段时间,再者前辈那里我们也好帮着瞒一瞒。” “这倒不必了。”宁君惜依旧摇头。 林南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也摇摇头,“宁兄弟还是再想想,若是宁兄弟执意要走,前辈那里怪罪下来,我等实在惶恐。” 宁君惜露出了个极天真无邪的笑容,“这点林南兄不必担心。” 林南不解看向宁君惜。 宁君惜却不回答,只是笑。 …… 宁君惜补了一觉,神清气爽。 他本想出去看看,谁知道才探出脑袋去,两个中年人便看了过来,“少主让宁少爷好好休息,莫要乱跑,免得出什么意外。” 宁君惜眨眨眼,“我去方便。” 等两个人跟着宁君惜方便完又回来,宁君惜断定,这林南把他软禁了。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 想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偷偷溜出世外桃源,孤立无援,身后的大靠山又没了,如今又落到一群自己铁定打不过的人手里,铁定是要任人揉捏的。 可惜他不是笨蛋,而且林南也低估了虚无洞天的底蕴。 宁君惜边摇头,边觉得真是一群聪明的笨蛋。 不过,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于是,宁君惜便开心起来。 占便宜总是件并不算坏的好事。 至于老头子那边,他倒一点不急。 老头子又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雪原很大,要花不少时间才可能找遍整个雪原。 转眼三日。 林南来过两次,不过只是闲聊。 有些分寸他可是清楚得很,逼得太紧可容易让人狗急跳墙的。 宁君惜很随意应付,该吃吃该喝喝,理所当然得很。 只是,两只小兽却不乐意了,林家人也不让它们出去,而帐篷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它们便开始闹宁君惜。 刚过上几天舒坦日子的少年被闹得实在没脾气,于是他决定,摊牌。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二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摊牌,就意味着不能再白吃白喝了,而且还要顶风冒雪。 宁君惜觉得有点亏,也不是很亏。 不过,他觉得该大吃一顿,否则会更亏。 于是,他叫林南来之前先要了一只烤雪兔,一大盘提子。 林家在这一点上一直很慷慨。 只是,没多久他便郁闷极了。 毛球以前好歹装过雪兔,怎么吃得这么欢?还有小怪,它可是只鸡,当鸡就要有当鸡的样子,有鸡吃肉的吗? 若仅如此,宁君惜还能忍受的,可两只小兽这边啃两口,那边啃两口,讲不讲卫生啊。 宁君惜拍案而起,“去一边,再吃烤了你们。” 林南刚好进来,被宁君惜突然抓狂吓了一跳,“若是不够,我可再给宁兄弟拿些来。” “不用了。”宁君惜看着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兔子,顿时食欲全无,满脸嫌弃扒拉了扒拉,找到唯一没啃过的一块胸脯肉吃起来。 雪兔肉的确很香,而且被撒了些香料,比只是烤了的更香。 宁君惜想着心事,吃得很慢条斯理。 “宁兄弟可是想清楚了?”林南看着少年,眼中有疑惑一闪而逝。 在洞天里时,面前的少年平静淡然,行事也是稳重得体,林南一直觉得这是个心思很重的少年人,可这几天,这少年不仅没心没肺,还孩子气十足,若不是长着一样的脸,他都怀疑是不是一个人了。 “嗯。”宁君惜随便应了声。 “那便即日启程?”林南笑了起来。 宁君惜奇怪看了他一眼,“我今日是向林南兄辞行的。” 林南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宁兄弟在胡说些什么,不是说好了去我林家住一段日子吗?怎能出尔反尔。” “林南兄哪里话,我何时说过去林家的?”宁君惜吃完兔肉,擦了擦手。 “当日宁兄弟来,可是说过外面之事不甚明了,先在林家小住的,如今我等都已准备妥当,你却又说不去,平白耽误了我等这数日时间,宁兄弟倒是过意得去。”林南面色难看说。 “我说过?”宁君惜摘了颗提子进嘴里,奇怪道。 若他记得不错,这似乎是面前的人说的。 “我还会诓骗宁兄弟不成?”林南气愤起来。 “可我若去林家,老头子免不了找去,我还是要回去。”宁君惜很认真说,“我既打算离开洞天,必然要去一个老头子难找的地方,去林家实属不妥,所以我应该不会说这么蠢的话。” “这点,宁兄弟不必担心,既然我敢收留宁兄弟,自然也会隐瞒宁兄弟身份,前辈便是找去也无妨。”林南面色缓了缓,信誓旦旦道。 宁君惜认真想了想,却摇摇头,“自是无妨,听说你们最近又遇到了点麻烦,你们可以将我交给老头子,再胡乱说点什么,那样老头子就欠了你们一个人情,帮忙还是顺便的,说不得会原谅你们,我在你们那里住一段时间,也算欠你们一个人情,就是有些埋怨,以后也免不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不亏,我很亏。” 林南面色有些古怪,“宁兄弟听什么人胡说的,当初可是我想帮宁兄弟出来的,怎么会再算计宁兄弟?” “也是啊,就当我多想了,林南兄勿怪。”宁君惜笑笑,很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过我还是不记得我说过那些话,说不定是你记错了。” 林南刚想说什么,宁君惜已经欠身一礼,“还是那句话,林南兄几日盛情招待,宁某人甚是感激,不过叨唠已久,就此告辞。” 然后,他弯腰将一串提子提溜在了手上,转身准备离开。 毛球叼着小怪很自觉爬到他肩膀上。 林南皱眉道,“宁兄弟当真去意已决?” 宁君惜脚步一顿,连忙将嘴里的提子咽下去,回头一本正经道,“他日有空,必去林家道谢。” “便是你真没说话那些,只是看在你我的情面上去林家小住几日也不愿?”林南语气有些恳求。 “老头子神通广大,说不得现在正在林家守株待兔,我过几日再去,如何?”宁君惜面上歉然道。 表演嘛,谁不会啊。 林南看了宁君惜半晌,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既如此,宁兄弟将这块玉佩拿上,也算个信物,路上若有个急事,也可算是盘缠,如何?” 宁君惜挑了挑眉,往嘴里丢了颗提子。 他在想这家伙是不是真有这个好心。 结果是,他不信。 他开酒肆那会儿,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那时想着,媚姨每次去暖姨家,都是为了偷蛋,可不就是没安好心嘛,自认为对极。 虽然媚姨是只狐狸。 现在看,这家伙这好心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他便微笑说,“我记得这玉佩是林南兄送给婉晴的定情信物,虽然婉晴看不上,让我送了回来,可再转手送给我,到底是不太合适,多谢林南兄好意了。”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精彩至极的林南,往帐篷外走去。 “站住!”林南面色完全沉了下来,“宁兄弟莫不是看不起林某?” “这倒不曾。”宁君惜看了眼门口突兀多出来的两个林家长老,又转身看向林南,笑得很斯文得体,“只是,不想成了你们的棋子。” “我也不想宁兄弟为棋子。”林南摇头道。 “你只是自救而已。”宁君惜替他补完了下一句,平静说,“但是,你们与老头子的渊源,我不想掺和进去。” “举手之劳而已,你并没有什么损失。”林南不甘心道。 宁君惜摇摇头,“你既然拿我没办法,便放我离开,以后你我至少还有份香火情。” “当真?”林南表情有些扭曲。 宁君惜平静看着他。 林南却忽然笑了起来,“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否则呢?”宁君惜警惕看着他,“虽然我离开了洞天,可老头子并不这么想,不是吗?” “林家有种乱魂咒,会让中咒者忘记之前所有的事,而将施咒者说给他的经历以为是自己的经历,你觉得给你用上,会如何?”林南面色狰狞说。 “老头子会杀了你们。”宁君惜蹙眉道,这家伙看来是疯了。 “前辈会看着我们林家灭亡,却永远不会灭我们林家。”林南笑得面目可憎,“他以前,可是我们林家的狗呢。” 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你敢当着老头子的面说这话?” “不敢。”林南阴沉沉看着宁君惜,一步步走向他,“所以,你没有其他选择了。” “所以说,那枚玉佩真的是有猫腻。”宁君惜却很平静站在那里,叹了口气。 “你最好别乱跑,否则把你抓起来,对谁都不好看了。”林南没回答,冷漠说。 “看来林家这次的问题挺大。”宁君惜倒是真没有跑的意思,只是一步步退后,商量道,“我可以不同老头子说,也可以帮你。” “晚了。”林南将宁君惜逼到墙角,将玉佩举在面前。 那玉佩自己漂浮了起来,渐渐散发出淡淡光晕。 “所以说,一开始你便是这个打算。”宁君惜依旧不慌不忙,“我若拿其它东西挡一下会如何?” 林南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看来是没用的了。”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忽然微笑起来。 他笑的很开心。 他说,“你这个笨蛋!” 然后,很潇洒地挥了挥手,身体微微后仰。 空间中突兀出现一阵扭曲。 下一瞬间,宁君惜在原地消失了。 玉佩上的光芒瞬间褪去,掉到地上被摔成了数片。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三章 三个少年 “什么?”林南的脸色瞬间僵住,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林家的乱魂咒是千年前的那位传下来的,只要摄取目标一缕气息,锁定后,目标在十里之内,咒术不会被打断,可谓世上最高明的咒术之一。 可如今,乱魂咒竟然失灵了,也就是说现在那个少年在十里之外。 他脸色骤然难看至极。 虚无洞天的底蕴果然深厚得很。 他捡起那枚玉佩碎片,面目渐渐狰狞起来。 既然撕破了脸,那便不要怪他一不做二不休了,他便不信一个从未出来过的毛头小子,还能斗得过林家一家族之力。 只要在前辈前面找到那小子,前辈便不得不管林家。 他在赌,而且是豪赌。 …… 宁君惜自然不知道林南已经疯了,他现在在心疼。 他刚才是直接钻进了一个空间节点里,然后从另一个节点里跑了出来。 听着很容易,时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便是他反应都反应不过来的这一瞬时间,却是不知道多少空间乱流擦身而过,也只有老头子那种几乎成神仙的老不死的能从容应付。 至于宁君惜,这么跑进去,十个也瞬间成了飞灰。 所以,宁君惜付出了不小代价。 老头子给他的三枚保命玉佩,毁了一枚。 宁君惜捧着那枚碎掉的玉佩,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就这么没了一条命。 两只小兽莫名其妙看着宁君惜,自然不知晓只是它们的任性,害自家主人丢了一件保命东西。 宁君惜在那里自怨自艾,以致于完全没注意到几步外被他突然出现吓傻了的三个人。 半晌后,还是其中最胖的那少年怯生生道,“那个,您您您……您是神仙吧?” 宁君惜怔了下,回头一看。 “你们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他很惊奇问。 三个少年人立即哭笑不得。 还是最胖的那个开口,“这位神仙,是您忽然跑出来的,我们一直在这儿待着呢。” “真的?”宁君惜怀疑看了眼他们。 好吧,是真的。 因为他们烤的兔子肉都糊了。 “喂,你们也太暴殄天物了,会不会烤肉。”宁君惜叫了起来,跑去给兔子翻了个身。 见三个人目瞪口呆看着他,又奇怪道,“傻呆在那干嘛,过来个会烤的帮忙。” 他又不会烤肉。 “哦哦哦。”最瘦的那个少年人连忙应一声,跑过来帮忙。 宁君惜便松了口气,又退到了一边坐下,将小怪和提子从怀里摸出来。 然后,他差点气死。 每颗提子都被小怪啄了个口子,却只是被啄了一口,谁惯的熊毛病? “你……”宁君惜指着小怪咬牙切齿,可想想,打不得,骂没用,好像也没办法惩罚它,瞬间泄气,自己生起了闷气。 三个少年人都被宁君惜的一惊一乍吓得面面相觑,觉得这神仙真是没架子得很。 过了半晌,那个胖少年又小心翼翼凑过来,将一个兔子腿递过去,“神仙,要不要来点?” 宁君惜眸子亮了亮,转瞬又想到素昧平生,抬头道,“你们够不够?” “差不多够。”胖少年受宠若惊,其实很不够。 “多谢。”宁君惜立即露出个大大笑脸,接了过来,又想着礼尚往来,可想想他那寒碜的提子,改口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胖少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宁君惜眉头挑了下,他的确还没吃饱,便不再理会胖少年,低头啃肉。 胖少年有点尴尬,挠挠头走了回去。 毛球爬到宁君惜肩膀上,将小脑袋往宁君惜脸上噌。 小怪个子小,也爬不上去,便啾啾直叫。 宁君惜哭笑不得,他后悔把这俩货带出来了,撕了一半肉丢在地上,“吃那些,不许跟我抢。” 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吃完,宁君惜抓了把雪擦手,往三个少年人那里看了眼。 他们也在瞅宁君惜,只是有点小心翼翼的,似乎挺怕他。 宁君惜想了想,起身过去,大大方方道,“你们好,我叫宁君惜,多谢你们的肉。” “神仙,那是我们的荣幸,您老别放在心上。”胖少年被推出来,摇头道。 宁君惜皱皱眉,“我不是神仙。” 三个人呆了下。 “神仙不需要吃饭,可我需要吃。”宁君惜很耐心说。 三个人互视一眼,胖少年苦着脸说,“您真不是神仙?” “不是。”宁君惜并没有给他们幻想的意思。 “早说嘛,我就说哪有这么接地气的神仙。”不胖不瘦的少年忽然叫了起来,“可我说兄弟,那你怎么忽然跑出来的?” 宁君惜模棱两可道,“我只是误打误撞被卷进了空间乱流里,出来便是这里了。” 三个人又面面相觑起来。 “什么是空间乱流?”瘦少年虚心问。 宁君惜一下子被问住,说规律运行的空间能量受其他能量场的影响出现局部或大面积紊乱,他们能不能听懂?再问什么是能量场,什么是空间能量怎么办? “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宁君惜暗暗庆幸自己机智。 “那你就是很厉害了?”三人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个,”宁君惜看着他们,保守道,“比普通人略微好一点。” 三人立即泄了气,胖少年还上前拍拍宁君惜肩膀,“兄弟,没事,别灰心。” “什么跟什么啊?”宁君惜脸色古怪。 “那你知道雪莲在哪儿长吗?”不胖不瘦的少年试探性道。 “什么雪莲?”宁君惜问。 “什么什么雪莲?”瘦少年莫名其妙。 宁君惜好心解释,“雪莲种类繁多,不同雪莲生活习性不同,生长地点也不同,比如藏雪莲,冰山雪莲,水母雪莲,毛头雪莲,大苞雪莲……” 然后,他便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面前的三个人都一脸茫然。 “罢了罢了,你们先说。”宁君惜很无奈道。 “你不知道仲盛山上神仙收徒的事?”瘦少年小心翼翼问。 宁君惜眨眨眼,“不知道。” 三个少年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宁君惜莫名其妙。 胖少年笑嘻嘻去搂宁君惜的脖子,“没事没事,哥罩着你。” 宁君惜退一步避开,“那三位是?” 三个人嘿嘿一笑。 “我是万能达人林小波。”瘦少年得意洋洋摆了个姿势。 “我是智力担当林小康。”不胖不瘦的少年在瘦少年身后摆了个姿势。 “我是重量级元勋林小岳。”胖少年在两人面前抖了抖他的一身神膘。 三人齐声道,“我们是林氏三宝。” 宁君惜目瞪口呆,嘴角抽搐。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四章 吃兔子 林家三宝的林,自然不可能是堰州林家的林。 否则,不会想拜入跟三流都十万八千里的仲盛山,更不会把宁君惜当成神仙,更更不会有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 林家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确定宁君惜不是神仙,三个少年便立即没什么顾忌了,开始嗷嗷大叫着还没吃饱,不吃饱哪有力气说事。 于是,宁君惜哭笑不得地被这三个活宝请去抓兔子了。 三个少年都没什么心眼,宁君惜便在抓兔子时,顺便问了问。 这三个少年是一母三胞的亲兄弟,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种,父母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住在十里外的小村子里。 而所谓的雪莲,是仲盛山收徒的拜师礼,只要找到雪莲,便能拜入仲盛山。 这三个少年跑进雪原十里,就是想拜神仙为师的。 宁君惜一边不动声色偷懒,一边暗暗松一口气。 幸好他没托大说自己是神仙,否则现在腿上岂不是要多三个大型挂件? 不过,这三兄弟性子是真好……除了不靠谱点。 宁君惜默默看向不远处三个傻孩子。 “那边,那边。”林小波大呼小叫,扑了过去。 “笨蛋,是那边。”林小岳大叫一声,直接扑了上去。 “你蠢啊,压死了怎么办?”林小康一脸恨铁不成钢去拉林小岳,还不忘拍他的肥脑袋。 “跑了跑了,快点。”林小波又大叫了起来,几个跑跳追了过去。 他身形瘦,动作十分灵活,眼也尖,一眼便能看见,就是脑袋不太好使。 “我靠,竟然没给千斤坠了。”林小岳怪叫,一下子跳了起来,也连忙追过去,速度竟也不慢。 “小宁啊,你干嘛呢?”林小康也想追来着,忽然注意到宁君惜没动弹,喊了一嗓子。 “哦,就来。”宁君惜回了句,微微眯起眸子。 他自然不会在三人面前使用术法,也不会故意秀优越感,他觉得这样就挺好。 低头摸了摸毛球的脑袋,轻轻说,“毛球,看到那个白乎乎的东西没,给我咬死它。”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闪电般窜了出去。 小怪啾啾了两声。 “还不平衡了。”宁君惜觉得好笑,点了点小怪的脑袋,将小怪放到了衣兜里,慢悠悠走了过去。 过去时,毛球已经任务完成,一只前爪踩着兔子,另一只就妖娆举在面前舔。 这种耀武扬威的感觉,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三兄弟却呆若木鸡。 “好凶。”林小岳委屈巴巴说。 “嗯嗯。”两兄弟连连点头。 宁君惜差点给自己口水呛死,招招手示意毛球回来,“行了,我说三位大哥,咱该收拾收拾吃饭了。” 这雪兔看着少说三四斤,应该够吃一顿的。 毛球邀功似得蹭了蹭宁君惜脸颊,咿呀了声。 三个少年就一脸敬畏看着宁君惜。 “我说够了啊,你们装什么装。”宁君惜几个雪球连丢了过去。 袁熙洪那货经常这么干,真以为能骗了他不成? 三兄弟立即笑作了一团。 …… 三兄弟聚在一起收拾烧烤,宁君惜什么都不会,就在一边百无聊赖看着。 虽然,他以前没机会,可以后不一定啊,还是防患于未然得好。 三兄弟对于宁君惜的一窍不通表示很吃惊,便一边忙,还不忘一边打趣他。 三个人都是自来熟的性子。 宁君惜虽不在意,却也不是喜欢吃亏的主,就问他们那只雪兔怎么逮的。 宁君惜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三个货不是逮雪兔的料。 林小岳理直气壮说,“它自己撞到树上的。” “然后,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林小波补充。 “这叫天命所归。”林小康也一本正经道。 宁君惜便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这次的兔子肉要比上次的好吃许多,外面一层黄油更是增食欲。 其实只是因为没糊。 宁君惜居功至伟,被给了一只后腿。 至于毛球,给了一只前腿。 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了。 宁君惜便又撕了些肉给小怪毛球分了分。 他这个主人当得其实很称职。 然后,他们便开始大快朵颐。 宁君惜吃得慢条斯理,他习惯了从容淡定。 三个少年就是狼吞虎咽,很男子汉。 然后,他们把剩下的骨头都丢给了毛球。 宁君惜觉得,他们把毛球当成了狗。 毛球自然不会吃,它可是吃金刚境以上妖兽的,虽然跟在这主人身边也没吃到过。 它朝三个少年瞥了眼,跑进宁君惜怀里,慵懒伸了个懒腰,翻个肚皮,睡下了。 小怪正巧也吃饱了,便趴到毛球肚皮上,啄了两下宁君惜的手,啾啾两声,也睡了过去。 毛球与小怪打出了默契,两个小家伙可以说形影不离了。 三个少年有点尴尬,不过也只是几个呼吸,又闹作了一团。 他们都很没心没肺。 宁君惜比较安静,摸着毛球的肚子想着日后的行程。 雪原位于郦州,郦州与蜀州,益州,堰州接壤,那先去哪个州呢? “距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哪个?”宁君惜回过神来问。 “黄楠城。”林小康回答。 “那就是堰州……这么巧?”宁君惜心里嘀咕。 “小宁不去仲盛山?”林小岳诧异道。 宁君惜摇摇头,他才看不上,不过也不能说出来,“不去了,我可不想当神仙。” “那多可惜。”林小波撇撇嘴,看了眼毛球。 毛球睁开眼皮,冲他呲了呲牙。 “去吧去吧。”林小康恐吓性建议,“正好我们同路,难得一遇啊,你一个人,十里路呢,冻死也没人给你收尸啊。” “就是,有咱们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林小岳挤着胖脸凑过来。 宁君惜笑笑,先不说他对于这片雪原已经没多少留恋,再碰上老头子或者林家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波折,便摇摇头,“算了,我刚从这片雪里出来,便不再回去了。” 三个兄弟都没听懂,互视一眼,相互眨眼。 宁君惜想了想,好心提醒,“若是从这里出发,最近的雪莲应该往北走,至少还要十几里路,你们还要往里走?” 三个少年完全没被宁君惜的一盆凉水泼到,反而如打了鸡血,瞬间兴奋起来。 林小康一扬拳头,意气风发,“走啊,都走了一半了,为什么不走?”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五章 少年雪中来 四人告别,背向离去。 一只兔子的交情,自然没什么好不舍的。 宁君惜继续走在风雪里。 十里出雪原,也就是半天时间。 只是走着走着,宁君惜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恍然大悟。 靠!他竟然把包袱落在了林家帐篷里了。 所以,他现在身无分文,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了。 宁君惜想骂人,却不知道该骂谁了。 他呸了声,转身往回跑。 要先采些草药来填补自己的钱包,否则出去就该流落街头了。 …… 雪原地广人稀,又是禁地,最不缺的便是灵植草药,即使雪原外围经常被人光顾,仍漏了不少年份不错的。 所以,宁君惜挑了三根百年年份的雪参,又施施然继续往雪原外走去。 从小采药到大,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毛球与小怪很眼馋,也嘴馋,于是也不闹了,一直围着宁君惜转悠,可宁君惜这次却没惯着它们,一顿呵斥,两只小兽便特别老实了。 寒风越来越小,松柏越来越稀,宁君惜的脚步便愈发轻快了些。 这时,他看到两个黑点。 那是人。 两个成年人。 宁君惜微微眯起眸子,脚步放缓了些。 两方越来越近。 雪地里,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双手正高高捧起一方青色玉玺,眯着眼睛,满脸陶醉。 玉玺稚童巴掌大小,雕刻有龙盘虎踞,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锦衣少年身边站了个高大老人,下颌无须,微微佝偻着身子。 他在看宁君惜。 宁君惜想笑,不过他没有笑,而是面无表情,笔直前行,将雪地里的主仆二人视若无物。 锦衣少年的眼角余光,其实也早早发现了宁君惜,这个一头白发,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年人,不过他不在意。 他在等人,等两位天师口中的解铃人。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有些倦了。 “吴爷爷,要不算了。”他依旧捧着那枚玉玺,没有一点要收回去的意思。 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老人身子便更弯曲了些,嗓音阴柔,细声细气道:“殿下,此人关系社稷,您若真能接到,对日后大有裨益。” 锦衣少年有些沮丧,“可是两位天师也说,此为造化,不可强求。”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人更细声细气说。 “我若将这个送给他呢?”锦衣少年可怜兮兮说。 老人笑了笑,“殿下莫要胡闹。” 宁君惜已经走到两人身前,他其实可以绕行,只是毫无意义,而且露怯。 锦衣少年笑了笑,示意不会找他的麻烦。 宁君惜稍稍放缓脚步,只是眼神仍充满了戒备警惕。 当年迈宦官看清楚少年肩上的小兽时,他忍不住眉头紧皱,上前了一步,直起了身子。 宁君惜淡淡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慌 ,继续前行。 年迈宦官终究没出手,而是静静看着少年渐行渐远,融于了茫茫雪色里,长长松了口气。 “怎么了,吴爷爷?”锦衣少年奇怪问。 “那是雪玲珑。”年迈宦官又弯下了身子。 “生而神游的雪玲珑?”锦衣少年皱起了眉头。 “是。”年迈宦官点头。 “那是个妖?”锦衣少年瞳孔骤缩。 “不是,他是人,只是很奇怪。”年迈宦官很不能理解道,“他似乎有修为,又似乎没有,看不透。” 锦衣少年转身就准备追。 “殿下!”年迈宦官抬高声音喊了声。 “他必是那人。”锦衣少年神色有些焦急。 “他的警惕心很强,而且无欲。”年迈宦官提醒道。 锦衣少年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那就不能为我所用了。” “不一定,来日方长。”年迈宦官笑了笑,“再者,也不一定是他。” 锦衣少年不解挑了挑眉。 “两位天师还说,祸源在西北。”年迈宦官再次提醒。 锦衣少年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 走出很远,宁君惜偷偷往后瞥了眼,长长吐出口气。 金刚境的大宗师,怎么跑来了这里,还有那个长他几岁的少年人,虽然没修为,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时候雪原也这么热闹了? 幸好他见多识广,好吧,只是纸上谈兵,不过这次装高人装得很像啊。 他揉揉鼻子,看向肩膀上的小兽,“我说毛球,你这模样太惹眼了,能变个身不?” 毛球眨眨眼,懵懂咿呀了声。 “变成只猫吧。”宁君惜想了想,嘀咕道,“肩上站一只狗总觉得怪怪的。” “咿呀!”毛球从宁君惜肩膀上跳下来,又叫了声,身上泛起淡淡荧光,只几个呼吸便成了只通体雪白的猫。 它又咿呀了声,两下爬上了宁君惜肩膀。 “你这个叫声……”宁君惜眉头微皱,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也不会学猫叫。” “喵。”毛球叫了声。 宁君惜身子一震,险些一口气呛死自己。 …… 清明时节,青莲山的春色已经盎然。 “郡主,郡主!” 一大清早,两个纤细身影从高墙庭院里翻出来,在松软土地上压出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来。 “郡主,郡……”黄衫少年人衣冠不整爬起身来,一个劲儿的叫。 “闭嘴!是少爷。”蓝衫少年人已经站了起来,立即斥了声。 “哦,少爷。”黄衫少年立即蔫了下来,又紧张兮兮说,“可是,少爷,若是让王爷知晓您又偷偷跑出来,铁定会生气的。” “哼哼,要他管我。”蓝衫少年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有点咬牙切齿。 “可是……”黄衫少年还想说什么。 “闭嘴!”蓝衫少年板起了脸。 这时,头顶一道黑影掉了下来。 “请郡主回府。”一袭白衣的青年恭敬道。 蓝衫少年双腮充气,几乎成了个包子,“叶真,你敢管我。” “是义父让郡主好好反省,还请郡主莫要让叶真为难。”叶真面无表情说。 “你……”蓝衫少年几乎双目喷火,伸手指着青年鼻尖,“好好好,你很好。” 他转身往王府大门而去。 叶真依旧面无表情。 可下一刻,他脸色却微微一变。 “这是什么?”蓝衫少年手里拿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宣,笑嘻嘻问。 “请郡主归还。”叶真脸色难看说。 “就不给你。”蓝衫少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郡主。”叶真一把拉住他。 “放手!”蓝衫少年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谁让你碰我的。” 叶真连忙收回手,“请郡主物归原主。” “妄想。”蓝衫少年头也不回,冷冷道。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六章 君知 世人都知,远安王有二子二女,俱是奇葩。 大郡主姚絮雨虽相貌平平,却是个博学多才的主儿。 精于经纬,且无师自通,前几年被恰巧府上做客的韩青衣看中,破格收入了青云学院。 这几年愈发咄咄逼人,前不久还摆下棋盘请众师兄师姐请教,结果让整个青云都称了句大师姐,风头可是盛极。 二郡主姚君知生得倒是明艳,只是自小跟她大哥厮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别看小小年纪,青莲山附近的青楼名窑,没一个不是熟客的。 特别是一掷千金的阔绰手笔,硬生生把她大哥郦蜀第一纨绔的风头都比了下去,可是女中豪杰得很。 除此之外,这郡主还是个狠角色,女子怎么揩油都无妨,男的敢同她称兄道弟,那就是找死。 所以,这几年小姑奶奶愈发猖獗后,郦蜀的纨绔子弟便愈发想念销声匿迹的世子殿下了。 世子殿下好歹看着不顺眼才多管闲事,这小姑奶奶是见到直接打的架势啊。 至于世子姚靖城,前几年那是真被人“赞誉”一声虎父无犬子,区别就在老爹是英勇在战场上,儿子却是争气在风花雪月上,不过前几年带坏了个姚君知后,这几年倒是没了消息。 小儿子姚轩言,听说出生就是痴傻,坊间无人能认。 而面前被抓了一下便炸毛的少年毫无疑问便是二郡主了。 “郡主。”叶真自然不会让她走,两步拦在了姚君知面前。 姚君知便也不走了,“我还你也可以,可你碰了我。” 她挑了挑眉,笑得很玩味戏谑。 叶真抿起唇。 因为一些原因,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丫头包容得很,可让他自断双手却是不可能。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从中出来的是位灰衣中年和位病态少年。 “君知!”灰衣中年一眼便看到了对峙的二人,皱了皱眉。 “义父!”叶真欠身一礼。 姚君知却完全没搭理自家父亲,反而当看到那个病态少年时,眸子一亮,眉开眼笑起来。 “傻轩言,终于舍得回来了。” “君知……”病态少年也笑了起来,一笑口水便流了出来,抬手胡乱抹了抹。 姚君知皱起眉头,看了眼灰衣中年。 灰衣中年避开了少女的视线,“回府。” 他当年将姚轩言送出去时曾对姚君知保证,再回来的姚轩言会是个正常人,他食言了。 “不皱眉,不皱眉,皱眉就不漂亮了。”姚轩言连忙给少女揉眉头。 姚君知嗤笑一声,看向自家哥哥又一脸温柔,“怎么样,跟君知说,有没有人欺负你?有的话,我打断他的三条腿。” 姚轩言没说话,又笑起来,口水便又流了出来。 姚君知便顺手拿那块从叶真身上偷来的纸给姚轩言擦口水。 姚轩言却挡了一下,拿手背抹了抹。 姚君知脸色一僵,将纸塞给姚轩言,气呼呼道,“自己擦。” 姚轩言挠挠头,将纸塞进了口袋里。 叶真张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既然到了小王爷那里,那张画像便好要得多。 兄妹两个回了府。 等姚轩言洗漱更衣后,房间里早已摆满了精心布置的餐点,光是端食盒的下人就有二三十位,陆续进屋,行云流水一般。 姚君知也不吃,就看着自家哥哥狼吞虎咽,心里有些酸酸的。 当初若不是她劝,哥哥岂会听话在普陀寺那种鬼地方呆五年,什么老秃驴的清神开智最是灵验,都是骗人的,她以后见个秃驴,揍个秃驴。 这时,姚轩言却忽然不吃了。 他将那张纸又拿了出来,咧嘴道,“君知。” 姚君知挑了挑眉。 姚轩言摁着那张纸,又喊了声,“君知。” “怎么了,傻轩言?”姚君知有些奇怪。 “君知在上面。”姚轩言傻笑道。 姚君知微微愕然,又反应过来,也没心思想为什么姚轩言没打开纸便知道上面的内容了,连忙将纸摊开。 然后,她完全呆愣住了。 那是一个与她扮男装很像的少年人,只是她是黑发如墨,画上的少年白发如雪。 她眼圈渐渐红了。 她知道这是谁,有些事她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她以为他死了的,原来还活着。 她鼻子一阵发酸,眼泪便像珠子一样一颗颗掉了下来。 姚轩言哪会料到少女会忽然哭,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特别是在如今这荒唐世道,不念经的人都要改吃素了,更不用说又有被朝廷宠幸之势的江湖。 头一次什么事也没有,江湖的大小势力被灭了七七八八,连龙虎,武当这等道教祖庭都弯了腰。 这一次,帝都那位可是差点被刺杀了,真不知道该是什么腥风血雨呢。 吕八斤吊儿郎当坐在车上,还在想着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啧啧感慨。 江湖,再怎么沉寂总有那么几条跃江之鲤,更何况过了近二十年的光景了,虽不能说豪杰辈出,可让人竖拇指的也少不了。 其他的先不提,就说武榜上的江湖才俊,再折腾一番,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喽。 “少帮主,前面有酒家,可是打个尖儿。”白衫纶巾的中年文士拉着马到车前,打断了吕八斤的思路。 吕八斤伸长脖子往前面看了看,看到小雨中打着旋儿的酒字招牌,眸子便亮了亮,“齐叔说了算。” “那老齐可就不客气了。”齐远山哈哈大笑,一甩马鞭,打算扬长而去,“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前面有好酒好肉等着呢。” 吕八斤便也大笑起来,“对,齐叔说,他请客呢。” 身后跟着的数辆马车旁还有不少车夫和带刀的帮众,闻言吹起了口哨。 那中年文士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回头道,“少帮主可莫要打趣我。” 吕八斤身子往车上靠了靠,摆了个自认舒服的造型,悠悠然闭目养神起来。 “开玩笑的,赶路,赶路!”齐远山摆摆手,朗声道。 一阵嘘声。 这是一队前往长春城的车队,从垵城出发,绕过雪原边界,正巧走了三日了。 按说本该走了一半的路程,这些天却是小雨绵绵,再加上这一带人烟稀少,道路泥泞难行,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反而不如绕路。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七章 酒真难喝 很快,车队到了酒铺前。 吕八斤跳下车,抬头看了眼天色,对走到身边的中年文士说道:“齐叔,这天也不好,要不找个地儿休整一晚得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在吕八斤看来,这春雨才是真要愁煞人呢。 齐远山无奈笑笑,知道吕八斤是吃不住苦的性子,便只能点头同意。 说到千里帮,所有人铁定都要冲老帮主吕蒙竖拇指的,这可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基业。 年轻时一番闯荡也算有所成,等成家立业已经过了而立,吕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自然着急,吕八斤也算老来得子,自然宝贝得紧。 想这小子刚出生便有八斤重,可算个大个头了,当时乐得吕蒙都找不着东西南北了,便可劲儿地宠。 三岁还胖得翻不过身来,还是后来千里帮从九华山迁来垵城才渐渐瘦下来的。 齐远山也算千里帮的元老,每每想到,如果还在九华山上,这小子估计是个三百斤的大胖子,便忍不住想笑。 至于当初为何迁出来的内幕,这些年过去也就看开了。 江湖嘛,成者为王败者寇,到底是拳头说了算。 吕八斤是个没心没肺的,见齐远山点头,便又笑起来,“我去同宁兄弟打声招呼,那小子,呆头鹅似的,啥也不懂。” 说完,也没等中年人回答,自顾自跑了。 齐远山更加无奈,继而看了眼远处马车前的少年人。 那无聊叼着根枯草的年轻人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回看了他一眼,便同跑去的吕八斤笑着交谈起来。 齐远山摇摇头,转身进了酒肆。 这少年人是昨日路过黄楠城时跟上的,说是去长春城投奔亲戚讨个生活。 不过在齐远山看来,这穷乡僻壤之地可出不来这般谈吐气度之人。 不过这么个孩子,只当结个善缘,也就让他跟着了。 …… 酒肆里人本来就不少,多是些走南闯北,尽是风尘之色。 车队的二十多个人鱼贯而入,酒肆瞬间拥挤了许多,便显得三个独占一桌的人分外显眼。 窗前坐了个白衣僧人,一身安详出尘气息,正微笑看着窗外。 墙角是个背了柄长剑的中年人,一身生人勿近的冷肃气场,一杯杯喝着酒水。 最显眼的是中间的富家公子哥儿,坦然自若,似乎这酒肆里就他一人。 酒肆里气氛很压抑。 齐远山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少帮主,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吕八斤想想外面的冷风小雨,瞬间觉得其实坐在地上也没什么,摇头道,“凑和凑和吧。” “这里很安全。”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少年忽然说了声。 齐远山与吕八斤都怔了下。 “他们准备走了。”少年又补充道。 两人都有些惊疑,吕八斤刚想问什么,窗前的白衣僧人忽然站了起来。 酒肆内窃窃私语声也停了下来。 少年抬头看了眼吕八斤,笑了笑。 只是,没多久,少年便有点傻眼。 那白衣僧人在经过三人面前时,忽然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看了少年一眼,将一串佛珠丢进了他怀里,“有空去天台峰坐坐。” 所有人都诧异看向少年。 “我不认识你。”少年连忙拉住僧人。 白衣僧人弹了弹衣角,少年的手便似乎自己主动放开般被弹开了。 “你会认识我的。”他微笑说,掀帘走了出去。 少年哪肯罢休,连忙追了出去。 可一出门,外面哪还有什么人。 少年脸色一下子黑下来。 那显然是个很厉害的人,说不定就是老头子级别的,莫名其妙给他份大因果,他不想接也要接。 吕八斤从里面跑出来,“宁兄弟,那秃驴你认识啊?” “我认识个鬼。”宁君惜黑着脸说。 吕八斤面色一下子古怪至极。 “喵~”毛球蹭了蹭宁君惜的脸。 “可能是长辈的故交。”宁君惜回过神来,揉揉脸,将佛珠递过去,“送你了。” “什么?”吕八斤莫名其妙看着手里的空空如也。 宁君惜神色一滞,拿佛珠在吕八斤眼前晃了晃。 吕八斤一巴掌拍开宁君惜的手,“宁兄弟,你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宁君惜又黑了脸,几乎想破口大骂了,那个秃驴,是不是脑袋有毛病? 他有点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不让他出来了,可再呆在虚无洞天里,他怕自己会疯掉。 “宁兄弟?”吕八斤见宁君惜脸色不对,试探性问道。 “没什么。”宁君惜吐出口气,将佛珠丢到地上,“进去吧。” 吕八斤更加纳闷,不过也不好再问。 …… 酒肆内的气氛更压抑了些。 中间桌位的富家公子哥儿又问店家要了一壶酒,闲散喝了起来。 看到宁君惜进来,冲宁君惜举了举杯。 墙角的中年人也没了离开的打算,他又要了一坛酒,淡淡瞥了眼宁君惜。 窗前那桌空无一人,没有人坐去。 几乎所有人都面色古怪看着宁君惜,连齐远山一伙儿人也是。 宁君惜脸色僵了一下,心里直叹气。 刚才是相安无事,现在便是三军对峙,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自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落在其他人眼中,他便是不将那两人放在眼中。 最好人家宽宏大量,不记在心上,差点就是突然多两个不知身份的仇家,还可能连累了千里帮,这不是一般的不明智啊。 “死秃驴,等我什么时候天下无敌了,我见一个,揍一个。”宁君惜暗暗磨牙,心里盘算了下,问掌柜的要了一坛酒。 最贵的那种,花了宁君惜五两银子。 然后,他径直走去了角落里,倒了碗酒。 “敬前辈。” 中年人淡淡又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喝酒。 宁君惜也不尴尬,“小子无心扰了前辈兴致,特来道歉,望前辈勿怪。” 他又给自己倒了碗,举起便准备一饮而尽。 这时,啪一声轻响。 中年人背后长剑带鞘骤然落在中年人手中,压在了宁君惜手中的碗上。 宁君惜挑了挑眉。 中年人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了宁君惜。 然后,长剑往下压了压。 宁君惜笑了笑,“前辈请。” 他肩膀微微耸动了下。 脚下瞬间出现数道裂痕,地面微微塌陷。 中年人挑了挑眉,忽然笑了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说,“你若不嫌弃,六月初六,酒剑山庄可讨到几杯薄酒,不妨去转转。” 说完,他将长剑重新背回背上,默然离去。 酒肆中的食客都有些面面相觑 。 默默观望的富家公子哥儿微微勾起了嘴角,再次举杯,“请!” 宁君惜并不意外笑了笑,“请!”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爽快!”富家公子哥儿爽朗大笑,抱拳道,“堰州,林惜缘。” 宁君惜温文尔雅微笑,“郦州,袁熙洪。” “告辞。”林惜缘将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洒然离去。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 这时,一脸风轻云淡的少年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吕八斤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少年,“宁兄弟,怎么了?” 少年只是吐舌头咳嗽。 酒肆中又骚乱起来。 片刻之后,少年眼泪汪汪,抱怨道:“酒真难喝……” 酒肆又安静了下来。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八章 酥饼 酒肆中的人又开始喝酒吃饭或者窃窃私语。 气氛并不压抑,只是有些古怪。 窗前与中间位置依旧没人坐,宁君惜坐在了墙角那桌。 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现在两条腿都是麻的,一走动准漏馅儿。 小宗师的刻意刁难,宁君惜就是再手段不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否则天底下便没有‘武入宗师,万中无一’的说法了。 齐远山和千里帮的帮众也没坐下。 坐下便意味着与宁君惜是一路的,虽然是同江湖说千里帮背后有了个大靠山,可也要人家愿意才行不是? 一日同行,他们可不觉得有这么熟了,倒是若是因为这个,日后再有人找千里帮的麻烦,那可有得罪了。 这点亏赚买卖,这些个常年四方走动的汉子可是清楚得很。 也就吕八斤什么也不顾忌,笑嘻嘻同宁君惜说笑,还调侃宁君惜再喝一杯,宁君惜是死活不喝了。 当然,问宁君惜底细的话自然是问不出口的。 不时有人往宁君惜方向看一眼,琢磨着要不要同高人打个招呼,最好能混个脸熟。 只是,高人那边的气氛最古怪,才就此作罢。 酒肆外风雨依旧,众人却都没有久留的打算,盏酒下肚,已经有人起身告辞。 宁君惜自然不会阻拦,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赶快走,他好毫无压力地揉揉腿,不用再端着高人架子。 什么狗屁的破高人,难道不知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吗? 什么狗屁的破江湖,一个个胆小怕事,难道不知道骨气是什么东西吗? 可恶! 一炷香时间,酒肆内江湖人走得七七八八。 齐远山挥挥手,千里帮的帮众便立即四散找位置坐下,有些人去柜台那边要酒菜去了。 齐远山坐在宁君惜那桌。 宁君惜给他倒了杯酒,然后低头吃花生米。 那中年人留了一半,挺可惜的。 吕八斤还在喋喋不休。 他心思比较纯粹,用吕蒙的话来说,就是很老江湖,并不在意这位宁君惜是什么身份,就知道这宁兄弟啥也不知道,酒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气可是不小,得好好说道说道。 宁君惜也不烦,笑眯眯听着。 齐远山面色复杂看着两人。 天台峰他很清楚是什么地方,那上面住着的都是山上人,当初,若不是那方势力有九华山做靠山,他们又岂会那般轻易迁走。 他吐出口气,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啪一声放下碗,“宁小兄弟,老齐有句话,不中听,可得说明白了……” “我打算先去瑶城,”宁君惜瞥了他一眼,打断道,“长春城与瑶城不顺路,就此别过吧。” 他抬头笑笑,并不在意。 吕八斤怔了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宁兄弟要不再跟段路?” 齐远山皱皱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不了。”宁君惜如愿以偿揉了揉腿,虽然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站起身,抱拳道,“两位珍重。” 吕八斤眨眨眼。 宁君惜已经转身离去。 吕八斤反应了半天,赞道,“宁兄弟真侠士也。” 齐远山摇摇头,又喝了碗酒。 这时,角落里忽然冒出个邋遢老人,疯疯癫癫便跑进了雨里。 千里帮帮众都怔了下。 …… 要说宁君惜郁闷,是铁定郁闷的。 本来想着跟着个商队去长春城,打听一下四方形势,再一路游历去堰州武当山看看,结果莫名其妙卷进了这档子事里。 唯一让他释然的是,不是别人赶他的,而是他自己走的,虽然心里也不太舒服。 “这就是江湖吗?”宁君惜抬头看了看天空。 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真是无趣呢。”他撇撇嘴,忽然想起某个汉子的一句话,呸了声,“酒最难喝了。”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咿呀了声。 衣兜里的小怪也啾了声。 宁君惜心中的些许烦躁无影无踪,眯起眸子笑了笑,摸摸毛球的脑袋,又点点小怪,自语道,“没事,咱可以再走走。” 毛球便舒服眯起眸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怪啄了啄宁君惜的手指,又啾了声。 少年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施施然走在春雨里。 小雨朦胧了春景,朦胧了一袭白衣,有些烟雨江南的意味。 恰巧有个老秀才路过,觉得此景大善。 …… 冷风裹着小雨,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意思,于是,春景也没有往年那般鲜活明媚了。 远处,一辆破旧的马车快速行来,在楚明城前放缓,进了城里,往远处一间老旧的面摊走去。 驾驭马车的是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人,挽着道髻,不过十六七的样子,生的眉目清秀,很是灵秀。 到了面摊前,小道士走下马车,从垫子下取出一柄油伞撑开。 车厢的垂帘掀开,一个鹤发苍颜的老叟钻了下来,小道士便伸手搀扶了他一把,抬头看了眼天色,“师父,您小心点。” 穿着淡青色老旧袍子的老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简陋的面摊里只摆了五张桌子,有三张桌子上坐了客人,生意并不兴隆。 面摊的老板是个年迈的老汉,笑容和蔼,见一老一少两人走来,便起身迎了过去。 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老叟便拱手笑着说道:“陈老板。” 老汉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眼老叟,确定印象里的确没有这个人,笑着道:“客家吃面的?” 老叟找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又招呼小道士坐到手边,抬头说道:“来两碗炸酱面,最够味的那种,酥饼也来一些,记得加些酱子,大江南北闯过来,还是觉得这里的味道最淳。” 老汉‘啊’了声,“这儿不做酥饼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苦笑道:“以前是家父做,如今家父已经过世十几年了,那酥饼的手艺就没落了下来。” 小道士奇怪道,“老伯不会做吗?” 老汉闻言却愈发苦涩,“小道长有所不知,那酥饼工序繁杂,而且最是讲究手法力劲,小老儿年幼贪玩,不肯跟着家父练习这些,所以才丢了这门手艺,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记着,惭愧惭愧。” 老叟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叹了口气,“那便罢了。” 小道士哦了声。 那老汉便转身往屋里煮面去了。 小道士抬头看向老叟,“师父,故人是他吗?” “不是。”老人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次,师父自己去。你便留在城里,说不准会遇到些怪事。” 小道士眨眨眼,点了点头。 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九章 楚明城怪事 行了十余日,宁君惜终于自个儿又找到了个城池。 “楚明城,名字不错。” 他抬头看了眼城墙,欣喜赞道。 没地图想在荒郊野岭转出来,可不是一般得难,他想想还挺自豪的。 楚明城外排了长长一支队伍,各色人等都有,打扮得稀奇古怪。 宁君惜摸摸鼻子,觉得奇怪。 他虽然没在外面走动过,可常识还是有的,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况且城门什么时候守得这般严了。 “这位兄台,敢问这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稍一迟疑,在队伍最后面排上队,打听道。 宁君惜前面是个袒胸大汉,闻言打量了眼他,声如洪钟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进城,弱不禁风的,说不定下一个找的就是你。” 宁君惜眨眨眼,“兄台何意?” “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汉子声音略微压了压,指了指前面,“喏,看到这一队人了吗,都是来抓鬼的。” “抓鬼?”宁君惜眼角不自觉抽了下,“这里风水不坏,怎么会有鬼?” “呦,看来小兄弟也是个行家。”那汉子眸子一亮,“不如组个队?” 宁君惜怔了下,这个反转有点快,“兄台也是抓鬼的?” “我们是看热闹的。”大汉乐呵呵说,“我们不信什么鬼啊神啊的,就想亲眼看看,否则就觉得是什么人装神弄鬼。” “那若真是鬼呢?”宁君惜有点好奇。 “是鬼也找不着我们头上,它专挑弱不禁风的少年郎,看不上我们咧。”汉子毫不在意,“就是小兄弟这样的,细皮嫩肉的,好吃。” 宁君惜眼角又抽了下,敢情这人是打算拿他当诱饵了,“可否细说?” “你真是来抓鬼的?”汉子惊疑道。 “你看我像吗?”宁君惜露出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汉子看了眼毛球,点头,“像。” 宁君惜脸黑了黑。 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小兄弟一看就知道是偷跑出来的,不过在外面,好歹别带着宠物,就是穿得再寒碜,这猫也露馅了,是不是?” 宁君惜抬头看了看天,他做什么了吗? 可言外之意是听出来了,心疼摸出块碎银,塞给汉子,“兄台请讲。” “上道。”汉子笑得愈发开怀了些,“半个月前,这城里死了个少年,就你这么大,那叫一个惨呀,四肢都被硬生生拽了下来,浑身鲜血淋漓,脸也被划花了,跟被野兽撕了一样。” 汉子眼角吊着宁君惜,啧啧感慨,“当时不少人都给吓着了,谁也没见过这般惨的死法啊,影响那叫一个恶劣,就一天,附近几个城都知道了,第二天,连县老爷都亲至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少年的仇家,结果,才没两天,又一个少年也这般死法,也跟你差不多大。”汉子继续说,“当时查得两个少年一点瓜葛都没有,结果,隔了一天,又死了个,还是你这般大的。” 宁君惜听得脸黑,为什么总是强调和他一般大的。 汉子却正在兴头上,“当时,县老爷是彻底怒了,便将所有少年人都关到了狱里,结果城里有个富商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那富商舍不得自家孩子吃苦啊,便拿钱买了出来。” 他一拍手,“这不,又出事了吧。” “不过,也是这事才传出来,不是什么变态之类的,而是鬼,”他顿了顿,“说不得还是个艳鬼,否则怎么就找少年郎,你说是不是?” 宁君惜没有回答。 他被汉子一口一个‘跟你差不多大’气得胸闷气短,想揍人。 汉子没在意,“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这不将四方一高人胆大的都吸引了过来,县老爷跟我们一样,不信啊,又怕这么多人聚在这儿闹出什么乱子来,便这样严查进出人马了。” “那些被抓起来的少年人呢?”宁君惜很快抓住了重点,照这汉子所说,他若进城,岂不是也要被关起来。 汉子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县老爷不信,老百姓却信啊,想着若是鬼,再跑狱里去,岂不是所有孩子都要遭殃,老百姓就去狱那边闹了,闹了两天,县老爷迫于无奈,只能放人,这不,这几天又死了三个人了,都是你这么大的。” 宁君惜若有所思。 他也不信有鬼,或许背后的人是故意弄出谣言,好让少年人们都从狱里放出来。 汉子又说,“不过前两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小道士,说是妖灵作祟,不是什么鬼,让我们别招惹,他能解决。” 顿了顿,他补充,“比你大一点,把式耍得有那么两下子,不过屁用没有,还是死了人,也就没人信他的了。” “妖灵?”宁君惜有些玩味嘀咕。 “你知道妖灵是个什么鬼?”汉子好奇道。 宁君惜摇摇头。 妖灵可不是鬼,而是神游境以上妖兽的魂魄,肉身毁坏后便夺取其他肉身为己所用,是一种很难缠的凶物。 看来那妖灵之前夺舍的身体很不合适,在寻找肉身。 他心里嘀咕。 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啊,毕竟他身子一向弱。 至于背后更深层次的,宁君惜能猜到些,却也不会多想。 他一个连宗师都没入的小菜鸟,自然不会自个儿挑起大担子。 “那小道士现在如何了?”宁君惜又问。 “谁知道啊,都人心惶惶的,谁在意一个胡闹的小屁孩干什么。”汉子没好气道。 宁君惜便不再多问。 “下一个!”城门前兵士喊了声。 “哎,到我了,小兄弟要是想组队,去云来客栈,说找吴老三就行。”汉子招呼了声,连忙往跑到登记的那里说了两句,便被放行了。 那汉子显然是出了城一趟又进去,并不需要多盘查什么。 “下一个!” 紧接着,兵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宁君惜连忙上前。 或许是宁君惜年纪小,又长得实在人畜无害,兵士就盘问了两句,很快放行。 不过,在城里却没有这么顺畅。 宁君惜每到一处,客栈伙计就说,客满了,请客官换一家。 他找了半个城,也没找到客栈,不由气闷。 最后,他只能又出了城,准备在城外土地庙里过了一夜。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章 黑猫和鬼 城外的土地庙荒废已久,泥像倒地,灰尘四布,实在不是个落脚的好去处。 里面还住了只黑猫,见有人来也不怕,反而拿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瞪来人。 这时,外面有夜鸮声骤然而起,再加上穿堂风过廊风阵阵,挺瘆人的。 宁君惜摸摸鼻子,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晦气。 不过,眼下天色昏暗,再回城也不一定能找到客栈,至于那个吴老三,他完全信不过,更不可能去什么云来客栈,便打算将就将就。 反正比睡在雪地里舒坦得多。 再说,是免费的。 毕竟先来后到,宁君惜也不好赶它,便权当没看见,给自己收拾了块落脚处,点燃了堆篝火。 这算互不相干。 这是虚无洞天里的生存法则。 虚无洞天的生灵皆通灵。 毛球与小怪见宁君惜坐下,便扑在宁君惜身上又叫又闹。 它们饿了。 宁君惜无奈扶额,不知多少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脑袋抽风将它们带出来。 然后,认命从包袱里摸出吃食。 是那种不易变质的干粮,稍微搁置便很难下咽,烤了之后也难下咽,可好歹涩味淡些,不过仍很难吃。 两只小兽便不闹了,毛球缩在宁君惜怀里,小怪缩在毛球怀里,三个家伙看着篝火发呆。 火光忽高忽低,整个土地庙忽明忽暗,笼罩在茫茫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喵~”土地庙里忽然有猫叫了一声。 “别闹。”宁君惜拍拍毛球脑袋,又没人学什么猫叫。 “咿呀!”毛球委屈叫了声。 “不是你?”宁君惜怔了下,可是声音挺近啊。 “喵~”又一声猫叫。 宁君惜偏头一看,差点呛到自己。 这黑猫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还有,这好像是只野猫,不该怕人的吗? 太诡异了。 宁君惜往另一边挪了挪,眼角瞥着那只猫。 哪怕来个人他都不致于这般紧张,可一只猫就致于了。 心理阴影,没办法。 好在黑猫就是来烤烤火,倒是没再往宁君惜身边凑,反而眯着眸子打起了盹儿。 宁君惜也看出来了,便放松下来,见干粮差不多,拿下来分了分,自顾自啃起来。 毛球与小怪虽不乐意吃,见宁君惜吃,也乖乖吃起来,就是小怪啄一口放到毛球那边,毛球刻意伸脑袋在小怪那边,碎屑簌簌往下掉,很有意思。 宁君惜见怪不怪。 这两家伙每次都这样,好像对方便能比自己多吃一点一样,不过小怪明显傻乎乎的。 他看了眼黑猫。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也不打盹儿了,就直勾勾瞅着他。 “喏。”宁君惜掰了口干粮丟过去。 黑猫嗅了嗅,嫌弃闭上了眸子。 “浪费。”宁君惜也挺嫌弃黑猫的,低头对毛球招呼,“去,吃了的。” “咿呀!”毛球很委屈。 “明天给你捉鱼。”宁君惜保证。 毛球眼睛一亮,立即窜了过去。 小怪啾了声,迈着小短腿也跑了过去。 “两只傻货。”宁君惜好笑勾起嘴角。 这时,那黑猫耳朵忽然动了动,蓦地弓起了身子。 毛球哆嗦了一下,叼起小怪嗖一声便窜进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怔了下。 黑猫已经转头看向了窗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声,似乎在警告。 土地庙的窗棂塌了一半,茅草与黄土混杂,堵了另外半边,剩下的也就黑猫能钻出去的个黑窟窿。 宁君惜自然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纳闷看着黑猫。 黑猫的视线从窗户转到大门。 大门忽然大开,一股强劲阴风吹了进来,瞬间卷起无数茅草灰尘,火光剧烈跳动。 “喵!”黑猫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叫声,扑了出去。 “真有鬼?”宁君惜站起身来,摸摸鼻子嘀咕。 他在冻土村开酒肆那会儿听老人们说过鸳鸯眼是阴阳眼,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那猫便有那么一双,莫不是真让它看见了点什么? 可他运气就这么好? 阴风停了下来,火光又稳定下来,四周死一般得寂静,连夜鸮声都消失了。 宁君惜摇头笑了笑,走去门前。 夜色深沉,不见光亮,四周树影婆娑,是有那么点阴森森的。 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准备关门睡觉。 然而,在他将手放在门上时,有个四脚着地的东西从一侧爬了出来。 然后,它摁住了门,顺着门站了起来。 那像个脸色与一身素缟一样白的披头散发女子,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抓了十数道口子,血痕密布,似乎将碎未碎的瓷器。 它双目无神看着宁君惜。 很瘆人。 毛球咿呀一声,不管宁君惜窜进了土地庙里。 宁君惜眨眨眼,认真说,“大晚上的,出来吓唬人,不好。” 女子忽然咧嘴笑了下。 土地庙里响起叮咚一声的滴水声。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罡风扑面而来,瞬间尘土飞扬,茅草四起。 宁君惜迅猛滑退。 土地庙前一道水墙拔地而起。 砰一声闷响。 罡风被挡了回去。 紧接着,一声狂吼,水墙骤然破碎。 那女子冷冰冰看着少年。 “不想出来,便乖乖躲起来修炼,到处吓人多不好。”宁君惜好心好意说。 “不知死活。”那女子嗤笑一声,却是男子之音,五指成钩往宁君惜面门袭去。 宁君惜抬手便是一道流光。 手掌被打偏,却有一道黑芒朝着宁君惜面门激射而去。 “别碰……”土地庙外忽然有人喊了声。 宁君惜眉头一挑。 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骤然划破夜空,将黑暗重重分开。 一声轻响,黑芒却是实质,与光芒一触,噗一声击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陡然从门外打来。 女子霍然转首,冷哼一声,挥手将那金光拍落,身形一转,化作一道流光朝门外逃窜了出去。 “什么东西?”宁君惜皱皱眉,并未去追,又将软剑缠回腰上,嘀咕了声。 那女子显然不怕他,若不是忽然有人插手,铁定是要他做下一个倒霉蛋的,谁知道藏了什么手段。 他又不傻。 毛球又叼着小怪窜回宁君惜肩膀上,咿呀蹭了蹭宁君惜脸颊。 “没义气。”宁君惜直接给了毛球一个板栗,没好气道。 好歹是雪玲珑,怎么好像真养成了只猫? “咿呀。”毛球自知理亏,又叫了声,百般卖萌讨好少年。 宁君惜嫌弃扒拉开它。 “啾啾。”小怪被毛球挤得差点掉下去,便赶紧提醒。 “你也是个白眼狼。”宁君惜气呼呼一点小怪脑袋,将它装进了口袋。 他往外看了看,见无人便关上了门。 一回头,火堆那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一章 不想再多管闲事了 宁君惜与毛球齐齐眨眨眼。 火堆那边传来喵一声。 宁君惜反应过来,嘴角抽了下。 黑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回来,他以为已经挂了呢。 “真是万幸中的不幸。”他暗暗叹一口气。 毛球跟着喵了声。 黑猫又喵了声,噗一声倒了下去。 宁君惜看了眼毛球,毛球看了眼宁君惜。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 救还是不救? …… 平生头一次做兽医,宁君惜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好歹是给包扎完了。 宁君惜看着他的杰作,有点得意。 毛球看着面前的粽子,很嫌弃。 小怪呆了半晌,才知道这个从头裹到尾的东西是那只猫。 两个小兽对视一眼,点头。 以后绝对不能受伤。 宁君惜往篝火里又添了些柴,嘱咐两只小兽看好火,便缩在茅草上睡觉。 白天宁君惜赶路,晚上小兽们守夜,这是这些天赶路的习惯。 两只小兽看了看宁君惜,又看了看火,最后看了看黑猫。 毛球推了下小怪。 小怪往后缩了缩。 毛球立即扬起了小爪子。 小怪啾了声,往宁君惜那里跑去,被毛球一巴掌拍倒,叼进嘴里,便啾啾直叫起来。 “别闹!”宁君惜斥了声。 毛球将小怪吐出来,又扬了扬爪子。 小怪看了眼宁君惜,委屈啾了声,小心翼翼往黑猫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伸长脖子啄了下,再啄一下。 黑猫一动不动。 小怪便立即大了胆子。 …… 夜色深沉,庙门传来轻轻几声敲门声。 宁君惜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火堆还没熄灭,显然他睡得时间并不算长。 然后,他怔了下。 小怪啄着猫尾巴,毛球咬着一条白布。 两只小兽一脸无辜看着他。 然后,毛球松开了布,往火堆旁那个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猫身上堆了堆。 小怪钻进了毛球屁股底下。 宁君惜无奈扶额。 忍了忍,他终究没说什么,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个道士打扮的少年,做了个道揖,“深夜前来,打扰了。” 宁君惜听出这个声音是提醒他的那个,便将门彻底打开,“道长是?” “小道是龙虎山顾元清,前些天路过此地,听了怪事才在此逗留。”小道士笑得很腼腆干净,顿了顿又说,“这几天,小道一直住在此处。” 宁君惜眨眨眼。 好在小道士接着说,“楚明城城外小道仅知这一处能过夜之处,实在窘迫才前来叨唠,绝无赶小兄弟之意。” “道长请。”宁君惜做了个手势,转移话题道,“敢问那妖物如何了?” 顾元清惭惭道,“又让它逃了。” 他忽然紧张起来,“小兄弟可受了伤?” “不曾。”宁君惜关上门,“若是受伤会如何?” 顾元清松了口气,解释道,“那妖物名噬魂兽,专食人兽魂魄,它射出的黑芒名消魂刺,伤人魂魄,若不及时救治,七日便可令人魂飞魄散。” “小道长竟不怕?”宁君惜也点点头,奇怪道。 “小道虽才疏学浅,也不是一道残魂能伤的。”顾元清肃然道。 “在下冒失了。”宁君惜歉然道。 “是小道失态了。”顾元清也歉然起来。 宁君惜请顾元清去了篝火那边。 顾元清从怀里摸出块干粮在火上烤,宁君惜就继续给黑猫包扎,两只小兽委委屈屈缩在一角,一动不动。 黑猫身上其实除了肚子上一道大口子,其他伤口并不用包扎,宁君惜只是不想看到它,才把它包得严严实实。 如今顾元清在这里,他自然不好再调皮,就老老实实包了一截,可惜了剩余的布条。 顾元清看着黑猫很惊奇,不过等宁君惜包完了才问,“这只猫也是小兄弟的?” 宁君惜拿块布擦了擦手,摇头道,“有问题?” “这只猫,很邪门。”顾元清认真道,“它在这待几天了,我一开始以为是它的,直到亲眼所见才知道是误会了。” 宁君惜笑笑,没说话。 邪不邪门,与他何干? 顾元清见此,以为宁君惜不愿多提,便识趣不再多说,拿起干粮吃起来。 …… 顾元清的自理能力实在难让人恭维,吃了饭,找个角落便躺了下去。 宁君惜看得眉头直跳,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来时这里一点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敢情是他误会人家了,这道长竟然连收拾一下都不会,那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宁君惜皱起眉头,看了小道士半天,那小道士竟然还冲他笑笑,“小兄弟晚安。” 宁君惜便忍无可忍,又多管了次闲事。 顾元清受宠若惊,千恩万谢,才在宁君惜身边躺下。 可没多久,宁君惜后悔了。 他自小一个人睡,身边忽然躺个人,竟然失眠了,而身边的人却睡得很老实,呼吸悠长平稳,睡得正香。 宁君惜不由哭笑不得,他总不可能现在再把人家叫起来说,你还是回去睡吧,要不我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宁君惜腰酸背痛,头昏脑胀,顾元清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宁君惜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暗暗发誓,以后他一定不多管闲事了。 …… 清晨有些冷,篝火早已熄灭,冒着淡淡的烟。 两只小兽缩在一起,已经睡了过去。 宁君惜将它们捞进怀里。 毛球迷迷糊糊咿呀了声,小怪啄了啄宁君惜的手,都没有醒的意思。 黑猫已经醒了,看见宁君惜喵了声,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宁君惜脸色有点僵硬。 顾元清有些奇怪在旁边看着。 “它是只野猫。”宁君惜回头认真说。 顾元清不明其意。 宁君惜却使劲点点头,提起包袱就跑。 别赖上他,他才不要养猫,太吓人了。 黑猫喵一声,从窗户钻了出去。 顾元清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兄弟真是有意思得紧,忽然又意识到,这小兄弟好像连叫什么都没说。 他无奈笑笑,罢了罢了,有缘日后自会知晓,无缘便是知晓了日后也没什么意义。 …… 黑猫跑得很快,即使受了伤也跑得很快,宁君惜跑了半天愣是没甩开。 “你……你说你要干什么吧?”宁君惜气喘吁吁瞪着黑猫。 一只猫跑得这般快,不正常。 “喵~”黑猫叫了声,仰头看着宁君惜。 “我哪里让你误会了,你说,我改还不行嘛。”宁君惜苦下脸,无奈道。 “喵~”黑猫又叫了声。 “你别跟了,我养活不起你。”宁君惜听不懂,又说。 “喵~”黑猫的回答还是叫了一声。 宁君惜一拍脑袋,彻底无语,“毛球,去!” 毛球身子一僵,双目紧闭,一头从少年肩膀上栽了下来。 宁君惜连忙接住,“你干什么?” 毛球咿呀了声,可怜兮兮看着少年。 “我……”宁君惜噎了一下,他确定他养的的确不是雪玲珑了,深吸一口气,又看向黑猫,“不许跟着。” “喵~” 宁君惜转身就走。 他又不是猫,喵什么喵。 “喵~”黑猫又叫了声。 宁君惜没搭理,毛球却拱了拱宁君惜,咿呀了声。 “干什么?”宁君惜有点烦。 毛球往后面看了看。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脚步顿在了那里。 “喵~”黑猫瘫在地上,又叫了声。 宁君惜一脸纠结,是呀,它若不跟着他,会死的。 宁君惜沉默了几个呼吸,又回头将黑猫抱了起来,“听好了,等你好了要走,我已经养了两只拖油瓶了,够了。” 黑猫没搭理他,懒懒趴在他怀里。 宁君惜脸黑了黑,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 楚明城往东百里是湘西城。 湘西城最著名的是街会,阴历封四,戏台杂耍,摆摊叫卖,斗鸡骑射……最是热闹。 一个肩上站着只白猫,怀里抱着只黑猫的雪发少年,走在人群里,四下打量,很显眼。 “小兄弟,可是杂耍的?”一个一脸络腮胡的汉子忽然拍拍少年肩膀,笑眯眯问。 “额,不是。”少年一脸稚气,转头笑笑。 那汉子却一下子脸色扭曲,冷汗涔涔,“大……大爷,小的错了,松手,快松手。” “那个,我不是肥羊。”少年缓缓将汉子的手举起来,天真说。 汉子却叫得更惨了些。 “还有,你若回头再说我欺负人,找我麻烦,怎么办?”少年话语顿了顿,学着汉子笑眯眯道。 原本看热闹的人都吸了口气,原本以为是个愣头青,却不想是个老油头。 “不敢不敢,这里这般多人作证,便是给小的熊心豹子胆,小的也……”汉子连忙求饶,还没说完,他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狠色。 少年身后,两个汉子从人群中钻出,举着棍子抡了过来。 少年却似乎背后长眼睛,啧了声,身子一矮,从汉子腋下穿过。 一声咔嚓声,是汉子手臂脱臼的声音。 汉子一声惨叫。 少年却又用力一推汉子,将汉子推到了棍子下面。 想打他,那就自食恶果好了。 两个汉子完全没防备,收手不及,一人一棍子就砸在那汉子身上。 一声惨叫。 四周人群一阵惊呼,瞬间乱了起来。 再找少年,早已钻进人群没了影子。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二章 已非清明世道 另一条长街上,同样人声鼎沸。 宁君惜往后看了看,得意洋洋。 跟他逗,真不知道出门翻没翻黄历。 黑猫喵了声,嫌弃看了眼少年。 宁君惜脾气好,也不同只畜生一般见识,摸摸毛球脑袋,“想吃点什么?” 毛球喵了声,一眼就看上了笼刚出笼的包子,往身边指了指。 宁君惜顿时就乐了,可不是他不带毛球去吃好的,是毛球自己傻,开开心心买了几个包子,递给毛球一个。 毛球就坐在少年肩膀上,好像松鼠那样啃。 小怪在宁君惜口袋里,看得见吃不着,急得啾啾直叫。 宁君惜便将小怪放在毛球肚子上,两只兽一起吃。 黑猫就嫌弃看了眼两只兽。 宁君惜笑嘻嘻拿包子逗它,“吃不吃?” 还没等黑猫反应,一口塞进嘴里,“就不给你。” 黑猫更嫌弃了。 四周不少注意到这个身上抱了两只猫的少年,都不由抿起唇,哑然失笑。 宁君惜毫不在意。 他一头白发就挺显眼的,又抱了两只猫,谁都不免多看两眼。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喊了,“小偷,快抓小偷。” 几个呼吸,混乱从远处迅速而来。 一个带着毛裘帽的瘦小男子冲过人群而来,身后十几个市井小民急随其后。 宁君惜恰好在岔路口上,他若想管闲事,无论那瘦小男子往哪儿跑,他都管得着。 不过他只咬了口包子,嚼了嚼。 很快,骚乱到了面前。 不知那瘦小汉子是看宁君惜好欺负还是什么,他本与宁君惜擦身而过,却一下子往宁君惜身上撞去。 宁君惜完全没料到,下意识闪避了下,却还是被撞了下,一个趔趄,包子瞬间掉了一地。 他有点懵,眨眨眼,转头看向那瘦小汉子。 那汉子已经跑远,身边十几个追去的人似乎没看见他,接着又撞过来,而他的钱包,早被顺手牵羊了。 宁君惜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不想多管闲事,闲事偏偏找上他,真当他们也有面子不成。 宁君惜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双手按在身前两名百姓肩膀上,高高跃起,借势身子偏折,直接踩着房檐,迅猛前冲。 人群一阵惊呼。 宁君惜却闻若未闻,仅仅几个呼吸追到人前。 然后,他直接跳入人群,脚尖如蜻蜓点水,几次触地,便到那汉子面前,一个无比潇洒的急停,紧接着便是干脆利落的一记过肩摔,一脚狠狠踩在那人背上。 这般动作,难得毛球与小怪都没给宁君惜甩飞出去。 追来的十几个人都一下子顿住脚步。 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少年如此雷厉风行。 “交出来!”宁君惜不看其他人,冷冷说。 脚下的汉子被磕的一嘴血污,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将两个钱包都递过去,“大……大爷,给给……” 宁君惜哼了声,弯腰接下,打开自己钱袋看了看,塞入口袋,又将另一只钱袋在手里转了圈,“这是谁的?” 相比与宁君惜的钱袋,这钱袋可算是干瘪了,可好歹也是有点蚊子肉的。 人群中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畏畏缩缩走出来,“那个,小兄弟,这是俺的。” 宁君惜随手丢过去,低头看了眼偷窃者,皱眉道,“可报了官?” “来了,来了。”人群中又有人喊了声,紧接着七八个衙役穿过人群而来。 宁君惜松开脚,低声恐吓,“敢跑,我就一脚踢死你。” 瘦小汉子唯唯诺诺。 “怎么回事?”为首衙役看了眼汉子,皱着眉头看宁君惜,厉声问。 “他当众行盗窃之事,被抓了个正着,望大人例行公事。”宁君惜不卑不亢道。 那衙役眉头皱得愈紧,“既已抓住,为何下如此重手?” “在下一时失手。”宁君惜挑了下眉,淡淡说。 这人伤得可一点不重,只是磕破了门牙,鼻子,所以看着凄惨了些。 “那便需要同我们走一遭了,好让城丞知晓。”那衙役继续说。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大抵是这少年恐要遭殃之类的话,还有盛名帮的字眼。 “闭嘴!再说话,也让你们去坐坐。”为首衙役身后的衙役朝人群斥道。 “我跟你走一遭。”宁君惜意味不明勾勾嘴角,淡定说。 “好。”为首衙役上前便想给宁君惜拷枷锁。 “慢着。”宁君惜退了一步,指着身边的汉子道,“既然我是去解释,不该给我拷,而是给他。” 为首衙役又皱起了眉头,其身后的衙役冷斥道,“给你拷就拷了,哪那么多废话。” “那便恕在下难以从命了。”宁君惜冷笑,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那衙役还想再说什么,为首衙役一摆手打断,“那便不拷。” “大人,我这兄弟的银两不对。”追人的一个眉目凌厉的汉子忽然上前喊了声。 “当真?”为首衙役转头冷冷道。 老实巴交的汉子往后缩了一下。 那眉目凌厉的汉子却怡然不惧,“怎敢戏弄大人。原我兄弟钱袋里足有二十余两白银,被那小兄弟接手,如今却只剩一两不到碎银,实在蹊跷。” 为首衙役立即看向少年,“看来小兄弟也是个惯犯。” 宁君惜差点气笑。 什么笑话,青天白日的,钱袋拿出来便是干瘪的,找丢掉的银子也该找被他打趴的汉子,找他要是何道理? 他扫了眼四周人群。 他们都一副畏缩模样,生怕牵扯到自己,无一人出面说句公道话。 宁君惜有些失望,不过在冻土村那会儿常被人不待见,他也算习惯了,倒不致于义愤填膺。 他勾了勾嘴角,淡漠看向那凌厉汉子,“既如此,可能说出那钱袋里具体银钱数,几个整银,几块碎银,碎银各几两,铜板几许?” 那凌厉汉子神色一滞,看向老实巴交的汉子,“兄弟可曾记得?” “忘了。”老实巴交的汉子结结巴巴说。 “在哪个钱庄兑换的银两应该记得吧?”宁君惜毫不客气又问。 “俺想起来了,一共二十三两五钱银子,加上二十一个铜板。”老实巴交的汉子忽然嚎起来。 “再接再厉。”宁君惜眼神有些冰冷。 “一个十两,两个五两,两个一两,其余的都是碎银。”老实巴交的汉子不敢看宁君惜,低头说。 “确定?”宁君惜看了眼老实巴交的汉子,又看向凌厉汉子。 “确定。”凌厉汉子看着宁君惜。 “好!”宁君惜嗤笑一声。 钱袋里的银子噗噗砸在脚下,全是一两的。 “抱歉,家里人怕我被人骗,给的都是小钱。”宁君惜冷冰冰说。 他是真被气到了。 那凌厉汉子刚想再说什么,宁君惜忽然拔高了声音。 “当然,”他蹲下身,拿起一块碎银,用力一捏,碎银成了一片银饼,他直接丢进了凌厉汉子怀里,“你可以再胡说,我奉陪到底。” 这次,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凌厉汉子猛地退了一步,转身就跑。 老实巴交的汉子直接瘫在了地上。 “你不去追?”宁君惜挑眉看向为首衙役。 衙役扯扯嘴,刚想说什么,人群中忽然又有人喊,“大人,大人!” 一个一身暗蓝色衣衫的青年从人群中跑出来,“大人,这是我家小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记在心上。” 他又看向那个一脸血的汉子,狠声道,“这人,行为着实恶劣,望大人秉公处理。” “你是何人?”为首衙役皱皱眉,问。 “草民陈晓生,现暂居腾云楼。”青年又温文尔雅起来,说。 为首衙役面色微变,“原来是陈解元,既如此,自当依陈解元之意。” “多谢。”陈晓生微笑颔首。 “走。”为首衙役一声令下,身后几个衙役立即拉起那瘦小汉子。 一伙儿人再次张扬而去。 人群不敢再停留,尽皆四散。 陈晓生蹲下身帮宁君惜拾银子,递过去,“何必这般冲动呢?你这般,不知要引多少人觊觎。” “多谢。”宁君惜抬头看了眼他,起身准备离开。 “既是愚民,小兄弟何必放在心上。”陈晓生开口道,“没必要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对所有人都失望,不是吗?” 宁君惜脚步顿了顿,“多谢开导。” “无论小兄弟信与不信,我并非看中小兄弟一身本事,若小兄弟有难,可去腾云楼报我名讳,我必尽力相助。”陈晓生诚恳道。 宁君惜却再没停留,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陈晓生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这时,人群中钻出来个书童打扮的少年,皱眉道,“这少年好生无礼。” “好心为之,反而被人倒打一耙,他这般已经算是识礼了。”陈晓生微笑说。 “少爷又知道?”书童好奇道。 “还用猜吗?官官相护,官帮相帮,这世道到底不是清明盛世了。”陈晓生负手缓行,“我看那少年虽聪明,可到底有些事不是能讲理的,他势单力孤,免不了要吃亏,才出面一帮。” “可人家才不领这个情。”书童气哼哼道。 “难得世上多个赤诚人,便当结个善缘吧。”陈晓生毫不在意说。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纠缠 宁君惜很快找了客栈住下。 明日便是十五,外面比不得雪原里的空无一人,更比不得虚无洞天的清静,他不愿多冒险。 黑猫又继续嫌弃宁君惜了。 虽然也就翻个白眼,喵喵几声,可很容易表达它的鄙视。 宁君惜黑着脸,将黑猫丢在桌子上,往床上一躺,转个身,不想搭理它了。 他一直就想不明白,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在他面前秀什么优越感,有本事别让他抱着。 可黑猫却很自觉跳上床,靠着宁君惜后背,还悠哉悠哉伸出它的大长腿舔一舔。 “你……”宁君惜猛地坐起来,面色扭曲看它。 便是毛球他也不让睡床的,这只黑猫到底谁惯的脾气? “喵~”黑猫抬头瞥了眼宁君惜。 “我再去开一间。”宁君惜气呼呼穿鞋跑了出去。 “喵~”黑猫浑不在意。 …… 夜风微凉,丑时的月色分外清寒。 宁君惜缓缓吐出口气,睁开眸子,浑身已大汗淋漓。 这些年的吃苦,他倒是熬出了个苦痛加身而不变色的坦然性子,否则早该满地打滚了。 他抹了把汗,微微后仰靠在墙上。 毛球放松了一身警惕,钻进宁君惜怀里,去蹭少年的衣服,咿呀直叫。 “好歹没白养你。”宁君惜摸摸毛球脑袋,“去看看小怪,应该没被大野猫吃了吧。” “咿呀。”毛球跳上窗户,叫了声。 宁君惜一挥衣袖,一张符篆被摄入手中,窗户立时打开。 毛球立即蹿了出去。 “好在没什么变故。”宁君惜将符篆收入囊中,一挥衣袖关上窗,起身走向床榻。 这时,窗前有个黑影闪了闪。 宁君惜猛地回头。 窗户被猛地推开,一股狂风夹杂血腥气息迎面扑来,烛火瞬间熄灭。 宁君惜迅速爆退,一个翻身,猛地挥出一道剑气。 刺啦一声丝帛开裂声,一块染血衣料飘落在地,黑暗中有一道身影骤然闪过。 宁君惜眉头微微蹙起,警惕环顾四周。 楚明城的妖物竟然跟着他来了这里,难不成是认准了他,非要吃了他? 才两天,竟然学狡猾了,若不是他让毛球守着他,说不定之前就动手了。 那小怪和大野猫,岂不是…… 一道黑芒从头顶激射而来。 宁君惜只觉得有异常风声,抬剑一劈,耳边叮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股腥风扑面,面前白影一闪。 宁君惜来不及反应,只能抬剑一挡,双臂一震,整个人往后飞去。 那白影却似乎不欲再拖延,欺身上前,几道黑芒齐齐飙射而出,往少年身前刺去。 危机时刻,宁君惜袖袍一抖。 一张符篆飘落,空气中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那白影似乎十分惧火,尖叫一声,扑出了窗户,几道黑芒也随大火无影无踪。 宁君惜脚尖在墙壁上微微一点,稳稳落地,见妖物已走,踉跄了下,吐出口鲜血来。 他闭了闭眼,扶着墙缓缓坐下。 挺过葬花反噬,他已是力竭,之后被那妖物偷袭,完全是靠硬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自然不可能再去追那妖物。 这时,门外传来剧烈敲门声。 “里面的人给我出来!快点!快点!”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强撑着身子去开门,“姑娘有事?” 敲门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穿了一身浅绿色衣衫,只是态度可不友好得很。 “当然有事。”少女刁蛮道,“你房间里随便射针,扎伤了我师妹,你说怎么办?” 说着,她从身后将一个与她同样衣衫的文静少女拉出来。 “师姐,算了吧,我没事。”文静少女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能随便伤人了。”刁蛮少女气呼呼道,“不行,非要让这病秧子给个说法。” 宁君惜忽然咳嗽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你说你被针刺到了。” “我没事,公子不必介怀。”文静少女羞赧道。 “就他还公子了,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回去山门让师父知晓,岂不是有辱师门。”刁蛮少女喋喋不休道。 “你很吵,闭嘴。”宁君惜低斥道。 刁蛮少女呆了呆,“你……无礼小贼,我今日便教训……” 刁蛮少女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你很吵,我提醒过的。”宁君惜淡淡看她一眼,又看向文静少女,“姑娘可否入内一谈?” 文静少女连忙求情,“公子,我师姐只是担心我,并不是有意刁难……” “我不会为难她。”宁君惜清咳打断道,“此事干系你性命,希望姑娘听在下一言。” 文静少女眨眨眼,“那根针是有毒的。” “是。”宁君惜让开房门,往房间内走去,“可以将你师姐也带进来,你若不放心,可开着门。” 文静少女再次眨眨眼,背着刁蛮少女进了屋子,顺便关上了门。 宁君惜点上蜡烛,随便坐在地上,他实在是累了。 文静少女看着一屋子的狼藉,有点咋舌,“这里,刚才还有其他人?” “我可以看看姑娘伤口吗?”宁君惜没有回答,平静说。 少女呆了一下,红了脸,“那个……” “姑娘大好年华,我不希望因为一次意外,香消玉殒。”宁君惜诚恳说,眸子清澈平静。 “真的?”少女将信将疑。 宁君惜皱了皱眉。 “哦。”少女连忙应了声,将外衫扯下一半,露出肩头和半条雪白藕臂。 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点黑点,周围有微微鲜血渗出。 宁君惜凑近了些看了看。 “没什么感觉,应该没事的。”少女有点尴尬说。 “忍着点。”宁君惜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少女肩上四周快速点了几下,手在那点黑点上轻轻一掠。 少女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痛苦。 宁君惜快速将一张符篆拍在黑点上,然后摊开手在少女面前,“你取出了一半,而这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什么?”少女不解道。 “有没有听说过噬魂兽?”宁君惜收回手,偏开视线不再看少女。 “什么东西?”少女茫然道。 “姑娘师出何处?”宁君惜没有回答,又问。 “起云山。”少女眨眨眼,犹豫了下,还是说。 宁君惜抿了抿唇,同仲盛山差不多实力的势力,难怪会不知晓,“楚明城的事,姑娘可听过?” “我与师姐便是从楚明城来的,不过那小道长说妖灵已经走了。”少女笑起来说。 “顾元清道长?”宁君惜转头问。 少女惊喜道,“原来你也认识。” 宁君惜神色滞了下,赶紧避开视线,起身离去,“等姑娘觉得那张符篆没用了便可取下,那时姑娘想问什么,在下必不推辞。” 少女忍不住笑起来,“我都不在意,公子何必在意?” “我怕你师姐再找我麻烦。”宁君惜走到刁蛮少女面前,给她解了穴,“别吵,我可不怜香惜玉。” 刁蛮少女原本想张口大骂,一下子噎住,不说话了,气呼呼跑去文静少女那边。 然后,她皱起了眉,“这符篆是什么东西,吸出这般多血出来,那病秧子莫不是要害你?” 声音自然压得极低。 “我觉得很舒服,清清凉凉的。”文静少女笑嘻嘻说,“师姐,那公子人很好的,你别这么说他,好歹这是那位公子的地盘。” “好个屁。”刁蛮少女哼哼道,“他救你天经地义,本姑娘呆在这里是给他面子,敢点我,还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嘘嘘,小声点,小心他过来点你。”文静少女有些无奈道。 “我不怕他,有本事过来点我,你看,不敢吧……”刁蛮少女气呼呼说,声音却越来越小。 宁君惜自然能听到,不过毫不在意。 萍水相逢,他日一点交集都不会有,没必要放在心上。 倒是那个傻道士,还不算太傻,不过他不会是找丢了吧,否则怎么能让噬魂兽跑到他这里来,那还是挺傻。 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一个吕八斤,一个顾元清,勉强算上今晚的这个倒霉丫头,他便觉得这一个月就很值了。 “喵~”窗户处忽然咚一声轻响。 宁君惜转头看去,顿时一喜。 毛球果然把它们找回来了。 “咿呀。”毛球扑进少年怀里,将小怪放进少年手上。 “啾啾。”一身唾沫的小怪也叫了两声。 “好样的,明天带你吃好的。”宁君惜摸摸毛球脑袋,欣喜道。 毛球与小怪立即都兴奋起来。 “喵~”黑猫虚弱又叫了声。 “哦。”宁君惜终于想到还有一个伤员了,示意两兽先别闹,快步到黑猫面前。 “喵~”黑猫看了眼宁君惜,闭上了眼。 宁君惜无奈笑笑。 这猫是真不拿他当外人啊。 他快速给黑猫看了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肠子都快出来了。 他想想这只猫两次跟噬魂兽打,忽然觉得这猫也没有多么可恶。 至少人家知道迎难而上,而自己的两只小兽只知道赶紧躲进他怀里。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宁君惜叹了口气。 好在他常备了药以备不时之需,否则该给这猫立个碑了,碑上就写,彪悍不需要理由之黑猫之墓。 呸,他在想什么。 宁君惜暗暗啐了口,也不在乎黑猫一身血迹,将它抱起来,往内间而去。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四章 结伴而行 大概天蒙蒙亮,净神符才差不多没了效用。 文静少女觉得肩上又痛起来,不算太难熬,可还是让她醒了过来。 她四下看看,师姐也睡过去了,那少年在内间,想来也睡着了,便将染红了的符篆取下,整理了下衣物,推了推身边的少女,“师姐?” “嗯?”刁蛮少女醒过来,皱了皱眉,又猛地反应过来,“师妹,可觉得好了?” “好多了。”文静少女笑了笑,“师姐,同那位公子辞行吧?” “哼,哪这般容易便罢休,要让他掏出百两银子作补偿。”刁蛮少女冷笑道。 “我就是个穷小子,可没有百两。”宁君惜打着哈欠出来,看向文静少女,“感觉如何?实话实说。” “你……”刁蛮少女有点恼,被文静少女一拉,又不说话了。 “有些麻,还有阵痛,不过忍得了。”文静少女甜甜一笑说。 宁君惜想了想,“手。” “喂,小贼,你别想占我师妹便宜。”刁蛮少女嚷嚷道。 “闭嘴。”宁君惜皱皱眉。 刁蛮少女一下子噎住,恼怒瞪着宁君惜,却不说话了。 文静少女伸出手,“有什么问题吗?” 宁君惜在少女手指上一掠,瞬间掐诀,“起。” 一滴血飞上空中,凭空烧了起来。 在血滴掉落之前,一道流光激射在血滴上,哒一声掉在地板上。 宁君惜捡起来看了看,笑了下递给文静少女,“你没事了,这是你的血,还你。” 文静少女没接,眨眨眼,“你是神仙?” “我不是。”宁君惜偏了偏头,将血晶丢给文静少女,“这只是些唬人的小把戏,江湖戏法。” 文静少女手忙脚乱接住,有点语无伦次,“可是,那个符篆还有这个……” “便是顾元清道长也能办到。”宁君惜打断道,“在下另有要事,姑娘若没什么想问的,就此别过。” 文静少女呆了呆,“可是你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所以,我过来同姑娘打声招呼,但是只限于昨晚之事。”宁君惜理所当然说。 文静少女低头想了会儿,“所以,公子连姓名都不会相告吗?” 宁君惜没说话,只是笑笑。 “那我若什么也不问,只问你姓名呢?”文静少女认真道。 “以后有缘自会知晓,若是无缘知道了也毫无意义,不如求个心中通透。”宁君惜毫不在意说。 文静少女倔强看着宁君惜道,“没关系。” “宁君惜。”宁君惜抿了抿唇,淡淡说。 刁蛮少女吭哧就笑了起来,“君惜……” 宁君惜瞥了她一眼。 刁蛮少女立即噤声,清咳了声。 文静少女笑眯起眸子,“我叫余秀,师姐钟灵儿。” “钟灵毓秀?姑娘好名字,就是钟灵有点不搭。”宁君惜玩味瞥了眼刁蛮少女。 钟灵儿怒瞪宁君惜,却是没敢冲他大骂。 宁君惜就当没看见,“告辞。” 他拿上包袱,抱起黑猫,毛球叼着小怪自觉爬到少年肩膀上,直接从窗户处跃了出去。 昨晚的折腾,两个房间的窗户都坏了,房间也乱七八糟,他才不傻乎乎留下来赔银子呢。 余秀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有点失落。 “喂喂喂,回神了。”钟灵儿拍拍她肩膀,“你不是一见钟情了吧?” “才没有。”余秀抬头看了眼她,眼神却依旧失落。 “也是,冷冰冰的。”钟灵儿哼哼道,又笑起来,“宁君惜,铁定当小白脸的名字,哈哈,他爹娘怎么取的。” “师姐,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他很可怜的。”余秀拉了拉她。 “可怜?”钟灵儿露出一副惊讶表情,去摸余秀额头,“丫头,你没发烧吧?他那样还可怜,我看他厉害得紧,说不定就是爹爹嘴里的山上人呢,还说自己不是神仙,虚伪!” “他真的很可怜的。”余秀抬头看着钟灵儿,“他好像怕我们,所以一直把我们往外推,他很孤单的。” 钟灵儿怔了怔,“你是又想到自己了吧?” 她轻轻抱住余秀,摸摸她脑袋,眼中不同于之前的刁蛮任性,满是怜惜,“不怕不怕,你不是有我和爹爹了吗?以前的都是梦,别怕,别怕。” …… 临近小满,虚无洞天也逐渐热躁起来。 一棵大柳树下,老头子仰躺在竹椅上打盹儿。 唐婉晴摘了片柳叶儿扫老人鼻子。 老头子摇了摇头,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丫头,怎么了?” “有人来了。”唐婉晴笑眯眯说。 老头子坐起身,看到来人,哼了声,“老道士,谁让你来的。” 淡青色袍子的老叟笑笑,“既然已经迎回来了,当年的事便放下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老头子嗤笑道。 “当年那是天不容他,毕竟犯忌讳太大了。”老叟无奈道。 “他们无能,却怕主公以后压他们一头,是何道理?”老头子冷笑。 老叟摇摇头,不再说话。 老头子忽然站了起来。 四周瞬间斗转星移,是一片混沌虚无,一白衣女子在缓缓拉动磨盘。 “知道她是谁吗?”老头子淡淡说。 “远安王妃?”老叟皱起了眉头,脸色骤变,“难道……” 老头子冷道,“若这雪原再扩大,我便打破了当年那个约定,看你们当如何应付。” 老叟沉默了几个呼吸,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既是他们刁难在先,你若想出去,出去便是,我等不拦你了便是。” 老人嗤笑道,“即使主公离去千年,你们还是毫无办法。” 老叟再没说话,只是叹气。 …… 翠坞山绵延千里,北入雪原,南为堰益二州边界,以山势陡峭出名,传闻深林之中常有异兽出没,凶险异常,故少有人迹。 此时,少年行走在山间,背负着一柄粗布裹住的剑,怀里抱了只黑猫,身后跟了只白猫。 半月山里奔波,倒是让少年多了几分凌厉清冷,不似之前那般人畜无害了。 黑猫忽然喵了声。 少年立即警惕下来,白猫也露出如临大敌之状。 只听少年喝了声,“毛球,这次若还抓不住它,我便炖了你煲汤喝。” 白猫委屈咿呀了声。 “啾啾。”少年口袋里也有东西叫了声。 “你也别叫,下一个就是你。”少年头都没低,淡淡道。 “啾啾。”口袋里的东西又叫了两声,不叫了。 “小兄弟!”山林里忽然传出一道惊喜声音。 紧接着,山林里跳出来个清秀道士,道不尽的出尘气质,此时手里托了只八卦罗盘,一脸又惊又喜表情。 黑猫又喵了声,戏谑看了眼少年。 “混蛋!”少年忽然破口大骂,直接把黑猫丢了出去,“我忍你很久了。” 黑猫不慌不忙往树上一跳,又几下跳下了树,趴在草堆里伸了个懒腰。 少年气得面色铁青。 顾元清眨眨眼,宽慰道,“小兄弟,莫要同个畜生怄气。” 宁君惜深呼吸了两口气,“道长怎会在此?” “我是循着那噬魂兽的气息找来了这里,小兄弟呢?”顾元清笑笑说。 “那畜生前些天趁我受伤偷袭我,把我惹烦了,我准备宰了它。”宁君惜看着黑猫恶狠狠说。 黑猫毫不在意舔脚。 顾元清怔了下,“小兄弟好胆识。” 毛球跳到少年肩膀上,蹭了蹭少年的脸。 宁君惜终于压下了火气,“道长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只是不曾想小兄弟是如此能耐之人,我本以为是噬魂兽自己跑进来的,如今一想,竟似乎是小兄弟逼进来的。”顾元清试探性问。 “它不知被什么人打成了重伤,才让我得了便宜,只是那畜生狡猾得很。”宁君惜模棱两可道。 “原来如此,看来还有人在帮忙。”顾元清不疑有他,诚恳建议,“那不如小兄弟先与小道一路,胜算也大些。” 宁君惜有些迟疑,“现在阴历几月几日?” “闰四月初五,怎么了?”顾元清奇怪道。 “没事。”宁君惜笑笑,“那便结伴而行。” 顾元清也笑起来,“还不知小兄弟名讳?” “宁君惜。”宁君惜坦然道。 “宁兄弟。”顾元清点点头,看了眼罗盘,“若罗盘没出错,应该往南。” 黑猫喵了声,往西走了。 顾元清疑惑看了眼黑猫,又看向宁君惜。 宁君惜看着黑猫,“你这几日可曾追上过?” 顾元清赧颜,“追上过两次,只是都被它逃了。” 宁君惜无奈看了他一眼,“我磕磕绊绊便遇上了不下十次,若不是有混蛋拖后腿,我早宰了它了。” 顾元清更加赧颜,“那便听宁兄弟的。” 宁君惜噎了一下,“那个,我随便说,你随便听,别当真。” “宁兄弟不必自谦,此事小道的确毫无头绪,倒是要仰仗你了。”顾元清诚恳道。 宁君惜一脸尴尬,他也毫无头绪啊,否则怎么会被黑猫耍了一次又一次。 “宁兄弟,有问题?”顾元清一脸认真问。 “我不怎么准的。”宁君惜含蓄拒绝。 “比小道准些。”顾元清依旧很认真。 宁君惜更尴尬了,“那就走那边吧。” 他指了指黑猫方向。 “好。”顾元清干脆点头。 两个人掠身往西而去。 到了黑猫身边,黑猫自觉跳进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又不情不愿抱住,嘀咕道,“你若再耍我,我出去就丢了你。” “宁兄弟说什么?”顾元清热心问。 “我没事瞎嘀咕。”宁君惜抬头笑笑。 “哦,宁兄弟若嫌闷,可以说出来。”顾元清又说。 “好。”宁君惜尴尬点头。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五章 好像玩得有点大 受雪原冷风和碧轮海暖风的影响,翠坞山一带开始了小雨淅沥,一连便是数日。 雨打树叶声中,破空声自林间传出。 “那边。” 一道璀璨剑光瞬间而逝。 密林里发出一声尖锐厉啸,一道白影一闪钻入了密林里。 “毛球,追!”一声清喝,另一道白影急追而去,紧接着,一黑一白两只猫也追了过去。 “宁兄弟,不要冲动。”灰衣道士连忙喊。 可瞬间,一人两兽都消失在了密林里。 灰色道士咬咬牙,也急追而去。 一刻钟时间,灰衣道士猛然顿住身形。 白衣少年半跪在雨水里,轻轻咳嗽。 白猫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看着悠闲散漫的黑猫。 “宁兄弟,你受伤了。”道士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 少年摸了把脸,起身看了眼道士,有点恼,“又追丢了。” 道士扶了把少年,看到少年手背上的划痕,瞳孔一缩,看了眼黑猫,“它伤的?” 少年也看了眼黑猫,眼神更恼,“它不让我杀它。” 道士伸手去给少年探脉,忽然脸色一变,“你被消魂刺伤了。” “一时没躲开。”少年闭了闭眼,“有人来了,先走。” 道士又看了眼黑猫,点点头。 两个少年人快速往密林深处掠去。 一黑一白两只猫悄无声息追去。 没多久,密林中又传出动静。 三个身穿蓑衣的少年人从密林里出来。 “怪了,刚才明明听到这里有打斗声的,怎么没了?”年纪最小的少年人奇怪道。 “说不定也是来狩猎赤尾兽的,毕竟酒剑山庄的请柬不少人眼馋。”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环顾了下四周,回了句。 “本想捞个便宜,看来是白跑了一趟。”年纪最大的少年人呸了声,认准一个方向蹿了出去,“注意点,这里是深处了,别惊动了其他异兽。” “是,大哥。”两个少年人齐应了声,紧随其后。 …… 好在密林里多是上了年份的老树,枝叶如盖,顾元清带着宁君惜跑了一段距离,便拉他在树下躲雨。 “宁兄弟,我帮你看看?”顾元清看着宁君惜惨白的脸,皱眉道。 “我懂些医术,自己来。”宁君惜摆摆手,往头顶看了眼,直接跃了上去。 顾元清张张嘴,还没说什么,余光中见一黑一白也准备跃上去,眉头一皱,长剑直接脱手,将黑猫拦了下来。 黑猫喵了声,似乎有点恼。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你便好好呆在这里,否则我便不客气了。”顾元清冷冷说。 黑猫嫌弃瞥了一眼他,倒是再没往上跑,看了棵矮树,一跃跳上去,开始打盹儿。 顾元清疑惑看着黑猫。 这猫实在太奇怪,一路走来,虽然屡次捉弄宁君惜,却分明对宁君惜没坏心思,也愿意帮他们找噬魂兽,可每每他们快斩杀噬魂兽时却会出面捣乱,这次还伤了宁君惜,到底是何道理? 时间缓缓过去,天色瞬间昏暗下来,只是雨还没停。 顾元清看了眼头顶,密密匝匝的树杈藤蔓,完全看不到宁君惜的身影。 他犹豫了下,往上喊了声,“宁兄弟!” 白影一闪,宁君惜已站在了面前,“我没事了。” 肩膀上毛球也冲他叫了声。 顾元清摸摸毛球脑袋,见他面色的确好了不少,点点头,“没事便好。” 毛球又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口袋里也发出啾啾两声轻叫。 “它们饿了。”顾元清有些无奈笑笑,往外面看了两眼,“看这雨水今晚不会停,不如趁着天还没黑透去找个落脚之处,然后猎些东西烤了吃。” “嗯。”宁君惜点点头,便准备走。 顾元清拉住他,看了树杈上的黑猫。 宁君惜也看了眼,抿了抿唇,“它伤好得差不多了,不用管它了。” 顾元清便不再多问。 两个人再次掠身进了密林里。 黑猫这次没跟,只是轻轻喵了声。 天色越来越暗,黑暗不见五指。 一道黑影自夜幕里走来,瞬息站在树下,似乎一个幽灵。 黑影微微仰头看着黑猫,“还没吃掉?” 黑猫喵了声。 “是你动作太慢,否则怎会给它机会。”黑影摇摇头。 黑猫又叫了两声。 “也算你命好。”黑影似乎有些惊讶,又点点头,“既然他帮了你,本座还回来便是,你想本座如何帮他?” 黑猫又喵了声。 “你不要仗着本座的宠爱便这般放纵。”黑影更加惊讶,还有些恼,“你该知道,本座不是什么人都能收作徒弟的。” 黑猫叫了一连串。 “你确定?”黑影语气带了些惊奇。 “喵。”黑猫点了点脑袋。 “过来。”黑影朝黑猫伸出手。 黑猫微微一跳到了黑影肩膀上,钻进黑影怀里。 黑影摸着黑猫的脑袋,半晌后忽然低笑起来,“有意思,这般有意思。” 他将黑猫放下,“你去吧,我答应了。” 黑猫又喵了声,瞬息跃进了树冠里。 …… 山洞里燃起了一堆篝火,忽高忽低。 “宁兄弟,我去找些吃食来,你才受了伤,便不要去了。”顾元清站起身,拍拍道袍说。 “让毛球跟你去吧,它跑得快。”宁君惜也不多说,建议道。 毛球咿呀了声,不想去。 “不去没饭吃。”宁君惜不客气道。 毛球立即耷拉下了脑袋。 “算了吧,它去了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让它陪你。”顾元清看着好笑说。 毛球偏脑袋看了眼顾元清。 “去当狗。”宁君惜戳了戳毛球,没好气说,“它太懒了,你看一身的膘。” 毛球委屈咿呀了声,它不胖,只是看着毛绒绒的而已。 顾元清看着毛球,想想每天不是趴在他怀里,便是站在宁君惜肩膀上,的确懒得很,便点头道,“也行。” “快去快去。”宁君惜推了推它。 毛球委委屈屈往宁君惜手上靠,还是不想去。 顾元清看着哭笑不得,弯腰将毛球抱起来,“走了。” 毛球咿呀直叫,更不想去了。 “闭嘴,否则丢了你。”宁君惜恐吓。 毛球的脑袋又耷拉下来了。 宁君惜微微阖上眸子,闭目养神。 顾元清往洞外走,抿唇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放心,我不把你当狗,你是猫嘛。” 毛球又炸毛了,它不是猫。 顾元清赶紧领住毛球后颈,“喂,你别冲我发火啊,我给你说过好话的,是宁兄弟嫌你懒啊。” 毛球更加恼了。 山洞外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了雨声淅沥。 宁君惜睁开眸子,往洞口看了看,一挥衣袖。 数道符篆悬浮在空,散发起淡淡金光。 宁君惜掐起繁奥法诀,作莲花状,“起。” 符篆呈环状将宁君惜包围,缓缓往头顶漂浮,旋转起来,环状包围之地氤氲起一层朦胧的光晕,又渐渐平静下来。 “去!”宁君惜抬头一声低喝。 一滴鲜血飞入圆环中心,似乎平静水面,瞬间荡起圈圈涟漪。 符篆瞬间金光大炽,盖过了篝火,几个呼吸又消隐下去。 火光忽明忽暗,符篆却早已消失不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微微后仰靠在山壁上。 敢打他的主意,这次他便不信杀不了它,便是那只大野猫拦着也不行。 山洞外雨声依旧,有鬼嚎般的风声,也有夜鸮的啼鸣。 宁君惜往篝火里丢了根木头。 山洞外忽然吹进来一阵风,吹得火星散落。 “来了。”宁君惜依旧懒洋洋的,心中想。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猫叫。 宁君惜皱起眉头,想到那只可恶的黑猫,心道不是又打起来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有点郁闷,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十几个呼吸后,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愤怒吼叫,紧接着是男子怒斥,“黑狸,你便这般赶尽杀绝?” 没有回应。 “你记得,总有一天你也是这个下场。”那男子又吼了声,声音说不出的阴狠。 紧接着,外面是长久的沉默。 宁君惜听得心里慌慌的,不免咋舌。 那个男子声音他听过,的确是噬魂兽的,那个黑狸是什么鬼?另一只噬魂兽吗? 不对,他似乎从哪儿看过。 黑狸,似乎是一个宠物的名字,对,是一只黑猫。 他在《九州风云录》中看见过。 黑狸是幽冥狱主的十大宠物之一,专食恶灵提升境界,如今已入玉璞之境。 而幽冥狱主,是天底下为数几个不多的羽仙境巅峰人物,典籍评价,他是距离天人境最近的三位羽仙之一,连雪原之主都要礼让他三分的。 不会是巧合吧? 虽然噬魂兽难得,也应该用不着这般兴师动众啊。 难道是另一个宠物,黑蒂? 不对,不对,那噬魂兽连他都能打过,怎么可能是神游境的黑蒂? 宁君惜连连甩脑袋,觉得自己脑洞实在太大,胡思乱想的实在太离谱。 一个相同的名字而已,说不定是凑巧而已。 可是,口吐人言,似乎是神游境以上妖兽才能做到吧?妖灵也只有神游境才有吧? 宁君惜有点心凉,这么奇怪的事,他怎么现在才想到。 难道又一个大人物在玩他? 可他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入那些大人物的眼,先是白衣和尚,现在不知道又是谁。 仅仅是因为他是从雪原里出来的? 他可一点不信。 这时,洞口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黑猫慢吞吞走了进来。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六章 孽缘 有些事,知道与反应是两码事。 便如宁君惜和黑猫。 虽然进洞的还是那只被他抱了一月多的猫,可如今宁君惜却完全不可能再坦然视之,甚至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了不养你了。”他色厉内荏道。 “喵~”黑猫懒洋洋叫了声,却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依旧走得悠闲散漫。 它向来不怎么看得上少年。 宁君惜脸黑了黑,往后缩了缩,偏过脑袋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只猫很喜欢烤火,很喜欢舔脚,很喜欢嫌弃他,宁君惜都记得很清楚。 反正他现在既忌惮它,又讨厌它,正好相看两相厌,谁也不理会谁。 可几个呼吸,手上一阵毛绒绒的,黑猫就那么自觉钻进了少年怀里。 宁君惜手一哆嗦,直接甩了出去,一下子跳了起来。 黑猫在岩壁上轻巧一跃,又回到了火堆前,仰头看着少年,眸子绿油油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宁君惜嘴角一抽,索性不在这儿呆了,提起两个包袱就走。 翠坞山这般大,还怕找不到山洞? 笑话! 只是才走两步,他脚步一下子顿住。 洞口站着个黑影,身材魁梧,显然不可能是顾元清。 他守株待兔,反而不知不觉被人包围了,这算是什么套路? 宁君惜暗暗吐槽,回头看了眼黑猫。 黑猫正一副戏谑模样瞥着他,像极了个人。 宁君惜心里咯噔了一下,事到临头反而平静下来,“你能说话,是不是?” 黑猫喵了声。 “你不让我杀噬魂兽是因为你想吃它,是不是?”宁君惜又问。 黑猫又喵了声。 “那你跟着我是因为想让我帮你伤它,而它跟着我,是因为它也想吃你却不能稳胜你,是不是?”宁君惜自顾自又说。 黑猫再次叫了声,似乎真是只普通的猫。 宁君惜愈发平静,“我早该想到的,一只猫敢同妖灵打,这本身就很奇怪,那你便应该是神游境以上修为,你便该能说话。” 黑喵眸子中再次成了绿色,似乎绿宝石,反射着火光。 宁君惜认真道,“黑狸,幽冥狱自诩天下最公平之地,我既帮了你,按照规矩,你便也该还我,我不需要你还什么,你只需让外面的人走,你我便再无瓜葛。” “当真?”黑猫口吐人言,眸子中的幽幽绿光似乎鬼火,有无数怨灵在其中咆哮。 宁君惜脸色不知为何苍白起来,目光却依旧平静,“当真。” 黑猫看着宁君惜,眸子中开始浮现一些画面。 幽幽断桥下,黄色的脓水沸腾,其中怨灵在咆哮。 断桥另一头,天很暗,黑云密布,一座黑色的城堡伫立,四周枯藤老树,有乌鸦停驻,一片蝙蝠飞过。 城堡下是炽热岩浆,有白骨伸出手臂,似乎想要爬出来,可渐渐被岩浆烧毁,冒起一股浓烟。 岩浆下是一片昏暗空间,青面獠牙的恶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拉长、慢拽,生生拔下。 然后,人被送到另一个恶鬼那里,恶鬼抓住人的手脚,将人的指甲拔下来,拿着钝剪刀一根根剪断人的指头,骨头碎渣都落在剪刀上。 人又被送往下一个地方,恶鬼将人以大字绑在柱子上,拿着锯头将人的四肢锯下来。 …… 宁君惜脸色愈发苍白,紧紧抿着唇,却依旧看着那双诡异的眸子。 “好了,黑狸,不要捉弄你的恩人。”洞外忽然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 黑猫喵了声,眸子里的画面骤然消失,它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宁君惜。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那冷冷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主人!”黑狸喊了声。 “你吓坏了他,他总不可能愿意跟我们走,不如再过些日子。”冷冷淡淡的声音继续说。 黑狸喵了声,看了眼宁君惜,跃出了山洞。 几个呼吸后,山洞外又传来那个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越来越远,“下次,你又如何让本座离开?” 只是宁君惜已经没精力再想这些。 他忍了忍,哇地吐了起来。 …… 夜深山林静,雨打叶声稀。 “毛球,你确定没走错路吗?”顾元清四下打量着往前。 “咿呀。”毛球在前面带路,闻言回头叫了声。 “可我为什么觉得我们一直在这片林子里绕?”顾元清迟疑道。 毛球又咿呀了声。 顾元清无奈,“你一直叫我也听不懂,要不我们停一下。” 毛球身子一顿。 这时,迎面一阵阴风吹来,瞬间裹挟起无数雨滴枯叶。 “什么人?”顾元清猛地一个激灵,斥了声。 阴风瞬间而过,四周很快恢复平静。 顾元清警惕四顾,四周却安安静静。 “毛球!”他皱皱眉,喊了声。 可四周除了风声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毛球!”顾元清心下一沉,连忙又喊了声。 四周依旧没有回声。 顾元清脸色难看。 难不成刚才之人是为了毛球,可那就仅仅是一只猫啊。 罢了,先去同宁兄弟说一声,说不定他知道些头绪。 顾元清四下环顾,凭着记忆往密林深处而去。 不远处现出一身黑衣,不急不缓前行,手上提了只白猫。 “雪玲珑,有意思。”黑衣低低地笑,身形渐行渐远。 笑声传在树林里,格外诡异, …… 顾元清这次很快跑出了密林,找到了山洞。 宁君惜还在吐,干呕,呕得似乎他的整个胃都被人揉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在抽搐。 顾元清有些呆愣。 宁君惜是什么样的人,这几日追杀噬魂兽他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会孩子气,却很坚强理智,有时候他甚至都自愧不如。 他很想擦擦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理智又告诉他不必做这种傻事。 可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呆了两个呼吸,顾元清终于知道喊了声,“宁兄弟,你怎么了?” 宁君惜抬起了头,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抽搐和呕吐感,“没事,毛球呢?” 顾元清犹豫了下,还是说,“它似乎被人抓走了。” 宁君惜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气,缓了会儿,“一个带了只黑猫的人?” “当时刮了一场风,没看清,有没有猫不知道,不过似乎穿了一身黑衣,身材不算矮。”顾元清谨慎道。 宁君惜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恼意,“我知道了,顾道长,噬魂兽已死,便在外面,今夜分别吧。” 顾元清怔了下,“宁兄弟,此事可明日再商议,不必这般着急吧?” “我去找毛球,此事涉及了些私密,不便将道长牵扯进来,望道长不要介怀。”宁君惜肃然道。 顾元清迟疑了下,“师尊一月前去了雪原,应该也快出来了,不如我让师尊帮帮你?” 宁君惜脸色变了下,“不必了,我同毛球签了血契,隐约能知道它在哪儿,便不劳老前辈费心了,后会有期。” “可是……”顾元清怔了下,还想再说什么,宁君惜却已冲出了洞去。 顾元清连忙追出来喊,“宁兄弟,你身子没好,不妨等明日再去?” “不必了,多谢。”宁君惜回了声,脚步声却越来越远。 顾元清摇摇头,有些无奈。 …… 一夜追逐,将近黎明,宁君惜在一片树林里骤然停下脚步。 “前辈既将晚辈引来此处,为何还躲躲藏藏。”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他带着蝙蝠状面具,穿了一身宽大袍子,黑色披风在晨风中飒飒作响,似乎真是只展翅欲飞的蝙蝠。 “是你跟了本座一晚,本座看着委实可怜,才停下来等了等你,你怎的还怪了本座?”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看着宁君惜道。 一霎那,宁君惜只觉得似乎身处无尽黑暗,一点点往下掉。 他心里一咯噔,猛地咬破舌尖,眸子瞬间清明,退后一步施礼道,“是晚辈的猫贪玩走丢了,一时心急,晚辈在这儿给前辈赔个不是,敢问前辈可曾见过?” “小朋友,你可是找它?”男子一抬手,手里瞬间多了只白色小兽,温和说。 “毛球。”宁君惜神色一喜,瞬间又反应过来,这是幻象,“前辈何必捉弄晚辈。” 男子笑得愈发邪魅,“你很有意思。” “前辈说笑了。”宁君惜警惕道,“晚辈自小资质平平,几百字的文章一天都背不下来,连夫子都说晚辈愚笨迂腐,实在是一块朽木,自然谈不上有意思一说。” “本座说你有意思你便有意思。”男子不以为然说。 宁君惜抿紧唇,不说话了。 “放心,本座还不屑为难你,只是你昨晚拂了本座的面子,本座小做惩罚。”男子瞥了眼宁君惜,愈发觉得有意思了,“如今本座也惩罚完了,还你便是。黑狸,把雪玲珑还他。” 话音刚落,头顶一个白乎乎的东西砸了下来。 宁君惜想也不想,直接接住。 一股巨力锤在他胸口,宁君惜喉间一甜,却硬生生又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多谢前辈。” 男子摇摇头,“黑狸,走吧。” “喵~”黑猫从头顶树杈上跳下来,钻进男子怀里。 男子又看了眼宁君惜,“小朋友,可要记得我昨晚的话。” 宁君惜没回答。 男子也不在意,转身缓缓离去。 宁君惜嘴角缓缓溢出鲜血,却毫不在意。 他低头看了眼昏睡的毛球,有些委屈,很快委屈变成了歉然。 这时,口袋里的小怪啾啾叫了两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低敛着眼睑,轻轻说。 只是不知道对谁说的。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七章 山洞里的少年 翠坞山山势崎岖,深处多老树密林,最易迷路。 宁君惜思量他这一日时间未必走得出去,索性便不打算走了,找了个山洞直接睡上一日。 虽说翠坞山有异兽,可能比毛球境界还高的,估计不太可能。 一觉醒来,山洞外已一片昏暗。 宁君惜走出山洞。 天上圆月正巧对着洞口,微微发亮,天气不知何时竟是晴了。 “又是十五了,时间怎么这般快?” 宁君惜看着满月,叹了口气。 两年时间,他原本对于身体里住了把剑并不怎么介意了,可如今在外却不想生出这般多麻烦。 且不说每月十五的一遭反噬,便是噬魂兽,黑狸为何要跟着他,想来也与这柄剑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个幽冥狱狱主,那份九华山的因果,估计也差不多。 那老头子将他困在虚无洞天,可也是因为葬花剑? 他又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山洞。 天色越来越暗,月色渐渐皎洁,夜空中出现了星辰,闪闪烁烁。 山洞里,篝火已经燃尽。 宁君惜盘膝闭目,身周散发着淡淡光晕。 忽然,他呼吸急促起来,猛地吐出口鲜血。 小怪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去啄毛球的耳朵。 可能是毛球睡了一天,终于睡够了,竟然真给叫醒了,眼都没睁,一巴掌将小怪呼在了爪子下面。 小怪立即啾啾叫起来。 “毛球!”宁君惜听到动静,虚弱喊了声。 “咿呀。”毛球立即拿开爪子,蹿了过去。 “我睡会儿。”宁君惜又说了句,身子软软倒下,没了动静。 毛球眨眨眼,拱了拱少年手臂,见少年仍没什么动静,钻进了少年怀里。 小怪啾啾了两声,也钻了过去。 这时,山林里走出来三个少年人。 “大哥,你说我们来了几天了,怎么一只落单的赤尾兽都没碰上?” “这是耐力活儿,等吧。” “可还有不到两个月,再捉不着,我们可就都错过了。” “急什么,再等几日再说。” “哦。” 月色洒在山石处,映得四周水色波光粼粼。 “要是有个笨蛋傻乎乎闯进赤尾兽群里,还愁不乱?”长相清秀的少年郁闷嘀咕道。 “损小子,积点阴德吧。”年纪最小的少年想也没想,呸了声。 年纪最大的少年却怔了下,有点玩味说,“哎,我倒觉得这法子不错。” “大哥,您别开玩笑了,赤尾兽可是火兽,直接闯进去还不烤熟了,这是人命。”年纪最小的少年连忙提醒。 “不一定是人啊,你这个不开窍的。”年纪最大的少年无奈道。 年纪最小的少年眨眨眼,“什么意思?” “大哥,那是个山洞吧,咱今晚要不在这里凑合凑合?”清秀少年忽然叫起来。 “行。”年纪最大的少年点了点头,见年纪最小的少年还是不懂,拍了下他脑袋,“先进去,明日同你说。” 领头的清秀少年身形却忽然顿了下,“那个,大哥,好像有人。” 年纪最大的少年仔细嗅了嗅,“有烟,我们先进去看看,若是人走了最好,没走,我们再退出来便是。” 两个少年点点头。 “刘青,这次我打头。”年纪最大的少年补了句。 “哦。”清秀少年听话让了个位置。 三人走入山洞,看到前方有些火光,不过篝火已经熄了。 “应该是走了。”刘青悄声说,“现在才什么时辰……” “嘘!”年纪最大的少年回头看了刘青一眼,“火折子。” “哦。”刘青乖乖噤声并吹亮一只火折子递过去。 “等着。”王洋接过火折子又说。 两个少年连忙顿住脚步。 王洋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往火堆那边走。 角落里有一袭白衣,看身形大概十四五岁,蜷缩在洞壁旁,若不靠近了完全看不到人,白衣旁有些血渍,似乎这少年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兄弟?”王洋轻唤了声。 没人回应。 他又喊了声,“兄弟,醒着没?” 依旧没人回应。 王洋小心翼翼又往前走了几步。 面前白影一闪,一只白猫挡在了两人之间,奶凶奶凶地发出呜呜声。 紧接着,一只小黄鸡啾啾着也跑了过来,还被石块绊了个狗吃屎。 王洋眨眨眼,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远处的两个少年噗嗤笑了下,又赶紧捂住嘴。 火堆边的少年张张嘴,当着两个小弟的面到底说不出丢面子的幼稚话来,索性一屁股坐下,转头冲不远处两个少年喊,“过来。” “来了。”刘青连忙喊了声。 两个少年人憋着笑跑过去,“老大。” “一个生火,一个收拾东西。”王洋瞥他们一眼,没好气道。 “那他们呢?”刘青抿着唇拿下巴指了指。 “先别管它们。”王洋看着那一猫一鸡,有点纳闷说。 两个少年忍了忍,又笑了起来。 …… 篝火越来越旺,整个山洞里飘起了烤肉的香气。 “大哥,再等等,快好了。”刘青翻着肥鸡说。 “嗯。”王洋随便应了声,纳闷看着那两只忠心护主的小兽。 它们倒是没看他,而是在看篝火。 然后,王洋又看向没什么动静的少年。 他挺想去看看那少年怎么样了的。 像带着一只猫和一只鸡跑这翠坞山深处,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少年是死了,还是晕了,还是睡得太死? 要不去试探试探? 那人家要是很厉害呢,他又运气好些,正巧碰到人家醒过来,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这里好歹是异兽出没之地,能到这儿来的总不会是普通人吧? 他犹豫了好久,摇摇头,“不值得,不值得……” “大哥,什么不值得啊?”林晓好奇问。 王洋怔了下,一巴掌拍在林晓脑门上,“谁让你凑过来的?” 林晓委屈巴巴举起烤兔子,“好了,给大哥送过来。” 王洋拿过来啃了口,“味道不赖。” 林晓立即咧嘴笑起来。 王洋将两只后腿掰下来,将剩下兔子肉递过去,“你俩的。” “谢谢大哥。”林晓更开心了。 王洋摆摆手,下意识又看了眼两只小兽,怔了下。 那两只兽正直勾勾盯着他,那情形似乎下一刻就能扑过来一样。 王洋一开始没在意,吃着吃着就觉得不自在了,往一边挪了挪。 两只小兽的视线立即跟过去。 他又挪了几次屁股,却毫无用处,心里竟发毛起来。 “大哥,您干什么呢?”刘青递鸡过来,奇怪道。 林晓已经看了半天热闹了,眨眨眼。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货有点邪?”王洋皱着眉头说。 “没有啊。”刘青看了眼,随口说,又多看了两眼,改了口气,“好像……有点。” “我看就是饿了。”林晓笑了下,丢了块兔肉过去,“喏,给你们的。” 两只小兽立即扑了上去。 两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林晓瞥了两人一眼,吭哧笑了起来。 王洋忽然眸子一亮,也撕了一条肉丢过去。 小怪抢不过毛球,便去吃那一条。 毛球却不乐意,叼着它那块肉过去,一边吃着自己那块,又伸出一只爪子摁住小怪的那条肉。 林晓和刘青看得笑起来。 王洋眸子却更亮。 他看着两只兽吃完,又丢了条过去,之后重复了数次,然后一点点靠近。 两只兽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在意。 “大哥,你……”刘青悄声道。 “嘘……”王洋连忙摆摆手,小心翼翼蹲下,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毛球。 毛球依旧在吃,完全是个大吃货。 王洋又伸手戳了戳小怪。 小怪啄了下王洋的手指,嫌弃缩回脑袋,继续啄肉。 王洋又去摸毛球。 毛球还是不躲。 王洋稍微大胆了些,将手伸向毛球肚子。 毛球没反应。 王洋更大胆了些,将毛球抱进了怀里。 毛球继续吃肉,两下嘴里的吃没了,冲王洋喵了声。 王洋招招手,又要了点肉来,抱着毛球往宁君惜方向靠去。 若自己真运气好,就说这人的宠物让他靠近的,再说两句好话,说什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美滋滋地想,才走几步,手上忽然一轻。 身前多了只白猫,凶巴巴又呜呜叫了起来。 王洋脸色僵了僵,完全没料到这猫还挺护主的,可倒回去又觉得没面子,心下一狠,便准备强来。 他们三个人呢,难不成还要怕这么个小子? 可才往前走了两步,胸口一闷,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林晓与刘青眼见白猫扑进王洋怀里,然后王洋莫名其妙倒飞出去,砸在洞壁上,又掉下来,猛地吐出口血来,目瞪口呆。 刘青失声道,“老大,你搞哪一出?” 林晓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拍刘青后脑勺,“蠢货,大哥吐血了。” 说着,连忙跑了过去去扶王洋,“大哥,怎么回事?” 王洋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直翻白眼,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两个少年立即掐人中的,顺气的忙作了一团。 毛球毫无伤人的自觉,悠闲伸了个懒腰,瞥了三人一眼,等了会儿,然后坐在地上舔脚。 小怪还没吃完,将肉条揪过来,当着毛球的面继续吃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八章 很皮 月明风清,幽暗密林里投下无数婆娑树影。 穿了件黑色披风的男子穿梭树影之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密林尽头站了位老叟,夜风吹起那一身淡青色老旧袍子,有种仙风道骨的错觉。 黑色披风的男子身形顿住,蝙蝠状的黑色面具下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张老道,我没去找你徒儿的晦气,你挡我路作甚?” 老叟抖了抖衣袍,淡淡说,“玄冥,你不在你的酆都呆着,到这里来作甚?” “养了只白眼狼,一路追过来的。”男子轻抚了抚怀里的猫,笑眯眯道,“你以为呢?” 老叟皱起眉头,“便是那只噬魂兽全盛时期也不会是你的一合之敌。” “阿狸闲得无聊,我便封了它修为,让它闹了一场。”男子毫不在意说,“难道这也算坏了规矩?我可是一点没出手过,阿狸也没伤过人。” “这里的事,你最好别插手。”老叟警告道。 “原来你是为那个小子来的,怎么,你也看上了?”男子玩味斜睨老叟,低笑。 “当年的事,你们没插手,如今,你又何必再横插一脚。”老叟眯起眸子。 “看来真是他了。”男子愈发玩味,“不过我可没插手,是他自己接了这份因果,你说是不是,阿狸?” 他伸手挑逗了下黑猫。 黑狸喵了声,蹭了蹭男子的手。 老叟面色有些阴沉。 “况且,当年他若不是受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约束,怎会落了那般田地,又怎会有你们现在的风光?”男子讥讽道,“如今难得还有一世,让他走走另一条路,说不得融四家之长,更胜往日一筹呢,我也乐见其成。” “你是觉得,幽冥狱比得过当年的峨眉了?”老叟声音渐冷。 “怎么,准备与我打一场?”男子笑眯眯看着他,“你要想清楚了。” “老夫只是提醒你,若是李秋白找上你,可别后悔了。”老叟抿了抿唇,淡淡道。 “那个峨眉奴,他能出来了?”男子嗤笑。 老叟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 “竟然真能出来了,又是你们先破的规矩吧?”男子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戏谑。 老叟依旧没回答。 男子打了个哈欠,“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我便看不惯这些,他也不见得喜欢,那不如他若不愿意,我帮你们一巴掌拍死他,也省的你们再战战兢兢,是不是?” “你敢!”老叟面色微变。 “开个玩笑。”男子呵呵一笑,“不如你我打个赌,赌赢了依你,赌输了依我,如何?” 老叟眉头微皱。 男子一挥衣袖。 空中浮现一层水雾,渐渐从氤氲到清晰,是一段酒肆影像。 最后画面定格是,细雨朦胧里,少年摸摸白猫的脑袋,又点了点小黄鸡的脑袋,自语,没事,咱可以再走走。 “我从一个小家伙身上取的一段光阴,有意思的紧。”男子看着少年倔强稚气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老叟皱着眉头看完,“时限。” “李秋白来找他,如何?”男子摸着黑猫脑袋说。 “好。”老叟点头。 影像又放了一遍,渐渐模糊,最后不见。 夜依旧是那个夜,偶尔有虫鸣蛙叫,更显宁静。 只是,密林边的两个人早已不见。 …… 山洞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三个少年人缩在火堆旁,思虑不一。 黑猫,白猫,蓝猫,绿猫,什么猫他们没见过,可一扑能把人撞飞的猫,他们还真没见过。 所以,这可能是只异兽。 不对,一定是只异兽。 刘青看看两小只,又看看宁君惜。 既然养了异兽,还是两只,这少年身上应该有不少银子吧,那接济他点应该没什么吧?他们哥三个的银子可都快花没了。 林晓看看毛球,又看看大哥,点点头。 大哥果然是大哥,把这只猫引进赤尾兽群里,一定没问题。 王洋看着两小只。 猫是异兽,那只鸡应该也是,如果把这两只小兽骗到手,他岂不是赚翻了。 两只兽自然难以知晓三人的心思,吃饱了便趴在篝火边上打滚儿闹,优哉游哉。 山洞外突然吹进一阵风。 已是芒种,即使郦州也不该多冷,可这阵风却很冷,似乎冬日的寒风。 三个少年人连忙往洞口看去。 两只兽也停下了玩闹。 洞口走进了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手中持剑,生得漂亮,可惜一身清冷气息,实在让人不敢亲近。 女子冷淡说,却更像自言自语,“我走了一路,山洞里皆有人,到了这里正巧没了耐心,便住这里了。” 三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女子扫了三人一眼,“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但若有坏心思……” 不见出剑,只看到一抹流光。 洞壁砰一声晃了一晃,岩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篝火被砸乱了不少,火星溅起。 三个少年人被砸得呲牙咧嘴,抱头缩到角落里去了。 毛球咿呀了声,连忙给宁君惜捂脑袋。 女子扫了眼洞内,坦然走到篝火边,看到角落里竟还有个少年,不由蹙眉,瞥了眼三个少年。 三个少年都鬼精得很,刘青连忙喊,“不是我们干的,一来他便在那里。” 女子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三个少年。 王洋心中暗骂了句蠢货,这不是越描越黑嘛,连忙补充,“那两只小兽是异兽,我们便是真想打他的主意,也要有这个能耐,女侠说是不是?” 女子转头看向角落,犹豫了下,起身走过去。 王洋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并没有出乎三人的预料,一道白影猛地窜过来,化作只呆萌的小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示声,白色尖尖的小奶牙都亮了出来。 女子脚步顿了顿,蹲下身,好脾气说,“我是帮你家主人,晚了,我也帮不了了。” 毛球看了眼宁君惜,转头继续呜呜叫。 女子犹豫了下,伸手试探性摸了摸毛球脑袋。 毛球任由着她摸,依旧在叫,只是小奶牙略微收了收。 女子抿唇笑了笑,给毛球顺了顺毛,将它抱了起来,走了过去。 没有任何波澜。 王洋脸色顿时跟吃了口苍蝇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两个少年人对视一眼,连忙往后缩了缩,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能撞到老大的火焰山上。 然后,他们听到王洋轻咦了声。 “怎么了,老大?”刘青悄声问。 “那少年身上好像有宝贝。”王洋也悄声回答,“刚才,不知道什么东西把那个姑娘的手弹开了。” “真的?”刘青眸子亮了亮。 “不是我们能想的。”林晓悄声提醒。 “有大哥呢。”刘青嬉笑。 白衣女子淡淡往三人方向瞥了眼。 三人立即噤声。 女子蹙眉看着面无血色的少年。 这少年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并不算强,可他却没办法控制,那股力量便一直在他身体里肆虐。 她堂堂大宗师修为,自然能帮他压下,只是她与这少年素昧平生,凭什么要耗费修为帮他? 况且,她来这翠坞山是为了取赤尾兽王的赤尾,她若帮少年,不知要耗费多少真气,若是因之错过了明日的难得之机,又该如何? 再者,这少年是何身份,是正是邪,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哪里来的,她一无所知,她若帮他,不知要担上多大因果。 毛球在女子怀里喵了声,大眼睛汪汪看着女子。 女子叹了口气,站起来,摸着毛球说,“你主人若死了,我养你便是。” 毛球小身子一僵,挣扎着从女子怀里跳出来,钻进宁君惜怀里,不搭理她了。 女子眸子闪了闪,终究没再勉强,坐回了篝火旁。 王洋小心翼翼凑过来,“女侠,那兄弟怎么样了?” 女子淡淡吐出一字,“滚!” 王洋立即又缩回墙角去了。 女子靠着墙壁阖上了眸子。 三个少年人你眨一下眼,我挤一下眉,半天又有人摇摇头,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最后都缩在墙角抱团睡觉了。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熄了。 小怪啾啾凑到女子身边,开始啄女子衣角。 女子瞥了眼,没搭理。 又过了会儿,毛球又潜回来,也开始咬女子的衣角。 女子皱了皱眉,睁眼看着两只兽。 毛球喵了声。 小怪啾啾了两声。 两只兽可怜巴巴看着女子,微弱火光反射,两双眼珠子很是显眼。 女子抿了抿唇,又阖上了眸子。 毛球又喵了声。 女子没反应。 毛球直接扑进女子怀里,闹了起来。 小怪自觉躲得远远的,免得误伤了它。 女子没料到,一时间手忙脚乱,安慰了半天都没效果,只能无奈道,“好了,我救,我救。” 毛球立即乖乖地不闹了,轻轻喵了声。 女子哭笑不得。 角落里被吵醒的三个少年都有点心情复杂。 …… 雪色映月色,满地霜花。 万里雪原边界,一位富家公子哥儿缓缓而行,最终走入了一片驻地。 “二公子。” 所有人走出帐篷,单膝跪地,齐声道。 “都起来吧。”富家公子哥儿点了点头,看向为首二人之一,“南儿呢?” “少主……”那人有些吞吞吐吐。 富家公子哥儿眸色一厉,“嗯?” “还在雪原里。”那人连忙说。 “收拾东西,回堰州。”富家公子哥儿继续说。 “可是,少主说……”那人迟疑想说什么。 “我让他胡闹了两个月,已经够了。”富家公子哥儿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泛着一种冷意,“他只是少主,还不值得整个林家为他陪葬。” 那人咽了咽口水,低头不再说话。 富家公子哥儿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雪里。 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九章 运气不太好 “咿呀!” 宁君惜还没睁眼,胸口一闷,怀里便多了个毛绒绒的东西。 他被撞得眉头大皱,嘀咕道,“毛球,这么激动,你是想撞死我……” 还没说完,手腕被人抓了下。 宁君惜心里咯噔了下,想也不想就把手往回抽。 他长这么大,也就老头子,小齐叔,和他自己给把过脉,戒心不可谓不大,忽然来这么一出,反应自然不小。 “别动!”一声冷冰冰清喝在身边响起。 宁君惜怔了下,反应过来,手已经被松开了。 “你没事了。”那冷冰冰声音又说。 “请问……”宁君惜看着身边的女子有点呆。 毛球咿呀了声,树袋熊一样挂在宁君惜脖子上,蹭了蹭他。 “你养了只好猫,以后好好待它。”女子又说。 宁君惜更呆。 什么跟什么,听着好像救命之恩一样,可他记得昨天熬过去了啊。 “你再看,我剜了你的眼。”女子见宁君惜直勾勾盯着她,皱了皱眉。 宁君惜噎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正巧看到角落里的三个神色幸灾乐祸的少年,更加纳闷了。 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这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他将毛球扯下来,歪头看着毛球的眼睛,表情很严肃。 毛球讨好似的咿呀了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灵智啊?”宁君惜心中几乎抓狂。 唯一一个能问的却是个二傻子,怎么办? 不对! 宁君惜猛地想起来,一下子捏紧了毛球,失声道,“小怪呢?” “咿呀!”毛球被捏疼了,委屈巴巴叫了声。 宁君惜连忙把它松开,“小怪呢?不是给你吃了吧?我昨天可是一天没喂你……” “啾啾!”角落里,小怪叫了两声。 宁君惜猛地一个激灵,连忙四下看看,看到一只小黄鸡不知道跟角落里的什么东西在拔河。 “搞什么?”宁君惜眼角有点抽,站起身准备去看看。 白衣女子一眼看过来。 宁君惜连忙做了个互不干涉的手势,绕了个弧过去。 女子这才又阖上了眸子。 同小怪拔河的是个黑乎乎的东西,宁君惜还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小怪忽然就松嘴了,啾啾啾叫唤起来。 毛球站在宁君惜肩膀上,嫌弃看着小怪。 “这是在邀功。” 宁君惜跟这两只相处久了,也有些默契。 “不过,你邀什么功?”他纳闷戳了戳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个沾了不少灰的骨头。 小怪连忙又啾啾了两声,啄着它刚才拔河的那根筋,扭了扭,终于扭了下来,伸伸脖子咽下去,然后又啾啾叫了两声。 宁君惜可算明白了,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可记得他把肉都给它们,他自己啃骨头的事了,所以,这是小怪给他找的吃的东西。 但是,他就算啃骨头也不啃这种骨头吧? 这还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其他了。 小怪见宁君惜没动静,连忙又啾啾了起来。 宁君惜揉揉脑门,直接将小怪塞进了口袋,“你该睡觉了,乖。” 小怪不乐意,叫唤得更大声了。 宁君惜无奈,将老头子的一块玉佩丢进口袋里。 小怪低头啄了啄,不能吃,又叫起来。 宁君惜被吵得头疼,往外看了看,黑蒙蒙的还没天亮,便四下开始找包袱。 然后他神色一喜又一滞,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姐姐身旁的灰色包袱,一脸纠结。 要不要取过来呢? 那个姐姐挺凶的。 早晚要拿回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去吧。 宁君惜吐出口气,又绕着弧走回去。 白衣女子果然又一眼看过来了。 宁君惜尴尬指了指包袱,“我拿了就走。” 他选的那个位置是个好位置,一眼能看遍整个山洞,山洞外进来的人却看不见那个位置里是不是有人,不过既然有人看上了,他让了也无妨。 “我没赶你。”女子淡淡说。 “哈?”宁君惜呆了呆,人家都这么说了,那走还是不走呢?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脸颊,轻轻一跃扑进了女子怀里。 女子低头摸摸毛球的脑袋,笑了笑。 宁君惜更确定他睡了一觉,发生了不少事,磨磨蹭蹭坐下,看着毛球在女子怀里打呼噜,忽然觉得这姐姐似乎也不是很凶。 女子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眼宁君惜。 宁君惜做贼心虚似的连忙收回视线,又觉得不对,他的毛球为什么他不能看? 不过又想想,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自找苦吃了。 他索性不再多想,将篝火点起来,找了个枯枝勾画起来。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修为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提高的,只能从小手段上下功夫。 好在他在虚无洞天里学的东西足够多,只是大部分停留在理论上,想用到现实上来有点勉强。 “旁门左道,还是少研究得好。” 宁君惜在绞尽脑汁想惊雷符与锁灵符怎么结合在一起时,头顶忽然有人说了声。 宁君惜吓了一哆嗦,捂住眼睛道,“姐姐啊,你想吓死我。” 女子将毛球还给宁君惜,“你资质算不上顶尖,也算可以,以后勤加练习,十之八九也能入宗师,不要走上岔路。” 宁君惜眨眨眼。 宗师?老头子给他定的目标是玉璞好不好。 “我准备走了。”女子又说。 宁君惜使劲点点头。 “所以,先说点正事。”女子看着宁君惜的眸子,平静说。 宁君惜又眨眨眼。 “昨日,我救了你。”女子一字一顿说,“你不必记在心上,我只是看在那只猫的面子上,你我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有些事必须说明了。” 宁君惜心里有些嘀咕,却点点头。 “你出身何处?师承何处?”女子问。 宁君惜莫名其妙,却还是回答,“我名宁君惜,没有出身,没有师承。” 女子皱起眉。 宁君惜却很坦然。 他自小被父母遗弃,若不是老头子捡他去了虚无洞天,他早死了,哪来的出身? 他一身所学,皆是读书习得,老头子仅仅教了他读书识字,也不愿认他作弟子,他哪来的师承? “你不愿说便不说,”女子反而先败下阵来,“我再问你一事,你体内那股力量,是正是邪?” 宁君惜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 他昨天挨过反噬,因为神魂之前受了消魂刺,有一小部分葬花剑的力量没压下,不过也就让他难受几天,没什么大事。 难怪他醒过来什么事也没有,原来是这姑娘热心肠了。 他心里苦笑,低头瞪了眼毛球,让它守着点,结果还是出了岔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毛球拱了拱宁君惜肚子,打了个滚儿。 “你若这点也不说,我便废了你一身本事,免得你日后为祸。”女子面色冷下来。 “我不知道。”宁君惜皱起眉头,忽然烦躁起来,他实在不知,这些关这女子何事。 “当真?”女子凑近了些,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你若不信,废了我便是,我也没多少修为。”宁君惜更加烦躁,甚至有些倔强。 大宗师而已,她若真动手,便是没有毛球,他也能让她脱一层皮下来,至于什么救命之恩,他才不管。 女子神色滞了下,偏开视线,起身离去,“罢了,今日后,你我再无瓜葛,告辞。” 宁君惜抿抿唇,再没了继续推衍的兴致,随便在地上划了划,微微后仰阖上眸子开始闭目养神。 他以前看闲书,书上写的都是拾金不昧,仗义执言,不畏强权,除暴安良,义薄云天,施恩不图报。 结果,这三个月见到的是见缝插针,胆小怕事,自以为是,仗势欺人,狼狈为奸。 是他运气这般差吗? 一定是了。 他从小运气就不好,现在也不好才正常,那以后会不会好点呢? 就稍微好一点就行,他不贪心。 毛球蹿到宁君惜肩膀上,拿爪子蹭了蹭宁君惜的鼻子。 “做什么?”宁君惜睁眼道。 毛球咿呀了声,身子一翻从宁君惜肩膀上滑了下去,然后爬起来,两只爪子举起,似乎鞠躬那样冲宁君惜拱了拱手。 “现在知道错了。”宁君惜一个板栗敲下去,“以后我没说救我,别找人救我,听到没?” 毛球打了个滚儿,懵懂看着宁君惜。 “照做,否则就把你送回去。”宁君惜威胁。 毛球咿呀了声,委屈将脑袋埋在了宁君惜怀里,不露面了。 宁君惜心情略微好了些,微微打了哈欠,准备睡觉。 反正他进翠坞山只是恼了噬魂兽打他的主意,如今也没什么事了。 至于幽冥狱那种庞然大物,除了老头子亲至,再给他三头六臂,他也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了。 角落里,三个少年人开始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那个看着挺寒酸,但分明是个大富翁的少年似乎挺好相处的,要不要去套个近乎? 最好能混成兄弟,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便在三个少年嘀嘀咕咕时,宁君惜枕着包袱渐渐睡去,三个少年人也慢慢睡了过去。 篝火渐渐黯淡,洞外天色逐渐亮起来,清晨悄然而至。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章 一群戏精 睡到自然醒,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宁君惜一觉醒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除了浑身疼外,感觉还不错。 毛球和小怪还没睡醒,都缩在宁君惜怀里。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两小只总是比少年晚起,从没有过例外。 宁君惜将两只兽挪去一边,坐起身转了转脖颈,又酸又痛。 “兄弟,你可睡醒了,”王洋从山洞外钻进来,笑眯眯问,“我们正好烤了山鸡,来点?” 宁君惜皱了皱眉,“不必了,多谢。” “看见外了不是?”王洋招招手,“走吧,都给你烤上了,咱大丈夫的,就别婆婆妈妈了。” “多谢。”宁君惜点点头,不再推辞。 便是他不吃,两只兽也吃,人家白送又这么说了,先不管是不是无事献殷勤,吃了再说。 “这才痛快。”王洋哈哈大笑道。 宁君惜浅淡勾了勾嘴角,将毛球与小怪抱起来,背起包袱跟着王洋出了洞。 山鸡还没熟,不过已微微飘香。 两只小兽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仰着脑袋四下嗅,瞅了两眼便又缩回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嗅着那肉味却眉头微皱,他毫无食欲,还有点想吐。 实在是黑狸的那阵子幻境把他害惨了,他觉得他必须素食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香味愈来愈浓,宁君惜就越发觉得反胃,酸水一阵阵往上泛,脸色愈加发白。 “兄弟不舒服?”王洋惊讶问。 “我……失陪!”宁君惜张张嘴,猛地起身,跑进了密林里。 三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那个,要不去看看?”刘青眨眨眼。 “我去,你们在这儿看着点。”王洋看了两个少年一眼,嘱咐了声,转身追了过去。 …… 宁君惜跑进密林里吐酸水,两只小兽就莫名其妙看着。 等宁君惜吐完,毛球小心翼翼戳一戳他。 “自作自受。”宁君惜吐了几口唾沫,嘀咕,又皱起眉头,有人来了。 他微微提气跳上了树。 让人瞅见他这副模样,太丢人了。 王洋从树林里跑过来,四下看了看,喊了声,“宁兄弟!” 宁君惜眨眨眼,没理会。 很快,王洋又跑远了。 宁君惜跳下树,有些纳闷看着王洋离开的方向。 这小子跟他不熟吧,这么紧张干什么? 想着时,他的胃忽然一阵抽痛。 宁君惜皱起眉头,想到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不由郁闷。 罢了,先找些吃的,然后再说其他吧。 他四下看看,认准了一个方向慢悠悠走过去。 以前忙着追噬魂兽,今日难得悠闲,宁君惜发现这山林里的禽兽是真多。 于是,他更郁闷了。 他能吃的时候没有,现在是看着眼馋,想想却只觉得恶心,一点食欲都没了。 不知不觉,他采了一大兜果子,便啃着往回转。 等他回山洞时,太阳已经快到了头顶,三个少年也已经吃饱,不过篝火旁还剩了只烤鸡在山风中晃啊晃。 三个少年见宁君惜回来都有些惊喜。 “我说兄弟,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王洋将他上下打量了遍,有点纳闷。 “就在四周转了转,兄台有事?”宁君惜故作迷糊。 “事倒没有,”王洋暗暗呸了声,这小子铁定是故意的,顺手将烤鸡递到宁君惜面前,“对了,给你留了只,尝尝?” 宁君惜觉得胃里又有点翻腾,往后仰了仰,“我近日斋戒,不沾荤腥……” 毛球连忙喵了声。 小怪也啾啾两声。 宁君惜话语顿了顿,尴尬而不失得体微笑,“我的两只兽不斋戒,要不给它们尝尝?” “也好,也好,”王洋也尴尬地笑,将鸡递给宁君惜,“这两只兽挺能吃的,昨日同我们三个要了点吃食,害我们只吃了半饱。” “原来是三位帮忙喂的,多谢,多谢。”宁君惜接过鸡,忍着恶心道谢。 毛球一个打滚跳起来,抱在了烤鸡身上。 小怪连忙啾啾叫起来。 “我们也是看它们讨喜。”林晓笑眯眯插口。 “就是啊,大哥喂的最多,可惜白猫是个白眼狼,还一头将大哥撞伤了……”刘青也插口道。 “别听他的,我就是一不小心跌了下。”王洋连忙打断。 “对呀,从洞顶摔下来的,一点不……啊……”刘青小声哼哼,被王洋一掐,痛呼一声,立即噤声了。 宁君惜讶然看着这三人。 林晓收回视线,不去看宁君惜。 “真没什么,你看我还是活蹦乱跳的不是?”王洋拍拍自己胸膛,没忍住咳了下,不说话了。 宁君惜看了眼吃得起劲的毛球,又看向三人,“是毛球不懂事,这里是十两银子,不多,便当给兄台的小小补偿,兄台莫要推辞。” 他将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拿了一块出来,剩下都推过去。 刘青眨眨眼。 “养两天就好了,兄弟别放在心上。”王洋自然不会收,又推回去。 “你们习武之人,最忌留下病根,收下吧,出去找个大夫好好检查检查,别留下内伤什么的。”宁君惜诚恳道。 “那咱们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我便先收着。”王洋爽朗道。 宁君惜点点头。 “听兄弟口气,并非武者,难不成是灵兽师?”王洋看了眼两只兽,好奇问。 “我精修符篆。”宁君惜老实说,“虽然威力不大,但在这里自保勉强无虞。” 他说着摸出一张符篆,微微一抖,“捂住耳朵。” 三人连忙照做。 符篆飞在空中,平地三声闷雷,震耳欲聋。 鸟雀四散,紧接着,四周响起数声野兽怒号。 三个人有点懵。 “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宁君惜拢了拢袖。 王洋咳了声,“原来兄弟是符箓师,那不知兄弟进来这里作甚?” “进来杀只妖兽。”宁君惜笑眯眯说。 “可是赤尾兽?”林晓忽然惊喜道。 “是。”宁君惜顺理成章点头。 “原来你也是想去酒剑山庄啊,我们也是,不如同路啊?”刘青眉开眼笑起来。 “什……什么?”宁君惜挑了挑眉,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王洋诧异道。 “什么?”宁君惜眨眨眼。 “六月初六,酒剑山庄庄主百岁寿诞的事,你竟不知道?”王洋更加诧异。 “酒剑山庄在九州声望虽高,甚至出了个金刚境的老祖宗,可与我这个画符的似乎没什么交集,我为什么要知道?”宁君惜不动声色道。 王洋倒被问得尴尬了,“也对,不过你既不是为了那杯酒水,招惹赤尾兽干什么?” “我需要它们食囊里的火晶砂。”宁君惜胡扯,“三位又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程霜寒。”林晓似乎有点来气。 宁君惜不是很懂。 王洋补充道,“前不久传出,届时会有十大宗师联袂前去,他们约定以赤尾兽王赤尾,黑背熊熊掌,千年冰凌花,百年苦含草等十样珍宝祝寿,程大宗师便选了赤尾兽王赤尾,所以,堰州之人若想讨一杯酒水便需每人提一条赤尾。” “原来如此。”宁君惜点点头,想着那个冷冰冰的姐姐估计就是程霜寒了,不由觉得有意思。 “宁兄弟来都来了,不如一同前往,也算长长见识。”王洋建议。 “这个,我再想想。”宁君惜礼貌笑笑。 “既如此,有缘再见。”王洋也不勉强,起身抱拳道。 宁君惜也连忙站起身,“后会有期。” 三人告辞离去。 宁君惜坐回去,靠着棵树,微微打了个哈欠。 看来酒肆中那个汉子也算一号人物,只是不知道是十大宗师之一,还是酒剑山庄之人,那他到底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呢? 再看看吧,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四处看看的。 不过这个赤尾兽……也去招惹一下吧,反正有毛球。 他低头看了眼两只小兽,它们还在吃,整只鸡被啃得面目全非。 “真是……”宁君惜嫌弃扯扯嘴角,拿着个山梨去一边了。 …… 三个少年在密林里穿行。 “大哥,怎么走了?”刘青不甘心道。 “没意思,不走干嘛?”王洋回头看了他一眼。 “正好可以一路。”林晓也不太理解。 “差不多就行了,那臭小子鸡贼得很,我可不想给他一个符篆炸死。”王洋没好气道。 两个少年齐齐想起那几声闷雷,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 林间有风,吹得树枝摇曳。 “师父!” 少年略有些诧异的声音在密林间响起。 “怎么跑到了这里?”青色袍子的老叟摸摸小道士脑袋,慈爱问。 “楚明城……”顾元清刚想说,又忽然丧气,“师父应该知道的。” “嗯?”老叟看着小道士。 “湘西城里,我不该任由着噬魂兽偷袭宁兄弟,不该暗中跟踪他到这里,不该说谎。”顾元清低头不敢看老叟。 “为什么?”老叟温和问。 “他很奇怪,而且他修习的功法……”顾元清皱起眉头。 老叟打断,“你与他还有些缘分,日后坦然相交,可记得?” 顾元清不解,“师父可是算出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老叟拂须摇头,负手而去,“走吧,带你去帝都见两个人。” 顾元清更加不解,见师父不再等他,连忙应了声,快步追去。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一章 雨水打弯了绿叶 云气遮住了日头,风有些大,吹得树枝摇摆不定。 宁君惜啃着果子慢悠悠走在翠坞山里。 反正今日是走不出的,他打定了主意走到哪儿算哪儿。 肩膀上,毛球抱了个果子也在啃,像松鼠那样。 小怪在宁君惜口袋里啃枣子,也吃得很悠闲自在。 “这是走到哪儿了?”忽然,宁君惜脚步一顿,有些迷糊。 好像是迷路了。 他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四周无人,也就没人知道他这桩糗事。 宁君惜砸吧砸吧嘴,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色,连老天爷也这般不给面子。 这时,东北方向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宁君惜吓了一跳。 不过他好歹是经历了三次天劫的人,也就被惊了一下,很快又悠闲散漫起来。 闷雷声一声之后又是一声,一共响了三声。 宁君惜想想,似乎妖兽入金刚境是要遭雷劈的,不由觉得有意思。 看来这片密林又要好一番闹腾了。 妖兽不同于人类的下三品炼体,中三品炼气,然后入小宗师,成就大宗师,入金刚突破凡人桎梏,而是凭借血脉。 先在普通妖兽中出类拔萃,最后战斗成妖王,得天地造化突破凡躯桎梏。 听起来简单,事实上,除了剑气长城外的妖兽,其他妖兽能突破这层桎梏的很少很少。 毕竟天地间不止妖兽。 不过,这些是与宁君惜无关的。 至少现在如此。 “毛球,哪个方向是出去的啊?”宁君惜摸摸毛球脑袋,眼神飘忽问。 “咿呀!”毛球小身子一僵,抬头看着宁君惜,眨眨眼。 “你也不知道?”宁君惜脸黑下来。 毛球又眨眨眼,将果子一丢,抱住宁君惜脑袋,蹭了蹭。 “去一边,别跟我卖萌。”宁君惜伸手把它揪下来,有点郁闷。 别人的兽会打架,会认路,会捕食,是左膀右臂,自己的两只兽却什么也不会,还是两个小祖宗。 “咿呀!”毛球树袋熊一样抱着宁君惜的胳臂撒娇。 “没生气,松手,松手。”宁君惜眉头大皱,连忙服软。 毛球伸爪子在宁君惜口袋里又摸出个果子来,爬回宁君惜肩膀上继续吃。 “找个人问问吧。”宁君惜不情愿想,四下看了看,看着一个方向顺眼便跑过去了。 …… 林密风疾,四周草木声飒飒作响。 几道身影快速自林间掠过。 紧接着,草丛里一片灰色浪潮快速靠近。 林间一阵骚乱,隐藏其中的野兽纷纷四散奔逃。 赤尾兽,浑身灰白,生三尾,其中一尾赤色,可生炽火,聚居而存,非身死不鸣。 前面一道身影微微一顿,霍然转身,一声清喝,“去!” 一道流光在灰色浪潮前一掠而过,带起数瀑血花,瞬间飞回。 是一柄飞剑。 几声如同犬吠的尖锐声音接连响起,灰色浪潮微微一滞,躁乱起来。 “薛诚,回去!”又一人身形瞬至,同样一道流光激射而去,比之前一人更快更璀璨,却是在灰色浪潮前掀起一阵绿浪,短暂拦住群兽。 那人也不恋战,一拉前一人,极速而回。 流光迅速飞回,被那人一抬手握入手中。 “甩又甩不掉,它们迟早会被追上,还不如趁有力气,放手一搏。”薛诚咬牙道。 “不久可能会下雨,它们自然会回去。”那人面无表情回答。 “可是,宁姐岂不是……”薛诚脚步一顿。 “愚蠢!”那人冷斥一声,推了把他,“走!” “陈哥!”薛诚脸色一下子惨白,喊了声。 “没意义。”那人冷着脸说了声,转身又劈出一剑,同样只是阻滞,不再管他,往前掠去。 薛诚回头看了眼,咬咬牙,没有再出剑,追了上去。 行了近半个时辰,树林渐稀,眼见密林要到了尽头。 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齐齐看向陈姓少年。 但凡深山老林里,密林到了尽头,一是入了另一片妖兽领地,二是到了悬崖戈壁。 无论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算不得好事。 “走!”那少年面无表情,只冷喝道。 他在这支队伍中似乎很有威信。 几个少年瞬间没了迟疑,脚步更快了几分。 树林外却是悬崖,深不见底。 几个少年脸色难看至极。 陈姓少年抬头看了眼天空,吐出一字,“等!” 这一字,很重! 四个少年人却只点了点头,手中掐起法诀,严阵以待。 几个呼吸,赤尾兽群至。 灰色的浪潮将几人团团围住。 一声尖锐厉啸。 一只赤尾兽猛扑而至。 陈姓少年踏前一步,一剑劈下。 赤尾兽群便如同浪潮,悍不畏死扑杀而上。 五柄飞剑瞬间飞出,围绕五人身周盘旋,带起火花如簇,血花如瀑。 陈姓少年一拳击飞一头窜入飞剑范围的赤尾兽,身后一声惊呼,“陈哥!” 陈姓少年只觉肩上一阵剧痛,猛地转身,横拳打出,另一只赤尾兽瞬间击飞。 “聚在一起!”他不管伤势,吼了声。 四人脱身,瞬间聚拢,背向而立。 火光刺眼,突破飞剑防御的赤尾兽越来越多,杀之不尽,四周岩石上残肢断臂,如同血洗。 五个少年伤痕累累,满面倦容 青衫少年一剑砍在一只兽身上,赤尾瞬间打在那少年手臂上,少年手臂上立即燃起了火苗。 薛诚距离最近,瞳孔骤缩,一剑将面前的兽劈成两半,去给那少年扑火。 刺啦一声,衣袖被扯掉,可少年身上的火苗却越来越大,竟是着在皮肤上,怎么也扑不灭。 “小心!”那青衫少年猛地推开薛诚,一剑将另一只兽砍死,又转头杀另一只,“别管我,这火扑不灭的。” “那你砍了啊,找死吗?”薛诚又砍死一只赤尾兽,吼道。 青衫少年闻若未闻,再次一剑劈出。 这时候砍了手臂,与找死没什么两样,不如留着手臂多砍几只赤尾兽。 薛诚也清楚,可难道让他看着弟兄被活活烧死? “别冲动!”陈姓少年不知何时到了薛诚身边,帮他砍死扑到面前的兽,“专心杀敌!” 然后身形一闪,瞬间到了青衫少年面前,“我护着你。” “陈哥!”青衫少年身形一顿。 “无妨。”陈姓少年淡淡说。 “好!”话音落,一条手臂飞起,掉进了兽群里,瞬间淹没。 缠杀仍在继续,一切似乎无休无止。 天上的乌云依旧,没有半点要降雨的意思。 这时,飞剑一声悲鸣,一身白衣的少女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黑衣少年连忙一扶她,斩杀扑来的赤尾兽,“柳妹!” “我的剑撑不住了。”白衣少女咬着牙说。 声音不大,几个少年却如遭霹雳。 四个少年霎时面色发白。 现在他们都只是勉强支撑,若是没了飞剑阻滞,他们生还机会实在渺茫。 薛诚仰天看了眼天空。 乌云密布,沉闷压抑却没有任何动静。 薛诚怒从心中起,仰天大骂,“混蛋!” 这时,轰隆一声巨大雷鸣。 所有人兽都滞了下。 啪一声,一颗水滴砸在薛诚脑门上。 薛诚呆了呆,回头看向其他人。 三个少年人已经软倒在地,似乎丢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喘气。 陈姓少年眯着眸子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诚再往四处看看。 兽潮在快速而有序地后退,似乎潮水般。 薛诚心中涌现狂喜,想大喊大叫,可下一瞬,他只觉得脚下一软,倒在了血泊泥泞里。 “贼老天,小爷不骂你,你还没动静,贱!” 薛诚小声嘀咕,迷迷糊糊中,视线里似乎看到了个白影,撑着片绿色的大叶子。 他眨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可雨太大,风太大,他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还是只看清了一道白影,沉沉睡去。 …… 陈姓少年眯着眸子看着缓缓走来的少年。 四周断肢残骸,树倒草杂,便显得撑了片大叶子走来的雪发少年格外干净,干净得仿佛不是踩在这个世界的土地上。 而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特别是他现在十分狼狈。 于是,他脸色便很冷,紧紧抿着唇。 “阁下想要什么?”他冷冷说。 “我只是想问问,哪个方向是出去的。”宁君惜怔了下,有些赧颜。 陈姓少年脸色更冷,并不相信。 宁君惜有些无奈,“只是两张符的事,真的只是问路,你若过意不去,十两银子便可。” 陈姓少年冷淡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问你了。”宁君惜有些恼,嘀咕了声,“草木皆兵。” 看向几步外的三人。 断了个胳膊的少年已经昏死了过去,一黑一白倒是都清醒着。 “你知道这是赤峰东面还是西面吗?”宁君惜蹲下身,将叶子往少女头顶遮了遮。 白衣少女眯着眸子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君惜。”宁君惜回答。 “真好听。”少女微微笑了下,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可爱。 宁君惜嘴角抽了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还没回答,陈姓少年忽然抬手冲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 宁君惜看了眼陈姓少年,有些奇怪。 陈姓少年淡淡说,“那边是出去的方向,你可以走了。” 宁君惜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回头看了看两个人。 白衣少女和黑衣少年都低下了头,似乎那陈姓少年说话了,便没有他们再说话的份儿。 “你还不走?”陈姓少年语气更冷。 宁君惜皱皱眉,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 “宁君惜!”白衣少女忽然喊了声。 宁君惜笑笑,“怕淋啊?那就这个送你。” 他将大叶子递给少女,“再见。” 身影几个闪烁,几个呼吸消失在密林里。 “哥,人家救了我们啊?”白衣少女有些恼道。 陈姓少年声音却依旧很冷,眼中有些难言的戾气,“他有些手段,说不定能帮上阿宁。” 两个少年人再次低下了头。 大雨滂沱,打弯了绿叶,也似乎低下了头。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二章 最难以理解的谜团之一 大雨滂沱,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很是热闹。 宁君惜在树下躲雨。 送了叶子的最大代价,就是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宁君惜擦擦头上的雨水,又给从怀里钻出来的两只小兽擦了擦,轻轻叹一口气。 不就是为了节省一张符嘛。 他将包袱从背后扯过来,打开看看。 避水符很成功,包袱里面一点没湿。 就是范围有点小。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果子,啃了一口,有点郁闷。 自然不是郁闷送叶子的事,而是那个古怪的少年。 若是那个白衣少女那么明显的提醒他都不知道,他就真是蠢到可以跳悬崖了。 只是,那个少年为什么要骗他呢? 按理来说,他救了他们,还什么回报也没求,不想回答,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难道是嫌他救的有点晚,害得他兄弟丢了一条胳膊? 这算什么事? 不可理喻! 宁君惜狠狠咬了一口果子。 毛球挂到宁君惜腰间,摸了个果子出来,又顺着宁君惜这棵大树爬上他肩膀,欢喜啃了口。 小怪又开始啾啾直叫。 宁君惜摸了颗枣子丢进小怪呆的口袋,小怪瞬间不叫了。 啃完一个果子,宁君惜便不再停留。 他不可能在这里过一夜。 只是,该往哪边走呢? “毛球,你说往哪里走,我们便往哪里走。”宁君惜毫不犹豫将难题丢出去。 毛球小身子一抖,眨眨眼,有点懵。 “放心,错了我又会不怪你。”宁君惜摸着毛球脑袋,又幽幽补充,“顶多一天不给你饭吃。” 毛球眼珠子一转,滑到少年腰际将小怪拿出来顶锅。 “正好两个一起。”宁君惜点头。 小怪一脸呆萌。 毛球委屈看了眼宁君惜,跑了。 宁君惜也不着急,掰了片大叶子撑着,不急不缓追去。 山雨来势汹汹,去势也爽快,下完了还干脆利落的晴了天,只是已剩夕阳了。 宁君惜眯着眸子看着灿灿金辉,有点不知道该什么心情。 走了一天路,结果转回了原地,这还真是能耐了啊。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钻进赤峰里去。 稍稍矫正了下方向,一人两兽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宁君惜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四周太静了,似乎只有树,能动能叫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宁君惜脚步越来越慢,警惕四顾。 然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一步就在密林里消失了。 …… “嗷!” 一声低沉愤怒的兽吼震得少年耳膜生疼。 宁君惜目瞪口呆看着不远处忽然出现的打斗。 战团里的那群兽是赤尾兽,被围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程霜寒。 雨天回巢是赤尾兽的本能,所以那些围杀薛诚一众少年的赤尾兽都回来了。 赤尾兽王并未加入战团,而是在旁观望,那一身赤红色毛发很是显眼。 很明显,面前的赤尾兽已经突破了普通妖王的境界,蜕变成一头实实在在的金刚境妖兽了。 所以,战况很不乐观。 风很大,吹弯了叶子,叶顶的积水哗啦啦淋了少年半个身子。 宁君惜打了个激灵,猛地回神。 这里是赤峰。 他一步走了百里。 我靠!谁又在玩我?! “咻!” 一道火红色的幻影一掠而来。 宁君惜瞳孔一缩,身体猛地一旋。 一道白影与一道赤影先后从少年身边一掠而过。 “刺啦。” 些许鲜血融入脚下的水里,宁君惜胸口的衣衫碎裂开来,露出一片皮开肉绽。 宁君惜一头冷汗,却没空理会胸前的伤口,而是警惕盯着面前浑身赤红的兽。 先不管又是谁拿他开涮,若不过了这一关,一切都要玩完。 金刚境的妖兽,他现在绝对对付不了,便是他修为只差一步入小宗师时也对付不了。 不过,他也要拼一拼,大不了再将葬花剑放出来。 至于代价多大,也不过一身修为而已。 不亏! 赤尾兽王也在盯着宁君惜,并没有再动手,目光不知是忌惮还是疑惑。 妖兽的直觉总是出乎意料得准。 不过,它并没有犹豫太久,幻影再现,猛扑而至。 宁君惜瞬间爆退。 与此同时,身前积水拔地而起,形成一块冰墙。 只是毫无作用。 冰墙只是停滞了一瞬,那半人高的身躯一撞,砰一声碎成了无数冰块。 赤尾兽王继续扑向少年,毫无停滞。 快速,凶猛,狠辣。 这是妖兽界的生存技能。 一道剑光斩过。 一阵电光石火。 宁君惜猛地砸飞出去,身体撞到了一棵大树,噗一声砸在雨水里。 他嘴角流出血液,挣扎着爬起身来,死死的盯着那缓缓的朝着他走来的妖兽。 别逼他。 积水淋了少年一身,少年的身子微微颤抖。 突地,宁君惜脑袋里闪过一点东西。 不对,他似乎忘了个大杀器。 “毛球!”他猛地低喝了声。 赤尾兽王身子一滞,呜呜低吼起来。 “毛球!”宁君惜脸色发黑,语气中已经有怒火熊熊。 堂堂神游境的妖兽,竟然被金刚境的妖兽吓得躲起来了。 一群几十只赤尾兽扑杀而来。 毛球连忙窜回来,正好跟着扑杀的赤尾兽,往少年身上扑去。 宁君惜脸色更黑,一剑劈开一头赤尾兽,一巴掌直接将毛球拍了出去。 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是赤尾兽王那边。 赤尾兽王猛地嗷一声,咬了过去。 毛球被吓了一跳,本能嗷呜一声,身形变大,也咬了过去。 雪玲珑的气息扩散开去,扑杀的赤尾兽身形一滞,尽皆匍匐下去。 那赤尾兽王也身形顿住,匍匐了下去。 毛球轻而易举咬住了赤尾兽王的脖子。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宁君惜脸色发白看着面前突然反转的战局,忽然想到老头子以前说的他一直听不太懂的话。 妖兽之间的血脉压制是人类最难以理解的谜团之一。 宁君惜现在似乎明白了些。 …… 翠坞山极深处,林密不见天日,叶厚不知土深。 这是一处禁地。 人与兽都有去无回的禁地。 枯枝败叶底忽然轻微震颤起来,紧接着,震颤越来越剧烈,整座树林都摇晃起来。 猛地,无数古木纷纷倒下,伴随古木倒下的是,枯叶中凸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抖了抖身子,从枯叶积淀里爬了出来。 它并不巨大,也不魁梧,似乎一头黑色的独角牛。 只是,浓郁的恶臭腐败气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密林,那是一种深埋地底,似乎永不见天日的气息。 然后,它抽动了下鼻子,缓缓往翠坞山外走去。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三章 异变与火山爆发 毛球没咬死赤尾兽王。 倒不是它不愿意,而是宁君惜不许。 老头子说过,修行本是各有造化,唯人类不餍天予,反施强盗行径。 宁君惜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老头子后面的话他却记得很清楚。 只要走上大道的异兽,他会尽量不杀。 三人并没有互相客套,而是各自闭目调息。 那两人是忌惮。 宁君惜是有自知之明,还有懒。 三方互不干涉在赤峰坐了一夜。 临近黎明时,远处山林忽然响起一阵野兽嘶吼,紧接着,一阵鸟雀四起。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起了淡淡的怪味。 宁君惜睁开眸子,四下看看。 四周一片昏暗,正是一夜最黑暗的时候。 毛球迷迷糊糊醒过来,也四下看看,又将脑袋缩回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勾了勾嘴角,并不在意。 树下忽然骚乱起来,不知多少赤尾兽纷纷离巢而出,往赤峰上跑去。 “怎么回事?”宁君惜低语一声,微微一跳落在地上。 那二人也已跳下了树,警惕又疑惑看着四周。 没多久,赤峰顶响起了整齐却悲哀的长啸,似乎鬼嚎,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搞什么?”一身墨绿色袍子的少女嘀咕了声。 宁君惜微微眯起眸子,一跺脚,往树梢方向掠去。 两人都怔了下,也往树梢上跃去。 此时,天际微现曙光,正是黎明。 只是并不是清晨的鱼肚白,而是微微红晕。 宁君惜微微眯着眸子,看着那些红晕逐渐蔓延,将整个东方都染成了淡淡红色,漂亮却很是诡异。 “翠坞山……”他忽然低喃。 这时,树下一阵骚乱。 却是赤尾兽从赤峰上窜了下来,往远离赤峰方向逃窜而去,密密麻麻,声势骇人。 宁君惜不再停留,追着赤尾兽而去。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也追了过去。 不过几个呼吸,赤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宁君惜等人的身体摇晃了下,险些从树梢上掉下来。 紧接着,突然传来类似闷雷的声音,却不是从天上,而是身后。 三人目光都是一凝。 随即,整个地面更剧烈地颤抖起来。 三人从树上跳下,紧跟在赤尾兽群后疾奔。 脚下的地面不断地颤抖着,动静越来越大,大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整个翠坞山都摇晃了起来。 四周妖兽越来越多,发出怒吼嘶鸣之声,疯狂逃窜。 一切似乎世界末日。 “停!” 忽然,宁君惜大喝一声,猛地顿住脚步。 两人身形都滞了一下。 大地突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从赤尾兽群中裂出一个狭长裂缝,成片的赤尾兽瞬间掉进了裂缝中,后面的却仍在往前冲,也紧跟着掉进了裂缝中。 两人的额头渗出汗水,有些惊愕看了一眼宁君惜。 宁君惜却不以为意。 他在雪原里采药那会儿,不说塌方,便是雪崩也遇了不知多少次了,这点动静若察觉不出来,他岂不是白活了。 “这是怎么回事?”墨绿色袍子的少女转头问。 宁君惜没回答,回头看了眼身后。 少女也回头看了眼,瞳孔一缩。 身后树林上空黑云涌动,有滚滚浓烟不断蔓延,如同浪潮般往他们方向而来。 “混蛋!赤峰不是死火山吗。”少女直接骂了出来。 “这边。”程霜寒指了指赤尾兽绕去的方向,招呼了声,身形一掠而去。 宁君惜想跟去,却被那少女一把拉住。 然后,只听一声清喝,“起!” 一道剑光拔地而起,几个呼吸落在了十几丈外裂缝那边。 少女跳下长剑,松开宁君惜。 长剑瞬间归鞘。 宁君惜踉跄了下,勉强站稳,目瞪口呆。 少女看着宁君惜,一脸傲然,“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算是扯平。” 宁君惜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你……通灵……” 只有剑境到了通灵才能御剑飞行,这是常识。 少女挑挑眉,“哦?你很意外?” 宁君惜当然意外。 剑道独尊分九境,稳便是最难练的一境,宁君惜练剑五年,老头子才说勉强合格。 可面前的少女跟他差不多大,却是比他高出了立意,生意,出气,蕴气四个境界,直接到了通灵,他不惊讶才怪。 他便是身子弱了些,惫懒了些,也不至于被同龄人甩开这般多吧? “你是先天剑胚?”他猛地反应过来问。 少女黑了脸,吐出二字,“滚蛋!” 转身追着赤尾兽群的痕迹跑去。 跟着妖兽无异是天灾中最保险的方法。 宁君惜呆了一下,那是还是不是呢? 只是少女已经跑远了。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程霜寒早已跑没了影子,显然并没有等少女搭救的意思。 他无奈咧咧嘴,也连忙追着少女而去。 …… 空气中的怪味越来越浓,沿途尽是逃窜嚎叫的野兽,偶尔还能碰上死去的小动物,翠坞山里乱得一塌糊涂。 赤尾兽并没有跑太久,很快一一钻进了黑黝黝的山洞里。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昏头昏脑也想往里面钻,宁君惜一把拉住她。 少女立即竖起了眉头。 宁君惜连忙松开,提醒道,“赤尾兽是火兽。” 言外之意,赤尾兽能承受的,他们不一定承受得了。 少女噎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天空。 黑沉沉的看不到天日。 “那你说怎么办?”她蹙眉道。 “自然是另找一处。”宁君惜四下看看,朝一个方向跑去,“这边。” 少女追上去,“为什么?” 宁君惜头也没回,“顺眼。” 少女沉默下来。 这时,头顶一阵哗啦啦声,一群大鸟呼啸而过。 “这边。”宁君惜眸子一亮,连忙掉个方向追去。 “那是蝙蝠。”少女脚步一顿,提醒。 “那叫寒尾蝠,喜湿冷,落脚之地必定安全。”宁君惜回答。 “当真?”少女不怎么信他。 宁君惜没回答,速度略略加快了些。 少女咬咬牙,紧追了上去。 …… 整个赤峰动荡得愈发厉害,似乎要坍塌了般。 浓烟滚滚而出,遮天蔽日,形成云团,直达天际,渐渐有雷霆闪烁。 轰隆! 一声巨大霹雳,闪电砸在火山坑喷发出的烟柱。 一瞬间,暗红的岩浆在滚滚的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响彻山峦。 伴随而出的是一声长吟,一只巨大的火红的凤鸟在汹涌岩浆中冲天而起。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四章 林间走出一头黑牛 缓缓走在密林间的独角黑牛身形顿了下。 然后,它抬起头。 一声浑厚的嗥叫传荡开来。 云层上空再次传出一声长吟。 火凤绕着赤峰飞旋几圈,很快消失在西南方天际。 独角黑牛低下头,继续缓缓而行。 四周树倒石乱,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烧得通红的岩石从高空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砸在密林里。 这头埋在土里不知多少年的黑牛却似乎走在平静得小路上,泰然自若。 …… 寒尾蝠带去的地方是一片幽暗山涧。 乱石四布,山水潺潺,一开始的确很安全。 只是现在……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瞥了一眼头顶的各类蝙蝠,又往身前看了眼。 昏暗天光下,一只只硕大的老鼠挤在一起,密密麻麻。 她咽了口口水,又往身后看了眼。 不知多少蛇影晃个不停,偶尔反射出淡淡鳞片光泽。 山涧外轰隆声不断,石块时不时砸在积水里,引起一阵毒蛇吐信声或者老鼠吱吱声。 好在各自相安无事。 宁君惜忽然捡了块石头,往鼠群里丢了过去。 鼠群里一阵骚乱。 “你干什么?”少女一拉他,低斥道。 “它们为什么不过来?”宁君惜疑惑说。 “屁,你怀里抱着雪玲珑,它们自然不敢靠近。”少女呸了声。 “你见过蚂蚁怕大象的吗?”宁君惜摇摇头,并不赞同。 少女怔了下,脸色难看下来,“这些东西不怕雪玲珑。” “不该怕。”宁君惜又丢了块石头入蛇群。 蛇群同样一阵骚乱。 两个少年人都沉默下来。 宁君惜摸出个果子,擦了擦,啃了口。 毛球伸爪子拿出来个果子也啃了口。 少女看着宁君惜,没说话。 “吃不吃?”宁君惜被看得有点不自在,问。 少女伸出手,没说话。 宁君惜将个果子丢过去。 “多谢,算我一个人情。”少女也不客套,张口咬了一大口。 宁君惜毫不在意,摸了摸口袋,还剩两个枣子。 他随手将一个枣子丢进另一个口袋里。 小怪昨晚不知为什么睡了过去,现在都没醒,他好好看了看,没什么事,便索性不管它,他也乐得清静。 “你别一副嫌弃模样,以后你便知道,得了大便宜了。”少女一本正经补充道。 宁君惜怔了下,他表情很像嫌弃吗? 少女却不再理会他,啃起了果子。 从昨天到今天,她几乎都没吃东西,快要饿死了。 宁君惜笑笑,一只手揉着腿,也啃起了果子。 天知道几年没这么狂奔,他是怎么跑这么长时间的,现在两条腿都是软的。 外界的动静依旧没有减弱的意思,不时还有野兽怒吼传来,山涧里也动荡不休。 两个少年人并排而坐,天真无邪。 …… 独角黑牛再次停下。 它身前挡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 “很熟悉的味道,你是谁的后人?”黑牛抬头道,声音是迟暮的老人,沧桑沙哑。 “晚辈姓齐。”中年人躬身道。 “齐?”黑牛想了想,“峨眉的齐?” “是。”中年人站直身子,应了声。 “所以,你挡老夫的路?”黑牛嗤笑道。 “不敢。”中年人摇头。 “那你这是何意?”黑牛淡淡看着他,那双牛瞳黑得不见底。 中年人皱起眉头,“当年,我主封印前辈,曾对前辈约法三章,前辈可还记得?” “你拿个死人压我?”黑牛鼻孔中吐出白气,一股无形威势瞬间铺天盖地压去。 中年人肩膀耷拉下去,似乎被压垮了,脚下黄土下陷,直到没过膝盖,背脊却依旧挺直,紧紧咬着牙,与黑牛对视。 “他死了千年,你们倒是一点没变。”过了片刻,黑牛猛地喷出口气,冷嗤一声。 中年人嘴角溢出鲜血,他抬手擦去,“请前辈遵守承诺。” “也罢。”黑牛摇摇脑袋,转了个方向离去,渐渐消失在土尘里。 中年人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半晌才缓过来。 他将腿从土里拔出来,揉了揉,一瘸一拐往一个方向走去。 ……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了时外面动静已经小了不少,倒是山涧里热闹了许多。 挨过了天灾自然是捕食生存,而蛇鼠向来是天敌。 她瞥了眼身边那个一身白的少年。 少年在想事情,而且想得很专注出神,他怀里的小兽在睡觉,看着人畜无害得很。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在看他,宁君惜回过神来,转头回看回去,神色带着些询问。 “怎么出去?”少女很直白说。 宁君惜站起身,扶着山壁看了看四周。 目前看来并没有出路,进退两难。 而且,不论蛇还是鼠都已经饿了。 那便可能不是进退两难,而是腹背受敌。 少女背靠着墙壁,盘腿而坐,长剑横放膝前。 她似乎并不怎么着急。 “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情?”宁君惜缓缓坐下,揉着腿问。 少女微微伸了个懒腰,“当然。但是涉及到机密和隐私的话,我不回答。” “你御剑快还是蝙蝠飞得快?”宁君惜点点头问。 少女直视宁君惜的眸子,“你想干什么?” 宁君惜摸摸鼻子,有点尴尬,“我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冒个险。” 少女偏偏头,眼神带了几分警惕。 “不是让你去试,我只是怕三方躁动起来,你再被咬死。”宁君惜无奈解释。 少女皱了皱眉,“你呢?” “我也跑啊。”宁君惜理所当然说。 “然后,被咬死?”少女脸色古怪。 宁君惜砸吧了下嘴,“应该咬不死。” 少女脸色更加古怪,忽然起身一个板栗砸下去,“你是不是撒子呦?” 这一下可着实不轻。 宁君惜捂住额头,皱起了眉头。 少女教训道,“你当我熙宁是什么人?丢下你逃跑?亏你想得出来,说出来也不觉得堕了我未来大剑仙的面子,大不了我再救你一命便是了……” 她话语一顿,“说,你小子肚子里是不是早打好了小九九?” 宁君惜莫名其妙,“什么?” “知道我心肠软,故意说这些等着我说救你,是不是?”熙宁指着宁君惜的鼻子哼道。 宁君惜反应了下,哭笑不得。 他真的只是好奇。 这时,他忽然瞥见洞口有个黑影,眨眨眼,“有人来了?” “胡说,别转移话题。”熙宁一点不信。 这蛇鼠一窝的,谁傻不拉叽往这里钻。 “真来人了。”宁君惜强调道。 熙宁转头瞥了一眼。 昏暗天光下,的确有个影子越来越近。 真有人来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五章 一只硕大的烤肥鼠 这时候忽然来人总不会是件很好的事。 两个少年人都站起身来,警惕看着那道黑影。 那人走得很慢,四周鼠群纷纷避退,身影越来越清晰。 “哎?”宁君惜忽然轻呼了声。 熙宁皱皱眉,“怎么了?” 宁君惜没回答,反而是那黑影喊了声,“少爷!” 声音淡漠平静,是个中年人。 熙宁猛地看向宁君惜,“找你的?” “找我的。”宁君惜脸色很复杂,上前了一步,“齐叔。” “李老让您回去。”小齐站在宁君惜面前,认真说。 “哦。”宁君惜低头应了声,回头冲熙宁扯出个笑容,“现在可以直接走出去了。” “是啊,运气真好。”熙宁笑笑,打量了眼小齐,似乎没听到两人的对话般问,“出去去哪儿?” “走啦,未来大剑仙的人情还是省着点用。”宁君惜挥挥手,往洞外走去。 四周老鼠同样避让,似乎十分忌惮。 熙宁不由一恼,这家伙竟然调侃她,不知天高地厚。 小齐看了眼熙宁,忽然说,“姑娘不是九州人?” 熙宁眸子闪了下,“你们也不是,对吗?” 小齐脸色一沉,上前了一步。 熙宁握住剑柄,脚如同扎根,纹丝未动。 “齐叔,走了!”宁君惜回头说了声。 “是,少爷!”小齐深深看了少女一眼,追了过去。 熙宁背后一层冷汗,却并未松一口气,反而微微眯起了眸子。 这人绝对不止宗师境修为。 四周吱吱嘶嘶声忽然密集起来。 熙宁四下一看,不由暗骂了声,原来真是那小子的缘故,连忙往两人方向追去。 …… 入洞不过半日,外面已是另一番模样。 洞外下着黑雨,打在一片狼藉上,放眼皆是荒芜,实实在在是一片废墟了。 宁君惜站在山洞前,抬头看了眼黑云。 落地的黑雨溅起水花,溅在少年白衣上,被腐蚀出一点点黑色的空洞。 他退了几步,看着小齐说,“会下很长时间。” 小齐点点头,“赤峰里飞出来只凤凰,这些都是被它带出来的。” “原来是真的。”宁君惜低喃。 小齐没接话。 熙宁靠在岩壁上,懒洋洋的。 她听不懂两个人的谈话,也没必要懂。 …… 有个身穿老旧道袍的年轻道士,头戴一顶高冠,在树上睡觉。 也是奇怪,四周的老树即使不是连根拔起,也是枝折叶枯,歪歪扭扭,唯独道士呆的这棵树,不仅长得端正,还枝繁叶茂,似乎这腐蚀性的雨水对它来说只是普通的雨水。 道士似乎是睡得不知身处何处,翻了个身。 只听噗通一声,然后是哎呦哎呦的叫唤声。 道士从污泥里爬起身来,抹了把脸,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说,“失误失误。” 然后,他终于清醒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道袍,心中哀叹不已。 这一身道袍是真脏了。 他脱了自己的外衣,只穿了件中衣,之后打了个寒颤,喃喃道,“真冷啊。” 之后,他叹了口气,“活该。” 说完,他四下看看,正了正头顶的莲花冠,搬起一块大石头顶在头顶,走入了雨里。 …… 山洞内开始了厮杀,腥风夹杂着水汽阵阵从洞内传出,杂乱声音足足响到了天黑。 至于结果,三人都没兴趣知晓。 外面的雨还没停,三人便坐在山洞口,待了半日。 小齐生起了堆篝火,等里面动静小了,逮了些蛇老鼠出来,拿在火堆上烤。 外面雨不停,这山洞也就只能吃这些了。 熙宁靠着岩壁打盹儿。 宁君惜坐在最靠近洞口的位置,在戳小怪。 这家伙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宁君惜便是再心大,也不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毛球蹲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 没多久,山洞内飘起了肉香,越来越浓。 毛球咿呀两声跑去了篝火那边。 宁君惜又往山洞口走了几步,继续戳小怪。 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好好一只鸡,他没虐待它,好吃好喝照顾着,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被他养死了? 难道是赤峰那里压了它一下,看着没事,其实被压得不轻? “少爷!”小齐走过来,将一只烤得焦黄的硕大肥鼠递过去。 浓郁的肉香扑鼻,宁君惜觉得喉咙里有点痒,偏了偏视线,“齐叔,我不饿,你能帮我看看小怪怎么样吗?” 小齐将串老鼠的棍子插在岩壁间,双手将小怪接过,打量了会儿,“它没事。” “可是,叫不醒啊。”宁君惜有点可怜兮兮说。 “可能是火凤的极阳罡气与小怪的极阴体质冲突,小怪自我保护,便睡了过去。”小齐沉吟道,“兽类中有这种先例。” “可是,我也是极寒体质啊?”宁君惜眨眨眼。 小齐咧咧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君惜叹一口气,将小怪放回口袋里,“那它会不会饿死?” 小齐噎住,他也不知道会不会饿死啊。 “喂,那个谁,我吃只老鼠。”熙宁饿得前胸贴后背,喊了声。 宁君惜吭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好歹放过了小怪这一茬,“你吃你吃。” 熙宁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笑的,拿起一只肥烤鼠吃了起来。 毛球早就开始吃了,小齐很了解毛球的本性。 “其实很香的。”小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认真说。 “我等会儿会吃的。”宁君惜笑笑,“齐叔,你先去吃吧。” 小齐点点头,起身去了篝火那边。 宁君惜瞥了眼身边的肥老鼠,毫无食欲,即使胃已经饿得抽痛起来。 他将自己又往洞口方向挪了挪,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个枣子丢进嘴里,靠着岩壁看向外面。 昏暗夜幕里似乎有个影子。 他眨眨眼,再去看。 的确是有的,而且越来越清晰。 他皱起眉头,“齐叔,有人来了。” 小齐走过来,然后微微眯起了眸子。 夜色雨幕里,走出来个顶着块石头的年轻道士。 他昏头昏脑钻进了山洞里,将石头一丢。 然后,他眸子一亮,惊叹道,“好大一只烤肥鼠。”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六章 深明大义 三个人都看着他,一言不发。 显然,年轻道人的自然熟并没有给他加多少好感分。 年轻道人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道,“贫道看出这里有妖邪作祟,特地来斩妖除魔……” 宁君惜淡淡瞥了眼毛球。 毛球回头咿呀了声。 年轻道人咳嗽一声,尴尬而不失得体微笑,“它是少侠的宠物,自然不可能害人,不过贫道定睛一看,妖邪却是在这位少侠身上。” 他看向宁君惜。 小齐一皱眉,上前了一步。 “别急,等贫道说完呀。”年轻道人连忙摆手,“那个,少侠这些天可是碰上过一只黑猫?” 宁君惜起身拉了拉小齐衣角,从小齐身后走出来,“道长若累了便在这儿休息休息,饿了也可以吃些东西……” “这个感情好,少侠不愧侠士之风。”年轻道人立即顺坡下驴,拂掌大笑。 三个人都没有接话的。 年轻道人笑笑就觉得尴尬,干咳一声,试探性道,“那这只大老鼠……” “道长请。”宁君惜将烤老鼠递过去。 “多谢多谢。”年轻道人连连拱手作揖,忽然快速抓向少年。 小齐心中一惊,想也不想,一剑劈了过去。 噗一声,老鼠被劈成了两半。 年轻道人身形一闪,瞬间退出几丈,险之又险躲过这迅猛一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串佛珠,捂住胸口心有余悸,“差一点,差一点。” 小齐面色阴沉。 宁君惜有些讶异,很快又释然下来,安慰道,“齐叔,没事。” “情非得已,抱歉,抱歉。”年轻道人上前道,满脸歉意。 小齐挡住宁君惜,不让他再上前。 宁君惜无奈,便站在那里问,“道长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有这么一串佛珠。 “贫道掐指一算,天机指引……”年轻道人一本正经说。 “当真?”宁君惜打断。 年轻道人噎了一下,“少侠一身菩提香,一嗅便嗅得出来。” “道长直接说便是,何必让我等误会。”宁君惜诚恳道。 “说不得,说了便拿不下来了。”年轻道人将佛珠揣入怀中,摆手道。 宁君惜对小齐低声说了两句。 小齐满脸惊疑,见宁君惜又点点头,才退了几步,只是仍很警惕。 “道长不妨篝火旁坐坐,暖暖身子。”宁君惜建议。 年轻道人立即打了个喷嚏,连连道,“是极,是极,多谢少侠仁义。” 三人坐去篝火那边。 熙宁在吃肉,看都懒得看一眼。 毛球抱着条烤蛇便往宁君惜怀里钻,被少年拎起后颈丢了出去,便委委屈屈缩在了一角。 没人搭理道人,道人就有些尴尬,犹豫了下,伸手去拿烤肥鼠。 小齐看着他。 道人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又将手缩了回来,看向少年,“那个,黑猫的事……” “道长不如先吃些东西,其他事不急。”宁君惜善解人意道。 “还是先看看你。”年轻道人却摇头,搓搓手,“来,伸手。” 小齐眉头一皱,“不可!” 宁君惜眨眨眼,不明白小齐叔为什么这般激动。 年轻道人却改了口气,“算了,看着贫道的眼,专注点。” 小齐站在了年轻道人身边。 宁君惜看了眼小齐,示意无妨,看向年轻道人的眸子。 然后,他渐渐皱起眉头,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年轻道人的黑瞳里倒影的竟是黑狸瞳孔里的那段炼狱之景。 蓦地,年轻道人眸子中燃起了火,越来越大,渐渐将整个炼狱焚毁,最后似乎要从道人眼睛里烧出来一样。 宁君惜猛地闭上眼,觉得眼睛很涩,脑袋很痛,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年轻道人却如释重负,点头道,“还好,还好。” 小齐没妄动,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道人。 “这个,他若愿意说你让他说,贫道可不趟这浑水。”年轻道人看了眼小齐,摆手道。 然后,他拿起一只肥老鼠,掰下根腿啃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做了刚才那些事,现在就理所当然了。 小齐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却听到少年说,“将小子引去赤峰的,是道长吧?” 年轻道人眨眨眼,“什么?” 熙宁睁开眸子,看向年轻道人,眼神中渐渐多了些审视。 宁君惜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不再说话。 年轻道人端坐,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竟是似乎有些局促。 熙宁挑了挑她那双英气至极的眉。 年轻道人连忙说,“贫道前来是算到龙虎山的青牛近日会出来,怕它一个不高兴来个天下大乱,来安抚它的。” “哦?”熙宁眯了眯眸子。 年轻道人心里呸了声,继续说,“那些人做得太过火,林家想捞点甜头就捞吧,几个老不死的偷偷跟着也就跟着,钦天监授意三皇子去夺机缘也就罢了,幽冥狱竟然趁机种下魔种,还有九华山强加因果,也太不厚道了,贫道实在看不惯,就想出来管管。” 小齐听得面色阴沉。 年轻道人瞥了眼小齐,“好在龙虎山这次老实,主要还是张老前辈深明大义,帮了不少忙。” 熙宁诚心诚意道,“道长也深明大义。” 更加心里打鼓的年轻道人干笑,“无妨无妨,举手之劳。” 熙宁点点头,又说,“那赤峰之事,道长应该也算到了吧?” 年轻道人的笑容刻板僵硬起来。 熙宁似乎并不打算计较,眼神平淡,忽然说,“道长不是九州人士吧?” “嗯。”年轻道人连忙说,似乎又想到什么,“不对,是。” 熙宁嗯了一声。 年轻道人松了口气,笑道:“贫道姓陆名拾,并无道号。平时称呼陆道人即可。” 熙宁瞥了眼道人头顶的莲花冠,点了点头,看了眼不知道在不在听的少年,忽然觉得,这少年不是一般的倒霉。 然后,她打了个哈欠,继续吃肉。 年轻道人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也低头吃肉,心中却就差泪流满面了。 这都什么人啊,太气人了。 这次,他得罪的人可真是多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七章 雨过天晴 雨水下了一夜,终于将灰蒙蒙的天洗净,便渐渐停了。 小齐站起身,看了眼角落熟睡的两个少年,冲陆拾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拾哀叹一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出了洞。 小齐紧随了出去。 洞外的景色并不美好。 小雨朦胧,天有些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怪怪的味道。 陆拾连打了几个喷嚏。 小齐摩挲着剑柄,淡淡看着他。 陆拾咳嗽了声,赶紧道,“那些事,贫道虽知晓却并未参与,否则也不会来见你……” 小齐挑了下眉,“哦?” 陆拾话语顿了一下,改口道,“好吧,贫道的确有戏弄过你家少主,可那两份因果,贫道替他接下,也算抵了,你不能因为心里不痛快便将火都撒到贫道身上。” 小齐嗤笑一声,“你不服?” 陆拾缩了缩脑袋,又梗起脖子,“不服。” “那便打一场。”小齐踏前了一步。 陆拾噎了下,讪讪道,“贫道来,自然是不得不来才来,你若将贫道打坏了,贫道说不得便不说了。” 小齐眉头耸动了下,松开手,“你说。” “现在,他不能回去。”陆拾不仅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看了眼他,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小齐皱眉。 “有人打了个赌,他若回去,这个赌便废了。”陆拾神色正了正,“对他有大影响,以后免不了留下祸根。” 小齐并未打断,只是皱着眉头看他。 陆拾也清楚自己口说无凭,右手一翻一甩。 一串佛珠漂浮空中,从中一段影像浮现。 “张老道,我没去找你徒儿的晦气,你挡我路作甚?” “玄冥,你不在你的酆都呆着,到这里来作甚?” “养了只白眼狼,一路追过来的。” …… “我从一个小家伙身上取的一段光阴,有意思的紧。” “时限。” “李秋白来找他,如何?” “好。” 陆拾抬手摄回佛珠,愈发小心翼翼看着小齐,“这份因果,便是那两位都来也没办法,你懂我的意思吧?” 小齐沉着脸,没说话。 “当初的那位,承了整个世间的苦难,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世间值得,”陆拾眼角瞟着他说,“可如今,他不是他,若是这世间他觉得不值得,凭什么还要让他肩负那些东西……” “够了!”小齐冷斥了声。 陆拾立即噤声,悻悻然看着他。 “你知道的太多了。”小齐冷冰冰看着他。 陆拾缩了缩脑袋,嘀咕,“所以贫道哪里都不帮嘛。” “你这般那两位前辈可会知晓?”小齐脸色缓了缓。 “这是九华山的东西,自然去找九华山,跟贫道有什么关系。”陆拾摇头道。 小齐点点头,张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又改了口气,“道长准备去哪儿?” “岐州有个小山头过些日子打算开宗立派,贫道准备去凑个热闹。”陆拾似乎这才放心下来,眼睛发亮问,“可是准备与贫道一起?” 小齐摇摇头,“等少爷醒了,少爷决定。” “真是可惜。”陆拾遗憾道,又缩起脑袋,“那咱就……后会有期?” “陆道长,后会有期。”小齐正色道。 陆拾眉开眼笑,“再会再会。” 他双手拢袖,悠哉悠哉远远离去。 小齐面无表情目送,脑海中便想起他年少轻狂时在外闯荡的传闻。 三百年前,天地间莫名其妙出了个道人,即使最精通推衍的龙虎山,与最能看透人前尘往事的普陀寺都对其毫无头绪。 张孟棋说,渺渺繁星,没有此人的星辰。 素谶和尚说,此人没有前世,不存因果。 于是,这个道士成了这天下最大的禁忌,甚至一度被认为是那人回来了。 有人向他示好,有人刁难打压,有人布局袭杀,只是,悠悠时间过去,该发生的终究不曾发生,这道士还是这么活着。 他贪生怕死,胆小怕事,武功也差劲得很,却能轻描淡写将深埋黑暗里的秘辛一一说出来,却一直悠闲走在这世间三百年。 所以,他是这世间最让人看不透和忌惮的人。 只是,现在这个让天下人都看不透的道士在背对着小齐懊恼捶手心,嘀嘀咕咕。 “失算失算,竟然忘了讨要一套衣服,难不成让贫道这般出去?” “成何体统!” “可不能回去,好不容易能走,再被缠住了,又是两份大因果,还不如让老天爷直接一个霹雳劈死贫道一了百了啊。” “那怎么办啊?” “罢了罢了,再回去找贫道的衣服吧,希望还能找得到。” 于是,没多久,山林里多了个扒土找衣服的年轻道人。 …… 一场火山灰雨毁掉了翠坞山大半能吃的东西,果蔬更是殆尽。 小齐找了一早上,收获并不丰盛。 一只狗獾和一些醉浆果。 回来时,里面的蛇鼠大战又开始了,蝙蝠一群群往外飞窜,场面很是混乱。 好在对于几个人,除了吵点,也没多大影响。 两人一兽分吃了狗獾。 宁君惜就一个人吃醉浆果,吃得整个人晕晕乎乎,还是饿得很,不过他可不想大睡七日,只能再忍着了。 至于獾肉是想也不想的。 昨天他饿得不行啃了口肉,结果还没咽下去,连着肚子里的那颗枣都吐了出来。 他现在可羡慕能吃肉的人了。 吃了早饭,三人便离开了山洞。 小雨已停,晴日高照。 虽然,四周很狼籍,不过经历了一场天灾,雨后天晴,所有人都觉得心情大好。 宁君惜走路腿软,实在拖后腿,便让小齐背他,结果被熙宁调侃是病弱贵公子,宁君惜懒洋洋的不想搭理她。 毛球便也不在宁君惜肩膀上呆了,而是抱着宁君惜的脑袋当树袋熊。 宁君惜觉得很别扭,扯了不知多少次,毛球就爬了不知多少加一次。 于是,宁君惜没脾气了。 有了小齐,毛球就不是特别听宁君惜的话了。 走了一天,终于走出重度狼藉范围。 傍晚,小齐找到了不少果子。 于是,夕阳金辉下,所有人都陪宁君惜吃果子。 宁君惜饿狠了,吃了一肚子果子,结果半夜就开始闹肚子,凄惨得一塌糊涂。 熙宁看着宁君惜的虚脱模样,表示,你父母很有先见之明。 宁君惜恶狠狠瞪了熙宁半天,最后蹦出几个字,“好男不跟女斗。” 冷傲一哼,翻个身睡觉。 熙宁笑得几乎岔气。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八章 很好 宁君惜好歹缓过来了,又是活蹦乱跳的一大只。 毛球站在少年肩膀上,是活蹦乱跳的一小只。 有小齐在身边,一大一小都很皮。 宁君惜说,打算在翠坞山里长长见识,落实理论知识。 于是,接下来的七天,他带着毛球闯了灵鹫峰,惊了成千上万只灵鹫腾空四起,扒了千叶蛇的洞,却不想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偷了银狼王的银辉草,于是整个银狼群都惊动了…… 所过之处,鸡犬不宁。 小齐知道少年这是不想回去,在搞事情,可他就静静看着少年闹,就不告诉他可以在外面再待一段时间。 熙宁跟宁君惜混熟了,一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表示,宁君惜真幼稚。 宁君惜理直气壮说,这叫深入生活。 熙宁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宁君惜就说,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熙宁转身赏了他个爆栗。 宁君惜抱着脑袋,不说话了。 真疼! 走得再慢,跋涉了七日,三人还是出了翠坞山深处,四周渐渐开始有人声。 樵夫猎户,或者游侠儿,还有些一看便知不好惹的队伍。 好在都各自相安无事。 宁君惜似乎前几天闹腾多了,现在就有些蔫蔫的。 毛球倒是精力旺盛,估计是这几天玩野了,在宁君惜肩膀上走啊走,喵喵叫个不停。 可惜宁君惜就是不搭理它。 小齐在宁君惜身后面无表情跟着,一点不急。 熙宁四下闲看,酷酷的标准游侠儿份。 三人走在林间小路上,正巧背对着夕阳余晖下,影子在身前拉得老长。 “碰上个熟人。”熙宁忽然说。 “哦。”宁君惜眼皮都没抬,看着脚尖继续往前走。 “你再走就撞上了。”熙宁懒洋洋说。 宁君惜脚步一顿,抬头一看,眨眨眼。 不远处站了一身白衣,淡漠清冷。 的确是个熟人。 不过距离撞上还远着呢。 熙宁露出了副看好戏的神色。 女子到宁君惜面前,冲熙宁点点头,又看了眼小齐,皱了皱眉,看向宁君惜,“我是程霜寒。” 宁君惜莫名其妙,不过仍礼貌欠身道,“见过程宗师。” 程霜寒又皱了皱眉,“你可与我平辈论交。” 宁君惜更加莫名其妙,“程宗师抬举在下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可否借一步说话?”程霜寒迟疑道。 宁君惜看了眼小齐。 小齐没说话。 “好。”宁君惜便应了声。 程霜寒引着宁君惜往一侧树林里走去。 “程宗师可是想再去一趟赤峰?”宁君惜先一步问。 这女子与他没什么交情,来找他除了赤尾兽的事,他还真想不出别的来。 程霜寒怔了下,摇头,“不是,我准备去雪灵域。” “你想去抢冰凌花?”宁君惜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是。”程霜寒并不觉得难为情。 “所以,你还是想让毛球跟你去。”宁君惜点点头。 毛球咿呀了声,立身扒住宁君惜的脸,表示不去。 宁君惜嫌弃把它扒拉开。 “不。”程霜寒摇头,“宁君惜,我准备邀请你一同前往。” 宁君惜眼角抽了下,没说话。 程霜寒缓缓说,“我不想欠人人情。” 宁君惜摸摸鼻子,心道,你可以不找我的。 程霜寒淡淡看着他。 “宗师之战似乎牵扯不到我。”宁君惜委婉拒绝。 程霜寒皱了皱眉,“我没有胜算。” 宁君惜脸色古怪,他清楚程霜寒的意思了。 对于程霜寒来说,他的确最无害,也最好掌控。 宁君惜皱眉。“你可以不去。” 程霜寒没回答。 宗师之间,争的便是一口气,谁也不愿承认自己不如人。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宁君惜极认真想了想,理智问。 “除了冰凌花,我什么都不要。”程霜寒看着少年的眸子。 “我不缺机缘。”宁君惜认真道。 “雪玲珑需要。” 毛球眨眨眼,不懂。 宁君惜忽然放松下来,摸了摸毛球脑袋,“毛球是我机缘巧合得来,一直当猫养的,反正我成就不会高了,它成就也没必要多高。” 毛球眯着眸子蹲在宁君惜肩膀上,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程霜寒猛地皱紧了眉,看着宁君惜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 “多谢抬举。”宁君惜笑笑,“告辞!” 程霜寒没拦,她没想过少年会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既如此,便是少年愿意去,她也不会与他同路了。 宁君惜脚步却又一顿,“对了,敢问程宗师是怎么找到我的?” 程霜寒怔了下,“晓天阁的消息总不会出错的。” 宁君惜点点头。 晓天阁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派送的消息很少有出错的,他一路鸡飞狗跳,想找到他在哪儿的确很容易。 程霜寒也不再停留,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 小齐和熙宁在原地等宁君惜。 熙宁靠着树,懒洋洋地打盹儿,见宁君惜回来,双手环胸,笑眯眯道,“呦,与美人约会完了,怎么这么快,宁公子?” 宁君惜脸色黑了黑。 宁公子就是宁病弱贵公子的意思,这家伙又在拿前几天的事调侃他。 他不搭理熙宁,转头看向小齐,“那位是堰州比较厉害的大宗师,前几日帮了我个忙,想与我结伴去雪灵域,被我拒绝了。” 小齐点点头,“那少爷准备去哪儿?” “自然是回去。”宁君惜低敛下眼睑,心情明显糟糕了不少。 “少爷可以先不回去。”小齐忽然说。 宁君惜怔了下。 “我想了想,既然少爷已经出来了,晚些回去也没什么。”小齐面无表情说。 宁君惜有点反应不过来,“当真?” 小齐点点头。 宁君惜是真懵了,傻乎乎问,“为什么?” “少爷若想现在回去也可。”小齐补充。 “不了不了不了。”宁君惜连忙摆手,又问,“可老头子那边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没心情理会身边是不是有外人了。 “等李老找来再说。”小齐并不为难。 宁君惜眸子亮晶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就准备找人抱抱。 熙宁咳了声。 宁君惜反应过来,这不是小小岳,也咳嗽一声,转头抱住小齐,孩子一样欢呼道,“齐叔你太好了。” 小齐嘴角挂起一抹浅笑,轻轻说,“少爷也很好啊。” 熙宁在一旁看着,觉得很幼稚,莫名其妙也勾起了嘴角,忽然觉得的确很好。 第一卷 旅人 第五十九章 你好,我叫陈念慈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接下来的几天,宁君惜几乎都是眉开眼笑,似乎天底下的好事都摊在他身上了。 熙宁看不下去,说,“笑得像个傻子。” 宁君惜毫不在意,乐呵呵说,“傻子怎么了,我乐意。” 熙宁翻了个白眼,又赏了他一个板栗。 于是,宁君惜笑得稍微收敛了些。 三人的位置是翠坞山东面,往北行可到雪灵域,往南行便是瑶城。 宁君惜琢磨了琢磨,决定去一趟雪灵域。 毛球两年一点没长,宁君惜也有点着急,心里嘀咕,莫不是因为他没依老头子说的每天灵植异兽招待着,他可不想真耽误了毛球。 只是希望千万千万别碰上程霜寒,否则可真尴尬了。 熙宁说要出去联系同伴,便也一路。 至于她来翠坞山干什么,她不说,宁君惜不问,心照不宣。 很快,三人到了翠坞山边界。 夕阳金辉下,宁君惜挂在树上当猴子,脚勾着树枝一晃一晃。 熙宁靠着树,仰着脑袋嫌弃瞅他,心中纳闷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小齐盘膝坐在树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与宁君惜以前几乎拼了命的架势用功相比,拿出这点精力来闹很正常。 毛球从树间窜回来,怀里十几个果子,咿呀咿呀冲宁君惜邀功。 宁君惜微微一晃身子坐上树,毛球便立即扑进了宁君惜怀里,果子哗啦啦下雨一样掉了下去。 “宁!君!惜!” 紧接着,树下传来熙宁恼怒声音。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宁君惜手忙脚乱将没掉下去的果子接住,连忙喊。 他不用想也知道,果子砸在熙宁脑袋上了。 一抬头,熙宁已经站在了树上,一个板栗砸了过来。 宁君惜连忙往前一栽,从树上掉了下去,拔腿就跑,“齐叔,帮我拦着点啊。” 熙宁也紧跟着跳下了树,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 宁君惜哪会站住,又不傻,跑得更快了,“我道歉了,你能不能讲点理?” “不能!”熙宁反应都不带反应的。 宁君惜呸了声,牟足了劲儿窜进了密林里。 论逃跑,老头子都拿他没辙,他就不信一个熙宁能追上他。 小齐站起身,静静看着两个少年人一追一逃,几个呼吸跑没了影子,微微一笑,觉得这样挺好。 他弯腰将果子一一捡起来,不过一捧。 以毛球的小身板也拿不来多少果子。 他拿袖子擦了个果子,咬了一口,入口甘甜。 在吃这一方面上,毛球的眼光向来挺好。 一片树叶在空中打那个旋儿,悠悠飘落。 小齐忽然盯住了那片叶子,看着那片叶子的轨迹,眯起了眸子。 叶子落地,最终在西南方向。 他抬头看去。 远处来了一人。 一个一身橘红色劲装的高大女子。 小齐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浅笑也收敛了起来,看着缓缓走来的人。 “你果然出来了。”女子微笑说,“我特地从洛京赶过来的,齐实。” 洛京便是帝都!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小齐叹了口气。 “于我来说,很好。”女子在小齐面前站定,看着小齐的眸子说。 小齐的身材并不矮,女子站在小齐面前,却比小齐还要高一点。 “我早已不属于这片江湖,输赢没什么意义。”小齐摇头道,顿了顿补充,“况且,这片江湖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我收了个弟子,他叫陈念慈。”女子似乎一点不在意,微笑说。 小齐脸色难看下来,“他去哪儿了?” 女子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轻轻说,“你去不了。” “那便试试。”小齐踏前一步,声音完全冷了下来。 风吹起落叶,天地间突兀多了份肃杀。 …… 在虚无洞天里野惯了,在翠坞山里,宁君惜自然很如鱼得水,不过半刻钟,身后的少女已经被甩没了影子。 宁君惜停了脚步,仔细听了听,终于确定甩开了,松了口气 这些天熙宁动不动给他板栗,没分没寸的,他还真怕给她敲傻了。 然后,他有些恼怒给了怀里的毛球一个板栗,“笨蛋!” 毛球委委屈屈,完全搞不懂自己干什么惹了宁君惜不开心。 “以后手里有东西不许往我身上扑,听到没?”宁君惜嘱咐。 “咿呀!”毛球眨眨眼,讨好似的拿爪子摸摸宁君惜的手,又拿脑袋蹭了蹭,翻了个身。 宁君惜黑了脸,“不许卖萌!” 毛球两下跳上宁君惜肩膀,抱住宁君惜的脸,蹭了蹭,“咿呀!” “没得商量。”宁君惜一把把它扯下来,黑着脸说。 毛球立即蔫蔫的了。 宁君惜四下看看,想着反正来了,采些果子再回去,低头戳了戳毛球,“你那些果子从哪儿采的,带我去呗?” 毛球闭着眼睛,蔫头耷脑的,没搭理他。 “喂,别装死!”宁君惜戳了戳毛球的肚子,见它还装,懒洋洋说,“把你丢了?这就松手了。” 毛球赶紧一个翻身,讨好咿呀了声。 “快点带我去。”宁君惜不吃它这一套。 毛球幽怨看了眼宁君惜,跳到地上,前面带路。 才走了几百步,毛球忽然停下,不走了。 宁君惜也停下了脚步,疑惑看着树下的少年人。 那少年一身白衣,笑得亲和干净,正用友好却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宁君惜莫名其妙看着那少年,心中不断盘算。 他认识的少年人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而面前的人显然不包括其中,但似乎那少年是认识他的,而那审视的眼神,似乎是……想打一架…… 宁君惜转身就走。 真是莫名其妙,他这么与人为善,亲和有礼,怎么会同别人打架呢,还是先溜了再说。 那少年怔了下,然后眉头挑了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喊道,“喂!” 宁君惜当自己耳聋,走得更快了。 “你是齐实前辈的弟子吗?”少年毫不在意,又问。 宁君惜脚步顿了下。 齐实? 谁啊? 姓齐的,他就认识个小齐叔,然后是齐远山,那肯定是不认识了。 摇摇头,他继续走,只是脚步不自觉慢了点。 “师父说,齐实前辈欠她一场胜负,让我来讨。”少年继续说,“打完这场,师父便准备破境了。” 宁君惜还是没停。 一阵风吹过。 少年已经到了宁君惜面前。 他认真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的对手是你。” 宁君惜顿住脚步,“可是我不认识你。” 少年怔了下,然后一脸阳光灿烂,“没关系,你现在认识我了。” 他伸出手,友好说,“你好,我叫陈念慈!”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章 一巴掌拍死他 喜欢阳光的,无论是谁,面对这么个给人的感觉“如日中天”的阳光少年,都不会讨厌得起来。 只是宁君惜却喜欢不起来。 面前的人是打算跟他打一架的。 宁君惜不喜欢打架,或者说很讨厌打架,他甚至觉得陪老头子在竹椅上躺一天都比打一架来得有意思。 所以一说打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宁君惜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当然,这种不喜欢不是不喜欢这个人,而是就事论事。 便好像对虚无洞天里的几个叔叔姨娘。 他还没出来那会儿,隔几天跟他们练手,被他们打得死狗一样,他除了偷偷剪烂了媚姨的衣服,把柔姨的胡萝卜苗提前都拔了,在厘姨钓鱼时往河里丢石子,告诉媚姨暖姨的蛋藏在哪儿,无聊时偷两坛岳叔的猴儿酒,也没干什么。 见了面依旧叔叔姨娘叫得亲,从不记仇。 所以,他没伸手,而是淡淡看着他,“不认识。” 说完,转身就走。 陈念慈有些无奈,伸手去扣宁君惜肩头。 可手还没碰到宁君惜肩膀,宁君惜身体一晃,出现在了几尺外。 他继续往前走。 陈念慈怔了下,欣然道,“你速度很快。”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出拳更快。” 说着,他快速上前,一拳递了出去。 这一拳看着不快。 可意很浓。 就像一拳带起九月湖的潮水,齐头并进一线开。 避无可避。 宁君惜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顺势掐起法诀,拳头上氤氲起淡淡蓝光,似乎拳头上包了一层水膜,回头一拳对撞而去。 两人相距一臂,拳头相击在一起。 陈念慈那条手臂裹了层寒冰,他微微皱起眉头,整个身子却纹丝未动。 宁君惜一袭白衣絮乱飘荡,他嘴角有些血,却也一步不曾后退。 然后,一柄飞剑突兀出现在了陈念慈面前,剑尖距离他眉心,不过三寸。 陈念慈退了一步,抖了抖手臂,卡啦一阵轻响,整个手臂的冰块尽皆碎开掉在了地上。 飞剑上前,依旧直指他眉心,三寸不到。 陈念慈却不在意,笑了笑,面带欣赏看着宁君惜,“你很不错。” 虽然宁君惜是受了轻伤的。 可这一拳,平分秋色。 而在陈念慈记忆里,能与他一招平分秋色的人不多。 宁君惜却一点不觉得荣幸,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陈念慈,也退了一步,呲牙咧嘴着使劲甩手,完全没打算搭理他。 真是不可理喻! 熙宁跑过来,扶住宁君惜,警惕看了眼陈念慈,“没事吧?” “你试试。”宁君惜抹掉嘴角的血,没好气道。 “活该!”熙宁翻了个白眼。 “熙姑娘!”陈念慈温和喊了声。 熙宁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又转回头看宁君惜,“咦,毛球呢?” 不远处看戏的小兽咿呀了声,两步跳进了熙宁怀里,打了个滚儿,抱着熙宁的手蹭了蹭。 “熙姑娘!”陈念慈又喊了声,语气有些无奈。 “好像认识你?”宁君惜还有闲情多管闲事。 “不认识。”熙宁在跟毛球闹,头也没抬说。 陈念慈更加无奈,“熙姑娘,你好歹把剑收了。” 熙宁这才抬头看他,竖起眉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没事欺负老实人做什么?” 陈念慈毫不在意,“你问他。” 熙宁一个板栗砸在宁君惜脑门上,“说,怎么回事?” 宁君惜欲哭无泪,“谁知道为什么,他偏要跟我打,我能怎么办?不还手会死人的。” 熙宁挑了下眉。 陈念慈只能接口,“他师父欠我师父一个胜负,要我讨回来。” 熙宁冷笑一声,踏前一步道,“那行,我跟你打。” 宁君惜眨眨眼,“喂,你还真试试啊,他很厉害的。” 熙宁头也不回,“废话!” 陈念慈哭笑不得,“这一次,不打了。” 宁君惜连忙喊,“这感情好,以和为贵!” 熙宁回头又是一个板栗,“没出息。” 宁君惜连忙跳开,没让她砸到,松了口气。 熙宁却不愿罢休,“打了人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反正打的是我,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宁君惜小声嘀咕,“再说,你一个小宗师,跟人家一个中三品都没入的打,赢了还好,输了岂不是很丢面子。” 是的,陈念慈是下三品巅峰的炼体者。 熙宁一下子被气笑,心念一动,飞剑飞回手中,冷笑,“那你来你来。” 陈念慈看着,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宁君惜看了眼,咳了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念慈微笑说,“过几日,我要去剑气长城住一段日子,我们在那里分胜负,如何?” “还打?”宁君惜怔了下。 “自然。”陈念慈微笑。 “说实话,我跟人打架从没赢过。”宁君惜一本正经说。 “我从未输过。”陈念慈回答。 “所以,无论输赢,都很丢人。”宁君惜赶紧说。 “没关系。”陈念慈毫不在意说。 宁君惜扯扯嘴角,没辙了,“那就剑气长城一战。” “好。”陈念慈满意点头。 “那现在,言和。”宁君惜认真说。 陈念慈怔了下,又微笑,“好。” 宁君惜上前伸出手,笑得天真无邪,“你好,我叫宁君惜。” 陈念慈又怔了下,笑得更开心了些,伸手握住宁君惜的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熙宁在一边撇嘴,觉得有点悻悻然。 陈念慈看了眼熙宁,补充,“熙姑娘,我再说一遍,我叫陈念慈。” 熙宁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 陈念慈有些无奈。 熙宁还没走两步,身后少年忽然惊呼一声,“坏了!” 然后,便见到宁君惜越过熙宁,要过毛球,往回跑了。 熙宁莫名其妙,连忙追上,“怎么了?” “他那么厉害,他师父一定也很厉害,如果去找小齐叔的麻烦,可惨了。”宁君惜压低声音,快速说。 “那你去了能干什么?”熙宁悄声问。 “敢欺负小齐叔,我让毛球一巴掌拍死他。”宁君惜抿起唇,气呼呼道。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一章 只是不想知道 天地间飘来几片落叶。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两人脚下大地悄无声息裂出了数道裂痕,身后的大树倒了下去。 两人皆纹丝不动。 小齐淡淡说,“但你拦不住我。” “这次,是我输了。”女子平静说,只是眸子有些黯淡。 “你没必要跟我比,伤了道心,不值。”小齐摇摇头,绕过女子准备离开。 “你原来一直没将我放在眼里吗?”女子猛地转头,盯着小齐的背影。 有落叶在两人之间飘过,有些萧索。 小齐脚步一顿,认真道,“你该知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也对。”女子忽然嫣然一笑,“这次后,我便会破境。” 小齐摇摇头,“与我无关。” 女子还想说什么。 远处绿林里跑来三个少年人,跑得最快的有一头白发如雪。 小齐皱了下眉。 他的速度自然不是几个少年能比的,身形一闪便到了宁君惜面前,有些紧张问,“少爷,没事吧?” 宁君惜却也在上下打量小齐,“我没事,那人有没有欺负你,我让毛球给你报仇。” 小齐怔了下,“没有,少爷真没事?” 宁君惜松了口气,开始大口喘气。 他跑得快,消耗自然大些。 见小齐还是盯着他,宁君惜也上下打量了番自己,奇怪道,“怎么了?” 熙宁比宁君惜更明白小齐的意思,懒洋洋说,“放心,这家伙脸皮厚得我飞剑都戳不破,哪会生出点自惭形愧来。” 宁君惜眨眨眼,也反应过来,“陈念慈的确很厉害,不过齐叔不是忘了,我可是从小输到大的,心境能差到这地步?” “况且,我也没吃亏。”顿了顿,他又哼哼道。 熙宁一拳头捶在宁君惜胸口。 宁君惜剧烈咳嗽起来,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熙宁嗤笑道。 宁君惜气呼呼不想搭理她了。 小齐给少年探了下脉,松了口气。 “不过,”宁君惜挠挠头,“我跟他约了剑气长城上再一战。” 小齐那口气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眉头一皱。 “好在我没打算去剑气长城,听说剑气长城上难熬得很,我才不去遭罪。”宁君惜压低声音说。 小齐猛地咳嗽起来。 熙宁嫌弃看着宁君惜,“君子一言……” “我不是君子。”宁君惜一本正经说。 熙宁更加嫌弃了。 宁君惜却不在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女子也在看他,眼神中明显的审视与傲然。 这是个极骄傲的女子。 宁君惜眨眨眼,不喜欢,甚至有点想过去教训她一顿,不过想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算了,不找打了。 “齐实,再见!”女子又看了眼小齐,转身离去。 陈念慈也跟随而去,只是临走前招了招手。 “哎,走了?”宁君惜本能去拉小齐。 小齐回头看了眼,并不在意,反而嘴角泛上一抹浅笑,“少爷知道与你约战的是什么人吗?” “陈念慈啊,”宁君惜不在意回答,很快觉得不对劲,试探性问,“怎么了?” “没什么。”小齐看着少年,笑得愈发意味深长,“少爷以后要努力了。” 宁君惜眨眨眼,“他有多厉害?” “年轻一代中,他是唯一一个能让老人们平辈论交的人。”小齐温和说。 “平辈论交?”宁君惜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嗯。”小齐点头,“有个前辈这么说的,现在仗着年纪大有俯瞰这少年的机会,一定要珍惜,因为很快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宁君惜头皮发麻,拔腿就跑,“不行,我跟他再说道说道去。” “傻乎乎的。”熙宁无奈扶额,一把将宁君惜揪回来,“丢不丢人?” “丢人没什么,丢命才是大事。”宁君惜凛然说。 熙宁眉头跳了跳,忍了忍,没忍住,几个板栗连打了下去,“我让你没什么,你个死不要脸的家伙,没骨气!” “喂,你讲点理行不行,跟他打的又不是你?”宁君惜连忙逃窜。 不说还好,一说熙宁更生气了。 当初是谁阴阳怪气着不让她出手的,现在有脸埋怨了? 小齐并不阻止,微微浅笑。 青山绿水少年郎,可比当年有意思得多。 …… 密林清风里,师徒二人缓行。 “他似乎不是齐实前辈的弟子。”少年接过一片落叶,并不是很在意说。 “否则,你连与他打一架的资格都没有。”高大女子并不否认。 陈念慈摇摇头,“他与我打,他赢不了。” 女子并未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陈念慈微笑起来,顿了顿又补充,“也不好。” “嗯?”女子温和看他。 “与他做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做他是一件很不幸的事。”陈念慈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女子笑笑,“觉得与那位比呢?” 陈念慈认真想了下,摇摇头,“他还不配。” 女子并不意外,“知道为什么整个天下都欠那位的吗?” 陈念慈看着女子,没说话。 “以后你会知道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说,顿了顿,“你也有资格知道。” 陈念慈点点头,“我与宁君惜约了剑气长城一战。” “没有胜负吗?”女子有些惊讶。 “有个姑娘插手了,他没输。”陈念慈轻声说。 女子揉揉少年的脑袋,“可觉得委屈?” 陈念慈摇摇头,双眸明亮,“我觉得,他现在与我一战,不公平,以后,刚刚好。” 女子便笑起来,轻轻应了声,不再多问,牵起少年往远处走去。 最后一缕余晖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踩踏的积叶上,淡淡的,安宁的。 …… 宁君惜逃了半天终于把熙宁甩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躲在树梢上大口喘气。 他轻功虽好,也不是能飞的,而是一步步跑的,自然累得很。 心道,真是个不可理喻,不讲道理,蛮不讲理,任性妄为,丧心病狂,可恶至极,胡搅蛮缠…… 面前影子一闪。 宁君惜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下树。 小齐连忙将少年扶住,“少爷。” “齐叔,你怎么找来了?”宁君惜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今日的事……”小齐神色歉然。 “你真是齐实?”宁君惜忽然拔高了声音,又连忙捂住嘴,四下看看,没人,松了口气。 小齐并不在意自己的话被打断,点点头。 宁君惜却笑得贼兮兮起来,拍拍小齐肩膀,“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不怪你啦。” 小齐怔了下,脸色古怪,“不是少爷想的那样。” “我知道,懂得懂得。”宁君惜摆摆手,往后一靠,懒洋洋说。 小齐脸色更加古怪,“真不是少爷想的那样。” “那齐叔讲讲?”宁君惜坐直身子,眨眨眼。 小齐噎了下,“少爷早点下去,熙宁已经回去了。” 说完,他直接跳下了树。 宁君惜再次懒洋洋靠回树上,打了个哈欠。 毛球在少年怀里翻了个身,咿呀了声。 宁君惜摸摸毛球的脑袋,笑笑,“没什么,我只是不想知道。” 他转头看向天边晚霞。 烧红了大半天际,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二章 天真无邪 月色透过树冠,投下斑斑驳驳。 树下升了一堆篝火,照得树上也忽明忽暗起来。 宁君惜坐在树上啃果子,有点心不在焉。 六月份的天,又不是在阴湿的山洞里,也不能指望着他凑在篝火边上烤火。 毛球吃饱了爬上树,钻进宁君惜怀里,“咿呀,咿呀~” “自己玩。”宁君惜回过神来,将果子一丢,,轻轻一跃跳下树,坐到篝火那边,“齐叔,问你件事?” 毛球也不觉得被冷落了,跟着下了树,又钻回了少年怀里。 熙宁瞥了眼两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她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震了震。 她摸出来看了看,又塞回口袋里,继续睡觉。 那边,齐实正了正神色,“少爷讲。” “你同岳叔交过手吗?”宁君惜托着腮问。 齐实点了点头。 “什么感觉?”宁君惜又问。 “少爷可是想问陈念慈的事?”齐实善解人意道。 宁君惜眼睛有点亮,点点头,“今日,我与那个陈念慈对了一拳,觉得,他与岳叔的拳不太一样。” “嗯?” “我同岳叔学拳时,岳叔说,拳头便是拳头,可陈念慈的拳头,那种意气风发,”宁君惜眼睛更亮了,“很让人羡慕。” “那少爷觉得,谁的拳头更厉害?”齐实并不意外。 “不知道。”宁君惜挠挠头。 “那让少爷学,少爷学谁的?”齐实又问。 “谁的也不学。”宁君惜毫不犹豫说,“那些东西,模仿出来的没有那种感觉,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齐实浅浅勾起嘴角,“那少爷想问什么?” 宁君惜想了想,好像觉得也没什么好问的了,“要不,齐叔也打一拳出来?” “好。”齐实点了下头,起身,四下看了看,然后对着棵树,四平八稳一拳递出。 树没折,连动都没动。 宁君惜眨眨眼。 熙宁忽然翻身坐起。 齐实收拳而立。 四周无风,小齐面对的那片树林里却飒飒一阵声响,紧接着落叶如同下雪,簌簌掉落。 熙宁站起身,冲齐实诚心诚意一礼,“前辈不愧当年的绝代双骄,晚辈心服口服。” 很多事,少女与宁君惜一样,心知肚明。 齐实摆摆手,只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看了那片树林半晌,回头冲齐实竖起拇指,“厉害了,厉害了。” 齐实笑笑,“少爷觉得,比之陈念慈如何?” 宁君惜怔了下,犹豫了下,抬头老实道,“你让我想想。” 熙宁一副无可救药表情看了眼宁君惜。 齐实却不在意,翘起嘴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 清晨的露水很大,微微一晃树便似乎下雨。 宁君惜便在劈头盖脸一大片露水下醒来,跳下树,气急败坏瞪着打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 熙宁双手环胸,懒洋洋看着他,“呦,宁公子发火了。” 宁君惜忍了忍,还是没把火气撒出来,“幼稚!” 他胡乱收拾了下自己,靠着树坐下,不想搭理她。 熙宁两步走过去,站在宁君惜面前。 宁君惜吓了一跳,真往后靠了靠,“你又犯什么神经?” “你能不能不成天一个受气包样?”熙宁弯下腰,挑眉道。 宁君惜怔了下,“怎么了,熙姑娘。” 熙宁捂住脑门,一脸无奈,“你是不是真是个傻子啊?” 她也靠着树坐下,似乎很为难。 宁君惜莫名其妙看着她。 熙宁沉吟了好一会儿,决定这次温和点,“你知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 “知道。”宁君惜点头。 “三岁稚童,持金过市,你知不知道?”熙宁又问。 宁君惜再次点头。 “君子不救,你懂不懂?”熙宁继续问。 宁君惜似乎明白点什么,“熙姑娘是想说,以后别这么好说话?” 熙宁松了口气,“看来你还不算个傻子。” “熙姑娘准备走了?”宁君惜眸子澄澈问。 “昨晚收到消息,明日傍晚琳琅城聚首。”熙宁点头。 “没事了?”宁君惜又问。 熙宁点头,犹豫了下又说,“他们拿到了。” 宁君惜没问拿到的什么,只是感叹,“很远啊。” “是。”熙宁又点头。 “其实一开始,你便可以直接御剑离开的。”宁君惜认真说。 “我本来打算你用那个人情,可你太没脾气了。”熙宁有点瞪眼,“我严重怀疑你是想赖上本姑娘,故意拖着。” “那个,其实,一个果子而已,你可以随便给我摘一个,我就当我们两不相欠了?”宁君惜眨眨眼,一本正经建议。 熙宁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一个板栗砸下去,“你是不是个撒子呦。” 宁君惜这次没怒目而视,而是很认真说,“熙姑娘,你脾气要改改,否则可没人敢要你。” 熙宁气笑,“你管得挺宽啊。” 宁君惜挠挠头,又抬头微笑道,“谢谢熙姑娘,真的。” 熙宁的火气一下子没了。 宁君惜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落叶,“山高路远,熙姑娘保重。” 熙宁有些讶然。 在她看来,宁君惜属于好说话又没脾气的那种人,滥好人还算不上,但性子怎么着也是磨磨唧唧,没想到也能这般洒脱。 宁君惜不知道熙宁的想法,顿了顿又说,“那个,我还想说一件事。” 熙宁脸色略略正常了些,这才对嘛。 宁君惜很认真又较真道,“就是哪天我再碰上熙姑娘,我希望熙姑娘别跟其他人说,不认识,挺伤人的,就当没看见也行。” 熙宁怔了下,也站起身来,认真看着少年,“宁君惜,我熙宁朋友不多,认你一个。” 宁君惜眨眨眼,笑起来。 熙宁忽然抬手,作势一个板栗。 宁君惜赶紧抱住脑袋,不笑了。 熙宁却哈哈大笑。 “熙姑娘,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宁君惜苦着脸说。 熙宁眉头一挑,一个板栗真砸了下去,气呼呼道,“走了!” 一道剑光一闪消失在了云头。 宁君惜揉着脑袋龇牙咧嘴。 身边已没了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女。 真走了。 少年有点失落,也不是很失落。 只是有点忐忑。 熙姑娘会不会真生气了啊?她走的时候似乎挺生气的,否则这次下手怎么这么重。 少年却不知,此时此刻,云端上有个踩剑少女,正捧腹大笑。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三章 原来也是在乎的 翠坞山边界有些村落,坐落在茂林和秀竹之间,清一色的矮小木屋,有点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 送走了熙宁,两个人走了半日,遇到了个名为栗村的小村子。 宁君惜实在不想啃果子,便央求着齐实在栗村逗留会儿。 村子民风淳朴,只是有些排外。 不过,这附近多是狩猎者,游侠儿,倒是很好理解。 好在宁君惜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又比较会说话,还爱笑,这里又不是雪原,在溪水边上与个洗衣服的大娘攀谈了会儿,便成功让大娘领他回家了。 齐实在一边看着,觉得少爷的套路有点深。 大娘的家也是木屋,院子四四方方围了一圈栅栏,养了一群鸡和一只大白鹅。 三人进门时,大白鹅还没动静,母鸡便带着一群小鸡仔咕咕咕跑来了,若不是大娘拦着,估计是准备找两个陌生人晦气。 宁君惜看着奓毛伸脖子还想啄他的麻花鸡,哭笑不得,“婶婶,您这鸡可真有灵性啊。”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这是带着窝鸡崽儿,平时没这么凶的。” 宁君惜看着那一群毛绒绒的鸡崽儿,想着要是小怪醒着,把它丢进去,这么多长得跟它一样的一起,多好啊,不觉暗暗遗憾。 大娘招呼了两人随意坐,自己便去晒衣服。 宁君惜坐在大枣树下。 面前桌子上铺了一层枣花,米粒一样。 不远处,大娘在晒衣服,几只小鸡围着大娘打转儿。 天气正好,阳光灿烂,看着便让人心情舒畅。 他忽然有些怔怔说,“齐叔,你说这样有什么不好?” 齐实抿了抿唇。 他理解少年的那种倦,不是经历得太多,而是经历了太多次命悬一线,便更倾向于平淡度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是会倦的。”他很平静说。 宁君惜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齐叔说得也是,倒不如趁有空四处闯闯。” “对。”齐实点头。 栅栏忽然咯吱一声被打开,又猛地关上,一个满身泥污的八九岁孩子从外面跑进来。 “小浚!”大娘喊了声。 孩子没理会,砰一声关上了门。 宁君惜眨眨眼。 大娘跑去拍门,“咋了,开门,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只是任凭大娘怎么拍门,孩子似乎聋子哑巴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君惜看向齐实。 齐实摇摇头,表示别管。 宁君惜看着那大娘拍了好久,最后捂着脸坐在门槛上。 他皱皱眉,觉得这家娃儿真是不懂事,犹豫了下,准备多管闲事。 齐实无奈看了眼少年,没阻止。 “婶婶,需要我帮忙吗?”宁君惜到木屋前,蹲下身,眨眨眼。 “没事,没事。”大娘抹了抹脸,“就这脾气,你再等等,婶婶这就给你弄些吃的。” 她站起身,往另一间木屋去了。 “可是……”宁君惜看着不远处那一盆衣服,有点茫然。 齐实过来拍了拍少年肩膀,没说什么。 宁君惜皱皱眉,转身猛拍房门。 “出来!出来!出来!” 声音可不友好得很。 大娘吓得连忙跑回来,齐实递给她个极其无奈的表情,冲大娘说了两句,大娘便也任由着少年了,只是没走。 似乎是觉得陌生人敲门太不礼貌,门很快开了。 那孩子毫不客气大骂,“敲什么敲,有病啊是吧,门敲坏了你赔啊,有娘生没爹养的……” 宁君惜只是在孩子面前打了个响指。 一瀑水花就那么瀑在了孩子脸上。 骂声顿了顿,孩子看着面前比他高一个脑袋还多的大哥哥,恼羞成怒,就想扑过来拳打脚踢。 这娃儿也是气昏了头了。 宁君惜身形一闪避开。 “欺负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欺负狗蛋去,神经病,混蛋,我咒你生的小孩没屁 眼……”孩子几乎快气疯了,张牙舞爪。 宁君惜身形再次闪避,在孩子背后一提溜他,“什么狗蛋?” 孩子脑筋一转,“你想去认识认识吗?我带你去啊。” “去看看。”宁君惜眨眨眼,并不在意说。 大娘张嘴喊,“干嘛,小兔崽子,你别惹事……” 孩子挥挥手,已经跑了出去。 宁君惜看了眼两个大人,也跟了出去。 “哎,你们……”大娘连忙追。 “我去追,给大姐添麻烦了。”齐实说了声,越过大娘直接跃出了栅栏。 …… “行了,还跑?”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出现在街道上,宁君惜几步挡在了孩子面前。 “你不敢去见狗蛋,怕打不过他们?”孩子仰起脑袋,有些挑衅。 “对呀,”宁君惜点头,“我只是想把你揪出来,然后揍你一顿。” 他说着便开始挽袖子。 “你……”孩子涨红了脸,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坏人,都嫌弃我是克死爹娘的扫把星,我不是,没有,他们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会回来的,就是……” 宁君惜怔了下,眨眨眼,“我没有。” “你有,你就有。”孩子双脚乱扑,嚷道。 宁君惜看着孩子,停顿了几个呼吸,慢慢在孩子面前蹲下,认真道,“因为,我是个扫把星。” 孩子怔了下,抬头,泪眼汪汪,“你也没有爹娘吗?” “嗯。”宁君惜坐下,“我天生白头发,爹娘觉得我不吉利,便把我丢在了雪里,我差点死掉。” 孩子抬头看着少年,抹抹眼,“真的?” “我这一头白头发总做不了假吧?”宁君惜将手轻轻放在孩子脑袋上,揉了揉,“我比你倒霉吧?” 孩子抽噎了两下,忽然笑起来,又不笑了,板起脸,扑进少年怀里,“没事,我们做个伴儿。” “嗯。”宁君惜笑笑,“所以,回去你要给你奶奶道歉?” 孩子仰起小脸,眨眨眼,“为什么?” “你想啊,如果没有你奶奶,你不就也和我一样倒霉了吗,你还冲她发脾气?”宁君惜笑眯眯说。 孩子认真想了想,点头,“对,应该的。” “那现在回去?”宁君惜又问。 孩子认真点点头,爬起身,“走。” 宁君惜也站起身,伸出手,“用我牵吗?” 孩子将小手递过去。 两个孩子往回走,背后一片阳光灿烂。 房顶上,齐实看着,神色有些复杂。 他早来了,只是不曾现身。 原来,少爷也是在乎的吗?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四章 小孩子的思路很跳跃 大娘在栅栏前左顾右盼。 远处小路上拐过来一高一矮两个孩子,你说一句我回一句,远远看着似乎兄弟两个,很是亲近。 大娘眯了眯眸子,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两个孩子怎么关系这么好了,也不问,只是习惯性道歉,“小浚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实在没有理直气壮的资本。 “小浚很乖的。”宁君惜揉揉孩子的脑袋,笑眯眯摆手。 然后又低头看向孩子,见孩子抿着唇,有点为难,他笑得更温和了些,“你答应我的,现在便反悔了?” 孩子看了看宁君惜,挠挠头。 “我不看。”宁君惜起身挥挥手,跑进了院子。 视线余光看到,那个脸皮薄的孩子扑在大人怀里,似乎嘀嘀咕咕些什么。 宁君惜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他回来的路上告诉小浚,能守在身边的人要好好珍惜,因为这是老天爷送的,哪天它不高兴收回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浚虽小,却也有点懂,因为结果就像他爹娘那样啊。 他不敢不珍惜。 …… 宁君惜知道,老天爷很喜欢在他满心欢喜时让他清醒清醒。 但是宁君惜还是不太能接受面前的事实。 院子里,一只小白猫与一只老母鸡在对峙。 白猫呜呜低叫,母鸡毛都奓起来了。 不远处,一群小鸡崽儿与一只大白鹅伸长脖子当观众。 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很清醒,宁君惜一定会以为回到了虚无洞天。 这么人性化的对峙,还能不能好好当一群家禽了? 可关键是,小白猫爪子底下摁了一只小黄鸡。 宁君惜看得青筋直跳,隐忍怒气,“毛球。” 毛球小身子一僵,立即回头,讨好咿呀了声。 这边一松懈,老母鸡立即瞅准时机,咕一声,猛扑而上。 毛球没防备,顿入下风,被母鸡啄得缩头缩脑,咿呀乱叫,最后真怕了,连爪子底下的鸡也不要了,嗖一声窜进了宁君惜怀里,脑袋上还插了三根鸡毛。 老母鸡不愿罢休,见毛球没了,扑闪着翅膀就往宁君惜身上扑。 宁君惜使劲跺了跺脚。 老母鸡身形一顿,雄赳赳气昂昂回头走了,身后立即一群小鸡跟上去。 宁君惜看得想笑。 毛球委委屈屈冲宁君惜咿呀叫唤,想让宁君惜给它报仇。 宁君惜收回视线,一个板栗砸下去,“活该!” 毛球这次没撒娇,反而低下了脑袋,一副蔫蔫模样。 是真委屈极了。 宁君惜低头看着,才想起来,毛球已经很久没见到小怪了。 所以,毛球只是想小怪了。 宁君惜忽然觉得有些抱歉。 他揉揉毛球脑袋,自语般说,“这次是我错了,对不起。” 毛球最能察觉少年的情绪,赶紧抖擞精神,抬头咿呀了声。 齐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少年身后,悄无声息。 “齐叔,小怪呢?”宁君惜转身问。 小齐从怀里摸出只毛绒绒的小黄鸡,递给少年。 宁君惜接过,看了看,放进毛球怀里。 毛球眨眨眼,叼着小怪爬上少年肩膀。 然后,它松鼠那样坐在少年肩膀上,似乎宁君惜抱它那样抱着小怪,低头蹭了蹭,然后又抬头蹭了蹭宁君惜的脸颊,开心起来。 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毛球。 对于毛球来说,这两个生物便是它的全部。 宁君惜微微勾起嘴角,“齐叔,以后小怪我自己照顾吧。” 齐实点点头,也微微而笑。 …… 祖孙两个在栅栏外呆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等他们进来,宁君惜已经将一盆衣服晒完了。 宁君惜看着两人走近,明显察觉出,小浚奶奶心情极好,就是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怪怪的,浑身都不自在。 小浚斜瞥着视线不敢看宁君惜,似乎有点心虚。 小浚奶奶同宁君惜说了两句,言语明显热络了不少,便跑去做菜了。 小浚就坐在宁君惜面前,坐如针毡。 宁君惜逗了会儿毛球,托腮看向他,“实话实说,是不是把我的事也说了?” 小浚头低得更低,不说话。 宁君惜敲敲石桌,佯作生气,“答应的事,转头就反悔了,你可恶不可恶!” 小浚怯生生抬头看了少年一眼,眨眨眼,伸手去扯少年袖子,“我错了,宁君惜。” “错了不改,有什么用。”宁君惜扯回袖子,不想理会他。 “宁君惜,你说过我们做伴儿的,不能反悔。”小浚小心翼翼说。 “这是你说的,而且也是你先反悔的。”宁君惜认真说。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说到做到。”小浚有些急了。 “真的?”宁君惜拖长声音问。 “我发誓。”小浚抬起三根指头。 宁君惜挑眉看着他。 “如果我再对宁君惜说谎,我就……我就……”小浚抓耳挠腮,“找不到媳妇儿。” “那你家岂不是要绝后?”宁君惜板着脸说。 “所以,我一定不会说谎的。”小浚认真又坚定道。 “信你这一次。”宁君惜淡淡说。 小浚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有点凉,小心翼翼问,“那你不生气了?” “生气是惩罚自己,我又不傻。”宁君惜懒洋洋说。 小浚挠挠头,听不太懂,不过也没问,只是咧开嘴巴笑。 小小的孩子只知道,面前的人与他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的怪物,以前村里的孩子都嫌弃他,可现在面前的人理他,那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宁君惜,你真好。”他诚心诚意说。 宁君惜挑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收了一张好人卡。 小浚却又说,“你吃不吃鸟蛋,我明天,不,今下午可以去掏鸟窝。” 宁君惜眨眨眼,“我不吃,而且掏鸟窝也不好。” 他一本正经说,自动忽略了这是几年前他在虚无洞天经常干的事。 “那就不掏,那我可以抓鱼,我们今下午可以一起烤鱼吃。”小浚又说。 “你想干什么?”宁君惜托腮看着他,一脸古怪。 小孩子对人好是掏心掏肺得好,可这孩子明显不止如此,况且这孩子对他也太信任点了吧。 小浚托着小脸,一脸希冀,“所以,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宁君惜眨眨眼,抬头看向齐实。 齐实抬头看房檐,一只蜘蛛正在蛛网上停驻,一动不动。 宁君惜一时无言。 他以前不知道小孩子的思路能这般跳跃,可他现在知道,他一个答不好就是摊了大事了。 可能影响一个孩子一辈子的事,自然算是很大的事。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五章 真香! 四周一下子很静。 宁君惜与小浚都不说话。 宁君惜偏头不去看孩子,伸手蹂躏咕噜咕噜睡觉的毛球。 手上有点没分寸,毛球醒过来,呆呆萌萌,咿呀了声。 宁君惜手上力道略略放松了些。 毛球又轻轻咿呀了声,眯起眸子继续睡觉。 院子里,鸡鹅叽叽咯咯叫,四处啄着找东西吃。 枣树上还有几只麻雀在逗留,叽叽喳喳,很是欢乐。 小浚脸上的希冀逐渐褪去,眼底流露出失落,低下了脑袋。 宁君惜朝齐实求救,扯他衣角。 齐实依旧执着看蜘蛛睡觉,一本正经。 枣树上的麻雀不知被什么惊扰,哗啦啦飞走,抖下了不知多少枣花,铺了一桌一地。 宁君惜瞪了眼齐实,终于认命,喊了声,“小浚!” 小浚抿着唇,没应声。 “我若留下,我住哪里呢?”宁君惜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 “可以住在这里,我去跟奶奶说。”小浚眸子亮了亮,转身就跑。 “回来。”宁君惜连忙拉住他,“可是我为什么要住这里呢?” “因为……”小浚眨眨眼,低头小声嘀咕,“你可以陪我。” 那就有人跟我玩了。 这是孩子最直接的想法。 “在你家白吃白住,然后,没了吃的,三个人一起饿肚子?”宁君惜又说。 小浚低下头,显然想起来他与奶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嘴一撇,眼睛红了。 宁君惜揉揉孩子脑袋,“小浚今年多大了?” “九岁。”小浚低低说。 “不是三岁小孩了。”宁君惜接口,“所以,要懂得替奶奶着想,你可以饿肚子,可怎么能让奶奶饿肚子呢。” 小浚不说话了。 宁君惜起身到孩子面前,双手撑膝,弯腰平视他,“不过,我答应你,会回来看你。” “真的?”小浚抹抹眼,委屈巴巴说。 “真的。”宁君惜点头。 “什么时候?”小浚不甘心道。 宁君惜想了想,“我教你个东西,学不学?” 小浚想也不想,“学。” “我只做一遍,看好了。”宁君惜站直身子,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回头笑眯眯说。 齐实意识到了什么,收回视线看向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却似乎又不怎么在意了,并未开口阻拦。 小浚使劲点头。 宁君惜向前以走出六步,步伐三小三大。 一步比一步踏得重,一步一个脚印,最后一步,地面仿佛都发出了沉闷震声,枣花似乎小雨般簌簌下落。 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行云流水,便是齐实也觉得赏心悦目。 小浚却挠挠头,一脸茫然。 他只是觉得宁君惜的动作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让他模仿,又觉得怎么也模仿不出来。 天经地义,可孩子只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可惜宁君惜并没有再走一遍的打算,站定,转头问道:“来试试?” 小浚深呼吸一口气,尝试了一遍。 摇摇晃晃,像个醉醺醺的酒鬼。 然后,他站在原地,看向少年。 宁君惜并不在意,即使这孩子的动作形似不足三分,至于神似,一分都没有。 他冲孩子招招手。 小浚跑过去,似乎是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低着脑袋,几乎快哭了。 “我都不生气,你这表情干什么?”宁君惜捏捏孩子的脸,温和问。 小浚撇嘴,不说话。 “看到这六个脚印了吗?”宁君惜拍拍孩子的脸,指了指他踩出的六个脚印,“以后跟这这六个脚印走,多走走就会了,能做到吗?” 小浚点点头,“可是学这个干什么?” “能增力气,”宁君惜笑眯眯说,“那样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小浚眼睛亮了亮,又倔强道,“可是你还是没说你什么时候来。” “这个,等你练够一万遍,我便来。”宁君惜想了下,回答。 “一万?”小浚眨眨眼,“我只会数一百。” “正好,一百个一百。”宁君惜欣然道。 小浚瘪嘴,“好多。” 宁君惜不理会他的抱怨,走到石桌前坐下。 “那刚才那一次算不算?”小浚眼珠子转了几转,跑过去准备讨价还价。 “不算。”宁君惜懒洋洋说,“你要有感觉才算。” “什么感觉?”小浚眨眼。 “腰酸背痛,反正不能是你这般什么事都没有。”宁君惜回答,见孩子眼珠子直打转,补充道,“还有,不准讨价还价。” 小浚撇嘴,“哦。” “饭好了,小浚,小惜,过来吃饭。”小浚奶奶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冲石桌这边喊。 “开饭了!”小浚立即欢呼一声,跑了过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宁君惜却整个人瞬间垮下来,没骨头般趴在桌上,惨兮兮说,“齐叔,累死我了。” 齐实无奈看着宁君惜,“这是少爷自找的。” 那六步是宁君惜当初炼体老头子教他的走桩,一共六式,能淬炼身体每一块肌肉骨骼,可谓精妙绝伦。 这是入门式,蚍蜉撼树。 除此之外,还有站桩与睡桩。 不过,宁君惜如今却都做不得。 自从他身体里住进去一柄剑,这些拳桩对他来说,不是锻炼身体,而是在自残。 所以,他才不能炼体,转而求炼气后炼体。 当然,这些,宁君惜瞒了所有人。 所以,现在,在齐实看来,只是少年身子太弱,完全撑不起这些拳架,便比如最后那一步,后继发力不足,实在可惜。 “宁君惜,快点啊!” 小浚跑进屋子,见宁君惜没跟进去,在门口探头喊。 “来了。”宁君惜赶紧抬高声音喊了声,不情不愿站起身,往木屋去了。 路上还不忘戳了戳毛球,“乖乖的,不能调皮,听到没?” 毛球连忙咿呀了声,表示它一定乖乖的。 小齐在后面看着,好笑又无奈。 …… 一桌子三菜一汤。 红烧茄子,油炒芹菜,韭菜鸡蛋,苦菜汤,虽然清一色的半点肉沫子都没有,可对于祖孙两个来说,却是过节才可能有的仗势了。 小浚看着一桌子菜,拍手欢呼,心情好极,拿了个窝头递过去,招呼着宁君惜开吃。 宁君惜看了眼大娘,也不客气,夹了筷子茄子,吹了两下放进嘴里,瞬间觉得,真想泪流满面啊。 啃了十几天果子,如今能吃上一口热饭,他觉得,真香! 所以,他又夹了一筷子。 四个人围坐一桌,大快朵颐。 房顶有些蛛网,有蜘蛛在上面结网,爬了一会儿,一动不动。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六章 有一种呵护叫纵容 一顿饭过去,两人便准备告辞离开。 小浚奶奶倒是希望宁君惜多留两日,不知道是怜悯宁君惜的身世,还是客套。 只是两人去意已决,况且萍水相逢,一顿饭已经是底线,再多便是没分寸了。 四人站在栅栏前。 齐实与小浚奶奶都不说话,只是看着两个孩子。 小浚抓着宁君惜的衣角,很不放心,“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这可是你说的。” 宁君惜反将他一军,“你也是。” 小浚使劲点头。 宁君惜满意笑笑,摸摸孩子脑袋,“我还有一件事,如果你很厉害了,你会不会欺负其他人?” 小浚估计是从没想过,笑嘻嘻说,“不会啊。”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也不找茬儿?”宁君惜却说得认真。 小浚眨眨眼,那还用说,一定把他们揍得连他们娘都不认识。 “别忘了,你发过誓了。”宁君惜挑眉提醒。 小浚撇撇嘴,小声嘀咕,“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宁君惜并不生气,和颜悦色说,“那如果大人们找来呢?” 小浚眨眨眼,有点懵。 “你难道打得过大人?你那便是打得过一个,能打得过十几个?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倒霉,是不是?”宁君惜很讲道理。 小浚撇嘴,不说话。 “而且,你不想跟他们玩吗?”宁君惜继续说,“你打完他们,他们记恨你,怎么可能再跟你玩,要一直一个人玩吗?” 小浚皱起小眉头,有些赌气,“我不打他们,他们也不会同我玩,他们说……” 他转头看了眼奶奶,咬咬唇,“他们说,我是没有爹娘的怪物,他们才不会跟我玩儿。” “你试过吗?”宁君惜耐心听完,问道。 “不用试。”小浚低下头,小声说。 宁君惜皱皱眉,蹲下身看着孩子的眸子,“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同你玩?就因为其他人说你跟别人不一样,就一直一个人了,就觉得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怪物了,那你是给谁活的?” 小浚皱皱鼻子,听不太懂。 宁君惜看出来了,有些无奈,想了想,起身揉着孩子脑袋说,“你去试试,总有人是不欺负你的。” 他眨眨眼,笑眯眯起来,“我可是过来人,你运气比我好吧?” 小浚眨眨眼,似乎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点了点头。 宁君惜笑笑,“那我就走了。” 小浚又点点头。 宁君惜看了眼小浚奶奶,“婶婶再见。” “以后还来啊。”小浚奶奶嘱咐道。 “嗯。”宁君惜笑笑,转身离去。 齐实紧随跟去。 小浚看着少年走远,又喊了声,“宁君惜,你下次来,我给你捉鱼吃。” 宁君惜挥了挥手。 两人很快消失在小路上。 小浚伸着脖子往远处看,然后,低下头,有点失望。 奶奶低头摸摸孩子脑袋,“才一顿饭的功夫,舍不得了?” 小浚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笼盖里藏了个鸡蛋,饿不饿?” 小浚眨眨眼,蓦地开心起来,“奶奶最好了。” 他一蹦三尺高,一溜烟钻进了屋子。 奶奶慈祥而笑,脸上的褶皱便愈发深刻起来。 …… 午后的日光耀眼,光秃秃的大地便有些明晃晃的。 宁君惜在土路上走了片刻,转个身,拐进了树林里。 林子里日光斑驳,还有清风袭袭,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齐实也跟了过去,温和道,“少爷可是想好了?” “什么?”宁君惜脚步一顿,回头问。 “收那孩子做徒弟。”齐实有些无奈说。 “哈?”宁君惜莫名其妙看着齐实,“为什么这么说?” “少爷没想过吗?”齐实皱皱眉。 “我自己都是个半吊子,怎么能教别人。”宁君惜连连摇头。 齐实点点头,提点道,“那孩子资质一般,但性子比较敏感,他若入了修行,对于少爷,或许是份大因果。” 宁君惜怔了下,有点忐忑,“我刚才有说错的?” “没有。”齐实笑笑,“就是有些语无伦次。” 宁君惜挠挠头,有点尴尬,“那个,我第一次跟人讲道理,不太熟。” “但是,这种因果,少爷尽量少接。”齐实又认真说,“因果多了,影响心境。” 宁君惜微微皱起眉头,“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各家自扫门前雪吗?” 齐实抿了抿唇,没回答。 “可我觉得,不该这样。”宁君惜却摇头道,“既然羡慕外面阳光灿烂,就不该畏惧还有雷电风雨,否则你走出来做什么。” 齐实还是没说话。 不是沉思少年的话是对是错,而是怕自己的话会影响少年日后的路,不能说。 这些年,无论老头子还是虚无洞天里的其他生灵,谁也没有对少年的心境刻意指导过,只是想他依着自己的本心走。 这既是一种纵容,也是一种保护。 那人不会在意这千年的恩怨,他们便不希望少年在意这些,但他们是在意的。 他们怕无意将少年领上迷途。 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宁君惜见气氛有点怪,抬头看了眼齐实,“我就胡扯两句,齐叔随便听,别太放在心上。” “不过,小浚嘛,”他想了想,揉揉鼻子,有点漫不经心的意思,“一万遍走桩在那里,他若能走下来,才可能与我有因果,走不下来,自然缘尽了,是不是?” 齐实笑笑,“少爷说得对。” 宁君惜松了口气,一本正经说,“可是,齐叔不觉得那顿饭真的很好吃吗?” 齐实怔了下,“少爷的路很长,以后会遇到很多。” “那就尽量不管了,”宁君惜撇撇嘴,“我保证。” 齐实看着少年,抿唇说,“少爷口不对心。” “这么明显吗?”宁君惜眨眨眼。 齐实好笑又无奈,瞧这是什么话? 宁君惜咳了声,“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我真保证。” 齐实点点头,不再多说。 “齐叔。”宁君惜忽然喊了声。 “嗯?”齐实低头看少年。 宁君惜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说,“看在我这么乖的份儿上,你背我吧?” 齐实抿唇,“少爷已经十六岁了。” 宁君惜眨眨眼,想到似乎真是,沉默了会儿,建议,“要不明天我背你?” 齐实默然看着少年,半晌后弯下腰,“上来。” 宁君惜也没不好意思,反正是让小齐叔抱了两年了,利索爬上去,“我明天背你啊。” “不用了,少爷以后能量力而行就好了。”齐实直起身子,淡淡说。 “我不知道怎么量力啊。”宁君惜很苦恼道。 “那少爷以后炼体吧。”齐实知道宁君惜在讨价还价,很无奈说了声。 宁君惜不说话了。 齐实便不理会他,继续前行。 走出一片树林时,齐实背后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稳起来。 齐实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眼。 少年已经睡了过去。 他有些无奈笑笑,然后,继续走在斑驳树影里。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七章 穷扮富与富扮穷 琳琅城的琳琅,是琳琅满目的琳琅。 不是说城里的东西种类繁多,而是提供修行的物品,应有尽有。 这是一座藏龙卧虎的城池。 一道剑光坠下云头,落在城门不远处的官道上。 官道上多出了个双眉如剑的墨绿色袍子少女。 她四下打量了眼,见路人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也不在意,手握长剑往城内而去。 四下之人估计都见惯了这等场景,很快又各奔东西。 城门前设了兵士,专门登记入城的山上人,以防他们在城里胡作非为。 在其他地方并没有这种安排,但在修行者聚集之地,必不可少。 毕竟,这里是元臻王朝,而非山上。 况且,如今,也没多少山上了。 至于所谓山上人,如今只是世俗对修为入中三品及以上的炼气者的统称。 少女将自己的通关文碟递过去。 登记的兵士只看了眼,立即露出一脸肃穆表情,起身一礼,双手将文碟递过去。 少女面无表情接过,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身后的兵士问,“又是那里来的人?” 那兵士点点头,“这次竟然一下子来了六人,真是难得了。” 身后的兵士笑笑,“人家也是人,也不能指望着不出来放松放松吧。” “什么话,他们可都是剑仙。”那兵士连忙摇头,面色却很崇敬。 “对呀,他们都是剑仙。”身后的兵士也面上露出些许憧憬,肃穆道。 ……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走过几条街道,停在了一座酒楼前。 她微微仰头看了眼。 云来楼。 “呦!客官里边请!” 一个搭着灰白毛巾的和善小二眼尖,赶紧上来招呼道。 少女低头看了眼小二,迈步走了进去。 楼里很热闹,不过不在饭点里上,并不是座无虚席。 少女却看也没看一楼,直接往二楼而去。 小二脸色却一变,忙笑着拦道,“呦,客官,对不住您咧,二楼可不是随便能上去的。” 少女皱了皱眉,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小二也是机灵的,一见这还能不知道自己眼拙了,当下不敢再拦,尴尬站在那儿。 少女便不理会他,很快上了楼。 二楼便很冷清,仅靠窗的一桌五个少年人,见少女上来,猛地站了起来。 “宁姐!” “阿宁!” 熙宁冲他们点点头,过去坐下,瞳孔一缩,又抿起唇,“是我的错。” 独臂的少年咧嘴一笑,“林霄这条命让宁姐救了几次了,一条胳膊算什么。” 几个少年面色都有些复杂。 年纪略大些的少年转移话题道,“阿宁看看东西吧?” 熙宁点点头。 陈安的手在桌子上一抹。 桌子上多出了三颗晶石,成人拳头大小,散发着淡淡橙红色的光芒。 熙宁挑了下眉,有些意外,“赤尾兽王的?” “我们出来的路上,碰上了个年轻道士,他说欠你一个人情,这算两清。”陈安解释道。 “他叫什么?”熙宁伸手拿起一块晶石,轻轻摩挲,眼神有些闪烁。 “他没说,不过头上戴了顶莲花冠。”陈安摇头。 “哦。”熙宁应了声,将手中那块收起,“我只需一块,剩下的你们处理了吧。” 陈安皱了下眉,“都收着吧,以防万一。” 熙宁也不客套,点了点头,尽数收下。 陈安笑了下,“如今,炼剑的材料只剩下了雪菱草,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熙宁摇头,“我想过了,这次我自己去。” “阿宁觉得我们拖后腿?”陈安皱眉看向少女。 “不是,雪菱草看机缘,而不是战斗力,去多了人,未必是好事,你们不如先回去。”熙宁摇头,看向林霄,“况且,这次赤尾兽王突然突破境界,我总觉得另有蹊跷,还是尽早回去比较稳妥。” 几个少年人脸色都变了变。 陈安开口道,“阿宁是觉得,妖族能把爪子伸到这儿来?” 熙宁点点头,“我们的名字应该都被送到了那些大妖面前,它们不会轻易让我们成长起来的。” “好。”陈安点头。 “好。”剩下四个少年人也点头。 “那我即刻出发,你们也尽早回去。”熙宁喝了杯水,站起身,准备离开。 “宁姐!”娃娃脸的少年忽然喊了声。 “嗯?”熙宁身形一顿,看向他。 少年挠挠头,“你有没有碰上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 熙宁怔了下,想到那个幼稚鬼,心情不由好了几分,坐下反问,“怎么了?” 少年一指身边的白衣少女,“她让问的,她看上人家了。” 白衣少女转头怒视,一巴掌拍过去,“薛诚,你是皮痒痒了吧!” 薛诚连忙往后一跳,毫不客气揭穿,“那你这几天把人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恼羞成怒,起身追杀,“胡说八道,我撕烂了你的嘴。” “柳然,别闹!”熙宁将她拉住,神色似笑非笑,“真的?” 白衣少女敢跟薛诚闹,却不敢凶熙宁,被熙宁盯着,俏脸一点点红起来,“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很漂亮。” 熙宁一下子就乐了,这要让那个幼稚鬼听到,还不给气死。 “来来来,咱去那边聊。”她直接揽过柳然,往一边桌子去了。 然后,两个少女开始嘀嘀咕咕,窃窃私语。 黑衣少年抿紧唇,低下了头。 陈安看着熙宁,微微眯起了眸子。 林霄浅浅勾起嘴角,薛诚咧开嘴巴笑,都发自内心的欣然。 这般真好。 …… 宁君惜可不知道有人正拿他开涮,这几天,他过得挺悠闲的。 这次出来,宁君惜才知道,小齐叔哪是不谙世事,当初分明是逗着他玩。 不过,有个老江湖在身边,明显要方便很多。 齐实知道哪里落脚不会被骗,能辨别哪些人生了副人脸,其实是贼眉鼠眼,周旋于各条道上的规矩分寸,简直游刃有余。 宁君惜想想自己一路来的狼狈,再看看小齐叔的从容,满心崇拜,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 “终于没有莫名其妙跑来碰瓷的傻瓜了,真清静啊。”他啃着根糖葫芦,欣然说。 齐实听着少年的感慨,哭笑不得,“少爷经常被人碰瓷吗?” “也没多少次,就是每次我一到人多的地方,总有那么几个人找我麻烦。”宁君惜漫不经心说。 齐实上下看了眼宁君惜,了然微笑,“若是少爷换一身行头,估计就没人找你麻烦了。” “为什么?”宁君惜不解。 齐实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穷扮富,惹人厌,富扮穷,遭人嫉。 人为什么分三六九等? 因为格格不入啊。 这些东西,还是少年自己体会比较妥当。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八章 穷乡僻壤遇大雨 得益于郦州的地势,郦州的雨雪不多,却多数是大雨大雪。 这不,天气晴朗了数日,大雨倾盆说来就来了。 林老伯搬了张小凳,坐在小客栈廊下,仰头看着天色。 照这雨的架势,还要下不少时间。 他站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溪水,溪水中一条小渡船摇摇晃晃,似乎被拴住的树叶儿。 然后,他又坐了下去,渐渐靠在门上昏昏欲睡起来。 如今溪水已经湍急,用不了多久,溪水便会涨,涨高了便摆不了渡船了。 林老伯算是覃镇土生土长的人,大半辈子守着小客栈,偶尔接些摆渡的活儿,算是补贴家用。 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身形在雨里模糊地化开,从一个个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停驻在小客栈门口。 清一色的斗笠蓑衣,身后车马上大小箱匣,倒像是走南闯北的商旅。 “老伯,今日还渡得么?”为首那人冲林老伯喊,语气倒是和气。 林老伯一个瞌睡猛地惊醒,连连摇手,“这水涨得厉害,今日里行不了船了。” “那这附近可有桥?”那人沉思了会儿,似乎有些不甘心。 “若是有桥,老头子就不做这生意喽。”林老伯指了指江面上颠簸的渡船,回答。 为首之人又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那老伯,可有空房?” “穷乡僻壤,空房有的是。”林老伯站起身,点了点人数,“十七间?” “腾出一间来放货物。” “那进来吧,卸完货,老头子带你们去安置马匹。”林老伯招呼一声。 为首那人点了点头,冲后面挥挥手,十几个人便纷纷开始卸东西。 东西似乎挺沉,两个人抬还有点吃力,落地发出砰一声闷响。 正在一伙儿人卸货时,远处又来了两个身影。 同样蓑衣斗笠,不过一个明显是个没长成的少年人,矮了另一个一头。 两人的到来,对于这队人马显然是不速之客,一靠近,十几个人都警惕下来,站在那里连货都不搬了,就那么盯着他们。 那二人却坦然得很,绕过马车便进了廊下。 “老伯,可还有空房间?”少年人将斗笠拿下来,露出一头雪白长发,轻快问。 “有呢,要两间?”林老伯笑眯眯说。 在这穷乡僻壤的能碰上这么个灵气的孩子,总能让人心情好很多。 “那就两间?”少年转头看向身后的中年人。 “依少爷的。”中年人淡淡说。 林老伯冲卸货的那人打了声招呼,领着两人先入了客栈。 待三人看不到了,这伙儿人才继续搬运。 …… 两个人收拾完东西,又刻意在房间里磨蹭了片刻,等下了楼,货已经搬完,有几个人坐在大堂。 齐实冲林老伯要了些酒菜,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没多久,楼上一群人跑下来,要了酒菜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宁君惜是修行者,窃窃私语对他无效,他闲得无聊便听他们说话。 听得出神,他便只顾着扒饭了。 齐实夹了一筷子芹菜进宁君惜碗里,“少爷,好好吃饭。” 宁君惜回过神来,咧嘴笑笑,夹了筷子酸辣土豆丝,嚼了嚼,又夹了筷子肉给脚边馋得快流口水的毛球。 毛球喵了声,蹭蹭宁君惜的裤脚,低头吃肉。 吃完了继续仰头看宁君惜。 宁君惜便再往下丢。 齐实任由着他,只是神色中透出几分思索,并不明显。 显然,这群人的神秘兮兮也让齐实有了几分兴趣。 吃到半饱,外面哗啦啦跑进来个人影,脱了蓑衣,是个背负桃木剑的落魄道士。 十几个成年汉子,吃得多,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周旋过来的,林老伯正忙着那些人的饭食,也没料到这天气还有人来,一直在后厨忙活,便没来得及出来。 那道士就站在客栈门前,一脸茫然四下张望,拘谨到滑稽。 宁君惜看过去,一下子被逗乐了,可能是老天爷都觉得他不厚道,让他被饭粒儿呛到,止不住咳嗽起来。 齐实伸手给少年拍背,倒了杯白开水过去,神色略显无奈。 宁君惜连忙接过水喝下去,才止了咳嗽,眼睛去瞥那道士,压低声音说,“那个道士很有意思。” 这时,林老伯已经跑了出来,招呼着落魄道士落座,问那道士吃什么喝什么,那道士唯唯诺诺,无措得很。 齐实也瞥了眼那道士,“少爷想干什么?” 宁君惜眯起眸子,笑得开心,“我觉得他似乎不错,要不去同他打个招呼?” 齐实也不拦他,只是笑了笑。 …… 那头的落魄道士在那里哀叹连连。 他知晓因为老道士的关系,他与山上的师兄弟们都不怎么合得来,却也没想到,这次外出游历,他们会将自己丢在半路上。 他打记事就在老道士草庐里,外面的人情世故哪里知晓,又是与世无争的腼腆性子,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凭着一路斩妖除魔,钱袋也算充盈,想来是够回去的盘缠了。 他想着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 结果却让他头上瞬间一层冷汗。 腰上空了。 他连忙将自己上上下下翻个遍,还是没找到,瞬间蔫在了那里。 这时候,林老伯端着热水来,让道士暖暖身子。 落魄道士却整个脸都白了,冷汗涔涔,把林老伯吓住了,一个劲儿问怎么了。 旁边一个汉子手疾眼快,一巴掌拍在那道士背上,那道士才回过神来,起身就往外跑。 几个人都被这小子搞得莫名其妙。 宁君惜也看得莫名其妙,见他往雨里冲,连忙截住,“外面雨大着呢,你干嘛去?” “我钱袋丢了,去找找。”道士急得满头大汗。 客栈里的人都似乎看白痴一样看了道士一眼。 这天气出去,怎么可能找到,况且也不一定是丢了,只能认栽。 宁君惜眨眨眼,“你先想想可能丢哪儿了,这天气你这么出去怎么找?” 道士似乎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就呆呆站在那里,整个人孤零零的。 “先回去坐,冷静冷静。”宁君惜摸摸鼻子,拉着他往客栈里走。 这种事他开酒肆那会儿经常碰上,虽然大部分是看着他年纪小想白喝酒不给酒钱,宁君惜处理起来驾轻就熟。 第一卷 旅人 第六十九章 被惯出来的毛病 在雪原边界开了三年酒肆,宁君惜识人辨事没长进多少,怎么安慰人倒是明了不少。 毕竟那等偏僻之地,去的外乡人除了恣意随性的侠士,也就是落魄人和伤心人了。 看的多,听的多,想的多,许多事便比较容易无师自通。 即使他自己都懵懂得很。 至于匪寇恶徒,有雪原这个明晃晃的禁地在,一般人都不敢去,不一般的人去了也不会去招惹宁君惜,除非闲得无聊想搞事情。 落魄道士捧着杯子,一点点喝热水,经少年一番安抚,情绪稳定了不少,就是撇着嘴想哭。 宁君惜就没法子了,一直挠头。 毛球估计是觉得有趣,也伸爪子帮宁君惜挠,结果被宁君惜拎着后颈直接丢了出去,委屈巴巴缩进了齐实怀里。 齐实看着少年一本正经又迷迷糊糊的模样,嘴角使劲往下撇,憋笑憋得很辛苦。 好在那落魄道士到底不是小姑娘,没真哭起来,就是问宁君惜借了二两银钱,说等他有了银子,必定归还。 宁君惜漫不经心挥手,“好说,好说。” 最后,落魄道士跟着宁君惜搓了一顿,又走进了雨幕里。 这次,宁君惜就没拦了。 倒是林老伯过来拉他,说可以不要他房钱让他住上一晚,这么大的雨,出去了也是遭罪。 只是落魄道士铁了心要走,才不再勉强。 临走时,落魄道士同宁君惜说,他叫张无峰,师承龙虎山,若宁君惜去龙虎山,可以去找他。 宁君惜顺口问了句,可认识顾元清。 张无峰懵懵懂懂,摇头表示不知。 宁君惜便揭过这一茬儿,笑着点头。 这倒真算是萍水相逢了。 两个人上楼时,有汉子笑嘻嘻冲宁君惜喊,“小家伙,龙虎山上可没这么寒酸的道士,你那银子估计打水漂儿了。” 宁君惜没理会,只是偏头看齐实,“齐叔觉得呢?” 齐实笑笑,反问,“少爷觉得呢?” 宁君惜笑眯起眸子,“我信他。” 齐实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笑意更浓了些。 没去过龙虎山的人自然不会知晓,龙虎山脚下有个浑浑噩噩的老道士,结草而庐,并不与山上人来往,日子过得更是清贫,可身边却跟了个小鬼头。 当年,他去龙虎山拜访时,碰上的小鬼头还是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娃娃,如今倒比他还要高了。 …… 夜色愈发深沉。 大雨已近停息,雨滴砸落屋檐声滴滴答答,显得黑夜愈发寂静。 卡啦! 忽然,黑漆漆的房间发出一声轻脆响声。 床榻上的汉子猛地坐起身来,等了片刻,吹起火折子,四下环顾。 房间内依旧静悄悄的。 房外蟋蟀鸣叫了几声。 汉子警惕穿梭于几箱货物间,如同黑暗里机敏的猫。 卡啦! 又一声轻响,是锁头掉落在地的声音。 汉子猛地转身。 然后,他看到角落里一双绿油油的瞳子正直勾勾盯着他。 汉子皱起眉,看着那双瞳子,后退挪到烛台前,准备点起蜡烛来。 火折子的光太黯淡,无法确定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然而,转身之际,一只木箱猛地被掀开。 汉子连忙转头。 窗户处发出砰一声闷响。 几乎同时,烛火被点燃,整个房间渐渐亮堂起来。 汉子猛地扑向窗户,身形灵巧得如猎豹,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夜风嗖嗖往屋里灌。 忽然,一股狂风吹进屋子,烛火瞬间熄灭,屋子里再次一片寂静。 房外的风声鬼嚎般响起,树叶声飒飒作响。 十几个人猛地闯进屋子,都是一身整齐。 几个人连忙吹着了火折子,整个屋子再次亮堂起来。 “大哥,发生什么了?”前面的一青年扫了眼房间内,看到那只被打开的箱子,瞳孔一缩,低声问。 汉子关上窗户,眯着眸子说,“跑进来一只猫。” 昏暗火光下,汉子的面容有种狰狞可怖的错觉。 “大哥是说,那两人?”青年眉头皱得愈紧。 “去试探试探。”汉子吐出口气,“这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青年点点头,转身跑出了房间。 ……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烛火燃起,房门很快打开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年探出脑袋来。 他眨眨眼,露出个温和得体微笑,“大哥有事?” “刚才,我屋里跑进去只白猫偷吃,还撞坏了窗户,我过来问问,是不是你的?”门前的青年脸色并不好看。 宁君惜怔了下,“没有啊,我一直抱着它睡的。” 青年面色更难看,“小兄弟,你这么说了,我该信你,可修缮窗户怎么也要几钱银子的,我自己出,也是亏不是。” 宁君惜笑了下,将房门大开,“行吧,那你进来看看吧。” 他转身回屋,喊了声,“毛球。” 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从床上窜下来,两下便钻进了少年怀里。 宁君惜给毛球顺了顺毛,抬头冲他笑,并不在意青年的质疑,“我没骗你吧。” 少年肤色本就很白,白衣白发显得肤色更白,怀里还抱了只通体雪白的猫,那么一笑,就好像刚刚化身为人的妖精。 青年忍不住头皮发麻,“打扰了。” 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宁君惜将毛球丢掉,去关上房门。 齐实从房梁上跳下来,手里拿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微微皱眉,“少爷,是原石。” 宁君惜眨眨眼,“真是原石。” 有些地方,地下能孕育出蕴含浓密灵气的石头,按浓度高低分为不同品阶的灵石,可供修行者修行,布阵,炼丹等多方用途。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灵髓,是上古时期大量灵气经日积月累汇集形成液体,被包裹在密度极大的岩石中,这种岩石便称为原石。 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之物。 毛球跳上少年肩膀,邀功般叫了声。 宁君惜却揪起毛球的后颈到面前,一个板栗砸下去,“谁让你跑过去的?别说是我,我可没让你去。” 毛球立即耷拉下了脑袋。 宁君惜气呼呼道,“你知道你惹出多大的事吗?再来个杀人灭口什么的,怎么办?你这惹事的毛病跟谁学的?” 毛球更加蔫头耷脑了。 齐实憋笑,“毛球似乎一直跟着少爷。” 宁君惜噎了下,也蔫头耷脑下去,“可我也没惹过事啊,还是这么大的事。” 突然遇上原石交易,看情况还不是小数目,稍微有点脑子就能猜出来,必然撞上了大事。 齐实却毫不在意,继续憋笑,“其实没什么的。” 宁君惜眨眨眼,“真的?” 齐实微微眯起眸子,“当然。” 宁君惜想了想,“也对,那就睡吧。” 齐实点点头,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宁君惜关上窗,微微打了个哈欠,低头瞥了眼毛球,“不许撒娇,不许上床,自己反思。” 说完,上床睡了。 毛球委屈咿呀了声,抱着桌腿,也蜷曲着睡了。 ps:想想,灵石是煤,灵髓是石油,灵气是天然气,是不是很有意思?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章 苦的是无辜人 月落寒雾起。 宁君惜推开窗户。 水汽扑面,入眼薄雾氲翠林,莺啼清脆,更添了数分生趣。 宁君惜不由心情大好。 毛球灵敏跳上窗户,冲少年讨好般拱手。 “去一边。”宁君惜伸手一推它脑门。 毛球就那么直直栽了下去。 宁君惜毫不担心,关上窗户,推门去找齐实。 “齐叔,起来了吗?” 齐实打开门,一只白猫喵一声扑进了宁君惜怀里。 “来晚了一步。”宁君惜扶额。 “下去吗?”齐实给宁君惜让出位置。 “你说,我们走了,他们会不会杀了这对老夫妻?”宁君惜拎着毛球后颈进屋,皱起脸问。 毛球咿呀叫唤。 宁君惜伸手拍了毛球脑袋一巴掌。 毛球立即老实了。 宁君惜将毛球放在桌上,倒了两杯水。 齐实关上门,转身沉吟道,“动静太大,会让人起疑。” “也对。”宁君惜放了心,坐下喝了口水,“那吃了早饭就走吧,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喏,齐叔,早晨喝点水好。”他将水杯推过去说。 “这个呢?”齐实右手一翻,手中多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宁君惜呆了呆,“你怎么没还回去?” 他以为小齐叔昨晚拿着是想还回去呢。 毛球伸脑袋凑近齐实的那水杯,偷偷喝水。 “他们昨晚都聚在一个房间里,我不会隐身。”齐实瞥了眼毛球,毫不在意,只是冲少年摊摊手,表示很无奈。 “那你怎么不问我要隐身符?”宁君惜哭笑不得。 小齐叔是专心致志的修行者,可他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会一点点的。 “会打草惊蛇。”齐实无奈说。 “这四周有人?”宁君惜怔了下。 “没有,但这么宝贵的东西,只用普通武夫,显然不太可能。”齐实认真道。 “如果我能去看看……”宁君惜若有所思,又摆摆手,“算了算了,拿着就拿着吧,反正这原石上没做什么手脚。” 齐实点点头,又一翻手,石头消失在手里,“少爷现在要下去吃饭吗?” “那是,必须在他们前面跑,否则被他们察觉少了一块,岂不要找我们麻烦。”宁君惜理所当然说,“那么一块可是分量不轻。” 他将水饮尽,放下杯子,就看到毛球缩着脑袋舔舌头。 他怔了下,紧张看齐实,“喝的谁的?” “不是少爷的。”齐实连忙说。 “以后喝水打声招呼,听到没?”宁君惜一把拎起毛球,瞪眼。 毛球伸出舌头,点了点头。 “真像狗啊。”宁君惜哭笑不得。 两人推门下楼。 楼下在两人下楼的一瞬安静下来。 十几个人停止了吃饭,几个人目光不善盯着两人。 林老伯本来在打算盘,抬头一看,知道自己估计摊上事儿了,立即杵在那里屏住了呼吸。 两人都皱了皱眉。 齐实冷哼一声,“各位这是何意?莫不是想看我主仆二人势单力孤,便想图谋些什么,那便要看你们吃不吃得下了。” 他踏前一步,握住剑柄,挡在少年面前。 过了几个呼吸,中央那桌上,一汉子起身抱拳道,“兄弟误会了,是有个兄弟昨天被一只白猫叼走了些值钱东西,正巧了你们抱了只白猫,这才有些被激起了火气。” “昨晚你不是去验了吗?难不成还不信,想强加给我?”宁君惜看向昨晚敲门的那青年,有点恼出声。 那青年刚想说话,先出声的那汉子连忙赔笑,“这不是误会嘛,小兄弟别在意。” 他转头冲十几个人喊,“行了,看小心眼的,没了就没了,以后再赚就是了。” 那青年张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汉子不耐烦道,“都吃饭,吃完了赶紧赶路,早到了地方早结束,家里还有婆娘娃娃等着呢,还想不想回家了。” 十几个汉子这才都低下头,继续扒饭。 “抱歉抱歉啊。”那汉子转回头,冲两人歉然拱手。 齐实冷哼了声,与宁君惜找了个角落坐了。 没一会儿,林老伯端了碟腌黄瓜,一盘包子,一大瓷碗米粥过来,可能是被刚才的阵仗吓着了,手有些抖。 宁君惜笑眯眯冲老人道谢。 然后,他拿个包子咬了口,瘪起嘴,将包子又放回去,“韭菜鸡蛋馅的。” 齐实有些无奈笑笑,“少爷不吃了吗?” “我从不吃韭菜的。”宁君惜可怜兮兮叹一口气,一脸郁闷。 “那少爷喝点粥垫垫。”齐实端碗盛粥。 “我不吃红枣。”宁君惜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那少爷只能等赶到三十里外的林嘉城再吃饭了。”齐实无奈看着他。 “三十里啊。”宁君惜捏住毛球耳朵,使劲揪,“那我也不吃。” 齐实再没说什么,起身去结账。 宁君惜拿筷子搅了搅米粥,上面泛起一层白沫。 “真有意思。”他笑了下,起身出了客栈,“齐叔,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啊。” 等两人都消失在水雾里,客栈里的十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大哥,怎么办?”一青年有些焦急问。 “通知上面。”汉子眯着眸子说。 “可是,大人不是说除非万不得已,不得惊动……”青年迟疑道。 “现在就万不得已,消息绝对不能透漏出去。”汉子打断道。 “那他……”有人看向一角缩着的老人。 汉子也看了眼,缓缓走过去。 老人瑟瑟发抖。 汉子笑了笑,“老伯,我们不是匪寇,是替庆国王办事的,希望您尽量不要外传。” 老人捣蒜般点头。 汉子笑笑,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算是对老伯的补偿。” 老人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拿着。”汉子硬塞给老人,“我们郦蜀骑兵,哪有欺负老百姓的。” 他拍拍林老伯的肩膀,转身挥挥手,“老伯保重。” 十几人麻利上楼,将货物一一搬运下来,很快消失在雾气迷蒙里。 林老伯呆呆看着几人消失,靠着墙壁缓缓蹲下。 “当家的!” 这时,后厨跑出来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满脸泪水,惊呼了声。 林老伯回过神来,突然痛哭流涕起来。 老妪也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一章 芥子戒中有乾坤 房顶上的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了雾气里。 …… 太阳逐渐升起,雾气便渐渐稀薄起来,云遮雾绕的翠林也变得清明。 两人走在树林里,走得并不快。 因为不想走快了。 “齐叔,你说那伙儿人真是郦蜀兵士吗?”宁君惜在一棵大树下停下,蹭了蹭鞋底的积泥,又抓个枯枝子抠了抠。 “少爷信?”齐实也抬脚在树干上蹭了蹭。 “不知道,我没见过正经的军队,书上也没有。”宁君惜丢了枯枝子,甩了甩手。 齐实并不意外,“凭直觉呢?” 宁君惜揉了揉脑袋,“原石一般禁止私自调度,平民私贩更是杀头的大罪,可若是郦蜀只手遮天的庆国王也说得过去,只是出了郦蜀二州,就有些过了,既然当初他能做出弃子抛妻之举,想来不太可能这么干吧。” “看来少爷对庆国王印象不好。”齐实微不可查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 “自然不好,既然功高盖主,便该学着收敛锋芒,免得遭了上位者猜忌。”宁君惜往后看了看,“可他却让自己的妻儿抵了他的债,自己安然度日,实在让人气恼。” 齐实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没再说话。 宁君惜也没在意,微微皱起眉头,“毛球怎么还不回来,我快饿死了。” “我去找找?”齐实建议。 “算了,要不我们在这儿等等,反正也是在等人。”宁君惜摆摆手说。 “嗯。”齐实应了声。 宁君惜微微一提气,跳上了树。 齐实抬头看了眼,靠着树干看向了后方。 …… 草长林密,积水泥潭。 有个穿着贫寒的少年撅着屁股趴在烂泥里,屏息凝神。 他背上背了一把木刀,是普通佩刀样式,腰上挂了只黑乎乎的酒葫芦。 突然,他猛地扑出,动作干脆迅疾。 只是,下一刻他就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草丛中一阵窸窣,肥兔子已经窜没了影子。 “又没逮着。”少年人抓狂般挠自己的鸡窝头,一张脸上全是污泥。 片刻,他认清了现实,一个翻身倒在了泥泞里,骂道,“贼老天,你想饿死小爷不成?” 中气十足,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少年人骂完了,心里就舒坦些了,坐起身,拔下葫芦塞,举起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倒,结果什么也没倒出来。 他才想起来酒已经在林嘉城喝完了,而他身上的盘缠也花没了,不由骂了声娘,将葫芦塞好,孩子气扑腾四肢,泥水四溅。 然后,他站起身,摸着葫芦砸吧了下嘴,一身泥泞往林子深处而去。 …… 在林间一阵飞鸟四起时,宁君惜与齐实也隐隐听到了这声音。 宁君惜猛地坐起身,四下看了看。 “怎么了,少爷?”齐实仰头问。 宁君惜刚想说话,一道灰影撞进了他怀里。 宁君惜差点被撞下树,低头一看,脸都黑了。 毛球混身黑乎乎的,蹭了他一身的泥水。 “你……”宁君惜伸手把它捞起来,刚想训斥,忽然注意到毛球嘴里有东西,不由眉头一皱,“吐出来。” 毛球眨眨眼,闭了闭嘴巴。 “喂,你别吃下去啊。”宁君惜吓了一跳,伸手去抠毛球嘴里的东西。 毛球摇着脑袋,使劲挣扎。 宁君惜眉头微皱,在毛球颈上一拍,毛球咿呀了声,他手疾眼快便将那东西拿在了手里。 “咦?”他有点惊讶,冲树下喊,“齐叔,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齐实瞬间跳上了树干,“芥子戒不见了,不过上面有印记,丢不了。” 宁君惜恍然,“早说啊,我又不是不让你去。” 齐实没说话。 宁君惜撇撇嘴,将手里的东西丢过去,“毛球嘴里的,收好了。” 齐实接过看了看,“多谢少爷。” “别这么客气。”宁君惜无奈道,往下一跳下了树。 齐实也紧随着下去。 宁君惜拎着毛球,看着它蔫头耷脑的模样,挠挠头。 毛球在虚无洞天那会儿最喜欢叼些石头,鸟蛋什么的小东西藏在他床底下,现在看这样子估计是气他抢它的东西了。 他当时抢只是一时惊讶,芥子戒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毛球能从哪儿捡到,之后发现是小齐叔的自然要还他。 可这么个小东西显然是不能跟它解释的。 真麻烦,事真多。 宁君惜烦恼抓抓头发,“我不计较你弄得我一身泥水,你也别跟我怄气了。” 毛球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宁君惜眨眨眼,心中惊奇,莫不是被什么东西欺负了,可它可是雪玲珑,什么东西敢欺负它。 算了,算了,管他呢。 宁君惜不再搭理毛球,感觉忘了点事,想想也没想起来,便不再想,离开树下,继续前行,招呼了声,“齐叔,走吧。” “是,少爷。”齐实紧随跟上。 …… 风吹萋萋草木。 几道人影快速自林间掠出。 小路上箱倒匣开,大大小小的石头四散,人与马匹无一存活。 几道人影将每个箱子都探查了遍,然后聚在了一起。 “不像人为。”一人看着为首之人,淡漠说。 “一看便知。”为首那人冷笑了声,冲身后一个高瘦的人客气道,“麻烦乌先生了。” “在下的本分。”乌先生淡淡说。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往空中一挥,手指划出玄奥轨迹,遥遥一点,“去!” 黄纸瞬间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中出现一幅景象。 一只通体雪白的妖兽在车马间一掠而过,所有人马尽皆倒下,鲜血溶入了积水里。 然后,那只妖兽转头看了眼。 那一眼,以几人的角度就好像与他们对视了一眼,额头上一抹红格外醒目。 几个人浑身都震了一下。 乌先生忽然呻吟一声,抽搐着倒地,七窍流血。 画面在那一瞬间扭曲,成了青烟,悠悠而逝。 “乌先生!”为首之人连忙蹲下身帮乌先生稳住伤势,“怎么会这样?” “那妖兽非你我能招惹,需要尽快向大人汇报。”乌先生擦了把脸上的血,嘶哑道。 “可能看出幕后之人?”为首之人冷静道。 “力有不逮。”乌先生惭愧低头。 为首之人点点头,脸色一肃,抬头吩咐,“成三,成四,护送乌先生回去同大人禀报。” 两人点了下头,拉起乌先生,转身掠进树林里。 为首之人摸出一截香点燃,见烟向东北,一招手,“追!” 几人身形掠去。 四周又静下来,唯有风吹草色凄凄。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二章 证武山收徒,罗刹女入世 雪覆桦树林。 棕色狐裘的少年在密林中急速狂奔,脚步微微一顿,一箭射出。 箭矢带着破空声,准确扎在一只奔跑的驯鹿前肢上。 驯鹿一头栽倒,在雪里打了个滚儿,迅速站起,正待逃跑,背上一沉,射箭的少年人动作迅疾跳了上去。 他抓住驯鹿巨大而优美的角,手起刀落,又迅速一个翻身,稳稳落地拉开距离。 健壮的驯鹿发出一声嚎叫,倒在地上剧烈挣扎起来,鲜血染红了积雪,却再难爬起来。 少年拍拍身上的积雪枯叶,将短刀别回腰间,得意咧咧嘴。 我真是个天才。 他情不自禁想到教他这些的那个病蔫蔫的少年,又收敛了笑容,有些丧气。 “好。”林间忽然传出一声爽朗大笑。 少年脸色一僵,迅速转头。 有个背负长剑的男子缓缓自密林间走出,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高瘦少年人。 “出手干脆果决,不错。”男子开怀道。 少年脸色僵硬,缩了缩脖子,为人倒是不似之前出手的爽利,“这位大叔,你有事吗?” 男子在少年人面前站定,笑眯眯问,“你叫什么名字?” “袁熙洪。”少年挠头道。 “好名字。”男子拍掌道。 袁熙洪不知为什么也开心起来,如此倒是自在了很多,一脸骄傲,“那是,我兄弟给我起的呢。” 男子点了点头,肃然起来,“袁熙洪,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荆竹的徒弟?” 荆竹身后的高瘦少年抿起唇,微微皱起了眉头。 袁熙洪眼角抽了下,“大叔,可我为什么要做你徒弟?” 荆竹怔了下,笑得更开怀了些,“能四处走走,多看看外面风光。” 袁熙洪眨巴眨巴眼。 “你想一直呆在这穷乡僻壤,百年后身归尘土吗?”荆竹认真问。 袁熙洪一脸茫然,“大叔,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高瘦少年忽然冷哼了声。 荆竹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高瘦少年。 高瘦少年偏过头,不去理会他。 荆竹便也不再管他,继续对少年说,“你就不想去外面走走,去结识些人,长长见识,看看外面的江湖怎么样?” 袁熙洪挠挠头,“大叔说的倒是跟我那个兄弟说的差不多,我也想,可没本事不是。” “我可以教你本事。”荆竹耐心道。 “有这么白得的便宜?”袁熙洪不太信。 “你一穷二白,我能图你什么?”荆竹忍不住笑起来。 “也对。”袁熙洪憨憨笑了笑,“那行。” 荆竹笑得更开心了些,搓手道,“你只需冲我磕三个头,算是拜师仪式,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 袁熙洪也不扭捏,干脆利落三个响头,规规矩矩喊了声,“师父。” “好。”荆竹扶他起来,“为师身上如今除了背后长剑,没什么好东西,拜师礼先欠着,他日回到证武山,一定给你补上。” “哎?证武山?”袁熙洪呆了下,“不是四处走走吗?” “自然先回去再说其他。”荆竹笑眯眯说。 “那我不拜你了。”袁熙洪眨眨眼,却忽然连连摇头起来,背起驯鹿,就准备开溜。 荆竹怔了下,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反悔了。 证武山怎么也算有宗师坐镇的三流宗门,不算太差吧。 高瘦少年嗤笑了声,“烂泥扶不上墙。” 袁熙洪脚步一顿,“冰坨子一晒就化了,更扶不上去。” 高瘦少年眉头一皱,猛地反应过来,面色阴沉,“找死!” 他抬手打出一道流光。 荆竹见状,脸色一变,一挥袖。 同样一道流光飞出,后发先至,与高瘦少年打出的流光碰撞在一起,发出叮一声响动。 袁熙洪揉揉眼,似乎不太对劲。 高瘦少年却冷哼一声,竟还要出手。 “吕澈,你再胡闹,小心我替你师父收拾你。”荆竹一把扣住高瘦少年,冷斥道。 吕澈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你跟他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荆竹脸色难看,抬头去找袁熙洪。 这小子见势不妙,早溜了。 …… 月黑风冷夜鸮啼。 一群乌鸦飞如幽暗密林,停在满是青苔的老树根上,其上还有几条毒蛇盘旋。 一条毒蛇开始缓缓爬行,靠近一只乌鸦,仰起了头。 那只乌鸦淡淡瞥了眼蛇,黑黝黝的眼带着明显的阴冷与蔑视。 毒蛇忽然一缩,迅速逃离。 “呀!”那只乌鸦忽然叫了声,瞬间飞起,一爪抓住毒蛇七寸。 剩下的乌鸦也立即向毒蛇扑杀而去。 林间一阵骚乱。 几道黑影从密林间钻出,如同幽灵,带着林间冷风。 乌鸦丢下了蛇,往黑影方向飞去。 黑影站定。 一共十人。 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背后黑色披风,面上覆着青铜色面具,漠然而立。 乌鸦飞到这十人肩膀上,也恰好十只。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站在十人面前,语气古井无波,“恭喜你们从一百八十位乌鬼中存活,拥有成为罗刹的资格。” “自今日起,你们可自行离开迷幻林接手任务,三月后,你们若生还,便是真正的罗刹。” 话音落下,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一阵林风吹过,剩下十人也如同鬼魅般不见了身影。 …… 湖面入镜,映着月色星光,波光粼粼。 一道小小白影从草丛中钻出来,小心翼翼踩着淤泥而走。 忽然,一湖面激起一大片水花,搅乱了月影星光,扰乱了寂静的夜。 “毛球,你干什么?”紧接着,岸上响起少年诧异又有些恼怒的声音。 一道湿漉漉的白影闪电般撞进少年怀里。 宁君惜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连连咳嗽起来。 齐实扶住少年,揪住毛球后颈提溜起来。 宁君惜揉了揉胸口,然后哭笑不得看着面前叼着条大白鱼的猫。 这混蛋竟然一声不吭跑去抓鱼了,果然不让人省心啊。 “你能不能稍微像一只神兽点。”宁君惜叹气,伸手将鱼从毛球嘴里揪出来。 这次,毛球很听话,因为它不吃生肉,还很开心咿呀了声。 “齐叔,给它烤了吧。”宁君惜扶额。 齐实点点头,升起一堆篝火,开始烤鱼。 毛球吃的鱼,不用收拾内脏什么的,熟了就行。 宁君惜无聊丢石子,丢了一颗又一颗,每一颗都丢得很远。 终于,他将手里的石子丢完,有些无奈说,“齐叔,要不把他们赶走吧。” 齐实似乎一直在等少年这句话,直接点头。 然后,他喊了声,“几位石头挨得差不多了,出来认识认识吧。”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三章 有佳人抚琴 夜风吹芦苇,有蛙声和,四周安宁得很,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或者是人。 宁君惜微微打了哈欠。 守了一天,不动手也不走,有意思吗? 齐实更直接些。 他摸向了腰间的佩剑,然后,平平无奇的一剑递出。 身前的芦苇尽数拦腰而折。 湖面再次激起水花,有人砸进了湖水里。 风声急,有人踩风而去。 齐实收剑,看了眼少年,“少爷,赶走了。” 宁君惜砸吧了下嘴巴,“齐叔的剑是第五境了?” 有锋而无芒,看似锋芒内敛,实则锐不可当,显然已是凡剑的巅峰。 齐实坐回火堆前继续烤鱼,摇头,“第四境。” 宁君惜眨眨眼,不再问。 他记得老头子说过,第五境蕴罡气养本命剑,是仙凡两境的分水岭。但其实,仙剑失了剑的本意,是错剑,不学也罢。 如今看来,小齐叔与老头子是同道中人。 但毫无疑问,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想到这个,他就想起那个墨绿色袍子的少女,她的剑已经通灵,也不知道与小齐叔的剑比,谁更厉害些。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齐实好奇问,“少爷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宁君惜抿起唇,笑得依旧开心,“齐叔,你说,他们还会来吗?” “难说。”齐实将鱼凑在面前看了看,“他们既然敢用普通人,必然有完全的把握保证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如果被人截了,最大的可能便是我们。” “这么说,我还要祈祷他们能平安抵达目的地了。”宁君惜撇撇嘴,往身后树上靠了靠,微微阖上眸子。 齐实笑了笑,将鱼丢给毛球。 毛球立即扑了过去,咿呀了声又跳开,绕着鱼打圈儿。 “少爷明日开始练剑吧?”齐实看着少年说。 “我一直有练啊,只是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握剑。”宁君惜闭着眼睛,漫不经心说,“剑主杀伐,可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 齐实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笑笑。 天下武器,唯快不破,其中稳是基础。 剑境分九境。 一境,求稳。 先求手稳,后求心稳。 身经万难而手中剑不弃,便是手稳;山岳崩于前而怡然不惧,此为心稳。 第二境,立意。 知为何学剑,凭什么拿剑,方能生出万般意气,才有后面的生意,稳而进取,敢为天下先。 生意之后,剑意生罡气,谓之出气。 罡气内敛入微,可蕴养生剑。 这是从锋芒毕露到返璞归真的过程。 剑,一在修身,二在修心,没有一点可以马虎的地方,也没有一点可以取巧之处。 所以,有些东西,除了少年自己想拿起来,谁强求也没用。 想到这些,齐实便不自觉想起典籍中一种记载。 上古剑术,该是自成一道。 这番言论,若不是峨眉的海纳百川,齐实也不可能看到,但他一看到这句话时,他便坚信了这句话。 至于什么会如此隐秘,追其根源只是有些人都不想打破三教鼎立的格局。 这是剑仙只在剑气长城上才多的原因,也是当年峨眉倾覆的原因。 只是,对的就该是对的,自欺欺人有什么用? 齐实用力扳断了手里的枯枝。 毛球偏脑袋看齐实,咿呀了声。 齐实笑笑,将枯枝丢进了火堆里,摸了摸毛球脑袋。 毛球又咿呀了声,低头继续吃鱼。 木柴燃烧,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助长了红灿灿的火苗,似乎要烧进深邃的星空里。 …… 平静媛江,一精致画舫顺水而游。 画舫上,有佳人抚琴。 悠悠琴声于江面飘荡。 一渔船快速驶来,在画舫不远处停下。 “月大家,您前几日嘱咐的黄冈鱼捉到一尾,还要不要了?”渔家招手喊。 琴声止,轻纱遮容的女子看向身边的侍女,“茶姬,你去招呼一下。” “喏。”气质丝毫不输大家闺秀的侍女点头,冲渔船招手,往画舫栏杆方向小跑过去。 月大家与剩余三个侍女入了里间。 不多时,茶姬也将渔家打发走,提着条金黄色大鱼小跑进里间,鱼鳞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之光,十分漂亮。 入了里间,她利索将大鱼剖腹,从中找出一颗白色珠子,在清水里洗了洗,“棋姬。” 另一侍女将白珠子取走,轻轻擦了擦,“主人。” 女子伸手接过,放入座椅上的机关里。 几人面前浮现一片金色的字幕。 女子微微勾起嘴角,“琳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财帛动人心。”粉衣的侍女淡淡说。 茶姬擦了手,开始沏茶。 “那就将消息散布出去。”女子满意道。 “近日罗刹门在选拔下一批罗刹。”粉衣侍女继续说。 “琴姬,你去找一下她们。”女子柔声说,“大人的好事让人破坏了,只是一点麻烦可不行。” “明白。”琴姬低头道。 “听说,庆国王府的秋水湖很美。”侍女看了眼还在垂死挣扎的鱼,又说了句。 女子点了点额头,看了眼粉衣侍女,“这可真是个大难题,不过也值得一试。” 粉衣侍女面无表情。 女子毫不在意,“去把鱼炖了吧,不要浪费。” 粉衣侍女提起黄冈鱼离开了。 茶姬倒了杯茶,退到了女子身后。 女子抿了口茶,微笑,“茶姬手艺有些长进了。” 茶姬勾了勾嘴角。 “好了,我乏了。”女子起身躺去软榻那边。 茶姬与棋姬悄然退了出去。 琴姬坐到古琴旁,纤手轻弹。 琴声传出画舫,往四方悠悠传荡。 …… 雪灵域,说是一片雪原,实则是一处破碎的洞天,处在堰州极北,与东秦接壤。 入口在永安城。 这日,永安城前的官道上走来个墨绿色袍子的姑娘。 她停在城门前,微微仰头看着那三个残破的大字。 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雪灵域的破碎是因为千年前的一场大战。 比如,雪灵域原本也是四季如春的灵秀之地,可惜那场大战后,雪灵域内终年飘雪,再不见天日。 比如,若不是这座永安城,当年将是另一番结果。 这里,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隐藏了很多残酷的真相,她从小听听到大,难免会有些感触。 只是,她终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握了握手里的剑,走入了城。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四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正是夏日当头,即使堰州的天气并不炎热,正午时也有几分浮躁。 黄沙官道上,偶尔有走南闯北之人,路过拐角处的简陋茶摊总会忍不住歇一下脚。 茶摊的老板是个七十多老汉,一个七八岁的粉衣小姑娘在看书。 一名庄稼汉正挑着一担刚刚拔出来的花生秧从一侧小道上走过来,在这个铺子前停下冲小姑娘要了碗茶。 一个头顶箬笠的挑夫正在背对着官道喝茶。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在茶摊旁边不远处摆着个篮子卖桃,旁边有个老大爷推车艰难而行。 一高一矮两人远远而来。 推车的老大爷手里车把一歪,整个木车都倒了。 少年连忙小跑过去,帮着老大爷扶正车子,老大爷连连道谢,少年只是摆摆手,继续赶路。 茶铺里看书的孩子翻书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喊了声,“大哥哥,停下喝口茶吧。” 正巧经过茶铺前的少年脚步顿了顿,四下看看,“你说的是我吗?” “嗯。”小姑娘放下书,眯起眸子,使劲点头。 少年有点歉然,“大哥哥要赶路,真是抱歉。” 他挠挠头,“要不这样……你等一下啊。” 小姑娘眨眨眼,很是好奇。 少年回头冲身边的中年人嘀嘀咕咕了几句。 中年人浅浅勾了勾嘴角,从腰带里摸出一枚铜钱递过去。 “谢谢齐叔。”少年笑眯起那双好看至极的眸子,小跑去小姑娘那里,“这个,送你了,下次我一定来喝茶,好不好?” 小姑娘嘟起嘴,似乎不太开心,扭头跑进了铺子。 “哎?”少年茫然眨眨眼,低头看了眼小姑娘看的书。 一本儒家学说的论人性善恶的书籍,有一句话用红墨水勾了一圈,格外醒目。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少年又眨眨眼,心中嘀咕这么个小姑娘能看懂,是不是早了点,别被带坏了,转身往回去了。 中年人见少年有心事,问,“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摇摇头,“走吧。” 中年人便不再多问,忽然又喊了声,“少爷。” “嗯?”少年停住身形,疑惑看中年人。 中年人往后示意了下。 少年回头就看到那小姑娘一手一个碗正小跑过来,小小的人好像随时都能跌倒。 他怔了下,连忙跑过去扶她。 “喝茶。”小姑娘抬头笑得甜甜的说。 “哈?谢谢。”少年摸摸孩子脑袋,皱鼻子嗅了嗅,“好茶。” 然后,他笑眯眯起来,“那不如一人一碗,怎么样?” “那个大叔呢?”小姑娘偏头问。 “他不喝茶,只喝酒。”少年耐心道。 中年人没回答,算是默认。 “可是,爷爷说,小孩子不能喝茶。”小姑娘很天真说。 “这样啊。”少年轻轻低喃。 “不过,爷爷在忙,看不到鹊儿。”小姑娘又说,笑得天真烂漫,“那就一人一碗,看谁喝得快。” “好。”少年接过一碗茶。 小姑娘冲少年眨眨眼,那意思是开始了哦,双手捧碗往嘴边凑。 少年看着,眉头皱起来,在小姑娘嘴巴凑上碗时忽然伸手过去,“算了,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少年的手触碰到碗时,茶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冷冻。 小姑娘手哆嗦了一下。 碗掉在地上,砸成了粉碎。 其中砸出来一块碧绿色的冰块似乎翡翠,十分漂亮。 然后,铺子里那一个煮着沸水的大铁锅飞了过来,泼向了三个人方向。 少年连忙闪避,同时伸手去推孩子。 孩子却铿一声拔出一把匕首,刺了过来。 少年淡淡伸出手,“凝!” 匕首上瞬间结冰,咔嘣一声碎成数片。 少年顺势扣住孩子双手,带着她离开危险范围。 沸水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混杂的黄土与水汽。 “为什么?”少年很疑惑问。 孩子抬头看着少年,眼神中全是冰冷与漠然,“你该死!” 少年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该死?” 孩子抿起唇,却不再说话。 少年便不再问,拉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另一边,背对官道喝茶的挑夫在沸水洒落的白气还未完全散开时,就已经从扁担中抽出了一柄古铜色阔剑,冲杀了过去,冲杀出去的还有煮茶的老汉。 挑着一担花生秧的庄稼汉两筐秧也同时飞了起来,扁担狠狠的砸向了那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 中年人闪避沸水的方向也正好是卖桃的老妪前面,老妪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如半边剪刀般的奇特金色利刃,往中年人后心刺去。 中年人骤然前冲,一拳与这根青竹扁担相击。 青竹扁担裂成无数竹条,但内里却是一根篆刻了不少阵纹的黑色长矛。 他右手顺势扣住长矛,往身后一带,与老妪的利刃撞击在一起。 然后,他左手抓住腰间长剑,在阔剑距离他胸口不到两尺时,重重敲击在了阔剑剑身上。 挑夫一声闷哼,虎口裂开,手中的阔剑不受他控制一般,贴着煮茶老汉的胸口砸落。 中年人又一抬剑,直接将煮茶老汉打飞出去。 老妪不远处的老大爷并未插手,他松开木车,微微弯曲着脊背,双手揣在袖子里。 少年停在了老大爷身边,眼神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为什么?” 老大爷微笑,“孩子,你说的是哪个为什么?” 少年没回答。 老大爷便自顾自道,“我不出手是因为没什么意思,毕竟你这般年纪便已经是山上人了,你身边的大人,修为只会更高,极可能是宗师修为,出手便只会是找死。” “至于我们为什么来,”老大爷笑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好奇怪的。” 少年皱起眉头,又问了个同样的问题,“为什么?” “不阻止他们是因为,我们没什么关系,死活与我何干?”老大爷依旧笼着袖子,笑得很和蔼可亲。 战局结束得很快,齐实悄无声息站在了少年身后。 “你是我第二个讨厌的人。”宁君惜沉默了好久,极认真说。 老大爷摇摇头,“你手里的是我小孙女,你若喜欢,可以留在身边做个暖床丫头,模样以后一定丑不了。” 小姑娘脸一下子白了,愕然看着老大爷。 宁君惜更是愕然。 老大爷眯起眸子,笑得慈祥,“丫头,以后跟着这位少爷,省得跟着我吃苦。” 小姑娘猛地抬头看向少年,眼中流露出憎恶与恨色。 在小丫头心里,是这个坏人害爷爷不要她的。 宁君惜抿了抿唇,将小姑娘松开,“齐叔,走吧。” 齐实面无表情,紧随而去。 老大爷看着两人身影渐行渐远,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松一口气。 小姑娘咬了咬唇,抬头问,“爷爷真想让鹊儿跟他?” “傻丫头,那是去享福啊。”老大爷摸摸小姑娘脑袋,笑眯眯说。 小姑娘瘪起嘴,委屈道,“才不要去。” 老大爷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五章 呆住了的少年 草色氤氲了大半清河。 河畔芦苇摇曳,有水流潺潺而过,偶有水鸟低吟。 一小舟拐过绿林水草,悠悠飘摇。 舟上两人,相对而坐,执子而弈。 绿水间,一只黄雀儿掠过水面,叼了一尾小鲤鱼投于舟上,随即唧一声落在了青衣青年的肩膀上。 “你这雀儿倒是有意思,出去一趟的功夫已经会捉鱼了。”对面的蓝色衣衫青年微笑说。 “你若喜欢,送你便是。”青衣青年随意笑了下,将黑子直接丢入棋盘,“一上午了,不耍了。” 蓝衫青年丝毫不在意,随手将棋子一一拣入盒内。 雀儿却在青年耳边委屈低叫起来,一双极富灵性的眼睛里明显的泫然欲泣。 青衣青年视若不见。 “算了,再寻死寻活的,我可架不住。”蓝衫青年摇头道。 “这可是你说的。”青衣青年低笑,眼中有些狡黠的意味。 “我便是要,你也不一定给我,你罗永杰的厚脸皮,我见识的人中还真没能与你媲美的。”蓝衫青年很无奈说。 “真不知道这是褒义还是贬义。”罗永杰摇摇头,笑眯眯说。 “听说那人出来了。”蓝衫青年忽然说。 “哪个……哦,他啊,你有什么想法?”罗永杰怔了下,又恍然微笑。 “他当年锋芒毕露,如今竟还只是宗师修为,实在让人失望。”蓝衫青年略带惋惜又有些玩味说。 “他说不得压境了。”罗永杰迟疑道。 “压境压了二十年,也是份能耐。”蓝衫青年摇摇头,“当年的事,你竟还没释怀。” 罗永杰怔了下,摸了摸雀儿的喙,“当年,我差一点折剑,又岂是这么容易放下的。” “那想不想再去会会他?”蓝衫青年微笑说。 罗永杰没回答。 “离更,拿来。”蓝衫青年喊了声。 一边撑篙的汉子立即弯腰,在脚下摸索了一阵子,捧着两个画匣上前,“主人。” “打开看看。”蓝衫青年微笑看向罗永杰。 罗永杰迟疑了一瞬,微笑,“便听木兄的。” 然后,他看着画像中的二人,疑惑皱起眉头,“这两个是双生子?” “你也这么认为吗?”木清微笑,“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他是那个白发少年的护道人。” 罗永杰神色一凝,“你是想……” “莫说。”木清打断,“罗兄觉得如何?” “可家族中说,他与那里有些关系,我们妄为,可会捅了篓子出来?”罗永杰还是有些迟疑。 “心境一说,都是各凭本事,当年罗兄家族不也是这般说的吗。”木清毫不在意。 罗永杰眉头微皱,半晌后点头,“对。” 木清笑了笑,“再来一局?” 罗文杰也笑起来,“那便再耍一局。” 两人再次捻子而弈。 四周微风轻拂,吹动芦苇摇曳。 悠然自得。 …… 雨落萧萧竹林晚。 竹林深处,两人顶着朦胧细雨而行。 风起,飘落数片青叶。 “又来?”肩上站了只白猫的少年立即苦了脸,小声嘀咕了句。 才嘀咕完,竹林上空落下三人,皆手持折扇,一身的风流倜傥。 “呦,看来少侠一路遇上了不少好汉。”白衣男子摇动折扇,眯起他那双桃花眸子,笑眯眯说。 “废话!”少年没好气骂了声。 从三天前开始的那波茶摊闹剧,他们两个遭遇的袭击已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呦,脾气不小,小美人儿。”蓝衫纶巾的青年扬了下下巴,笑眯眯道。 宁君惜眼角抽了下。 “行了,盛智谦,知道你的癖好,可也别吓着人家。”青衫纶巾的青年拿折扇拍了拍蓝衫青年胸膛,“两位,既是同道中人,不妨见者有份。” “此话有理。”白衫青年连连点头。 “要打就打,废话真多。”宁君惜哼了声,大步前冲,打算先发制人。 因为袭击太多,又不是宗师境修为的出手,少年跟齐实打了商量,一人一场,这次正好轮到他。 况且,宁君惜是脾气好,不是没脾气,碰上这么恶心人的事,将他遇到十几次袭杀积攒的火气都激出来了,就打算打得他们连爹娘都认不出来。 “性子真烈。”蓝衫青年啧啧道。 “什么事好商量嘛。”青衫青年微微叹了口气。 下一刻,竹林中,几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出现,手持长剑,冷光夺目,袭向奔袭而来的少年。 “这么大阵仗。”宁君惜暗暗咋舌,却怡然不惧。 空中突兀有雪花飞舞。 他猛地顿住脚步,“去!” 狂风卷起落叶,乱了霜雪。 一瞬之后,数十人成了冰雕,怦然倒地。 这下轮到凭着各自手段将风雪逼退的三个青年咋舌了。 这么精准而大面积的袭击,这少年莫不是个小宗师? 这时,宁君惜身后,齐实一掠而来,“少爷休息,剩下的小齐处理。” 宁君惜脸色有些发白,毕竟是一下子将体内的大半真气都用出来,虽然不致于像当初将瀑布冻成冰块那样干脆利落的昏倒,也难受得很。 所以说,要量力而行啊。 只是少年显然没反思出这一点来,他有些气呼呼挥了挥拳头,“别杀了,我要踹两脚出气。” 齐实点了下头,身形一闪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而来,快如疾风,直袭宁君惜后心。 宁君惜猛地前冲,身后一堵冰墙拔地而起,与此同时,他骤然转身。 “卡啦!” 冰墙碎出一块裂缝,袭来的剑却已刺不到宁君惜了。 同一时间,一柄软剑透过冰墙而出,没入一具温暖的身体。 一切太快,快得只是一瞬。 冰墙后面响起了一声闷哼,是女子的声音,很清楚,掩饰不住。 冰墙如同镜面般破碎,冰块哗啦啦掉落在地。 宁君惜看着手里的剑,看着血水浸染对面女子的黑衣,眨眨眼,一时间呆在了那里。 只是这一瞬间的失神,剑光再次斩来。 训练有素的杀手,出招狠辣无情,同时不顾及自身。 危机时刻,有人狠狠推了把宁君惜。 剑光在他身上划出一道几丈的大口子,鲜血染红了白衣。 宁君惜还是没回过神来,有些呆愣跌在地上,满眼茫然。 耳边听到,一阵金铁相击之声。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六章 两支箭矢 宁君惜不是没伤过人,甚至间接性杀死过人。 但他从未亲手杀过人。 即使这三天被人找茬,他出手也只是把他们冻起来,会让人元气大伤,却不会伤及性命。 这并不是他慈悲为怀,或者不敢杀,而是单纯地不想杀。 对于少年来说,很多事其实都可以不在意,包括杀不杀人这件事上。 特别是小齐叔在身边的这段时间。 他从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只是不喜欢,所以不曾杀过。 可事到临头,他难得的懵了。 刚才的一切几乎是面临危险出自本能的反应,他却从没想过,他会有出剑这般狠辣的时候。 猝不及防的反应加上软剑入肉的触感太过真实,把他一时间吓住了。 就在这时,破空声响,一道划破天宇的流星箭光射来,直直冲向宁君惜。 这一箭,绝妙到极点,让人避无可避。 突如其来的绝命危机,宁君惜猛地回神,本能般抬剑一劈。 “嘭。” 剑与箭对碰,惊起一阵疾风。 瞬间的延滞,让宁君惜有了反应的机会,左手抓向只是微微偏折的箭身。 但感一股巨力传来,整个身子顿时被带出去,嘭地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宁君惜口中发出一声闷哼,一抹鲜血自左胸处印开。 他猛地抬头看向长箭射来方向。 又一支长箭激射而来。 与此同时,朴实无华的一剑劈来。 嗤一声轻响,长箭被斩成两半,无力坠落在地。 然后,又一剑直接劈向了长箭射来方向。 树倒草飞,落叶四起。 一道人影踉跄逃离,速度极快。 齐实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暴戾,却没去追,而转身半跪下去看少年。 比宁君惜还发懵的毛球终于反应过来,叫了起来。 “没事,没事。”宁君惜心有余悸,揉了揉毛球脑袋,咬着牙回了声,呼吸有些沉重。 因为宁君惜反应及时,箭伤避开了要害,也就流血多一点,丢不了性命。 三个青年见情况不对,早跑没了影子。 齐实看着死撑的少年,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少爷忍着点。” 宁君惜勉强笑笑,闭上眼睛,又有些不放心小声说,“齐叔,你小心点啊,要是手法不熟练的话,就直接打晕我,挺疼的。” 齐实一抬手,直接把宁君惜敲昏了过去。 毛球骇了一跳,又大叫起来。 齐实皱了下眉,斥道,“闭嘴!” 刚才不知道护主,现在开始作了。 毛球小身子一僵,蔫头耷脑,不叫了。 …… 齐实的手法很熟练,无论取箭,处理伤口,还是上药包扎都很干脆利落。 毕竟他在外面孤身闯过十几年,命悬一线也经历过不止一次,有些东西驾轻就熟。 他打晕宁君惜,只是不想让少年看出更多东西来。 此时,两人处在一间荒废的竹屋里。 难得屋顶不漏水,屋里便灰尘四布。 毛球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不忘护着点怀里的小怪。 齐实给宁君惜处理伤口时,顺便将小怪从他口袋里拿了出来,也不知是小怪运气好,还是宁君惜有注意,小怪并没有被伤到碰到。 齐实坐在一角,眼神晦暗不定把玩着手里的一截箭。 军队的箭矢与民间流传的箭矢大有不同,且每一支队伍,都有隐晦的标志,很容易区分。 这支箭矢分明是军伍中的。 而这种穿透性极强的箭头,可不是一般军队能有的。 是不是栽赃嫁祸,一查便知。 齐实猛地攥紧了箭矢,眼中流露出狠色。 若还是因为当年的‘蟒食龙’,可别怪他们不给元臻王朝面子了。 他们已经忍了够久了。 …… 宁君惜再醒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竹楼外雨打屋檐声滴滴答答,很是清晰。 蜷曲睡觉的毛球抬起脑袋,咿呀了声。 “嗯……唔。”宁君惜顺着声音摸过去,谁知稍微动一下胸口裂开了般痛,便彻底老实了。 毛球又咿呀了声,缩回头继续睡觉。 宁君惜迷糊了会儿,才想起来来龙去脉,不由气呼呼起来,“死毛球,你可是神游境的妖兽,那么一支箭矢射过来,你不会拦一下啊,你这么怂,会失去我的,你知不知道?” 齐实从外面进来,听到少年这么没心没肺的话,无奈笑笑,“少爷醒了。” 毛球将自己缩成一团,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惜宁君惜看不见。 “齐叔,你下手这么重,良心不会痛吗?”宁君惜偏头看向齐实,又呲了呲牙说。 齐实怔了下,这是埋怨把他打昏的事了,抿唇道,“是少爷让打昏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缓解一下气氛。”宁君惜苦着脸,一脸郁闷。 齐实当没听见,他不知从哪儿弄的药,黑乎乎一碗,冒着热气,招呼一声,“少爷,喝药。” “好苦啊。”宁君惜看了眼,砸吧了下嘴,不想喝。 生病的人有资格耍小孩子脾气。 齐实还是当没听见,弯下腰去扶少年。 长痛不如短痛。 宁君惜呲牙咧嘴将药喝完,又面目扭曲躺下,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手指头都有些抖了,抱怨,“齐叔,你会不会照顾人啊?” 齐实脸色有点别扭,将碗放下,盘膝闭目。 他当然是不会照顾人的。 虽然之前照顾了少年两年,可那两年他除了抱着少年四处跑,也没干什么。 实在是少年太好养,吃饱了穿暖了,什么就不用管了。 宁君惜缓了半天缓过来,想着好歹是第一次中箭,要留作纪念,就问,“箭头呢?” “丢了。”齐实回答。 “能找回来吗?”宁君惜有点不甘心。 齐实无奈睁开眸子,认真说,“放少爷一个人在这里,不行。” 宁君惜哦了声,“那射箭的是什么人?” “他逃跑速度太快,只是重伤,没杀掉。”齐实脸色有些难看说。 “那他是个宗师吧?”宁君惜并不是很在意。 “小宗师。”齐实点头。 “那就行。”宁君惜松了口气,“要是个中三品的,那就太打击人了。” 齐实怔了下,面色有些古怪。 他以为少年猜出来些什么呢,没曾想少年在意的竟是这个。 宁君惜闭上眼睛,自顾自道,“不过,我觉得那个人不像江湖上的,也不像刺客,齐叔说,可能不可能是军伍里的?” 齐实脸色一僵。 宁君惜又摇摇头,否定道,“应该不会,否则就有得把柄了。” 齐实脸色阴晴不定。 宁君惜似乎没了讨论的兴致,睁开眼,可怜兮兮说,“齐叔,有点冷。” 齐实从芥子戒中拿出一套衣服给宁君惜盖上。 “齐叔可以让毛球守夜,我先睡了。”宁君惜满意咧嘴笑,说了声,闭上眸子。 “嗯。”齐实应了声,起身站在竹屋门口,轻轻吐出口气。 然后,他有些怔怔看向屋外。 竹林中升起了雾,朦胧了原本就不甚清晰得夜景。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七章 人间潇洒客,拘谨隐世人 听雪亭很美,特别是雪落如毛时。 所以,听雪亭附近,终年飘雪。 此时,亭内坐了一云纹白衣的青年人。 他在谱棋。 有风起,卷入亭中白雪在棋盘上。 栏杆上多了个富家公子哥儿,一身的慵懒气息。 白衣青年淡淡开口,“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侄子?” 随他话音落下,他落下了一子,正巧落在一片雪上。 “你看看该怎么补救?”富家公子哥儿随手捻起一片雪花,将那枚棋子与雪花一同击飞入棋盒。 “我没办法。”白衣青年毫不在意,又捻起一枚棋子落下。 “你堂堂晓天阁少阁主会没办法?”富家公子哥儿一下子跳下栏杆,坐在了白衣青年对面。 “你该知道,晓天阁只知凡人事,不晓天人意。”白衣青年目不斜视说。 “哪怕是我们三十多年的交情也不行?”富家公子哥儿抓起一枚棋子敲了敲棋盘。 “这是琉璃淬,无价之宝,”白衣青年抬起眼睑看他,“敲坏了,将你们整个林家卖了也还不起。” 富家公子哥儿挑了下眉,抓起一大把棋子都丢了出去,笑眯眯看对面的青年。 白衣青年摇摇头,“若摔坏了,正好抵了我们这些年的交情,免得我为难。” 富家公子哥儿神色一滞,连忙摆出嬉皮笑脸,“那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然后,他小跑着将棋子一一捡起来,还不忘擦一擦,坐回来堆在棋盘上,谄媚道,“还好,还好。” 白衣青年将棋子一一拣入盒中,才又开口,“近日,不少人去了郦州,不少人出来了,都是因为那个少年。” “我知道。”富家公子哥儿收敛了笑意,“这次是南儿莽撞了。” “你天赋并不比我差,何不自己挑起大梁?”白衣青年认真说,“林家,没落了太久了。” “那我来找你干什么?”富家公子哥儿又玩世不恭起来,咧了咧嘴巴,不屑道。 “那就去雪灵域看看吧,你与他也算认识,若关系缓和了,自会有转机。”白衣青年无奈摇摇头,右手抵住额头,微微阖上了眸子。 富家公子哥儿皱眉,“我怎么会认识?” 白衣青年没了反应。 “喂!”富家公子哥儿喊了声。 白衣青年依旧没反应。 富家公子哥儿撇撇嘴,不说拉倒。 “走了。”他说了声,身影瞬间消失。 白衣青年睁开眸子看了眼,微不可查摇摇头,伸手捻起一枚棋子。 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雪落无声,风吹无痕。 落子声清脆好听。 …… 宁君惜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久,等他醒来,竹屋里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人,眉目清秀,乍一看还很孩子气。 宁君惜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胸口闷闷的,他猜自己是发了烧,眨眨眼,嘀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少年却看到宁君惜睁眼,先是一呆,然后大喜,“少主醒了。” 宁君惜又眨眨眼,什么情况? 那孩子已经大叫着跑出去了,“二叔,少主醒了。” “啥?”宁君惜一脸茫然。 难道是齐叔一不小心把他丢了? 他视线一扫屋内,不对呀,还是那个竹屋,除了灰尘少了点,干净了点,他没在地板上而是躺在了硬邦邦的床上,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毛球!”他直接喊了声,声音很小,有些沙哑。 他这才知道,他现在身体很差劲啊。 “咿呀。”毛球连忙在一侧拱了拱他,然后跳到了他身上。 宁君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整个身子都躬了起来。 这小东西要谋杀啊。 齐实从外面进来,眉头跳了跳,连忙快跑两步,将毛球拎起来,“少爷……” 毛球嘴里叼着小怪,一脸无辜。 “没事,没事。”宁君惜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额头上一层冷汗。 他很能忍痛,毕竟从小痛到大嘛,只是这种东西成不了习惯。 齐实身后,那个孩子气十足的少年紧张兮兮看着宁君惜。 “拿着。”齐实将毛球递给身后的少年,将宁君惜扶正,“少爷觉得如何?” “我发烧了?”宁君惜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虚弱问。 “是。”齐实点点头,脸色并不好看。 按理来说,他给宁君惜吃了消火降温的药,应该不会烧的,可突然就倒下了。 他本来以为是箭矢上有毒,可并没有,这就很奇怪。 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坠阳草的缘故,毕竟少年的事,除了李秋白就他最清楚了。 “那我睡了几日?”宁君惜吐出口气。 “三日。” “没事,没事。”宁君惜轻轻说,也不知道对自己说的,还是齐实说的。 然后,又可怜兮兮说,“齐叔,饿了。” 齐实摸摸少年额头,是退了烧,松了口气,“想吃什么?” 宁君惜舔了舔唇,“喝粥,什么粥都行。” “嗯。”齐实应了声,转头看向身后少年,“思贤,照顾好少主。” 那少年使劲点头。 齐实拎起毛球,转身出去了。 宁君惜眨眨眼,“你是?” “回少主,我叫齐思贤,郦州齐家三房长孙,前几日收到二叔密函,日夜兼程而来。”少年很认真说。 宁君惜有点懵。 小齐叔是有家族的吗,他以为呆在虚无洞天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呢。 郦州有齐家吗,哦,有的,可似乎是个隐世家族呢。 那小齐叔是二叔,难道这个齐家也与虚无洞天有关系,那虚无洞天是不是交友太广了些。 “少……少主?”齐思贤见宁君惜表情古怪,以为他说错话了,立即忐忑起来。 “没什么。”宁君惜回过神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你坐,我问你点事?” “哦……哦。”齐思贤像兔子一样紧张兮兮坐下,正襟危坐,“少主请讲。” 宁君惜皱皱眉,很无奈,“第一件事,别叫我少主,叫小宁,小惜,宁君惜,或者,宁哥,惜哥都行。” 齐思贤有点为难,“可是……” 他世世代代祖训如此,不叫少主是大不敬,可二叔不让说啊。 他挠挠头,商量,“要不叫少爷?” “不行。”宁君惜板起脸,小齐叔拗不过,还拗不过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叫惜哥吧,就这么定了。” “可是……”齐思贤有点坐不住了,让家族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可是什么?”宁君惜忽然有点好奇。 “可是……”齐思贤抓耳挠腮。 “可是齐叔不让说?”宁君惜看着面前的倒霉孩子,无奈叹了口气。 果然又是都瞒着他。 齐思贤松了口气,使劲点头,呆了呆,又赶紧摇头。 宁君惜看着想笑,豪气道,“放心,就叫惜哥,哥罩着你。” 齐思贤仓皇四顾,估计想去问齐实。 宁君惜更想笑了,逗他,“齐叔也是听我的,你去问了也没用。” 齐思贤一下子哭丧下来脸,几乎快哭了。 宁君惜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一笑牵扯到伤口,痛得撕心裂肺,不由呲牙咧嘴,脸色古怪极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八章 深夜的追袭 宁君惜躺了三天,便又精力充沛了。 于是,齐思贤只是出去方便了下,再跑回竹屋时,屋里已经没了人。 没了的还有毛球。 没办法,这一大一小从小都没人管,脾气野,精神头一好就坐不住。 齐思贤却以为是自己把少主弄没了,吓得面色发白。 他慌慌张张从竹屋里退出来,扯着嗓子大叫,叫了半天,没把宁君惜叫出来,反而把出去找食物的齐实叫回来了,“怎么了?” “二叔,少主不见了。”齐思贤一脸崩溃,几乎快哭了。 齐实皱皱眉,闭眼感应了片刻,将手里的山鸡往地下一丢,一指竹屋后,“这边。” 两个人找到宁君惜时,这少年和毛球不知在干什么,笑得正欢。 齐实瞬息站到了宁君惜身后,“少爷。” “少主!”齐思贤惊喜扑过去,看清楚他们在干什么,脸色一僵,变得有些古怪。 “没事,我在这附近弄了个小阵,要是有人来,能很快知道。”宁君惜看了眼齐思贤,并不在意,揪着那只可怜小老鼠尾巴站起来,美滋滋说。 毛球立即爬到宁君惜肩膀上,咿呀叫。 宁君惜把老鼠给毛球。 毛球两只小爪子捏着玩。 小老鼠被吓得吱吱叫唤,时不时想去咬毛球,可惜都咬不到。 “过两天就走了,少主弄阵法做什么?”齐思贤强忍着不去关注那只小老鼠。 “齐叔知道。”宁君惜喜滋滋拍拍手,不想解释。 齐实有些无奈,“少爷还是少走动。” “我伤得又不是腿。”宁君惜理所当然说。 “伤口会裂开。”齐实更加无奈。 “我会注意的。”宁君惜咧嘴笑笑。 他就是躺着总觉得胸口闷闷的,痒痒的,又有点痛,让他很想抠一抠,所以躺不住。 然后,他又有点讪讪,“那个,齐叔,符篆又用没了。” 齐实将芥子戒丢过去,“少爷拿着吧,禁制我暂时解除了。” “真的?”宁君惜眸子亮了亮。 齐实脸色僵了一下,“符纸省着点用,还有,不要动其他东西。” 顿了顿,他补充道,“小齐很穷。” “嗯嗯。”宁君惜连忙点头,将芥子戒戴上,然后,笑眯起眸子,将手背到身后。 齐实哑然失笑,并不在意,“回去吧。” “嗯嗯。”宁君惜乖乖点头,转身往回走。 “少爷以后不要走这么远。”齐实在后面跟上,嘱咐道。 “嗯。”宁君惜乖巧应下。 “出来要同思贤说。”齐实又说。 宁君惜眨眨眼,还是点头。 “芥子戒里有个剑阵阵图,少爷可以看看。”齐实犹豫了下,又说。 “杀阵啊?”宁君惜问。 齐实点了点头。 这时,毛球一个没抓稳,小老鼠嗖一声溜走了。 毛球呆了呆,抱住宁君惜的脑袋,委屈巴巴。 “去一边。”宁君惜不吃它这一套,把它扒拉开。 毛球咿呀了声,扑到了齐实怀里。 齐实揉了揉毛球脑袋,笑了下。 齐思贤看着,有点羡慕。 二叔在家族里只有传说,对人一直冷冷淡淡,对家族小辈更是少接触,却是他最崇敬的人。 然后,他又使劲摇摇头。 那是少主哎,不要胡思乱想。 宁君惜忽然想到好像有人没跟上,脚步一顿,转头,“思贤,你摇头晃脑的,干什么呢?” 齐实也回头看过去,神色温和。 齐思贤微微一呆,眨眨眼,“没干什么。” 他连忙跑过去。 毛球咿呀一声,又扑进了齐思贤怀里。 齐思贤身子一僵,手足无措。 毛球打了个滚儿,又窜回宁君惜肩膀上了,蹭了蹭宁君惜的脸。 还是主人这里舒服。 宁君惜给了毛球一个板栗,“老实点。” 毛球立即蔫头耷脑了。 齐思贤傻乎乎保持捧着手姿势,有点懵。 “毛球就这样,回神啦。”宁君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点担心。 这孩子莫不是被毛球吓傻了。 齐思贤眨眨眼,傻笑。 “呐,你抱着。”宁君惜嘴角扯了扯,真傻了,将毛球放到齐思贤手上,“敢跑,敲你。” 毛球幽怨看宁君惜。 齐思贤连忙推脱,“不是啊,我不是……就是……” “好了,我身子弱,你帮我抱会儿。”宁君惜随意摆摆手,想去摸伤口,又硬生生忍住,双手负后。 伤口结痂的时候,好难受啊,好想抠一抠啊。 竹林悠悠,竹叶飘扬。 三人走在竹林里,有阳光洒落。 景致悠然。 …… 月色透过树叶,投下斑驳光影。 忽然,两道身影飘过。 没多久,有火光靠近树林,越来越多。 稀碎的脚步声渐渐在树林间响起。 “那边。” “派个人去那边看看。” “那边去几个人。” “还有那边。” …… 冷肃的话语不断响起,整个树林渐渐火光掩映。 几声极不和谐微微清咳响起。 几个兵士连忙转身,单膝跪地,“将军!” 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摆摆手,“怎么样?” 几个兵士站起身。 “那两个细作实在狡猾……”一兵士回答。 年轻人又摆摆手,打断,“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几个兵士低下头,“属下无能。” 正在这时,林间一阵骚乱。 “那里!” “来人,快点!” …… 年轻人转头看去,然后微微眯起了眸子,“弓箭!” 立即有一位兵士将自己的弓箭递过去。 年轻人没有丝毫废话,熟练持弓、搭箭,拉弦。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有着说不出的自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韵律和美感。 这是射了不知多少箭后的行云流水。 他眸子眯成细缝,感知着夜风从哪里吹来,又要流经哪里,带有多少的力量。 然后,他的三指微微抖动了一下。 似乎细微的水珠在空中瞬间被冻结成一缕缕的冰丝。 有一根箭矢从他的指尖飞射了出去。 迅疾如同流星的箭矢悄无声息而去,没有半点破空之声。 然后,年轻人将弓箭还给兵士,轻轻咳嗽几声,“我回去了,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转身离去。 “是。”兵士们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拱手,眼底有一抹狂热与震撼。 这就是他们的将军,军中的箭神。 …… 林间传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尊主!”压制的极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吃惊。 “去东边,快,别让他们围住。”一个更低的声音平静说。 “是。” 人影消失。 树叶上残留了几滴鲜血。 殷红得刺目。 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九章 竹林中的阵法 露打竹叶稀,雾起晨晓。 一头鹰隼般的飞禽如同箭矢自水雾中掠出,停在竹屋外的栏杆上。 齐实伸手指逗了逗矛隼,取下消息,打开看了眼,然后,抿起了唇。 “齐叔!”宁君惜冷不丁从后面跳出来,喊了声。 齐实与鹰隼都没被吓到。 齐实有些无奈回头嘱咐,“少爷别乱跳。” 宁君惜皱皱鼻子,“我有分寸啦。” 他顿了顿,又说,“想去就去嘛,这里放心。” 如果不是有事,他可不信小齐叔会无缘无故叫个人来照顾他,虽然他觉得一点也没有必要。 “嗯。”齐实应了声。 “看你样子就不放心。”宁君惜斜眼看他,哼哼道,“你信不信,我的阵法就算你进去也要吃一番苦头。” 齐实苦笑。 这个,他自然是信的,毕竟连李老一不留神也在少年手里吃过亏,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那你说你不放心什么吧?”宁君惜撇撇嘴,靠在栏杆上问。 “没什么。”齐实摇摇头,“少爷小心些,我一个日夜便能返回。” 宁君惜撇撇嘴。 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又牵扯上不愿让他知道的东西了。 他微微打了个哈欠,点头,“好,早去早回。” 齐实点点头。 “哎,这只小东西。”宁君惜见齐实真要走,连忙提醒。 “送少爷了。”齐实脚步一顿,说了声。 “我才不要。”宁君惜一脸嫌弃。 可齐实已经没了影子。 宁君惜看着那只鹰隼,更嫌弃了,往一边挪了挪。 初次见面,鹰隼倒是不嫌弃宁君惜,冲他叫了声。 宁君惜扯了扯嘴角,又往一边挪了挪,表示,他不想和它认识。 鹰隼也不在意,开始梳理羽毛。 它似乎没打算走。 宁君惜见它识趣,便不再理会,转头看向雾蒙蒙竹林,眼神中渐渐带了些茫然。 有人说,过去的终究只能是过去。 可他连什么时候过去的都不知道。 似乎只是一瞬间,与他亲近的所有人对他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就好像在保护一件瓷器。 老头子那里还不是很明显,可小齐叔这里却让他想忽视都难。 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身处其中,却一直被置身事外。 他从小一个人自在惯了,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这种滋味,反而想逃得远远的。 可惜,这似乎也是奢望。 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呢。 “少……少主……”齐思贤紧张兮兮冲出来,看到宁君惜呆了下,松了口气,“少主怎么不叫我起来。” 毛球在齐思贤后面跟出来,两下爬上了宁君惜肩膀,抖了抖毛,习惯性蹭蹭宁君惜的脸颊,咿呀了声。 宁君惜回过神来,转头瞥了眼惊魂甫定的可怜娃儿,没好气道,“放心,没不了。” 齐思贤惭惭低下头,抬手挠了挠。 鹰隼扑棱了两下翅膀,飞到了齐思贤肩膀上。 齐思贤呆了下,他刚才心急,只看到了宁君惜,如今倒有点惊喜,“猎儿怎么在这里?” “你认识?”宁君惜有点惊讶。 “对呀,在齐家时,我一直养着的。”齐思贤摸摸鹰隼的喙,欣喜说。 “它不是小齐叔的隼吗?”宁君惜奇怪道。 “是呀,但是二叔这些年都留在家族里了,在齐家,它只认我呢。”这个傻乎乎的少年有点骄傲说。 “难怪。”宁君惜摸摸下巴,忽然也开心了,“正好,那你喂它啊。” 说着,拍拍他肩膀进屋了。 齐思贤笑眯起眸子,傻乎乎点头。 …… 雾气渐散后,两个少年人便出了竹屋。 齐思贤跟着宁君惜在竹屋附近忙了一天,符纸不要钱一样一沓沓往外拿。 他虽然不知道宁君惜在干什么,不过看上去很厉害的模样,就一边想着少主果然是少主,懂的东西就是多,不是他能相比的,一边约摸着二叔回来要再去符篆店里买符纸了,不知道还剩多少灵石。 剑修的腰包一向都比较拘谨。 不知不觉就日暮西山了。 晚饭两个人一人吃了只烤野鸡。 宁君惜胃口不好,吃两口剩下的全给毛球了。 很快暮色笼罩竹林。 宁君惜乖乖养伤,早早睡觉。 毛球乖乖缩在宁君惜怀里,早早睡觉。 猎儿站在栏杆上,早早睡觉。 齐思贤只能运功修行,顺便守夜。 夜色越来越浓,竹林里又升起了水雾,偶尔有蛙虫鸣叫,很是安宁。 宁君惜猛地睁开眸子,坐起了身来。 齐思贤也睁开了眸子,“怎么了,少主?” 宁君惜眨眨眼,淡定说,“熄灯,睡觉。” 齐思贤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影闪过,烛火已经熄灭了。 …… 几道黑影闯入了竹林,扰乱了竹林雾气,在竹林里穿梭。 一瞬间,四周忽然亮了一下。 前面两道身影一滞。 一人凝重道,“尊主,是阵法。” “是锁灵阵,迷魂阵与传声阵,阵主人没有恶意。”另一人四下环顾了圈,低声说。 身后有异常风声传来。 那面色苍白的女子皱了皱眉,“走,去会一会这位阵法大师!” 脸色稍微好些的中年女子看了眼身后,咬咬牙,“是。” 夜风轻拂过竹叶,很快消失。 …… 夜色撩人,竹林深处,拨开云雾,便见一座竹屋静静伫立。 四周云雾迷蒙,竹屋里一片黑暗。 竹屋方圆十丈范围有金光亮了亮。 两道远来之客猛地停下身形。 面色苍白的女子朗声道,“小女子月灵,路过宝地,见前辈阵法绝妙,特来拜访。” 倏忽,竹屋前,一双锐利眸子猛地睁开,是一只英武的隼,幽幽看向远远而来之人。 女子毫不在意,继续说,“小女子对阵法之道也有了解,想与前辈切磋一二,望前辈赐教。” 风吹竹叶,竹屋内依旧没人回答。 迷雾中有异常风声再次响起。 女子皱了皱眉,微微抬高声音,却说,“多谢前辈。” 话音落,她微微一跺脚,四周骤然亮起华光,有虚幻剑影渐渐浮现。 然后,她一拉身边的妇人。 两人瞬间消失。 几个呼吸,竹林中闯出五个兵士,一身铁血冷肃。 此时竹屋四周,剑阵已完全现形,一柄柄金色长剑悬浮,璀璨锐利逼人。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夜阑星月掩,雾笼竹林。 竹屋里寂静无声。 竹屋外,剑阵光芒愈发璀璨,映得竹屋附近金光熠熠。 一种莫名的威势压迫着来人的神经。 五人警惕环顾四周。 时间缓缓过去,竹屋前的隼发出一声唳鸣,四周再没了声音。 五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朗声开口,“我等乃郦蜀境内静字营将士,捉拿细作追到此处,望前辈给个方便。” 竹屋中寂静了几个呼吸,灯火悠悠亮了起来。 竹屋里传出几声清咳,紧接着有苍老声音响起,“老夫不过一个避世人,你们抓人便抓人,吵老夫睡觉作甚?” “并非我等有意干扰前辈,而是那二人在前辈阵法前消失的,我等实在不知她们下落。”那人继续说。 “哦,老夫是听出来了,你们的意思是,被老夫藏起来了。”苍老声音带了些戏谑。 “我等不敢,只是望前辈告知。”那人连忙躬身道。 “你们就不怕,老夫与她们是一伙的?”那苍老声音的戏谑意味愈浓。 “前辈既能布下如此大阵,若是袒护他们,大可以将我们绞杀,一了百了,我等自然是信前辈的。”那人客气说。 “你这小子倒是识时务,不像刚才那丫头,连老夫也算计。”苍老声音缓和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丁晖。” “光明磊落,配得上。”苍老声音更缓和了几分,“东北方向。” “谢前辈。”丁晖躬身一礼,回头喝道,“走!” “注意别也掉进去。”苍老声音提醒。 “改日给前辈送酒来。”丁晖朗声说。 五人匆匆钻进了水雾里。 “猎儿啊,好好看门。”苍老声音淡淡说。 然后,烛火熄灭了。 四周没了人声,剑阵渐渐黯淡下来,竹屋又模糊在了茫茫水雾里。 竹屋里,两个少年人并排而坐。 宁君惜清了下喉咙,揉揉脸。 毛球伸了个懒腰,刚想咿呀一声,被宁君惜一把抓住,瞪了瞪眼。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的手,没再叫。 齐思贤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唱的哪台戏。 他眨眨眼,就听到宁君惜悄声说,“等!” 齐思贤连忙点点头,竖起耳朵听着竹屋外的动静。 夜色幽幽,偶尔有蛙虫应和。 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剑阵前。 “前辈为何帮小女子?”年轻女子朗声问。 “女娃娃不是说要同老夫切磋切磋吗?”幽幽话语传来,带了些玩味。 “前辈说笑了,刚才是不得已,前辈宽宏大量,必不会计较,小女子在此谢过前辈了。”女子皱了皱眉,欠身道。 “呵,那老夫的面子便不是面子了?”苍老声音陡然阴沉下来。 金色条纹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瞬间到了两道身影面前,将两人包围了进去。 “前辈息怒!” 两人脸色都变了变。 “小女子斗胆了。”女子素手轻挥,几道流光瞬间打在几个角落。 蔓延的纹路瞬间一滞。 然后,她又挥出几块灵石。 纹路再次蔓延,却是往回而去。 只是,下一刻,纹路偏转,以更大的圈绕回去。 女子眉头一蹙,转瞬又几块灵石掷出。 一来一往,纹路渐渐混乱起来。 竹屋里,宁君惜微微咬舌头,手中法诀飞快打出。 随他手中掐诀变化,头顶几十张符篆不断变换位置。 齐思贤与毛球看得眼花缭乱,一愣一愣的。 然后,宁君惜忽然低呼了一声,似乎是咬到了舌头。 下一刻,符篆都烧了起来。 齐思贤与毛球对视一眼,看向宁君惜,眨眨眼。 宁君惜咳嗽一声,“女娃娃,造诣不低啊。” 此时,屋外一片黑暗,金色纹路完全消失,显然阵法已破。 “是前辈礼让。”女子不卑不亢道。 “只是,你弄这个罡气阵是想干什么?”宁君惜不急不缓又说,“难不成是打算让老夫吃不了兜着走?” “前辈多虑了,”女子声音淡漠了几分,“小女子只是希望前辈不要再为难小女子。” “哦?”宁君惜点点头,“那你手里攥的灵石是怎么回事,不是打算起阵吗?” 女子嘴角扯了扯,手中灵石握得紧了紧。 “也好,正好再试试老夫的剑阵。”苍老的声音渐渐慵懒下来,“女娃娃,快点,这次你若能破了,老夫收你作入门弟子如何?” “前辈说笑了,晚辈只是想离开这里。”女子声音又带了些恭敬。 “那真可惜,”宁君惜遗憾叹了口气,“不过你确定你能出去得了?曹静诚的静字营应该不止这点人吧?” 女子眸子闪了闪,“请前辈出手相助。” “老夫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宁君惜悠悠说。 女子沉默了几个呼吸,忽然跪地道,“晚辈愿拜前辈为师。” 她身边的中年妇人一声惊呼,“尊主!” 女子微不可查摇摇头。 中年妇人犹豫了下,也跪了下来。 “你刚才不愿做老夫弟子,现在老夫还不稀罕了。”竹屋里的苍老声音哼了声,“东南方向五百步,有个老夫实验的小型传送阵,到哪儿老夫也不知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多谢前辈。”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 然后,起身离去。 良久后,竹林里起了风,雾气翻腾。 忽然,宁君惜戳了戳一边的少年,“出去了。” “啊?”紧张兮兮的齐思贤呆了呆。 “她们都走了。”宁君惜从床上跳下,“去捡灵石。” 齐思贤眨眨眼,“什么?” 宁君惜撇撇嘴,点起蜡烛,“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帮那两人,为什么会冒险跟那女子切磋,为什么告诉她们空间阵的位置?” 他哼哼道,“敢拿我当挡箭牌,必须吐出点血来。” 齐思贤更懵了,“空间阵?” “对呀,传送阵太费资源,小齐叔太穷了。”宁君惜拿起蜡烛,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啦。” 齐思贤彻底呆住了。 传送阵是在空间里形成通道,从一个地方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而空间阵却是破开空间,将人卷入空间乱流里。 两者区别大了。 “喂。”宁君惜见他这表情,有点无奈,“那可是我给自己留的逃生门,出不了人命的,也就丢半条命。” “空间乱流啊,怎么可能出得来?”齐思贤不安道。 “笨蛋,把传送阵与空间阵都掺合掺合不就行了。”宁君惜伸手一巴掌拍下去。 齐思贤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懂。 而此时此刻,永安城门前,天空突兀现出一道黑色漩涡。 两道浑身是血的身影从漩涡里掉了出来。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一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绣梅城的城丞名许衍,是天元十年的新科状元。 本来在洛京有着大好的前程,却因为在天子召见时说错了话,被贬到了这偏远之地,当了十六年的八品城丞。 可以说,这一辈子仕途也就这样了。 毕竟,十六年太长了。 对于谁都是。 意气风发的少年俊杰磨平了棱角,雪染鬓发。 温声细语的温婉少妇浸染了沧桑,眉梢画上细纹。 咿呀学语的婴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年少女,欢歌笑语。 身边围绕的稚童似乎幼燕离巢,为了前程各奔东西。 谆谆善诱的老人佝偻了背脊,满头霜华。 这些或许都花不了十六年。 所以,也不能指望朝堂还记得十六年前说出‘明天下之忧而先忧,知天下之乐而后乐’的那个少年人。 许城丞的俸禄不多,请不起门徒,日子过得更是清贫。 所以,当府门被忽然而来的陌生人一剑劈成两半,巨大的声响惊出来的一定是主人。 这个只是不惑之年,鬓发已半白的男子匆匆跑了出来,看到门前站着的中年人倒是没多少害怕情绪,而是上前客气拱手,“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齐实淡淡瞥他一眼,却似乎并不将这个男子放在眼中,而是看向他身旁的白衣青年人,将一根箭头丢过去,“曹静诚,这是何意?” 白衣青年接住箭头,打量了眼,淡淡说,“前些天,不知何人造谣,蜀州有大批原石流出,此事关系甚大,义父派静诚与静字营一百人出来调查,追杀细作,有什么不对的吗,前辈?” “你杀的是细作吗?”齐实冷斥道。 “我只杀该杀之人……”曹静诚话语依旧淡淡。 一道光华擦着曹静诚头顶瞬间斩过。 曹静诚的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龙蟒相争,必有一伤,前辈不这般认为吗?” 话音落,他头顶的剑簪折断,啪一声掉落在地。 不远处的几棵桃树骤然倒下,绿叶缓缓飘落。 “这句话,你没资格说。”齐实淡漠说。 他转身离去。 冷冽的话语却在夜色中回荡。 “不要再试探我们的底线,否则姚凌觞也救不了你。” 四周很快寂静。 夜风卷起落叶,自两人身前飘过。 曹静诚抓住一片落叶,看向许衍,面无表情,“许城丞觉得呢?” 许衍没回答,而是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爱妻亲手种的桃树,眼见今年能吃到桃子了,全没了。” 曹静诚忽然笑了笑,将桃叶丢掉,“那我赔你,如何?” “因你而毁,自然该你赔。”许衍理所当然说。 “你……”曹静诚怔了下,摇摇头,“活该你呆在这个位置十六年。” 许衍却也摇摇头,负手而去,“其实这样,挺好。” 曹静诚又怔了下,然后笑容有些古怪,“挺好?” 然后,他摇摇头,走出了许府。 道不同,不相为谋。 …… 地上捡金子好不好? 自然很好。 百金可兑换一块九品灵石,百块九品灵石可兑换一块八品灵石,以此类推。 所以,捡灵石一定比捡金子还好。 宁君惜很开心。 不仅仅因为他在捡灵石,还有那个让他请走的女子丢的灵石不是九品都是六品。 换句话说,他一下子能捡起一座金山来。 罡气阵有一百零八个阵眼,他捡了一百零七块灵石。 他想想小齐叔芥子戒里就几块九品灵石,于是,更开心了。 齐思贤一点不开心,也不知道宁君惜为什么这么开心。 只是,他在捡灵石时渐渐想明白了宁君惜干了什么,然后有点被吓到了。 宁君惜竟然冒充了个阵法精湛的老爷爷,然后将几个军中将领与不知底细但一定很难缠的两人都耍了。 这少主,要不要再大胆一点? “别担心,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嘛。”宁君惜将最后一块灵石收入腰包,拍拍齐思贤肩膀,笑眯眯说。 毛球跟着咿呀一声。 齐思贤咧咧嘴,却笑不出来,反而脸色发白。 宁君惜伸手摸了把齐思贤的一头冷汗,有点无奈,“看把你吓得,胆子这么小啊?” 齐思贤抬袖擦了擦,理所当然说,“对呀,我胆子很小的。” 在齐家出了名得小。 宁君惜噎了一下,无奈一拍他脑袋,“回屋睡觉去。” “哦。”齐思贤挠挠头,有点讪讪。 这时,宁君惜忽然一皱眉,然后一拉他,“快点,又有人来了。” 齐思贤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跟着宁君惜跑进了竹屋里。 没多久,一老一小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老的衣衫褴褛,一头白发上还夹杂几根茅草,背上背了个被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行囊,手上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跛马。 小的岁数其实也不小了,一身市井麻衫,满脸胡碴,跟逃荒的难民一样。 这两人如果再弄个破碗,蹲在地上,恐怕就是名副其实的乞讨二人组了。 齐思贤的面色有些古怪。 大晚上的碰上这么二人,真是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 宁君惜脸色却阴晴不定。 这两人乍一看是个普通人,多看两眼还是个普通人。 可他们避开了他在五百丈外设下的阵法,悄无声息靠近了这里。 他一路布置的阵法很多,要说是巧合,他绝对不信。 那二人很快停在了竹屋前,开始说话。 小的热泪盈眶说,“老刀,咱运气真好啊。” 老的咧开嘴,缺了两个门牙,笑得贼傻,“是少爷鸿福齐天。” “鸿福个屁,”小的的热泪一下子收起来了,呸道,“洪福齐天,我能混到这地步,回去我就把那几个王八羔子痛殴一顿。” 老的挠挠头,不说话了。 小的估计也觉得没趣,揉了揉腰,“累死小爷了,好歹能好好睡一觉了。” 然后,他往竹屋方向走了。 老的亦步亦趋跟上。 剑阵没启动。 四周静悄悄的。 宁君惜有点懵。 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小小的,细细的,簌簌如雨。 他伸手摸了摸头顶,从头上摸下来点东西。 手感好像是符纸。 然后,他听到身边的小子呆呆说,“少……少主,符篆自己碎成沫儿了。”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二章 一个很话唠的年轻人 装高人碰上真高人了。 这老天爷的玩笑可开大了啊。 宁君惜哭笑不得,有点慌。 齐思贤还没明白状况,有点懵。 外面两个人走得很欢快。 “点灯,迎客!”宁君惜到底不是吓大的,几个呼吸后,果断道。 输人也不能输阵。 他一路下来碰上的高人少吗? 不少! 这点小阵仗还能慌了? 不能! 齐思贤眨眨眼,长臂一捞,将烛台捞了过来,“少主!” 宁君惜抬头看了眼,忽然想到这家伙身上没火折子,在怀里摸了摸,接火折子摸出来,自己点燃蜡烛。 “少主,您冷吗?”齐思贤奇怪道。 “不要叫少主。”宁君惜使劲甩甩手,板着脸低声道。 他不是慌,就是手有点抖。 顿了顿,他又说,“咱们现在,来演场戏。” “哦。”齐思贤抬头眨眨眼,将烛台放到一边,乖乖应了声。 …… 烛火很快照亮了整个屋子。 外面的二人脚步顿了下。 年轻人呦了声,很意外道,“还有人啊。” 然后,他似乎才看到栏杆上的隼,惊喜道,“没地方住,有这么个鸡也行,烤了一定贼香,要是还有酒就更美了。” 猎儿扑棱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哎?”年轻人有点傻眼。 邋遢老头子却呵呵一笑,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笑你大爷啊。”年轻人翻白眼道。 从绣梅城到这里几百里的路程,他除了啃了两根黄瓜,连一口饭都没吃呢。 老人挠挠头,又笑了笑,指了指竹屋里。 年轻人眸子一亮,“屋里有吃的?” 老人腼腆点点头。 年轻人扫了眼庭院里的荒芜,搓搓手,欣然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正好认识认识,说不定还是狐仙艳鬼,还能共度春宵啊。” 他整了整衣服,上前敲了敲门。 那恭敬姿态就好像恭谨读书人敲心仪姑娘的房门,小心翼翼得紧,只是落在这么个落魄年轻人身上,发生在现在这间竹屋前,就滑稽得可笑了。 然后,房门自己打开了。 一只白猫从屋里出来,喵了声,蹿进了竹林里。 年轻人脸色僵了一下。 月黑风高夜,猫总是比较邪门的一种东西。 然后,他推开门,看到了个与跑出去的白猫一样身上找不出一丝其他颜色的白衣少年在写东西。 那少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身子很单薄,气质文雅淡泊,让人看到就能不自觉平静下来。 四周很静,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年轻人觉得头皮发麻。 他暗暗啐一口,莫不是真遇到精怪了?不行,那要逮着老刀快跑,小爷可不想真被妖怪吃了。 他回头去找糟老头。 那老人正眯着眸子看着黑黢黢的房梁,心有所感低下头,咧嘴一笑。 然后,老人推了年轻人一把。 年轻人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后脑勺就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抱着脑袋开始破口大骂。 宁君惜抬起头,脸色古怪。 他似乎是高估了他们。 那老人冲宁君惜咧嘴笑了笑,有点腼腆,“那个,这位少爷,俺跟少爷有点饿了,能讨点吃的不?” “我这里没有吃的。”宁君惜不动声色。 那年轻人腾一下跳了起来,然后,呆了下,喃喃道,“老妹呐,我做梦了吧。” “那俺们能住这里不?”老人挠挠头,憨笑道。 那年轻人忽然叫道,“这感情好,就在这里住了,哈哈哈哈……” 宁君惜看了眼老人,又看了眼年轻人,微微放下了些警惕,“两位自便,思贤下来吧。” 一个人影倏忽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年轻人的大笑一滞,然后双眸放光,凑过去自来熟道,“少侠啊,好俊的功夫,要不一起吧?” 齐思贤闪到宁君惜那边,“少……” 宁君惜一个眼刀飞过去。 齐思贤话语一顿,“少爷。” 宁君惜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写。 年轻人也不尴尬,又死皮赖脸凑到宁君惜身边,“美人啊,要不咱们一起吧,你看你细皮嫩肉的,总该有个保驾护航的不是?” 宁君惜眉头跳了跳,不动声色继续写字。 那年轻人见宁君惜没反应,低头看了眼,“咦,这种字你认识啊?” 宁君惜没回答。 “这种字,是上古禁纹,记载的都是上古秘辛,目前在世的只有四册,你便是真认识,也不能乱写啊。”年轻人好心好意提醒。 宁君惜写字的动作一顿。 当初,他从老头子书库里翻出来的一本残破的书籍,上面的文字他没见过,而老头子书库里又没有记录类似文字的书籍了,他便顺便将上面的内容记了下来。 原来是上古禁纹。 他眼角瞥了眼牵马的老人。 那老人靠在墙壁上,抱着马脑袋已经睡了过去,此时微微咧开嘴,口水源源不断浸在了马脑袋上。 那跛马似乎觉得不舒服,歪了歪脑袋,轻轻打了个响鼻,又继续睡觉。 宁君惜心中松了口气,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神色似笑非笑。 年轻人似乎这才察觉自己说错话了,神色滞了一下,“那个,我是偶然听了一耳朵,我不知道在哪里,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美人,你可不能杀人越货啊,太影响好感了。” 宁君惜抿了抿唇,“思贤,去捉两只野鸡来。” 齐思贤有点为难,二叔说寸步不离的。 “嗯?”宁君惜举了举拳头。 齐思贤挠挠头,“哦。” 他快速消失在了暮色里。 年轻人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神色,“美人啊,你不是真要杀人灭口吧?” “吃饱了,便不要再烦我。”宁君惜将纸张烧掉,平静说。 年轻人怔了一下,一张脸立即笑开了花,“真的呀,美人,你不会是要毒死我们吧?” 宁君惜坐下,微微阖上眸子,不想搭理他。 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他向来不怎么愿意打交道。 年轻人看着宁君惜,半晌后松了口气,笑眯眯起来,“我就说,生得漂亮的人心肠一定好嘛。” 宁君惜当自己听不见。 “美人啊,你说你便这般漂亮了,你娘亲一定也很漂亮吧。”年轻人又嬉皮笑脸说。 宁君惜依旧当自己耳朵聋。 年轻人还是不放弃,“美人啊,你叫什么啊,你这一头白发是天生的吗,真是比黑头发 漂亮多了,你真幸运啊。” 宁君惜猛地一拍桌子。 年轻人一缩脖子,终于不说话了。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三章 一把绿色剑鞘 宁君惜的脾气很好。 他很少有烦的人,有的话,那就是很烦。 比如现在。 “美人啊,你到底叫啥啊,说一声呗?” “美人啊,你哪里人啊,有没有个姐姐妹妹的,要不介绍介绍啊?” “美人啊,你去哪里啊,咱一起呗?” “美人啊,要不你跟我回家吧?不远,也就三千里路,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我小弟就是你小弟,多痛快啊,是不是?” “美人啊……” “闭嘴!”宁君惜冷着脸斥道。 年轻人手抖了一下,讪讪咧嘴笑,“美人生气了,要不要哥哥负荆请罪什么的,知道你心好,肯定不会了,是不是?” 宁君惜额头上青筋直跳,抬手压了压。 这人上辈子是个哑巴吧,一大清早的就不能歇一歇,还有说话怎么这么想让人揍他? 我头发白怎么了,碍你什么事? 我娘亲漂亮不漂亮,凭什么告诉你啊? 我叫什么,我愿意说就说,就不告诉你,能怎么着? 一句话加一个美人,你是想让我误会你有龙阳之好,还是在讽刺我? 要不是有些忌惮,宁君惜早就扑上去把这人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有高人护着就了不起啊? 还是小小岳好,想揍就揍,还不用怕打坏了。 年轻人还在喋喋不休,“我有个妹妹啊,与你同龄,本事不大,脾气可是不小,谁说她她跟谁急,就跟被踩了尾巴的……” 宁君惜猛地站起身。 年轻人话语一顿。 “别跟来,否则后果自负。”宁君惜恶狠狠刮他一眼,小跑出了竹屋。 齐思贤眨眨眼,也连忙跑出去了。 年轻人并不在意,反而笑得十分开心。 笑了会儿,他忽然叹了口气,故作忧郁说,“老刀啊,我想老妹儿了,咋办?” 老人咧嘴憨笑,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 “傻样。”年轻人点了点他,然后在身前比划了下,更加忧郁了,“有点矮啊……” …… 清晨的竹林空气分外清新。 宁君惜呼吸着微凉的气息,心情略有平复,但还是有点不爽。 想揍人啊,怎么办? 他一拳头砸在柱子上。 不知什么时候飞回来的矛隼扇动了两下翅膀,叫了声。 “少主……”齐思贤小心翼翼喊了声。 “没事。”宁君惜呲牙甩了甩手,那一拳头力气用多了,砸得手疼,“毛球呢?” “不是说这两人走之前不让它回来吗?”齐思贤茫然道。 “哦,对呀,给气糊涂了。”宁君惜拍拍脑袋,又猛地抬头道,“叫少爷,不对,叫惜哥,听到没?” 齐思贤眨眨眼,没说话。 反正他不叫,宁君惜也拿他没辙。 这是二叔说的。 不出齐思贤预料,宁君惜也没再较真,只是将身子靠在栏杆上,双手搭着栏杆,看上去慵懒散漫。 “我去找点吃的?”齐思贤有点心虚问。 “等他们走了。”宁君惜看着悠悠竹林,皱了皱鼻子。 齐思贤眨眨眼。 “我生气了,就不让他们白吃白喝。”宁君惜哼哼道。 “好幼稚啊。”齐思贤心中悄悄飘过这么一句感慨,只是很快他捶捶自己脑袋,别乱想啊。 那时的宁君惜在想,小齐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 阳光透过竹林,水雾渐散。 宁君惜没等来齐实,却是等来了其他人。 竹林里走出来的是个汉子。 他身材不高不壮,头戴斗笠,手持一根竹杖,腿上裹了行缠,斜挎着背囊,腰间挂着把绿色剑鞘,身后跟着一头白色驴子,驴子上挂了只酒葫芦。 这是最普通的走江湖装束。 宁君惜姿态依旧懒散,只是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因为毛球在那汉子肩膀上。 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然后,毛球从汉子肩膀上跑下来,闪电一样撞进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闷哼了声,却没去管毛球,而是目光带着审视看着缓缓走来的汉子。 汉子在距离竹屋五六步停了脚步。 毛球冲那汉子咿呀了声。 然后,汉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并不出奇的脸庞,微笑,“好久不见,宁君惜。” 宁君惜一下子瞪大了眸子,“吴邪?” 下一刻,少年脑袋上立即被人拍了一巴掌。 宁君惜转过头,那汉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少年身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怎么多了一头驴?”宁君惜也不恼,只傻乎乎问。 汉子又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骂道:“这是重点吗?” 宁君惜摸摸脑袋,然后笑了起来,“你还欠我五两银子,这是重点。” 汉子脸色一僵,眯起眼笑道:“不就五两银子嘛,男人这么小气,以后不会有大出息的。” “一个铜板能买一个馒头,这是五千个馒头的事,你能不计较吗?”宁君惜讲道理道。 汉子心知没法子蒙混过关了,干脆利落道,“没钱。” “那就把毛驴给我吧。”宁君惜笑眯眯说。 汉子脸一黑,瞬间也笑眯眯起来,“这不是我的,你若真想要,我同驴子主人说一声?” 宁君惜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靠回栏杆上。 他将那些酒赊出去时其实也没想着让这汉子还,否则不会赊这么多出去。因为当初很难熬,要不是这汉子,他的酒铺开不了三年。 只是这汉子不告而别,他心里挺窝火的。 毛球跳上栏杆,微微伸了个懒腰,冲宁君惜叫了声。 它饿了。 宁君惜揉了揉它脑袋,“你怎么跟我的小兽这么熟的?” “我吴邪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逗一只猫还不是手到擒来。”吴邪嬉皮笑脸,也靠在了栏杆上,剑鞘与栏杆碰撞,发出咚一声闷响。 宁君惜撇撇嘴,知道他在胡扯,也不想拆穿,又问,“还没找到吗?” 他记得这家伙当初在他酒铺里喝得烂醉时说过,他来雪原是为了找一把配得上他的剑,如今已过了五年,剑鞘里怎么还是空空荡荡的。 吴邪不知为何嘴角抽搐了下,哀叹道:“找到了,可惜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所以拿不到。” 宁君惜没听懂,转头看他。 吴邪瞪起眼,“知不知道揭人不揭短?” 宁君惜转回头,“不想说拉倒。” 吴邪又笑眯眯起来,双手一撑,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我听说……” 他才说了几个字,竹屋里出来了个落魄年轻人,似乎一觉才醒,蓦然大叫一声,“美人!” 吴邪怔了下。 与此同时,栏杆很给面子晃了几晃。 吴邪一个没坐稳,往后一头栽了下去。 然后,落魄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四章 我叫吴邪,天真无邪的邪 跌倒的汉子摔得凄惨,好不容易才站直身体,揉着腰抬头看着那个罪魁祸首,好在是温吞的性子,只没好气道:“你有病啊?” 落魄年轻人居高临下盯着他,脸色幸灾乐祸,“谁让你调戏我们家美人的。” 吴邪蓦地瞪大了眸子,“你家美人?” 他猛地蹦起来,往两人中间一挡,手中却多了个酒葫芦,喝了口酒压压惊,“他还小,你可别胡来啊。” 落魄年轻人怔了下,脸色倒是没多少变化,笑嘻嘻道,“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啊,美人身边那少侠老厉害了,我若胡来,他非卸了我。” 宁君惜听得青筋直暴,真想把这两家伙都冻起来得了。 吴邪点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那能不能借我喝两口酒?”落魄年轻人腆着脸道。 汉子一把将酒葫芦丢过去,“有何不可?不过记得还我。” 年轻人接过酒壶,喝了口酒,砸吧了下嘴,“春晓?” ‘春晓’是用前一年第一场无根水酿的酒,做工讲究,虽然不能同动辄几十两银子的琼浆玉液相比,可在乡野之地也算好酒了。它还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二两酒,就是每斤酒二两银子的意思。 吴邪脸一僵,心虚去瞥宁君惜。 宁君惜看着悠悠竹林,并不在意。 吴邪便伸手去捞酒葫芦,“解解馋就行了,还来还来。” 年轻人自然不乐意,一边躲一边连忙往嘴里再灌几口,咕嘟咕嘟声听得吴邪心颤,跟年轻人扭在了一起。 宁君惜不想被殃及池鱼,翻过栏杆,坐在栏杆外的木板边缘上。 毛球跳下栏杆,钻进宁君惜怀里,咿呀叫唤。 宁君惜揉揉毛球脑袋,身边忽然传过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他转头看过去。 齐思贤摸摸肚子,有点尴尬。 宁君惜眨眨眼,然后有点歉然,他竟然因为自己的小脾气让其他人跟他饿肚子。 “一起去找点吃的吧。”他站起身,拍拍衣服建议。 齐思贤更加不好意思了。 …… 等两个人再回来,吴邪与落魄年轻人已经冰释前嫌了,两人坐在栏杆上谈天说地,大有一种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很投缘。 老人蹲在门槛上,小身板似乎能被一阵风吹跑,见宁君惜回来,抬头咧嘴傻笑。 “这真是个高人吗,怎么比老头子还没架子?”宁君惜心里难免有点嘀咕,面色古怪也笑了下,招呼着齐思贤将打的几只野鸡送过去。 他对落魄年轻人没好感,就不想过去,只是在旁边拔了些草准备喂毛驴。 反正他刚吃饱了,也没事干。 毛驴自始至终一直站在那里啃竹屋一角的草,并不乱走,可比毛球乖多了,这让宁君惜有点喜欢。 老刀动作麻利地开始烧烤时,宁君惜也觉得他拔得草足够多了,搓了搓手,将草都抱起来,往毛驴方向去了。 他做得很开心,或者说,能安安心心做一件事少年便会觉得还不错。 毛驴也很给面子,吃得很满足,时不时拿脑袋蹭蹭少年手臂,眼神灵动。 宁君惜便更开心了。 他不喜欢小东西,但很喜欢大东西,像小小岳,小岳,岳叔,他都喜欢。 毛球有点吃味,便在毛驴面前打转,喵喵叫个不停。 宁君惜就将草凑过去,“吃不吃?” 毛球嗅了嗅,打了个喷嚏,继续喵喵叫。 宁君惜皱了皱鼻子,很孩子气说,“不吃拉倒。” 毛球就委屈起来。 齐思贤眨眨眼,猫不吃草的。 老刀无意将视线投过来,咧嘴傻笑,又看向竹屋前的高谈阔论的两人,笑得更开了些。 …… 吃过早饭,已经日上三竿。 齐实还是没回来,倒是落魄年轻人与老刀打算走了。 吴邪与落魄年轻人聊得热火朝天,相见恨晚,然后一击掌,约了结伴而行,也打算走了。 宁君惜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吴邪也没什么好说的。 落魄年轻人却是个话唠,笑嘻嘻跟宁君惜说了不少话,其实那些话他清晨时已经说了三五遍,所以宁君惜不搭理他,落魄年轻人自讨没趣,最后悻悻闭嘴。 勉强算是好聚好散。 两个人不再目送,返回竹屋前,只是神色都不是很轻松。 宁君惜在想以前的事。 齐思贤在想目前的事。 两个人都坐在台阶上。 迟疑再三,齐思贤到底是藏不住话,认真说,“少主,那个吴邪,很奇怪。” 宁君惜却只是笑了笑,“每个人都有秘密,没什么好奇怪的。 齐思贤挠挠头,听不懂,想着,等二叔回来了要说一声。 然后,他忍不住多看了宁君惜两眼。 此时的宁君惜看着竹林,眸色幽深,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有点孤独的气息。 …… 那一年,大雪如毛。 年仅十一岁的少年出了雪原,因为有一手酿酒的本事,便凭借手里仅存的十两银子风风火火开了间宁字酒铺。 因为是十里八村唯一的酒肆,那天来的人很多,少年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捧场,还有发自内心的欢喜。 自小在虚无洞天长大,少年对于一切都充满了善意,也很愿意结交他们。 只是一切并没有少年想的那般美好。 那些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少年当时只是觉得奇怪,没多想,直到第二日有个老人过来说,天生白发是不祥之人,希望少年能离开。 少年知道那是冻土村的村长,可他也知道他要在这里呆三年,这是他与老头子的约定,况且他如今身无分文,离开也没地方可去,于是他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之后,宁字酒铺时不时就有人让少年离开,还有些孩子跑来往酒肆里丢雪球,甚至晚上有人用雪将酒肆的门堵起来。 那一段时间,少年委屈极了。 他觉得整个世界的人都是坏人。 可他还是没走。 他从来不是个容易认输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少年只是面无表情承受着似乎充斥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直到有一天,酒肆门前来了个身材不高不壮的汉子。 他一脸好奇地盯着赌了大半个门的雪半天,冲着从窗户里钻出来的少年问,“前几天雪很大吗?” 少年耷拉着眼睑,没搭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一铲一铲将那些雪铲走。 那汉子看着少年半晌,啧了声,然后从少年手里拿过铲子,自己干起来。 少年有些愕然,看着那汉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那汉子却微微偏头,笑眯眯道:“感动不感动?没关系,我就是这么助人为乐。” 顿了顿,他似乎是意识到少年不认识他,站直身子,笑得更开心了些,“你好,我叫吴邪,天真无邪的邪。”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五章 红烛城中灵旋阁 很快,宁君惜甩甩脑袋,似乎这样就将脑袋里不好的想法都甩没了,眯起眸子,揉了揉毛球脑袋。 他记得老头子说过这么一句话,世上除了父母,再没有人是理所应当对你好的。 所以,很多事,他不是不在意,而是没有资格去在意。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往竹屋里去了,“我去睡一觉,齐叔回来叫我。” 本来昨天画符就很费精力了,昨晚还没睡好,今天又被那个话唠青年吵了一早上,有些困了。 “哎……”齐思贤呆了下,估计没料到宁君惜会忽然变脸,“可是,这都快晌午了,没准二叔这就回来了。” “能睡一息是一息,以后要走不少路呢。”宁君惜站在门槛上回头笑了笑,“要不你也睡会儿,我让毛球看着?” 齐思贤挠挠头,“不用了。” 宁君惜也不勉强,直接进了屋子,不经意瞥见桌上的纸张,他怔了一下,快步过去,然后仔细看了看,眉头紧皱。 那青年说上古禁纹不能乱写,他自己倒是写了不少,只是为什么要留给他? 宁君惜想了想,又跑去门口问,“思贤,那个话唠的青年说他叫什么?” 齐思贤被吓了一跳,想了想,“好像是姚靖城。” “姚靖城……”宁君惜若有所思。 然后,他对落魄年轻人的印象更差了。 …… 太阳到达头顶时,齐实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眉宇间有些疲惫。 齐思贤猛地蹦起来,“二叔!” 齐实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少爷呢?” “在睡觉。”齐思贤认真说,又欲言又止。 “讲。” 齐思贤将昨天到今天的事一字不漏都说了个遍,然后强调,“那个吴邪似乎不是来找少主的,而像是来确定什么东西,可少主明明看出来了,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齐实原本面无表情,听到最后却忽然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与齐思贤印象中沉稳严肃的二叔完全不一样。 齐思贤莫名其妙,甚至有点觉得头皮发麻。 齐实却没在意齐思贤的目瞪口呆,微微抿唇说,“吴邪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 说完,他入了竹屋。 齐思贤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二叔跟那个吴邪认识哎。 …… 竹屋里,宁君惜在睡觉,只是齐实一进门就醒了,起身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笑了下,将芥子戒递过去,“喏。” 齐实接过戴回手上,对于之前的事并不多提,只是说,“少爷可以再睡会儿。” 宁君惜眨眨眼。 齐实想了想,查看了下芥子戒里的东西,然后脸色古怪,“少爷把符纸都用完了?” 宁君惜脸色一僵,有点窘迫。 如果不是符纸不够多,他其实还可以布置更多阵法的,毕竟他脑袋里一堆的阵图,只是他比小齐叔还穷,手上除了几张能勉强画符的连符纸都算不上的黄纸,什么都没有。 齐实有些无奈,“那少爷要多休息一会儿,明天再走吧。” “哦。”宁君惜心虚躺回床上,翻个身睡觉。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儿,失算,失算。 齐实抿了抿唇,有点想笑,又有点哭笑不得。 以前,他一直觉得宁君惜情况特殊,过早接触修行者的世界不好,于是刻意全都避开。 可现在看到宁君惜用近千张符纸换了一百多块灵石,还美滋滋的,他忽然觉得,还是要让宁君惜知道些东西的。 毕竟近千张符篆已经可以换很多东西了。 …… 离开竹林后,没走几十里路,三人便遇上了不算小的城池,名红烛城。 宁君惜本以为还是会避开,毕竟人多是非多,谁知道齐实带头便进了城。 城池就是普通的城池,只是比宁君惜之前见到的要热闹得多。 郦州地处荒芜,又是万里雪原的所在,别说修行者,便是大富大贵的普通人也鲜少有人愿意往那里去,城池自然要相对贫寒得多。 红烛城西边有坊市,齐实说可以在坊市里买到符纸,顺便可以买些杂物以备不时之需,三人便直往城池西边的集市而去。 越往西去,街道越是人声鼎沸,五花八门的杂货,应有尽有。 三个人实在不是什么擅长逛街的人,从坊市一头转到另一头并没花多少时间,出来了又发现也没买什么东西,不由面面相觑。 最后宁君惜拉着齐思贤又倒回去风卷残云了些糕点干粮之类的,又在一家药铺里添置了些药膏药材,这才像点样子了。 只是回来时却找不到了齐实的影子。 齐思贤头一次出来,一路拘谨得很,差不多都是宁君惜拉他做什么,他做什么,如此一来一点主意都没了。 宁君惜倒是坦然得多,四下看了看,指了通往另一条热闹长街的巷子示意随便逛逛。 巷子较冷清,里面有间生意更冷清的杂货店,名字却起得大有深意:灵旋阁。 灵旋,在修行者眼中是聚灵成旋的意思,是指修行突破境界的一种极佳状态。 在傀儡师眼中,旋是人头顶的中心点,是人灵之汇集处,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壳,而灵旋的灵自然非人灵,而是外来之灵,换句话说,灵旋就是傀儡的意思。 宁君惜本来没多想,可毛球经过灵旋阁时忽然兴奋起来,宁君惜心里就哆嗦了下。 因为毛球的兴奋太像那次遇到原石的表现,当时宁君惜没在意,结果毛球给他抱了颗原石回来,才惹出了这一路的麻烦。 他停在灵旋阁前,抬头看了眼门匾,又打量了眼店铺。 店铺很小,一目了然。 店门宽不过一丈,实在逼仄了点,里面有些昏暗,摆了两排木架,木架上摆了些彩绘木偶之类的似乎孩童玩物的东西,乍一看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怎么了,少……少爷?”齐思贤奇怪问,被宁君惜递了个眼刀立即改了称呼。 宁君惜揪了揪毛球的耳朵,示意它别胡闹,摇摇头准备离开,“没什么。” 齐思贤虽然好奇,也不多问。 两个人才走两步,店里忽然传出一个低沉慵懒的声音,“两位留步!” 紧接着,从店里走出个黑色长衫的年轻人,手拿一把折叠起来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手心。 年轻人生得俊逸,只是面庞更倾向于阴柔,倒是与店铺的氛围有些相称。 他扫了眼两人,轻描淡写说,“齐实道友上楼挑东西去了,让两位进来等等。” 说完,他转身又进去了。 两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宁君惜迟疑了下,摸出一张用寒酸黄纸写的传声符拍在墙壁上,示意了下,推门进了店里。 齐思贤看着那符篆隐没在墙壁里,也连忙跟了进去,生怕被宁君惜落下。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六章 红烛城与红娘子湾 入了店内,感觉比店外看着还要昏暗,莫名其妙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木架里摆的东西不仅杂而且乱,五花八门,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丝线纠缠,缺胳膊少腿的偶人蜷缩在杂物里,实在没有打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宁君惜将毛球从肩膀上扯下来,抱在怀里,以免它忽然窜出去搞事情。 这里乱七八糟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让毛球感兴趣的东西。 走过木架,店铺最里边,黑色长衫的年轻人正坐在小竹椅上,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手中依旧拿着那把折扇,轻轻敲打手心,哼着小曲,悠闲自在。 年轻人不远处便是楼梯,直通上二楼,只是楼上更加阴森森的。 宁君惜摸摸鼻子,觉得真是古怪。 小齐叔挑哪儿不好,非要来这么个古古怪怪的地方,还是说外面的修士都是这么神经兮兮的,那还不如直接当鬼修算了,最神秘诡谲了。 他想着,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椅凳之类的了,便索性盘膝而坐。 站着等太累,他又不傻。 齐思贤看了眼宁君惜,也跟着坐下去。 宁君惜坐的地方靠近楼梯,一侧放了一古柏盆栽,苍劲虬曲,枝干上挂了一个个绿衣小泥人,笑脸示人,讨喜得很。 宁君惜闲得无聊,又觉得这些小泥人憨头憨脑的,长得可爱,便伸手一下下戳着玩。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毛球便也跟着扒拉它能够到的小泥人玩。 只有齐思贤正襟危坐,紧张兮兮四顾。他胆子小,来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胆子就更小了。 过了会儿,齐实还没下来。 那闭目养神的年轻人没有睁眼,却忽然懒洋洋道:“本店所有东西,一律计算价钱,请看好宠物。” 宁君惜怔了一下,这店里好像就一个宠物吧? 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别咬啊,坏了坏了!” 宁君惜低头一看,不由呆了下。 毛球嘴里咬着个小泥人,眼神有些呆滞,然后它松开嘴,一脸茫然抬爪子戳了戳那个小泥人。 “别戳,别戳。”那小泥人又叫了起来,然后手脚扑腾起来。 宁君惜忙不迭将毛球扯过来,自己也往后缩了缩,脸色僵硬。 这些小泥人竟然是活的?怎么是活的?怎么能是活的? 那些小泥人却似乎被人戳破了伪装,便都不再装,扑腾起来,没两下跳下了盆栽。 宁君惜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些小泥人却只是齐齐站成一排,作揖行礼,稚声稚气道:“欢迎贵客光临本店本屋,恭喜发财!” 然后,它们又麻利爬上盆栽,继续把自己挂起来了。 齐思贤觉得有意思,伸手戳了戳,那个小泥人便抱一下他手指头,然后松开。 宁君惜脸色精彩至极,下意识往远离盆栽的方向挪了两步,发誓以后再不乱动东西了。 “少爷。”齐实正巧挑完东西下楼,身后还跟了个年轻美妇,想来是这店的女主人了。 年轻人睁开眸子,多看了两个少年人两眼。 “齐叔。”宁君惜哭丧着脸喊了声。 齐实怔了下,看了眼齐思贤,然后看了眼盆栽。 盆栽上的小泥人们立即拱手作揖。 齐实无奈笑笑,过去拍拍少年肩膀,没说什么。 宁君惜蔫头耷脑。 年轻人笑容玩味,“若是喜欢,不如送小友两个。” 宁君惜撇撇嘴,没说话,刚才谁说的要计算价钱的。 年轻人也不在意,“齐道友挑好了?” “告辞。”齐实点了下头,看了眼两个少年人,往店外去了。 离开店铺,走向另一条长街,宁君惜心有余悸,回头看了眼,发现那名相貌不俗的年轻人斜靠门柱,正在目送他们离去。 见宁君惜看过去,那人笑着点头致意。 宁君惜眨眨眼,转回头。 等出了小巷后,他扯了扯齐实衣角,“齐叔怎么跑到那傀儡店里去了?” “买符纸。”齐实抿唇压住嘴角笑意,“少爷回头看看。” 宁君惜转回头,发现那个小巷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碧瓦红门。 “齐叔故意让我去长长见识的?”宁君惜眨眨眼,转回头问。 齐实没回答,“几乎每个城池都会有专属修行者的地方,也会有领路人,不过那些领路人都比较贪得无厌,能不用便尽量不用。” 宁君惜咂摸了下,眸子大亮,“齐叔准备让我一个人闯闯了?” 齐实脸色一僵,有些无奈,“少爷别开玩笑。” “哦。”宁君惜悻悻然应了声,又认真说,“可是那个店家有点不对劲啊?” 齐实笑了笑,并不在意说,“他们还不敢做什么。” 宁君惜不是很明白。 “先找个落脚之地吧。”齐实不想解释。 “哎?”宁君惜有点奇怪,指了指头顶,“这才到正午,不继续赶路吗?” “有些小麻烦,不处理了,以后会有点麻烦。”齐实耐心说。 宁君惜觉得,小齐叔的话前后有点矛盾,可仔细想想,又不是很矛盾。 齐思贤在两人身后听两人说话,一头雾水,觉得脑袋有点乱。 …… 红烛城东边有一条月牙状河湾,名红娘子湾。 此红娘子自然不是前线搭桥的那种红娘,而是另一种人。 红烛城还不叫红烛城,连天江还不属于元臻王朝时,红娘子湾中漂着一种独有的精致画舫,有美人邀约,可雅可俗,那些美人便被称为红娘子。 后来,元臻王朝的版图越来越大,扩展到连天江,山河易主,月牙湾上却歌舞升平依旧,因此惹来元臻天子龙颜大怒,下令所有红娘子沉江,所有画舫销毁。 之后,一贯平静的月牙湾忽然风卷浪涌,红烛城电闪雷鸣了足足三月。 当地人都说是红娘子的怨魂作祟,几度作法超度,却毫无用处,最后是龙虎山的老神仙正巧经过,才将一切平息。 后来,月牙湾便改名成了红娘子湾,城池也改名成了红烛城。 齐实一边往城东走,一边挑选些无伤大雅的典故说着打发时间。 宁君惜虽然知道很多东西,却也不知道很多东西,所以很乐意听这些闻所未闻的故事。 只是听到最后,他好奇问,“真是怨魂作祟吗?” 齐实笑笑,“是江底的一条黑蟒修行多年,又吃了那么多人,正好化蛟。” 宁君惜点点头,又皱皱鼻子,“真是造孽。” 齐思贤深以为然点点头。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七章 镜花巷水月府 出了红娘子湾,走一段距离便是连天江岔路,往北入连天江,往南是圣湖。 想当初,圣湖到红娘子湾一带还相安无事,只是有大小石柱突出水面,如同雨后春笋,大船难渡,称为镇龙林。 其景致奇特,蜚声四方,不少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花重金雇佣船夫,赏这份石林奇景。 只是经过红娘子事件后,镇龙林被电闪雷鸣毁得七七八八,水势湍急起来,石柱也成了暗礁,哪怕是在河畔长大、熟悉水性的舟子船夫,也不敢轻易停留了。 这些年,水流愈发湍急,人迹更是罕至,俨然是一处险地了。 只是此时,镇龙林里,游客不少。 一叶扁舟穿梭江面而来,灵巧如游鱼,舟上一绿衫年轻人持箫而立。 箫声悠悠,如泣如诉。 江风吹动衣衫长发,恣意风流。 “玉箫子,没想到时隔多年,你竟还摆着臭架子!” 汹涌江水冲击着仅存的寥寥几根出水石柱,有个袒胸露腹的汉子坐在其中一根石柱顶端,喝完最后一口酒,将一只空荡荡的酒壶丢入江水,指着舟上之人,捧腹大笑。 箫声止,绿衫年轻人负手而立,淡淡吐出二字,“粗俗!” 汉子毫不在意,看向另一方向。 远处,有个佝偻老人手提一盏熄灭的大红灯笼,以石柱为涉水之阶,蜻蜓点水,长掠而来。 “没想到盲师也会来,真是意外。”玉箫子淡淡说。 佝偻老人还没说话,一道雄壮身影骤然从天而降,踩在一根石柱顶端。 脚下坚石不堪重负,瞬间化作齑粉。 那人便索性就站在江水之上,玩味说,“不止这些呢。” “一个过了气的宗师,也值得我等前来。”江水之中,有一位中人之姿的妇人踩水而来,闲庭信步,嗤笑一声。 她手中捧了具古琴,琴面光滑入镜,映着妇人眉心一点朱砂。 “你这般说,不也来了,乐音夫人。”盲师声音喑哑说。 妇人慵懒一笑,竟也有几分风情,“当年,他断了我三根琴弦,我岂能不讨回来?” “是嘛,我看你也只是宗师之境呢。”玉箫子瞥了乐音夫人一眼,语气毫无波澜说。 “若不解开心结,我又怎甘心如此破境。”乐音夫人笑容一敛,声音也冷淡下来,“你不也是如此?” “我只是受人之邀。”玉箫子依旧平静。 “我说萧晨,那人呢?”盲师坐上一根石柱,语气森然说。 站在江水里的男子淡漠道,“大人已经在红烛城了。” 石柱顶端坐着喝酒的男人皱了皱眉,喝了口酒,“他既然决定亲自出马,那还需要我们几个做什么?端板凳看戏啊?” 玉箫子哂笑,“酒疯子,你急什么,他或许只是去会会好友,动手还是我们的事。” “希望如此吧。”盲师晃了晃手里的灯笼,神色怔然。 …… 城东头有座神仙庙,是专门为当年那个龙虎山老神仙设的,一直香火鼎盛。 临近神仙庙,街上烧香的善男信女便多了起来,街道两旁也有了许多贩卖特色吃食和孩童玩物的各色摊子。 宁君惜虽然还不知道小齐叔找落脚之地为什么找来了神仙庙,可看着那些东西是真眼馋,于是偷偷溜到一边给每人一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笑眯眯又跑回来邀功。 齐实也不觉得幼稚,顺手接过,不过只是拿在手里。 齐思贤没吃过,觉得好看,反而舍不得吃了。 于是,就宁君惜一个人啃着糖葫芦,像个傻孩子。 到了神仙庙前,齐实从道路两侧的一个摊位里买了一只做工精良的黄杨木香筒,里面装了满满一筒香枝,足够众人多次入庙烧香了,招呼着两人走入神仙庙。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有点莫名其妙。 毕竟修行中人,本身就是为了突破凡躯桎梏,最终晋升天人境,举霞飞升的。 虽然史册记载的飞升之人寥寥可数,可这一跪拜磕头,不就是承认了自己不如人嘛,实在是修行者的大忌。 好在,齐实只是上香,宁君惜与齐思贤便依葫芦画瓢。 各自敬完香后,宁君惜注意到主殿上的一副楹联。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这对联挂在这里,实在是不合时宜了点。 宁君惜眨眨眼,悄悄问,“齐叔,这对联也是村民们写的吗?” “不是,是那个老前辈写的,这里的村民又多半不识其中意,所以少有人在意。”齐实也悄声回答。 “哦。”宁君惜若有所思应了声。 三人出了神仙庙,迎面走来位青衫老者,拱手作揖,“三位道友。” 齐实只是淡淡问,“水月府在哪里?”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衫老者看了眼宁君惜,伸手引路道,“道友这边请。” 齐实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跟去。 齐思贤算是明白了齐实来这里干什么了,只是留意到了青衫老者的那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宁君惜在认真想事情,一时间没在意,下意识点了点头,齐实走他便跟着走了。 几乎走了半个城,那青衫老者才停下身形,转头道,“到了。” 齐实又点了点头。 那老者便直接离开。 齐实转头见宁君惜还在想事情,不由无奈喊了声,“少爷!” 宁君惜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四下看了看。 面前是一条入口不显眼的巷弄,勉强能够通过两辆马车,青砖朱墙,可惜是个死胡同。 他眨眨眼,“怎么了,齐叔?” 齐实又笑了笑,“有些事,还是有空了想。” 宁君惜乖巧点点头,想了想,不确定问,“这是水月府?” “嗯。”齐实点点头,率先入内。 齐思贤张张嘴,想把刚才那个青衫老者的事说说,又想到反正那人走了,便又闭了嘴。 往里走,死胡同竟然只是一个障眼法,走过那个障眼法,脚底下青砖路的缝隙之间渐渐散发出浅淡的雾气,悠悠然四散弥漫,很是奇妙。 齐实见宁君惜好奇,解释,“水月府是修行者的客栈,这条巷子是它的招牌之一,名为镜花巷,入夜可将白日里这里发生的事都倒影出来,镜中看花,很是有意思。接下来进了宅邸大门,应该马上就能见到一座明月影壁,影壁中栖息着精魄,是水月府的看门人,专门识别是不是修士的。” 宁君惜有点好奇道,“那晚上来人岂不是要被吓死?” “水月府的势力很大,一般修士都会知晓,而且其内禁止打斗,所以也有很多人在内躲避仇家,只是花费昂贵了些。”齐实耐心解释。 “多少灵石?”宁君惜很关心这个。 “一般定价是,一天十块六品灵石。”齐实想了下说。 宁君惜倒抽了口凉气,“这么贵?那还是别浪费了。” 说着,他转身就想往回走。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八章 难兄难弟 “少爷。”齐实很无奈说了声。 “开个玩笑。”宁君惜回头咧嘴笑笑,又脸色认真说,“我保证乖乖的,不乱跑。” 齐实点了下头,顿了顿,补充,“不过一剑的事,少爷不必担心。” 宁君惜怔了下,竖起拇指,“这话说的,老霸气了。” 齐思贤深以为然点头。 “这是事实。”齐实认真说。 宁君惜笑眯起眸子,点点头,“知道知道。” 只是,下一刻他就转身去找齐思贤了,“思贤啊,你怎么还没吃了,难道要带到水月府里吗?” 齐思贤呆了呆,将糖葫芦递过去,“那给少主吃吧。” “我给你买的,你再给我什么意思。”宁君惜翻白眼道。 齐思贤挠挠头,有点尴尬。 “不过,你若想分我一个也是可以的。”宁君惜又说。 “哦哦。”齐思贤傻乎乎将糖葫芦递过去。 宁君惜啃下一个山楂来,吃掉,看着那傻孩子还傻乎乎看着糖葫芦,没有半点动嘴的意思,不由无奈一拍他脑袋,“买了就是吃的,你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还是不舍得吃啊?” 主要是在那里馋人就是他的不对了啊。 齐思贤眨眨眼。 “吃完了再给你买啊。”宁君惜给他顺顺毛,顺便又吃了一个山楂,“虽然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不过我们也不大嘛,再说,很好吃的。” 齐思贤更加呆了。 宁君惜很无奈揉揉额头,果然隐世久了,人就会变傻吗。 然后,他看了眼齐实,有些忿忿不平,可是老头子,小齐叔为什么没变傻? 齐实以为宁君惜也问他要糖葫芦吃,将自己的那串递过去。 宁君惜脸一黑,他跟齐思贤抢是因为齐思贤跟他差不多大,哥俩好谁跟谁啊,跟小齐叔抢算怎么回事,脸色僵硬瞬间又嫌弃道,“齐叔别闹。” 齐实怔了下,忽然低笑起来。 宁君惜莫名其妙。 齐思贤正心疼又期待咬了口山楂,一下子被呛到,止不住咳嗽起来。 …… 巷子很长,走了很久才到。 尽头处是一扇大门,门上雕刻有两尊高大彩绘门神,皆披挂金色甲胄,身材魁梧,一人骑虎持剑,一人乘蛟扬刀,威猛凛凛。 因为是阳刻木雕,而不是普通人家的纸质门神,又都瞠目怒视小巷,便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强烈压迫感。 “不愧是连小齐叔都说不容小觑,果然气派得很。”因为不喜欢那种压迫感,宁君惜就回瞪着那个骑虎持剑的门神,心中暗暗想。 这时,大门缓缓打开,一位生着双桃花眸子的美妇姗姗走出,身后跟了两个梳着双鬟的妙龄女子。 美妇冲三人施了个万福,“奴家秦慧琳,敢问诸位贵客可是要在水月府下榻?” 她说话是冲着齐实说的,视线却直直望着一身白的少年人,显然这城中的消息传递效率高得很。 齐实没说话。 宁君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就往齐实身后躲了躲。 这就被认为是没见过世面了。 美妇面色不变,只是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下神色呆板的齐思贤,又将视线放回了齐实身上,“这位贵客可是觉得奴家和水月府有什么不妥之处?或者到了此处,觉得大失所望,名不副实?” 身后的两名婢女脸色却都有些讥嘲的味道,还有些不悦,只是不太明显。 讥嘲的自然是宁君惜的胆怯畏生,至于不悦,是对齐实的怠慢了。 来往这里之人,谁不恭恭敬敬称呼自家夫人一声秦夫人,也没有人像面前中年一样敢对自家夫人如此不敬。 喊一声贵客,便真把自己当贵客了,那怎么跑来了我们水月府? 谁不知道跑进水月府的人,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便是避一避风头的。 难不成这几人还是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摆什么架子? “一间单独的院子。”又过了会儿,齐实淡淡说。 秦夫人心中讶异了下,又瞬间了然,侧身道,“几位贵客,里面请。” 最后,齐实要了一座名为清露的大院子。 秦夫人亲自带着三人穿廊过道,最后来到一座院落,院内角落种了些细密翠竹,景致幽静。 秦夫人在院落前停下,笑着指了指门上的一只铜铃,“若是有事,你们只需要轻轻摇晃铜铃,就会有手脚伶俐的丫鬟赶来院子。” 然后,她顺着院落前的青石板路往前指去,那里有一座凉亭,“那亭子名为止步亭,贵客们可以在亭子里赏景,或者调息。但是止步亭以南不对外开放,希望你们谅解。” 齐实没说话,宁君惜帮着点头道:“我们记下了,不会越过止步亭的。” 秦夫人嫣然一笑,眸子中秋波流转,“多谢贵客体谅。” 宁君惜一阵头皮发麻,又躲回齐实身后去了。 …… 红烛城西边坊市的那条清冷小巷里,年轻美妇正坐在门槛上,手指摸着门框,一下下轻轻敲击。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巷另一端,一位青衫长须的老人不急不缓走来,停在了名为灵旋阁的店铺前。 年轻美妇缓缓起身,神色倒不似之前等待的淡然,略显恭敬局促,轻声道:“敢问可是水君老爷?” 那老人摆摆手,语气中有几分自嘲,“真身被人压在江下几百年,算什么水君?” 年轻美妇瞠目结舌。 那老人却不再理她,径直跨过店铺门槛。 年轻美妇侧身让出道路来,尾随其后。 长相阴柔的年轻人早已在内等候,见来人只微微点头。 老人感慨道:“时隔百年,你竟似丝毫未变,实在羡煞旁人啊。” 年轻人握紧折扇,微笑道:“对我们这些异类而言,生而为人,已是天大的幸事。” 老人点点头,并未反驳。 “你当真做了打算?”年轻人神色惋惜问。 “成败暂且不提,能出来透透气总是好的。”老人淡淡说。 年轻人笑容有些苦涩,点头又摇头道:“也罢,你寿元无多,要拼一把,我也不好说什么。” 老人眯眼,凝视年轻人阴柔俊美的脸,道:“你倒是寿元悠长,可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就不想争取争取?” 年轻人神色既无激动也无沮丧,反问道:“便是他说的上书洛京那边,让你镇守连天江,可那位老神仙也能坐视不理?” 老人笑道:“便是那老神仙不愿,也该顾及后辈的面子,总不会真拂了洛京的颜面,倒是你,瞻前顾后,空耗了光阴,日后可不会再有这等机会。” 年轻人有些恼羞成怒,随即有些寄人篱下的无奈之色,不再说话。 老人看向一边的美妇,“你若真没这魄力,我也不勉强,只是莫要辜负了佳人。” “与虎谋皮,非明智之举。”年轻人却没看妇人,只轻轻摇头。 “你我难兄难弟,你又如何能置身事外。”老人轻轻叹气。 “那就看他有几分能耐了。”年轻人也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卷 旅人 第八十九章 委屈巴巴 夜色渐浓,雾气愈发浓郁,渐渐笼罩了整个镜花巷。 镜花巷两侧的墙壁上开始似乎水面般倒影出无数的影像,在迷雾中模模糊糊,显得神秘诡谲。 远处,响起一阵阵滴滴答答的悦耳蹄声,四周皆是,模糊影像不知是虚是实。 那座雕刻了两尊骇人门神的水月府大门忽然打开,秦夫人独自站在门外,看向逐渐浅淡的迷雾。 一辆马车在迷雾中清晰起来,停在门外,走下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人,笑容儒雅温和,“秦夫人,好久不见。” 妇人也笑得亲和有礼,“罗公子能来,自是我们水月府之幸,只是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可莫要让奴家为难呀。” “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青年站在妇人面前,负手坦然道,“若是有什么过分的,一视同仁便是。” 顿了顿,他又说,“我不过堪堪入门,夫人已完全站稳了脚跟,还担心我会自讨苦吃。” 妇人心中一惊,又嫣然一笑,“罗公子行事向来张弛有度,府主也曾赞誉,颇有当年罗老祖宗之风,是奴家冒失了。” 青年面色依旧平静淡然,“既如此,劳烦秦夫人给准备一座院子,实在为难,便是普通客房也可。” “罗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哪怕奴家把自己的小院子腾出来,临时搬去住别处的客栈旅舍,也绝不敢怠慢了。”妇人巧言道,“这边请吧。” 青年点点头,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大门关闭。 迷雾渐稀,人影愈发清晰真实,无声无息,似乎来自另一方世界的小鬼,光怪陆离。 大门上,两尊门神怒瞪着一切,显得愈发狰狞骇人。 …… 清露院足有四间房间,三个人一人一间还能空一间出来,可齐实嘱咐了让齐思贤与宁君惜同屋,两个少年都无所谓,便就这么凑合了。 两个少年人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吃了饭消了食,齐思贤打坐调息,宁君惜索性又问齐实要了一沓符纸,打算用来打发时间。 出来这几个月,宁君惜就没怎么刻意修行过,不是没机会,而是不能修行。 他的修为如今是炼气第三品,也就是江湖上说的中三品的最后一境,到入小宗师自然还有不小到底提升空间。 可他打一开始修行就发现,即使他不刻意修行,修为也是能一点点的进步的,虽然不快,比之唐婉晴的速度也不算慢。 这若换个人自然是件极值得庆幸的事,可放在现在的宁君惜身上就是无福消受了。 中三品到小宗师,大宗师到金刚境,这是修行者的大门槛,修行方法,修行者自身都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宁君惜的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若是还没想好办法就身不由己破境,身体被灵气摧残,经脉尽毁还算好的,要是一不留神小命没了,那就真是惨大了。 这也是他执意出雪原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种情况同样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 此时的宁君惜正拿着刚出雪原那会儿在地摊上捡漏的符笔,一板一眼刻写。 笔尖上有微微蓝光,落到金色符纸上便成了鲜红如血,很是有意思。 少年满脸严肃,如临大敌。 一边的毛球也一脸认真,大气都不敢喘。 在宁君惜最后一笔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宁君惜吓了一跳,最后那一笔随他手一抖那个繁杂的符号的落尾往上一挑。 下一刻,整张符呼一声烧了起来。 毛球便也吓了一跳,嗖一声撞进了齐思贤怀里。 齐思贤被惊醒,一脸茫然。 宁君惜手忙脚乱将桌上的东西都一股脑扫在地上,然后打出法诀。可连打了几个法诀,那火愣是没熄灭了,还把桌面点了起来。 宁君惜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齐实闯进来,轻描淡写一挥衣袖,那火便似乎小火苗被风一吹,自己熄了。 “是小齐考虑不周,惊了少爷,害少爷画符失败,抱歉。”齐实很自觉道歉。 宁君惜蔫头耷脑,一脸沮丧,张嘴却是,“那是一张三品焰灵符啊,你这么轻松就灭了。” 符篆品阶分九品,七到九品对应下三品炼体阶的实力,六到四品对应中三品炼气阶的实力,第三品就是对应小宗师的一击了。 齐实怔了下,这是嫌弃他应对得太轻松,还是少爷沮丧自己画的符威力太小,“是小齐的错。” “是我没打好招呼。”宁君惜回过神来,顿了顿问,“齐叔是准备走了?” 齐思贤正在一边帮忙把东西都捡起来,闻言动作一顿。 齐实点了下头。 宁君惜也点了点头,“那就早去早回,要是今晚回不来呢,那就明天回来,不过不要拖到后天,这院子租金一天一百块灵石,太坑人了。” 齐实笑笑,有些无奈,“他们不一定会收的。” 宁君惜眨眨眼,“以防万一。” 齐实点点头,“少爷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宁君惜乖巧应下。 齐思贤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是一沓符纸和一个黑黢黢的符笔。 齐实看了眼齐思贤,齐思贤立即点了点头,齐实便转身离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宁君惜坐到木椅上,毛球又窜回他怀里去。 他笑眯眯偏头看着齐思贤,“齐叔跟你说什么了?” 齐思贤挠挠头,“少主早点休息,思贤还要继续修行呢。” “回来回来。”宁君惜一把扯住他衣服,“其他的事我不问,我只想知道,齐叔为什么要来红烛城?” “不知道啊。”齐思贤憨厚道。 “真不知道?”宁君惜脸色严肃。 他在齐思贤印象中一直都是孩子气十足,这么一沉下脸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齐思贤一脸无辜,“不知道啊。” “那你就站着吧。”宁君惜从扯他衣摆变成扯他腰带,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看他。 “哦。”齐思贤委屈巴巴应了声。 毛球咿呀了声,伸爪子去够齐思贤的腰带。 宁君惜一个板栗砸下去。 于是,毛球也委屈巴巴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章 要下雨了 罗永杰对于秦夫人安排的这座名为春晓的院落比较满意。 位于水月府边际,环境安静不说,院子里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还有相邻的院落修竹绿林,爬上墙头便可见风摇青玉枝的雅景。 所以,虽然对于秦夫人一开始的无礼有点芥蒂,如今倒是不怎么计较了。 毕竟开门做生意的,是和气生财嘛,自然是谁的面子都要顾及一点,只是,最后可别讨了个里外不是人,那就有意思得紧了。 他坐在墙头,看着翠竹斑驳间透出的星星点点光亮。 有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若朱墨相近,最后是赤色还是黑色呢,他挺好奇的。 一只白鸟从细密竹林里钻出来,停在他肩膀上。 他仰头看向天空。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辰,乌云密布,有些沉闷,似乎要下一场大雨。 他嘴角笑容玩味,喃喃道,“当年,你说,天下的事,不过一剑而已,实在不行,那就两剑。我倒要看看,今日这一局,你可也能一剑破之。” 话音刚落,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 紧接着,轰隆隆一阵雷鸣。 “要下雨了。”他视线收回,看向竹林后的灯光,轻轻说。 …… 秦夫人安排下罗永杰,便回了自己那座名为秋芦的庭院。 庭院中此时站了个鬓发斑白的男人,双手负后,静静看着满园的翠绿芭蕉。 他眉宇间有些疲倦,只是仍是从容不迫,带着几分儒将风采。 秦夫人从背后抱住男人的腰,将头靠在男人背上,柔声细语,“怎么回来这么晚?” 男人没有转身,只是叹气说,“我本抱了一丝侥幸,这一战不会再我境内,却不想他铁了心要在这里解决,且不提谁胜谁败,可他难道不知这里局势微妙,要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便是我上报洛京,又能挽回几分局势?” 秦夫人语气更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是有些气的,可大势所趋,又有人从中作梗,你我道行微薄,便是有心也无力,何必气坏了身子。” 男人握住秦夫人的手,“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不痛快。” 秦夫人从男人身后绕过来,笑靥如花,有几分少女的俏皮,“知道知州大人刚正不阿,那你不如同奴家都说了,免得闷在心里,憋坏了。” 男人脸色缓和了些,“雪原的那几人前些天在竹林里落脚,我心里便一直打鼓,但想着好歹那位是在意这些黎民百姓的,即使停留得久了也不会在这里打起来,可今天他们一进城,我就知道坏了,火急火燎赶去镇龙林查看,倒是真来了不少人。” “你说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要在这水势上涨的时候。他若不进城,不去那条巷子,便是他们真为难他,我也会尽可能拖延住,可他自己都来了,我能怎么办?” “我来任职时便被告知,当年那条老蛟是寿元将近,兵行险招才博了化蛟的机遇,多了百年寿元,可那雷劫就将镇龙林毁得七七八八,幸得有王老神仙出手镇压。近来镇龙林的动静愈发明显,你我都晓得是那条老蛟又不安分了。此番一战,若是让它挣脱,趁机腾云化龙……” 他嗓音有些喑哑,“到时再生劫雷,方圆数百里岂不皆因它成了一片废土?那时,满城的百姓当如何?” 秦夫人默不作声。 他说的这些,岂不也是说的几乎大半的修行者的弊端。 修行之人,既是顺天而行,也是逆天而行。 在修行者眼中,前路渺茫坎坷,生死自负,试问如此想法,又何来对他人性命的怜悯? 男子越说越气,“我乃儒家门生,故而修身齐家,会尽量恪守规矩,又出世求平天下,管辖境内百万黎民,以求他们丰衣足食。” “因此我会对那些山上人低头哈腰地求人求法宝,请他们抵御各种旱涝天灾,还需要登门送礼,祈求为百姓谋得更多福利。可现在倒好了,这是打算干什么?” “自古以来,你不说我不说,可百姓眼中的天灾,有多少是真正的天灾?” “十几年前,是山上人横行,如今天下莫非王土,山上人是收敛了很多,可各种人模狗样的倒是跑出来了。” 男人闭上眼睛,面色凄然,“过江之龙,这次我连拆东墙补西墙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时我落个遗臭万年也就罢了,这一城的百姓呢?” 顿了顿,他又苦笑起来,“当然,人都死了,身后名什么的,追究也没什么意思。” 秦夫人抬手抚了抚男人紧皱的眉头,“情况或许没有这么糟糕。” 男人勉强笑笑,神色恍惚看向芭蕉,“我说这些,其实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秦夫人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男人吐出口气,“算了,等天亮吧。天亮了,一切都有定局了。” “那进屋吧。”秦夫人柔声说。 “嗯。”男人应了声。 两人转身往屋里而去。 一道闪电划过,光线照亮了院内的芭蕉叶。 男人脚步一顿。 一阵雷鸣声响起。 男人摇摇头,“要下雨了。” 他继续往屋里走去。 夜风渐大,吹的院子里的芭蕉摇摆不定,不似优雅,倒有点狼狈的意味。 …… 止步亭以南是一片苍翠竹林。 不是清露院中的细密小竹,而是上了年份的翠竹。 竹林里有口老水井,不断有白色雾气袅袅升起,然后四处流散。不过,其水位其实极低,内壁布满幽绿青苔。 突然,水井水位哗啦啦迅猛高涨,水位与井口持平,然后有一位青衫老者从中钻出,一步踏出。 那老者额头上有微微凸起,两腮各自生有一缕长须,除此之外,与常人无异。 他环顾了眼四周,走向了最近的那个院子。 …… 宁君惜与齐思贤僵持了很久,久到两个人都开始打瞌睡。 轰隆一声雷鸣,两个人一下子被惊醒。 宁君惜耐心终于耗尽,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要与我耗到什么时候?” 齐思贤眨眨眼,一脸茫然。 宁君惜气笑,“你以为我真觉得小齐叔是带我进来涨涨见识才进来的?我知道的东西没你多,可我又不是傻子。” 齐思贤继续一脸无辜盯着宁君惜。 宁君惜捂住额头,吐出口气,“我是有多废物,才让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 齐思贤嘴巴动了动,认真说,“少主很厉害的。” 宁君惜白了他一眼,“小齐叔信不过水月府,我也信不过,你再婆婆妈妈,小心真有人来了,到时候便是你真英勇就义了,也没什么意思。” 齐思贤挠挠头,他脑袋瓜儿向来转得不太快。 “至少要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也好拖延时间,实在不行,你再帮我挡刀啊,你该知道,我唬人的本事应该不算差。”宁君惜摸了摸毛球。 齐思贤还没想好宁君惜说的话可不可行,毛球忽然翕动了下鼻子,然后警惕弓起了身子。 “好像来人了。”宁君惜怔了下,斜睨了眼齐思贤,“你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一阵清越的门铃声传来。 宁君惜给毛球顺了顺毛,“别怕,别怕。”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的手掌,渐渐放松下来,轻轻咿呀了声。 宁君惜低头冲它笑了下。 齐思贤咽了口唾沫,眨巴眨巴眼,“好吧,但是少主可别跟二叔说。” “当然。”宁君惜抬头道,又强调,“叫少爷,不对,叫惜哥。” 齐思贤咧咧嘴巴,很难为情。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一章 我有一鞘剑意 门铃声是类似风铃的声音,很清脆好听。 只是院子里的两个人却一点不觉得悦耳,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无论来的是什么人,这么三更半夜的,铁定没好事。 在宁君惜的软磨硬泡下齐思贤终于松了口。 “二叔说,当年他突然归隐,留下了很多烂摊子,再加上一直压境,以致于入世太过平平无奇,很多人忘了二叔的剑。” 齐思贤偷偷看了眼宁君惜,“本来这一战应该在出雪灵域才可能打起来的,可前些日子少主受伤,耽搁了些日子,便给了他们聚在一起找来的时间。” 宁君惜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思贤愈发心里不踏实,“二叔说,既然聚在一起了,便一并收拾了,免的日后传开,一路上小麻烦不断,实在扫兴。” “除此之外,连天江里的那条老蛟实在不老实,若没有意外,破阵而出是必然之事,便顺手宰了,也算一桩美事。” 宁君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将视线定在了齐思贤脸上。 齐思贤被盯得有些慌乱,“至于这里,是因为二叔实在不知道来了多少仇家,若是有几只漏网的小鱼溜来了这里,想拿我们出气,水月府又贪图些小便宜,那就实在不是我们能对付了的了。” “当真?”宁君惜皱了皱眉问。 “嗯嗯。”齐思贤使劲点头。 “开始几句是人话,后面的全是胡扯。”宁君惜淡淡说。 齐思贤脸色一僵。 这时,门铃声忽然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来,反而比门铃响着还要吓人,宁君惜与齐思贤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再说话。 宁君惜侧耳听了会儿,轻轻吐出口气,悄声说,“别慌,先沏壶茶,装什么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一声巨大霹雳。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给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 侧耳再听,外面噼里啪啦尽是雨滴砸落在地的声音,竟是已经下起了雨,还不小。 “没事,快去。”宁君惜吐出口气,提醒。 齐思贤赶紧点点头,跑去沏茶。 雨点儿砸在地上,屋檐,细竹,声音很大,几乎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一片喧嚣。 宁君惜闭着眸子,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心情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漫山遍野四处野忽然间成了连出清凉湖都困难的废人,那两年是宁君惜最难熬的日子。 那时候,他不想睡觉打坐看书,就只能听风听雨听万物之声,因为除了这些,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一开始也不想听,可听着听着,从逼不得已渐渐开始觉得理所当然,不知不觉便静下了心来。 之后,很多时候,他心一乱,便会下意识去听那些大自然的声音,心绪便会随着那些物语平静下来。 现在的局面,显然要比当初好很多。 所以,宁君惜渐渐放松下来,等齐思贤沏了茶回来,他已经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坐下,喝茶。”他笑眯眯说。 齐思贤有点懵,“喝茶?” “我是让你给我们沏茶,不是给客人沏茶。”宁君惜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谁知道来者善不善,等来了再说。” “哦……哦。”齐思贤眨眨眼,又愣愣点头。 宁君惜看他傻乎乎模样,有点无奈,倒了杯茶递过去,“喝茶,慢点喝。” “哦哦。”齐思贤接过,双手捧着,很听话两颗门牙啃着杯沿一点点喝。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这时两人却听到啪嗒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一下子掉到青石板上了。 紧接着,是咚咚咚一声接一声的脚步声,有点故意的感觉。 两个少年人对视一眼。 “喝茶。”宁君惜端起自己的茶杯,继续喝茶。 齐思贤撇撇嘴,说,“幼稚!” 宁君惜深以为然点头。 …… 磅礴的大雨加大了连天江的流量,今晚镇龙林的水势格外湍急。 几乎看不清视线的雨幕里,有琴箫和奏和着汹涌水声在镇龙林里回响。 有个中年人顺着江岸而行,雨水近其身却难浸其身。 然后,他停下脚步,看向雨幕里模模糊糊的寥寥几根出水石柱。 几乎同时,琴箫声止。 雨声杂乱,噼里啪啦掩盖了其他声音。 几个呼吸,中年人忽然嗤笑了声,“无胆鼠辈。” 声音很轻,可却传得很远。 下一刻,中年人微微一跺地面,身形拔地而起,往镇龙林中掠去。 琴声骤然而起,音波随着雨幕呈扇形向中年人方向扩散而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连绵不绝。 有人轻踩江面,双手拨动琴弦,眼眸冰冷。 一柄长剑倏忽激射而去,似乎流星,划破雨幕。 势如破竹。 有人坐在石柱上,懒洋洋看着来人,眼眸中却一点没有慵懒。 一道魁梧身影穿破雨幕而去,动作迅疾,如同猎豹,一往无前。 他眸子凌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冷血。 这是个经常走在尸山血海里的人。 一道佝偻的背影踩着石柱,长掠而来。 他速度很快,甚至在飞剑后,第一波琴音刚落下后便瞬间而至。 他手中的大红灯笼骤然华光大炽,刺得人眼睛酸疼。 可他另一只手中之物更亮。 那是一柄细剑,很亮,却更快,直接往中年人眼睛方向掠去。 他是瞎子,所以他出剑也是让他人成为瞎子。 几乎同时,魁梧男子一拳打出。 一拳出,千万拳出,拳意逼人。 中年人面色丝毫不变。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拔剑出鞘。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在雨幕中扩散开去。 雨幕中一阵爆响。 中年人稳稳站到了石柱上。 出手的几人齐齐砸进了水里,狼狈遁逃。 中年人依旧面无表情。 他清楚他那一剑绝非取巧。 简简单单的一个拔剑式,拔出的是一鞘的剑意,是蕴养了二十年的剑意。 他的剑,走的非前人之路,可仅当下的剑意,前人能比肩者少矣。 一直未出手的绿衫年轻人冲中年人拱手一礼,驰舟而去。 中年人并未阻拦,而是盘膝而坐,脸上神色无喜无悲。 他心中清楚,像这样的棋子还有很多,毕竟被困在宗师境的人真的很多,如此不足以立威。 他需要立更大的威。 比如杀了真正的幕后之人,或者杀了他们最大的筹码。 风雨肆虐,江水愈发汹涌起来。 渐渐,镇龙林的石柱动荡了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二章 蒙的都是对的 房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打得屋顶噼里啪啦。 咚咚的脚步声依旧在响,丝毫未受雨声的影响。 宁君惜喝了三杯茶,放下茶杯,“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外面好像在下冰雹。”齐思贤眨眨眼道。 “还有呢?”宁君惜托着腮,又问。 “脚步声好像没靠近。”齐思贤继续眨眼睛。 宁君惜低头撇撇嘴,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真幼稚!” 齐思贤深以为然点头,“真幼……” 他还没说完,看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印在了窗户上,越来越清晰。 他苦了脸,轻轻喊了声,“少主!” “嗯?”宁君惜抬头看他。 “回头。”齐思贤脸色更难看了,悄声提醒。 宁君惜漫不经心将头转过去,脸色一僵,忽然大笑起来,“有客远来,欣然之至,欢迎欢迎啊。” 外面那道身影顿了顿,停在了那里。 “思贤,去开门。”宁君惜笑言。 齐思贤面色有点扭曲。 宁君惜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表示稍安勿躁,示意他去开门。 齐思贤不情不愿,却只能跑去开门。 宁君惜灌了口茶,将毛球抱在怀里,摆出个温文尔雅微笑的表情。 毛球咿呀了声,有点懵。 …… 门外站着的是个熟人,腋下夹了个画匣,笑了一下,说,“我受人之托,来送个礼。” 齐思贤皱皱眉,还是让进了房间。 宁君惜打量了眼这个明显不是人的青衫老者,“前辈怎么称呼?” “只是头苟延残喘的妖兽,当不起前辈之称。”老者声音平静说。 “天生万物,生来平等,前辈何必妄自菲薄。”宁君惜倒了两杯茶水,“前辈请坐。” 老者没有说话,坐在了宁君惜对面,也就是齐思贤之前坐的位置。 齐思贤站在宁君惜身边,神色警惕。 “前辈来,想来是因为镇压之事了。”宁君惜一只手轻抚毛球毛发,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如果晚辈猜的不错,前辈应该是元神前来吧?” 老者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此番是齐道友之劫,不会涉及小道友,小道友放心便是。” 宁君惜才不会放心,不急不缓说,“前辈还没说称呼。” 老者眉头微微一皱,“敖虚。” “哦,敖虚前辈。”宁君惜脸上露出了点满意的意味,“山下不得腾龙的规矩,您应该知道,今日前来,实在不智。” 老者抿了抿唇,没说话,因为没必要说。 宁君惜见老者没说话,又微微皱起眉头,“我以为前辈是大智慧之人,却不想如此天真。” 老人又皱了皱眉,没说话。 宁君惜放下茶杯,声音平静,“不说其他,最直接的,山上人喜欢押注,又因为剑气长城之事,对异族向来不够大度。那前辈欲挣脱囚笼,龙飞九天,我说最好的结果,前辈功成。” 老者依旧没说话。 宁君惜便继续说,声音有种不容质疑的果决镇定,“龙升水涨,必然连天江水势成患,除此之外,天劫降下,元臻王朝定会不满,虽说潜龙腾渊,殊为难得,可有些触及了底线的事,迎来的只可能是万钧雷霆。” 老者面无表情。 宁君惜伸手抚着杯沿,然后轻轻敲击,发出清脆声响,“到时,身后无人,前辈当如何?况且,前辈经过天劫,必定筋疲力尽,龙身百宝,如何保证他们不贪不抢?前辈无还手之力,岂不任人宰割?” 老者面色微微有了些变化,只是仍不说话。 “当然,前辈若侥幸逃脱,便有另一个选择,前往妖域,”宁君惜看向了老者的眸子,“但这意味着什么,前辈也当明白,先不说剑气长城这一道壁垒,便是劫杀的修士,仅凭前辈一人之力,真能保证能孤身闯过五州?” 说完这些,宁君惜面色有点古怪,“这个,我说错了,最好的结果应该是,他们信守承诺。”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说,“不过,连天江都毁了,承诺有什么意思呢?” 老者脸上神色终于僵硬起来,“既然你这般说,想必也是有筹码了?” 宁君惜怔了一下,“前辈既然来了,想必很多事已经想好,晚辈不该多嘴的,前辈既然是来送东西的,送了便离开吧,免得齐叔回来了,再误会些什么。” 老者神色一滞,然后有些恼,瞬间又平静下来,“小道友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说。” “没什么,只是齐叔嘱咐了我跟思贤都不得出清露院,可这已经大半夜了,齐叔还没回来,想找个人帮我去找找。”宁君惜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把玩。 老人眼中有些凶光,只是几个呼吸又压下,“我去便是。” “有劳。”宁君惜点点头,“我想前辈该知道我等出身,前辈不如跟着我,过些日子我回去了,让前辈在雪原里渡劫,那是谁也管不着,前辈觉得呢?” “你这般不也只是空口白话?”老者嗤笑。 “也是啊。”宁君惜眨眨眼,然后似乎破罐子破摔了,“那就当我没说,让前辈见笑了,真是抱歉。” 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要不,我自罚三杯?” 老者脸色又黑下来了,盯了宁君惜半晌,淡淡起身,“告辞。” “额,思贤,送客。”宁君惜呆了一下,又从容淡定起来。 轰隆一声巨大霹雳。 老者拂袖而去。 齐思贤小跑去开门,目送老者消失在雨幕里,才关上门,回头一看,宁君惜正趴在桌子上大口喘气。 “少主!”齐思贤惊呼了声。 “嘘嘘嘘。”宁君惜连忙抬头紧张兮兮示意噤声,拍着心口悄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齐思贤眨眨眼。 宁君惜揉着心口站起身,往齐思贤方向走去,然后擦身而过。 “哎?”齐思贤呆了一下,连忙转身问,“少主干什么去?” 宁君惜正在开门,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笑得有点尴尬,“那个,喝了一肚子水,我去厕所,你去不去?” 齐思贤又眨眨眼,有点懵。 “不去拉倒。”宁君惜撇撇嘴,开门出去了。 “唉?我没说不去啊。”齐思贤哭笑不得,连忙跑出去,外面却是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了。 齐思贤挠挠头,想了想厕所方向,调个头自己去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三章 天快亮了! 雨下得不小,两个少年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都是落汤鸡了。 好在水月府是提供毛巾等日用品的,宁君惜便噔噔噔跑去里屋翻箱倒柜起来。 没一会儿,他换了衣服,抱着两条毛巾出来,却见到齐思贤苦着脸。 “少主,他留下了。”齐思贤有点可怜兮兮指着地上的画匣说。 宁君惜毫不在意,“留下就留下吧,咱不碰,等齐叔回来了,交给齐叔……” 还没说完,脚下一滑,他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 那画匣一下子被踢飞,哐当就打开了,里面掉出来两卷画。 毛球本来在一边抖身子,呆了呆,跑过去将两幅画堆起来,欢天喜地扑进了宁君惜怀里邀功。 宁君惜被摔得七荤八素,哪有心思理会怀里的东西,捂着脑袋坐起来,晕晕乎乎。 齐思贤一脸慌张跑来去扶宁君惜,将两幅画丢开,“少主,怎么样?” “起包了……”宁君惜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脑袋嗡嗡响。 “哪里?”齐思贤更加紧张了。 毛球一脸委屈看了眼齐思贤,又看了眼画,跑过去,又将两幅画抱在怀里。 “没事,没事。”宁君惜摆摆手,捂着脑袋很郁闷爬起身,四下看了看,嘀咕,“哪来的水……” 齐思贤怔了一下,看了眼毛球,他记得这个小家伙之前在这附近抖过毛。 “给你。”宁君惜也没较真,将毛巾丢给齐思贤,“自己去收拾一下。” 他一瘸一拐坐下,抱着脑袋开始忧郁。 齐思贤眨眨眼,怀着壮士断腕的忐忑心情将两幅画放回画匣,进里屋换衣服。 毛球还不乐意,最后被齐思贤揪着后颈丢一边去,委委屈屈跑进宁君惜怀里找安慰了。 宁君惜没空搭理它,他觉得脑袋疼。 …… 镇龙林里,风雨交加。 江水汹涌澎湃,石柱动荡越来越厉害,瓢泼的雨砸在石柱上,一片喧嚣。 渐渐的,石柱开始倒塌,从高到低,砸在水面上激起水花四溅。 齐实坐在石柱之上,心绪平静。 闪电一瞬照亮了天地,然后轰隆一声巨大霹雳。 石柱动荡忽然消失。 齐实睁开眸子,环顾了眼,微微皱眉。 几个呼吸后,他重新阖上了眸子。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汹涌江水中,有人逆流而上,她头顶三尺,悬浮着拳头大小的青色珠子,大放光明,映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齐实睁开眸子,看向来人,等他看清了来这何人时,又微微皱眉。 “小老儿受宁道友所托,前来看看道友是否需要帮忙。”青衫老者踩在水面上却如履平地,作了一揖。 齐实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瞬间后漠然道,“无需相助。” 青衫老者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慢着!”齐实淡漠道,“你跟我回水月府。” 青衫老者面色一僵。 “你以为我在等谁?”齐实淡淡说。 青衫老者沉着脸,点了点头。 齐实起身,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将你的内丹收起来,我若想杀你,你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不会有。” 青衫老者看着齐实跳下石柱,走入雨幕里,神色复杂,最终喟然一叹,张嘴将那颗拳头大的珠子吞进了嘴里,紧随而去。 …… 齐思贤收拾完自己出来,就看到宁君惜已经一扫阴霾,活蹦乱跳了。 拿毛球的尾巴逗毛球,毛球还玩得很开心,这两个家伙的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齐思贤还没见到宁君惜时,一直以为少主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人形象,结果见了面才知道他想多了。 总之,齐思贤对于宁君惜能毫无压力地在幼稚鬼与少主之间转换,表示很佩服。 “收拾好了?”宁君惜抬头笑了笑。 “嗯。”齐思贤乖巧点头。 “那就睡觉吧,大半夜的。”宁君惜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 毛球很自觉爬上宁君惜肩膀。 “哎?”齐思贤呆了呆,“可是……那些人……” “我刚才忽然想清楚了点事。”宁君惜撑着椅子说,“他们应该不敢杀我,那就只能恶心我,所以,可以安安心心睡觉。” 齐思贤眨眨眼,没听懂。 “走了。”宁君惜走过去,拍拍他肩膀,笑眯眯说,“一百块灵石呢,不睡岂不亏死。” 齐思贤又眨眨眼,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又好没道理。 …… 齐实回来时,宁君惜与齐思贤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灯。 齐实有点惊讶,想想又不是很惊讶了,只是有点无奈。 然后,他看了眼敖虚,转身回屋,“走或留,阁下随意。” 敖虚脸色微微僵硬,咬咬牙,最后推门进了另一间没人的房间。 …… 名叫秋芦的院子里,秦夫人与堰州知州一直未眠。 雨势逐渐小下来,由噼里啪啦逐渐淅淅沥沥。 雨声淅沥中隐约传来了几声鸡鸣。 男人喝了口茶水,背靠着椅子,双手轻揉太阳穴。 秦夫人有些心疼,轻轻说,“要不睡会儿?” “慧琳,水月府昨晚很热闹,对不对?”男人放下手,睁开眸子,有些疲惫说。 秦夫人默不作声。 “我既然提出来,自然是一开始便想到了。”男子叹了口气,“你我各为其主,我不会强求你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稍微有些分寸。” 秦夫人微微咬住下唇,神色中带了几分楚楚动人。 男人视若不见,站起身来,“天快亮了,我还要将今晚的情况汇报上去,若是今晚没回来,便不要等我了。” “静潭。”秦夫人猛地抓住男子的手臂。 “乖,我还有事。”男人拍拍秦夫人肩膀。 “等天亮了再出去。”秦夫人轻轻说。 “那就晚了。”男人笑了笑,“我辈读书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当然,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这里,才不枉自己的满腹经纶。”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微微用力挣开妇人的手,头也不回离去。 秦夫人低着头,眼中有些难言的情绪与委屈。 她以为没什么的,可他终究是选择了他的满腹经纶,而辜负了她的一片丹心,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会死的。 外面雨水淅沥,天格外的黑。 黎明前是最浓重的黑暗。 好在,天快亮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四章 长相厮守便好 在男人走出名为秋芦的院子时,春晓院与清露院同时有人睁开了眸子。 …… 天亮之前的镜花巷留不住气,过去的便真是过去,就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从中揪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否则怎会有‘镜花水月,稍纵即逝’的说法呢。 所以,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很多人便喜欢在镜花巷里解决。 天快亮了,镜花巷里雾气又浓郁起来。 昨日的场景还在重现,在迷雾重重中宛如鬼影。 男人平静走在鬼影四布的街巷里。 他想到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在近黎明时,见识到了黑暗后的一片狼藉,一直想着的是明哲保身,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奔赴黑暗的时候。 先生所说的君子不救,他到底是做不到的。 当他看到面前凭空出现的一位魁梧男子,他笑了笑,坦然自若,“到底是来了。” 魁梧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曹知州,你不该出来的。” 这位任职了二十多年在百姓们口中仍只是勉强算中规中矩的知州大人摇摇头,“至少试了试,心里舒坦。” 魁梧男子默然不语。 这个名叫曹静潭的男子脸色忽然红润起来,像是喝了碗烧酒,问道:“能不能帮我捎一句话给秦慧琳?”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就说我曹静潭不怪她,要是有下辈子,我娶她。” 魁梧男人皱了皱眉,果断摇头,“不能!” 曹静潭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满脸释然,轻声道:“年少时向往英雄仗剑,除暴安良,为民请命,如今想来,都抵不过一盒胭脂香。” 魁梧男子大步上前,一手拧断这名以前籍籍无名以后也必然没什么好名声的堰州知州的脖子。 杀人之后,魁梧男子心中毫无快意,让其轻轻靠在墙壁上,似乎是睡着了。 然后,这个整个家族都效命于帝都某个大人物的魁梧男子轻轻吐出口气,忽然很想喝酒。 只是,他身上没有酒,四周也不可能有酒,只能砸吧了下嘴,转身准备离开。 在他转身后,看到愈来愈浓的迷雾中,安安静静站了一个人。 那人神色平静,只是右手轻轻摩挲着剑柄。 魁梧男子皱了皱眉,却并不惊慌,只是淡淡说,“他必须死。” 齐实点点头,站错了队,自然是必须要死的,所以齐实没出手救他。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只是,紧接着,齐实很平静补充,“虽然他是多此一举,可到底算是承了他一份情,还是要还他的。” 魁梧男子攥起拳头,神色警惕。 齐实摇摇头,身形倏忽消失原地。 下一刻,魁梧男子眼神茫然低头望去,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从他心口穿过。 齐实淡淡道,“你防御不防御,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他轻轻一推魁梧男子身子,魁梧男子整个人笔直倒下,再没了生息。 齐实收剑入鞘,走向早已没了气息的男人。 他蹲下,平视着男人平静的面容,淡淡说,“其实,你出不出来没什么意义,只是枉费了少主阴差阳错救你一命。” 他摇摇头,转身往回而去。 雾气越来越浓,逐渐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镜花巷里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 罗永杰睡得很香。 报仇总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若能顺便除去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小蚂蚱,就更好了。 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他先是有些恼,然后心中一惊。春晓院里只有他一个人,这里也没有与他相熟的人,怎么会有人敲他的房门。 想着这些,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惊惧感,有些迟疑要不要开门。 只是,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多好的耐性,哐当一声,直接将房门踹开了。 齐实皱了皱眉,却不是惊讶,而是厌恶,“果然是你。” 罗永杰紧紧咬着牙,没说话。 因为当年的事,他对于面前男人的性格很了解,别人或许不会破坏水月府的规矩,可面前的人却百无顾忌。 齐实走到罗永杰面前,“可记得当年我的警告吗?” 罗永杰依旧没接话。 齐实骤然拔剑。 罗永杰猛地后退,同时手中掐诀,飞剑一掠而来。 齐实挑了下眉,却是直接将剑入鞘,只以两根手指夹住掠来飞剑,飞剑便难以动弹分毫。 他淡淡说,“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配用剑。” 咔嘣一声,飞剑一声悲鸣断成了两截。 罗永杰闷哼一声,猛地吐出口血来,却死死盯着齐实,目眦欲裂。 当年,便是这人的这么一句话,他剑心蕴养的本命飞剑出现裂痕,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后来老祖宗千方百计求来了认主的飞剑代替本命剑,如今却也被这人毁了。 可最悲哀的是,他不敢去与面前的人拼命。 因为齐实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一点长劲都没有。”齐实淡淡说,转身离去。 罗永杰依旧没还手,浑身剧烈颤抖,双目赤红。 白鸟从一旁飞过来,落到他肩膀上,充满灵性的眸子中有明显的担忧,啾啾叫了起来。 罗永杰猛地抓住白鸟,用力捏住,似乎捏的是齐实一样。 只是一瞬,白鸟没了气息。 罗永杰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摊开手看着耷拉着脖子的白鸟,轻轻叹一口气,说,“你太吵了。” …… 灵旋阁中,长相风流的年轻人与美貌妇人一夜未眠。 他们盘膝坐在楼梯旁的古柏盆栽前,原本挂着的绿衣小泥人们皆坐在他们脚边,乖巧可人。 少有人知道,面前的这盆栽百年前还是在连天江河岸活了几千年的松柏,只是与镇龙林的老蛟一起被老神仙镇压起来,之后移入了这盆里。 要说不甘,年轻人也是有些的。 只是年轻人看着年轻,活得时间却太长了,看得东西太多,不提灵智未开前的几千年,最早的千年前的屠龙,峨眉的兴衰,还有那个让天下人折腰又怜悯的人,他都知道,许多事就能想得更明白些。 好死不如赖活着。 所以,他常常说,“生而为人,已是天大的幸事。” 只是,他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提醒自己,便谁也不知了。 “可怨我?”年轻人看向美妇,温和问。 “有些失落,但没关系的。”美妇笑了笑。 “其实,能长相厮守就好了,至于出去走走,我的时间还有很长,你的时间便不会短。”年轻人轻柔摸着美妇的鬓角,温柔说。 “嗯。”美妇笑笑,低下头,眼中有一丝悲哀。 狡兔三窟,她却在画地为牢。 只是,很快,她释怀下来,搂住年轻人的脖颈,轻轻说,“能长相厮守便好。” “是。”年轻人点点头,温柔而笑。 …… 东方升起了鱼肚白,雾气渐渐稀薄,镜花巷中又是一片干净整洁的模样。 秋芦院里,秦夫人抱着没有一丝气息的男子,失声痛哭。 切肤痛,摧心肝。 可惜悔之晚矣。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五章 谁在念叨我? 宁君惜睡了一个大懒觉,日上三竿了也不愿起床。 实在这些天的确遭罪,再加上床铺太舒服了,就像睡在棉花团里,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环顾四周,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好不容易记起来这不是荒郊野岭的风餐露宿,而是一百座银山才能住进来的水月府。 他顿时有点郁闷,本来还想睡个回笼觉的心情瞬间没了。 想当初他开酒肆时,哪天不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一个铜板恨不得当两个用,哪敢这般挥霍。 那时他还跟老头子约定,要是他能三年不回虚无洞天,等到了金刚境,老头子就让他出来找娘亲。 现在想想,挺傻的。 见到齐思贤和毛球都没在房间,宁君惜知道,他这个懒觉已经睡得够了,利索地穿上衣服鞋子,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那棵至少百年的老枣树下,齐实与敖虚在下棋。 齐思贤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仔细关注着棋局,无意见到宁君惜后冲他笑着招手。 宁君惜本来不想过去,可齐思贤叫了,他不过去,实在是伤人面子,只能不情不愿过去,却不看棋盘,抬头数着树上的枣子打发时间。 他对下棋有种天生的排斥,在虚无洞天里时,老头子不止一次想教他,可他就是不学,老头子拗不过他,就只能一直自己同自己下。 然后,他从枣树上看到个白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是毛球,不由一乐,捡了个枯枣丟了上去。 毛球伸脑袋往下面看了看,眼睛一亮,灵巧从枣树上爬下来,跳进了宁君惜怀里咿呀叫唤撒娇。 “嘘!”宁君惜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毛球乖巧噤声,宁君惜便揪着毛球的尾巴去扫毛球的鼻子,毛球就用小爪子去抓尾巴,一人一兽玩得不亦乐乎。 宁君惜来时,这一局棋已近尾声,没多时便有了胜负,敖虚胜了半子。 三个人看到玩得忘乎所以的两个家伙,都不由哑然失笑。 “小友可要来一局?”敖虚出声道。 宁君惜怔了下,抬头看看,指着自己问,“是跟我说话吗?” 敖虚点点头。 “我不会啊。”宁君惜有点尴尬说,又转头看齐思贤,“你会不会?” 敖虚眸子中微微有些讶然。 “会一点。”齐思贤保守道。 “要不,前辈与他手谈吧?”宁君惜建议。 敖虚很快回过神来,温和道,“也可。” 齐思贤与齐实调换了个位置。 齐实下棋下得跟他性格差不多,温温吞吞,四平八稳,齐思贤的棋路中却有种险中求进的锐意,倒是不像他表面上的胆小怯懦。 齐实看到中局,估计是已经知道了结局,便拍拍宁君惜肩膀,示意去一边聊聊。 宁君惜将毛球杵在圆凳上,小跑着跟过去了。 …… 两人出了清露院,去了止步亭。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 宁君惜懒洋洋摇晃了几下脚,几个呼吸后,没听到齐实说话,转头看过去,“齐叔不是想说昨晚的事吗?” 齐实看着宁君惜,半晌后才说,“少爷真决定了让那头老蛟跟着?” “我一开始也只是想骗它,可后来想想,与其让他在这里成了祸害,不如让他跟着,没什么坏处。”宁君惜眨眨眼,认真道。 “可它不一定会乖乖听话。”齐实提醒。 “我知道啊,”宁君惜不在意笑道,“虽然我昨晚说的那些十之八九都是蒙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却很确定,它胆子很小,而且很怕死,所以它昨晚一定会去找你,现在也一样,卖命的事指望不上它,我只需要它比较听话就可以了,是不是?” 齐实眉头微皱,“可它若不听话呢?” 宁君惜皱了皱鼻子,有点不开心,“那我就让毛球吃掉它。” 齐实眉头舒展开来,点点头,“今早上,我与敖虚详谈了一番,它同意会一路跟着少爷,保护少爷安全,此后百年也会效命于少爷,以换得在虚无洞天渡劫的机会。” 顿了顿,齐实补充,“等少爷回到虚无洞天,便会有人来取敖虚的真身,之后若它渡劫成功,真身会交由少爷,这百年里,它若有本点异心,少爷可随意剐杀。” 宁君惜张张嘴,有点吃惊,“真的啊?” 齐实点点头,“我本来担心少爷会下不去手,那样敖虚的真身我会代为保管,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宁君惜反应了会儿,又皱皱鼻子,“齐叔,你这样,我有点不喜欢你了。” 齐实哑然失笑,抬手揉揉少年脑袋,“没关系。” 宁君惜鼓起腮帮,看着齐实,是真有点生气了。 齐实双手撑在长椅上,身子微微后仰,仰起头,无意间发现檐下挂着一串小风铃。 他轻轻吹了口气。 仿佛一缕风,吹动着檐下铃铛。 叮咚叮咚叮叮咚…… 一阵清脆风铃声响起又结束,齐实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少爷日后有什么打算?”他偏头问。 “哈?”宁君惜有点茫然,“不是去雪灵域,然后去酒剑山庄吗?” “少爷的棋路很宽,天赋也会很高。”齐实提醒。 宁君惜皱着脸,“我不要学棋,你逼我学,我就逃跑。” 齐实无奈笑笑,没想到少年会这般抵触,也不勉强,“那毛球不能当猫养。” “等到了雪灵域,我让它去跟御冰兽打,不打不给饭吃。”宁君惜连忙说。 齐实点点头,过了会儿温和说,“其实,小齐很厉害的。” 宁君惜偏头看了眼他,漫不经心点头,“我知道啊。” “那若以后像昨晚的事还会发生,少爷可以不必那般紧张。”齐实认真道。 “这个,你要让我想想。”宁君惜晃着脚轻轻说,又忽然抬头,“有些事,要是能说,齐叔还是同我说一下,要不我猜错了,会很惨的。” 齐实将头转去一边,不看少年。 “我说的是真的。”宁君惜扯住齐实袖子,“昨晚,要不是思贤跟我说了那些半真半假的话,我自己最后又半猜半想了些东西都猜对了,我一定能被敖虚前辈揍成猪头的。” “真的?”齐实微微皱眉。 宁君惜猛地想到,齐思贤不让他告诉小齐叔的,心里不由一咯噔,完了,说漏嘴了。 齐实却忽然点点头,“应该是真的。” 他起身往院子里走了。 宁君惜连忙跳起来去拉齐叔,“齐叔,我错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别找思贤的麻烦啊,我保证,保证以后都乖乖的。” “好吧。”齐实点点头,又坐回了长椅上。 宁君惜松了口气。 …… 老枣树下的棋局已近尾声,齐思贤处在下风,十之八九是败局了,他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他猛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莫名其妙嘀咕,“谁在念叨我?”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六章 押注 一行人吃过早餐便打算不再停留,齐实让敖虚在城外等他们,三个人便从水月府正门出去,顺便辞行。 只是出水月府时,那个昨日殷勤热情的美妇并未相送,而是吩咐了身边的一个亲信前来道歉。 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自然没人为难这个只是来跑跑腿的侍从。 只是,临走时宁君惜好奇问那侍从,你们大门那边不是应该矗立有一堵影壁吗,怎么没看到? 那侍从只是说,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影壁失了灵性,便索性拆除了。 一行人离开镜花巷,返回普通街巷时,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不过都没有饿意,委实是早饭吃得太晚,便直接出城。 出城后,齐实突然让两个少年人稍等片刻,然后喊了句,“出来吧。” 昨天在灵旋阁看到的年轻美妇就那么咻一声从土里钻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只长条木匣,双膝弯曲跪下,然后将长匣举在头顶,“几位仙师,温雅自知实力低微,在仙师们眼中更是没什么面子可言,但仍斗胆前来,请仙师出手相助。”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莫名其妙眨眨眼。 “怎么回事?”宁君惜跟齐思贤说悄悄话。 齐思贤摇摇头。 宁君惜又去看齐实。 齐实也摇摇头。 宁君惜皱起眉头,一肚子疑惑,却听到齐实淡淡道,“你拿区区一截神霄竹便想换这么大个面子?” 宁君惜皱皱鼻子,原来是这个意思的摇头啊。 温雅咬了咬唇,只是跪着,没接话。 “走吧,少爷。”齐实微不可查摇摇头,看了眼两个少年人,招呼道。 “哦。”两个人也不多问,连忙跟去。 温雅一急,一下子抓住距离她最近的宁君惜的袖子,不让他走。 齐实眉头一皱,声音微冷,“你们安分守已,自然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在这里死皮赖脸,莫不是以为我的剑钝了?” 温雅身子一颤,不甘心松开手,直直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赶紧跑得远远的,头也不回。 他自然不是给吓着了,而是有分寸,这些人情世故,小齐叔不答应一定有不答应的理由,不明白情况就多管闲事,不一定是做了件好事。 当然,这是事情没牵扯到宁君惜头上,若是宁君惜自己碰上的,他估计就看得没这么清了。毕竟他多管闲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很快后面见不到了那个妇人,三个人的脚步稍稍慢了点。 齐实也不用宁君惜问,解释道,“当年,王老神仙怕老蛟会夺了灵旋阁主人的修为,便将其封印了起来,以致于灵旋阁主人一直不能离开那条巷弄,不过等老蛟真身被收走,没有这些顾忌,过些日子,那封印自然会失效,灵旋阁主人便也能四处走动了,用不着我们多此一举。” “那若是敖虚前辈破了阵出来了呢?”宁君惜好奇问。 “他一定会先对灵旋阁主人下手,补充他自己的损耗,那时封印会落到他身上,到时老蛟会被打回原形,从此大道无望,灵旋阁主人依旧能自由。”齐实温和说。 “感觉王老前辈对这个灵旋阁主人很好啊。”宁君惜砸吧了砸吧嘴巴,又抬头不确定道,“是吧?” “得了天地造化的精怪,那些前辈们都会比较爱护。”齐实笑了下,道。 “大道三千,生灵皆平等,老头子经常说。”宁君惜点点头,然后忽然嘶了一声,捂住耳朵,怒视肩膀上的小家伙,“你干什么?” 毛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鼻子,咿呀叫了声,蹭了蹭宁君惜的手。 宁君惜这次就不吃这一套了,拎起毛球后颈丟给齐思贤,气呼呼道,“不要你了。” 这家伙自从在灵旋阁里咬了绿衣小泥人后,就总咬他,前几次还是闹着玩,这次就过分了。 他在耳朵上摸了摸,将手凑到眼前看,更气了,“都咬破了……” 齐实低头看了看,是真咬出来两个窟窿,不由眉头一皱,警告看了毛球一眼。 一脸无辜的毛球往齐思贤怀里缩了缩,怯生生叫了声。 …… 在三人接了敖虚一同往永安城赶时,有个满脸皱纹如老槐树皮的老人抽着旱烟走在镇龙林附近的江岸上。 然后,他蹲在了一块长满苔藓的青石上,开始捣鼓他那个老旱烟杆子。 过了好半天,一个打扮的像是个儒生的中年匆忙跑来,百丈时又减慢了速度,只是小跑,最后停在了老人身后,“大人。” 那老人已经又开始吞云吐雾了,丝毫没有搭理中年人的模样。 中年人也不恼,反而开始将昨晚到今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遍,便是春晓院的事也一清二楚。 老人听完,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本来想着试试深浅,顺便有点小彩头捞,不成想倒是个娃娃搞砸了,那位的眼光是真不错。” 这话也不知是同中年人说,还是自语,不过中年人是不敢接话的。 老人又抽了会儿旱烟,站起身下了青石,“那个不长劲的让他回帝都吧,跟他说,没什么事别出来乱跑,至于那柄本命剑,能长好就长好,若是真坏了,那就坏着吧。另外,知州的位置不是空下来了吗,你去顶上。” “多谢大人提携。”中年人连忙跪下,磕头道。 “可别学曹静潭,本来以为是个好苗子,却自己把自己蠢死了,当初我还给他下了些注呢,这就都打水漂了。”老人摇摇头,慢悠悠往回去了,原本还在面前,眨眼已走出了很远。 过了会儿,中年人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泥土。 然后,忽然意气风发。 …… 红烛城距离永安城不远也不近,这一路总算再没发生什么波折,或者说太平得有些无聊,便是专程来见者有份的人也没了。 一行人跋涉了七日到了临秦县,在临近永安城时又碰上了一队寻宝人,正巧也是长辈带着后辈出来历练的,几个少年人与宁君惜年纪相仿,又谈得来,得知都是入雪灵域的,便约了一起。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七章 入城 雪灵域虽是极寒之地,目前的永安城却不是特别冷,只能说破碎洞天的气算是勉强留住了。 因为雪灵域内生长了很多珍稀灵植,而且因为是洞天的缘故,比外界的品质好上不止一点,不少人垂涎眼热。 这个季节的永安城很热闹,到处都是跑来寻宝的四方之人。 当然,若不是雪灵域情况特殊,没人敢据为己有,再者因为是一片破碎洞天,金刚境以上的一击,便会导致空间崩塌,几个月甚至几十年都不能进入,因此有颇多顾忌,这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模样。 不过,再过些日子寒气浸出,这里人就会少很多,因为这里冬天是一座冰城,能冻死人的。 跟宁君惜一行人一起的一伙儿人,三个姓林,一个中年,两个少年人,四个姓李,两个中年,两个少年人。 不过这一伙人凑在一起实在声势浩大,一行人便决定分开入城,只是一起入雪灵域。 大人们只是点头示意,宁君惜与齐思贤本来也只是想点点头来个来日方长,谁知道还没开口就被队伍里的一个女孩子一手一个拉去一边,六个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说是约了一起出来玩之类的,还要入了城相互告知住处,宁君惜与齐思贤就赶紧点头应下,否则谁知道这四个活蹦乱跳的家伙又要说出什么歪理来。 三方人很快各自进城。 身边都是自己人了,宁君惜的脚步明显轻松轻快了很多,齐思贤也自在了不少。 两个人都觉得,没有了外人在身边,挺好。 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住那四个叽叽喳喳的家伙。 宁君惜在路边买了些皮薄馅大的肉包,笑眯眯给一人分两个,吃得不亦乐乎。 毛球没分着,在齐思贤怀里喵喵直叫。 宁君惜当自己耳朵聋,眼睛却好使得很,看到齐思贤想喂毛球,就恶狠狠瞪他。 齐思贤就只能苦着脸自己吃自己的,心里嘀咕,宁君惜实在太小气,不就是给咬了两口嘛。 事实上,毛球已经咬了宁君惜不止两口了。 齐实只是默默跟着,自己吃自己的包子。 敖虚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有点奇怪。 这些天,宁君惜跟他们这些大人相处完全可以说是落落大方,可跟那四个少年相处,说好听了是有点拘束,说难听了就是战战兢兢,实在是稀奇。 不过,他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再加上宁君惜对他虽然友好却警惕得很,自然不会问出来,否则祸从口出就不好了。 身旁的中年人可一直对他都提防着呢。 一行人还没找到落脚之处,在渡口繁华的店铺旁边就见到了一个身影坐在门槛上招手,然后喊,“宁君惜,齐思贤,这边这边。” 宁君惜笑脸一下子就僵了,面色古怪抬手挥了挥。 齐思贤抱着毛球呲牙咧嘴。 坐在门槛上的少年人挑了挑眉,一个箭步冲过来,“你们两个,什么表情啊?” 宁君惜捏捏自己的脸,“林潇,你不是跟林叔找住处了吗,怎么跑来了……”他看了眼店铺,接着说,“首饰店里了?” “我们找到住处了,萍儿说要四处逛逛,就跑出来了,结果碰上那两个人,又经过这里,三个人一拍即合,就跑进去了。”林潇有点无奈摇摇头,“姑娘家家的,就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搞不懂。” “哦。”宁君惜摸摸额头,看了眼齐思贤。 齐思贤挠着脑袋,正为难着。 这家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憨傻得可爱。 林潇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们找到住处了吗?” 宁君惜还没说话,他又说,“要是还没找到不如跟我们住一块啊,在坠星轩,晚上在楼顶可是能看到流星雨的,很有意思的。” “这个,你要问齐叔了。”宁君惜有点尴尬道。 林潇是个豁达人,想也不想转头道,“齐叔,李叔一伙儿人也住在了坠星轩,要不一起啊,等明日进去也方便,不是?” 宁君惜冲齐实疯狂使眼色。 齐实笑了一下,“也好。” 宁君惜呆了一下,然后呲牙咧嘴。 林潇欢天喜地,转头道,“就这么说定了。” 宁君惜立即一脸微笑,“齐叔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起吧,正好晚上一起看流星。” 林潇一拍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让齐叔和敖伯伯先去,你跟小思贤跟我们一起逛,逛完了一起回去,怎么样?” “这个……”宁君惜眼神飘忽了下。 “也好。”一旁的齐实淡淡说。 宁君惜眨眨眼,有点懵。 面前这个人真是小齐叔吗,不是寸步不离的吗? “少爷好好逛逛,我们先去。”齐实将自己的芥子戒丢给宁君惜,温和说。 “可是……”宁君惜很懵。 “多谢齐叔。”林潇冲齐实打了个手势,一手一个,雄赳赳气昂昂道,“走了,先跟我把他们三个揪出来,现在看我人多力气大了吧,还拗不过他们。” 宁君惜还没可是完呢,便被林潇抓走了。 齐实看着三个人进店,收回视线,脸色也随之面无表情起来,“你先去坠星轩,我随后便到。” 敖虚并未多问,只点点头,直接离去。 齐实又看了眼店铺,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首饰店不大,里面人也不多,只有三个熟人,与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儿。 毕竟只是普通的首饰,人来人往的却大部分都是修行中人,戴的也是买融了护身符的首饰,买了这里的首饰是真没什么用,也就小辈们进来图个新鲜。 不过,仅仅图新鲜花费的银两也值得这店铺开张了。 眼尖的李湘湘先看到进来的三人,眸子一亮,“呀,那两个也来了。” 林萍笑嘻嘻道,“齐思贤,过来过来啊。” 李湘湘也赶紧招手,眸子亮晶晶的,“对呀,来呀,来呀。” 最后那个穿了一身粉色衣衫的李乘风也笑眯眯招手。 齐思贤一脸无措去看宁君惜。 宁君惜无奈一笑,“人家让你去就快去啊。” 说着,就推了他一把。 林萍与李湘湘两个女孩子喜欢逗齐思贤,宁君惜就比较喜欢成人之美。 那样就找不到自己头上了,清静。 林潇扯扯嘴角,一脸郁闷,“老哥,我是让你把他们拉出去啊,你把那个憨货推走干什么?” 宁君惜眨眨眼,一本正经,“你又没说。” “我没说?”林潇瞪大了眸子,“我念叨了一路了,你敢情都没听到?”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八章 等闲寺里大小僧 宁君惜装傻充愣,林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瞪了宁君惜会儿,实在没办法,只能抱着肩膀,一脸郁闷。 宁君惜好歹有点良心,便拉着林潇四处转悠。 首饰店里也有专门的男子首饰,不过种类单调得多,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林潇原本不想逛,宁君惜就忽悠他,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生得周正,只是整日里邋里邋遢,平白浪费了一身好皮囊,你看一路上的人谁不多看李乘风两眼,不是人家打扮得好看嘛,他比你帅气吗,我觉得你更帅气点,那就甘心给他抢了风头去? 林潇想想也是,他能比那个娘娘腔差吗,自然不可能,就转个态度,瞬间精神抖擞,拉着宁君惜去逛了。 宁君惜当时在想,打死也不能说,李乘风惹眼只是因为他打扮得太花里胡哨了,否则这家伙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齐思贤四个少年人在女首饰区挑簪子,叽叽喳喳,齐思贤这个憨货脑袋上给插了一头花花绿绿的簪子,视线时不时去找宁君惜,都快哭了。 宁君惜现在却已经从首饰店一楼逛到了二楼,他没进过这种店,自然好奇些。 身边,林潇头上插了根青色的剑簪,是他在一楼看中的,跟他还挺配。 于是,他洋洋得意,还说要给宁君惜买一个,谢谢宁君惜的开导。 宁君惜就咧嘴不说话,实在是心虚。 两个人都比较随意,逛一圈就是扫一眼,有眼缘的拿出来瞅瞅,没眼缘的一掠而过。 最后,宁君惜还真看上了一根簪子。 倒不是他喜欢,而是觉得跟一个人很搭,他就掏钱买了下来,想着回头见面,一定送她。 那根簪子是一根男子剑簪,通体碧绿,线条似乎柳叶,看着十分顺眼。 然后,宁君惜想了想,又买了个火红色的凤尾花花簪,自然是送给虚无洞天的那个小丫头的,否则等他回去了,那小丫头再跟他闹,他岂不是要烦死。 之后,林潇看宁君惜的神色就有点意味深长了,贱兮兮问宁君惜是不是送给喜欢的姑娘。 宁君惜翻了个白眼,调侃他,“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再傲娇李湘湘可被人抢了。” 林潇立即炸毛。 宁君惜早就看出来了林潇时不时瞥李湘湘,就是这家伙外表总是一副懒散随意的模样,故意装什么也不在乎,其实在乎得很。 …… 永安城东边有一座寺,建寺已有千年,却一直正门永闭,不管是王侯将相前来,还是凡夫俗子烧香,都不曾开启过。 这座山寺说出名也不算出名,说不出名吧,也让人忽视不了,毕竟各朝各代记载在册的圆寂于寺中的高僧就有三千余人,更何况还有二百多人说得普陀寺,九华山这等佛教圣地自愧不如。 不过,这座山寺里的僧人从不干涉朝堂,更别说入世辅佐君王,拿最近了说,二十年前,洛京的人为了求风头盛极的一禅法师入朝讲道,可是从洛京追来了堰州,最后愣是没请回去。 当然,后果比较凄惨。 帝君龙颜大怒,责令一禅禁足等闲寺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让人忘掉那个吵架吵过普陀寺,龙虎山,被数十万围观者夹道,争相目睹风采的那个年轻僧人了。 所以,最后,在其他人看来,等闲寺的人就是出来走走,好教世人莫要把他们忘了。 此时,那个可怜的一禅法师正在跪搓衣板。 原因是,他拿了媳妇买胭脂的银子去买了酒。 是的,一禅法师不仅喝酒吃肉,而且他还娶了个媳妇,更过分的是有一个自小便在寺中长大的闺女,已经九岁了。 除此之外,怎么看都是自暴自弃,所以劣迹斑斑的中年酒僧,还收了一个与他好脾气如出一辙的小徒弟。 此时,这个徒弟更可怜。 因为他正坐在茅屋前搓洗着一大盆衣物,因为没了搓衣板,只能手洗,唉声叹气。 前几天跟柳儿出去玩,结果被一个大姐姐拉进了雪灵域,转一圈出来,差一点给冻死。 可一回到寺里就更遭殃了。 被师伯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师娘实在懒散了些,衣服只知道穿,不知道洗,没了就跑去衣服店里买,结果积攒了这么多脏衣服,堆在屋中也不嫌臭,非要等到我回寺来洗。 而且溜出去玩分明是柳儿的主意,师父师娘见到柳儿慈眉善目,怎么转头看我便换了面孔,还要给我吃板栗,现在脑袋还疼。 唉,这会儿柳儿该是和师娘下山去买胭脂水粉了。 然后,他看了眼中年僧人,叹了口气。 算了,师父其实也挺可怜的。 不是现在,而是他才看到柳儿从师父藏在床底储钱的托钵里拿了一把东西,那不知猴年马月拖钵里才能放满铜板哦。 一禅法师似乎跪累了,动了动屁股,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小和尚身边。 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一张苦瓜脸。 小和尚搓洗衣服搓得腰酸背疼,双手打结,只好先休息一下,想到一事忽然开心起来,“师父,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哎。” 一身白衣的僧人挠挠头,一头雾水,“什么最后一天?” “二十年啊。”小和尚伸出一只剪刀与一只拳头,晃了晃。 白衣僧人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外面有什么好的,没意思。” 小和尚撇了撇嘴,愤愤道:“是你告诉我的,禅在花花世界,你不让我出去,我怎么参禅,不参禅,怎么烧的出来舍利子?” 白衣僧人敷衍道:“所以说你是笨蛋嘛。” 小和尚蔫头耷脑,叹气道:“师父,你说我这辈子能折腾出舍利子吗?” 还没等白衣僧人说话,他又鼓着腮帮攥起拳头,“要是不能,我就去学武,柳儿总往外面跑,要是给人欺负了,我一脚踩上去,先两个巴掌糊上去再说。” “你先对着面前的东西糊两巴掌吧。”白衣僧人给了他一个板栗。 小和尚呆呆的。 “这个啊。”白衣僧人点了点小和尚面前的一堆衣服,笑眯眯说。 认命的小和尚低头,又开始狠狠搓脏衣服了。 第一卷 旅人 第九十九章 吃甜食容易让人心情愉快 过了半晌,小和尚又累了,又发觉一禅一直没动静,转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家师父在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呆。 他忍不住问道:“师父,看啥呢?” 一禅伸出一根手指,往天空上点了点。 小和尚仔细瞅了瞅天空,万里无云,什么都没有。 他就去看师父的手指,很快就被师父敲了个板栗,“说你笨还不服气,我已经替你指点了,你在看什么?这般鲁钝悟性,还指望日后烧出舍利子?” 小和尚先将手上的水在裤管上擦了擦,才揉了揉小光头,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就白挨打了,“师父,你还没说你看什么呢?” “天啊。”一禅一本正经说。 “什么都没有啊?”小和尚很诚实道。 一禅忽然站起来,拍拍屁股,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正好瞥见墙头上坐了个人。 他眨眨眼,“哎,师父,师父,有人来了。” 一禅又指了指天空,“看吧,天机来了。” 小和尚猛地反应过来,“敢情你在等人啊。” 一禅笑眯眯的,不说话。 只是这两句的功夫,墙头上的那人已经跳下了墙,站在了道号一禅的白衣僧人面前。 白衣僧人个子极高,站在那人面前要高那人一个脑袋,可在那人面前蔫头耷脑,气势却是矮了一头。 “来得有点早啊。”一禅喃喃道。 齐实没接话,而是淡淡说,“他明日会入雪灵域。” “那就让十方去吧。”一禅摸摸小和尚的脑袋,懒散道。 齐实转身离去。 小和尚眨眨眼,“谁啊?” “我们欠了很大人情的人。”一禅又一屁股坐下,语重心长说。 “那为什么是我去?”小和尚忽的满脸愤懑。 “因为柳儿要去啊。”一禅叹息道。 小和尚立即憨笑起来,“真的啊,那我去,我去,师父,你别跟我抢。” 一禅又是一个板栗下去,气呼呼道:“明知柳儿是我闺女,这么说我不打你打谁,你这个笨蛋,为师白教你那么多艰深佛法了。” 小和尚怒道:“你再打,打傻了烧不出舍利子来,就没钱给柳儿买胭脂了。” 一禅动作一顿,似乎觉得真是这么回事,摸摸小和尚脑袋,“哦,不错不错,有悟性,有根骨,不愧是我徒弟。” 小和尚又憨笑起来,“师父,那帮忙洗一些衣服?” “找打!”一禅抬手又是一个板栗砸了下去。 …… 六个少年人几乎将永安城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林潇帮着他老妹拿东西,齐思贤一直被两个姑娘揪着,东西自然都堆到他身上了,所以,林潇,齐思贤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 李乘风只是陪两个美人逛,自己又不买什么,自然一身轻松。 两个少女有了人帮忙拿东西,也神采奕奕。 至于宁君惜,一直明哲保身,自然手里没东西,不过为了不那么显眼,他买了一大包蜜饯在怀里抱着,时不时分几个人点,喂两个倒霉孩子点,倒是最自在。 当然,毛球还是在齐思贤肩膀上。 毛球只咬宁君惜,宁君惜便给它下了禁足令,不能靠近他三尺之内,否则没饭吃。 几个少年人回坠星轩时,已经近黄昏了,几个大人都在楼下喝茶,看到几个孩子的姿态,都挺乐呵的。 林潇便好像看到救星一样,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全堆到桌子上,转脖子揉腰,跟打了一场大仗一样。 其余几个少年人也到各自长辈们身边。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着跟长辈们说话,李乘风坐下,笑眯眯喝茶,宁君惜就给齐实吃蜜饯,简单交代两句。 最倒霉的还是齐思贤,他还抱着大包小包,两个女孩子又不来拿,他不知道该放哪里,手足无措。 最后,宁君惜好歹想到这么个人了,连忙接过几个包,冲两个女孩子招呼。 两个女孩子才想起来这回事,对视一眼,噗嗤笑了起来。 一伙儿人吵吵闹闹吃了晚饭,各自回房间休息。 子时,坠星轩楼顶会有流星雨。 这自然不是几个人这般好运气,而是这流星雨是人为的幻象,对于见多识广的老人们自然没什么兴致,但对后辈们来说,就新鲜十足了。 …… 坠星轩不愧是永安城中数一数二气派的客栈之一,雕梁玉栋,房间之多,装饰之精,完全不输水月府。 除此以外,房间里桌上还搁着一只青瓷盆,层层叠叠装满了新鲜瓜果,清香弥漫。 宁君惜对这一点十分满意,他打量完房间里的布置,便坐在桌前,拿了个鸭梨啃。 齐思贤奇怪道,“少主,不是才吃了晚饭吗,你没吃饱?” 没错,宁君惜与齐思贤又住了一间房间,不是齐实提的,而是宁君惜提的。 一间房间要两块九品灵石,挺贵的。 宁君惜翻了个白眼,“晚饭我一般只吃七分饱,再吃点怎么了?” 齐思贤挠挠头,也坐下,托着腮发呆。 毛球从齐思贤肩膀上跳下来,在桌面上趴下,仰着小脑袋看宁君惜。 宁君惜哼了声,不搭理它。 过了会儿,宁君惜将一个鸭梨啃光,见齐思贤还在发呆,不由奇怪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齐思贤回过神来,摇摇头。 宁君惜笑了下,将果盆推过去,“喏,吃一个。” 齐思贤眨眨眼,“吃饱了。” 宁君惜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齐思贤面前晃了晃,笑眯眯道,“吃东西容易让人精神分散,甜食容易让人心情愉快,不开心呢就吃点,应该撑不死你吧?” 他眨巴眨巴眼,笑得狡黠机灵。 齐思贤哦了声,伸手去抓苹果。 “青苹果太酸,要不你试试紫提,或者鸭梨,鸭梨可甜了。”宁君惜舔了舔嘴唇,建议。 齐思贤转个位置,抓起个鸭梨,啃了一大口。 “甜不甜?”宁君惜笑眯眯说。 齐思贤点点头,将梨递给宁君惜,让他尝尝。 宁君惜撇嘴嫌弃道,“都是你的口水。” 齐思贤赶紧擦一擦。 宁君惜哭笑不得拉住,“分梨,分离,寓意不好。” 齐思贤挠挠头,又哦了声,收回手,又啃了口,“可是真的很甜。” “知道啊。”宁君惜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说,然后又拿了一个鸭梨。 齐思贤一呆,“你还吃?” 鸭梨不小,两个就要有一斤了。 宁君惜苦恼道,“看着你吃,我也想吃。” “吃这个。”齐思贤将宁君惜手里的鸭梨换成眼珠大小的提子。 宁君惜眨眨眼,“这个,也行。” 他擦了擦提子,丢了颗进嘴里。 然后,他忽然猛地一抽手,甩了甩。 毛球一脸无辜抬头,冲宁君惜叫了一声。 宁君惜的脸顿时黑黑的了。 他又不甜,咬他干什么。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章 入雪灵域的规矩 宁君惜一颗颗着吃提子,吃完了上面的,结果发现青瓷盆底还放了一层,盆里面还有荔枝,龙眼之类的小颗的水果,他琢磨了琢磨,吃一颗没什么,再吃一颗也没什么,结果吃多了。 齐思贤啃完了鸭梨,看到宁君惜还在吃,而且吃得那么香,掂量了下,觉得自己还能吃点,也跟着吃,结果也吃多了。 最后,两个人撑得睡不着了,就坐在桌子前剪刀包袱锤,输了的敲板栗。 酉时到亥时,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两个人刚趴桌上,结果一伙儿人跑来敲门了。 “我就说,他们两个肯定不积极吧,才睡醒。”四个少年人敲了半天才敲开房门,李湘湘半开玩笑半嫌弃道。 宁君惜揉了揉鼻子,将四个人让进房间,“不是刚过了二更天吗,急什么。” “你早点去,给别人占了好位置,哭不死你。”林萍点了点宁君惜,笑嘻嘻调侃,又看到睡眼朦胧的齐思贤,过去惊喜道,“呀呀,小思贤,你家少爷都睡醒了,你还没醒呀。” 李湘湘也惊喜搓搓手,“小思贤,要不姐姐给你醒醒神啊。” 齐思贤打了个激灵,立即回神,苦着脸四顾。 “楼顶那么大,人又不会很多,待哪儿不是待呀。”宁君惜翻了个白眼。 林萍一皱鼻子,回头语重心长道,“听你说的什么话,天时地利人和,咱就缺个地利了。宁君惜,不是我说你啊,你能不能有点少年人的朝气,跟我哥一个德行,都没我们家小思贤可爱。” 她说道这里,就又回头看齐思贤,笑了起来,李湘湘同样笑得不怀好意,活脱脱像一只小狐狸。 宁君惜与林潇呲牙咧嘴,挤眉弄眼相互嫌弃,这两家伙谈得来,或者说性子比较相近,就很好相处。 齐思贤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蓦地往宁君惜那边躲过去,“少……少爷!” 宁君惜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结果被人冷不丁一带,踉跄了下,瞪眼,“干什么?” 齐思贤怯生生往宁君惜身后示意。 宁君惜回头就看到两个姑娘一脸幽怨,嘴角一抽,“林潇,管好你妹妹。” 林潇笑眯眯双手环胸,“凭什么不是,你管好你的小跟班?” “我的小跟班?”宁君惜咧咧嘴,“算了,要不咱先走吧,否则真没好位置了。” “老妹觉得呢?”林潇似笑非笑看林萍,顺便扫了眼李湘湘。 林萍砸吧了下嘴巴,有点不情不愿,“好吧。” 李湘湘也有点扫兴点点头。 李乘风原本靠在门框上看好戏,结果好戏没了,就嬉皮笑脸跟在两个少女后面。 …… 一行人上观星台时,上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有点奇怪,这是多少没见过世面的,怎么都上来了。 宁君惜就扯着林潇问怎么这么多人。 林潇露出一脸鄙视神色,“亏你还让齐叔称呼一声少爷,真没见识。” 宁君惜戳了戳齐思贤,“答应一声,他叫你呢。” 齐思贤茫然看林潇,“干什么?” 林潇的脸一黑,一脚踢过去。 宁君惜连忙一闪,那一脚就踢到了齐思贤身上。 林潇一脸尴尬。 齐思贤一脸委屈。 宁君惜连忙跑去问李湘湘,“湘湘姐,怎么会这么多人?” 李湘湘这里,林潇不敢过来找他晦气。 林潇咬牙切齿。 齐思贤莫名其妙,更加委屈了。 难得宁君惜主动跟李湘湘说话,再加上张口就叫姐,李湘湘顿时鲜花怒放,端起架子道,“坠星轩的流星雨每七日一次,永安城又是人来人往的人员流通之地,再加上坠星轩对观星台开放,观星台上人自然比较多。” “那些前辈们来干什么?”宁君惜关心的是这个,连小齐叔都没跟上来,这些人怎么都跑上来了? 李湘湘便接着解释,“观星台上虽然不可擅自动用术法神通,可鱼龙混杂,不乏有看不惯人好,故意乱说话坏人道心的,能来这里的后辈都是未来到底栋梁,就像姐姐这样,家族自然都宝贝得紧,长辈们不感兴趣也愿意跟来,以防有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宁君惜就更加奇怪了,心里嘀咕,难不成小齐叔半路上给人调包了,来永安城里好像就再没管过他。 李湘湘见宁君惜心不在焉,立即黑了脸,一个板栗敲下去,“你当姑奶奶的口水不值钱啊?” 宁君惜心里嘀咕,当然不值钱了,却满脸堆笑,“哪有,我刚才在想为什么我们的长辈都没跟上来,是不是对我们太放心了些?” “切。”李湘湘不屑道,“那些诛心之论只能忽悠小孩子,我们这般天才怎么可能被影响到。” 她说着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起来,点着宁君惜的心口说,“亏小思贤还对你这般崇敬,这点自信都没有,你这少爷怎么当的?” 宁君惜毫不在意,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都被人嫌弃了,就再问了些永安城和雪灵域的事。 有些东西,在书籍上是看不到的,齐实又是宁君惜不问就不会开口的寡言性子,还是趁现在多问问。 然后,宁君惜才知道,入雪灵域还有这么多讲究。 第一点,入雪灵域之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需要去等闲寺求一签。 若是下下签,需要原路返回,否则必然是性命难保;若是上上签,此次会有大收获。 其他的签,也自有将就。 第二点,入雪灵域前需先祭拜一座衣冠冢,至于为什么祭拜就没人知道了,反正你祭拜就是了。 第三点,雪灵域的妖王境妖兽不可随意招惹,更不许打杀,否则后果自负。 宁君惜听到这里时,忽然想到他说让毛球跟御冰兽打。 毛球再像猫,也是雪玲珑,再笨也不可能跟阿猫阿狗打。 他不由心虚摸摸鼻子,觉得有点悬。 他瞬间又苦恼起来,可小齐叔那里怎么交代? 李湘湘还在滔滔不绝,忽然见宁君惜又走神,二话不说一个板栗就砸了下来。 ps:一百章了,给自己鼓个掌。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一章 活着,才是最大的筹码。 宁君惜几个少年人很快找到了观景点,属于不好不坏的位置。 毕竟几个人来得都不算早,也都不是喜欢惹麻烦的,自然抢不到好位置。 四周吵吵嚷嚷,宁君惜真心觉得跟市井集市的百姓凑热闹,没什么区别。 当然,若是发生点什么事,宁君惜一定不这么认为了。 这里站着的人,无论妇孺老幼,只要是身上的东西,就绝不是徒有其表。 也就宁君惜这种极少接触修行者又在阎罗殿前走习惯了的人才不明白修行者对于自己的性命有多宝贵。 活着,才是最大的筹码,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宁君惜不是喜欢惹事的主儿,千叮咛万嘱咐齐思贤千万看好毛球,便偷摸摸四方打量。 事实证明,运气不是很好。 一伙儿人正前方是个身材极高的妇人,颧骨高耸,姿色绝对称不上美人,却气势凌人,习惯性嘴唇抿起,眯着眼看人,让人觉得阴鸷倨傲。 妇人身边是个文雅男子,容貌俊美,但只要是跟妇人说话,就满脸笑意,弓背弯腰,像个毫无骨气的小白脸。 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粉雕玉琢,颇为讨喜,气度却也是趾高气扬,无意与宁君惜对视了眼,还冲宁君惜挥了挥拳头,宁君惜莫名其妙,没管他。 一伙儿人左边是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妪,身边跟着一个俏丽丫鬟,气质跟老妪如出一辙,阴冷得很。 老妪身边是位身材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时不时去看老妪身边的俏丽丫鬟,嘴角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的意味。 这中年汉子很是机敏,宁君惜只是不动声色瞥两眼,他就已经察觉,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冲宁君惜露出一口雪白森森的牙齿。 宁君惜礼貌笑了笑,不动声色偏转视线,打量其他人。 那汉子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弧度,跟旁边的一位年轻剑修低声说了两句,然后两人都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行人右边孤零零坐着个儒衫老人,头戴一顶老旧貂帽,脱了靴子盘腿而坐,在一众站着的人中有点特立独行的意味,不过有些滑稽可笑。 宁君惜对这个老人有点好奇,还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因为他直觉这个跟老头子有点像,不过也仅此而已。 再远些是一男一女,二十出头的模样,至于真实岁数,难说。 年轻男子时不时摩挲剑柄,或者轻轻拍打剑鞘眼眸如鹰隼。 女子除了悬佩长剑,发髻之间还插了一柄乌黑小剑,这个还是宁君惜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来的,他想着可能是偷袭用的,否则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在头发里藏一柄剑了。 至于身后,宁君惜就没法看了,转个身挺显眼的,要是被人误会,就真倒霉了。 总之,身边的人没一个是善辈。 于是,宁君惜又警告看了眼毛球。 剩下几个人倒是没宁君惜想得这般多。 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逗齐思贤,或者逗毛球玩,毛球对她们没什么兴致,懒洋洋的不想搭理她们,两个女孩子也不在意。 李乘风摇着折扇笑眯眯看着两个女孩子闹,时不时往四下扫一眼。 林潇双手环胸,懒洋洋四下打量,视线却也时不时去瞥两个女孩子。 林潇见宁君惜一直四方瞟,揽住他肩膀低声道,“放心,没人打我们的主意。” “我知道啊,只是第一次见,有点好奇。”宁君惜悄声回答。 林潇点了点宁君惜,“你呀,小心被人盯上。” 宁君惜莫名其妙,怎么,他长得这么像小绵羊吗? 林潇却摇摇头,转头去找林萍了。 李湘湘笑眯眯冲宁君惜招手,“小宁啊,你过来逗逗你家猫,太没意思了。” 宁君惜撇撇嘴,过去戳了两下,把毛球惹精神了,又嫌弃躲到林潇身后去。 他现在对于毛球,除了敬而远之,也没有其他了,实在是给咬惨了。 四周的人渐渐多起来,气氛也渐渐骚乱起来,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宁君惜双手环胸,开始打哈欠,忽然听到一个刻意拔高的清脆稚气声音,“娘亲,我想要那个小姐姐。” 宁君惜四下看看,四周的人都挺平静,算是互不侵犯,不由皱眉,针对他的?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那个被文雅男子抱在怀里的孩子,正看着他笑,有点不怀好意。 宁君惜皱了皱眉。 妇人在孩子面前却没有倨傲神色,笑容慈爱,轻声问着什么。 那孩子说了两句,伸手指了指李湘湘,又指了指宁君惜,见妇人为难,揪着妇人的袖子撒娇。 那妇人实在拗不过,只能点头,也不知道又冲孩子说了几句什么。 那孩子使劲点头,回头冲着宁君惜笑得灿烂无邪。 宁君惜心中生出一些厌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倒是没多少担心。 这里不能轻易动手,再者几人的长辈也都在这里,也不怕有人找茬儿。 林潇悄悄询问宁君惜怎么回事,他老早注意到这边了,有点奇怪这家伙平时和事佬做得那么顺溜,怎么一眨眼就惹了人。 宁君惜一脸郁闷跟他说了说那孩子,林潇看了眼那孩子,拍拍宁君惜肩膀,竟不是很担心李湘湘,反而给宁君惜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宁君惜更加莫名其妙,揪着林潇不让他走,林潇只笑眯眯提醒,“袖口,袖口,你这眼力啊,真差劲。” 宁君惜撇嘴,这世上能跟虚无洞天比的势力没几个,他关注是哪方势力做什么,搞事情吗? 然后,他多看了那三人一眼,想了想,恍然大悟。 他们袖口都绣了一条蛇头吃蛇尾的蛇。 那是贪吃蛇啊。 贪吃蛇,不是一种蛇,而是代表了一方势力,蛊门。 蛊门也算九州几个声名远播的势力之后的几个势力之一,不算小,分几种人,最稀罕的是一种修习名为‘移花接木’的功法的人,这种人不仅可以自己修行,还可以选择他人为自己的蛊人,在蛊人身体里养一种名为贪吃蛇的小蛇,蛊人修行自己功法,而自己通过吞噬他人修行所得提升自身修为。 蛊人只有一个要求,没修为却修行资质极佳的童子。 宁君惜可是这几人中唯一一个表面上是个普通人的人,被蛊门的人莫名其妙招惹,还是这么个娃娃,肯定是看上当蛊人了,那就很难缠了。 至于李湘湘,只是小彩头,可有可无,容易溜。 宁君惜想明白了,倒是不担心了,摸摸下巴,“这么说,我修行资质不差嘛?” 林潇不可思议看了宁君惜一眼,这是关注重点吗,那可是蛊门。 他看着宁君惜满不在乎的模样,无奈摇摇头,“怪胎。” 宁君惜撇撇嘴,忽然转头,冲孩子笑了笑,然后,龇牙一抹脖子,头一歪,做了个鬼脸。 孩子呆了呆,蓦地哭了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二章 这才像个少年人嘛。 孩子一哭,那对夫妻就都手足无措起来,忙不迭去哄孩子,那架势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到孩子面前。 附近的几个人都有些讶异看了宁君惜一眼。 蛊门可是个极其难缠的势力,都是蛊门的人招惹其他人,还是头一回见有人主动招惹蛊门的人。 宁君惜却毫不在意,是他们先招惹他的,再者,他也没必要怕他们。 不提观星台禁止打斗,在这里这么多人,一动手铁定是招惹一片,他不信三个人敢惹起公愤。 之后溜了,能不能找到他还是两说,就算找到了有小齐叔,敢惹他,一剑削了。 要是最坏的结果,现在打起来了,那就让毛球削他们。 他脾气好是一回事,可别人若是打他主意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错不在他,他打得理直气壮。 林潇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宁君惜会这么胆大包天。 然后,他伸手指指着宁君惜,几个呼吸后气呼呼一拉他,“走了,先躲躲,你这个灾星啊。” 说着,连忙招呼着一众人往人群里溜。 宁君惜气定神闲,还往回看了看。 那对夫妇还在哄孩子,完全没顾及上他,附近的人也不提醒,就玩味看着。 宁君惜打心底觉得,这幅场景是真没什么意思。 只是,宁君惜不知道,不远处有个墨绿色袍子的姑娘,也是众人不怎么愿意招惹的一类人。 她一直观察着宁君惜的一举一动,在看到宁君惜被人拉着溜了时,终于噗嗤笑了起来。 …… 一伙儿人很快钻进了人山人海里,那是真任凭谁一眼也找不着了,才知道来看流星雨的人是真多。 主要是观星台有点小。 几个少年莫名其妙,就问林潇怎么回事,林潇满腔愤懑控诉宁君惜的胆大包天,宁君惜也不反驳,就默默听着。 结果剩下几个人都对宁君惜赞叹有佳,就连李乘风都说,宁君惜看着文文弱弱,是真有骨气,听得林潇一脸郁闷,狠瞪宁君惜。 宁君惜也知道林潇是好意,就拿毛球去哄他,毛绒绒的东西容易哄人,结果一不留神又给毛球咬了一口。 于是,林潇开心了,宁君惜就不开心了。 一伙儿人哄堂大笑。 时间缓缓过去。 “哎,来了!”齐思贤忽然叫了声。 人群也喧闹起来。 “哪里呢?”林萍抬头没看见,拉拉齐思贤的耳朵。 “过去了。”齐思贤捂住耳朵,老实说。 “哪有。”林萍皱皱鼻子,又想去拉齐思贤耳朵。 齐思贤连忙叫一声少主,躲到宁君惜身后去了。 “真来了。”宁君惜连忙说,抬手一指。 星辰隐映,忽然几道光点微微一闪,划过数道璀璨。 紧接着,流星如雨般接踵而来。 短暂,却璀璨。 微弱,却让人遐想与震撼。 不知多少星辰映在眸子中,宁君惜忽然想到一句话,流星,意味着一颗星辰的陨落。 很凄美的一句话。 但宁君惜也记得老头子说过的话,没有一颗流星会在意你的怜悯。 宁君惜以前没觉得如何,此时此刻,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他忽然说,“许个愿吧?” 几人都怔了一下,这是假的啊? 宁君惜灿然一笑,没说话,阖上了眸子。 他真的开始许愿了。 几人对视一眼,也阖上了眸子。 远处跟来的墨绿色袍子的少女,微微一笑,心有灵犀,也阖上了眸子。 …… 等几人睁开眸子,流星雨已经过了。 流星,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若是持续时间长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几个少年人心中都有些遗憾,却并不后悔。 然后,李湘湘第一个叫起来,“宁君惜,都是你呀,没了没了,怎么办?” “就是呀,宁君惜,你赔!”林萍也叫起来。 林潇连忙附和,“老妹说得对。” 李乘风笑眯眯道,“必须受罚。” “我又没逼你们,是你们傻。”宁君惜叫了一声,拉着齐思贤,转身就跑。 那对夫妇的事他可没忘,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啊。 “站住!”四人紧追而去。 “哎?”墨禄色袍子的少女一睁眼,那一伙儿人都没了,不由奇怪了下。 紧接着,她气呼呼起来,“宁君惜,幼稚鬼,讨厌家伙,让我逮着你,非拿板栗敲死你。” 她咬牙切齿,几乎想原地跺脚了。 …… 宁君惜拉着齐思贤冲进了齐实房间。 小齐叔比较有威望,几个人都有点怕他。 谁知道,宁君惜与齐思贤前脚进去,几个少年人后脚就冲了进去。 齐实站在门前,一脸茫然。 林萍告状道,“齐叔,宁君惜在观星台上捣乱,害我们都没看到流星。” “对,他还欺负小孩子,人家都哭了。”李湘湘附和。 两个男孩子不说话。 “我没有。”宁君惜连忙否认。 齐实去看齐思贤,“思贤?” 齐思贤挠挠头,那两个女孩子好像没说谎,可总不能出卖少主吧。 两边都不能惹啊,咋办? 那就不说话吧。 齐实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少爷,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说完,他把宁君惜推出房间了。 宁君惜眨眨眼,这是自己认识的小齐叔? 几个少年人已经坏笑起来,林潇笑眯眯道,“走走走,先拖回房间,捂被子里痛打一顿。” “好主意。”三人点头。 “停。”宁君惜叫了声。 “怎么了?”林潇压着宁君惜肩膀,笑得不怀好意。 “我还有仇家,小声点。”宁君惜认真说。 “对,那就先拖房间。”李乘风折扇一合,啪一声敲在手心里。 “走了。”李湘湘扯住宁君惜耳朵,“要乖。” “哎呀,轻点轻点。”宁君惜呲牙咧嘴,他这也算生平头一遭了。 几个人簇拥着进了宁君惜与齐思贤的房间。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正巧追来,皱皱眉,“明明听到声音了,怎么转眼没了声?” 房间里,齐实失笑摇头,躺回床上,嘴角弧度越来越大,低笑起来。 现在的少爷才是真的有了生气,不是以前的故作轻松。 这才像个少年人嘛。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三章 小姑娘柳儿与小和尚十方 今日,去了等闲寺求签的香客们都发现了一件怪事。 一直没见过开正门的等闲寺,今日不仅正门大开,而且一直衣着寒酸的和尚们都换了新装,还有两排衣着光鲜的和尚站在台阶上当门神。 最奇怪的是,明明是摆出迎接人的架势,结果从清晨到黄昏,也没见他们对谁殷切过。 于是,往来的香客莫名其妙,啧啧称奇。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现在,朝阳灿烂,霞光万觞。 一伙儿人正在前往等闲寺的路上。 李湘湘四个少年人时不时瞥一眼宁君惜,然后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齐思贤一脸愧疚跟在宁君惜屁股后面,一直挠头,他肩膀上毛球咕噜咕噜眯眼睡觉。 至于宁君惜蔫头耷脑,无精打采,左眼上还有一块淤青,很是凄惨。 昨天晚上几个少年闹过了,宁君惜是真被打了,虽然能称得上被打的也就一拳头,可看宁君惜的脸就知道,下手不是一般得重。 而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最敬重他的小跟班,齐思贤。 齐思贤其实快愧疚死了,他的本意是帮宁君惜挡拳头的,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成了打了宁君惜一拳头了,还是打在了脸上,他对天发誓不是故意的。 可他已经道歉了一晚上了,宁君惜就是不搭理他,他都快哭了。 齐实在一边看着,很无奈。 早晨出门,他被宁君惜的模样吓了一跳,问清楚缘由后,觉得小辈们胡闹,自己处理吧。 他原本想着好歹把淤青消了,好出门见人,结果,宁君惜铁了心要留着,说不能消肿,要让齐思贤愧疚死。 现在,齐思贤的确快愧疚哭了,可四周看过了的视线也挺多啊。 少爷,你不要面子了? “我说,小惜啊,这就到了等闲寺了,要不收拾一下仪容?”林襄承有些苦口婆心道。 虽然是闹着玩,可毕竟是自家晚辈先起哄的,那两个熊孩子还时不时笑一下,做长辈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林叔。”宁君惜笑了一下,只是一笑脸就跟着疼,笑容有些古怪。 “就是啊,自然才是美嘛。”林潇笑眯眯调侃道。 “哥,你怎么说话的。”都不用林襄承反应,林萍顺手给了林潇后脑勺一巴掌,咳了声,“宁君惜啊,要不我帮你,我很温柔的。” “我谢谢你啊。”宁君惜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往齐实身后躲了躲。 两个女孩子都咯咯笑起来。 李乘风一展折扇,笑得风流倜傥,“放心,宁兄弟,你这模样也是英俊风流的。” 宁君惜脸不由黑了下来。 几个长辈就狠狠瞪四个少年人。 四个少年人忍了忍,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 等闲寺的寺门不大不小,来往香客却是不少,毕竟清晨进入雪灵域的人已经算不少了。 一行人都不信佛,更不修佛,只是上了炷香,礼节性鞠躬致意,便排队去大殿两侧的小沙弥那里抽签。 签筒只有两个,可人已经排了几十号,一伙儿人就只能等了。 那四个少年人到了佛门清静之地也不安分,时不时噗嗤笑起来,宁君惜就完全不搭理他们,比老僧入定还稳。 结交了一群损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走了一半路,他忽然觉得有人扯他头发,不由皱眉,转头看到一个扎了两条马尾的小姑娘眯着眼睛笑得天真灿烂,“你好啊。” 她话语顿了顿,咬着手指道,“谁打的你,我帮你打回去?” 齐思贤挠挠头,一脸尴尬。 宁君惜莫名其妙,“小丫头,你扯我头发干什么?” “我不叫小丫头,我姓李,叫柳儿。”小姑娘一下子炸毛,双手叉腰,凶巴巴道,说到这里,她语气缓和了点,挺挺胸膛,“当然呢,你叫我李女侠也是可以的。” 宁君惜觉得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故意板着脸道,“李姑娘,你知不知道扯人头发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 小姑娘一脸认真,讲道理道,“我头一次见头发这么白的人,自然要看看真的假的,要是假的,那你就是骗人,是不好的。说好了,你可不能生气,我说了帮你报仇,咱们算是两清了。” “好呀,他打的我,你去帮我打回来吧。”宁君惜一指齐实,笑眯眯道。 齐思贤一脸茫然,是不是指错了。 齐实一脸无奈,少爷又调皮。 小姑娘看了眼齐实,低头似乎斟酌了下自己的战力是铁定打不过的,抬头认真说,“长辈打你,一定是你做了错事,该打,我如果帮你还回去,就是……那个,猪什么粥什么,总之就是不好。” 宁君惜好心提醒,“助纣为虐。” 小姑娘使劲点头,兴高采烈,“对对对,就是助纣为虐,呀,你还挺聪明嘛,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她拍拍肚子,得意洋洋,“那就允许你当我的第二小弟吧,高兴吧?” 旁边几个人忍俊不禁。 宁君惜哭笑不得,“那你的第一小弟是谁啊?” “笨十方啊。”小姑娘理所当然说。 “我可不认识。”宁君惜摊摊手。 小姑娘鼓起腮帮,想了想,眼睛一亮,“我把他叫来给你认识,你可在这里等着呀。” 说着,小姑娘两条腿挥动如风车,一溜烟跑了出去。 宁君惜咧咧嘴,转头看了眼齐实。 齐实抿唇压住嘴角,视线看向队伍前方。 前面四个少年人都快笑疯了,只是碍于在大殿,实在不敢太放肆,脸涨得通红,止不住咳嗽。 没一会儿便到了最前面的两个李姓长辈,四个少年人才渐渐严肃下来。 要是抽了下下签,可是要原路返回的,他们自然也紧张。 家族好不容易允许他们来雪灵域历练,要是空手回去,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好在,几个人运气都不算差,最差的也是抽到了个中签,当然也不算太好,没一个人抽到上上签。 宁君惜属于运气不差的最差一类人,抽到了个中签。 齐实与齐思贤都抽到了个上签。 宁君惜倒没觉得沮丧,他运气向来不好,没抽个下下签,他已经大呼菩萨保佑了。 抽了签,一行人便前脚跟后脚,准备离开等闲寺。 宁君惜虽然觉得那个小丫头有点好玩,也没打算等她,他可没打算当她的二号小弟,实在是亏得很。 再者,这么久了,谁知道那小丫头是不是遇到什么性起的,玩着玩着忘了。 谁知,一行人刚踏出大殿,便见到墙角一个小丫头在探头探脑,朝着一行人招手。 宁君惜脸色古怪。 几个少年人便推搡着宁君惜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几个大人都没跟去,站在原地相视而笑。 …… 墙角,除了那个小丫头,还有个与小丫头同龄的光头小和尚,看到几个少年人,腼腆一笑。 小姑娘却忽然跳起来敲了一下比她个子高一些的小和尚脑袋,“笨死了,见了面要说你好,傻笑什么?” 小和尚傻愣愣摸摸脑袋,“可师父没说啊?” 小姑娘一捂脑门,唉声叹气起来。 几个少年人都被这两个小东西逗得捧腹大笑,宁君惜试探性揉揉小姑娘脑袋,“只是一个招呼,随意啦。” 下一刻,小姑娘一下子炸毛,“会长不高的。” 宁君惜哭笑不得。 小姑娘看了两眼宁君惜,故作忧郁摆摆手,“看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算了算了。” 那个身穿绿傧浅红色袈裟,相貌灵秀的小和尚小心翼翼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继续摆手,“看在我的第二个小弟求情的份儿上,算了算了。” 然后,她猛地盯窃笑的几个少年人,“笑什么笑,再笑打你哦。” 四个少年人咳嗽一声,抿起唇。 齐思贤还在傻乎乎乐呵。 “你你你,就是说你呢,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再笑我真打你了。”小姑娘开始捏手指。 宁君惜也想笑了,“那是我的跟班。” “哦,那就是我小小弟,算了,不打你了。”小姑娘摆摆手,又笑眯眯起来,看着宁君惜,“你是不是要进雪灵域啊?” 宁君惜眨眨眼,没说话。 “我上次进去了一趟,对那里面可熟了,你带我进去,我给你领路呀。”小姑娘眯着眸子,笑得人畜无害。 宁君惜心里嘀咕,这小丫头太鬼精了点吧,摇头道,“不用了。” 小姑娘猛地皱起眉头,开始捏小拳头,“你再说一遍?” “那个,你还没抽签。”宁君惜一本正经改口。 小姑娘想了想,一捶手心,“对呀,那你等我啊,笨十方,看着点。” 小和尚立即仰起脑袋,一眨不眨看着宁君惜。 小姑娘满意点点头,一溜烟又跑了回去。 宁君惜撇撇嘴,歪头招呼几人走了,几人也知道不能带着那个调皮丫头,忙不迭往回走。 那小和尚也不拦着,就跟在几人屁股后面,直勾勾盯着宁君惜。 然后,几人远远看到,自己的几个长辈那边,有个白衣僧人忽然逃命似的跑了。 等宁君惜再看齐实时,发现齐实左眼跟自己一样,被人打了一拳。 宁君惜呆了呆,几个少年人有些愕然,齐思贤最觉得不可思议。 那小姑娘从大殿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两根上上签,摊在脸上,笑眯起一双眸子,“怎么样,我说两清了吧。”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四章 就是脾气不好 几个少年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看看小丫头,看看齐实,再看看宁君惜,最后面面相觑。 宁君惜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真给打了一拳头,不是说是助纣为虐吗? 那小姑娘还不识好歹,一脸天真,“喂喂,你不谢谢我吗?” “我谢谢你和你十八辈祖宗啊。”宁君惜心中都泪流满面了,蔫头耷脑,主动认错道,“齐叔,我错了,要不你还回来。” “嗳?还什么还,我不是白打了?”小姑娘立即不乐意了,跑来把宁君惜护在身后,见齐实上前了一步,咽了口唾沫,睁眼说瞎话道,“那个,大叔,一看你慈眉善目,就知道你铁定不会在意的。” 她不确定又小心翼翼道,“是吧?” 齐实面无表情,忽然一抬手臂。 小姑娘赶紧蹲下抱头。 宁君惜本能一闭眼,觉得左眼微热,然后,他眨眨眼,一脸茫然。 齐实笑了笑,“这样就好看多了。” 宁君惜反应过来,刚才小齐叔给自己的眼睛消肿了,本能笑笑,“谢谢齐叔。” 然后,他又觉得不对,笑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齐实拍拍宁君惜肩膀,“走了。” 小姑娘小心翼翼抬起头,一只眼睛睁开偷偷一看。 嗳?面前的人莫名其妙走了。 再回头一看,那个白头发的哥哥也走了。 “喂喂喂,宁君惜……你这个,这个臭小子,怎么能这样?”小姑娘跳脚起来,喊了几声,一行人没停下的,连忙气呼呼追上去,拉住宁君惜胳膊,“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我可不喜欢你了……嗳?变漂亮了。”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太自来熟了点吧,“你快去找你爹娘吧,小心他们着急。” “没关系,他们习惯了。”小姑娘摆摆手,又将手里的两根上上签在面前晃了晃,“你看,上上签哦,你带我去,我就把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分你一半,划算吧?还有啊,如果你带我去,我就考虑重新喜欢你……” 小和尚在一边直挠头。 “我不需要。”宁君惜礼貌道。 “你真不愿意吗?”小姑娘蓦地皱起小脸,半低下脑袋,恰好能看到一对大眼睛,泪眼汪汪,泫然欲泣。 小和尚就有点急了。 “你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宁君惜却快疯了,这丫头怎么这么难缠? “其他人看着没有你好说话啊。”小姑娘诚实道,忽然指着宁君惜笑起来,“你答应了?说好了,你答应了!” “齐叔!”宁君惜终于没辙。 “跟着吧。”齐实抿唇道。 小姑娘立即欢天喜地,蹦跳大叫。 小和尚看着,咧嘴傻笑。 宁君惜与其余几个人都匪夷所思。 齐实解释,“她父亲与我有些交情,之前打过招呼了,我也同你们长辈说过,会有两个晚辈跟着。” “所以,刚才只是在看戏。”宁君惜心里闷闷的,觉得小齐叔一点都不可爱了。 …… 永安城北面有一处断壁残垣。 说是断壁残垣也不太恰当,因为它只是几根断掉的白玉色石柱,以前似乎是一座山门,除了山门,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一行人祭拜完那个普通至极的,好像一个乱坟头的衣冠冢,便站在了这几根石柱前。 李姑娘又开始说话了,“雪灵域就在这石柱后面,进去会出现一个漩涡,进去的人要手拉手,否则不知道会被甩到哪里呢。” 她点着小和尚做例子,“笨十方就是不听那个姐姐的话,被甩飞了出去,我跟那个姐姐找了半天呢,差一点冻死在里面,所以呀,都听话。” 她看了眼宁君惜,“特别是你啊,别皮。” 几个少年人又忍不住想笑了。 宁君惜给这小丫头吵了一路,表示想把小丫头的嘴缝起来,不想说话。 他也尝试过用毛球转移小丫头的注意力,结果小丫头说,她小时候被猫抓过,被狗追过,所以,猫啊狗啊的最讨厌了。 “李女侠!”忽然,一个轻快声音响起。 小姑娘怔了一下,大喜,转头大叫,“熙姐姐!” 一个墨绿色袍子的姑娘小跑过来,停在小姑娘面前,“李女侠,怎么又想进去啊?” 小姑娘抱住墨绿色袍子的姑娘,贼兮兮道,“我跟你说啊,我找到白头发的哥哥了,那里呢那里呢。” 她边说,边往身后示意。 墨绿色袍子的姑娘敲了小姑娘一个板栗,“我又不眼瞎。” 说完,她看了眼齐实,喊了声,“齐叔。”然后,看向宁君惜,“宁君惜,好久不见。” 宁君惜一脸古怪,“熙宁,你们认识?” 熙宁点点头,“上次进去,带他们逛了一圈,怎么了?” 小和尚摸着脑袋嘀咕,“明明是被你不由分说拉进去的。” 熙宁看了小和尚一眼。 小和尚立即耷拉脑袋,噤声了。 宁君惜更加奇怪,“那你现在呢?” “打算走了,但是还要跟你单独说两句话。”熙宁坦然道。 宁君惜看了眼齐实。 齐实点点头。 “撒手。”熙宁拍了下小姑娘的手,往一边走去,“这边,李女侠不许跟着。” “哦。”小姑娘瘪嘴,真不跟了。 宁君惜乖乖跟去。 两人相对而立。 然后,熙宁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宁君惜莫名其妙,见她笑了半天还没有收敛的意思,奇怪道,“抽风了?” 熙宁一个板栗砸下去。 宁君惜揉了揉额头,撇撇嘴。要不是刚见面,他才不让她敲。 熙宁正色起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坏消息。”宁君惜眨眨眼。 “有个姑娘喜欢你。”熙宁眯起眸子,又想笑了。 “那好消息呢?”宁君惜面无表情道。 “这么淡定?”熙宁惊疑看了眼宁君惜,“那个姑娘是我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哦。”宁君惜点点头,“说完了?” “你不惊讶?”熙宁更加惊疑了,她以为这家伙能一蹦三尺高,然后受宠若惊,忐忑不安,上窜下跳,结果这么平静啊。 “为什么要惊讶?”宁君惜很奇怪道。 熙宁摸摸下巴,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道理,点点头,“也对啊。” 宁君惜继续面无表情,“还有别的事吗?” 熙宁奇怪道,“你不是假的宁君惜吧?” “熙姑娘,你很无聊哎。”宁君惜无奈说。 熙宁挑了挑眉,她无聊? 宁君惜立即改口,“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熙宁笑起来,“这才对嘛,听好了,她叫柳然。” “嗳?不是李柳儿吗,柳然是谁?”宁君惜傻眼道。 “李柳儿?”熙宁瞬间想明白了宁君惜的误解,一个板栗砸下去,“我有这么无聊吗?” 宁君惜连忙闪开,“可我真不认识什么柳然啊。” “你真不认识?她说你救过她,在翠坞山。”熙宁其实一直觉得那丫头嘴里清冷温和,体贴大度,从容淡定的少年人真跟宁君惜扯不上一点边去。 “翠坞山?”宁君惜撇嘴,“我在翠坞山受了重伤,要不是毛球,自身都难保,还能救人。” 熙宁想想还真是,便以为是真搞错了,也不尴尬,摆摆手,“那就当没听到,忘了吧。” 宁君惜赶紧点头,“那还有其他事吗?” 熙宁有点失望道,“没了。” 她忽然又气呼呼道,“你呀,速度太慢了,我本来想跟你一起进雪灵域呢,结果等了几日,你愣是没来,我就只能自己先进去了,结果我出来了,你还没来,我都打算走了,你才来,太可恶了。” “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让毛球帮你找灵植啊。”宁君惜嘀咕道。 熙宁一瞪眼。 “我是说,要是知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快点来的。”宁君惜连忙改口。 熙宁哼了声,“走了。” 宁君惜猛地想到一事,“等……” 他还没说完,一道剑光已经冲霄而起。 宁君惜无奈嘀咕,“等等啊,我送你个东西啊。” 他才说完,一阵疾风骤至,一柄长剑停在了宁君惜身前。 剑悬停在距离地面半丈的地方,一袭墨绿色长袍的英气少女踩在长剑上,双手环胸,英姿勃发,“你好像还有话说?” 宁君惜呆呆眨眼,锤了下额头,将一个东西丢过去,“给你这个,我觉得应该挺合适你。” 熙宁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呦了声,“眼光不赖,谢了。” 说完,她心念一动,剑尖立即掉转方向,倾斜向上,一闪而逝。 宁君惜撇撇嘴,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他摇摇头,往石柱方向去了。 结果,去了发现,石柱面前除了小姑娘与小和尚,已经没人了,小和尚怀里抱着毛球。 “嗳?熙姐姐呢?”李姑娘惊奇问。 “走了,他们呢?”宁君惜四下张望。 “嫌你太慢,都进去了。”李姑娘嫌弃道,“熙姐姐怎么走了呢?” “没事了不走,难道你管饭吗?”宁君惜微微皱眉,怎么连小齐叔都没等他啊。 “你……”李姑娘被噎了一下,气呼呼道,“宁君惜,我不喜欢你了。” 宁君惜眨眨眼,忽然想起来,在翠坞山他好像真救过一伙儿人,有个古怪的少年,无缘无故,就想害他,好像还有个姑娘问他要了名字。 他甩甩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就算是以后也打死不认,否则熙宁非又敲他板栗不可。 “喂!”李姑娘见宁君惜不搭理她,一下子生气了,抓住宁君惜的手臂,“宁君惜,你再不理我,连笨十方都不喜欢你了。” 小和尚憨憨想,他本来就没说喜欢宁君惜呀。 宁君惜回过神来,拍拍小姑娘脑袋,“走了,进去再说。” 李姑娘立即炸毛,“说过来,不许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五章 神道与符篆之道 三人走过石柱。 空气中微微起了涟漪,似乎起了一阵风。 小和尚赶紧将毛球塞进自己衣服里,抱住宁君惜胳膊,一脸紧张。 小姑娘更过分,已经像章鱼一样扒着宁君惜身上了,一本正经说,“要抓紧了啊,要不被甩飞了,很惨的。” 小和尚使劲点头。 宁君惜哭笑不得,“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要的。”小姑娘严肃说,“来了。” 只是这短短瞬息,涟漪越来越明显,四周起了风,涟漪似乎助长了风势,吹起沙石四布。可宁君惜看到,石柱外面风和日丽,什么也没发生。 他心中讶异,身前的涟漪已经有漩涡之势,愈演愈烈,最终黑暗混沌,不算翻涌旋转,似乎在吞噬四周的光明。 “对对对,就是这个,跳下去。”小姑娘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漩涡,指点道。 宁君惜抬抬一条腿,又抬抬另一条腿,很无奈叹一口气,“你这样,我怎么跳?” 小姑娘无辜抬头,眨眨眼。 “你太重了。”宁君惜认真道。 小姑娘脸一红,从宁君惜身上跳下来,底气不足道,“哪有。” “吃了。”宁君惜从怀里摸出两颗丹药来,递给两个孩子。 “我知道是什么,我吃过。”小姑娘接过,嗅了嗅,开心道。 宁君惜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攥在小和尚抱的那只手里,将自己的另一个手臂递过去,一脸无奈,“抓着。” “哦。”小姑娘赶紧把丹药塞进嘴里,乖乖抱住宁君惜的手臂。 “我数一二三,说跳一起跳。”宁君惜嘱咐道。 “嗯。”两个孩子使劲点头。 “一、二、三,跳!” 三个人猛地纵身一跃,跳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一伙儿人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钻出来,除了齐思贤,其余人脸上都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乘风啧啧道,“这家伙这么好骗啊?” 林潇笑眯眯道,“他是没想到齐叔会骗他。” 齐思贤讷讷道,“少主知道了,会气死的。” 李湘湘白了他一眼,“榆木脑袋。” 林萍眨眨眼看齐实,“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让他们几个小辈进去闯闯,我们这些大人就在外面守着吧。”齐实想了想,看向三个中年人。 林襄承笑笑,“依齐兄所言。” 剩下两个李姓中年人也点头赞同。 “齐叔万岁!”四个少年人立即欢天喜地起来。 李云涛提醒道,“注意着别干扰到少主。” “知道啦。”李乘风笑眯眯摆摆手,“走了。” 他率先冲了出去。 剩下三个少年人也冲了出去。 齐思贤待在原地,直挠头,欲言又止。 李云杰笑眯眯道,“不想去?” 齐思贤摇摇头。 三个少年人都先后跳进去了,林萍最后,回头喊,“齐思贤,你快点啊!” 齐思贤愈发抓耳挠腮起来。 齐实看了眼他,“去吧,你若碰上少主,便跟着他。” 齐思贤眨眨眼。 “傻样!”李云涛拍了齐思贤后脑勺一巴掌,“快去吧!” “哦。”齐思贤呆呆应了声,也小跑了出去。 剩下四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笑。 …… 迈入漩涡之中,除了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一点其他感觉都没有。 宁君惜睁开眼时,入眼是一片雪色。 雪中有梅,白梅如雪。 不远处零星生了数棵梅树。 宁君惜眨眨眼,有点惊喜。 雪原中不生梅树,这一路行来,宁君惜也没见到过,这倒是他头一次看到梅。 只是他一迈步,却发现胳膊上还挂着两个孩子,不由无奈道,“到了,到了,睁眼了。” 小姑娘先睁开眼,咦了声,惊奇道,“怎么这就到了?” 小和尚也四下看了看,挠挠头,很不能理解。 毛球从小和尚怀里探出脑袋来,眼一亮,咿呀了声,扑向宁君惜。 宁君惜连忙闪开,瞪了眼毛球,解释道,“我用了定风符,所以甩不出去的。” 毛球委委屈屈缩在雪地里。 小和尚挠挠头,不懂。 小姑娘更加惊奇,“什么是定风符?” “一种平息风沙的雕虫小技。”宁君惜轻描淡写说。 小姑娘不满意道,“可是,熙姐姐为什么不会?” “可能她不想学吧。”宁君惜不确定道。 小姑娘耷拉下脑袋,有点埋怨她那么崇拜的熙姐姐竟然不学这雕虫小技,害得她进来吃了好一番苦头。 然后,她又两眼放光道,“宁君惜,要不你教我吧?” “不行。”宁君惜想也不想道,那他还不被这小丫头烦死。 小姑娘瞪起眼,忽然狠狠抱住宁君惜,威胁,“宁君惜,你不教我,我就不让你走了。” 宁君惜很无奈,转移话题道,“要不我先给你讲讲,你听完了再说学不学?” 小姑娘立即眉开眼笑,使劲点头,“好呀,好呀。” “边走边说。”宁君惜招呼道,往梅树方向去了,“你有没有看过关于神道的书?” 毛球连忙扑腾小短腿跟上。 小姑娘转头一拉小和尚,“笨十方,你说。” 小和尚想了想,似乎是有点印象,“长生之道,一在修仙魔,二在修神佛,仙道为生者道,神道为死者道,余皆为旁门左道,悖大道之本,实为伪道。” 宁君惜一脸匪夷所思,“你想说什么?” 小和尚挠挠头,“就记得这些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十方的师父是谁啊,怎么这么偏颇的书也给他看。”宁君惜心里嘀咕,无奈道,“我简单的说说,就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除了我们如今修行的道,还有一种顺应天命的道,叫神道,修行神道的人可被天地眷顾,生出我们无法比拟的能力,比如雨神可操控雨,风神能定风波,这个能明白吗?” 小姑娘点点头,“这个我懂,可是,厉害的修行者不也能凝水成冰,呼风唤雨吗?” “那是修行功法的缘故,你吸纳了多少灵气,自然转化成你想的能力,可有句话说人力终有穷尽时,你身体里空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可神明却不一样,他们可以无止境的随心所欲。”宁君惜解释。 “听起来好厉害。”小姑娘又两眼放光了。 宁君惜没发表意见,继续说,“后来,不知为什么掀起屠神之战,神明接连陨落,最后神道崩塌,神明不存,仅留下了最后的一点细枝末节,就成了现在的符篆之道。” 小姑娘皱起眉头,“可为什么会有屠神之战呢?” “不知道。”宁君惜干脆道。 小姑娘哦了声,奇怪道,“可是,神明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还能被杀死呢?” “因为他们少啊。”宁君惜微笑说,“蚁多还能咬死象呢,是不是?” 小姑娘沮丧起来,然后又紧张兮兮,“那会符篆的多不多?” 宁君惜眨眨眼,“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更加紧张了,“那要是又掀起一波屠会符篆的之战,怎么办啊,你会不会死掉啊?”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什么逻辑啊,他就从没想过,“符篆都是雕虫小技了,应该不会吧。” “以防万一,要不,宁君惜,你别学了,还是好好修行,以后烧出舍利子,哦不是,是举霞飞升啊。”小姑娘认真建议。 宁君惜忍住不笑,严肃道,“我会考虑的。” 小姑娘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一把扯过小和尚,“哎,笨十方,这是到哪里了?” 小和尚挠挠头,哭丧着脸,“柳儿,我不知道啊。” 小姑娘也哭丧下来脸,“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不知道,我怎么去摘那些花啊。” “什么花?”宁君惜奇怪道。 “不知道啊,白色的,好像冰花一样,可漂亮了。”小姑娘蔫头耷脑说。 “植株什么模样,花多大?”宁君惜更加惊疑。 “长得跟青草一模一样,一簇一簇的,五六寸高吧,硬邦邦的,可扎手了,那花跟笨十方的耳朵一样大,还有一大片呢。”小姑娘想了想,更加沮丧了。 小和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香不香?”宁君惜又问。 “没有味道的。”小姑娘皱皱鼻子,对于这点很不满意。 宁君惜摸摸鼻子,这么像雪菱草呢,可是一大片,是不是夸张了点。 小姑娘有点希冀说,“你知道在哪里啊?” 宁君惜诚实道,“不知道啊。” 小姑娘撇嘴,“宁君惜,我不喜欢你了。” 宁君惜点点头,“嗯。” “你……笨十方也不喜欢你了。”小姑娘气呼呼起来。 宁君惜笑眯眯再次点头。 小姑娘更加气呼呼的了,“哼,我不管你了,我走了,笨十方,走了。” 她真转身走了。 小和尚哦了声,跟着走了。 宁君惜找了棵梅树,靠着坐下,打了个哈欠,阖上眸子。 小姑娘走了二十多步,见宁君惜没追上来,一转头看到这家伙似乎睡着了,顿时怒气冲冲,冲回来,“宁君惜,我不喜欢你了。” 宁君惜站起来,笑眯眯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一二三,嗯,四次了。” 小姑娘一呆,板着脸道 “这次是我真不喜欢你了,你快哄哄我。” 小和尚在一边看着,想说话又插不上嘴,很苦恼。 这时,头顶有雪飘了下来,雪携着梅。 宁君惜抬头道,“下雪了。” 然后,他看到毛球轻踩枝头,积雪时不时掉落下来,它不知道想干什么。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六章 各有际遇 宁君惜微微仰头,看着那个在梅树上踱步的毛绒绒一团,很好奇它想做什么。 小姑娘也很好奇,便也仰着脑袋看着。 头顶树枝越抖越剧烈,积雪越落越多。 毛球试探性往树梢上走了一步,然后就跳了下去。 宁君惜往后一撤步,一伸手,毛球被他拎在了手里。 “笨蛋!”他脸色黑黑的骂了声,将毛球递给小和尚,“帮忙抱着,谢谢。” 小和尚虽然好奇为什么宁君惜不抱,也连忙接过。 小姑娘茫然道,“它想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冻傻了。”宁君惜眼睛都不眨说。 小姑娘还想再问什么,宁君惜忽然看着白茫茫的雪色又说,“该赶路了,我给你们的御寒丹最多能保温一天时间,要是不能同齐叔他们汇合,我没关系,你们可可能要被冻死的。” 小姑娘脸色一僵,好不容易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改口道,“那往哪里走?” 宁君惜笑眯眯起来,“你不是上上签嘛,当然问你了。” 小姑娘苦下脸,“我是拿的监寺伯伯的。” 宁君惜怔了一下,“你怎么能拿到监寺大师的签?” “我怎么可能拿不到?”小姑娘理直气壮。 宁君惜想想,觉得似乎也不错,之前是不知道李柳儿的身世,如今看她跟小和尚那般熟,还能让等闲寺里的僧人打小齐叔一拳头,刚才也能猜到几分,不由无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事先说好,我运气很差的,要是你们倒霉了,可别怨我。” 小姑娘使劲点头。 小和尚见小姑娘点头,也跟着点头。 宁君惜便一指远处几株梅树方向,“往那个方向,你们看怎么样?” 小姑娘顿时一乐,“宁君惜,你早想好了,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觉得顺眼。”宁君惜纠正。 “我也觉得顺眼。”小和尚插嘴。 小姑娘便更加开心起来,“那我也觉得顺眼了,走喽!” 她招招手,冲了出去。 “慢点呀。”宁君惜有点无奈喊了声。 可惜,两个孩子都不听他的。 宁君惜哀叹一声,只能快跑着追上去。 …… 李乘风的落脚之地是一处断崖。 断崖之下是一片雪滴子,断崖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李乘风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实在单调得很。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 这次进来,他只当是来玩玩,至于收获不收获的,倒是其次。 “往哪个方向走呢?”他自语道。 从他怀里倏忽飞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好像鸡蛋的东西,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朝断崖直接跳了下去。 “哎?”李乘风呆了呆,连忙探头一看,那好像鸡蛋的东西嗖一声又飞了上来,在空中转了几圈。 李乘风郁闷道,“我说小肉啊,咱不下去,行不行?” 那东西在空中微微一顿,直直掉了下去。 “你……我下去,你给我滚上来!”李乘风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 几乎砸到地上的鸡蛋猛地顿住,嗖一声又飞了上去。 于是,李乘风开始郁闷爬上。 往下爬。 …… 林潇落脚之地,周遭一片雪白,别无他物。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又转了一圈。 然后,他闭上眼睛,疯狂转圈。 直到头昏眼花,他抬手一指,“对,就是这个方向。” 他如同喝醉了酒的老汉,摇摇晃晃朝着前方去了。 …… 李湘湘承认她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可要是让她掉进正在开会的雪狐群里,那就很不好玩了。 她看着四周一点都不友好的数十只狐狸,干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说完,她猛地跳起,逃命般狂奔,毫无淑女风范。 一只雪狐发出一声长嗥。 雪狐如同一波浪潮,追袭而去。 …… 林萍的面前是一位富家公子哥儿。 因为,她一掉就掉到人家怀里了。 “有点尴尬,怎么办?”林萍使劲眨眼。 富家公子哥儿跟着眨眼。 两人眨眼了半天,富家公子哥儿无奈道,“你打算让我抱到什么时候?” 林萍的小脸腾一下烧了起来,手忙脚乱跳下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她指指天空,“你懂吧?” “看你也不像剑修,但凡买一张定风符,你便不会这般狼狈。”富家公子哥儿扫了眼林萍,玩味说。 “我是一时没准备好。”林萍尴尬辩解。 “好吧。”富家公子哥儿耸了耸肩膀,“那就,有缘再见。” 说着,他转身就走。 “哎,你等一下。”林萍连忙出声叫住。 “怎么了?”富家公子哥儿挑了下眉。 “好歹相识一场,你也留个名,是不是?”林萍感觉脸又有点烧了。 富家公子哥儿咧嘴笑了一下,“林惜缘,要是写情书,就送去堰州那个最大的林家,就对了。” 林萍呆了一下,“什么?” “咦?”林惜缘有点奇怪,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可根据自己这么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经验,没道理啊。 林萍咽了口唾沫,“敢问前辈可是二十年前离开林家,四方闯荡的那位?” 林惜缘摸摸下巴,“你不会是我亲戚吧?” 林萍一脸尴尬,“晚辈是卉淼林氏的后辈,单名一萍字。” “那也算亲戚哈,一个老祖宗生的。”林惜缘有点难为情道,沉吟了会儿,无奈道,“那就,跟着我吧。” “哈?”林萍有点呆。 “不乐意啊?”林惜缘眨眨眼,“不乐意算了。” 他转身就走。 “乐意,乐意。”林萍连忙叫起来追去,“敢问该唤前辈什么啊?” “你按辈分唤就是了。” “可是,我不知道您的辈分在我们族谱里排到哪里啊?” “这个,要不,你就喊哥吧?” “啊?” “我很老吗?” “没有没有。” “那不就对了,喊一声哥听听。” “……哥!” “嗯,真乖!” …… 齐思贤面前是一对主仆。 一位面遮轻纱的年轻女子。 一位干瘪的中年妇人。 齐思贤明明没见过面前的女子,可对女子的声音却觉得熟悉。 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好像在竹林里被宁君惜坑惨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是这个声音。 他登时一头冷汗。 “那个,对不起,我忽然想起来有事,很要紧的事,先走一步了。”齐思贤仓皇逃窜了出去。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 她们只是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雪灵域中,没有昼夜更替,实在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七章 小姐姐,陪我玩啊。 宁君惜很郁闷。 他本来想着以两个孩子的脚程,跑上几里就该歇歇了,结果没料到两个孩子是真能跑,他累得气喘吁吁,两个孩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最后,宁君惜终于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满头汗水坐到了一块石头上。 李姑娘从前面跑回来,一脸天真,“怎么了?” “我饿了。”宁君惜一脸认真说。 李姑娘摸摸自己的肚子,眨眨眼,“我也饿了。” 宁君惜点点头。 李姑娘赶紧回头喊,“笨十方,回来了。” 然后,她在宁君惜身边坐下,眨眨眼,“可是没有吃的啊。” 宁君惜装模作样想了会儿,“你跟小和尚去捡柴禾,我去找吃的,怎么样?” “好主意!”李姑娘似乎就是等宁君惜这句话,跳起来,后倒着小跑,“那你快点啊,在这里汇合。” 宁君惜刚想点头,忽然脸色一变,抬高声音,“哎,小心……” 他还没说完,小姑娘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 宁君惜捂住脑门,小声道,“身后有石头啊。” 小姑娘委屈爬起来,呲牙咧嘴,“你就不能说快点啊?” 宁君惜连忙跑过去,给小姑娘拍拍身上的雪,上下打量看摔坏了没,见还是那个机灵活泼的小女孩,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小和尚才来,只看到小姑娘在雪里打个滚,宁君惜就跑过去了,所以一头雾水。 小姑娘很生气小和尚的姗姗来迟,就想去敲小和尚脑袋,被宁君惜连忙拦下。 宁君惜将两个孩子拉到他之前坐的石头上坐下,想着小姑娘刚摔了一跤,可让小和尚一个人去又放心不下,温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吃的,顺便拣些柴来。” 小姑娘连忙站起来,举手道,“我去捡柴禾。” 小和尚见小姑娘举手,他便也赶紧举手,“我也去。” 宁君惜摸摸小姑娘脑袋,又看向小和尚,“你休息,你照顾她,听话。” “可是,你一个人干这么多事,会不会累死啊?”小姑娘认真道。 “我年纪差不多跟你和十方加起来大,所以,一个我能抵你们两个,怎么可能累死呢。”宁君惜温和说。 小姑娘眨眨眼,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便又坐下,“那早去早回。” “你们等着啊,别乱跑。”宁君惜点点头,小跑着离开,跑出很远,又转身冲两个孩子挥挥手,大喊,“别乱跑啊。” 雪是白的,少年也是白的,两个孩子都没看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宁君惜的方向,直到听到宁君惜的喊声,小姑娘一下子跳起来,使劲喊回去,“知道了。” 宁君惜便转身,继续小跑。 这时,小和尚忽然呀了声,“毛球没了。” 小姑娘撇嘴,“你怎么看的,不是跟着宁君惜跑了吗?” “是吗?”小和尚挠挠头,不确定问。 小姑娘小大人似的训斥,“你眼瞎,我又不眼瞎,当然是了。” 小和尚抬头往雪里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 宁君惜小跑出一段距离,就开始慢悠悠得走。 刚才大话说得挺开心,现在是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不就是实在累得不想动弹才说饿的嘛,两个孩子去捡柴,他守株待兔就好了。 结果现在呢,他既要捡柴又要找吃的,还要担心两个孩子会不会等急了,别说偷懒了,是要尽早回去的。 幸好,毛球跟着两个孩子了,虽然一路上没看到人,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窜出来点什么东西,毛球跟着也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他这般想着,心情不由好了几分,边走边想心事。 两个孩子那么能跑,铁定是父辈们下了大血本的,才八九岁啊,跑了这么长时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等再大一些开始修行,铁定一路畅通。 哎,那岂不是要甩他几条街? 嗯,他修行资质的确只能算差强人意嘛,没什么丢人的。 想想小时候老头子给他用的天材地宝,堆到随便一人身上,应该都不会比这两个孩子差,那放到他身上真是浪费呢。 走了片刻,面前出现一峡谷,峡谷中是一片雪色梅林,梅花开得正旺。 梅林里铁定有枯枝,山壁间一定会有些小动物。 宁君惜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原来再走一段距离,就有这么一大片梅林啊,那应该再走走的,现在还要再走回去,将两个孩子叫来,好气哦。 他转身往回走。 …… 一家三口走在雪地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很是无趣。 文雅男人怀里的四五岁孩子已经无聊到昏昏欲睡了,然后他蓦地大叫起来,手脚扑腾,“我不要在这里了,好无聊,我要出去,走嘛,走嘛。” 妇人连忙柔声安慰,“乖儿子,再等等,再等等,你以后要成了老祖宗那么厉害的人的,再忍一忍,碧寒蛊很快就能找到的。” “我不,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你骗我的,我要出去,现在就走。”孩子气呼呼道。 “娘亲怎么可能骗你呢,再说,这里只有到了机缘足了才能被排斥出去,现在我们两手空空,也出不去啊,是吧?”妇人继续安慰。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孩子不依不饶。 “哎,你看,那边有两个人,要不娘亲让他们陪你玩。”妇人无意瞥见雪地里四下张望的两个孩子,指过去道。 孩子瞥了眼,眼一亮,拍手道,“要那个红衣服的小姐姐。” “好好好。”妇人连忙点头。 孩子又瘪起嘴,可怜兮兮道,“都怪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个好像雪人的哥哥,还有那个顶漂亮的姐姐,我想让那个姐姐抱,不想让爹爹抱,还有那个哥哥,我想让他当马,像白马那样,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是是是,出去一定都给你找到,好不好?我们现在先去找小姐姐玩。”妇人连连应下。 孩子嗯了声,“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文雅男人便将孩子放到地上,妇人连忙喊,“小心,慢点,别摔跤。” 孩子头也不回,不耐烦挥挥手,跑了过去。 等孩子跑出足够远,妇人才收回视线,抬头瞪了一眼文雅男人,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不看好他们,结果两个人都溜了,反而让轩儿记挂,真是废物!” 男子低下头,唯唯诺诺。 妇人冷哼了声,“最主要的是那个小杂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把轩儿吓得大哭,轩儿看上他做蛊人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报复,还想逃,我们家轩儿何其金贵,便是老祖宗都赞许有佳,要是因此坏了心境,那小杂种赔得起吗?哪怕没事,找到了,我也非让他承受抽魂炼魄之苦。” 说到最后,妇人咬牙切齿,似乎她嘴里的小杂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男人依旧低着头,低声道,“晓得了。” 妇人又哼了声,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孩子,目光中的戾气尽数化作了慈爱,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这次若能找到碧寒蛊,以轩儿的资质一定是能认主的,不提轩儿的亨通大道,到时轩儿就有望得到宗主垂青,便是成为宗主的嫡传弟子也不是不可能,那就是能与老祖宗平辈论交的关系,家族中也好将少主的位置定下,免得被那个小贱种一直盯着。” 她说到这里,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不过是比轩儿早出生几年,便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了,难不成忘了他娘当年的烂摊子了,也有脸争,真是不要脸。” 男人嘴唇抖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抿起唇。 妇人瞥了眼他,“怎么,我说她,你便不开心了?” 男子面色有些刻板,语气却依旧懦弱,“已死之人,说便说了,夫人说是不是?” 妇人面色略略缓和,点了点头。 …… 小姑娘站在石头上,踮着脚朝着宁君惜消失的方向张望,面色有点紧张,“十方,你说宁君惜去了这老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和尚也在那里望穿秋水,“柳儿啊,你说会不会迷路了。” “迷路?不会吧,宁君惜看着挺机灵的。”小姑娘不确定道,又使劲摇头,“熙姐姐都不会迷路,他肯定也不会啦。” “熙姐姐很厉害的,宁君惜就没那么厉害,为什么不会?”小和尚不能理解。 “宁君惜连符篆都会,还知道那么多东西,熙姐姐都不知道,肯定是宁君惜更厉害一点。”小姑娘点着额头说。 “可是,熙姐姐不会累,宁君惜看着很累很累很累啊。”小和尚认真反驳。 “胡说八道,宁君惜都说不累了。”小姑娘勃然变色,一拍大腿道。 “可是……”小和尚还想说话。 “你再说?”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和尚的鼻子。 小和尚把话赶紧咽回肚子,改口道,“宁君惜很厉害。” 顿了顿,又说,“柳儿最厉害了。” 小姑娘就笑起来了,“对的对的。” 然后,她又往远处张望了两眼,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找找吧?” 小和尚使劲点点头。 小姑娘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来,转身摆了个帅气的造型,然后怔在了那里。 石头上正趴了个四五岁的孩子,看样子是一扑扑了个空,抬头冲小姑娘眨眨眼,笑了一下,“小姐姐,陪我玩啊。”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啥样的爹娘啊? 小姑娘眨眨眼,啊了声,好歹是反应过来了,“小弟弟,你谁啊?” 孩子站起来,笑眯眯道,“要小姐姐抱。” 他没等小姑娘反应,直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小姑娘赶紧往后一蹦。 那孩子正好磕在了小姑娘面前,呆了呆,估计是给磕疼了,哇的大哭起来。 小姑娘满脸尴尬,连忙去扶他,“别哭,别哭啊,谁让你二话不说就往我身上扑来着。” 那孩子猛地抱住小姑娘,破涕为笑,“要小姐姐抱,小姐姐抱抱。” 小姑娘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脸为难。 小和尚赶紧扒拉孩子,将孩子往后扯。 “关你什么事啊。”孩子蓦地大怒,转身给了小和尚一拳头。 小和尚也不恼,抓着孩子一本正经说,“男女授受不亲。” “滚开,滚开。”孩子使劲挣扎,奈何小和尚力气更大,撇撇嘴,又哇哇大哭起来,“娘亲,娘亲,有人欺负轩儿。” 那对夫妇在孩子第一次哭时已经跑到不远处,见孩子不哭了才停下,如今见孩子又哭起来,连忙赶过来。 小和尚赶紧把孩子往前一推,拉着小姑娘退了好几步。 于是,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夫妻两个被孩子哭得揪心,连忙去哄,孩子便指着小和尚大叫大嚷,“他欺负我,杀了他,杀了他。” 妇人连忙道,“轩儿不哭,乖,你不哭娘亲就杀他,这就杀,让他痛死,好不好?” 孩子抽抽噎噎,却使劲推妇人,“你快杀啊,他欺负我,还不让小姐姐抱我,死秃驴。” 小姑娘和小和尚都面面相觑,实在是这么个小孩子,一口一个杀人,没见识过。 妇人连连点头,“这就杀,你看你看。” 说着,她伸手一挥,一道黑色流光激射而去。 小和尚缩着脑袋,一脸惊慌,却一直挡在小姑娘前面,一步未退。 在流光激射到面前时,小和尚吓得闭上眼睛,却感觉脸上一凉,紧接着,一个东西擦过鼻子砸到了他鞋上。 他赶紧睁开眼,低头一看,脚边一块蓝色的冰,里面封了只黑色的小虫子。 他眨眨眼,他身后的小姑娘却蓦地欢喜大叫,“宁君惜!” 宁君惜笑容有点勉强,真是冤家路窄啊,但他更知道,现在露怯只有死路一条,挺挺胸膛,“两个大人,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妇人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在她看来,面前的小子明明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可刚才那一击的的确确是炼气阶的实力;况且,这小子悄无声息到这里来,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实在是古怪。 孩子呆了呆,又大叫起来,“就是他,昨天那个就是他,娘亲,娘亲,抓住他,我要骑马,还有那个小姐姐,娘亲,娘亲……” “好好好。”妇人连忙应下,转头看向宁君惜又一脸阴鸷,“小子,你拦不住,只要你乖乖跟着我们轩儿,我可以饶你一命,还有那个小姑娘,但是小秃驴必须死。” 宁君惜抽了下鼻子,哼道,“说大话不怕闪的舌头。” 他一脚将小和尚脚边的冰块踢过去,“还给你。” 妇人后撤一步,手中凭空伸出无数根丝线,将冰块拦住,卸去力道,摄入手中。 宁君惜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轻轻说,“爆!” 妇人面色微变,骤然将冰块扔向宁君惜,拉着丈夫儿子,身形爆退。 噗一声,冰块炸了开来。 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前方空气突兀喷出似乎墨水般的雾气,昏暗了下来。 “中计了。”妇人猛地反应过来,身形冲入前方雾气里。 半晌后,她好像从煤矿里走了一趟般出来,面色阴沉,咬牙道,“小杂种!” …… 一道金色光芒一掠而过,骤然停下。 三个如同黑炭的家伙现出身形来,大些的少年将怀里两个孩子放下,双手撑膝开始大口喘气。 小齐叔啊,吓死我了。 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对面的黑炭是谁啊? 过了一会儿,宁君惜终于喘过气来,瘫坐在雪地上,看了眼两个孩子,“没事吧,都没事吧?” 小姑娘摇摇头,惊奇道,“宁君惜,你干什么了?” “只是将一张浑水摸鱼符跟着真气一起打出去了,我那一脚正好激发,只是外面裹了一层冰,所以反应比较慢。”宁君惜抹了抹脸,顿时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哦,浑水摸鱼符就是能像章鱼一样喷出墨的符。你们怎么惹上他们了?” “那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直想让我抱他,笨十方不让他抱,他就让那个高竹竿子杀了我们。”小姑娘顿时愤愤起来,“宁君惜,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啊?” “可能那个孩子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宁君惜想了会儿,认真说。 小姑娘眨眨眼,“那就是那个小孩子不是很坏了?” “这个……”宁君惜也眨眨眼,“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回去问问你监寺伯伯?” “好吧。”小姑娘拍拍手,又奇怪起来,“可是我明明没看到冰里面有符啊?” “之前先激发一张隐形符就可以了。”宁君惜有点心疼说,一下子没了三张符,特别是神行符,那可是逃命用的啊,好亏啊。 “对了,毛球呢?”他忽然愤愤起来,要不是毛球,他不会这么轻易用了保命的东西的。 “没跟你吗?”小姑娘惊奇道,“我看到它跟着你走了的。” “没有啊。”宁君惜皱皱眉,四下看了看,这小家伙又乱跑了。 他与毛球是签了血契的,要是有心,彼此之间便能有感应,毛球显然没在附近。 去不去找它呢? 算了,不管它了。 宁君惜纠结一瞬,很快决定还是先管好两个孩子,冲两个孩子道,“你们先往前走,再行几里便是梅林,别跑太远,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小姑娘乖巧点头,拉着小和尚去了。这是跟熙宁学的,虽然熙宁每次都是不服就干,从不逃跑。 宁君惜回头看着两个孩子走出很远,才手中掐诀,清喝一声,“雪落无痕!” 四周骤然掀起狂风,渐渐有雪花飘落,越来越大,最后如同鹅毛。 宁君惜脸色有点白,额上有些细汗。 毕竟这雪是他用真气化的,这么大的雪,调用的真气可想而知。 他深呼吸一口气,掠身而去。 不过片刻,一家三口追到三人停留之地,引路蜂却停下了,开始原地打转。 三个人的气息在这里消失了。 妇人面色愈发难看,狠声道,“可恶!” 孩子被自家娘亲吓了一跳,大哭起来。 妇人连忙去哄孩子,“不哭,不哭,是娘亲的错,娘亲一定把那三人追上,狠狠给你出气,不哭,啊。” 孩子依旧在哭,只是变成了抽抽噎噎。 文雅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 梅香醉人,正是梅花开得最旺的时候。 三个人已经将自己裸露皮肤上的黑渍用雪擦得干净,只是身上的污渍就没办法了。 两个孩子还好,宁君惜向来是一身白,就是真惨了,特别是他的白头发,现在黑一缕,白一片,显得很是狼狈。 此时,宁君惜在用梅树枝烤兔子,两个孩子托着腮帮看着宁君惜烤。 兔子已经烤到一定火候了,外面开始溢出一层黄油,散发起越来越浓的香味。 两个孩子口水直流,不停地舔嘴唇。 “宁君惜,你为什么要穿白衣服啊?”小姑娘转移注意力问。 宁君惜怔了一下,想了想,似乎自他记事以来,老头子就一直给他拿的是白衣服,他就穿了,便回答,“从小就穿,习惯了。” “不是因为翩翩白衣比较风流倜傥吗?”小姑娘眨眨眼,似乎是说这才是正确答案呢。 宁君惜给兔子翻了个身,毫不在意,“要风流倜傥干什么,拈花惹草吗?” “对呀。”小姑娘瞬间两眼放光,“你没看很多画本子里都是,英雄救美,见公子生得仪表堂堂便以身相许,要是个嘴歪目斜的,那铁定是来世再报大恩大德了。” 小和尚使劲点头,他也知道。 宁君惜哭笑不得,“你还看这个?” 小姑娘得意洋洋,“我看的东西可多呢,都是娘亲给我看的,我可以给你讲讲啊。” “算了,这些东西啊,我向来敬而远之。”宁君惜笑着摇头。 小姑娘眨眨眼,“为什么呀,难道你不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爹爹说,寺外的男人都这样呢,所以啊,以后我长大嫁人一定要找寺里的,不会吃亏。” 小和尚挠挠头,忽然开心异常。 宁君惜目瞪口呆,这孩子爹娘谁啊,怎么这么教孩子,不对,寺里面?等闲寺里不是都是和尚吗,没听说过还有俗家弟子啊? “宁君惜,听人说话,不能走神!”小姑娘叫起来。 “什么?”宁君惜回过神来。 小姑娘气呼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宁君惜苦笑,这个该怎么说呢,他这前半生走下来,能好好过一天的日子都不多,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都没想过,也不愿有。 “麻烦!”他诚实道。 小姑娘呆了呆,“宁君惜,你是不是个男人啊?” 宁君惜脸一黑,刚想反驳,忽然嗅到点怪怪的味道,顿时大叫,“完了,糊了糊了。” 于是,梅林中一阵手忙脚乱。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零九章 不能对不起人家的善意啊 兔子肉很快色香味俱全,虽然有点糊。 三个人食指大动。 宁君惜又累又饿,早就忘了小和尚是个出家人的事实了,给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只后腿。 两个孩子也不客气,肉一到手,立即狼吞虎咽,又给烫得龇牙咧嘴。 宁君惜咽了口唾沫,撕下来只前腿,想着另一只腿留给毛球,正准备咬一口尝尝,迎面忽然刮来一阵风。 风不小,卷来一阵霜雪。 宁君惜连忙将兔子往身后一藏,以免弄脏了影响胃口。 再抬头,火堆旁多了个儒衫老人,头戴一顶老旧貂帽,脱了靴子盘膝而坐,似乎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他一脸认真看着宁君惜,或者说宁君惜手里的兔子。 宁君惜没反应过来。 两个孩子也有点面面相觑。 老人一言不发,只是直直看着对面的少年。 宁君惜终于反应过来了,将两个孩子往身边拉了拉,恭敬询问,“前辈有事?” 老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宁君惜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补充道,“肚子里的馋虫出来了。” 宁君惜又眨眨眼。 要是个同龄人,他一定一鞋底子抽过去,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过,这是个老前辈,那他铁定不能这么干,可让他心甘情愿地把肉交出去,他更不愿意,凭什么老前辈就该给啊,他们还不够吃呢。 “前辈可以去捉一只兔子,晚辈给您烤。”宁君惜认真说。 老人皱起眉头,很是苦恼,“老夫想尝尝,就一口,当断头菜了。” 宁君惜怔了下,不是很能明白老人的话,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兔子腿递过去。 老人立即眉开眼笑,像个孩子,嗅了嗅,咬了一口,竖拇指道,“好手艺,不错不错。” 宁君惜咧咧嘴,算是笑了笑,撕下来块胸脯肉进嘴里,这才满心欢喜。 “真香。” 那只兔子五六斤重,两个孩子是吃饱了,宁君惜只能算是不饿,他把他那一份分给老人一半。 实在是老人的目光太热切,宁君惜被盯得心里慌慌的,总觉得不给老人吃,他就犯了天大的错。 老人吃完了手里的最后一点,很斯文拿袖子抹了抹嘴,目光却盯着宁君惜手里的最后一只兔子腿,“小友怎么不吃?” 这个宁君惜就不能给老人了,连忙说,“这是给我养的一只猫的,它只吃熟食。” 老人哦了声,有点遗憾。 两个孩子正一边一个靠在宁君惜身上,一顿饭把两个小家伙都收买了。 小姑娘悄声问,“那个老爷爷怎么还不走?” 宁君惜也悄声说,“不知道。” 小和尚认真提议,“宁君惜,要不你问问。” “人家不走就不走吧,我们走。”宁君惜说。 “啊,好累啊。”小姑娘立即不乐意了。 “这里多冷啊,去山壁那边,还能避风,要不我背你?”宁君惜很耐心说。 “一言为定。”小姑娘立即精神起来。 “宁君惜……”小和尚悄悄喊。 小姑娘赶紧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走。” “哦。”小和尚老实巴交应了声。 宁君惜抬头看了眼打盹儿的老人,试探性道,“前辈?” “嗯?”老人眼睛微微睁开一点。 宁君惜正色道,“晚辈准备离开了,同前辈说一声。” 老人哦了声,再次阖上眸子。 宁君惜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背起小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往山壁方向走去。 小和尚扯着宁君惜袖子,亦步亦趋。 老人眸子睁开一条细缝,瞥了眼三个身影,过了会儿,忽然笑了笑,笑容很平静。 远处,有箭矢激射而来。 无声无息,却迅疾异常。 方向正是儒衫老人。 老人身前出现一圈圈涟漪。 箭矢射在涟漪之上,很快碎成粉末。 涟漪消失,老人站起身来,砸吧了下嘴巴。 兔子肉真香,是他平生吃过最香的了。 一道道箭矢从远方射来,射向老人的全身上下。 只是,每一支箭矢射来,都会被涟漪挡下,成为粉末。 有人从梅林中钻出,一个又一个,皆面无表情,衣着各异,若宁君惜在此,还能看到两个面熟的人。 眼眸如鹰隼的年轻人冷笑道,“怎么不跑了?” 老人又砸吧了下嘴巴,微笑,“吃了人家的肉,就不能再逃跑了。” 否则对不起人家的善意啊。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章 实在可惜了 眼眸如鹰隼的年轻人自然不知道老人话语的意思,也没心情搞清楚。 他冷哼道,“张承禹,你最好将东西交出来,这样对谁都好。” 老人有些无奈,一边站着穿靴子一边说,“给了你们,你们也看不懂,何必强求呢?” “这许久你都没将我们甩开,何必再固执呢?”发髻之间藏了柄袖珍小剑的女子轻抚了抚鬓角,声音柔媚,眼神却冰冷至极。 老人摇摇头,自语般说,“上次,我将嬴王玺交错了人,如今可不能再知错就错了。” “那便没得谈了。”女子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老人没说话,只是随手接住了恰巧飘到面前的一片梅花瓣。 洁如雪,娇如水,极美。 “本想留你一命,你却在找死。”眼眸如鹰隼的男子声音如寒铁,彻骨得冷,朝前迈出了一步。 两人身后的十几个人也齐齐上前了一步。 狂风骤起,枝乱颤。 梅卷霜花,翩然纷飞,难辨真假。 伴随梅花而来的,还有几道流光,以及与流光速度不分上下的箭矢。 所有人掠身而来,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有箭矢刺穿了花瓣,搅乱了落雪,带着寒风的冷冽与肃杀。 老人眸子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却不是忌惮与无奈,而是惋惜。 这番美景被破坏,实在可惜了。 他放开了那片花瓣。 那片花瓣向着女子方向飞去,逆着风,却随意自在,叮一声与女子发髻间蠢蠢欲动的小剑相击。 那柄小剑顷刻失了灵性,便只是一支簪子了。 箭矢与流光激射在老人面前的涟漪上,一同成了粉末。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有人闷哼一声,吐出口血来。 本命剑毁坏,是伤了根本的大事。 只是,还没等他们懊恼,他们听到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不走那便不要走了。” 老人整个人渐渐虚幻起来。 所有人脚下出现了一圈圈涟漪。 有个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四周安静下来,没有血,也没有惨叫,所有人消失在了原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地上多了柄黑色袖珍小剑。 老人身体凝实,站在原地,轻轻叹息,“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般大呢?” 然后,他忽然满脸懊恼,“张承禹,你又大开杀戒了。” 他从怀里摸出戒尺,右手拿着,在左手手心上狠狠敲了几下,“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做完这些,他又成了那个平静的老人,自己弯腰捡起那柄袖珍小剑,对着阳光仔细看着。 小剑里隐约有个黑色小人在上窜下跳,张牙舞爪。 老人摇摇头,伸手弹了弹。 那小人被弹得翻了两个跟头,坐在地上,晕晕乎乎。 老人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将小剑揣入袖中,往山壁方向缓缓而去。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壁后是一片梅林 梅林边的山壁不高也不低,十几丈的样子,垂直向上,十分陡峭。 宁君惜领着两个孩子在山壁附近转了一圈,找了个缝隙便躲了进去。 在外面太显眼,要是有歹人经过,三个人连跑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藏严实点好。 缝隙比较狭窄,仅是两人并排走入的宽度,越往里越窄,丈许深便已是黑漆漆的了,不知深浅。 宁君惜安抚着两个孩子睡下,顺着火折子的昏暗光线仔细打量了下四周,第二次确定的确没什么危险后熄了火折子,后仰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 他自然也是累的,而且比两个孩子都累,只是毛球不在身边,他睡觉了就没人守着了,要是出什么事,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老头子还不笑死。 宁君惜皱皱鼻子,有点想毛球了。 只是瞬间,他又想到毛球的恶劣行径,暗暗呸了声。 这个混蛋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开灵智啊,他要跟它绝交,想去哪里去哪里,谁也别碍着谁,真是太可恶了。 每次都是一有事没了影子,没事就惹出点事来,还时不时玩一下失踪,真当自己是猫了? 什么雪玲珑,什么神游境妖兽,他才不稀罕呢,还不如小怪呢。 宁君惜越想越气,越气越精神,然后就有点饿了。 他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个孩子,见他们睡得正香,咂巴了下嘴巴,算了,饿着吧。 他把小怪从口袋里拿出来,软趴趴的一团,睡得跟死猪一样。 “不是吧,这都睡了一个月了。”他捏了捏小怪的肚子,无奈嘀咕,然后猛地意识到,今天好像是十五,额头上不由渗出冷汗。 这些天过得太轻松,竟然忘了这一茬儿,可他忘了也就罢了,怎么小齐叔也忘了,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现在应该是午后,还有些时间,可要是找不到小齐叔,两个孩子都不是修行中人,都会被冻死的。 小齐叔怎么回事,来了永安城就奇奇怪怪的,还有齐思贤,也奇奇怪怪的,不对,还有那几个少年人,太自来熟了点吧。 宁君惜想着想着,脸色渐渐阴晴不定起来。 来雪灵域是他提出来的,所以一切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他反而觉得他在按别人的计划一步步地走。 宁君惜微微攥拳,却在尽量以平常心思考,这里也有老头子的布置,而这般刻意让他进来,应该是想让他拿出去一样东西或者一份传承,或者说这个东西,除了他这个蒙在鼓里的少主,谁也拿不出去。 他转头看了眼两个熟睡的孩子,那这两个孩子也是老头子的布置? 他不知该欣喜还是苦笑,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然后,他摇摇头,不再让自己多想。 虽然心里会很不舒服,可谁让是老头子呢,老头子让他干什么就顺着好了。 他用力揉揉心口,觉得心口有闷又痛,只当是当初的箭伤,才半个月,当然是好不了的了。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好困啊。” 这时,缝隙深处忽然传来咿呀一声轻叫。 宁君惜浑身一震,连忙屏息凝神。 又一声咿呀响起,更近了些。 “毛球!”宁君惜连忙吹亮火折子,往里面照去。 两个孩子被宁君惜吵醒,揉着眼睛茫然抬起头。 “怎么了,宁君惜?”小姑娘睡眼惺忪问。 “嘘。”宁君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孩子连忙屏息凝神。 一道白影一下子撞进了宁君惜怀里。 真是毛球。 两个孩子面色一喜。 宁君惜二话不说,拎起后颈,一个板栗砸下去。 毛球呆了呆,大眼睛里倒映着火光,汪汪看宁君惜,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君惜皱皱鼻子,训斥道,“再一声不吭乱跑,我不要你了。” 毛球眨眨眼,蔫头耷脑,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宁君惜见它这样,也没脾气了,从怀里摸出块布,里面包了一只兔子腿,“喏,你的了。” 毛球眼一亮,四足扑腾将兔子腿抱在怀里,啃了口,抬头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撇撇嘴,一点不领情,将毛球放到地上,“我要睡觉了,要是有什么东西来,要叫醒我。” 毛球偏着脑袋啃骨头,闻言动作一顿,往它来路看了看,似乎有点犹豫。 宁君惜没理会,正准备招呼着两个孩子继续睡觉,毛球忽然丢了兔子腿,弓起背,警惕低叫起来。 这种情况很少见。 宁君惜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外面,神色再次警惕下来。 下一刻,毛球却又放松下来,冲宁君惜咿呀了声,往缝隙里去了。 宁君惜莫名其妙,毛球这么反常倒是奇怪。他略一犹豫,招呼着两个孩子起身跟上。 …… 山壁外,儒衫毡帽的老人本来都打算进入缝隙里了,不知为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踌躇了片刻,似乎在估计时间。 然后,他摇摇头,有些遗憾叹了口气,“那就等下次吧。” 说着,他双手笼袖,转身慢悠悠走了。 …… 缝隙只有一条,非常长,抬头不见天日,前后四顾也是乌漆麻黑,似乎没有尽头。 不知道追着毛球走了多久,总之很久很久,前方才有了一丝光亮。 三个人心中一喜,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光亮处豁然开朗。 还是一片雪地,雪地里生满了梅树。 红梅如火,鲜艳明媚得惊艳。 毛球似乎完成了任务,咿呀一声,调个头窜回宁君惜肩膀上。 “哇,好漂亮。”小姑娘瞪大了眸子,发出惊叹。 小和尚揉揉眼睛,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宁君惜又揉了揉心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口难受得厉害,有点喘不过气来。 “宁君惜……”小姑娘下一刻就去找宁君惜了,转头见宁君惜面色不对,奇怪道,“宁君惜,你怎么了?” “没事。”宁君惜笑了下,偏偏头问毛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毛球眨眨眼,咿呀了声,有点心虚。 宁君惜反正是听不懂的,便又问,“现在呢?” 毛球伸出小爪子,往梅林里指了指。 “进去?” 毛球咿呀直点头。 宁君惜看了眼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希冀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便笑了笑,“那就进去吧。” “哦耶。”小姑娘立即欢呼一声,冲了出去。 小和尚一急,“柳儿,等等我啊。” 宁君惜在后面无奈道,“慢点,别摔跤。”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摔了一跤。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朵血色的雪滴子 乱花渐欲迷人眼。 梅林中是清一色的红梅,比预料的还要多,如火如虹,难得醉人。 两个孩子在梅林里穿梭,惊叹连连,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宁君惜在后面慢吞吞跟着,却远不如两个孩子自在,反而眉头紧锁,时不时揉一下心口,额上冷汗一层又一层,难受得厉害。 可惜两个孩子距离他有点远,又被红梅吸引了注意力,看不到他。 最后,宁君惜越走越慢,连两个孩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便索性不再走,靠着棵树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本该令人称赞的美景,在他眼中,红得太过刺眼,让他越看越难受,心里越闷,渐渐厌恶起来,要不是两个孩子在,他早就转身跑出去了。 要说他对棋是一见就烦,他对红梅便是敬而远之,都让他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他抬头又瞅了两眼,顿时咧咧嘴,一板栗敲在毛球脑袋上,“这是什么鬼地方?” 毛球两眼泪汪汪,咿呀了声。 “听不懂。”宁君惜扶额,“去找找那两个小家伙,找到了来叫我。” 毛球蹭蹭宁君惜脸颊,嗖一声窜了出去。 宁君惜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明白自己这是发虚还是中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干脆一闭眼,眼不见为净。 谷里的和风吹卷起梅瓣,裹挟着淡淡的花香,清冷却醉人。 宁君惜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心情略微舒畅。 他并不排斥梅香,因为真的很好闻。 片刻后,他呼吸变得均匀了起来。 他竟然睡着了。 几片梅瓣落到少年身上,悄然无声。 …… 雪滴子是白色,雪也是白色,所以雪地里生出一大片雪滴子实在不是什么很值得欣赏的景致。 李乘风爬下断崖后,小肉就不动了,李乘风只能围着那一大片雪滴子转了一圈,然后很无奈看向面前粉色的蛋。 “这里除了雪滴子什么都没有啊,你想让我干什么?” 小肉晃了晃身子,往断崖方向去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李乘风气结,不知多少次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脑袋抽风答应跟这么个除了以死相逼什么都不会的蛋签血契。 小肉转了一圈,两个小眼眨了眨,继续飞了。 “让我找?我又不想要。”李乘风气呼呼道。 小肉顿了下,直直砸了下去。 李乘风连忙接着,还没松一口气,一下子将小肉丢掉,甩手道,“烫死我了,你想谋杀主人啊?” 小肉在地上蹦了蹦,起来继续飞。 李乘风只能再跟上,心中又将那个忽悠他跟小肉签血契的老祖宗问候了一遍。 断崖下有个缝隙,积叶藤蔓遮盖,很窄。 小肉钻进去了,李乘风就是钻不进去也要钻进去,只能侧着身子,挺胸塌腰收肚子,即使如此,还时不时被磨到鼻子。 等李乘风用力一推堵着缝隙的东西,听到卡啦一阵声响,从缝隙里钻出来,已经灰头土脸,就那个胡萝卜鼻子就跟玉树临风扯不上边去了。 缝隙那头豁然开朗,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也没有什么眼前一亮,而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李乘风将山洞找了一遍,没找到出口,最后便停到了缝隙前,看着那个被他一推散了架的家伙。 鬼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堵在缝隙里,不过这洞里除了这个骷髅,什么都没有,他自然只能看这个骷髅了。 看了会儿,他还是蹲下身,将那个乱七八糟的骨骸收拾了收拾,然后,在骨骸里发现一朵雪滴子。 那朵雪滴子是生了雪滴子的模样,却是鲜红如血,散发着淡淡光晕,跟外面的雪滴子完全不同,给人一种妖邪的错觉。 李乘风没拿,只是瞅着那朵红色的小花,心里发凉之余也有点纳闷,“小肉啊,这是个啥?” 小肉呆在那里,似乎也很纳闷。 李乘风立即鄙夷道,“啥也不知道便将我往这里带,傻不拉叽的,再掉到人家陷阱里,坑不死你。” 小肉抖了抖,直直往山壁上砸过去。 “回来。”李乘风无奈喊,“能不能换个套路?” 小肉晃了晃,表示不能。 李乘风撇撇嘴,蹲下拿石头戳了戳那朵花。 不知哪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那朵花的光芒骤然炽烈起来,从中一点红芒悄无声息钻了出来,往李乘风身体里钻去。 李乘风没反应过来,小肉却反应了过来,以蛋为中心亮起粉色光晕,并不炽烈,只是淡淡的,柔和的,照在李乘风身上。 那点红芒骤然从李乘风身体里钻出,钻回了雪滴子里。 只是,下一刻,粉色光晕也照在了那朵血色雪滴子上。 雪滴子里发出一声尖叫,一直不出声的小肉发出吱的一声,雪滴子上的光芒骤然黯淡下来。 李乘风眨眨眼,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肉忽然砰一声砸在了雪滴子上,似乎一个鸡蛋破碎,好在里面的不是蛋清蛋黄,而是从中爬出来个软趴趴的肉 团,有四足,像是个小兽。 李乘风嘴角一抽,“这次我可没惹你,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自杀?” 他显然习以为常,将那个小肉 团子拿起来,一脸肉疼伸出一根手指,“来,咬吧,别客气。” 小肉却抱着雪滴子,完全没搭理他,然后咯吱咯吱吃起了根茎。 李乘风眨眨眼。 不对啊,小肉自杀完了,不是要吸他的血再结壳吗,怎么不咬他了,难道是……熟了?! 他瞪大眸子,仔细打量两眼。 也不对啊,成熟的噬魂兽褪了壳不是一身红毛的吗,这个肉 团子怎么看也不像长了毛的样子啊?难不成老祖宗给他说错了,还是他理解错了? 他自顾自摸着下巴思忖时,小肉已经将雪滴子的根茎吃完,然后狠狠咬了他的手指一口。 “唔……”噬魂兽的咬一口要比其他东西咬一口疼很多,李乘风完全没做好准备,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雪滴子花朵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鲜红,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粉红,趴在了被小肉咬出的伤口上,一动不动。 他眨眨眼。 小肉抬起头,看着他,也眨眨眼。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该回来了 红帐,烛火,香烟袅袅。 耳边低喃声幽幽渺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宁君惜猛地坐起身来。 一身红梅散落,风吹过,卷了一地红粉。 宁君惜一脸茫然,入眼的红色刺得他头疼,梦中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让他忍不住闭上眼,心脏砰砰狂跳。 过了好半天,他长长吐出口气,才觉得稍微好受些了,睁开眸子。 和风抖动枝桠,抖落红梅,随风纷飞。 他看着满目的红梅,可能是睡了一觉的缘故,虽然还是有些芥蒂,却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他又想到他的梦,一头雾水。 他好像是梦到有人成亲,可他也没见过别人成亲啊,怎么莫名其妙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想着想着,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按书里的说法,他这似乎算是做一场春梦! 可怎么感觉像是做了场噩梦? 他哭笑不得,下意识扫了眼梅林,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赶紧甩甩脑袋,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站起身,四下环顾,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喊了声,“毛球!” 梅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在少年面前吹过,四周静悄悄的。 “算了,我自己找吧。”宁君惜无奈叹了口气,绕进了红梅里。 …… 四周昏昏暗暗,面前是一面长长的石壁,或许年代有点久远,上面落满了灰尘。 夜明珠淡淡的光照在石壁之上,刻在上面的字便有些模糊不清了。 李湘湘茫然四顾,最后视线落在石壁之上。 她记得她掉进了雪狐群里,然后被一群雪狐追赶,一直跑,一直跑。 她不愿与那些雪狐起冲突,可那些雪狐却依旧不依不饶,最后她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了雪狐,可一抬头,面前却站了只六尾雪狐。 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石壁上的字仿佛有魔力,每一个字都看不真切,仿佛有淡淡的迷雾遮在眼前,可却让李湘湘忍不住去看,不愿移开视线。 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件好事,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只是呆呆看着那些看不懂的字。 一时间痴了。 不知不觉,自石壁里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越来越浓郁,渐渐将整个地道照亮得如同白昼。 随光芒的逐渐浓郁,无数的文字缓缓浮现出来,从石壁之上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 李湘湘魔怔了般,仿若不觉。 渐渐,文字将少女包裹,如同潮水,文字亮起了白色的光芒。 骤然大放光明。 一瞬之间,李湘湘消失在了原地。 通往石壁的是一条不知长短的昏暗通道,这时,通道中发出幽幽的轻叹。 “老祖宗的传承,该出世了。” 一只白狐转身离开通道,六条雪尾在其身后随意舒展。 …… 繁花终有穷尽时。 宁君惜凭着直觉绕出了梅林,入眼是一条幽径,蜿蜒向不远处的简陋木屋。 他愣了一下。 这里是雪灵域,不可能有人在此定居,见到间木屋实在是件惊奇的事。 惊奇归惊奇,宁君惜倒是没多少忌惮,略做犹豫踩在了小路上。 雪灵域是这世间最友善的福地,只要你不随便招惹,其内的生灵不会太为难人,当然,你若是求取传承机缘,就是另一说了。 木屋里窗明几净,像是常有人打扫,锅碗瓢盆皆在,收拾得整齐干净。 这似乎是个普通人家,而且看样子主人家刚刚出门。 要是这里不是雪灵域,宁君惜也这么觉得。 可这里是雪灵域啊,是破碎的洞天,一到冬天,便是宗师境之人也可能被活活冻死的地方,谁敢在这里隐居? 宁君惜觉得诡异,连忙出了木屋,又在木屋后看到了一座孤坟,墓碑似乎也并未立多久,上面写着爱妻夏语冰之墓,却没写立碑人。 “打扰前辈安眠,是晚辈的过失,这便离开。”宁君惜虽然奇怪,也没心情搞懂,冲着坟墓弯腰一礼。 这时,一只小兽两下跳上了宁君惜肩膀,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紧接着,李柳儿清脆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小姑娘小跑过来,“你跑这里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们好找。” 宁君惜示意小声点,眼光瞥了眼坟墓。 小姑娘赶紧行了个佛礼,小和尚也跟着行了一礼。 “你们跑得太快,一眨眼便没了人,还好意思说我。”宁君惜拉着两个孩子走,没好气道。 “是你走得太慢。”小姑娘嘀咕道。 宁君惜自然不会尴尬,转移话题道,“好了,那现在干什么?” “那边有个池子,池子里有鱼。”小姑娘笑嘻嘻往西边指。 宁君惜微微皱眉,张张嘴,又看了眼毛球,戳了戳它,“你说呢?” 毛球把他们带到这里,总不会是让他看梅花的。 毛球咿呀了声。 宁君惜无奈苦笑,听不懂,“带我去。” 毛球咿呀了声,跑了出去,方向跟小姑娘指的方向竟是一致的。 “一起吧。”宁君惜偏头看了眼两个孩子,很无奈说。 “宁君惜,你要给我烤鱼吃。”小姑娘理所当然说。 “走了,小吃货。”宁君惜拍了下小姑娘脑袋,冲了出去。 “宁君惜,你还没答应呢。”小姑娘立即不乐意叫起来。 …… 梅林西边,的确有一条溪水,水流清冽,有梅花顺水潺潺而游,逆流往上地势颇高,遥遥可见一块圆形大石,大石旁依偎了棵红梅,摇曳生姿,偶尔有梅瓣飘飞,很有意味。 毛球带着三人到溪流边上,便不再带路,只是四下张望。 宁君惜在后面看着,微微皱眉。 他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是有人指使着毛球过来的,他就是傻子。 然后,他猛地转身。 圆形大石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 他靠在梅树上,微微仰头,轻合双眸,神态随意安详,红梅铺在他身上,点缀了他一身素色。 似乎察觉到了宁君惜的视线,年轻人睁开眸子,转头微微一笑,似乎老友重逢,“回来了。” “你是……”宁君惜愕然。 年轻人没回答,站起身来,抖落了一身红梅,清冷绝尘。 “该回来了。”他轻轻说。 四个字似乎重锤重重敲击在宁君惜心口,瞬间他只觉得心脏抽搐般得痛,无法呼吸,天旋地转。 只是一瞬,意识被黑暗包裹,再没了知觉。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山洞里住了一柄剑 潺潺溪水旁,蹲在地上往水里瞧的两个孩子蓦然转身。 他们没有如宁君惜那般,看到那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只看到了满树红梅瞬间纷飞,铺了青石一身红粉。 梅枝轻摇,其上空空荡荡。 两人面面相觑。 不仅仅因为满树红梅尽凋,还有那个脾气极好的少年,原地消失不见了。 毛球咿呀了声,意味不明。 小姑娘猛然站起身,一把揪住毛球,“死毛球,宁君惜呢?” 毛球连忙又咿呀了声,两眼汪汪。 小姑娘却不吃它这一套,揪着毛球的后颈,气呼呼戳它脑袋,“你说不说?不说我打你了?我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打死你了,我可不负责啊。说说说,快说。” 毛球直低头,恨不得真把自己团成个毛球了,咿呀咿呀叫唤,委屈得不行。 小和尚看不过去,拉住小姑娘,“柳儿,你忘了师父师娘怎么嘱咐的了?” “可是宁君惜不见了啊。”小姑娘瞪眼道。 小和尚挠挠头,提议,“那找找?” 小姑娘斜眼道,“怎么找?” 毛球小心翼翼咿呀了声。 小姑娘赶紧将毛球放下。 毛球又咿呀了声,往回窜去。 …… 有晴日高照,自然也有风雪交加。 林潇选的方向就是一路的风雪肆虐,越来越大,渐渐眼前只剩下雪色,冷冽刮骨。 林潇走了片刻,见风雪依旧没有减弱的意思,便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找了处避风所躲了进去。 这种鬼天气,他若再乱跑,他就是傻子了。 山洞不算小,也不逼仄,只是有些深邃,其内黑漆漆的,不见半分光亮。 林潇心安理得在山洞里昏昏欲睡了半日,风雪却不仅没停反而更大了,他就有些呆不住。 他试探性往外走了几步,才惊觉自己竟然倒霉催的碰上了销肉刮骨风,只得退回洞中。 销肉刮骨风算是雪原中的一种恶劣天气,其威能正如其名,冷冽似销肉刮骨,若是深陷其中,冰骨肉冻心髓,不需半个时辰便是宗师境的前辈也能被冻成渣滓。 林潇托腮看着外面飞雪如织,浩浩荡荡,几乎想吐血。 这要是在冬日让他碰上了,他什么也不说,认栽,可这大夏天的,这种鬼天气也能让他碰上? 林潇严重怀疑,他抽到的不是上签,而是下签,便是他没想捞点东西出去,也没有将他困在这里的道理啊。 听说销肉刮骨风一般至少持续数日,那他不冻死也饿死了。 林潇忽然双手捧住脑袋,一脸崩溃,扪心自问,难道是他选方向太随意,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所以给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那他错了,以后会郑重一点的,一定不转圈了,丟剑如何? 老天爷似乎觉得这个太随性的家伙实在没救,风雪呼啸愈急,有些顺着洞口吹入山洞,彻骨得冷。 林潇打了个哆嗦,便往山洞里走了两步,觉得不够,又走了两步,觉得还不够,干脆把剑往身上一扛,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管它里面有什么,他林潇还没遇到什么怕的东西呢。 嗯,不过,最好山洞里没什么脏东西,有头熊啊虎啊的倒是可以,这几天的饭就有着落了。 只是,一刻钟后,林潇哇哇大叫着跑了出来,他身后跟了一柄血红色的长剑。 只是,尴尬的是,现在外面的风雪正急,四周更不可能有地方躲,林潇只能后背紧靠着墙壁,看着面前嗡嗡剑鸣的长剑。 “鬼祖宗啊,我不是故意打扰您安眠的,也没想着觊觎您的传承,您就乖乖回去吧。” 他打死也没想到,山洞里的确什么都没有,可住了一柄剑,一柄好像活物的剑。 长剑倒没得寸进尺,只是悬浮在那里,轻轻震颤。 一人一剑对峙了许久,林潇终于咂摸出了点味儿来,咽了口唾沫,“你想认我为主?” 长剑剑身散发出淡淡红光,震颤得更剧烈了些。 “你别激动,别激动。”林潇连忙说。 有机缘找上头自然是好的,但是他也记得这次出来家族长辈们的刻意嘱咐,雪灵域的活物,不能带出来,否则会带出来很大祸患。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不能带出来,所谓的很大祸患是什么,不过关于雪灵域这件事上,家族长辈们的话铁定是错不了的。 就像他们从小被长辈们叮嘱,他们生是峨眉之人,死是峨眉之鬼,即使他们连峨眉这个词都没听说过,也是知道这就是理所当然了。 每个人一出生,身上便会有所负担,大的小的,公平不公平,既然生在了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公平的。 只是他现在在纠结,要是拒绝,这剑会不会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 不出所料,毛球果然带着两个孩子往梅林中的木屋方向去了。 在看清木屋轮廓时,小和尚忽然拉住小姑娘,气喘吁吁喊了声,“不对,停,停下!” “哎呀,你干什么呀。”小姑娘有点气恼。 “不是啊,你看啊,那梅花落得有点怪。”小和尚指着不远处飘落的梅瓣,一脸纳闷。 “怎么怪了。”小姑娘忙着找忽然消失了的宁君惜呢,没心情看。 “你看,梅花飞不进去。”小和尚认真说。 “什么进不去啊,毛球都进去了。”小姑娘指了下在不远处回头看两人的小兽,不以为然。 然后,她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脑袋一闷,面前明明空无一物,她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堵墙上,疼的抱住脑袋,呲牙咧嘴。 小和尚落后一步,没撞上,连忙去关心小姑娘,“柳儿,柳儿,怎么了?” “什么鬼?”小姑娘不信邪,又往前走,结果真真实实摸到了一堵墙,只是她却看不见。 “怎么回事?”小姑娘拍打了几下那堵看不到的墙,又将整张脸贴在墙上,呲牙咧嘴,张牙舞爪,期许能从上面扒出个洞来。 只是捣鼓了半天,毫无成效,小姑娘不由泄气,又郁闷至极,“可是,毛球为什么能进去?” 小和尚不确定道,“可能是它不是人。” 小姑娘瘪嘴,可她是人啊。 小和尚抬手给小姑娘揉了揉额头,又吹了吹,心疼道,“疼不疼啊?” “本女侠什么大伤小伤没受过,这算什么。”小姑娘一仰脑袋,意气风发。 小和尚却在担心小姑娘额头上的大包,忍不住又心疼摸了摸。 小姑娘一巴掌将小和尚的手打开,气呼呼又无措道,“那现在怎么办?” “柳儿,你还记得师父说过,到了时机,让我念经的,就是师父让我背的《清明本愿经》?”小和尚缩回手,讪讪摸摸光头。 “知道啊,整天听你背,我都能背下来了。”小姑娘没好气挥挥手。 “我觉得时机到了。”小和尚一本正经说。 “那你就念吧。”小姑娘撅了撅嘴,哼哼道。 小和尚眉头一皱,“可是,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念的。” “那是权宜之计,否则爹爹能同意我跟来,真是个笨十方。”小姑娘斜睨他道。 小和尚哦了声,有些蔫头耷脑。 小姑娘看着,没来由有些愧疚起来,便摆摆手,“算了算了,本女侠陪你念两句吧。” 小和尚眸子一亮,立即傻笑起来。 小姑娘白他一眼,“快念啦。” 小和尚摸摸脑袋,连忙盘膝坐下,面容也跟着肃穆起来。 小姑娘也就地坐下,闭上眸子,过了会儿,又睁开眸子,有点别扭说,“笨十方,第一句是啥咧?” 小和尚赶紧睁开眸子,看到小姑娘难得窘迫得涨红了脸,就心疼起来,“算了,我自己念吧。” 小姑娘瞪起眼,“我说念就念了。” 小和尚立即唯唯诺诺起来。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梦? 一片黑暗。 不见天日,更不见光明。 宁君惜捶了捶脑袋,爬起身来,四下看了眼。 他所处的位置是一块圆形的石头,石头旁一树红梅,除此便是黑暗,不知边际。 “什么鬼地方?”他嘀咕了声,心想自己莫不是闯进了像怪婆婆呆的那种折叠空间里了。 折叠空间是一种统称,简单得说一片地域被外力破坏,造成空间崩塌,最后在空间恢复的过程中凹陷下去形成类似口袋的小空间,在外面只能看到结口处的一点风光,入内才发现,另有乾坤,不过是风和日暖,还是恶风狂雷,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当然,这是笼统的说,也是折叠空间形成的最原始的情况。 像洞天福地,许多门派的底蕴禁地,甚至大能们隐居的小天地,也算折叠空间,不过是前人以大神通手段移花接木而成,如今有这份手段之人少之又少。 宁君惜想到这是雪灵域,那有折叠空间也不奇怪,只是,他是怎么跑进来的?还有那个梅树下清冷绝尘的年轻人又是什么人? “真是……莫名其妙!”他想着想着就恼得想揍人,小齐叔也真是的,让他进来,却什么也不说,当这里是虚无洞天啊。 “有人吗?”他喊了声。 四周寂静无声。 “有人吗?”宁君惜又喊了声。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连回音都欠奉。 宁君惜不再叫,撕了块布丢出去。 黑漆漆的,瞬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宁君惜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 这算怎么回事? 他认命沿石头边缘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棵梅树旁,伸手小心翼翼戳了一下,见没反应,又戳了一下。 好在梅树并未如宁君惜所想,忽然变成个大怪物,然后一口把他吞掉。 宁君惜稍微安心了点,试探性将手指戳到树皮上,半天感觉还没发生什么事,他更大胆一些,将整个手贴在梅树上。 又过了会儿,他更安心了些,伸手咔嚓一声掰下来一截树枝,然后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梅树还是乖乖当梅树。 宁君惜轻轻拍了拍心口,又跑到距离梅树最远的石头边沿,将树枝伸出去。 实在怕自己判断错了,要这里不是稳定的空间,他一踏出去,岂不是要把小命都交代了。 他背对这梅树,所以看不到梅树旁悄无声息多出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有些责备又无奈看着那个傻乎乎的少年。 “宁君惜!”他轻轻喊了声。 宁君惜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回头一看,然后,眨眨眼,真心懵。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年轻人声音如春寒,格外清冽,“你不必这般多顾忌。” 宁君惜猛地回神,警惕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淡淡一笑,并未回答,而是伸手往宁君惜身后点了点。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茫然道,“什么?” 年轻人微微皱眉,也似不解,“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时间过得太久了……” “前辈若没事,便请告知晚辈回路,不要戏弄晚辈,如何?”宁君惜客气道。 “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别紧张。”年轻人抬头笑了笑,一拂衣袖,一股大力将宁君惜从大石上扫了下去。 “你……”宁君惜瞪大了眸子,整个人却直直下坠,眼前全变成了黑暗,大石,梅树,年轻人,都湮没在了黑暗里。 “这算什么?”宁君惜又想欲哭无泪了。 不知哪里响起嘈杂声音,似乎苍蝇蚊子嗡嗡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宁君惜没理会,他现在连掉到哪里都不知道,还有心情理会其他? 只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吵,让人想忽视掉都难。 宁君惜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出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可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不知多少人在窃窃私语,伴随着好像老鼠磨牙的声音,听得宁君惜一阵鸡皮疙瘩。 “怎么还没掉到地方。”宁君惜苦笑,这样一直往下掉,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窃窃私语声更加清晰,似乎有人在冷笑,有人在怒斥,有人在低语,有人在争辩,有人在柔声劝阻,有人在温言安抚,不一而足,近在耳畔。 宁君惜抱住脑袋,告诫自己,这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别在意,别生气。 那喧嚣声音却更加肆无忌惮,吵得宁君惜头疼欲裂,思维混乱。 宁君惜微微攥拳,忍着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斥道,“闭嘴!” 那喧嚣声音丝毫未受影响,似乎无数小鬼隐藏在四周的黑暗里,低声说话。 无休无止。 “别吵了。”宁君惜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不停捶打。 他身周开始发出莹白色的光芒。 空间中开始响起剑鸣之声,四周有剑气剑意吞吐不休,越来越浓。 一柄长剑虚影在他身上时隐时现,似乎随时要冲霄而去。 宁君惜猛地一个激灵。 身周光芒骤然收敛,剑气剑意剑鸣尽皆消失。 宁君惜大口喘气,已经无暇顾及耳边那些小鬼吵架,只觉得侥幸。 刚才那一瞬间,葬花剑差一点脱离他的掌控。 他是不信葬花剑能那般轻易离开的,脱离他掌控除了让他吃更大的苦头,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当初因为葬花剑他吃得苦头,现在可是记忆犹新,他可不想再重修第四遍了。 四周一片黑暗,喧嚣声音仍在继续,宁君惜仍在往下掉。 “怎么还没到底啊。”他摸着额头无奈叹气,耳边的喧嚣声音又让他有些烦了,他破罐子破摔想,你吵我也吵,看谁能吵过谁。 于是,黑暗里很快响起一阵毫无章法的破口大骂。 …… 大石上一片安静,年轻人靠在红梅上打盹儿。 这时,他睁开眸子,面色古怪。 又过了会儿,他露出了一个很无奈又尴尬的笑,伸手虚虚一抓。 一个狼狈的少年噗通一声,砸在了大石上,摔得很是凄惨。 那少年缓过劲儿来,可能是骂习惯了,张口就道,“哪个混蛋王八蛋,敢摔小爷,有本事现身看看,咱单挑?” 年轻人轻轻咳了一声。 宁君惜面色僵硬。 年轻人露出个温和微笑,认真说,“你骂谁都可以,最好不要骂我,在心里也不要骂,很不好。” 宁君惜面色尴尬。 年轻人往身后梅树上靠了靠,轻轻说,“你去吧。” 然后,宁君惜只觉得面前所有东西尽皆扭曲,一阵天旋地转。 等宁君惜在睁开眼,入眼溪水潺潺,身周尽是梅香。 似乎,他是在大石上睡了一觉。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思无邪 余香绕溪,流水潺潺,虽无鸟雀啼鸣,却也属一番灵秀景致。 宁君惜眨眨眼,又眨眨眼,一头雾水。 忽然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回到现实,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噗通一声,一条大鱼忽然跃出水面,激起大片水花,又瞬间钻入了草荇相交之中,没了影子。 宁君惜被冷水淋了一脸,顿时回神,坐起身,四下环顾了眼。 近处水清草茂,远处梅林如火,只是太静,杳无人声。 宁君惜抹了把脸,又怔怔想了会儿,甩了甩脑袋,嘀咕了声,“这算什么?” 说完,他很郁闷爬起身来,又嘀咕了声,“真不讲义气啊。” 认准一个方向去了。 其他人可能找不到,毛球可是他的猫,他想找,还能找不到了不成? …… 风吹花落,幽香袭人,雪色梅林总是比较惬意安宁的地方。 一伙儿四人走入峡谷,往雪色梅林深处而去。 愈往内,花香愈发醉人。 俏丽丫鬟深深吸了口气,清冷面容上露出几分笑意,虽不致于人比花娇,却也赏心悦目。 身材健硕的汉子瞥了眼俏丽丫鬟,咧嘴一笑,“不曾想此地还有如此妙处,当真是天公作美啊,绿萝仙子,你说是不是啊?” 俏丽丫鬟嘴角勾起,却不见什么笑意,“岳庭师伯若是有兴致,师侄倒也乐意,只是师侄怕师伯无福消受。” “绿萝,不得无礼!”鹤发鸡皮的老妪清斥了声。 “徒儿知错。”俏丽丫鬟立即低头认错。 “哎,我都不介意,秋潋道友何必这般恫吓呢,这般才好嘛,像只野猫,很讨人喜欢嘛。”汉子呵呵笑道。 俏丽丫鬟低敛眉目,默然不欲。 鹤发鸡皮的老妪不理会汉子,转头看向神态清高的剑修,“秦浩道友觉得呢?” “不远处有片山岩,不如去那里再看看,晓天阁的消息总不会出错,传承也不会凭空冒出来。”年轻剑修面色平静说。 “秦浩道友所言极是,正好也好找个安定地方好叫我与绿萝仙子共度良宵啊。”汉子拍着年轻剑修的肩膀,哈哈大笑。 年轻剑修毫不在意,“既如此,便动作快一些,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老妪点了点头,“既如此,不如分开行动,找到了相互告知一声,动作也好快些。” “也可。”剑修沉吟了下,点头道。 “那我选这边,绿萝仙子可莫要忘了师伯啊。”汉子咧嘴露出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挥挥手走了。 剑修与老妪点头示意,剑修一路,老妪与俏丽丫鬟一路,也各自选了个方向而去。 …… 梅林中,小和尚与小姑娘并排盘膝而坐,嘴唇翕动,毛球趴在小和尚膝盖上,咕噜咕噜打盹儿。 寒风吹起梅瓣,轻抚过小姑娘脸颊。 小姑娘哆嗦了一下,忽然,右眼睁开一条细缝,眼珠子骨碌转一圈,然后,左眼又睁开一条细缝,眼珠子骨碌转一圈,然后两只眼睛完全睁开,看了眼小和尚,舌头舔了舔唇。 “笨十方啊,我就是念得口干舌燥,去喝口水就回来,绝对不偷懒,我发誓,要是我说谎,就让笨十方烧不出舍利子来。” 小姑娘悄悄站起身,坐得久了,腿麻了,趔趄了一下。 小姑娘有点心虚,偷偷去瞟小和尚,然后松了口气,“果然是笨十方,做功课的时候外面一点声儿都听不到。” 然后,小姑娘悄悄转身,伸出右脚。 一道白影嗖一声从她身边窜过去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捂住心口,然后眨眨眼,刚才跑出去的是毛球吧? “柳儿?”一个疑惑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姑娘又给吓了一跳,捂住脸蹲下去。 小和尚莫名其妙,连忙去安慰,“怎么了,柳儿?” “你……笨十方,我讨厌你了。”小姑娘缓了好一会儿,气呼呼道。 小和尚瞬间呆住,如遭雷击。 “你们两个,干嘛呢?”少年清朗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小姑娘呆了下,大喜转头,“宁君惜!” 她一下子跳起来,冲了过去。 宁君惜伸出手摁在飞奔来的小姑娘额头上,避免这个小丫头把他撞一个趔趄,“干嘛?” 小姑娘哼了声,揉揉额头,“宁君惜,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我不是一直在溪水那边吗?”宁君惜很无辜道。 “才不是,”小姑娘立即反驳,“你忽然间就没了,我问毛球,毛球就把我们往回带,结果梅林里生了一堵墙,我们死活进不去,才在那里念佛经等你的。” 宁君惜眨眨眼,轻笑道,“什么佛经?往生咒吗?” 小姑娘呆了呆,“啊呸呸呸,那是超度用的,你又没死,我们念往生咒做什么?是《清明本愿经》啦。” 宁君惜脸色略微古怪,“消释心魔的经文,念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我爹……”小姑娘张口就说,说了一半又噎住,结巴道,“就……教了笨十方……这么一本佛经,笨十方太笨了,这么些年还没背下来,我都快倒背如流了。” 宁君惜笑笑,也不点破,只是看了眼毛球,“梅林里的那堵墙是什么墙,带我去见识见识。” “哦。”小姑娘立即拉着宁君惜往小和尚那里去了。 …… “这个就是,你摸你摸摸。”小姑娘拉着宁君惜的手去摸那堵看不见的墙。 宁君惜的确摸到了,与怪婆婆的那个结界很像,只是不知道他的血管不管用。 只是宁君惜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他看着小和尚一脸快哭了的委屈表情,很是纳闷,“你俩吵架了?” “没有啊。”小姑娘眨眨眼,也很纳闷。 “那他怎么了?” “不知道。” 宁君惜抿唇一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和尚头顶,“十方,怎么了?” 小和尚抽动了下鼻子,看了眼小姑娘,“柳儿说,她讨厌我了。” 宁君惜也瞥了眼小姑娘,“可是她说不喜欢我已经很多次了。” 小姑娘一脸茫然,她说出去的话一般回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小和尚更委屈了,“那不一样。” 宁君惜眨眨眼,不一样吗?好吧,的确意思有点小差别,“那你再让她不讨厌你不就好了?” 说着,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表示交给你,给哄好了。 小姑娘连忙回了个眼色,拍拍胸膛,包在本女侠身上。 小和尚摸摸脑袋,似乎认真想了想,使劲点头,回头看向小姑娘,刚想说话。 “我不讨厌你了。”小姑娘直截了当道。 小和尚又呆住了,眨眨眼,再眨眨眼,“真的?” 小姑娘见小和尚要哭,连忙点头,“嗯嗯嗯。” 然后,摸摸小和尚光头,“要乖。” 小和尚也使劲点头。 宁君惜看得哑然失笑,却也没忘了正事,趁两个孩子都没注意他,咬破手指,摁在那堵看不到的墙上。 梅林中发出啵的一声好像水泡破裂的声音。 宁君惜伸手往前摸了摸,发现那堵墙没了,便走了过去,“喂,走了。” 两个孩子转头一看,宁君惜走出老远了,连忙喊着等等追了过去。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结界内和风物语,并无异常。 三个人将附近检查了遍,最后站在木屋后的那座孤坟前,莫名其妙。 所以,那个结界是用来干什么的? “喵~” 这时,梅林中响起一声猫叫,毛球从窗户处窜出来,身形敏捷爬上了宁君惜肩膀。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宁君惜皱眉看它,刚才检查木屋时这家伙不知钻哪儿去了,这又冒出来了。 “喵~”毛球又叫了声,看了眼木屋里,又看宁君惜。 宁君惜自然知道毛球什么意思,无奈扯扯嘴角,转身往房门方向去了。 对着一座坟爬窗户,他心里稍微有点别扭。 两个孩子也连忙跟过去。 木屋内依旧是之前的模样,看不出半点被人动过的痕迹。 宁君惜一进门便注意到桌上有莹莹水光,连忙过去,看到上面是些古字,铁画银钩还清晰可见,显然写上没多久,眉头轻皱。 小姑娘眨眨眼,看不懂,拉宁君惜袖子问,“这写的什么啊?” “不知道。”宁君惜懒得去想,敷衍道,扫了眼房间,又跑去两扇窗户那里查看。 小和尚摸摸光头,认真道,“这是《天机论》里的引言,天之道,在极;地之道,在实;阴阳合混沌,混沌生天地,天地衍星辰,衍万物因缘;万物有因,循序而行,万本皆追溯其源,即天机。” 然后,他咦了声,看着最后一句,“宁君惜,你过来看看。” 宁君惜赶紧跑回来,“怎么了?” “最后几句竟然不是同一种字体,写这字的人好奇怪啊。”小和尚指着那最后一句,不解道。 宁君惜看了眼,想了想,忽然朗声道,“前辈既然几番暗示晚辈,为何不能现身一见?” 四周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拉拉宁君惜,眨巴眨巴眼。 宁君惜拍拍小姑娘的手,却不想放弃,“晚辈受惠于人,前辈想让晚辈当钥匙,晚辈自然责无旁贷,可看前辈这般藏头露尾,还让晚辈打扰先人,前辈不现身,晚辈实在难以心安。” 风携着梅自窗户处吹入,飘落在地,悄然徘徊,四周依旧无声。 宁君惜抿了抿唇,“既如此,晚辈告辞。” 他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便打算离开。 “慢着!”一个妩媚女声响起。 宁君惜循声看去。 窗沿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白狐,浑身毛发如雪般洁白,此刻正抬起头,一双水灵的眼睛盯着他。 毛球咿呀了声,显然十分欢愉。 “前辈。”宁君惜欠身一礼。 “你是少主,不该向我们行礼。”白狐声音冷淡。 宁君惜只当没听到这一句话,“若我猜得不错,我进入雪灵域时,前辈便跟着了。” “少主的聪明不该用在我们身上,我们不会害少主。”白狐淡淡说。 宁君惜笑了笑,他只是不想当个糊涂虫,更不想当养在花盆里的盆栽,“我既是少主,前辈就不该什么都瞒着我。” 白狐沉默了几个呼吸,“还望少主不要让雪璃为难。” 宁君惜便不再勉强,示意两个孩子原地等他,小跑到那座坟墓前,匕首在手掌上划出个大口子,一掌拍在墓碑上。 他低声说,“天地鉴,星辰证,万物引,天机现!” 随最后一字落下,梅林中起了风,卷着落梅,吹的人衣衫猎猎作响。 似乎有一片云,遮住了阳光,天地开始昏暗。 大地开始摇晃,越来越剧烈。 宁君惜垂下手,一个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宁君惜!”两个孩子连忙冲过来,扶住少年。 “就是多流了些血,缓一缓就好了。”宁君惜微笑了下,抬头看向天空,天上那轮挂了一千年的红日,如同遇上天狗食月,一点点消失。 他又看了眼墓碑,上面那个血手印正一点点消失。 “脸煞白煞白的,还说没事。”小姑娘皱着小脸,去摸宁君惜额头。 “真没事。”宁君惜伸手挡开,指向天空,“看啊,天狗食日,千年难见的天象啊。” “别闹。”小姑娘摁下宁君惜的手,撕了条布条给宁君惜包扎。 “柳儿,真是天狗食日。”小和尚小声说。 小姑娘抬头一看,呆了呆,“完了完了,爹爹说,天狗食日,会死很多人的。” 宁君惜舔了舔唇,转头看向窗户,那只白狐已经离开,便收回视线,“这是雪灵域,与外面不是一个太阳,没关系。” 两个孩子眨眨眼,也只能期望这般了。 “扶我进屋,过了这阵子我们再出来。”宁君惜见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开口提醒。 “哦,对对对。”小姑娘恍然大悟。 两人一边一个搀扶着宁君惜进屋,毛球只能跟在后面。 …… 千年光明,一朝天黑。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四方野兽齐齐嘶吼,不知情的寻宝之人一个个惶恐不安,整个雪灵域乱成了一锅粥。 …… 雪地里跋涉的一对主仆皆停下了脚步。 面遮轻纱的女子看着天上的太阳,眉头轻皱,有些失神。 “尊主。”中年妇人轻唤了声。 女子回过神来,声音平静,“本以为上天眷顾才让我有幸来此,如今看来,是失之交臂了,真是可惜。” 中年妇人提醒道,“天选之人,才是关键。” 女子唇角微勾,“对。” …… 因为突然的狂风和天狗食月,富家公子哥儿与林萍只能停下脚步,坐在一棵歪脖子枯树下,准备等待风和日丽。 林惜缘抬头看着太阳越来越黯淡,面色复杂。 “哥,怎么了?”林萍有点惶恐抓着林惜缘的手臂,不久后将是黑暗不见五指,是最凶险的时候。 林惜缘低头看了眼这个白得来的便宜妹妹,笑了下,“峨眉要出世了。” 林萍猛的瞪大眸子,刚想说话,被林惜缘一把捂住嘴。 林惜缘一脸高深莫测表情说,“佛曰:不可说。” 林萍眨眨眼,点点头。 …… 大风起兮,落了一片白梅。 梅树之下打盹儿的儒衫老人睁开眸子,抬头看了眼天空,却只是扶了扶头顶毡帽,又阖上眸子。 没多久,天昏地暗。 紧接着,梅树下传出轻微鼾声。 鼾声中夹杂着含糊呓语,“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毛球是只雌的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点若隐若现的亮光从山壁间钻出,身形玲珑的俏丽丫鬟点着火折子在四周检查了会儿,又返回山壁中。 没多久,丫鬟身后跟着个老妪再次出来。 “果然是一片梅林。”老妪眼中流落出淡淡喜色,很快被她压下,看向俏丽丫鬟,“绿萝,为师已行将朽木,倒是你年纪尚小,日后前途无量,此番为师得了上古传承,必然是交予你修习的,你可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俏丽丫鬟脸色微变,“绿萝不敢,只愿师父早日登堂入室,突破凡躯桎梏,天日也好重返山门,宰了杨永坤那个老贼。” 老妪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绿萝有心了,不过为师如今仅有你一人,也不愿亏待了你。” “弟子只愿常侍师侧,望师父成全。”俏丽丫鬟恭敬道。 老妪淡淡点头,“这般也好,倒是师父便将百般手段尽数教于你,也算有个衣钵传人。” 俏丽丫鬟深深拜伏下去,“师父大恩,绿萝永生难忘。” “走吧。”老妪甩了下手中拂尘,迈步离去。 俏丽丫鬟紧随其后。 没多久,山壁间又钻出二人。 身材壮硕的汉子遗憾道,“我都说了,叫绿萝仙子莫要忘了我,谁知转头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伤心啊。” 年轻剑修淡淡环顾四周,“看不惯,杀了便是。” 壮硕汉子瞥他一眼,“我就说你是个榆木脑袋,好花宜采撷,怎可做辣手摧花的小人呢。” “走吧,别让她们先得了去。”年轻剑修不愿听他唠叨,招呼一声,迈步离去。 “哎,”汉子见他真走了,连忙追去,“人生乐事,一在酒,二在兄弟,三在美人,你空生了这一身好皮囊,却不开窍,实在愚蠢。” “闭嘴,小心引来麻烦。”年轻剑修淡淡说。 “德行。”壮硕汉子打了个哈欠,却是不再说话。 …… 木屋里好在东西齐全,小和尚点燃一盏灯火,三个人围坐在桌前,齐齐看着灯光。 四周一片漆黑,面前灯火摇曳,映照出两张稚气未脱的面容。 小姑娘戳一下小和尚,小和尚眨眨眼,盯着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少年,然后冲小姑娘摇摇头,小姑娘哼一声,有点恼,小和尚皱起脸,又蔫头耷脑点点头,小姑娘立即眯起眼,笑了起来。 “宁君惜……”小和尚也趴在桌上,小心翼翼伸出手,戳了戳宁君惜。 “没什么。”宁君惜抬头笑笑,“我不是说我缓缓就没事吗。” “可是你嘴唇很白啊。”小姑娘认真道,又气呼呼看向毛球,“都怪这个小东西,干什么将那个会说话的狐狸叫过来,太可恶了。” 她作势就想去揪毛球皮毛。 毛球连忙爬到宁君惜背上,两只小爪子死死抓着宁君惜衣服,整个身子摊成一张毯子,成了一件小披风。 “不要闹。”宁君惜被毛球抓疼了,伸手将它捞过来,杵在桌上,“估计外面时间快半夜了,你们不困?” 小姑娘连忙摇摇头。 小和尚本来想点头,见小姑娘点头,只能也跟着摇头。 “去睡吧,我叫毛球守夜。”宁君惜微笑示意了下木床那边。 “你呢?”小姑娘眨眨眼。 “我还不困,困了便打地铺。”宁君惜摸摸小姑娘脑袋,“去吧,等天亮了还要出去呢,听话。” 小姑娘瘪瘪嘴。 宁君惜看了眼小和尚。 小和尚立即会意,起身拉起小姑娘,“走了,睡饱了还要照顾宁君惜呢。” 小姑娘眸子一亮,一拍小和尚脑袋,“笨十方,变聪明了。” 小和尚憨憨摸摸脑袋。 “那快去,睡饱了来照顾我。”宁君惜调侃。 “没问题。”小姑娘拍拍胸膛,上床后还冲宁君惜挥挥手。 宁君惜哑然失笑,也挥挥手。 小姑娘便倒头就睡。 两个孩子显然都累了,没一会儿床上便传来彼此起伏的鼾声。 毛球轻轻咿呀了声,瘫在桌上,打了个滚儿。 宁君惜伸手拍了下毛球脑袋。 毛球抬起脑袋茫然看宁君惜。 “你给老头子当宠物算了。”宁君惜嘀咕道。 毛球呆了呆,抱住宁君惜的手,眼泪汪汪。 宁君惜眉头一皱,“你开灵智了,是不是?” 毛球眨眨眼。 “你会说话了,是不是?”宁君惜不为所动。 毛球咿呀了声。 宁君惜将手从毛球爪子间抽出来,戳了戳毛球肚子,“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毛球依旧一副懵懂无知样儿。 宁君惜揪着它的后颈将它拎起来,“喊句主人听听,否则出去了就让小齐叔把你送回雪原里去,反正你也没什么用。” 又是一阵沉默。 宁君惜哼了声,将毛球杵回桌上,趴在桌上不搭理它了。 毛球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宁君惜,咿呀了声,蹭蹭宁君惜手臂,见宁君惜还不搭理它,抱着宁君惜的手打了个滚儿,然后张嘴咬了下去。 宁君惜猛地抽回手,气呼呼道,“你……” “主人……”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儿声音忽然响起。 宁君惜目瞪口呆,“你……” 然后,他连忙四下环顾了一圈,才不可置信道,“你真开灵智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原本只是心情不好,诈一诈毛球,结果真诈出来了,还是只雌的。 毛球眨眨眼,“主人不是知道吗?” 宁君惜噎了一下,“我是主人,我问话,你答就是了。” 毛球刚想回答,窗外忽然传来一点轻微声响。 宁君惜心中一凛,这片梅林里可是少有活物的,连忙摁住毛球,吹熄了灯火。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然后是翅膀煽动声,几个呼吸,四周重复平静。 宁君惜却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警惕,冲毛球悄声嘱咐,“去床边守着。” 毛球悄无声息从桌上窜了出去,这小家伙是能夜视的。 宁君惜尽量放轻呼吸,竖起耳朵,安安静静趴在桌上。 门窗锁得严实,再加上谁也看不到谁,宁君惜倒是不顾忌有人偷偷溜进来,就怕来人耐性太差,从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那里下手,那毛球又要大开杀戒了。 就这数次出手来看,毛球手底下除了活了个赤尾兽王,都死得很干脆利落。 这小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摸黑乱战 寒风徘徊于房外,黑暗中依旧平静。 若是换个少年人铁定沉不住气点灯查看了,毕竟自己吓唬自己要比别人吓唬还要难受很多。 不过前两年宁君惜锻炼出了耐性,现在无论是小伎俩还是他疑神疑鬼都无妨。 警惕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宁君惜整个人平静异常,阖着眸子,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木床那边忽然传来轻微呓语,“娘亲,胭脂……” 宁君惜心中一惊。 似乎是老天爷铁了心要跟宁君惜开玩笑,小和尚也跟着呓语,“柳儿,等我烧出舍利子了……就给你买胭脂……”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不是坏事嘛,当即一挥手。 一点椅子挪动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紧接着,哐当一声撞到木椅的声音。 毛球发出一声猫叫。 四周又安静下来。 没多久,木床那边的鼾声又均匀起来。 宁君惜坐直身子,微微皱眉,环视四周,黑暗不见五指,他不由也有些嘀咕,莫不是真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不伤到旁人,他倒是无所谓。 …… 房外,两道身影靠在木屋上,呼吸均匀。 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妪在身边之人手上写了几个字,那人便摸着木屋往一边去了。 …… 寂静黑暗中忽然传出咔嚓一声轻响,临近木床的窗户如同镜面般破碎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 一道流光在窗前微微一闪。 房门处轰隆一声闷响,房门被蛮不讲理地破开,寒光在一瞬照亮房间,一道身影往桌前掠去。 房间中发出一声尖锐猫叫。 一股寒冽刺骨的冰寒气息突兀出现在房间里。 有人闷哼了一声。 又一声闷响,有人砸在墙上,又砸在地上。 紧接着,乒乒乓乓一阵冰块碎裂在地的声音。 一下子安静下来,血液低落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前辈好耐性。”清朗的少年嗓音响起。 有人冷哼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道,“英雄出少年,阁下好手段呢。” 少年轻轻咳嗽两声,“彼此彼此,只是我那宠物下手没轻没重,那位恐怕凶多吉少了。” “无妨,阁下小宗师,老妇大宗师,便是再加上头畜生,还是有几分胜算的。”老妪淡淡说。 “那便试试看。”少年一步不退。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没有人再出声,也没人轻举妄动。 一阵寒风吹入房间,彻骨冰寒。 “阿嚏,怎么这么冷。”小姑娘嘀咕了声,爬起身,“宁君惜!” 倏忽一道流光往声音方向而去。 “喵~”房间中又一声猫叫。 流光逝。 一点光在房间里亮起,骤然大炽,亮得刺眼。 老妪双目如灼,本能闭眼。 “不要动。”一柄软剑悄无声息缠在了老妪腰上。 “看来阁下出身名门了。”老妪僵直着身子,淡淡说。 “李柳儿和十方一起去点上蜡烛。”宁君惜吩咐。 这一番动静,两个孩子都醒了,只是都懵了,小姑娘听了声音才回过神来,抬高声音应了声,拉着小和尚一起下床。 蜡烛很快点着,照亮屋里的一片狼藉。 首先是桌子附近,宁君惜站在老妪身后,肩上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两人不远处,一柄细剑断成了几截,上面裹了一层寒霜,静静在地。 再往里,窗户似乎冰块般碎了一地,窗户不远处,一女子肚子几乎被剖开,躺在血泊里,不知死活。 往外,房门被踢出个大窟窿,好在没掉下来。 一片狼藉。 两个孩子目瞪口呆。 老妪扯了扯嘴角,“原来阁下伤得这般重。” 宁君惜毫不在意,“你若同我耗,赢得便不会是我。” 老妪冷笑了声。 “我会很多东西,所以最好不要使手段。”宁君惜缠在老妪腰上的软剑勒紧了些,鲜血顺着老妪灰色衣衫浸出。 老妪闭目不言。 小姑娘怯生生道,“宁……君惜……” “别怕。”宁君惜温和笑笑,忽然摸出一包药粉顺着软剑撒了点。 小姑娘张张嘴,瘪嘴不说话了。 小和尚摸摸小姑娘刘海,“不怕。” 老妪察觉到伤口处微有异样,睁眼一看,面色微变,“你干什么?” “毒药。”宁君惜淡淡说。 老妪身体瞬间僵硬。 宁君惜淡淡道,“放心,我很讲道理的,只要你听话,不会要你性命的。” 老妪冷哼一声,这少年是想借着毒药让她护他周全,只是得了传承,还想再这里安然无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现在,你睡一觉?”宁君惜以商量的口吻说。 老妪看了眼她腰上一点没有松开意思的软剑,扯了扯嘴角。 宁君惜斟酌了会儿,微笑了下,“给你松开也无妨。” 他手一抖,真将软剑收了回来。 老妪趁这个机会,身形瞬间掠出,猛地扣住宁君惜肩膀,顺势扣住宁君惜咽喉,“解药传承都交出来!” 宁君惜面色平静,“我若是没有解药呢?” 老妪面色阴沉,“你找死?” 宁君惜一点不慌,勾了勾嘴角,“你觉得我傻吗?” 老妪厉声道,“那我便杀了你,自己找。” “你可以试试。”宁君惜毫不在意。 老妪手上略略加力,见宁君惜不为所动,眸子一厉,猛地盯住两个孩子,“那我便杀了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哆嗦了一下。 毛球拱起背,准备暴起杀人。 “毛球!”宁君惜哑着嗓子喊了声。 毛球委屈喵了声。 老妪扣着宁君惜喉咙,猛然往两个孩子方向掠去。 这时,房外忽然传来爽朗大笑。 “我等约好了找到了互相知会一声,秋潋道友怎么自己走了。” 老妪面色微变,猛地顿住身形,竟感觉腿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然后,她感觉整个身子似乎渐渐抽空力气,手上力道一松,软软倒了下去。 宁君惜脱离魔爪,忍不住捂着脖颈,剧烈咳嗽起来。 要不是软筋散要运用真气才能生效,他才不傻乎乎得遭罪呢,真是差点给她掐死。 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怔了怔,估计是没料到好戏竟然还没结束,不觉有趣。 那壮硕汉子大笑道,“小兄弟好胆识,佩服佩服。” 宁君惜勉强喘过气来,客气道,“两位欲出手相助之意,在下还是晓得的,多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等份内之事。”壮硕汉子迈步便想进来。 宁君惜咳嗽一声,“若我记得不错,两位似乎与屋里这两位也有些渊源的。” 壮硕汉子停住脚步,“此话怎讲?” 宁君惜呼吸渐渐顺畅,“观星台上,阁下忘了在下,在下却清楚得很,只是不知为何阁下会忌惮这两位呢?” 壮硕汉子哈哈一笑,将脚收回去,“既然阁下信不过我们兄弟二人,我不进去便是。” 宁君惜淡淡道,“多谢。” 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得抖成了一团,只有毛球在桌上喵喵直叫,不知道是关心宁君惜的伤势,还是对宁君惜阻止它出手表示不解。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章 认了两个哥 房间内,宁君惜坐回桌前,柔声安慰两个孩子,也不求两个孩子当什么也没看见,只希望别大晚上的做噩梦才好。 他不是熙宁,做不到面对一个宗师境的高手,干脆利落地一击致命,也护不了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如今孤身到此,弄成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至于毛球,是他的底线,未触及到他心里的那条线之前,他便不会去想着依赖毛球,哪怕他会受很重的伤。 历经数次生死的人,要么更加珍惜生命,要么漠视生命,宁君惜现在显然选择了前者。 房间外,剑者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于他来说,很多事可以不在乎的,毕竟他是剑客,修得非入世剑,而是出世剑。 汉子则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看着宁君惜哄两个孩子。 汉子比较喜欢有意思的人和事,而他现在很好奇屋里的那个少年人怎么这般胆大气足,底气是那只看着蠢萌蠢萌的猫,还是另有手段? 摸黑看戏就好像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宁君惜挠掉了十几根头发好不容易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安慰人真是天底下第三让他头疼的事了。 “好了,那就……”宁君惜看了眼木床,想想要是面对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自己都估计睡不着觉,赶紧改口,“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们?” 两个孩子倒是听话,点点头,一左一右趴在桌子上。 小姑娘闭上眼睛又睁开,可怜兮兮说,“宁君惜,要把那个老妖婆绑起来。” 宁君惜摸摸小姑娘脑袋,“我一会儿就绑,她伤不着你们。” 小姑娘这才阖上眸子。 宁君惜有些自责,之前他不该也拿两个孩子冒险的,便是不可能出事也不行。 毛球喵了声,蹭了蹭宁君惜手臂。 “没事。”宁君惜拍拍毛球脑袋,让它待在桌上别乱跑,偏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起身将老妪拖到墙角,封了她真气,又去看了眼那个鲜血淋漓的女子。 然后他咧咧嘴,不知道该替她庆幸还是不幸,伤成这副凄惨模样竟然还没死,只是这种情况这口气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尽人事听天命,活了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死了就当死有余辜,反正与他来说也就是损失一点药膏的事,总比他心里别别扭扭得好。 他给女子止了血,上了点药,将她拖到一旁当麻袋,然后擦擦手回到桌前。 汉子忽然啧了声,“没想到小兄弟还是怜香惜玉的人啊。” 宁君惜眉头皱了皱,起身走向房门,最后在门口停下,“你小声些,不要吵到他们。” 两人只是一门之隔。 汉子咧嘴一笑,“处理完了里面的,不妨再处理处理外面的,总不能让我们哥俩在门口待到天亮吧?” 宁君惜微笑了下,“也是,只是家中长辈说过,害人之心有没有看心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汉子略一挑眉,笑容有些玩味,“可小兄弟或许不知道,外面螭陵一家三口四处打听小兄弟下落,还笼络了不少人找小兄弟的麻烦。” 宁君惜毫不在意,“螭陵?我不认识。” “观星台上,小兄弟威胁螭陵那宝贝疙瘩,竟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吗?”汉子笑眯眯说。 宁君惜自然不必他这般提醒,只是此时可不是露怯的时候,“那又如何?” 汉子怔了一下,竖拇指道,“小兄弟好气魄,岳某人佩服佩服。” 年轻剑修似乎嫌弃汉子唠叨,淡淡说,“你有你的手段,我们有我们的威望,各取所需,如何?” “我这里还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宁君惜略有些讶异。 “峨眉传承。”年轻剑修睁开眸子,如鹰隼般得视线投向宁君惜。 宁君惜脑中几个思绪闪过,最后只是说,“我不知道什么传承。” 年轻剑修眸子一厉。 汉子在他肩上轻轻一摁,笑容可掬,“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无论我如何证明,你们都不会信,不过我手上没有的东西,我不喜欢空口说白话,也不喜欢别人诬陷。”宁君惜平静说。 “当真?”汉子笑得更开心了。 “你不信,大可以硬来,不过结果如何,也是你们自己担着。”宁君惜坚决道。 这种事最忌讳含糊,越含糊越乱,最后不是也能变成是了,那时他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汉子眉头皱起,盯着宁君惜。 宁君惜面色平静,只是双手负后。 过了半晌,汉子又咧嘴一笑,“没有便没有,不过我还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宁君惜略一沉吟,他一路说是游历,实际上有小齐叔打点,跟游山玩水差不多,现在对外面情况一无所知,而小齐叔又不在身边,倒不如借此机会套出些话来,若是心性妖邪,只能怪他们自作自受了,遂点头,“可以,不过你们还要说说我到底需要你们些什么?我不觉得我需要你们什么。” 汉子倒不在意宁君惜的大话,“蛊门虽说家大业大,可我们兄弟二人名声也不小,进来之人多半也愿意给我们哥俩个面子,这便是我们的威望,当然,你也可以跟着我们,借我们的势。” “狐假虎威?”宁君惜面色古怪。 “话不是这么说的。”汉子连连摆手,“若我猜得不错,小兄弟家世不会比蛊门差,出去后我们也有仰仗小兄弟的时候,这也叫各取所需。” 宁君惜心中一动,他倒是忘了他出身虚无洞天的事了,那无论怎么样似乎都是他亏大了,便厚脸皮了一次,“既是朋友,当然是私交,牵扯上家族算什么?” 汉子又怔了怔,估计没料到宁君惜这么个毛头小子会这般油滑。 年轻剑修猛地站起。 “冷静冷静。”汉子连忙摁住年轻剑修,“小兄弟之言,也有道理,哈?” 年轻剑修哼了声。 汉子笑容亲和,“朋友之间的确不该计较这些。” 然后,他指了指房间,“那……” “请进。”宁君惜嘴角翘起,侧身相请,“只是希望两位不要打扰了两个孩子睡觉。” “那是。”汉子拍拍年轻剑修肩膀,迈步入内,“我姓岳,单名庭,小兄弟叫我岳大哥就是。” 他一拉年轻剑修,殷勤介绍,“这个是秦浩道友,脾气比较冲,小兄弟别放在心上,你若不介意,就唤他秦二哥。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宁君惜客气又疏离道,“宁君惜见过岳大哥,秦二哥。” 年轻剑修冷哼一声。 汉子却满脸笑意,“好名字。” 宁君惜有点想翻白眼。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亮了。 岳庭当真是个随意的主儿,进木屋就跟进自己的家一样,双手负后,慢吞吞在木屋里转了一圈,还顺便检查了检查两个‘麻袋’的伤势,才悠悠然转回桌前,咧嘴道,“宁兄弟医术精湛呐。” 宁君惜浅浅勾了勾嘴角,“只是些药石之利,与医术无关。” 岳庭面色狐疑,“当真是那九日软筋散?” 宁君惜神色玩味,“可惜她们不一定能活九日。” 岳庭惊异道,“宁兄弟这话怎么说?” “九日软筋散的确是化瘀生肌的良药,他们九日......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亮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怪醒了。 宁君惜眨眨眼,然后目光呆滞,半晌后猛地一个激灵,完全回神。 然后,他发现毛球缩成一团,睡得比谁都香,瞬间一头冷汗。 他赶紧检查了下两个孩子,见两个孩子睡得正香,松了口气,又去看秋潋和绿萝,两个人气息都很均匀,不由撇撇嘴,心道这丫头命挺硬啊。 “宁兄弟早啊。”岳庭伸了个懒腰,笑眯眯打招呼。 “似乎睡得都不错。”宁君惜偏头笑了下,看了眼秦浩,“他还没醒?” “睡得最像死猪的就是他了。”岳庭笑......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怪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溪边遇故人 风摇红梅落,一片安和。 一瞬间,风声突变,一道剑光划过梅林。 一片梅树拦腰而折,梅花飘飞,如雪如雨。 美是美,却是凄美。 之后,一片狼藉。 秦浩收剑入鞘,站立看向一边的汉子,面色愈发复杂。 岳庭微微张嘴,有些惊讶,只是他忽然抚掌而笑,“大梦一场,换得这么一剑,不亏不亏。” 秦浩面色却并不好看,“这是入世剑。” 岳庭怔了一下,试探性道,“这便是峨眉传承?” 秦浩摇摇头,“我不知道,......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溪边遇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隐君子林惜缘 “还来?”林惜缘啧了声,看了眼溪水对面,有偏了偏头看向林萍,“想不想飞?” 林萍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惜缘忽然一笑,伸手揽住林萍腰肢,助跑,起跳,腾空,飞跃,落地。 一气呵成。 一步到了宁君惜几人面前。 林惜缘觉得,一切完美。 林萍一脸呆滞,刚才她真的觉得自己在飞了。 岳庭与秦浩都面色不善,秦浩已经握住剑柄,打算出鞘了,一方面是忌惮,另一方面是两人似乎将麻烦引过来了。 小姑娘......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隐君子林惜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很憋屈 “你……停下呀……”宁君惜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撑着膝盖盯着那个好像蜜蜂归巢跑去溪边的少女,一脸无奈。 按理来说,林萍只是炼气一品,他勉强也算是炼气三品,想追上林萍该是轻而易举之事,谁曾想这丫头跑得这么快,他追了一路再追就到溪边了,还没追上,这丫头是属兔子的呀。 “真是愁人。”宁君惜缓过劲来靠着一棵梅树坐下,生无可恋。 别的事都可以暂缓,可两件事搞不明白,他心里不踏实呀。 他四下看了看,琢磨着......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很憋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缘千里相会。 以往的雪灵域是有地图的,不少灵植灵兽聚集地都有标记。 虽然不是很准确,再加上雪灵域进入地点随机传送,其中还有很多未知之地,但参考价值极大。 这点,也就宁君惜不知道。 这也是林惜缘这么个从未来过雪灵域的人信誓旦旦说知道含霜草所在地的底气。 只是,出来转了转,林惜缘觉得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从天亮到他与林萍一起被一伙儿人追杀,跑进一片梅林的时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完全没搞清楚情况。 结果......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缘千里相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洛神阁 两人目光交汇,面上笑容同样温和,心中却都没什么笑意。 洛神阁并非元臻王朝内的势力,而是元臻王朝以西夏国的一方大势力,而且很大,大到可以顶起西夏的半边天。 在西夏,洛神阁阁主拥有与西夏国国王同等的地位,西夏国王后必须是洛神阁之人,两大护法是玉璞境的存在,距离顶级高手只有一步一差,十六尊主更是有亲王的地位,见国王可不跪,从这些便可看出洛神阁的地位。 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洛神阁完全可以代表西夏国。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洛神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春风得意少年郎 一伙儿人走了片刻,林惜缘便追了过来,笑得相当灿烂。 林萍往后看了看,看到那个戴面纱的女子跟干瘪妇人都跟来了,不由皱眉,“哥……” 林惜缘摊摊手,很无辜道,“打不过人家,只能让她跟着了。” 秦雨洛友好道,“小女子想与各位同路一段时间,几位莫要介意。” 岳庭与秦浩眼中有凝重之色闪过,先不提武榜的含金量极重,便是涉及了周边小国的动作,两方就不可能这般风轻云淡,那就很明显,两人达成了不为人知的协议......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春风得意少年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红日初升,一片光明。 雪灵域中天亮了,九州却天黑了,而且不是雪灵域那般只是黑了几个时辰,而是一下子黑了五日时间。 史册上,天狗食月的记载不是没有,连罕见的天狗食日也是出现过两次的,可从没有出现这般长时间。 在这期间,即使家家户户敲门击鼓以祈求重现光明都毫无成效,弄得九州皆人心惶惶,以为是天降惩戒,便自发跪地匍匐不起,祈求上天原谅。 至于修士,更是战战兢兢。 平常人难以察觉的惶惶威势,对于他们来说如同被神明俯视,......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红日初升,一片光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章 有点麻烦 雪灵域的天翻地覆虽说给一伙儿人带来了些麻烦,却也避免了些麻烦。 比如,断壁残垣容易隐藏身形,一言不合便开打稍微少了些。 此时,宁君惜一伙儿人在一片似乎是宫殿的废墟里,虽然破损得厉害,只是能看出点轮廓,却是隐藏身形的极佳之地。 宫殿外是一大伙儿不知底细的人,蠢蠢欲动,都在犹豫要不要进废墟看看。 其实宁君惜几个人都很老实,既没有什么天降机缘,也没惹是生非,只是之前的事被人找上门了而已。 宁君......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章 有点麻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审时度势是活得更好的资本 齐实跟齐思贤说过,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所谓的公平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齐思贤闲得无聊,也曾经跟宁君惜讨论过这个问题,宁君惜却对此一笑置之,戳了戳他心口,说了句,“问你自己。” 齐思贤当时没想明白,还想问,宁君惜却已经翻个身睡觉了。 现在,齐思贤看着幻阵里似乎无头苍蝇乱窜的一伙儿人,觉得他似乎有点懂齐实的意思了,但还是不懂宁君惜的意思。 林惜缘已经从幻阵里钻了出来,看着那一伙儿睁眼瞎,啧啧道......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审时度势是活得更好的资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行符风波 一位黑衣黑发的年轻男子眼眸一厉。 下一刻,从废墟中跑出来的三人中跑得最快的那人倏忽成了两瓣。 一片血水当头淋了他身后两人一身,那二人呆立原地,一时间都傻了眼。 “影,回来。”第一方人中的最后一个领头人出声道。 年轻男子收刀入鞘,转身返回人群。 “你太冲动了。”那人训斥道,只是声音中没有半点训斥之意。 黑衣黑发的年轻男子点点头,坐回原位。 “静轩,你这侍卫身手不错啊。”金丝外衫的年轻人......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行符风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雪了 一伙儿人跑出很远,还是林惜缘笑眯眯说差不多了才停下。 岳庭与秦浩没跟来,或者说根本未出幻阵,小姑娘当时还在废墟前问两个坏人呢,宁君惜只是笑眯眯说,他们另有其他事,不与我们一路了。小姑娘便信了,让一伙儿人赶紧跑。 几个修为浅的少年人气喘吁吁,是真当逃命地逃。 宁君惜停下时,差一点坐到地上,还是齐思贤连忙拉了一把。 林惜缘完全脸不红心不跳,笑眯眯调侃宁君惜,“行不行啊,不行我背你?” 宁君惜......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雪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踢到了铁板 雪地中打猎有很多顾忌,其中之一便是尽量不打杀狐,狼,狗。 狐多有灵性,特别是白狐,老人们常说雪地里的白狐是雪精灵,打杀了会带来灾难。 狼多记仇,又是群居,打杀会引来狼群的报复。 狗性守护,又与狼不对付,有庇佑之意,打杀了便是将守护神往家外赶,是咎由自取。 宁君惜在冻土村开酒肆那会儿,怕村民们找到借口寻他晦气,曾经花了些心思研究当地人的风俗,如今仍如数家珍,便也有意无意避开这些忌讳。 所以......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踢到了铁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只是一柄剑而已 这次意外完全可以说是老天爷给开了个玩笑,或者说宁君惜出门忘了翻黄历。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两个人在五十多只御冰兽的集体目送下,深一脚浅一脚离开这片雪地。 走出很远,宁君惜才敢回头,见后面没东西追来,立即垮下脸,郁闷得不行。 御冰兽王不该有点身为王的样子吗,为什么要与御冰兽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有矮一头,害得他看走了眼,差点栽个大跟头。 他以后说不定都有心理阴影了,再不敢随便打杀异兽了。 ......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只是一柄剑而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气氛略暖 林惜缘下手极其精准,几乎是一击致命。 等两个人过去看麋鹿时,麋鹿已经在抽搐,鹿嘴张开,却只发出嗬嗬怪声。 毛球盯着那头垂死挣扎的鹿,一脸好奇,抬爪子戳戳宁君惜,咿呀了声。 宁君惜皱皱眉,一剑扫了过去。 鹿头随着剑光斩落,四周一下子安静至今。 毛球眨眨眼,茫然看宁君惜。 林惜缘啧啧称奇,“干脆利落,技术活!” 宁君惜看了眼他,揉了揉毛球脑袋,“去找齐思贤。” 毛球咿呀了声,窜了出去。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气氛略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遇折叠空间 一场风雪后,天气并未放晴,有些阴沉沉的。 几个人钻出山洞,四下环顾。 寒风凛冽,四周没有其他活的东西,白皑皑的雪色似乎蒙了一层纱,有些过分冷寂。 林惜缘在料峭寒风中伸了个懒腰,只是伸到一半就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冷啊。” 萧雨洛眉头轻蹙,“这场雪来得蹊跷,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宁君惜没出声,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说,“毛球,那草距离这里还远吗?” 毛球喵了声,灵巧跃了出去。 “小惜......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遇折叠空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狐狸窝 宁君惜刚一转身,就后悔了。 他个子不高,本事不大,修为不好,难道连脑袋瓜儿都冻傻了,为什么要出头探路,不该找林惜缘去吗? 林惜缘在后面故意摆出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小惜啊,怎么了?” 宁君惜脑筋转了转,发现似乎其他人真不适合去,认命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影便诡异消失。 雪地中出现一阵类似于水纹的波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林惜缘感慨道,“这一番天翻地覆,倒是翻出来不少东西......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狐狸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所谓传承 那棵参天大树比远远见了还要粗壮,两人合抱都抱不起来。 苏菲菲领着宁君惜停在大树下,然后在树上画了个解禁符,一阵漩涡便在树身上形成。 整棵大树颤抖起来,树叶似乎雪花,飒飒作响,树上的雪狐一阵嚎叫,让宁君惜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 “少主请。”苏菲菲做了个优雅鞠躬,笑眯眯道。 “你先请。”宁君惜揉了揉头皮,觉得头皮有点麻。 苏菲菲玩味勾起嘴角,“遵少主令。” 她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漩涡里。 宁......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所谓传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章 又见红梅 天气阴沉沉的,本来就不是个好天气,这会儿又开始下雪了。 萧雨洛伸手接住一片鹅毛大的雪花,微微蹙眉。 林惜缘站起身,踢了两下腿,往前面探了探手,摸着下巴嘀咕,“小惜这小子莫不是给狐狸精勾去了魂儿,怎么墨迹了这半天还没回来?” 齐思贤一下子跳起来,“我进去看看?” 林惜缘嫌弃道,“就你?还不如小惜呢,去送人头啊。” 齐思贤神色一滞,讪讪挠挠头。 “有本事你去,瞎吵吵什么?”小姑娘两手叉腰,......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章 又见红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钓棺的守陵人 风过树影摇,雪色添新妆。 宁君惜在红色梅林中穿行,觉得一片梅林很熟悉,也一点不熟悉。 他凭着直觉前行,很快看到了一座木屋,窗明几净,没有一点打斗过的痕迹。 宁君惜便往西而行,行不多时,看到溪水潺潺,看到那块圆饼形石头,看到那棵红梅。 只是,如今红梅满枝。 只是,如今有具白骨靠在梅树上,拿着根钓竿在钓鱼。 宁君惜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这里不是那片梅林,而是另一片一模一样的梅......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钓棺的守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垂钓 昏暗空间中,石落箜篌声。 整个空间忽然剧烈动荡起来。 林惜缘一个没蹲稳,险些摔个跟头,一把丢掉手里的石子,站起身来。 整个空间动荡愈发剧烈起来,脚下摇摇晃晃,几乎难以站稳,头顶星辰也开始明灭不定起来。 “搞什么。”林惜缘四下环顾,有点心虚,他随便丢了两颗石子,怎么跟天要塌了一样。 萧雨洛睁开眸子,看向头顶星辰,几个呼吸后,脸色忽然变了变,“大凶之兆。” 林惜缘神色一滞,“什么意思?” ......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垂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雪灵域崩塌 钓竿忽然钓上了东西,似乎刺激到了骷髅神智的某一根弦,骷髅语气一下子变了,小心翼翼又带着难掩的期待道,“小子,钓起来!” 宁君惜面如死灰,如今的他哪有什么心情管钓不钓上来东西,他只知道,原来他活着真的是个错误。 老头子救他,媚姨它们宠他,以及小齐叔他们的保护,只是为了让他到这里来。 难怪他们什么都不告诉他,原来他没有资格,他只是他们丢进来的试验品,出去了便是少主,出不去就做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雪灵域崩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蹉跎三年。 时间如同溪水,潺潺而过,有声也无声。 不知不觉便是一千多个日月。 宁君惜从梅林里跑出来,跳上石头,笑嘻嘻问,“前辈,为什么在这里都三年了,晚辈一点没长高呢?” 骷髅瞥了眼宁君惜,将钓竿递过去。 宁君惜撇撇嘴,伸手接过,老老实实坐在骷髅身边,“前辈,又有什么门道?” “你在这里的生命特征是静止的。”骷髅淡淡说,“简单的说就是,你进来的时候多大,出去的时候还是多大。” 宁君惜眨眨眼,看着清......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蹉跎三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里飘来了一具棺椁 在宁君惜骤然发力之际,整个天地轰隆隆震动起来。 风起云涌,雷电翻腾。 游鱼跃空,疯狂往岸上逃窜,无数水花迭起,搅乱了藻荇清池。 溪水底开始冒出血水,混在溪水与泥沙中,越来越浓。 宁君惜皱起眉头,这是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骷髅骤然激动起来,紧紧盯着溪水,“拉上来,快点!” “前辈说话算数。”宁君惜朗声道。 骷髅盯着溪水,声音有些发抖,“宁君惜,你若是拉上来了,我邢朴什么都答应你。” “......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里飘来了一具棺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至云厝村 宁君惜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在眼前晃悠。 “你醒了啊!”惊喜的女孩子嗓音传在耳畔。 “阿妈,阿妈,大哥哥醒了。” 紧接着,小姑娘跑了出去,四周安静下来。 “什么鬼?”宁君惜揉着脑袋爬起身,四下环顾了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光线不太好的房间,布置很是简陋,房门用麻布帘子遮着,窗户也不透明,看不到外面的场景。 他眨眨眼,有点懵,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不是出来了吧,邢朴敢骗他,......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至云厝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手腕上长了一颗痣 宁君惜很快便见到了云琛的阿爸和哥哥。 云叔名云靖,是个精瘦黝黑的汉子,面目普通,眉宇间有些凌厉的神色,远不如云嫂来得亲切。 他将宁君惜上下打量了遍,冲宁君惜点点头,说了声,就当在自己家,便去收拾今日一天的收获了。 倒是云壮,没继承他老爹的严肃性子,性子比较憨厚,见了宁君惜就知道咧嘴笑,两只手一直搓啊搓,不知道往哪里放,看着很是滑稽。 宁君惜看着这么个傻大个,就想起小小岳,一直想笑,心中暗叹......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手腕上长了一颗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神之子? 天色还没有一点放亮的意思,四周仍是灰蒙蒙的夜色。 宁君惜被轻微开门声惊醒,睁开眸子,看向房门方向。 有个小小身影正蹑手蹑脚关上门,小心翼翼摸索过来。 宁君惜挑了挑眉,暗道这小丫头大晚上的跑他屋里来做什么。 宁君惜昨晚睡觉时就发现,他的房间只能在外面反锁,而里面却没办法拴上门,所以他干脆掩着门睡觉。 反正他一般睡眠不深,稍有动静便能警觉,也不怕有什么东西贸贸然闯进来。 “阿琛!”他直接唤......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神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点荒唐 云辉就那么跑了,云琛在宁君惜面前整个人忽然变得很窘迫,小心翼翼盯着宁君惜,几乎快哭了。 宁君惜眨眨眼,看了眼几个懵懂孩子,笑眯眯喊,“捡完了就赶紧回家,没捡完的赶紧捡,不想回家吃饭了?” 几个孩子一哄而散。 宁君惜弯下腰,看着云琛的眸子商量,“这里的事,先不要同云嫂说,可以吗?” 云琛怯生生看着宁君惜,点了点头。 宁君惜伸手打算帮小丫头拿着小渔篓,谁知道他伸手过去,小丫头竟然往后缩了一下......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点荒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章 船来了 吃了早饭,云靖跟宁君惜说晌午之前不要回家,宁君惜猜测是跟昨天他见的那几个人有关系,就乖乖应下。 宁君惜沉吟了下,便让云琛带他去找云辉,还渔篓是其一,主要是看看这小男孩说出的话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云辉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只要他矢口否认,别人怎么传,到最后过来对峙也好有借口回旋,当然,要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就是另一说了。 宁君惜没打算掺和这点事,不过毕竟是跟自己有关,尽人事还是要有点的。 谁知道,......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章 船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阑两人谈 货船遥遥驶来,四周的村民渐渐躁动了起来。 女人们都看着自家孩子,以防一个不留神,孩子惹出什么麻烦来。 每个村子的村长开始组织着男人们准备搬东西。 云靖叫着云壮一起往云厝村所在的队伍去,宁君惜与云琛就跟在云嫂身边。 很快,货船在距离沙滩几丈的地方抛锚,船上便有人招呼着村民们过来搬东西,十个村子之人由村长领头,趟着过膝海水接货物,也算有条不紊。 从海船上搬下来的货物是先不进行区分的,只是粗粗......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阑两人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威胁了? 幽深夜色中,一阵悠扬的喇叭声后,夜幕渐渐恢复了安静。 宁君惜听着遥遥的海浪声,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眸子,听着海浪声,有点失眠。 最后,渐渐有了睡意,睡了并不长时间,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宁君惜坐起身,揉揉脸,穿上鞋子,小跑去开门。 宁君惜之前跟云琛约法三章,不许她大晚上的偷摸摸往他屋里跑,来找他必须敲门,目前看来小丫头挺听话的。 “小惜哥哥,昨晚没睡好吗?”云琛见宁君惜精神不太好,眨巴眨......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威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庙与寻龙队 小孩子好奇心向来大,一群孩子见宁君惜毫发无损回来,立即一股脑儿围过去,问东问西。 宁君惜却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只是随意敷衍了两句,见孩子们还想问,故意喊,“这天都快亮了,不赶紧捡,可是错过饭点了。” 孩子们之前都在讨论宁君惜会怎么样,捡的海货只是刚刚没过小渔篓底,顿时就有点急了,火急火燎一哄而散。 宁君惜心里暗暗感慨了一阵子,小孩子果然好忽悠,便帮着小丫头一起捡海货的同时,问小丫头可认......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庙与寻龙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是个老前辈 夜里,宁君惜便一个人悄悄去了唤日山。 唤日山不算高,百丈不足,其上草木葱郁,山顶是悬崖峭壁,峭壁下便是波涛汹涌。 唤日山上看海,看到的不是沙滩边的风平浪静,而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寂寥浩瀚,让人不自觉心生波澜。 宁君惜站在山顶,视线所及,海风夹杂着浪潮,海面愈发显得汹涌澎湃。 他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本来,他是想找找船只在哪里呢,果然是没在这里。 “嘿!”一声轻笑忽然响起。 宁君惜猛地......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是个老前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是小怪? 乌云浓重如墨,一层又一层累积在头顶,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云嫂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阴沉天色,愁容满面。 海边的人,最怕的就是变天,老天爷这一变脸,不说地上的人怎么样,海上的人铁定要褪一层皮下来的。 “小惜啊,这天不好,今晚你住你阿壮哥屋里,别去你那屋里了。”她叹了口气,转头对给小丫头梳羊角辫的少年说。 “知道了。”宁君惜抬头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他那屋漏水的,不过也不是很在意,动作麻利给......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是小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起风了 时间有时候是一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便比如现在。 随着时间过去,那只白乎乎的小鸟逐渐变得毛绒绒起来,便也变得可爱了起来,云琛看它的目光也变得亮晶晶起来。 宁君惜却愈发嫌弃这只来历不明的白鸟起来。 更准确的说,除了毛球小怪以外,宁君惜对天底下几乎所有的毛绒绒的东西都比较嫌弃,可似乎毛绒绒的东西都比较缠他。 宁君惜胳膊往桌子边沿挪了挪,不让这只来历不明的鸟靠着他。 那只鸟却一点没察觉到宁君......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起风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怒海狂涛 那条黑线的移动速度看着并不快,甚至看不出它在缓缓靠近,可在海天相接之处,却似乎是生生将天地劈成了两半,如同一条黑色巨蟒,垂天而降。 云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大吼道,“弃网,去将其他人都叫起来!快!” 云壮跟着云靖航海了五年,也没见过云靖用这么凝重的声音说话,顿时有点吓住了,连忙将网丢了,跑进船舱。 走远海的渔民一般都不会是一家人走海,而是三五家走得亲近的凑伙儿一起。 一来远海要航船数日,日夜......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怒海狂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宁君惜的反击 龙首山上同样大雨滂沱。 雨水从山岩之间流过,如同一条条小溪,最终汇于山下,汇于无数激起又落下的水花中。 一身黑衣的高瘦男子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被雨水朦胧了的葱郁山峰。 他未穿什么遮雨的衣物,雨水却在其身周三寸处似乎遇到了什么屏障,顺着那屏障急流而下,所以浑身上下一片干爽。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他碾了碾脚下的泥沙雨水,淡淡道,“怎么还没来?” 一边穿了一身蓑衣仍然如同落汤鸡的少年皱了皱眉......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宁君惜的反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龙首山上藏金身 雨水打在房檐下,滴滴答答,似乎一场杂乱的交响曲,却并不让人厌烦。 宁君惜便在这片交响曲中幽幽醒来,觉得浑身上下几乎散架,疼得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眸子。 入眼便是一座金色雕像,雕的是个身上缠了一条金龙的魁梧男子,横眉竖眼,异常威严。 宁君惜眨眨眼,心里嘀咕,下意识便想爬起身来,可手一触碰到地面,顿时龇牙咧嘴。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在手上画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疼?” 一个......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龙首山上藏金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章 等船 宁君惜在龙首山休息了一夜,临近黎明时,便告辞离开。 这一夜未归,也不知道云嫂与云琛察觉了没,若是他再不回去,这两人估计给急死。 不过这一身伤,宁君惜是真发愁,特别是手上的伤,藏都藏不住,总不能说昨晚梦游,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就这样了吧? 他自己都不信。 宁君惜越想越愁,真想一头栽海里把自己淹死算了。 此时,大雨已停,海边留不住水,脚下并不泥泞。 宁君惜用力碾了碾脚下的沙土,将这一茬先......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章 等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脆弱 大约午后,人便走得差不多了。 只是,云靖与云壮所在的那艘渔船却迟迟没回来。 云嫂面色虽然平静,额头上却开始渗出冷汗。 同船的几家人面色都有些发白,目光死死盯着海面。 最糟糕的消息是船毁人亡,连个消息都传不回来。 宁君惜轻轻握了握云嫂的手以示安慰。 云嫂勉强笑了笑。 云琛也不说话了,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是早慧,很有眼力劲儿。 逐渐夕阳西下,金辉洒在海面上,映得海面一片橘黄,层次分明......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脆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未来犹可追 小云琛哭了半夜,天色渐蒙蒙亮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宁君惜将小丫头放到床上,看了眼外面天色,走到云嫂面前,“嫂嫂,我去云二伯家接阿壮哥回家。” 云嫂神色恍惚抬头,“嫂也去吧。” 宁君惜按住云嫂肩膀,“嫂,阿琛在睡觉,您帮我照看着点。” 他目光平静,神色镇定,没有一点少年人的跳脱浮躁,让人忍不住便信服几分,诚恳道,“记得,您还有阿琛,有阿壮哥,还有我,不能倒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云嫂神色恍......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未来犹可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为人皆有难做时 生活总要继续,不会给人太多哀伤的机会。 云靖出殡后,云壮一家的日子也渐渐平静下来。 珊瑚岛中也有耕地,云嫂除了忙些琐碎小事,也会去自家地里劳作,只是沉默寡言了许多,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发呆,要宁君惜喊两声才回神。 小云琛不再一味贪玩,似乎一夜之间便懂事起来,会跟着云嫂去地里收拾庄稼,会帮宁君惜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会安慰云嫂,小小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云壮整日躺在床上,宁君惜便让他串些贝壳之类的小......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为人皆有难做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颗人头 时间如白驹过隙。 本以为龙腾的事会这般平平淡淡过去,可现实却给了宁君惜当头棒喝。 这天,云琛捡海货回来,鼻青脸肿,小辫子都被人揪乱了,整个人蓬头垢面。 云嫂问小丫头怎么回事,小丫头却死活不说,只是说是他们的错,最后宁君惜去村长家找云辉,才知道了原因。 是他的原因,或者说是他来历的原因。 “他们都说你是妖怪,说正常人怎么可能天生白头发,说海上的那场龙卷是你带来的,还说你杀过人,阿琛听不过去......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颗人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雪玲珑 “齐叔。”宁君惜很不情愿喊了声,视线去瞟那个被齐实扔到地上的人头。 那人头头发蓬乱,被雨水淋得一缕缕耷拉下来,很是混乱,不过不知道是齐实有意还是无意,那张惨白的脸正好能让宁君惜看到。 那张脸虽然犹带惊恐,却很熟悉,正是蔺肖。 宁君惜怔了一下,转头去看黑泽。 蔺肖不是让她杀了吗,现在怎么又被小齐叔杀了一遍? 黑泽有些歉然,轻声道,“我不知道蔺肖并非一人,而是一对双胞胎,才有了如今这番荒唐局......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雪玲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骚乱 没了再跟自己较劲的心气,宁君惜听着庙外的雨声,不知不觉靠着门框睡了过去。 一场雨后,天气干脆放晴,正是明月当空。 月色皎洁洒落在龙庙前,如同一层银霜,倾泻满地霜花。 毛球从宁君惜怀里钻出来,在皎洁月色中打了个滚儿。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站在宁君惜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弯腰将宁君惜抱起。 却不想宁君惜这次睡眠极浅,皱了皱眉便醒了过来,茫然道,“齐叔……” 齐实点了点头。 宁君惜从齐实怀里跳出......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骚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泽渡劫 龙庙的消息并未成功让气氛缓和,反而将云靖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有人大叫道,“既然是龙庙,十个村子里的人都在,正好就现在说清楚了。” 又有人叫道,“难道云厝村想将龙庙的消息吞了,龙庙可是大家的,要是以后姓云了,对得起老祖宗们吗?” 宁君惜面色微沉,这是要将整个云厝村都推到风口浪尖上。 果不其然,堵在村口的村民都骚乱起来,一个个叫嚣着将云厝村的村民们堵住,不让他们回村。 云厝村的村民也是有火......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泽渡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鸡肋 视线所及,无数细小如游蛇的闪电自云端劈下,如同雨水,密密麻麻。 一道惊人的闪电划过海面,砸在翻腾的黑龙身上,将黑龙狠狠砸入水里。 轰隆隆。 无数的电闪雷鸣,在天地爆炸。 海面炸起无数浪花,水浪滔天而起,声势骇人。 宁君惜在李秋白身后,自然没什么好顾忌的。 虽不见李秋白有什么动作,以李秋白为中心,方圆数丈弥散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闪电在接近这股气息时,便自行弥散,到宁君惜面前已经几乎消弥。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鸡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个旅者的故事 雨落空灵屋檐寂,蛙和起伏夏日闲。 宁君惜一觉醒来时,龙庙外不知道何时已经下起了细密小雨。 天色还很昏暗,雨水滴答声在雨夜里徘徊,和着彼此起伏的蛙声,显得夜色愈发静谧。 宁君惜愣了会儿,低头看了眼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的毛球,揽着它爬起身来,在龙庙里看了一圈。 龙庙内没有人,只是仍燃着幽幽烛火,夜风偶尔吹入,火光便忽明忽暗起来。 宁君惜也不好奇,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小雨淅沥。 看天色也就是寅时...... 《剑殇》第一卷 旅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个旅者的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铸剑台来客 天地生人,得于造化,窥得天机。 天机泄于世间,乱天地,紊气运,生变数。 有人逆天而行,氲灵机,夺气运,蜕凡躯,谓之修行。 修行者虽少,却各有秩序。 有些抱团取暖,有些依强者而生,有些携手同行,有些提携后辈,形成大小势力,经纬分明,又各有来往,相安无事。 与凡人相同也不同。 修行不分国界,九州浩瀚,天南地北,修行者遍及世间,难免要相互切磋拜访。 手段高强者可日行万里,手段低下者却也不可...... 《剑殇》第一百七十章 铸剑台来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普陀寺高僧来访 今日,远安王府很热闹。 王府中门大开,摆开辉煌仪仗,将一位红色袈裟的光头老人迎进了府。 府里下人们只听说是小王爷姚轩言的师父,是位来自佛教圣地普陀寺的得道高僧。 谁也没想到,自打出生起便没哭过,读书识字一窍不通,六岁才会说话的痴傻小王爷一声不吭就拜了这么个大名鼎鼎的师父,这可是天大的福缘了。 远安王府都将其解释成傻人有傻福。 当然,外人只看到了这个得道高僧的风光,自然不知道这位得道高僧进...... 《剑殇》第一百七十一章 普陀寺高僧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铃悠悠 将元臻边界从连水山脉扩展到万重陵,从翠坞山扩展到雪灵域,百万铁骑曾在九华山前停驻,曾与道教祖庭龙虎山对峙,曾与唐家堡讨论过攻城略地的机关部件…… 十年征伐,姚凌觞让无数大小势力在郦蜀铁骑下俯首听命,甚至成为飞灰,让自诩山上人的神仙折腰让路,甚至跌落凡间,让江湖人不再百无顾忌,哪怕是以一当百的宗师也不再敢跟铁骑叫板。 他让江湖整个天下见识了郦蜀铁骑的峥嵘,却也让不知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做梦都想将...... 《剑殇》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铃悠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宁家宁静 宁家在静水城的势力很大,买卖很多,甚至可以说大半静水城都是宁家的。 比如,现在程霜寒所在的月水轩也是宁家的。 “我的程大宗师,听说你近日很不顺啊?”弯月髻的俏丽女子笑嘻嘻拉着程霜寒入座,一脸故作哀叹说。 程霜寒淡淡道,“只是碰上了次火山爆发与空间崩塌而已。” 俏丽女子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原来是真的啊,我以为是谣传呢,今年最大的两次天灾都让你...... 《剑殇》第一百七十三章 宁家宁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意外 鹏船上很清静。 毕竟上面都是修行者,一寸光阴一寸金,没几个整天游手好闲的。 宁君惜很无聊。 他不能待在房间里修行,跟李秋白也没什么好聊的,只能跑到甲板上看云海。 只是鹏船飞得太高,除了一片迷雾,连飞鸟都没有,实在是无趣得很。 所以,他挺希望能碰上一次打雷下雨的,那想来会很有意思。 不过,若是让船上的其他人知道,可能宁君惜会被群殴。 跟宁君惜一样无聊的还有个爱吃香蕉的少年人。 每次宁...... 《剑殇》第一百七十四章 意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点矮啊 场中所有人都没料到玄冥会忽然刁难一个看戏的少年人,一时间一个个都有些瞠目结舌。 李秋白脸色很难看,冷冷哼了一声,却没再停留。 宁君惜攥了攥拳头,长长吐出口气,也没说什么,快步追去。 很快,甲板上便只剩下了个惊呆了的中年人。 他呆愣了半晌,猛地回神,仓皇往船舱里去了。 少爷被人抓了,这可是大事。 …… 宁君惜与李秋白一道回了船舱,并未说什么,各自回房间。 宁君惜坐在床沿上,有些怔怔。 《剑殇》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点矮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好难呀。 两个人齐齐停下脚步。 一个有些肥头肥脑的中年人小跑过来,喘了几口气,道,“两位,鄙人有点事询问,可否去林海商阁一坐。” 宁君惜只是看了眼这个中年人身后跟着的那个甲板上宁君惜见过几面的佩剑中年人。 李秋白挑眉道,“原来是余家。” 那有些肥头肥脑的中年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咱生意人都是和气生财,况且以老前辈的能耐,咱也不会自讨苦吃。” 李秋白淡淡道,“你们要是想找那个被抓走的少年,便去酆都,...... 《剑殇》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好难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酒剑山庄 宁君惜继续为了吃一口菜跟一群老前辈们勾心斗角,觉得心真累。 很快,李秋白吃完饭,便坐在一边,手肘抵在桌上打盹儿。 那一群老家伙却还是没放过宁君惜,反而越来越起劲。 换个人,说不定早一掀桌子,破口大骂了。 可宁君惜身边坐着李秋白,他就理直气壮不起来,毕竟连葬花剑都是李秋白降服的。 而且看李秋白的态度,这老头子很喜欢看着一群老家伙捉弄他,宁君惜除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毫无办法。 好在有一句...... 《剑殇》第一百七十七章 酒剑山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葵簇花 黑白单调的风格在拐过两个拐角后,色彩逐渐鲜明起来,满园绿植也缓和了院落中的肃穆气氛。 宁君惜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欢欣雀跃起来。 那个名叫宋香凝的少女在同宁君惜相互介绍后,显然成了个自来熟,对宁君惜一点不见外,嘴一直没停过。 只是宁君惜对她很见外。 “酒剑山庄分三脉,我是三房的独苗,也是小辈中唯一的女孩子,算是东道主,你呢?” “啊?” “宁君惜,我还是第一次见老祖宗对个小辈这么客气,你应该...... 《剑殇》第一百七十八章 葵簇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鬼脸侏儒 茅庐里倒挂下来一个鬼脸。 这虽然突兀了点,倒不至于让宁君惜害怕。 宁君惜眨了眨眼。 那个鬼脸也跟着眨了眨眼。 宁君惜一下子脸庞僵硬。 一个人畜无害的鬼脸忽然活了过来,这就有点吓人了。 宁君惜与那个血丝密布,鲜血汩汩的眼对视,心里都快把毛球骂上一百八十遍了。 这里面的确有好东西,可这种好东西谁愿意要啊。 不过,要是这个鬼脸一直学他也没什么,怕就怕这鬼脸忽然自作主张,那就别怪他出手打鬼...... 《剑殇》第一百七十九章 鬼脸侏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少年秦萧 那座种了满院芭蕉的小院里。 棋局接近尾声。 白子丢盔卸甲,已定败局。 花白头发的老人不再落子,抬头道,“真让他取出来?” 李秋白将黑白子依落下次序倒次一枚枚捡起,放入棋盒,淡淡道,“日后,酒剑山庄便只是酒剑山庄,不是很好?” 老人笑容苦涩又释然,“是很好。” 李秋白点点头,“你寿命无多,也该安心去了。” 老人笑容愈发苦涩,“也对,后辈们都没这么大福气。” 李秋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 《剑殇》第一百八十章 少年秦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肉……肉…… 柳暗花明,可见茅庐隐隐约约。 宁君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可是一声招呼都没打偷偷溜回来的,要是被那侏儒逮着,还不把他当肉吃了。 想到这里,他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张神行符,攥在手里。 鹅蛋脸的少女转头看向宁君惜,玩味道,“似乎没人?” 宁君惜停住脚步,一脸无辜,“就是在那里面,可能是见我跑了,出来找我了。” 秦萧看向宋香凝,笑容温和,“看来阿凝是知道的了。” 宋香凝双手背在身后,眨眨眼睛,...... 《剑殇》第一百八十一章 肉……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被调戏了。 宁君惜沐浴完,顺便给毛球和小怪洗了个澡,出来找宋香凝时,宋香凝身边已经多了几个人,正是那几个被他坑了的倒霉蛋。 几个人哪还有之前跟他见面的风度翩翩,一个个鼻青脸肿,那个红衣服的少年人还用布条吊了胳膊,看样子是折了。 虽然觉得很不厚道,宁君惜肚子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爆笑。 让他们之前说他小乞丐,看现在还怎么笑得出来? 只是宁君惜似乎忘了一件事。 “臭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伤得最凄惨的红衣少年...... 《剑殇》第一百八十二章 被调戏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宋香凝带着宁君惜又回了那座种满芭蕉的院子,看到院主人在悠闲赏芭蕉。 院子中的芭蕉正值花期,除了叶子的肥腴动人,花缀绿冠,也是一番极美景致。 老人看到两个少年人,笑着招了招手,“来,陪我看一会儿。” 宋香凝上前撒娇,“老祖宗,您这满院的芭蕉,您每天都看,难道就不厌啊?” 老人呵呵一笑,摸摸少女脑袋,转头看宁君惜,“小友觉得呢?” 宁君惜看了眼满目芭蕉,迎风摇曳,自有份优雅风度,的确赏心悦目...... 《剑殇》第一百八十三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酒剑山庄无酒 宁君惜有一个优点,记忆力很好,几乎过目不忘。 宁君惜有一个缺点,方向感很差,除了雪原和虚无洞天,他几乎到哪里都可能迷路。 现在,宁君惜便在酒剑山庄迷路了。 天色已经昏暗,他看着四周几乎一样的一条条道路,觉得有点头疼。 “毛球,你说该往哪里走?”宁君惜去找毛球。 毛球咿呀了声。 “说人话。”宁君惜没好气道。 “不知道。”毛球很乖巧说。 “小怪,你说呢?”宁君惜显然对毛球没抱什么希望,...... 《剑殇》第一百八十四章 酒剑山庄无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吃糖醋里脊 酒剑山庄无酒,宁君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他在老头子的书库里看到不少天下各势力的介绍,虽说是片面了些,可却记录的都是这些势力的底蕴。 在宁君惜印象中,酒剑山庄虽然不能跟龙虎山,武当山这等道教祖庭相比,也不能同九华山,普陀寺这等佛教圣地相提并论,更不能跟唐门,幽冥狱这些没有明确站队的势力并列,可也不是完全的籍籍无名。 就说酒剑山庄的醉仙剑法,在诗坛上还有人作诗,醉里挑剑黯星月,酒中恣意惊龙...... 《剑殇》第一百八十五章 吃糖醋里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酒剑山庄的酒 在酒剑山庄大堂主厅中,也是一场宴会。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酒香醉人。 酒剑山庄的老祖宗自然是不会出席这种对于他来说的小辈宴会的,老庄主宋成陵也是不愿露面迎客的,因此少庄主宋雨宸就坐在了主位上,身边是他那位操持山庄内外事务的贤惠妻子。 年轻妇人看着身子娇弱,却是个持家有道的主儿,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不说,而且分寸拿捏极好,从不会遮掩丈夫的半点光彩,以至于哪怕宋雨宸常年闭关悟剑,这位小剑仙在江湖上...... 《剑殇》第一百八十六章 酒剑山庄的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碧萝轩主人 酒剑山庄背靠酒仙峰,正巧有一条白练瀑布垂落下来,这条瀑布叫天酒瀑布。 这两个名字的由来都比较有意思,听说是有仙人托梦,说是隐居在这山峰之上,还教了酒剑山庄先祖醉仙剑法,这才有了酒剑山庄。 只是,最后仙人指着这一练瀑布说了句,仿若天壶倒酒,快哉,快哉! 于是,这座山峰就成了酒仙峰,那条白练瀑布便成了天酒瀑布。 天酒瀑布正巧囊括在了酒剑山庄里,因为在山庄偏僻处,再加上有法阵遮蔽声音与水汽,鲜少...... 《剑殇》第一百八十七章 碧萝轩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是一位符篆师 两个玩得忘乎所以的少年都愣了愣,完全没料到有人会找自己,愕然抬头,然后眨眨眼,面面相觑。 那名为林晓枫的男子笑容愈发温和,看向宁君惜,“你叫宁君惜吧,阿凝年纪小,不懂事之处,宁小兄弟可莫要放在心上。” 他语气明明让人如沐春风,可却不知怎么得就让宁君惜觉得别扭。 宁君惜对陌生人很见外,对喜欢不起来的陌生人更见外,就只是尴尬笑笑,模棱两可道,“宋小姐天真烂漫,我自然理解。” 宋香凝皱了皱鼻子,...... 《剑殇》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是一位符篆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茶香悠悠 符篆师,并不是什么不能招惹的存在,甚至在修行路上,类似这种旁门左道的大师,其实都不会太擅长近身搏斗,特别是技艺较差时。 毕竟,你画一张符与一拳头抡过来相比,哪个更浪费时间,很一目了然。 当然,也有传说中的凌空画符,撒豆成兵,甚至是到神游境,神融天地,一个念头便是一道符篆,只是想想便厉害至极。 可其中难度不必多提,再加上,传承的缺失,天底下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否则也不能称之为旁门左道了。 《剑殇》第一百八十九章 茶香悠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清水易浊,白衣易染。 当年的意气风发,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冷肃的铁衣,飘零的绿植,满目的狼藉…… 宋静渊又叹了口气,收回纷杂的思绪,微笑道,“十六年前,也就是天元十一年,是洛京册封远安王的时候。” 宁君惜立即正襟危坐。 宋静渊欣慰笑笑,继续道,“那时,郦蜀铁骑刚好在江湖走了一遭,整个江湖瑟瑟发抖,天下英豪无一不闻马蹄声而色变,很多离家数年的老一辈也纷纷回归家族。” 宁君惜点点头。 宋静渊从手腕上缠下一条皮筋,...... 《剑殇》第一百九十章 清水易浊,白衣易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一辈的江湖 在碧萝轩中的茶壶茶杯忽然跳动了一下时,实际是整个酒剑山庄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大厅里,轻微的震动后,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所有人依旧在喝酒,却不仅仅只是喝酒。 年轻少庄主夫人右手侧的妙龄女子,眼神悄然巡视四方来宾,偶尔与韩尽善的视线交汇,一触即散,但是女子嘴角翘起,眼神妩媚。 韩尽善显然心领神会,做出一些投桃报李的细微动作。 女子便愈发 春心萌发,低头喝酒的时候,粉舌伸出舔过半圈杯沿,看...... 《剑殇》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一辈的江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锦州四煞 宋成陵与窦阳一招即分。 窦阳瞬间后退,瞟了眼韩尽善,一歪嘴角,“小子,记得还。” 韩尽善这才后知后觉,劫后余生,脸色便有些发白。 一众人齐齐看向宋成陵身后。 夜幕中,缓缓现出一中年人,灰衫负剑,正是近来名声愈大甚至声望有压过老庄主之势的酒剑山庄三爷宋成薪。 场中的外人顿时露出一脸看戏的戏谑表情。 宋成薪不看其他人,只是看着宋成陵,“二哥,我送两个小辈去秘境,顺便经过这里。” 宋成陵皱...... 《剑殇》第一百九十二章 锦州四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好巧啊。 一伙儿二十余人缓缓走过花木葱葱,四周愈发冷清寂寥。 宁君惜踩着脚下的鹅卵石小径,渐渐觉得熟悉,然后幡然醒悟,这不是去往那间茅庐的小路嘛,不由心里打鼓,莫不是那个侏儒想带他去的是龙耳洞天?那个所谓的四爷会不会跑进龙耳洞天里找他的麻烦啊? 他越想越心慌,觉得整个背后都凉飕飕的。 陈小泽见宁君惜心不在焉,便撞了他一胳膊肘,“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进去洞天还是不要跟我一起了。”宁君惜小声道。 ...... 《剑殇》第一百九十三章 好巧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林间鸡飞狗跳 “肉……肉……”突然冒出来的那个面目可憎的侏儒咧嘴一笑,伸手就想往宁君惜脸上抓。 宁君惜连忙抓住个子只是到自己胸前的侏儒的双手,因为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倒是不紧张,只是无奈,“前辈,晚辈身上没有肉。” 陈小泽吓得躲到了宋成薪身后,什么兄弟有难同当,都吓跑了。 “肉……吃肉……”宋成缙咧嘴露出一嘴白森森牙齿,手臂挥舞,并不想善罢甘休。 “前辈。”宁君惜这次是冲宋成薪喊的。 “老四。”宋成薪抬...... 《剑殇》第一百九十四章 林间鸡飞狗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困境 密林间鸡飞狗跳,两个少年便趁乱奔逃。 身边树木渐稀,草丛也从齐腰到了只是脚踝,逐渐稀薄。 “停下!”宁君惜忽然猛地停下脚步,顺便拉了陈小泽一把。 陈小泽冲得很急,差点一头栽倒,“怎么了?” “小心……沼泽……”宁君惜咽了口唾沫,刚才跑得太急,现在只觉得喉咙里又干又涩,很是难过。 陈小泽感觉脚下土地的确松软得有些过分,连忙退了几步,有点不好意思,“你倒是挺敏锐的。” 宁君惜又咽了口唾沫,...... 《剑殇》第一百九十五章 困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散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两个少年除了相视苦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先别出手。”宁君惜显然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怪猴子,悄声提醒。 陈小泽面庞僵硬,也悄声回答,“我倒是想动手啊,可这么多,你倒是给我胆子啊。” 宁君惜哭笑不得,他也想给陈小泽胆子啊,可他这不是自身都难保嘛。 他紧紧盯着那些猴子,心里琢磨,他一个人想跑倒是不难,可关键是带了个陈小泽,那就真难。 在这密林里...... 《剑殇》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遇到了一只地听兽。 暗夜,月明,星稀。 清风,荒草,密林。 密林边沿,一棵枝叶低垂距离地面不足七尺的粗壮老树下,少年盘膝静坐,周遭有浅淡的白色雾气,如同蛋壳将少年包围其中,缓缓涌动。 忽然,那白色雾气涌动忽然紊乱起来。 几个呼吸,被白雾包裹的少年吐出口鲜血,睁开眸子,眼中有些无奈与苦涩。 “贼老头,你耍我啊。”少年拿手背抹了抹嘴上残留的鲜血,低骂了一声。 他本想拨正了真气,顺便补充一些他体内真气,以备不时...... 《剑殇》第一百九十七章 遇到了一只地听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嬴王与九龙鼎 斜月,枯藤,昏鸦鸣。 夜风微凉,一道人影一掠而过,惊起大片乌鸦,呀呀叫着仓皇飞窜。 “站住!” 嘈杂的脚步声咒骂声夹杂着破空声紧随其后,几道羽箭瞬间激射而过,噗噗插在地上树上,箭尾微微颤动。 “停下!”眼见前面那道人影窜进了密林,队伍中的一人忽然大喝一声。 几道人影瞬间停下。 “怎么了,李青?”有人皱眉询问。 “这里是蜉蝣林。” “蜉蝣林?”有人低喃,然后忽然有人咒骂一声,“疯子!...... 《剑殇》第一百九十八章 嬴王与九龙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赠 蜉蝣林边沿。 天边已微有曙光,鱼肚白色在黯淡天宇有些混沌清冷。 陈小泽早已坐不住,往林中焦急张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李原依旧盘膝闭目,似乎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天际的鱼肚白逐渐染上一层淡淡红晕,天色便开始发亮,整个天地渐渐有了些清晨的宁静安和 李原睁开眸子,淡淡道,“天亮了。” 陈小泽抓耳挠腮,“再等等吧……小宁不可能出事的……” 李原嗤笑一声,“会不会有事,你心里清楚。便...... 《剑殇》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章 前往幻蝶谷 旁门左道千千万,能列入奇 淫巧术的却并不多,总得归结为三类。 诡术,算术,机关术。 其中,诡术最为驳杂,又以咒术最为难缠。 契约术便是咒术的一种。 一契一约便是契约,或者平等,或者不平等,如平常人的抵押租赁约定是一个意思。 最常用的契约术是人兽契约,大体分三类。 最常见的一类是奴契,相当于卖身契,是一种精神契约,必须言听计从的契约。 第二类是拘契,相对与奴契约束小些,可随时解除,只是...... 《剑殇》第二百章 前往幻蝶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晨露映霞,彩蝶翩飞。 阳光洒落山谷,幻蝶谷中氤氲着一层淡粉色的雾气,有清香扑面,几个人影在雾气中穿梭,花团锦簇模模糊糊,是如同童话的漂亮景致。 陈小泽看得都呆了,嘴巴微张,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宁君惜虽不至于见多识广,却也不至于失态,瞥见陈小泽的一副痴呆模样,不由想笑,伸手一拍陈小泽下巴,“回神了,下巴都掉下来了。” 陈小泽深深吸一口气,一脸认真道,“我就是想吸一口香气,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剑殇》第二百零一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幻蝶谷的梦境 一瞬之间,两拳相碰。 一道微弱红芒在两人之间亮起,瞬间而逝。 李原倒退数步,捂着右臂,整个右手一片通红,脸色有些痛苦,死死盯着宁君惜。 宁君惜仅仅后退了一步,一脸淡然,“承让承让。” 说完,他抖落长袖,遮住了微微颤动的双手,转头看向来人,颔首微笑,“秦兄,好巧。” 秦萧目光微微一闪,敛去了眼中的讶然,上前拱手道,“原是宁兄在与这位兄台切磋,倒是让秦某人汗颜。” 他并不冷落李原,笑容如沐...... 《剑殇》第二百零二章 幻蝶谷的梦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 有点误会 漫天花海中,少女随花色翩翩起舞。 风吹花飘零,雾散香绕身。 映出一片灼灼其华。 “枫哥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少女如同蝴蝶,翩然到白衣少年面前,俏皮问。 林晓枫摸摸少女脑袋,笑容温柔,“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阿凝可以去青云学院看我。” “可以吗?”宋香凝有些惊喜,眸子亮晶晶的。 “自然。”林晓枫点点头,“到时正好给你介绍几个我的好友,阿凝一定也会喜欢他们的。” 宋香凝愣了一下,“男的...... 《剑殇》第二百零三章 有点误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骤然疾风掠过。 雾气搅动,带起花瓣飘零,两道身影瞬间挡在三人面前。 “宁兄这般着急,是想去哪儿?”林晓枫牵着宋香凝,笑容很是儒雅温和。 宁君惜只能停下脚步,笑得从容,“原来是林兄和宋小姐这对神仙眷侣。” 林晓枫点点头,浅笑道,“原来宁兄也是明白人,那么名人不说暗话。宴会上的那些误会,林某希望宁兄能出面澄清一下。” 说着,他看了眼李原。 李原身体愈发紧绷,紧紧盯着对面的二人。 宁君惜眨...... 《剑殇》第二百零四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 忽然而起的争吵。 青葱翠色,林中微风徐来,携着清淡桂花香,甜香便充斥了整片密林。 青药谷中有一片桂树林,此时桂花开得正旺。 浓密枝桠间,两个少年悄无声息躲藏其中。 白衣少年微微阖目,似乎打盹儿,微风不时抖落金色小花,飘落在那袭白色,此时少年怀里的白猫便会吭哧几下鼻子,将那些小花吹走。 少年身边,一身灰衣的少年紧张兮兮看着树下,一动都不敢乱,以至于金黄铺了一身。 这时,一阵徐风吹来,树叶飒飒作响。 树下草...... 《剑殇》第二百零五章 忽然而起的争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幸会幸会 在两座土丘之间的低矮地带。 争执的一方是三名身穿灰袍,明显属于同一势力的少年人,只是很狼狈。 另一方则是四个青衫少年人,其中有一名文静可人的少女,一名衣着儒雅的书生,正是韩氏兄妹。 只是这兄妹二人早不见了在宴会上的温谨恭谦,取而代之的是与这里少年格格不入的高傲。 两方人中间,是一头名为黄獾的黄毛小兽,长得有些像黄鼠狼,是一种田园灵兽,因为习惯了帮助药农照顾药圃,被它照顾的药圃长势都会很好,...... 《剑殇》第二百零六章 幸会幸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突遇强敌,少年无奈展锋芒 三个少年就这样莫名其妙跟重山的队伍走在了一起。 虽然陈小泽与李原都不知道宁君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令两个人大跌眼镜的是,宁君惜一改之前对人的冷淡疏离,八面玲珑得比之秦萧犹有过之,让两个人都怀疑,宁君惜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韩尽善自然也言语时不时试探三个人,只是陈小泽唯唯诺诺,李原冷冷淡淡,宁君惜十句里八句在客套,于是,最后韩尽善不再试探,也不刻意与宁君惜三人亲近,只是默认林晓枫是看中三人的潜力...... 《剑殇》第二百零七章 突遇强敌,少年无奈展锋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 又入险地 那两个女子走得干脆,并未再回头给一众人来一记法诀,很快消失在草丘起伏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宁君惜一副处变不惊的高人神色,捏着符篆的手却是一松,一手冷汗,便将双手负后,看向韩尽善四人。 韩尽善赶紧拱手,“多谢宁兄出手解围。” “我等本是同路,相互扶持乃理所当然之事。”宁君惜毫不在意,“不过,也不知那四人找到了什么好东西,竟引得他们想杀人灭口。” 韩尽善看了眼远处的徐徐青烟,提议道,“那...... 《剑殇》第二百零八章 又入险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 味道尚佳 林间飒飒声响,嘈杂得分不出是风声还是其他声音。 三个少年先后在林间逃窜,身后草丛如同麦浪,一波波摇曳。 “上树!” 一声大喝,三人几乎同时跃身。 树冠间一阵声响,激起一片飞鸟,鸟鸣声惊慌失措。 树下,一只只灰色的小狗似的长耳小兽弹跳而起,狂吠声响彻这片密林。 鸡飞狗跳。 片刻,那道声音又响起。 “下树!” 三人瞬间跳下树,疾掠而去。 急追而来的小兽还剩三成,快速逼进。 一只小...... 《剑殇》第二百零九章 味道尚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落霞峰顶引争论 黄昏时的落霞峰,天空如同画家随意挥墨的水墨画,颜色渐次分明,瑰丽醉人。 此时,在外面曾有人作诗,‘云映彩色醉青鸟,游子驻足忘归家’的落霞峰顶,已聚集了数十人,分为三股,相互对峙。 一股是韩尽善,梁博山为首,自青药谷而来的二十余年轻人。 一股是湘琦,紫霖,钦辽,无颜以及与罗刹府,魔教交好的势力中人,也有二十余人之多。 最后一股是秦萧,林晓枫在内的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江湖势力之人,也是人数...... 《剑殇》第二百一十章 落霞峰顶引争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原来是真肉啊 落霞峰顶,争执不下的两股人因为林晓枫的插手只能勉强罢手,虽各有心思,勉强也算相安无事,静待洞天出口出现。 落霞峰下,此时,三个少年人从绿植葱郁间钻出,一个白衣白发,一个灰袍黑发,最后一个腰间配了一把长剑,黑衣墨发,皆一身狼狈,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宁君惜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仰头看着百丈的苍翠山峰,感慨,“好高啊。” 陈小泽抽了抽鼻子,换了只手提鹦鹉,顺便甩了甩手,也仰头看着山峰,“快点上去...... 《剑殇》第二百一十一章 原来是真肉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差点被吃掉 在冻土村开酒肆的那几年历练,宁君惜熟稔和气生财,脾气趋近于息事宁人,所以给人感觉很好欺负。 可要是面对个张着嘴咬他,而且已经快咬上了的人,宁君惜要是还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个傻子。 “毛球!”他也不管雪玲珑出手动静会多大了,咬牙道。 毛球正缩在宁君惜衣服里睡觉,之前的颠簸完全没影响到它的美梦,听到宁君惜叫才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咿呀~” 一张垂涎欲滴的狰狞脸庞闯进视线,毛球一下子汗毛竖起,...... 《剑殇》第二百一十二章 差点被吃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瀑布下,少年想自残 走过四周葱郁,瀑布声瞬间震耳欲聋,水汽在不远处蔓延,如烟似雾。 没错,宋成薪带着几人来了天酒瀑布。 瀑布前的那个老人依旧在那里,抬头看到几个少年,皱了皱眉,又看到宋成薪身后的侏儒,顿时眉头一竖,身影瞬间消失。 等几个少年人再看,老人已经站到了宋成缙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混账!” 宋成缙蜷缩在地,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是宋成薪,抬臂拉住老人,沉声道,“二哥!” 宋成陵紧抿双唇,...... 《剑殇》第二百一十三章 瀑布下,少年想自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雅事多讲究,无天时地利人和,那便也只能算一件俗事。 品茶便是如此。 喝茶的人如牛嚼牡丹,那便还不如喝一杯白开水来得有意思。 所以,酒剑山庄大厅中的茶宴,不仅没让人觉得茶意微醺的舒泰,气氛反而紧张压抑得很。 按座次,上首左侧是一位而立之年的劲装将军,名薛定乾,是堰州薛家直系;右侧才是身为东道主的酒剑山庄少庄主宋雨宸。 往下是窦阳,罗刹夫人柳沁儿。 再往下,是江湖上老一辈赫赫有名的巨擘人物...... 《剑殇》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先做合适的 宁君惜之前打瀑布的那一拳,落在拳道宗师眼里,不一定是妙招,但是意很足。 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场,虽然与陈念慈之前给他的那一拳的意境不同,可同样让人惊艳。 虚无洞天的每一只妖兽,千年前可都是赫赫有名的霸主。 所以,两个眼光浅的少年也是被宁君惜当时气势汹汹的一拳吓了一跳。 只是,后来宁君惜忽然被砸进了水里,两个少年就瞬间回神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之后,宁君惜又做出拳架,两个少年都做好了再吓一跳的...... 《剑殇》第二百一十五章 先做合适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降福源 三个少年游回岸边时,岸边已经多了三身灰色衣衫长靴,是酒剑山庄弟子的普通服饰。 毛球与小怪不知道在玩什么,闹得正欢。 宁君惜扫了眼两只兽,也没多想,抱着左臂呲牙咧嘴。 这两个损友,也不知道照顾一下伤员,差点把他胳膊扯下来,还有李原,本来以为很一本正经的一个人,竟然笑话他,好气啊。 “老大,给。”陈小泽先李原一步,猴子似的将三套衣服抱在怀里,递给宁君惜,然后眨巴眼道,“还疼啊?” “疼啊。”...... 《剑殇》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降福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讲理 水声轰隆中,宋成陵回到他之前待的位置,继续盘膝闭目,将那柄名为斩妖的古剑横放膝上。 而他对面,不知何时,不仅坐了宋成薪,还有一个鬓角半白的儒雅男人,正是碧萝轩主人宋静渊。 “父亲。”手里捧了一本厚厚册子的中年男人点头致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点头后便低头翻册子,眉头微微皱起。 宋成陵皱皱眉,面色复杂。 当年之事,他与面前之人也闹翻,两人名义为父子,实则形同陌路,这些年下来,更是一个自囚碧萝轩...... 《剑殇》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讲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 年老色衰畏相见 酒剑山庄曲径并不算千回百转,只是后院与各主院间有一处齐人高冬青栅栏分栽两侧,又条条贯通,乍一看哪一条都一模一样,似乎一个迷宫,很让来人头疼。 宁君惜本就算半个路痴,又是黑灯瞎火的陌生地方,一头扎进冬青林里面,就绕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停下脚步,仰头看天空无星无月,一片黯淡,不由心中感慨,这老天爷果然很会跟他开玩笑啊。 他本来还想着能碰上巡逻弟子,让他们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结果转了半天,一个弟子...... 《剑殇》第二百一十八章 年老色衰畏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劝君一杯酒 酒剑山庄的厨房自然也是正常的厨房样儿,油烟味肉腥味各色怪味掺杂,五味俱全。 宁君惜见厨房窗户半掩,偷偷溜进来,结果被五味俱全的气味呛了口气,掩住口鼻缓了好会儿,适应了厨房内的环境。 厨房里应该是有老鼠的,在宁君惜进屋时窸窸窣窣声戛然而止,现在又响了起来。 宁君惜四下打量了眼。 木架上的腊肠,鸡鸭,鲜肉成排放置,淘好的米放在木桶里,洗好的时蔬整齐摆放在板子上,几个大缸搁置角落,灶台旁堆了成堆...... 《剑殇》第二百一十九章 劝君一杯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人间有个老秀才 风疾云涌如海浪涛涛,遥遥望去,煞是壮观。 一艘木船在云海涛涛中平稳疾驰,皎皎月色似银纱倾洒,铺在甲板上一层银辉。 一张低矮木桌前,李秋白席地而坐,眯眼打盹儿。 他面前是一棋盘,无子。 “躲躲藏藏,当我眼瞎了?”恍恍惚惚中,李秋白忽然说了一句。 一道金光骤然在云海中掠出,坠落在甲板上,是个青色儒衫的老秀才,风尘仆仆,像是走了很长的路。 那一身衣衫洗得发白的老秀才扶了扶身后的行囊,扶着腰哀...... 《剑殇》第二百二十章 人间有个老秀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仰 朴素房间中,盖了件蓝色花纹薄被的少年眼睑轻轻颤动,然后猛地皱起眉头,迷迷糊糊捂住脑袋。 脑袋好痛,我喝醉了……不对呀,我只喝了两杯啊,而且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感觉啊,然后,就一直听那前辈嘀嘀咕咕,他听着无聊,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过,那前辈当时骂的什么,好像是在骂人,可为什么骂人,怎么都不记得了……好奇怪。 还有,手也不疼了,身上的伤似乎也不疼了,……对呀,一定是老头子又把他塞药桶里了。 他锤...... 《剑殇》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二章 炼体与炼气 一老一少并未再说出什么秘辛,宁君惜也没去找那个让他吃了大苦头的骷髅,两个人只是在血色峡谷前,看着那些青铜棺,心事重重站了半日。 出葬界时,月色依旧皎洁,远处云海随风翻涌,似乎也没用多少时间。 李秋白怔怔看了会儿明月,眸子中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然后回过神来,打了个哈欠,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老头子,“行了,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宁君惜原本有些闷闷不乐,闻言连忙问,“老头子,毛球能跟进去吗?...... 《剑殇》第二百二十二章 炼体与炼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九连环 白雾迷蒙,皲裂的黑色暗土,视线所及干枯伸展枝桠的灰白树木,不远处隐约可见几具灰白枯骨,一切了无生趣。 这自然不是黑暗峡谷,而是黑暗峡谷附近的枯木林。 枯木是一种品种,看似死树,实际上是一种以类似干枯的外表为保护色的高大乔木,有微毒,花粉可致幻。 林中很静,脚踩在枯叶枯枝积淀的林中,偶尔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天色渐晚,四周雾气便愈发浓郁。 宁君惜有点头皮发麻拉住李秋白袖子,心里慌慌的是一方面...... 《剑殇》第二百二十三章 九连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是个美人儿 风过密林,幽暗光线投下树影斑驳,乍一看似群魔乱舞。 四周极冷清,有液体之类的东西如同露水,滴落在潮湿的枯枝败叶上,身边窸窸窣窣声不绝,有什么软软的凉凉的长条的东西缓缓蠕动。 宁君惜听得起了一身又一身鸡皮疙瘩,紧紧拉着李秋白的袖子。 李秋白直翻白眼,抽了抽袖子,没抽回来,不由一拍宁君惜手背,不耐烦道,“松手松手,以前也没见你这般胆小,怎么着,越大胆子越小了?” 宁君惜缩了缩手,却依旧拉着,“...... 《剑殇》第二百二十四章 是个美人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掉进了陷阱 萧忆昔的房间里满是木架,从房门口到内间,木架上摆放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五颜六色,装满了各种例如毒蛇,蝎子,蜈蚣,蚂蝗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 宁君惜胆子不大也不小,看那些瓶瓶罐罐倒不害怕,只是好奇,便不由多看了两眼。 结果,一个半个高得白色大罐子里的那条红色花环蟒蛇应该是才放进去没几天,竟还活泼,猛地蹦了一下,咚的一声,整个罐子都跟着晃了晃。 宁君惜吓了一跳,差点跟着罐子一起蹦起来,好在硬生生...... 《剑殇》第二百二十五章 掉进了陷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擂鼓式 骤然的凌冽杀意,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宁君惜浑身一僵,有种如坠冰窖的冷意,似乎只能等死。 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一大伙儿半人半妖打扮的妖兽跑到这里哭天喊地,然后知道他一进来就被宰了的荒唐场景,心中一颤,猛地回神,抓起那把枯枝,转身抛了出去。 身后之人却未受半点影响,一道冰寒入骨的匕首刺杀而来。 杀手的招式,快与准是基本。 匕首转瞬而至。 寒光摄人。 避无可避之时,只能退而求其次。 宁君惜...... 《剑殇》第二百二十六章 擂鼓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杀手之王与猎杀 因为那人受伤,速度比之之前慢了不止三分,况且宁君惜也没放松警惕,所以,忽然袭来的匕首在宁君惜眼中,只是普通得快,却并没有什么威胁。 宁君惜微一皱眉,侧身,猛地一踢,将对方再度震趴下,半跪下身,匕首比在那人脖颈上,“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对方那双眼眸却格外寒冷,死死盯着宁君惜,在淡淡的光线中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你也活不了!”他冰冷吐出一道声音,面色漠然。 宁君惜并不在意,“好好回答我几个...... 《剑殇》第二百二十七章 杀手之王与猎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命悬一线 黑暗的密林间,轻微声响依旧不绝,越来越响,从四面八方。 冰冷的风刮过,透过衣衫在伤口处一掠而过,透着一股彻骨的冰寒之意。 宁君惜捏着那两枚梅钉,眉头紧皱。 没想到一进来便是这种局面,这老天爷待他实在是太厚道了些,不对,他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的。 他脚尖用力碾压地面,发出枯叶碎裂的轻微声响,警惕环视周围。 很平静,也很镇定。 身体的略微不适感提醒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但他更清楚,自乱阵脚只...... 《剑殇》第二百二十八章 命悬一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杀手夏津 幽暗光线下,可见一道瘦小身影缓缓靠近。 他很小心翼翼,并没有因为那人因痛苦而有些狰狞的面容而放松警惕。 在这片森林里,再如何小心翼翼也不过分,更何况是面对与自己一样甚至更加高明的杀手。 只是,地上蜷曲的那人显然没让他费劲,因为那家伙挣扎了两下,似乎个死人,没了动静。 他依旧未放松警惕,匕首紧握在手中,眉目中满是冷肃。 然后,他猛然加速,匕首朝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脑袋刺去。 无论死活,只要...... 《剑殇》第二百二十九章 杀手夏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短暂的安宁也是好的。 锦州城外既有鹏船渡口,也有普通渡口,而渡口对应的那条河名洗沙江。 洗沙江发源于翠坞山,上游多激流险滩,到了锦州城一带有个叫葫芦湾的曲折之地才略有缓和。 葫芦湾无异于老百姓眼中的鬼门关,单单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当然,这般刺激经历,也不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毕竟人间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没有呢,所以也会有技艺精湛的船夫冒险撑船在这葫芦往里走一遭,归来,必然收获颇丰,囊中鼓鼓。 《剑殇》第二百三十章 短暂的安宁也是好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试探 极深的黑暗,风吹动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 一身黑衣站在密林里,面色平静,听着四周动静,耳朵微微动了动。 “嗤!” 终于,一点寒光如同星点,飙射向那道身影。 那人身形不动,抬手面前,那枚梭钉便被他夹在了两指之间。 几乎同时,一道光芒乍现,瞬息消失。 那道身影依旧未动,那道光芒也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沙沙……” 细微的声响,四周树叶飘落,随风飘荡。 “嗤!” “嗤!” 数道流星...... 《剑殇》第二百三十一章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走出寺的白衣僧人 林间再次安静下来。 静得飒飒风声不闻,令人愈发心悸难安。 宁君惜警惕环视四周,脑袋中飞快闪过无数思绪。 夏津显然是试探,试探他的身手,底牌,当然,最想知道的应该是那个大冰雕怎么来的。 剩下那十二个人对他的态度更不友好,毕竟杀手之间少有联手,而夏津把他推出来了,无论他是跟着夏津还是自立组织,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次试探,他要么被人失手杀掉,要么凄惨一些弄个半残,最好的是再变出一个...... 《剑殇》第二百三十二章 走出寺的白衣僧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龙虎山下有个老道士 屋里烧着火炉,其中烤了几个地瓜,是李秋白放进去的,因为小时候的宁君惜喜欢往里面烤,说是物尽其用,久而久之,李秋白便也习惯了。 烤地瓜的味道很香,整个屋子里都飘着不浓不淡的甜香味。 十方嗅着香味直咽口水,有点馋了。 李柳儿就缩在自家爹爹怀里,软软糯糯问,“爹爹来了,娘亲怎么没来?” 一禅立即笑眯起眸子,“你娘亲去听戏,买了一堆胭脂蜜饯,说自家闺女没跟着,真快活啊。” 李柳儿撇撇嘴,“娘亲太...... 《剑殇》第二百三十三章 龙虎山下有个老道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从容不迫宋钦宗 茅庐内简陋,光线黯淡,还有霉味积久不散,显得愈发阴气森森的。平心而论,这的确不像个讨喜的地方。 好在齐实不嫌弃。 他让老人在屋外晒太阳,自己则耐心将茅庐收拾了一番,又将门窗尽皆大开通风散湿,忙完这些才出去,坐到老人身边。 老道士一点没有熟人来访的欣然,反而很是局促一直搓手,眼神飘忽不定。 “前辈既已下了山,何必在忧心山上事。”齐实显然知道老道士心中所想,淡淡提醒了一句。 老道士唯唯诺诺,...... 《剑殇》第二百三十四章 从容不迫宋钦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苦苦挣扎 “嗤!” 幽暗密林中,突兀一声轻响,一道血箭飙射,溅在黑色树干上。 只是找些吃的裹腹的杀手被突如其来的袭杀,精准做出损伤最小的决定,捂着手臂,瞬间爆退。 “嗤!” 这时,又一道比之之前更加迅疾锋锐的寒光一闪而过,伴随的又是一道血箭,只是这次是在脖颈上。 那杀手身子僵在原地,捂着脖颈缓缓倒了下去,抽搐了十几个呼吸,渐渐没了气息。 看着杀手缓缓死去的中年人咧了咧嘴,半跪下身,用匕首在那死去...... 《剑殇》第二百三十五章 苦苦挣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 蛇女丝丝 黑暗峡谷常年不生浓雾,偶尔生了薄雾便是积久不散。 雾气涌动中幽幽传来曲调,诡异又空灵。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声,四面八方,越来越嘈杂。 无数颜色暗淡的蛇在草丛,树枝,地面缓缓爬行,纵横交错,渐渐密密麻麻。 曲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树杈纵横间有道人影,跳跃而来。 “咦?”一道疑惑的音节在幽幽黑暗里扩散开来。 那人身形前掠,却不似这里其他杀手的狼狈不堪,反而一身整洁。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 《剑殇》第二百三十六章 蛇女丝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又遇猎杀 丝丝跟宁君惜相互认识了,便从芥子戒中拿出一套跟她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让宁君惜穿。 十五六岁时,女孩子还是比男孩子长得稍微快点,宁君惜的个头又向来在同龄人中属瘦小的,所以丝丝其实比宁君惜高半个脑袋,也就不存在穿不上的问题。 不过,宁君惜觉得他这一身正合适,不必换新的,铁了心不换衣服。 宁君惜不穿,丝丝就乐意,威胁不穿不给宁君惜解毒,结果,宁君惜还是不穿,丝丝就开始撒泼打滚耍无赖,毫无淑女风范。 ...... 《剑殇》第二百三十七章 又遇猎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 丝丝见惯了生死,没什么感觉,只是微不可查撇了撇嘴。 她对于猎杀之事向来不屑,对于那些抱团的组织更是瞧不上,弱者才会抱团取暖,她睁只眼闭只眼已经算给他们面子了。 弱者本来就没有活下来的资格啊。 丝丝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钻出来,见身周河水蒙了层淡淡血色,几步外搁浅了两具尸体,一个半个身子掩在草丛里,另一个仰面倒在淤泥里。 丝丝让小青蛇去看了眼两具尸体,确定都已经死透了,不由撅了撅嘴,喊了一声,...... 《剑殇》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齐聚 密林幽静,一堆火在幽幽黑暗里燃烧,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火堆旁坐着位白发黑衣的少年,正认真翻烤着一条手腕粗的蛇身,时不时清咳两声。 少年脚边,小白鸟时不时往火堆方向凑凑,却又被木材燃烧的声音吓得仓皇跑回少年脚边,缩成一小团,好半天才敢动弹。 少年看到只是轻笑,习以为常。 这时,少年衣服动了动,一只小葫芦便从少年衣服里钻出来,在少年膝盖上跳了两下。 少年便很熟练从腰上拿下个水囊,倒了...... 《剑殇》第二百三十九章 齐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以毒攻毒 风吹林动,火光跳动,四周依稀还能看到些打斗的痕迹。 两个少年人坐在火堆前。 “你的解毒就是让它咬我一口?”宁君惜皱着眉头,活动手腕,手腕上有两滴绿豆大小的黑血摇摇欲坠。 “这叫以毒攻毒。”丝丝啃着被宁君惜啃了一半的蛇肉,漫不经心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啊,那些我做实验的人都是抽搐了很久才活下来的,要不就口吐白沫会儿,直接僵了。” 宁君惜猛地抬头,愕然道,“你做实验?” “对呀。”丝丝理所当...... 《剑殇》第二百四十章 以毒攻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手草履 天空暗淡,树冠茂密,枝叶纵横交错。 宁君惜看着树叶在夜风中摇曳,偶尔眨一下眼睛,很平静,或者说安定。 就像幼年时,难过上一阵子后,可以松一口气,然后什么都不想得睡觉。 他已经醒来有一段了,昨日或者应该说昨夜很难熬,就像幼年时的那般难熬,让他睡醒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记得以前老头子跟他说,老天爷给了人一条命,苦难熬过一次,人便算多一条命。 虽然知道只是谎言,现在他忽然觉得也不算谎言。 ...... 《剑殇》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手草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场游戏? 丝丝一愣,暴脾气又忍不住了。 杀手之王的名额,虽说她看不上,可也算缥缈阁的大事,直接由阁主安排,那混蛋说是一场游戏,岂不就是说,阁主在逗着他们所有人玩。 其他人怎么诬蔑她不管,可要是说阁主爹爹的坏话,那个人就死定了。 “慢着慢着!”宁君惜拦住丝丝,他倒是没多想草履的言外之意,只是奇怪这游戏之说是何意思。 “宁君惜,别以为跟我熟了就脸大啊,滚开滚开。”丝丝这次连宁君惜都怼上了,“再不让开,我...... 《剑殇》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场游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三章 炼药时闲谈 黑暗峡谷并非自古便存在。 典籍之中,千年前有一段时间是没有明确记载的,只是寥寥数笔提了个灭世之劫。 之后,嬴王朝失势,诸侯开始争雄,硝烟弥漫四野,也伴随着无数血肉的铺垫,又有十二处禁区先后现世。 可以说,十二处禁区实际上都是几百年前的战场,用白骨成山血洗黄土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黑暗峡谷便是这十二处禁区之一。 战火连天近百年,嬴王朝终是覆灭,诸侯正式称霸,百家各自辅佐明主,此阶段也正好顺应...... 《剑殇》第二百四十三章 炼药时闲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来得太快了。 一道身影在密林间迅速闪躲。 寒光一瞬间闪烁数次,偷袭之人瞬间消失。 “嗤!” “嗤!” “嗤!” 一连串破空声转瞬而至。 仅剩的那道身影单脚一踩树干,身形骤然加快,飘移出来。 四道身影从密林中瞬间扑杀出来。 那人身形猛地下坠,空翻,手中匕首翻转,将攻势一一挡下,毫发无损。 林间响起拍掌声。 四道身影瞬息消失。 有个一身绿色长衫的长发男子缓缓自林间走出,抚掌道,“如此身手,便是...... 《剑殇》第二百四十四章 来得太快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诚也不真诚。 荒草间,风吹草动,细微轻响不断传入耳畔。 丝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鱼,有点想把鱼丢出去的冲动。 浓重的鱼腥味与血腥味让他们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然后,她瞪了宁君惜一眼,都是这个家伙招惹他。 宁君惜摸摸鼻子,也没料到会有人这时候找到这里来。 毕竟他们才到这里不足半日,而且已经检查过这附近没有人,所以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这些人是一路追着他们过来的,但是这个可能恰恰最不可能。 不过,他也不至...... 《剑殇》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诚也不真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 烤鱼 突然间的一连串闷响把收拾鱼鳞的几个人都惊了一下。 阿岷才收拾出来烧烤的地方,这时霍然看向东边,淡淡说了一声,“去看看,小心点。” 那二人立即一点头,起身掠去。 “哎呀!”丝丝忽然惊叫一声,跳起来便想走。 “怎么了,”阿岷一把拉住她,面色疑惑,“丝丝?” “哎呀,你松开,我有事。”丝丝焦急扒拉他的手,跑了出去。 “丝丝!”阿岷喊了一声,那丫头却跟没长耳朵似的,他不由无奈一笑,起身跟过去。 《剑殇》第二百四十六章 烤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何必呢 荒草摇曳,光线黯淡。 “喏,你吃,我跟你说为什么。”宁君惜将烤鱼递过去,有些无奈。 “不吃。”丝丝鼓起腮帮,一点不领情,“你说,说不清楚,我让小青咬死你。” 小青这次一点反应都没了,主人生气了,可那个人身上的白鸟太吓蛇,都惹不起,好难啊。 宁君惜抽了抽鼻子,结识个这么较真又天真的朋友,真够让人头疼,“那你为什么不把搅浑水这件事跟他们商量商量,多一个人做一份力量嘛。” 丝丝一愣,哼哼道,“...... 《剑殇》第二百四十七章 何必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月落云染淡 独留孤风寒 月落云染,引孤风。 这是十五年前缥缈阁高层之间时常调侃的一句话,也算一段佳话。 当时的杀手榜,榜首孤风年不过而立,是历届杀手榜上最年轻的榜首,从底层硬生生杀到榜首,是真真实实的天之骄子,孤高自傲,冷漠无情。 第二云染,比孤风稍大一些,是个性格极阳光的人,笑起来像个人畜无害的大哥哥,谁也不知道自小在缥缈阁中长大的这个家伙是怎么长成那副暖宝宝的性格的。 第三月落,是个实实在在的女汉子,豪爽乐观...... 《剑殇》第二百四十八章 月落云染淡 独留孤风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令人心悸的潜力 风过密林,树影斑驳摇曳。 四周无人声,但宁君惜几个人的呼吸明显放轻了很多。 风声飒飒,几道破空声瞬息而来。 九思先一个身形灵敏跃了出去,紧接着是紫霖,过了两个呼吸,岳松也跃了出去。 阿岷没动,宁君惜没动,丝丝本来想动,被宁君惜按住了。 至于来人,被九思找出位置,一一逼了出来,共三人,皆衣衫褴褛,狼狈得很,看来近日运气不太好。 九思以速度见长,一跃而出之际匕首瞬间在手,可在到达目标时,右...... 《剑殇》第二百四十九章 令人心悸的潜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章 你运气真不好。 雾气涌动,风吹草动,密林中传出窸窸窣窣。 有个人影自树上掉落下来,踉跄了两步,靠着树干微微喘息。 远处,一道身影缓缓而来。 他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气质平静似要融入这片黑暗。 一片树叶飘落,落在那人手上。 他动了动手指。 那片树叶自来人手中飘出。 一滴血随着那片树叶飘落在地。 靠着树的那人呼吸瞬间屏住,眸子圆瞪。 在他脖颈处,有一道血痕,鲜血缓缓溢出。 “早晚要死,何必苟活。” ...... 《剑殇》第二百五十章 你运气真不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神猎手 树叶如利刃,密密麻麻,在宁君惜眼中放大,瞬间而至。 宁君惜后退半步,衣袖一抖,一大片木刺激射而去。 静谧林间响起噼里啪啦一片杂乱声响。 他似乎不太放心,又一片木刺激射出去。 一道身影却瞬息出现在宁君惜面前,两指间叶片往宁君惜脖颈处划去。 宁君惜侧身闪避,手肘往那人肋骨上撞去。 那人面色平静,轻描淡写挡住宁君惜的进攻,在宁君惜手肘上轻轻一捏。 宁君惜眉头微皱,另一只手上匕首一旋,往那人...... 《剑殇》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神猎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杀手的温柔 七八具尸体分落林间,皆是一击致命的利索手法,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似有若无,隐隐约约。 “又晚了。”孤风弯腰将那些分落四处的人检查了一遍,轻轻叹了口气。 宁君惜眉头微皱,并不言语。 这一路,他们两个碰上的死人双手都数不过来,都是这般干脆的一击必杀,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从这一方面来说,死神猎手还真是死神。 “走吧。”孤风的懊恼只是几个呼吸,很快又面无表情起来,淡淡说了一声,迈步离开。 《剑殇》第二百五十二章 杀手的温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恶意与善意 “孤风,你估计还剩多少人?” 昏暗密林里,宁君惜背着一身黑衣的少女,趁着下树的这个空档,微微喘息问。 “三十多人吧。”孤风看了眼宁君惜,又看了眼丝丝,淡淡说,“稍作休整。” 他没料到面前这小子真把蛇女的一条命从阎罗王手底下抢过来了,不过背着这么个废人,实在是个拖累。 “谢谢。”宁君惜也不客气,弯腰将背后的人靠在树上,接下水囊给她灌了两口,只喝进去一点,他也不在意,抬袖给她擦了擦脸,一屁股坐...... 《剑殇》第二百五十三章 恶意与善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想保护一个人 半个月的时间,黑暗峡谷中抱成一团的杀手组织被一人杀得人仰马翻,四散奔逃。 死神猎手在缥缈阁中一直是传说,也是缥缈阁中杀手最高的追求,就像儒家言圣人,武道说神明,有没有谁也不确定,只当是个精神依托,既敬又畏,谁也不会想到哪天会出现在身边,而自己却成了被猎手的对象。 若说唯一还是组织的便只有代号红莲的杀手发起的组织了。 这五人还徘徊在荒草萋萋的沼泽地里,因为死神猎手的行踪虽然不定,却多在活动在密...... 《剑殇》第二百五十四章 想保护一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个选择题 焱火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因为瞬间的速度与爆发力少有人及,是个喜欢一击必杀的主儿。 在沉水河上游,焱火及其所在组织经历了一场噩梦后,侥幸逃脱的他便似乎与死神猎手结下了不解之缘,七日时间与死神六次擦肩,弄了个遍体鳞伤,好在还留着一条小命。 此时,这个不知运气是好还是坏的中年男子正缩在茂密枝桠间,屏息凝神。 树下,那个气质平静的黑色身影如同幽灵悄然而过,无声无息消失。 焱火心中松了口气,不知不...... 《剑殇》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个选择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抱团 “这种选择,不是很容易决定。” 那人对于宁君惜的犹豫,显然并不满意,淡淡提醒。 宁君惜拳头紧攥,却忽然一笑,“的确很好选择。” 他缓缓站起身,松开拳头,“我若自尽,丝丝必死,但丝丝若是死了,我少了个负担,更容易活。” 那人并不说话,唇角微微勾起。 丝丝神色黯淡下来,抓着宁君惜衣角的力道松了下来。 宁君惜深呼吸一口气,却是一脚后撤,然后前冲,势大力沉一拳挥出。 那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 《剑殇》第二百五十六章 抱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求人不如求己 火光冉冉,偶尔响起几声木柴炸裂的噼啪声。 面色木然的中年男人坐在火堆前,看着火光熊熊发呆,或者丢几根枯枝进火堆里。 火堆上有个木架,架了一条五尺多长的蛇,已经烤熟,淡淡肉香便在密林中缓缓飘散。 “哇,好香。” 宁君惜一觉睡醒,睡得不错,以致于一时间忘了身处何处,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愣,眨眨眼,咳了一声,“孤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孤风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宁君惜一呆,...... 《剑殇》第二百五十七章 求人不如求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八章 趋势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黑暗峡谷的三十余人绝大多数都入了沉水河下游的沼泽地带。 沼泽地方圆百丈,往里面放三十多个人并不算多,或者说很是空旷。 可对于五感极其敏锐,警惕心又远超于常人的缥缈阁杀手,三十多个人,百丈方圆却有些拥挤了。 拥挤对应着的是资源的多少,而资源是引起矛盾的原因之一。 所以,此时的沼泽地中人已分为四方势力。 声势最大的一方势力是夏津,草履组织十三人,占了三分之一的人数。 之...... 《剑殇》第二百五十八章 趋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 鬼哭丘 黑暗峡谷中有一处山丘,其上树木最为繁茂,风声在其中徘徊,声如鬼啸,因此取了个鬼哭丘的别名。 也有野史记载,百家争鸣前期,诸侯争霸,曾在黑暗峡谷中发现一天坑,一眼看不到底,后竟被无数枯骨填满,堆积成山丘,腐臭飘及数百里,以此来表现诸侯争霸的壮烈。 不过,这座山丘是不是指的是鬼哭丘,便谁也不能确定了。 毕竟,自打缥缈阁划下了黑暗峡谷这片地儿来,能进来的外人都少有,更别说撰写野史的文人骚客,而缥缈...... 《剑殇》第二百五十九章 鬼哭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章 有一双眼睛透过枝桠丛丛 沉水河下游的沼泽地里,发生了第一次小规模的打斗。 原因很简单,抢人。 现在这般情况,没有归属的人本就少,能一不小心被人发现的就更少,所以,只要没死的,哪怕是残了条胳膊,断了条腿,不给拖后腿,人的名树的影,占个人头狐假虎威也是好的。 所以,本就势弱的红莲组织派来的流云与草履夏津等人抱团势力中的一名代号蝎子的男子因为同时碰上了重伤的焱火,便抬起了杠。 草履夏津等人抱团的势力因为声势最为浩大,顶...... 《剑殇》第二百六十章 有一双眼睛透过枝桠丛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互利互惠 一番折腾,两个少年只想填饱了肚子再说其他,也就不指望着在生火烤蛇了,只是那匕首一点点削着蛇肉吃。 小怪不喜欢吃生的,吃了两片就不再要,小青便要比小怪坦然得多,吃肉吃得很理所当然。 宁君惜一开始也调侃过小青吃蛇,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结果丝丝说,这叫以形补形,谁让小青一直不长的,宁君惜便哑口无言了。 宁君惜也不喜欢吃生的,不过吃不饱便没体力,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只能勉为其难往嘴里塞,吃得...... 《剑殇》第二百六十一章 互利互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是你。 沉水河下游很平静,红莲组织的遭遇后便愈发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维系不了多久。 当这种平静打破时,可能便是真正的大乱。 若说此时最窘迫的势力自然是红莲组织。 往昔进入黑暗峡谷之人抱团尚有底线,此次几番变故,倒成了完全弱者依附强者的简单势力,那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是强者为王,而是相互吞并,或者两败俱伤。 而毫无疑问,红莲最为势弱。 事实上,这些天,草履也向红莲成员抛出过橄榄枝,只是红莲没说话,...... 《剑殇》第二百六十二章 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争执 两个少年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都以为对方已经凉了,谁知道现在碰上了,看着对方都有点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丝丝没空理会宁君惜,已经趁着宁君惜分神,挣脱开宁君惜的手,窜到九思那边去了,“阿岷没死吧?” 小丫头想着自己当初那般凄惨,那阿岷不会已经死了吧,那她会有点伤心的。 “没有,”九思牵强扯着嘴角,最是尴尬,顿了顿补充道,“丝丝可愿意跟我去见见他?” 丝丝眨眨眼,转头看宁君惜。 被...... 《剑殇》第二百六十三章 争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单纯却不傻 血狼并未任由着宁君惜离开,而是迅速闪身,挡在了两人面前,并不说话,但眸色冷漠。 他本身就有股沙场点兵的肃杀,如今眉目含煞,给人的压迫感便愈发强烈。 这时候的血狼,不会有人怀疑此人会留一点情面。 宁君惜挑了挑眉,却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唇角微勾,“十几个人都未留下我,你确定要拦我?” 燕回愕然看宁君惜,他对宁君惜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跟他打的时候,这小子又傻又天真,身手也就高他那么一点,现在怎么这...... 《剑殇》第二百六十四章 单纯却不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红莲解散? 三个人走出血狼等人抱团的势力范围,走一段距离,便沿河而走。 此地荒草茂盛,因为隔一段距离便有几道似乎是早些时候人工修葺的台阶,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河水到了此处,便水流哗啦,格外明显。 宁君惜与丝丝听着水声,入眼景致虽是黑白色,可也能看出些灵秀来,便都有些开心,难得的悠闲自得。 燕回还是没想明白宁君惜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有些欲言又止。他自然不是担心红莲组织,毕竟他们一点都不熟,只是想到自己的...... 《剑殇》第二百六十五章 红莲解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欢迎加入 丝丝的话虽然很孩子气,可也挑衅性十足,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 红莲组织的五个人脸色瞬间难看下来,这些天本来就很憋屈,如今又要被迫解散,再被这么一激,便大有拼个两败俱伤的架势了。 毕竟红莲组织里的人也就是及冠没几年的青年人,隐忍足够,可血气也还有。 丝丝也是被气到了,她在缥缈阁就与红莲不太对付,现在红莲组织又早不解散不解散,偏偏她说加入的时候解散,这是几个意思,故意的啊。 她分毫不退与五个人对...... 《剑殇》第二百六十六章 欢迎加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杀手之狱中虽然贫瘠,不过河边能吃的东西自然少不了。 没一会儿,三个大活人带了一大捧水藻顺便顺了两条巴掌大的鱼来,在一边等着五个人谈完。 丝丝本来就对宁君惜谈的这些东西没兴趣,见到吃的,眸子顿时就亮了,站起来拍拍屁股,跑去要吃的了。 宁君惜看了眼丝丝,他其实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咳了一声,“这事其实也不太急,我还需要准备些东西,你也不妨先同他们商量商量,再思考个一两日,对你我都有好处。” 红...... 《剑殇》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冷冽兵刃,反射寒光。 话音刚落,红莲组织的五人脸色瞬间有了些许变化,看宁君惜的目光也不再那般无动于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敌视的审视。 缥缈阁中最忌讳的应该便是信任,连将背后完全交给别人的魄力都没有,又何谈真心实意? 便是拿红莲上次解散来说,与其说是怕被一锅端,还不如说,怕在最糟糕的时候被队友捅一刀。 缥缈阁中,除了少数后来加入心思极重的,少有因为一时利益便敢将身家性命全部押上的豪赌之人。 所以,宁君惜的突破点...... 《剑殇》第二百六十八章 冷冽兵刃,反射寒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宁君惜的打算 缥缈阁杀手榜第十七,代号为小丑,是因为天生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青色胎记显得面目奇丑,被家人抛弃,后机缘巧合被他师父捡回了缥缈阁的。 这件事,那个代号六耳的瘦小男人一点都未隐藏过小丑,所以即使在缥缈阁中从不曾有人因长相问题而针对小丑,小丑对此也很介怀,也因此,小丑不喜欢被人看到他的脸。 小丑的速度很快,并非孤风的光明正大,而是似乎暗夜云涌的悄无声息又避无可避,以及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足以让人如坐针毡...... 《剑殇》第二百六十九章 宁君惜的打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 一声闷响 草叶婆娑,杳无人声。 宁君惜等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小青忽然又窜了出去。 宁君惜猛地前冲,轻轻一剁地面,身形瞬间拔地而起,后仰空翻,与那人一拳对一掌。 落地见那人身形不停,依旧冲来。 宁君惜眉头一皱,猛地反应过来那人想干什么,“小青回来。” 小青一愣。 只是这瞬息的耽搁,那人已经到了宁君惜面前,一拳砸了过来。 “回来。”宁君惜退了半步,架住那人拳头,又重复了一遍。 《剑殇》第二百七十章 一声闷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战局 乱战西北位置的茫茫荒草中,有道人影快速穿行。 野草莽莽,此时正是风疾,顺着风向往前铺天盖地而去,与那人正好方向相同,风声飒飒作响。 忽然,那人前面的荒草毫无道理尽数倾倒过来,那人猛地顿住了身形。 那人面前悄无声息站立了一人。 “你不能去。”冷淡的话语幽幽传荡开来。 “孤风。”小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瞬间又露出有点狰狞的笑,“我记得宁君惜跟过你两日。” “阁主的安排。”孤风只是淡淡说。 ...... 《剑殇》第二百七十一章 战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甘心 荒草摇曳,风声如潮,掩盖了远处的不时闷响。 两个战团的打斗仍未结束,孤风三人的战斗依旧是只闻声不见人的神秘诡谲,红莲与落殇几人的大战,落殇一方已经显出下风,但想分胜负,还需要时间。 只是,四方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近。 血狼带领九思,岳松,草履,辰启四人距离此地已经不足百丈,隐约能够听到些打斗声和异常风声。 五人知道,那里定是一场不小的大战。 袅烟带领雪鸢,宫羽,林筱三人,因为再进来之前踩到...... 《剑殇》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甘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雨后 雨很大,打弯了人高的荒草,举目四野一片模糊。 雨水砸在草叶上,土地上的声音,呼啸的风声,沉重的呼吸声,充斥了整个脑海。 一切结束得这般突然。 红莲与千娇环顾四周,红莲在看到那个脖颈处伤口已经泛白的男子,视线便定在了那里,嘴唇颤抖。 千娇身形跃出,寻找两个同伴的下落。 丝丝大口喘气,因为有小怪和小青护着,这丫头伤势是几人里最轻的,只是她缠住的对手最多,有些脱力。 燕回半跪在地,捂着肚子,...... 《剑殇》第二百七十三章 雨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面面相觑 血狼九人也在密林间隐匿身形,因为都受了些伤,再加上一场大雨,便都未散开,而是聚在一起闭目调息。 雨后密林间愈发阴湿,四野水汽弥漫个,每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并不比其他人体面。 玉书生调息结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见几个人也已经调息得差不多了,声音清朗道,“我们此番占尽天时地利,唯独缺了人和,如今红莲一方……” “算了,该散就散了,免得什么时候又被自己人捅一刀。”林筱抬高声音,很不耐烦打断。 玉...... 《剑殇》第二百七十四章 面面相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名额出来了 “哇,你轻点。” “活该,谁让你不叫上我的。” “你当时不是在换衣服嘛。” “那你不能等等我。” “我哪知道你回来得这么快。” “那你也得等我,要不是我来找你,你已经凉了。” “是是是。” “这还差不多。” …… 丝丝给宁君惜包扎好伤口,便在一边游荡,因为闲得无聊便将小怪丢到泥坑里看它旱鸭子游泳。 小怪本来就比较笨拙,在泥泞里转一圈就似乎只青蛙,只会蹦跶了。 丝丝还一点同情心...... 《剑殇》第二百七十五章 名额出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点绿芒 一伙儿人休整了近一个时辰,齐齐往鬼哭丘方向而去。 故地重游,丝丝与宁君惜都没怎么触景生情。 宁君惜对于上次来看到的黑影很好奇,所以到了鬼哭丘地带便时不时抬头往天上看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夏津不知道宁君惜的心思,只以为这小子是听到鬼啸似的风声心慌,就没好气说,不下雨,也不打雷。 宁君惜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丝丝手里抓着一条烤蛇,啃得穷凶极恶,似乎那条蛇惹了她八辈祖宗,宁君惜提醒过几次吃慢...... 《剑殇》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点绿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七章 陷阱 夏津前脚骂了龟孙子,几个呼吸就睡得很香了,连宁君惜坐到面前都没醒。 “夏津,我跟你说点事。”宁君惜踢了踢夏津坐着的树干,小声商量。 夏津砸吧了下嘴巴,翻个身,背对着宁君惜继续睡觉。 “我知道你在装睡。”宁君惜无奈扯了扯嘴角,这家伙还能装得更像点吗,“这里很怪,我想问你,我们能不能先离开,等出口出来了再来,免得出什么事。” 夏津打了个喷嚏,动了动鼻子,还在睡觉。 宁君惜可没心情跟他耗,耐着...... 《剑殇》第二百七十七章 陷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如佛身处地狱 杀手之狱开启之日,也是黑暗峡谷为数不多的几次能见到阳光的时间。 虽然,在无数密密匝匝的枝桠和雾气里,短暂的阳光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与光明。 萧忆昔推着轮椅坐在木屋前,摘掉帽衫,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太阳因为常年存在的雾气显得渺小而缺乏真实感,并不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真是苍白无力的东西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微微抬高了些声音,“无情,拿枚铜钱来。” “是。” 身后...... 《剑殇》第二百七十八章 如佛身处地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个叫王春燕的女子 极度的安静容易让人昏昏欲睡,或者胡思乱想,而胡思乱想的下场要么是自己吓唬自己,要么是好奇心爆棚。 宁君惜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两次,便再没了睡意,实在是骨头硌的难受,坐在白骨堆里抱着水囊四下张望。 他其实挺好奇这个神域的,这么多白骨总不可能真是这般金光普照的祥和景象,但有些担心,若是他乱走,会不会闯祸。 不过,宁君惜很快就不犹豫这个问题了,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四下看了一圈,想了想,晃晃悠悠往一个方向...... 《剑殇》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个叫王春燕的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 蚁食象 灵之一说,古今皆有论述。 早先民间称灵为鬼,字形为魔头人身,直到有个闲得发慌的神游境高人以神行千万里,写下的《神行录》,其中记载,见林间雾气浅淡,却似有星星点点,遂前观之,却见光团起伏,疑似鬼怪,却又异,细究之,非无根之物,却又是无根之物,细究之,竟有神态,吾悚然惊闻,在此以灵称之。 高人的言论,自然少有人敢抨击,反而让人好奇,一群闲得脑袋疼的家伙便开始研究这种‘灵’,结果尽皆悚然,便愈发扩大...... 《剑殇》第二百八十章 蚁食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步不退 李禅啃了一次冰骨头,便再没了画饼充饥的机会。 因为,宁君惜似乎是真撑不住,开始昏昏欲睡,一开始李禅还没觉得什么,后来觉得宁君惜睡得时间有点太长,结果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实际上,两个人进来的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也就七八日,李禅一个差临门一脚进入金刚境的修士自然没什么事,但宁君惜一进来就伤痕累累的,哪怕是修士,也撑不了太久。 李禅有些后悔,也有一种期待。 死人,是不可能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 《剑殇》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步不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以身饲虎 一步与半步,在退这个方面上是没有区别的,就像五十步笑百步。 但有句话说,一步退步步退,却从没有一句话说半步退步步退的。 所以说,一步和半步的区别是,甘拜下风与尚有余力。 李禅在稳住身形的下一刻,微微后仰了一下,然后迅猛前冲。 整个庞大的巨蟒猝不及防,便被李禅带着往前冲去,如同山岳在滚动。 飞灰走骨。 一人一蟒所过之处,金色结界如同琉璃,瞬间支离破碎。 可李禅身后,有尊数丈金佛以肉眼可...... 《剑殇》第二百八十二章 以身饲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迷茫 神域中突兀卷起一阵风。 风起旋儿。 剩下不多的鬼火忽然四散。 可下一瞬,鬼火却被那并不算大的风吹得倒飞回来,似乎被卷进漩涡的树叶,旋转越来越快,倏忽不见。 鬼火只是几个呼吸,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鬼火消失得中心,有极度的黑在快速扩大。 下一瞬,一只如烟似雾的黑色手掌自黑色漩涡中长出,往六个黑色火团方向抓了过去。 伴随黑色手掌的是越来越浓郁压抑的黑暗。 黑色手掌的巨大,那般抓下,便如...... 《剑殇》第二百八十三章 迷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神生于人,会有人性。 小青在将肚子里的两个人吐出后,蛇躯便迅速缩小,到如今便软趴趴挺尸在一块半截的手骨上。 它眼皮沉重,从未有过的疲惫倦怠,很想睡上一觉,但它此时置身于这个空间中,便如同时时刻刻被什么可怕的东西俯视,让它战战兢兢,一动不敢动弹。 它睁眼看着不远处那个让它战栗的东西,视线丝毫不敢离开,看到那东西手里的火焰渐渐变成白色,愈发刺目,却也让它愈加亲近。 是与那个白头发的人一样的感觉。 它迟钝的小脑袋里如...... 《剑殇》第二百八十四章 神生于人,会有人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少年想学棋了 葬界内的时光,日复一日。 骷髅不再垂钓,便愈发清闲起来。 他整日守在梅林里,守着那具很大的青铜棺,晒太阳,打盹或者摆起残棋就那么看上一日,全凭心意,无所事事。 时间一日又一日,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日,骷髅一个盹儿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棺里就发出咚地一声。 骷髅一步过去,见到青铜棺里那个清瘦少年坐在棺材里,看着上面呲牙咧嘴,看来一跤摔得不轻,它便也咧开嘴巴咯哒咯哒笑了起来。 “前辈!”才醒来...... 《剑殇》第二百八十五章 少年想学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六章 学棋 朝阳耀目,丝丝缕缕投射进雾气氤氲的青铜棺里,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宁君惜感觉浑身一轻,便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彩色氤氲里一个骷髅伸着脖子往里面瞅。 这画面一点都不美好。 宁君惜愣了愣,面上露出点苦笑,“前辈。” 骷髅伸手过来,宁君惜便起身抓过去,被骷髅一带带出青铜棺。 外面阳光有些刺眼。 小青和小怪在棋盘上的一沓纸上懒洋洋晒太阳,小怪瘫成一堆,小青拉成一条,小葫芦坐在棋桌边沿调皮晃悠双腿...... 《剑殇》第二百八十六章 学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叹了口气 一旬时间就这么匆匆没了。 因为这些天宁君惜的身体不断好转,现在已经不需要骷髅拉一把,自己也能从青铜棺里钻出来了,只是还需要骷髅开棺材板。 清晨,宁君惜按时从青铜棺里跳出来,落地就看到骷髅已经坐在棋桌前,捻着黑白子一一落下。 这前辈看来是要检查功课了。 宁君惜揉了揉脑门,有点发愁。这几天记棋谱,记得他头昏脑胀,脑袋里全是四四方方,横横竖竖,一团浆糊。 他走过去,坐在对面,面前果不其然是一盘...... 《剑殇》第二百八十七章 叹了口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神域 葬界在没什么事,一天便过得分外快。 很快,日头西斜,阳光耀目金黄起来,映在溪水中也是一片金光。 宁君惜收剑而立,看着夕阳在河面渲染了的色彩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远处的微微红晕扩散开来。 小葫芦在宁君惜不再练剑便自觉爬上宁君惜肩膀,坐在上边晃悠两只小脚丫,与宁君惜一起看夕阳,调皮有趣。 小怪跑不快也不会飞,只能在原地待着,好在小青有点怕小怪,便乖乖跟在小怪屁股后面,老实得很。 “夕阳无限好,...... 《剑殇》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神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杀手之狱 此时的杀手之狱冷清得很,黯淡林间最多传出些许窸窸窣窣声也是蛇鼠所为。 即便如此,宁君惜仍不曾大意,走得谨慎小心。 一路上,宁君惜碰上过两具尸体。 一具已经大半腐烂,被虫子在肚子上做了窝,稍微一碰,虫子如同洪水涌出,还有一条毒蛇从眼眶里挤出来,看得宁君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另一具倒是具新鲜的,死了绝对不超过十日,不过也没逃了被蛇虫吃的下场,宁君惜检查时,一条毒蛇从那具尸体嘴里忽然探出脑袋来,...... 《剑殇》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杀手之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章 煮药 木屋内的布置与之前并无多少变化。 萧忆昔引着宁君惜入座,给宁君惜沏了杯‘蜜杏’,欣然道,“前几天才配出的新茶,上次见你对‘雪中花’似乎感兴趣,不如再尝尝这个?” 宁君惜只浅抿了一口,便放下琉璃杯,声音平静疏离,“太甜,微涩。” “甜是有些。”萧忆昔迟疑了下,又给自己沏了一杯,喝了一口,“涩也有点,好在无伤大雅,此名为‘蜜杏’。” 宁君惜点了下头,视线下意识转到李禅那里。 李禅自然知道宁君...... 《剑殇》第二百九十章 煮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章 油盐不进 李禅的住处也是与宁君惜类似的木屋,距离宁君惜的住处不过一盏茶的路程。 宁君惜忙完去找他时,这家伙正在屋顶上喝酒,见宁君惜来,手里那坛酒水便随手丢了过去。 宁君惜伸手接住,借力跳上屋顶,将酒坛又递回去,“我不喝酒,谢谢。” “你又不是出家人,少年人哪有不喝酒的。”李禅并不接,而是随手又摸出来一坛,仰头喝得醉眼惺忪。 难得有机会多喝,自然要多喝一些。 宁君惜无奈笑笑,跟着坐在屋顶上,将酒坛放...... 《剑殇》第二百九十一章 油盐不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分寸 无情领着宁君惜穿过一片密林,很快进入一片岩壁,地形走势朝下,渐渐四周水滴声滴答,台阶直通向下。 走过几个拐弯,脚边偶尔有水滴滴落,在岩壁间回荡,地势也渐渐平缓。 石壁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些凹槽,每隔不足一丈一个,其中装了煤油,无情轻车熟路摸出火折子点燃,整个岩壁间便顿时有了些光亮。 做完这些,无情示意宁君惜继续往前,又穿过两扇石门,最后四周才豁然开朗。 一盏灯的光亮只能照亮不足方圆一丈的距离,...... 《剑殇》第二百九十二章 分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三章 离魂 萧忆昔整日待在木屋里,写些东西,或者配制些东西,总不会很清闲。 宁君惜一直没离开自己的住处,小丫头没醒,他便很放心不下,自然也谈不上在黑暗峡谷四处逛逛。 真正算得上清闲的也就是本该四大皆空,实际上只能算是活得自在的李禅,他百无聊赖将整个黑暗峡谷转了一遍,也找宁君惜说了不少黑暗峡谷的趣事,搞的自己倒想是个东道主。 三日的时间很平静过去。 这日清晨,宁君惜起床出房间,便见到无情站在栅栏口冲他颔...... 《剑殇》第二百九十三章 离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 薄雾寒枝 霜降的感知能力自然不是宁君惜能比的,在宁君惜与无情说话时便察觉到了有人来,见是宁君惜只抬头微微点头示意。 宁君惜愣在原地,深呼吸了口气,才没被兴奋冲昏头脑,在一边安安静静坐下。 这一段时间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心中十分憋屈的少年终于觉得,还好。 小青因为自己主人醒了,就稍微含蓄一点,小心翼翼从丝丝手腕上缠下来,悄悄缠到宁君惜手腕上,吐了吐信儿。 宁君惜心情好极,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小青的小脑袋...... 《剑殇》第二百九十四章 薄雾寒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场无妄之灾 两个人跟着小葫芦一路飞奔,眼见方向是朝着萧忆昔的木屋去的,脚步便下意识放缓了许多。 宁君惜将小葫芦叫回来,看着小葫芦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一阵子,确定的确是在萧忆昔那里,便由疾跑变成了缓行,眉头皱起。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李禅跟着宁君惜放慢脚步,半开玩笑半幸灾乐祸道,“小伙子,萧阁主可是特别喜欢开玩笑啊。” “分寸应该是有的。”宁君惜皱眉说了声,也不知道是安慰的谁。 “将那丫头留在这里也不错,...... 《剑殇》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场无妄之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六章 祸福难料啊 木屋内,因为四处镶嵌了看似简朴,实际上价值连城的晶石,散发着温和浅淡的光芒,光线并不暗淡,反而如同黑暗峡谷外的白昼。 萧忆昔撑着脑袋坐在桌前,微微阖目,似乎打盹儿,眼睑垂落便投下淡淡青影。 丝丝坐在一边,手中捧着一只琉璃小口,一点点喝这其中粉红色的香甜液体,不时转头看一眼身边的美人儿。 可惜那美人儿只是浅眠,毫无反应。 丝丝便有些无聊,自己喝茶的同时还让手腕上的小青蛇尝试喝了一些。 之后...... 《剑殇》第二百九十六章 祸福难料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七章 就此作罢 一禅教棋,开始与骷髅前辈并无区别,也只是给宁君惜抄录了些理论知识,再加上一些基础棋谱,语句略有不同,实际意思差别不大。 不过碍于葬界的消息不能透漏出来,宁君惜将基础又回顾了一遍,怕李禅看出端倪来,进程中规中矩,还因为无聊睡过去一次,被李禅撞了个正着。 这般度日,时间过去得很快。 因为丝丝住在宁君惜的住处,这几天宁君惜就赖在了李禅住处,只回去过一次拿衣服,并未刻意与丝丝套近乎。 丝丝黏萧忆昔...... 《剑殇》第二百九十七章 就此作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八章 楼上楼下 清明月色酒家,太平盛世昭华。 清平县的清平二字取意极好,其民风原也是配得上这番意境的,奈何自打藩王岳磬接手了藏浦水军,清平县二字便与民风清平二字越来越不沾边。 一方面,藏浦水军的愈发声势浩大,风头直追当年战王麾下的铁骑千万,清平县便愈发不太平起来。 另一方面,清平县第一著名的是清平酒,虽是糙酒,却比之醉仙酿还要醇香几分。其次是藏浦大潮,春分潮来,白虹横江,一线东来,秋分潮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剑殇》第二百九十八章 楼上楼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歌水轩,公孙芷 隔了清平楼两条街有一座名为歌水轩的茶楼,装饰清雅,颇有象牙塔之风。 因二楼设有棋局,常有文人骚客在此对弈,或者以茶会友,还有不少人在此地扬名,颇受文人喜爱。 比如,近来风头盛极的余子杰,便是在此地与当地出了名的大才子枫晓晨闲来的一局手谈后在清平县名声大振,后来愈演愈烈,风头大有盖过枫晓晨的趋势。 此时,歌水轩二楼正在进行又一局比较众人瞩目的对弈,手谈双方分别是在当地初露锋芒的少年俊杰洛溪和一...... 《剑殇》第二百九十九章 歌水轩,公孙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章 巷弄间的一局棋 两人皆稳扎稳打,随着落子的越来越多,步步为营的局面愈发根深蒂固,以至于渐渐形成了大片的僵局。 两人的落子速度便渐渐放缓下来。 场中明眼人不由惊疑,暗道莫不是要成平局?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局棋实在中规中矩,因为套用定式,显得整个棋路有些刻板无趣,很不客气得说,若不是对弈一人是公孙芷,围观的大半人都不会过多停留。 可手谈双方的基础实在扎实,才弄出了如今这番乍一看很普通,多看两眼还是普通,可...... 《剑殇》第三百章 巷弄间的一局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一章 闭嘴 岳自成张口朝着宁君惜方向怒斥时,那一条直线的人便似乎避瘟疫纷纷逼退开来。 在清平县境内,几乎没人不敢得罪这位臭名昭著的岳王世子,除了月余前那个虎口夺食的少年,这些年便没人能讨得好去,普通老百姓便是被看上几眼也是要胆战心惊半日的,觉得天要塌下来,自然一个个避之不及。 所有人都避开,宁君惜和李禅两个人还莫名其妙,都站在原地,一时间十分突兀。 宁君惜眨眨眼,便想往人群里缩,被李禅哭笑不得拉住,拍了...... 《剑殇》第三百零一章 闭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菩提子 姚靖城呛了口气,又一副哥俩好的亲热姿态,拍了拍宁君惜肩膀,“男人嘛,别老古板嘛。” 他揽过宁君惜肩膀,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趁着没成家多风流几次,以后想起来可别后悔啊。” 宁君惜轻笑了一下,反手也揽着姚靖城的肩膀,压低了音量,语气有几分玩味,“堂堂远安王世子,未来世袭罔替的远安王,一声不吭溜到这烟花之地,想来是混淆视听吧。” 姚靖城侧脸看了看宁君惜,眨眨眼,忽然...... 《剑殇》第三百零二章 菩提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三章 窗上趴个少年 岳王府大门关闭之际,王府千回百转的走廊之中,一人身如鬼魅,明明在远处,瞬息现身在走廊尽头。 那人个子高挑,身材清瘦,微微驼背,颌下山羊胡,两颗门牙微微外凸,有点像一只老鼠。 岳磐一手负手,缓缓走来,停在那人面前,微微颔首,“于先生。” 于先生也颔首还礼,轻叹道,“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否则也活不到今日。”岳磐摇摇头,负手缓行,“我有句话说得不假,这二郡主真是同她娘一般的性子,一样的桀骜性...... 《剑殇》第三百零三章 窗上趴个少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吾心安处即吾乡 这一晚很不安稳,三更半夜,凡舍的掌柜还破口大骂了一阵子,大概是骂野猫发情还是哭丧之类的话,宁君惜听着掌柜的骂声反而渐渐心安理得起来,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屋内光线昏暗,屋外天色已经发白了。 宁君惜浑浑噩噩还没睡够,视线在房间里转了半圈,迷糊看到一道身影坐在桌前,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觉。 然后,他猛地睁眼,又看那道身影,原来是无情。 他暗暗松了口气,坐起来活动了下脖颈,昨晚有些落枕,...... 《剑殇》第三百零四章 吾心安处即吾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剑殇》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五章 观潮 秋雨绵绵,滴滴答答一下便到了九月二十二日。 这日正是藏浦江大潮,与钱塘江的八月大潮齐名,在文坛上有‘双玉带’的雅称。 清晨天还未亮,丝丝便跑去宁君惜那里念经,足足念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宁君惜实在忍无可忍,跟丝丝约法三章,四人顶着灰蒙蒙的天色到了清平城附近的玉盐大坝。 李禅到现在还没回过凡舍,宁君惜让无情去问了问,得到的消息是安好,便没再管他,到现在来观潮也没看到他的影子。 堤坝上已是人头攒动...... 《剑殇》第三百零五章 观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六章 立威 宁君惜见到江面异状,下意识看向中山亭及阅兵台。 却见到李禅端坐中山亭,见宁君惜看过去,冲宁君惜招了招手。 宁君惜顿时神色一滞,微微愕然。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宁君惜肩膀一下。 宁君惜收回视线,转头见到一张轻佻脸庞,顿时整个心情都不好了,皱眉刚想说话,却见到姚靖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将宁君惜往人群外拉。 宁君惜为了防丝丝走丢一直抓着丝丝的手,他被姚靖城一拉,连带着丝丝一起被拉走。 阅兵还未...... 《剑殇》第三百零六章 立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七章 意难平,当出手! 宁君惜用两个呼吸的时间反应过来,顺便过了遍得失影响,有点尴尬往后退了一步,“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 姚靖城愣了一下,赶紧拉宁君惜,“傻小子,别犯傻啊。” 宁君惜扯回衣角,继续尴尬微笑,“晚辈已有老师,还请前辈见谅。” 那老人倒是不勉强,只是有些遗憾,“无妨,无妨。” 姚靖城有些无奈捂住额头,这傻小子知不知道,这可是当年名震洛京的鬼手啊。别人跪着求都求不得的大好机缘,就这么推了。 缺心眼! 宁君惜小小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老前辈会不依不饶,转头看姚靖城,挑了挑眉。 姚靖城捶捶额头,一脸无奈指向中山亭,“那个大和尚,他让你去万点红把你师娘接出来。” 宁君惜倒是没觉得不对,只是想到上次的一群姹紫嫣红,心里顿时就开始发毛,“你们为什么不出来一并带上?” “自然是有事了!”姚靖城踮脚看了看高台,回头就敲了宁君惜脑门一下,笑眯眯道,“别跟我讨价还价啊,不是我说的。” 宁君惜揉揉脑门,皱眉道,“那就谢谢你啊。” 姚靖城张嘴想调侃两句要不要他陪着,宁君惜却完全没给他面子,转头看了眼丝丝,低声道,“小青放我这儿,你拿着小怪,注意安全。” 丝丝眉头纠结了一下,看了眼宁君惜手腕,撅嘴道,“你不会不给我了吧?” “那你跟我去?”宁君惜无奈笑笑,去接个人,他倒不觉得带个女子有什么不妥的。 丝丝回头看了眼藏浦江,犹豫了下,“那能不能看完再去?” “不行!”姚靖城忽然出声,把宁君惜和丝丝都吓了一跳,他咳了声,赶紧说,“那大和尚说你师娘很调皮,等你看完潮,她估计就没影子了。” 宁君惜歪头看丝丝。 丝丝皱了皱鼻子,“走一趟。” 宁君惜笑了笑,冲那盲眼老前辈打了声招呼,便拉着丝丝离开。 等两人都没了影子,姚靖城眉头才皱起来,看向人潮,嘀咕,“差不多了。” …… 藏浦江江面,接二连三的水浪层层迭起,一道道恍如龙卷的水柱冲天而起。 那插手的老人此时没有半点迷茫,眼神反而锐利至极,他一跺脚,以脚掌为中心瞬间散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波纹跌宕。 近百弄潮儿顿时身形展转,手中彩旗飘扬,却有一条条绳端系了锋锐铁钩的细绳飙射过去。 这些细绳看着纤细,韧性却是极好,便如玉骐弄出那般浩大声势依旧未挣断四肢上的二十余条绳索便可见一斑。 那老人大袖一挥,一道如龙似柱的磅礴气劲陡然散开,与绳索形成劲风相击冲撞,激起阵阵气浪涟漪。 数道冲天而起的水柱骤然炸裂,其中蹦出几道披发文身的身影,接着数条绳索扑面而来。 老人抖腕间三道剑气似青蛇斩出,数条绳索瞬息斩断,紧接着,江面爆出数道血花。 眼见出了人命,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惊呼,人群开始仓皇四散。 老人却眉头一皱,猛然一挣。他脚上的那条绳索不仅未断,反而缠得愈紧,他顺势以指作剑,一笔划过。 江面剩余披发文身之人瞬息泅水不见。 两个将领则脚踩江面,手中大戟如直刺过去。 老人双手张开旋转,手心便旋起两团气浪,顿时抵住两柄大戟,手腕一抖。 那两个将领顿时倒飞如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成片绳索自江面激射过来。 那些文身披发之人如鱼跃水,顿时冲出。 老人猛地一跺脚。 江面陡然激烈翻腾起来,无数的水浪铺天盖地而起,席卷数里不止。 一瞬之间,岸边百丈之人,尽皆被江水淋透,更有不知多少岸边之人卷入藏浦江中,惊呼声,尖叫声,江水汹涌,一时间喧嚣不止。 仅十几个呼吸,训练有素的藏浦水军如洪水般出现,组织现场,抢救落水百姓,有条不紊。 …… 在江面和堤岸皆一片混乱时,两个一身湿漉漉的老人爬上江岸,本想趁着人群混乱趁机逃脱,却不想藏浦数万水军将藏浦江前来观潮百姓尽皆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两位老人一时间便如瓮中之鳖。 哪怕两位老人都是已经超脱凡躯的世外之人,可到底不是神也非仙,终有力竭之时,而藏浦水军近年的风头愈盛可不是花架子说说便成真了,精良的制式甲胄便足以让炼体者头疼不已。 这些年马踏江湖后,江湖上甚至根据元臻王朝的制式甲胄制定了新的实力评定方式,比如炼体一品的实力与精锐铁骑相近,炼体二品则能对付五位精锐铁骑便会力竭,炼体三品也不过是堪堪与十位精锐铁骑打成平手,这还是非生死搏杀之时。 而对于江湖上的大宗师,一力破十甲便算是万中无一,而往上的,虽说可挥手间摧枯拉朽,可一口气耗尽,或者退一步说体内真气耗尽,也最多是大宗师的实力,力竭不过迟早之时。 当年,姚凌殇征战四方,凭借百位铁骑便可困杀金刚甚至神游境的半仙人,便是最好的作证。 江湖为何闻马蹄而色变,皆因后事之师罢了。 赤脚的老人依旧浑浑噩噩。 实际上这一路走来他皆是混沌,但麻烦不麻烦先不说,若意难平,老人便自然平意气。 而今日此番,依旧是无论缘由,藏浦水军的蛮不讲理,怎么也算前辈之人,无论是何缘故,都不该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如此折辱。 意难平,当出手! 于是,他便凭直觉出手了,至于此后麻烦,他事前不想,事后想不透,便索性继续浑浑噩噩。 玉祺对此却是明白至极。 他此番身陷囹圄,实际只是一杆掀了藏浦水军的一艘艋艟这样的小事,实际,若非近来藏浦水军愈发蛮不讲理,他这么个金刚境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跃身神游的世外人也不愿主动招惹朝廷。 当初藏浦水军派了六艘艋艟,最后还是让他安然逃脱,后来是让他在陆地上遇到了武正司的高层,才被抓捕。 所谓武正司,是元臻王朝针对山上人设立的一种机构,其中皆是踏 入修行门槛的修行中人,最低也是宗师境的修为,维持王朝秩序。 当初,元臻王朝能与山上人约法三章,一半底气也是来自于此。 而在被抓捕之后,无人问津,只是将他琵琶骨锁住,关在地牢,直到今日才把他关在艋艟之中。 而这般刻意,其中猫腻,他一直想不透,如今被人救下,又无法脱身,让他似乎想通了点什么。 元臻王朝的野心,是真不小。 玉祺活动了下手腕,转头看向只见过这一面却被他拉下水的热心老哥儿,苍老脸庞上露出一些笑意。 “你我素不相识,老哥儿这般作为实在不聪明,不过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实在抱歉就矫情了。” 他话语顿了顿,微微抬高了些声音,“老哥儿,这一战在所难免,既然他们不讲理,咱也别客气,一千骑杀尽,那岳磐不肉疼,那就再杀他个三四千铁骑,只管痛快了杀敌,也留下个千古名声,可能激起男儿血性了!” 赤脚老人眼中忽然闪过清明之色,霍然高呼,“我乃祁国乐名扬是也!” 九州六国,唯一灭国的便是祁国,祁国的灭国,也是百年前天下硝烟的开端。 祁国之罪在国弱且物饶,致五国共伐分之。分而不均,致五国嫌隙,引战火近百年,天下王土重新划分。 乐名扬,在祁国灭亡之前只是祁国帝都的乐师,年纪轻轻,音律之术却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甚至有大人物说,这位音律上的鬼才有望凭音律入道。 后来国破家亡,这位音律大师销声匿迹二十年,再出世便已经是大宗师,一曲断魂不知收割了多少五国将士的性命,是真真正正的音律入道。 音律入道,就好像炼体者里忽然冒出来个炼气者这般奇葩,当时山上人尚且只是山上人,对其可谓宽容大度至极,甚至几位大佬联手定下了金刚境以上修为不得加入国战的规矩。 凭着这一优势,乐名扬的出手被江湖传为了“死神乐章”,乐名扬也得了一个‘弄弦人’的雅称。 最惊世骇俗的一次是,这位音律大家单枪匹马闯入了西夏王城,站在当时的西夏王面前讥讽一笑,最后还全身而退。 至于乐名扬为何再次销声匿迹,倒是谁也不知,只是此人之后,又有战王姚凌殇横空出世,睥睨四方,倒是赢得了风光无限。 乐名扬的声音毫不收敛,滚滚传向人群,江面,中山亭,阅兵台…… 山河易主,最无情不过岁月变迁。 百年时光荏苒,在场百姓对祁国早已印象浅淡,对于乐名扬也是知之甚少。 但中山亭以及阅兵台上之人却都不敢忘,面色不由一凛。 然后,等他们都看清楚那个出声的老人时,面色又不由一松。 没有弦的乐名扬就好像没了牙齿的老虎,四爪虽利,却是威胁大减。 “一万铁骑换两个人头,倒是也可。”岳磐死死盯着被军士团团围住的二人,声音中透着冷意。 卢浩起身半跪在地,抱拳道,“恳请王爷下令。” 岳磐看着远处已经开始的厮杀,微微眯起眸子,吐出一字,“可!” 第三百零八章 一座山 藏浦江岸才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的老百姓还未来得及心有余悸,便再次经历一场惊魂。 对于老百姓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通自报家门,下一刻,却有千余军士如同洪水汹涌向人群。 沉重足有百斤的精炼钢铁披身,军士踩踏过的江岸顿时便出现明显的下陷,许多躲避不及的百姓如同被战马所撞,口鼻溢血而飞,更有百姓争先闪避,人撞人,人踩人,人砸人,受伤的百姓倒是比藏浦水军救起的百姓数量还多得多。 一时间,惊呼声,惨叫声,呼...... 《剑殇》第三百零八章 一座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九章 黄粱一梦 藏浦江岸的尸山对两个涉世不深的少年冲击很大,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两个少年人都有些蔫蔫的。 第三天清晨,宁君惜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来自清平楼的请柬,说是远安王二郡主宴请清平县的年轻才俊们品评洛京公孙芷与祁国乐名扬谁音律更高一些。 宁君惜觉得实在没意思,再者他上次的锅都被姚君知背了,见面难保不兴师问罪,便直接推给了李禅,李禅和王春燕两个跟年轻都扯不上边的家伙沾沾自喜就去了,还拉上了有点精神恍惚的丝丝...... 《剑殇》第三百零九章 黄粱一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章 枣树上老人摘枣 一阵灌茶。 几个人尽皆落座。 “我说,美人啊,又不同你抢,这么激动做什么?”姚靖城坐在宁君惜身边,身子便似乎没骨头自然而然靠在宁君惜,一只手搭他肩膀,一脸揶揄。 丝丝,李禅和王春燕见宁君惜没事,便一点不浪费自己的感情,一人一手一个豆沙包,狼吞虎咽。 “你怎么还在这里?”宁君惜往一边挪了挪屁股,皱眉道,声音还有点咳嗽。 姚靖城立即换上一副小娘子的幽怨表情,阴阳怪气道,“这还不是怪你?你说你...... 《剑殇》第三百一十章 枣树上老人摘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一章 越盘城 官路距离几人不过几十步路,一转头便能看到清平城的城门。 此时,城门前正停着一排马车,为首的马车四马并驱,车厢以昂贵红褐色丝绸装裹,窗牖镶金嵌宝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车顶如亭盖翘起,四角皆挂了成排金色铃铛,风吹铃铛叮当作响,实在奢侈显眼得很。 不远处,因马车驻足太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探头探脑,窃窃私语,也就碍着这是鼎鼎大名的远安王府车队不敢靠近。 宁君惜看着,有点头疼揉了揉脑门。 姚靖城...... 《剑殇》第三百一十一章 越盘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二章 前来参加竞拍之人皆随意站在顶棚下,各自相安无事,也没人抱怨拍卖场的疏忽怠慢。 越盘城近百年的规矩,远道而来者,愿者上钩。 主要原因还是这座古城鱼龙混杂,又牵扯了某些隐秘,哪怕是朝廷大官来此,也不敢过多造次。 青鸢显然对此处情况早有了解,从随身携带的芥子戒中取出毡布铺在地上,顺便取出了些现在季节难见的桑葚,草莓等水果糕点和两壶酒水。 只是这点小动作,便引得不知多少人侧目。 姚靖城与姚君知习...... 《剑殇》第三百一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三章 硝烟 越盘城存世虽然比不得王朝的底蕴深厚,也算得上是底气十足。 往年举行了不知多少场拍卖会,南来北往之人不知凡几,可真正敢这般砸场子还成功了的,也就那么几人。 拿最近了说,十年前风头极盛的剑仙左思在也不过是这里犯了次混拿了件罗英石讨佳人欢心,后来还不是给人找了去,最后折了剑,原本的大好前程毁于一夕,自此销声匿迹。 引起轩然大波最大的,是当年被当世人称为刀皇的家伙,皇与帝,这二字可是大忌,这人能坐实...... 《剑殇》第三百一十三章 硝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将军令 山崖下的乱战持续了一晚。 待东方现出鱼肚白时,一切人马乱战硝烟战场却渐渐淡去,直至四周又是那片巍峨山势,昨夜之景仿若从未出现。 宁君惜在山崖上待了整整一宿,亲眼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宏大,也见到了远处一切如梦幻般散尽。 他心中震惊,良久才平复下心绪,猜测山下一切应该只是往昔征战留下的投影,不过是何时何地何事的引发的,他便一无所知了。 他思绪转了几转,决定今日先不走,再这里多待一日。 难得碰上些...... 《剑殇》第三百一十四章 将军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五章 画中画 天地间一片寂寥。 远处战场格外空旷。 岩壁间躲藏身形的少年人愣了会儿,还是释怀。 天地间曾经也是有神明的,那么存在些超出人认知的手段,也是理应如此。 不过,那位前辈最后那是化道了? 只是在别人口中了解,对化道一说实际上一知半解的少年很不能确定,索性不再纠结这一茬,见四下再没了动静,便沿着山壁下行,最后将那柄长剑拿在了手里。 长剑的剑与鞘皆是银色,剑鞘与剑刃已有些磨损,并不是好剑,便是在...... 《剑殇》第三百一十五章 画中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有些事半步不退 一伙儿人休整了一阵子,期间李禅跟宁君惜讲了讲这里的情况,宁君惜才知道敢情他们进来找的就是他误闯进去的那幅画。 只是说到这里,李禅脸色忽然变得有点怪异,“也不知道你小子在里面做了什么,竟然让这画自毁了。” 宁君惜一脸茫然,“什么自毁?” 李禅递了个‘你装,你接着装’的白眼。 这时候,虚空中突兀爆出一簇火苗,突如其来,火势不小,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禅忽然面色微变,身形一闪入了火里。 只...... 《剑殇》第三百一十六章 有些事半步不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 辽阳城 元臻王朝版图辽阔,再加上这几十年来拓土甚多,难免一时消化不了,为巩固统治,在除了郦蜀二州的七大州皆设了‘点’。 所谓的点,便是军队重点驻扎之地。 辽阳城便是益州的‘三个点’之一。 辽阳城处在越盘城以北百里之地,人来客往,鱼龙混杂。 夜幕星垂时,辽阳城城门依往常在酉时过半关闭城门,守城的军士见到官道上几辆马车在暮色中而来,隐约铃铛叮咚,只作不见。 在城门关到一半时,城门前忽然发出轰得一声闷...... 《剑殇》第三百一十七章 辽阳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