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叶宅深》 一,梁河镇叶家 楔子,大雨 五月的梁河镇盼来了第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叶宅屋顶的琉璃瓦上,噼里啪啦。 被雨冲得水痕斑斑的朱红大门霍然洞开,叶家大少爷叶禄生骂骂咧咧地撑着油纸伞出来,饶是如此,黑色的长衫也湿了一大片。 叶老夫人由丫鬟小妗扶着站在廊下,她呵住准备去追的家丁:“把门关上,我倒看看他的硬翅膀离了我叶家还硬不硬的起来!” 一,梁河镇叶家 五月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晨只剩一点两点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梁河镇恢复了昨日白天的热闹,大街小巷上站满了人。大街中央的叶府将大门敞开,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圆目怒睁,威武霸气得很。 这梁河镇有谁不知道叶府?听说叶府的太姥爷在时,和大清皇宫里的某个大臣有牵连,发了不少阴里财。后来洋人进了天朝,那大臣被慈禧扯了职位,算是彻底下了台,但叶府倒是和洋人做起了生意,茶叶,大烟什么都卖都买,这叶家的产业也越来越广,越来越大。 外人当面说恭喜叶老爷发财,背地里却不知道露了多少红口白牙,说叶府赚国人的钱,要遭报应。 报应来得也快,叶家三少爷叶禄安刚刚娶了王家的小女儿当了妻,叶老爷就去了。 叶老夫人将叶老爷厚葬后,也不说把家业过继给谁,却自己料理起家事来,不知不觉五年已过,倒是仍有条有理。 叶家有四个少爷,一个姑娘,大少爷和大小姐叶蓉是叶老夫人所出,二少爷叶禄英是王夫人所出,三少爷和四少爷叶禄欢为林夫人所出。 林夫人前些年去了,叶老夫人做主把叶禄欢送到了英国读书;而叶禄英一心向佛,不顾王夫人以死相逼,去了灵台山当和尚;叶蓉则嫁到了梁河镇另一大家李家。 由此,叶府里也就只剩了大少爷和三少爷叶禄安。 奈何叶禄生对家业毫无兴趣,每日只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吃酒摸牌。叶老夫人私下只叹:“孽子!孽子!” 然,叶禄安是个顶好的生意人,辅佐叶禄生照看的叶家茶园连连获益,让同行眼热得很。 叶老夫人心下不是不怕,她来叶府已经三十年了,自从叶老爷走后,夜夜她望着西洋镜中越发苍老的脸,心里都一阵阵发紧。 她明白叶禄英虽已入空门,但王夫人仍觊觎着叶家主位,况且林夫人临死前将叶禄安过继给了王夫人,更是无形地给王夫人添加势力,她这般想着,抓紧了身下的芙蓉锦缎被。 前几日,李家的亲戚来了个曹家庄的人,恰好叶蓉回娘家,她如此这般地说了,叶老夫人问:“这曹家是个什么状况。” 叶蓉放下茶盏,取了丝绢擦嘴:“女儿冷眼瞧着,这曹家虽是守着祖田吃饭,权势不大,但这家业倒是比李家大了去了。” 叶老夫人挑眉:“哦?”叶蓉挥手把伺候的丫鬟屏退:“听李盛说了,这曹家好像守着大清的龙脉呢!” 叶老夫人一嗤:“可见你说胡话了,曹家和爱新觉罗家隔着一重山呢,这曹家也没出个妃子,福晋啊。” 叶蓉也抿嘴笑:“不过说个稀奇罢了,娘,你问这个做甚?” 叶老夫人不答,又说道:你去见见你哥哥去,劝劝他收收性子,二十七了也不娶妻像个什么样子…… 叶蓉跟着丫鬟小妗来到叶禄生的院子,小妗让叶蓉候在前厅,自己进内屋传话。 叶禄生随着小妗出来时,一身酒气,他的贴身丫鬟妙人跟在身后。 叶蓉皱眉:“哥哥这是怎么了?”妙人微微一拜:“昨夜和张家少爷喝酒,今早才回来呢。” 叶蓉走到妙人身前,抬手便是一个巴掌:“贱蹄子!叶家让你贴身照顾大少爷,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妙人自从跟了叶禄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立刻就想辩白几句,小妗适时拉住她的衣袖:“大少爷和张少爷是好友,偶尔喝醉也是有的,妙人姐姐不知大小姐今日来,怕也就盯地松了些。” 叶蓉斜着眼瞧了过去:“倒是个会说话的,行了,下去吧。” 一出屋子,妙人就扯着绢子嚷嚷:“不过是个嫁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么神气做甚?”小妗忙掩住她的嘴:“姐姐,休得胡说了。别人听见了又是一波风雨了。只一件,姐姐既然懂这个理,就再等等,等大少爷把姐姐收了,做个少奶奶,到时候还怕谁?” 一番话说得妙人脸红耳赤,笑嗔:“贫嘴,找打!”两人也就嘻笑打闹着去了。 叶蓉把叶禄生扶起,吩咐下人去厨房煎一碗热热的醒酒汤来。待周围没人后,叶蓉道:“大哥就别在妹妹面前装醉了。” 叶禄生果然眼一睁,站了起来:“还是瞒不过妹妹了,妹妹还好?” 叶蓉冷笑一声:“好什么!李家本就不如咱们叶家,我去了这些年不过是过苦日子罢了。但我既然是个女儿家,这些便可不去计较,不过听娘说,大哥始终不肯收性子好好管理家业,又让我烦心了一成。” 叶禄生厌恶皱眉,扯了手巾擦擦脸:“三弟有这个能耐,娘干嘛不交给他,我是不爱这些东西的。” 叶蓉质问道:“不爱?要是没这些东西,你还能去吃酒听曲,赌牌看戏?” 叶禄生连忙赔笑道:“那三弟掌管了家业,我不是也可以如此?” 叶蓉叹一口气:“大哥,若是三弟抢了这家业,王娘不就上来了,你觉得到时你跟娘还能待下去?” 叶禄生还想说几句,叶蓉却起身就走:“大哥,妹妹我嫁了出去,也管不了家里的事,但其中厉害大哥自己想想吧!” 叶禄生站在前厅,有些怔怔。 ps:大家支持哦(′-ω-`) 二,婚嫁 王夫人在西院吃着茶,贴身丫鬟沐芝悄悄道:“夫人,前儿个小芸去了李府。” 王夫人笑:“李府有什么可怕的?现在这大少爷碌碌无为,等禄安成了叶家的当家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沐芝赔笑:“可不是,到时候夫人才是叶府最有地位的了。” 王夫人横了她一眼:“祸从口出,别跟着妙人那小蹄子学。” 又等到传午膳,小妗却是来了西院:“今日是三少爷的生辰,夫人说了要一家子去吃饭呢。” 待王夫人进大厅时,只见叶禄生和叶禄安正举杯对饮,叶老夫人笑着叮嘱:“可别喝多了!” 王夫人坐下,叶禄安先请了安,叶禄生又说:“王娘安。”王夫人再向叶老夫人请安,叶老夫人受了礼:“今日都自在些。” 吃到一半,小芸捧了个素蓝盒子来:“三少爷,这是夫人专门给您准备的。” 叶禄安连忙起身谢过,叶老夫人笑:“谢我做甚!想必你娘要给你更好的。”王夫人一惊,差点掉了翡翠筷子。 叶老夫人又笑:“这盒子里是枚玛瑙坠子,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只是这坠子带有异香,清神醒脑得很。” 叶禄安又谢过,叶禄生也笑:“这玛瑙倒是有趣了,只不过王娘准备了啥?” 叶老夫人往沐芝身上一看:“哟,该不是忘了吧,也是,终归不是自己亲生的了。” 叶禄安笑:“夫人说笑了,禄安得了玛瑙已是很高兴了,不敢再要别的了。” 王夫人放下筷子,笑道:“为娘怎么会忘呢,只不过放在院子里,等着禄安到我哪儿取呢。不过这大少爷和夫人都巴巴地望着,我这就去取来。” 说罢,带着沐芝走了出去:“把我箱子里那对金镶玉的琉璃瓶拿来。”沐芝踟蹰:“这不是留给二少爷……”王夫人握了握拳:“快快拿来便是!” 待沐芝带来琉璃瓶后,叶老夫人一笑:“真真是宝物了!” 叶禄安推谢:“娘的礼物太贵重了,禄安不敢收。” 王夫人拍拍他的手:“既然是你的生辰,我这个做娘的给了你的便是你的了。” 叶禄安只好再拜收下。 又聊到婚事,王夫人存心呛一把叶禄生:“话说禄生,你年纪也不小了,叶家现如今还没个小姐或小少爷呢,你当老大的不做个表率,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不等叶禄生发话,叶老夫人轻轻一笑:“这禄安娶了妻不也没孩子吗?禄生确是晚了,但这婚事可大可小,你看禄安和茜群……而且要是将来生下的孩子又是个和尚诶,才是倒霉了不是?” 叶老夫人觑一眼王夫人的脸色,笑道:“不过我前几日去向曹家提了亲,再等些日子就有眉目了。” 叶禄生一惊,看了叶老夫人几眼后,闷闷不语。但这王夫人倒是反被奚落一顿,脸色难看起来。叶禄安听到叶老夫人说起王茜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饭毕,王夫人扶着额头只说不舒服,叶老夫人连忙叫沐芝扶着回西院。 叶禄安道:“时辰也不早了,茶园那边还有些事呢,禄安先告退了。” 叶禄生笑道:“倒是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好好坐着也不肯。” 叶老夫人侧目:“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吗?”叶禄生自讨个没趣,一拜便走了。 叶老夫人叹气,对着叶禄安道:“你平时多多教着些你大哥,便是好的。” 叶禄安一笑:“大娘说笑了,大哥顶顶聪明,禄安愚钝又能教些什么?” 说着便叫了卓言一同往外走。 卓言抱着礼盒和琉璃瓶跟在后面:“三少爷,您慢些!” 叶禄安这才停住步子,将那礼盒接过:“把这瓶子还给王夫人去。”卓言一愣,叶禄安却是拂袖走了。 叶家茶园在梁河镇的东郊外,规模大不说,土地酸肥很适宜种茶。 恰好到了采茶时间,管茶园的马二见到叶禄安,急忙上前:“三少爷,采茶的几个女孩找来了,待会儿吃了午饭就过来。” 叶禄安点点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把前几日的账本拿到我屋子里来。” “三少爷……”马二叫了声。 叶禄安回头:“怎么了?”马二凑过去小声道:“三少奶奶今儿来过了。”叶禄安有些吃惊:“她人呢?” 马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纸:“三少奶奶说,让我把这个给您。” 叶禄安一看,气得发抖,原来这白纸黑字竟是王茜群写的休书:“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叶禄安撕了信纸,一脚踹开房门:“马二给我拿纸笔来!” 马二很少见叶禄安发这种脾气,吓得赶紧退下。刚好采茶的几个女孩进来。马二便先让她们等等,备好纸笔后,想了想随手给了个采茶女:“你,给三少爷送过去。” 这采茶女是梁河镇佟家闺女,佟霜。 佟家几代人都在叶家做过工,不消说别得,只这工钱就比其他茶园多了不少,佟福见采茶季节一到,便急急叫了女儿来:“怎么不来?你娘眼神不好了,你还等着她做巾子卖钱呢?” 佟霜想了想:“只一件,女儿怕那儿的男人多。” 佟福笑道:“多还不好?让你早日嫁出去!” 佟霜红着脸只不依,佟福又笑:“我的姑奶奶,采茶园这时候就几个打扫的姑子,哪儿来的男人?” 佟霜这才答应了。 ps:大家喜欢那个角色呢? 三,曹良锦 这佟福看着女儿进去了很久没出来,怕出了乱子,忙托马二进去瞧瞧,马二想着这佟福平时也请自己吃过几次酒,不好推辞,也就猫着腰往里去。 马二进去一看,看清了情况,躲在一边不出声。 叶禄安砸了不少东西,佟霜把纸笔放在案上就想走,叶禄安叫住她:“你,把这里收拾收拾。” 佟霜退了几步,哪里敢抬头:“爹说,我来这里采茶的。” 叶禄安不由笑:“怎的?采茶做的,收拾就不会了?” 佟霜向外努努嘴儿:“外面有打扫的婆婆。” 叶禄安不理:“我今儿就是要你做。” 见佟霜局促,叶禄安笑问:“你怕我?” 佟霜也不说,拿了扫帚就往外扫,叶禄安招手唤那姑子进来:“行了,你出去吧。” 佟霜小心抬了头,却见一张风流潇洒的脸,不由一时呆愣,直到马二上前拉她,才红着脸跑出去了。 佟福不明所以,倒是马二拉着他走到一边:“嘿嘿,你家姑娘好好争气,说不定能进叶府当个少奶奶。” 佟福一喜,笑道:“大哥是在说笑了,我佟家哪有这个福气?”马二刚要说,听见叶禄安传,立马就往里去了。 叶禄生从酒馆回来,看见妙人守着一堆衣服抹眼泪,连忙笑道:“谁不知好歹惹你生气了?” 妙人指着那些衣服,只管哭不说话。 叶禄生一看,这红色金色的正是新郎官的衣服,却装作不知,问道:“这是什么?” 妙人这才红着眼,抽噎道:“夫人要你娶妻呢!”叶禄生笑道:“可见你是伤心了。” 说着就要抱过妙人,妙人哪里肯依,推推搡搡只哭,叶禄生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到更是惹人恋爱,只想着搂着亲热,妙人推脱不过,只得与他温存了一番。 恰巧小芸和小妗寻到这儿来,听得院里的动静,不禁脸红心跳,便站在院外叫:“大少爷!夫人叫你过去呢!” 叶禄生急急的由妙人梳了头,换了衣服和小芸去了。 妙人眼看没劲,又见小妗在一边站着,问:“你怎么不跟过去?” 小妗上前几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套新郎服,妙人不看不要紧,一看又红了眼眶骂道:“这没良心的!” 小妗扶她坐下,宽慰道:“也不能怪大少爷,这婚事是老夫人悄悄定下的,别说其他人,就连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 妙人抬起头,擦擦泪道:“怎的?你进了这叶府就一直跟着夫人,你也不知道?” 小妗也叹口气:“姐姐不知道,小芸是个顶会装憨卖痴,我哪有她在夫人面前得脸呢。” 妙人却是侧过头问:“那她早知道这事儿?” 小妗点头:“可不是,这媒要不是她还做不成呢。” 妙人更是疑惑:“怎的?” 小妗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上次大小姐省亲,家去没两天小芸就去了趟李府,恰巧李老爷的亲家曹老爷和他的女儿曹良锦在李府做客,小芸一回来夫人就去曹家提亲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妙人听得动怒:“枉我平时对她好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妗拍拍她的手,劝道:“她仗着夫人的宠,娇持惯了,谁能说她半点不好么?” 妙人不说话,只狠狠地扯着绢子。 叶禄生来到北院大厅,只见叶老夫人正和一女子谈话,开怀得很。 在看那女子,戴着缝了朵大红色的玫瑰的帽子,穿着一身淡黄小洋裙装,脚上一双漆黑的皮鞋,因背对着他,脸就看不到了。 小芸上前回了话,领着叶禄生在那女子旁边坐下。模样嘛,不是上乘但还算耐看,叶禄生悄悄打量过去,却发现这人有些不同,平时他这么看哪些女人时,那个不是羞红了脸跑开去,她却不躲避任他看。 叶老夫人以为有了眉目,忙笑道:“禄生,这是良锦。”又转头看着曹良锦笑道:“这就是我的大儿子了。” 不等曹良锦说话,叶禄生就道:“这大清的姑娘家穿什么洋装?整的既不是国人又不是洋人了。” 叶老夫人脸色一变,呵道:“胡乱说些什么!” 曹良锦倒没委屈了自个儿,回道:“洋装有什么奇怪的?宫里的格格也有不少人穿的。” 叶禄生一听有人敢对着他,一时间也起了性子:“总之我的媳妇儿可不能穿这种东西。” 曹良锦站起了身:“既然叶大少爷没这个意思,良锦就先告辞了。” 叶老夫人笑着拉过她:“这孩子是害臊了,说这些胡话顶顶让姑娘见笑。” 叶禄生正要说几句,小芸连忙上前奉茶,一不小心洒在曹良锦身上,叶老夫人取了腰间的绢子替她擦拭,呵道:“何时这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带曹小姐换身衣服去。” 曹良锦怎会看不出其中猫腻,晓得他们想借此留住自己,便退了几步:“罢了,我此番本就不愿多留的,再者大少爷这个脾气……良锦就先去了。” 说罢便走,也不要下人相送。 叶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咬牙给了叶禄生一耳光:“你真要眼看着我死你才高兴吗?” 叶禄生道:“我不喜欢她。” 叶老夫人骂道:“容不得你喜不喜欢!这婚事已定,退不了!” 叶禄生又道:“要我娶她,杀了我便是。” 叶老夫人抓起茶杯往地上一砸:“滚!” 叶禄生本就不愿多留,刚一走,小芸道:“夫人,大少爷脸像是受伤了。” 叶老夫人这才见自己的指甲断了几根:“我何尝想打他?罢了,你去请大夫看看,不要留了伤疤才好。” 这曹良锦回到李府,自是对着李老爷一家人发了怨气:“他不愿娶,我还不愿嫁呢!” 李夫人笑道:“也是,良锦嫁给他的确是糟蹋了,赶明儿姑姑亲自帮你挑选一个好上十倍的。” 曹良锦笑道:“我不依,姑姑又取笑我了。” 接着便传饭,曹家人都是李府的贵客,饭菜都是上等,不过期间叶蓉受了不少气。 饭毕,李夫人招呼着一起去看戏,叶蓉称身子不爽,叫李盛陪着去了,自己回房休息。 一时间这李府清静下来,叶蓉气得落泪,丫鬟翠萍怎么劝也不得法,忽然叶蓉一阵头疼便晕了过去。 ps:需要一个反转? 四,有孕 李夫人一行正看着戏呢,翠萍一路小跑插了过来。 曹良锦被饶了兴头,又知道她是叶蓉的丫鬟便存心刁难:“好好的,有什么事等戏完了再说。”李夫人只得顺了她的意,让翠萍候在一边,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翠萍已然哭了起来,曹良锦冷笑:“你到挺会看戏,这牡丹亭还不到一半就哭起了。” 李盛赔笑道:“一个下人而已,懂什么看戏。”说罢领了翠萍到戏楼外:“少奶奶叫你来的?” 翠萍已是哭得泪眼婆娑:“少爷,少奶奶晕倒了。”李盛一惊:“你怎的这么晚说,要是出了事……”翠萍也不管周遭的人,只哭:“曹小姐不让我说。” 李盛拦了个拉车的,又对翠萍说:“你去告诉老爷夫人,我先回去了。”翠萍连忙往里跑。 李盛进了院子,大夫还没来,但叶蓉算是醒过来了,躺在床上虚弱得很。李盛轻轻地问:“你可好些了?”叶蓉又是两行清泪下来:“你还回来做甚?不如我死了,你们也太平了。” 李盛扶起她,又在她背后放了个丝绒枕头:“你是我李家的人,什么死不死的?”叶蓉只顾使性子:“我嫁到这里有几年的光景了,冷眼瞧着,你们对曹家终究是极好的,还留着我这个烂命人做甚?” 李盛见叶蓉两眼通红,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好好好,待我得了这李家家业,就去办个工厂,懒得理这曹家亲戚。” 一席话让叶蓉破涕为笑,笑嗔道:“我可不是不讲理的,我就是看不惯曹小姐那副做派!”聊着的当儿,大夫也来了。 曹良锦听见叶蓉晕了过去,心知要是出了事这李家定会怨她,便也忙催促车夫往李府跑。李夫人更是心急如焚,还没等车停稳当就下了车,一壁念:“阿弥陀佛”,一壁进了叶蓉的屋内。 大夫收拾好药箱由李盛送出来,临走时李盛还给了个大红包,李夫人再看那屋内,叶蓉却把脸往墙面靠,不肯转过来,问她怎的,也不说话。李盛笑着扶过李夫人:“娘,让蓉儿好好休息,不要叨扰她才是。”李夫人再看:“她的身子可是不好了?” 李盛摇头笑道:“蓉儿有身孕了。” 一时间李夫人喜形于色,又念了几句佛,吩咐下人打点去了。像这屋里要铺上软软的地毯,撤了香炉每日换上新花,又把自己库房里的金锁、丝绸等物件都搬了出来,又叫翠萍留意叶蓉近日的口味,一时间叶蓉倒成了李府的活菩萨,上上下下一心供着。曹良锦讨了个没趣,停留了几日就家去了。 李府的厨房一般由宋娘管着,每日备多少米,多少肉,多少鸡鸭,多少汤品糕点都有条例。 奈何这少奶奶有了身孕后,今儿想吃辣的,明儿又要酸的,上顿要清淡,下顿又要见荤腥,这开支多了不少,几天后向李老爷报帐时,李老爷又嫌她胡乱用钱了,这倒是把宋娘折磨了够。而这翠萍天天又是几次来催促她准备酸甜汤,往日宋娘看叶蓉在李家的地位高了不少,由不得亲自弄好了巴巴地送了去,这日刚受了李老爷的训心中正不快呢,没得好气道:“没了。” 翠萍怪叫一声,指着那些个锅碗瓢盆道:“你这厨娘真是可笑,净爱睁眼说瞎话。也罢,你平日便是嚣张惯了的,没把少奶奶放在眼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少奶奶肚子里可是如今李家唯一的血脉,连着少爷夫人,谁敢不伺候好呢?你若真是如此,便是打了他们的脸了!” 一席话唬得宋娘连忙开锅烧热水,翠萍吩咐道:“记住把汤趁热端来。”宋娘忙着答应,一不小心就让火舌烫了手,她一气,把手里的木瓢扔了骂道:“怀了个孩子就耀武扬威起来了,我宋娘什么妖魔没见过?天性风骚浪荡的,怀的谁的种还不知道哩!” 翠萍吓得一身冷汗,忙离开了厨房只嚷:“宋娘魔怔了!” 恰逢李夫人房里的菱心给李老爷取药回来,见此忙拉住她:“快别乱嚷嚷,仔细夫人罚你。”翠萍把宋娘的话给菱心说了,菱心也是吓得不行:“我去告诉夫人,你去让几个人看住宋娘,不能再让她乱说了!” 翠萍吓得哪里敢去找人,只回了院子把前前后后都说给叶蓉听了。叶蓉沉得住气,只问:“夫人可知道了?”翠萍回道:“菱心姐姐回话去了。” 叶蓉的肚子有了四五个月,隆起了不少,她慢慢坐起来:“这李府有人明里暗里地算计我我是知道的,翠萍,去找条素绫来,你不要害怕,我自有办法。” 李夫人来到厨房,宋娘被擒住了还在骂呢:“麻雀蛋混在凤凰群里咯!” 吓得赶紧叫人把宋娘先关在柴房,又用抹布把嘴给堵住了,李夫人道:“你也是我李府的老人了,怎么今日就没了个章法?且说一件,少奶奶有了身孕,很该好好照看,你先在这里待着吧。” 话一落,翠萍就一脸惊慌地跑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少奶奶寻死了!”李夫人又是一惊,叫菱心去厂房叫李盛回来,自己跟着翠萍往叶蓉处走。 后院,叶蓉手里抓着一条素绫哭得悲切,旁边的丫鬟也不敢上前劝解,李夫人见此,急得高喊一声:“我的儿,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叶蓉顺势滚到李夫人怀里哭道:“婆婆,蓉儿最后见你一面也算了了心愿了,蓉儿这就去死,省得丢了咱们李家的脸面。” 李夫人心疼地搂紧了,安慰道:“休得胡说,你为我李家开枝散叶丢谁的脸了?”翠萍也蹲下来扶着:“宋娘平日里给了少奶奶不少白眼看,少奶奶自知自己比不得宋娘,就一直忍气吞声。谁知宋娘今天又发了魔怔,少奶奶听了宋娘的话,真真是……” 叶蓉忙止住:“愈发爱胡说!宋娘对蓉儿很好。”李夫人轻轻一叹:“宋娘来了李府多年,平日里恐怕是有些目中无人,但她毕竟是个下人,也怪我平时看管不够。” 众人连忙上前把二人扶起,李夫人好好坐了,叶蓉也躺在了床榻上。这时菱心把李盛领过来,李盛细细地瞧了叶蓉,又叫大夫好好看看脉象。 这大夫平时收叶蓉的红包收了不少,先下如何不知该怎么说话,他轻哼一声道:“少奶奶脉象紊乱,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过这对胎儿的影响倒是不大,不过今后要再受了气可就不好说了。” 李盛听此,怒骂道:“这蛇蝎老妇存心要害我的孩儿!我是断断不能留下她了。”李夫人本想再说,又听得叶蓉的哭声也就作罢,便吩咐下去,让宋娘收拾了东西就走。 李夫人经了这番折腾后大病一场,对院里的管教不免宽松了些。 由此,李府上下对叶蓉更加恭敬,无一敢随意冒犯。叶蓉心中得意,在李府也更颐指气使,随心所欲。 五,福祸 叶蓉有孕期间,叶老夫人也不定期让小芸送些绸缎、蜜枣过去,小芸傍晚回来笑道:“要说大小姐像夫人呢,整个李府莫不是对小姐服服帖帖的。” 叶老夫人也笑道:“是该让着她的。” 小芸上前替叶老夫人揉着脖子,小声问道:“夫人,大少爷的婚事……” 叶老夫人闭上眼笑道:“这曹家还有个小女儿,叫良瑟的,前些年来李府时见过禄生一面,心心念着要嫁过来呢。” 小芸一滞,笑道:“夫人真真好运气。” 叶老夫人推开小芸的手:“你退下吧,我困倦得很,叫小妗进来就好。”小芸忙作个揖退下。 小妗进来收拾被褥,道:“夫人,快至立秋,天气又冷了些,小妗把这些鸭绒被给你备上,又轻又暖和。” 叶老夫人点点头:“你有心了。” 小妗笑道:“那比得小芸姐姐呢?小妗也只会在这些个地方下功夫罢了。” 叶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串,问:“我只问一句,今儿个晌午,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妗忙跪下,膝行至叶老夫人面前:“小妗如何敢在夫人说谎,妙人姐姐前夜说大少爷去找张公子喝酒,她身子不爽也就没跟着,只叮嘱不要喝得大醉。 恰好那夜是我守夜,我服侍夫人您躺下后,去看了看妙人姐姐,见她实在虚弱我也不便叨扰,刚走到院外就看见回来的大少爷。 大少爷见了我忙把一件绿色物什儿藏进了袖子,可巧,我回了屋内看见小芸姐姐还穿着白天的那件衣裳,只是腰间的绿色绢子没了。” 听此,叶老夫人虚扶着小妗起来:“兴许小芸遗落了绢子让禄生捡到了也是有的。” 小妗佯装迟疑,道:“但,小芸姐姐那儿有一块大少爷赐得玉佩……” 叶老夫人脸色一禀:“玉佩?什么玉佩?”小妗思索一番道:“透绿的,好像还镶了一圈金边……” “好大胆子!”叶老夫人一拍矮桌:“我说这贱蹄子怎么对禄生的婚事这么上心,原来竟存了这么个心思!小妗,你去悄悄的把玉佩给我带来,我到时好好审问她一番。” 小妗暗暗一笑,领命去了。 这厢的小芸来到了叶家的库房,左盼右顾,着急得很。叶禄生从外进来,便抱住了小芸不撒手,口中乱叫着:“好姐姐,好妹妹,想死我了。” 小芸却不同之前一样迎合,一把推开了,叶禄生奇怪:“怎的?” 小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叶禄生不管那么多,见小芸安静了便又上前搂住。 正当二人忘乎所以,颠鸾倒凤之际,库房门突然被推开,叶老夫人带着下人站在门外,见此大怒:“作孽!还不把他们带走!” 小芸一张脸哪还有半点血色,叶禄生也是吓得不轻,乖乖地跟着去了。 叶家向来把祖宗法纪看得重要,叶家子嗣若犯了错定是要罚在祠堂跪拜思过的,此番叶老夫人把叶禄生揪进了祠堂,将小芸罚在了前厅跪着。 叶老夫人指着灵牌骂道:“我不望你能干出番事业,只求你能消停,平日里我对妙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如今你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了。叶家列祖列宗的脸面你置于何处?” 叶禄生不满,嘴犟道:“妙人是丫鬟,小芸也是丫鬟,有何区别?” 另一厢,叶禄安得了消息也急急得从茶园赶了回来。卓言又去通知王夫人,沐芝在西院口拦了:“夫人说了,这时候老夫人怕是不想看见外人,就不去添堵了。” 待卓言回去复命,王夫人由小妗陪着出来,王夫人笑道:“没了小芸,这陆流芳就失了左膀,看她以后怎么得意。” 小妗赔笑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今后该得意也只能是夫人才是。”王夫人从手上抹下一只银镯,递与小妗:“你是个聪明人,若我得意,必不会亏待你。” 叶老夫人是真的大怒,命下人取了家法,照着叶禄生的背后就是一棍。叶禄生来不及痛呼,又是一棍子下来,下人都怕得跪下磕头:“夫人息怒啊!” 管家叶三更是替叶禄生挨了一棍子,他扯住叶老夫人的裙角:“夫人,夫人,你可只有大少爷这个唯一的亲儿子啊!” 叶禄生平时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住,没三下就晕了过去。 叶老夫人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叶三适时接话:“我看这事多半是因小芸起的,大少爷既然常常在外,什么姿色没有见过?哪里就为了个丫鬟着魔了呢?” 叶老夫人转念一想,冷笑道:“那蹄子在何处?” 叶三吩咐下去,一时间众人往前厅去了。小芸在前厅仍是跪着,冷汗淋漓,只说肚子疼,以前受了她的恩惠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了招人闲话。 叶老夫人一手茶杯一手杯盖,尖着嘴慢慢吹着茶叶,等那小芸嘴唇都咬出了血才问:“说吧,你是何时搭上大少爷的?” 小芸瘫坐在地上,弱声道:“是三个月前了,那天已是傍晚,大少爷约了方少爷吃酒,奈何方少爷爽约,大少爷就自己喝多了,回府里时走错了道,又碰上那天小妗值夜……” 叶老夫人已不想再听,将茶杯往小芸扔去,热热的茶水洒了一身:“真真不知羞耻!可见这都是你的错了,身为下人有了二心便是不忠,还淫惑主子就更是天理难容。” 说着便要叶三撵了出去,小芸这才乱喊乱叫:“夫人,小芸伺候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若夫人执意要赶我走,便是把小芸肚子里叶家的骨肉给害了!” 叶老夫人闻得一惊:“你说什么?”小芸双手护住肚子,弱弱回答:“小芸已有大少爷的骨肉了!” 说罢,只见小芸一张脸疼得都快缩成一团。叶老夫人还在犹豫之际,叶三小声道:“夫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可是关系到叶家血脉的大事啊!” 叶老夫人点点头,连忙叫人请大夫去。 大夫来之前,众人都守着叶禄生和小芸,叶老夫人随着叶三走到院外。叶老夫人道:“不过一个下人的孩子而已,你这么护着做甚?” 叶三摸了摸自己的灰白胡子回道:“夫人也清楚如今大少爷的现状了,王夫人和三少爷都在后面守着,若是,我是说若是,大少爷要真是中了他人的奸计出事,至少还有一个小少爷顶着不是?” 叶老夫人仔细想想:“你说的也有理,那如今我还必须得保住小芸肚子里的孩子了?但这孩子来得始终……” 叶三道:“这个夫人何须烦恼?大少爷正值壮年,今后娶妻生子,将其取而代之便是了。”叶老夫人欣慰点点头:“叶三,还好还有你为我留神着。” 叶三却不再说什么,拜了一拜,回去查看小芸的情况了。 这厢,叶禄生也醒了过来,只是这家法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微微一动便疼地龇牙咧嘴,妙人听说了这事,心下悲戚整日不出房门,谁也不理。 知道这消息时,王夫人斜眼看着小妗,冷笑道:“你千算万算,可算到了这碴?” 小妗也是惊诧:“不曾想小芸是个运气顶好的,如今老夫人定会用这个孩子为她再加一层金刚罩,浪费了这白白的好机会!” 王夫人把手里的刺绣扔在一旁,道:“也罢,人算不如天算,但经此一事,陆流芳和小芸之间必会有了嫌隙,再者小芸有孕不过三月不到,不到四个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小妗退出西院,冷冷道:“夫人的话,小妗都记下了。” 也是因祸得福,小芸刚从榻上站起,叶老夫人就下了吩咐:“小芸是断断不能做大少奶奶的,但好歹有了我叶家骨肉,便给大少爷做个小妾,赐其“沈”姓,搬到南院去,和大少爷同住一个院子。” 自此,沈芸算是熬出了头,全府上上下下一口一个“芸娘”,让沈芸十分受用。平日里仍和其他下人和睦相处着,只是多存了个心眼,她对贴身丫鬟香华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我还见得少吗?” ps:逆袭! 六,春节 梁河镇从此多了个说书的段子,都说寻常家仆女儿都到叶家去,找个叶家大少爷喝醉的日子使些手段就能当个叶家的少奶奶。 叶禄生本就觉得,是因沈芸手段厉害才让自己挨了家法,如今又是来了这么一出,心中更是厌恶沈芸,愈发冷落起她来。 这事又传到了李府,叶蓉只觉得被伤了脸面,再者,李夫人又把此事告知了曹夫人,曹家更是对叶禄生鄙夷起来。 已是入冬时节,各家工厂都缩了规模或者直接关门。 而李府家业下的制衣厂确实越来越忙,大批大批的棉衣还没做好,上面又发下几张货单。恰逢南方一家工厂的货物出了岔子,李盛不得不去亲自去趟南方查货,算算时间,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叶蓉一边替他收拾行李,一边落泪:“别的不说,你在那边要好生注意身体,过年回不来我不怪你,只一件,你要是去招惹些莺莺燕燕,我可是不依的。” 李盛笑得开怀:“蓉儿放心,我可不是大哥那种人。” 叶蓉听此立即沉了脸色:“那种人?哪种人?你若是看不起大哥便是看不起我了。”李盛自知说错话,便软了声音,说了好一番好话,叶蓉才缓了脸色。 李盛走后不久,叶蓉又回了次娘家。李夫人怕出事,同乘一轿,一路上小心照看。 叶老夫人让叶禄安带人去大门接待,又吩咐小妗亲自打扫出两间厢房,母女相见自是体己话说不完,李夫人唯恐叶蓉累着,频频嘱咐早些休息。 叶老夫人对叶蓉笑道:“亲家母倒是比我还疼惜你哩。”叶蓉微微一笑:“蓉儿是二老的女儿,自然都是疼惜蓉儿的了。” 李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嘛,只是你怀有身孕,我这个做婆婆的怎能不小心些?” 叶蓉脸微红:“哪有这么娇弱了呢?”叶老夫人拍拍叶蓉的手:“好了,我也是乏了,你去休息吧。”又对李夫人道:“亲家母,就怕你住不习惯,要是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下人去。” 李夫人道了谢和叶蓉去了,叶老夫人又叫小妗去通知叶三,这几日好生注意着李夫人。 叶蓉李夫人到了厢房,李夫人问道:“今日见到了你三弟,怎么?你的大哥不来?” 叶蓉知道李夫人不喜叶禄生,便道:“大哥一向不爱女儿家的绵绵家常,怕是在院子里早早睡下了,明儿定会来给您请安的。”李夫人点点头,又细细地叮嘱了翠萍一番,方才进屋睡下了。 第二日,叶老夫人早早地叫人去请叶禄生和王夫人,又把早饭备了在大院前厅。 李夫人认床,昨夜睡得不甚安稳,惫懒不起,叶蓉亲自过来看了,关切一番后去了前厅。 叶老夫人连忙吩咐布筷布碗,因又问道:“亲家母可起了?” 叶蓉慢慢坐了:“婆婆身子不爽,还在休息。”叶老夫人又问:“可请了大夫?” 叶蓉笑道:“认床睡不安稳也是有的,何苦弄出大动静来呢?再说,昨夜来的今儿就请大夫,镇上的人会怎么说?” 叶老夫人吩咐下人挑了些碎肉粥,腌制兔肉合着咸笋干和梅菜包子,又叫了下人去煎了祛寒的药汤一并过去了。 这时只见沈芸带着丫鬟香华来,见了面分别请了夫人和小姐的安,站在一旁等王夫人和叶禄安坐了,才坐在了下首。 叶蓉见她坐了,问道:“大哥呢?” 沈芸微微埋首笑道:“还睡着呢,昨夜看书看得久了些。”叶老夫人点点头:“很该努力一会儿,只是也要顾着身子。” 叶蓉翘了嘴角笑道:“怎么?丈夫没精神起床,自己倒有胃口吃饭了。” 沈芸知道叶蓉本就不喜她,也就难得跟她装疯卖傻,笑道:“这几日禄生都有妙人陪着,我哪能……”说着掉下泪来,香华忙取了绢子送了来。 王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叶禄安只觉尴尬不已,随意拣了几筷子就说饱了,又说茶园有事处理,带了卓言便去了。 只余了这四人,叶老夫人笑道:“都吃吧,这兔肉我看着倒是极好的。”王夫人只喝了口粥,笑道:“我可不敢吃了,不日就要过年,顿顿可都得油腻腻的,看了生厌。” 叶蓉放了筷子笑道:“既然王娘这么说了,等年一到啊就叫二哥每日备下一份全素给王娘送来可好?” 叶老夫人笑嗔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会说话,叶家再怎么着一顿素饭也是做得起的。” 王夫人听叶蓉拿叶禄英说事本就生了怨气,又听叶老夫人如此一说更是怒火中烧,奈何此刻发作不得,只得叫着沐芝回了。 沐芝这时正在外和其他丫鬟喝着米酒取暖,不甚被王夫人撞见,王夫人揪着沐芝耳朵骂道:“喝喝喝!迟早喝死在酒桌上!”沐芝莫名吃了顿罚,心中颇感委屈。 叶蓉也在里面喊道:“也是,沐芝若是出了事,指不定还要二哥亲自来超度呢。” 王夫人脸色更加难看,甩了袖子便走。 这一边,叶禄生笑着往妙人碗里夹了不少菜:“多吃些。” 妙人却是叹了口气:“少爷夜夜宿在我这里算什么呢?下面的不知道又会怎么说?” 叶禄生叫人撤了早饭,赔笑道:“我现下也不能娶你,但是妙人我的心意你是清楚的。” 妙人哪里不清楚呢,她本就这么想着,若是她也先去做个小妾,再等以后扶正也是叶家的大少奶奶。 她又想到沈芸:“怎么?少爷这些日子不去看看芸娘吗?” 叶禄生冷笑道:“看她做甚?” 妙人虽不如小芸小妗更懂察颜观色,但这脸色倒是看惯了的。她娇俏地躺到叶禄生怀里笑道:“不想去便不去就是了。” 叶蓉见粥凝菜冷,早已没了胃口,侧头对叶老夫人笑道:“女儿不知怎么就想吃些酸酸的东西。” 小妗笑道:“都说酸儿辣女,大小姐肚子里定是个小少爷了。” 叶老夫人也笑道:“不错,再来这前厅人一少倒真是冷地慌,蓉儿就和我回东院吧,芸娘也早早回去才是,小心着些肚子里的孩子。” 沈芸笑着应道:“就不送了。” 待二人走远了,沈芸复又坐下,香华刚想上前扶,沈芸却止了她:“我迟早能不用忍气吞声地坐在这儿。” 不曾想,王夫人在屋内躺了半天身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又头疼咳嗽了起来。 叶老夫人急急地带着大夫来了,细细吩咐道:“劳烦大人好好看看,不要留下病根才是。” 大夫把了脉,又问了李夫人一些事宜道:“夫人无大碍,只是受凉了,我开服暖肺胃的汤药,多喝几大碗便好了。这几日注意保暖,也不用忌口,还要多进食才是。” 叶老夫人听此略放了心,让小妗带着大夫去库房支银子,又让下人去吩咐厨房煎药。 李夫人歉然笑道:“我这个身子让夫人费神了。”叶老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怕是昨夜聊晚了,也怪我是个老糊涂,只顾自个儿了,让亲家母着了凉,如今大好便过了,要是有什么我才是难辞其咎了。” 李夫人又顺着话说了几句,只觉得身子乏,好容易喝了汤药,又睡下了。 且说叶家茶园这边,叶禄安刚到就问马二:“佟姑娘来过了吗?” 马二笑道:“刚刚才进的园子呢。” 叶禄安点点头往屋内去了,只见一个打扫的姑子,因又问:“佟姑娘呢?” 那姑子笑着指了指后园,又道:“佟霜姑娘今儿个穿得单薄,本来在这里烤火的,听见你来就往外走了。” 叶禄安也是一笑,取了一件自己的棉绒披风就走了出去。 雪下得紧,后园积了厚厚的一层,叶禄安仔细看了看,仍是不见佟霜人影。 刚准备叫几声,冷不防被一个雪球砸到了肩,他向后看,只见佟霜喝着白气站在一边冲着他笑,佟霜爱穿白色,现站在雪地里倒像是和雪混在一起了。 叶禄安连忙抖开披风,小心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佟霜裹着披风又走开几步,似笑非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叶禄安笑道:“既然不亲,你来找我做什么?” 佟霜羞红了脸道:“我是陪我爹来玩的。”叶禄安见此开怀道:“随你吧。”佟霜一转身往更远处去,叶禄安叫了声小心,连忙追上去了。 佟霜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笑道:“我想跳舞,就在这儿。”叶禄安点点头:“我好好看着呢。” 佟霜幼时和母亲学过跳舞,虽练得不久,但一招一势拿捏得当,再衬着这纷纷扬扬的雪,真真是戏文里的“天上女,雪中仙了”。 佟霜侧头看见叶禄安看着自己痴傻,不禁有些羞赧,一个不慎就崴了脚。 叶禄安上前一看,佟霜缩回脚,红着脸不说话。叶禄安也觉得唐突了,道:“我们先回去,我叫马二请大夫来看看。” 佟霜点点头,却又是疼得站不起来,叶禄安见雪不停反而越来越大,便不顾佟霜反抗,直接抱了起来。 叶禄安道:“你也别怕,到了后门我叫那姑子出来背你进去就是了。” 到了屋内,马二端了热水给叶禄安洗脸泡脚,又说快过年了,药铺关门早,现下也找不到大夫过来。 佟福正要出声,却见马二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也就闭口不言了。 佟霜疼得要紧,那姑子道:“我倒是有一些可止疼的药酒,我去拿来。” 上了药酒后,脚是消肿了,只是走不得路。马二又道:“天色已晚,现在若是请了轿夫怕也不好上路,不如佟姑娘今晚就在此处将就一番如何?” 佟霜又抬头看了眼佟福,佟福如何不懂马二之意,连忙道:“若是可以,小女便在此叨扰了。”佟霜闻得佟福这么说了,也就不推辞。 夜里,姑子在叶禄安房里置了个屏风,佟霜在里,叶禄安伴着烛火查账。烛火摇晃,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也是摇摇晃晃的。 佟霜从被子里小心往外看,问道:“怎么?你的账怎么也查不完吗?” 叶禄安笑道:“老夫人安排这么个活给我,要是我不小心仔细些,怕真的就会无所事事了,你快些睡吧,我待会儿也睡了。” 佟霜也不接话,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听得一声咳嗽,叶禄安觉着喉咙发干,想叫卓言端杯茶来,奈何卓言睡得昏死,无奈一笑。佟霜却是一跳一走地出来了,把热茶放入他手中,又把白天的披风给他披上了。 叶禄安笑道:“怎么起来了?”佟霜侧过脸:“你嚷得那么大声,那还睡得着?” 叶禄安抱拳道:“扰了姑娘清梦,叶某惭愧。还请姑娘快快去歇着。” 佟霜却是靠近了些:“我,我陪陪你。” 叶禄安把披风拉起,拢佟霜入怀:“霜儿,你可知我有多久没这么开心了?你可愿……” 佟霜小心地靠在叶禄安怀里:“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叶禄安捏紧了她的手,听雪水滴落击打窗棂,再没人说话。 过了两日,李夫人已能起床走动。 今日陪着叶老夫人在东院前厅受儿女请安,叶禄安、叶蓉、沈芸拜了后在一边坐下,叶老夫人见叶禄生不在又是动了番怒,好容易才让李夫人劝解着消了气。 叶蓉给叶老夫人顺顺背,笑道:“怪也只怪当初买妙人那丫头进府时没安排好,竟让一个狐媚子去照顾大哥了。” 叶老夫人听此转念一想,立刻觉得定是妙人在后面带坏了叶禄生,不过当着李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道:“禄生实在不懂事了些,芸娘,你平时多多看着他才好。” 沈芸点点头道:“不怪小芸背后说谁坏话,只一件,昨个儿去请禄生来给娘请安,不仅没见到人呢,还被和妙人同住的沁香抢白了一番,说什么,我这个娘子身份不过一个摆设,还说什么等禄生当了当家的,指不定这等人会去哪里待着呢。” 叶老夫人听此已是大怒:“这等人?什么这等人?乱了乱了,我要再不管管,这院子里丫鬟也要翻天了!” 王夫人也道:“可不是!哪里有这么多娘子身份给丫鬟们当呢?” 一顿饭,人人都食不知味,各怀心思。 但梁河镇上却是一番喜庆,今儿是腊八,大街小巷都熙熙攘攘挤满人,偶尔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人人都稀奇得很。 因着腊八节,厨房早早地做好了腊八粥给给各屋的夫人小姐送了去。 叶老夫人还未吃呢,问道:“亲家母的那份可是和我的一样的?” 芮喜笑道:“不一样,厨房里的师傅说了,给李夫人的粥和王夫人的是一样的。” 叶老夫人闻言怒道:“愚蠢!李夫人岂可怠慢了?” 芮喜是前几天买进来的丫鬟,见此早已慌了手脚,忙叫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叶老夫人正要骂,却听见有人在外就开口了:“哎哟,要谁息怒呢?难不成皇上来了?” 进来一瞧却是李夫人和王夫人,叶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芮喜起身,笑道:“芮喜进府不久,做错了事正害怕呢。”又问:“亲家母喝了粥了?” 李夫人摇头笑道:“正准备揭碗喝呢,王夫人端着粥就来了,说要大家一起喝着才热闹。” 叶老夫人看了眼笑意盈盈的王夫人道:“妹妹真是有心了,怎么往年不过来呢?” 王夫人拉着李夫人在桌前坐了:“我还不是为了不怠慢亲家,左右都是图个热闹,难道这腊八粥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成?” 李夫人笑道:“咱们喝着聊,小心粥就冷了。” 叶老夫人忙拉住道:“正是说到这事呢。亲家母不知道,我们的腊八粥确实有不同的。” 李夫人收回手,问道:“怎么个不同?” 叶老夫人决定先发制人,便揭开了自己面前的一碗,又揭开李夫人的碗道:“亲家母看,有什么不同?” 李夫人仔细瞧了,脸上已有些不悦:“我这碗里八宝比不得你的了,想不到腊八粥也是有主客之分的。” 王夫人也揭了自己的碗,笑道:“李夫人看,我的也是一样的,想来这腊八粥是分人的,不是分主客的。” 叶老夫人坐下笑道:“可不是。这就是分人的。只是芮喜这丫头搞错了,我昨夜吩咐说,记得把亲家母的腊八粥多加些花生、白果,还要把红枣和素豆饼也好好做好了给夫人送过去。怕是这丫头昨夜犯懒只听了一半,今儿一早就巴巴地送来了。我看了正说她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王夫人冷笑道:“怎么,亲家的粥要格外不同些吗?” 叶老夫人笑着责怪道:“妹妹整日躲在西院,大事小事一概不管,怎么会知道亲家母前几日在这里受了风寒,所以这才照顾多一些,除此以外,这腊八粥和往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李夫人却是推辞道:“本来是我这身子不中用,何苦为难夫人。” 叶老夫人亲自取了小碗盛了粥递与李夫人,笑道:“快些尝尝,可还对味?” 李夫人点点头:“果然是不同的,比我之前喝的要滑口些,味道也更清甜。” 如此,这样便是过去了。 待出了东院的门,王夫人在前停了脚步道:“亲家也看见了,这陆流芳的脸多变着呢。” 李夫人也是一脸怒气:“可不是,也亏她一口一个亲家母地叫得亲热。” 王夫人叫沐芝带着人退下,小声道:“亲家不知道,陆流芳向来便是如此的,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要是她能好些,禄安的亲娘又怎会这么早就去了。” 李夫人听得心惊,见王夫人不像是说笑,便问:“这是为何呢?” 王夫人却是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啊,我这命怕也是不保了。” 李夫人被唬了一跳,追问道:“她有这么大能耐?” 王夫人道:“陆家世代为官,今天她的一个远方表哥还在朝廷里呢。” 李夫人点头道:“竟是如此了。” 王夫人道:“你觉得她是真的要请你来耍玩一趟吗?还不是为了大少爷的婚事,她一知道曹家和你们走得紧,是不是就赶来提亲了呢?你再想,这曹家平日里不与叶家来往,她怎么就知道曹家的行踪呢?” 李夫人想想道:“夫人不会是说,蓉儿?” 王夫人四下看了看,道:“她母女俩沆瀣一气,你被她们耍得团团转呢。” 李夫人攥紧了拳头:“我巴巴地来了,竟不知是被算计了。” 王夫人掩面叹道:“如何不是呢?我进叶府的第一天起就已如此了,如此告诫夫人不过是怕夫人走了我的旧路。” 李夫人拉过王夫人的手,轻轻拍着:“你也是个苦命人,好歹我家老爷没个三妻四妾的。” 王夫人眼中带泪,却是笑道:“所以才说夫人的福气好。” 李夫人不接话,又道:“如此,我还是早早家去才好。” 说罢,就回了屋子收拾打点,又和叶蓉去东院告别。 叶老夫人还未细细地问曹家的事,哪里舍得让她们走,笑着挽留道:“亲家母怎的这么着急?” 李夫人笑道:“本就在此叨扰了数日,又让老夫人为我操劳如此,实在过意不去。再者,姐姐的小女儿后日满二十,我如何不去照看些?” 叶老夫人一听,笑问:“可是良瑟?”李夫人点头道:“可不是,姐姐正为了这孩子的婚事操心呢。” 叶老夫人让小妗去重新沏壶茶来,待周围没了人问道:“不知良瑟可有了意中人?” 李夫人是知道曹良瑟心心念着叶禄生的,现下也装不知道:“有了意中人又如何呢?婚姻大事本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哪能想嫁谁就嫁谁?” 叶老夫人从一边拿出个礼盒,里头装着一对翡翠镶金耳坠,笑道:“我叶家与曹家也算有半个亲戚关系,劳烦亲家母把这个带给良瑟吧。” 李夫人接过,仍道:“这礼就看人家喜不喜欢了。” 叶老夫人、王夫人和叶禄生、叶禄安送李夫人一行出去,叶蓉不方便拜别,只道了声:“雪大路滑,就不要再送了,大哥和三弟好好照顾着娘和王娘才是。” 叶禄安和叶禄生自然应了,二人又向李夫人拜别,李夫人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我给了这红包,过年可就不给了。” 叶禄安收下拜谢,叶禄生却是笑道:“等过年我亲自登门,夫人怎会不给呢?” 众人皆笑起来,叶老夫人笑骂道:“真是个涎皮赖脸的。” 李夫人也笑:“好好好,到时一定再给。” 如此,才上了轿子去了。叶老夫人道:“行了,天冷,都回吧。” 叶禄安连忙上前,冲叶老夫人一拜道:“大娘,禄安有一事相求。” 叶老夫人笑问:“可是要红包来了?我可不像亲家母一样备着呢。” 叶禄安看了看王夫人,又道:“禄安怎敢?不过是想求娶一位意中人,望大娘答应。” 叶老夫人和王夫人俱是一惊,叶老夫人问道:“意中人?谁家的女儿福气这么好让禄安看上了。” 叶禄安微微红脸道:“不是什么大家,是茶园师傅佟福的女儿。” 叶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佟福不过一个平民人家,叶禄安和王茜群又是不和的,如此一来既让王家失了脸面,又让叶禄安的势力少了不少,如何不同意? 因此笑道:“有意中人是好事,如果佟家愿意,我这个老婆子又怎么好做出棒打鸳鸯的坏事呢?想必妹妹也不会这么做的。” 王夫人心里早已是慌乱得很,听此忙道:“话是这么说,但禄安和茜群的婚事好歹是老爷生前亲自定下的。” 叶禄安又一拜道:“娘有所不知,王氏前阵子亲自写了一封休书,要和儿子断了关系。” 听此,叶禄生一拍掌,骂道:“这么做便是混账了,三弟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王夫人忙劝道:“茜群这丫头向来是娇惯的了,她有不是,你告诉我,我说说她,叫她改过就是了;你要让她走断断使不得。” 叶老夫人笑道:“妹妹可是听错了,要人走的是茜群不是,好了,禄安这事我给你做主了。” 叶禄安忙喜着拜谢,也不管王夫人就和叶禄生进屋吃酒聊天去了。 叶老夫人看了看王夫人,冷笑道:“就快过年了,府里上下还要妹妹帮着打理,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 说罢也是不看王夫人,叫着小妗进府。 夜里雪停,叶老夫人送走了来打牌的几位夫人小姐,正想去叶三处一趟,刚到屋外,就见烛火熄了。 叶老夫人侧目看了眼小妗,道:“既是如此,我们回吧。” 刚回屋内,叶老夫人就让小妗退下,道:“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好好休息去吧。” 小妗不明就里,也只能去了。叶老夫人却不安寝,只在床边守着暖炉子。 又等了一会儿,芮喜上前道:“夫人,管家来了。” 叶三在外屋取了自己的黑绒披风,叶老夫人又吩咐上杯热茶给叶三暖暖。 叶三忙谢了,道:“叶三方才熄烛闭门,还请夫人恕罪。” 叶老夫人只觉得疑惑,便问:“为何?” 叶三道:“我这几日都细细地看着,李夫人倒是因患病一直在府中休养,但,小妗似乎往王夫人处去的多了些,我心起疑,所以才不让她跟着来。” 叶老夫人同意,也道:“我也觉得如此,哼,真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叶三道:“怕是小妗在王夫人哪里早就勾结上了,夫人何不将计就计。” 叶老夫人问道:“如何个将计就计?” 叶三上前,小声道:“小妗不过是个丫鬟,能有多大能耐,顶多传个话报个信罢了,如今王夫人正忧心这王茜群王小姐的事,夫人不如就借此彻底断了与王府的关系。一来大少爷少了威胁,二来又向曹家表了心意,要真心诚意与他们打交道。” 叶老夫人赞许一笑道:“好了,夜深了,芮喜送管家去吧。” 春节是梁河镇最热闹的一天,这天还是乌黑的就有人家燃了爆竹,噼噼啪啪,喜庆得很。叶家是大家,几十串大礼红和数百条小爆竹一直响到天明。 叶老夫人一早就起来穿戴了,叶禄安和叶禄生一起来拜了年,又去西院给王夫人拜年。 王夫人也是喜不自胜,因为每年今天叶禄英都会从灵台寺回家一趟。 沈芸带着香华来给叶老夫人拜年,叶老夫人看着她的肚子道:“身子可还好?” 沈芸点头笑道:“多谢夫人关心,小芸很好。” 叶老夫人不欲再说,沈芸却是忙道:“夫人,无论之前如何,小芸都是一心向着夫人的。” 叶老夫人冷笑道:“难为你有这个心思。” 沈芸欠身道:“我虽不在夫人面前伺候了,但是也从别处听到新来的芮喜经常惹夫人生气,若夫人不嫌弃,小芸愿意等孩子出生后就回来伺候夫人。” 叶老夫人一笑,意味深长道:“她们,的确是比不上你的。” 沈芸闻此,轻轻笑起来。 叶老夫人又起了兴致,叫上上下下去东院围着暖炉摸牌吃酒。 叶禄安是个会做人的,故意输了不少钱给叶老夫人,王夫人倒是频频往院门口望。下人们也乐个清闲,躲在一边暖酒赌钱去了。 快至正午时,沐芝从前门跑着回来,笑道:“二少爷回来了!” 众人连忙放了手里的活计,出门迎接。 只见一个清俊的和尚披着一件灰色的僧衣,外罩白色棉披风站在府门前,正是叶家二少爷叶禄英。 梁河镇都说,叶家是出美人的地方,连府里的下人丫鬟也是姿色上乘的,大少爷端正性痞,三少爷儒雅温和,大小姐妩媚泼辣……唯独这二少爷,既生有一副清朗俊逸的绝色容貌,性情也是出落凡尘,让人觉得惊为天人。 叶禄生最先上前了,道:“二弟别来无恙。”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一念见过大哥。” 如此,又和其他人一一拜见了。王夫人让沐芝把锦绒大衣给叶禄英换上,抱怨道:“又瘦了不少。”叶禄英微微一笑:“让娘挂心了。” 于是众人又回到大厅,传饭备酒。 入夜,各家又挂上灯笼,上下通亮。 叶老夫人叫了戏班子在叶府门前唱戏,《西厢记》才罢又是一套《灯月圆》,梁河镇的人家都在这里看着,一边卖干果小玩意儿的摊位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到了深夜,叶老夫人又吩咐放烟花,这年的烟火是各处进贡,不似往年的大而笨重,个个精致得很,种类又多,什么“九龙飞天”、“满天星”多不胜数,人们看得高兴,惊呼一片片。 放罢,又唱了出“莲花落”,四下方散了。进了屋,叶老夫人吩咐道:“我叫厨房备了些粥菜,你们给各房的少爷夫人送些去。” 折腾了一天,众人正要就寝,却听见沈芸处传来呼喊:“不好啦,不好啦!芸娘小产啦!” ps:这一章好多好多哦~ 七,血崩 七,血崩 叶老夫人闻此连忙叫芮喜出去看看,芮喜刚出门就看见香华满脸是泪地过来了:“夫人救命,夫人救命啊。” 叶老夫人吃了一惊,轻轻呵道:“好好说清楚。” 香华喘着气,又是哆嗦着道:“今儿一早芸娘就说没胃口,什么都吃得少,也不知怎的就见了红,我瞧着怕是小产了。” 叶老夫人啐她一口:“休得胡说!叫大夫了没?” 香华哭道:“这个时候哪里能请到大夫呢?” 听此,叶老夫人骂道:“没有的东西!平日里白养着了。” 叶三这时也过来,道:“夫人莫急,张大夫离得近,我这就去请去。” 一时,叶禄英、叶禄安合着王夫人都到了,沐芝芮喜等围在一处问着究竟。 叶老夫人道:“禄生还在芸娘哪里,我们过去看看。” 王夫人拉住叶禄英道:“这事,你就不要去了,毕竟是个男人家。” 叶禄英摇头道:“幸得我在寺里也学的些医术,娘就让我看看去吧。” 一行人又到了芸娘住处,叶禄安站在屋外等着,卓言候在一边。叶禄英却是不避讳地进去了,进屋一看,沈芸早已疼得死去活来,哭得不成调子。 叶禄英上前细细看了,道:“血崩了。这孩子是万万保不住了,我尽力保住大人。” 叶老夫人问道:“怎么就血崩了,这些人是怎么照看的?” 香华早就吓得呆愣,哪里回得了一句话。王夫人道:“现在要紧的是芸娘的情况,有什么待会儿再问吧。” 正说着,张大夫到了,一看也是惊道:“不得了,怎么会这样了。” 大夫开了药箱,又让一些人退了出去,一番诊治后沈芸虽晕了过去却好歹保住了性命。 叶老夫人听此,又细细问了些事,让叶三送着去了。 王夫人看着叶禄英身上沾了血污,心中老大不快,忙着带回西院清洗换衣,叶禄安见此也就告退不提。 叶禄生和叶老夫人站在院子里,妙人在石桌边也是大气不出。 皆是无语,连屋内的西洋钟的钟摆声也清晰得很。叶老夫人又重重一叹:“禄生,你好好看着些芸娘吧,我累了。” 叶禄生让妙人送叶老夫人出去,自己进了屋内。沈芸躺在床榻上,烛火下的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叶禄生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替她牵了牵被角。 妙人走在叶老夫人后面,待出了这院子便道:“妙人恭送夫人。” 叶老夫人转过身,道:“妙人,这几日芸娘身子亏损,你要好好伺候着。虽说禄生宠着你,但你也只是个下人罢了,若你安分守己,今后我亲自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报答你的用心了。” 妙人羞道:“夫人哪里话,伺候大少爷是妙人的福气,妙人不敢有其他想法。” 叶老夫人点点头,也就去了。 这几日,叶禄英常常和叶禄安混在一起,在院里喝茶,抑或是去茶园看雪。王夫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叶老夫人或许真是有些疲乏,也怠慢了不少事情。 小妗在西院笑道:“如今夫人可算高枕无忧了?” 王夫人喝了口热茶道:“哪里无忧了呢?这禄安也是个让我不省心的,若是他和我娘家人闹了,可又是烦心事一件了。” 小妗笑道:“三少爷不过说气话罢了,这其中厉害他如何不会权衡呢?只是王小姐那边要是再不回来,闲话定是会不少的。” 王夫人点头:“等我找个时间回去给茜群说说。” 小妗往一边斜着眼瞅了瞅,道:“那夫人可得快些,今早管家带了个男工进来,好像就是那佟氏的爹。” 王夫人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就说这陆流芳怎会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行了,你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让人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小妗又看了看周围道:“那,芸娘的事……” 王夫人沉了脸道:“你放心,只要你那边处理好了就别害怕了。” 小妗总算是松口气,忙告辞了。 沐芝见小妗走远了才进屋收拾茶盏,问道:“夫人今后打算怎样对她呢?” 王夫人勾唇笑道:“她知道的太多了些。” 沐芝心下了然,又道:“夫人也听见了,叶老夫人已经接见过佟福,怕这婚事……” 王夫人取了一封信出来道:“这正是我担心的,茜群和她娘一般也是个没脑子的。我这封信,你亲自给王府送去,务必快些!” 沐芝接了信好生收了道:“沐芝今夜就走,怕是明日就能把信给王小姐。” 王夫人望着沐芝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儿。” ps:话说改章节名好心累 八,投井 第二日的雪化了不少,叶禄英和叶禄安在茶园坐着,佟霜在一边为两人煮茶。 叶禄英笑道:“三弟得此佳人,实在是福气。”叶禄安也不谦让道:“她的确很好。” 佟霜把二人的茶杯注满新茶,又嘱咐道:“小心烫着。”叶禄安点点头,佟霜又见叶禄英含笑看着她,但是臊得慌,寻了个由头就出去了。 叶禄英见周围没人,正了脸色道:“三弟可知,你若要娶佟姑娘,必然会失了王家的协助。” 叶禄安举起茶杯笑道:“二哥怎么关心起这么些俗事了。” 叶禄英道:“我本是不愿说得,不过这事关我娘和我的兄弟,就不得不啰嗦几句。 一来,你若要和佟姑娘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就不得不与王家撇干净关系,这样你就可能争不过大哥;二来,你若要去争这个主位,也必然需要王家,这样佟姑娘最多也只能当个妾室。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三弟必然是明白这个理的。” 叶禄安看了眼和姑子一起扫雪的佟霜道:“如何不可兼得?” 说罢,紧了紧领口出去,叶禄英看着桌上的茶,因着叶禄安的动作,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日,叶老夫人见天气好了不少,再者明日便是元宵,有不少事情需要交代给叶禄生,叫了芮喜一同去了南院。 小妗在抹着屋里的花瓶,同屋的离珠过来道:“小妗姐姐,芮喜那丫头又和夫人出去了呢。” 小妗笑道:“跟着出去还不是遭罪,这碰上个奶奶夫人、老爷少爷发了怒,还不是当个撒气筒,倒不如我们清闲自在。” 见小妗坦然,离珠寻了个没趣,撇撇嘴便走了。小妗却是一把捏紧了抹布,硬生生弄断了好几根指甲。 再说这叶老夫人到了南院,还没进去呢,就听见有女子嘻笑声传来。 叶老夫人拉住芮喜,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只听得:“少爷日日陪着芸娘就只管陪去,来招惹我做甚?”又是叶禄生道:“左右不过因觉着愧疚才对她好些,怎么你还不依了?” 那女子又道:“愧疚愧疚,你欠我的还少吗?”叶禄生赔笑道:“我欠你,我欠你,我用今生一辈子还你好不好!” 然后便是一阵淫言艳语,芮喜不忍再听,忙捂了耳朵,叶老夫人气得浑身乱颤,却是不发一语往回走了。 中午又是一起用饭,叶老夫人问道:“怎么今日不见沐芝?” 王夫人正给叶禄英布菜,闻此笑道:“我想着快到元宵,又因夫人的吩咐不敢回娘家,只得叫了沐芝去了。” 叶老夫人笑道:“如此竟是我的不是,妹妹若是告知我一声,我又怎会不答应呢。” 王夫人淡笑不语,又听叶老夫人道:“说起来茜群和禄安也很久不见了,很该请他们来一聚才是。”说罢又对叶禄安道:“你虽是要娶佟氏的了,但王府那边不要弄得彼此间冷漠了。” 饭到一半,叶三叫人传话:“外面有位姓张的公子说来找大少爷。” 叶禄生本就不爱在众人面前约束,忙笑道:“张生是我的好友。” 叶老夫人这次却是不问太多:“大冷天的,难得他来,快快请进来。” 叶禄生放下筷子,起身道:“他怕生得很,我去看看就是了。” 叶老夫人点头答应。 众人又说笑一会儿,便撤了桌,众人都准备散去,叶老夫人笑道:“本来也不留大家的,不过有件事须得大家评评理。” 众人只得留下,小妗又奉上茶水,等都坐好了,叶老夫人才厉声道:“带那蹄子出来!” 另有两个下人押着一女子从外进来,众人一看,竟是妙人。 妙人一看周围人中唯独缺了叶禄生,双腿一软就跪下道:“妙人知错了,夫人饶了妙人这一遭吧?” 叶老夫人冷笑道:“亏你知道你有错。你自己说说,你错在哪里?” 妙人如何好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叶老夫人厌恶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若你安分守己,我不会薄待了你,可你好生让我失望。” 吓得妙人瑟瑟发抖,哪里说得出一句话,只跪着抹泪。 王夫人讽刺道:“你瞧了别人当了娘子,自己也想麻雀飞上枝头,可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个身份,如何能和芸娘比呢?” 叶老夫人侧目看向王夫人:“妹妹是说我没看好下人了?” 王夫人笑道:“我哪里敢呢?只不过看人怎么听罢了。” 叶禄英听不得这些东西,便起身告辞。叶禄安因着叶老夫人要赐婚的缘故,不好离开,也只能坐在一边冷眼看着。 叶老夫人骂道:“和该我今日臊了你的脸,若不如此你怕是要骑到我头上去!” 妙人膝行上前,拉住叶老夫人的衣角哭道:“妙人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干出傻事,夫人看在我入府多年的份上……” 不想被叶老夫人狠狠推开,下人立刻又把妙人重新按住,叶老夫人骂道:“错就错在当初不该买你进来!好了,你也不用再去南院伺候,正巧过节,厨房还缺些人手。” 妙人如何敢说不,只盼着叶禄生能快些回来救她,因此少不得先忍气吞声,和下人往厨房去了。 叶禄安见此,也起身告辞。叶老夫人笑道:“让你看你大哥的笑话了。” 叶禄安道:“禄安只知夫人断裁公正,赏罚分明。” 叶老夫人看了眼王夫人,道:“若是其他人也像你懂这个理儿就好了,自己要想得到什么东西,首先要看个人够不够资格,这以卵击石、蚍蜉撼树的事,试问除了傻子以外谁还会做呢?” 叶禄安身子一僵,却听王夫人道:“也不是没有滴水穿石的事。” 说罢,也不请辞便去了。 叶老夫人看着叶禄安笑道:“去吧。” 叶禄安退出大厅,刚才一番话除了王夫人,又怎会不是说给他听的?他气冲冲的出了门,看见佟霜穿着一身素蓝的衣裳站在眼前,怕她冷,叶禄安上前握紧她的手,终是一笑。 傍晚,叶禄生回府时,香华来道:“芸娘说身子好了不少,请少爷一同用饭。” 叶禄生想起那夜虚弱的沈芸,心微微一软也就答应了。 沈芸在屋内备了些小菜,见叶禄生坐好,娇笑道:“这几日顿顿鱼肉,怕你吃絮了,就叫他们做了这些。” 叶禄生抬头一看,只觉得沈芸比之前好看不少,多了些风流妩媚。 沈芸听得叶禄生痴痴回道:“这些挺好,这些挺好。” 她又是一笑,小心地从炉子上取了煮的热热的酒壶,将叶禄生的酒杯注满。 叶禄生喝了几杯,道:“前些日子,你受苦了。”沈芸一听此话便落了泪:“我有什么苦的?只不过恨自己不能为叶家保住血脉,小芸是个顶没用的人。” 叶禄生起身握住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只怪有心思歹毒的,我会好好查清是谁下的毒手,给你一个交代。” 沈芸靠在他怀里:“若你真的疼惜小芸,今夜便留下陪陪我吧。” 叶禄生佳人在怀,早已把什么事情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将沈芸抱起,放置芙蓉帐内,一室春光无限。 欠了多日的洞房花烛夜终是还了。 这厢还在下人房的妙人一身粗布麻衣缩在床角,她嫌这里脏,不肯穿下人的棉衣,只着夹衣,冷得发抖。 同房的姑子劝道:“姑娘还是就寝吧,大少爷傍晚就回了院子,他若心里真的有你,怎么这个时候也没个动静呢?” 妙人骂道:“我怎会不懂你们这些人有什么龌龊心思,就是看不得我好!” 被动静吵醒的另几个女孩儿冷笑道:“我们这些人怎么了?至少不会干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来。”又一个附和道:“可不是,要是我做了这档子事,早就去死了,省得碍人的眼。” 妙人回不了嘴,又见刚刚那个姑子也不帮着她了,一赌气就往外走。 刚到南院口,就见香华从一边挑着个灯笼过来:“这不是妙人姐姐吗?” 妙人瞪着她:“我要见大少爷。” 香华拦住她:“不是妹妹不让道,只是一来夫人有了吩咐,二来大少爷正在陪着芸娘呢,让你进去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妙人不信:“芸娘?” 香华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只吩咐后面几个下人:“把这里看住了,该怎么做也不需我多说了吧?”那几个下人忙答应是。 妙人早已呆愣僵住,下人见此不忍心,劝道:“妙人姐姐请回吧,小心天冷冻出病来。” 妙人点点头,往回走了。走至厨房前的花园,借着月色看见一片残叶枯枝不禁觉着同病相怜,哀哀哭出声来。 哭了一会儿,见着中庭的石井,心下一动,慢慢走了过去,道:“不想我妙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场,既没人救得,与其今后受人耻笑**,何不早早归去?” 说罢,撕下衣角,又把手指咬出了血,颤颤巍巍写道:“ 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 磐石既已转移,蒲苇如丝又如何?” 把这衣角用石头压在井边,悲戚一呼便一头入井。可怜红颜薄命,化作香魂一缕。 九,侧室 第二日便是除夕,叶老夫人的娘家陆家早早派了人来道贺,叶老夫人一一打赏了后请进后院闲话家常。 王夫人和叶禄英用过早饭后,有丫鬟来报:“沐芝姐姐回来了。” 王夫人问道:“可有人来的?”丫鬟道:“跟了好大一群人呢。” 王夫人笑道:“这便是了,快快迎接去。” 叶禄英听此,微微一拜:“儿子去给大娘请安。” 府里来了客人,厨房不得不再多备些食材,离珠来查看时清了清人数:“诶,妙人那丫头呢?” 几个厨娘本就跟妙人不投机,又怎么注意她的去向:“不知道,怕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离珠皱眉骂道:“是个没眼见的,待我回了老夫人好好惩戒一番才是。” 正说着,一杂工急急跑进来了。离珠见他身上湿了一大块问道:“怎么了?” 那杂工递出一方手绢道:“请姑娘看看,这可是哪位姐姐落下的?” 离珠接过了,一看竟是昔日妙人用过的:“这西洋手绢是大少爷去年赏给妙人的,你从何处得来的?” 杂工脸色一白,指着厨房外的水井道:“适才我去提水,从井里捞上来的。” 离珠也是吓了一跳,心下思索一番道:“我先去回禀老夫人,你们先不要声张。” 众人忙应了,离珠又急急的往东院去。 不想沈芸今早来请安,和叶禄英陪着陆家人说话呢,只得退出来,香华见离珠一脸着急,笑问道:“好好的除夕你急着个脸做甚?” 离珠便如此这般地告知了,香华想到昨夜妙人还来找过自己,恐引火上身,忙道:“好姐姐,这过节说这种事怕会惹夫人们不高兴,再来,说不准妙人现在在哪里偷懒呢。” 离珠道:“如此很是,那我再让人好生找找去。” 叶禄生宿醉,到大中午才醒过来,香华唯恐他问起妙人,忙伺候着梳洗更衣道:“大少爷快些吧,今早陆家的人没见着少爷心中正不快呢,午饭时再晚到,小心夫人又得说你了。” 叶禄生听此,也就往东院去了。 一到大厅,竟是高朋满座,王夫人笑道:“还怕大少爷一直不肯出来见人呢。”叶禄生赔笑道:“王娘说笑了。” 又看时,见王茜群含笑看着他,王夫人的家姐王品梅端坐于一旁。 叶老夫人道:“禄生,快来见过舅舅。” 叶禄生冲着陆家的几人拜了,后坐到叶禄英身边,叶禄安却没见个人影。 叶老夫人笑道:“禄安托卓言带话,茶园有事走不开就不回来了,我们吃吧。” 王夫人也笑道:“禄安也是,常常被这些琐事缠身,就连今日茜群回来,他也还不知道。” 叶老夫人听了不说话,只看了眼叶禄生,叶禄生本就觉得王茜群没个妇人的样子,笑着接道:“现在来看看是好的,要是三弟娶了佟氏后还来,怕会让三弟妹不快呢。” 王茜群冷笑一声,王品梅笑道:“这话从何讲起?茜群和三少爷还是夫妻呢,大少爷可不要说胡话。” 叶老夫人歉然一笑道:“也怪禄安不懂事,不过茜群也想了了这桩婚事,我们大人又掺合什么呢?总之,我已经答应了禄安和佟氏的婚事了,这是断断不能改的。” 王品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正了脸色道:“这是叶老爷生前亲自写的婚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愿与我夫家王家永结秦晋之好,非两家家主同意不得轻易废弃,叶夫人还记得吗?” 这厢叶禄安还在茶园查看新运来茶苗,佟霜带着个暖炉从外来了,马二提点道:“佟姑娘待会儿可得拿捏稳些,三少爷在气头上呢。” 佟霜问道:“怎么?”马二小声道:“王家的人来了。” 佟霜如何聪慧,点头道:“那我就不进去了,托马二叔帮我把他这个给他罢。” 说完,把暖炉递给马二就要回去,马二进了内里回道:“三少爷,佟姑娘来过了。” 叶禄安回头见到这暖炉,心下一暖:“她人呢?”马二放好炉子道:“刚刚走了。” 叶禄安急急追了出去。佟霜心中已有郁结,心下思索一番更是伤心不已,正掏出绢子抹泪,叶禄安就抓住了她的左手。 佟霜一股巧劲儿挣开了道:“你来找我做甚呢?我佟霜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好歹是个通情理的人,你实在不用为了我毁了自个儿的前程。” 叶禄安道:“我现在恨不得剖开心子给你看,霜儿,我怎会是那种人呢?” 佟霜忙捂住他的嘴,叶禄安道:“既是如此,霜儿你和我去求老夫人吧。” 佟霜退到一边道:“如何做得呢,倒显得我厚颜无耻了。” 叶禄安道:“且不说你我二人的真心,再说王氏本就与我不和的,我哪里肯和她扯出什么纠葛,霜儿,你就当做是为了我好吗?” 又是好一番劝解,佟霜终是答应了。 叶老夫人见到那婚书时就觉得不好应付,只得赔笑道:“老爷和王老爷在这里,谁敢违抗?只一件,我既然同意了佟氏和禄安的婚事,又怎好拒绝?一开始忙着上门提亲去,现下又去毁约,这可有损我家老爷的颜面啊。” 话说着,小妗进来报了:“三少爷回来了!” 王夫人笑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可巧就回来了。” 叶禄安让佟霜先站在厅外,一一给众人请了安,又特意问道:“不知王姑姑此番来此,所为何事?” 王品梅冷笑道:“也真是时过境迁了,我的贤婿竟要翻脸不认人了。” 叶禄安笑道:“姑姑这话是何意?禄安和茜群有缘无份,如今可不敢再称自己一句贤婿。” 一直不说话的王茜群突然笑道:“大家都说的热闹,外面还有外人呢。” 叶禄安一听,连忙拉了佟霜进厅,佟霜认不得几人,只道各位奶奶小姐好,少爷安。 叶老夫人问道:“佟福身子可好?” 佟霜微微一服道:“劳夫人挂念,爹爹身子大好。” 王夫人打量道:“是个可人儿。”王茜群笑道:“可不是,妹妹这番模样就是我瞧着也喜欢。” 众人不知王茜群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都不接话,叶禄安上前一些把佟霜挡在身后,向王品梅道:“王姑姑,这便是我要娶的人了。” 王品梅冷笑道:“茜群说三少爷婚后经常夜不归门,都留在茶园,可巧,你又是个采茶的,哦!想来你到这里也不单单是为了采茶吧?” 佟霜气得脸色一白,却又不敢发作:“夫人不知道,佟霜是年前才来茶园的。” 王茜群拉住王品梅的手道:“娘不需为这种事动怒,让女儿问一句才是。”说罢,她笑着招呼佟霜:“天冷,站着做什么?这些个下人也是不长眼的。” 随行丫鬟梧桐立刻安置了凳子,王茜群道:“妹妹坐。” 佟霜看看叶禄安,叶禄安点点头,便放心地坐了。王茜群又道:“我只问妹妹一件,名分和禄安这个人,你要那个?” 佟霜如何晓得她会如此问,一张脸涨了个通红:“若是没这个人,名分便是虚的了。” 王茜群笑道:“可见妹妹对禄安是有心的,不过为了我娘家名声,我断断不可离了叶府的,但我又如何忍心让禄安伤心,妹妹若不嫌,便做个侧室可好?如此,倒也不负这一片真心了。” 王夫人笑道:“要说茜群这丫头是懂礼知事的呢。” 叶老夫人见王家是赖定了,再者那纸婚书的确难办,也就懒得再说什么,只道:“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吧。” 叶禄安一心欢喜,佟霜心里考虑一番道:“这等大事,还需霜儿和爹爹商量才是。” 王茜群笑道:“妹妹可要早些,姐姐喜欢妹妹得紧,来叶府做个伴才好。” ps:留下你看到的故事情节吧(^~^) 十,仙逝 因着元宵节,夜里,梁河镇各家各户又都挂起了灯笼,尤其是正大街的各个店铺,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灯笼讨喜得很。 叶老夫人道:“难得家里那么多人,叫厨房备多一些汤圆才是。” 吩咐下去后,又叫小妗去请镇上的戏班子来,先点了几出戏演上了,后让离珠去东院西院请陆家和王家的人。 又一会儿,众人都到前厅。只不见了叶家三兄弟。 叶老夫人笑问:“这三个让人不省心的又去哪里了?” 沈芸扶住叶老夫人道:“禄生说有事情耽搁,待会儿就来。” 沐芝笑道:“听说大街有灯谜大会,二少爷早早拉着三少爷去了。”王夫人笑道:“这两兄弟闲不住的。” 众人看着戏,正说着家常,就听见叶禄生在后面叫起来了。 沈芸忙道:“小芸这就看看去。” 叶老夫人吩咐小妗给众人奉茶后也跟去了,王夫人和王品梅相视一笑,尽带讥讽。 叶禄生见了叶老夫人问道:“娘,我问你,妙人在哪里?” 叶老夫人一听谈及妙人,脸上便是不好:“她是你院里丫鬟,我又怎么会知道。” 叶禄生推开沈芸道:“我问了下人,他们说昨日我离了府,娘就让人找过妙人。” 叶老夫人见叶禄生没得个结果定是不会罢休,又想到人多口杂,难免落人口实只得道:“在厨房当差呢。” 叶禄生急急地往厨房去了,叶老夫人叹气道:“合该将妙人早早撵出去才是。” 沈芸劝道:“夫人不用太在意,妙人好歹只是个丫鬟,成不了气候的。” 叶老夫人听了,冷笑着看着她,沈芸自知说错话,吓得闭嘴了,叶老夫人笑道:“你既知这个理,那就看好禄生,让他少沾些花花草草的,坏了名声。” 说罢冷哼一声便去了,沈芸侧目看见一边呆愣的香华,骂道:“怎么?夫人说我几句,你倒是吓得不轻了。” 香华反应过来,哭道:“芸娘,你救救香华吧!” 沈芸忙拉着她躲到一边去了:“救你?你又做了什么事?” 香华道:“妙人昨夜来找过大少爷,我怕坏了芸娘的好事,就赶她走了,谁想她竟然死了。” 沈芸问道:“你早就知道妙人死了?” 香华哭道:“今儿一早,我看见离珠到处问呢。” 香华自是把前后后说了,沈芸道:“也不见得她就是死了,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香华又摸出一角带血的粗布,道:“这是厨娘今一早发现的,芸娘且看。” 沈芸一看,上书:“ 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 磐石既已转移,蒲苇如丝又如何?” 不看则已,一看也是怒火中烧:“她可真会给自己长脸了!这不是说是我逼她去死的吗?” 香华见此,忙附和道:“可不是,妙人一直盼着大少奶奶的位置呢。” 沈芸冷笑道:“她把自己当成谁了?对了,这事只有离珠知道?” 香华道:“厨房里的几个人是如何也不敢说的,那么就只有离珠了。” 沈芸道:“妙人死前来找过你决不能让禄生知道,否则他又会认为是我害了妙人。这样,离珠怕是今晚就会告诉夫人,我们只用顺着夫人的意思来便是了。” 又吩咐香华把泪擦了,装成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看戏。 大戏演了一大半,沈芸给叶老夫人奉茶,叶老夫人不接,却又看着她道:“芸娘,你一直都很小心的。” 沈芸笑道:“伺候夫人如何敢不小心呢?” 叶老夫人微眯了眼睛道:“待会散了,你来东院一趟。” 沈芸快快地应了,心下也立刻计算起来。 至于陆家和王家,也都各自打起算盘,人人心怀鬼胎,好容易看完了戏散了场。叶老夫人道:“汤圆可好了?” 芮喜笑道:“都让各房的丫鬟把汤圆送去了,各夫人老爷,回到屋内便可以吃上了。” 众人又是一番道谢,陆续回屋不提。 叶老夫人看了眼沈芸,道:“先回去再说吧。”沈芸道:“夫人请先行。” 待叶老夫人走了会儿后,沈芸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又取出那方衣角,重重地划成两截后才追上去了。 等进了内屋,看见叶老夫人正吃着汤圆,沈芸笑着请了安,芮喜把一张凳子搬来让她坐了。 叶老夫人放了碗道:“离珠说,妙人死了可是真的?” 沈芸道:“小芸也是刚听到的消息。” 叶老夫人哪里肯信,问:“你很聪明,一直是个沉得住气的,怎么这次就不可以了?” 沈芸笑道:“小芸的聪明在夫人面前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叶老夫人叫其他人退下,只留了芮喜伺候,她问道:“我问你,妙人的死可有你有关?” 沈芸道:“自从我跟了禄生,他几乎夜夜在妙人处歇息,我既知禄生喜欢妙人,又为什么要害她?” 叶老夫人道:“你别急着撇开,就连下人也说了,你多次望着妙人卧房的门哭呢。” 沈芸一听,拿出那角粗布给叶老夫人看了,后掩面哭道:“我是知道妙人和禄生的事的,试问天下女子,见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恩爱,谁会不悲伤呢?不过,禄生既然宠她,我又怎会做出这等让他厌恨的事来?” 叶老夫人看那粗布,只有一句“磐石既已转移,蒲苇如丝又如何”,这是在指责叶禄生抛弃她了,便不语,似想从沈芸脸上看出些什么。 正巧,叶禄生闯上来,一见沈芸,便是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只打得沈芸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妒妇!”叶禄生骂道:“妙人与你有何怨仇,你敢下次毒手!” 叶老夫人怒道:“越发有了胆子!” 又叫香华把沈芸扶起来坐下了。沈芸捂着脸,只嘤嘤地哭。 叶老夫人沉了脸色道:“你这还是个大少爷的样吗你不思进取便罢了,怪我没有好好教导;如今你烂宠贱婢,还为她动手掌掴芸娘,幸好没外人看见,传出去又是一个大笑话!” 叶禄生愤愤道:“一切还不是因为这妒妇!” 叶老夫人敛了神色道:“别的不说,只芸娘曾怀了你的骨肉这一件,你就没理由动手打她。” 叶禄生向沈芸看去,沈芸哭道:“禄生,我真的不知道妙人的事啊。” 叶禄生回想种种,不禁生了恻隐之心只道:“方才我去厨房没找到人,碰上小妗,小妗说妙人昨夜便投了井,还说曾来找过我,但是你不让她进来。” 沈芸脸一红:“我昨夜和你一直在屋内,哪里会知道外面有谁来过?” 香华忙道:“昨夜香华一直守在外面,除了几个姑子,就没见过谁了。” 众人还在说着,忽见叶三白着一张脸进来了,也不管什么人在场,只道:“夫人,李家托人带来口信说,李夫人今早,仙逝了!” 众人大骇。 ps:又弄没了一个_(??ω??」∠)_ 十一,丧事 这厢,王夫人也得了这个消息。 沐芝道:“这李府也是倒霉了些,正是元宵呢,今后今天却是李夫人的祭日了。” 王夫人冷笑道:“早些睡下吧,这几天还得忙呢!”又细细吩咐道:“去叫卓言把禄英哥俩叫回来吧。” 原来叶禄英哪里是为了看灯谜会,竟是带着叶禄安来了佟家。佟福好茶好水的伺候着,佟霜躲在在帘后帮着佟夫人刺绣,不肯出来。 叶禄英只顾喝茶,淡笑不语。叶禄安向着佟福道:“佟叔,你也在茶园做工多年,我是什么人你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佟福笑着点头称是,在此之前马二就来过了,道:“兄弟,虽说这当侧室是委屈了你家姑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外最好的不过是寻一家有些钱财的农户人家,但到了叶府可就是锦衣玉食,享用一生了。” 佟福听罢早早的就答应,现下如何会有异议,只不过是双方走个过场。 佟家这边算是没问题,叶禄安又往里看了一眼,见佟霜还是不露脸,只得离去。 叶禄英笑道:“都云世人为凡世红尘困扰,或为之活,或为之死,真是不无道理的。” 叶禄安只笑着不接话,两人刚到大街,就听得卓言喊到:“三少爷,夫人找呢。” 两人回西院请了安,知道李夫人仙逝之事皆是一脸诧异。最终各自回房睡了,暂且无话。 现下李府更是忙成一锅粥,李夫人去了,大多后院的事就落在了叶蓉身上,叶蓉又有身孕累不得,李盛听闻消息后正往回赶。 李老爷推了许些生意,一心放在李夫人的丧事上,哭得像个泪人儿。 前几日请了个主持的嬷嬷,怎料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被菱心好几次看见偷偷藏东西,骂道:“也是上辈子作了孽的婆子!夫人平日待你是活菩萨救世,如今仙去了你就放肆得很,真是丧德!” 哪管这嬷嬷求饶,只把她急急地撵出去了。如此李老爷发了通脾气,说不再信外面请来的,一心要自家办。 叶蓉这几日因着白天有事忙做,夜里听和尚念往生咒也是睡不着,整个人憔悴不少。翠萍只能干着急:“这么下去伤了胎怎好?” 叶蓉小声骂道:“娘的丧事要紧,你要再说这种浑话,小心你的舌头。” 临近正午,下人通传叶府的人到了。 李老爷亲自出门迎接,领着去了灵堂,叶老夫人和王夫人皆是哭得老泪横纵,伤心不已。好半天才让芮喜和沐芝劝住。 叶蓉让自家兄弟给李夫人上了香,吩咐翠萍带去偏房休意,李老爷陪着叶老夫人和王夫人坐在下堂,叶老夫人问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去了?老天真是无眼啊!” 李老爷哀切道:“从曹家回来后也是好的,前两天夜里突然说头疼,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是怕是前阵子生了病扯出多年的病根,现已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说罢,叶蓉忙递过绢子给李老爷拭泪。 叶老夫人心里一惊,想到李夫人在叶府确是卧床多日的,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叶蓉道:“娘是个辛勤的主儿,去给良瑟妹妹祝寿时费尽心力,感了风寒也是拖着不请大夫,哪知会……” 王夫人只冷眼看着,心下自然知道一切。叶老夫人又道:“你说这么个好好的人……” 又说了会子话,听闻曹家人也到了,李老爷安置叶老夫人一行去了叶蓉院内后,出门迎接。 叶老夫人一行往后院走,只见满院挂了绢花、纸扎等物,随处可见花圈、挽联,叶老夫人道:“这可如何住人,那么大个李府竟没一处可供你安胎修养的地儿吗?” 叶蓉叹口气道:“这几日谁不是慌慌乱乱的,谁还顾忌到这个呢?” 叶老夫人拍拍叶蓉的手,安慰道:“等我家去,把你也一并带走才是。” 再说这曹家人入了灵堂,曹夫人还未坐好就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嫂子哟!” 李老爷忙叫菱心劝解,曹夫人是在李夫人嫁入李府才出阁的,私下情谊就如姐妹,如今如何不是悲痛欲绝。 曹良锦和曹良瑟一边一个扶着曹夫人,曹夫人好容易收住了眼泪道:“我家老爷身子也是不大好,正在家里养病呢,我这心也是不安稳的。” 李老爷反过来劝慰几句,也就过了。 快要用饭,李老爷怕众人相见又会伤心,便吩咐把饭菜都送至各人屋内,不消一起用饭。 曹良瑟和曹良锦一个屋里,曹良锦道:“我也知道叶家来人了的,不过毕竟是姑妈的丧事,可得守着规矩些。” 曹良瑟一张脸红得紧:“姐姐何必取笑我,该怎么做,良瑟岂会不知?” 曹良锦心里本就不满意叶禄生,奈何自己的妹子却是把他挂在了心尖尖上,便道:“行了,早些休息,下午还有事呢。” 曹良瑟答应了,却也不睡,只趴在窗边往外看。谁知,这屋子对面便是叶蓉的院子。 叶禄生嫌屋子烦闷,叫了叶禄英一同出来透气,又见后院也无趣得很,便要去花园走走。这时恰好沐芝来找叶禄英,只得让他去了。 这厢的曹良瑟见叶禄生孤身一人,又回头看了眼正在打盹犯困的曹良锦,思索一番,便悄悄掩门出去。 这个时候的花园里只剩下梅花,李府虽无叶府繁盛,但这花园整理的却是极好,园中心是一片湖泊,湖四周的梅树修剪得体,树上的梅花有白有红有黄,时不时掉落几瓣到结了薄冰的湖面,也是好看。 叶禄生想到去年曾为妙人画一副《佳人赏梅图》,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不忍再看。 曹良瑟见他伤怀,心中也是一痛,风渐渐大了,曹良瑟只觉一冷,一阵咳嗽。 叶禄生往这边来,只觉眼前之人很是熟悉,细想一番也无多大印象:“姑娘还好吗?” 曹良瑟见叶禄生如此称呼她,心下又是窃喜又是难过,便也装作不认识般道:“无碍,只是风大了些。” 叶禄生正想解下衣服给她,发现自己穿的却是夹袄,脱不下来,不由尴尬一笑。 曹良瑟笑道:“哪有那么娇弱了呢?你毋需如此。”叶禄生点头应了,又回身看梅,曹良瑟问道:“方才见少爷皱眉哀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叶禄生见她衣着素淡,只当她是李府丫鬟,便道:“今天都是知道是李夫人的丧事,谁知也是妙人的呢?” 曹良瑟听得其他女子的名字,也就不好再问,只垂着头继续听他说道:“说得好听些,我天生是个随性之人,不好听便是不思进取,一无是处;人人都这么看我,只有妙人不会因此嘲我讽我,可是我却害了她的性命,如今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所以才心有郁结,为她感伤。” 曹良瑟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罢了,想必那妙人姑娘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否则怎会让少爷如此挂念思怀。” 叶禄生听此,便对曹良瑟多了一分好感,笑道:“你有如此见解,也是个机灵的。” 曹良瑟正要接话,曹良锦却不知从何处来了,见了叶禄生,脸色一变就要拉着曹良瑟走:“不好好休息,来见这种人做甚?” 曹良瑟看向叶禄生,叶禄生冷笑道:“我还当是谁!竟是曹家两位小姐,二小姐,叶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说罢,冷哼一声便走。 曹良瑟想追上去,曹良锦拦住道:“真是不要脸面了吗?小心娘知道了,狠狠责罚于你。”曹良瑟气得眼泪直掉,又不好说什么,往回去了。 到了夜晚用饭,大家坐在前厅,曹良瑟见唯独缺了叶禄生,悄悄向芮喜打听,才得知叶禄生回去发了会儿脾气,早早的便睡下。 曹良瑟食之无味,拣了两三筷子也告退回屋。 翌日一大早,李盛就到了府,还未换件衣裳,便奔去灵堂失声痛哭。 叶蓉等人也劝解不住,李盛哭道:“儿子不孝,未来得及见娘最后一面!” 莫不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之后众人又是一番安慰,不必细说。因着李盛已经回府,李老爷决定明日下葬。 叶蓉带着李盛回到屋内,李盛仍是哭得伤心,叶蓉见劝解无用,只得厉声说道:“娘仙去,府里上下都难过,但你好歹是个少爷,如今爹已老了,若你还像个娘儿们一样哭哭啼啼,这李府还是个什么样子!” 李盛好容易才止了泪,疲倦道:“蓉儿,你先出去吧,我想歇一歇。”叶蓉吩咐翠萍把床榻铺好,点了安神的香便掩门出去了。 次日正午,叶蓉实在走不得路,只能待在府上。 众人抬着灵柩上路,李老爷和李盛走在送葬队前面,不时洒些纸钱,叶家、曹家走在灵柩后面,一路上不时有人低低抽泣。 到了西山,寻得挖好的棺洞,又让僧人念了佛经,待夕日欲颓时,那僧人道:“入土!” “八仙”连忙拽住棕绳徐徐放下,待四平八稳之后,亲友“添土”……最后终于将墓建好,菱心吩咐着下人端来热水供抬棺的人洗手去晦气。 李老爷又抚着墓碑哀叹一会儿,也终是在众人的搀扶下往山下去。李盛小心地扶着,觉得自己的爹突然老了好多。 休息一晚,叶曹两家便要家去,因着叶老夫人担忧叶蓉的肚子,也请李老爷允许叶蓉跟着一起去了。 曹家等叶家走了有一会儿后,才从正门出来,曹良锦见了曹夫人手腕上多了一件翡翠玉镯,想起之前在叶老夫人手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最后也是什么也没说。 ps:嗯~这里是供大家交流分界线(?ò?ó?) 十二,定亲 人人都道,叶曹两家虽有不和,但始终是有情义的大户,也能撇开私人恩怨去李府帮衬。 谁知叶老夫人早就在李府和曹夫人见了面,又加上曹夫人不如李夫人那般认死理,刚去李府的第一晚就收了那只镯子。 芮喜当夜送完镯子回来道:“恭喜夫人,曹夫人收了。” 叶老夫人笑道:“如此甚好。”芮喜上前倒茶,笑道:“不想这曹夫人倒比曹大小姐好说话。” 叶老夫人揉揉太阳穴,冷笑道:“总有一个是通理的,再者我们何尝占了多大便宜,要是她肯撕开脸皮反悔我也没个法子,大家彼此利用罢了。” 曹夫人一行回府后,见曹老爷已是大好。处理了其他事后,自然到了自家女儿的婚事前。 晚饭之际,曹良锦倒不避讳,只道:“我要嫁的只是我心爱之人。”曹良瑟一心都在叶禄生身上,不再多说什么。 曹夫人笑道:“前几日见了叶家大少爷,俊朗过人,似不像传闻那般不堪。” 曹良锦看了眼曹夫人手上的镯子,道:“娘不曾与之谈话,怎知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曹老爷也点头道:“不错,我不知这叶禄生是否不堪,只是我的老师府上有位公子到了婚配年纪,我瞧着着实不错的。” 曹良瑟笑道:“合该配给姐姐吧!”曹良锦举起筷子,笑着作势要打,曹老爷道:“那位公子不过二十一二,我看和良瑟很是一对璧人。” 曹良瑟吓了一跳,哪里肯依,曹夫人笑道:“不过说两句,你还当真了。”曹良瑟还是嚷着不依,往屋里去了。 曹良瑟回屋,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只哭道:“书上说,虽郎才女貌不能在一起,但大多是因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我曹良瑟是犯了什么孽,也落得这个下场呢?” 月高风冷,心下更是悲切,后几日竟是得了相思病,起不来床,只日日嘴里说着胡话,叫着叶禄生的名字,曹老爷嫌丢人,也不肯请大夫上府诊治。 曹夫人见此,多吹了几次枕头风,竟让曹老爷答应了叶家的提亲。说也奇怪,听了这个消息,曹良瑟突然一睁眼,痊愈过来。 叶府得此消息时,众人正在后院晒着太阳,叶老夫人自是喜不自胜,笑道:“又是禄安与佟氏成婚,又是禄生与良瑟定亲,可巧,好事都碰到一块儿了。” 叶蓉由翠萍扶着,笑道:“可不是,倒时再给叶家添几个小少爷小姑娘才是更好!” 王茜群笑道:“对呢,还好我们叶家男丁兴旺,若是像曹家只有两个女儿,以后都嫁了出去,二老岂不悲惨?” 叶蓉笑着,也不接话,翠萍笑道:“三少奶奶说得可不是嘛,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好。” 王茜群哪里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丫鬟抢白,刚要发作就看见小妗上前道:“夫人,芸娘来了。” 沈芸先给夫人请了安,再向几位小姐请安后道:“小芸自知自己不该来的,不过见着天气好,闻得大家在此谈话,私下备了些茶点送来。” 叶老夫人让她坐了,笑道:“难为你有心。”众人又谈了一会儿,叶禄英也来请安,王夫人一看,道:“怎么又把棉袄脱下了,天气冷着呢。”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一念本该在元宵过后回寺的,如今被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耽搁竟忘了归去,今日天气甚好,一念就此告辞了。” 王夫人忙起身拉住:“如何使得!你从来不肯乘轿坐车,回灵台寺至少要走四五天,你这么上路,我实在不肯。” 叶禄英笑道:“娘实在不用担心,一念自会照顾好自己。” 王夫人只得跟着送行,到了府门,叶禄生和叶禄安又接着相送,快到镇口,叶禄英道:“阿弥陀佛,施主留步。”叶禄生和叶禄安只得让他去了。 叶禄安见人已走远道:“大贺喜大哥了。”叶禄生苦笑道:“我的事情早已被娘一手包办,我有什么值得贺喜的?倒不如你,至少有一个心爱之人的。” 又过两日,叶老夫人准备好聘礼,和着叶禄生去了趟曹府。 沈芸和小妗送二人离开后,支开了香华道:“小妗,我有话对你说。” 小妗应了,带头领着去了下人房。 沈芸拉着小妗坐下,笑道:“我也是有段日子没来这里了。”小妗道:“芸娘如今是主子,自然不必再来这种地方。” 沈芸假意笑道:“我的确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可这里有人惦记着我呢!”小妗疑惑问:“以前芸娘对我们这些下人有恩,谁不好好地挂念着?” 沈芸冷哼一声,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不需再装下去,我为何小产,你该很清楚才是。” 小妗脸色一变,佯装惊吓道:“芸娘冤枉我!小妗哪有这个胆子?” 沈芸却是笑起:“你怕什么?我又不怪你。我本来想着,禄生这般厌我,老夫人也是为了孙儿才肯吩咐下人照看,待我生产之后,把我随意丢置也未可知。谁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虽没了孩子,但至少得了老夫人的怜悯和禄生的疼惜,而你呢,冒着这个风险又得了什么?” 小妗只求饶:“芸娘这般逼问,何苦来呢?” 沈芸笑道:“你若不肯说,我却也猜了个八九分,你我一同进叶府,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反之,你有什么想法,我岂不知一二? 你告诉禄生妙人死前来找过我,不就是想让禄生一气之下便休了我,但你不知道吧,老夫人当时也听见了,她可是没责怪我,却听到是你把这事告诉禄生的,你这几日行事千万小心些。” 小妗道:“还请芸娘不要血口喷人,不错,那晚的安胎药是小妗端来的,但大夫也查了,那药是好的。” 沈芸寒了张脸:“我说了是安胎药吗?我是说腊八节的腊八粥。香华早在里面发现了碎谷子,那些量不至小产,所以我私下用了不少麝香。” 小妗心下大骇,她本就奇怪为何沈芸轻易就小产,只当是她福薄,不曾想,竟是如此。 沈芸笑道:“我今天给你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告诉你,之前种种我都可以不计较,今后你若再敢对我用什么花招,我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 说罢,唤来香华一同去了。 再说这边,叶禄安与佟霜总算是有了名分,等着叶老夫人回府便要迎娶过门。 王茜群忙着布置新房,叶禄安念及当初王茜群嫁进叶府,叶老夫人为了给王家一个下马威,便把八人轿改成了四人轿,不禁心下有愧道:“这些事情不该你亲自来的。” 王茜群笑骂道:“妹妹好歹是个黄花闺女,这婚事可不能马马虎虎,当日我嫁来没个好过程,不能让妹妹也受了这什子委屈。” 叶禄安把事告知佟霜,佟霜听此皱眉道:“听闻她是个脾性大的,怎么对我这般好?” 叶禄安笑着劝道:“你实在不需担心过多,无论怎样,还有我的。” 叶禄生来了曹府两日,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内,任凭芮喜怎样在外劝解也不肯出去。 叶老夫人在前厅与曹家人喝茶,曹良锦笑道:“叶大哥怎像个姑娘家,不肯出来见人的。” 曹良瑟忙道:“我听姑姑说了,叶大哥本是不爱应酬生人勿扰的。” 叶老夫人笑道:“可不是,这孩子的确是矫情了些,要是两家能早早结为一家,便是大好了。” 曹老爷前阵子已放了话,愿意这门亲事,不过如今对叶禄生的印象着实不好。叶老夫人立刻察觉,又道:“禄生听得亲家公爱下棋,来之前早早地寻了几本棋谱,就放在屋内,只不好厚着脸皮送来。” 曹老爷本是个爱棋如痴的,听此来了兴趣,笑道:“不知能否与禄生对弈一番。” 叶老夫人应道:“如何不可呢,只不过禄生是个性情爱胜的,还请亲家公让着一二才是。” 曹老爷道:“很该轻狂爱胜的。” 说罢,传了饭,曹夫人留了叶老夫人在后院说体己话,曹良瑟何等乖巧,静静跟着坐在一边。 曹老爷因惦记着棋谱,遣了下人往叶禄生处去了,叶禄生见曹老爷亲自前来,少不得开了门再与曹老爷对弈两局,不想叶禄生虽不学无术,棋艺却很是精湛,曹老爷相见恨晚,由不得对叶禄生好了几分。 如此,又是一番折腾,这叶曹两家的亲算是定下了。 叶老夫人赶着回府,又操劳着叶禄安的婚事,因是纳妾,四人轿只得从侧门进了,因着王茜群的安排,婚宴和彩礼却是一点也不寒碜。 王夫人流着清泪对叶禄安道:“林妹妹把你托给我,如今我也算没辜负她了。” 叶禄安忙领着佟霜给王夫人跪下奉茶,王夫人取了红包递过去,笑道:“好好好,快快起来吧。” 王茜群把佟霜引进婚房,笑道:“妹妹现下没掀盖头,小心路下才是。” 佟霜闻到一股梅花香气,不禁赞道:“好香。” 王茜群让佟霜在床榻坐了,道:“这是洋人用的香水,只要几滴便是满室馥郁芬芳,我前几日得了一瓶,舍不得用,就放在妹妹的梳妆台上了。” 佟霜拉着王茜群的手道:“使不得,让姐姐费心劳神至此佟霜已是歉疚,如何能要其他东西?” 王茜群笑着按住她的肩道:“有何不可的,妹妹今日大婚,很该受礼的,好了,我也不打扰了,便先去了。” 佟霜应了一声道:“姐姐慢走。” 佟霜刚进叶府,叶老夫人便拨了丫鬟离珠过来伺候,过了会子,佟霜道:“我有些口渴。” 离珠忙倒茶奉上,佟霜接过轻抿一口,道:“你叫离珠?” 离珠接过茶杯道:“奴婢离珠,霜娘有吩咐只管说便是了。”佟霜道:“离珠姐姐在叶府待得久,今后有什么都需要姐姐指点了。” 说罢,从里袖掏出一袋吊钱道:“听她们说,有些是要打点的。” 离珠哭笑不得,又觉这霜娘愚蠢又觉得亲近,可如何敢表现出来呢,只道:“大可不用的,老夫人看管得严,谁也不敢乱收的。” 佟霜似有些害臊,声音小得很道:“让姐姐看笑话了,不过这还请姐姐收下,算是我的见面礼吧。” 离珠只觉佟霜单纯愚笨,如何不欢喜地将钱袋收好了。 只等月亮出来,叶禄安才醉醺醺地回房,离珠打理好后,掩嘴笑着出了门。 佟霜闻得酒味道:“又喝了不少吧?” 叶禄安笑道:“没法,这些酒是推不掉的。”说着,用喜挑子挑起盖头,只见佟霜人面桃花,眉眼含笑带媚,不禁一时呆笑道:“霜儿今日真美。” 佟霜轻轻推开他,又去倒了两杯酒,羞赧道:“我娘说,是要喝交杯酒的,不过你要是不能再喝……” 叶禄安笑着端过杯子道:“此刻我醉死也是值的。”佟霜嗔道:“酒后就说浑话了!” 叶禄安拉着佟霜的手,把酒喝了,后两人依偎着看一对红烛慢慢燃烧。 叶禄安小声叫道:“娘子。”佟霜羞红了脸,道:“休息吧。” 红烛高照,一室旖旎。 ps:每天留言都有认真看(^_^メ) 十三,攻心 叶禄生这日在酒馆喝酒,同行的张琴溪揶揄道:“恭喜叶大少爷抱得美人归啊。” 叶禄生骂道:“这五月还早着呢,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张琴溪嘿嘿笑道:“要说你是风流的,前阵子见你调笑自己的丫鬟,后又闻得纳了小妾,现在又是和曹家二小姐定亲,真真艳福不浅!” 叶禄生把酒杯注满道:“你知道什么,我若给你这艳福,你怕是不敢要的。” 张琴溪虽是张大夫的儿子,却也是梨园的角儿,天生就会揣摩他人脸色,见此也不卖乖,只得含糊两句,陪着吃酒。 又到华灯初上,叶禄生才乘着月色回府。见沈芸屋里的灯还亮着,叶禄生悄悄过去,只听得里面竟有两女子正在说话。 佟霜来到叶府,面子功夫是做得极好的,一早送叶禄安出门,又去给叶老夫人、王夫人请了安,再到王茜群屋内说说话,后又去见了叶蓉。 正要去见见沈芸,离珠道:“霜娘不可,且不说芸娘身份没你正式,再来你既嫁于三少爷,王夫人少不得一开始盯得紧些,若要登门,还是等晚饭过后吧。” 佟霜想想道:“也罢,想来今后我与她也是极少碰面的,那便晚上去。” 陪着王夫人和王茜群用过晚饭,王茜群仍是热情道:“妹妹来了一天可还习惯?也说这禄安是个没脑筋的,怎大婚第二天就留妹妹一人在府呢?” 佟霜道:“是霜儿让禄安不可放松生意管事的,要是因着我茶园出了事,我如何过意得去?” 王夫人笑道:“我的儿!幸你有这么个心思。” 三人又是一番谈笑,佟霜见天色已晚,便请辞退下。王夫人叫沐芝撤了饭菜,对王茜群道:“要你日日热脸热心,真真委屈你了。” 王茜群冷笑道:“娘有所不知,我看这佟氏是有些手段的,先前不就有个小芸好装傻充愣。娘无需担忧女儿,所谓攻心为上,我倒要看看这佟氏有多大能耐。” 刚到院外,却见香华在一边侯着看初月,佟霜笑道:“这位姐姐好雅兴。” 离珠一见,轻声道:“不过是芸娘的丫鬟,霜娘不必如此客气。” 香华笑道:“要都说霜娘是个好相处的,我来是为了给芸娘传话,一定请霜娘前去坐一坐。” 佟霜点头道:“方才用过饭,怕礼数不周让芸娘笑话,我去梳洗一番就来。”香华应一声去了。 离珠替佟霜端来热水道:“瞧着天也黑了,霜娘还是不要去了吧。” 佟霜摇摇头,把手浸在热水里道:“离珠,有些事可做可不做,有些事不做也得做。” 香华传话回来,沈芸吩咐着备茶,香华道:“夜深了,霜娘还会来吗?” 沈芸笑道:“你以为她是什么人?既有手段进叶府,怎会是个糊涂人儿?” 正说着,佟霜就由离珠扶着进来了。沈芸上前拉住,笑道:“可算把霜妹妹盼来了。” 佟霜跟着沈芸坐下,道:“霜儿没能一早来见姐姐,是霜儿的过错。”沈芸道:“我本不是个上得台面的人,再者,你是三少爷的侧室,和我终归是不同的。” 佟霜劝道:“什么侧室不侧室呢?大家都是个人,难道还有不一样的?” 沈芸这才笑道:“霜妹妹真真是个讨喜的人儿,怪不得三少爷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佟霜哪里好接话,羞红了一张脸道:“才安慰姐姐,姐姐就反过来取笑我了。” 沈芸端过茶杯,笑道:“好好好,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我喝这杯茶算是道歉了。” 佟霜忙道:“使不得!不过两三句玩笑话。” 沈芸又是一笑,道:“也亏得霜妹妹还能和我玩笑几句了。”佟霜问道:“怎的?姐姐受什么委屈了吗?” 沈芸未语泪先流,道:“人人都说我沈芸做了叶府的芸娘是好福气,谁知我过的竟是不如一般的下人丫鬟呢。老夫人本就因着我曾经伺候过她,如今对我更是百般挑剔;偏偏禄生又把妙人的死怪在我身上,对我又何尝不是视而不见?至于王夫人那边,连着沐芝也时不时对我冷嘲热讽……” 佟霜怎会知道这些,当下同情道:“姐姐受苦了。” 谁知此时叶禄生就在外面听着呢!只听得沈芸答道:“这条路也是我自个儿选的,若说当初我是为了锦衣玉食才千方百计地进叶府,不无道理;可如今,我已经没了我的孩儿,我还能要什么?不过想让禄生多陪陪我罢了。” 佟霜道:“可不是,女人嫁与男人,若是那个男人对自己不好,也是蹉跎一生。” 沈芸取了绢子擦泪,笑道:“霜妹妹才是有福气的,三少爷疼你护你,让我羡慕得紧。” 佟霜道:“其实大哥也是个有些糊涂的,他早晚懂得姐姐的好,到时怕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两人又是笑着说了会子,离珠才扶着佟霜出去了。佟霜道:“姐姐不需相送,妹妹叨扰许久,小心累了心神。” 沈芸揉揉额头道:“既然妹妹大度,我也不多推辞,香华送送霜娘。” 佟霜刚一出来,便见到叶禄生,唬了一跳。叶禄生示意她小声,轻声道:“夜深,三弟妹回去早些歇下吧。” 佟霜向里指指道:“想必大哥也都听见了,芸姐姐过得实在不易,你该多看看她才是。” 叶禄生点点头,方才听得沈芸声泪俱下,心里早已软了,当下便推门进去了。 佟霜和离珠拜别过香华,离珠道:“可巧大少爷就回来了。”佟霜冷笑道:“什么巧不巧的,不想竟被利用一遭,这沈芸的确会投机取巧,看来今后不得不防。” 如此,才进了屋,见叶禄安还在屋内看书,佟霜笑道:“白天看账,晚上看书,小心你的眼睛疼。” 叶禄安放了书道:“我哪里是要看书呢?只是听说你出去了,怕你出事才不敢睡觉。” 佟霜嗔怪道:“就不肯念着好吗?哪里就会出事了呢?我去芸娘哪里走了一趟,不过说说话而已。” 又是一早,沈芸等佟霜给叶老夫人请安过后才进了东院。 沈芸上前接过芮喜手里的梳子,上前给叶老夫人绾发。叶老夫人冲着西洋镜看了看,道:“还是你的手艺好些。” 沈芸放下梳子,又替叶老夫人挑了支深蓝碎玉银钗道:“夫人今日气色很好。” 叶老夫人支开小妗和芮喜道:“怎么?见过佟氏了?”沈芸点头道:“是个城府颇深的人,要看她今后是站在那边了。”叶老夫人道:“看来,你和佟氏相谈甚欢。” 沈芸笑道:“夫人真是神机妙算,佟氏如今对我多加提防,自然少了对离珠的戒心。”叶老夫人听此,微微笑起来。 ps:想不出叶府倾颓会怎样…… 十四,归来 天刚亮,一辆青顶马车就停在了叶府门口。 叶三一见,正急着要去通传,一个着淡蓝宫服的小厮拦住道:“管家动静小些,我家老爷此番只来见见叶老夫人就家去。” 叶三唯唯诺诺弯腰道:“还请老爷恕罪,叶三给您老带路。” 来人却是恭亲王手下的公公,本无身份,因着深得恭亲王宠幸,特赐姓江,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之人。 叶家既与宫里做买卖,虽得恭亲王暗地里相助,却也少不得托这些公公上下打点,由此对这江公公很是恭敬。叶三把江公公请进正厅,奉了茶,又叫下人去通知叶老夫人。 消息传来,东院谁都唬了一跳,叶老夫人忙起身,换了深紫的锦绒褂子,又是洗脸擦手,熏了香,又收拾打扮一番才急急出来。 江公公起身作揖道:“请老夫人安。”叶老夫人忙看坐道:“江老爷有礼,也请您的安。” 江公公喝口茶道:“咱家本也无意早早来叨扰夫人,只不过有件大事不得不亲自来告知一二。”说罢,瞧瞧两边的人。 叶老夫人如何不知其意,让叶三带着众人去偏房喝茶歇息,如此才道:“老爷有事请讲吧。”江公公换了副神色,哭丧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开了年,不知怎的,王爷竟害病不起了。” 叶老夫人一惊,问道:“宫中御医众多,可查出病因了?” 江公公道:“御医皆道并无大碍,然这宫中上下都被上面那位紧紧看着,究竟如何谁又知道呢?” “上面那位”自然是慈禧太后,叶老夫人念了句佛道:“怎会如此呢?太后竟不管恭亲王的死活!” 江公公连忙看看四周,道:“说不得说不得!如今宫中之事都隔了层雾,带了层纱,任你再远再近也是看不真切的;只一件,谁都不敢说那位的不好,要被她听了去,轻则挨板子,重则抄家啊!” 叶老夫人被唬得冷汗涟涟,道:“竟是我大意胡说了。” 江公公道:“咱家来便是想告诉你,若王爷真有不测,老夫人很该想想今后的出路。” 如此皆是无言,江公公起身告辞,芮喜送着出去,叶老夫人却是坐在桌边,久久缓不过神来。 东方既白,叶府上下各院都传出人声来。 沐芝正给王夫人穿衣,道:“方才小妗来说,江公公今儿一早来过了。” 王夫人一听便轻蔑笑道:“一个阉人而已,这来得早又去得早,偷偷摸摸的,可见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不好,便让东院那位去操劳吧,我费这个心做甚?”顿了顿又道:“去叫茜群和禄安来用饭吧。” 沐芝笑着答应,往南院去了。 王茜群正开门,就见沐芝来了,听罢笑道:“可巧,我正要去给娘请安呢,我就先过去,禄安在霜娘处。” 王茜群和王夫人在西院等着,好半天沐芝才又从南院回来,看了看王茜群小声道:“三少爷说,霜娘身子不爽,便在屋里自己吃了。” 王夫人见王茜群变了脸色,故意问道:“既是霜娘自己吃了,那三少爷呢?” 沐芝迟疑开口道:“三少爷说,自然是要陪着的。” 王茜群一把推了陶瓷碗,落在地上狠狠地碎了,骂道:“才来多久,就知道做脸色给我看了。” 王夫人劝道:“你又动什么怒?昨日才说,要攻心为上不是?” 王茜群冷笑道:“人家的心眼小着呢,我肉眼凡胎,可找不到!” 沐芝看了眼王夫人,上前蹲下收拾碎碗,小声道:“刚才我悄悄听三少爷说了,好像要让霜娘搬到自己的屋里住去。” 王茜群一听,追问道:“你说什么?”沐芝笑道:“要说霜娘和三少爷伉俪情深呢,这都要让作妾的进主屋了。” 王茜群气得发抖:“难怪当日叫我不用亲自操办佟氏那贱蹄子的婚房,合着竟是迟早要搬出去的!” 王夫人道:“竟不知禄安过分至此了。” 王茜群起身告辞,王夫人道:“什么都没吃,小心饿着。” 王茜群冷笑道:“早就被一肚子气给气饱了,女儿要再不好好管着,怕今后这佟氏要赶着我出门了!” 见走远了,沐芝才道:“三少奶奶果然是个沉不住的。” 王夫人笑道:“我要的就是她沉不住,若要盼着她坐稳少奶奶的位置,再帮着我扳倒陆流芳,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不如让事情闹大,我才好渔翁得利。” 沐芝问道:“沐芝愚钝,夫人如何得利?” 王夫人笑道:“只要让茜群和禄安撕破脸,叶王两家必定起争执,叶家离不得王家这条生意线,禄安也不能矢了娇妻。 如此一番,若是佟氏还在,叶家少不得更要依着王家;若是佟氏不在,依着禄安的性子必会和叶府产生嫌隙,如此陆流芳必会想着法子把茶园收回去,而王家现在和叶家茶园合作最大,很有机会就能把叶家茶园给收了去。” 佟霜和沈芸一起去给叶老夫人请安,芮喜在门外拦了,道:“夫人一早起来脑仁疼得很,说请安就免了。” 沈芸忙道:“现下好些了吗?”芮喜道:“已经请大夫来看了,大小姐在里面看着呢。” 佟霜拉住沈芸道:“如此我们便不去惊饶了,祈求夫人身体康泰。” 芮喜应道:“芮喜会把霜娘、芸娘的消息回给夫人的。” 如此便去了,二人刚转过身,只见王茜群已笑吟吟地上前来了。 这日赌坊的人少得很,叶禄生觉着没趣,靠在老爷椅上打盹。 好半晌被人推醒,叶禄生抬眼一看却是自己的哑巴跟仆卓圭,卓圭把一封电报递过去,吚吚哑哑说不出个什么,叶禄生拿过来一看,一会儿笑道:“这臭小子还算有良心!” 原来这叶家四少爷不日便要从英国归来,说起四少爷叶禄欢,叶禄生倒是极其兴奋的,幼时叶禄英文静,叶禄安喜好念书,叶蓉又是个女儿家,愿意跟着自个儿到处跑的唯独叶禄欢。 两人和着镇上的孩子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实在过了好些自由时光;后林夫人一去,叶禄欢便去了英国,如今已过三四年,叶禄生又怕两人若是生疏就不好了。如此哪里坐得住,忙着往家里去了。 王茜群拉着佟霜正说着话,谁知候在外面的离珠推门而入,道:“有好事呢!” 佟霜责怪道:“没看到我与姐姐正在说话吗?”王茜群笑道:“无妨,倒是说说有什么好事?” 离珠指着外面道:“说是四少爷要回来了。”佟霜一听,惊奇道:“早些禄安说过,禄欢是个有趣的人,现在回来可是极好的!” 王茜群心下已是一惊,面上仍笑道:“可不是,我没嫁进来前就见过禄欢,是个顶顶机灵的。” 由此一折,王茜群也不好发作,只让佟霜走了。回屋路上,佟霜谢道:“刚才还得多谢离珠帮助才是。” 离珠道:“我见三少奶奶支开芸娘单独留下你,就知道她会为难你,如何不敢小心着呢?” 佟霜道:“也不知她为何突然不装下去,来找我麻烦了。” 离珠冷笑道:“离珠看,怕是沐芝干的!霜娘你想,今日三少爷说要你搬到他的屋子去时,不就让沐芝听到了?想必她回去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依三少奶奶的脾气怎还忍得住呢?” 佟霜笑道:“有你在身边,我安心多了。” ps: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十五,把酒言欢 虽说叶老夫人平日里提防叶禄安,但叶禄欢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黄口小儿到少年郎,一口一个大娘叫得叶老夫人是心中灌了蜜糖一般甜。 听此自是欢喜,早早的就收拾起房间,让芮喜亲自去盯着,不敢马虎。 众人又等了几日,算算今日便到了。 直到天色已晚,叶三才回禀道:“听说码头那边耽搁了,好几艘客船都被朝廷扣下,指不定明儿一早才放行。” 叶老夫人问道:“可不要出事才好,叶三,你再去打听,看有无船家肯前去瞧瞧,带回些消息也是好的。”叶三领命去了。 叶蓉劝道:“娘放百二十个心吧,四弟能出什么事呢?” 叶禄生坐不住,道:“不行,还是我去看看。” 王茜群笑道:“大哥都是快娶妻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鲁莽,要说真出了事,禄安这个亲哥哥都不急,你慌什么呢?” 叶禄生本就不喜王茜群,冷哼一声,却听叶禄安道:“我早已让马二去码头等着了,只要船进了码头,他马上就把四弟接回来,现下都不能急。” 突然听得一阵笑声,叶三先一步进来,笑道:“四少爷回来了!” 一个身着深色笔挺的西服,面容白皙的男子出现在门外,不是叶禄欢是谁?叶禄欢一个快步过来,叫了声:“大娘”。 这一叫只让叶老夫人既是高兴又是心酸,落泪抱过叶禄欢道:“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芮喜忙递过绢子擦泪,叶老夫人又拉着叶禄欢仔细地看,笑道:“也长成个大小伙子了。” 叶禄欢后又给王夫人等问好请安,对叶蓉笑道:“我去英国时,姐姐才嫁到李府不久,我一回来姐姐竟要做人母了。” 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叶蓉笑骂道:“还是原先那个欢猴儿!说话没个讲究。” 叶禄欢给叶蓉请罪,又指着佟霜道:“这便是我的二嫂了吧?” 佟霜向他见礼,笑道:“早听得禄安说起你呢,说你如何乖张讨喜,一开始我听了还不受用;今儿一见,我算是信了。” 叶三在后面看着,他也是挂念着叶禄欢的,小时背着他逛街走路、接送他上学下学、给他买吃的玩的……早私下把叶禄欢当成自己的儿子,也笑道:“大家回屋说话吧,想必四少爷奔波几日也是累了。” 叶老夫人笑道:“真真我是老糊涂了,禄欢快进来,大娘备了你爱吃的。” 回身叫下人把叶禄欢的皮箱带回房里,又吩咐要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叶老夫人忙着给叶禄欢布菜,王夫人问道:“叶三说码头出了事,客船被扣,是个什么情况?” 叶禄欢笑道:“还得亏了张兄弟。原本我搭的船就是被扣下了,后来张大夫一家子正从外面回来,张琴溪认出了我,一番通融,我便跟着回来了。” 叶老夫人道:“就说世上好人多,明日还得亲自给张大夫道谢才是。” 又是好一番交谈,只等月上柳梢头,才撤席散了。叶老夫人高兴,喝了不少酒,芮喜好生扶着回去休息醒酒。 叶禄安带着叶禄欢回房,叶禄生一晚却是沉默得很,他看着叶禄欢慢慢走远,心里空洞洞的,不好受。沈芸上前扶起道:“香华,大少爷倦了,回去吧。” 也是没有睡下,叶禄生喝着闷酒,沈芸也不好劝解,只得在一边看着。 叶禄生又喝一杯,道:“都变了,不过三四年,什么都变了……” 香华这时推门道:“芸娘,大少爷,四少爷来了。”叶禄生眼睛一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沈芸扶着走出去,只见已换了白色寝衣的叶禄欢抱着一坛酒,站在月色下笑道:“大哥,禄欢睡不着,能不能赏脸陪我喝个酒去?” 叶禄生眨眨眼睛,听得自己笑道:“有何不可?” 沈芸把叶禄生交给叶禄欢扶着,小声道:“你们兄弟喝酒,我本不该拦着,只一件,喝多喝少都得有个度,小心身子。” 两人走了走,一气翻墙而上。 叶禄生笑道:“从你走后,我多久没爬过了。” 叶禄欢打趣道:“那大哥身手也不减当年啊!” 叶禄生一拍他的头,道:“外面待久了,胆子也大了啊!敢取笑大哥了。”叶禄欢道:“可不是,都快四年了不是。” 叶禄生侧过头看他,这个从小光着屁股跟自己乱跑的臭小子如今也是个二十一二的男人了,心下又是一阵感慨。 又听叶禄欢道:“想这些做甚?喝酒喝酒!” 叶禄生笑道:“小时候你喝一杯就倒,怎么,现在能喝两杯了?” 叶禄欢道:“在外面,我一想家就喝酒,本来也是一杯倒,不想时间一久,如今也算千杯不倒!” 叶禄生不能想象他的难处,但也明白国外虽听着光鲜,当初他这么个小少爷却如何在那边能过得顺风顺水?又听说书的说过的,外国人是顶瞧不起大清的人的,不禁眼眶一热。 叶禄欢却是一笑,把手搭在叶禄生肩上:“大哥,今晚不醉不归!” 叶禄生接过酒坛子仰头一灌,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而后便是把酒言欢,不诉离殇。 叶禄生喝醉了,抱着酒坛子胡言乱语,叶禄欢则枕着他的腿,恰如幼时,沉沉地睡去。 叶禄生嘟囔道:“也不怕着了凉?”说罢,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小心的给叶禄欢盖上。 王夫人和王茜群回到屋内,沐芝奉上茶来。 王茜群道:“这禄欢似与老夫人走得很近。” 王夫人冷笑道:“一手带大的,自然近。你以为当初陆流芳把禄欢送去英国是为了叶禄生,她不就是怕禄安过继给我,禄欢会因此疏远她。” 王茜群应了声,道:“娘休息吧,我也回了。” 王夫人点点头,又问道:“怎么?自从佟氏进了来,禄安都没来看过你了?” 王茜群又是羞又是气,道:“不过喜新厌旧罢了,天下男人都这么个德性。” 王夫人道:“哪家夫妻不是床头吵床尾和?你好歹示弱些,不要让禄安太宠着妾室。”王茜群不接话,叫上丫鬟玉兰走了。 半路遇到小妗,小妗忙道:“三少奶奶安好。” 王茜群看了眼她手里的碗:“这是给老夫人醒酒的?”小妗点头道:“正是呢,刚刚熬的姜汤。” 王茜群问道:“怎的?老夫人很醉吗?” 小妗回道:“可不是,头一回醉成这样,浑身发热,现下还说着胡话呢。” 闻此,王茜群笑道:“你可知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ps:他们说,有基情………… 十六,欲倾 小妗端着药过来,芮喜抱怨道:“不说小妗姐姐来了叶府多年,就冲着老夫人醉酒厉害就该早些把姜汤带来。” 小妗赔笑道:“都怪厨房那群不爱做事的,我都催促好几次呢。” 芮喜看她一眼,道:“进来吧。” 叶老夫人躺在床上,嘴里只念叨:“阿弥陀佛,保佑王爷身体康泰;老爷在天之灵,保佑叶府上下……” 小妗还想再听,叶老夫人却是一下探出头,吐了个昏天黑地。芮喜吓了一跳,忙帮着叶老夫人拍背顺气,小妗端过一杯水让叶老夫人漱口,如此折腾到半夜,总算睡下了。 天色微亮,小妗先把热水端到东院,再匆匆到西院见王夫人。 王夫人刚起,坐在梳妆台前由沐芝梳头,见了小妗道:“一大早的,你也不怕让人看见。” 小妗笑道:“来时看过了,各房奶奶少爷都未起,老夫人大醉,头疼也起不来。” 王夫人让沐芝出去看着,问道:“有什么事?” 小妗走进了道:“昨夜三少奶奶让我去听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我进去一听,只听到老夫人说着什么要王爷康泰,老爷保佑的,奇怪得很。” 王夫人念念道:“王爷?难道是恭亲王出事了?”心下一骇,若恭亲王真出了事,势必让叶家遭殃,又想到那日江公公急急地来了又走,果真大厦将倾? 王夫人便立刻道:“不可以声张!谁也不能说,连三少奶奶也不行。” 小妗见此也是吓了一跳,忙答应着退出去,到大门时看见沐芝给她递眼色,还未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见佟霜带着离珠来了。 再躲也躲不开,小妗只能厚着脸皮上前道:“给霜娘请安。” 佟霜应了一声,离珠笑道:“小妗姐姐竟有比霜娘更挂念着王夫人呢。” 小妗正退也不是接话也不是之际,恰巧王茜群便来了,拉着佟霜笑道:“瞧瞧我竟落在你后面了。” 佟霜微微一拜道:“霜儿昨日身子不爽,没能早些过来已是大错,今日只得早早来请罪,不想还是让姐姐追上了。” 王茜群一笑道:“都听见了,妹妹要去请安,各自忙去吧。”小妗松了口气,忙着出去了。 二人到了屋内,王夫人已梳洗好,见佟霜笑道:“身子好些了?” 佟霜一拜道:“好多了,劳烦夫人挂念着。”王夫人点点头,又吩咐传饭。 早饭也没什么新花样,只不过佟霜面前是一碗红枣桂圆粥,王夫人笑道:“这是取‘早生贵子’之意,既然禄安疼你,你们也该让我这个作娘的早些抱孙子才是。” 佟霜羞红脸道:“霜儿算什么?要有身孕也该是姐姐先。” 说罢,便推着粥给王茜群。王茜群不要,笑道:“禄安也不肯正眼看我一次,我怎奢求有孩子呢?” 说罢,便抹泪不说话,佟霜自是听出了其中深意,笑道:“姐姐真是胡说了,禄安这些日子本就劳累,有几日在茶园有几日在自己屋里便睡了,我也不是常能看见的,哪里他不正眼看姐姐了呢?” 王夫人笑道:“你别理她,她不过是看你和禄安郎情妾意,心生羡慕,吃味罢了。” 佟霜面上仍是笑的,却在听到“妾”字时一不小心就用力攥皱了衣摆,乖巧道:“霜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 卓圭来寻叶禄生时,只看到墙上二人靠在檐上睡觉。 又见叶禄生只着单衣,怕沈芸见了怪罪,忙上去摇醒二人,可想,叶禄生额头发烫,真是发烧了。叶禄欢只骂自己没脑子,害得大哥生病。 叶禄生迷迷糊糊,觉得脚下也是像踩着棉花,软绵无力,道:“放心,我会给他们说是我一时贪杯,喝多了吹了冷风着凉的。” 说罢,咳嗽不止。二人扶着叶禄生回了屋,沈芸安排香华去叫张大夫,又让叶禄生回床上躺着,又是用冷水敷额头,又是喂水。 叶禄欢很是过意不去,也只能裹着披风坐在一边喝粥,沈芸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但不好发作只得骂卓圭道:“又是一个靠不住,平日里说让你好好看着都是当耳旁风的。” 又过了会子,张大夫来了,给叶禄生看了看道:“只是寻常发烧,吃一两剂药,再捂一层汗便可大好了。” 沈芸这才放下心来,又道:“老夫人昨夜醉酒,今儿一早还头疼呢,麻烦张大夫去看看才是。”张大夫点头应了。 等把叶禄生扶上床,沈芸又叫香华端热水来给叶禄欢洗脸盥手,道:“听闻老夫人给你派了个小厮,怎么不见他来寻你?” 叶禄欢笑道:“我昨夜告诉卓兰了,说来大哥这里玩,如果没回去,也不用来找我,我一早就回去的。” 沈芸道:“如此天也大亮了,四少爷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服给老夫人请安去吧。” 叶禄欢笑道:“正是的,我差点忘了。” 沈芸见他走到门边,道:“四少爷,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只是事已至此若是不说便害了禄生;你们兄弟二人情深固然是好,但现在还请四少爷收敛一些,禄生不仅仅是你的大哥,也还是叶府的大少爷,叶家第一的继承人。” 叶禄欢向里一看,道:“大哥未必这么想过。” 沈芸冷笑道:“他只能这么过!禄生怎有权利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呢?因此,就算是为了禄生,还请四少爷和禄生走远些吧。”叶禄欢只做不知,笑笑便走了。 等着张大夫走后,叶老夫人还是不肯见人,芮喜只道:“老夫人无大碍,只是备懒不想见人,各位少爷少奶奶都不用担心才是。” 入夜,王夫人趁夜来了东院,芮喜像是专门侯着的,侧身领着进去了。 叶老夫人没梳髻,只穿件银灰的褂子坐在榻上,见了王夫人忙让座,道:“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 王夫人笑道:“夫人这一病便是多日,府里上下莫不关心,我是知道夫人洪福齐天的,奈何几个儿女放心不下,硬是托着我来看看。” 叶老夫人紧紧领口,芮喜忙取了披风给披上,叶老夫人笑道:“终究是老了,还让几个年轻人惦记竟是我的过错。” 王夫人见周围也无外人,开口道:“我只问夫人一件,可是恭亲王出事了?” 叶老夫人微微闭眼,芮喜把窗户关上,拉着沐芝退下了。叶老夫人问道:“何以这么说呢?” 王夫人道:“我不过做个猜想,你若闭口不谈,我也没法子。” 叶老夫人轻轻一瞥,笑道:“告诉你又如何?你知道又如何?” 王夫人道:“王爷把自己的土租给咱家种茶、办厂,若是王爷出了事,收回土地不说,工厂、茶园指不定也会被查封的。再来,叶家家业要是被查起来,让太后那边的查出我们一直受王爷恩惠,指不定还有更大的麻烦。” 叶老夫人一叹:“我如何不知?” 王夫人喝口已经温了的茶,道:“夫人也知,我王家一直和太后边的有来往,若是把叶家与王爷有关的家业先转卖给王家……” 叶老夫人打断冷笑道:“我就说妹妹怎么突然转了性,合着竟是把注意打到家中来了!你若想趁此让王家霸占我叶家家业,我就算是让它被查封也是不肯交给王家的。” 王夫人道:“夫人想,要真如此,既能保住住叶家的家业又可留下王爷的地,怎会不好?不过,夫人若真是这样想的,那我无话可说,现在便去了!” 叶老夫人看着王夫人的背影,片刻道:“妹妹等等!” ps:有小伙伴建议改名叶重深深诶*罒▽罒* 十七,转手 叶禄安回屋,离珠笑道:“霜娘还说三少爷今儿晚又不回来了呢,可见是不能背地说人的,这不就来了。” 佟霜从里屋出来,笑骂道:“贫嘴可得找打。” 叶禄安笑着进屋换衣服,离珠又点了灯,道:“我去泡茶来。” 佟霜叫住她,道:“不必了,先去出侯着便是了。” 叶禄安换了衣服出来,笑道:“怎的?我出去一天,回来竟讨不到你的一杯热茶喝?” 佟霜笑道:“喝什么茶,反正你是要走的。” 叶禄安听得此话蹊跷,又不好直问,笑说:“你在这里,我还要去哪里?” 佟霜叹一口气道:“我是知道你的心的,否则也不会嫁进来;只是,有人觉得我恃宠而骄,我是断断不敢留你的。” 叶禄安如何猜不出其中缘由,佟霜却是笑道:“也是,皇帝还讲究雨露均沾呢,何况姐姐是妻我是妾,”又压低声音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去见见她吧。” 闻此,叶禄安心下一暖,还未说什么,就见佟霜进了里屋,唤进离珠服侍,现下只得出去了。 佟霜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 离珠坐在下榻,笑道:“霜娘是个聪明的,与其让三少奶奶硬抢了去,不如自己劝三少爷过去,一来让三少爷心疼;二来也给王夫人留个好印象。” 佟霜笑道:“可不是,她母女俩算着我,我又势单力薄,若还像个傻子一样去对着干,最后吃亏的只有我罢了。” 离珠左右看看,小声道:“现在要和叶老夫人打好关系,母女情深在哪里,风险忒大,如今霜娘可以靠的只有老夫人;若霜娘不嫌,离珠可助娘娘一臂之力。” 佟霜连忙扶起离珠,让着往榻上坐了,道:“姐姐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不知是个什么法子?” 离珠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方西洋丝绢。 王茜群从晚饭过后便在梳妆打扮,玉兰道:“太晚了,三少奶奶歇下吧。” 王茜群不理,又挑了支碧玉蝴蝶钗子带上,笑道:“还有人没到呢,我怎好就休息了。” 玉兰还要再说,忽然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片刻有人问道:“茜群,睡了吗?” 玉兰见王茜群脸上挂着笑意,忙喜着开门去了。叶禄安道:“虽最近茶园事多,但想着多日未来看你,实在有愧。” 王茜群不似往日般还嘴,道:“你不消给我解释,我都明白的。” 叶禄安见王茜群一袭修剪过的茜色旗袍,把她的玲珑体态勾勒得淋漓尽致,比平日多了几分妩媚,少了几分凌厉,让叶禄安顿觉亲和了不少。 王茜群站在珠帘后,道:“行了,你也看过我了,该回去了。” 叶禄安只觉口干舌燥,却挪不动步子,身体也似有火灼烧,难耐得很,偏巧王茜群撩起一方珠帘道:“这么晚了回去,小心打扰到妹妹安睡,今夜便留下吧。” 次日,叶老夫人派芮喜和小妗给各房传话,说自己因着病痛,有一阵子卧床不起;现在已是大好,便让大伙都往东院用早饭去。 叶禄安携着王茜群到时,见佟霜已经到了,不免有些尴尬,佟霜却是笑着叫王茜群:“姐姐过来坐。” 叶老夫人又见沈芸、叶禄生和叶禄欢都来坐下了,笑着开口道:“都说时光易逝,现在竟已是四月份了!也怪我是个只剩几口气的,竟没顾及到你们几个;叶三说此时后山是春光大好,姹紫嫣红好看得紧,应该早些让你们去赏玩的。” 叶禄安一拜道:“有什么比得过大娘的身体康泰呢?” 叶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柔慈道:“禄安,我最对不住便是你了,若不是霜儿告诉我,我这个做大娘的竟不知是我害得你俩本是新婚燕尔,却被我这老太婆给弄得多日不见。” 叶禄安听了,连忙摇头道:“大娘言重,这有如何打紧的呢?” 叶老夫人笑道:“你这般孝顺,我可不能倚老卖老,这几日你便好好陪陪霜儿和茜群,这叶府还缺个小少爷呢。” 说得王茜群和佟霜莫不是红了脸,叶禄安谢过叶老夫人关心,又道:“可这茶园的事……” 叶老夫人侧目,芮喜捧着个盒子来,叶老夫人接过,笑道:“我早知你要是被这些事烦心,一定是休息不好的,所以我和你娘商量了一宿,觉着把茶园转手给王家还是不错的。” 说罢,把盒子里的几张茶园的转手单据递给王夫人,王夫人小心收好。 见此叶禄安干笑两声,佟霜一急问道:“这茶园给了王家,那禄安呢?” 叶老夫人不悦,道:“你既然也说了,禄安操累得很,我这次让他多休息几日便是了。” 叶禄安慌道:“大娘不可!禄安一向打理茶园,尽心尽力,虽无多大成就,却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大娘今天这么做究竟为何?” 叶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多心,我不是说吗,你先好好陪霜儿几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由此,谁也不敢多说几句,一顿早饭用下来,众人各自散了。 回到屋内,叶禄安正要发作,佟霜在后面道:“你现在愤恨,想要发泄我不拦着,只是,若你要让老夫人知道你是个脾气沉不住的,私下违抗她的,想必别说茶园,估计今后叶府也没有供你喘气的落脚之地了。” 叶禄安只得愤愤坐下,佟霜道:“老夫人和王夫人向来不和,今日转手茶园必有什么原因,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个原因是什么?” 离珠上来报道:“三少奶奶到了。” 刚刚说完,王茜群就踏进来了,叶禄安冷笑道:“你还有脸见我?” 王茜群和佟霜相互见了安,道:“我知道你不肯信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事我也不甚明白。” 叶禄安自是不信,对着王茜群好一番冷嘲热讽,王茜群本想又和他大闹一场,却忽然心里一疼,抹着眼泪便去了。 王茜群哭着,玉兰也劝解不住,王茜群也不知怎的,一想到叶禄生说她不好不是,心里就开始一阵阵地疼,平时哪里会如此呢? 正寻思着,却看见小妗从面前走过,王茜群追上去:“小妗,我且问你!” 小妗道:“三少奶奶问什么?”王茜群道:“你说,这茶园转手是怎么回事?” 小妗笑道:“我只是个丫鬟,最多就伺候夫人梳洗休息,这生意上的事,我是万万不知道的。” 王茜群又问:“那,那日老夫人喝醉了说了些什么?” 小妗道:“无非是些醉酒后的胡言胡语而已,三少奶奶若真是想明白是为何,怎不去亲自找王夫人问呢?” 王夫人拿着单据又看了一遍才叫沐芝收好了,王茜群从外进来,还未坐稳便问:“娘,这是为何?” 王夫人笑道:“你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问什么?” 王茜群道:“娘这么做,把禄安放在何处呢?” 王夫人看她几眼,笑道:“奇了怪了,你不是恨不得禄安倒霉的吗?” 王茜群道:“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丈夫,现在他还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 王夫人冷笑道:“之前的茜群何时在乎过这些?怎的,你喜欢上他了?” ps:记得在一短篇故事上看过:情爱之于女人,最是聪慧,最是愚钝。茜群如此,大多痴情人亦如此。 十八,闹鬼 夜晚,佟霜又劝叶禄安去王茜群哪里。 叶禄安不懂:“她这样害我,难道我还要去求她救我?” 佟霜满脸无奈,道:“你若不去探她口风,只怕找不出个头绪;再来,叶老夫人有心革你的职,你再不对王夫人好些,怕是更加孤立无援。”叶禄安也觉有道理,又坐了一会子,去了。 玉兰领着叶禄安进屋,奉了茶后退下。王茜群坐在镜子前,看着叶禄安伴着灯读一本书,心下凄然道:“你若不想来,何苦委屈自个儿?” 叶禄安也忍不住,冷哼道:“委屈?我不委屈,若没王家帮衬我,我还有被大娘利用的价值吗?” 王茜群面上已是不快,道:“既然如此,你又给我脸色看做甚?” 叶禄安一拜,冷笑道:“我知错了,还请这位奶奶恕罪。”王茜群捂住脸,跌坐在靠椅上,哭道:“你无视冷淡我便罢了,做甚说出这些锥心的话来!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你这番话真真是……” 叶禄安一看,心下已有不忍,只道:“既然你也知你是我的妻子,怎么又和着娘家来害我?” 王茜群拭泪道:“白眉赤眼儿的,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了,我一不知茶园的出了什么事;二也不知为何娘会收了单据。” 叶禄安也不再好说什么,温言劝解两句算是让王茜群止住泪了,又道:“我信你,你去歇着吧,我再去大娘那里看看。” 王茜群心下想到,如今自己和禄安一同去,又让娘起疑又让老夫人觉得自个儿矫情,也就不好再留,道:“去了把话说软些,老夫人看在林娘和公公的份上也会好说话些。” 谁知王夫人此刻也在东院呢,芮喜把叶禄安带到后院,听得大厅有人谈话,却是悉悉索索,听不清楚。 芮喜却像是知道他会来,道:“夫人说让三少爷在这里等等。” 叶禄安更是纳闷,却又问不出什么,只得坐了,看着院外的烛火打瞌睡。 这厢王夫人笑道:“我已通知姐姐了,过几天便来接手茶园。” 王夫人点点头,微微眯着眼,王夫人看一眼沐芝,沐芝上前笑道:“老夫人想必是困倦了,还请老夫人早些歇息吧。”王夫人一拜,告辞去了。 叶老夫人这时睁开眼,问道:“禄安可还在?”叶禄安立刻从后院进来,道:“深夜惊扰大娘,禄安知错。” 叶老夫人喝口茶提神,又让芮喜抹了薄荷油轻轻的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股子薄荷味醒脑得很,闭眼道:“你没错,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差人去叫你;你来,不过是想问,为何这茶园我突然就收回来了不是?” 叶禄安小心接话道:“禄安大胆请问。” 叶老夫人笑道:“我白天说得,要你多陪佟氏自然不是真的缘由,但我不打算告诉你实情,我这样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千万不能存着私心去打听什么。” 叶禄安心下不平,道:“那大娘是要禄安当一个闲人养着吗?” 许是“闲人”惹的叶老夫人不快,沉了脸色道:“我哪里敢?昔年,林妹妹对我是极好的,再者你还要给禄欢做个表率,怎能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叶禄安不解,叶老夫人又道:“茶园管的再好,也就这么个样子;再来我也管不了太多,码头的几艘货船我也实在没那个力气打理看管。” 叶禄安听得其中意思,可不是,茶园就那么些地方,收益差价不大,混不出个什么名堂;若是管了货船,市场倒是大得很,见识也增广不少……立刻道:“若大娘放心,禄安可以去当个下手,帮衬着些。” 叶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叶家三少爷,当下手不仅失了身份也辱没了人才,等我把那边沟通好后,你便是这些货船的船长。” 叶禄安喜得说不出话,只狠狠地点头,芮喜见此,无意道:“王夫人是三少爷的后母,很该为三少爷打算,怎知转手茶园的事竟是她第一个提出的。” 叶禄安听此,问道:“此话可当真?”芮喜见叶老夫人并未阻止,又道:“可不是,我昨夜就在这里听得真真儿的。” 叶老夫人这才呵道:“好了,不许没完没了的。”说罢,又看向叶禄安道:“不是大娘念法多,只是这过继的终比不过自家的,她都肯为了王家牺牲你的前途,可见一斑。” 叶禄安已是气得发抖,道:“我平日里与她装母慈子孝也是尽心的,不想她仍会如此对我;大娘可能要笑话禄安,其实,禄安一直想着,若是当年娘临死前,把禄安过继给大娘该是多好。” 叶老夫人笑道:“什么过继不过继,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如此让叶禄安退下了,进屋休息不提。 临睡前,叶老夫人冷笑道:“林氏啊林氏,你看,你的儿子并不满意你给他铺得路啊。” 这边,叶禄生不顾沈芸劝解,拖着叶禄欢和张琴溪看戏去了。 沈芸一肚子气,回屋坐了,只觉得心烦胸闷,香华道:“天气回温,感觉闷也是有的。” 说罢推开窗,突然一件物什掉在眼前,香华捡起一看竟是一角粗布衣料,越看越眼熟,突然大叫道:“鬼啊!” 沈芸一听,骂道:“乱叫什么,吃错药了!” 香华颤颤巍巍地退过去,指着那衣料道:“芸娘看,那是不是妙人生前穿过的……” 沈芸立刻捂了她的嘴,道:“胡说八道!那人死去多时了,早不来晚不来,怎么现在才出来吓人?” 香华却是吓得不轻,沈芸也被她弄得疑神疑鬼,道:“把灯多点几盏着吧。” 香华应了,走到一边刚要上火,忽然听得有水滴声,一抬头竟是窗边传来的,正要去关上,借着月色一瞥,竟是鲜红一大片!香华吓得腿一软便倒下了,乱叫道:“有鬼有鬼,妙人回来了……” 沈芸一看那滩红也是心慌,又见那片红中还有一个物件,便取了杆子,一挑,竟是一方手绢,素白的绢子染着像血一样的东西,现在还一滴滴往下掉。 香华一看,果然是妙人的那方西洋手绢,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远处,一个身影悄悄跑远了。 ps:应该都知道是谁吧? 十九,得子 叶老夫人一早起来就没个好脸色,沈芸也是乌青着眼小心侯着。 芮喜把一块红色的手绢递上来,道:“找人看了,这血是鸡血;厨房也上来回报了,说昨天的鸡血不见了好一大碗。” 叶老夫人骂道:“呵!好大胆子,竟敢在我叶府里装神弄鬼!” 沈芸心下一松,道:“原是如此,却不知是谁想害我,夫人可怜可怜小芸,为我做主啊。” 叶老夫人不耐烦地点头,道:“行了,这我知道,事情闹大,传出去不好,你先不要到处声张。” 沈芸应了,叶老夫人又道:“香华可好些了?”沈芸想了一想,说道:“已经消停了。” 叶老夫人道:“虽是消停,但终归发了疯魔症,还是先调到别处去才好。” 沈芸应了声是,心下虽想为香华求情,只恨找不到理由,偏偏这时佟霜到了。 佟霜先请了安,又跟沈芸问好。叶老夫人见她一双眼下乌青,道:“既是身子不爽,就该好好休息才是。” 佟霜笑道:“禄安昨个儿告诉我了,老夫人给了莫大恩典,霜儿若不早早来谢恩还像什么话?” 叶老夫人听得受用,笑着让佟霜好好坐了。芮喜开口道:“三少奶奶可没霜娘灵醒,只让玉兰来吱了个声,像什么呢?” 佟霜忙笑道:“还请老夫人息怒,姐姐这几日都伺候禄安,身子疲劳也是有的。” 叶老夫人也不怕沈芸在一旁听着,问道:“禄安这些日子都在茜群那里?我竟不知这茜群的确有一套对付男人的把戏。” 佟霜又是羞又是伤心,道:“不怪别的,只因我是妾罢了,很该让着些的。” 叶老夫人起身,拉起佟霜的手,亲自给她擦泪道:“既然进了叶府大门,就是我叶家的人,再不许说这种胡话。” 佟霜答是,沈芸念着自己也曾受过佟霜的恩,便说道:“我也替霜妹妹抱屈,旁的我不知道,只一件,那日我亲眼看见三少奶奶给妹妹脸色看呢,又叫妹妹去喝茶,偏偏把我支开,待回来瞧着,妹妹的眼肿得跟个桃儿似的呢。” 叶老夫人冷笑道:“你若真是想替霜儿抱屈,怎的今日才说?”沈芸一时语噎,开不得口,又待了会子便去了。 待佟霜也去了,芮喜上前道:“夫人刚才很没给芸娘面子,不怕……”叶老夫人道:“从来都是优胜劣汰,给不给面子,看各人造化吧。” 沈芸回到南院,见有人已经等在门外要带香华走了。 香华自是不依,从榻上爬起来,跪在沈芸面前,一面哭一面说道:“芸娘救我,谁知道他们会把香华带去哪里呢?” 沈芸道:“此番你求我没有用,这是老夫人的意思。”香华哭道:“劳烦芸娘向老夫人求情,若真真没个回旋余地,我便听命离去就是。” 沈芸一听,觉得香华是在疑心自己没有出力帮她,见到门外几个奴仆窃窃私语,不禁又羞又气又恨,骂道:“难道我没为你求情,只不过没得人家得宠,说出来没个力度罢了,你这般疑心真真叫我寒心!”又对门外的奴仆道:“快快带走,要怎么都听老夫人安排的罢。” 香华哭着求饶,奈何被奴仆按着,挣脱不开,哭嚷着押下去了。 西院这里,沐芝陪着王夫人在花园散步。 王夫人问道:“昨夜,芸娘那儿闹鬼可有眉目了?” 沐芝小声道:“我派人打听了,好像是在芸娘窗外找到块妙人生前用过的绢子。” 王夫人念了句佛,道:“什么鬼啊神啊,都没人可怕,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关起门来看大戏便是。” 又问了问王家人的消息,沐芝道:“王大夫人得了消息,就来了,不久便到了。” 正说着,听得一阵笑声,王茜群穿了身大红春衣进来了,王夫人道:“茜群今日好神气。” 王茜群笑道:“娘又说什么笑话呢。” 王夫人笑道:“大伙都知道了,禄安得了好几艘商船呢。” 王茜群脸上藏不住笑,道:“这禄安有了出息还不好吗?也能帮着娘些。” 王夫人也面上含笑,道:“趁着禄安这样疼你,好好怀上一个孩子才是正经。” 王茜群红着脸不接话,心里暗道:“哪里是想有就有的呢。” 中午吃饭,叶禄生和叶禄欢逗得叶老夫人开怀,多吃了些碎肉青菜粥,芮喜笑道:“大少爷和三少爷都是老夫人的开心果,这一来,老夫人胃口都好了不少。” 叶禄欢嘿嘿笑着,道:“胃口好怕什么,吃成大胖子才好呢!不,也不好,太胖了,大娘的好看衣服也穿不下了。” 一席话逗得众人大笑,叶老夫人佯装生气,骂道:“亏你是个外头读书的,说起话来也没个正形。” 叶禄欢笑道:“谁管他正不正形,能让大娘开心就是了。” 叶老夫人心下一暖,笑道:“我知道不曾白疼你的,却也不知我儿竟有这番孝心。” 沈芸一边冷眼看着,也不说话,叶禄生倒是也笑道:“可见还是那个欢猴儿,这么多年了,性子始终改不了的。” 正说着,见叶三进来了,喜道:“好事!好事!刚刚有李家的人来说,大小姐生了,生了个小少爷!” 叶老夫人听得,大喜道:“真真是好事!” 叶禄生也道:“如今也是贵为人母了。” 如此,都去偏房仔仔细细地问了那个传话的李家人,那人休息一番,喝着茶道:“是三天前的半夜里了,少奶奶突然喊疼,少爷和翠萍还以为是动了胎气,吓得不知所措,忙出来找人,哪里知道是要生了!” 说得众人笑将起来,都道:“怕是这两人都急糊涂了。” 那人正了神色道:“这一糊涂差点弄成大错!少奶奶这胎本因为夫人的丧事有些受损,要是错过及时接生,啧啧啧,接生婆和大夫都说了,要是再晚些,别说小孩儿了,连大人都有可能……” 到此处忙禁了口,叶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念道:“阿弥陀佛,好歹是保住了。” 那人点点头,笑道:“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小少爷也是虎头虎脑,可爱得很。” 众人都松了口气,叶老夫人又赏了那人红包,道:“你回去告诉蓉儿,我隔天就去看她和外孙儿。” 接下来又是筹备叶禄生的婚事,叶老夫人虽累却也乐在其中,真真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话。 PS:大家去看桃花了吗? 二十,变天 这日,叶老夫人见府上各房少爷少奶奶都无所事事,笑道:“天天在府上憋着也不好,我前阵子不是让你们出去走走吗?” 众人应了声,佟霜道:“我爹爹托人传话说,我家后山坡的桃花林开得好,一片粉色花海似的。” 叶禄生听此,心中欣喜道:“倒真真值得去看看。” 佟霜又道:“只要不嫌鄙陋就好,爹爹还说去年酿的桃花酒也挖出来了的。” 叶老夫人笑道:“听着很是不错,你们这些后生都去瞧瞧,至于我和妹妹,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众人听此,又都盛情邀请,奈何叶老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便罢了。 如此,就定下去后山坡看桃花。 佟福闻得消息,连忙去叫桃花林的主人家把游看的人都遣散出去,上下打点一番,又加了些其他花花草草,收拾了几间上好的客房。因着时间仓促,来不及更换地板、窗户、门槛等琐物,只得在吃行上动了好些心思,请了不少厨子轿夫,都按照各位少爷的喜好配置好了。 次日,叶家一行人出了府,见了满山桃花,又喝酒谈笑,人人心下皆是欢喜,赏了主人家不少钱财。佟福私下也分得不少,道:“怎么,我说这次会发财不是?” 这主人家一开始还不满赶着游人出去,断了财路,如今赚个满盆,眯眼笑道:“今后就靠佟大哥扶持了。” 佟福听得受用,道:“光是桃花怕不能让他们久留,老弟还得多花心思,准备充分齐全些。” 说罢,又往四下瞧瞧,才又上前附耳说了话。 一时有人往叶府来了,叶三出府接客,却是王品梅一行人。 叶三见了礼,领着进了大厅,道:“王大夫人稍等,我家夫人就来了。” 王品梅点头,又等了一会儿,随行丫鬟秋月小声骂道:“也不知上杯茶来,当我们是什么呢?” 王品梅冷笑道:“转手自家家业这事要我遇上了,也不太痛快,她卖个脸色也不过分。” 又过了会子,叶三来报:“王大夫人,我家夫人邀你去东院详谈。”王品梅问道:“怎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三看看王家一大伙人道:“不好在这里说,王大夫人跟我来吧。”王品梅只得带了秋月跟着去了。 屋子里燃了熏香,袅袅轻烟好闻得很。叶老夫人让芮喜请王品梅上座,又吩咐小妗去通知王夫人。 王品梅坐好了,巴巴等着王夫人手里的单据,只等双方画了押便有效了。 王夫人来时,面上却是不快,让沐芝把单据给了,沉着脸喝茶,叶老夫人笑道:“亲家画押吧,劳烦你帮我看管一阵子了。” 王品梅自是喜不自胜,王夫人却劝道:“这事关重大,姐姐要不要再想想?” 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怎的,难道王家不肯帮这个忙吗?真是辜负了叶王两家的情谊。” 王品梅嗔怪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老夫人不用知会,怕是妹妹太过悠闲,脑子糊涂了。” 王夫人脸上不快,只道:“姐姐说话好锥心,我不过提醒一句,你若不听,即刻画押就是。” 叶老夫人早先把叶府的章沾了红泥,端正地印在单据上了,王品梅心下起疑,也印了章。 单据一共两份,叶老夫人道:“亲家再细细看看,若是没差错便收好了。” 王品梅一面说不用一面又好生从头看到未,道:“白纸黑字都清清楚楚的,想必叶府也不是食言之人。” 叶老夫人笑道:“不会,亲家肯帮我大忙,感谢还来不及的。” 王品梅心下思忖,等风波一过去,大可赖账不归还茶园;就算闹到真要还回去,到时好的绿茶苗已被自家挖走,再把茶园一毁,保不住那块土至少也让王家茶园能扬眉吐气了。如此,王品梅笑道:“不敢不敢,既然大事已办,我心里又念着茜群,听着都去了桃花林,我也寻思着,厚着张老脸看看去。” 叶老夫人点头,道:“既是有那个精神,去走走也是好的。只不过,还请亲家听我啰嗦几句。” 王品梅疑惑,王夫人却是起身道:“既然没我事,那就先告辞了,姐姐慢慢谈吧,妹妹那里有些新做的衣裳,还请姐姐给爹带回去。” 王品梅只当自家妹子一时糊涂,打发去了,和叶老夫人续谈。 叶老夫人摸出婚书,问:“亲家可还认得?”王品梅看了一眼,笑问:“这是禄安和茜群的婚书不是?” 叶老夫人打开,笑道:“妹妹好记性,且看这里。” 芮喜拿了递过去,王品梅只得耐着性子看,看到后面脸色骤变,一把推了面前的茶盏骂道:“陆流芳,你敢戏耍我!” 叶老夫人笑道:“说不上戏耍,只是我家老爷当初想到透彻,定下这么些规矩;上面说了,为保两家之后和睦,双方不能侵占彼此的任何财产,哎呀,所以,真真是谢了亲家的援手。” 王品梅狠狠道:“哼,原来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我说你陆流芳怎的如此大方,大不了,我王家不管你这破事便是!” 叶老夫人掩嘴笑道:“亲家真是逗得我肚子疼,你也说了,白纸黑字单据有了,王家的印章也盖在那里,只要有人问起这茶园,我就说是王家的了。” 王品梅道:“你费尽心思要把茶园推出去是为何?” 叶老夫人笑道:“总之亲家要去妹妹那里一趟,就让妹妹告诉你吧,我也不愿再费口舌。” 王品梅气极,正想开口叫人,不想身边人就秋月一个,只得作罢。 叶老夫人道:“芮喜送亲家出去。” 王品梅气冲冲的直往西院去,王夫人见她来,嘲讽问道:“碰鼻子回来了?” 王品梅怒道:“我就问你一句,陆流芳为何要把茶园推给王家?” 王夫人叹口气,反问道:“姐姐可知茶园是谁给的地?” 王品梅没好气回道:“恭亲王的不是,你还要在我面前显摆么?” 王夫人摇头,道:“姐姐应该知道,太后很是顾忌王爷,一直想将王爷打压下去,如今王爷重病,正是个机会;若王爷真有不测,那跟王爷有牵连的人都会受查。” 王品梅冷哼一声:“这陆流芳倒是处处思虑周到!” 王夫人苍白张脸,无力笑道:“谁能斗过她呢?她害死林氏,老爷如此宠爱林氏都拿她没办法,何况你我?” 王品梅道:“受查?那我王家岂不是……” 王夫人道:“姐姐无需担忧,爹爹跟太后那边的大臣有些很是熟稔,只要私下通融,便没事了。” 王品梅骂道:“好大的面子,竟要让爹亲自去求人,你当时怎么不拦着我呢?” 王夫人沉默片刻,才道:“叶家受查,难道就不会危及到我吗?我无所谓,可禄英与这些没有关系,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王品梅还想说什么,王夫人都挡回去了,指着一些折叠好的衣服道:“姐姐带着这些衣裳,回去替我给爹爹请罪吧。” 王品梅让秋月抱着衣服出了大门,叶三在后面道了句恭送,便关了大门。王品梅抬头看了眼“叶府”二字,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她真是小看了叶老夫人。 突然起了阵风,王品梅躲闪不及,一些灰尘被吹进眼睛,秋月忙着给她揉眼,道:“夫人,变天了,快些上车吧。” 一行人驾着马车离去,不再提。 因着下午突然变天起风,叶禄生众人只得退回客房,沈芸见桃花落得满地,道:“可惜了。” 王茜群不以为然,道:“花开花落,都有定数,有什么可惜的?” 又传了饭,女人家吃得少,又见叶家三兄弟喝酒喝得尽兴,不好再劝,只让卓言、卓圭、卓兰好生看着,便都退下了。 叶家兄弟又喝了会子酒,叶禄生道:“很久没这么聚过了,都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行。” 叶禄安忙道:“大哥此话言重,只是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罢了,怪不得大哥。” 叶禄生揽着兄弟二人的肩,又是大笑又是皱眉。不知不觉,三人有些醉意,叶禄生道:“这般喝酒好生无趣,主人家可有能助兴的?” 这主人家听了佟福的安排,早就安排好了,笑道:“自然有的,几位少爷请跟我来。” 一行人去了另一个双层木屋,一推开木门,便闻得一股脂粉香味儿。 定睛一看,这屋里竟有十来位歌舞伎,叶禄生冲主人家一笑:“我就说,白日里听得的妙音仙乐是从何处来的?” 这主人家忙给这些个女孩儿递眼色,都会意,使出浑身解数来,引得三人痴痴的目光。其中有个叫可儿的,身段脾性像极了妙人,叶禄生不由对她多加青睐。 叶禄欢酒量尚浅,不一会便醉晕过去,叶禄生和叶禄安嘲笑一回,又接着喝酒,一室绯靡,闹到了大半夜。 第二日醒来,谁敢将此事告诉几位女人家?只道都喝醉,在客房睡下了。由此,连着两夜,兄弟三人都去了木屋寻欢作乐,不用详述。 已经出了府四日,叶三也吩咐下人来催过几次回府,说是就快五月,还得准备大少爷的婚事。 叶禄生自是不高兴,叶禄安便帮着又拖了几日。今夜,叶禄生三人又去了木屋。可儿喂叶禄生酒,叶禄生苦笑道:“还是你们好,不用让我做这做那。” 可儿娇笑一声,挥着水袖跳舞,叶禄欢是见过外国的歌舞的,也上前胡闹一番,逗得众人一番大笑,好不自在。 偏偏这夜沈芸身子有些不适,心下想着或许能让叶禄生生出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便不急着找大夫,只叫新来的丫鬟海棠快快去找大少爷。 海棠忙出了门,左右不见人影,只得出了屋子,又见对面一木屋灯火透亮,便悄悄过去。 靠近了,先听得一阵阵靡靡之音,又听见女儿的娇笑和男人的劝酒声,海棠哪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脸一红就掉头跑。 不想,撞到一个过来的小厮,那小厮只当是个出来透气的歌妓,便大着胆子摸了海棠一把,调笑道:“小娘子若是受不了屋里的腌臜,不愿陪那几位少爷喝酒,不如就与小生在此作对野鸳鸯如何?” 海棠不过十六七岁,吓得不知所措,忙推开那小厮,已是急哭了,还好这主人家在一边传唤,那小厮才啐了一口唾沫过去。 沈芸休息一阵,已是好了些,正往外看时,见海棠抹着眼泪进来了,也不说话,只一味哭着。 沈芸问了好一番,海棠才抽噎着把前后说了。沈芸骂道:“不过是让人碰了一下,难道还掉了一块肉?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海棠好容易收住了泪,垂首在一边,沈芸又问道:“大少爷呢?” 海棠迟疑片刻,才把那木屋,那小厮说的话一并告知了,沈芸听此大骇,道:“这桃花林的主人家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你可看清楚了?” 海棠直点头道:“我看见卓言他们三个守在外面呢。” 沈芸正要往外走,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叶禄生回心转意,此刻贸然前去,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是百害无一益。又是一番忖度,道:“海棠你去霜娘那里,叫她往三少奶奶处来。” 王茜群躺在榻上,不能安寝。 玉兰摸不清自家主子的脾气,不敢出声的伺候着。王茜群听的风声渐小,问道:“三少爷又去佟氏哪里了?” 玉兰摇头说不知,听见有人敲门,都以为是叶禄安回来了,王茜群吩咐快快开门,自己下床穿衣。 片刻后,进来的却是沈芸。王茜群看她一眼,笑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芸自顾自地坐下,笑道:“哪里有什么风,只不过看着三少奶奶屋里的灯亮得孤寂,来看看。” 王茜群脸上不快,道:“我有什么可孤寂的?倒是你,想必大少爷还等着你呢,毕竟一般下人丫鬟那有你会伺候人。” 沈芸不理她话中的讥诮,苦笑道:“哪里要我伺候?自有人挣着抢着去的。” 王茜群听得蹊跷,又见佟霜跟着海棠进来,一时笑道:“怎么,妹妹也不用伺候禄安吗?” 佟霜给二人请了礼,才道:“刚才海棠急急地来叫我,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巴巴地赶来了。” 沈芸问道:“霜妹妹,我问你,三少爷在你那里吗?” 佟霜却是一脸诧异,又看看王茜群的屋子,道:“不在,这几日我还以为,怕是又歇在客房了吧。” 沈芸冷笑一声,道:“可怜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我们夜夜独守空房,这些男人去有她人的温柔乡!” 佟霜听此话不入耳,忙劝道:“芸姐姐说话好生让人费解。” 沈芸拉着二人到窗边,指着不远处的木屋,道:“都在里面花天酒地呢。”如此,便把海棠的话又说给二人听了,王茜群一听,哪里听得佟霜的劝,忙下楼往木屋处去了。 佟霜怕出了事,也跟着过去。沈芸听得楼下传来动静,笑道:“海棠,我们回房歇息。” 这厢,叶禄生等和歌舞伎闹得正欢,正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突然卓言一脸慌张跑进来,还未说话,就见王茜群手拿一根二指粗细的木棍来了,不等众人反应,对着歌舞伎便是一通乱打,只听得惨叫连连,四下奔走,不一会儿,屋里就只剩他们几人。 叶禄安看到自己两位妻妾,面上有些难堪,却又喝道:“你来发什么疯?” 王茜群扔了木棍,又见三人衣裳不整,骂道:“我来看你们仨怎样丢现世祖的脸!瞧我回去告诉老夫人,看你们怎么解释。” 说得三人心下慌乱,叶禄生赔笑道:“茜群实在小题大做,我们不过是让这几个女孩陪着喝酒罢了。” 王茜群不理,只道:“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你们到老夫人跟前说吧。” 佟霜上前劝道:“说起来都怪这主人家,什么人都往里带才闹出乱子。” 叶禄生忙着说是,这主人家哪里敢辩解,只跪地磕头认错,佟霜扶着王茜群坐下,劝她消消气,对着叶禄生等道:“先说大哥,你身为兄长,带着他们犯错便是没当好个表率;再说禄安,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担忧生意上的事,现下放松一番是好的,但这次确实过度了;还有禄欢,虽说你年纪小,但好歹是个读书的,怎么也不劝劝自家兄长?如今还得看姐姐能不能大量,饶你们一次。” 说得三人皆是沉默不语,佟霜又道:“卓圭、卓兰,带大少爷和四少爷回去歇息。” 等屋里只剩他们三人,佟霜才转身离开:“禄安,你好好陪陪姐姐,莫让姐姐再气了。” 叶禄安如何不懂佟霜之意,当下首先要封住王茜群的嘴,才能瞒住叶老夫人,由此才不会对他继承商船产生影响,于是好言相劝,极尽温柔。 佟霜却是没回房,来找佟福了,一见面便问歌舞伎的事,又听佟福说正是他的主意,抱怨道:“爹爹好糊涂!” 佟福听了其中过程,吓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佟霜想了想道:“爹爹一不要承认这些歌舞伎是你找来得;二明日我们怕就会回府,你一定要早些来相送,不要露出马脚。” 又交待一番,佟霜才往回走了,突然暴雨倾盆,佟霜穿过桃花林,身上沾了一大片带水的桃花瓣。离珠吓了一跳,忙备热水给佟霜沐浴驱寒。离珠在浴桶边侯着,佟霜想到当时在木屋里叶禄安慌张的脸,心微微一疼,缓缓道:“变天了啊。” 果然,王茜群这边算是搞定了,沈芸又是个软脾气,叶禄生说几句也就不敢再有言语,却因着王茜群的要求,一早便要急急离开回府,佟福只装不知为何,客套挽留几句也就罢了。 佟霜一路上沉默,若有所思。 PS:第一个转折…… 二十一,夜逃 众人回府,把赏花饮酒等趣事拣来说给叶老夫人听了,至于木屋寻欢之事都闭口不谈。 叶老夫人又想到路途劳累,留下叶禄生和沈芸,便让其余人下去休息了。 叶禄生猜到和婚事有关,心里便很是很是不快,沈芸挨着坐下,不发一语。 叶老夫人也不想含糊,开门见山道:“现在也没有外人,我就不说其他的,就快到五月,禄生和良瑟的婚期已近,这些日子曹家又派人来过问了一趟。” 叶禄生道:“问就问吧,没关系,总之也不用知晓我的意思的。” 沈芸温言劝道:“禄生这话怎么说的,既是你要娶亲的,怎么叫跟你没关系?” 叶老夫人赞许一看,笑道:“旁的不说,冲着良瑟一心向着你你就该高兴才是。” 叶禄生冷哼一声便往外走,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困得很,就先回房了。” 叶老夫人自是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叹气,沈芸劝解道:“老夫人放心,禄生是个知轻重的,回头我再好好跟他说说。” 叶老夫人看她一眼,似是安慰道:“要禄生娶妻,是有些委屈你的。”沈芸摇头,道:“没有老夫人哪来小芸今天呢?能为老夫人排忧解难是小芸的福气。” 两人人又聊了一会,正好叶三来找,沈芸便告辞了。 出了门,海棠小声道:“要大少爷娶曹家小姐本就对芸娘不利,芸娘又何需这般事事尽心?” 沈芸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你还没看出来,上次为着闹鬼的事,老夫人已不再像之前一般相信我,我若再不好好帮她做几件事,恐怕下场和妙人一般无二。” 这里叶禄安和佟霜回到屋内,佟霜不愿说话,离珠小心开口道:“三少爷,霜娘这几日疲劳,说让你多去陪陪三少奶奶。” 叶禄安听得,变了脸色,问道:“你可是怪我?” 佟霜摇头,叶禄安忙着解释:“先不说我当时不愿扫了大哥的兴,再来都说‘色食性也’,你就当我喝上了头一时冲动好不好?” 佟霜这才回头看他,眼眶已是通红,道:“你不用再说,我都信你;眼下要紧得是大哥的婚事和你的商船,你就不要在我这里多花时间,忙你的去吧。” 叶禄安心里一急,上前抱住佟霜不肯撒手,道:“你这话真真伤我的心!我说过要好好对你,要让你快乐,我忙的一切也不过为了你而已。” 佟霜已是两行清泪,哭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好女人,我也会嫉妒,我也怕受冷落,这几日虽说是我劝你多陪姐姐,但是一到夜晚,薄被冷衾,实在难以入睡……” 离珠见此,忙小声掩门出去了。 直到黄昏佟霜才醒过来,离珠端上热水给她洗脸,佟霜问道:“禄安什么时候走的?” 离珠道:“走了没多久,还吩咐我们仔细伺候着呢,还说晚上过来。” 佟霜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离珠收好水盆,笑道:“恭喜霜娘又把三少爷的心给套牢了。” 佟霜却是面露难过,无奈一笑道:“我何尝想过,终有一日,我和他之间也有着算计了。” 离珠笑着劝解:“霜娘也知,一个女人把一切都押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很不明智的。” 再说曹家,因着婚期迎亲,曹良瑟要先去梁河镇,否则到时路途太长,怕出岔子。 叶三亲自带上下人抬着八人轿登门,接过曹良瑟去了,曹良锦和曹夫人紧随其后。 叶老夫人包下客栈的整二楼,曹良锦不满道:“怎的不把客栈都包了,白天黑夜都是人,让妹妹受委屈不是?” 曹夫人倒是不以为然,笑道:“这样就很好,既不矢礼数又不让人说我曹家财大气粗什么的,扰人清听。” 曹良瑟哪里还能想其他事,只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曹良锦气极反笑,冷哼一声道:“哼!如今你执意嫁过去,将来要是看清叶禄生真面目,后悔也来不及了!” 曹夫人不快,道:“哪有你这样做姐姐?不肯念着些好。” 期间叶家人多次来探望,又送来不少吃穿用的,一点儿也不亏待了将来的大少奶奶。 叶禄生和曹良瑟的大婚之日还是到了,一早大红鞭炮就响个没完,梁河镇的人都出门看热闹,运气好的还能抢到几个红包。 迎亲队把曹良瑟从客栈接出来,特地绕了一圈远路才往叶府来,叶老夫人穿暗红的衣裳,一个一个的迎接前来的宾客,正好李道带李盛前来贺礼,一番恭喜后,又问道叶蓉和外孙明朗,李盛说起娇妻爱子,脸上已是堆满笑意,道:“丈母放心,蓉儿和明朗都好,只不过不能赶路,便不能亲自来了;还说等身子好些就亲自来拜访大嫂呢!” 再者,陆家也派着陆清夫妇过来贺礼,叶禄安笑着问道:“清哥哥,舅舅、舅母呢?” 陆清笑道:“爹这几日都不在府上,便派我来了。” 正说着,便听见了一阵喇叭唢呐声,叶老夫人忙催促叶禄生上前接轿,叶禄欢今日穿了小西装,也是一脸兴奋。大概众人中有面上不乐的,也只有叶禄生一个罢了。 曹夫人先到一步,和叶老夫人携手进府,曹良锦今日也穿了粉色小洋裙,乍一看见叶禄欢倒是眼前一亮。 队伍在府门前停了轿,叶禄生上前掀起轿帘迎新妇,喜婆背上曹良瑟也往府里去。 进前厅前,叶禄生突然说肚子疼,要上茅房,叫等一等,自顾自往南院去了,却是去了妙人生前的卧房。 因着叶禄生的原因,这里仍是空房,妙人的东西都被收拾放在了一个大木箱内,叶禄生苦笑:“你好歹跟了我多年,自己的东西却连一个箱子也填不满。”又自言自语道:“我今日要娶妻了,我记得我之前说过要娶你的,后来我纳了沈芸做妾,现在我又……妙人妙人……渺渺,渺渺……” 说着,慢慢蹲下身子,轻声哭了出来。 卓圭站在外面等着,见里面没了动静,忙敲门,叶禄生这才拿出一直放在怀里的,那条西洋手绢,上面的血渍洗不干净,仍有一团团淡红,他把它郑重的放进箱子里,又合上箱子,笑道:“妙人,这次我不会骗你的,我绝对不会。” 这番变故,因着众人坐在里头自然是不知,曹良锦站在外面却是一清二楚,正要上前却被一个还带有青涩的声音叫住:“这位小姐的洋裙很好看。” 曹良锦侧过头,原来是叶禄欢,随后她微微一笑:“四少爷的西服也很好看。” 曹良瑟顶着日头等着叶禄生,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更甚是头有些发晕,正要跌倒时一只宽厚却有些凉意的手拉过了她,听着叶禄生的一句:“走吧。” 曹良瑟微微笑着,安心下来。 随后便是傧相喝礼,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行必,送入洞房。至于坐帐等事,皆按寻常规矩做了。 叶禄生和众宾客在外喝喜酒,叶禄安帮着招呼客人,沈芸佟霜王茜群和各女眷坐一处谈笑,叶老夫人等也是相互劝酒布菜不必详谈。 喜宴到一半时下了大雨,这雨来得又急又快,叶老夫人虽忙吩咐把人带到西院,但也有不少人因着家中有事,不到入夜便都散了,只余叶禄生胸前还挂着一朵红花在角落喝酒。 叶禄安去劝,被叶禄生拉住,道:“三弟,来!吃酒!今儿是大哥的大喜之日……来,喝!禄欢呢?你也来。” 叶老夫人见此笑道:“禄生也是,高兴过了头,喝得这么醉,小心良瑟生气。” 说得曹夫人也是一笑,说罢,叫着叶禄安和叶禄欢扶着叶禄生回南院新房。 叶禄生被被扶进屋,一坐下便一头栽倒在桌上,陪嫁丫头绮罗吓了一跳,忙叫下人去煮醒酒汤来。叶禄安不好多留,吩咐几句便去了。 绮罗正不知所措,却见叶禄生突然从桌面直起了身子,双眼清明,不见醉态。随后走到婚床旁,用喜挑子挑起了曹良瑟的盖头,顿时露出一张含笑带羞、杏花烟润的娇美的脸来,叶禄生有些呆愣。 绮罗张望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红着脸,笑着退下。 叶禄生看着满室的红,一笑,扯下几个双喜字,放在红烛上燃了,才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坏名声,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嫁过来?” 曹良瑟小声道:“我不信那些流言,我信你。” 叶禄生又道:“我一点儿也不想娶你,你就不怕受了委屈?” 这话实在刺人心,曹良瑟眼眶已经蓄了泪,仍回道:“我都嫁给你了,朝夕相处,你迟早会……” 叶禄生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你想清楚了,我现在没有碰你,你只要肯出了这个门就还是自由身。” 曹良瑟也不回避,涨红了脸道:“我就要你!” 叶禄生突然收回手,道:“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女子,我定不娶你!” 说罢,脱了新郎服,里面竟穿着一件黑色长衫,不等曹良瑟说什么,便转身出门而去。绮罗见叶禄生出来,心里慌得很,又不敢上前拉住,忙往曹良锦处跑。 曹良锦听得,唬了一跳,只往叶老夫人处去。 这么一来,便惊动了整个叶府,后院顿时灯火通明,在大雨中很是朦胧虚幻。 叶禄安要出去看却被王茜群一把拉住,道:“不要出风头,先看着。” 叶禄欢本也出来了,也叫叶禄安给拉住了,这时芮喜才冒着大雨过来,道:“老夫人去追大少爷了,说不用过分吵闹,只一件,还请芸娘、霜娘、三少奶奶去看看大少奶奶。” 听此,沈芸和佟霜都往婚房去了,王茜群想了想,也跟着过去。 进去一看,曹良瑟呆坐在床边,盖头被她攥在手里,有好几滴泪点,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安慰。 正好,曹良锦从外进来,道:“妹妹,你也看见了,这叶家大少爷是个什么面目,你快快随我回去,再不来这个地方。” 曹良瑟自顾自脱了鞋,上床道:“我嫁进了叶府,生死都是这里的人,我不回去,我等着他回来。” 说罢,吩咐绮罗来放帘子,对其他人的劝慰置若罔闻,和衣躺下不再说话。 叶禄生在大门口被叶三拦住,两人拉扯了会子,叶老夫人才由小妗扶着过来了。 “孽子!”叶老夫人骂道:“你还不肯消停吗?” 叶禄生回头看着叶老夫人,道:“娘,你不要逼我了,我不可能娶曹良瑟的。” 叶老夫人放软了语气,道:“禄生,娘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不明白呢?” 叶禄生跪下,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娘,禄生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让你顺心的事,今日你就当我再任性一次。” 叶老夫人身子有些吃不住,小妗忙用力扶着,叶禄生又道:“或者,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叶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晕过去,小妗道:“大少爷快别说这些话了,老夫人听不得!” 叶三把油纸伞给叶禄生好好遮着,叶禄生站起来接过伞就要走,叶老夫人喝住准备去追的家丁:“把门关上,我倒看看他的硬翅膀离了我叶家还硬不硬的起来!” 叶禄生出了大门,回头看着叶府地大门缓缓关上,叶老夫人哀伤的脸慢慢消失,“砰”,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自由。 PS:实在不明白很多痴情女子…… 二十二,姐妹 天亮时候,看什么都是清晰。 昨夜地大雨洗干净了堆积已久的风沙,叶府一大早便打扫上下,曹良瑟这时候被吵醒,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 绮罗伺候着更衣,正换了一身淡黄绣木兰花的衣裳,曹良锦便来了。 一开口便是替她委屈:“你这又是何苦来呢?” 曹良瑟收拾规矩,道:“娘说了,大婚的第一天,是要去给公婆奉茶的。” 绮罗应着跟上,曹良锦追出去,拉住自家妹子道:“叶禄生好生残忍,留着你一个女儿家,奉茶也你自己一个人去,少不得受其他人嘲弄。” 曹良瑟摇头道:“我早知他讨厌我的,但我可以等,他一定会回来的。” 芮喜这时带着几个婆子来了,见曹良瑟已经出门,忙道:“大少奶奶好早!芮喜给你请安了。” 曹良瑟受了礼,让她起来,问道:“可是让娘等急了?” 芮喜笑道:“老夫人刚起,怕大少奶奶昨夜睡不好,特命我来伺候着。” 曹良锦冷笑道:“大婚当夜,自己的儿子干出这等事来,怎么不亲自来看看呢?” 芮喜听得,只能赔笑道:“我不过一个下人罢了,有些事不好说,还请曹大小姐去老夫人跟前说才是。” 曹良瑟摆手,打断两人说话,道:“良瑟收拾好了,芮喜姐姐带路吧。” 曹良锦自是不愿去东院看着的,便留在南院四下走走。 不想在一处看见了叶禄欢。叶禄欢今日穿了淡褐色的长衫,站在刚抽芽的柳树下,也是翩翩公子世无双。他冲曹良锦笑道:“曹小姐好早。” 曹良锦也勾唇一笑,道:“四少爷也早。” 这时有春风过来,曹良锦觉着有头发吹到脸上,痒痒的,让她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 曹良瑟到时,叶老夫人正在漱口,曹良瑟接过小妗手里的陶瓷杯子,又伺候着洗脸盥手,弄好之后,又取过白玉梳子给叶老夫人绾发。 叶老夫人笑道:“不想良瑟你还有这么一双巧手,绾得很好。” 曹良瑟轻声一笑,道:“良瑟手拙,能得到娘喜爱,良瑟很高兴,以后我便早些来伺候娘。” 叶老夫人摇头,抬头看时已经红了眼眶,道:“你嫁进叶府不是来伺候谁的,唉,你这么好的姑娘……禄生他怎么就……”叶老夫人说不下去,一手握着曹良瑟的手,一手拿着绢子拭泪。 曹良瑟却是反过来劝解道:“我相信禄生只是一时糊涂,他会回来的。” 接着,王夫人和曹夫人连着王茜群、佟霜也来了,各自见了礼,在一起用饭。 叶老夫人问道:“芸娘在哪里?” 佟霜侧目,离珠会意,道:“昨夜大少爷出去,又加上香华不知怎的就去了,怕是受了打击,今早海棠还说呢,芸娘身子不爽,起不来。” 曹夫人脸上不快,又听得有人在曹良瑟大婚当夜死,骂道:“晦气!” 叶老夫人脸上也挂不住,只得跟着说道:“她也学会矫情了,禄生犯了错,她这个做妾不来好好反省一下,倒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如此便是一阵沉默,用过饭便都寻着由头离去。 叶老夫人又安慰了曹良瑟一番,道:“良瑟不要担心,我已经让叶三找去了,禄生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远门,去不了哪里的。” 曹良瑟答应着,叶老夫人又道:“总不能让你一直住在婚房,你让绮罗和芮喜收拾一下,搬到禄生屋子里去吧。” 曹良瑟摇头,道:“不了,良瑟等他回来再搬。” 叶老夫人叹一阵气,才命芮喜亲自送着曹良瑟回南院去了。 已是天气回暖,曹良瑟感到有些热,对绮罗道:“也罢,我去芸娘处拜访一遭。” 芮喜劝道:“大少奶奶这是何苦?她这么个妾都不明白要先来给你请安,你反到自己去了。” 曹良瑟笑道:“好歹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先谁后都是一样的。” 如此,转路往沈芸处去,到了门口,芮喜道:“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大少奶奶帮芮喜给芸娘问好。” 曹良瑟答应,看着芮喜走远,才和绮罗推开门进去。 海棠正在给沈芸喂药,奈何沈芸被叶禄生和香华两件事打击得厉害,连半碗药也咽不下去。海棠也是干着急,没个法子。 绮罗撩开珠帘,曹良瑟进去接过海棠手里的药碗,道:“我来吧。” 海棠忙起身让座,道:“给大少奶奶请安。” 沈芸抬眼,还未说话,曹良瑟舀起一汤匙药,轻轻吹冷了,道:“你别急着起来,先喝药。” 沈芸颔首,勉强一抿,便推开道:“少奶奶不用费心了,我喝不下去。” 曹良瑟把药放下,拉起沈芸的手,道:“你这病是心病,寻常药剂见不得效,我虽不知道香华是怎么回事,但我想你这般憔悴,怕也是为了禄生。” 沈芸未语泪先流,曹良瑟又忙着给她擦泪,沈芸道:“是我没用,大少奶奶受了比我大委屈,现在还要来安慰我。” 曹良瑟勉强一笑,道:“不要叫什么大少奶奶,显得生分,若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妹妹便是了。” 沈芸哪里敢,只笑着不说话。 曹良瑟见她很是无神,便道:“我昨天才来叶府,身边除了绮罗和几个曹家跟来的下人,便没个说体己话的,若姐姐肯来陪陪我就好了。” 沈芸报之一笑,道:“好,我就来。” 曹良瑟脸上挂笑,道:“这样才好,那妹妹先回去,备好茶水等姐姐来。” 沈芸点头答应,让海棠送着出去。 海棠回来,道:“芸娘真要过去?” 沈芸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落泪了,她借着背过身擦泪的空当问道:“海棠,你觉得刚才她的举止可有不妥?” 海棠不知为何,不敢接话。沈芸冷笑一声。道:“要么就是她真的温婉柔情,要么她就真是很会演戏。” 沈芸刚到门外,就见绮罗上前请她进去,待她进屋,才看到王茜群、佟霜和着叶禄生都在。 众人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沈芸找个靠外的座位坐下,曹良瑟一见,忙道:“姐姐快过来些,你身子抱恙,还在门口吹风做甚?” 说着就过来拉沈芸到里面坐了,又道:“你尝尝这甜汤,知道你没用饭,我特地找厨娘做得。” 王茜群在一边冷笑道:“瞧瞧大嫂才是个实心人,做妾的不讲规矩,自己不仅不生气,还为她备甜汤。” 曹良瑟指着王茜群笑道:“怪不得娘说你是辣子呢,果然这张嘴是不饶人的,呛人得很!” 说得众人皆是一笑,佟霜笑道:“难得大嫂好脾气,是芸姐姐的福气。” 王茜群假意笑问:“那碰上我,妹妹可是委屈了?” 佟霜忙急着解释,奈何王茜群自从把叶禄安多留了几日,便不愿再和佟霜演什么姐妹和睦,句句夹枪带棒,让佟霜很是尴尬。 甜汤有些烫,沈芸还是一气喝干了,擦嘴笑道:“好甜。” 曹良瑟也是一笑:“我看你的药,连气味也是苦的,便用的蜂蜜煮的甜汤,又加了好些蜜饯。” 叶禄欢往嘴里丢一块糕点,笑道:“大嫂怕是故意要甜掉芸娘的牙呢!” 沈芸和曹良瑟相视一笑,佟霜冷眼看着,微不可察的捏了捏拳头。 接近正午,小妗传话道:“老夫人说,让大家都去东院呢。” 众人连忙起身,借曹良瑟处收拾打理一番,一起过去了。 大家又一起在东院用午饭。 叶禄安从外进来,看了看,在王茜群身边坐下,佟霜把头低下去,曹良瑟忙给她夹菜,道:“霜妹妹太瘦了,多吃些。” 叶老夫人听得,看了眼佟霜又看了眼叶禄安和王茜群,道:“禄安,我前阵子给了霜娘一匹布,她说要给你做衣服,你这几天就多去看看,别把尺寸弄错了,糟蹋了好布。”叶禄安心里一喜,忙点着头答应。 饭毕,又吃了会子茶,李家、曹家和陆家等便请辞。叶老夫人拉过陆清,道:“回去替老身给大哥和嫂子问安。” 陆清应道:“姑姑有心了。” 如此,众人都上了马车,曹良锦悄悄往外望去,见叶禄欢站在门口,脸一红就缩了回来,曹夫人忙着和叶老夫人告别,没有看见。 叶老夫人近日因着恭亲王失势,生意大不如从前一事费神劳心得很,又接到江公公传话说王爷病情又加重不少,事态紧急,要快快把和恭亲王有关的生意推脱干净。 一些产业便不得不低价转卖出去,不想却是顺利得很,叶老夫人一面心疼一面庆幸。 次日,把商船交付给叶禄安,又去找其他大家转手产业,好歹把那些会引火上身的产业都卖了出去。 回府已是累得不行,芮喜也是奔波一天,却也打起精神给叶老夫人按太阳穴,一会儿,叶三进了东院,道:“夫人,找到大少爷了,现在人在灵台寺逗留。” 叶老夫人紧皱的眉头松懈一些,问道:“真的?” 叶三点头道:“不会有错,是二少爷托人带信来的;可要派下人请大少爷回来?” 叶老夫人摇头,道:“不了,现在是多事之际,就让他待在灵台寺吧,听听佛法,静静心也是好的。” PS:从前有座山…… 二十三,悟佛 这些日子,沈芸倒是经常往曹良瑟处走动。 曹良瑟又是个热心的,一来二去,二人便是很和睦,曹良瑟又让沈芸搬了来一起住。佟霜私下找过曹良瑟,道:“大少奶奶刚来不久,不知道旧事,我也不好说,但是大少奶奶要记得逢人只说三分话,很多人是信不得的。” 曹良瑟只做听不懂,道:“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心里明净,还怕有谁害人吗?” 佟霜见劝不得,便作罢。 已是五月底,叶老夫人念着天气越发炎热,叫人带了些换洗衣服和钱财给叶禄生送去,又吩咐道:“这几日记得多洒些水,厨房要一直备着酸梅汤等去暑的东西。” 天气炎热,叶府上下都有些备懒,叶老夫人想着自从李家上次请了满月酒,就没再去看过叶蓉,便道:“想来有一阵子没见蓉儿了,明儿个就去看看她。” 次日都起了个大早,叶老夫人带着沈芸、曹良瑟往李家去,留着叶禄安打理府上。 王茜群因着不久前见过王品梅,又怕热,也就待在屋里歇凉,只不过时时派玉兰去打听佟霜的近况。 这佟霜前夜睡觉受凉,患了伤风,也是待在屋内不出门走动,叶府难得一阵风平浪静。 李家见叶家来,忙着迎接,曹良瑟又跟李老爷问了安,不料说起李夫人,大伙又流了番眼泪,还是叶蓉把小孩儿抱出来,粉团子般的婴儿,好歹让叶老夫人笑将起来。 众人进屋,几个女孩儿回后屋逗小孩、说话,留着叶老夫人和李老爷在前厅说说生意上的事,也都是无关痛痒。 灵台山,灵台寺。 叶禄生看着叶禄英在柳树下打坐已近三个时辰,忍不住道:“天天如此,不会烦腻吗?” 叶禄英缓缓睁开眼,笑道:“打坐可静心,静心了明目清耳,怎会烦腻?” 叶禄生撇撇嘴,看着不远处的小和尚正在打扫,道:“说是修行,不就是来给这些主持无偿扫地吗?有什么意思?” 叶禄英笑问:“大哥是不是觉得家里不自在,这里有很是无聊?” 叶禄生点头又摇头道:“我现在心里一团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比不得你,清闲!” 叶禄英问道:“容一念问,大哥是为妙人之事烦心,还是与曹家的婚事烦心?” 叶禄生道:“都有一半,都说念经礼佛的很会指点迷津,你给我指指?” 叶禄英站起身来,带着叶禄生在石桌边坐下,让一个小和尚去泡壶茶来,叶禄生指着石桌上的茶壶道:“这里不是有吗?” 叶禄英摆手笑道:“不一样的。”叶禄生小声笑道:“亏得你也会使唤人了。” 叶禄英淡笑不语。 一会儿小和尚把茶放好便继续干自己的事,叶禄英取了两个杯子,分别用两壶茶注满一个杯子,推到叶禄生面前,道:“大哥细细品尝,有何不同?” 叶禄生两杯喝了,想了想才道:“一杯苦涩一杯清香,茶叶不同吧?” 叶禄英摇头,自己倒了杯茶喝了,道:“这两杯茶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禄生一愣,笑骂道:“好啊!你敢戏弄我了。” 叶禄英端起茶杯,说道:“世间一切皆如梦幻、镜花水月,原为幻想,本非实有;那么一念心寂、万境皆虚,一切种种既虚幻不实,则不如意事、烦恼事,也将自行消解。” 叶禄生摆摆手,不耐烦道:“听不懂,听不懂。” 叶禄英起身,道:“佛法自在心中,领悟就看个人心中是如何作想,如何去解;我不妨碍大哥理解,就先走了。” 叶禄生摸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两个茶杯,久久不语。 中午用过饭,叶禄生到叶禄英房里,叶禄英正在午睡,叶禄生站在床边,道:“二弟,你说得很是有理,一念心寂罢了;只是,我仍觉得对不住妙人,她的用心用情之深。” 叶禄英坐起身来,问道:“大哥自己想,你对妙人之事耿耿于怀,是真的对她上心,还是只是觉得亏欠她,心中愧疚?” 叶禄生被问住,细想一番,哪怕自己不想,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妙人绝没有叶禄安对佟霜那般情深,就说一件,他虽答应要娶她,可那么久了从未在叶老夫人跟前提起过。 叶禄英看他脸色也明白了个大概,便道:“你既然因妙人对你用情,却不得善终而愧疚,而逃避,那么试想,你大婚当夜就抛下妻子,留人家独守空房,难道不是又伤了一个对你用情用心之人的心?” 叶禄生琢磨几句,道:“果然修佛的和凡夫俗子想得不太一样,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前两天你内心烦躁,旁人说什么你未必会听得进去,我便等你自己学着静下来,不过稍稍开导,你便知道该如何了。” 叶禄生听得,连说几声是,道:“如此,我很该早些家去。” 叶禄英笑道:“这样便最好了,还请大哥为我像大娘、娘请安问好。”叶禄生答应,赶着回禅房收拾行李。 这时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叶禄英目送叶禄生出去,把屋里的几盆兰花搬到太阳下,迎着和煦的春风和暖暖的阳光,叶禄英念道:“阿弥陀佛。” 这几日,李府算是热闹。 叶蓉想着曹良瑟爱听曲,便让李盛找了两个弹琵琶唱曲的女孩儿进府。叶老夫人身子乏了,听了几段便要就寝,吩咐道:“唱得很是不错,不过也需早些休息,蓉儿,你也要早些回去看着我外孙儿元宝,孩子还小,离不得娘的。” 都答应了,叶蓉见曹良瑟兴致颇高,不好搅兴,便陪着一同听,那唱曲的女孩儿见自己受到夸赞,不觉有些乖张,唱完一曲《梅花映雪》,又自顾自唱起《谒金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还未唱完,叶蓉便骂道:“好大胆子!让你唱是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老佛爷了!” 那女孩儿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慌着求饶,曹良瑟心下不忍,道:“也罢,你也不知情,不该怪你;夜深了,蓉儿好好回去,我累了。” 沈芸默声扶起曹良瑟往里屋去了,叶蓉不好再留,只得去了。 待四周都没人了,沈芸才顺着曹良瑟的背道:“妹妹,哭吧,我在呢。” 片刻,一阵抽泣从深深的李家后宅传出,如怨如诉,四下凄清。 二十四,风波 这几日天气温和,叶老夫人心里欢喜,心下想着若是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一来散心,二来也让曹良瑟能开心些,便立刻让芮喜通知下去。 曹良瑟虽心中烦累,却也不好负了叶老夫人一番好心,忙笑着和沈芸前去相陪,叶蓉不能走太远,交代一番,让翠萍带路去赏玩。 李府虽不在繁华地带,但后山的树林草地也是不错的,众人听得莺啼鸟叫,小溪脆响;满眼也是郁郁葱葱,乱花迷人;又闻得馥郁芬芳,都是心里愉快,沈芸笑道:“竟不知这里还有个凡间仙堂!闲暇能在这里走走是极好的。” 叶老夫人点头笑道:“不错,很适合休养生息,风沙也比梁河镇小。” 翠萍乖觉,说道:“走了半天,老夫人也累了,便在此处休息一番如何?” 叶老夫人答应,于是下人又忙着铺垫、煮茶、搭伞,叶老夫人看着其他下人还在太阳下站着,细看下又都是些年轻小儿,道:“可怜见儿的,快快多搭几盏,别晒坏了!”说罢,又让芮喜分些果子茶水过去。 众人上前谢恩,都叫叶老夫人奶奶,惹得叶老夫人很是开怀。又让几个皮相白净的,上前唱些小曲,一派热闹之景。 又歇了歇,见日头小了不少,叶老夫人又起身要走走,曹良瑟等连忙跟上。 走到大路上,左右也没几个人,叶老夫人便让众人都到处看看,远远过来了几个男人,说着些浑话,叶老夫人听得“恭亲王”三字,便让芮喜上前打听。 芮喜领命去了,可是怎么着,原来这恭亲王上月底既然仙逝了! 芮喜一听觉着事情可大可小,忙回身回报叶老夫人,如此这般说罢,叶老夫人思忖一番,虽然觉得可惜,但因着不损自身,便惋惜道:“阿弥陀佛,我叶府也是受了王爷不少恩惠,可怜去了,回去还得去寺里为他烧香拜佛一番才是。” 又待了一会儿,天气突然阴暗,翠萍道:“老夫人别慌,只不过刮些风,咱们快快回去就是!” 于是众人收拾,打道回府。 李老爷备下佳肴,李盛也正好在家,众人一起用饭,曹良瑟拣些后山美景,外出趣事说给叶蓉听,说到趣处,众人都是一笑。 叶老夫人夹了几筷子,就说身子乏累,让芮喜扶着回房休息。叶蓉忙吩咐下人备着清粥小菜,等老夫人饿时送过去。 夜里,叶老夫人守着一点豆火,道:“芮喜,我这心头突突地跳,是不是出事了?” 芮喜睡眼惺忪,打起精神给叶老夫人抚胸口,劝慰道:“老夫人,咱们出来玩的,不要想太多,不过是王爷仙去,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叶老夫人见芮喜也是劳累,也不好再让她守着,便应了声好,让她下去休息了。然,仍是一夜噩梦连连,辗转难眠。 先是梦见叶老爷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后看见有官兵来叶府抓人,再来是叶禄生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最后听得阵阵笑声从面前的黑雾中传来,待雾散去,一张笑脸越发清晰…… “林氏!”叶老夫人大喊着醒来。 芮喜忙进来查看,又是抚背又是端水,好半天才让叶老夫人冷静下来,芮喜取过绢子给她擦拭冷汗,问道:“夫人是梦魇了,要去告诉大少奶奶和芸娘吗?” 叶老夫人摇头,道:“不好,这里是李府,要是闹出个什么动静反而不好;只是我这心里仍是平静不下来,明日便家去吧,我也该去看看禄安打点得怎么样了。” 次日叶家辞去,李府出门相送,不消细讲。 叶禄安这几日也是碰了钉子,因着茶园转手,叶家丢了好几位茶叶大商的合作,连带影响了商船的货运量;又有英国人在海关做手脚,进出的过关税也是天天都涨。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又闻得恭亲王过世,由此失去了官家的支持,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叶禄安想着,若是越做越差,叶老夫人一回来便有借口为难自己,到时恐怕又会大做文章,好不容易得来的商船还得亲手交换……好在佟霜是个善解人意的,也不说些什么,只好好服侍着。 奈何王茜群此番不依,想着叶禄安因着叶老夫人的一句话便又逗留在佟霜处,心下不爽,就要去找王夫人理论。 王夫人心中想着几日的事情,心下也是烦躁,听此道:“你又要做什么乱?以前禄安与你不好时,你巴不得永生不再相见;现在不过几日没来陪你,你便要死要活。” 王茜群没想到王夫人竟如此说她,撇撇嘴道:“娘既然没空听我聒噪,我不叨扰就是了,何苦说这些话来,真是叫我寒心……” 王夫人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唉声道:“你若有佟氏一半懂得取舍,也不会被逼得如此。” 王茜群只觉得王夫人胳膊肘往外拐,只干笑几声便去了。 这日,叶禄安约着梁河镇另一位商船大亨曾老爷谈生意,都道现在海上都是洋人的天下,又说了会子,曾老爷离府,叶禄安送出去却见叶老夫人一行回来。 曾老爷和叶老爷是至交,叶老夫人见此忙下车来,又是请安问好,又道:“天气炎热,快到正午,日头更是毒辣,曾老爷快快跟着老身回府躲躲才是。” 说罢又看了看叶禄安道:“小孩子不懂招呼,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这番话无疑当场给了叶禄安两耳刮子,只让叶禄安有些晕头转向,他恍惚记得,叶老夫人告诉过他,有些人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好好奉起来,这曾老爷就是其中一个。 叶禄安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只能跟着进去。 进了前厅,下人搬来一筐冰放在中堂降温,叶老夫人又吩咐上凉茶和酸梅汤,让厨房备菜做饭。 曾老爷也只是笑着与叶老夫人说话,叶禄安坐在下首,几次想插话都被曾老爷四两拨千斤给饶了过去。 曹良瑟不愿听二人谈生意,便要回房,却见叶三拿着包袱进来。 叶三见了礼,也不管曾老爷还在场,便把包袱给叶老夫人看,曹良瑟立刻问道:“这些都是要给禄生的东西,怎的又拿回来了?” 叶三点头,回道:“不错,这些正是让下人带去灵台寺的,但是……但是……” 曹良瑟心道不好,忙追问:“快说!怎么了?” 叶三又觑了眼叶老夫人,才道:“那几个人到了灵台寺,见了二少爷,但是,二少爷说,大少爷已经下山多日了……” 曹良瑟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得芮喜慌乱一呼,转头看时,叶老夫人已经晕厥过去了。 PS:真的不想评论一下再离开吗? 二十五,树倒猢狲散 好容易等叶老夫人醒过来,曹良瑟端着茶水给叶老夫人一气喝下,见眼睛有了神色才道:“娘还好吗?哪里不适?” 叶老夫人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叶三立刻道:“老夫人放心,已经差人去找了,一有消息就立刻带回来。” 王茜群冷笑道:“可不是!大哥可是娇贵公子哥儿,出去摊上了什么事,也没个人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佟霜听此话不妥,正要小声提醒,却见曹良瑟放下茶杯,上前来就是一个耳刮子,这一掌用了力,打得王茜群雪白的脸立刻出了红印子。 众人皆是一惊,曹良瑟骂道:“你这是做为叶家媳妇儿该说的话吗?一是没个大小,敢对大哥幸灾乐祸;二是没个规矩,娘还躺在榻上,说这种刺人心的话来;三来没个教养,丢你王家的脸!” 王茜群怒火中烧,正要开骂,王夫人立刻扯过她,喝道:“还不向良瑟认错!若不是你大嫂是个大度的,今天定饶不了你。” 曹良瑟转过身,不理,沈芸轻声一笑,道:“老夫人需要休息,咱们都在这里没得惹老夫人心中郁结,都散了吧。” 佟霜点头道:“老夫人好好歇息,就先去了。” 叶老夫人拉着曹良瑟,又向其他人往外挥挥手,芮喜一拜道:“芮喜送夫人、三少奶奶。”王茜群捂着脸,只觉着火辣辣的疼,瞪了眼曹良瑟便出去,沈芸见了,笑着跟上。 都出了门,王夫人指着王茜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拂袖离去,佟霜见此,宽慰地向王茜群笑笑便也跟着走了。 沈芸接过海棠递过来的手帕,笑道:“三少奶奶,擦擦汗吧。” 王茜群斜眼一看,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是被赶出来了。” 沈芸不接话,仔细看看王茜群的脸,假意惊道:“哎呀!不曾想大少奶奶竟然这么狠心,瞧瞧这巴掌印,换成我我都不敢出门了。” 王茜群取过自己的手帕遮住脸,狠狠道:“你最好记着今日你的嘴脸,来日我们走着瞧!” 说罢就要带着玉兰走,沈芸小声叫道:“三少奶奶,我有话对你说!”王茜群回身,见沈芸脸上仍是笑意。 傍晚,曹良瑟从东院回来,绮罗忙扶着坐下,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还没好好眯眼休息会子,就听得沈芸来了,沈芸把一件物什给绮罗,道:“想来妹妹这几日睡不好,这是从佛寺带回来的檀香,不算什么值钱的,却很是助眠。” 曹良瑟让绮罗去煮茶,抬头看见沈芸眼下也是一片乌青,便拉着走到里屋,道:“姐姐看起来也不好,陪我躺下歇歇吧。” 沈芸应了,亲自取了些檀香点起,二人躺下,都不说话。 还是曹良瑟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禄生究竟在哪儿,心里慌得很。” 沈芸抓过她的手,宽慰道:“禄生福大命大,况且还娶了你这么个福宝,一定逢凶化吉的。” 曹良瑟是真的累了,也不怪沈芸开玩笑,闻着檀香沉沉睡去。 半晌,沈芸起身,拉着绮罗到外面去。 绮罗不明所以,只得见了礼,道:“芸娘。”沈芸打量她一会儿,道:“绮罗姑娘照顾妹妹很是周到,操劳了。” 绮罗心眼里有些瞧不起沈芸的出身,便没好气回道:“我是曹家过来的,照顾少奶奶是本分,谈不上操劳。” 沈芸从腕上褪下一翡翠镯子,交到绮罗手里,笑道:“可巧姑娘生了一截白雪藕臂,用这种色的镯子配着真是好看。” 绮罗虽跟着曹家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瞧着这镯子却也是吃了一惊,绿油油的,通透得。绮罗忙假意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怎敢收芸娘的大礼?” 沈芸笑道:“无功不受禄,妹妹是我在叶府唯一一个说得上体己话的人,如何能不谢谢姑娘你照顾妹妹呢?” 绮罗听得受用,抿嘴笑着,把镯子小心收好道:“芸娘可还有吩咐?”沈芸脸上带着迟疑,又看了看里屋,问道:“这几日妹妹都说睡不好,精神也疲乏,不知是否经常有人来叨扰?” 听此,绮罗也皱眉,似抱怨道:“可不是!那个叫离珠的早晚都来一次,我们少奶奶伺候老夫人回来本就乏了,还得抽出空来应付其他人。” 沈芸冷笑,她早就猜到是佟霜,脸上却是换了一副担忧神色,不好再细说,交代几句便告辞。绮罗摸摸衣袋里的镯子,笑了笑,进屋侯着去了。 次日正午,叶老夫人刚清醒,叶三就拿着书信到了东院。 叶三将书信呈上,言过几句,便提到曹家,叶老夫人微微侧目,芮喜识相,领着众人退下。 小妗在门外站了一会子,见芮喜不在,便捂着肚子说去茅厕,让一个小丫鬟帮忙看着,自己往西院跑去。 王夫人正坐在案边给叶禄英写家书,沐芝站在一旁研墨。 小妗进来时,王夫人正写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禁有感而发,流出泪来。 等沐芝给王夫人擦干了眼泪,小妗才道:“夫人不要伤心了,小妗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让沐芝把家书好好收起,问道:“什么消息?”小妗把叶三来东院的事说了,又重重地提了涉及曹家,道:“想来曹家也不满大少爷的做法,要跟老夫人翻脸呢!” “愚蠢!”王夫人突然喝道:“这曹家就是借此发难,看着叶府失了官家支持,立刻就想撇清关系!到时叶府都撑不住了,我还争什么?” 小妗被吓住,不敢说话,王夫人又道:“还傻站着,快快回去,小心让人抓住机会在陆流芳那里说你几句,没人救得了你。” 小妗忙往外走,还未到门口,佟霜就来了,笑道:“原来娘这里有客人啊?” 小妗苦不堪言,想到上次也是被佟霜抓个正着,此刻也只能闷声道:“请霜娘安。”佟霜绕过她,回头给离珠递个眼神,便笑着进去了。 离珠带着小妗到一边凉亭等着,小妗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离珠上下看她一眼,道:“都说一仆不能侍二主,你这样就不怕东窗事发?” 小妗冷笑一声,道:“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一样。”离珠只笑着,不接话。 又等了一会子,见佟霜过来了。小妗正要开口解释,佟霜却道:“我今儿就是来找你的。”佟霜一脸笑意,看得小妗心中生寒。 这厢叶老夫人一把扔掉信纸,狠狠道:“好个曹家,如今见我叶府失势,露出这番嘴脸来!” 叶三忙着劝解,道:“夫人千万不要乱了阵脚,曹家也是一时冲动罢了。”又停顿会儿,问道:“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少奶奶?” 叶老夫人想到曹良瑟的温婉孝顺,长长叹一口气,道:“良瑟知道虽然能帮着劝曹家回心转意,但……罢了罢了,我叶家是对不起她的,上下都口风紧些,别让她知道。” 叶三领命退下,叶老夫人望着屋内叶老爷的遗像,好半天才道:“老爷,我算是知道你说的‘树倒猢狲散’是个什么意思了……” 曹老爷来李府走了一趟后,虽没个大动作,但叶蓉也看出些个端倪,譬如府上突然来了几个从未谋面的老板商家,叶蓉让翠萍去打听,原来李府和叶府的生意合作都废除,这些老板都是新来的合作人。 叶蓉夜晚哄着元宝入睡后,逮着李盛出去,问道:“可是我娘家出了什么事?” 李盛冲她笑道:“哪里有什么?只不过爹想把生意做大,多找几个老板而已。” 叶蓉何等机灵,不肯相信,冷笑道:“我也知道王爷仙逝后,我叶家的产业受到不小冲击,可是我们怎能此刻落井下石?” 李盛不耐烦,挥挥手道:“你既然嫁到李家,就不要一天到晚都念着娘家好不好?” 叶蓉瞪着双眼,顿时落下泪来,抽噎道:“是,我如今是没当初值得你上心了,你不把我撵出去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李盛心下烦躁,道:“你为我李府延续香火,说什么也不会这样对不住你,夜深了,快去歇着吧。” 叶蓉拉住他的袖子,问道:“你呢?”李盛轻轻抽回手,叶蓉不依便上前抓住,一番拉扯,李盛不慎露出腰间一条汗巾子,红得刺眼。 叶蓉呆愣,李盛尴尬遮好,还未说话就听见翠萍在里面喊:“少奶奶!小少爷哭了!”叶蓉忙着跑回去,李盛顿了顿,还是往府外去了。 元宝哭闹不止,翠萍抱着哄个不停,叶蓉摸摸他的额头,唬了一跳,道:“怎么这样烫!快快去请大夫!” 翠萍应着快步出去,叶蓉抱着元宝,眼泪急得像断了线的珠串般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倒是过来不少丫鬟婆子,却都束手无策,叶蓉哄着怀里滚烫娇小的元宝,突然觉得自己孤独无助得很,她抬眼看看四周,李盛仍不见踪影,她摇摇晃晃的把孩子交给一边的奶娘,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李家的消息传到叶老夫人耳中,叶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叫人带话回去道:“什么都不要求,只要对蓉儿好就是。” 如此,王家和叶家也是生分了。如今曹家、李家都没了联系,王家更是指望不上,听说为了叶家的茶园,已经费尽心思。 曾老爷这时成了叶府唯一的救命稻草,叶老夫人请曾老爷上府喝茶,说道生意难做,恐叶府毁在自己手中,不禁老泪纵横。 曾老爷劝慰一番,低声道:“曾某倒有一计,或许能让叶家起死回生……” PS:猜猜是什么呢?我不说…… 二十六,转机 叶老夫人听曾老爷说得,忙倾身过去,问道:“还请曾老爷明示。” 曾老爷摸摸半长不短的胡须,不答反问道:“老夫人可记得当初林则徐大人销烟一事?” 叶老夫人点头,她自是记得的,彼时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那天虎门大肆销烟,让多少买卖鸦片的商家赔了本。 曾老爷又道:“那你可知,鸦片虽被禁了,可还是有不少人在买卖这个……” 叶老夫人大惊,话都有些颤抖,道:“你是说,靠这个……不可不可,若被发现,是要砍头的!” 曾老爷却是起身,笑道:“老夫人,这就是曾某的法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想清楚了,曾某才能相助于你。” 候在屋外的小妗见着曾老爷出来,忘了相送,被芮喜递了一个白眼才清醒过来,忙笑道:“曾老爷不要见怪,小妗送你。” 曾老爷抬头看看太阳,也笑道:“不怪你,这日头大,晒得人的心都是惶惶的。” 说罢,也不要小妗送,自己领着下人去了。 小妗却是又恍惚起来,她想到昨日佟霜在凉亭里的一席话,究竟几番真假她拿不准,不过,若是转来依靠她…… “如今形势你也看出来了,李家先不说,曹家肯定会借此次机会对咱们叶府发难作怪,这是其一;王家早与叶府生分,说白了,王夫人等已经没了后家支撑,唯一希望便是禄安,这是其二;可整个叶府还是掌控在老夫人手里,禄安要想得到更多,需要一个老夫人的身边人……” 三天之间,风云不变,但叶府里,有些东西正在改变,像年年都要做得梅菜,慢慢发酵起来。 叶老夫人去了一趟曾府,回来脸上一片红光;小妗更多时间去了南院,从王茜群处出来后,又悄悄进了佟霜的屋子;沈芸不知为何,消停不少,经常坐在曹良瑟屋内,跟着学做香包……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曹良锦也要嫁人了。 不曾想叶府里除了曹良瑟,还有一个人反应也颇为惊讶——叶禄欢。 人人都在府中争来斗去,几乎没人得知,那个一直逗别人开心禄欢也在心中藏了一个女子,点红豆念相思。 曹良瑟忙问来传信的人,夫家是谁,那人回道:“是方家的少爷,好歹是个中户人家……” 如此,曹良瑟便要跟着回去看看,叶老夫人笑道:“也好,良锦那丫头也终于找到良人了。” 叶禄欢突然道:“大嫂让禄欢一起去吧,我好帮着大哥……照顾着些……” 众人只当叶禄欢也心急着想娶亲,都取笑道:“没羞没臊的,心里也挂念起来了!” 那传信的人脸上露出为难,曹良瑟道:“有什么,禄欢年纪轻轻,爱热闹也是好的,就一起去吧。” 叶老夫人见此,怕说多了让曹良瑟起疑,不好再说,交代了几句,便让人下去收拾东西。 次日清晨,两人启程离去。 叶老夫人今日起得好早,芮喜给她梳头时,不慎打了个哈欠,叶老夫人笑道:“看我倚老卖老,害你没睡好。” 芮喜奇怪,平日里如此少不得被骂几句,却心中愉快,自以为叶老夫人高看她,也笑道:“哪里来?老夫人是遇到什么好事?今儿个看起来好精神。” 叶老夫人淡笑不语,又吩咐道:“把从台湾带回来的咖啡备好了吗?”芮喜应声道:“已经派人煮去了,回说就好。” 还未出去,小妗就推开门进来,急道:“老夫人老夫人,府上突然来了好些个洋人!” 叶老夫人听得,问道:“曾老爷那边的人来了?”小妗应了声是,道:“一大早就来了,也在前厅,正在和洋人叽叽咕咕的,听不懂。” 芮喜好笑,指着小妗道:“人家说的是西洋话,我们哪里明白呢?” 叶老夫人想着不好让人等久,叫小妗去请叶禄安先过去,又换了身刺绣芙蓉衫就出去了。 一见面,一个女人就冲着叶老夫人大叫,唬了她一跳。 曾老爷家来的翻译忙道:“老夫人别急,这位女士在说你的衣服很好看。” 叶老夫人这才缓过神来,由芮喜扶着坐下,仔细一看,来的女人都是穿着和曹良锦一样的洋裙,不过有几个男的硬是穿了身长褂子,有些不伦不类。 那翻译笑道:“伍德先生为了更好的合作,特意做了一身衣服穿来。” 一来二去,都没提生意的事,叶老夫人正想多问问,恰好下人端着咖啡来了。 那几个洋人一见,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下人拿着茶盏装了咖啡,蓝白的高瓷杯衬着黑色的咖啡,有些奇怪。 叶老夫人面上挂不住,就想开口撵人,不想其中一个洋人突然冲那翻译说了几句,翻译点点头道:“这位先生问,老夫人是否准备好了?” 叶老夫人见那位洋人带笑看着自己,心下有些不爽,又想到曾老爷定不会害自己,二话不说,摸出章印盖了,道:“我叶府也是讲规矩的,只要各位此日真能救叶府于水火之中,来日必有重谢!” 用过午饭后,叶老夫人送了几位洋人姑娘一身刺绣衣服,又是千感万谢,送走出去。 叶禄安问道:“大娘,这番就是好了?”叶老夫人摇头,道:“不知道,看天意吧!阿弥陀佛……” 叶禄安回房,想到自己的商船还是被洋人堵在码头,不禁骂道:“什么都被洋人占了,一发起狠来就没个道理的,洋人还值得信吗?” 佟霜端杯茶来,问道:“谁又招惹了你,发这么大的火气?” 叶禄安便把上午的事都说了,愤愤道:“早晚会被洋人占光我大清的!” 佟霜忙取绢子捂住他的嘴:“生气可以,可不能乱说气话!”又道:“我却觉得老夫人这一步是走对了的,如今靠不了朝廷,靠不了外亲,把目光放在洋人身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老夫人是个机警的人,若不是有人相助,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叶禄安赞许地看着她,自嘲道:“瞧我竟糊涂到这种地步了,竟还没有你清醒。” 佟霜笑着靠在他怀里,道:“你呀,也是太着急了些……” 叶禄安轻轻搂住,笑道:“霜儿,我也想要个孩子。”佟霜羞得脸颊又红又烫,假意嗔道:“好好的又不正经了!” 突然感觉脚下一轻,便被叶禄安抱起,佟霜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笑道:“快放我下来,仔细看摔着!” 叶禄安停住脚步,柔声道:“霜儿,似乎除了当日你扭伤脚之后,我就再没这样抱过你,我有时候想,怎么两人结婚了,反而没有当初那种轻易就能得到的开心了呢?” 佟霜腾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轻声念道:“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禄安,我都记得的。” 听得叶禄安轻笑一声,然后有细碎的吻落于脖颈间,佟霜闭上眼,一行泪微不可察的落下来…… 二十七,诉衷情 曹府。 曹良瑟本是满心欢喜来给自家姐姐道喜的,奈何都第二天了,曹良锦脸上却仍是不见半点笑容。曹良瑟私下问起曹夫人,曹夫人拍着她的手,笑道:“你姐姐是放不下我二老,前日因着这个就哭过了!不是什么大事。”说罢又瞧着叶禄欢不在,小声道:“倒是你,叶家对不住你,你怎不听从你爹的,就此回来?”曹良瑟一听蹊跷,问道:“听从?怎么,爹做了什么?” 曹夫人顿觉多言,忙笑着含糊过去,曹良瑟虽有疑惑却也不好说什么,也就扯着些其他事情聊起来。 这厢,曹良锦换了一身旗袍,挥退下人后,自己去了凉亭。又想起在叶府时叶禄欢的话语笑容,只叹如今物是人非,心一阵阵抽疼。 “曹大小姐,别来无恙!”背后突然传来熟稔的声音,唬得曹良锦一惊,差点就落下泪来。来人正是叶禄欢,曹良锦忙侧过身抹泪,叶禄欢想拉住她,却还是收回手,问道:“你为什么哭了?’”曹良锦说不出话来,发现他也穿着长衫,心下感慨。叶禄欢在后面的石凳坐下,道:“恭喜你要成亲了。” 曹良锦心口一疼,狠声道:“不缺你这句!”说罢就要走,叶禄欢上前拉住,急道:“是我说错话,你别走!”曹良锦推开他,想了想又道:“你以为我想走?做女儿家的本就身不由己,父母之命硬生生压下来,我……”叶禄欢眉头一皱,重新握住曹良锦的手:“你信这个吗?我在英国多年,看着人人的婚姻都是靠自己的!你……你,可愿意……” 话未说完,只听有丫鬟来喊:“大小姐,大小姐!二小姐找你呢。”曹良锦忙答应一声,就要出去。叶禄欢松开她的手,在后面小声却又坚定道:“今晚我还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傍晚用饭时不见叶禄欢,曹良瑟悄悄吩咐绮罗去客房看看,曹良锦颇有些心虚,吃着饭也是食之无味。曹老爷胃不好,只陪着吃了几口就回房处理事情,曹夫人又想着趁此机会让曹良瑟劝劝曹良锦,也寻个由头去了。只剩下曹家两姐妹。 曹良瑟给曹良锦添一碗清汤,道:“姐姐也知道我为何在这里的。”曹良锦放下筷子,捧着汤碗慢慢地喝,道:“你都劝了我一下午了,我怎么不知?”曹良瑟问道:“姐姐见过方少爷么?”曹良锦点头,似回想一会子道:“和传闻一般,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可是,绕是他这样好,可终究不是我心里那个人啊。” “心里人?”曹良瑟忙问道:“原是如此吗?那个人是谁?”曹良锦不答,又道:“良瑟,其实我羡慕你。就算叶禄生没个好名声,就算叶禄生给你难堪,就算叶禄生有千不是万不是,但他仍是你心尖尖儿上的人;我呢?好容易遇见一个动心的男人,却不得不另嫁他人。”曹良瑟靠近了些,揽过曹良锦,柔声道:“你怎么不告诉爹娘呢?有他们做主……”曹良锦凄惨地笑着,道:“说不得,说不得……” 如此便是无言,绮罗这时来回话:“没找到四少爷,但卓兰说不用担心,四少爷好着的。”卓兰进来,给二位见了礼,抬头看了眼曹良锦,看得她心慌意乱。待卓兰退下后,曹良锦似下了什么决心道:“良瑟,帮帮我好吗?”曹良瑟一惊,问:“什么?”曹良锦说道:“你现在悄悄回去,若有人来问什么,你就说我和你在一起;若要见我,就说我睡下了……”曹良瑟正要再问问,看得曹良锦泪眼婆娑,又是消瘦憔悴,心下一软,道:“我都答应。”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曹良锦站在白天的凉亭里,周围有些静谧,早蝉在叶丛中吱吱嗡嗡的叫。 她又踮着脚向一边望了会子,还是没人,她突然想起当年也是这样一个月夜,她一个人抱着膝靠在凉亭边,涕泗横流,伤心欲绝。如此,她越发不安地抓紧了栏杆。 “良锦!” 等了好久的声音。 曹良锦回头看过去,月光下的叶禄欢穿着浅褐西服,见她也是一身淡紫洋裙,笑道:“我知道你会为我这样穿的。” 似是害羞般,转过头,曹良锦闷声道:“没羞没臊,哪里是为你穿的?”叶禄欢上前,两人几乎是像一对早已结姻多年的夫妻,轻轻相拥。曹良锦把头靠进叶禄欢怀中,叶禄欢小心搂着,两人都是不发一语。 “我在大哥成亲那天就看到了你,你和其他姑娘不同,你有一种魔力,让我情不自禁的就要接近你……你走后,我算是明白什么叫魂牵梦绕,《诗经》里写“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便是如此了吧……良锦,我庆幸我喜欢你,我从你眼中也看出来了,你是喜欢我的……既然如此,良锦,悔婚吧,等着我来娶你!” 听此,曹良锦似忽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叶禄欢被推得莫名其妙,他呆呆地望着曹良锦,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曹良锦冷笑道:“你若真不是像……像其他人一样只会口头说要娶我,你现在就去我爹哪里告诉他!”叶禄欢也是处在失控的边缘上,顿时就要往曹老爷处去。 卓兰等在外面,看着叶禄欢一脸坚决地出来后,就往曹老爷处走,便知不好,忙上前抱住,道:“四少爷,四少爷三思!”叶禄欢哪里听得进去,两人正在僵持着,殊不知躲在假山后的绮罗看得一清二楚,忙跑去给曹良瑟回话了。 曹良瑟吓了一跳,又问道:“可看清楚了?和姐姐有约的真的是四少爷?”绮罗点头道:“可不是!看的真真儿的,现在四少爷在哪里嚷呢,说什么要证明他对大小姐的真心……”说到这里,绮罗也是脸一红,说不下去。曹良瑟忙向外走,道:“不可闹到爹娘哪里去!否则麻烦就大了。” PS:都说虐虐更健康…… 二十八,上邪 曹良瑟赶来时,见叶禄欢正好挣脱卓兰,忙道:“禄欢去哪里?”叶禄欢转头一看是曹良瑟,又看看凉亭的方向,曹良锦慢慢走了出来。 曹良瑟侧眼一看,绮罗便拉着卓兰退下,到外面守着去了。曹良锦只定眼看着叶禄欢,曹良瑟急得拉过他,问道:“姐姐糊涂!何时你们……”叶禄欢想开口,可想想现下又不知该怎么称呼曹良瑟,只得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曹良锦这时突然笑起来,道:“叶四少爷,今晚的话就当是我随口胡说好了,夜深,请回吧。”叶禄欢还要说什么,曹良锦却拉着曹良瑟去了。 曹良瑟刚坐下,就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曹良锦举起一杯茶,静静地看着,轻声笑道:“大概是在你嫁入叶府的时候……他穿西服的样子好像那个人……” “那个人”这几年都是曹府的禁忌,那个英国人曾狠狠伤了曹良锦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曹良瑟叹口气,问道:“你今日说的那个心里人不是禄欢对吗?”曹良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良瑟,你知道吗?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喜欢叶禄欢……他那日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又一次悸动……” 听此,曹良瑟道:“难怪你说不能告诉爹娘,如今也确实不能让他们知道。”曹良锦苦笑道:“良瑟,你就当我不死心一次。现在我不会犯傻了,我好好嫁去方家,我听你们的话。” 月色冷清,曹良瑟突然觉得冷,她看着还穿着一身单薄衣裙的曹良锦,心里难过得很。曹良锦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等的答案是他说他带我走,可是他仍离开不了叶家;我怕极了等待的事情:可是就算他愿意带我走,我们又能去哪里?” 曹良瑟吩咐绮罗去叶禄欢哪里守着,千万不可做出出格的事来。绮罗领命去了,曹良瑟才回身照顾曹良锦。 等曹良锦睡下,适逢纯儿又来看门。纯儿问道:“二小姐,夫人让我来问问,大小姐睡醒了吗?”曹良瑟刚刚就骗过来寻人的纯儿,如今见曹良锦已经睡熟,便道:“哪里这么快?你自己进来瞧瞧吧。”纯儿道了声叨扰,往里屋来了,见曹良锦躺在床上,松口气道:“既然如此,不好打扰大小姐休息,纯儿便退下了。”出门时却不见绮罗相送,又问道:“二小姐,绮罗那丫头偷懒了?”曹良瑟摇头,又想了想道:“禄欢说想喝酒,我便吩咐绮罗给送去了,刚走不久。”纯儿笑道:“原来如此,二小姐真是个好嫂嫂。”又客套一番,退下不提。 这纯儿留了个心眼,又悄悄去了趟叶禄欢处,果然见他正在喝酒,绮罗和卓兰候在一边。如此,便回去复命。 曹夫人听了,心里顿时静下来,道:“这样才好,方才下人来说大小姐不见了,吓了我一跳,后日便是大婚,这节骨眼上出不得岔子!” 次日,卓兰上来回报道:“四少爷从昨夜就一直喝酒,劝也劝解不住,你快去看看吧,伤了身子怎么好?” 曹良瑟道声知道,想了想,赶过去了。 这厢叶禄欢早上醒来,走到石桌边,又抱起酒坛,把酒当做灌白水一般喝下去。曹良瑟在石桌边坐下,叶禄欢喝得迷糊,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笑道:“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要嫁人了吗?” 绮罗看得,忙上前道:“四少爷看清楚了,这是大少奶奶!”叶禄欢仍是一嘴的胡言乱语,曹良瑟狠命挣开,却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脸上突然钝痛,叶禄欢好歹清醒一些。见着面前的曹良瑟,忙道歉说自己一时冲动。曹良瑟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你此刻的伤心,只是你若真心倾慕姐姐,应该做得更好,而不是意志消沉,你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呢?你终究是叶家四少爷。”叶禄欢受教,叫卓兰撤了酒坛子,道:“理是这个理,只是为了一句话‘借酒消愁’罢了。”曹良瑟摇头,指着桌面上的酒渍道:“你可知‘借酒浇愁愁更愁’,你也二十几岁了,不可再像小孩子。” 聊到午饭之际,叶禄欢听见绮罗上报,曹夫人请过去用饭。叶禄欢推脱道:“我听了大嫂的话,很清楚该怎么做,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去面对她。”曹良瑟点头,命卓兰去厨房备饭,自己和绮罗去了。 叶禄欢吃过饭,和卓兰说自己要写字,卓兰拿来笔墨纸砚,他又说不对,让卓兰上曹良锦处取。卓兰疑惑,却也是去了。 曹良锦一听是叶禄欢要写字,没问清楚就拿出一支金属笔来,卓兰带着回去,叶禄欢接过,笑道:“她果然还是懂我的。” 白纸黑字,带着一股子墨香: Byheaven, Ishallloveyou Totheendoftime! Tillmountainscrumble, Streamsrundry, Thunderrumblesinwinter, Snowfallsinsummer, Ahmihthesky— NottillthenwillIceasetoloveyou! 叶禄欢又仔细看了一遍,道:“把它带给曹大小姐,就说谢谢她的钢笔。” 卓兰到曹良锦处,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说道:“四少爷为感谢曹大小姐,特画了张西洋符来回报。”曹良瑟听得奇怪,接过看了,笑道:“卓兰,亏你跟在禄欢身边,这哪里是西洋符呢?这是洋人的字。”卓兰也接话笑道:“要说这洋人奇怪呢,写个字就像道士画符似的。” 说得在场得人都笑将起来,绮罗佯装生气道:“你是个油腔滑调的,再说下去两位小姐都不用休息了。”卓兰忙退下。 曹良锦看了那纸一眼,她曾经有个洋人朋友,因此识得些英文,粗略一看,便猜出是首诗歌,嘴上却道:“看来他是看开了,写来恭喜我。”曹良瑟宽慰地拍拍她的肩,道:“姐姐好好休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曹良锦点头,吩咐下人送曹良瑟回房。 夜里,曹良锦点起灯,将压在枕头下的纸拿出来,自己磨了墨,写到: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和, 乃敢与君绝! 之后她摩挲着两张纸,又小声念叨着,直到一股咸从舌尖传来。 PS:因为简苏喜欢这首诗…… 二十九,花事尽 曹良锦出嫁那天,叶禄欢带着卓兰从后门离去。前巷的迎亲队伍整得热闹,叶禄欢在后面仔细听着,才道:“以前看书里写生离死别,觉得矫情,如今自己经历一遭倒显得有些同病相怜。” 卓兰听不太懂,只能静静地跟着,前面叶家的马车停在桥边,叶禄欢见竟是叶三亲自来接人,有些诧异,问道:“三叔怎么亲自跑一趟。”叶三仔细地打量一番,确定没个差池,才回道:“派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听大少奶奶传话回来,说四少爷很不开心。”叶禄欢不好意思地笑,说:“三叔不要担心,禄欢今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叶三点点头,扶着叶禄欢上车,放下帘子,又看了看叶禄欢,道:“四少爷先歇一歇,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叶禄欢感谢他的体贴,闭上眼睡去。叶三皱眉看着,叫卓兰跟着一起到车外去。 “四少爷,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卓兰不知从何处说起,又想到叶三一心也是为自家少爷,便把那夜凉亭幽会之后的都说了。叶三叹口气,吩咐卓兰回车内照顾,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想了很久。 然曹府这厢,迎亲队伍已经走了好些路程。曹良瑟站在街口,看着队伍远去,曹夫人忙道:“快快收拾,我们还要赶在前面到方府去。”曹良瑟应了,突然问道:“娘,我出嫁那天也是如此吗?”曹夫人想她是触景生情,想起叶禄生娶后却弃她,忙安慰道:“那个女儿嫁人不是不得不离开家的,你若是愿意,现在回来……” 曹良瑟置若罔闻,拉着曹夫人上轿跟着去了。 当日一过,曹方两家结姻,从后更加亲密,起来。 过了两日,曹良瑟回到叶府。 趁着还早,她想去给叶老夫人请安,却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叶老夫人骂道:“一群饭桶!一个人也找不回来,我叶家算是白养你们了。”曹良瑟不好进去,想到必定和叶禄生有关,念此,眼圈便红了。 这时叶三领着几个下人出来,见了曹良瑟就要见礼,她忙止住了,小声问道:“还是没有禄生消息?”叶三面露为难,只道:“大少奶奶放心,大少爷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曹良瑟知道他也不过是嘴上安慰,也只得点点头,带着绮罗回南院去了。 刚到南院,不想遇见王茜群出来。见了彼此,都是一惊。王茜群为着当日的巴掌还耿耿于怀,便先假意笑道:“茜群好多天不见大嫂,还以为大嫂回了娘家就不回来了。”曹良瑟没功夫和她斗嘴,只挥挥手让她移开,奈何王茜群不依,追问道:“想必曹大小姐的婚事很好很热闹,虽然这曹家不懂礼数没请咱们叶家,不过啊,我是衷心希望曹大小姐和方少爷能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接话,曹良瑟看过去,只见沈芸一身素雅出来,听她道:“三少奶奶真是闲人爱管闲事,自家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还有功夫管人家的婚事,真是该说你热肠还是……”说到此处,沈芸加重了口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茜群瞪她一眼,又见曹良瑟一脸倦容,故意笑道:“我来是为了告诉大嫂一件事。”曹良瑟摇摇头,只想回床上躺着,绮罗见得,笑:“真不巧,大少奶奶如今困乏,听不进去的。” 似料到会如此说,王茜群又道:“我要说这和大哥有关呢?” “说清楚!”曹良瑟一把握住王茜群的手,倒吓了王茜群一跳,逼问道:“怎么?人找到了?” 王茜群睨了一眼沈芸,假意疑惑:“府上的人都知道了,怎么?你回来,芸娘没告诉你吗?” 沈芸急得脸色一红,正要辩解,就听曹良瑟道:“既然芸娘知道,那就不劳烦你了,请回吧。” 王茜群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曹良瑟不发一语带着沈芸进屋,沈芸手足无措,就快要跪下。曹良瑟忙拉住,替她理理额前的头发,叹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怕我要担心呢?只是姐姐,我把你当知心人,你若知道,却不告诉我消息,这更会让我担心。” 听此,沈芸点头,又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见曹良瑟一脸紧张,沈芸尽量往好处讲:“那日禄生从灵台寺回来,适逢暴民上山作乱,有山民说,他确实看见有人被暴民带有……” 曹良瑟道:“好好的,哪里来的暴民呢?” 沈芸也是叹气:“自从太后揽权,不少腰缠万贯一夕间倾家荡产也是有的,这是……官逼民反啊!”曹良瑟忙止住她,沈芸也禁了口,不再说话。 叶老夫人这几日忙着和洋人打交道,中午时候在整理与洋人的票据。 芮喜笑着来报:“夫人,四少爷来了。”叶老夫人顾不上收拾,忙叫小妗去准备糕点。 叶禄欢由芮喜领着进来,见了夫人便是一句:“给大娘请安!”叫得叶老夫人很是受用,问道:“天热,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过来做什么?” 叶禄欢抓过一块糕点,咬一大口道:“因为想念大娘这里的糕点啊……当然也想大娘。”叶老夫人见他吃的囫囵,笑骂道:“你这么个馋猫!慢点吃,喝口茶。” 叶禄欢接过茶盏,看了一眼桌上的票据,随口一问:“这是什么?” 叶老夫人也看了一眼,道:“和洋人的票据,我也看不懂。” 叶禄欢笑道:“那今日禄欢做个翻译官,给大娘看看可好?”叶老夫人笑道:“好歹你是个有学识的,你要看就看吧。” 叶禄欢擦擦嘴,又洗了便手,随手拿起一张看起,看了一半便生了气:“这洋人拿我们当猴耍呢!” 原来这洋人用英文写合同,大致意思就是给叶家商船开后门,允许叶家在多个洋厂运输,不过利益是叶家四洋人六,而且出了事也是叶家全权负责。 叶老夫人听得,把票据收了,道:“我知道很是有些亏损的,不过这是叶家唯一的出路……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叶禄欢装作若无其事,只道:“那下次签约时,把禄欢也带着吧……我也去见见世面。”叶老夫人笑着说好。 这些天太阳很大,曹良瑟闲着无事,便把叶禄生的冬装都搬出来晒晒。忽然听到院外一阵踢踏声,绮罗忙出去看,过了会子带着沈芸进来,曹良瑟见她气喘吁吁,忙着给她顺背,问道:“怎么了?天大事也慢些,你看看你。” 沈芸握紧曹良瑟,抬头时,眼眶已经绯红,只听她颤声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禄生,找到了!” PS:叶禄生又要回来了…… 三十,思帝乡 曹良瑟听得,不等沈芸跟来就去了东院。 东院人都在呢,叶老夫人脸上还带有泪痕,却细细吩咐道:“叶三,你即刻启程,务必将禄生带回来!” 叶禄安也说要去,叶老夫人摇头道:“不可,不能因为禄生乱了阵脚。今日要去和别人签合同,曾老爷的寿辰也不能不去……这样,你去签约,我去曾老爷哪里一趟,总之,那些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如此,大家散去,叶老夫人笑着冲曹良瑟招手道:“良瑟,你随我来。” 叶老夫人带着曹良瑟去了曾府。路上,叶老夫人道:“我知道你想问禄生的事,因此将你带来,好好告诉你。 禄生那日下山,的确被乱民带走,后来被卖到广州那边做苦力……”说此,叶老夫人还是忍不住落泪:“他从小就娇养惯了的……” 曹良瑟也是落下泪来,仍给叶老夫人擦泪,听道:“还好听曾老爷的重新和洋人签约,我们叶家商船才能开得远,前几日有一队到广州运……货物的船,到码头卸货时,见到里面有个人很熟悉……” 原是如此,曹良瑟念了句:“菩萨保佑”,想到叶禄生出去遭罪,又要抹泪,叶老夫人拉住她的手道:“不要哭了,待会到了曾府还要好好谢谢曾老爷。”曹良瑟连忙收住泪,勉强笑道:“良瑟知道了。” 这厢,叶禄欢跟着叶禄安到了梁河镇最大的酒楼,上二楼后,见到三个洋人。叶禄安见过不少世面,现在也有些手足无措。 叶禄欢倒是大方,主动伸手和中间那位男人打招呼。三人都对叶禄欢流利的英语感到奇怪又是好奇,叶禄安坐在一边见叶禄欢和三人交谈甚欢,忙咳嗽几声示意今天来的目的。那些人听得,敛了笑容,不满地看向叶禄安。叶禄欢笑着给几位添茶,说了句:“Excusemeforaminute.(失陪一下)”得到那男人的同意后,叶禄欢拉住叶禄安走到一边。 刚到楼角,叶禄安便抱怨:“来这里是有正事的。”叶禄欢笑道:“三哥不要着急,对付洋人要用他们那一套,若一开始就顺着他们来,吃亏的是我们。我先和他们搞好关系,在合同上稍稍修改,我们获利也就更多。” 叶禄安将信将疑,随叶禄欢回去坐好,又说了句叶禄欢教的:“sorry.”果然那三人脸上带了笑意。 签约很成功,合同交给叶禄安时,那位男人又分别和两人握了手,还邀请下次一起喝茶,叶禄欢报了姓名,有问起他,那男人咧嘴笑道:“David.” 又等了一个月,有跟着叶三下广州的人提前到府,回报:“已经找到大少爷了,明日就能进梁河镇!” 众人皆是一喜,不等叶老夫人吩咐,曹良瑟便道:“既是这样,良瑟就先回去,将禄生的屋子好好收拾一番。” 怜她这几日操劳,又想到曹良瑟还住在婚房里,叶老夫人心疼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还是交给下人去做。” 曹良瑟笑笑,道:“娘若不放心,就让芸娘跟着来,多几个人也就是了。”沈芸忙着说好,叶老夫人知道拗不过曹良瑟,便多吩咐几个下人跟着去了。 一时间,前厅只剩下叶老夫人和叶禄安二人。 叶老夫人笑道:“禄安,这几天你做的很好,看来把这些事交给你,我没有做错。” 叶禄安忙着谦逊,说:“多亏了四弟,洋人着实难伺候得很!” 叶老夫人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将你手里的东西分一点给禄欢如何?” 叶禄安听此大惊,立刻察觉这是叶老夫人趁着叶府有恢复之势,扣去他的产业。顿时脸色苍白,手脚哆嗦。却又听得一声轻笑,叶老夫人笑道:“禄欢不是你这样的人,我给他,他也未必肯要。罢了罢了,与你说个玩笑。” 饶是如此,叶禄安还是平复不了。他深知,只要是叶府的,都是要看叶老夫人的脸色,不是自己的,握在手里再怎么紧也握不了多久。 叶老夫人似不经意问起:“怎么,妹妹这几日都没怎么露脸,出什么事了?” 叶禄安是知道的,回道:“听人说,乱民攻进了灵台山,娘因此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一心念着二哥安危,整日都在偏房念佛祈福。” 叶老夫人点头,又刻意说起:“昨个儿霜娘来见我,说……”压低了声音,笑道:“想要个孩子。” 叶禄安虽是个男人,也不由红了脸道:“霜儿不懂事,让大娘见笑。”叶老夫人却是一脸正色道:“这是你的机会!若是霜娘先有孕,这茜群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只要你愿意,按着宗法和我来帮衬,倒不是不能将霜娘扶正。” 说罢,芮喜便扶着叶老夫人进去,叶禄安看着门外的似火骄阳,心下飘忽不定。 再看南院,曹良瑟和沈芸将屋里屋外都细细打扫干净,被单枕头换成新的,帐子因着天热换了珠帘,又采了些鲜花插瓶,好半天才收拾完整。沈芸悄悄说道:“妹妹怎么不多准备一个枕头?如今禄生回来,妹妹还要住在婚房?” 曹良瑟不答,却是反问:“他若还是怨我,我哪里敢进来住惹他生厌?”沈芸摇头,拉着她坐下,劝道:“什么怨不怨,你是大少奶奶,理应和禄生同床共枕。至于当日,你也说了,他是一时冲动一时糊涂。”曹良瑟还是不依,笑道:“不管这些,他高兴就好。” 如此,等到次日东方既白。 曹良瑟一宿没睡,忙叫醒绮罗去大门处守着,自己起身梳妆打扮。 却是等了许久也没个人影,直到正午,有人来报说:“到了到了!到梁河镇了!不过大少爷说,自己身上腌臜,先去客栈沐浴一番……”叶老夫人又是心急又是心疼,道:“只要他肯回来,谁敢嫌他呢?” 曹良瑟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听话也听不完整,问道:“是哪家客栈,劳烦带路,我现在过去。”那下人看了看叶老夫人,见她点头应允,忙叫着人抬着轿子领曹良瑟去了。 到了客栈前,叶三从里来接轿,又亲自带路上了二楼的房间。叶三站在门外,冲里面指了指,曹良瑟会意,轻轻推开门进去。 屋内因着洗澡水有些雾气,且浴桶在屏风后,更看不真切。曹良瑟小心调整着呼吸,生怕这是一场梦,让她突然醒来,陷入每一个孤寂的黑夜里。 听得外面动静,叶禄生以为是叶三,便道:“叶叔,水已经够了,不用再添。” 是他!曹良瑟双手狠狠捂住嘴巴,生怕立刻哭出声来,她慢慢靠前,穿过屏风立在后面,不发一语。 叶禄生这时转过头来,正要说话,却看见泪眼婆娑的曹良瑟,顿时也没了话,好半晌才拿过一块毛巾道:“替我擦擦背吧。”曹良瑟颤巍巍地接过,坐在浴桶边的小凳子上,浸湿了毛巾,一下一下地轻拭,看着叶禄生背上一条又一条伤痕,终究哭出声来。 叶禄生慌了神,转过来,轻轻地给曹良瑟擦泪,道:“你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良瑟,你别哭……” 甫一听见他唤得“良瑟”,更是泪流不止,叶禄生问:“怎么你不愿我这样叫你?那我不叫了,你别哭。” 曹良瑟拼命摇头,笑道:“不,我很喜欢,我很喜欢……禄生,我们回家吧。” 叶禄生一顿,伸出手握住曹良瑟的,笑道:“好,我们回家。” 叶禄生到府上,免不了又是一阵喜一阵悲。 经过众人劝解,叶老夫人好容易收住泪,又让下人去备饭菜。叶禄生刚刚沐浴完毕,加上几天的赶路,困倦不堪,叶老夫人只好让他先回房休息,又用眼神示意曹良瑟跟上。 到了屋内,叶禄生笑道:“干干净净的,这些下人也没有偷懒嘛。” 绮罗连忙开口:“什么下人呢,都是大少奶奶和芸娘一起做的,我们还插不上手呢!”说得曹良瑟一番尴尬,忙怪绮罗多嘴。 叶禄生拉着她坐下,绮罗识趣的退出门去。 “辛苦你们两个了,”叶禄生柔声道:“我本来以为我回不来了。” 听此,曹良瑟就红了眼圈,却也笑道:“怎么会呢?你是叶家大少爷,上上下下都记挂着你的。” 叶禄生闭上眼,似回想起这些日子的苦难,眉头皱得紧,他道:“好几次,我被那些人关在一个又一个潮湿发臭的船舱,看着一起被带来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我都以为我熬不过当夜……我才知道当初的我有多傻……” 曹良瑟心疼地抱过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流泪道:“就当它是一场梦吧,睡一觉,醒来就忘了它。”叶禄生在她怀里点头,闻着一股栀子味,安心地睡去。 傍晚,叶禄生转醒过来,曹良瑟已经离开了,卓圭这时进来,指指门外,意思是有人来。 来的却是叶禄欢,一见面,叶禄生就笑道:“你可不要哭了,刚刚回来见卓圭也哭,倒吓了我一跳。” 卓圭听得,又看见后面的卓兰冲他大笑,忙拖着卓兰出去。 叶禄欢见周围没人,笑道:“你还是找个丫鬟吧!” 叶禄生摇摇头,道:“不了,如今我有小芸和良瑟已经知足。”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 叶禄欢自顾自地坐下,笑道:“你不要怪三哥,你知道的,他每天都忙。”叶禄生点点头,又问:“叶家不是不肯和南方商家有太多牵连吗?怎么,如今货船都开到广州了?” “世事难料,其中关系复杂,找机会告诉你。”叶禄欢说完,又小声开口:“你和大嫂怎么办?” 叶禄生不解,笑问:“能怎么办?” 叶禄欢摇摇头,道:“说实话,大嫂是个顶顶好的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日日夜夜念着的都是你。你让大嫂独守空房,大嫂却从未说过怪你恨你,只说要等你。你知不知道,大嫂还因为你,打了三嫂耳刮子……哎哟,我看着脸都疼。 我还听……曹家人说,大嫂嫁你之前,还为你大病一场呢!” 叶禄生一激动,便咳嗽不止,叶禄欢忙端过茶水,笑道:“怎么?现在知道人家对你多好了吧?” 叶禄生不接话,看着外面问道:“她还住在婚房里?”叶禄欢点头说是。 后面兄弟二人又聊了些,都刻意避开不高兴的事情,等到卓兰来催,叶禄欢才离开了。 卓圭进来侯着,叶禄生吩咐:“你去把我当日穿的喜服拿来。” 入夜,曹良瑟小心揭开窗户,往叶禄生的屋子看去,却是没有点灯,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绮罗来报:“大少奶奶,芸娘过来了。” 曹良瑟只得放下窗户出去,见沈芸手里捧着大红喜服,一脸笑意。曹良瑟疑惑问道:“姐姐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沈芸不答,笑道:“妹妹别问,快快换上。”曹良瑟只当她是起了兴头要玩,推脱不肯,说:“我已经嫁作人妇,怎么可以又穿?姐姐不要为难我了。” 沈芸见她坚决,只得告诉她:“是禄生吩咐的。” 如此,曹良瑟才换好,又问:“大晚上的,要做什么?” 沈芸拉着她出去,笑道:“成亲。” 两人来到后花园的长亭,虽是夜晚,但长廊的红灯笼都是一盏盏亮起,廊外开了不少馥郁的花,忽然间,一阵小提琴的声音冲更远的黑夜穿来,温婉的调子,应景得很。 沈芸指着前面,道:“妹妹自己走过去!”说罢,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曹良瑟看了看,前面恍惚有几个人影,便提了提裙,慢慢走过去。 果然有人的,正要看清也穿红衣的那个人时,那人从阴影中出来:“良瑟,你过来。” 正是叶禄生,后面跟着佟霜和离珠。 曹良瑟仍是一头雾水,却见叶禄生对着她单膝跪下,她唬了一跳,忙去拉他,说着什么:“不可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是叶家大少爷……” 叶禄生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禄欢说的,洋人都是这样求婚的……良瑟,这次,让我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曹良瑟早已泪眼朦胧,哪里说得出话来。只狠命地点头,叶禄生一笑,摸出一枚戒指,轻轻给曹良瑟的无名指套上,道:“良瑟,真好。”说罢,起身抱住她。 一开始,曹良瑟想起佟霜还在一边,有些羞赧,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一朵烟花炸在上空,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上空开满了烟花。 叶禄安和卓兰拿着引火的木签出现在廊外,叶禄欢也收好小提琴从假山后出来,沈芸和佟霜递过绢子让叶禄生给把曹良瑟擦泪。 唯独不见王茜群,但众人都没提,都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上空的烟花。 闹到半夜才回房,曹良瑟跟着叶禄生回去,见绮罗等已经把东西都搬了过来。 叶禄生端着热水,蹲下来给曹良瑟脱鞋。曹良瑟把脚一缩,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叶禄生伺候她,叶禄生只得叫绮罗过来,自己坐在桌边。 半晌,绮罗端着洗脚水出去,不忘笑道:“夜深了,还请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早些就寝。” 曹良瑟小声骂道:“真是大了胆子。” 叶禄生笑着抱起曹良瑟放到芙蓉榻上,小心地放下帘子,细细地看着她。曹良瑟侧过身,道:“折腾那么久,你快睡吧。” 叶禄生在她背后问道:“良瑟,我叶禄生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厚爱?” 曹良瑟开口:“其实是我何德何能才对,你不知道,我为你穿上嫁衣那刻,就像踩在云端,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叶禄生轻松抱过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喃喃道:“我会好好珍惜你,我不会再弃你不顾……”曹良瑟也念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回过身,看着叶禄生的眼:“禄生,我从未怪过你的……” 三十一,害喜 三十一,害喜 叶老夫人很乐意看着曹良瑟和叶禄生的琴瑟和鸣。私下吩咐芮喜到:“你寻个机会,去告诉大少奶奶,就说我想抱孙子了。” 芮喜笑着说:“哪里需要我去说呢?照着大少爷对大少奶奶这个宠法,老夫人再等等就有好消息了!” 说得叶老夫人开怀,可转瞬就变了脸色:“叶府现在是有了起色,既然如此,有些碍眼的,该找个机会除掉了。” 话到半巡,小妗来报:“王夫人过来了。” 叶老夫人笑着邀请,王夫人一脸倦容,由着沐芝搀扶着进来。 “早闻妹妹这几日身子都不好,今日出来走动,可是好了?”叶老夫人笑着赐茶,又问:“我瞧着妹妹清瘦不少,可是没胃口吃饭?” 王夫人坐好,道:“如今你形势大好,该你得意。我来找你,是为了求你一事?” 叶老夫人好笑,似不可置信,问:“你有何事需要来求我的?” 王夫人拿出一封书信,道:“我收到家姐的来信,知道你把茶园收回来了。”叶老夫人指着她的茶杯,笑道:“也不好麻烦王家太久,不得不说,这一季的茶叶很好喝。” 印着墨竹图的茶盏里,漂浮的翠绿茶叶,打着旋儿沉下去。王夫人也是心里一沉,苦笑道:“你哪里是不想麻烦,你是想尽快和王家撇清关系,接着李曹两家弄垮王家。” 叶老夫人赞许一笑,道:“没想到妹妹虽病了,脑子还是清醒的。” 王夫人站起来,走到叶老夫人跟前,就快要跪下,哽咽道:“我争不过你,我认输,就算你要对付王家我如今也无计可施……可是,我求求你,我求你救救禄英!” 说到叶禄英,叶老夫人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王夫人道:“我前几日听到有人说,灵台山有暴民出没,像是要打上灵台寺……灵台寺都是一群僧人,到时出了事,真真就是要了我的命!” 叶老夫人虽然想立刻斗倒王夫人,却也顾及到叶禄英好歹是叶家二少爷,况且他对自己这个大娘也是有礼有数的,便问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王夫人一听有转机,忙道:“只愿夫人能亲写一信给灵台寺主持,让禄英快快回来,其他事情就我来安排。” 叶老夫人念此,也是母爱深重,便不拒绝,当场写了书信。王夫人道谢离开,叫沐芝去准备马车,早日接叶禄英回府。” 芮喜等王夫人走后,上前小声道:“老夫人既然下了决心要与王家决裂,又何必帮王夫人这个忙?” 叶老夫人摇头,叹口气道:“大家都是当母亲的,我知道她也不容易。” 再说这王茜群,因着叶禄安又一次对自己冷落,心下不满,就出了屋子。 经过叶禄安的院子,朝里看了看,寂寂无声,便以为没人,大步流星的走进去。 刚到屋内,听见阵阵低语,王茜群让玉兰等在外面,自己悄悄靠过去。 “这个药真是有效?”是叶禄安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少爷放心,这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们村里的那几个妇人都是靠这个才生了儿子。” 叶禄安沉默,似怕他后悔,那人又劝:“贤婿!你今晚服用此药,让我女儿过来……这个药不仅对人没坏处,且对壮气补阳……” 到后面听不清楚,王茜群便往外走,那人叫叶禄安“贤婿”,那必是佟福无疑,又说什么儿子之事……王茜群冷笑道:“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休妻上了!” 又想到自己一心念着叶禄安,更觉得自己委屈,情不自禁流下泪来。玉兰见了,上前扯过绢子给她擦泪,问道:“三少奶奶怎么了?” 王茜群哪里能和她说呢?一心往王夫人去,却被告知正在张罗请二少爷回府的事,没空见她。王茜群倒退两步,环顾偌大的叶府,如今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都是靠不住的!”王茜群骂道:“那我就,靠我自己……” 夜里,佟霜陪着王夫人吃过晚饭,说了会话,见王夫人神情疲惫,便和王茜群退出去。 哪里知道卓言就在院外等着。佟霜问道:“怎么你不跟着二爷到码头去?” 卓言也不管王茜群在场,笑嘻嘻道:“二爷说,他今夜回来,要霜娘过来呢。” 佟霜红着脸看了看王茜群,忙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卓言道了声告辞,就离开。 佟霜想解释什么,却听王茜群冷哼一声走了。离珠笑着劝道:“她这是嫉妒呢,霜娘毋须介意。” 夜色渐浓,佟霜坐在镜前挑着珠钗。离珠守在门外,突然跑进来道:“霜娘,霜娘,三少爷回来了!” 佟霜羞红了脸,笑骂道:“你嚷得大声,是要多少人听见吗?”离珠捡起一只紫玉钗子,道:“离珠没上过学堂,但这‘紫’同‘子’,也就希望霜娘早日有子。” 佟霜作势要掐她的嘴:“没上过学堂,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离珠笑着躲开,道:“离珠得罪了霜娘,就罚我回屋子休息,不送霜娘过去可好?” 佟霜被她取笑,心里也不好让离珠陪着,便点头答允,自己照了照镜子出去。 刚到门口呢,哪里知道小妗过来了。先是给佟霜见了礼,又道:“霜娘,老夫人有事找你过去一趟。”佟霜虽然疑惑,却不好忤逆叶老夫人,便和小妗往东院去。 这厢,王茜群的门却悄悄开了。 到了东院,只见只在院门口点了三盏灯,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小妗道:“麻烦霜娘等等吧,我进去通报一声。” 佟霜只能等着,她穿得单薄,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又见地上投下斑驳的树枝乱影,像龟一般,心下又是骇然得紧。 好半天才看见小妗换了身衣服过来。 见了,小妗歉然笑着,道:“瞧我这记性!我刚到里面呢,老夫人就说不见了,也让大家下去休息……我就,唉!还请霜娘罚我才是。” 佟霜早就疑心这小妗就是为了把自己调走,如此一来,更是明白清楚,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为王夫人办事,何曾想到,竟然连着我一起对付。” 小妗忙捂嘴,佯装惊恐:“霜娘这是说我用老夫人的名头压着你?小妗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佟霜转身:“我今日受教了,来日定不敢忘你的教诲。” 小妗侧眼看了会,就走,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佟霜回头过来,一双眼冒出丝丝寒光出来。 佟霜在南院门口迟迟不肯进去,直到离珠出来找人,才看见在墙角抱膝而坐的佟霜。见她缩成一团,越发显得娇小可怜,离珠心疼上前扶起,道:“刚刚离珠还是放心不下,专门去了三少爷屋外看了几眼,却看见玉兰和卓言在外面守着,就知道不好了……怎么就……” “是小妗,”佟霜似着了魔道:“是她来把我悄悄带走的……” 离珠只当她是因为被骗了感到伤心,忙着安慰,半路佟霜突然要到叶禄安住处去。离珠拉不住,佟霜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她在屋外看见因着灯火投影到墙上的两个人影越来越近,然后灯熄夜静,四下凄清。 “离珠,明日早些叫醒我,”佟霜靠在离珠身上,道:“我要去见老夫人。” 这厢叶禄安也是脑袋晕沉沉,这佟福给他的药哪里是什么怀子仙药,不过是从别人处买来的合欢散,一般的**。 这巧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着桃红的人,叶禄安第一就知道这不是佟霜,她除了大婚那日,一直都穿素净的。 那人止不住的娇笑,却也不过去,只坐在桌边望着他。 叶禄安抬头看过去,一股粘稠的脂粉味儿扑鼻而来。他只觉得浑身又痒又热,按耐不住,一个上前把人抱住了。 …… 以为佟霜会生气,叶禄安便早早过去见她。到了屋外,却被告知佟霜一早便出去了。 叶禄安点头,看着空旷的院子有些恍惚,他脑子很乱,尤其是今早看见王茜群睡在身边时更是吓了一跳。他想,他答应佟霜的“不负相思不负卿”,怎么成这样了呢? 佟霜到时,叶老夫人还在睡觉。芮喜出来笑道:“昨夜天气转凉,舒服得很,老夫人就贪睡了会子。” 佟霜笑着点头表示理解,自己也不着急等继续等着。 芮喜在进屋时回过头来,见离珠冲她轻轻点头,心下了然进屋去了。 又等了一会子,叶老夫人没出来,沈芸倒是来了。两人见了面,虽有些明里暗里的过节,在这里也不好发作,只得相互道了安,各自坐好。 沈芸笑道:“倒是很少看见霜妹妹来这里。” 佟霜害羞般一笑:“其实也有来得,只不过来得不勤,今日起得早,就巴巴过来了。” “原来如此,”沈芸了然般点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来,悄声问道:“我听说,昨夜三少爷不是回来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佟霜便露出悲切的神色,却又不得不勉强笑道:“禄安回来不易,自然有三少奶奶去陪着,我们这些……算什么呢?” 沈芸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后想到自己,又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来。 正说着,叶老夫人出来了。 却是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后,就开传饭。叶老夫人笑道:“你们是我叶家的两个娘子,虽然不比茜群、良瑟是正室有脸,但也是可以走出去的身份,私下和睦一些,多走走,不要生分才是。” 两人都说是,又扯过其他事情聊起来,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说着说着,饭毕,沈芸知道佟霜还有事说,不好久留便寻个由头离开。叶老夫人叫小妗来收拾桌子,又看了会佟霜,道:“你随我来。” 到了东院一处凉亭,四周种了山茶花和半人高的林园灌丛,离正屋也远,倒是个不错的谈话场所。 叶老夫人无心问道:“说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佟霜见亭子里只有二人,芮喜和离珠都候在亭外,守着茶炉子,便道:“老夫人挑了这么个地儿,想必也知道个大概了,霜儿这次来,不过是求一个庇护。” 叶老夫人觉得好笑,问:“你是禄安的妾,受了委屈怎的不去找王夫人,反而来我这里了?” “老夫人如今自然是高枕无忧的,大少爷回府了,叶家产业的事我不懂,可听禄安说起也知道有了好的转机……“说到此处,佟霜小心观察这叶老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无愠色才道:“可是,霜儿此次来,是为了帮老夫人锦上添花的。” 叶老夫人挑眉,喝口茶问道:“怎么个添法?” 佟霜笑道,一双眼却是坚定得很:“扳倒王家!” 不等叶老夫人问起,佟霜便道:“这几年王家将倒不倒,不过是因为用着和叶家的关系,打通了李家曹家这些人脉;但是当初因着王爷的事情,叶家遭难时,老夫人也看见了,什么叫原形毕露。所以,想要让王家不再猖獗,就应该切断他的人脉! 如今王家只剩一个王老爷这个男眷,王品梅早些年和夫家离婚带着王茜群回府,虽然王家有她,但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很多时候还是要王老爷出面……但是,我又听说,王老爷大限将至。 如今正是扳倒王家的大好时机,只不过要彻底断了和王家的关系还是要从禄安的婚姻出发。” 叶老夫人听得有道理,忙问:“如何出发?” 佟霜勾唇一笑,醒目的朱唇轻启,念出两字:“休妻!” 叶老夫人看看茶杯又看看佟霜,心下想到,如今看来却是如此,只要佟霜愿意,到时来个里应外合,定能彻底和王家断了往来。她伸出手,将佟霜拉住了,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懂乡野丫头,今日看来,你比起那些人来,不仅毫不逊色,甚至略胜一筹!” 佟霜见小妗往这里来,垂首笑道:“老夫人若是信得过霜儿……霜儿等着你的消息。” 说罢,叫上离珠去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叶禄英也再次回到叶府。 如今这四个少爷齐聚一屋,看得叶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很是欣慰,不止一次摸着泪说:“那个时候,你们四个和蓉儿都才那么小……” 叶禄英本不想离开佛寺,奈何主持因见了叶老夫人的书信,执意要他下山,到了叶府,每日除了见见家人都闭门不出,抄写佛经。 王夫人却是心下安定,自己儿子不肯出门,总比身在外面乱世,让自己天天提心吊胆的好。 已至入秋,听说联军就快打进北京城,叶老夫人心下戚戚,觉得王家的事先管不着,正好收到母家大哥的信,说山东巡抚赶走了不少暴民乱党,可放心过去住一段时间。 叶老夫人拿着信想了一宿,还是决定众人先去母家山东躲一躲再说。 于是召集众人一起用午饭,顺道把事说一说,叶禄安开始不愿意,一心念着商船生意;王夫人虽觉得去人家娘家躲难不好,却念着叶禄英的安危,勉强答应;其他人都是同意,毕竟生在乱世,保命要紧。 不料曹良瑟突然脸色一变,弯腰干呕不止。 众人吓了一跳,叶禄生想到刚刚看见张大夫来给镇上一家人看病,想着应该还没走远,便立刻吩咐卓圭去请。 绮罗忍不住道:“老夫人不要太担忧,大少奶奶,可能是有喜了。” 曹良瑟拉住绮罗的袖子,细声细语道:“还没请大夫来看过呢。” 这叶老夫人却是喜出望外,忙推开众人,亲自扶着曹良瑟,笑道:“我说你这几日怎么都挑着些酸的来吃!” 众人都眼巴巴等着大夫来,重点都在曹良瑟肚子上,只不过各怀鬼胎罢了。 张大夫正好没走,知道叶府有事,忙赶着来,替曹良瑟把了脉,笑道:“给夫人奶奶、少爷道喜,依大少奶奶脉象来看,真真是有喜了!” ps:恭喜良瑟~~ 三十二,启程 三十二,启程 如此之后,众人都小心护着曹良瑟,生怕磕着碰着,曹良瑟显得难为情,笑嗔道:“这样我都出不了门了,十个八个人守着,很不自在。” 叶禄生小心地拉住她,道:“自然了,你现在和肚子里的儿子,都是叶家的宝。” 曹良瑟抚着肚子,假意生气道:“非要儿子吗?我偏要一个女儿。” 叶禄生笑道:“琴溪说女人有了身孕,脾气都会更天色一样,说变就变;不过头胎是个女儿也好,总之今后我们……” “你也不害臊!”曹良瑟说着,不理叶禄生,自己一个人回院里去了。 叶禄生站在池子边,吩咐绮罗赶紧跟上去,叶禄英从一边过来,看着曹良瑟离去的方向,笑问:“大哥今日很开心?” 叶禄生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笑答:“就如你说的,世间万物,不过看自己是怎样想的理解的罢了,我不再计较那些烦心之事,珍惜眼前当下,确实轻松自在不少。” 叶禄英点点头,笑道:“我记得初遇大嫂还是在李府,彼时的落水姑娘如今也是有了身孕的女子了。” 两人临水而站,似有无限心事随着潋滟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 因顾及曹良瑟肚子里的孩子,叶老夫人将去山东的事暂时搁浅,只一心照顾胎儿。 沈芸也时时刻刻来看望,甚至亲自去后房监督婆子们煎药,曹良瑟觉得好笑,忙把人拖进屋来,笑道:“这是做什么,一个二个都紧张兮兮的。” 沈芸轻轻摸了摸曹良瑟的肚子,似是想起自己曾有的孩子,不禁黯然神伤。曹良瑟也是知道的,不好说别的,只说:“以后孩儿出世了,我让他也叫你娘。” “妹妹真会逗我开心!”沈芸打起精神笑道:“那我不做二娘做干娘好了。” 曹良瑟笑着点头,又小声道:“正好,禄生这些日子都睡在书房……” 沈芸脸飞快红起,笑嗔道:“妹妹说话何时也不怕害臊了?” 曹良瑟佯装生气,道:“我真是一颗好心当做驴肝肺,罢了罢了,我不管了。” 沈芸上前拉着曹良瑟,两人对视一番,都笑起来。 出了屋子,沈芸带着海棠回去,刚到门口,轻声道:“你去请大夫来,就说我头疼。” 海棠见沈芸一脸阴郁,虽不解却也是赶着去请了。 沈芸在凉椅上躺着,一下又一下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虽滑过胎,但后来叶禄生也来自己房里过几次,怎么就是怀不上? 正想着,大夫来了。 沈芸向外看了一眼,海棠会意,退到屋外守着。 那大夫放好医箱,道:“听说夫人是头疼,且让我来看看脉,这些天,得了头风也是有的。” 沈芸却没伸过手腕子,又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问:“不瞒大夫,我并未生病,只是想请教,怎样能怀上孩子?” 说得大夫顿时有些羞,只道:“这种事情本没什么秘方,都是看机缘的……” 沈芸听不惯,厚着脸皮追问道:“我曾也有过一胎,只不过不小心滑了,怎么之后就怎么也坏不上了?” 大夫听得蹊跷,又问:“劳烦夫人告知,是如何滑胎的?” 沈芸想了想,道:“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 大夫点点头,又替她把脉,狐疑地看沈芸几眼,有些生气道:“夫人要我来看病,却不肯告诉我事实,难道要我胡乱下药吗?” 沈芸一猜知道不好,只能坦白说:“既然大夫知道是因为我用了太多滑胎药,那就请你发发好心,指一条明路。” 大夫摇头,摆手道:“夫人用药过量,伤内伤外,底子已经空了……可能……” 看着沈芸脸色瞬间煞白,大颗大颗泪珠滑落,大夫也不好再说下去。 “我不能再有孩子了?”沈芸似问非问,又“呵呵”笑道:“这是报应!这是我孩子给我的报应!” 大夫见她疯魔,忙收拾着退出去,海棠也吓了一跳,进来捂住沈芸的嘴,慌乱道:“芸娘不可再说,会出大乱子的。” 幸好此刻周遭无人经过,沈芸哭累后晕了过去。 夜里,叶禄生扶着曹良瑟上床歇下,又问:“秋老虎害人,热不热?” 曹良瑟笑道:“你倒比绮罗管的多!你也去歇歇……对了,你不去看看姐姐?” 叶禄生这才想起这几日的确是冷落了沈芸,便替她熄了灯,往沈芸处去了。 海棠在屋外迎着进去,叶禄生笑道:“芸娘睡下了吗?” 海棠把手指指里屋,说:“芸娘天天盼着大少爷,很晚才睡的。” 如此叶禄生提步而入,见沈芸一身素净,不施粉黛地依窗站着,微微出神。 叶禄生让海棠退下,自己上前,小心地从背后抱住了,沈芸一吓,回头看到是叶禄生,才笑道:“怎么不通知一声?” 叶禄生却是皱着眉头问道:“身子怎么这么凉?快快加件衣服。” 沈芸摇摇头,脸上依稀见到泪痕,她开口便是凄婉的调子:“我看着大少奶奶的孩子,就想起了……禄生,你不要怪我想得太多,我也没有对大少奶奶有任何不对的……” 叶禄生把她搂紧了,说:“我明白的,小芸,我们今后还长,会有我们的孩子的。” 沈芸闭着眼靠在他的胸前,微不可闻:“没有今后了……” 联军已经到了北京城外,叶老夫人再也等不及,又从张大夫哪里知道曹良瑟胎象稳定,能够赶路,一行人才匆匆离府。 叶禄安不愿离开,佟霜放心不下,也要跟着,见叶老夫人面露不快,芮喜便悄悄和佟霜说道:“如今形势严峻,三少爷既然有心做出番事业来,霜娘又何必就在这里徒增累赘?再来,老夫人都安排好了,要真出了事,叶三自会带着过来的。” 佟霜回头看见叶禄安也冲着她点头,便不再强求,和众人一起上马车。 女眷分两批,叶老夫人、沈芸、曹良瑟和两个医婆子一起;佟霜、王茜群和王夫人一起;剩下的三兄弟又是一起。没辆马车配了两个下人,其余的下人又分男女坐了两辆马车。 路上,恐众人无聊,叶老夫人便说起陆家的事:“我这个哥哥呢,虽不想我的爹一样在朝廷当过大官,但在山东也是小有名气的人。” 此话暗语陆家也很富裕,不会亏待了他们。 沈芸等都点头说是,又挑开帘子向后看了看:“也不知道禄生他们那辆车……” 曹良瑟羞她的脸道:“姐姐一心放在禄生身上,不怕我吃醋吗?” 沈芸见叶老夫人只是看着她俩笑,也就笑着回道:“都说酸儿辣女,妹妹该多吃些醋才是。” 说得曹良瑟脸绯红,忙扯着绢子,嘴上却说不出话,叶老夫人摇头笑道:“哈哈,你们两个真是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沈芸乖觉,笑道:“老夫人洪福齐天,哪里要说什么年轻不年轻呢?”曹良瑟听了,也跟着点头。 叶老夫人受用,赏二人一盒蜜饯,轻轻摸着曹良瑟的脸笑道:“你们的嘴都这样甜,我真是连这些蜜饯也用不着了!” 相比这里的其乐融融,王夫人三人哪里却是沉默得很。 佟霜让离珠给三人端了茶来,三人各怀心事,都望着别处。 突然一个急顿,佟霜一个没坐稳,摔倒在轿里。离珠吓了一跳,忙扶起,冲车夫骂道:“没个眼睛吗?怎么赶的车?” 那马车夫也是无奈,道:“方才一只野狗冲过来……”不等车夫说完,王夫人就摆手道:“行了,不就是摔了一跤,继续赶路吧。” 佟霜由离珠扶着坐下,这时离珠才看见了,原来王茜群把位置占了一大半,只留下一小块给佟霜,哪里坐得下人?难怪会摔了。 王茜群只做不知,冷笑道:“莫不是这坐垫有棉里针?妹妹怎的就坐不住?” 离珠正想抢白几句,被佟霜拦住道:“怪我坐不惯马车,头有些晕,想来不关什么棉里针的事。” 王夫人见佟霜白着张脸抽冷气,想到可能是真摔疼了,不禁带着一丝责怪看着王茜群,道:“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茜群,你安分些,我们去别人家去,你不要没个大家夫人的样子!” 王茜群撇撇嘴,挪了些位置。佟霜仍是好生坐下,在心里却刻了好几个“忍”字。 王夫人道:“霜娘既然坐不惯马车,就好好休息,到了客栈我再叫你起来。”佟霜说了谢,等离珠取出两个软枕给她垫着,便闭上眼休息。 ps:最近简苏在调整之前的段落和标点符号,心累⊙﹏⊙ 三十三,预谋 三十三,预谋 快入夜的时候,马车队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叶老夫人和店老板很熟似的,下车客套一番就要来了几间上房。 本来还要用晚饭,佟霜撑着头只喊疼,曹良瑟小心替她看看,道:“可能马车太颠簸,霜娘不习惯吧?” 佟霜点点头,叶老夫人便叫离珠扶着人回房间休息。 几人坐下,店老板送来两壶酒,道:“老夫人身体可好?好阵子不来请安,老夫人别来无恙。” 叶老夫人笑道:“劳你惦记着,老身身子也是马马虎虎。” 二人又说了会子,有人来住店,老板冲几位歉意笑笑,便过去招呼。 叶老夫人给众人道:“他以前是我陆家的一个帮工,我爹曾念他勤快老实,就给了他一些钱财,开了这家客栈。” 众人了然,纷纷吃饱喝足后上楼休息。 叶禄生在房里,想去看看曹良瑟又怕叶老夫人在,便只得一个人在屋内看书,恰巧卓圭领着叶禄英来。 “大哥。”叶禄英进来,又挥手让卓圭出去,这才从衣服里掏出一壶酒来。 叶禄生吃了一惊,笑着取过两个茶杯做酒杯,道:“呵,你不是总说佛法无边吗?有什么心事,让你破戒了?” 叶禄英小心地把茶杯倒满酒,自己先一口干了,才擦着嘴道:“其实,我才到灵台寺时,也和几位师兄弟瞒着支持师父偷喝的。” 叶禄生笑着指着他摇头。 叶禄英也笑,再倒了一杯酒,道:“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都是托辞!”叶禄生笑出声来:“可见二弟也是六根未净的。” “其实要做到六根清净,哪有那么容易?我这些破戒的师兄弟们也说,若真有值得自己去心疼的,哪里会来做一个和尚。”叶禄英也笑着回答。 喝了会子,卓圭怕出事,悄悄让下人去端了醒酒茶来。 叶禄英接过茶看了看,一气扔掉,笑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叶禄生知道他这二弟真真醉了,吩咐卓圭再端着来,劝道:“可惜我这里没有蒸羊烹牛,不能和你一饮三百杯!不过这碗茶倒可以借你喝喝。” 叶禄英眯着眼,“嘿嘿”笑道:“大哥,其实我来找你喝酒,是为了补回你和大嫂的喜酒。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叶禄生脸色微微一僵,想起当日众人在李府初见的场景……他看着叶禄英说不出话来。 卓圭扶起叶禄英,走到门口时叶禄生才回过神来,沉声道:“路上看着些,扶二少爷回房叫那些下人伺候好。” 回想起当年的事,叶禄生再也坐不住,往曹良瑟处去了。 其实叶禄生没猜对,这深夜里陪着叶老夫人的不是曹良瑟而是佟霜。 芮喜知道二人有事要谈,便备好茶水、果盘和糕点后便退到门外。后见离珠也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悄悄往楼下去了。 “近来可好?”芮喜问道:“离珠姐姐。” 离珠点点头,冷笑道:“老夫人果然没带上小妗。” 芮喜叹了口气,小声道:“我们启程那天早晨,我看见三少爷来东院……老夫人就说,要三少爷在这段时间里将小妗赶出叶府去。” 离珠看着她,也叹口气道:“你呀,跟了老夫人这么久,怎的一颗心还是容易软?” “话也不是这样说,好歹小妗也和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不可能没一点半点情分的。”芮喜问道:“你说我们求求老夫人,能不能留下她呢?” 离珠摆摆手,摇头道:“如今和她越少关系越好!小心老夫人对你起疑心。” 芮喜还想说什么,离珠拿出一只发钗,比划问道:“好不好看?” 芮喜见是一只漆银的流苏钗子,通体银白,余尖端一点红,虽然材质普通,但造型却是别致得很。点点头道:“嗯,好看。” 离珠把钗子小心插进芮喜的发髻上,端详一番道:“果然好看。” 芮喜忙取下递过去,道:“不可不可,无功不受禄的。” 离珠不接,道:“不是什么名贵的,闲暇时霜娘赏的,你不要嫌弃就是。” 如此推辞几道,芮喜终是把钗子小心收好了。 二人好好说着,哪里知道被后面路过的玉兰看了个清清楚楚。 佟霜端正地坐着,叶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便开口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佟霜这才道:“霜儿想了想,这次禄安没有跟来,那么休妻一事就得推迟延后,此次去陆府能不能找个时机……” 叶老夫人斜着眼看她,有些嘲讽道:“怎么?我一直以为你很会顾全大局的。” 佟霜憋的脸通红,才把那夜王茜群进了叶禄安的屋子的事说了。 不料叶老夫人却是一嗤,笑道:“多大的事,就让你乱了阵脚?” 佟霜又道:“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不过,那夜禄安有让卓言来传话,我出门被小妗叫着去了趟东院……” 叶老夫人截住话,问:“去东院?” 佟霜佯装惊讶:“怎么,不是说老夫人让我去的?” 叶老夫人用力捏紧茶杯,冷笑道:“好啊,竟已经大胆到如此了!” 说罢,佟霜从叶老夫人哪里得知,她也早已获悉小妗和王夫人私下勾结。 她仍是一副才知道,不可思议道:“竟是如此吗?” 叶老夫人显然不想再说,问道:“然后呢?你回到南院见到茜群进了禄安的屋子?” 佟霜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叶老夫人了然,道:“你是觉得茜群也是有法子吸引禄安,感到不安?” 尽管佟霜觉得羞赧,却也是点点头,抬头道:“我是想着,若是禄安对她用了心,那就不好对她怎样了。” “你不必担心。”叶老夫人闭上眼,道:“禄安怎样也是个男人,一时昏了头脑也不奇怪,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佟霜听得出这是下“逐客令”了,不好逗留,道了安便退下。 回客房时碰见急急过来的叶禄生,见了礼,笑道:“大哥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大少奶奶。” 叶禄生被说得不好意思,又小声问:“那良瑟的房间是?” 离珠笑着指了指一间,道:“大少爷快些,孕妇可不能熬夜,晚了些,大少奶奶可就歇下了。” 说着,两人一笑,不再打扰叶禄生,回房去了。 叶禄生敲了敲门,不一会儿,绮罗揉着眼来开门,见到叶禄生也是一笑道:“大少爷明天来吧,大少奶奶睡下了。” 叶禄生只得要有,却听见曹良瑟问:“绮罗,谁来了?” 绮罗不答,打开了门让叶禄生进去。 曹良瑟只着里衣,冷不防见叶禄生进来,吓了一跳,忙缩回被子里,羞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叶禄生走到榻边坐下,替她掖好被角,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良瑟,我问你一件事好吗?” “嗯。”曹良瑟乖巧地点头。 “你,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叶禄生似鼓了多大勇气。 曹良瑟被问得很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好半天抬起头来,一张脸虽是羞红,却也坚定地回道:“就是表哥和蓉儿成亲那日,我落水,你来救我,虽然当时我呛水呛的晕过去,但靠在你怀里就一点都不怕……那时,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今生非你不嫁!” 叶禄生听得颤抖,好半天,两手抱过曹良瑟,道:“良瑟,我们今后会永远在一起吧?” 曹良瑟狠狠点头,尽管泪水打湿了叶禄生的右肩的衣裳,她还是笑道:“如今就是那时的我,日思夜想的事……禄生,我知道你还不能忘怀曾经的人,我也明白那种感受,我能等,等你将我放进心里那天。” 她感觉叶禄生的怀抱越来越紧,甚至弄疼了她,她却仍是舍不得推开。 无论如何,马车又紧赶慢赶了半月,终于到了山东济南。 马车停在一处宅门前,众人下车,早走二十几名陆家下人出门迎接。 叶老夫人最先上前,和陆老爷和陆夫人问好,又让叶家人和他们一一见过,才一起进府。 叶禄生抬头看,一块方方正正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陆府。 ps:叶家人总是能将一处,闹得天翻地覆~ pps:有人问了,佟霜早日去找小妗希望两人联盟,可如今怎么互撕了呢?回答:因为上次小妗帮王茜群进了禄安的屋子啊~女人就是这样的~嗯,这可是个很大的伏笔哦(′-ω-`) 三十四,山东陆家 三十四,山东陆家 众人进了府内,见其中虽比不上叶府大气,却也是亭台楼阁、假山小池、花草飞鸟齐全,且都布置讲究,规规矩矩得很。 陆夫人领着女眷先去后院看房间,陆老爷让叶禄生三兄弟在前厅坐了,吩咐陆清一起喝茶聊天。 叶禄生笑着道:“禄生给舅舅请安。” 叶禄英和叶禄欢也忙着道安,陆老爷高兴笑道:“不错不错,都长这么大了。”说罢,又问起叶禄欢。 叶禄生笑答:“三弟还顾及家里的事,过阵子来,舅舅不要多心。” 陆老爷点点头,虽说着:“我知道这孩子的脾气的”的话,脸上却是有些不快。 叶禄生忙问着陆家一些状况,把事翻了过去。 再说这后院,陆夫人把众人都带到后院,按着前几日的安排,把众人一一领进院子。 叶老夫人在正屋,左边厢房依次是王夫人、王茜群、佟霜;右边依次是曹良瑟、乔氏、沈芸。靠着陆老爷的屋子的两间房分给了叶禄欢和叶禄英。 叶老夫人领着众人闲逛,指着后院的一汪池子笑道:“瞧哪里,我小时候一头栽进去过哩!” 陆夫人也笑着附和:“哎呦,早些老爷告诉我时,我还不信的;今儿听见妹妹这样说,原来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 叶老夫人回头冲众人点点头,道:“大家都不用拘束,就当是在叶府就好。” “是呢。”乔氏拉着曹良瑟和王茜群笑道:“早些日子知道你们要来,婆婆一心都扑在这件事上了,大家可都要好好玩。” 于是都又忙着给陆夫人道谢,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一个老妈子过来,叫着:“少奶奶,少奶奶!灵儿小姐睡醒了。” 乔氏带上一脸慈爱,却是给众人道歉说:“又被这小魔王给缠上了,如此恕我不能再陪。” 叶老夫人忙拉过她,笑道:“哪里怪的你?说起来灵儿出世,我这个做姑婆的也没来见过。” 乔氏笑着回到:“既然如此,本该请姑姑移步去瞧瞧,只不过灵儿前几日起了热,大夫说要多休息,不便一时见太多人……” 曹良瑟本怀着孩子,如今一时母性大发,拉着乔氏,自己也要跟着去。叶老夫人道:“也是,如今你也是有身孕的,去看看也好。” 乔氏闻得,脸上又多了三分笑意:“可巧!恭喜姐姐。” 曹良瑟也是一脸温柔的笑,两人于是跟着老妈子往屋里去了。 叶老夫人等又往别处走了走,一会儿感觉脚累,便都散去,各回各房。 刚到屋内,王茜群就扯着衣襟口子嚷热,玉兰忙着给她扇风。王茜群皱着眉头,埋怨道:“天气热得紧,还陪着走这走那的,累死个人了都。” 玉兰又多使了几分力,道:“三少奶奶受累,玉兰走着也是脚疼。” 王茜群点了点头,又小声开口:“你前些日子说离珠和芮喜私下关系很好?” 玉兰“嗯”了一声,小声道:“就是呢,这说来还真是奇怪,自从那夜在客栈看见她们二人私下来往之后,平日里瞧着她们待在一起的机会也多了。” 王茜群不屑,笑道:“这是自然的,你一旦盯紧了一件事,自然而然对这件事就更费心力。” “三少奶奶,你说,”玉兰似是有些把握,道:“这会不会离珠还是老夫人的人,私下和芮喜勾结着一起对付霜娘?” “佟氏不过一小小农家女,她用不着这样。”王茜群打开衣箱,挑选着待会吃饭要穿的衣服:“我看是佟氏自己个儿找上老夫人,让离珠帮着拉拢罢了……看来,她倒是很会找后台。” 玉兰也笑道:“这下可好,王夫人终于能明白,三少奶奶才是她能相信的人了。” 王茜群冷笑一声,道:“不,她一心只有她儿子,她谁也不会相信;正好,我也不再相信谁……玉兰你看,这件宝蓝色的可好?” 玉兰看了是一件轻薄的修剪旗袍,花纹手工都是好的,却又担忧问道:“好是好,不过这样式是否暴露了些?” 王茜群满意地看了看,道:“你个不识货的,这是江南纺织做得,要的就是这种飘逸柔美。”说罢,拿着衣服往里屋去了。 这厢,陆夫人为尽地主之谊,备了佳肴款待。 叶老夫人和陆老爷坐上,几位男儿坐右,对面依次坐着王夫人和几位少奶奶。 王夫人见已到了饭点,王茜群还迟迟未到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沈芸不露声色道:“刚刚散了,让三少奶奶就来这里休息,却偏不同意。” 话音刚落,就听见王茜群在外面嚷起:“不想我来晚了!” 众人都移目过去,只见王茜群一身宝蓝修身旗袍,衩比女儿家一般穿的开得高些,一截白花花的大腿露出,惹人得很。 叶老夫人见了这身打扮,脸上顿时有了火气。 王夫人也暗道不好,只不过见王茜群不肯挨着她,走到曹良瑟一边坐下了。沈芸本来和曹良瑟挨着,见此,由不得往后退了退。 王茜群笑道:“还请夫人、老爷不要怪我来迟,我最受不得热,回房换了衣服,巴巴地就过来了。” 佟霜低头笑着不语,曹良瑟也不好说什么,只冲隔开的乔氏问孩子的事情。 陆老爷咳了咳,笑道:“人都到了,来,大家都用饭吧。” 叶老夫人气极,一下就搁了筷子,陆夫人笑着给她盛汤道:“瞧妹妹,不会是菜不合胃口?” “嫂嫂多心。”叶老夫人双手接过汤碗,瞟了王茜群一样:“人不对眼而已。” 王夫人赶紧打圆场,笑着同王茜群道:“你这身衣服颜色太艳了,哄得人热,快快换件素一些的来。” 王茜群却是不理,她知道她一进来,叶禄生和陆清都看了她好许,连着叶禄欢也偷看了几眼。心中更是得意,笑道:“哪里就热了?我刚瞧着一个着大红衣服的丫鬟也不觉得热呢。” 说得众人呼吸一滞,瞧瞧看过去,叶老夫人正是一件暗红衣服。 都怕闹出事来,陆夫人正要开口,就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原来是陆灵小姐的奶娘抱着孩子出来。 乔氏上前接过,逗弄几番还是啼哭不止,不免尴尬,就要抱着孩子下去。 曹良瑟忙站起来,小声问“乔姐姐让我试试?” 乔氏心知曹良瑟是一个温柔的,放心的把孩子轻轻交给她,曹良瑟一手托着孩子,一手轻轻摸着她的小脸,嘴里“吚吚哑哑”地哄着,不一会儿,孩子不仅停了哭闹还露出一个甜甜地笑来。 叶老夫人见此,脸上终露出一丝笑意,道:“看来良瑟和灵儿有缘。” 乔氏也笑道:“可不是,今儿良瑟妹妹第一次去看她,她一点不像以前怕生,还自己伸手要抱呢。” 于是暂时放下王茜群的衣服一事,叶老夫人自豪谈起曹良瑟的事,陆夫人等脸上都露出赞许之色。 叶禄生也是笑着看过去,曹良瑟笑着和他回望。 王茜群本是闷闷地吃饭,听见小孩的清脆笑声,心中也是一松站起身过去。 因陆夫人又说了句:“灵儿最近学会喝牛奶,一抽一抽地,顶顶可爱。”众人便都要看看,陆夫人于是叫身后的春雯下去准备。 不一会儿,牛奶端上来,小孩儿伶俐可爱,逗得众人大笑,不料许是喝急了些,灵儿小脚一蹬,正好踢在春雯手腕。 春雯一个不稳,手里牛奶碗就往后一泼,不偏不倚泼在王茜群胸前,哪里知道这宝蓝衣服颜色虽艳,一被打湿就有些透露,贴在身上更是不堪。 曹良瑟见此,忙递出绢子给她遮住,玉兰也吓了一跳,上来挡着。 “你个没长眼的!”王茜群疑心是春雯故意为之,骂道。 不想这春雯是陆夫人的贴身丫鬟,在陆府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便也只淡淡回到:“春雯一时没注意,叶三少奶奶不要记怪。” 王茜群还要再说,叶老夫人却是拍案而起,怒道:“你还要丢脸丢到何时?想来三少奶奶中了热气,从今天起,自己回屋子调养,没有养好就不用出来了!” 王茜群吓了一跳,忙道:“老夫人饶了茜群这一遭吧!也怪这衣服……” 叶老夫人哪里肯听,忙叫人带下去。 王夫人也是坐不住,叫了沐芝跟着去了。 曹良瑟望着她们离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闹得是哪出? 沈芸却是看向佟霜,不想佟霜不仅没有轻松之色,反而脸上更加凝重。 三十五,祭日 三十五,祭日 这几日叶禄安在叶府看叶三带来的生意单据,看了一会,他指着一边的椅子道:“三叔,现在府上也没有别人,坐吧。” 叶三本要迁就一番,想了想还是坐下,不发一语地看着叶禄安。 “三叔,禄安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叶禄安放下手里的东西。 叶三低眉,恭敬回道:“三少爷请问。” 叶禄安薄唇轻启:“你为何对老夫人如此忠心?” 叶三心中已是一惊,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地回:“老夫人是主我是仆,谈不上忠心,只是本分罢了。” “三叔不要诳我。”叶禄安让卓言退下,才又道:“你一生不肯娶妻生子是不是因为我娘?” 叶三脸色瞬得苍白,叶禄安见此,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听得叶三急忙辩解:“三少爷不要胡说,叶三担待不起这种玩笑的。” 叶禄安却不管追问道:“三叔既然念着我娘,那她为何身亡你一定知道,可你仍是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可曾想到她泉下得知,必不高兴!” 叶三慌乱地站起来,往外退了几步,口中只道:“多年前的事,三少爷不知内情,恕叶三不能告之。” 叶禄安看着叶三仓皇的背影,眼睛微微收缩,突然笑起来。 小妗是留在府上唯一一个还可以说得上话的丫鬟。 这日几个婆子丫鬟聚在一起谈话,自然讲的是联军战争。 “不得了,听说北京城也守不住啦!” “可不是,听说又要让李大人去签什么条约。” “唉。” 小妗走近了问道:“聊什么这样起劲?” 一个女孩儿平日很得小妗照顾,便绘声绘色地给她说了,一个婆子冷笑道:“遇上战争,老夫人就带着一家大小逃了,留我们在这里送死!” 小妗忙一个眼神瞪过去,骂道:“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吗?” 那婆子小声嘀咕几句,便提过放在一边的簸箕去后院。 觉得不好多谈,小妗便让众人散去。 自己刚刚到前厅,却见叶三来找她。 “叶管家找我何事?”小妗问道。叶三把一张纸递过去,吩咐道:“你去准备好这些东西,给三少爷送去。” 小妗接过来看了,是一些纸钱、香烛什么的,才想到不日就是林夫人的祭日。忙收好了道:“小妗知道了,这就去办。” 正好叶禄安过来,知道小妗去准备,便道:“有劳你了。” 说得小妗心里一动。 晚饭刚过,小妗提着编织竹篮到南院来。 卓言守在外面,正要伸手去接,小妗却把一银锭放在他手心,自己抬头冲里面看了看。 卓言面露难色,又看了看手里的物什,悄悄侧过身让小妗进去。 “放在案上就好。”叶禄安没有抬头,只顾着算账,尽管这些都是码头那边马二他们算好了送来的。 小妗把篮子轻轻放下,她特意换了和佟霜一样的素蓝裙衫,又好好地请几位姑娘给自己梳了头。 “天暗,三少爷小心眼睛。”小妗自顾自过去,给叶禄安挑了挑烛台的灯芯。 叶禄安抬头看去,吃了一惊,问道:“有事?” 小妗干脆豁出去,松了松衣领,直白道:“三少奶奶离开叶府都过了一个月,加上这天也降温不少,三少爷夜里可安睡吗?” 叶禄安哪里听不懂,脸上带笑问:“哦?你有法子让我安睡?” 小妗脸一红,双手攀上叶禄安的肩膀,细声细语道:“自然有的,三少爷可要试试?” 叶禄安却猛地推开,冲门外喊:“还在等什么?” 一时卓言带着家丁进来,小妗唬了一跳,捂住衣襟往叶禄安身后退。 叶禄安冷冷开口:“果然是个妄想飞上枝头的,老夫人没说错。” “老夫人?”小妗大惊,却听叶禄安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老夫人都不知道吗?这番留你在府,本就是为了试探你,哪知这么快就露出原型来。” 小妗听此,脸上却突然一派冷静,她呼出口气,似是放下什么担子般轻松笑起:“既然如此,何不早日赶我出去?” 叶禄安不答,招手让卓言带她出去。 到了前厅,只见叶三站在哪里等着。小妗四下看看,对上不少丫鬟下人嘲弄的眼光。 “小妗知错,要杀要剐都无怨言。”小妗说着,却见叶三摇摇头,听他说道:“小妗,昔日你和芸娘一起入府,我看得出来你更聪明。 不过你却不懂韬光养晦。芸娘虽没你见识长远,但懂得把握时机,所以才成了当今的芸娘;我曾多次提醒你,‘一仆不能二主’,可你……” 小妗低头,脸上已是带泪:“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管家,我不甘心呐。” 叶三摇头叹道:“也许是天意,小妗若你安分守己本该如芮喜一般得宠,我以为妙人之事就已经能够让你清醒。” 小妗惨惨笑起:“我如何不知?但我见老夫人一向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以为老夫人念着旧情,也对我三分留情。” “老夫人不是留情,她是借用你向王夫人告诉错误的消息,好来个黄雀在后。”叶三轻易戳破小妗的幻想,果然小妗一滞,叶三又道:“其实王夫人也早已对你起疑,接下来的不过是利用你,小妗,你就是她们相争的牺牲品!” “啊!”小妗惨叫一声,哆嗦道:“这里太暗了,我原来什么都看不清,哈哈,太深了。” 下人见小妗已有些神志不清,只管放开,叶三可怜她,吩咐卓兰道:“我已经通知了南下的商船,他们会带小妗离开,你立刻送过去吧。” 卓言点头,冲后面几人招招手,带着小妗离开。一家丁上前小声问道:“除掉小妗是老夫人的意思,管家不怕……” 叶三摇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妗也没有犯多大错,把她赶出去也就是了。” 清晨码头,叶家商船在雾未散之际启程,行到一半,一个人影被扔入河里,湍急的水流打着旋,很快将此痕迹掩盖过去。 卓言回屋上报,叶禄安将小妗送来的竹篮递给他,冷冷吩咐:“恰巧今日也是她的祭日,你去烧给她吧。” 一只还未南飞的鸟儿从茂密的树枝间飞起,扑棱棱地往上空飞去。 ps:唉,本来舍不得小妗离开~会为她写番外的(?ò?ó?) 三十六,方景瑞 三十六,方景瑞 方府。 这日早晨,方家少爷方景瑞从书房出来。下人永仁见他眼下乌青,想到他是没睡好,便道:“少爷快回屋里再歇歇,今儿老爷说了,没什么安排。” 方景瑞点点头,刚走到厢房门口,就见丫鬟小莲端着餐盘出来,他看了眼问道:“少奶奶又是什么都没吃?” 小莲担忧地点点头,往里看了看问:“少爷要进去瞧瞧吗?” 方景瑞想了想,终是退后几步,叫上永仁离开。 小莲急得跺跺脚,把餐盘拿下去后跑进了屋子。 一身长袖连衣裙的曹良锦坐在窗边,用钢笔一遍遍写着《上邪》。小莲端了杯热水过去,劝道:“少奶奶喝水,天冷,小莲取件外衣来。” 曹良锦接过茶杯,吩咐小莲把那些纸收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小莲打开匣子,已经快放满了。 曹良锦自己去换了身浅红的衣裳,理了理头发道:“走吧,昨天若蕊来传话,说方夫人要我今早一定过去。” 小莲无奈叹道:“少奶奶,要叫‘娘’才是。” 正说着,若蕊来了,在外问道:“少奶奶好了吗?”小莲忙着答应,和曹良锦一起出去。 方府不比曹府壮大,然而也很有规矩,方夫人一开始见曹良锦每日不来请安本还有些怨言,无奈曹老爷亲自上门一趟,身段降低地说了很久,方家得罪不起曹家,只得顺着栏杆下,对曹良锦这样没个礼教的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曹良锦刚到门口,就听见方夫人的抱怨:“不知道还以为我方家娶了尊活菩萨,天天还得要我这个做婆婆的好言好语的陪着!” 方老爷怪她口不择言,沉声道:“乱说什么?当初要提亲的是你,再说,曹老爷咱们得罪不起,你如今再怎么抱怨也没用。” 曹良锦冷笑一声,自己走了进去,在方景瑞身边坐下后,淡淡地看了眼方夫人。 方夫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尴尬,只能叫若蕊去传饭。 “良锦啊,是否身子不适?”方夫人问,抬眼看着曹良锦。 曹良锦接过小莲递过来的粥碗,回道:“良锦身子很好。” 方夫人笑着又问:“难道景瑞又惹你不开心了?昨夜怎么就把景瑞关在门外了呢?” 曹良锦喝了口粥,淡淡开口:“本来是有留门的,不过景瑞夜深未归,良锦还以为他在外面歇息呢。” 方景瑞听得,差点把嘴里滚烫的粥给吐出来,和着因为昨晚自己不过晚了一步进屋,就把自己关在门外,让自己喊破喉咙的那人人不是她咯? 听方景瑞发出一声沙哑的喊声,曹良瑟拿起勺子又给他添一碗粥:“景瑞你的嗓子怎么了?” 方景瑞看着她瞪着自己,便撇撇嘴不再说话。 方夫人见此,以为两人不过是闹矛盾,便也笑着劝道:“良锦也多吃些,这是特意让厨房熬的莲子粥,听说对生子很有好处。” 听此,曹良锦倒没动,方景瑞却是真的把一口粥喷了出来。 好容易两人才从前厅出来,方景瑞拉住曹良锦,被瞪了一眼,有悻悻地收回手。 方景瑞清咳了两声,问:“你怎么撒谎呢?” 曹良锦反问:“难道你要我说,你是被我故意关到屋外,死活不让你进来,还害你喊哑了喉咙?” 方景瑞想了想,摸着鼻子耸耸肩道:“说得有理。” 曹良锦见无事,转身便走,方景瑞在她后面喊:“今夜记得留门,书房的床太硬了,还有股霉味!” 曹良锦回头看时,见到他站在晨光中冲着她笑,灿烂得很。 小莲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少奶奶就是见不得少爷,处处都要为难。其实,曹良锦也想不通。 记得当日她嫁入方家,拜了天地就去了洞房,除了曹良瑟过来陪她一会儿,便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她有几次想问叶禄欢的消息,但看着曹良瑟为了她一脸的笑意,如何也开不了口。 后来,听得外面嘈杂,自己有些犯困,便自己揭了盖头和衣睡去。 小莲在门外,看见方景瑞过来,连忙进屋去叫曹良锦,哪知还没醒过来方景瑞就进屋了。 一见曹良锦睡得正香,喝了太多酒脑子也昏昏沉沉,便不顾小莲的阻挡,一气脱了喜服就扑倒床上。 曹良锦这才惊醒,见方景瑞的脸近在咫尺,吓了一跳,自己往墙角一缩,顿时蹬腿就把方景瑞给踢了下去。 小莲有些傻眼,曹良锦却是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问:“他就是方家少爷?” 小莲说不出话,只点头。曹良锦这才斜着眼又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好了,就这样吧。” 小莲大着胆子说:“小姐,这样不好吧。毕竟哪有大婚当夜就把新郎踢到床下睡的?再说,天气转凉,小心姑爷生病。” 曹良锦想想也是,便把鸳鸯被分了一床到脚榻上,让小莲铺好:“把他搁这里就好了。” 小莲站了挺久,觉得自家小姐没有开玩笑,才依言照做。 后来第二日大早,还给公婆敬茶时,曹良锦这才踢醒方景瑞,两人换了常服过去。 方夫人和方老爷看见自家儿子一脸倦容,都心照不宣的笑笑,喜气洋洋地喝了茶用了早饭,等曹良锦回去后,才拉着自家儿子道:“我们知道你们这是新婚燕尔,不过,也得注意休息,一大早乌青个眼,像个什么?” 方景瑞想起自己从脚榻上醒来时对上曹良锦冷冰冰的眼,欲哭无泪。 后来几日,方老爷起夜时看见书房灯光大亮,过去看了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除了大婚之日一人睡床一人睡脚榻之后,都是分房睡。 回去告诉了方夫人,这才引起了方夫人的不满。 其实不消方夫人暗里提醒,小莲也多次劝过曹良锦要看开些,她对自家小姐和叶禄欢是事不太清楚,但一心也是为了曹良锦好。 奈何曹良锦充耳不闻,与方景瑞仍是老样子,该怎样就怎样。 方景瑞跟着方老爷在外谈生意。 拖着李大人手下钟老爷的福,他们方家的生意才能在这洋人的包围中夺得一席之地。 生意谈好之后,免不了要陪着去吃饭喝酒。 因顾及方老爷的身子,方景瑞替着挡了不少酒,以至于下桌时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永仁扶着进了轿子,轿夫抬着往方府家去。方老爷瞧了自己儿子只是喝醉并无大碍,便坐在一边稍作休息。 已经天黑,路过一家糕点铺的时候闻到一股清香。方景瑞含糊地说:“下去,我要下去……” 方老爷当他说醉话,后见他还在嚷嚷才命人落轿。 方景瑞由永仁扶着到了糕点铺,糕点铺只有一位正在收摊的大娘,她抬头见到醉醺醺的少爷公子掏出一把钱来,嚷着:“我要买马蹄糕。” 这大娘很看不起这种品性的人,便露出鄙夷之色,道:“大爷请好,我已经收摊不卖了。” 方景瑞指着那些东西,突然软了声音:“你卖我一些吧,我娘子她这几日什么都不吃,却只爱这个。” 那大娘这才换了笑脸,拿起油纸包了一些马蹄糕道:“原来是个有情郎,我就不收你钱了,都送你。” 方景瑞不肯,叫永仁把钱硬塞过去,才又摇晃着回到轿子。 其实方景瑞是个粗神经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因为小莲白天说了一句“少奶奶什么也没吃,不过昨夜尝了些马蹄糕,说味道很好”就把这件事记得这样清楚。 方老爷见方景瑞把油纸包小心地护着,摇着头叹了口气。 回到院子里,果不其然,曹良锦又把屋子给锁上了,方景瑞盘腿坐在门前,靠着门就这样一动不动。 急得永仁在外面叫了几声也没人应,正要强行扶着离开,突然门一声“吱呀”开了,曹良锦看着他:“我本来有留门,怪你回来晚了。” 方景瑞笑了笑,掏出油纸包来,递过去道:“给你,马蹄糕。”说完,推开永仁,自己往书房去了。 曹良锦捧着油纸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半晌,她拿出一块吃了,皱皱眉道:“都凉了。” 这个夜很快过去,有些东西似乎一样,似乎又不一样了。 三十七,梦魇 三十七,梦魇 恰巧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陆夫人大早就叫醒了陆清夫妇,说:“往日我们一家人一起,可以不讲究;不过现在来了你姑姑一家人,就不能随便,我前阵子已经和江老板说好了要预订一些月饼,你下午回来时候就过去瞧着,马虎不得。” 陆清答应,传了早饭,乔氏陪着用后,就离了陆府。 随着朝阳升起,叶家人也陆续开了房门。 虽然身在他人屋檐下,叶家的规矩却是一个没少。佟霜从王夫人处出来后,带着离珠往叶老夫人这里来,见曹良瑟和沈芸都已经到了多时了。 “霜儿给老夫人请安。”佟霜微微一拜,叶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细细问了一些生活起居,才说正事。 “今儿是中秋,芮喜跟我说陆夫人早已准备好了,我叶家也不能失了礼数,所以我挑了两颗夜明珠做赠礼,你们看可好?” “夜明珠算是稀罕物了,又取‘好事成双’之意,都听娘的安排。”曹良瑟赞同,说完后,沈芸和佟霜也附和点头。 叶老夫人笑道:“很久过中秋有这么多人了,”说到一半又似遗憾道:“只可惜禄安未到。” 佟霜也是一脸担忧之色,说道:“可不是,前儿给他寄信,到现在也没个回音。”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禄安是个知道分寸的。”叶老夫人安慰一番,又聊了会子,看到曹良瑟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带上一丝慈祥道:“这几日还好吗?” 绮罗抢着回答:“大少奶奶一切都好,只是前两天有晨吐了。” 说得众人一喜,都道:“可见是个活泼的孩儿!” 如此,用过早饭,各自散去。 沈芸扶着曹良瑟回房,仔细地坐下,又掰了一些檀香点上,笑道:“看来妹妹肚子里也是一个小魔王。” 曹良瑟温柔地笑:“那今后还得麻烦你这个干娘看管着些。” 沈芸伸手抚上曹良瑟的肚子,似乎能从薄薄的衣料下感受到胎儿的跳动,不禁也带上温柔地笑意。 “真好啊。”沈芸喃喃:“你和禄生的孩子。” 沈芸离开院子时,见到满地落花,她不得不承认,次次看着曹良瑟慈爱的笑靥,她心底总会有一团比浓墨还黑暗的阴影四散开来。 拾她昨晚在绣的荷包。不料突然变了脸色,骂道:“这是你能动的东西吗?” 海棠吓了一跳,忙收了手求饶道:“芸娘不要责怪,海棠也是见着这些香料被风吹得洒了才……” 沈芸一瞧果见地上落了好些,小心看了周围道:“你去悄悄收拾好了,不要让别人看见笑话咱们。” 海棠忙答应,仔细清理了端着出去。沈芸悄悄把那个荷包藏到怀里,心跳得如同打鼓。 就连海棠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海棠拿着东西正走呢,迎面碰上佟霜。她行了礼,佟霜笑着问:“抱着什么宝贝呢?” 海棠把用纸包好的香料拿出来道:“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些打洒的东西,拿来丢呢。” 佟霜轻轻一嗅,觉得味道有些熟悉,赞道:“好香!这样丢了未免可惜。” 海棠也笑道:“但终究弄脏了,霜娘若要,就去芸娘哪里要去吧。”这就是说佟霜想要的不过是沈芸丢弃的了。 果然离珠变了脸色,冷笑道:“芸娘有什么名贵的物件儿呢?这些东西我想也是大少奶奶一时慈心,赏的吧。” 海棠不屑与她拌嘴,哼了一声往后院去了。 佟霜拉着离珠走了几步,突然捂住肚子有些羞赧道:“可能吃坏了肚子……” 离珠点点头,佟霜似红着脸道:“你先回去帮我带着出恭的纸来,我在后院那边等你。” 离珠忙往回跑了,佟霜冷了一张脸追着海棠过去。 海棠到后院,见到有几个丫鬟斗牌,一时起了兴趣,便只当这些香料是普通的薰衣草等东西,索性将手里的纸包往墙角一扔就靠过去。 不想等海棠和几个女孩闹成一片时,佟霜过来,趁四下不注意,将纸包捡起藏在袖子里去了。 佟霜等离珠过来时,笑道:“没事了,只是一阵疼,过了就好了。” 离珠却是狐疑地看着她的肚子,笑着小声问:“阵痛?该不会是……” 佟霜笑着用手捂她的嘴,笑骂道:“又在胡说。” 离珠却是干干笑几下,扶着佟霜回屋去了。 路过王茜群的屋子,看着禁闭的屋门,佟霜冷冷道:“不知道她在里面可好?” 离珠笑着回:“不好!都听说了叶老夫人的吩咐,吃食什么的都不太好,玉兰在我面前哭了好几回了,还说:‘三少奶奶瘦了一圈,眼瞧着有些疯魔了呢!’还叫我想办法带她出来。” 佟霜点点头,闻着袖子中氤氲出来的香味觉得心口一紧,不放心般道:“你想办法进去瞧瞧,我不相信王茜群就这么安静了。我这几天心口疼得很。” 离珠点头说是:“等那天给三少奶奶送吃食时,我寻个由头,和送饭丫头说一下让我跟着进去。” 如此,佟霜才调头往回去了。 夜里,又是一个人孤身卧床。佟霜慢慢睡去,突然眼前一阵浓烟,任她怎样挥打也化不开。 浓烟出现一个一个人影,走近看了才知是叶禄安。 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脸上带着温润的笑:“霜儿,你来。” 佟霜只觉得双脚不听使唤般慢慢移过去,然后接过叶禄安怀里的孩子。她靠在叶禄安怀里,听到他说:“霜儿,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看看,她真可爱。” 佟霜颤抖着手揭开一直挡住婴儿脸的丝巾,却看见一个灵动可人的孩儿,心里一松,想到自己刚刚的惊吓,不由笑起。 “霜儿,你看,她像谁?” 闻言,佟霜低头细细地看着,越发觉得奇怪。这婴儿确实是乖巧可人,但仔细一瞧却看不出她像禄安还是像自己,突然那婴儿“咯咯”一笑。 那眉眼,那感觉,活脱脱就是王茜群婴儿的模样!佟霜吓了一跳,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叶禄安慢慢消失,被她扔在地上的婴儿变成了王茜群,她拉着自己的手,笑得诡异。 当佟霜满脸冷汗醒来的时候,离珠笑着进来道:“霜娘霜娘!老夫人说,三少爷从梁河镇赶过来了呢!” 三十八,花好月圆 三十八,花好月圆 佟霜顾不得擦汗,抓住离珠问:“可是真的?” 离珠担忧地扯过绢子,细细地给她擦拭着,道:“是真的,我刚刚过来时,听到大少爷他们和老夫人正说呢。霜娘梦魇了吧?” 佟霜憋的胸口闷,只得原封不动地把梦境说给离珠听,离珠也有些惊吓,思索一番笑道:“霜娘不要怕,无论如何梦里有了三少爷骨肉的是你;看见三少奶奶的话,想是这几日霜娘对她顾及太多了吧。” 佟霜点点头,惨白着张脸下床换衣服。 又想到叶禄安赶过来,既然现在得到消息,像是应该是走了好几天,佟霜在心里默默念道:“一路平安。” 但这中秋仍是来了。 中午,一大群人在前厅用了饭。陆夫人抬头看着乌沉沉的天担忧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月亮出来。” 叶老夫人给她夹一筷子菜,笑道:“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再说过节不就图个团聚开心,如今大家都在一起,天天就跟过节似的。” 陆老爷最先笑起来,指着叶老夫人:“这么多年,你说的话还是让人不由信服得很。”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陆夫人又问了陆清晚上安排,陆清笑道:“孩儿一定早些回来,不过还要去接禄安呢。算日子,今天也该到了。” 王夫人忙道谢笑说:“我就代禄安谢谢他的清哥哥。” 两人互相客套一会,王夫人才似不经意问道:“既然到了中秋,都说要像月亮团团圆圆才好,那么茜群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 听到王茜群的名字,叶老夫人就皱起了眉头。沈芸看得脸色,帮腔道:“只怕三少奶奶上次穿那件衣服得了风寒,还没好呢。还是在院子里好好休息才是。” 叶禄生兄弟三人对这个不上心,只有叶禄生迟疑开口:“既然三弟马上就到了,一来看到三弟妹如此,如何好解释?” 沈芸看了曹良瑟一眼,笑道:“禄生还在操心别人地事吗?也不看看大少奶奶的身体越发困难,正要你的好好陪伴呢。” 曹良瑟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冲叶禄生笑笑,又低下头和乔氏逗耍灵儿。 都说怀孕的女子情绪不稳,但曹良瑟却是越发的温顺,每日陪陪灵儿,竟也能笑着过完一天。 正好,春雯正带着丫鬟入画往王茜群去送饭。佟霜侧目看了下子离珠,离珠了然地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好容易等到回屋,佟霜在榻上假寐,一会儿离珠过来。 “霜娘,我去看了,这三少奶奶倒是一语不发,和玉兰说得一般无二,怕是疯魔了。”离珠笑道,上前扶起佟霜。 “哦,究竟怎样了呢?”佟霜问道,怎么就会突然疯魔?” 离珠冷笑道:“兴许是老夫人一席话扫了她的羞耻心,我看着三千奈奈子裹着件大长袍,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佟霜点点头,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被离珠拉起,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霜娘快好好打扮打扮,三少爷就来了呢。” 佟霜这才含羞地起身,打开首饰盒子,细细挑选。慢慢的有些心不在焉。 “霜娘可是不舒服?”离珠替她揉揉额头,问道。 “我总感觉不好,心跳得厉害。”佟霜一把扔了手里的簪子,叹了口气。 离珠笑着劝解:“怕是多日不见三少爷了吧,这人一紧张,心跳得‘咚咚’打鼓似的也是有的。” 佟霜点点头,由着离珠给自己收拾。 陆清在码头等了半个时辰,见一艘客船身后拖着余晖越来越近。船头站着的年轻人果然就是叶禄安。 一时下船,叶三拖着箱子跟着叶禄安下来。陆清上前笑道:“来得真巧,正是中秋团圆。” 叶禄安微微一拜,道:“要叨扰清哥哥了。”说着,又指着身后的人道:“这是我叶家管家叶三;这是我随行丫鬟——沁香。” 陆清这才发觉原来还有一人,便冲沁香笑笑,聊了会子,上车回府。 许是天公作美,夜里开始的月亮又圆又亮,众人端了小凳子和摇椅在后院坐了,井盖上放着瓜果茶点,入画和悦书端来定做的月饼,细细切好后送到大家手里。 叶禄欢笑起:“每次吃月饼都有一种小时候的感觉。” 叶禄生想到他是想起儿时,兄弟四人同食一个月饼,明明有很多,却都偏偏只挑了一个。 不由四人相视一笑。 曹良瑟胃口反复,吃不了多少,便切了一小块留下道:“闻着很香,哪知此刻良瑟无福,如此分一些给下人可行?” 陆夫人赞她淑婉,又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也为下人们备好了月饼呢。” 曹良瑟将剩下的递给绮罗,见绮罗一直望着一边正在玩耍女孩儿们,便笑着推她一把:“想去玩就去,只一件,不要玩得太疯,失了体面。” 绮罗忙道了声大谢,跳着过去了。 叶禄安早已发现不见了王茜群,却又不好再问,又见到佟霜穿了平常不常穿的橙黄刺绣锦衣,想到她为自己打扮心里一喜,也把王茜群抛在了脑后。 乔氏怕陆灵哭闹,陪着做了一会和同样不能熬夜的曹良瑟一同回屋。 陆清这时叫永仁抱了大瓶酒出来,笑道:“这是今儿路过酒庄,给那位老板买的葡萄酒,听说味道不错。” 叶禄生心中高兴,又见石桌上是几个透明的玻璃杯,不由赞道:“清哥哥不愧是大哥,果真准备细心。” “葡萄美酒夜光杯。”叶禄英念着,笑道:“今日可算长了见识啦。” 叶老夫人知道几人都是好酒的,也不好劝,只道:“都少喝些。” 沈芸端着四杯过来,分别递给陆老爷等,笑道:“我听说这个酒后劲小,少喝一些也无妨。” 如此,众人都喝了些,一时兴头,又叫了些女孩儿来唱曲。 女孩儿都大方,指着夜空的圆月笑道:“趁着这个好景,我们就在各位老爷夫人面前献丑了。” 说罢,先奏起一首《花好月圆》,又上来两个年纪小点的,清了清嗓子唱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ps:谢谢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致敬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三十九,惊变 三十九,惊变 唱罢,众人叫好,叶禄生赞道:“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愧是东坡先生!自然,你们唱的也是极好的。” 那几个女孩儿见得了夸赞,心下得意,又连唱好几首,奈何突然月藏乌云后,只得都散去,各自回屋。 叶老夫人叫住叶禄安,想是要说一些生意上的事,便和陆老爷三人先往书房去了。 佟霜和离珠回屋,离珠笑道:“就等三少爷来了,一解霜娘的相思之苦。” 佟霜羞赧,骂道:“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如此,主仆二人等到半夜,才听到有人敲门,进来一看却是卓言。 “三少爷呢?”离珠代替佟霜问了。 卓言却是面露难色,好半天才道:“三少爷,去,去三少奶奶哪里了。” 佟霜心中一静,似猜到这个结果,问道:“她怎么了吗?” 卓言说不清楚,只道:“已经找二少爷去看了。” 佟霜捏着袖子,半晌两滴泪滑落下来。 再说这叶禄安三人去书房之后,一开始确实是在谈生意,说到洋人这几日突然转性,不仅禁了叶家商船,似乎整个华人商船都被禁了。 陆老爷点头道:“是这样的,听说这次洋人气焰嚣张,还说要打进皇宫里去呢。”说到此处,叹气道:“大清的气数……” 叶老夫人问道:“那后来怎样了呢?”叶禄安似羞愧般道:“还请大娘不要怪我,因着小妗犯错,禄安自己做主将她赶出叶府了。” 听此?叶老夫人是早就知道的样子,只惋惜地摇了摇头:“她本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又说了会子,叶老夫人道:“这些都无妨,待我回去拜访一趟曾家,请曾老爷出面一次就好了。” 一会芮喜进来,道:“玉兰硬要来见三少爷。” 想起王茜群,叶禄安思绪有些复杂,他想起那日早晨躺在他身边的人儿,当她看向他时,目光清冷,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些年,佟霜要他时不时注意王茜群,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对她显示好意,要真正击垮一个人,就要先能掌握住一个人! 一开始也确实做到了,然而自从那夜之后,她对自己的那种感觉不消别人提,他自己也能察觉淡了不少。 叶禄安此刻只能告了声失礼,随着芮喜出去。 玉兰脸上还有汗珠,见到叶禄安才笑起来,大声说道:“三少爷快去看看三少奶奶吧,她有身孕了!” 这句话清亮,里面的叶老夫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果然,连忙辞了陆老爷,一气走出来问道:“真的?” “不敢骗老夫人。”玉兰恭敬道:“此刻只要叫大夫来看就是。” 府上没个大夫,只得去请了叶禄英来。等仔细看脉之后,叶禄英冲着在王茜群床边的各位笑道:“是真的,三弟妹果然有身孕。” 一瞬间,在场的都有些吃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老夫人,她吩咐下去,又双手合十冲天空道:“老爷保佑,我叶家又一个孩儿……” 一时间,屋里只剩王夫人、叶禄安和躺在榻上王茜群三人。 王夫人不曾想到王茜群如此争气,笑道:“真好,真好,这孩子来得真是太巧太好了!” 王茜群只是敷衍着笑笑,却也不回话。王夫人还欲再说,王茜群打了个哈欠,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王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叮嘱玉兰好好照顾着,自己先去了。 一时,叶禄安站在一角不知该做些什么。王茜群转过身来看着他,眸子发亮道:“你坐近些,我想和你说说话。” 叶禄安搬着凳子过去,想了想又坐在榻边,问道:“感觉如何?身子累不累?” “累。”王茜群闭上眼,似想起太多不好的事情,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不过我都习惯了。” 叶禄安又问:“听说老夫人关了你多日,你也是为的这个?” 王茜群点点头,苦笑道:“我们女人一旦有了身孕,谁不是神神气气的;也许就只有我,遮遮掩掩的。” “你这又是何必?”叶禄安想到她一定吃了不少苦,不禁为她心酸道:“你若是早早说出来也就不用……” “你以为所有人都希望我生下这个孩子吗?”王茜群坐起来,直视叶禄安的眼睛:“我知道我就快成为众矢之的,我等到此刻,不过是为了你。” 叶禄安一时半会儿没个动静,他一时间想到很多人:叶老夫人、王夫人、佟霜…… “茜群,你别怕,我会护着你和孩子的。”他只能这样说。 “禄安,我只问你一句,”王茜群拉过他的手:“你说我该不该生下他?你若说个‘不’字……我就不会做出让你烦心的事。” 叶禄安握着王茜群的手,没有说话,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手正在慢慢冷下去。王茜群惨笑一声,道:“我明白了。” 叶禄安吃了一惊,忙劝道:“你生下他!我是他父亲,你是叶家三少奶奶……你生下他!” 王茜群满脸是泪地靠进叶禄安怀中,又是哭又是笑:“我很开心,禄安,我很开心。” 叶禄安小心地搂着怀里的人儿,从窗外看到佟霜的屋子,明明灭灭的房间终是暗了下去。 叶老夫人回房,不一会儿叶三果然来求见。 “如今可怎么好?”叶老夫人开门见山。 叶三摸着胡子,半晌也答不出什么。芮喜将茶放好,出去看门了。 “不曾料到这里。”叶三搓搓手道:“既然三少奶奶有了身孕,那就不好休妻……反而还要好好保护起来,毕竟这是叶家血脉。” 叶老夫人点点头,又问:“你可去看了霜娘的反应?”叶三小声开口:“我远远地瞧着,霜娘在卓言过去一会儿后,就熄了灯,没多大动静。” “夫人,我倒有一个办法。”叶三突然开口道:“夫人如今顾及的不过是叶王两家的老爷所定的契约,但是,我们借他人之手来击垮王家就不是违约了。” 叶老夫人问道:“谁的手?” 叶三却是说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叶蓉,叶大小姐!” PS:因为现在多了个方家,所以打算把王家先弄没咯…… 四十,沁香 四十,沁香 叶老夫人听得奇怪,问道:“蓉儿能做什么?” 叶三却是笑问:“老夫人可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我们从王家产业的生意合作伙伴着手,一步步地拆除他的左膀右臂,到时不消我们动手,王家也就大限将至!” “那蓉儿?”叶老夫人明白叶三的意思,却也没有想清楚要叶蓉做什么。 “大小姐要做的就是,先让李家和王家断了关系。” 叶老夫人不信:“蓉儿不过一个李家媳妇,哪里有这个本事?” 叶三这时缓缓道:“这就需要老夫人你的帮衬了。” 这两日天气回温,叶老夫人叫着叶家人来自己屋里,仔细一一问了大家的细枝末节,笑道:“想起来我也许久不见蓉儿了,我打算去趟李家。” 叶禄生点点头,道:“也不知道蓉儿哪里怎样了,很该去看看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叶老夫人看着曹良瑟道::“本来该早些过去的,不过念着良瑟的身子才耽搁了多日。” 曹良瑟忙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娘即刻启程,莫让良瑟当坏人。” 说得众人一笑,叶老夫人看了看,笑道:“只是带你去不了。” 曹良瑟假意惊吓道:“还要带我去负荆请罪吗?” 叶老夫人作势要打她的手,叶禄欢笑道:“果然怀孕的女人惹不得,瞧瞧,娘竟是一个便宜没捞着。” 如此终于定下去李府的日期,叶老夫人见佟霜这几日郁郁寡欢,也就道:“我们这次去就不用太大阵仗,禄生禄安都得陪在这里,那就芸娘霜娘和禄欢禄英陪着走一趟就行,当然,妹妹若是想来……” 王夫人心中不太满意叶禄英同去,奈何叶禄英也说自己思念妹子,一定要去看看的。如此,自己个儿也不得不跟着去了。 次日,叶老夫人带着一小家子人上了马车,薄雾将之际离去。 曹良瑟等送走人后回到府里,陆清笑说:“现在你们三个都有孩子,平日里多多在一起交谈也是好的。” 乔氏假意啐他一口,领着曹良瑟和王茜群离开笑道:“还需要你说吗?我们女人的事情,你们少听些。” 由此,三人回屋内坐着,喝茶聊天。叶禄生忍不住问道:“三弟,别人问不出来,我来问,你怎的把沁香带来了?你应该知道沁香她……” 叶禄安点点头,沉着脸道:“不错,沁香是我娘生前的贴身丫鬟。” “你带她来,就不怕我娘生气?”叶禄生虽懒得计较太多,但一些东西还是懂得的。 “我带她来不过是见她可怜,又想到她曾服侍我娘尽心尽力,二弟不是说嘛,救人一命啊!”叶禄安接着笑笑,又提了句小妗的事。 叶禄生一听,遗憾道:“她曾经也是很得宠的。” 陆清对这些事只知个大概,不好评头论足,随便交代几句便出府去了。 叶禄安和叶禄生聊了一会也觉得无聊,各自散去。 叶禄生回去时,见三个夫人都在自己屋里逗弄陆灵,也上去陪着玩耍。但又因着昨晚没睡安稳有些犯困,便道:“我去芸儿屋里躺一会子,你们有事就拖下人来叫我。” 如此便往沈芸屋里去了。 这厢叶禄安回道屋内,见王茜群不在,便叫卓言去请沁香过来。 去请她时,叶禄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喝,捏着那白瓷杯子,瞅着那浮浮沉沉的茶叶想起了自己来陆府的前一晚。 因着商船的事,叶禄安就在那里恐有不测,便听从叶三的启程去陆家。 其实下人都知道,若叶禄安不带着自己走,留在叶府就是等死,果然第二日叶禄安就给众人结了月钱道:“大家都先回去,若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等我们从山东回来再一个个地请你们回来。” 如此,夜里回屋打包行李,卓言进来道:“三少爷,沁香姑姑求见。” 叶禄安念到她在自己小时候也算对自个儿好,便停了手上的功夫让她进来。 沁香前来微微一拜,叶禄安客气的扶起她道:“姑姑不用这样客气,说起来该是我向你见礼问安才是。” “三少爷言重了,”沁香带着羞愧道:“昔日是我没能好好照顾林夫人……” “好了,姑姑不用多言,往日之事何需再提?”叶禄安不耐烦的打断她。 “难道三少爷就不想知道林夫人是如何死的?”沁香说话也是颤抖的,却直视着叶禄安的眼。 “我怎会不知?那年娘感了恶疾,因为大娘发热就先让大夫去了东院,不想回来时候娘已经断气了。”叶禄安捏紧了拳头:“若你是来提醒我不要忘了给娘申冤,我自然不会忘!” “哈哈哈……我就知道如此!”沁香骂道:“林夫人哪里是得了恶疾,她是中了毒,没有解药的毒!” “休得胡言!”叶禄安狠狠骂道:“我敬你曾经照顾我娘才称你一声姑姑,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我不过是为了给林夫人一个交代!” “你是为了自己!”叶禄安冷笑道:“你以为你胡编乱造一气,我就得带着你去山东对吗?” 沁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片刻才骂道:“这就是林夫人的儿子!我不过想着你要离开梁河镇,怕来日我若死了没有人告诉你真相,让林夫人含冤一世,才腆着张老脸来见你,没想到……” 叶禄安也听得蹊跷,收了脾气好言好语劝道:“姑姑不要生气,禄安是脑子发热,还请你慢慢说给我听。” “三少爷你想,林夫人自从老爷死后便和王夫人一起被派去了西院,林夫人临死前那样危急,为何就有人偏偏这是头疼发热要找大夫?后来又是谁一心要将四少爷撵到国外去?” 叶禄安大骇,问道:“大娘?” 沁香冷笑道:“正是,陆流芳!” 叶禄安摇头道:“昔日爹死后,没人能撼动大娘的位置,且她一直对禄欢好得很,再说娘死的时候,她更是哭晕过去……” “这些能难住她吗?”沁香鄙夷道:“那日我亲自看见小芸鬼鬼祟祟地端着一碗药进去,拿着空碗出来后,片刻夫人就说受不了。我连忙去叫大夫,却又因着陆氏发热耽搁了时间……她是故意拖到林夫人死后,才不用再让大夫给她看治,查出死因啊!” 一阵巨响在叶禄安脑海炸开,带他能清楚思考时,已经带着沁香坐到了去往山东的马车上。 ps: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她,之前出现过一次的…… 四十一,旧事 四十一,旧事 思绪到此结束,叶禄安回过神来,杯里的茶已经冷了,卓言这时小声推开门带着沁香进来。 “姑姑不要见怪。”叶禄安起身让她坐下:“我也只能等大娘走后才敢……” 沁香微微一拜,道:“我都是知道的。” 叶禄安叫卓言出去,掩了门,道:“如今四下无人,还请姑姑把你知道的事实都说于我。” 沁香闻言,闭上了眼,回忆起往昔:“我是随林夫人一起进的叶府……” 时隔多年,沁香仍记得她和身怀六甲的林氏进府时是个艳阳天。 叶老爷笑着派下人接过二人的行李,叶老夫人冷笑一声走开,站在一边的王夫人却是热情地拉住她的手,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妹妹盼来了,今后妹妹跟我一起住东院后厢房。” 林氏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宅子,只能随着王夫人往后院去。 叶老爷因着外头的事,指派了几个下人丫鬟伺候就出去了。王夫人带着林氏安顿好,趁着都忙,便在她耳边道:“无论如何,你要小心正房那位,是个脾气大的主呢。” 林氏抚着肚子吓了一跳,问:“那我待会过去拜访?”王夫人笑了笑,道:“可以,待会儿我陪你过去。” 在王夫人处用过午饭,林氏带着沁香跟着王夫人到了正房,那时服侍叶夫人的婆子冷冷道:“不巧,大夫人睡下了,两位夫人真想来见,就换个时间吧。” 林氏有些生气,她明明听见叶夫人在里间责骂下人,只听到:“没个眼睛的狗奴才!以为进了这大门你就尊贵了?你哭什么?没得比青楼来得贱蹄子的还没骨气!” 这“贱蹄子”就是说她了,林氏是翠烟楼的花魁,因家庭剧变,才和表妹沦落风尘。也是她运气好,当了花魁后被叶老爷一眼相中,悄悄给她赎了身,养在一处小院子,直到有了九个月身孕才接回府上。 这当正室的叶夫人自然心有不满,但让沁香意外的是,没想到王夫人倒对林氏这样好。 林氏就此住下,因着身孕,叶老爷回来后就过来看她,但从来不在这里过夜,却因着顺路常常去了王夫人屋子。 林氏安定下来后拖人去找自家表妹,不料下人回来告诉她道:“那位姑娘听说因不肯接客,前两天被老鸨打了一顿扔出翠烟楼了。” 林氏眼前一晕,肚子却猛地一疼,这时叶老爷也不在府上,口里乱喊着:“好疼啊,老爷……老爷……”,沁香见此,吓得一边叫一边跑到王夫人处,却被告知她带着二少爷去听大师念佛经了。 沁香急得在东院抹泪,正巧被大少爷叶禄生看见,便好奇问道:“你怎么哭了?” 沁香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跪下求道:“大少爷救救我家夫人吧,大少爷救救我家夫人吧……” 叶禄生年纪太小,哪里见过这种事,忙哭着跑到屋子里叫叶夫人。 “娘!娘!出事啦!”叶禄生躲到叶夫人怀里,叶夫人拍拍他的头问:“怎么了?” 于是叶禄生指着外面说:“林娘的丫鬟在在外面哭。” “……” 后来就听不清了,只是里面半天没动静,沁香绝望地站起来,慢慢往回走,她觉得林氏死定了。 不想一个男人拉住她,急道:“林夫人现在如何了?” 沁香认得她,是那日和叶老爷一起在翠烟楼出现的叶府管家——叶三。 她木木地摇头道:“我家夫人要死了,我家夫人要死了……” 叶三一个嘴巴子扇过去,好歹让沁香清醒过来,叶三又问:“林夫人在哪里?张大夫待会就来,你快快带我去看看。” 沁香这才带叶三跑回屋,叶三见林夫人脸色苍白,双腿间隐隐有血迹,也吓了一跳,问:“可是要生了?” 沁香一听,不知该喜该悲,哭道:“我哪里懂得这个?” “不要急!你去烧些热水来,我把林夫人扶到床上去。”叶三吩咐着,恰好张大夫也终于到了。 恍惚间,林夫人抓住叶三的衣襟哭道:“我求你一定保住我的孩子!” 叶三听张大夫说果然是要生了,便让产婆进来,自己也要跟着出去,却被林夫人紧紧抓着,拉扯间一用力扯下一块衣料。叶三又看了眼林夫人便出去了。 沁香端着热水进去,折腾半天,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产婆抱着婴儿,笑着告诉林夫人道:“是个小少爷!” 林夫人松了口气,晕了过去。 后王夫人和叶老爷先后回来,王夫人一脸泪痕地来到林氏屋里,哭道:“怪我一时没脑子,明明妹妹这几日就快生了,我还……” 林氏说不了话,只笑着摇头。沁香见叶老爷抱着婴儿逗弄,故意道:“要不是上天保佑,估计我家夫人就……” 叶老爷把婴儿交给奶娘,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沁香便把叶夫人见死不救的事给叶老爷添油加醋地说了,最后合了手掌跪下:“若老爷真的疼我家夫人,还是让她回之前的小院子吧,在这里怕今后怎么死的也是个不清不楚。” 王夫人抢先呵道:“你说什么鬼话!妹妹好不容易诞下少爷,你就说这些来气人吗?” 叶老爷虽没说什么,却也没发沁香的脾气,只道:“婉婉,等你好些,我们一起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名字。” 又陪着喝了药,叶老爷才寒着一张脸出去,王夫人见林氏已经睡熟,冲沁香笑道:“你做得很好。” 果然,半晌后,正房传来争吵声。 后来,林氏给三少爷取了“安”字为名,是期望他今后以及叶老爷都能平平安安。 慢慢的,林氏和王夫人越来越近,和叶夫人还是老样子,见了面无非是打个招呼,三人也很少同桌吃饭,更别说一起喝茶谈天了。 时间慢慢过去,沁香觉得,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家夫人能这样锦衣玉食也是一种福气。 几年过去,叶夫人生下叶蓉。林氏又怀一胎,还是一个少爷,叶老爷欣喜异常,取名为“欢”,对这个四少爷宠爱得很。 随后几个孩子越长越大,叶禄安娶了王家女儿;叶蓉嫁入李家;叶禄英去灵台山当了和尚……沁香记得那日王夫人哭倒在林氏怀里,在床上颓了三天三夜。 期间,叶老爷仙逝;小妗小芸等一些新丫鬟进府,叶府越发热闹非凡。 叶夫人这时成了叶老夫人,她将林氏和王夫人迁到西院,由此,她在叶家如日中天……再后来,林氏突然得病…… “接下来的事,”沁香叹口气道:“三少爷都知道了。” 四十二,横妇 叶禄安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她一开始竟是连我也不打算当过的?” 沁香还想再说,却听卓言在外面大叫:“三少奶奶,三少爷有事,你不能进去!” 王茜群骂道:“连我也敢拦!走开,我倒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叶禄安心里不快,沉声道:“开门吧,让她进来。”沁香见此,又是一拜道:“既是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 沁香和王茜群擦肩而过,王茜群见不过是个年老的婆子,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叶禄安,脸上带了些羞愧。 叶禄安冲卓言道:“卓言,天黑了,你亲自送姑姑回屋!”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王茜群问:“你怎么来了?” 王茜群娇笑着扶着腰肢,道:“哪里是我要来看你?肚子里这个不安分呢。” 说起孩子,叶禄安心里一暖,说话也温和不少,小心地扶着王茜群坐下道:“我还有些东西要看,你累了就先去睡吧。”又吩咐玉兰和卓言进来服侍。 王茜群躺在叶禄安床上,她能闻到佟霜留下的气息,不禁攥紧了拳头。突然一阵梅花香入鼻,王茜群慌忙起身,只说自己不适要走。 还好大夫告诉叶禄安说,孕妇一段时间里喜怒无常,包容包容也就是了,如此变不做深究,只让卓言送着回去。 第二日下了小雨,叶禄安推开窗户,见到陆家人忙着收做冬衣用的棉花时,叶老夫人也已经到了李府门口。 今时不同往日,李府哪里有曾经恨不得与叶府撇开关系的不耐神色,几乎全家都候在门口迎接。 叶老夫人在心里狠狠地嘲讽一番,却也笑着和李老爷打招呼一起进去。 刚到屋内,李老爷吩咐下人备热茶,叶蓉牵着元宝给叶老夫人见礼,又对身后的李盛道:“娘来这里,路上肯定淋了雨,你去拿些干毛巾来。” 李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当众人都诧异时,李盛转身吩咐下人下去拿了。 叶蓉却是一脸笑意,忙道:“大家坐,吃过早饭了吗?” 于是大家一人一句,好歹回到了后院。 等大家都坐下,叶蓉似突然想起什么道:“李盛,芸姐姐说想吃上次来吃过的的莲子糖,书房里恰好放了些,你去拿来。” “好,我这就去。”这次李盛没有犹豫,连忙站起来去了。 待李盛走远,叶老夫人抱怨道:“你做什么?这样臊你男人的脸!” 连佟霜也看不下去,悄声道:“大小姐和李姑爷可是闹矛盾?” 叶蓉沉默一会儿,李盛这时候过来,将莲子糖放下后就急着要走。叶蓉冷笑道:“怎么那样猴急?有谁在等着吗?” 叶老夫人忙打圆场,笑道:“你以为男人不忙吗?既然阿盛这样着急,定是有大事,你个女儿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盛闻言,干笑两声就出去,赔笑着为众人关好门,门一关,笑容顿时消失,寒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脸。 夜深,李盛还没有回府,叶蓉便传饭,佟霜等人问起,她笑道:“等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再说大家也都饿了,就吃着等吧。” 李老爷有些尴尬,陪着坐了一会子便回房。 见没有外人了,叶老夫人沉下脸来,吩咐翠萍带着小少爷下去后,将筷子“啪”地一扔,问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我们念着你好不好,你就是摔脸色给大家看的吗?” 叶蓉低着头喝汤,不接话,叶老夫人继续骂道:“当初就跟你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况且人家李盛也没有薄待你,你不过为李家生了个儿子,摆什么臭架子?若你真要如此,也罢,我们明日启程回去就是。” 正好翠萍送元宝回屋回来,见此,忙道:“老夫人有所不知……” “闭嘴!”叶蓉呵道,又拿过绢子擦嘴:“轮不到你说话。” 叶老夫人更气,突然发现叶蓉眼眶边闪着泪花,便放缓了语气道:“你说,究竟怎么了?” 叶蓉张了张嘴,最后道:“蓉儿用好了,娘吃好了就让他们来撤席吧,蓉儿告辞。” 说罢,不等翠萍便离去,翠萍急得跺了一脚,也跟着去了。 叶老夫人坐回去,叹了口气,又和佟霜等说了会子话便散了。 沈芸和佟霜回屋,路过李家后花园,沈芸指着衰败的花园,道:“瞧着,这院里的梅花也要开了。” 佟霜点点头,道:“古人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话开尽更无花’可见是有些过激的。” 沈芸赞道:“霜娘真是文采斐然。”佟霜见她让海棠退到花园外,便也让离珠出去,离珠有些疑惑,最后却也是给佟霜把披风系好便出去。 佟霜问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找我何事?” “你以为老夫人带我们来,只是为了瞧瞧叶大小姐?”沈芸不答反问。 “自然不是。”佟霜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不屑道:“老夫人这次来定是觉得叶家羽翼又已经丰满,可以摆脱王家这个拖油瓶;来这里就是为了通过李老爷重新取的曹家的支持。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这样紧张叶大小姐和李姑爷之间的关系。” “哈哈,很少和霜娘说话啦!”沈芸笑道:“还是这么清醒聪慧。”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佟霜不想和她多言,正要转身又听见沈芸道:“霜娘,我跟你打赌,老夫人这次一定会成功!” 佟霜脚步不停,道:“这些我都知道。” “看来霜娘还是没有考虑周全。”沈芸笑起,见佟霜停了脚步,更得意道:“若老夫人成功了,三少爷就危险啦。” “你什么意思?这和禄安有什么关系?”佟霜果然退回来,追问。 “老夫人若真的把权势都收回来了,况且禄生近来那样听她的话,我前阵子听说,老夫人请陆老爷交禄生做生意呢。”沈芸看着佟霜的脸色逐渐发白,心中更加得意,她本来就是为了让佟霜过得不踏实,如今目的已到,轻笑两声便去了。 PS:其实简苏也在考虑该不该那么快就VIP...觉得少了好多朋友的支持了…… 四十三,围炉 芮喜铺好床后,轻声走到正坐在桌边打盹的叶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床铺好了,去睡吧。” 叶老夫人捏捏鼻梁,喝了口茶道:“看见蓉儿今日很是反常,我有些不放心,打算去看看她。” “可……” “芮喜,扶我过去吧。” 这厢叶蓉哄睡元宝后,一个人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听外面风声呼啸,她苦笑一声,流下两行泪来,接着无不悲哀地想,自从那天后,这是她第多少次独守空房了? “少奶奶,少奶奶?”翠萍的声音。 “何事?” 叶老夫人听见回答,忙拍了拍门,回道:“蓉儿开门,是娘。” 叶蓉用袖子胡乱抹了把泪,就去开门。叶老夫人见她眼睛红肿,知道是哭过了,心疼地一把搂住,也哭道:“我的儿!你告诉娘,究竟怎么了?” 叶蓉也忍不住,倒在叶老夫人怀里大哭一场。好半天止住,芮喜劝道:“大小姐心有郁结,旁人不好说,但告诉老夫人是无碍的。” 叶蓉看着叶老夫人慈爱的目光,眼睛又是一酸,带着哭腔开口:“娘,蓉儿不想活了。” 如此,翠萍见天冷,便烧了一个炉子过来,叶蓉和叶老夫人围炉坐下。 叶老夫人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受了委屈受了气,都告诉我,我是你的娘,我会为你做主的。” 叶蓉又擦擦眼泪,接着把前年发现李盛身上戴着别的女人的汗巾子,还有前阵子元宝生病,李盛却彻夜未归的事细细地告知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好啊!这李盛也学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可怜我儿,受这样的委屈却说不出口。” 叶蓉还在抽噎,回头看着还在熟睡的李明朗,道:“若不是为了元宝……” 叶老夫人眉头紧皱,道:“蓉儿此刻还不能发作。”见叶蓉疑惑,叶老夫人便把要通过李家和曹家搞好关系的事说了,羞愧道:“怪我这个娘无用,见自己女儿受委屈也不能即刻为你讨说法。” 不愧是叶家唯一的小姐,叶蓉很快在心中权衡了利弊,道:“娘不要担忧,蓉儿知道了,这件事情,蓉儿会让它像这炉子一样,先宽容它慢慢烧着,最后一气灭掉!”说着,将茶壶的水倒入炉子,炉子里本就只剩下些微火,这么一浇,顿时“呲”的一声,冒出青烟。 叶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赞许一笑。 离李府不远的一处小屋里,李盛躺在床上喝酒。 不一会,一个身姿曼妙的人儿进来,手里的托盘放着些下酒小菜。 李盛见她,微微一笑道:“花仪,你不要忙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被称为花仪的姑娘是从南方逃难来的,途中和家人走散,幸得李盛商队搭救。李盛怜她美貌可人,花仪爱他可靠稳重,如此李盛瞒着众人将她养在此处,本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那日被叶蓉看见了来不及藏好的汗巾子。 “你说,你夫人会找到这里来么?” 李盛拉着她的手放在鼻子下轻嗅,笑问:“你怕了?” “死相!”花仪从李盛怀里出来,假意嗔怪:“我若怕这怕那的,还会和你在此处么?” “如此是我错怪你呐。”李盛站起身来,重新抱过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儿,吃吃道:“你若也给我一个儿子……我就能带你回李府……你若给我一个儿子……” 说得花仪面红耳赤,娇羞地推两把,道:“你自有你的夫人给你生儿子,拉着我做什么?” “……” “你怎么了?不说话。”花仪刚问完,只感觉有一颗水珠滑入衣服里,又听见李盛压抑的哽咽,这才知道他是哭了。 其实李盛受得委屈,她如何不知呢?前两年叶家衰败,李盛才熬出个好日子,不料这叶家卷土重来,如今更是李老爷也要让叶蓉三分。 念此,花仪转过身抱着李盛,劝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我这里和别处不一样,自己的男人要哭就哭吧,我守着呢。” 李府后房,叶禄英念了会子经,觉得冷,正想叫人添个汤婆子来,才发现自己没个下人使唤。 无奈地自嘲一笑,就起身上床,突然闻得一阵敲门声。 “二哥,我是禄欢。” 叶禄英快步上前把门开了,道;“天这样冷,难得你过来。” 叶禄欢见他二哥还穿着僧袍单衣,忙让卓兰把炉子搬进来,似戏谑道:“二哥在王娘面前裹得厚厚实实的,到了这里没人管就放松了,小心生病了让王娘拧耳朵!” “什么拧耳朵,”叶禄英笑起来,也顺从地披上卓兰递来的大字:“小时候经常被拧耳朵的那个,是你才对吧。” 小时候,每当他和叶禄生出去玩耍,回来若是让林氏发现受了伤甚至衣服钩破了,都免不了被自家娘亲拧着耳朵回屋挨板子。 他记得那时,林氏一边打一边哭,具体的内容记不住了,大概意思是不要再跟着叶禄生出去;叶禄生会害他之类的。 叶禄欢觉得奇怪,挨了揍还是精神抖擞地跟着跑。后来又挨了几顿揍,可能林氏发现叶禄生对叶禄欢并不会怎样,才不再说什么。 回忆到此,叶禄欢“哈哈”笑道:“没想到二哥还记得这些童年糗事。” 叶禄英似乎也想起童年时,春风纸鸢少年郎,回道:“哪里能忘呢?” “那二哥给我讲讲,都有些什么?”叶禄欢来了兴致,还吩咐卓兰带着瓜子干果来,道:“多讲讲大哥的糗事,下次我也好去取笑他。” 叶禄英坐了一会,又让叶禄欢和自己一起到榻上坐了,卓兰将炉子的火添大了些。叶禄英笑道:“说起小时候的傻事,说到明天一早也说不完的。” 叶禄英记得清楚,他说了叶禄生抓了只蜜蜂让叶禄安对着蜜蜂后面吸蜂蜜,结果让叶禄安的嘴肿了半月;又说他们去偷陈大爷家的番薯烤来吃,差点把林子烧起来…… 叶禄英说一个,叶禄欢就倒在榻上笑得打滚,只喊:“不行了,我肚子疼,我肚子疼啊……” ps:叶禄欢,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四少爷…… 四十四,欢喜 夜深人静,叶禄英还要再说,侧眼一看,见叶禄欢手里还抓着把瓜子,却已经睡着了。 叶禄英恍惚记得,小时候的叶禄欢白白嫩嫩的,个子又小,声音也是糯糯的,如今却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儿。 “不知不觉,”他不禁念道:“白云苍狗,白驹过隙。果然一念之间,却是已过百年,阿弥陀佛。” 叶禄欢今夜睡得很不安稳。 梦中回到了英国。叶禄欢才到时,叶家派来服侍他的人有两个舍不得家人,悄悄坐船回去;又有几个觉得跟着他没有前途也趁着一个月黑风高,跑了。 叶禄欢夜里也睡不好,多次看见跟来的十个叶家人出逃。他不是傻,什么也没说,最后只余一个叫欢喜的丫头陪着他。 “四少爷!”欢喜坐在租屋门前,一边给他洗衣服一边不满地抱怨:“你怎么就放那些个人走呢?害我一个人忙上忙下,很该也去!” 叶禄欢拿着英语书,念了几句“硬格利息”,笑道:“该走的留不住,欢喜要是嫌我没用,也可以走。” 不料欢喜面色一寒,“啪”地甩了衣服就走,嘴里抱怨道:“那我还留在这里就是脸皮厚了,我这就走!” 说罢回小房间收拾东西,叶禄欢听着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想了想,走过去道:“欢喜,其实我希望你能走,你是个好姑娘,若你回到梁河镇,寻个好人家嫁了,总比在这里跟着我吃苦强。” “……” 叶禄欢见欢喜背对着他,没有回音,却把手抬起来似擦了擦泪,又道:“我其实很谢谢你这些天来照顾我,我那里还有些钱,够你坐船回去的……你不要担心我,隔两天我去学校,自然有那边的先生照看的。” 欢喜还是不说话,叶禄欢摇摇头,回到门前,把书放下,自己洗起衣服来。 半晌,欢喜在后面戳戳他的背,似无奈道:“起来吧,看你,除了念书啥也不会……” 叶禄欢懵了一会,问:“你不走?” 欢喜红了脸,嗔道:“走啥走?老夫人给了我钱的……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欢喜,刚才你为什么生气?”叶禄欢问,看欢喜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觉得很有意思。 欢喜不答,只挥手撵他去看书,最后又道:“我不走的,只要你今后不要说那些个气人的话。” 叶禄欢连忙点头,又怕她看不见,便大声说:“好好好。” 欢喜继续揉着盆里的衣服,慢慢的,微笑起来。 果真两天过后,叶禄欢收到信件,让他去学校报道。欢喜又是难受又是为他高兴,一大早起来检查作夜收拾的东西,又看了看有没有下雨;等叶禄欢起床时,欢喜已经做好了早饭。 “待会儿你就不用送我了,”叶禄欢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我认识几个华人,待会一起做电车去。” “再吃些!”欢喜给他添碗,关切问:“你拿得了那么多东西吗?” 叶禄欢边喝粥边点头,道:“放心,好歹我也是个男人。”随后听到有人外门叫他的名字,他忙跑到窗台边应了,就要走。 回头看见欢喜呆呆地看着他,叶禄欢笑道:“等我,大概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的!” 欢喜这才面露喜色,嘴上却道:“哪里要你回来?没你清静多了。” 叶禄欢冲着她“嘿嘿”笑了笑,扛着箱子出去,欢喜放下碗,躲在窗帘背后偷偷地看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三天过去,清晨欢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以为是叶禄欢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去开门,门外却是一个外国妇女。 皮肤很白,又胖胖的,叶禄欢曾笑着说她这个房东,像一个家里端午节吃的白粽子。 想到此,欢喜忍不住一笑。那个女人却一脸怒气,嘴里说这些听不懂的话。 隔壁有人被吵醒,是个懂中文的洋人,他看欢喜一脸懵懂,顿时生了同情心道:“这位女士让你交房租。” 欢喜点点头,回屋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却还是不够。那洋人问:“你的主子没有留钱给你吗?” 叶禄欢临走前自然是告诉了她钱在哪里的,但她也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去动那些钱。洋人见她面有难色,冷不防掏出一些钱来,那位房东点了点,从鼻孔中冷冷一哼去了。 欢喜虽感激这位陌生人援手,却还是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便道:“谢谢,我会尽快还钱给你的。” “不用客气,”那洋人笑起,又道:“你若愿意,可否能帮我打扫一下屋子?这钱就算你的工钱。” 欢喜想了想,又听到:“哈哈,你们清朝女人应该不兴这个的吧?是我唐突了,算了算了,早安。” “等等!”欢喜一把抵住门,道:“可以的。” 欢喜进了屋子,心里叹道,虽然住在隔壁,但两间屋子配置差别也太大了,欢喜问清楚了要打扫的地方,便让那洋人去休息。 期间,那人端了一杯咖啡来,道:“你也不要一直叫我‘老爷’,我不是什么老爷,你叫我凯瑞就是。” 欢喜不肯喝,微微一拜道:“已经打扫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凯瑞表示很好,夸欢喜很勤快。欢喜听了,笑着又说了句“谢谢”便走了。 到了周末,叶禄欢回来,欢喜笑着跟她说了,不料叶禄欢却头一次对她生了气:“你就这么爱抛头露面?” 欢喜的笑僵在嘴角,半晌流下眼泪来,她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叶禄欢,跑到厨房抹泪去了。 叶禄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同学的邀约,一出校门就往回赶。 到家的时候,欢喜在给他烧菜,他回房间换衣服,却见到自己留下的钱一个子儿没少,心里就有些疑心。 吃饭时听到,原来欢喜为了他去给别人作下人……心里不知怎么郁结得很。 想到此,他也轻声地走到厨房去,欢喜见了他,没好气道:“你来看我干什么?吃你的饭去,姑奶奶不待见!” 叶禄欢抓抓脑袋,道:“是我嘴贱,是我不好,你别气了……其实我是不舒服,欢喜我听见你为了我出去伺候别人,我就不高兴,我不是故意要给你看脸色的……你不要生气了……” 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欢喜却破涕为笑,道:“好,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许是急坏了脑子,叶禄欢喜得一抱抱过欢喜,不仅是欢喜,叶禄欢也吓了一跳,正要放开欢喜,却感到一双软软的手反抱住了自己:“禄欢,我很想你。” PS:终有一个这样的女孩儿待你如生命…… 四十五,续梦 叶禄欢不知道,每当他梦见欢喜时,他一开始的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的。 昨夜的梦到这里结束,叶禄欢伸着懒腰起来时,看见自家二哥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二哥早安。”叶禄欢迷迷糊糊地笑笑,叶禄英却是念了句“阿弥陀佛”变出去了。 叶禄欢不解,忙下床穿好袜子跟出去,叶禄英和他一起去给叶老夫人请安,半路劝道:“四弟,你也该取个媳妇儿了。” 说得叶禄欢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自己昨夜冲着睡在一边的自家二哥一直“嘿嘿”笑,着实吓了他很久。 今夜,叶禄欢因着今早的尴尬,不好再去找叶禄英聊天,便自己一个人早早睡了,刚一合眼,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这次带给叶禄欢的不是“欢喜”,而是噩梦。 那是叶禄欢和欢喜在英国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英国人不过春节,但叶禄欢爱玩的性子一点没减。 他之后在学校食堂打工,还在外面接了些个送报纸、早餐的工作,一开始虽然不顺利,到后来却越来越的得心应手,因此也存了一些钱。 一大早,叶禄欢带着欢喜上街,先给二人租了件加厚的洋装,欢喜穿着粉红棉裙出来时,好看得很。 虽然天气冷,但叶禄欢却把欢喜带到一个溜冰场,两个人屡屡滑到,然后笑彼此傻。 之后坐在一家西餐厅,点了很贵的红酒和牛排,欢喜一见牛排带血,又闻到一股腥味,差点吐出来。叶禄欢不好勉强她,两人只好灰溜溜地出来,都心疼花出去的钱。 欢喜指指前面的菜市场,道:“过我们的节日就要有我们的过法,走,我们买些面皮自己回去包饺子汤圆。” …… 饺子汤圆下锅,叶禄欢把离开叶府时,叶禄生悄悄藏给他的酒找出来,笑道:“这就有过年的感觉了。” 欢喜把冒着热气的碗端出来,笑着吆喝:“来啦来啦!”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叶禄欢打开,是凯瑞。 “哇,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他在门外叫到,叶禄欢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新年快乐,一起来吃吧。”说着看了看欢喜。 欢喜擦着手,沉默半天道:“来吧,多个人多双筷子。” 三人慢慢吃着,气氛就活跃起来,一杯酒一杯酒地喝下去,难得欢喜没劝他不要贪杯。 接着头有些昏沉,见到眼前的欢喜和凯瑞都是两个人影,他笑着指着两人,随后晕睡过去。 叶禄欢觉得很开心,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慢慢清晰。 眼前有两个不着片缕的人,叶禄欢一个激灵,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听见欢喜叫他:“你醒了?” 叶禄欢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欢喜和一脸愧疚的凯瑞。 瞧见脚边的酒坛子,叶禄欢情愿相信这是酒后乱性,但欢喜却自己穿好衣服下床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好再瞒你,我这就走,你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什么时候……你们在一起的?” “你去学校后不久……”欢喜闭着眼,似在想该怎么说:“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五天盼着你就能活下来的。” “我不是说,等下学期,我就搬回来住吗?” “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欢喜不耐烦地拉起凯瑞,道:“我们走吧。” 叶禄欢鼻子很酸,他心里疼得很,记得这种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上次自己娘亲去世的时候。 “你跟他,图什么?”他最后问。 欢喜却是快步过来,抓住叶禄欢的领子,逼他和自己对视,指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大声道:“你看到那些洋装了吗?你只能租给我,而他么,能买给我!” “我知道了。”叶禄欢瘫倒在地,指着房门道:“你走吧。” 欢喜和凯瑞走到门口,听到背后一阵大声的哭泣,欢喜顿了顿,随后,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盖过了叶禄欢的哭声。 叶禄欢这时才明确地知道,那个爱骂自己却时刻关心自己,那个爱念叨“禄欢欢喜,欢喜禄欢”的姑娘,他永远永远地失去她了。 刚开始两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学校也不去,听见隔壁搬家的声音,他更是发疯般砸了屋里一切能砸的东西。 又过了阵子,面临开学,校方亲自来找到他,说他上学期的文章得到导师肯定,要把他送到另一个校区重点培养,还免了学费,提供吃住……叶禄欢自嘲地笑笑,他早与叶家人失去了联系,如今这于他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可是,他叹口气想到:这有什么用呢? 终究还是搬走了,他看了看住了接近一年的屋子,转身离去,随后关闭的房门,似他心里关上的一扇门。到了更好的校区,认识了更多的人,结交了很多朋友。 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和欢喜的故事告诉他的朋友,他们听后唏嘘不已,都说这肯定是他们国家又一个戏剧,但是太平凡了点,接着他们到一边聊什么《西厢记》、《牡丹亭》。 叶禄欢这个时候,都会喝一口茶,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却从来忘不掉…… 后来的后来就是叶三终于找到他,又过两年,终于决定回梁河镇回叶府。 这才是叶禄欢那么些年来一直困扰他的梦,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遇到了曹良锦,却在午夜梦回时分,那个叫欢喜的丫头还倔强地盘旋在他的心上。 当他醒来时,天也只是微微凉,秋意越来越浓,叶禄欢靠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他想起他似乎没有送过欢喜什么纪念的东西,而自己也没有能记住她的信物,不免有些遗憾。 他还记得自己在学校的一处石雕上刻了“失去你,今后生命再无欢喜”,想想真是可笑,笑着笑着,他感觉眼睛酸酸的,心道:“定是眼睛干涩了,还是再躺一躺吧。” 天刚亮,叶禄英就来敲门,叶禄欢红着双眼去开门,叶禄英道:“蓉儿说,这儿后山的菊花开了,漫山遍野都是,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叶禄欢点点头,唤卓兰回屋帮自己换衣服。 四十六,闹剧 四十六,闹剧 芮喜来给叶老夫人梳头的时候,叶蓉派翠萍来报:“二少爷和四少爷已经出门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道:“也是,这些事情他们少看些也好。”又吩咐道:“还请李府多派些人去跟着,毕竟天冷,路上多加照料。” 翠萍领命去了,叶老夫人换上暗黄的金线褂子,扶着芮喜先到了李府大厅。 李老爷早早等在哪里,和叶老夫人相互见了礼,坐下笑道:“亲家母起得好早。可是没有睡好?” “哪里呢。”叶老夫人也笑:“昨夜睡得早些罢了。” 然后佟霜和沈芸上前来,给二老请了安坐下,李老爷吩咐传早饭。等一布置好,叶蓉也到了,笑道:“我竟来吃个现成吗?” 沈芸免不了上前扶着她笑道:“正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呢!” 叶老夫人又问她元宝何在,叶蓉朝着后院看看,道:“还睡着,待会儿自有奶娘替我看着的。” 佟霜知道叶老夫人定是来和李老爷谈合作之事,心里着急却也没个法子,只能暗道走一步看一步。 反而沈芸一脸笑意,局外人般看着。 然叶老夫人却问:“怎么?阿盛也贪睡吗?” 叶蓉这时换了脸色,泫然欲泣道:“他自有睡处!” 叶老夫人佯装惊讶,立刻责怪道:“胡说什么!阿盛是你夫君,你怎么说出这些话来。” 如此,佟霜和沈芸都一惊,微微一想就知道了个大概。再看李老爷顿时脸上生出尴尬,叶老夫人正了脸色,问道:“还请亲家告诉老身,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个……”李老爷支支吾吾,心里只叹自己儿子净给自己添麻烦。 叶蓉这时流泪道:“娘不要问了,这件事公公怕也不知道个中缘由。” 叶老夫人侧目问:“那你是说,这李盛为什么夜不归宿,你是知道为什么了?” 翠萍嘴快道:“少爷在外面养了个姑娘!” 此言一出,沈芸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叶蓉,都识趣地停了手上的动作,起身靠近叶蓉,又是细语安慰又是擦泪顺背。 正当李老爷被看得有些慌乱之际,菱心来报:“少爷回来了。” “快叫他来!”李老爷找到话谈,等见到李盛时,想到必须得给叶老夫人个交代,便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骂道:“好啊,你真是有出息!” 李盛有些懵,见叶蓉正哭着,心里明白了**分,此刻也只装傻道:“蓉儿你怎么了?” “呵……”叶老夫人挡在叶蓉面前,嘲讽道:“你装什么糊涂?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既然如此……”李盛下定了决心道:“我也不瞒你们了,是,我在外面收留了女人。” “亏你早日坦白……”叶蓉抹了泪,推开沈芸二人的手,道:“我也不好毁了你的幸福,这就带着元宝走!” “你敢!元宝是我儿子。”李盛话音刚落,叶蓉眼前一黑,立刻就跌倒在地,沈芸觉得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翠萍立刻过去搂住叶蓉,哭道:“少爷这是何苦来?少奶奶不过说一句气话罢了。” 佟霜也劝道:“是啊,李姑爷,你这就不对了,夫妻之间说什么你我呢?” “你们都是一家人,”李盛冷笑道:“自然都为她说话。” 明知男人容易变心,就算叶蓉做足了心理准备,闻此心里也是阵阵抽疼。 “李姑爷!”沈芸开口道:“再怎么样,你在外面……收留女子,总归对蓉妹妹是不对的。” “男人就不能三妻四妾?”李盛冷冷地看着沈芸和佟霜,嘲讽道:“你们不就是……两个,妾吗?” 沈芸二人瞬间变了脸色,沈芸还嘴道:“虽是妾,但也是有名有分,不比你在外面那个,藏头露尾的,没个名分。” “果真是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你们叶府上下的嘴都是一个比一个会说!” “啪!” 一声清响。 众人看时,见竟是叶老夫人一个巴掌打在李盛身上。 “不是我叶府配不上你!”叶老夫人怒道:“那日你从我叶府接走蓉儿,你记得你说了什么?” 李盛自是记得的——疼爱此人,不离不弃。 “如今你又做出什么来?”叶老夫人继续追问道:“你有没有把我叶府放在眼里?” 李老爷吓了一跳,忙道:“亲家母不要动怒,快坐下歇歇,没必要为了这件小事闹成这样。” “小事?”叶老夫人转头,看着李老爷冷笑道:“也是,比起当年我叶府落难,李老爷袖手旁观,这件事的确是一件小事。” 李老爷哪里知道叶老夫人还会旧事重提,忙解释道:“亲家母也应该明白的,这都是朝廷那边……” “毋须多言。”叶老夫人冷冷开口,显然不想听所谓的理由,只道:“我来李府,一是放不下我蓉儿和外孙,二来是听说李府因为政府和洋人的影响,发展有些不顺,本来是想尽一些绵薄之力,也不过是为了我蓉儿母子安全……今日如此,真真让我寒心。” “是是是,”李老爷忙点头,想起李府的确这年的确是在走下坡路,若在这关键时期与叶家撕破脸……因此道歉道:“还请老夫人看在多年情分上,大人不计小人过……” “爹!”李盛不满,道:“你干嘛!” “你个不孝子!”李老爷指着他骂道:“你娘临走前让你帮着守这个家,这就是你给你娘的交代?” 见李老爷已经搬出李夫人,李盛脸上有些戚戚,侧过身给叶老夫人认错道:“岳母大人,阿盛知错了。” 叶老夫人不受他的礼,反指着叶蓉道:“你跟我说做什么?” 如此,李盛只能在叶蓉面前跪下道:“蓉儿,你就当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叶蓉不理,如此推脱几番,叶老夫人才道:“既然阿盛都这样说了,蓉儿,你也不要再矫情了,快起来,小心让元宝看见!” 如此两人才站起,李盛心中仍是不满,但也明白先后轻重,便勉强笑起,小心扶着叶蓉。 李老爷松了口气,叶老夫人也笑道:“夫妻间就该如此这般。”心里瞬间稳定下来。 PS:过几天就恢复免费章节,相信简苏! 四十七,连心 沈芸和佟霜都知道两位有事要谈,各自退下了,佟霜哪里反应过来,竟到了如此地步,此刻也不好阻止,只能心情复杂的和沈芸出来。 刚出大厅,沈芸上前,小声笑道:“看看,你现在是无计可施了吧。” 佟霜瞪她一眼,又听她道:“就凭你,还妄想和她老人家斗?这就是你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一时间,佟霜白了脸色。她实在没想到叶老夫人会用这种方式来拉拢李家…… 这厢,李盛夫妇待了一会子,也走开,大厅只剩李老爷和叶老夫人。 李老爷请叶老夫人上座,赔笑道:“原不过是个小两口的日常,哪有不吵不闹的?让亲家母看笑话了。” “阿盛在外面养偏房,我可不觉得是日常。”叶老夫人咄咄逼人:“若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小吵小闹,指不定今后我蓉儿还要受多少委屈。” “亲家母说得是,我会让犬子尽快处理好,决不让蓉儿委屈。”李老爷道,生怕惹叶老夫人一个不高兴就走。 “用不着!”叶老夫人抿一口早茶,道:“若阿盛真的去撵她走,反而显得我叶家人小气,既然阿盛这样喜欢她,不如娶进来做个姨太太。” “可是蓉儿哪里……” “蓉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这般哭闹也不过是为了阿盛在外的名声,”因又道:“再来,我去给她说说,也是好的。” “如此,多谢亲家母,”自然这样最好,李老爷心里高兴,又歉然道:“还让亲家母操心我李府家事,我这张老脸哦……” “亲家客气!”叶老夫人清清嗓子,甫一开口,李老爷就知道要说正是了。 “亲家,其实要说的话我刚刚也说过了,既然如今是李家遭难,不知亲家要不要我这把援手?”叶老夫人故意说得缓慢,含笑地看着李老爷。 “要的,要的,要的,”李老爷连连答应,道:“亲家母能不计前嫌,李某人惭愧!” “先别急着说谢,”叶老夫人将茶盏往李老爷处推了推,道:“我听说李家和王家走得很近呐……” 闻言,李老爷立刻猜到,这是要他和王家断了关系,于是思索一番道:“只是我李家和王家在不少产业上都有合作……亲家母要我这时拆台,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啊。” “哎呦!”叶老夫人笑道:“亲家真是天大的误会,我的意思是,既然王家李家都遭难,我叶家局势也不容乐观,因此要帮就只能帮一家,自然,若亲家真是个通情儿的,王家定会越来越好,只是这李家嘛……我只能保住我那外孙儿了。” 把话说到这个层面,傻子也都明白了。李老爷沉默一会儿,见叶老夫人不耐烦地要走,忙在后面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亲家真是和聪明人儿。” 决断信送到王府时,王老爷差点从太师椅上摔下来。 王品梅连忙扶住了,问:“这李府是唱哪出?难道不知此刻危急,就是需要两家合力才能站住脚跟吗?” “呵……”王老爷冷笑道:“他哪里需要合力?” 果然,一封王夫人悄悄送来的信中写到,李老爷此刻和叶老夫人沆瀣一气,已经把目光投到王府来了。 “没想到,没想到啊!”王老爷长叹一口气:“不过霸占她一两年的茶园,她就要这样报复我们。” “爹,你别怕,总会有转机的。”王品梅安慰,但这种空话哪能起作用,王老爷只不停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王家!” 说着说着,便昏过去,王品梅吓了一跳,忙叫梧桐、秋月去请大夫。 好一番折腾,见王老爷脸上好歹有了红润,王品梅送着大夫到门口,问:“我爹没事了吧?” “很难说,”这白须大夫道:“王老爷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如今更是气得说疯话……再者,王老爷脉搏很是微弱,且先用药汤吊着吧。” 王品梅一愣,还是秋月上来送大夫去库房取钱。 若是王老爷也去了,那王府就真的只剩她这么个女人,她又想起自家妹妹王夫人在叶府享福,心中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王品梅从不信佛的,如今也不免双手合十,念道:“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王家撑过这一劫吧。” 消息传的很快,尽管王品梅极力要王家管好自己的嘴,不能将李家与王断联的事透露出去,但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似的,一时间,王府周围都兴起传言:“王府这次是要彻彻底底的倒了。” 为了杀鸡儆猴,王品梅特意从府上逮了两个私下议论的,在众人面前狠狠一顿打,后将人赶了出去。 虽然王府从此没人敢再提起,但这并不妨碍消息越传越广,越传越远…… 几乎同时,陆家曹家都得知此消息。 彼时曹老爷等老两口在用午饭,感叹着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家里没了人气儿。 曹夫人知道曹老爷最近睡不安稳,便盛了碗老鸭汤过去,道:“天气冷,老爷多喝些热汤……良锦良瑟嫁人是好事,你不是老盼着她俩早些嫁人,好离了你,让你更清闲?” “话虽如此……”曹老爷说不下去,好久再说时已经湿了眼眶,道:“但我还是想她们啊,养了二十多年,我还没来得及给她们最好的,就被两个臭小子给抢走了。” 曹夫人又是气又是笑,骂道:“你发什么疯呢?她们嫁出去,自有自己的丈夫心疼,你倒比我这个做娘的还上心。” 曹老爷也觉得刚刚说得有些不精,忙赔笑道:“怪我怪我,瞧我都老糊涂咯,要是她们二人……” “嗯?”曹夫人轻声告诫,曹老爷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想起女儿来,忙掩了口道:“不说了,不说了……” 正好,有一家丁来了,进来给二老请了安,又见正在用餐不好打扰,便悄悄说与纯儿,自己退下。 “说什么了?”曹夫人招手让纯儿上前伺候。 纯儿一拜,说出李王两家的事。 曹夫人不懂这些,只道:“希望家兄能处理好就是了。” 曹老爷听完,觉得蹊跷,想了想道:“按理说,这不可能啊!”曹夫人忙问怎么个不可能,曹老爷指着筷子道:“都说十根筷子难在折,如今李家危亡,正是需要同盟之际,李老爷不应该踢开王家才对。” “或许家兄觉得,王家帮不了什么忙呢?”曹夫人迟疑问道:“总之,定是有理由的。” “不对,”曹老爷却是一脸笃定道:“这不可能,我清楚李老爷的为人,谨慎小心得很,他不会这么大意,连这么个道理也不明白。” “这……”曹夫人也觉得蹊跷。 “李家……叶家……叶家!”曹老爷似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前儿阵子良瑟写信说,叶家一家大小去了山东,后来又说叶夫人拖着两个儿子去李府看蓉妹妹……” 说到此,大声道:“这叶夫人不愧是掌管叶家多年!” 曹夫人忙问怎么了,曹老爷坐下喝口茶道:“我收到良瑟的信,只顾着责怪叶家为何要带着她一个孕妇奔波……不曾注意她说的叶夫人带着儿子去了李家……” 原来如此!曹夫人也是一惊,道:“没想到她一边逃难一边还算计规划着,那么,家兄有了她支持,自然会不管王家生死。” “她这是要把李家往死路上推啊!”曹老爷露出笑来:“以为她不过是有些记仇,所以才对王家使绊子,没想到她竟如此阴鸷,想要毁的不是王夫人而是整个王家!” 曹夫人一惊,哪里知道叶老夫人竟是这样一个恐怖的人。关于她和王家的矛盾,曹夫人虽是一个局外人,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儿的。 似乎是王夫人进叶府不久,彼时曹夫人还是李家二小姐——李红英。 说叶老爷爱妻,不如说叶老爷是畏妻。叶夫人从陆家嫁过去,娘家势力颇大,婚后三年,也不肯让叶老爷纳妾。王夫人纯属一个意外。 听说是叶老爷当时年轻,去王家吃酒时,回房走错了屋子,等叶老夫人感到不妙去找人时,发现叶老爷躺在王夫人——王倩茹床上,看样子,已经毁了人家的清白。 青天白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叶老夫人只能允许王夫人进府。 听说后来,叶老夫人滑胎,这滑的是个男孩儿,都已经成形了。叶老夫人抱着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跑到王夫人屋里,将它砸在王夫人脸上大骂:“你个毒妇!你为何害我孩儿?” 众人都吓了一跳,叶老爷不敢得罪叶家,只能抱过叶老夫人安慰,但被脸上的东西吓破胆的王夫人却是心中有了阴影,从此见到红色模糊的东西就恶心,极少吃肉。 曹夫人想到此处,还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顿时也觉得有些恶心。 “这叶老夫人倒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曹老爷笑道,:“谁知道她还有多少招数没有使出来?” “老爷打算如何做呢?”曹夫人悄声问道。 “事已如此,我也不能开罪叶家,”曹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精明,道:“不过……” 四十八,两全其美 听曹老爷说得胸有成竹,曹夫人疑惑问:“不过什么?老爷有什么法子么?” “叶家是想借此机会推翻王家,如今已和李家联盟……我敢肯定她下一个合作目标就是我曹家,如此,我不得不防。”曹老爷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继续道:“若我现在帮一把王家,王家莫不对我感恩戴德,我同时联合方、王和李家,这叶老夫人也搞不出什么妖蛾子来!” “老爷是想和叶家唱反调?”曹夫人问,正要说不可,却见曹老爷笑起,道:“自然不是。如今叶家死灰复燃,谁不是狠命去巴结,我曹家自然不能愚蠢到和多个商户为敌。 我要做的,是暗中支援王家,到时候,和我曹家一起将这叶府的军!” 说罢,不再多言,曹老爷招了几个跑路的下人和自己进了书房。 曹夫人还在大厅,她让纯儿等都退下,自己一遍遍手腕的玉镯,想起自己受苦的小女,想到日益壮大的叶府,想到适才自家老爷兴奋到扭曲的脸……她第一次觉得,她从未认清过这些事,曾经的一切莫不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她开始对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曹府感到陌生…… 叶老夫人此行目的已到,又过了几日便辞行,道:“不怕亲家笑话,我叶家还有些人如今在陆府,我出来快两个月,实在担心。” 李老爷来个顺水推舟,笑道:“如此,我也不好再留,托亲家母替我这个糟老头子给各位问好。” “哪能怎么说?”叶老夫人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叶蓉,面露犹豫,道:“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蓉儿……” 李老爷也转过身看看,李盛一大早便出去了,现在看着叶蓉牵着元宝孤零零地站着,的确太过可怜。只道:“我李某人在这里给亲家母保证,李家今后决不再发生让蓉儿委屈的事。” 叶老夫人一笑,招手让叶蓉母子过来道:“关于阿盛的事,我前些日子也跟你说好了,切记不可再乱发脾气。” 虽心有酸涩,叶蓉仍是乖巧地点头道:“蓉儿谨遵教诲,娘归去的路上千万小心。” 叶蓉记得叶老夫人那夜跟自己说的话:“古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里想什么念什么我会不知道?如今你把重心都放在那养在外面的贱蹄子上,不仅对她没什么影响,反而让李盛讨厌你;长此以来不是办法。你听娘的劝,让她进李府来,无论如何,让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歹你在明她在暗要好。” 不愧是叶家走出来的女儿,叶蓉哪里不知道,要和别人斗,而且是和自身利益直接相关的人斗,用处处使绊子是最愚蠢的法子,对付这种人,要的是直捣黄龙,一击必杀! 如此,叶老夫人才笑着拍拍她的手离开。 山东陆府。 这两个月来,府上三个初为人母的女子相处得很是和谐。 每日陪着陆夫人吃过饭,就聚在一起谈生育心得。 曹良瑟喜欢这种氛围,每每深夜回屋,都被叶禄生拉着好生看看,可有没有受伤。 “我如今做什么都有人看着,”曹良瑟知道叶禄生担心他,道:“你也不要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娘临走前要陆舅舅教你做生意,你可得好生学,回来让娘好好夸夸你。” “我知道。”叶禄生扶她坐下,又叫绮罗端热水来来擦脸洗脚,又道:“现在是十月,舅舅打算带我南下一趟,他说,在这里终究是‘纸上谈兵’,没个实际可不行。” 曹良瑟心情有些复杂,却还是道:“其实这孩子也没那么快出生,毕竟舅舅给了你那么好的一个机会,你还是抓住吧。” “那你呢?”叶禄生这才道出自己的犹豫:“我走了你怎么办?” “哪里就缺人了?陆家下人那么多,又有乔氏和王妹妹照看,你还怕什么?” “话虽如此,”叶禄生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我会担心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曹良瑟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直视自家丈夫道:“我知道你如今要学经商,不过是为了我和孩子;但事到如今,你若想好好学,第一要撇开儿女私情,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叶禄生点点头,心里一暖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曹良瑟笑着撵他出去,假意嗔道:“又在贫嘴!” 绮罗看在眼里,笑着退下去了。 王茜群一个人躺在榻上,玉兰推门进来道:“三少爷来了。” 听此,王茜群叫玉兰熄了灯,只留下几根幽幽暗暗的蜡烛。玉兰会意,做好之后去门外迎接叶禄安。 “三少爷来得好晚,”玉兰朝屋里看了看,道:“三少奶奶睡下了呢。” 叶禄安本想立刻掉头就走,又想到她腹中胎儿,因又问道:“茜群身子可好?” 玉兰面带忧愁,好一会子才说:“玉兰不曾有过身孕,哪里知道三少奶奶身子好不好?只是我看在眼里,都为三少奶奶感到心疼; 之前还好,只是肚子见大,走路不便,哪里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晨吐、腹痛呢?而且三少爷也知,这里要怎样也是别人家,哪里会有自家照顾周到?” 其实这最后一句,叶禄安也是考虑到的,只是当下时局,要想回叶府更是不可能,只道:“是我没能耐,害她受苦。” 玉兰听叶禄安已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喜声音也提高了个调子,道:“哎哟,玉兰不该说这些胡话!” 果然,里面传来王茜群幽幽地声音:“是禄安么?进来吧。” 玉兰忙领着叶禄安进去,见屋里昏暗,便问:“怎么不点灯?” 王茜群挥挥手,玉兰便悄声退下,这才道:“昏暗好,躲在这里,就没人靠近我,害我的孩子了。” “你不要怕,有我在。”叶禄安顿生怜悯,上前握住她的手。 “不是我不相信你。”王茜群已然带了哭腔:“你知道吗,我来陆府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但我不敢说,只能故意触怒老夫人,这才换来一时安全。” “什么!”叶禄安心下大惊,他本以为王茜群是为出风头才被叶老夫人关禁闭,哪里知道竟是这个原因。 “夜里天冷,老夫人又不许陆府给我置些被单,我有好多次让玉兰帮我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盖上,我不怕受苦,只怕我的孩儿……”王茜群说不下去,似回想起当日的苦楚,流下两行清泪。 “如今我在,我不会让你……”话未说完,却被王茜群捂住了嘴,她勉强笑起道:“我不奢求你能像对霜妹妹一样对我。只是我想着,若今后孩儿降生,你能看在他是你第一个孩子的份上,好好待他。” 叶禄安心疼她此时的孤独无助,脱了鞋上床抱住她道:“你放心,等孩子长大后,我会告诉他,他的娘亲是个多么勇敢优秀的人。” “禄安……”王茜群脸上终于带了一丝轻悦,反手抱住叶禄安,沉沉睡去。 叶禄安今夜无眠,他的胳膊被王茜群枕着,有些酸麻。 夜很静,风声也小,偶尔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中看见打更路过的陆府下人的帽子。但他的心却是繁杂得很。 他在刚刚了解到,王茜群为了他和她孩子,做出多大牺牲。他曾经以为,王茜群对他的好,不过是为了帮娘家而已,如今,他却是看不清了。 他又想起佟霜,那个在他心中如雪花般晶莹剔透的女子。他纳她为妾,私下里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可,自从那年从桃花林回来,佟霜和他之间便有了一层薄膜,他好几次去试着戳破,却都发现有些东西说变了就是变了,他和佟霜再也回不到之前。 而怀里的王茜群呢?首先她的确是个美人,再来她的出身也比佟霜好,现下,她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混账!”叶禄安在心里大骂自己,他轻轻将王茜群放在枕头上,替她盖好被子后,揉着肩膀下床。 月色朦胧,夜里冷,他想起那年佟霜跳着脚来给自己添衣送热水,不禁微微一笑,念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哪里知道,身后的王茜群悄悄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好一会才闭上眼。 这个夜终究过去了。 恰巧,叶老夫人一行也正好投宿一家客栈。见佟霜屋里灯还亮着,叶老夫人叫芮喜前去看看。 离珠开门,见是芮喜,笑问:“怎么?老夫人有事通知吗?” “不是,看见霜娘还没歇下,特来问问。”芮喜也笑。 离珠便让芮喜进屋,果见佟霜坐在床边出神,便先请了安,道:“怕霜娘出事,老夫人让我来看看。” “多谢老夫人关心,”佟霜笑道:“不过是白天在马车上睡久了,晚上有些睡不着罢了。” 芮喜点点头,小声道:“老夫人让我来传话,‘霜娘不要心急’,就这么一句话。” 短短一句,似一剂定心丸,佟霜这才让离珠熄灯,上床睡去。 四十九,翻身 紧赶慢赶,次日清晨终于赶回陆府。 叶禄安昨夜吹风太久,有些受凉,便在王茜群屋里休息。 王夫人一下马车就先往王茜群这里来,佟霜见过陆老爷等,也跟着过去。 正好叶禄安起床,王茜群安排着他洗脸漱口。王夫人进来,见此笑道:“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相处很好。” 王茜群忙着解释,道:“哪里呢,禄安也是一心挂念着霜妹妹。” 佟霜已经很是尴尬,见叶禄安也是一脸的难堪,更觉得呼吸都困难。便向后退几步,离珠眼疾手快地扶稳,道:“想是舟车劳顿,我扶霜娘先下去吧。” 王夫人点点头,让她二人离开,又抓住叶禄安道:“茜群有了身孕,你这个当丈夫的,可得在她身上多花些心思。” “禄安知道了。”叶禄安看看王茜群,点头答应。 又想到叶老夫人回府,很应该去拜见,但王茜群性子不受待见,若是自己一人独去,势必显得没个礼数,正在为难,却见王茜群自己取出一件白色滚绿边的衣服出来,道:“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么?” 叶禄安感到一丝疑惑,王茜群轻轻笑道:“我虽做不到霜妹妹一般,机智讨巧,但若是为了你和孩子,我可以学。” 王夫人宽慰地点点头,笑道:“禄安,既然茜群肯为了你,做出那么多的让步,你将来若是对不起她,真真就是你的不是了。” 叶禄安连忙答应,和王茜群一起去了。 刚到屋子外就听见一阵笑声,不等叶禄安问,王茜群便道:“老夫人这么高兴是有缘由的,听说这陆老爷打算带大哥南下,学习一些做生意的事。”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叶禄安心里虽不快,却也这么说道。 王茜群掩嘴笑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装;你放心,我倒觉得,大哥对待生意这方面,一直是个榆木脑袋,怎可能一下子就超越你呢?而且,这次他跟着南下,让陆老爷看清他的底子,怕也就对他死了这条心。” 不得不说,王茜群一番话让叶禄安很是受用。如此,他才换上笑容,推开门进去。 大家都在,唯独缺了佟霜。 叶老夫人盯着王茜群的肚子,笑道:“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这是在说当日的事呢,果然,沈芸和乔氏脸上都带了些嘲弄。 唯独曹良瑟忙道:“王妹妹快坐,怀着身孕不能站久了。” 如此,叶禄安扶着王茜群在曹良瑟下方坐下,自己到对面,挨着叶禄生和叶禄英坐了。 茶喝到一半,陆老爷从外面进来,又是跺脚又是哈气,笑着道:“还没开始下雪呢,这就冷起来了。” 老夫人忙叫春雯将炉子靠近些,又亲自端着热茶递给陆老爷。 曹良瑟一脸羡慕,赞道:“舅舅和舅妈感情真好。” 陆夫人见陆老爷脸上红润一些了,又摸着他的手是暖的,才回头看着曹良瑟笑道:“哪里好呢?碰上这么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冤家,我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话虽如此,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没减。 叶禄生听此,只把眼睛看着曹良瑟,曹良瑟正好对过去,脸一红就急急撇开,不想被一旁的沈芸看在眼里,让她心里很是委屈。 “怎么不见霜娘?”叶老夫人似无意地问道,王茜群抢先回道:“霜妹妹回来就来看了看我,贴心得很,但身子疲乏也就先去休息,还托我告诉大娘,说她这阵子在李府很好,多谢大娘你的照顾。” 众人都吃了一惊,觉着这王茜群莫不是变了性子,叶老夫人也对她露出笑容来道:“既然霜娘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待会吃饭记得叫她过来。” 王茜群答应,侧头对站在后边的玉兰道:“可记清楚了?” 玉兰连忙答是。 叶禄安看在眼里,只觉得王茜群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有了很大出入,许是因为孩子?叶禄安看向她的肚子,不禁微微一笑。 正午用饭,王夫人派沐芝来说自己头昏,叫大家不用等她,让她自己在屋里随意用些就是。叶老夫人哪里不知道是为何,却故意笑道:“哪能随意?来来,这里的酱肘子,炒肉片都带一些过去。” “大娘!”叶禄英却是突然站起,将那些菜都拿回桌上,看着叶老夫人的眼,沉声道:“我娘既然说了头昏,那就一些暖粥素菜就好。” 要说在叶府,叶老夫人一般不卖任何人面子,只不过每次与叶禄英说话,她却都心有戚戚,她想到那日还是一个小孩儿的叶禄英,扶起一脸血肉模糊的王夫人时,看着自己的目光,目光中明明有着小儿的清澈,却又透露出一副他什么都知道的信息。 那样的神情,让她的噩梦中除了林氏更多的便是他。 见叶禄英坚持,叶老夫人假意笑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妹妹很少吃肉;如此,芮喜,你去叫厨房炒两个小菜给王夫人送去吧。” 芮喜领命下去,她不禁多看两眼叶禄英,其实她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连老夫人也要让他三分? 王茜群突然一拍手,回头轻声骂道:“我让你去请霜妹妹,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玉兰吓了一跳,忙请罪求饶。王茜群又骂:“我没记性你也没有吗?你这么做,倒显得是我故意为之,没得将来落入话柄。” 话有些说过头了,叶禄安正要责怪王茜群怎么又沉不住气,却见王茜群哭道:“其实我也知道,霜妹妹虽嘴上不说,但一时也不能接受我的孩子……我只盼着趁这几日,我还能到处走走和霜妹妹打好关系,来日要躺着养胎,她不来见我,我也见不了她……若因此生分……” “王妹妹不要哭了,”曹良瑟最先心软,扯过腰间的绢子给她擦泪道:“霜娘是个大度的,定不会因此与你生分。” “是啊,快别哭了,”乔氏怀过孩子,自然对王茜群要亲近些,也劝道:“待会霜娘一来,咱们打开话匣子说,自然就好了。” 王茜群这才止住眼泪,又低低抽泣一会才收住了。 哪里知道在后院,玉兰拦住佟霜道:“霜娘,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 佟霜不解,离珠问道:“哟,你何时会有好心来劝我们?” 玉兰知道离珠的嘴皮子厉害,也就不跟她多言,只把王茜**她的话说给佟霜道:“大少爷不愿南下,叶老夫人正生气呢!大家劝也劝不住,现在老夫人只听大少奶奶的,芸娘去劝还被骂了句……” 说到这里,玉兰往周围看了看,这才凑上前小声道:“不会下蛋的母鸡!” 佟霜唬了一跳,又是羞又是气,思索一番道:“多谢玉兰妹子的提醒,如此,我就去看看娘吧。” 说着,和离珠往王夫人处去了。 “谁说这霜娘厉害的?也不过是个乡野来的丫头,随便两句话就给吓住了。”玉兰嘲讽一笑,转身回去复命。 果然,叶老夫人刚被叶禄英臊了脸面,如今听玉兰回道:“去请了,但霜娘说,已经有那么多人陪着老夫人,而王夫人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霜娘就……就……” “胡说!”王茜群骂道:“我看是你这个贱蹄子故意挑拨离间,霜妹妹哪里是这样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我,我就是说了句,”玉兰小心地看看周围,才道:“老夫人有些不高兴……” 话音刚落,叶老夫人已经变了脸色,王茜群不等众人反应,反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抽过去。 “啪!”玉兰娇嫩的脸庞顿时绯红一片。 “你哪只狗眼看见大娘不高兴?”王茜群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就说怎么那么多人私下说我骄横,原来是有你这么个好丫鬟在外面给我宣传哩!” 玉兰只捂住脸,倒在地上哭,这样真是让陆家看尽了叶家的笑话。 叶三见叶老夫人的脸色,便知道是真得动了怒,忙叫人把玉兰带下去。 叶老夫人怒极反笑,冷冷道:“亏我平日里夸她心思细密周到,如今竟是听到我不高兴,怕引火烧身就敢不来了!” “大娘……”叶禄安正要为佟霜开解,却被叶老夫人打断道:“都说妻为夫纲,你也该好好管管了!” 叶禄欢和叶禄英偏过头,对视后无奈地笑笑,各自寻了个由头出去。叶禄生也想走,却被陆老爷抓住,他道:“今后你是叶家的当家的,这种事情你最好学着怎么处理。” 如此,气氛显得凝重,突然曹良瑟叫出声来。 叶老夫人和叶禄生都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曹良瑟却是害羞着不说话,乔氏会意,笑着解释道:“是胎动,孩子踢她了。” “这孩子也真是淘气,”叶禄生笑道,轻轻抚上曹良瑟的肚子:“害你受苦了。” 如此,将重心放在孩子身上,才大大地缓和了气氛,但大家现在都没胃口再继续用饭,随着叶老夫人将筷子一放,各自散去。 五十,计 中午用饭不欢而散,王茜群扶着玉兰的手往回走,叶禄安快步跟上去,悄声道:“霜儿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多心。” 王茜群含笑点点头,道:“我哪里不知道?你放心,我懂得的。” 如此,叶禄安才松了口气,又想到陆老爷独留叶禄生去自己书房,又有些不平。 王茜群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先让玉兰回去把炉子烧好,才对叶禄安说:“我早些日子就说了,这里终究是陆家,不是叶家也不是王家,受到这种待遇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娘家这个事实摆在哪里的。” 叶禄安点点头,似不甘心地往后往往,道:“怪只怪我的出生。” “既然先天比不过人家,那就后天努力,”王茜群拉着叶禄安的手,自己悄悄靠近他的怀里道:“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也当爹了。” 叶禄安怕她受凉,将她抱紧了些,心情复杂得很。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佟霜笑了笑,带着离珠走开了。 叶禄安送王茜群回屋后,就去找佟霜,哪里知道她去叶老夫人哪里了。 同屋伺候的婆子担忧道:“霜娘听说老夫人为了她,大发雷霆,饭也没吃几口就跑过去了,”说到此处,往里屋指了指,又道:“这一桌饭菜几乎没动过。” 叶禄安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霜儿是在屋里用的饭?” 那婆子有些惊吓,却也点点头道:“是啊,霜娘身子疲乏……” “那,”叶禄安觉着自己心跳得厉害,问:“王夫人呢?她可曾来过?” 那婆子似在嘲笑叶禄安竟不知道佟霜和王氏母女关系本就不好,怎会因为她身子不爽就来看她?简直糊涂。便回道:“王夫人身子不好,霜娘强撑着去瞧了会子就回来了,哪里让王夫人跟着来呢?” 叶禄安回想刚才种种,难怪一开始王茜群要玉兰负责去请佟霜用饭,难怪王夫人要说自己身子不爽……原来是把矛头对准佟霜了,她心中既有对王氏母女的愤怒;又有对佟霜的愧疚;对自己无力保护在乎之人的自责;以及因王茜群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不得不优先考虑她的无奈…… 千思万绪,终究化成一声轻叹:“女人啊……” 不止叶禄安,众人大多都以为佟霜是来请罪的。 佟霜带着离珠站在门外,叶老夫人带着曹良瑟等一起围着炉子摸骨牌。 曹良瑟时不时看向外面,沈芸假意不知,笑道:“外面风大得紧,大少奶奶可不要想着出去;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的。” 曹良瑟知道沈芸不想她惹祸上身,却还是忍不住道:“娘,霜妹妹在外面站了好久了。” 叶老夫人挑眉一看,随后又打出一块牌,道:“先让她站着,风大,正好让她清醒清醒。” 听得叶老夫人这么说,曹良瑟也没个法子,便不顾沈芸给她使眼色,自己站了起来,取了大衣往佟霜过去。 叶老夫人看着曹良瑟出去,侧过头告诫沈芸道:“你也看到了,良瑟跟你们不一样,她这个性子一定会吃亏;我既然同意你接近她,你就得想办法保护她,她可是我叶家今后的女主人。” 沈芸点头,笑道:“大少奶奶的确心软,听说曾经被霜娘诳过呢。” “哦?听谁说的?”叶老夫人抓牌,问道。 沈芸面露难色,她本就是顺水推舟这么一说,哪里知道叶老夫人竟然追问起来。 “哼!”叶老夫人冷哼道:“空穴来风!”沈芸忙放了骨牌,弯了身子请罪。 叶老夫人摸起张牌,一笑:“我赢了。”这才看看一边的乔氏后,冲沈芸道:“好好的做什么?” 沈芸冲乔氏笑笑道:“妹妹嘴笨,让姐姐看笑话了。”乔氏只和曹良瑟关系好些,闻此,便只是报之一笑。 外面,曹良瑟把大衣披在佟霜瘦弱的肩上道:“天冷,快和我进去暖暖身子。” 佟霜不肯,紧抿着一张嘴,已经面无血色。曹良瑟把手放在她背后,能清晰地感受佟霜正在瑟瑟发抖,一急便指责离珠道:“知道霜娘要出来,你也不多拿一件衣服?” 离珠其实也冷得不好受,听此,只能说:“离珠知错。” “唉,也怪不得你。”曹良瑟也拉过离珠的手,一惊道:“作孽!手都冻成冰块了。” 她拉拉离珠,离珠也不肯进屋,曹良瑟知道离珠很听佟霜的话,若佟霜不点头,怕是要陪在这里陪着冻死。 又见佟霜脚步已经不稳了,曹良瑟忙叫绮罗扶住,似赌气道:“也不知霜娘是像谁!你要站,我就挺着个肚子陪你站好了。” 这才让佟霜有所反应,佟霜取下身上的大衣,要给曹良瑟披上,道:“不可,大少奶奶不要为难我了,若是老夫人不肯原谅我……” “你不要为难我!”曹良瑟打断佟霜说话道:“娘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和我进去,我给你求情;再说,你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仔细冻坏你们主仆二人!” 如此,佟霜才颤颤巍巍地跟着走进去。叶老夫人见了,许是于心不忍,也叫芮喜快把热茶递过去。 好半天,佟霜脸上才红润起来,立刻拜道:“霜儿今日做事愚钝,特来请罪。” 叶老夫人不看她,反而抓过乔氏和曹良瑟的手道:“你们先去,我有话和她单独说。” 曹良瑟担忧地看看,佟霜勉强冲她一笑,再加上沈芸拉着,她才不得不走了。 “芮喜,你带离珠出去,把门带上。”叶老夫人吩咐,芮喜忙答应一声,扶着离珠回自己卧房回暖。 “霜儿给老夫人请罪。”佟霜再拜,叶老夫人却是亲自下来,扶着佟霜到炉边坐好道:“委屈你了。” 佟霜摇摇头,只道:“能为老夫人分忧,是霜儿的福气。” 叶老夫人赞许点头,冷笑道:“这王倩茹母女以为施了个‘周瑜打黄盖’的诡计,我就拿她没办法了?” 佟霜附和道:“谁能有老夫人足智多谋?” “只是我这一招‘苦肉计’委屈了你,想来,你也要注意抓住禄安的心,不要因此让他对你走了嫌隙。”叶老夫人怜爱地拍拍佟霜的手。 佟霜却是一笑,道:“那夜老夫人让芮喜姑娘带话,让我不能着急,我都明白的。” “嗯。”叶老夫人赞她一点就通,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又聊了会子,芮喜来报说:“大少爷从陆老爷书房出来了,说明日就要南下。” 叶老夫人一喜,道:“还有两个月过年,这番南下也能年前回来。” 说罢,看到欲言又止的佟霜,叶老夫人知道她定是为了叶禄安的未来才这般苦恼,便道:“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这个老婆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这话让佟霜心下稍定,想了想道:“我也不能待太久,恐王氏生疑,就先去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让芮喜带离珠前来。 二人快走到门外时,佟霜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叶老夫人。 芮喜二人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啪!”,佟霜脸上已经多了个红手印。 佟霜顿时疼得眼泪似短线珍珠链地掉落下来。 相顾无言,佟霜再次请辞,直到走远了,叶老夫人还站在原地,半天才道:“这个人,会是今后叶家,最强势的女人。” 芮喜看着叶老夫人一脸阴鸷,吓得说不出话来。 离回屋后,仔细检查佟霜脸上的掌印,心疼道:“不过一个苦肉计,既然大家都信了,霜娘你这又是何苦来?” 佟霜笑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我娘说过,要是自己把自己都骗过去了,这才成功。” 离珠差点忘了,佟霜的娘曾是翠烟楼很有根底的艺妓。 “那,你脸上的伤?”离珠问道。 “不用管,有人来看热闹呢。”话音刚落,王夫人和王茜群果真来了。 佟霜让离珠看茶,又装作羞愧难当的样子,想要遮住右脸。 王茜群朝玉兰看看,玉兰笑着摸出一个小瓷瓶来,王茜群道:“唉,我听见妹妹被老夫人狠狠扇了耳刮子,心疼得很!这不,特意带了金疮药来。” 王夫人假意自责问道:“都怪娘,生什么病?要你跑一趟……” 佟霜摇摇头,反过来劝道:“哪里怪娘呢?只怪霜儿那么多年了,依然蠢笨,什么也做不好。” “女人嘛,”王茜群抑制不住笑,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么聪明做什么?反而得担心那天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都没有得到不说,还被人赏两个耳刮子。” 王夫人怪王茜群说话不经过脑子,自己却道:“茜群这话,其实也有些道理。女人啊,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 如此,被讥讽半天,佟霜才将二人送走。 离珠听得愤怒,拿着那金疮药,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东西我们也不稀罕,扔了去。” 佟霜抢先接过那个瓶子,道:“别扔,有用呢。” 五十一,南下 入夜,佟霜正要熄灯,叶禄安推门进来了。 离珠看了看,识趣地退下。佟霜却是有些呆愣,她没想到叶禄安此时会来。 反应过来,他已近在眼前,叶禄安小心地抚摸着她脸上的伤,语气温柔如羽落:“疼吗?肯定疼吧。” “擦了姐姐带来的药,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痒。”佟霜轻轻靠进他的怀里,小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对不起。”叶禄安突然开口。 “……”佟霜沉默,她曾见过叶禄安给一些老板说抱歉,也听他和自己开玩笑说:“对不住啦,我的姑奶奶!” 而这种语气的抱歉,还真是第一次。 “我以为,只要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就能得到更多;我以为,我得到更多,就能给你最好的……可如今,我连多陪陪你都成了奢望。” 佟霜听他这么说,心里也疼,却还是笑道:“禄安,你信我,将来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霜儿,你放心,你会过上好日子的……”叶禄安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对自己也不信任,只把佟霜越抱越紧。 佟霜吃痛,但她仍尽量反手抱住面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哭了,她也知道作为男人,他不允许他在自己面前哭。 风已经停了,窗外不时传来陆府家丁巡夜的脚步声。 佟霜小心地给叶禄安盖上被子后走到外面,见卓言和离珠都已歪在桌边睡着。 她先将卓言唤醒,让他去里屋待着不能出声,才又将离珠叫醒,让她回房里休息。离珠揉揉惺忪的眼,打着哈欠走了。 “你出来吧。”佟霜冲里面道,卓言一脸疑惑地出来,问:“霜娘是有什么事问吗?” “嗯,我且问你,跟着你们来的那个姑姑是谁?” “啊?”卓言以为佟霜这是不放心自家少爷,忙笑道:“霜娘是说沁香姑姑?哦,一个丫鬟中的老人罢了。” “只是一个丫鬟?为什么禄安还要把她带来呢?”她清楚记得,当日那位沁香姑姑下马车时,叶老夫人脸色大变。 “嗯……”卓言努力回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要说她特殊的话,大概是她是作为贴身丫鬟和林夫人一起进的叶府。” “一起?”佟霜思索一番,又看看卓言,想到不能再多问,便笑道:“我不过也是好奇罢了,这事还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显得我爱猜忌。” “卓言明白,”卓言笑道:“霜娘也是太紧张三少爷了。” 如此,才让卓言去睡了,佟霜带着心事回到里屋,看着叶禄安出神。一个贴身丫鬟,即使对她再怎么感恩,没理由带到这里来惹叶老夫人不高兴…… 这厢的叶禄生和曹良瑟也没睡下,叶禄生将明儿一早要带的东西都收拾打包后,让卓圭带到偏房安置好。 曹良瑟不放心,又问:“可带足了衣裳?南方虽不比这里冷,但也不得不以防万一。” “你呀,”叶禄生冲她无奈笑笑,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道:“还没做娘呢,就变得比老婆婆还啰嗦了。” “哼!”曹良瑟佯装生气,把头撇开道:“我真是爱管闲事,白操心。可怜我一心为着你,却被你看轻得很。” “好好好,我答应你。”叶禄生过去坐下,在她后面诚惶诚恐道:“瞧瞧小生这张臭嘴,又惹你生气啦。” “老大不小的了,还称自己小生,你也不害臊?”到底曹良瑟自己绷不住,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还是不免担忧道:“此行遥远,你身边除了卓圭也没个得力的人伺候,我实在放心不下。” “哎,”叶禄生笑道:“我只不过去看舅舅如何做的有样学样,插不了手的。”说罢,突然咳嗽几声。 曹良瑟忙给他顺背,抱怨道:“也不知是几时染上的怪病?” 原来,叶禄欢回国曾与叶禄生饮酒,就是当夜叶禄生受凉,一直咳嗽伤了肺。后害怕叶老夫人怪罪,便一直瞒着,哪里知道就此郁结,成了轻度肺炎。 “话虽如此……”曹良瑟又蹙起眉峰道:“你一定要记得,不要逞强,把自己的身体健全放在首位。” 叶禄安搬过她的肩膀,认认真真道:“我听你的,一定把安危放在第一位。” “嗯。”曹良瑟让绮罗把门掩上,对叶禄生道:“明日大早就要赶路,然后就是乘船南下,劳累得很,你快歇着吧。” “好。”叶禄生依言,自己就要脱鞋上床,曹良瑟伸手推他一把。叶禄生莫名其妙,看着曹良瑟低垂的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让你歇下,是因为你要出远门。”曹良瑟缓缓道:“但既然要出远门,哪里会只有我一个人担心牵挂你?” “你是说……”叶禄生晓得她在提沈芸,果然曹良瑟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叶禄生想了想道:“的确该去见见她的。” 如此,便从曹良瑟处离开,往沈芸屋里去了。 沈芸哪里知道叶禄生要来,早早就歇下了。还是海棠听到声响,急急过来看门。 “不用叫醒她,我去看看她就可以了。”叶禄生小声道,海棠点点头,悄悄点了几只蜡烛照明然后退下。 沈芸屋子里有一股好闻又熟悉的味道,似大雪中怒放的梅花,清冽而雅致。叶禄生暗暗赞叹,把目光放在桌面锦盒里的香料上。 当年沈芸主仆二人被有心人装作妙人的鬼魂吓过之后,睡眠就一直很浅,如此,一听见叶禄生的几声咳嗽,立刻就惊醒过来。 见叶禄生研究自己的香料,沈芸脸色一变,立刻下床来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禄生轻轻扶住她,笑道:“想着就要走了,来看看你。” 沈芸听此,心里一喜,道:“原来如此,刚刚我睁眼看见你就在眼前,还以为是在梦中。” “说笑了,”叶禄生替她把额前的发捋到耳后,带着歉疚道:“我确实对你不够上心。” “你刚刚还怪我说笑,你又何尝不是说笑?”沈芸顺着叶禄生的手臂靠进他的怀里,道:“如今大少奶奶有了孩子,理所应当的该多多关注的。” 说到孩子,叶禄生想起当年那个还未见天的胎儿,不禁感伤道:“若是当年不出意外,我们的孩子应该会跑了吧?” 沈芸也是心里一抽,却还是忍住泪道:“都怪我,没那个福分。” 叶禄生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便指着那些香料道:“我觉得你的那些香料很不错,既然我要走了,你送我一些,就当作一个念想。” “不行!”沈芸脱口而出,自觉失言,便笑了笑道:“这是女人用的香,虽然这香本身不分什么男女,但你既然要出去,让外面的行家清楚了却又免不了笑话你。” 叶禄生点点头,笑道:“没事,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的。” “不过,你若是想要……”沈芸起身从衣柜里抱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都是自己绣的香囊。 她一个个地抚摸着,柔情似水道:“这些荷包,有的是这几日绣的,有的早些年就绣好了……有自己闲暇时绣的,也有去请大少奶奶教着绣的……一共二十个,都是为你绣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哪里管的着荷包好不好看,就这一番用情至深已让叶禄生心生触动,他捡起一个宝蓝色的,交给沈芸道:“你帮我带上。” 沈芸接过,轻轻给他拴好了道:“好看。” “我也觉得。”叶禄生细细地抚摸这荷包上的花纹,道:“你很用心。” “我不比其他人聪慧,也就只能在这些琐事方面用点心思罢了。”沈芸也笑,将木匣子收好,趁机将锦盒中的香料也收了。 她正要和叶禄生说话,却被他一把抱起,往芙蓉榻上走去。 红烛躲闪,红云翻飞……喘息间,她听到枕边人在她耳边低语:“芸儿,为我再生一个孩子……” 她用力回抱他,心里却有一个人在大喊:“不会啦!不会啦!你再也怀不上的!” 次日,沈芸醒来时,叶禄生已经不在了。 海棠进来服侍伺候,她问:“大少爷还在府上吗?” “自然在的。”海棠将漱口用的杯子递过去道:“大少爷说让你再多睡一会儿,他去给老夫人请辞。” 沈芸这才急急忙忙地换好衣裳出去了。 陆家对此行很看重,听说是要和洋人先生合作。陆老爷曾苦笑道:“没想到我陆家几百年的家业,如今也不得不和洋人挂上干系。” 陆老爷和叶禄生先后上了马车,曹良瑟在绮罗交代几句,又让绮罗把一张信笺纸带给叶禄生。 叶禄生接过,好生收好了,又道:“都回去吧。” 如此,马车开动,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 叶禄安心中仍是不快的,叶禄英看了他一眼,他早说过佟霜和他在叶家的前途,他只能选一个。 王夫人脸上皆是着急担忧,她好几次看着叶老夫人,却都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着急担忧,自然是收到了王品梅的信,她说,王老爷如今危在旦夕,王家甚至也不保…… 正巧,芮喜扶着叶老夫人回屋。眼见沈芸和曹良瑟都被乔氏带走,王夫人连忙跟着到叶老夫人处去。 五十二,犹恐相逢是梦中 叶禄生在离开镇子后,打开那张信笺纸,映入眼帘的便是曹良瑟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不禁笑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是秦少游的《鹊桥仙》,叶禄生哪里不知道,曹良瑟更想说的话其实是后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夫人带着沐芝站在叶老夫人屋门口。 等了片刻,芮喜抱着叶老夫人换下的袄子出来,见王夫人在风中站着,想起她媳妇儿佟氏昨日也这样站着,不免觉得好笑,却还是道:“真不巧,老夫人送大少爷离开,心里难受,可能不能和王夫人谈其他的。” 王夫人换了副脸色,好言好语劝道:“我知道姑娘在姐姐面前很得宠,劳烦你通知一声。” “也罢,”芮喜不肯接王夫人悄悄递来的珠钗,道:“王夫人平日少来走动,这样眼巴巴地要见老夫人,定是有大事,我这就进去问问。” 被退还珠钗的王夫人有些惭愧,还是道谢:“有劳了。” 芮喜含笑着道:“王夫人不要急着谢我,你也知道,要见不见也是老夫人自己个儿的意思。” 如此进去,叶老夫人着一身灰白,跪在佛像面前,念念有词。 “老夫人,”芮喜小声叫道:“王夫人在门外要见你。” “稀客!”叶老夫人慢慢睁开眼睛,侧目问道:“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芮喜想了想,笑道:“老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何必花功夫来问我?” 叶老夫人也笑着点点头,道:“你安排好后,就退下吧,看来她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芮喜领命,下去请王夫人到前厅坐了,让下人备好茶水糕点后退下。 果然,王夫人在进屋前,也让沐芝先回去。 大门禁闭,除了叶老夫人和王夫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禄英回屋,想了想要去看看王夫人。 屋里只有沐芝一人,见了叶禄英,脸上却是先一红,才问:“二少爷找夫人么?她去老夫人哪里了。” 叶禄英点点头,正要走,又转身问道:“沐芝,你伺候我娘多久了?” “算上这年,快五年了。”沐芝回道,不明白叶禄英为何这样问。 “我记得我还没去灵台寺,你就从下人里被提拔上来了,”叶禄英回想一番道:“也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沐芝是记得的,彼时大家都是少男少女,二八年华,年轻气盛。 杨花盛开的暖春,沐芝每次给王夫人端参汤都故意要绕过花园的凉亭,从一重一重的花与叶间看过去,叶禄英就坐在那里,手执一本书。有时杨花飘飘洒洒地落到他的肩膀,他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轻轻拂去肩上花,远望花中蝶。 沐芝觉得这副画,看一辈子也不会生厌的。 “可不是吗。”沐芝轻轻抚上自己的脸,仍是光滑的,但自己的手因为这几年的伺候,已生了老茧。 想到如此,她忙把手藏到背后道:“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也该找个婆家了,”叶禄英想不到该说什么,便道:“我有机会告诉娘一声,让她帮你留意。你不应该一辈子就做个丫鬟。” 沐芝听此,觉得委屈,她不求叶禄英会因为她而还俗娶她,但也不希望他糟践自己的心,便赌气道:“找什么婆家?我偏偏不嫁!既然二少爷也知道看破红尘,寻极世之乐,何苦操心我呢?” 叶禄英不明白怎么就惹沐芝生气了,便干笑两声道:“是一念多事了。” 沐芝冷静下来,想到自己不过一个下人,心里又是羞又是急,忙给叶禄英大大一拜,道:“沐芝一时犯愚,冲撞二少爷,请二少爷责罚。” 叶禄英笑笑,心道女人果然多变,也微微一拜道:“阿弥陀佛,沐芝何错之有?都怪一念。如此,我先告辞。” 沐芝呆愣地站着,看到叶禄英离开,又悄悄跟上去,直到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一脸落寞地回屋。 她想起叶禄英曾教她念诗,自然不过是少年时期的玩笑,她认不了多少字的,却把一首晏几道的《鹧鸪天》记得清清楚楚: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她听叶禄英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念,自己也小声跟着念,只觉得满口余香。 “多情似小晏,天下能有几何?”叶禄英当时关上书,叹道:“沐芝,你觉得这首词如何?”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沐芝念道,害羞地低下头说:“我觉得这句写的好。” 叶禄英想着她,露齿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在梦中梦见昔日那个伴着杨花花瓣看书念诗的少年,她才明白“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一句才是她最深地体会。 叶禄英到叶老夫人屋子外时,正巧王夫人一个人出来。 只见她一脸苍白,没了往日脸上的精明。王夫人走到台阶处,颤抖一下,要看就要摔下去。 幸好芮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叶禄英着急地跑过去道:“娘,没事吧?” 王夫人见是自己儿子,勉强一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娘怎么了?大娘和她谈了什么?”叶禄英知道问王夫人无用,便转头问芮喜。 芮喜哪里知道呢,只能实话实说:“哪里能知道呢?老夫人把门关严实得很,谁都不知道。” “好了,你问不什么的。”王夫人抓紧叶禄英的手臂道:“很多事情,今后娘再告诉你。” 叶禄英虽仍心里有疑问,却也不得不扶着王夫人回去。不免又见到沐芝,沐芝也是分得了轻重的,先让王夫人上榻上休息了,才问叶禄英出了何事。 叶禄英摇摇头,却反问道:“娘平日少与大娘接触,怎么今日自己却要眼巴巴地赶过去呢?” 沐芝觉得这事提前告诉叶禄英未必不可,便道:“都是为了王家。” “王家?” “前阵子,老夫人带着我们去了李家,”沐芝慢慢道:“其实不单单是为了去看叶蓉小姐,主要是通过李家和曹家打好关系,由此孤立王家……” “竟是如此!”叶禄英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大娘本就带着我们来逃难,竟也不忘算着这些吗?” “王老爷也患病,”沐芝又道:“听说,已经不大好了。” “怎么娘从未对我说过?”叶禄英理不清这些个关系。 沐芝往里看了一眼,道:“夫人有她自己的理由。” “如此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回王家看一看的。”叶禄英说着,就要去叶老夫人哪里问个清楚。 “不可!”沐芝忙拉住叶禄英道:“现在三少奶奶怀有身孕,二少爷这么一说必定会对三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 叶禄英想到此处,道:“难道我就这么看着吗?外公身体既然已经不好了,我更应该去看看。” “夫人已经找人去瞧了,一有消息就回来的。”沐芝话音刚落,就听见王夫人唤她,便答应着进去。 叶禄英静静地坐在屋外,听大风呼啸。 芮喜进去伺候,叶老夫人灰白的袄子边沾了许些香灰。 抬眼看去,果然,搁在一边的香灰炉已经倒了。叶老夫人由芮喜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吩咐道:“把它打扫干净吧,待会子良瑟她们过来看到不好。” 等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才想起方才她是怎样暴怒地推翻香炉,怎样抓过王夫人的衣襟朝她狠狠道:“当年之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黑锅让我背了这么多年!” “我不过以彼之计还之彼身!你就没做过这种事吗?” “你什么意思?”叶老夫人放开她,冷笑道:“你既然是为了王家来,那就好好求我!” “你想倒是好,”王夫人往外走:“大不了,鱼死网破!” “呵呵,”叶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道:“老爷已经死了,就算你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最后鱼一定死,而网绝不破!” 王夫人一顿,叶老夫人在后面露出一抹笑来,她知道自己这次赢了。 晚上用饭,大家各自坐了。 乔氏将灵儿递给奶娘,扶着曹良瑟坐下。叶老夫人心情似乎很愉快,道:“虽然这两个月禄生不在,但我瞧着烟儿对良瑟这样好,心里也放心得很。” 乔氏闻言微微笑道:“唉,我不过是帮些小忙,还是良瑟人好,不仅会照顾他人,也很会照顾自己。” “嗯,”叶老夫人听得受用,道:“良瑟的确很少让我操心。” 曹良瑟知道是在夸她,脸一红,也不说话。乔氏又问:“良瑟最近爱吃什么菜?” 绮罗知道这是在问她,便答:“前几日大少奶奶说那个尖椒肉丝很好。” 五十三,毁容 闻言,叶老夫人脸微微一沉,王茜群掩嘴,似冲叶禄安说,却用让在座的都听见的声音道:“哎呀,我可吃不得辣。我觉得这糖醋排骨很是不错。” 叶禄安便替她夹了一个,笑道:“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曹良瑟不明白怎么气氛一时就凝重起来,还是乔氏道:“良瑟本就很会吃辣,天冷多吃辣也能御寒;再说,‘酸儿辣女’不过是句俗话,算不得数的。” 这样曹良瑟才反应过来,叶老夫人是怕她怀得不是儿子…… 叶老夫人让芮喜布菜,装作无意地问道:“怎么,霜娘呢?” 叶禄安也是有些尴尬,方才他去找佟霜,离珠却道:“霜娘就来,还请三少爷先走吧。” 如此僵持一会儿,玉兰过来找叶禄安,让他跟着过来了。 叶禄安慌乱解释道:“想是有事吧……” “难道是怪我打了她,生我这个老婆子的气了?”叶老夫人已是非常不快。 王茜群冷笑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正说着,就见离珠扶着佟霜进来了。 众人见到佟霜系上的面纱都吃了一惊,这不是当众打叶老夫人的脸吗? 果然,叶老夫人把筷子一扔,翠玉筷子撞在青花瓷的杯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佟霜连忙上前解释道:“老夫人不要怪罪,霜儿绝不是抱有什么不耻的心思。” “没有?”叶老夫人愤愤道:“没有你系什么面纱?怪我打重了吗?” “老夫人教训有理,霜儿下来好好反省多时,哪里敢怪老夫人?”佟霜捂着脸道,却又不肯取下面纱。 “霜姐姐!”叶禄欢忙着打圆场道:“你也在学‘犹抱琵琶半遮面’吗?但吃饭也不方便,就先取下来吧。” 说得曹良瑟等一笑,气氛好歹缓和不少。 如此,佟霜才慢慢取下面纱,却还是捂着脸道:“不是霜儿矫情,是怕大家看到了被吓到。” 叶老夫人不耐烦,冷不防地打开她的手,一看,还真的吓了一跳。 “啊!”胆小的真的吓了一跳。 只见佟霜昨日被打过的地方,巴掌印还在,还长了不少如绿豆大小的疮痘,密密麻麻可怖得很。 “这是怎么了?”叶老夫人问:“难道是我……” 佟霜连忙重新系好面纱,扶着叶老夫人道:“不怪老夫人,只不过昨夜擦了点金疮药,就……” 离珠也道:“可不是,霜娘脸上红印本来快消退,但又想着快点好,就抹了点药哪里知道,越来越严重呢?” “难怪你一天都不肯出门。”叶禄安心疼,想看看她脸上的伤,终究还是不忍心。 “哪里买来的药?”陆夫人生气得很,毕竟这是在她府上出的事。 离珠摇摇头,道:“不是买来的……” “离珠!”佟霜突然喝道:“我没让你说话!” 离珠似不甘心,却也不敢造次,便退到一边。 叶老夫人看在眼里,轻声问道:“茜群,你可知为何?” 王茜群一听到佟霜提“金疮药”就知道坏了事,此刻只能道:“我昨儿个的确送了药过去……” “霜娘,那金疮药你带了吗?”叶老夫人问,佟霜却是摇摇头,道:“姐姐送来的,哪里敢随身带着,若是掉了可就辜负姐姐一番好意了。” 于是便让离珠回屋去拿,王茜群不放心,便让玉兰跟着去。 这样看来,恐怕与王茜群定是脱不了干系,众人都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看向王茜群。王夫人也暗道不好,看着王茜群止不住叹气。 大家如此沉默一会儿后,离珠和玉兰回来了。 王茜群盯着那个瓷瓶,思绪复杂得很。她也不知为何,她不过是带着药膏去嘲弄佟霜,哪里知道她擦了自己的药就毁容了!又见叶禄安瞧着自己已是带了怒气,便道:“恐怕妹妹是擦了别的什么药,两两相克,才长疮的吧?” “可是,霜娘除了那个药,什么也没往脸上碰,”离珠说着,又看了看佟霜不施粉黛的脸道:“老夫人你看,霜娘为了不感染,这两日是没有化妆的。” 沈芸冷哼一声,讽刺道:“三少奶奶的药,可真管用!” 她王茜群堂堂三少奶奶,哪里轮得到一个妾室来指责,便指着沈芸骂道:“无凭无据,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我哪里是和你这种出身一样的人?我这药可是从王府带出来的,都说灵验,怎么一到别人脸上竟成了毒药?” 佟霜听得,很不受用,也冷冷还击道:“可能我们这种出身的人,着实用不起姐姐的灵药,用了可就是得生病长疮的。” 叶老夫人听此,思索一番,道:“是解药还是毒药,很难说。离珠,递给我看看。” 离珠连忙吧瓷瓶呈上,叶老夫人接过,仔细看了道:“这果然是金疮药。” 曹良瑟闻到一股子香味,上前问:“好香!娘可否给我瞧瞧?” 叶老夫人怕她碰了这东西不好,只递给绮罗,让她拿在手里给曹良瑟细细看看。 曹良瑟用指甲挑了一些出来,轻轻一嗅道:“是香草,调香用的,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加些香料进去。” “对,”王茜群本不知这里,却又不想让自己比曹良瑟看起来缺见识,笑道:“既然老夫人和大少奶奶都说了,这药没有问题,那么这就与我无关了。” 可叶禄安却突然骂道:“我以为你有了身孕,就会为了孩子也得收敛一些!” 王茜群被骂道不知所云,不满问道:“你发什么失心疯?都说了此事与我无关!” “那我问你,那么多香料不用,怎么偏偏挑了香草?”叶禄安道:“你明明知道霜儿对香草过敏!” “呵,我怎会知道?”王茜群觉得自己冤枉,也忍不住动怒道:“我一天到晚,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着其他?” “怎么?”离珠上前道:“三少奶奶哪里会不知道?霜娘嫁进府中时,就因为你在婚房备好的几盆香草发了疹子。” 叶禄安也记得,他当日本要去找王茜群理论,却被佟霜一把拉住,说:“我新嫁进来,很多东西姐姐也不清楚,这不怪她……你帮我请个大夫,过敏不是什么大病,开些药就好了。” “哎哟,她在婚房生了疹子?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呢?”王茜群觉得好笑,直言不讳道:“难道他们新婚洞房我也得去插一脚?” “这个若是不能算数,那么前阵子,三少奶奶你派玉兰来送香草熏香也是不小心吗?霜娘可是亲自将她还给玉兰的……而昨日又是混了香草香料的金疮药……”离珠说得在理,句句指向王茜群。 “什么?”王茜群似乎记得自己却是让玉兰去送过熏香,如此便把她逼到绝处,百口莫辩。 正当众人等着看王茜群如何辩白时,哪里知道玉兰突然跪下了,哭道:“还求老夫人,三少奶奶,霜娘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王夫人问,大家都觉着疑惑。 “都怪我……”玉兰抬头看看王夫人和王茜群,道:“那日霜娘的确将熏香退换了,但玉兰觉得拿回去还给三少奶奶不划算,就自己悄悄藏起来,找个贩子,自己做主把它给买了……所以三少奶奶不知道霜娘会过敏的事……玉兰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三少奶奶从轻责罚……” “好一个贱蹄子!”王茜群知道竟是如此,气得一个巴掌过去,骂道:“我待你差了吗?你就这么见钱眼开?没得让我被人冤枉!” 哪里猜到会是这样,都摇摇头坐下了,只余玉兰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好了!”叶老夫人揉揉太阳穴,慢慢道:“又弄出这么一个笑话,你们这些下人丫鬟也都该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么,”沈芸问道:“要如何处置玉兰呢?” “按家法本应鞭打一顿,赶她出去……但这毕竟不是叶家,”叶老夫人又看看佟霜道:“再来,霜娘不过过敏,早些找个大夫来看看就是了……玉兰。” 听到自己的名字,玉兰连忙抬头,只听道:“你现在回屋收拾,即刻离开陆府,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天已经……”玉兰看看天色,黑黢黢得吓人。 “哦?”叶老夫人笑道:“那你是想我亲自送你出去?” “不不不……”玉兰连说几个不,又抬头看了看王氏母女,凄惨一笑道:“多谢老夫人,三少奶奶这些年的照顾,玉兰犯下大错,这就离开。” 说罢,由几个婆子跟着回去收拾,静悄悄地离开了陆府。 “看来下人丫鬟,还是得各自看好,毕竟这人心,”叶老夫人起身,由芮喜扶着回屋,道:“谁也揣测不清楚……” 佟霜侧目看见王茜群,正对上她得意的笑脸。她微微一拜,道:“都怪玉兰一时贪婪,让姐姐方才受委屈,霜儿很是愧疚。” “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王茜群拂袖而去,道:“你今日对我做的,我绝对不会轻易忘记。” 五十四,失策 玉兰深夜离开陆府,她看着眼前的陆家大门慢慢关闭,心里觉得自己可笑。 其实那些熏香她本是完璧归赵,奈何她看见王夫人递给她眼色。 玉兰老家还有一双老父老母,再有一个痴傻的哥哥,自从自己爹爹卧病在床,整个家就靠自己一人撑起。如果不是王夫人一直照顾她,恐怕也挨不了这个时候,因此,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她也不后悔替王茜群背这个黑锅。 看叶家人争来斗去那么多年,妙人小妗莫不成了牺牲品,自己这样早早解脱,其实也是一种福分。 只是眼看这地界这样大,自己深夜孤身一人又该去哪里? 夜里风冷,玉兰双手抱着自己在街上乱走,却也找不到一家客栈。 这种时期,莫不是人人自危。 突然一个黑影掠过,只听见玉兰一声尖叫,没了踪影。 佟霜回到屋子,洗了脸后,让离珠给自己上药。 “竟不知三少奶奶还有这么一手!”离珠道,又自觉自己说得大声,忙捂住自己的嘴。 佟霜点点头,又问:“三少爷呢?” 离珠从镜中看佟霜的脸色,小声道:“可能觉得方才冤枉了三少奶奶,去给三少奶奶赔礼道歉了。” “他这样做的很好……”佟霜叹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脸道:“这样倒显得我才是那个最可笑之人……” “霜娘不要怕,”离珠小心地给她上药,道:“大夫说了,这药用个三四天就可以消疮啦,而且也不会留疤。” “我哪里是说这个呢?”佟霜推开窗外,看见一些枯枝随风摇曳,道:“我费尽心思,却在老夫人眼中不过一个笑话,果真是我失策了。” “霜娘不要气馁。”离珠将药放好,取了一件披风给佟霜披上了,道:“也不是没有收获,霜娘你想,如今我们是在陆府,三少奶奶若是再想找一个像玉兰一样忠心耿耿的人,恐是不易。” “唉,说得也是。”佟霜拉上窗户,转身回到床上道:“睡了吧,明日还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王茜群一进屋就把帘子放下,摆明不想让叶禄安跟着进去。 叶禄安知道自己冤枉了她,她心里难过,只能细声细语道:“是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你。” “我没那个胆子敢怪你,”王茜群说着说着已经湿了眼眶,道:“这些年你对我的误会还少吗?” “今天我也是太担心……”叶禄安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这不是挑明了佟霜和王茜群在他心中,孰轻孰重吗?便慢慢降低声音道:“你就当我缺脑子,没有考虑周到。” 王茜群擦擦泪道:“我谁也不怪,我知道我没那个福气,让人人都看好我……我平日里被他们在背后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茜群……”叶禄安找不到话安慰,只看着王茜群颤抖的肩膀,心里也不好受,终究叹口气道:“茜群,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谁说话,你有身孕,情绪不宜太有波动,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等叶禄安一走,屋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知道王茜群一般受了委屈就会拿她们出气,都怕触了霉头似的退下。 灯笼里的灯油快烧尽,也没有细心的下人来添置,王茜群盯着闪闪烁烁的火光突然熄灭,周遭陷入浓墨一般粘稠的黑夜中去,王茜群冷冷一笑,其实,她此刻也是一个孤独的空闺人。 今夜无风,难的睡得安稳,王茜群在朦胧中看见自己的爷爷,此时的她不过一个**小儿,躺在自家爷爷的怀里,看着戏台上吚吚哑哑的人儿,笑得开怀,如此突然说起梦话来:“爷爷……爷爷……” 一大早,还没等曹良瑟和沈芸前往请安,佟霜就已经到叶老夫人处等着了。 芮喜将洗漱用品都端下去,叶老夫人从镜中看见站在后面的佟霜,问:“怎么这样早?伤口怎么样?” “多谢老夫人请来的神医,霜儿觉得伤口已经好多了。”佟霜侧目,离珠微微一拜退到门口去了。 叶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用意,却也假意装作不知,问:“有什么事吗?” “霜儿知错。”佟霜上前几步,似悔意万分。 叶老夫人看着自己修过的指甲,笑问:“你对自己都那么下得起狠心,不禁自残以达到目的,你这样精明,何错之有?” “错在心急,错在不听老夫人的劝诫。”佟霜知道自己瞒不过叶老夫人,索性和盘托出。 叶老夫人没想到佟霜竟如此爽快,不禁带了一丝笑容,道:“幸好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霜儿此番失策,还请老夫人不计较,能继续指点。”佟霜说得谦逊。 叶老夫人笑着,这是要她不要抛弃佟霜呢!便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不拉着你。” 佟霜一喜,笑着请安,可巧就听见离珠在外面喊:“给大少奶奶、芸娘请安。” 芮喜把门推开,曹沈二人见到佟霜都是一顿,还是曹良瑟先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了,问道:“昨天看见霜娘的脸很是可怕,今天好些了吗?” 佟霜隔着面纱,慢慢抚上自己的脸,笑道:“无碍的,大夫也说了,不会留疤。” 曹良瑟笑着拉她坐下道:“那就好,待会儿来我哪里用午饭,我有事跟你说。” 叶老夫人指着曹良瑟笑道:“好啊,原来还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啦。” “娘何必要事事都要问得通透呢?”曹良瑟捂着嘴笑道:“偏偏不说!” 说得叶老夫人一笑,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佟霜,佟霜哪里不知道叶老夫人是在警告她不要对曹良瑟生戒心。她回望一下,移开目光正好对上沈芸的,两两交接半晌,佟霜才看明白沈芸目光里带着的嘲弄和耻笑。 这里的形势本对她不利,佟霜只能忍气吞声,笑着回握曹良瑟,好歹让她有点底气。 等到在叶老夫人处吃过早饭,佟霜和曹良瑟结伴出去。正要叫沈芸,却见沈芸笑着冲她们摇头道:“我想着,也多日不曾亲自伺候老夫人,今儿正好有个机会,就留下来多陪陪她老人家。” “也好。”曹良瑟也知道,自从她嫁入叶府,叶老夫人几乎就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她身上,如今沈芸若能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得到叶老夫人青睐也是极好的。 佟霜在半路就说要回去,她本就不愿和曹良瑟更进一步的接触,她知道她和沈芸相比,终究比不得沈芸。 曹良瑟却是一把拉住她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看法,我本不应该勉强你,惹你生厌,但我是觉得,有些事敞开了说总比憋在心里不舒服的好。” 佟霜听得,想了想,重新抓住曹良瑟的手,笑道:“天气这样冷,我握着姐姐的手,很暖心。” 曹良瑟的屋子后有一排万年青,在萧瑟中绿意盈盈得好看。 佟霜端着热茶,站在窗边道:“好看,大少奶奶这里真好。” “哪里好么?”曹良瑟怕她受凉,忙让绮罗把窗关了,站在暖炉边道:“来这里暖暖。” 佟霜便回去,和曹良瑟一起坐下了。绮罗上来,放下屋帘子便出去。 如此,曹良瑟才道:“你啊,脾气就是太倔了。” 佟霜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便问:“是我哪里得罪了大少奶奶?还请大少奶奶明示。” “你没有对不起我!”曹良瑟忙道,止住她要下跪的动作:“没有谁对不起我,我是说你,若你把脾气稍稍收一下,那么王妹妹和王娘也不至于这样待你……” “大少奶奶,你!”佟霜吃了一惊,原来曹良瑟虽然看起来平日不管这种琐事,没想到她却是都知道的。 “我多多少少听得一些,丫头们都爱嚼舌根,”曹良瑟将一块糕点送到佟霜嘴边,柔声道:“次次看着你苦笑,都恨不得化碗糖水,让你甜一甜。” 佟霜却是听见了前一句,道:“真是佟霜罪过,扰大少奶奶的清听。” “我说这些,哪里是怪你?”曹良瑟叹口气,又道:“我不过……可怜你……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看你经常受委屈所以才……” 佟霜点点头,眼泪滚下来,面纱已经被打湿了。曹良瑟要给她取下来,她不肯,怕吓着他人。 曹良瑟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听我说,眼泪浸了伤口,容易感染,到时候无论什么灵丹妙药,恐怕都得留疤。” 佟霜这才轻轻把面纱取下,曹良瑟一笑,取过一只嫩黄边掐红蕊的假花,带着佟霜耳边,笑道:“我读温飞卿的词里说‘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还在想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如今见了你,竟是如此的。” “听大少奶奶念得好听,只可惜佟霜不过一介无知女流,是在上不得台面……”佟霜摸着耳上的花朵,笑道:“但听大少奶奶说把人面比做花面,定是夸赞美人的,佟霜愧不敢当。” “还说自己无知女流!”曹良瑟笑着戳她的额头,道:“解得很好,你也的的确确是个美人。” 五十五,灵药 佟霜羞红了脸,道:“大少奶奶不要再戏耍我了,我要走了。” 曹良瑟羞她的脸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容易害臊,好好好,我不逗你了。” “大少奶奶,药好了。”绮罗在外面敲门。 曹良瑟笑道:“快趁热端来,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佟霜看曹良瑟笑得莫测,便问:“大少奶奶是生病了吗?怎么开始喝药了?” “不是我要喝,”曹良瑟的手指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佟霜身上,笑道:“是给你的。” 佟霜本能地要拒绝,却不料曹良瑟已经把药递在自己眼前了。 一碗黑黄的药汁,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她推了推,道:“不了,我喝不下。” 曹良瑟硬把碗塞到她手里,笑道:“怎么?你怕我害你吗?” “大少奶奶宅心仁厚,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佟霜笑着推辞道:“只不过从小不爱苦的。” 曹良瑟却是早做了准备,指着桌面的一些蜜饯,笑道:“要不然,你以为那些个蜜枣蜜糖是用来干什么的?” “大少奶奶……”佟霜颤抖地拿起那碗药道:“我喝,只是有些不甘心,我只想问问,究竟是哪里惹了大少奶奶讨厌呢?” “哎呦!”曹良瑟笑道:“只不过是一碗……”说着,走近了在佟霜耳边道:“这是滋阴的药,我娘以前求来的方子,你放心,很有效果的。” 面红耳赤的说完这段话,曹良瑟也不敢看那碗药,只摸着肚子用眼睛看着别处。 佟霜恍然大悟,又羞又愧,闷闷道:“大少奶奶也这样……” “这样什么?这样什么?”曹良瑟脸上的红还未淡去,道:“我一心为你,哪里知道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又觉得失言,忙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佟霜又要落泪,曹良瑟连忙掏出手绢来垫在她眼睛下面道:“又要哭,还没喝药就被苦哭了?” 佟霜摇摇头,擦擦眼眶,便一气将那药喝了,道:“谢谢大少奶奶。” “不要叫我大少奶奶,倒显得生分,”曹良瑟递给她蜜饯道:“刚刚你叫我姐姐,我听着很受用……” 佟霜听得怯怯,小声叫到:“姐姐。” 曹良瑟笑得弯了眉眼。 女人之间的情谊很微妙,不过半天光景,曹良瑟就拉着佟霜一边用饭,一边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来。 佟霜不时问曹良瑟孕间的事情,又是觉得新奇又是羡慕,曹良瑟道:“这几天这个孩子淘气得很,踢了我好多次呢。” “怕是想起爹爹来了。”佟霜笑道,眼见曹良瑟眉间泛起哀愁,忙岔话问道:“踢?不疼吗?” “是有些不适,”曹良瑟笑得慈爱道:“但若你感受到了,却又觉得窝心。” 佟霜看着她不说话,只笑着给曹良瑟夹菜。突然,曹良瑟一叫,道:“她有动静了!” “真的?”佟霜显得紧张,走过去又不敢碰曹良瑟,问:“哪里有不适吗?” “没有,来,你摸摸看。”曹良瑟拉着佟霜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一开始佟霜紧张得很,慢慢地觉得手心里传来一次跳动,心里也不免一阵悸动。 佟霜看着曹良瑟笑道:“真的,是真的!我碰到她了!” “嗯。”曹良瑟盯着佟霜的肚子,小声道:“什么时候,你的肚子里也有一个小宝宝,你也会有相同的感受了。” “相同的感受啊……”佟霜心里隐隐也带了一丝欣悦和期待。 “好了,先吃饭吧。”曹良瑟笑着让她坐下,吃了几口,又喝些热汤才让离珠帮着绮罗撤席。 佟霜知道孕妇容易疲劳,不好多留,便陪着曹良瑟坐了会子,就要回去。 曹良瑟打了个呵欠,笑道:“我也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说罢,替她理理耳边的花。 “霜儿知道了,姐姐安睡去吧。”佟霜离开,曹良瑟让绮罗去送。 走到半路,佟霜回头道:“绮罗姑娘,我知道你对大少奶奶很好。” 绮罗笑道:“我是个爱偷懒的主儿,我家少奶奶没撵我出去,我就阿弥陀佛啦。” “姑娘真爱说笑,”佟霜笑笑,却又小声道:“我看大少奶奶这样好的一个人,实在不忍心她身边人害她。” 绮罗唬了一跳,以为是在说自己,忙道:“霜娘不要冤枉我!” 佟霜笑道:“哪里是说姑娘!我是说,那个人……” 绮罗稍稍一思索,道:“芸……” “不可说!”佟霜止住她,道:“你也瞧见了,她凭着和大少奶奶走得近,多得了多少恩宠?” 绮罗赞同地点头道:“可不是,大少奶奶心思单纯不知道,我这个做丫鬟的可是在一边,冷眼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佟霜知道绮罗要长篇大论,忙好奇问道。 “她么,一个一开始不受宠的,后来还是我家少奶奶可怜同情她,就对她好些,哪里知道她就像狗皮膏药地缠上了呢?霜娘刚才也说了,她就是让其他人看着她和大少奶奶走得近,不得不对她敬三分。”绮罗说着,一脸鄙夷。 佟霜听得,微笑道:“既然如此,绮罗姑娘还得替大少奶奶防备着些。” 绮罗说到此,才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忙行了礼道:“前面就是霜娘的屋子,大少奶奶还缺人伺候,绮罗告辞。” 佟霜知道硬留着她也问不出什么,便笑着让她去了。 直到看着绮罗的身影慢慢远去,佟霜不禁伸手理了理耳上的假花,嘴角已经带了笑。 “霜娘刚刚为何要对绮罗说那些?”离珠问。 “不过是让她替大少奶奶多多提防身边人。”佟霜笑道。 离珠猜道:“霜娘说的难道是,芸……” 佟霜没让她说下去,只点点头道:“心中有数就好……” 离珠笑道:“霜娘这是在离间芸娘和大少奶奶么?” “不是,”佟霜想到曹良瑟对自己的好,感叹道:“大少奶奶,她是个让人不忍心算计的人。” 离珠也赞道:“不错,大少奶奶身上的脾性的确不多见的。”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刚到王夫人门口,却见沈芸出来。 不想沈芸见到两人不躲,反而主动地迎了上来。 “芸娘好兴致,还来这里走走。”佟霜其实吃了一惊,眼看沈芸孤身一人,连海棠也不曾带着,哪里知道沈芸‘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唉,我可没霜娘会走,不过是来这里帮老夫人传话罢了。”沈芸吃吃地笑着,反问道:“怎么?从大少奶奶哪里回来了,面纱也舍得取下来了?” “大少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佟霜看着她的眼道:“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少放在她身上!” “哎哟!”沈芸冷笑道:“不过吃了个午饭,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一饭之恩,知遇之恩,”佟霜冷眼看着她,道:“这些我不比你,我可都忘不掉。” “这嘴皮子功夫我也不比霜娘!”沈芸冷哼一声,后又似无意地摸了一下佟霜耳上的假花,问:“这是大少奶奶赏的?” 离珠有意呛沈芸一把,便抢先回答:“不过一朵花而已,芸娘何必事事都要问得仔细?” 沈芸没想到自己被离珠给堵话,又想到离珠曾是叶老夫人的屋里人,不好开罪,便将话锋一转道:“如今正值寒冬,又是枯枝又是败叶的,霜娘却偏偏要戴着朵艳丽的花儿,招摇过市,你难道忘了三少奶奶的教训了吗?” “多谢芸娘的提醒,但你也知道,这是大少奶奶亲自赏的,亲自为我戴上的,可能不好随随便便就取下来。”佟霜不欲与她多言,移动步子,和沈芸错身而过。 “也是,各人要戴什么花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戴着朵假花……啧啧啧,也不知是因为戴花的人只配戴假花,还是因为大少奶奶别有用意呢?” 佟霜脚步不停,心里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转念一想,暗道:“果然如此,好好的送我一朵假花,且假花又是牡丹样式,牡丹象征富贵荣华,你这是说我是假富贵假福气吗?” 想到此处,只觉得耳上的假花讽刺得很,停下来把花取下交给离珠,自己拿出怀里的面纱戴好,快步离去。 背后不远处的沈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慢慢泛起一丝笑意。不错,她沈芸的的确确是因为有了曹良瑟才重得不少利益,因此在这一方面,她可舍不得将曹良瑟分享与他人。 却又想到那朵假花,她前阵子去曹良瑟哪里玩耍,觉得那些花真是栩栩如生,好看得很,便 满口夸赞,曹良瑟见她喜欢,临走前送她一朵。可如今,与佟霜耳上那朵金线牡丹,自己的秋菊一朵定是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念此,沈芸暗暗地咬了咬牙,转身去了。 回到屋里,佟霜坐在桌边发呆,离珠知道她定是因为沈芸一席话多心,便将那朵假花随意放在案上。 “离珠,”佟霜唤她,离珠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进来听道:“你觉得,大少奶奶对我好吗?”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五十六,花面交相映 离珠迟疑道:“自然是好的,大少奶奶宅心仁厚,对谁都是很好。” “我不这么觉得。”佟霜闷闷开口,又道:“至少她也有她的私心。” “这是为何?”离珠疑惑。 “先不说这假花的事……”佟霜道:“你也知道的,那碗药她没有给沈芸。” 离珠思索一番,诧异道:“难道,大少奶奶不想芸娘怀上……”如此,离珠似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掩口不语。 “说不准,”佟霜慢慢道:“搞不好,那些个姐妹情深,不过伪装而已。” 离珠看看门外有没有外人经过,佟霜知道她小心谨慎,便也小声开口道:“因此,我不得不有些疑心……” “霜娘疑心,是因为芸娘的一番话么?”离珠问道。 佟霜知道这样显得有些小气,但觉得只剩她们二人也就用不着撒谎,便缓缓地点点头。 离珠无奈一笑道:“百密都有一疏,何况大少奶奶很少讲究这些的,怕这是芸娘的计谋,若霜娘因此和大少奶奶生了嫌隙,莫不是正中芸娘下怀?” “你说得在理。”佟霜点点头,心里想着,如今形势还不明确,看来还是要和曹良瑟保持一定距离才是。 这边,沈芸回到叶老夫人屋里,道:“我已经把老夫人要我带的话给王夫人说了。” “她可回了什么?”叶老夫人慢慢喝茶,由芮喜在后面轻轻地揉着头。 “王夫人,她说……她说……”沈芸似觉得不好开口,四下看看。 叶老夫人见不得这个样子,便道:“这里没人听墙角,你放心说就是。” “王夫人说,”沈芸靠近了些,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听此,叶老夫人却是早已料到一般,笑道:“果然如此,她倒是一个有脾气的主儿。” “老夫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沈芸问道。 叶老夫人笑道:“我一开始,心里本来就是开个玩笑罢了,要将王家彻彻底底地弄垮,我办法多的是!” 原来,今早沈芸留下伺候叶老夫人,期间叶三来报:“王家如今已是急病乱投医,听说因此得罪好多商家,看来已是无力回天。” 正好叶禄欢来吃午饭,叶老夫人心里高兴,留叶三一起坐下。 饭毕,叶禄欢要去找叶禄英玩耍,叶三忙出去带路,叶老夫人含笑着看他们走后,道:“芸娘,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沈芸听后,自然一口答应便去了,叶老夫人主要就是想用低价收购王家所有产业,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来个落井下石。 收到王夫人回复,却正是在她意料之中,这样最好,先让王夫人紧张,从而使王家彻底不敢安心,到时一举击垮,让王家死灰不能复燃!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她。”叶老夫人站起来,推开窗道:“如今,我还怕她吗?” 沈芸上前,笑道:“老夫人必定事事顺心的。” 叶老夫人听得受用,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霜娘一大早和良瑟过去,可出什么事了?” “霜娘方才回去了,”沈芸道:“看起来,她倒是很开心。” “开心?”叶老夫人放下茶盏,道:“这霜娘的心思,我也琢磨不透,你说她开心必然是在良瑟哪里得了便宜,我怕良瑟因此受了利用自己也不知道,你去看看,瞧仔细些。” 沈芸答应,请了安后便往曹良瑟处去了。 沈芸到曹良瑟屋子外,却没急着进去,反而和绮罗一起走到一边。 “你知道佟氏来做了什么?”沈芸轻声问道。 绮罗小心往里看了两眼,才小声道:“不出芸娘所料,这霜娘顶会卖弄柔弱,不过脸上带点伤,却硬是表现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在此显摆。” “听你这么说,”沈芸不安,问道:“她倒是很得大少奶奶欢心?” “可不是!”绮罗念着沈芸毕竟送给自己一环价值不菲的镯子,便仔细回忆道:“霜娘来此先是哭了一场,惹得我家大少奶奶也跟着伤心;接着吃过饭后,又喝了……”说到此处,绮罗突然禁口。 沈芸听得仔细,便问:“她喝了什么?” “左右不过一碗甜汤。”绮罗想到,曹良瑟曾吩咐不了让沈芸知道那个药方的存在,便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沈芸知道绮罗有事瞒着自己,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佟霜在这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便笑问:“除此之外,佟氏就没有什么动作了吗?” 绮罗冷哼一声道:“我和离珠大多候在一边,听到的不过都是些呜呜噎噎,哪里听得清楚呢?只不过我们大少奶奶也是慈悲,还赏了她一朵金线牡丹,啧啧啧,这可是用上好丝绸绣的绢花,金贵着呢。” “大少奶奶真是大方!”沈芸勉强笑着,听得房里传来动静,道:“可是大少奶奶醒了?” 绮罗连忙小跑进去,沈芸回身给海棠一个眼神,海棠识趣地往回走了,沈芸这才理理衣裙进屋。 曹良瑟午睡刚起,沈芸闻得一股子檀香味,心里一思量,道:“妹妹还在用檀香么?” “嗯,我闻着睡得也快些。”曹良瑟笑笑,“姐姐的熏香真好用。” 沈芸笑道:“哪里是我熏香催眠?不过是你如今有身孕,又加上这么个天气,所以身子惫懒也是有的。” 曹良瑟含笑,又指着香炉道:“姐姐的檀香哪里来的?我寻思着到时候用完了,再派人去买一些;再来,也打算分一些给娘她们。” “这……”沈芸似有些为难道:“我原本是为妹妹一人挑选的,想着我能妹妹做一些特殊的,倒也不辜负妹妹一心为我着想的。” “既然如此,”曹良瑟道:“那就不送人了,妹妹多谢姐姐的一番好意。” “这样就宽我的心了,”沈芸笑着,又道:“不瞒妹妹,这熏香和普通檀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融了些梅蕊进去,让它清香不少。” “原来如此,”曹良瑟笑道:“难怪禄生说,这屋子里时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味儿。” 沈芸上前扶着曹良瑟下床,笑道:“若是他喜欢就最好。” 曹良瑟似红了脸,道:“他一般来我这里,我都不点香的,他说他不喜欢燃这些东西……” 沈芸想起什么,也笑着点头道:“可不是,他以前也只戴妙人给他做的荷包……”说到此处,沈芸已觉得不妥,忙闭口不谈。 “无妨,其实我也很感谢那个叫妙人的女子……”曹良瑟淡淡道,不辨悲喜。 沈芸知道不可再说下去,“妙人”二字早已成了叶禄生心里的禁区,便岔开话题:“正午出了太阳,我瞧着确实挺好的,已经叫绮罗把你柜子里的棉被都搬到外面好好晒了,晚上盖着舒服一些。” “有劳姐姐挂心,”曹良瑟一手牵着沈芸,一手弯着在后面,扶着自己的腰和沈芸慢慢走出去,果然见日光倾城,温暖如春,心里也是暖烘烘的,笑道:“真好,听了多日的寒风肆掠,今日一见这太阳啊,我倒是觉得恍然,不知如今是什么季节了。” “也是,难得这样好的天气。”沈芸也附和。 “绮罗,你也带孙婆婆他们出来走走,”曹良瑟冲屋里笑道:“这么好的太阳,多晒一晒,也不负老天的恩泽了。” “都是不负!”沈芸似有难言之隐,说半句藏半句道:“可就是有人爱辜负别人呢……”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曹良瑟听出她话里的蹊跷,好奇地问道。 沈芸问道:“妹妹送了霜娘一朵牡丹不曾?” 曹良瑟以为她是觉得吃醋,忙笑道:“我觉得那朵花儿适合霜娘罢了,若姐姐也要,赶明儿我再做一朵,亲自给姐姐送来。” 沈芸摆手笑道:“这倒不必,只是我想着,你既然送她东西,无论是好是坏,是否合心意,她也不该胡乱猜想就一气之下给扔了去。” “什么?她扔了吗?”曹良瑟诧异,又自言自语道:“她说她挺喜欢的……” “唉,我哪里不知道妹妹送她花朵,还不是为了以美遮丑,”沈芸又叹一口气道:“她却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可能她不爱戴花儿吧。”曹良瑟听此,心中也不太高兴,闷声道。 沈芸曹良瑟如此,知道自己定是成功的让二人走了嫌隙,笑道:“什么人有什么气量罢了,不过我听她说什么,送她假花是在咒她……唉,要我,我是定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曹良瑟一听,急道:“何苦来!我以为她会喜欢才送的,再来,我也不知她还对什么花儿过敏,才送了一朵既不会让她不适又做工精细的花,哪里知道触了她的大忌……” 沈芸扶着她坐下,也点头道:“她的大忌多着呢,哪里只有这一两件?我说啊,咱们今后还是各管各的,免得吃力不讨好,惹别人不开心,自己也委屈。” 沈芸说得言辞恳切,曹良瑟心里有许些动摇,便赞同地点点头。 五十七,遇梅 沈芸暗中一笑,随后陪着曹良瑟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曹良瑟见沈芸亲自去倒茶,便问:“海棠这丫头没有跟姐姐一起出来么?” “她方才吃饭吃得太急,有些肚疼,我便让她休息。%d7%cf%d3%c4%b8%f3”沈芸解释道:“她要是休息好了,就来找我;要是没有嘛,总之没有什么大事,我自己也能照料过来的。” 曹良瑟没有起疑,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话说了会子,绮罗指着院门外,笑道:“海棠妹妹来了。” 果然见海棠急匆匆地过来,见了沈芸二人似有话要说,却终究只能冲沈芸摇摇头,退在一边。 方才进院子时,沈芸让海棠去请佟霜往这里来,她想着依佟霜的想法,看到是海棠来请,必定认为自己和曹良瑟打算和她摊牌,无论她怎样过来,定不会佩戴那朵牡丹。届时让曹良瑟一看,那么,真正该结交的是谁,不言而喻。 哪里知道,当佟霜一脸担忧地快步进来时,她就知道,自己这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 那朵金线牡丹,赫然在佟霜耳畔,栩栩如生,凌厉刺眼! 曹良瑟也吃了一惊,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沈芸。不等沈芸做出反应,佟霜已经到了眼前,曹良瑟见她满头大汗,问:“什么事这样着急?”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佟霜便问:“大少奶奶哪里出事了吗?” 见到曹良瑟还能站起来,佟霜松了口气,却又不放心地看了几眼。 曹良瑟只觉得莫名其妙,冲佟霜道:“我无碍,倒是你怎么了?”说罢,取出绢子给她擦汗。 佟霜确定曹良瑟没有怎样,才笑道:“瞧我这样狼狈,怎么就没猜到是芸娘给我开得一个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曹良瑟拉着她坐下,让绮罗上茶,问道:“原来海棠休息好后,还去帮姐姐你传话去了吗?” 这话闻得犀利,若是沈芸答错,结合她刚刚的话,那曹良瑟一定会认为是她挑唆佟霜不要戴着花儿来,由此离间曹良瑟与佟霜的感情。 沈芸心道佟霜竟又看破她的局,面上却笑道:“我不曾和霜娘开玩笑。” “是吗?”佟霜勾唇一笑,道:“那么海棠来说什么,‘大少奶奶摔倒了!’之类的话,也不是开玩笑的吗?” “我摔倒了?”曹良瑟听得,又道:“这是哪里的话?” “可不是,我一听这个消息,妆还卸到一半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就怕出了什么事,”佟霜说到这里,甜甜一笑道:“还好大少奶奶送我的这朵牡丹,怎么,你看出来脸上还一半妆一半素颜么?” 曹良瑟仔细一看,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有发现,这花和你很配呢。” “也要多谢大少奶奶赏赐才对。”佟霜答道,望着沈芸也是一笑。 沈芸报之一笑,道:“我之前看见霜娘在半路就把这花给摘下来,还以为……”说罢,便用眼睛瞟向曹良瑟,果然见曹良瑟也是一脸在意地等着佟霜的回答。 佟霜不理她,望回曹良瑟笑道:“适才的确将花取了下来,那是因为半路上起了风,霜儿是个粗人,也不会固定这花,又怕被风吹到地上,沾了尘土可好?所以才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生怕到时候大少奶奶看见这么好看的花儿被我给弄脏了,怪我不珍惜呢。” 曹良瑟笑得温婉,道:“哪里有什么怪与不怪?你若喜欢,待会我再给你几朵,我其实也觉得,这朵白色的也确实太素了些。” “如此,霜儿就先谢过了。”佟霜看了眼沈芸,又道:“不过方才听芸姐姐说,这花金贵得很,霜儿也不敢多收了。” “怎么?”曹良瑟看着沈芸问道:“姐姐其实和霜妹妹已经谈过了吗?” 沈芸暗道坏事,抢在佟霜之前开口,笑道:“不过刚好碰见,便赞了一句花儿好看,又记得这是用上好的的丝绸做的,就提了一下。” 佟霜冷笑着听她说完,想了想,道:“正是呢,霜儿听说,这种花儿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 “呵呵,”曹良瑟笑出声来,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反正我也有多的,想来,我还送了乔姐姐一些,她也很喜欢。” 佟霜又再次谢过,又道:“不过霜儿好奇得很,怎么今日芸姐姐前脚让霜儿快快回去,后脚又让海棠来找我呢?” 沈芸抱歉一笑,道:“都怪我,我出门时告诉海棠若是休息好了,就去请霜妹妹来这里一聚,哪里知道这丫头胡乱说一通呢?真是该打嘴。” “可不是,”曹良瑟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海棠,道:“也不怪姐姐,下人么,犯错也是有的。” 沈芸听此,刚刚放下心来,却又听见曹良瑟问起海棠:“海棠,我且问你,你中午是怎么了?” 海棠看了眼沈芸,沈芸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肚子,海棠了然地点点头回道:“多谢大少奶奶挂念,海棠今日……今日……月事来了,所以肚痛……” 不等曹良瑟看过来,沈芸便道:“原来如此!看你今日正午倒在床上捂着肚子喊疼,我还以为你是吃坏了肚子。” 佟霜不语,却是玩味地看着沈芸,轻松一笑。她原先是有些被沈芸的话给激怒,可离珠最后一句不敬之话却是“一句惊醒梦中人”,离珠当时犹豫颇久,才道:“离珠实在想不出,大少奶奶如此欺负我们是有什么利可图。” 是啊,曹良瑟是曹家二小姐,如今是叶家大少奶奶,随便一个身份便能将她佟霜甩得老远,她若真是有心欺辱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正好海棠来请,佟霜疑心着跟她往外走,还好离珠反应快,走到半路跑回去拿花,在进院子前可算送到她佟霜手上。 如此看来,果然是沈芸有心之计!佟霜端坐着,不露声色,她想看看曹良瑟对这事是个什么看法。 “海棠也是个聪明的,”曹良瑟淡淡开口:“知道用我摔倒这种事情来骗霜娘赶过来,我倒是很好奇,你今日不曾来过我的院子,哪里听到我摔倒了的消息?” 沈芸看着海棠在一边瑟瑟发抖,害怕得很,心里也暗骂海棠愚蠢,光顾着骗佟霜过来,怎么就不知道寻一个好些的理由。 海棠支支吾吾说不清,求助似的看着沈芸。沈芸不耐烦地要她出去,骂道:“眼不见为净!我平日里教你刺绣伺候,一个没会,撒谎骗人的功夫却是越发长进!” “芸娘饶命。”海棠忙跪下求饶,绮罗见曹良瑟脸上已是不悦,叫着两个下人将海棠拖出去。 佟霜看着离珠,笑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这海棠也真是……” 离珠替佟霜捏捏肩膀,也笑道:“我不赞成霜娘这番话,我们这些丫鬟从小就进了叶府,说起过错也不能全怪自家父母,毕竟跟着伺候怎样的主,耳濡目染总会学到些。” 沈芸被离珠的这一番话臊得不行,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和离珠都是叶老夫人的人,这离珠在外头却从来不曾帮过自己…… 离珠没有她想的多,说完后便去帮着绮罗后面沏茶。 沈芸尴尬地干笑两下道:“毕竟海棠曾经不在我这里伺候,疏于管教……”这话就是说海棠犯错,不能全怪她自己一个人了。 佟霜抬手扶扶耳上的牡丹,笑道:“可不是嘛,毕竟这海棠比不得当初的香华……” 香华!这个名字一直是沈芸跨不过去的槛,午夜梦回,那张带血的脸无数次地追问:“芸娘,你怎么不救我?你怎么不救我?” 沈芸一张脸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冲曹良瑟无力地笑笑,瘫软在贵妃椅中。 “好了,”曹良瑟终究舍不得怪任何人,心中也知道了其中大概,便出口阻止道:“不过一个误会罢了,没什么好值得争执,就此打住吧。” 如此,不欢而散。 佟霜和沈芸走出去,沈芸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你就这么喜欢装作没有心机的人吗?” 佟霜晃晃手里刚刚得到两朵花儿,道:“要真的能装作没有心机,也是件麻烦事儿。我不过是看什么状况说什么话罢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来我还得跟你好好学学。”沈芸错开目光。 佟霜笑道:“怎么,难道芸娘不是个中强手吗?”说罢,领着离珠和沈芸背道而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我确实觉得大少奶奶是个好人,我再跟你说一遍,无论如何,你休想对大少奶奶做什么害她的事。” 沈芸不接话,也转身就走,两人旁边的青灰泥墙之上,绽开了第一个梅花苞。 佟霜回到屋子,将花儿收拾好,重新系上面纱。 离珠上前伺候,佟霜向外面看了看,问道:“我让你去打听的事,你问了吗?” 离珠点点头,道:“我带了一些霜娘给我的香料去看大夫,大夫说了,这就是普通的香料,不过添了些类似梅花瓣的东西,因此味道更清香,没有一般香料腻人,自然,对身体也是没有危害的。” 这香料正是当日跟踪海棠,在她后面捡到的,佟霜放心不下,托离珠拿去检查,既然无事,佟霜也放下心来。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五十八,缘 广州。 叶禄生跟着陆老爷坐着同一辆黄包车到达一座酒楼下。 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舅舅叫醒,说是要和一个叫伍德的洋老头谈生意,还说这伍德先生曾和叶家也是合作关系。 叶禄生来了兴趣,收拾妥帖之后,和陆老爷出门。 眼看到了二楼的雅间,还是不见洋人的踪影,陆老爷道:“我们来早了,这样我们先出去吃个早饭。” 两人下楼,叫了两碗面,叶禄生转身吩咐道:“其中一碗不放辣和葱。”后又坐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记得舅舅不爱这些。” 陆老爷冲他点点头,笑道:“禄生的确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叶禄生谦逊地一笑,不再多言,心里却道:“出门时,良瑟告诫我要会关注细节,果然不错。” 陆老爷却是通过这半月来的观察,觉得叶禄生的确成熟稳重不少,多数时间都是赞许地笑笑。 吃面吃到一半,便听到邻桌有人道: “你知道么,听说是有六个外国来打咱们呢!” “你知道什么!是八个!” “村头那个胖婶,听说她儿子战死啦,前两日和她男人去衙门哭诉,竟被打了个半死,听说她男人昨晚已经死了。” “……” 叶禄生听不下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陆老爷也是面色凝重,道:“吃好了,咱们就上去吧。” 叶禄生答应一声,扶着陆老爷往二楼走。 开了房门,陆老爷叹着气坐下,叶禄生把门关好,问道:“舅舅哪里烦恼?” “我是在想,好歹我们陆家先祖曾经也是朝廷的大官,如今我们却和洋人通商,这算什么事呢?”陆老爷皱着眉头说完,又道:“唉,我不该同你说这些。” “哪里,”叶禄生坐下,给陆老爷到一杯热茶,道:“方才的面太多油,舅舅喝茶解解腻。” 陆老爷接过,也不喝,只看着窗外叹气。 叶禄生知道,他这番本是同陆老爷出来学习,若是一开始就让陆老爷萎了精神,那就是得不偿失,便轻轻一笑道:“我觉得舅舅不必太放在心上。” 陆老爷收回目光,落在叶禄生身上,询问般道:“哦?你有什么看法?” “舅舅此番忧心,可是觉得和洋人做生意,坏了陆家忠臣的名声?觉得因此有些……”剩下的话,叶禄生不好说,却听陆老爷直接补充道:“有辱门楣!” “既然舅舅心里有这个想法,说明舅舅心中仍是对我大清忠心耿耿,”叶禄生见陆老爷脸色稍缓,接着道:“这次与洋人通商嘛,形势所迫。” “你说得在理。”陆老爷点点头,眉头也舒缓不少。 叶禄生压低了声音道:“这近的不说,就说早些年,你和我娘应该很清楚的虎门一事,随后林大人不就说了吗,‘师夷长技……’,若是舅舅与洋人做出一番大业,也可以为大清提供不少利益……” 如此,陆老爷才算是心安理得,一心等着伍德先生到来。 不料,已过正午,还是不见人影。 陆老爷托人出去打听,叶禄生吩咐传饭。饭吃到一半,雅间的门被推开,一稍显年迈的洋老头带着两三个年轻人进来,其中还有一个华人,听他解释说自己是翻译官。 叶禄生见几人盯着餐桌上的吃食,觉得困窘,忙让卓圭请人来收拾。 陆老爷吩咐上茶,带着几人到窗边的茶桌坐下。 双方各自问好,伍德先生指着身后的人,简单介绍一番,那翻译官道:“伍德先生说,这几位都是与他们公司合作的伙伴,只是这位,是他的儿子,大卫。”说着,用目光示意,最左面那个年轻人。 陆老爷笑着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伍德先生的儿子看起来很是精神。对了,我这个侄儿是叶府大少爷,听说叶府也和伍德先生有过合作。” 伍德露出笑容,和叶禄生握手,又问叶老夫人身体是否安康?夸她是个厉害的女人。 叶禄生亲自给几位添茶,笑着回道:“多谢挂念,家母一切都好。” 伍德点点头,又随意扯了几句客套话,便进入正题,叶禄生虽然一心想学,但骨子里仍是抗拒,看了一会儿后,便寻个由头退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和里面是不同的,外面格外的舒爽一些。 叶禄生靠着栏杆,眺望着一处院子里的梅树,感叹道:“想来我叶府的梅花应该已经开了吧,这儿的什么都是矫情的,连花也俱寒,不敢开放。” “叶少爷,你好。”身后有一个听起来别扭的声音,不过却是听得明白。 叶禄生转过身来,见到是刚刚被称为“大卫”的男子。便客套一笑问:“有什么事吗?” 大卫摇摇头,也像他一样靠在栏杆上,笑道:“我也不喜欢呆在里面,it'sveryb!”觉着叶禄生,他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里面很无聊。” 叶禄生见他这个样子,不禁笑道:“你这样和我,四弟很像……”话未说完,便觉得这样说不好,便笑笑打算忽略过去。 哪知这个大卫却是笑问:“四弟?是禄欢少爷么?” “你们认识?”叶禄生觉得诧异。 大卫认真回答:“以前在梁河镇见过几次,还一起吃过早餐,不过他的另外一个哥哥的脾气倒是不太好。” 叶禄生听沈芸提过这件事,原来曾经叶禄安和叶禄欢去见得洋人生意人就是大卫。 大卫继续说:“禄欢非常聪明,那是我的父亲交给我自己一个人做的第一个单子,没想到却亏损了。” 想到此,叶禄生不免生出一些自豪,却还是谦逊道:“四弟也常提起大卫……少爷,若有机会,还请你再来梁河镇。” 大卫笑着点头,听到有人在里面叫他,便答应一声进去。叶禄生正提步,突然嗓子一痒,连忙走到一边,咳嗽几声。等他直起腰来,觉得喉间一股腥甜,咽了咽,不曾当回事。 卓圭出来找人,叶禄生便跟着他进去。 陆老爷和伍德正在喝茶,翻译官也退到一边,冲着陆老爷脸上的笑,看样子合作谈得成功,叶禄生进去,先后道了歉,在陆老爷旁边坐下。 坐了一会,伍德先生说才来此地不久,打算带着大卫多看看,陆老爷等便告辞。叶禄生头有些晕,也跟着起来,不慎把怀里的信笺纸掉了出来。 大卫捡起来,匆匆看一眼,见到“良瑟”二字,心里有些触动,他想起他在北方遇到的那个眉眼如画的姑娘。他追上去道:“叶少爷,你掉了东西。” 叶禄生见此,忙接过小心收好了,笑着感谢道:“此物万万不可弄丢的。” 大卫问:“是你的妻子吗?” “内室曹氏,让大卫少爷见笑。”叶禄生想到曹良瑟,嘴角带笑。 大卫却是在心中默念:“曹氏,良瑟,曹良瑟……曹良锦?” 见叶禄生看着自己,大卫便笑笑,指着那张纸道:“她的字很好看,对了,我也认识一个姓曹的姑娘。”说罢,他转身回去,叶禄生也不曾把他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想着陆老爷还在下面等,急急地下楼去了。 听说伍德先生对此次合作很满意,早早地就把合同签好,陆家第一个商队正式去往伍德仓库运货。 这日,天气骤冷,叶禄生和陆老爷在客栈一边温酒一边聊天。 “都说洋货物美价廉,在国内定很有市场。禄生在这里先祝舅舅事事顺心,生意上也芝麻开花,节节高!”叶禄生先举杯。 陆老爷也笑,道:“也多亏了禄生,听说那个洋人少爷在伍德先生说了好些你的好话,所以才这样顺利。” 叶禄生想起大卫,轻轻一笑,道:“但若深究起来,还是他们赚得多。” 陆老爷叹口气,缓缓道:“自从甲午之事一过,来大清内部开厂的洋人越来越多,如今大部分产业都是他们独占鳌头,恰恰我们这群国人却如同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舅舅不要忧心,”叶禄生劝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叶禄生这么乐观不是没理由,刚到广州,陆老爷就说:“我们此番来,主要是为了和伍德先生打好关系,越早弄好,咱们越早回去。” 再加上他对这里,着实没有好印象,想到能早早到家,叶禄生笑出声来。 喝过了酒,身子回暖不少。叶禄生先送陆老爷进屋休息,才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卓圭刚端来热水泡脚,陆老爷就派小厮来说:“老爷说,隔两日有其他几个老爷过来玩耍,我家老爷不得不陪同,让我来通知一下叶少爷就先不急着回去了。” 叶禄生的笑僵在嘴角,那人又问:“叶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叶禄生干笑两下,道:“劳烦你替我给舅舅说安寝。” 夜里,叶禄生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间,那段被绑架来到广州的阴影挥之不去,鞭打、饥饿、污秽、命如草芥!他曾多次走到甲板看着翻涌的江水,都想一气跳下去。 这时候有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那人在他身后喊:“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究竟是为何啊?”叶禄生觉得鼻子很酸,便把脸埋进枕头,沉沉睡去。 五十九,知文 叶禄生从不跟人说起他被绑的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 就连曹良瑟见过他身上的伤,也以为是被毒打,可是,叶禄生每次都会闭上眼,然后笑着搂过曹良瑟,笑道:“别乱想了,我没事。”时,他都知道,他和之前的那个自己终究是不一样了。 那天下山,他在路边的茶铺买了几个馒头饱腹,打算一到山下就去做马车回镇上,不料突然眼前一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时在一个船舱,船舱混着一股恶臭,他皱着眉睁开眼,却看见其他和自己一脸询问的脸。 他问一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那人摇摇头,回忆会子道:“我被我二娘卖来的。” 一个年纪稍大的,苦笑道:“人贩子。” “什么?”叶禄生诧异,后又笑道:“人贩子现在抓成年男子了?图什么?” “劳动力。”那人说,后指着一扇门似的木板道:“这大概是哪个大户的商船,照此情形来看应该是在南下。” 叶禄生想往外看一看,但船舱早已被封的严实,光线也透不进来,白天黑夜也分不明白。 “看你穿戴,不像出门无依无靠之人,怎么也被抓来了?”那人细细瞧了叶禄生的一身长衫,问道。 叶禄生只能道自己是出来赏玩,不曾多带仆人跟着,见他们叶不曾怀疑,便问:“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衙门查出来吗?” “衙门?”那人摇摇头,冷笑道:“他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管这些?” “我就不信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起闯出去就是了。”叶禄生看看周围,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样子,但个个都表情呆滞,麻木不仁。 那人闭上眼,道:“你昏睡了两天,所以不知道,昨天我们试图闯出去,可是除了几个兄弟被当场打死,什么也没变。” “打死!”叶禄生哪里见过这些阵仗,唬了一跳。 那人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道:“他们有枪……” 叶禄生往后退了退,到刚刚与他搭话的那人面前道:“真的?” 那人点点头,看样子也是害怕得很。 “我们回去哪里?”叶禄生侧过头问。有人在黑暗中回答他:“炼狱。” 在黑暗的船舱中度过半月,一开始叶禄生还在大叫让人放他出去,甚至搬出叶家说话,谁知送饭那人冷冷一笑,将一碗稀粥倒在地上,道:“我管你是哪家少爷,来了这里就得为这里的老板工作卖命,你在吵吵,我就让人也把你扔下去喂鱼。” 后来又过了半月,叶禄生一行人被带到一处澡堂洗澡,期间有人要跑,叶禄生亲眼看着那人被他们用棍子打到晕厥过去。 “知文,你看到了吗?”叶禄生哆哆嗦嗦地问。 那个他看起来顺眼的人叫知文,也是后来叶禄生才知道他住在梁河镇郊外。 知文点点头,道:“看来要硬闯是不行的了。” 叶禄生后怕得很,那个带头的人进来,恶狠狠地道:“收拾好后,却休息,明天就去码头上工。都别想着跑,否则,刚刚那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最后剩下的人,不过十八个,大家都挤在一处小屋子,叶禄生半夜咳嗽,便被其他人赶出来。还好南方这个时候夜里不算冷,正当他缩在门外时,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知文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这么了?” “我有肺炎。”叶禄生挪了挪,腾出一块地儿给知文坐下。 知文只着单衣,问道:“严重吗?” 叶禄生摇摇头,勉强笑答:“应该是这两天周围太脏,又加上,大概水土不服吧。” 知文点点头,似取笑道:“看来你果真是个大少爷,吃不得苦。” 叶禄生苦笑道:“你这是在挖苦我呢,明天去码头上什么工?” “能有什么?搬东西呗。”知文倒是很看得开,弹了弹屁股上的灰,道:“我看你也不怎么咳嗽了,咱们进去吧。” 叶禄生点点头跟上,那个时候,他把一切信任都交到了知文身上。 果不其然,到了码头就是帮忙卸货。 码头等着的人还真不少,听周围人说,有的是被绑来得有的是被骗来的。 带头的将人分成几拨,叶禄生和知文分在一起。带头的又道:“你们乖乖做工,等这阵子过去,大家都有钱财拿,赚个满盆回家乡。”说着,又吩咐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守着。 叶禄生扛着一袋面粉似的东西,走不快,知文在他后面笑道:“你若这样拖拉,小心吃鞭子。” 叶禄生抱怨道:“这些人脑子有病,留着旁边几个大汉不用,非得让我们来卖命!” “别说了,现在我们惹不起他们。”知文见监管的人看到了他们,忙催促叶禄生快走。 一天下来,人人都是累得筋疲力尽,叶禄生一番屋里就瘫软在了床上,知文让他起来:“再不来吃饭,待会你就得饿肚子了。” 叶禄生便由知文扶着出去。 吃过饭,因为晚上下了雨,夜里就不需要他们再出去搬运。 知文和叶禄生不想那么早睡,便又坐在门槛上谈话。 “知文。”叶禄生叫他。 “如何?”知文回过头来。 叶禄生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你以前也被绑架过吗?” “你这是哪里的话?”知文感到诧异,片刻又笑了起来。 “你不要怪我说话太直,”叶禄生也觉得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不过看你对这些事情处理的很好,很有经验的样子。” 知文先是笑了两声,后低下头道:“都是一样的,我很小的时候,我亲娘就去世了,后来我爹娶了个填房,爹主要在外打拼,因此家里多数时间就我和二娘他们母子,从小也是受够了二娘的虐待。” “你也是可怜。”叶禄生感叹地摇摇头,却听知文笑起,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二娘把我给卖了,家里得到些钱,我也不用待在那个地方,衣穿不暖,饭也吃不饱。” “你家里很穷吗?”叶禄生从不知道,原来吃饭也会是一家人的问题。 知文看着叶禄生一会,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出身高贵,再说我那个二娘比较偏爱我的小弟,我哪里不想过你们这种少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怎会有这种狠心的娘亲?”叶禄生摇摇头,想到叶老夫人虽然时常让他做自己不爱的事情,好歹也不曾亏待过他。便向知文保证道:“等我出去了,我带你回叶府,做我叶禄生的座上宾,看谁还敢欺负你?” 知文笑道:“那就先多谢叶少爷了。” 两人聊到雨停,打了个哈欠,回屋睡了。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叶禄生本以为等这些满当当的货船被卸完,这些人就会放大家离开,哪里知道某夜出门小解时,听到隔壁传来动静,叶禄生没想到这群看守他们的大汉竟然还有秉烛夜谈的风趣,便靠近了,仔仔细细地听他们说些什么。 “刘老板果真到时候还派船送这些人回去?” “哈哈,回去?那他们也得有这个命回去!” “这是什么话?” “他们或是卖或是绑,总之都是没什么背景的下人奴才,到时卸完货,在他们饭里放点药,都扔进江里喂鱼去。” 直到蜡烛熄灭,叶禄生还是没回过神来,他慢慢往回走,找到知文,将他摇醒后道:“他们说,到时候会杀了我们!” 知文点点头,道:“我知道,毕竟他们打着送面粉大米的由头,其实混进去不少违禁品。” “违禁品?” “鸦片之类的。”知文小声道:“你没看见么?有些发现了的,一旦被察觉,都不见了。” “不见了?” 知文指着外面,道:“扔进江里去了。” 叶禄生吓破了胆,他堂堂叶家大少爷,何时需要担惊受怕到如此,他蜷缩在知文身边,害怕地发抖道:“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知文什么也没说,转个身继续睡去。 过了好些日子,听闻刘老爷要来视察,带头的一大早将他们叫醒,都收拾好后一起到了码头。 带头的道:“今天都好好表现,若是刘老爷满意,今天的工作量么,就少些。” 一边有个年纪稍大的,冷哼一声,道:“大家怎么到这里的,彼此心里都明白,搞什么面子功夫?” 带头的看过来,小声冲旁边两个大汉说了什么,两人过来架起方才那人就走。 带头的不再多言,挥挥手道:“该干嘛干嘛去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知文拍拍叶禄生的肩膀道:“姓刘的来了。” 叶禄生抬眼看去,不远处有个穿褐色长衫的老人带着一个年轻人和带头的说着些什么。 知文小声道:“原来这里就是一个帮佣团,专门出售劳动力赚钱。” 叶禄生点点头,骂道:“等我回去了,一定弄不死他!” 正好一鞭子下来,看守在一边的满脸横肉的大汉骂道:“又偷懒,快去给老子干活,活腻了你们两个!” 六十,孽 这一鞭子打得叶禄生吃痛,正要开口骂人,知文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低着头给那人道歉后,拖着叶禄生离开。 到了一边,知文觉得安全了,才道:“这个时候你不要去逞什么英雄,保命要紧。” 叶禄生觉得窝囊,一脚踹在面粉带上,“噗嗤”洒了一地。刘老爷一行被这里惊动,便往这边过来,知文暗道不好,以为免不了一顿鞭子。 没想到听得一声轻笑,随后各自散开,似是什么也没发生。 叶禄生拍拍胸口道:“好险。”却看见知文一张脸慢慢盯着远去刘老爷一行,面容复杂。 下午从码头回到屋子不久,就有三个人来到门口,开口问:“今儿在码头,谁踹破那带面粉的?” 叶禄生没想到这还是要兴师问罪,正要向知文求助,却见他站起身来道:“是我。” 随后,身边的人都发出奇怪的笑声,叶禄生在风月场混迹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笑声更多的是猥亵…… 他看着知文被那三人带走,心神不宁地坐下,片刻才抓住一个人问道:“他们带走知文是要做什么吗?” 那人“嘿嘿”笑道:“他被刘少爷看上了,被带去卖屁股!” 叶禄生觉得不可思议,只当这些人在说笑,便不再搭理他们,仍是认为知文会被暴打一顿,自己悄悄去备伤药。 已经入夜,知文还是不见踪影,“该不会是被扔到江里了?”叶禄生这么一想,再也坐不下去,立刻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外面,只见不远处的草坛有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叶禄生揉揉眼再看,觑见一段熟悉的青灰衣裳料子。 “知文,知文,”叶禄生隔着老远叫他:“是你么?” “……”那人把头转过来,果然是知文,只是不肯说话。 叶禄生感到庆幸,道:“我还说你去哪儿了?原来躲在这里,做啥呢?” 知文沉默,见叶禄生在旁边坐下,轻微地挪了挪地方。叶禄生看在眼里,便放软声音道:“怪我就是了,若不是我闯祸,你也不用被他们抓走。” 见知文还是不搭理他,叶禄生便觉得知文也忒小气了些,再加上他何时这样要真正的做小服低地给人说话,便砸咂嘴道:“横竖你又没被打死,若你气不过,明日去给那人说一下,带我去打一顿就是!” 知文终于站起来,叶禄生听他说到:“还不如死了……” 清冷的院子里,只留叶禄生一人回味刚刚知文说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他告诉自己“天大地大,不如命大”的吗?他被带走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什么变故能让一个人性情都变了…… 次日清晨,叶禄生起床时看见昨天带走知文的两个大汉又过来,直接道:“知文公子,我家少爷说了,从今儿起,你不用在这里了做工了。快快收拾东西,我们带你到客栈去。” 知文点点头,拉着叶禄生走到后院。 “怎会回事?”叶禄生早就疑惑不解,自从昨日下午开始,就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了。 知文苦笑道:“你放心,如今你安全了。” “昨天你去了哪里?这个什么少爷又是怎么回事?昨天听他们说你去……”后面三字,叶禄生说不下去。 “不错,”知文不打算隐瞒,直接道:“我就是去陪刘少爷困觉了。” 叶禄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可是个男人!” 知文慢慢地扯开叶禄生的手指,苦涩道:“刘家少爷有龙阳之好,我一开始还不信……不过见到他们来找你,我知道,你也是个少爷,你骨子里有高贵,犯不得这个贱!” “所以你就替我去吗?”叶禄生退后几步,似不相信。 知文叹口气往外走去,又转过身道:“我会让刘少爷把你调到好一些的位置,趁我现在还能说得上些话。” “知文……” “你若到时真的把我当兄弟,你就带我离开这里或者杀了我。”知文喃喃:“我昨夜本来想死,但想起我爹,我先去的娘,我又不敢……” “知文……”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就此别过,今后谁也不认识谁。”知文说完,再不回头的空手出去,叶禄生反应过来,立刻追出去,却见知文已经上了轿子,没看到人影。 当时叶禄生只觉得脑海中一团乱麻,他不曾想过,这一别,便是永远。 如此,过了十来天,叶禄生都没见到过知文,关于他的消息也是从工友们闲聊中才得知一二。 “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看到知文和刘少爷在哪里亲嘴乱摸,好不羞耻!” “怎么?你也想像那小妇养的,陪男人困觉吗?” “呵呵,人家刘少爷要的是细皮嫩肉、性情体贴的,就你?没戏!” “哈哈……” 随后的话越发不堪入耳,叶禄生将杯子一砸,骂道:“好囚攮的们!背后嚼舌根,你们跟小妇有何区别?” 那几人听叶禄生语气讽刺,又见他只有一个人,也一摔板凳就站起来,骂道:“怎么?不嚼舌根,你要动手吗?” 其中有一个叫阿魜是个省事的,忙拉住其中那个带头的道:“好兄弟,卖我一个面子,闹不得!” 好说歹说,那几人才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去了。 “阿魜,你拦着做什么?”叶禄生不服气地问。 阿魜也是这两日叶禄生才认识的,人小小一个,很会说话,在他们这些人中很得脸。 “我不拦着,让他们打死你吗?”阿魜冷哼一声,道:“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叶禄生说:“哎哟,你看我也是一时气急,多谢阿魜兄弟的搭救。” 阿魜这才转过头看他,又道:“我知道你之前和知文感情很好,但你现在不要随便提起他,毕竟人家可是刘少爷身边的红人。” 阿魜故意把“红人”二字咬的很重,听得叶禄生很不舒服,便回道:“知文不是那样的人。” 阿魜不再多言,“嘿嘿”笑了两声,出去了。 “知文,你究竟是为何?”叶禄生喃喃。 又过了几日,码头的货终于被卸完,晚上带头的召集大家道:“这几日,各位兄弟辛苦了,老兄我备了酒菜,大家随便吃吃,待会发了工钱,明儿就起程回家!” 众人欢呼,都乐滋滋地大快朵颐,叶禄生早把当夜听见的话忘了干干净净,只不过因着肺炎发作,什么也吃不下去,便回屋休息。 大概到了半夜,他被一阵水声惊醒,起身到窗前一看,他死命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 月光清冷,刚刚吃饭的地方横七竖八倒了不少人,个个嘴里说着胡话,就像睡着一般,接着就有人将他们抬起,就像过年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地扔进江水里…… 叶禄生一个激灵,才想起当夜那些人说的什么“投江喂鱼”。 正好又听见:“唉,那个人怎么到处找不到?” “仔细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回去说他自己跑了。” 叶禄生暗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连忙就要翻窗逃跑,不料惊动那边,有人道:“哪里有人!” 叶禄生当时觉得自己定是死定了,他跑得毫无章法,上气不接下气,一心只想要活下去。 不料脑袋突然一疼,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装饰看起来不错的地方,叶禄生自己坐起来,左右看了一会,进来一个陌生人,那人笑道:“管事醒了。” “管事?”叶禄生觉得好笑,怎么他一觉醒来成了苦力,一觉醒来又成了管事。 那人恭敬回道:“这里是刘府,昨夜那些粗人误伤管事,公子已经狠狠罚过他们了。” “公子?”叶禄生头疼,又立刻问道:“公子,可是知……” 那人点点头,道:“正是知文公子。” 叶禄生变得呆愣,想起知文告诉他,他会为他说话……那人见此,以为叶禄生还没反应过来,便悄悄退下。 原来他成了刘府管事,叶禄生走出去,刘府没有叶府大气豪华,却比曾经那个江边小屋好了千百倍。 但他仍没有看见过知文,明明都在一个府上,可无论叶禄生怎样想办法,知文都有机会避开他。 如此就这样过去,接近年底时,刘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知文死了。 听说刘少爷伤心得很,到又因着除夕佳节,府上不可见白,便吩咐下来让他们这些下人操办。 叶禄生在大家都愁眉苦脸时,道:“全都交给我吧。”众人一喜,自然都爱如此。 “记得,不可用所有与丧事有关的东西。”交代之后,大家散去。 当夜知文的遗体被运过来,叶禄生坐在一边,喝了不少的酒,他笑着道:“三生有幸,得一知己……知文,你这番对我又是什么?” 叶禄生不知道知文对自己是什么情感,但他把知文当做一个共患难的朋友,一心为自己的兄弟:“知文,你究竟是为何?” 奈何,除了屋外的热闹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笑声,他再也听不见那个乐观的人对他说:“禄生,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六十一,大闹刘府 “我记得我说过,我要带你回叶家……”叶禄生抱着酒坛睡去,半梦半醒间,他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两天后,叶禄生找了几个人抬着棺材上后山。 棺材里躺着一身蓝色寿衣的知文,不撒纸钱,不敲招魂锣,不要送葬队伍……简单得很。 叶禄生看着棺材里那个苍白的面孔,手里紧紧攥着伺候知文的丫鬟给他的纸片和一枚玉佩,好半天,那些人已经不耐烦了,叶禄生才道:“封棺下葬。” 等周围人都离开,叶禄生坐在墓碑边,笑道:“你这样走了也好,不用那么累了……” 说罢,他展开那张纸片,寥寥数笔: “禄生,这个时候,家乡下雪了” 没头没尾,却让叶禄生把头埋在了臂弯,他这才知道,想他叶大少爷风流潇洒,有一天却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落泪。 他郑重地把玉佩戴好,回到刘府,后来一次偶然,他去给刘老爷送东西碰见叶家的人,然后刘家一边打嘴一边将他视为上座,嘴里道:“瞧我真是眼老昏花,委屈叶少爷这么一阵子……” 叶禄生让他退下,又看了看其中的人不见刘家少爷,便问起他的去向,下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叶禄生便不再问,只留下一句“好好修整知文……公子的坟墓,我下次会来查看”后,便和叶家人出了刘府,在客栈逗留几日,叶三等人到来,回到叶府。 回忆是件因事而异的事,叶禄生回忆到此,已经流出两滴泪来,他急急地擦干了,想到明日还要陪着陆老爷去见几个老板,看了看黑黢黢的天空,强迫自己闭眼躺下。 等到天明,卓圭来摇醒叶禄生。 主仆二人下楼吃早饭,陆老爷见他眼下有乌青,便问:“可是昨夜不曾休息好?若是如此,今天便不着急去见那些个人。” “都怪禄生昨夜任性熬夜,所以才……”叶禄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舅舅不可因为这些小事,惹得那些老爷不痛快,否则禄生难辞其咎。” 陆老爷赞他懂事理,接着叫下人传饭。 早饭是炒河粉和鱼肉稀饭,叶禄生一向吃不惯鱼,随意挑了两下子便放下筷子,一边等着陆老爷一边喝茶。 陆老爷一会儿后也放了筷子,道:“咱们再坐坐,等一会儿有人来接咱们过去。” 叶禄生点点头,后又觉得困倦,便告饶一声,要回屋去睡个回笼觉。陆老爷笑道:“到底年轻。”便让卓圭扶着上楼。 刚躺下不久后,又被叫醒,叶禄生便迷迷糊糊地跟着下楼,上了轿子也觉得困,便挨着轿壁继续睡觉。 过了好些时候,感觉轿子停下来,卓圭扶着叶禄生下来,叶禄生揉揉眼,感觉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又听到一句:“刘老兄,别来无恙啊!” “陆老客气。”正在回礼的那个,不是刘老爷又是谁! 叶禄生一个冷颤,卓圭被吓了一跳,随后见叶禄生已经白了张脸,陆老爷拉着叶禄生到刘老爷面前,道:“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侄子。” 叶禄生抢先反应过来,一拜道:“早闻刘老爷大名,初次见面,晚辈给刘老爷请安。” 刘老爷却是有些尴尬,表现得很不自然,也只能装作第一次见,也道:“真是一表人才啊。” 陆老爷知道叶禄生曾被绑架到广州,却没想到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是这么巧,当初叶禄生便是在刘府过了一年。 除了刘老爷,还有几位也是大户人家当家的人,见到陆老爷都各自拜见了,一起往府里去。 原来这次聚会来了七户大家,约好在刘府碰面,稍作休息再一起出去。 正午,叶禄生陪着几位老爷用午饭,期间到来的刘少爷一脸傲气不羁,叶禄生无端端想起知文,便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用过饭,叶禄生知道他们是要谈什么大事了,知道陆老爷要他留在这里的目的是要他学习一二,但叶禄生就是感觉坐在这里很不舒服,便说什么也要出去透透气,他出门时向后一瞥,看见陆老爷摇了摇头。 刘府后院。 叶禄生记得那时他是刘府管事的时候,曾照看后院所有的花草树木,但这个时候,除了几棵结出几个花骨朵儿的梅树,没什么看头。 “你就是叶家大少爷?”身后一个带着痞气的声音。 叶禄生转过身去,冷冷道:“刘少爷好。” “我见过你。”刘少爷走上前来,笑道:“去年在码头。” “多亏你惦记。”叶禄生觉得既然他直接挑开话说,也就不和他装什么初次见面。 “听说你还当过刘家的管事,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刘少爷略带嘲讽。 叶禄生点点头,道:“承蒙当日刘少爷的照顾,将我提拔到此。” 刘少爷笑着摆摆手,道:“你别谢我,若不是当日一个小倌要我提拔你,或许我就把你给忘了。” “小倌?”叶禄生重复一次,气愤不已,不等刘少爷收回笑容,一个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脸上,大喝道:“他叫知文,才不是什么狗屁小倌!” 刘少爷被这一拳打得有些懵,好半天才感觉脸上一阵一阵的疼,便捂着脸大叫起来。 顿时惊动刘府上下,刘老爷从屋里出来,见自己儿子倒地不起,心疼大叫一声便过去察看伤势。 “洋儿,可是伤到哪里了?” 刘少爷疼得吸冷气,说不出话来,陆老爷责怪地看着叶禄生,笑着劝道:“刘老兄,这些孩子在开玩笑呢,禄生也是,不讲个分寸,快给刘少爷道句歉。” 刘老爷见叶禄生没动静,也是气得怒火中烧,刘洋是他刘府一根独苗,何时被这样欺负过,却又因着他的身份,他刘家此时的确惹不起,便只能指桑骂槐道:“你们这些下人都是闲得长毛吗?两位少爷身边也没人守着,若是跳出来个外来的畜牲来咬人怎么办?” 叶禄生哪里不知道这话的深意,又见陆老爷还是盯着他,便只能朝刘少爷过去,蹲下道:“刘少爷,刚刚打了你一拳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刚刚那一拳是为我在你刘府受了一年的委屈打得,这样么……”话未说完,叶禄生对着刘少爷又是一拳,大声骂道:“这一拳,是为了知文!” 刘少爷本就疼得哭爹喊娘了,这再来一拳更是被打得晕厥过去。不仅是刘老爷和陆老爷,其余众人莫不是唬得都忘了该做些什么,刘老爷捂着心口,大声吩咐:“还傻站着做什么,叫大夫叫大夫!” 陆老爷上来也要看看,却被刘老爷拦住,冷冷开口道:“看来陆老此番过来,主要是为了闹事的吧?来人啊,送客!” 陆老爷见他态度生硬,也觉得被扫了面子,不快道:“不过一个玩笑,男人哪里不受伤的?刘老爷未免太小气了些!再来不敢劳烦你送,我们自己走。” “舅舅等一等,”叶禄生看着刘少爷被抬走,笑着对刘老爷道:“刘老爷,你确定要赶人走么?”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刘老爷气得很,早已口不择言。 叶禄生指着陆老爷道:“这是陆家的当家,朝廷官员也要敬让三分;我么,是叶府将来的大当家,想必在场的各位老爷虽不认识我,但一定知道我娘——陆流芳。” 在场的都点点头,争先恐后地问叶老夫人身体可好等问题。 叶禄生抱着双手,笑着看着刘老爷。陆老爷这时看着站在中央的叶禄生,觉得,不愧是自家妹子的孩子,就算再怎么传叶禄生碌碌无为,不谙世事,终究是叶府的人。 刘老爷顿时觉得方才决定太鲁莽,正要开口说都是误会,却见叶禄生往府外走,边走边道:“我们还有三日就要回梁河镇,刘老爷想清楚了,再来见我和我舅舅吧。” 陆老爷也是冷笑一声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陆老爷夜里去叶禄生房里。 “禄生,你今天这一步棋走得真是险,”陆老爷当叶禄生是用计让刘老爷感到危机,一边赞许一边又担忧道:“若是那姓刘的不吃这一套,我们到时也拿他没有办法。” 叶禄生听此,也只能笑笑道:“我娘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大概就是如此吧。” “哈哈哈……”陆老爷笑道:“你娘教得很好,大丈夫也的确需要这样的胆识,只是我担心这刘老爷……” “舅舅毋须担心,”叶禄生笑着劝道:“不出两天,刘府的轿子会亲自来接人的。” 陆老爷看他似乎已是胸有成竹,也安心下来,又道:“有了这句话就好,陪我奔波一天也累了,歇息去吧。” “禄生送舅舅出门。”叶禄生送着陆老爷出门。后回到屋子里,摸摸脖子上的玉佩,想了想还是取下来,叶禄生笑笑道:“后日,后日,我来看你。” 烛台的火焰跳动着,投在墙壁上的叶禄生的身影也跟着摇摇晃晃,似水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六十二,梅花 不得不说,这刘府还是很有脾气的,两天过去还能隐忍不发。 陆老爷先慌了神,急急来找叶禄生道:“怎么和预期不一样?这刘府怎么还没个动静?” 叶禄生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却还是笑着劝道:“舅舅先不要自乱阵脚,这种情况谁先动谁就输了。” 陆老爷叹气道:“我知道这个理儿,但是若姓刘的还没个表示,我这番南下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敢,”叶禄生笃定道:“同时得罪叶陆两家,他没这个胆子。”想他也曾在刘府呆过近一年时间,一些事情也晓得一二。 陆老爷仍是有些担忧,又碍着叶禄生在面前,不好说出口。其实叶禄生也知道,陆老爷也是个急性子,此刻他定在心中责备自己当天冲动,坏了他的生意,便笑道:“看来咱们不得不来个‘先发制人’……” 陆老爷看着叶禄生,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刘府。 刘老爷这两天何尝不是担惊受怕,他就怕那天突然就有人告诉他,陆老爷离开广州了,到时候他的生意伙伴借此发难,刘府定会遭遇危机。 还好这陆老爷还在广州,命去偷偷打听的下人回来汇报的消息也大多是陆老爷整日闭屋谢客的消息。 刘洋也劝自己的父亲道:“如今是那陆老爷占优势,爹爹为何不肯退让一步?” “他的侄子当众打你,我岂能尽如人意,我刘府也不是这样好惹的。”刘老爷耿耿于怀的还是叶禄生当众揍自己儿子一事。 刘洋知道自家父亲知道这样的后果,只不过因为他卡在中间才不好主动去找陆老爷,便道:“爹爹何必这样为了孩儿做些不应该的事,大不了我登门谢罪去。” 刘老爷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下人回来复命,听得:“老爷,我今儿看见陆老爷大张旗鼓地往康爷家去了。” “康老爷?”刘老爷扣着下巴,思索一番道:“他还是动手了,想必是想先把康家挖走……这个老奸巨滑的!” 刘洋担忧道:“本以为陆老爷没有动作是等着看我们,没想到他们原来是老谋深算,这两天是在准备罢了。” 刘老爷似下了个艰难的决定道:“不可,洋儿,你和我出去,看来不得不委屈你一下了。” 片刻,刘老爷也乘着红顶轿子往康府去了。 下人来报刘老爷到府时,陆老爷和康老爷正相谈甚欢。 一听刘老爷到访,陆老爷侧眼看着叶禄生,叶禄生点头一笑。康老爷知道此刻陆刘两家关系尴尬,却也不得不领着家丁出去迎接,陆老爷笑道:“既是刘老兄来了,我也陪康老走一遭。” 待二人出去,刘老爷见陆老爷也出门来,心道他是给自己台阶下,便也来了个顺水推舟,上前笑道:“康老陆老安康,刘某前来拜见。” 三人相邀着进去,叶禄生在大厅等候,一见刘老爷便惭愧道:“禄生前两日莽撞,还望刘老爷原谅。” 刘老爷本是带着自家儿子来道歉,哪里知道这叶禄生却是先服软,便笑道:“哪里哪里,也怪老朽当日气急,没想到是禄生和洋儿玩笑罢了。” 刘洋在后面点点头,笑道:“叶少爷好啊?” 叶禄生也点点头,冲刘老爷道:“禄生也不想因着一阵误会让大家都损益,但是今日,还请刘老爷可以允许禄生带着刘少爷去个地方。” 刘老爷有些为难,但刘少爷想着如今大家相安无事最好,若他叶禄生还要发什么神经,大不了再打他一顿就是,便下了决心道:“也好,毕竟各位前辈还有要事相商。” 刘老爷担忧地看着,陆老爷拍拍他的肩,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个儿的解决方法,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不要瞎掺和了。”刘老爷听得如此,便让二人去了,暗中吩咐刘家人跟在后面,小心看着。 叶禄生和刘洋走在前头,走过长街小巷,来到后山。刘洋眼见此地荒无人烟,加上寒风刺骨,便道:“叶少爷好兴致,暖暖的屋子里不待,偏偏来这里受罪。” 叶禄生瞧着后面跟着几个下人打扮的,说:“让你的人退下吧,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需要清净些。” “去哪里?”刘洋不知怎的,就是不愿离开半步,似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叶禄生轻蔑一笑,道:“你怕了吗?” 刘洋指着前方,大叫道:“前面是他的坟茔,你真以为我是傻的吗?” 叶禄生一把抓住他,往前拖了几步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刘洋突然不再挣扎,反而冲着后年喊到:“你们都留在这里,谁都不许跟上来!” 叶禄生诧异,却被刘洋一把推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两人来到知文坟前,叶禄生倒是诧异眼前的坟很新,像是翻修过的。 “你来过这里么?”叶禄生问。 刘洋点头,惨笑道:“来过啊,来过的……可人就是没有了。” “你不需要摆出这种表情出来,这里没有别人,你做作给谁看?”叶禄生不屑,在一旁席地而坐。 刘洋却是轻轻地拂了拂墓碑上的灰尘,墓碑上只有四字:“知文之墓”。 “你若真的珍惜他,又为何就这样让他英年早逝?”叶禄生记得,知文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 “我不珍惜他?呵呵,我不珍惜他?”刘洋转过身来问叶禄生,道:“真的是我不珍惜他吗?” 片刻,他蹲下来,小声哽咽:“明明是他不要我的……” 叶禄生坐在一边,听刘洋慢慢地说起那段往事。 “从他进我屋子的时候,我就知道错了……” 知文踏入刘洋屋子时,刘洋心中念念不忘地还是码头那个踹破面粉带的暴躁小生。因此他看清知文的脸之后,厌恶地挥挥手让他滚出去,不想知文却是自己主动凑了过来……以后的一切,如水到渠成,刘洋第一次碰见这么青涩的人儿,他进入的时候,看见知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他以为是他弄疼了他,便问他可还好?知文当时不发一语,只是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当做这是默许,他以为他爱他,所以才这样毫不保留地献身。 后来他带他回刘府,知文面对他都是笑着的,刘洋一开始也觉得他应该是幸福的,便理所当然地留他在身边,直到有一晚,他突然提起叶禄生,要他给叶禄生一个轻松的活干,他看着他清澈的眼,吩咐等码头的事一完,就让叶禄生到刘府当管事。 但他不曾想到知文等叶禄生到了刘府后,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直到有一次他看见知文在写:“我想回去,去看看你口里的叶家。” 他当时大发雷霆,在下人还未来得及退出屋子,就那样霸道地占有他,他听见他哭泣和求饶,但他当时已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 知文不再理他,谁也不见,刘洋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应付,等他忙完一切,就急冲冲往回赶,他想着大过年的,知文要怎样他都答应,只希望他能原谅他…… 但是,他死了,穿着他当日初见时的破衣服,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如同睡着。刘洋不肯相信,他甚至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哭着骂道:“你给老子起来!你起来……你不是说你要回去么,要去看叶府么,只要你起来,我都带你去……只要你起来……” 最后,他忍受不了,他问了好多人,都说知文是死于暴病…… 此刻,刘洋看着叶禄生问道:“你怪我不珍惜知文,那么我问你,知文把你看得那么严重,他得了病,你怎么不知道?” 叶禄生被问住,他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段曲折,也接不上话来,刘洋冷冷一笑:“说我冷血绝情,我自问比不上你叶少爷!” “不是这样的……”叶禄生要解释,但却无从下手,他早知道知文待他不一般,却从未想到情爱这一层,时至今日,再多解释都像是自己的开脱。 “他曾说他喜欢梅花,我刘府之前从未种过,但因他开口,我寻了各地的最好的梅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第一朵梅花……”刘洋已经陷在了回忆里,叶禄生不愿打断他,他知道这个结果尽管不尽如人意,但终究是画了一个句点。 困扰他多时的“知文,你究竟为何?”也有了答案——他爱他,他却不知道。 叶禄生比刘洋先下山,临走时他将知文给他的玉佩见到刘洋手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眼前的墓碑,悄悄离去。 这厢,几位老爷的事情也已经弄好,次日便与各位告辞,陆老爷上轿后赞叶禄生原来是深藏不露的人,叶禄生谦逊一笑道:“还要舅舅多多指点。” 路过刘府,听得赶马车的车夫道:“诶,那不是刘少爷么?” 叶禄生悄悄看过去,见刘洋捧着一枝梅花走上前来,问:“叶少爷在上面吗?” “在的。”叶禄生答应着,从轿中探出头来,道:“刘少爷有事吗?” 六十三,戏言 却见刘洋将梅花递到他的手上,笑道:“带他回去吧,他想看看叶府。” 叶禄生接过,看着雪白如云的梅花,眼前似看见那个灵动乐观的人,也微微一笑:“好。” 回到轿中,陆老爷随口问道:“他要你带谁回去?” 叶禄生将花交给卓圭,命他好生看着,才对陆老爷道:“一位故人。” 如此,马车加快了速度,欲在春节前赶回山东。 叶老夫人一早就得了消息,顿时召集曹良瑟和沈芸前来,笑道:“禄生就快回来啦。” 二人莫不是欣悦,曹良瑟念了句佛,笑道:“刚刚才给禄生祈福过来,哪里知道竟然就回来了。” “嗯,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叶老夫人笑笑。 沈芸也笑道:“这两日陆少爷回府,已经开始吩咐备年货了。” “年货?”叶老夫人想了想,道:“也好,虽然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却不能没了大家还有的样子,我去支些钱,让叶三也置办些,不求数量,到一定要精致贵重才好。” 曹良瑟等都回答是,又陪着聊了一会,听芮喜来报:“陆少奶奶和霜娘来了。” 眼瞧着乔氏和佟霜进来,沈芸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佟霜等先给叶老夫人请安,再冲曹良瑟一拜,才对沈芸微微颔首,坐到一边。 “看着你脸上的伤快好了,我很为你开心。”叶老夫人见佟霜不带面纱也不带假花,笑道。 佟霜脸上虽没有留下明显印记,但仍有一指甲盖儿的淡淡的粉印,她轻轻碰了碰,笑道:“多谢老夫人关心,霜儿也是托了你和大少奶奶的福才这般好运。” 叶老夫人点点头,曹良瑟却有些不自然,上次之事一过,她便大多时间留在叶老夫人和乔氏处,冷不防沈芸佟霜二人都到眼前,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表情。 “霜娘好会走!”沈芸赞道,但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尖刺,道:“快过年了,不陪着自己的婆婆和丈夫,倒跑到这里看看。唉,也是,毕竟三少爷、三少奶奶、王夫人也的的确确是个完整的家了,再来,三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更是锦上添花。” 佟霜心中刺痛,脸上却是春风化雨道:“芸娘糊涂,老夫人很看重一家团圆,与王夫人更是姐妹情深,哪里分你家我家?再来,三少奶奶这几日腹痛,少些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才好,又想着既然禄安和王夫人都焦急得守着,我也很该来看看老夫人,都是家里人自己走动罢了,芸娘方才的话真是糊涂不是吗?” 沈芸正要争辩,却听叶老夫人笑道:“霜娘脑袋瓜子真是灵光,说得很好,芸娘你得多学着些。” 佟霜见沈芸气结,笑道:“都是老夫人教导得好。” 曹良瑟弄不明白这二人何必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便拉着乔氏一同说话。 说着的当儿,陆夫人来到,天气冷,她虽穿得厚实却没有戴围巾,颈间系着一块绯红的红宝石,夺人眼球得很。 沈芸当即赞道:“好看。” 陆夫人看了眼叶老夫人,笑得骄傲道:“你说阿清也真是的,好好的废这些精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孝顺吗?”炫耀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偏偏这沈芸不曾发觉叶老夫人已经冷了脸色,还是赞道:“终归这一份孝心是好的,瞧这宝石很纯,定是上等品。” 曹良瑟和乔氏都不开口,只坐在一边研究小孩儿过年穿的喜衣。 佟霜将一切尽收眼底,突然笑道:“芸娘,你我都不曾见过多大世面,哪里知道什么是上等什么是下等?还有一句话,霜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表面是在询问其他人的意思,其实只针对叶老夫人一人,她老人家一开口,若是同意的话,那么便表示她更看重佟霜。 只见叶老夫人看着佟霜的目光中已带赞许之色,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不用太过拘束。” 佟霜清了清嗓子道:“我娘以前是个唱戏的角儿,她每次上台都要好好检查身上的配饰,讲究得很,因此也是戏班子里的师傅。我从小耳濡目染,学得一些皮毛。红宝石好看,颜色艳丽得很,但配饰衣服就最好穿素一些;陆夫人这一身翠羽锦袄又是掐金线又是绣青菊已是很好,脖子间围一个淡黄围巾便又是得体又是保暖,但配这么颗红宝石嘛……再说,前些阵子,红搭绿就已经不大流行……唉,这些都是霜儿胡说的,陆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陆夫人面露不快,沈芸冷笑道:“陆夫人不需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戏子的拙见。” 叶老夫人揉揉眼睛,道:“我觉得霜儿说得挺好,嫂子毕竟出门带着的是陆家上下的脸面,如果还没有一个梨园的角儿注意体面,真真引起笑话。” 曹良瑟道自己不舒服,想回屋歇歇,叶老夫人应允,乔氏也起身告辞,扶着曹良瑟下去。 陆夫人冷哼一声也离去,沈芸听了叶老夫人这一番话才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然而悔之晚矣,叶老夫人冲她挥挥手道:“看来芸娘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也回去歇歇吧。” 佟霜扶着叶老夫人回里屋去。 沈芸心中不爽,又不敢骂出声来只能闷着头往回走。 海棠上来问:“芸娘要去哪里?” “能去哪里?”沈芸戳着海棠的手臂,尖尖的指甲刺得海棠生疼,顿时落下泪来,沈芸见此更是生气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是恨不得我早早死了吗?” 海棠忙摇头,沈芸不甘地叹一口气,快步走开,海棠跟上,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是没有开口。 好容易到了屋里,沈芸吩咐海棠关上门,才打开柜子,拿出之前的锦盒。 海棠其实也不知道这些香料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沈芸很宝贝它,每次都取一点点出来,带着出去。 “芸娘……”海棠迟疑开口。 “有什么?”沈芸问,将香料去了些出来,顿时一阵梅花的清香。 “上次你让我去扔的那些香料,似乎被霜娘捡到了……”海棠话音刚落,便被扇了一个巴掌,沈芸骂道:“你终究是要害死我!” 海棠忙捂着脸求饶,沈芸不看她,撇了一眼那些香料又道:“不过,已经过这么久也没有反应,怕也没什么用处,罢了,料她也查不出个什么,只一件,今后你若再犯这种事,别怪我事先不曾提醒你。” 海棠忙答应,抽抽噎噎地站起身来。沈芸觉得心烦,要她退下,自己一个人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上床躺下。 又突然想到叶禄生不日到府,便将这些事都放到一边,先做准备。 这厢乔氏带着曹良瑟到自己屋子里,曹良瑟逗了逗灵儿,笑道:“姐姐这里好似仙境,我一到这里,觉得头也不那么昏沉沉的了。” “那里是我这里好?”乔氏轻轻拍着灵儿的后背,哄她睡觉道:“你呀,就是一个人太闷,我瞧着这两日你也不找芸娘来看你。” 曹良瑟抿了抿唇,道:“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看她们互相算计,我真怕我的孩儿……”说着,不禁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 乔氏笑着劝慰道:“实在不行,你就经常来找我,我陪着你。” 曹良瑟笑着答应,又道:“年三十过后,就快是我娘的生辰,还得叫娘跟着去一趟呢。” “哎哟,还问曹夫人贵庚?”乔氏笑问。 曹良瑟道:“正好五十,想来我也很久不曾在他们二老面前尽孝了,到时姐姐也应该从方府回来,真真大好。” “我以前听说过曹家大小姐泼辣的名声,什么时候也见到真人就是太好了。” 曹良瑟也笑:“有缘自会相见的,乔姐姐这么好一个人,姐姐定会很喜欢你。”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乔氏留曹良瑟用饭,特吩咐厨房多备了几道辣菜。 曹良瑟饭间见乔氏吃得满头大汗,不好意思道:“姐姐何必照顾我吃辣?瞧你这样,我又是愧疚又是好笑。” 乔氏笑着拿筷子去打她的手,笑骂道:“竟然敢笑我!” “姐姐怀灵儿的时候也吃辣吗?”曹良瑟问道。 乔氏想了想,道:“还好吧,我平时不爱吃辣,怀灵儿的时候胃口和平日也是一样的。” 曹良瑟“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尽管她认为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尽管叶老夫人和叶禄生不曾当面提起,但她也知道他们对男孩定是很有期望,如今自己嗜辣,不免也有些担忧。 乔氏反应过来,劝道:“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个俗语算不得数的,再说若你女儿也好,将来你和禄生再努努力,多生几个小儿子就好了。” 曹良瑟脸一红,乔氏去刮她的脸道:“瞧着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是太辣了还是害臊了?” 曹良瑟笑道:“乔姐姐只会欺负人。” 乔氏也轻轻一笑,回望摇篮里的灵儿,笑道:“女儿啊,也是很好的。” “嗯。”曹良瑟也换上一副温暖的笑容,笑道:“是啊,都是一样的。” 六十四,惜君 年三十一早,陆府上下都出门迎接回来的陆老爷。 叶老夫人眼看叶禄生安然无恙,暗暗松一口气,见曹良瑟和沈芸过去了,叶老夫人便笑着去给家兄请安,道:“哥哥一路辛苦了。” 陆老爷摇摇头,笑道:“已经拿到伍德先生的合约,和其他老板也谈的极好,这都多亏了禄生的帮忙呢。” 叶老夫人听得,心里高兴得很,笑道:“禄生哪里懂得这些,一定是哥哥教得好。” 如此,众人都笑着回府,陆夫人早早备下一桌盛宴,鸡鸭鱼肉俱全,等都坐下后,陆夫人却仍是客套地笑道:“因着明日过年,今天就准备的寒碜了些。”大家又是一番客套的说辞。 因着舟车劳顿,陆老爷有些疲劳,不过吃了一些,就要回房,众人也不好再待,也都各自散去。 叶禄生问了曹良瑟这些日子的身体状况,又问沈芸可好,沈芸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呢。这几日过年,累人得很,你先让大少奶奶回去休息;看你刚刚吃得又少,还好我多存了个心眼,在屋里替你备了些饭菜。” 叶禄生的确有些饿,便让绮罗扶着曹良瑟先回去,道:“我晚上过来看你。” 曹良瑟点点头,和绮罗去了。 沈芸先让叶禄生坐下,又叫海棠端了热水来,笑道:“天冷得紧,你好歹泡泡脚,暖和一些。” 叶禄生依言照办,又问:“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照顾良瑟了。” 沈芸笑道:“哪里就辛苦了?再说,还是大少奶奶照顾得我多。” 说着,见海棠端着食盒进来,三菜一汤,冒着热气。 沈芸一看,抱怨道:“一看这些菜就是回锅热过一边的。” 叶禄生将饭碗端起来,笑着指着一盘清炒青菜,道:“已经很好了,难为你还能找到些蔬菜。” 沈芸给他盛一碗紫菜蛋花汤,笑道:“这些都是陆府厨房里备下的,我么,不过是一个借花献佛罢了。” 叶禄生笑笑,吃过饭后又在沈芸这里歇息。 沈芸悄悄地吩咐将炉子烧旺些,自己拿了绣帕和针线去外头打发时间。 这里,叶禄欢来找叶禄生玩,被沈芸告知歇下了,心中没趣,又听见叶三要出去置办年货,便嚷着也要跟着去。 叶三有些为难,看看叶老夫人,叶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来,道:“也好,你天生就好动,只是叶三你要好好看着四少爷。”她把“四少爷” 三字咬的很重。 叶三面露喜色,又不敢太表现出来,只点点头,带着叶禄欢和叶家下人一同去了。 虽说如今动乱,但这里还算安定,街上买办的人不少,叶禄欢左看右看,一会就消失在人群里,叶三只得耐着性子又把他给找回来。 买了些打赏的金元宝和装饰器具,便有些累,叫大家在一处客栈坐下先歇息一番。 叶禄欢把玩着买来的东西,笑道:“我在英国,他们不过春节,偏偏搞什么圣诞节,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很热闹的。” 叶三一心想知道叶禄欢很多事,便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不想叶禄欢却也沉默下来,叶三也就不好再问。 恰巧有几个在里面乱跑的孩子,眼看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儿就要摔倒,叶禄欢伸手一扶,手碰在桌上,流出了血。 那小儿见了血,吓得哇哇大哭,叶三急道:“这种日子见血不吉利,你们快带四少爷去包扎一下。” 叶家下人急急地带着叶禄欢去了,叶三却还是坐在那里,他出神地看着桌子上叶禄欢留下的血迹,慢慢伸出了手。 所幸伤得不重,叶禄欢等人回客栈时,见叶三细细地看着一碗茶水,叶禄欢叫了声:“三叔?” 叶三一吓,将那碗茶水一气喝干了,问道:“没事了?” “嗯,小伤,三叔我们还要去哪里啊?”叶禄欢问,兴致颇高。 叶三看了看东西,道:“吃的就不用买了,应该齐全了。” “诶,三叔烟火买了吗?”叶禄欢问。 叶三便站起来,道:“也是,这就去买吧。” 一行人离去,到了烟火铺,与老板谈好价钱,说晚饭前一定送到府上后,又回了陆府。 叶禄欢帮忙搬东西,叶三劝道:“四少爷不用劳动,这些交给下人就是了。” 叶禄欢便把东西交给其他人,又道:“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三叔带我出去。” “四少爷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叶三笑道,叶禄欢却突然开口道:“其实,禄欢对一些事情也略有耳闻,三叔与我娘的事,初闻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是那么多念过去,三叔也该放下了。” 叶三一愣,下意识问:“你听谁说的?”后觉得失言,便道:“四少爷不要再开玩笑了。” 叶禄欢淡淡一笑,离去。 相比之下,王夫人这边清静很多。 或许是受了叶禄英的感染,亦或是自己有了顿悟,王夫人也习惯性地每日捏着香,念经参佛。 王茜群终日守着孩子,加上有叶禄安陪着,也并无抱怨,只是见王夫人不再如之前一般计较,心里有些不安。 这日,见叶禄安和陆清出去了,便一个人悄悄过来。 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眼见一边的香炉正升起袅袅轻烟,王夫人许是刚刚念完经,正在净手。 “茜群给娘请安。”王茜群微微一拜,上前扶着王夫人。 王夫人让沐芝开窗透气,顿时屋子里亮眼不少,王茜群看着被搁在一边的手抄佛经道:“娘真是清闲,佛经也是一摞一摞地抄。” “不是我自己一个人抄的,”王夫人笑道:“偶尔禄英也会过来一起。” 王茜群冷冷笑道:“若是真让菩萨给听见了,定会感动你母子的信奉,所谓心诚则灵,不过如此。” 王夫人见王茜群已是话风不对,便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娘打算就此无所事事,茜群本着一颗孝心来说,无可非议,然,娘如今是因为叶老夫人占了上风,就失去斗志了吗?”王茜群直言道,也不管是否会被过路人听见。 “茜群,有些事你不知道,你如今觉得你有了孩子就有了筹码吗?”王夫人摇头,道:“禄安算得上什么呢?只要陆氏一个不高兴,随时让他翻不了身也不是不可能,你的孩子不过是为禄安加了一道保命符罢了。” 王茜群不甘心,又问:“如今禄安手里也有一定的产业,再说又有曹家和李家扶持,能不堪到哪里?” “曹家,李家?”王夫人反问:“不也是得看在叶老夫人面子上吗?” “娘这是要放弃禄安了吗?”王茜群很是愤怒,道:“你不会忘了,早些年可是有了禄安才保证了你王夫人的地位。” “如今你要说什么都可以,”王夫人揉了揉眼角道:“你走吧,我累了。” 王茜群急得站起身来,冷笑道:“也是,禄安不过一个过继给你的,没什么用处;你守着叶禄英便守着,到时候也一起常伴青灯去。再不济,我可以去找我娘,找姥爷!” 王夫人仍是不回答,只让沐芝带着王茜群走,沐芝刚刚听见王茜群讥讽叶禄英,心里老大不高兴,也没个好脸色道:“三少奶奶走好。” 王茜群看了看沐芝,笑道:“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娘也该擦亮眼睛看看,这些人里头,可不止娘一人想着二哥还俗呢!” 说得沐芝心里一慌,回头看时果见王夫人正看着自己,片刻王夫人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王茜群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沐芝自己去了。 王夫人叫住沐芝,道:“沐芝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沐芝知道王夫人会问什么,不好隐瞒,只得乖乖道:“沐芝是熊心吃了豹子胆,竟然对二少爷有非分之想,求夫人责罚。” 不料王夫人却是看着她,慢慢地流出泪来,道:“很好啊,有人这般惦记着他很好的……很好……” 沐芝有些不知所措,又听叶老夫人道:“沐芝,你过来,听我说……” 叶禄英在自己屋里打了和喷嚏,正好被回屋的叶禄欢听见。不等叶禄英问屋外之人是谁?叶禄欢就跳进来,哈哈笑道:“无缘无故打喷嚏,定是有人想你啦!” 叶禄英摆摆手,笑道:“想我的也只是灵台寺的师兄师弟们。” 叶禄欢不信,缠着问是否去勾搭了人家姑娘,叶禄英笑话他也不害臊,忽然叶禄欢也打了个喷嚏,叶禄英立刻用玩味的表情看着他。 叶禄欢尴尬的摸摸鼻子,笑道:“原来打喷嚏也是会传染的。”叶禄欢是想起了欢喜,那个常常将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的姑娘。 “禄欢,”叶禄英突然开口,问:“欢喜是谁?” 原来是当日叶禄欢说的梦话被叶禄英听了去,叶禄欢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先是一阵呆愣,后笑道:“她啊……” 叶禄欢用了到晚饭之前的时间和叶禄英分享了这个故事,说完疏了口气,道:“感觉说出来轻松多了。” 六十五,爱 “这就是爱?”叶禄英有些不以为然,道:“我曾看过梁祝化蝶飞、梅郎与丽娘的还魂壮举……便觉得你和欢喜不过是短暂相陪,算不得爱,像是一段吃饭噎着了的,比寻常之事多了些曲折的寻常之事。” “那二哥觉得怎样是爱?”叶禄欢问。 “不知道,”叶禄英摇摇头,翻过又一页佛经道:“没人能说出什么是爱,大师告诉我,这是需要亲自经历之后才会明白的,但情爱一事滋味时而甜蜜时而苦涩,我便心中有数即可。” “二哥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叶禄欢笑道:“我倒觉得,你说得那位大师一定经历过红尘劫,不然不会体会如此深刻;就如二哥你说我与欢喜不过一个故事,然而我得承认我曾对自己说过,这是我今后要娶的姑娘,我觉得这就是爱,虽然结局不尽人意,但她仍是我爱过的姑娘。” 叶禄英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四弟,随后才笑道:“这件事上,你是我的师父。” 说着,入画过来叫人:“叶二少爷,叶四少爷,我家老爷请二位到大厅用饭。” 晚饭也是鸡鸭鱼肉,唯独不见了王氏母子,待陆老爷问起,王茜群笑道:“这两日娘和二哥都念着佛哩,吃不得荤腥。” 叶老夫人似抱怨道:“定是这厨子不用心,做的不好,所以妹妹才不来吃。” 说得陆老爷脸上很是不快,便吩咐道:“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素菜,找另外一个厨子做好,仔仔细细地送过去,记得给王夫人赔不是,怠慢了她。” 叶禄安想说什么,但又瞧见叶老夫人含笑地看着他,也只能作罢。 叶禄生最先举起杯子,笑道:“明儿初一了,没想到这个年大家都要在舅舅府上过,我就想敬舅舅一杯,感谢舅舅的款待和教导。” 听得这句话,叶禄安和叶禄欢也连忙趁陆老爷没起身时端起酒杯。 陆老爷高兴,一一与三兄弟喝了,又道:“总之这将来是看你们这一辈的,我们今后还得依靠你们不是?” 四人喝完,叶禄生又端酒杯道:“咱们大家在一起喝一个,冲过年,沾沾喜气。” 于是众人站起,曹良瑟喝不得酒,便以茶代酒,见叶禄生喝了不少,自己和王茜群等与男人们隔开的,只能使个眼色给绮罗,绮罗会意,走到叶禄生面前,笑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让我来问,陆老爷家的酒是掺了什么宝贝,让你喝不够。” 叶禄生见曹良瑟红了脸,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未开席便喝了不少,也立刻放了杯子道:“好了,我已经喝完了,待会断断不再多吃了。” 曹良瑟不看他,却还是悄悄一笑。 叶禄欢吃着菜,笑道:“我在英国有一个男的洋人老师,他的夫人是个爆脾气的,让我那位老师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我们都背地里叫那位夫人为‘河东狮’。” 众人都笑,叶禄生指着叶禄欢笑得说不出话来,曹良瑟坐在位置上,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叶老夫人好半天止住笑,假意骂道:“好啊,胆子大到逮着你嫂子开涮了!” “可不是嘛,”佟霜也笑道:“大少奶奶是出了名的贤淑温婉,河东狮怎能与大少奶奶比呢?” 沈芸也附和着说:“看来有人要受罚了。” 叶禄欢却是淡定地端了一杯茶,慢慢道:“反正我最小,大哥大嫂也舍不得罚我。” 叶禄生笑着说:“讨打!”便将一颗花生米扔过去,却正好被叶禄欢接住,放在嘴里吃了还笑道:“好吃,多谢大哥赏赐!” 众人又是一笑,乔氏笑着道:“快快拿着稠稠的年糕将四少爷的嘴堵上,让他再说下去,今晚啊,菜冷了咱们也顾不得吃上一口。” 于是又说笑一番,开始吃饭。春雯看大家已经动筷,便下去吩咐厨房的羊肉汤可以端来了。 羊肉汤在傍晚就已经熬好,此刻用小火慢慢煨着,越发浓香。 下人跟着春雯将汤锅带到大厅,春雯让下人将炉子和汤锅放到左侧,还是细细地煨着,取了十几个洁白的青花瓷碗,分别舀了一些,按着陆老爷、叶老夫人的顺序一一配上,再各自碗里撒点葱花,众人一气喝下去,好喝又是暖胃,都道好。 佟霜眼尖,指着春雯的肩膀问:“诶,春雯姑娘的肩膀怎么湿了?” 春雯穿了一件银灰的白鼠毛褂子,这肩膀上的水印子也显得很是清晰,她侧过脸看了看肩膀,笑道:“唉,刚刚去厨房,可巧,雪突然就下大了!就这么几步路,落得我一肩膀都是呢。” “雪下这么大了吗?”叶老夫人但有些诧异,刚刚过来时只是些小雪珠子。 “看着前阵子雪下得小,我还以为……”沈芸道。 陆老爷向外看了看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于是众人又喝一杯,用过饭,怕雪重待会儿路难走,都各自回屋。 屋外,沈芸笑道:“对了,禄生上次你要的那个荷包我已经绣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禄生看看曹良瑟,冲沈芸道:“你让海棠送来就是了,今夜我想陪陪良瑟。” “也好,”沈芸笑得牵强,道:“你可得好好照顾大少奶奶。”说罢,先一步离开。 曹良瑟将伞递给海棠,吩咐道:“快快把伞撑开,小心姐姐头打湿了。”海棠接过伞,道了谢,快步追上去。 绮罗看着,道:“将伞给了别人,大少奶奶要怎么回去呢?” 叶禄生也是看着她笑道:“你不怕淋湿么?”曹良瑟摇头,笑道:“我有你呢。” 大雪纷飞,红梅初绽,因着曹良瑟喜欢,绮罗便上前扳下几枝捧在怀里。叶禄生抖开披风,罩在曹良瑟头上,一个横抱,笑道:“怎么两个人还是这样轻?” 曹良瑟一手揽着叶禄生的脖子,一手腾出来轻抚绮罗怀里的红梅,笑道:“胡说,已经胖了不少了。”诚然,曹良瑟有孕之后,到了这个时期,体态多见丰膄。 叶禄生见她苦恼的样子,便搂得更紧了些,道:“长些肉好,以前太瘦了,弱不禁风似的。”曹良瑟一听,将脸靠在他胸前,轻轻一点头。 哪管周围是大雪肆虐,寒风刺骨,曹良瑟听着耳边的心跳,回首是叶禄生在雪地里留下的一步一步的脚印,那种踏实又幸福的感觉,曹良瑟回抱着,心里将此刻深深地印在脑海,想要记住一辈子。 回到屋子,替曹良瑟暖了手脚,便把她抱上床,曹良瑟却无睡意,拉着叶禄生在床边坐下,要他陪自己聊天。 “聊什么呢?”叶禄生问。 曹良瑟托着腮只管笑:“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叶禄生想起当日自己和陆老爷南下,想到那张信笺纸,就小心地掏出来,慢慢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念罢,问道:“为何当日只给了我上阕呢?” “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不说完,只留给你自己个儿猜想一番,才更能让你记得清楚。”曹良瑟接过那张纸,似想起当日,道:“自从遇见你,我就知道了何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禄生,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其他的事不挣不抢不羡慕,我只要你就好了。” 叶禄生也上床,揽她入怀,道:“我也有你就好了,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恍惚间记得,张琴溪在戏台子上唱过《西厢记》,叶禄生因着曹良瑟要求,便学着张琴溪尖着嗓子唱道:“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曹良瑟小声地和着,唱到:“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屯屯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绮罗刚开始听叶禄生唱时,还觉得可笑,慢慢地听曹良瑟唱起,还未唱完,便已是泪流满面,不忍再听,便关门离去。 唱罢,叶禄生也是红了眼眶,他知道自己不在曹良瑟定不好过,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唱得很好,比琴溪都好。” “张少爷是角儿,我哪里比得上?”曹良瑟笑着说,后又正了脸色道:“我的的确确舍不得与你分别,但也知道,你是叶家大少爷,是娘的希望,也是我和孩子的将来,你不得不挑起这些负担……我只盼,今后你若要走,记得‘书儿,信儿,索与我栖栖惶惶的寄’就好了。”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叶禄生看着曹良瑟的眼。曹良瑟温婉一笑。 叶禄生将枕头放到她的头下,笑道:“睡吧,你不困,孩子也要困的。” 六十六,花仪 因是雪大,都已是深夜了,还是亮得很。 “禄生,你睡了吗?”曹良瑟问,叶禄生摇头。 突然,屋外鞭炮声大作,隔老远都听见叶禄欢大笑道:“点烟火!点烟火!” 竟是午夜已过,曹良瑟正要说什么,叶禄生却是轻轻一吻她的脸颊,道:“新年好。”曹良瑟笑,也道:“新年好。” 叶禄生笑着点头,片刻后道:“真希望这个小家伙快快出世。” 曹良瑟握住他的手,笑问:“你就这么急着做爹爹吗?” “哪里呢?”叶禄生将锦被往上提了提,道:“这样才好给他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曹良瑟羞红了脸,将头藏进被子里不再理他,叶禄生却是笑笑道:“良瑟,未来会很好的,等我们回到叶府,一切都会更好的。” 同样是过年,李府这边却稍显冷清。 傍晚一家人吃饭,虽也是大鱼大肉,但除了小儿元宝,其余三人都似乎各有心事。 李盛给元宝盛一碗汤,嘱咐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叶蓉也擦擦元宝的小嘴,笑道:“元宝乖,和翠萍姑姑先出去玩好不好?” 李老爷见翠萍带着元宝离开,问:“蓉儿,你这又是何必?” “元宝还小,少听些大人的事也好。”叶蓉面无表情,又看向李盛,开口道:“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蓉儿,之前你也说了,花仪……”李盛慢慢开口,小心看着叶蓉的脸色。 “花仪?”叶蓉冷笑一声,道:“我竟然忘了这一碴。” 李盛陪着笑脸,道:“若你同意花仪进屋,名分由你安排如何?” “哎哟,我哪里有这么个厉害的势力!”叶蓉瞧着李老爷,又道:“我忘的事情很多,比如我现在记起来,爹是不是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了?” 李老爷看看李盛,只能说是。李盛面露难色,想必是答应了花仪此番一定娶她进门的。 叶蓉佯装不知,捂脸哭道:“也是,我已经人老珠黄,难怪你如今打心底地瞧不上我了。” “蓉儿,你不要胡说,我对花仪跟你是不一样的……”李盛急着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不一样,你对她宠爱有加,对我?得过且过便罢!”叶蓉泪眼婆娑,李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着:“不是,不是,不是……”究竟怎样个不是法,他自己也不知道。 细心一想,不错,比起花仪,叶蓉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礼,还为自己生了儿子,容貌也是比花仪好……可是,就是因为如此,自己与之相处时都倍感压力,生怕惹得她不高兴,那么引出来的,就是整个叶家。花仪不同,他与在一起,身体由内而外的舒坦,他们可以赏花看戏,喝茶饮酒,总之花仪事事顺着他的意,若要说出他为何对花仪痴心不改,大多就是他在她这里找到了,当一个真正男人的感觉。 如今叶蓉哭泣,想是不满意了,因此心中老大不快,又听李老爷抱怨道:“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就是不听……”,李盛心烦得很,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想,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原是叶蓉,只见她抬起泪眼,道:“我跟元宝说了,你今夜会留下来陪他,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花仪姑娘,多陪陪儿子好么?” 此情此景,李盛哪里还能挪动步子,便点点头,温和道:“好,今儿我哪也不去,我陪着你和孩子。” 李老爷见二人有缓和之势,不好再留,让菱心扶着自己去了。 元宝已经在屋子里,翠萍陪着他玩灯笼。 李盛见自家小儿活泼可爱,心中更是愧疚,便上前一把抱起元宝,笑道:“看了这么多灯笼,元宝喜欢哪个?” 元宝欢喜地搂着自家爹爹的肩膀,奶声奶气道:“喜欢有猪八戒那个。” 李盛一看,果然有个浅红色的灯笼,上边画着猪八戒吃西瓜的图画,憨态可掬的样子,实在可爱。 “好,”李盛将元宝放下来,拿起那个灯笼仔仔细细地撑好了,放进蜡烛,串了竹竿,交给翠萍,道:“你陪小少爷玩玩。” 叶蓉见元宝追着灯笼,笑着跑出去,忙吩咐道:“小心,慢点,仔细摔着!” 李盛走近,看着叶蓉道:“蓉儿,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我明日出门给你带。” “没有,”叶蓉摇头道:“这么多年了,我就盼着你和元宝,都好好的就是了。” 李盛抱着叶蓉站在屋外廊里,看雪花纷飞中,自家儿子元宝穿着大红的袄子追着翠萍手里的灯笼,笑得高兴。李盛疑惑,这样二人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直到元宝玩累了,李盛才抱着他进屋,正要放到床上,叶蓉拉住他的手,摇头道:“刚刚他出了汗,就这么放到床上不好,我让翠萍去端热水了,给他擦擦身子再睡。” 片刻翠萍将热水端来,帮着叶蓉给元宝擦了身子后又端着盆子离开。李盛亲自将叶蓉额前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道:“辛苦你了。” “又在胡说。”叶蓉抱怨道,指着一边的大床,问:“你要在这里睡么?” 李盛看着熟睡的元宝道:“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那我再去那一床被子来,天冷,怕你冻着。”说着叶蓉就要朝衣柜那边走,却被李盛拉住,圈在怀里,道:“我觉得,元宝每年一个人太寂寞了。” 说得叶蓉一笑,问:“你难道还要给他娶个小媳妇么?” 李盛将那盏猪八戒的灯笼挂在一边,笑道:“媳妇么,但不着急;我是想着,若元宝还有个如意妹妹或者铜钱弟弟什么的……” 恰好这时蜡烛燃尽,屋子漆黑一片,随后只听得一声娇呼,后便是红纱帐里,**苦短。 李府不远处的一所院子。 已经是燃过岁除烟火,然一件屋子还是灯光大亮。丫鬟五儿一边打呵欠一边站在门外守着。 “来了吗?”屋里有人问,腔调已是哭过的。 “没有,”五儿踮起脚往外看,回道:“姑娘快睡吧,李少爷估计来不了了。” “胡说!”屋里哭得双眼通红的女子,正是花仪,只听她道:“他说过他会来的,定是他那个婆娘死皮赖脸地缠住了他!” “哎哟,我说姑娘,这种话你少说些。”五儿替花仪忧心得很,道:“咱们虽然来自乡坊,但如今遇见李少爷,不得不装得矜持些,像你这么粗俗,到时一进李府,小心就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花仪原名华英,是南方四川人,好歹平时注意能规矩自己个儿的口音,但有些地方的性格一着急还是会暴露出来。如今听五儿劝解,方知自己又说了脏话,又羞又气,便不做声,扯着绢子只管哭。 五儿觉得冷,狠心关了门进来,道:“姑娘也别灰心,按常理么,大过年的的的确确应该和家人一起,你放心,估计要不了几日你也就是李家的少奶奶啦!” 花仪这才止住眼泪,看了看天色,又担心明日李盛若来见她,看到自己眼下有黑眼圈定是不好,便让五儿熄了灯,上床睡去。 五儿裹着被子睡在外头,她曾经是翠烟楼的姑娘,那日见到逃难来的花仪,本着积些阴德的念头便带着她到一边的铺子吃些东西,正巧被李盛瞧见,不知怎么就“王八见了绿豆,对上眼了”,五儿想着这也是个机遇,便从翠烟楼出来,用花仪身边的丫鬟这一身份随着花仪进了李盛的院子。 这背着自己妻子出来偷腥的男人,她见了多去,不过她一开始不知道,这李盛背得竟然是叶蓉这么个出了名的狠角儿。那日听人谈起叶蓉有多么心狠手辣,她也不是没有心中犯怵,只不过看着跟着花仪有不少油水可捞,便又有些舍不得离开,如今看来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便有些睡不着。 今夜睡不着的,还有佟霜。 枕边的叶禄安的呼吸平稳,想是已经安睡,佟霜披衣坐起,想来她嫁入叶家也有好几个年头,只不过肚子不争气,硬是怀不上。也悄悄托离珠去给自己配些方子,一碗一碗的苦涩药汁似开水一般喝下依然无济于事…… 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佟霜想着,叶府如今四个嫁进来的人里,起码沈芸曾经也是有过身孕的,唯独自己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自己再这样没个作为,等人一老,定不能再将一切都押在叶禄安身上,没孩子就等于在叶府没个依靠,世事难料,她不想到时过得凄惨。想到此处,心里难受得很,哭出声来又怕被叶禄安听见,便强忍着,待在床上,眼看东方既白。 天明之时,离珠来给佟霜梳妆,收拾妥帖之后,叶禄安也起床来,看佟霜脸色不好便问:“可是昨夜太累,不曾入睡?” 这话说的模糊,离珠羞红了脸,又见佟霜羞赧,才知自己说错话,便挠挠头笑道:“我一大早,看来也没有睡清醒。”说着换来卓言陪着自己先去了。 六十七,占花魁 佟霜见叶禄安离开,才指着离珠笑骂道:“你还笑!不准笑了。”离珠取了支暗红钗子在佟霜的头发边比了比,笑道:“我也是替霜娘和三少爷感情好,高兴嘛。”说着,将钗子插入头发,简单又大方,很好。 离珠关上装着首饰的匣子,取胭脂时看见一瓶还剩一半的香水,问:“霜娘,这个不用了吗?” 佟霜看过去,离珠手里的香水瓶子正是当日嫁进叶府,王茜群送她那个,她一开始很喜欢那股味,不过后来和王氏母女关系闹僵之后,也不好再用,平时都把它锁在柜子深处,不知怎的被离珠发现了。 “算了,别人的东西我也不好用。”佟霜看着,又道:“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给扔了吧。” 离珠打开盖子,喷了一些在手上,可惜道:“唉,也是不错的东西。”突然,将手伸到佟霜面前,问:“霜娘你闻闻,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似的。” 佟霜不以为然,笑道:“以前我喷过,你觉得熟悉也不奇怪。” 离珠却是摇摇头,道:“这味道,我前阵子似乎也闻过。” 佟霜不信,仔细闻了也觉得熟悉,随后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香料!” 佟霜心里大骇,想到自己多年不孕,难道是这香水作怪?但想到那个香料,也无害处,心里茫然得很,此刻正值新年,派人去查也定会惹得叶老夫人不快,心里只能道是自己吓唬自己,便将香水放到柜子里,整顿一番,出去给长辈拜年。 大厅热闹得很,因着叶老夫人喜欢,后院早就开始搭好了戏台子,就等着人到齐了,一同观看。 曹良瑟由叶禄生扶着到场时,除了王氏母女,大家都到了。 乔氏过来扶着,道:“你有身孕,过来随我坐那个软软的垫子。” 叶禄生笑着将曹良瑟交到乔氏手里,自己过去和叶禄欢等一起坐下。戏台子也没什么新意,左右不过是那几部。 先是陆夫人点的一出《永团圆》,见这蔡文英和江兰芳的两个角儿一上场,叶老夫人便道:“看了好几处了,这两个戏子没有之前咱们看的好。” 叶禄生听见叶老夫人这么说道,也点点头附和说:“娘忘了?上次你夸那个蔡文英唱的百转千回,情谊绵绵的,正是琴溪。” “张大夫的公子?”叶老夫人问,见叶禄生又是点头,便赞道:“他们一家人也真是了得,张大夫医术高明,张公子又唱戏厉害……” 陆夫人却是有些扫了面子,毕竟这戏班子是她请来的,便问:“你说得那个什么琴溪公子,是什么来头?” “不是什么来头,不过是咱们梁河镇梨园的一个角儿。”叶禄生回答。 陆夫人得意一笑,道:“不外如此,你看看这班‘满园春’,可是到宫里搭过台子的!” “那真是了不得。”叶老夫人淡淡一笑,只听蔡文英唱完最后一句下台,便道:“左看右看,也没个新意,这样良瑟你来点一个,我看看你喜欢什么。” 曹良瑟想着,方才陆夫人点了个才子佳人,自己若是点个别的,那就大大让陆夫人下不得台,又见叶老夫人看着自己,左右为难得很,想了好一会子,才道:“既是过年,就点个喜庆的,那就《占花魁》吧。” 叶老夫人笑道:“这出戏讲莘瑶琴沦落作妓女,卖油郎秦钟积银求见,殷勤服侍醉归之美娘。美娘受富公子欺辱投湖,得秦钟相救,自赎从良,二人结为夫妇的故事,虽也是和《永团圆》趋势相似,好歹不落俗套,那就《占花魁》吧。” 曹良瑟听此,笑说:“真是没有什么戏是娘没看过的。” “唉,毕竟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叶老夫人开玩笑道,不想被陆夫人逮着话接道:“可不是嘛,说起妹妹叫我一声嫂嫂,细细算算我还比妹妹小个四五年哩。” “都说年纪看心,人老心未老,那么便是年轻的。”沈芸捏着瓜子抿嘴笑道:“我看老夫人这心啊,和我们都是一样的。” 陆夫人只觉得这人是欺负到家门口了,又见乔氏和曹良瑟都聊得开怀,陆清也和叶禄生兄弟们闲聊,自己身边除了一个春雯竟然没个帮衬,只道:“瞧我糊涂,大过年的,怎么没把王夫人叫来,话说前两日见过他,脸色是不大好。” “唉,妹妹也是思虑过多,怪我没有照顾好。”叶老夫人却是一点愧色也无,只笑道:“每次过年,她都不大好,也不知是为何?” 陆夫人冷笑道:“唉,妹妹照顾王夫人二十多年了,哪里能说照顾不好?既然如此,春雯,你去叫王夫人来。” 这话被一旁的叶禄英听见,站起来笑道:“实在不必,我娘说了,这几日似是心中郁结,想起一些旧事,如今悟佛也知自省一二,还请陆夫人不要去打扰她了。”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外道:“我这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众人往外一瞧,果然是王茜群。 王茜群被沐芝扶着进来,一身改过的杏黄棉褂子,上面紧些,肚子一块宽松,又缝了些淡青流苏,摇摇晃晃,高贵又不矢雅致。 曹良瑟招手道:“王妹妹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衣裳。” 王茜群微不可察地瞟一眼叶禄安,笑着走向曹良瑟道:“这几日得空,没事就在屋子里绣绣东西,做做衣服,也是很好打发时间。” “真好看。”曹良瑟赞道。 其实不得不说,王茜群从没辜负过老天爷给她地这一副好身材,哪怕是怀有身孕,她的胳膊和腿是纤细的,不像曹良瑟一般微微发福。 “大少奶奶若是喜欢,我也给你做。”王茜群笑着,看了看四周,才含羞地说道:“瞧瞧我这榆木呆子,忘了给老夫人和女夫人请安。” 叶老夫人对她今天的表现很是满意,笑道:“怎么沐芝陪你来的?妹妹不曾过来么?” “回老夫人的话,前阵子玉兰那丫头犯了大错,我也是个念旧的,便没提什么下人上来伺候,正好娘这几日忙着参经礼佛沐芝也是闲的慌,我便带着她过来凑凑热闹。” 乔氏瞧着王茜群腰间的帕子,笑道:“哎哟,这个帕子也是自己绣的吗?瞧瞧这蝴蝶,竟跟真的似的。” “陆少奶奶缪赞,不过是闲暇做的。”说着,王茜群让沐芝打开带来的暗红木匣子,道:“其实这里也有些东西,胡乱来得,大家若是喜欢随便挑挑?” 佟霜先道:“想是不必了,大家闲暇都在绣,应该也私下做了不少,如今拿着三少奶奶的,这之前的不就白费了。” 曹良瑟本来对佟霜之前在自己面前和沈芸斗,心中已对她有了不适,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偏偏就在匣子里认真挑选起来,道:“难为茜群这么一番心思,我觉得真真是很好,乔姐姐你看,这副彩蝶戏花如何?” “好看,我瞧着这副池上嫩荷也好看。”乔氏笑道。 见此,佟霜不免一阵尴尬。 沈芸看见佟霜吃瘪,心里一乐,也过去道:“不知,有没有小芸的一份呢?” 曹良瑟取过一条绣着青黄桂花的,塞到沈芸手里,笑道:“我瞧着这个最好,最适合。” “桂花,桂子,贵子!”绮罗仔细一看,笑道:“大少奶奶对芸娘真是有心。” 哪里知道这竟是沈芸心里的一根刺,“贵子”诚然美好万分,如今却是她再不可能拥有的无价之宝……如此,沈芸有些尴尬地放下道:“这我可受不了,多谢大少奶奶念着我,我就选这个好了。”说着,拿起一条绣着朵朵落梅的,也就回去坐了。 王茜群笑了笑,从里面取了一条出来,冲佟霜道:“其实,这是我特意为妹妹你绣的。” 佟霜正要笑着说不用,却见王茜群已经当着众人展开——牡丹。 金线的边,淡红的蕊……与曹良瑟送给自己的花一般无二。王茜群笑道:“那时候妹妹一直这朵花,片刻不离,我想着定是十分喜欢才是如今仅凭记忆绣的,怕是比不得十分之一。” 曹良瑟笑道:“好看的,霜妹妹也跟我说喜欢,正好茜群这么一绣,如今是实物锦帕都有了!” 佟霜见叶老夫人也看着她,只能站起来堪堪地接过,生硬地道了谢然后坐下。她复又看着王茜群,只见她面带微笑,目光深处是肆意地讥讽,她知道王茜群的意思,她就是旧事重提,要她记着“假花”一事。 王茜群又上来了,佟霜知道。她和沈芸对看一眼,实在没想到,她们两人如此争来斗去,不惜在曹良瑟面前互相扯了彼此的面具,最后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得不说,王茜群这一步走得极好,先是得到了曹良瑟的信任,又大大挫了佟霜和沈芸的锐气,再来还有个“母凭子贵”的念法,如今若是要和她斗,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多准备些条件。 六十八,惊喜 叶老夫人看在眼里,略带嘲弄地看看佟霜和沈芸,笑道:“说着说着,这《占花魁》也快完了,正好,就让茜群点一出吧。” 王茜群看起来,像是意料之中地笑笑,却仍是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道:“我哪里会点戏?以前都是和着大家一起看罢了,还是算了吧。” “让你点就点吧,不用谦虚。”叶禄安也劝。王茜群这才一笑道:“那我就点个《花灯》,记得老夫人爱看,我也喜欢那个唱丑角的,怪模怪样的,笑得我诶……” 叶老夫人其实心里也打算看这出,听此心里很是开怀,虽然知道王茜群定不会为自己所用,还是笑道:“我们娘儿俩也是心有灵犀,我本意就是要听这一出的,如此很好。”王茜群谦逊一笑。 戏唱到一半,叶老夫人道:“不久就是曹夫人的五十生辰,我打算过了初五便去趟曹家,这个礼节是不能少的。” 陆夫人一个没小心,忘了曹良瑟在一侧,开口道:“我听说,你们不是和曹家关系不太好么?这样眼巴巴过去小心他们给你们脸色看!” “陆夫人说笑。”曹良瑟一听,急道:“若是关系不好,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道:“其实不过是些误会,我前阵子去了李家,好歹从他们哪里打听了些曹家消息,再说,就冲着良瑟,我们叶曹两家也是不分彼此的。” 陆夫人自知失言,不好再说,便干笑几下后继续盯着戏台子。 叶老夫人冲曹良瑟道:“你放心,我们能在曹夫人生辰前赶到的。” “嗯。”曹良瑟轻轻一笑。 王茜群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作罢,漫不经心地继续看戏。 《花灯》一完,陆家又燃了会子烟火,大家热闹一番,空闲的仍去看戏,男人们大多出门到镇上酒馆喝酒,叶老夫人揉揉太阳穴,笑道:“这两天为了过个年,我私下养精蓄锐,就习惯了早睡,现在真是疲乏。” 曹良瑟一听,也止了步子道:“那我陪着娘回去。”叶老夫人却是摆摆手道:“你不用跟过来,你身子不便而且烟儿还有事找你呢。” 乔氏果然来拉拉曹良瑟,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男人们都走了,我也想找到良瑟好歹热闹些。” 如此,说好晚饭都到这里来吃后,沈芸便扶着叶老夫人离开,乔氏和曹良瑟回了屋子,王茜群看了眼佟霜,笑道:“我也乏了,妹妹看完早些回去吧。” 佟霜坐在位子上不动,笑道:“恭送三少奶奶。” 等都没几个认识的了,佟霜才扶着离珠回去。到了屋子,佟霜问道:“离珠,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初一啊。”离珠感到好笑,问:“霜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我就问问。”佟霜脸上带笑。 离珠见佟霜笑得奇怪,自己思忖一番,立刻想到什么,问道:“初一是霜娘来……怎么,没来么?” 佟霜害羞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怕是……就怕是……” 初一左右,是佟霜来癸水的日子,如今迟迟未到,离珠大喜,笑道:“难道真是怀上了?” 佟霜将手放在肚子上,似乎真的就感受到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那里,一动一动的,如同那日在曹良瑟处感受到的。 “我去通知老夫人!”离珠就要往外走。佟霜忙叫住她,道:“还不是时候!我想等着有确切的消息之后才说。” 离珠理解地点点头,却是掩饰不了笑意,道:“霜娘快快歇下,现在身子金贵,受不得累了。” 佟霜答应一声,自己放下蚊帐睡去。离珠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才悄悄出门去了。 叶老夫人屋子。 “什么!”叶老夫人其实还未睡下,问道:“所言属实么?” 芮喜知道周围都没人,便道:“离珠刚刚才来告诉的,说霜娘已经两个月不曾来癸水了。” “这样的话,”叶老夫人面色阴沉,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开口道:“看来陆府真是一块宝地,来了不到半年,孩子都来了两个了!” 芮喜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安静地侯着,又听叶老夫人吩咐道:“你让离珠仔细地盯着,一有消息,即刻回来告诉我。” 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从芮喜说出“癸水”一事之时就一直站在门外的沈芸,微微一笑,这段话的内容无疑一个巨大的密洞,随随便便一个信息先被公众,结果都会不一样。 沈芸本来是回来取方才落在这里的那方王茜群送她的落梅手帕,不想得知这么个秘密。首先,难怪刚刚看见离珠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开,原来离珠仍是老夫人的人,留在佟霜身边是为了更好的监视;第二么,佟霜很有可能有身孕了,虽然对自己并无多大影响,但若是提前告诉王茜群……届时,也让她佟霜尝尝失去心头肉的的滋味! 王茜群没有回房,吩咐沐芝先去告诉叶禄安说自己身子不爽,自己一个人来敲了敲王夫人的房门。 听到屋里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打开,一身灰白素衣的王夫人见是王茜群,问:“怎么?前厅都散了吗?” “嗯。”王茜群跟着她进去,见王夫人屋里实在简陋,便问:“娘知道今儿个过年吗?” “知道。”王夫人将案上的佛经收好,找到茶杯,给王茜群倒了杯热水,道:“你怎么过来了?待会吃家宴,还得去一趟。” 王茜群接过杯子,捧在手里,好半天,等王夫人又翻起佛经,似是终于忍不了了地问:“娘,你究竟怎么了?” “我很好。”王夫人闭上眼,口里念念有词。 “我不明白,”王茜群将茶杯往案上重重一放,道:“我记忆里的娘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为何你竟大变性情?变得这样无欲无求,不是你告诉我的,什么东西不去争一争,不去抢一抢,怎么会知道这样东西不会属于自己?” 王夫人睁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道:“那我也说过,什么是量力而行,什么知趣行事……” 王茜群不说话,王夫人又问:“怎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待会儿家宴,你来么?”王茜群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她自己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没想到王夫人微微一愣,摇摇头道:“不来。” “为什么?”王茜群似是没有料到这么个答案,女人都有一颗在同类中间好胜争脸的机会,况且王夫人在叶老夫人和陆夫人中最年轻也最好看的,没道理放过这些机会。 “有些事,你不懂。”王夫人心中也有不甘,起身往里屋走去:“我这几天都不会出去,你若缺个照应的,就将沐芝带在身边。” “什么叫我不懂?娘,这么些日子来,只要你找不到话回我了,便是扔下一句我不懂,究竟是什么事我不懂?”王茜群见不得王夫人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 王夫人停下脚步,道:“这些事,今后你自然会知道,如今,你晓得了也没什么用处。” 王茜群只能直接问:“是不是事关王家?我写信回去,也没收到回音……” 王夫人眉心一跳,道:“你不要乱猜,当下要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事你不用管。”说罢,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那么,恕我一句话,”王茜群见王夫人已经进了里屋,便在外面大声喊道:“娘,你这样是在讨好老夫人吗?” 然后便是一片沉静,王茜群死死地盯着那道隔开外屋里屋的墙,直到沐芝来找人,才随着离开。 王夫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冬天的白昼如一晃而过,听得王茜群离开的声音,她才苦笑一声,她怎会变得如此呢?若是之前的她,绝对不畏叶老夫人,定会擦净身上的血,再上前和叶老夫人斗他个昏天黑地,可,如今不一样了,王老爷卧病在床,危在旦夕,王家发展趋势一落千丈……正逢王茜群有了叶家的骨肉,若是让她知道,她的夫家人亲自逼得他最爱的外公到此绝境,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讨好”?不得不说,王茜群说得很对,如今她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讨好叶老夫人,不出面抢她风头;不说话忤逆她的意思;按照她想让自己该有的方式生活……用一切办法降低自己会给她带来的威胁。 这般窝囊,这般忍辱,所为的不过是求叶老夫人能对叶禄英网开一面。 这么些日子,为叶老夫人抄了一百遍的《心经》,还好在初一这天写完,待会儿还得让沐芝替自己带过去交给叶老夫人,在菩萨面前烧了祈福。 “唉。”王夫人叹了口气,想到新年已至,曾经自己在叶府多么骄傲,辉煌的日子恍如昨夕,现在却是寄人篱下,自己好好的,却不得不如此委屈自己,还是忍不住流下两行心酸泪。 六十九,母子情深 “新年好!”远远听见那些下人互相道喜,王夫人冷笑一声:“过年好,好的都是谁?” 傍晚听见春雯和悦书到处找人去前厅吃饭,沐芝来取了《心经》,半天也没有回来,想是被留下或者自己舍不得回来了…… “呵,终究是个年轻不经用的。”王夫人闻到一股子糯香味儿,也不知是汤圆还是饺子……她不饿,但是此刻却特别想吃一碗热热的香菇饺子。 后来听到一声声炸响,绚丽的光从外面透进来,将王夫人的一室冷清映衬得更加打眼。王夫人轻轻推开窗户,看着一朵朵烟花,灿烂不过数秒,便是沉寂于夜空,“真是好看。”王夫人说着,突然听到门又被敲响。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是禄英,是自己的儿子禄英。她忐忑着一颗心打开门,第一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儿子俊朗的脸和温暖如春阳的笑容。 “娘,新年好。”叶禄英说着,还一边举起一碗有些惨不忍睹的饺子。 应该是碗有些烫,见到叶禄英又是被烫得皱眉又是舍不得丢碗,王夫人好气又好笑,用帕子摊在碗边接过了,抱怨身后的沐芝道:“你也是没眼力,不知道拿着个托盘吗?再来,这碗饺子看起来也做得不太好,哪里需要这样着急。” 沐芝听此,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夫人不知道,刚刚我在前厅遇见二少爷,他见你迟迟不到,就怕你身体不适,又见陆府备下的饺子都是肉馅的,便拉着我去厨房,也不要我帮忙,自己去做了碗香菇馅的饺子。”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哪里知道馅这么难塞进饺子里。”叶禄英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那碗饺子道:“好好的饺子,被我搞成一碗面皮汤了。” 王夫人早已是感动异常,一个饺子入口,香菇被剁成细细的碎粒,浓香得很,如此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只拉过叶禄英被烫的有些红肿的手,不停地流泪。 “娘不要担心我的手,禄英没事。再来,可是烫着了?还是难吃?”叶禄英见此,慌乱地用衣袖给叶老夫人擦泪,问到。 “不,”王夫人擦擦泪,拉着叶禄英坐下,吩咐沐芝点燃灯,笑道:“我这是高兴,我很高兴。” 叶禄英这时微微一笑,王夫人很久之后一直记得那饺子的味道,说实话,不好吃,味道很淡,馅也没有熟透,但她就是喜欢,比所有山珍海味都喜欢。 吃过饺子,王夫人有些冷,便裹了一件披风和叶禄英一起到了后院。“哎呀,风刀子刮脸,你来这里做什么?”王夫人抱怨,又吩咐沐芝回屋穿多一些,再给叶禄英拿件大衣来。 “娘,我今天和陆老爷出去的时候,大哥买了一些烟花给我,说想着娘你的身子不爽,但好歹是大过年的,总该热闹热闹,所以我也就没有过多推辞。”也不知叶禄英在哪里取出这么些个烟花,洋洋洒洒的,也是不少。 等沐芝出来,叶禄英笑着点起烟火,“呼”,一道亮光冲向夜空,还不等王夫人捂住耳朵,便听见一声巨大的炸响,一朵绚丽漂亮的花。 沐芝过来给叶禄英披好衣服,因着要给他系一下代扣,不想碰到了叶禄英的脸,沐芝脸一红,却没有将手收回的意思。王夫人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叶禄英却是觉得无所谓,笑了笑,走开捡起另一个烟火,笑道:“我以前听了一个谜语,说是:‘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细想一番也真是有趣。” 沐芝笑道:“这个我听说书先生说过,是曹先生书里面,元妃娘娘写的字谜。” 叶禄英笑笑,道:“不错,这个谜语真是讽刺,元妃写了这个字谜,不日便仙去,可怜。” 王夫人听到“仙去”二字,觉得不吉利,便笑骂道:“你呀,看这些闲书,不怕你的师兄师弟们取笑你?” “唉,”叶禄英点起最后一支烟花,回头冲着王夫人道:“我那些师兄师弟平日没事做,干得闲事还少么?” “你呀!”王夫人笑骂道:“都说佛门乃清净之地,怎么被你说得也这般不堪?” 叶禄英过去扶着王夫人,道:“哪里是不堪?眼下,哪里还有清净之地?” 王夫人知道叶禄英其实也不好受,便吩咐沐芝去端着热水来,说自己乏了,由叶禄英扶着回房。 “禄英,”王夫人让叶禄英坐了,也不点灯,问:“你实话告诉娘,除了……那个人,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叶禄英沉默,远处烟火阑珊,亮光打在叶禄英脸上,忽明忽暗。 “禄英,我不求你娶什么大家闺秀,我只求有一个姑娘能真心待你……”王夫人试着相劝。 叶禄英却是笑起,不过笑容却是苦涩,他道:“以前娘也这么劝过,但是还一定要我娶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如今娘能看重真情实意,我很谢谢娘,不过,一念既然已出家,人间七情六欲,自然不能轻易触碰。” “那沐芝对你的心思……” “沐芝很好,但是除了那个人,娘,无论那个姑娘,一念,禄英我都不会再爱了。若是让谁真的跟了我,那样对她不好,是耽误她的一生。”叶禄英觉得屋子太黑,将蜡烛点起。 王夫人突然道:“沐芝!” 叶禄英回头一看,一脸泪痕的沐芝呆呆地站在门外,手中盆里的热水还冒着热气…… 陆家前厅,叶三拿着一封信过来,道:“夫人,曾老爷来信。” 叶老夫人连忙接过,仔细擦干净手,才揭开信封。 并无过多内容,只有诗一首: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 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钱。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开新篇。 鼓角梅花开二度,五更欢笑拜新年。 大家听叶禄生读出,都道曾老爷人好,时时刻刻还惦记着。 叶老夫人也是高兴,这首诗的的确确是新年贺词,不过其中被曾老爷改动少许,意思也就跟着变了,他写“开新篇”、“开二度”……无一不是在暗示她,等着叶家回去,曾府仍何其是联盟,得到曾老爷的扶持,对叶老夫人来说,真是这个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春节既过,就要忙着曹夫人寿辰一事,叶老夫人叫上曹良瑟、沈芸和叶禄生跟着,后来叶禄欢也跟着要去。 叶禄安则是收到梁河镇那边的来信,说军队已经撤离,可以回去了。叶禄安本就受不了人在屋檐下,此刻更是开怀,即刻就给叶老夫人说了,就要离开。 王茜群虽怀有身孕,但也不想待在这里,便也要离开,如此,叶家竟一个也不留在陆府,计划着等叶老夫人等离开以后,也启程回梁河镇。 叶禄安当夜来找佟霜,笑道:“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佟霜想着回去也好,也就能早些找到大夫来问一问,自己是否怀有身孕。便也笑道:“好,等都收拾好了就离开吧,来了陆府这么久,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叶禄安点点头,轻轻将灯吹熄,突然陷入黑暗的屋子暧昧起来。叶禄安拉起佟霜的手,刚要开口,佟霜却抵着他的胸道:“今夜不可以……” 叶禄安疑惑,算了算日子,其实也正好在佟霜月信时间段,便理解地不做什么,上床睡了。不难理解叶禄安为何这么高兴,他是想着,既然梁河镇已经太平,那么此番回去又趁着叶老夫人不在,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很有可能是一个翻身机会,在陆府的日子,他真的觉得窝囊够了!再加上王茜群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世,哪里能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初六的时候,叶老夫人一行离去。 叶禄安也忙着去找马车和船家送他们回叶府。 一切都显得有条有理,不紧不慢,似是和着突然平静的梁河镇,叶家上下也突然一片平静。 不过,叶禄安一行回梁河镇的行程最终还是被耽搁了。 原来洋人并不是撤兵,而是要合力进攻北京城,直捣大清皇宫! 此刻别说梁河镇,就连山东也可能会出问题。 叶禄安多次派人去打听情况,回来的消息皆不如人意。 “天意,天意啊。”叶禄安愤愤,一气砸了茶杯。佟霜见此,忙劝道:“你这是做什么?万事隐忍,你自己不也是知道这个理的吗?” 叶禄安问:“霜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没用?“失败一次两次,哪里就是没用了?再说,这一切也不能全怪你,天意弄人罢了;不过你若是因此自暴自弃,我才真是……” PS:曾老爷的贺词原文: 《甲午元旦》(清)孔尚任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 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钱。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 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七十,无用 叶禄安抓过佟霜的手,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怀里:“霜儿,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无所事事的等着大娘他们回来么?” 佟霜拍拍他的后背,道:“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叶禄安问。 “你也知道了,这里是陆府,陆老爷喜欢有才能的人……恰好,如今老夫人也是不在!”佟霜淡淡开口,叶禄安抬起头看着佟霜,有些不明白。 佟霜早早将离珠打发出去,知道此刻除了卓言也无外人,便道:“你想,与其在老夫人手下担惊受怕,我们为何不去找一个更稳定的支持,你说是天意不让你回去,我却说是天意要你留在陆府,去结识陆老爷!” 叶禄安转念一想,觉得佟霜说得在理,正要继续问什么,沐芝急匆匆地过来,喊到:“不得了了,三少奶奶说肚子疼,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叶禄安侧过头看佟霜,佟霜推着他出去,忙道:“你快过去,孩子要紧,我马上就过来。” 沐芝匆匆一拜,带着叶禄安快步去了,佟霜却是悠然地坐下,离珠上前问:“霜娘不过去看看吗?” “我过去?”佟霜自嘲一笑,道:“人家没事就来个肚子疼、头晕、身子不适……那么多毛病,难道都是为了我去看看她么?” 离珠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三少奶奶其实本就无大碍,只不过一瞧见三少爷过来,就非得弄些幺蛾子出来。” “管她什么幺蛾子,这一切还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我不急。”是的,佟霜早就从李府哪里得知王家的衰落,所以近来王夫人才如此隐忍不发,竭力顺着叶老夫人的所有意愿。 然而,王茜群最近一直仗着自己的胎儿卖乖,看来还不知道这么个消息,到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三言两语,不说能让她的胎儿不保,让她真正地疼一回,却也是绰绰有余。 如此想着,佟霜勾起一抹笑,片刻后,周围仍是入口茶一般的苦涩蔓延开来…… 叶禄安到时,王茜群一脸痛苦之色地捂住肚子,只喊疼。 “你感觉怎么样?请大夫来过了吗?”叶禄安过去,瞧着周围也没有什么体贴的人伺候,不禁担忧地问。 “没事,就是这孩子不安分,踢得我好痛。”王茜群泪眼婆娑,真真有惹人怜爱之姿。 叶禄安不知道胎动是好还是坏,便逮着沐芝问:“女人若是胎动,应该吃些什么药?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事?” 沐芝也没有过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只红着脸不说话,又不小心看见王茜群的眼色,便笑道:“这女人胎动,没什么良药妙计,只要做夫君的多陪陪就好了。” 王茜群也不说赞同不赞同,只勉强坐起来,叶禄安也立刻将被子往上一提,怕她受凉,只听王茜群笑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孩子听到你的声音,立刻就乖乖的了,唉,也不知像谁,这样淘气。” “淘气自然说的是我,”叶禄安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既然这孩子见我就安分,我也不好让你受苦,那就每日都来你这里一趟,陪陪孩子也陪陪你。” 王茜群笑着点点头,又叫沐芝去端熬好的老鸭汤,笑道:“没想到陆夫人有心,就算老夫人走后,答应给我的汤品也是每日都做了送过来。” “这样,我待会亲自去感谢一番,你好好保养身子,为我……叶家添一个大胖小子。”叶禄安笑着道。 王茜群却是假意不开心道:“怎么你们都想要个儿子么?” 叶禄安将枕头放在王茜群身后,好让她靠着舒服些,笑道:“先生个儿子,然后再来一个女儿。” “什么又生儿子又生女儿,我哪有这样的福气。”王茜群惆怅地看着窗外,自嘲般说:“能怀上这个孩子已是不易,我其实从未奢望还有下一个。” “会有的,”叶禄安劝道:“你放心,未来还长。” “我信你。”王茜群点点头,但脸色却是有些不对劲,叶禄安正要问,沐芝进来了。 “禄安,你先出去吧。”王茜群不着急喝汤,反而让自己出去,叶禄安生疑,便问:“有什么事吗?” 王茜群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很好。” 叶禄安不信,又见沐芝放在桌上的汤盅,趁着不备,一手揭开盖子,王茜群微微一笑。 哪里是老鸭汤!若不是表面一层薄薄的油,和王夫人平日里喝的青菜豆腐汤又有什么区别? 叶禄安回头看向王茜群,见她又是急又是委屈,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不由狠狠道:“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 “没关系,”王茜群反是一笑,道:“只要你在,我就不打紧,青菜豆腐还是灵芝人参,都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你怀着身孕先不说,难道这陆府连一碗汤也给不起吗?”叶禄安愤愤不平。 王茜群见叶禄安已经开始发怒,又道:“这也是这两天才开始的,之前母鸡汤之类的也是不少。” “就是大少奶奶走之后……”沐芝有意助王茜群一把。果然,王茜群有些不好,小声道:“沐芝不要胡说,定不会是因为大少奶奶……” 沐芝也轻轻一打嘴,道:“也是,大少奶奶出了名的温柔,定不是她要求断了汤品。” “那会是谁?”话一出口,叶禄安就反应过来:“老夫人……” 王茜群也不否定,垂了眼帘,道:“也怪我们王家与老夫人积怨已深,如今实在怨不得别人。” 叶禄安一听,更觉自己无用得很,如此也不敢在面对王茜群,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 沐芝见此,将那碗汤倒掉,然后告退。王茜群轻松一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一开始她就是想让叶禄安亲眼看看,曹良瑟一走,他们母子受了多大委屈。其实也不对,陆家虽然对王茜群这些保养物品有了松懈,但还不至于拿着青菜豆腐去糊弄,今天的汤是沐芝从陆家仆人的汤碗里调包过来的。只要叶禄安对陆家有了愤怒,那么定不会再过多奢求叶老夫人还能对他施加恩惠,她要的就是叶禄安对叶家死心,如此他定离不开王家支持,她本意要将王家和叶禄安死死地绑在一起。至于佟霜,她从未担心过,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实在对她构不成威胁,还有么,她佟霜如今的身子……“呵,你也配和我争?”王茜群拨弄着指甲,淡淡一笑。 叶禄安离开后,来到陆老爷屋前,他想给自己的妻儿讨个说法,那种待遇差别他自己受得,但他却不想让自己的身边人也过得这样委屈求全。 他记得当初他跟着叶老夫人去见数个老板商家,那个不说他头脑灵活,反应灵敏,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认定自己一定比叶禄生聪明有前途,自己一定能得到叶老夫人的青睐……但随着日子过去,他叶禄安还是那个叶禄安,周围人还是夸他聪明有头脑,但一旦要做什么合作,抛出橄榄枝的对象仍是叶禄生。他这才知道,曾经夸他厉害的不过是看在叶老夫人的面子上,但谁才是真正该讨好的,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 叶禄安不是没有抱怨过自家亲娘,他那个时候已经懂事,也看得出来他们母子三人,除了四弟禄欢,都不得叶老夫人重视,尤其是叶老爷仙去之后,他们从东院搬到西院,身边的仆人丫鬟的也减少很多……他经常看着娘亲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花开花落,云舒云卷,一不小心就在窗边睡去,只不过有一次突然的睡眠让她再也没有醒来…… “说大哥是叶家的耻辱,笑话?呵,我才是笑话,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叶禄安小声地喃喃,站在屋外,正好下着雪,不一会儿雪花堆满了肩膀,他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 春雯出来看见已经冻得一脸苍白的叶禄安,吓了一跳,忙喊:“救命。” 这下惊动了陆府,佟霜听了,立刻就猜出是王茜群在搞鬼。叶禄英帮着陆家下人抬着叶禄安回屋,佟霜在后面火急火燎地跟着。陆家人急急地备了一大桶热水,由叶禄英在里屋帮叶禄安脱了衣服,抱着放进浴桶。 佟霜在屋外,接过叶禄安的衣服,感受到被雪水打湿的地方,冷得很。佟霜拒绝入画说帮忙清洗的好心,转身将衣服交给离珠,道:“你把衣服带回我房里先,我在这里守着,看禄安有没有事。” 王茜群拍拍胸脯,惊魂未定般道:“怎么就这样了?早些不是还好好的吗?” 陆夫人也问怎么了,佟霜看了眼王茜群,对着陆夫人笑道:“陆夫人不用担忧,想是禄安有些发烧,烧糊涂了。” 陆夫人点点头,到又想到方才出门见到雪地里已经快冻僵的人儿,心里还是后怕得很。她陆夫人实在是猜不出这三少爷想要做什么。 七十一,隐忍 “既然如此,他来我屋前是要找我吗?”陆夫人问。 佟霜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来,道:“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是等禄安醒过来在仔细问一问,到时候让禄安亲自登门谢罪。” 陆夫人拍拍佟霜的肩膀便是宽慰,说:“哪里说什么谢罪不谢罪,只要这孩子没事,那就阿弥陀佛了。” “多谢夫人挂心。”佟霜这样说着,又送陆夫人和乔氏出去。 送走之后,佟霜越想越气,回来便没个好气问道:“三少奶奶,你又对禄安说了什么?” 王茜群不答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 “我没有,但是你若想利用禄安的生命安全做什么计划,一旦被我逮住,别怪我没有事先说过这些话。” 王茜群将一杯茶不偏不倚地泼到佟霜身上,轻蔑笑道:“哎哟,这茶杯太烫了,我没端稳。” “三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离珠吓了一跳,忙用手帕将佟霜打湿的地方盖住。 佟霜却是勾唇一笑:“瞧三少奶奶的准头,还比不得灵儿那个小丫头。”这是挑明了说,当日灵儿将牛乳弄在王茜群胸前一事了,那可是一件王茜群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果然,王茜群骂道:“你佟霜自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我唱反调!还敢旧事重提羞辱我;再说,我是正室你是妾,我跟禄安说什么要你管吗?” 佟霜倒是沉住气道:“你让禄安去找陆老爷,我想不出会是什么好事;但是目的无非是为了王家……但是,我劝你把心思收一收,别以为禄安会真的脱离叶家。”佟霜不把话说完,但王茜群似乎没听出这话里有话,仍是微笑道:“我就是为了王家,如何?难道你就没有私心么?只不过,你出身卑贱,怎么也谈不上你要为了佟家做什么吧?” “佟家是比不得你们这些大户,但也不会担心哪一天突然就倾家荡产,家毁人亡。”佟霜说着,听得里屋传来脚步声,叶家兄弟出来了。 热水泡了好久才看见叶禄安脸上有了血色,叶禄英才擦擦汗出来。 “二哥,辛苦了。”佟霜执上一杯茶来。 叶禄英接过茶杯,也不喝,只道:“有些事,我不该说,但看着禄安这样我也不好受。你是他的妻子,有的事还需要你亲自看着点才是。” 佟霜又是羞又是气,点点头,让离珠送叶禄英离开。王茜群笑着见叶禄英走远,叶禄英路过她时,回头叹了口气,道:“平日没事,多关心关心娘,她也不容易。” 王茜群只当叶禄英是说王夫人萎靡不振,希望自己能帮着提携,但此时此刻自己哪会放在眼里,便冷笑道:“二哥放心,我这个又是女儿又是媳妇的,知道该怎么做。” 叶禄英还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念了句佛,由离珠带路出去。 见此,佟霜也对王茜群下了逐客令:“三少奶奶先走吧。” 佟霜慢慢喝着热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笑道:“唉,难道我也不能担心担心禄安么?好好的,霜妹妹你又吃醋了?” “这不是吃醋不吃醋,禄安为何这样,你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佟霜毫不避讳道:“你让禄安去给陆家摊牌,真是要让陆家叶家都放弃禄安么?” “这有什么?反正叶老夫人一直压着禄安,那么多年了,你何时见到叶老夫人对禄安有过真正地信任?”王茜群不屑。 佟霜往里看了看,反问道:“照你所说,,没了叶陆两家,禄安届时还能依靠谁?” 王茜群站起身来,微微托着腰,笑道:“自然不是靠你佟家;你不要忘了,禄安除了是叶家三少爷,他还是我王家的女婿!既然在叶家陆家,他都不得重用,与其这般白白浪费一身才华,何不退而求次,再说,我王家本来就有老底做基础,若是禄安接手之后,我王家必定是如鱼得水。” 佟霜心里暗骂此人愚蠢,既然还不知道王家早已名存实亡。脸色也不过多表现出来,便道:“王家?呵,王家如今那么忙,哪里管的着禄安?”王茜群只当佟霜是在嫉妒她王家有事可忙,便道:“自然与你这种人不一样,除了花言巧语骗老夫人开心,以次换来庇护算什么本事?你难道能凭你的假惺惺的可笑样子,帮禄安今后越来越好吗?” 佟霜脸色一凛,一字一句道:“若是我说,我能呢?” 王茜群正准备回头好好嘲笑一番,却见到佟霜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寒,不敢再看那双眼,王茜群移开目光,道:“你不会懂得,我做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禄安好。” 佟霜反驳道:“你若真想对禄安好,又何必将他推到如此风口浪尖,若是老夫人回陆府,听见陆老爷说禄安在他老人家面前大吵大闹,算什么呢?” “我看是你自己没有懂得吧,”王茜群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无论如何,禄安背后永远都有我们王家。” “那就希望王家真的有那么好,能成为禄安强大的后台。”佟霜不想再与她争辩,看她挺着肚子,便道:“我知道三少奶奶担心禄安,但是现在禄安昏迷,三少奶奶又怀着身孕实在不便这么劳累;还是先请三少奶奶回房休息,等禄安醒过来之后,我会亲自叫离珠来通知三少奶奶的。” 正巧王茜群也觉得自己肚子不太舒服,便冷笑一声去了。佟霜叹了口气,听到里屋里传来动静,知道可能是禄安醒过来了,忙调整好心情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叶禄安似乎还是没有清醒过来,蔫蔫地躺在浴桶边上,像一只斗败的蟋蟀。佟霜走过去,伸出手试了试水温,尽量的温柔说道:“禄安水已经不热了,天气又那么冷,泡久了小心着凉;咱们起来好不好?” 哪里知道这叶禄安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木木地躺在浴桶边上,没个动作也不说话。佟霜又试着劝道:“你若是累了,咱们到床上休息好不好?” 同双此刻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但转念又一想这个萎靡不振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心里一急,突然一巴掌抽在叶禄安的背上,其实这一巴掌也吓了佟霜自己一跳,不过却是很有效,至少叶禄安双眼不再涣散,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佟霜。 佟霜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叶禄安道:“霜儿我本来打算去找陆老爷讨个说法的,但是我走到了他的房门前,就要敲门的那一刻,我想起你告诉我的此刻绝对不能得罪陆家;但是如今受委屈的是茜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啊!我真的很没用……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却什么也不能为你们做,我恨我自己……” 叶禄安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佟霜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我晓得的,我晓得的,我一切都晓得的……我不怪你,我从未怪过你,你也不是没用……你看你娶了我,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期盼。 但是我告诉过你,我见不得你意志消颓的样子,禄安你看着我,你自己心里告诉你自己,自从林夫人,不,我是说我们的娘,她死后你一直隐忍到现在,难道说放弃就要放弃了吗? 我从未怪过你,因为我知道事事难料;你很有能力,但是老夫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你想撼动她的私心,那就不要这样下去。你听我说老夫人现在还能听我说几句话,我看的出来她很看重你,无论她是欣赏你、忌惮你、防备你,甚至是要存心刁难你,她都绝不会就让你这么下去,要想在叶家翻身,咱们要靠的是咱们自己。” 叶禄安好似终于清醒过来,眼中也恢复神志,佟霜伺候着他穿好衣服,想着等陆夫人回屋,陆夫人必定会将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细细讲给陆老爷听。到时候不得不给叶禄安找到一个,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心里一番思忖,已有了对策。 特地给叶禄安找了一件外襟绣着一只枝上雀的袄子,仔仔细细地一番收拾,好歹看起来有些精神抖擞的样子,佟霜才安排叶禄安在外屋的椅子上坐好,叫离珠去传饭,吃过了,还是让叶禄安在原地坐着,佟霜见周围人又都下去了,便问:“你为何晕倒?” “霜儿?”叶禄安迟疑开口问道。 佟霜却是自顾自回答:“因为我淋了雪,又加上前两天有些发烧,唉,不怕舅舅笑话,其实是有意过来的。” 叶禄安回味着佟霜的话,又听到她问:“你来找我?难道有什么事吗?” 叶禄安仍不明白,眼看着佟霜在自己面前自问自答,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听见佟霜开口:“禄安来找舅舅,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建议,特来告知舅舅……” 七十二,机遇 叶禄安瞬间明了,问道:“你是想让我利用这个机会,与陆老爷达成结交?” 佟霜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她解释道:“如今的确是一个亲近陆老爷的机会,但若想真的通过此次与陆老爷结交,不太现实,总之老夫人归来日期还早,我们的时间充裕,你今晚要做的就是先得到陆老爷的欣赏。” 叶禄安感激佟霜时时刻刻为自己着想,抓住她的手,终于露出一个笑来:“霜儿,这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便又将说词好好研究了一遍,等到傍晚,离珠来报:“陆老爷带着下人过来了。” 佟霜问道:“除了那些下人,还有谁来?” 离珠想了想,道:“就只有陆老爷。”佟霜满意一笑,让离珠先下去,冲着叶禄安笑道:“不错,陆老爷是一人来得,说明他有意结交,你好好跟他聊聊,我先退到里屋去。” 叶禄安点点头,正了正衣领,等着陆老爷大驾,他知道,这个机遇他必须抓住! 果然,陆夫人刚一回到屋里,就似嘲讽道:“老爷,刚才你很该过去看看,你以前还跟我说,这叶家三少爷有多么的睿智聪明,今儿却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我看着很不受用;枉费老爷你这么瞧得起他。” 陆老爷却是摆首笑道:“我却是不信的,那叶禄安若真得像你说的那样懦弱不堪,我家妹子也犯不着这么忌惮他。” 陆夫人坐下来,春雯看着,将炉子加了些火。陆老爷又道:“反而,我现在倒要看看这叶禄安打算怎么样子翻身。” “翻身?”陆夫人不屑,道:“先别说这叶家三少爷如今没爹没娘,现在流芳这么一发作,李家、曹家定然不敢对他有过多帮助,我看这叶禄安是山穷水尽了。” “谁说叶禄安没有支撑了的?”陆老爷悠然地端起茶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陆夫人以为陆老爷是说王家,便也换了副神色,道:“不错,这也是个问题,这王家似乎还是有些手段。” “什么手段!”陆老爷将茶杯一放,问道:“你真的以为,流芳去李府就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女儿的吗?”说罢,自己回答道:“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流芳是那种不到目的,便誓不罢休的人。” 陆夫人有些不明白,便问:“老爷的意思是,王家也出了问题?” 陆老爷冷笑道:“哪里是出了问题,我看这王家可能是大势已去,还没沦落街头便已是不错了。” 春雯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吓了一跳,回想到王茜群那一副主子样,心里思忖道:“难道这叶家三少奶奶还不知道自己娘家已经出事了?亏她还每日抛头露面,哎哟,原来也是个垂死的蚱蜢,蹦哒不了几天了。”不由轻蔑一笑。 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再提,陆夫人便转了话题,似抱怨道:“你说说这流芳,将一些人带着去了曹家,又留下些这种没点用处的人,把我这陆家当什么了?” “唉,流芳如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迁就着她些。”陆老爷笑着安慰。 陆夫人又问:“既然这王家也没有用,那老爷说得帮衬还会有谁?靠他那个妾吗?” 陆老爷想起经常在众人面前只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地那个女人,慢慢开口道:“她,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叶府新来的夫人娘子们,怕是属她最有心机,其他人么,除了背景家世,我看着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陆夫人心里其实已有答案,但她想不到自家老爷会如此大胆,便说:“老爷快别卖关子了,你说得那个帮衬究竟是谁?” 陆老爷指着头顶的牌匾,一字一字道:“叶禄安如今最好的可能也是最后的帮衬,就是咱们陆家!” 虽然知道如此,陆夫人还是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春雯忙过来帮着顺气,其实她也疑惑,既然这叶家三少爷除了一身本事以外,说起根基、人脉都是谈不上的,陆老爷却是不惜冒着与叶老夫人撕破脸面的风险,在此时此刻对叶家三少爷施以援手,难道是想不出其中厉害关系?也不对,这种自己也能猜出来的事情,陆老爷没理由不知道。 好半天,陆夫人才有些清明,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有下人上来,通传道:“叶三少爷求见。” 陆夫人看了眼陆老爷,后者对她微微一笑,陆夫人心领神会,带着春雯先退到里屋去了。 陆老爷等着下人将前厅收拾好后,沏了热热的茶水来,才吩咐下人带叶禄安进来。 叶禄安的衣服是陆老爷很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心里便存了些好感,一开始准备的较为尖酸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问:“禄安啊,身子可算好些了?” 叶禄安点点头,似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禄安已经大好了,这一时病糊涂,让舅舅担心见笑,真是罪过。” 陆老爷摆摆手,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先坐。” 叶禄安坐下,也不随意碰茶盏,等着陆老爷示意之后,才端起茶杯,细细一口后,称赞道:“嗯,清淡,不过却是回味甘甜;好茶,想来先是经过挑选,挑得都是些新嫩芽,这第一少了许些苦味,第二,泡出的茶水更通透青绿,好看;再来就是煎茶技艺很好,既保留有茶叶的清香,又似乎加了柠檬、薄荷等清凉的东西,再加上玫瑰等暖花料,因此在冬天和这种茶也很是适宜。” 说得陆老爷心里更对叶禄安多了份好感,不禁赞道:“一直以为你精通生意上的事,不曾想对茶叶也是很有研究。” 叶禄安谦逊笑道:“谈不上研究,只是大娘曾让禄安接手茶园,每天待在里面,耳濡目染,学得一些皮毛罢了。” “不必如此谦虚。”说完,陆老爷看了看周围,下人会意,相继退下。 叶禄安知道,其实他这番来,自己有什么目的陆老爷应该都是知道的。此刻也不主动说话,只因佟霜在他来之前提醒了不少,其中一条就是要会沉默。 人都退了,只余叶禄安二人,陆老爷这才站起来,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按照禄安你这个才能,若是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茶园,真真是大材小用了。” 叶禄安心里一紧,机遇就在眼前,到了! “多谢舅舅抬举,”叶禄安站起来,严肃一拜,道:“其实禄安不过是在生意上有小小经验,但是对茶园管理之类的,很是陌生,如今大娘虽然让我接手码头的商船,但是如今我却连商船也护不住了。” 陆老爷只是点点头,示意叶禄安继续说,叶禄安便道:“其实禄安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我很好奇是什么,”陆老爷倚在一边,笑道:“你说。” 叶禄安清了清嗓子,有条有理道:“我听人说,陆家在梁河镇有一家粮食铺,规模不大,主要经营南方运来的大米,而且都是精米,与我们习惯吃的米不同,那种米做出来的饭,颗颗晶莹,清甜可口……” 陆老爷感觉他很是下了功夫,便认同地点头。 “不过……”叶禄安适时地面露难色。 “不过什么?”陆老爷问,毕竟事情关己。 叶禄安盯着陆老爷的眼,慢慢道:“不过,我听说,粮食铺的销量一直比不得其他家的……” 诚然这的的确确是陆老爷心中郁结的地方,他们陆家的粮食哪一类莫不是精挑细选,一旁的店家怎配与他相提并论?不过,也不知为何,别人的铺子就是比他热销,他派人去偷偷调查,回来后得知那些人在店外挂着的什么“老香米”、“八十年好米”之类的招牌横幅,其实米都是一样的,去年的旧米和开春的早稻,难道这梁河镇的人,都吃不出来么? 叶禄安见陆老爷已经开始思考,便又道:“而且说实话,若不是大娘一直说我们叶府的米必须从舅舅那里购买,恐怕舅舅的粮食铺……” “不错,”陆老爷以为这叶禄安是来找自己帮忙的,不料他却从茶叶谈到粮食铺,愣是不开口说目的,自己刚刚也多加引导叶禄安说出请求,那么到时候自己抢先占了先机,怎么也比自己开口愿意帮助他要好,此刻也只能接道:“还是得多谢流芳……” PS:嗯,首先要承认的是,故事到了这里情节变慢了,时间也不是以前那种十天半个月的跨度而是一天甚至半天就会成为一章的内容,知道这样会显得复杂冗长,但是不得不如此,因为简苏要先将陆家和叶家的矛盾慢慢地凸现出来,否则后文发展太快,怕大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陆家怎么变坏了?因此,大家都耐心一点点,等简苏将叶家人带回叶府,一定会将目光转向后宅。 PPS:为曹良瑟祈祷吧(别问为什么,你懂的( ̄? ̄)) 七十三,妙计 叶禄安听此迟疑开口:“可是,我前阵子听大娘说过,打算等过段日子回到梁河镇,就已经决定和黄老板合作了……” 陆老爷觉得疑惑,便问道:“黄老板?哪个黄老板?” 叶禄安似漫不经心地解释,其实不时观察陆老爷的表情,道:“说起这个黄老板,他是我们梁河镇一个粮仓老板,就算是现在战乱纷飞他的生意也是兴隆的很。” 陆老爷听到“粮仓”二字时就已经愤怒得紧,当下骂道:“果然女人的话都是靠不住的,前两天还夸下海口说回去定帮我宣传,自己背地里却悄悄找了下家,果真是要把我陆某当做猴来耍吗?” “舅舅先不要生气,”叶禄安忙劝道:“大娘也只是说可能会合作,具体什么还没有定下来呢。” 陆老爷冷笑道:“具体?呵,很好嘛,等你们具体下来,看我陆某人的笑话么?” 叶禄安也为难着开口:“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但碍于我在大娘面前……但是也听大娘说,虽然这粮食的生意与陆家没了联系,但是,今后叶府的粮食还是在陆家的粮食铺子里买。” 陆老爷哪里听得进去,狠道:“谁稀罕!我本来想着,若是这铺子仍旧是只出不进,便关了它;如今听得我自己的妹子竟然合同外人一起让我难堪,我如今偏要和他们斗下去,哪怕是赔多少我也不在乎。” “舅舅这样说,禄安就知道舅舅一定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叶禄安暗暗一笑,道:“不过禄安这里却有一计,兴许能够帮助陆家铺子稍有好转。” 叶老爷这次却是真真的好奇,忙问:“什么计策?”叶禄安慢慢道:“其实陆家的粮食铺的问题只在销量,其自身的数量和品质都是极好的。” 陆老爷点点头,示意叶禄安继续说下去,叶禄安便接着道:“但是舅舅可能不知,如今身处乱世,各家各人不过是为了求一个温饱,哪里能挑三拣四,想着昂贵的精米?” 陆老爷冷了脸色,道:“照你这样说,我这米若是不能降价出售,真的卖不出去了?” 叶禄安摇摇头,给陆老爷添了茶,心里紧张却也装得轻松道:“禄安从来没有说过是要降价以此提高销量,我的意思是,送!” “送!”陆老爷觉得叶禄安是要疯了,白白的粮食送人,还不如贱卖赚个本回来,说着便语气不善道:“哼,你走吧,我以为叶家三少爷有什么良方妙计!你走吧,我自有解决办法。” 陆夫人在里屋听见陆老爷的声音,阴沉沉的,想必定是发怒,忙往外走,却听见叶禄安的声音道:“舅舅听我说,禄安这个送可不是那个送。”便止住脚步,继续听叶禄安说:“要送就送给朝廷里的官员。” 陆老爷觉得大胆又新奇,问道:“怎么个送法?” “陆家几代人都是在朝廷做官的,那么积累下来的人脉肯定很广,”叶禄安分析道:“将精米送给官家。如今的大清虽有洋人干政,内部也有不少贪官污吏,不过官始终是官,饶是我们说破了一张嘴,也比不得他们的只言片语。” “你这样说,是让官员跟我陆家铺子做宣传?” “也不是这么说,白送米给官家只是为了让那些个官员说出,他们吃的米都来自叶府……这么一来自然由上而下是个宣传。” “只是这样,我陆家又能得到什么?”陆老爷问:“若是就那些人的几句客套赞美,我的的确确不稀罕。” “舅舅你听我说,白送的是一些,咱们卖的又是一些。”叶禄安又道:“梁河镇除了叶家还有不少富裕的人家,平日里几位当家的因着乱世,可以说也是整天无所事事,互相攀比争斗着。若是得知连朝廷中的官员都吃咱们陆家的米,定然会觉得这是一个能挣面子和显摆的东西,也定会趋之若鹜。如此,咱们再以原价将这些粮食分批卖给他们,我想这一批精选的粮食定然不愁没有市场。” 陆老爷如此,仍是有些不甘心,问:“也只能卖给这些人了吗?” “自然不是,禄安曾见过一些人家购买了黄老板的粮食,淘米做饭的时候经常挑着些尘土、沙石出来。若是陆家通过这次售卖,能让百姓们意识到陆家的粮食要比黄老板的好更多,想来就会试着来陆家粮食铺购买,那么陆家的粮食也有销售出路了。”叶禄安回答。 陆老爷却是摇摇头,道:“难道那些人能买得起吗?” 叶禄安轻轻一笑,道:“我们不卖精米给那些普通百姓,只要准备好一些没有参杂砂石过量的粮食,这样数量和质量都能过关,必然能让他们青睐。” 陆老爷这才综合明白了,思索一番认识到,原来就是先将一些粮食白送出去给官员以此提高知名度;再用那些富家子的虚荣心,吸引他们购买自家的粮食;依次影响到平民百姓…… 不得不说,叶禄安这一计策很让陆老爷受用。他又想到如此一来,不仅仅是能够让自家的粮食销售出去;若是成功,更是狠狠地打了叶老夫人一巴掌,告诉她,陆家不是随便就能欺辱的主儿。 连陆夫人也暗赞此计甚妙,便退后几步,和春雯先退到后院去了。 陆老爷也是兴奋,刚要说什么,又听见叶禄安开口道:“不过我刚刚也说了,这黄老板在梁河镇确实小有名气,舅舅若是按照刚刚咱们说的实施,一不小心可能根本撼动不了黄老板的地位,若是想大大提高成功率,最好是找一个对梁河镇比较熟悉的人。” 此话已经说得露骨,陆老爷暗道:“终于开始说出目的来了。”脸上却是突然阴沉下来,慢慢道:“那么听你的意思,我最好还得找一个流芳身边的人吧?” 叶禄安微微点头,一脸正色道:“正是如此。” “我知道了,冲着你这个意思,看来刚刚的提议我还得在好好地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想来你的夫人们已经开始找你了。”陆老爷这次是真的下了逐客令,叶禄安也只知道自己不好赖在这里,只能满腹疑虑的退下。 出了院子,叶禄安暗暗松一口气,想到就要接近晚饭时刻,陆老爷却不曾将他留下,想来心里已经有了芥蒂,如此不免哀叹着回去。 佟霜在屋里等了许久,远远地看见叶禄安回来,吩咐离珠备好热水,先是洗了脸和泡了手之后,才悄悄问道:“怎么了?和陆老爷谈的怎么样?” 叶禄安揉了揉额头,前前后后地给佟霜仔仔细细地说了,叹气道:“我觉得舅舅应该很不满意。” 佟霜听完,笑道:“那么你是不是没说清楚,你其实本意是要帮着管理,而不是要直接管理。” 叶禄安似被佟霜看清楚了内心,脸有些发红却也点点头,道:“我当时看见舅舅那么高兴,便有些顾不得了,也怪我……” 佟霜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揉了一揉,道:“我不是说了吗,此时此刻,由不得我们操之过急,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等一个机会。” 叶禄安点点头,却也不无遗憾道:“难道我就错过了吗?这次机会就白白地让它溜走了?” 佟霜似想起什么,问道:“你说,你把重点放在了黄老板的店面上?”叶禄安点点头,佟霜想着,似自言自语:“若是说了黄老板,那么陆老爷就应该知道,如果此次成功,他所得到的不仅仅是销售而来的利润,更多的是能够在老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神威。”叶禄安知道这个理,但也觉得此刻,这话并无多大用处。 “所以他只会允许自己成功,绝不能出半点差错,”佟霜冷笑一声道:“呵,这就是陆家人特有的本性,争强好胜,耀武扬威,无论是谁,谁都改不了!” 叶禄安心里已有答案,但又说道:“可是他已经将我赶出来了啊?” “不,或许陆老爷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佟霜似已经是成竹在胸,道:“若是他真的打算将他的店划到你的名下,怎么说也得挑一个正式的场合。” 叶禄安有些疑惑,这时候在外面的离珠进来道:“霜娘,传饭了吗?”佟霜摇摇头,吩咐道:“现在不用,你先下去吃点吧。”离珠看了看叶禄安,见他也点点头,自己便去了。 叶禄安转头,道:“怎么了?多少你也吃一点,小心身子熬不住。” 佟霜摇摇头,道:“若是这次没抓住机遇,少吃一顿又如何?”其实佟霜本意就是要叶禄安盯紧陆家这个粮食铺。原因无他,不过是前几日收到佟福的来信,说去年竟然丰收,但又如今卖不出去,眼看着粮仓的粮食已经开始长虫,他和佟夫人心焦却又无法,正好有人来收粮食,不想那人知道佟家粮食如今贮藏成了问题,便趁机发难,要用大大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粮,佟福一时没了主意,才给女儿写信来。 七十四,馈赠 “对了,我看你这些日子,似乎对离珠不像往日般亲近了?”叶禄安只是无关痛痒一问,不想佟霜却是皱起了眉,小声道:“终究不是自己人,我也实在不敢都信任她。” “怎么了吗?” 佟霜笑笑,道:“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你不用管,把重心放在你该做的事情上。” 叶禄安点点头,这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片刻传来春雯的声音:“叶三少爷在么?我家老爷有请。” 叶禄安和佟霜听后,相视一笑,这一次,他们赌赢了。 都是先装作不知,想到此处,便去叫了王氏等人,等都落座,王茜群好奇问道:“这天黑得真快,陆老爷传我们过来用饭,天却黑了。”这是在说陆家请饭没有讲究了,果然得知内幕的陆夫人已经有些不快。 佟霜忙端起酒杯,笑道:“霜儿谢谢夫人款待。”王茜群只当这人又是在拍马屁,自己又有些犯困,也便没有同她计较。 陆夫人好歹缓和了神色。王夫人本来和自己儿子叶禄英用着晚饭,却被入画硬是要请他们过来,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巴巴地赶来了,却又各自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王夫人待的有些莫名其妙,以为没出什么大事,便与众人客套几番,就要回去。叶禄英也站起来,说着要和王夫人先走,却被陆老爷笑着阻止道:“王夫人请坐,陆某有些话讲。” 王夫人无心搭理其他,但此刻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又坐了,笑着点头。 “我虽然是流芳的亲哥哥,但和在座的,也算是熟亲。”陆老爷先是这么一笑,看了眼叶禄安道:“早些阵子,我带着禄生南下,回来途中禄生告诉我,其实叶三少爷才是个中人才。我一开始不信,但昨天特地找禄安一番详谈,才知所言非虚。” 叶禄安知道陆老爷提前说了时间是为了避嫌,如此便谦恭道:“多谢舅舅赏识。” 陆清也和大多人听得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自家妻子,乔氏也是一脸不解。 “你不用谦虚你的每一个见解都很独到新奇却不是在说空话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措施这些很好”陆老爷笑着道:“正巧我在梁河镇有一个粮食铺子,你也知道我办这个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着,身逢乱世能帮就帮多少,也能为自己积一点阴德。” 话说到这个层面,已经有了眉目,王茜群反应过来,这陆老爷是在拉拢叶禄安哩!虽然和自己心里想的有些出入,但此刻得到陆家支持,今后说什么也会轻松不少,忙笑道:“陆老爷仁厚,都说你是活菩萨呢。”可不是菩萨吗?自己正愁王家不够跟叶老夫人斗呢,偏偏这陆家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 “茜群这话真是让老夫汗颜。”陆老爷似有些惭愧,道:“虽然我一开始开这个店面,就是为了大济天下,可是山东离梁河镇仍是有些距离;因此我便不能经常前去察看,哪里知道就这么些个日子,那家铺子竟然越来越凋敝了呢?” 叶禄安劝道:“不怪舅舅,舅舅手下多得是要亲自管理的,疏忽一两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他的都可以疏忽,然而这事关百姓的事却是拖不得,我必须要即刻安排些人手过去,否则出了事情也是担待不起的。”陆老爷似真的把民生大计放在首位,叹气道。 王夫人看了眼叶禄英,微微一笑,沐芝立在后面暗骂一句虚伪,她曾跟着王夫人去那里买过熬粥的小米,米虽好,价格却是贵的惊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 陆老爷突然道:“所以,我打算将粮食铺,交给禄安!” 众人皆是一惊,叶禄安内心也是有些起伏,还好佟霜先是在他身后推了推,才回过神来,推辞道:“不可,禄安哪里能随意接手,若是一个不慎毁了舅舅多年的心血,禄安难辞其咎。” “你放心,做这个决定,我也是深思熟虑多时,冲着你告诉我的,我就想让你试一试……年轻人嘛。”陆老爷倒是笑得无所谓。 叶禄安侧过头看着王夫人,这种大事还是需要一个长辈看着,尽管王夫人一心都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这个过程却是不能少。王茜群忙用眼神催促王夫人回答。 其实,虽然最近王夫人想开很多,但保住叶禄英和保住自己却不能混淆而谈,叶禄安很得陆老爷赏识,那么至少将来还能有个依靠,自然也欣然答应,不忘劝道:“禄安,能得陆老爷垂青是你的福气,想来林妹妹也在天上为你高兴;万万不可辜负大家对你期望。” 如此,佟霜等都向陆老爷道谢,饭也没有吃下去的必要,陆老爷只留了叶禄安和陆清密谈,叶禄英送着王夫人回去,王夫人不放心王茜群的身子,便派沐芝跟着。 佟霜来时不曾带上离珠,离珠从厨房吃饭回来,见院子空空的,以为临时出了大事,便火急火燎地出来找人,正巧在半路碰见。 “离珠给三少奶奶请安。”见了王茜群,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因着叶禄安如今算是得脸,王茜群不免又露出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从鼻孔里冷冷一哼,也不理她,径直去了。佟霜也不说什么,只道:“咱们挑段小路走。” 夜里,不时有冷风吹来,佟霜似有心事,后面的头发有些乱,眼看发髻已经垂了下来。离珠不敢说什么,小心地跟着,也时刻提防着那根用来固定头发的翠玉簪子掉下来。 主仆二人没有说话,佟霜回屋也是等离珠铺好床便睡去,离珠就是想问些什么,也不得法门。 离珠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问了几个守夜的陆府下人,也问不出具体的,想到刚刚看见沐芝,便小声叫了几句“霜娘”,没人应答,想是已经睡着,这才放下心出去。 层层床帷之间,佟霜睁开了眼。 离珠出门,远远看见王夫人屋里还有些亮光,便走近了,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离珠赶紧躲到一侧。 门打开,出来之人正是叶禄英。 王夫人想是太困了,只让沐芝送着人出来,只见叶禄英已经走远了,沐芝还是守在门口,离珠趁着灯笼的光看得真真儿的,那种从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欲说还羞的东西和霜娘看着三少爷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来还有这么个心思!离珠不由嘲讽一笑,快步出去,唤道:“沐芝姐姐,沐芝姐姐晚些关门!” 沐芝见是离珠,忙端正的脸色,道:“作死呢,王夫人已经睡下了,夫人这些日子本就疲乏,好容易才睡着。” 离珠吓得捂住嘴,小声道:“瞧我这么莽撞!” 沐芝不欲多言,自己退到院里,问:“你有什么事么?若是不要紧就明天说吧。” 离珠打算先来套个近乎,便笑得颇有意味道:“我听说,这出家的人再还俗也是越来越常见了,还说还俗后,既能一边继续修行,还能娶妻生子。” “哦?”沐芝表情淡淡。 离珠还以为是沐芝害羞,便干脆说白了,道:“若是二少爷还俗,说不定啊,一眼就会相中沐芝姐姐!” 哪里知道这句话正正地戳中了沐芝心里的疼,之前叶禄英的态度已经告诉自己了,无论如何他已看破红尘,就算还俗,也是为了那个曾让他魂牵梦萦的神秘女子……如此,更觉得离珠这句话冲满了讽刺,心下不快道:“都说有事说事,你若再来说这种有的没的,那就快快离开!” 离珠有些傻眼,难道这沐芝真的不喜欢二少爷?如此便觉得很是尴尬,但又想着这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也就找不到另一个机会知道入夜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也就辜负了叶老夫人对她的期望。思虑到此,只能厚着脸皮,问道:“唉,我其实也是担心霜娘,看她回来之后也不说话,郁郁寡欢的,难道又是受了什么委屈?” “哼,”沐芝冷笑地看着离珠,道:“郁郁寡欢?她难道不是喜出望外才对吗?” 离珠回想起佟霜反常的反应,只能再问:“可是,霜娘却是显得不开心呢,沐芝姐姐,我不比你是夫人们的贴身丫鬟,我们这些伺候娘子的,和普通下人有什么区别?” “她不可能不开心的,三少爷今儿可是得了陆老爷好大一个粮食铺子呢。”沐芝紧了紧领口,风刮得紧了些,正好两人又站在门口,风更是比别处大。 离珠一愣,“粮食铺子”?这陆老爷又在想些什么?但是这般公众的示好,不就是摆明要和老夫人对着来吗?也怪自己竟没有时时刻刻注意佟霜行动,明明知道她叫三少爷去巴结陆老爷,自己还不信,如今……便跺了跺脚,哆哆嗦嗦地笑道:“哎哟,这天真是冷得耳朵都要掉下来,既然霜娘无大碍,那我这个作下人的也就安心了……” 七十五,狡兔死,走狗烹 “安心?”沐芝似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道:“难为你为她着急,你不想想,这种事情她刻意避开你,不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她这样防着你,一定是介意你曾经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过。” 离珠努力做出一番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夜深,就不多叨扰沐芝姐姐了,离珠先行告退。” 沐芝不说话,转身就将门关上,听到离珠的脚步声远去,才瘫软了身体,背靠着大门,流泪着慢慢道:“还俗……还俗……” 离珠到了门口,迟迟不开门进去。 她想着,难道佟霜真的猜出了什么?本来一开始,就以为她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事到如今,却是她一直默默不出声,可每次大雨将至,或多或少都能和她扯上关系。 突然,屋里一亮,想是佟霜自己点起了蜡烛,后又听到:“离珠,你进来。” 离珠吓了一跳。 佟霜披着毛领披风坐在桌边,眼看着离珠进来,忙笑着让离珠进前来,坐下。 “霜娘怎么起来了?”离珠笑得诚恳。 佟霜没有接话,反笑问:“问清楚了?” 离珠哪里知道佟霜竟已经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只能讨好笑道:“刚刚看霜娘回来,闷闷不乐,离珠也是担心是否前厅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去向沐芝打听了些。” 佟霜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却仍是不戳破道:“我呢,不想说的绝对不说,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去问沐芝也在情理之中,多谢你的有心。” 离珠怎么说也跟了佟霜一个多年头,知道佟霜越是对自己笑得客套,她的心里便越是对自己不满。自己装作不知,回道:“关心霜娘是离珠应该做的。” “离珠,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佟霜站起来,看着离珠稳稳地坐着,却是看得出她的慌乱,便笑着道:“我看得出来,你不像那个什么妙人恃宠而骄,也不同小妗一般墙头草般,自然也不想那什么玉兰一样没个城府,傻!” 离珠能听见屋外“呼呼”而过的风声,可是额头已经起了冷汗,佟霜表面是在夸自己,但是又偏偏拿着三个死人和自己比较,又是在暗示什么? 离珠一直以为是那次她悄悄去找芮喜时,被佟霜发现,由此对自己起了疑心。其实不然,敏感如佟霜,她其实在她进府那天就已经对离珠是四分真六分假,王夫人那时和叶老夫人是死敌,偏偏她这个应该叫王夫人为娘的小妾嫁进来,却是由叶老夫人安排的伺候丫鬟……这一来,是说明那时王夫人从未想过重视她;二来,叶老夫人安插一个身边人在她身边,要么是为了拉拢她,要么是监督她。 正如叶老夫人所想,能有手段进叶府的女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也不需要离珠的回答,佟霜要通过离珠知道的不过是想要认清,她在叶老夫人眼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佟霜便又道:“我不知道老夫人把你安置在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想要留着你,你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很好的奴才吧!离珠心里暗想,其实当初佟霜嫁进叶府前几日,叶老夫人就过她们,谁愿意去南院伺候,小妗等找理由说不去,只余她和芮喜还傻傻地道:“都听老夫人差遣。”叶老夫人当时看着二人微微一笑,说芮喜才来不久,很多事情难免出岔子,最后就只有离珠必须离开东院。结果定下来的时候,芮喜抓着她的手,担忧道:“我本以为若是只有我一个要求去,老夫人便派我了,姐姐糊涂,怎么也要跟着去呢?” 离珠当时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啊,最近很得老夫人的宠,你若过去,岂不是前功尽弃,小心让小妗那蹄子得了便宜。你不用担心我,好歹我也在叶府有些时间了,保全自身是没有关系的。”芮喜感动得很,离珠却是内心复杂,其实她有自己的想法,眼看着小芸成了娘子,小妗如今也是在叶老夫人和王夫人之间是有头有脸,偏偏她这个和她们一起进府的,到现在也只不过比那些在后厨做工的婢子过得好些。但若是她能做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从而得到叶老夫人的重视,也算好事一桩。 但她不知道,佟霜根本不是当初她暗地嘲笑的那种乡野丫头,她聪明有心机,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狠毒阴险,她还记得那次她们闹鬼吓沈芸之时,事前她笑得那样可怕,事后又去抱着沈芸,一脸担忧地安慰,简直判若两人。 “霜娘多虑,老夫人既然将我打发过来,不过是信得过离珠,才让离珠来细心伺候,自然,若是离珠做了什么让霜娘疑心的事……请霜娘责罚。”离珠回答地无一漏洞。 佟霜也知道,这种要看到他人内心想法的事,最忌讳的就是心急,如此便放轻了语气道:“你也不要紧张,不管你认不认同我这个人,我也是把你当自己这一方的,所以才告诉你这么多事情;那也不怕别人听见,王夫人虽然是禄安的娘,但对我究竟如何,你也知道,因此,若是我一直守着什么妇人心,简直愚蠢。” 离珠听此,觉得佟霜说得真挚,但又不知道她究竟要怎么样,因此不好说话,只能听佟霜继续道:“所以我才明里暗里地靠近老夫人,我求得不多,不过是想好好陪着禄安,没有大风大浪也就很好了。” “嗯。”离珠小心地回答。 “所以,离珠,”佟霜看着离珠的眼睛,认真道:“我也应该算是老夫人这边的人。” 离珠淡淡一笑,心想,这样就是最好的,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那就不用担心今后会得罪谁了。但也没有回话,只站起来,道:“霜娘歇着吧,今夜的话,离珠都记住了。” “不,”佟霜知道离珠已经动心,便又道:“我说了,我应该是老夫人这边的,但我又绝不可能是老夫人这边的人!” 离珠诧异,立刻反应过来,不错,叶老夫人为了大少爷,千方百计地要埋没三少爷,佟霜与三少爷伉俪情深,自然不可能帮着老夫人对付三少爷。那……离珠心里一怵,原来,佟霜才是真正的腹背受敌!一方面要防着王氏母女的陷害,一方面还要和老夫人斗心斗狠,平日里还得注意芸娘给自己的使绊子……如今又碰上叶禄安接手陆家粮食铺的事情,谁晓得等老夫人回来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离珠想,她这样,生活得未免得太累了一些。 再仔细看佟霜,依旧是一副“美人如瓷”的貌美,但眼角眉梢隐隐带上了丝丝疲惫。 “我在这里明确地给你说,我如今的的确确离不开老夫人的支持,但今后一定会和老夫人分个你我,”佟霜说得严肃:“到时候的你,如果不想和小妗一样成为牺牲品,你最好早些做出打算。你我二人,相依有段时间,要说无情,却定还有恩,我不想看你最后落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离珠一瞬间想到很多,譬如未来的荣誉、小妗等凄惨的下场、过去一年的相伴……还有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她脑子混乱得很,佟霜坐在旁边也是不着急地等她的答复,离珠正要说什么,叶禄安冒着风雪进来了。 “这天也太冷了,”叶禄安脱掉披风,让卓言帮自己挂好,见佟霜二人面前各一杯冷掉的茶,笑问:“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哪里有什么?”佟霜笑道:“左右是我睡不着,叫离珠陪我说说话罢了,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先下去。”叶禄安吩咐着,卓言拉了拉有些发愣的离珠,便要离开。佟霜叫住离珠,道:“那件事事情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无论怎样,想来都是好的。” 离珠微微一服:“离珠告退。” 等房里只剩二人,叶禄安才笑起来,道:“跟舅舅说好了,今天已经说要把那粮食铺子给我了。” “真好。”佟霜由衷为他高兴,同时也想到自己娘家的问题可以解决,心里更是大大送了一口气。又是想起什么,问道:“那么,可有字据合同什么的了?” 叶禄安笑她比自己还着急,道:“舅舅还得跟那边的人做好交涉,需要些时间,再等等。” 佟霜道:“总之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安稳的,你也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些。” 叶禄安笑着抱住她,道:“书上写,刘皇叔为求卧龙先生出山,曾三顾茅庐;而我呢?我比他幸运,身边就有一位女诸葛。” “又不正经了。”佟霜假意骂道,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叶禄安自己的月事还是没到,正巧叶老夫人也不在府,王夫人不管这些事情,想来王茜群忙着养胎也顾不得自己……如此想着,佟霜便害羞靠在叶禄安怀里,小声道:“禄安,我可能,也有孩子了……” 七十六,空欢喜 叶禄安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有,有什么了?” “孩子,因为我这个月……”话还未说完佟霜已被叶禄安抱起,原地旋转好几圈,又立刻想到佟霜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应该受不得这样,便小心地放下她,几乎是要喜极而泣道:“我做梦都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禄安。”佟霜说不出话来,也是流出眼泪来。 “别哭,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叶禄安欢喜道:“明日,我亲自去请大夫来,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劳累了。” 佟霜笑着点头,被叶禄安抱上床,看着一脸喜色的叶禄安,她觉得她的人生到了此刻,应是一个圆满了。 第二日还是雾蒙蒙的,卓言便陪着叶禄安出去。 王茜群本就为着昨夜不见叶禄安有些不高兴,听到此处更是有些起疑,便问一个陆府的下人:“可知道,是为何事吗?” 这些下人中有几个是听春雯有意无意提起过,说是王家倾颓,又加上人人都看得出来,王茜群很不受叶老夫人待见,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尊敬说法,有些不在意地道:“叶三少奶奶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呗,何苦为难我们去打听?” 王茜群自然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主,但碍着他是陆家的人,不好随意发作,便装作不经意道:“唉,这位小哥说得在理,我也是一时将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不过我听说陆老爷亲自将你们几个派到我这里来,你们也知道,我么,算不得什么,没人伺候就没人伺候,不过也请小哥想想,既然我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还需要你们几个来伺候,你们在陆老爷眼里的地位可见一斑,我若在冲上面牢骚几句,恐怕有的人不得不离开陆府了,也好,我也算是帮了陆老爷一个忙,裁剪些没用的人,可以省好多没必要的开销呢。” 一番话说得那些个下人莫不是冷汗涟涟,那位刚刚说话的更是暗道倒霉,怎么撞上这么个嘴皮子厉害的主,忙腆着脸赔笑道:“叶三少奶奶,你看我这张臭嘴,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若是哪里伺候不周到,还请你责罚,千万别告诉老爷,小的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和双亲等着小的养活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王茜群却是不再看他们,又叫了另外一个丫鬟,道:“你去我娘哪里看看,他们在做什么?”那丫鬟领命,快步去了。 王茜群看不得那几个下人,便要他们退出去,三个男的家丁退的快,一出门便抱怨:“她们王家既然都衰落了,还摆个架子做什么?” “唉,你不知道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怎么不济,又岂能是你我这种奴才命的人可以评论,懈怠的?” 说话声渐渐远去,王茜群听到几次“王家”,但又不真切,以为不过是几个下人乱嚼舌根,也没放在心上,只关心叶禄安出门做什么去了。 佟霜在屋里焦急地等着,她的心跳得很快,冷不防右眼皮一跳,想到什么“右眼跳灾”,心里更是慌乱。 离珠经过一夜的思索,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但现在还不打算告诉佟霜,见到佟霜不停地走来走去,忙劝道:“霜娘快快坐下,小心身子。” 佟霜这才魂不守舍地坐好,想要喝口热水,却怎么样也不能从茶壶中倒出水来。 原来是离珠担心隔夜水不好,昨晚将茶壶中的水倒干净才离开。见此,上前接过茶壶,冲着一边的下人道:“没有长眼睛么?快快提一壶热水来!” 下人接过茶壶急急地去了,离珠才过去,站在佟霜身后,叹气道:“霜娘,这一天始终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一年了。” “嗯。” “所以,还请你此刻能稍安勿躁,”离珠轻轻接过佟霜手里已经被扯地变形的绢子,道:“想必消息已经传到其他地方去了,霜娘必须保持清醒,谨防三少奶奶、王夫人才要紧。” 佟霜点点头,终于平静了些,卓言这时小跑进来,道:“霜娘快快收拾一下,三少爷带着大夫到了。” 离珠听了,忙替佟霜打整一番,出了里屋,便看见一位生有白色胡须的大夫,看样子德高望重,定是医术高明。 叶禄安已经请大夫好好坐了,笑着过来搀扶佟霜坐下,笑道:“霜儿,这是这镇上最好的大夫,你放心,他一定能替你好好看看。” 佟霜也笑着点点头,在大夫面前坐好,在对面人的示意下,伸出一截皓腕来。那大夫将手搭在佟霜的腕上,闭上眼细细地诊断。 “三少爷,三少爷,”卓言上前来报:“三少奶奶来了。”声音小,但佟霜也听见了,她眼里满是害怕似的冲叶禄安摇摇头。 叶禄安自然会意,想到这种时刻,若是让王茜群进来大闹一场,到时候场面一定不可收拾,便也决定不能让王茜群此时进来,于是吩咐离珠小心看着,自己带着卓言出去。 一会儿,大夫收回手,有些为难道:“请问夫人是否只是月事不曾来得准时?” 佟霜不曾料到他会这样问,于是仔细思索一番后,有些羞赧地点点头。 “那,夫人……”看着大夫并无要向自己恭贺的样子,佟霜已经心里有数,便抢先道:“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大夫虽然疑惑,也只能跟着过去。 其实也就是来到后院,佟霜想着出来久了定让人起疑,便直接问:“劳烦大夫告诉我,我究竟是否有了身孕?” “很遗憾,夫人不曾。”那大夫换上一副同情的样子,道:“我替夫人把过脉,想来是夫人服用了什么会影响人月事的药品,刚刚我察觉夫人脉象混乱,应该是一种旧病了。” 服用药品?那么可能是曹良瑟的那碗“良药”了吧?只是这…… “旧病?”一听自己没有身孕,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亏让自己和禄安空欢喜一场,佟霜便有些头晕,她不死心地问:“大夫,如果我现在没有,你那里可有什么可以调养身体的东西?能帮我尽快得到孩子?” 那大夫有些不忍心,想了想,还是道:“请夫人恕老夫直言,夫人的身子不可能怀上孩子……” 眼前一黑,幸好离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佟霜问:“大夫,你说什么?” “想是夫人从小身体缺乏调养,经常生病,因此底子便已经是不好,”说到此处,那大夫却有些抱怨佟霜道:“再加上夫人曾有一段日子用了太多樱粟香料(1),早已经使自己身体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怎么能奢望用这个身子怀上孩子?” 樱粟,佟霜听自家娘亲说过,曾经在汉宫,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曾为了不败的宠幸,私下使用一种名为“息肌丸”的药,功效是能使皮肤更加柔滑细嫩、光彩夺人,但是也因如此双双不能再生育。而那“息肌丸”的原料中,就有一味樱粟…… “怎么可能?”佟霜不信,道:“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怎么还会服用它?” 至于何时用过,那就不在大夫的调查中了,那大夫看着佟霜,眼神里又是嘲讽又是同情,嘲讽她为了美貌使自己后悔,同情她此刻的眼泪定不是假的。 “大夫,佟霜求你一件事。”佟霜突然跪倒在地:“我求你答应我。” 那大夫忙伸手去扶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道:“不论怎样,夫人请先站起来说话。” 佟霜仍是跪着,道:“能不能请大夫,先对外说,我的胎象很好,胎儿也很好。” “不可,”那大夫捋着胡须,反对道:“这可是有损医德之事,恕我不能答应。” 佟霜只能磕几个头,声音里的哭腔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股子坚定,道:“我知道这样让大夫为难,但求你看在佟霜这样的下场面前,就撒一个小谎,我不想看见我的丈夫为了此事伤神,他是家里的男人家,他还有很多事要操心……” 这样的佟霜着实让人可怜,连离珠也有些动容,那大夫看了一会儿,闭眼道:“夫人快快请起,孕妇跪不得。” 佟霜好歹松了口气。 果然,王茜群一打听到佟霜有了身孕,顿时就坐不下去,也不像以前还要通知王夫人,自己一个人就出了门。刚到院子,就见叶禄安和卓言出来了。 PS:咳咳,这个樱粟香料是简苏杜撰的,但是赵氏姐妹用“息肌丸”却是有证据的(不过配料有什么就不知道了(???_??))……因为简苏除了红花和麝香就不知道其他打胎药了……原谅简苏吧☆.?.:*(嘻′Д`嘻).?.:*☆大家记住“樱粟”,这是一个在叶家回梁河镇之前的剧情中最重要的道具……(大家不妨猜一猜这个黑暗的东西最早出现在哪里过?猜对有奖哦(′-ω-`)哈哈) 七十七,复出 “禄安,妹妹究竟怎么了?”王茜群挺着个肚子,算起来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因此步履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叶禄安连忙上前扶住了。. 叶禄安知道此刻装作不知也无多大用处,便干脆直接告诉她:“大喜,霜儿有身孕了,现在大夫正在给她诊脉呢。” 王茜群有些不信,朝里面望了望,道:“真是恭喜妹妹,只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好好去看看吧。” “不必了,”叶禄安有些生硬地拒绝,道:“霜儿本来昨夜就没睡好,我想着等大夫出来,再让她好好睡一觉。对了,要不要我再请大夫给你看看?” “好啊。”王茜群巧笑倩兮。 叶禄安小心地扶着王茜群,见她也没有个贴身伺候的,便决定先送她回去,正好佟霜和离珠送着大夫出来。 “恭喜少爷,夫人胎象很稳,母子平安。”那大夫说完,叶禄安自然高兴,又请大夫跟着他去王茜群处,顺便给王茜群看看。 佟霜笑着送叶禄安离开,王茜群有意无意地看着佟霜的肚子,露出一个冷笑后,转身靠着叶禄安离去。 佟霜不可能怀孕!王茜群笑着,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 见人都走得远了,佟霜才瘫软地倒进离珠怀里:“离珠,我该怎么办?” 离珠知道,女人一旦陷入绝望,要么就此堕落下去,最后一败涂地;要么找准机会崛起,来个凤凰涅槃,她知道佟霜是属于后者,因此她笑道:“霜娘不要担心,无论怎样,离珠一直会在你的身边。”投靠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佟霜勉强一笑,道:“离珠,我好累,我要去休息……” 佟霜的记忆中,她的人生里二十多个冬天,就是在此时此刻真正冷起来的,冷得刺骨,冷得痛苦,冷得绝望。 王茜群身子好得很,叶禄安笑着送大夫出去,回来给王茜群说了几句,便想着要回去和佟霜待在一块儿。王茜群仍是笑得,她道:“这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心里想的就会多了,你好歹多多和她说说话。” 叶禄安感谢王茜群突然生出来的理解,笑道:“我这就先过去了。” 等叶禄安出去好一会儿,沐芝才过来,见到王茜群,先是问了安,才问道:“夫人听见刚刚霜娘那里有不小动静,让我过来问问,究竟怎么了?” “唉,你不会自己去问吗?”王茜群却是不肯赏沐芝这个面子。 沐芝本来就不想见王茜群,只不过因着王夫人特意吩咐,才过来打听一下,哪里知道会吃个闭门羹,心里有些赌气,便要离开。 王茜群却是抢先走近里屋,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回去告诉娘,说‘佟霜也有孩子了,她老人家又多了一个孙儿’,再来,若是娘还想问什么,劳烦她能自己过来一趟,总是让一个下人跑来跑去,也不好。” 沐芝听此,心里不免也是惊讶万分,霜娘有身孕了?也不知道王夫人会怎样想,不过看三少奶奶这样处变不惊的模样,奇怪!沐芝满肚子狐疑地出去,挑了个叶禄英不在的时间,回去细细地跟王夫人说了。 王夫人听完,多日平静的脸露出了痛苦之色,天意吗?她将佛经随意搁置了,站起来想到:如今王家已经衰落,本以为冲着茜群的孩子还能让禄安看在后继香火的份上多多协助本家,可如今佟霜也有了孩子,冲佟霜这样的人,一定是要将自己的孩子扶正的,到时王家才是真正的气数已尽。 “可是真的?问清楚了吗?”王夫人问,只觉得眼前昏沉沉的。 沐芝不确定回答:“我也是听三千奶奶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少奶奶说,若夫人还想知道什么,劳烦你能亲自过去一趟。” “嗯。”王夫人点点头,她脑袋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佟霜的孩子,决不能留! “沐芝,替我换衣服,看来不得不出去一趟了。”王夫人说着,摸了摸身上的灰色袄子,想起叶禄英,不由捏了捏拳头。 王茜群似知道王夫人会来,早就备好了茶水等着,见人进来了,笑道:“今儿刮的什么风,让娘也出来了。” “沐芝,你和他们都先下去,没我吩咐,不要轻易让谁进来。”王夫人不打算客套讲究什么,一口气吩咐了,便坐到了佟霜面前。 王茜群给王夫人倒了一杯茶,道:“娘有什么话,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 “茜群!”王夫人端正着脸色,问:“真的吗?霜娘果真是有孩子了吗?” “娘,若是为了这件事,你大可放心,”王茜群笑得讳莫如深,肯定道:“佟氏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王夫人正要问她为何那样自信,王茜群却是勾起一抹笑来,道:“樱粟,一个用过太多樱粟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怀上孩子?” “什么!”王夫人大吃一惊,原本她以为王茜群只不过是嫉妒佟霜罢了,顶多心存怨恨,一般就斗斗嘴什么的也就过了,哪里知道王茜群的心思已经变得如此阴鸷!“你,你,你何时把那种东西给霜娘用的?” “这个么,娘你不知道,”王茜群道:“是一瓶香水,我将樱粟制成齑粉,掺合进去,送给了佟氏……说起来,娘对这玩意儿的使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没想到又被提起往事,王夫人只恨当初什么都告诉了王茜群,此刻也不想回忆当初的罪孽,于是便将最后一句只做听不见,反问道:“你就不怕被查出来?”王夫人自然又是担忧又是气愤:“你堂堂王家大小姐,若是被查出来这样害人,你让王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不提王家还好,一这样提王茜群就有些生气,于是也冷言冷语道:“娘还好意思提王家么?这么这日子了,娘为王家做了什么?日日在老夫人跟前服软卖乖,除了一句‘有些事,我不懂’,想来你也找不出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如今开始着急,是否晚了些呢?”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七十八,樱粟 “茜群,”王夫人有些尴尬,道:“我知道,这都是娘不好,娘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你……可是,还日日让你如此受累……” “娘若是要当着我的面忏悔,那就大可不必,”王茜群不再看王夫人,道:“娘如果要守着二哥安度晚年,那就好好地过,你不管王家,那就我来!” “茜群……” “你不要再说那句话了!”王茜群突然提高了音调,后又觉得不妥,便叹口气,道:“外公从小待我那样好,王家就是他这一辈子的心血,我就算用尽一切办法,也会为他守住王家!” “茜群,”王夫人知道樱粟究竟有多猛劲,想来佟霜也的确没有怀上孩子,由此生硬地转开话题道:“你说,既然霜娘没有身孕,那她为何要撒谎呢?” “她么?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自然有她的计划。”王茜群没好气道。 王夫人了然,道:“也就是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没有孩子?” “娘的意思是?” “那咱们就偏偏让她保不住这个秘密!”王夫人早就知道佟霜已经投靠叶老夫人,既然佟霜这样聪慧,而且还不是自己人,那么,除外保己,定是没错! 王茜群也知道,若是叶禄安得知佟霜用这种事情欺骗他,一定或多或少会对佟霜产生嫌隙,便道:“娘,那我们去请其他大夫,当场证明佟霜没有身孕?” 王夫人心里暗道,比起计谋,王茜群仍是还有很多要学,便笑道:“可知,若是你当场指证,霜娘大可将错误都往那个大夫身上推就是了,大不了就是一场大夫误诊的闹剧;但是,若是等她千方百计地要隐藏之时,我们让禄安亲自来揭发,岂不更好?” 王茜群听得,见王夫人带上微笑,与之前的精明一模一样…… “娘的意思是?”王茜群问。 王夫人却是微微一笑,道:“等,等一个机会!” 王茜群不明白要等到何时,只想急着性子让王夫人赶紧儿说了,哪里知道王夫人心里早已有了计策,但仍是守口如瓶,她想着,虽然眼下自己不得不对叶老夫人委屈求全,但趁着她不在,悄悄除掉她的一些触手也是不错。 佟霜木着一张脸坐在床边,离珠算是前后都清楚了,她想起大夫出远门时的那番话。 “这樱粟很是不详,恕老夫也对此认识较浅,大致知道它多为红白两色,花朵细小,气味清香,类似……梅花……” 梅花!竟是梅花!若不是当时离珠死死地扶着,佟霜早已瘫软在地,她一直以为,王茜群对她的恨是因为后来叶禄安的专宠,万万没想到,王茜群对她的报复,在她进叶府那刻就已经开始了! 那瓶香水,掺合了樱粟的夺子毒药,佟霜想着一开始自己还每天将那些东西喷到脸上、身上,如今知道真相,更觉得浑身都是樱粟的香味,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涟涟。 “霜娘,”离珠想劝劝,被佟霜止住了,她道:“你也不要劝我,我这些眼泪,就当是我为了我可怜的孩子而流,我佟霜在此立誓,我会让王氏等人哭得更惨!” “你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叶禄安笑着进来,先是冲离珠问道,随后看到佟霜的眼泪,有些诧异问:“霜儿,你这是怎么了?” 佟霜有些抽噎,说不出话来,离珠见此笑道:“三少爷不知道了,霜娘这是喜极而泣,不过孕妇哭多了也不好,三少爷快劝劝吧。” 叶禄安于是温柔地抱过佟霜,笑道:“不要哭了,你也不想咱们的儿子一直被你的哭声吵到吧。” 佟霜心里如刀子硬生生地割扯,只鲜血淋漓地疼,她终是扯出一个笑来,道:“才刚刚怀上,连个人形也是没有的,你就这样着急去了。” 叶禄安不理,抱着佟霜,笑道:“无论怎样,都是我的孩子。” 中午吃饭时,虽然是召集了全部人,但王夫人和佟霜依旧没有到场。 陆家自然对佟霜一事很是上心。尤其陆夫人,虽然平日与佟霜没有什么交接,不过因着叶禄安和陆府的合作,因此不得不对佟霜好言好语道:“这样啊,看来还得多派些人手前去伺候,每日的饭食也要像茜群那样才好,现在时间早还能出来走走,但到了后面,肚子越发大了,便是想运动运动也不方便。” “有劳陆夫人费心,其实霜儿就这样挺好的。”佟霜自然是要讲礼推辞一番。 陆夫人摇头,笑道:“哪里费心,以前听流芳说我们陆家府上有送子观音,我一开始还不太受用,但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我倒真真是有些疑心了。”说着,又看看乔氏,道:“烟儿也要争气些,争取为我们陆家,早日添上一个小少爷!” 乔氏羞红了脸,陆清便道:“娘,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突然悦书急急地进来,道:“少奶奶,灵儿小姐哭闹个不停呢。”一听到是自己女儿有事,乔氏哪里还坐得住,忙这是告辞便回院子去了。 一见乔氏走远,陆夫人又小声道:“烟儿她们家里,就他们这一辈,听说还没有一个男丁;阿清,你听娘说,与其冒着我们陆家绝后的风险,你还是听娘一句劝,娶个二房。你看,禄安和霜娘不就是挺好的吗?” “娘!”陆清表现地抗拒,他有些不耐烦道:“你不要隔三差五地就跟我说这些,我已经明确讲过了,我今生就只要烟儿一人,其他的,我不想要,也看不上!”说着,也不顾陆夫人劝住,舍了碗筷就追着乔氏去了。 陆夫人见叶家兄弟和佟霜都看着,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见笑了。” 三人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一副又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吃过饭就走了,陆老爷留了叶禄安下来,佟霜只能有离珠扶着回去了。 这厢王茜群也刚刚用过午饭,透过窗棂看见归来的佟霜,心里冷冷一笑,道:“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七十九,醉酒 离珠先是服侍佟霜睡下,后又揣着一包东西出门了。 佟霜仍是睁着眼,她记得大夫说,这樱粟冷不防一瞧,还真瞧不出什么大概,加上特殊的香味,外行认成是梅蕊什么的也是常有。佟霜刚刚伤心过度,如今细想起来才惊觉上次吩咐离珠去查的香料极有可能就是樱粟,因此回屋之后,急急地派离珠去查正。 想到此处,佟霜握了握拳,冷冷道:“没想到,沈芸,你比我更狠!” 离珠上次去的只是一个小药房,因此出了误差也不是没有的,如今便是存了一个心眼,特意找到镇上最大的医馆,请了大夫来看,一开始也以为是梅蕊,但是又拗不过离珠坚持,那大夫便取了一点仔细再一检查,才道:“这里面主要是梅蕊,但是混杂了些樱粟,不得不说这人很聪明,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说不定我们这些大夫也是容易‘老马矢前蹄’的。” 离珠知道这大夫是有心开玩笑,但自己却笑不出来,若是沈芸真的故意掺合进来的,那么,她的目标一定就是大少奶奶的孩子了,她也真是大胆,就不怕被老夫人查出来,乱棍打死吗? 只是这离珠哪里知道,沈芸自从知道自己无福享受做母亲的日子后,便将一切都豁了出去,她在这世上,早已无牵无挂,还有什么是害怕失去,害怕终结的? 回去告诉佟霜,一切又像是都在她佟霜的意料之中,佟霜想到:“大少奶奶此刻远在曹府,我们实在找不到机会通知她,再来,大肆宣扬反而容易让沈芸倒打一耙,说是我们诬陷……这一切还得等大少奶奶回来,咱们亲自去芸娘屋里搜查一次,才能有机会揭穿她!” “我有什么可怕的?”沈芸在屋内,勾唇一笑。 海棠来给她披上披风,又关了窗户,道:“芸娘何苦站在这里受冻?小心生病。” “生病?”沈芸冷笑道:“若是我真真的生病了,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笑呢。” 海棠不好接话,只将沈芸扶到床上躺好,又笑道:“芸娘好好准备一下,待会儿大少爷该过来了。” 沈芸想起来,叶禄生倒是的的确确说过待会儿要过来,却又听见海棠刚刚地一番话,心里一塞,便骂道:“准备?准备什么?难道我做足了准备就能有孩子了吗?你这蹄子真是大胆,越来越会说话了!” 海棠暗自叫苦,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只委屈给自己求情。沈芸片刻后也冷静下来,指着镜台道:“将我的头发理一理,既然禄生要过来,怎么也得收拾打扮一下的。” 等了许久,门才开了,叶禄生由叶禄欢扶着,一步一踉跄地走进来。 沈芸急忙接过叶禄生,问:“四少爷,禄生这是怎么了?” 叶禄欢有些不好意思道:“晚饭过后,大哥被好几个叔爷、兄弟喝酒……大娘和曹夫人他们又聊得开心,所以就没有看紧,等大嫂发现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说着,叶禄欢也觉得尴尬,便寻个由头先走一步。只是可惜了沈芸,她本来因着叶禄生晚上要过来,所以才推辞了晚饭,一直等在屋子里,细心打扮自己多时,如今呢,别说还想让叶禄生好好看看自己,想来他现在连沈芸是男是女也分不清,只见他一嘴的酒臭,拉着沈芸,“呵呵”笑道:“来啊,我们再喝,再喝……今儿高兴……喝……” “禄生,别闹了,”沈芸和海棠扶着叶禄生,好歹替他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里,沈芸看着叶禄生喝醉的样子,又想起当时叶禄生还是一个普通大少爷的放荡不羁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怀念,便微微一笑:“许久没有看见你好好做一回自己了。” 海棠在这种事上,是个有眼力,眼见现在没有什么大事,便也就悄悄退出去。 出来的时候碰见绮罗,见她抱着一床被子往曹良锦的屋子去,便问:“怎么,方家这次没有带伺候的人来么?” 绮罗摇摇头,笑道:“是我们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久别重逢,自然两姐妹有说不完的体己话,这不,大小姐硬要二小姐去陪着她睡觉呢。” 海棠经世尚浅,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二小姐和大小姐睡?那,今天来的那个方少爷呢?” 绮罗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小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大小姐嫁到方家,听说都是分开睡的!” 说着,两人脸上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绮罗怕自己耽搁得太久,忙抱着棉被去了。 绮罗进屋,见曹氏姐妹还在秉烛夜谈,笑道:“哎呀,要不是说什么咱们曹家有一对‘双生花’呢,瞧瞧咱们两位小姐,真是就像片刻也不能分开似的。” 曹良锦听得,笑道:“绮罗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像小莲,我若不问她什么,她绝不会多说一句的,无趣得很。” 小莲候在一旁,听到自己的名字,忙抬起头来,后反应过来曹良锦是在取笑她,便又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 “这才好呢,姐姐是不知道,绮罗整日在耳边说个不停,”曹良瑟笑着看看绮罗,道:“聒噪!” 绮罗这边将床铺好了,听此,佯装生气道:“好啊,我绮罗就是嘴皮子痒,不说些什么话就难受,若是咱们二小姐听不下去,就去请裁缝来,把我这嘴给缝上!只是绮罗浑身都是嘴,想来裁缝也不能很快地缝完的。” 说得二人都是一笑,曹良锦指着绮罗笑道:“不仅缝不完,而且还缝不严实!” 绮罗笑了一会儿,看见曹良瑟已经有了疲倦之色,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便道:“明天就是夫人的生辰,这两天府上来了不少客人,想来明天还有其他人是要到的,到时候事情更忙的事情还有的是呢。”说着,曹良瑟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曹良锦也意识到夜深了,便由着绮罗和小莲服侍着躺下,又窃窃私语几句,终是睡过去了。 八十,再相逢 次日,曹府自然是热闹非凡。 天还是黑压压的,曹府的下人就已经起床忙活。先是为来到曹府的客人按照不同的喜好,各房备了不同的早饭,再着手准备正午的宴席。 纯儿在曹府下人中,算是很得力的丫鬟之一,由此不免想要表现一番,因此不等曹老爷吩咐,自己便私自做了好些决定,幸好没有什么差错,曹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厢,正好看见下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纯儿拦住了,问:“哟,看起来暗沉沉的,都是些什么呢?” 负责监督搬运的工头,擦擦汗,笑道:“都是宴席上要用的碗碟之类的。” 纯儿指指箱子,道:“打开来,我看看。” 那工头有些为难,道:“纯儿姑娘,这样不好吧,从仓库抬过来的,好好的封着的,现在要我们打开,待会就不好再抬到厨房去了。” 纯儿不依,硬要他们打开来瞧瞧,那工头拗不过纯儿,只能不情不愿地吩咐拆封。纯儿还在一边说着:“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这些碗碟放在仓库,难免会有几个不小心碰着摔着,若是到了厨房才发现出了问题,才更多事情出来了。” 那工头一边解封一边道:“多谢纯儿姑娘照顾,受教了。” 箱子里果然都是碗碟,青花瓷一溜摆着,好看得很。 纯儿点点头,又道:“这些不好!”那工头一脸疑惑,讪讪道:“可是,这都是赵管家吩咐过的……” “赵管家?”纯儿冷笑一声,指着那些洁白的瓷碗,道:“你们别忘了,今儿可是夫人的寿辰,你们用这些素白素白的东西,真真是要为夫人办寿辰么?” 那工头知道纯儿在曹夫人面前很是得脸,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用白瓷碗不太喜庆,因此便问道:“那,还请纯儿姑娘告诉小的们该取什么样的碗过来?” 听得如此,纯儿暗暗一笑,知道他们这是在赞扬依赖自己,便生出些之于赵管家的优越感来,便道:“我瞧着,那些过年用过的红面白底的绘有芙蓉木棉的碗,很是不错,既高贵又喜庆,比这些个白瓷碗不知道好了多少。” “纯儿!”曹夫人由着曹良锦扶着,站在门口。 纯儿回头见是曹夫人,便笑将起来,道:“夫人起来了。”曹夫人点点头,曹良锦有些没好气地道:“你一大早就这样忙来忙去的,小心把自己的正事给忘了!” 曹良锦的意思就是纯儿有些多管闲事了,她昨晚睡不安稳,因此早早地就起来了,刚刚到曹夫人屋里,竟然发现她的贴身丫鬟不在身边。 哪里知道这纯儿正在兴头上,竟没有听出这话里有话,还以为这曹良锦是在夸自己呢,因此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道:“这些都是纯儿该做的,不敢说累人。” “诶,”曹良锦知道这纯儿是急于表现自己,不好当着众人面扫了她的面子,便又问那些下人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把碗碟拆封了?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那工头看了看纯儿,只得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曹良锦闻言皱眉,冲着纯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换过年时候用过的碗?” 纯儿看着曹夫人,见她脸上也没有什么怒气,便道:“是,我是看着这些碗碟太素……所以我才叫……” “真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单纯的‘纯’,还是愚蠢的‘蠢’,”曹良锦骂道:“你是想告诉其他人说,我曹家在这种场合连一副新的碗碟也拿不出手吗?这种事情岂能马虎?这赵管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管事的。” “其实,赵管家说了要按照这些来……只不过纯儿姑娘……” 远远地看见曹良瑟过来,曹良锦换上一副笑容,迎过去前对曹夫人道:“娘,有些时候,‘三天不管,上房揭瓦’,还是有些道理的。” 说得纯儿又羞又愧,把头低着只不敢看谁。曹夫人斜着眼看她一眼,其实她倒不是大方宽容,只不过念着今儿高朋满座,稍有差池,便是对曹府不好。 “行了,我也不说你。”曹夫人叹口气,自己理理衣领,道:“我请了些女眷吃了饭后,到我的屋子吃茶,你先过去伺候吧。”纯儿忙着点了头,过去了。 曹良锦过去找到曹良瑟,两人在后院慢慢走着,曹良锦不时询问曹良瑟怀了孩子有什么感觉,说到兴处还伸手摸了摸曹良瑟的肚子。曹良瑟只笑,道:“看你,这样好奇就快快和方少爷也生一个,这个中滋味,你自然都能体会了。” 说完见曹良锦一副落寞的样子,想来她对叶禄欢仍是念念不忘,正要开口劝解,只见曹良锦眼睛突然一亮,曹良瑟跟着看过去,只见叶禄生和叶禄欢正在吃早茶,沈芸陪在一边。 “禄生!”曹良瑟率先叫了,看见叶禄生一脸笑容的过来接她过去,曹良锦堪堪移动着步子,早已和叶禄欢四目相接,只有满腹愁思却无处说的惆怅和悲哀。 曹良瑟知道,这样下去简直让叶曹两家蒙羞,便道:“禄生,爹爹和李盛表哥他们在外面说话呢,刚刚提到你们两个,快过去吧。” 叶禄生点点头,笑道:“也该去见见岳父大人,哈哈,禄欢我们走吧。” 叶禄欢忙收回目光,沉默地跟着走了。 沈芸见曹氏姐妹二人定是有话说,便陪着喝了一盏茶,也告辞离开。 “姐姐,你不要告诉我,这么久了你不和方少爷住一间屋子,就是因为禄欢。”曹良瑟说到此处,看着曹良锦微微一皱眉,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便道:“姐姐,你这样聪明,千万不要在这种事情犯糊涂。” 曹良锦将目光放到远处,说:“我知道这是错的,景瑞对我也很好,但是,良瑟,忘掉一个人很难的。” “姐姐……” “你不要再劝我,给我一些时间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曹良锦说着,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要对叶禄欢说清楚,他们之间就是一个错误,早些忘掉彼此才是正经……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八十一,欢宴 曹良瑟便不好再说,只握着自家姐姐的手,静静地陪着。%d7%cf%d3%c4%b8%f3 恰巧此时起风,不远处的丝绸帘子被吹得随风摇曳,一丝丝寒气透进来,曹良锦顾及到曹良瑟的身子,便笑了笑,道:“咱们回去吧。” 便一起回屋,重新梳妆一番,眼看就快到正午,绮罗和小莲过来告诉接下来的安排。 曹良瑟不便多动,因此主要是陪着各位夫人看戏,曹良锦事多些,还得跟着曹夫人到处去面见一些大家的贵妇和夫人。 曹良瑟知道自家姐姐的兴趣,可此刻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便冲着曹良锦笑了笑,算是安慰。 两姐妹在屋里说了会子话,等到曹府下人来请,于是又一起出去。 宴席已经摆好,个人寻了位置坐下,叶家和方家自然要坐首座,只不过不见方景瑞。 李老爷和李盛坐在别桌,至于叶蓉么,她自然抱着元宝挨着叶老夫人坐了。 曹良瑟逗弄一会儿元宝,觉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元宝已经快两岁,能够“吚吚哑哑”的说出些含糊的词语,倒是让众人都惊讶得很。争着换着去看元宝的可爱模样。 曹良瑟见大家都挨个看着,也道:“只可惜乔姐姐不曾过来,若是灵儿在此也就最好了,让她见见这个哥哥。” 叶蓉笑得含蓄谦让,道:“元宝这样调皮,怕是惹得灵儿哭了,让乔姐姐笑话我。” “小孩子么,又是男孩,自然该顽皮一些。”曹良瑟也是一笑。 叶禄欢少见地不发一语,隔着桌子遥遥地看着曹良锦。 叶禄生以前与曹良锦有些不快,如今想来都是当时年轻气盛罢了,如此想着,叶禄生抬头去看曹良锦,却发现她人是目光如炬,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听得一个穿得喜庆的男子大笑着道:“银镯煌煌瑞彩照,年年此日捧蟠桃。圣母在上,我等拜寿。” 说得众人都拍掌叫好,曹良瑟给沈芸小声道:“这人用《麻姑拜寿》做开场,也是新鲜有趣。” 沈芸笑着说是,瞧了片刻,笑道:“说不定是那个戏班子里的呢。”后又听那人继续道:“我们是春梨园的戏班子,今儿受曹老爷亲自邀约,特来给曹夫人拜寿。” 曹夫人有些害羞地看向曹老爷,道:“也是乱来,这种事情你又何必亲力亲为?” 曹老爷摇头,先冲隔壁桌的几位老板举了举酒杯,随后才笑道:“你不是听那人说了么,‘年年此日捧蟠桃’,一年一次亲力亲为,难道不好?” 曹夫人微笑着不说话,曹氏姐妹看着自家爹娘这般伉俪情深,都掩嘴偷笑。叶老夫人不发一语地吃菜,她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她不该再将心思放太多到年轻人才去追赶的情情爱爱上面,但,饶是她不肯承认,她每当看着陆老爷和陆夫人,加上现在面前的曹老爷和曹夫人,她心里除了对二人的羡慕和感慨,也有在内心深处的孤独寂寞。 台上的人说了会子,下台来,原来是几个神仙扮相的人上台,听得一句:“喜滋滋移莲步用目观望,看瑶池好华艳胜似天堂……” 一出《麻姑拜寿》就这样演开,几位戏子演得很好,曹良锦看过很多戏,见此,也笑道:“好歹没有砸了春梨园的牌子。” 众人一边看戏,一边吃酒吃菜,热热闹闹的。 叶老夫人看着叶蓉,似有什么话要问,叶蓉摇摇头,指了指后院。叶老夫人懂她的意思——饭后去屋里说。 吃了一会,“麻姑”唱到:“ 瑶池奉了圣母命, 回身取过酒一樽。 进前忙把仙姑敬, 金壶玉液仔细斟。 饮一杯来增福命, 饮一杯来延寿龄。 愿祝仙师万年庆, 愿祝仙子寿比那南极天星。 霎时琼浆都倾尽, 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好!”人群发出一阵喝彩,自然是真心是假意,个人自知。 戏一完,叶老夫人和曹夫人都推辞着,不肯先点戏。曹良锦不慎打翻酒杯,小莲忙扶着曹良锦站起来,曹夫人忙问哪里碰着了?曹良锦摇摇头,但是腰间的衣服自然脏了一块。曹良锦笑道:“怪良锦笨手笨脚,等我去换身干净衣服过来。” 说着,带着小莲离开。曹良瑟还没来得及告诫叶禄欢,哪里知道他已经随着站起身来,只道:“大娘,禄欢觉得冷,想回去加件衣服。” 叶老夫人点点头,关切道:“既然如此,就快过去,小心生病了。” 叶禄欢答应,卓兰也陪着离开。只有曹良瑟看在眼里,心里虽急,却也没有什么法子。 两人是在后院的凉亭遇见的,叶禄欢有些不安地看着曹良锦,曹良锦回头吩咐小莲先退下,卓兰也默默离开。 “你,你还好么?”叶禄欢有些颤抖得开口。 曹良锦本来是有很多话告诉叶禄欢,如今却是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便道:“方家对我挺好的。” “是吗……”叶禄欢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曹良锦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有些不满道:“我还要换衣服呢,叶四少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得先走了。” “良锦!”叶禄欢鼓起勇气,道:“我很想你。” 曹良锦垂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叶禄欢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叶四少爷,”她突然昂起头来,笑道:“如今,我也是嫁为人妇,可不想背上‘红杏出墙’的名头,你,把我给忘了吧。” “良锦……”叶禄欢其实已经做好了她会这样说的准备,可如今一听,心里还是有些空洞洞的疼。 曹良锦侧过身去,早已是泪流满面,却还是装得轻松地笑道:“方景瑞是个很好的人,跟着他我很开心和幸福,我已经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等着回到方府,我会跟他好好过日子。” 殊不知道,这些话被路过的方景瑞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我要的,本来就是希望你开心幸福,既然如此,那样很好。”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八十二,拼酒 二人在凉亭中沉默的伫立着,突然听到一声:“良锦,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一看,曹良锦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笑道:“景瑞。” 方景瑞走过来,拉过曹良锦的手,一种霸道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禄欢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曹良锦将手往后藏了藏,笑道:“这是叶家四少爷,”又看向方景瑞,道:“这是景瑞,我的……丈夫。” “原来是叶四少爷,听良锦说起过你呢。”方景瑞笑得礼貌。 叶禄欢也勉强笑了笑,道:“景瑞兄也是久仰大名,哈哈,出来这样久也不好,我就回去了。” 曹良锦点点头,目送着叶禄欢离开。 方景瑞意识到曹良锦还抓着自己,便笑道:“没想到,你的手还挺有劲儿的。” 曹良锦回头看他,意识过来后,忙甩开他的手,道:“看你没准时过来,还以为你出事了。” “稀奇!”方景瑞凑过脸去:“你担心我?” “想得美,我才懒得管你死活。”曹良锦往回走,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先过去了。” “你不是要换衣服吗?”方景瑞在后面叫住她。曹良锦反应过来,便又调过头来走。 方景瑞却是冷不防地开口:“他不敢直接说,他喜欢你,是个懦夫!”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曹良锦不满地瞪过去,道:“如果你想用这个做什么文章,请便!” “你怎么这样想我?”方景瑞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道:“这件事情上,是我对不起你。” 说罢,不等曹良锦说什么,方景瑞自顾自地去了。 叶禄欢浑浑噩噩地回去,叶老夫人一看,不由问道:“不是说要去加衣服么?怎么还是这样单薄就出来了?卓兰,你是怎么跟着的?” 卓兰看着叶禄欢也不说什么,自己总不能出卖自家主子,说他和曹大小姐幽会去了吧?便笑道:“四少爷说,来的时候忘了带外衣,所以在里面添了件毛衣。” 叶老夫人点点头,见叶禄欢兴致缺缺,便使了个眼色给叶禄生,要他待会好好去问问。 正聊着,一个模样俊朗,眉眼间透着些痞气的年轻人过来了,正是方景瑞。他先给自家老爹一拜,又冲曹夫人和曹老爷见礼,最后给叶老夫人问好后,挨着叶禄欢坐下。 曹夫人笑问:“景瑞刚刚做什么去了?迟迟未到。” 方景瑞站起来,自己斟了三杯酒,赔罪道:“景瑞这就自罚三杯,给岳母大人请罪。” 说得曹夫人一笑,道:“哪里有什么抱怨一说?良锦都给我说了,你是没有睡好才晚起了,你不怪我招待不周就是好的。” 方景瑞一笑,又一拜,自己坐下了。 叶老夫人有心拉拢方家,但刚刚这位方老爷似有些不领情,正愁无处下手却看见方景瑞过来,便笑道:“方少爷少年有成,和禄欢差不多大,很该一起喝一杯才是。” 叶禄生便举起酒杯,也笑道:“我先敬方少爷一杯。”叶禄欢也茫茫然地跟着举起杯子。 方景瑞谦逊道:“可别这么客气,算起来你还年长我几岁,若你不嫌弃,叫我景瑞便好。” 叶禄生,生平爱这种直性子的人,由此对方景瑞多了几分好感,便又介绍道:“这是我四弟……” “叶四少爷,”方景瑞笑道:“刚刚在后院已经认识了。” 叶禄欢也一笑,道:“干杯。” 叶禄生则是一边说有缘,一边将酒喝下。曹良瑟担心他的身子,便拉着叶禄生坐下,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喝了。 var cpro_id = “u2693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