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罪全书》 第一章 杀人 加祥县城有条老街,老街早已不在。当时靠近粮局的拐角处有两间破败的房子,房子没有门,屋顶摇曳着狗尾巴草,向北的窗户被砖封死了。 有个外地人曾经指着房子问: "那是厕所?" 得到的回答出人意料: "不是厕所,那是派出所。" 1978年12月23日,下雪了。 老街泥泞不堪,电线杆下的残雪显得牙碜,树枝上的雪好像能吃。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一个穿破毛衣的男人在派出所门前徘徊了一会儿,走了。后来从屋里出来个民警,看看天,看看地。地上有件黑棉袄,棉袄包裹着一个婴儿。 民警叹了口气,解开怀,掏出乳房喂孩子。民警是个女的,老街的居民都认识她,都喊她周嫂。 周嫂站在路边喂奶,站在天地间喂奶。 叫声嫂子,泪如雨下。 周嫂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周兴兴,从此,这个孩子便在派出所里长大,后来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警察。 另外一个孩子,出生在监狱里。 他娘是个婊子,按照文革时期的说法,叫做破鞋。破鞋杀了人,召开宣判大会时,她高昂着头站在台上,当听到死刑,听到枪毙,她向台下围观的群众恶狠狠地吐了口酸水。这口酸水救了她的命。 她怀孕了。 一生天,二生地,三生万物。 几个月以后,孩子出生了。她得了产褥热,临死前挣扎着对一个女警说:"我要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我绝饶不了他,非宰了他。" 出生在监狱里的孩子,犯人给他起名叫高飞。 十六岁那年,高飞对监狱长说:"我想出去逛逛。" 所有的犯人抓着铁栅栏唱了一支歌。这歌是为释放的犯人送的。藏书网 十字路口像十字架。 高飞走向了一条荒无人迹的小路。他一无所有,连脚下踩着的一小块硬邦邦的土地也不属于他。身无分文,却很富有。他脑子里有一千只蝙蝠在飞,一千个邪念难道不是财富?可以买到捷径,买到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在夜里是看不见的。 高飞跑到集市上。集市上还很冷清,东边有一排卖鱼的水泥台子,西边有一排卖肉的木案子,中间是一排杂物,依次是:一条旧麻袋,一块石头,一个破碗,一截树枝,一段绳头……这些东西都代表着人,代表着小贩占下的摊位。 高飞从卖早饭的那里买了一碗鱼汤,这鱼汤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鱼。喝完以后,集市上热闹起来。卖鸡的,卖肉的,卖青菜的吆喝起来,也有不吆喝的。 忽然,三声鞭响,一个耍猴的用砖碴在空地上画了个圈,然后拉着长秧喊道:"妈X……站好!"一只小猴规规矩矩地立正,敬了个礼。上前围观的人鼓掌哄笑起来。小猴站了一会儿,累了,便坐在地上。耍猴的人怒目而视,摸起鞭子,又骂了句关于猴子祖宗的脏话。 小猴吓得吱吱叫着转圈乱跑。耍猴的说:"吁,刹住!"接着发出一串命令。小猴就在这命令之下表演了齐步走、卧倒、匍匐前进、中弹装死等一系列军事动作,观众被逗得哈哈大笑。最后耍猴的扔给小猴一顶破帽子,小猴便举着向围观的人要钱,谁给的钱多,小猴便跪下磕一个头。 "收税的来啦!"一个大盖帽让耍猴的交了十块钱。开收据时,耍猴的说:"别开了,俺不要单子。"收税的说:"哟,会办事啊,那收你五块吧。" 收税的走后,一条狗挤进来,它瞪着猴子,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猴子也不示弱,龇牙咧嘴,并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看人打架是一种乐趣。 "有人打架"的另一个意思是"我得看看"。看动物打架也是一种乐趣。 有时打架不需要原因,彼此觉得对方不顺眼就够了。 猴子赢了,它抓瞎了狗眼,人群为之欢呼。耍猴的人打声唿哨,猴子蹿上了他的肩。 就在耍猴的挤出人群的时候,高飞将手偷偷伸进了他的褡包。 高飞坐在一堵土墙下气喘吁吁。他从集市上一口气跑到这里,偷到的不是钱,而是一张刚刚从某个电线杆子上揭下来的通缉令: 金炳山,外号山牙,男,55岁,身高1米70,范县金台村人,因贩毒被判刑,现在逃…… "拿过来!"耍猴的突然站在高飞面前。 高飞的手一哆嗦:"山牙!" 耍猴的说:"是我。" 高飞说:"我,我不识字。"说完他站了起来。 "下手挺快,是个苗子。要不是小烟包看见,真让你跑了。"山牙说。那只叫小烟包的猴子冲高飞做鬼脸,并且拿小石头砸他。 高飞说,"不是这小猴,你也找不着我,追不上我。" "是啊,"山牙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我的腿不行。"他卷起裤脚,卸下一截假肢,揉着膝关节说,"我是个瘸子。" 小烟包看见假肢,眼睛一亮,打了几个哈欠,眼泪和鼻涕立刻流下来。 它慢慢爬到山牙身边,吱吱叫着哀求着什么。 山牙叹了口气,从假肢里捏出一小包白粉,倒在掌心。小烟包伸出舌头舔着山牙的手,兴奋得尾巴都翘起来了。山牙摸摸小烟包的头,对高飞说:"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山牙阴沉着脸。 高飞说:"我跟你走。" 两个人和一只小猴转过街角,消失了。谁能想到,几年以后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特大犯罪集团。 2000年7月13日晚,湶城历夏区小井胡同。一只蟋蟀叫了几声,小卖部的灯光灭了,有四个人在胡同口的一棵槐树下鬼鬼祟祟嘀咕着什么。 两名喝醉了酒的巡警,突发奇想,要去查查他们的身份证,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并不严重的流窜盗窃案。让我们记住巡警的名字:李平,周有顺。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周有顺问。 "卸沙子的。" "我们都是建筑工,那边那个工地上的。" "身份证,拿出来。" "谁带那玩意啊!" "包里是啥?" "方便面!" "李平,看看。" "有一副扑克、半包烟、方便面……哟,还有把刀子。" "我有身份证。" "不行,把这四个人都带回去,带所里去。" "我们是五个人。" "另一个呢?" "在上面!" 两个巡警抬头看,一只小猴蹲在树枝上。猴子跳下来,双爪顺势抓向周有顺的脸,同时,山牙夺过刀子向李平刺了一刀。 "跑!"山牙吼一声。 四个人跑啊跑,却跑进了死胡同。周有顺掏出枪,李平掏出.99lib.电警棍,两个人叫骂着立刻追过来,他们的伤口流出鲜血。 电棍滋滋啦啦地响,四个人很快"哎哟"着倒下了。 周有顺说:"都铐上,把那小猴也铐上!操,抓死我了。" 李平说,"小猴铐不上。" 周有顺说,"那就解开鞋带,绑上。" 山牙等人被关押在西郊监狱。警方很快查明了他的身份,另外三名是吸毒者,从方便面里找到了几包海洛因,看上去像是调料。 山牙拒不交代贩毒事实。他向预审员要了支烟,用灼热的烟头烫瞎了自己的左眼。 预审员后来对他的一个朋友说,"没见过这样的。当时他要烟,我给他点上,一转身,听到惨叫,他倒地上了。赶紧送医院吧,结果他趁我们不注意,从医院窗户里跳了下去。那是五楼啊,楼下还停着一排自行车,稀里哗啦,摔得那个惨哟,倒是没死,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那猴子呢?" "送动物园了!" 2000年7月17日,湶城东郊发生爆炸案,市区的邢警、消防警迅速赶到。十五分钟后,西郊监狱发生了耸人听闻的"劫狱"大案。看守民警与二十多名武装犯罪分子枪战半小时。由于部队驻军的火速支援,劫狱者未能得逞,趁着夜色分散而逃。 湶城警方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一致认为,东郊爆炸案意在声东击西,和劫狱案件是一伙人所为。他们的目的是救出山牙,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山牙自残堕楼的事。 当晚,"7.17劫狱案"上升为"新世纪一号大案",副总警监白景玉亲自前往听取汇报。 当晚白景玉亲自挂帅成立了一号大案指挥部,由最高部门亲自督办,各地公安部门无条件予以配合。指挥部制定了"欲擒则放,一网打尽"的卧底作战方案。关于如何潜入这个犯罪集团,大案指挥部连续召开几次会议,反复研究,制定了总的工作原则和具体的作战方针。 白景玉要求,立即从全国范围内的公安系统里找几名最优秀的警察成立卧底小组,天亮之前用直升机把他们带来。 清晨六点钟,李常水向白景玉报告:"人找到了。" "谁?"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 "哦,这三位是?" "周兴兴是刑警,画龙是武警,寒冰遇是特警。" "让他们进来。"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160万警察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警界中的三位精英,现在他们要走进一个洞穴,打起火把,照亮那黑暗角落。我们将在下面看到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很多稀奇古怪的人。 那些人本来在洞穴里,现在要将他们置身于阳光之下了。 第二章 越狱 宛州监狱扩建于1977年,四周的墙高7米,电网密布,中间有一座探照灯塔,可以照到每一个角落。囚房外有走廊,24小时都有狱警巡逻。囚房是石砌的,地面是混凝土,屋顶嵌有铁皮。 一个领导倒背着手视察完之后说:"没人能从这里逃走。" 然而第二年,有个外号叫油锤的犯人像空气似的消失了。 囚房的墙壁上留有他用钉子刻的一句话: 死在哪里都是死! 十八年后,一个年轻的犯人对着这面墙沉思不语,他就是油锤的儿子。 有天中午,送饭的狱警告诉他:"小油锤,你爹找到了。" "在哪?" "在下水道里!" 1998年,那场特大洪水来临之前,宛州监狱翻修下水道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白骨。白骨的手里握着一根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钉。 那根钉子也许意味着自由。 犯人们谈论油锤时都露出一脸的鄙夷,而谈论小油锤时都表现出尊敬。 一个犯人说:"大油锤应该向小油锤学着点,小油锤多精。大油锤太笨,他不知道臭气也能把人熏死。" 犯人们亲切的称呼小油锤为"那个机灵鬼"。 没几天,小油锤也越狱了。 确切地说是开小差了。 那场洪水使宛州监狱的一部分犯人不得不转移到另一个监狱。暴雨冲毁了道路,十八辆军用卡车全陷进了泥浆里,车上的犯人都是重刑犯,是在睡梦中紧急集合的,所以都保持着真实完整的模样。 十八辆大车,十八层地狱! 天亮了,这地狱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混乱的车队占据了整条泥泞的街。犯人们铐在一起,全都是死尸般苍白的面孔。湿透的破衣烂衫粘在身上,大多数犯人都在打哈欠,其余的低声说着什么,有几个用麻绳捆着,是病人,蔫啦吧唧地低着头,身上的烂疮正在发炎流脓。 场面.99lib?越来越混乱了。 押解队长向手下的警察命令道:"去,让婊子养的安静点。" 于是每辆车上都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棍棒声。橡胶警棍蓬蓬作响,闹的最欢的犯人也都屈服了 押解队长又说:"路是修不好了,最后一辆车上的犯人下来,到前面推车去。" 二十多个犯人排成队,小油锤走在最后面。在一个街角,他本该跟着队伍向左转,可他却向右一转,像个屁似的消失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旁边那个押解队长竟然也没看见。 是那队长故意放走的吗? 不是! 队长后来在报告中回忆说:"我当时就打了个喷嚏,他就不见了。" 邬庚庆用风筝越狱,姚元松用头发打开手铐越狱,麻英用牙刷挖洞越狱,魏振海利用粪坑越狱,康升平纵火越狱,宋海洼劫持人质越狱。 最经典的一次越狱发生在宛州。越狱者有五个人:周兴兴,山牙,铁嘴,丘八,屠老野。这是越狱史上人数最多的一次,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次。活人逃出去已经很不容易,山牙奄奄一息,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周兴兴他们究竟怎样把山牙"运"出去的呢? 我们先来研究研究宛州监狱的结构。 和其他监狱一样,宛州监狱也有三重岗哨。从门里出去,是不可能的。 囚房已经讲过,石砌的,中午稍微有一线阳光照进来,其余时间都是黑暗。曾有个贪污入狱的家伙这样嘟囔:"夏天闷热,冬天阴冷,没有空调,没有暖气。" 忏悔是一对翅膀,认得回家的路。 囚房里的木板床有两种作用:睡觉和取火。 取火干什么? 抽烟! 犯人都有咀嚼烟草的习惯,他们弄不到火机或者火柴,最原始的钻木取火99lib?t>在监狱里得到广泛的应用。犯人把洗衣粉撒在木板上,用棉絮使劲搓,很快冒出青烟,一吹就着了。 木板床也为越狱者提供了重要的工具。 油锤在那里找到了一根钉子。 周兴兴躺在那里想好了一个计划。 死刑犯囚房的旁边有两间黑屋子。一间是禁闭室,常有呻吟声传出来,在那黑屋子里面挨揍是正常的,不挨揍才是不正常的。另一间是医疗室,山牙就躺在里面,丘八负责给他喂水喂饭,端屎端尿。让犯人管理犯人是监狱的文明之处,也是高明之处。 山牙和丘八在医疗室,周兴兴、铁嘴、屠老野关押在43号囚房。在越狱之前,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取得联系的呢? 2000年7月29日,星期六,阴。 中午,丘八排队打饭的时候,真倒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中了他的头,然而他马上又高兴起来,那是一个馒头。他并没有吃,掰开之后,里面有张叠得很小的五毛钞票。 这钞票上写着一行字。 晚上十一点,43号囚房里蹲着三个黑影,有只小黑老鼠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铁嘴:"从哪里走?" 周兴兴:"那烟囱看见了吗?" 铁嘴:"看见了,像个鸡巴!" 周兴兴:"爬上去。" 铁嘴:"忒粗,爬不上去。" 屠老野:"又不是一棵树。" 周兴兴:"说得对!老野,那不是树,那是一个被窝。" 屠老野:"被 7a9d." >窝?" 铁嘴:"娘的,你说明白点。" 周兴兴:"我已经把这监狱筛了一遍,钻烟囱出去是唯一的路。" 铁嘴:"爬到烟囱顶上怎么办,下面可是电网。" 周兴兴:"爬上去,再爬下来,踩在电网上,走到围墙那。" 屠老野:"我日你帽子,那不电死啦。" 铁嘴:"奶奶个熊,你这熊孩子。" 周兴兴:"用木板做几双特制的鞋。" 屠老野:"电网下面有站岗的。" 铁嘴:"警察会发现咱,子弹会像苍蝇一样跟着咱。" 周兴兴:"所以要小心加小心。" 屠老野:"围墙高,跳下去还不摔成稀屎?" 周兴兴:"所以要有根绳子。" 屠老野:"没有绳子。" 周兴兴:"撕床单,撕衣服,搓绳子。" 屠老野:"光屁股啊,嘿嘿。" 铁嘴:"干吧,老天爷都在帮咱,又打雷又刮风,多好的开小差的夜晚。" 周兴兴:"千万不能下雨。" 铁嘴:"对了,山爷怎么办?" 铁嘴:"他不能爬烟囱,也不能跳墙。" 周兴兴:"我有办法,非得带他走吗?" 铁嘴:"是的,这是条件。" 周兴兴:"啥?" 铁嘴:"把他带出去,会有很多的钱,伙计。" 周兴兴:"钱归钱,伙计归伙计。" 屠老野:"你一个人干不成。" 屠老野:"你得让我俩帮你。" 周兴兴:"好吧,他要是来不及呢。" 铁嘴:"那是他的事。" 周兴兴:"那个丘八能行吗?他不懂干这活的窍门。" 铁嘴:"你说他什么没干过吧?盗窃,抢劫,强奸,杀人,贩毒,诈骗,绑架。" 屠老野:"现在又多了一项罪名,越狱。" 屠老野:"还有一件事,这扇门怎么打开。" 周兴兴:"铁嘴可是开锁的行家。" 铁嘴:"我只需要一根钉子。" 周兴兴:"我们需要三种东西,钉子、绳子、木扳。" 屠老野:"木板做什么用?" 周兴兴:"现在,一个人拆床,一个人搓绳子,一个人找钉子。" 铁嘴:"得用多长时间?" 周兴兴:"三个小时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周兴兴:"现在在笼子里,三个小时后在笼子外。" 屠老野:"哟,有只老鼠。" 屠老野:"好家伙,扎了我一下,这有钉子。" 铁嘴:"走廊上的巡警怎么办?" 周兴兴:"扔块石头引开他。" 周兴兴:"绳子搓好了。" 周兴兴:"木扳够了吗,得用八块。" 铁嘴:"够了。" 周兴兴:"钉子找到了?" 屠老野:"找到了。" 周兴兴:"动手吧!" 走廊里静级了。周兴兴拖着绳子,好像牵着一条随时都可能叫唤的狗。他每走一步,就觉得地面颤抖一下。铁嘴和屠老99lib?野在后面跟着,藏在周兴兴的影子里。就这样他们溜出了走廊。 他们在小厨房的墙根处遇见了丘八和山牙。山牙躺在墙角像一只死狗,丘八拍着屁股低声吼道:"怎么才来? " 周兴兴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丘八问:"你是谁?" 周兴兴说:"我就是扔给你馒头的那个人。" 铁嘴说:"他叫周兴兴,刚进来,想带我们出去。" 丘八问:"干啥子进来的?" 周兴兴说:"什么都没干,我是无辜的。" 屠老野说:"和我们一样,嘿嘿。" 有个站岗的狱警似乎听到说话声便向这边走过来,人们始终没有查明当时这五个人躲在了哪里。 想象力丰富的人可以看到烟囱里有几个"太"字在上升,几个有罪的灵魂想自由。那根绳子把山牙拉了上去,然后他们在鞋底绑上木扳,抬着山牙从电网上走过。闪电大概一直在帮助他们,但是并没有下雨。他们克服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终于到了围墙边。 围墙外边,就是自由。 凌晨三点,监狱附近的一户人家遭到了抢劫。三个光屁股的男人抢走了几身衣服,还有半包香烟。第二天女主人对男主人说:"昨晚,不会是场恶梦吧?" 男主人说:"不是梦,咱的衣服没了。" 我们实在没有心情真实地叙述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遗言,在这里就完整地转述一下。山牙死前对周兴兴和屠老野他们交待了一件事:你们去洪安县,在城西有片桑树林,你们把一条红色的丝巾系在最粗的那棵树上。那树下有我埋的东西,一些钱,你们分一半给金珠。第二天,你们去城东小井胡同,就是那条死胡同,有个人会从地底下钻上来,他会带你们去找高飞。 第三章 大盗 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你不可能用舌头舔到你的胳膊肘。 你不可能空手抓住一只苍蝇。 你不可能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砖。 如果你做到了,那么你就具备了做一个小偷的能力。 近年来发布的关于盗窃的通缉令,也可以看成是一份大盗的排行榜。其中,库班名列第二。 库班,一个手艺人,一群小偷的老师。二十二岁那年,他就带着一把雕刻有山羊头的刀子,四处流浪。他走到哪儿,哪儿就留下羊肉的膻味。但他不卖羊肉串,也不卖葡萄干。 过了几年,库班回到家乡,和村里最漂亮的小寡妇古丽结了婚。他摆了一百多桌酒席,宴请全村的乡亲,甚至招待过路的人。他修路,打井,搭建葡萄架。全村的人都感激他,都知道他在外面发了财。 古丽有个私生的孩子,叫巴郎,她曾经想把这孩子淹死在脸盆里。后来她喝水的时候呛着了,也就失去了勇气。有一天,在一棵开满了槐花的树下,这个孩子对库班说:"阿达,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小偷,和你一样。" "那我考考你,"库班问他,"你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车筐里有个钱包,你应该怎么把钱包搞到手?" "我故意往车子上撞。"孩子回答。 "呵呵,小巴郎,这样可不行。我教你,你呢,手里拿一团毛线,捆啤酒的绳子也可以,红的,白的,那样的,往后车轮里一扔,缠住了。那倒霉蛋下车,转身去拽毛线,你就趁他转身的那一瞬,动作要快,把包搞到手。有的女人,喜欢把包缠到车把上,那时,你就得需要一个小刀片了。" "我明白了,主要是让骑车的人停下。" "聪明。再问你个难点的问题,要是那人不骑自行车,他走路,你怎么想办法让他停下呢?" 巴郎摸了摸头皮,说:"我不知道。" 库班把一嘟噜槐花放在嘴里,说:"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临行的时候,村里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库班的家门口。他们是这样说的:"让孩子也跟着你发财去吧!" 1999年8月19日,济州市华联大厦门前,一个小孩突然晕到在路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很多人围观,水泄不通,几个小孩挤在人群里伺机盗窃。到手后,他们向地上的小孩使个眼色,他就站起来,抹抹嘴边的白沫,大摇大摆地走了。藏书网 我们知道,这羊颠疯是假装的,吐出的白沫是因为嘴里嚼着肥皂。 这些孩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他们一律称呼库班为阿达。 昨天他们还在捡棉花,摘枸杞,今天跟着库班和古丽盗窃,闯荡天下。 1999年10月到12月,这四十个大盗租住在济州市西门大街金家大院里。 金家大院向东走六分钟就是西门储蓄所。几天来,生瓜和白扇就在储蓄所门口盯着取钱的人,他们一无所获。 有一天,库班从黄昏时就站在路边,看着储蓄所。他站了一整夜,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亮时,他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蒂,回家了。 古丽正在院里洗衣服。库班把孩子们喊到一起。"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他说:"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个银行里的钱全部偷出来,全部,连毛票也不给他们剩下!" 孩子们听完后,欢呼雀跃,高兴地把帽子扔向了天空。 当天晚上,库班用绳子测量了从金家大院到储蓄所的准确距离。第二天,他买了电钻、铁锨、十字镐、矿灯。 上午十点,库班用脚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划了个圈,把一桶水倒进圈子里,对孩子们说,"挖吧,就从这里开始。" 院门紧闭,十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开始挖地道,另外二十个孩子在晚上把挖出来的土悄悄运到郊外的一个池塘里。三个月后,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却迷失了方向。他们穿过了一条街、几间房屋,甚至从一棵树下挖了过去,然而并没有到达储蓄所的下面。库班一筹莫展,想到了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此人叫刘朝阳,外号"耗子",是个真正的挖洞高手。 刘朝阳来了之后,先去了一趟银..行,仔细察看了银行保险库的位置,然后察看了地道。在树根下面,他对库班说:"这是一棵柳树,向右挖吧。" 他们仅仅挖了三天,刘朝阳指指头顶,说:"到了。" 案发后,当地警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称,这批窃贼可能有精良的器材,包括环球定位系统,还有多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我们知道,所谓精良的器材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工具,警方提到的这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就是刘朝阳,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矿工人,曾经因盗墓被判刑三年。 警方指出,这些窃贼在储蓄所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关上门挖地道,没有引人怀疑。地道呈现的是"人"字形状,说明这群家伙们曾经迷了路,那棵柳树为他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地道墙壁钉有塑料板,地面铺木板,沿途有电灯照明,还有一间工作室。窃贼搬走了钱库内的5个保险箱,未触动警铃,保险库的行动感应器和保安摄像机,毫无反应。警方没有透露这些窃贼盗走了多少钱。 第二天上午八点,也就是银行职员看见那个大坑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库班已经坐上了火车。 库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厢里臭气熏天。 库班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是在车顶上,一车厢的煤炭就在屁股下面。现在,挤得嗷嗷叫,咱俩换换位置嘛,老兄,嗯,我要方便一下?99lib.。" 库班不情愿地和他交换了座位。他打开车窗,向外面撒了一泡尿。 也许是一泡尿产生的好感,库班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 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窗外有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突然把头伸出车窗,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 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又仿佛就在耳边。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即逝,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地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把钱包掏出来的一刹那,库班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他自己的。 这大概是库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交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归原主。"库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 长发青年压低声音,对库班说,"我肚子里有几个避孕套,我不能吃东西,虽然我很想和你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站,我把这些东西拉出来,就可以赚一笔钱。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夹钱包的动作--我说话有点文绉绉的吧,操,我不在乎!有时我就想,我迟早会再进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这么一头长发,也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 "我知道,这叫运毒。"库班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进货,自己卖。" "这事,我一个人不行,没有合伙的,我也没本钱。" "我有。" "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库班。" "我叫小油锤。" 2000年2月3日,除夕,邢石市铁路职工住宅小区6楼发生火灾,母子二人被困在阳台上。女人急得大喊救命,她还抱着个孩子。孩子四岁左右,因为惊恐,吓得哭声都变了腔。浓烟夹杂着火光从阳台上涌出来。 天还没亮,睡梦中惊醒的邻居立刻报警,并且迅速组织救援。一部分人试图打开那户人家的防盗门,但是无功而返,因为客厅已经被凶猛的火势封锁。 楼下围观的群众束手无策。有人提议从阳台上系根绳子把母子二人救下来,绳子立刻找来了,但是怎么送上去呢? 阳台上的女人头发被烤着了,她脱下衣服蒙住头,孩子的哭喊声也变得声嘶力竭。形势万分危急,救火车迟迟未来,再等片刻,估计那女人就会忍不住从楼上跳下来。 这时一个人默默地挺身而出,他拿起绳子咬在嘴里,沿着墙壁上的下水管向上攀爬,那敏捷的身手令围观的群众目瞪口呆。他爬到六楼的位置,调整姿势,踩住固定下水管的螺拴,象壁虎似的轻轻一跳,就到了阳台上。 他迅速系好绳索,在楼下群众手电筒的照射下,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抓着绳子缓缓的下降。下降到三楼的时候,他停顿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下面观望的人来说,就好像是几个世纪。人们屏住了呼吸,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被绳子磨破流出了血。他皱了皱眉,接着,咬牙忍住痛,一口气滑了下来。 观众齐声喝彩,一个邻居接过孩子,有些老年人流下了眼泪。这时救火车来了,现场一片混乱。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青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人们甚至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的。 事后,那个女人和丈夫多方寻找救命恩人,他们在电台报纸刊登消息,询问目击群众。有群众反映那个年轻人留着长头发,胳膊上刺着文身,有可能是个在附近租住房子的打工仔。夫妇二人去了当地的派出所查找暂住人口,一个富有经验的老警察听了他们的描述后说: "能够徒手攀爬6楼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训练有素的特警军人……" 夫妇问道:"另一种呢?" 老警察犹豫了一下,回答:"那人很可能是个贼。" 这个贼就是小油锤。 作恶的人也有善的一面。贪污73万元的教育局长马觉明长年资助几个贫困大学生,人贩子赵桂芹救过落水儿童,杀人犯包金龙为村里修桥,强奸犯甄洪给乡里种树。 小油锤走进一片居民区,看到一户人家发生了火灾,最初他是想看看热闹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后来他听清楚了阳台上的孩子喊的是什么,那孩子一声声大喊着:爸爸,爸爸……他突然想起离开家的时候,孩子才10个月大,他在外潜逃流窜了三年,自己的儿子应该3岁多了吧,也会喊爸爸了。他一阵阵心酸,准备离开,但那喊声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心。转身拿起绳子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小偷,不再是一个通缉犯--他是一个父亲。 救人之后,小油锤去了哪里呢? 他上了火车。 这个通缉犯只有在火车上才可以看到自己的家,冀北平原上的一个小院子,门前有个池塘,栽着几棵杨树。 他对家的回忆,就是从那个池塘开始。 小时候他就常常坐在池塘边的树下看着火车驶过去。他跟着母亲偷煤,用长竹竿绑上一种自制的挠爪,这种简易的工具是当地人的发明。后来,他用这种挠爪勾旅客的行李。火车行驶得再快,只要车窗开着,他一伸手,旅客放在桌上的包就会不翼而飞。他在工地上当过小工,开过拖拉机,还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家电维修。但这些很快都被他放弃了,正如他所说,"我的胳膊也想干活,我的脑袋却不答应"。 他盗窃,不是因为贫穷,而是无法改变贫穷的生活。 后来,他和一个叫红的女人订婚了。 他和她坐在草垛上。 她说:"邻居家小秀结婚时,男方陪送的三金一木。" "啥三金一木?" "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还有木兰小摩托车。" "我也送你三金一木,金戒指,不,"小油锤说,"我送你钻戒,一颗大钻石。" "什么时候送我?在哪呢?" "看那里。"他指指天上,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她笑了。"那摩托车呢?"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出来,我会魔术。" 她闭上眼睛。 他吻住了她。 结婚后,小油锤和妻子一连吃了三个月的咸菜。那咸菜叫洋姜,是一种地下的果实,在夏天会开出黄色的花。儿子出生以后,生活更加糟糕了。他开始偷自行车,转手卖掉,他的开锁技术并不高明,有时他会举着一辆自行车走在大街上。有一次,他在盗窃的时候被人逮住了,那人要把他送到派出所,他用螺丝刀狠狠地捅了那人一下,逃回了家。 那天晚上,下着大雪,他家的炉子上正咕噜咕噜炖着一只鸡,老婆和儿子坐在床上看电视。 他刚进家门,警察尾随而至。他拒捕,但是被捕了。他被关进监狱,很快又越狱了。他开始在全国各地作案,盗窃,抢劫,贩毒。他在火车上认识了库班,又介绍库班认识了自己的贩毒上线。这期间,在他家附近埋伏守侯的警察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车站,码头,广场,甚至他家门口的电线竿上都贴上了通缉令。 小油锤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例如1999年的那个夏天,他藏身在打麦场上的第二十一个麦垛里。追捕他的警察,只搜索了二十个麦垛就放弃了。小油锤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他的心砰砰直跳,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自首! 被通缉的这些年里,小油锤最初是在恐惧中过日子,最后是在思念中过日子。他觉得自己早晚都会被抓住,他甚至盼望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坐在火车上看一眼自己的家。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接近,虽然这一刹那的接近转瞬即逝。 现在他正出神地凝视着窗外,再过半小时,他就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小院子了。他想起离家的那个夜晚,雪花飘着,炉火正旺,炖着一只鸡,老婆把儿子逗得咯咯笑。这个画面他久久不能忘怀,他在潜逃流窜的日子里深深呼吸就能闻到炖鸡的香味。那只鸡炖了很多年,家应该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有改变吧。 小油锤的对面坐着一个穿军装的老人,老人观察他很久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老人问道。 "没事,"小油锤的手缠着绷带,他把手举起来说:"被玻璃划了一下。" "看来这个大年夜要在火车上过喽。我去看儿子,你呢,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老婆啊,"小油锤回答,"还有个儿子,4岁了。" 也许是为了打发旅途的寂寞,老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家乡过年的风俗,还有子女的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们常常遇到这类可敬而又生厌的老人。小油锤最初还愿意做一个听众,后来就不耐烦了。老人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又闲扯起自己早年当兵时的故事,最后他问小油锤:"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说我是一个通缉犯,你相信吗?"小油锤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杀人放火,无恶不做。" 老人吃了一惊,态度随即变了。他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长发青年说:"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人犯?不像,说真的,我可以一拳把你打倒。我不怕你,我还不老,只有73岁,抓住你的领子像抓一只小鸡一样,把你仍到警察那里。可是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看不起你。真的,你大概是干过什么坏事吧,你应该自己去自首。当然,自首之前,可以先回家看看,毕竟快过年了嘛。看看老婆孩子。每天早晨你老婆在村里是第一个醒来,晚上是最后一个睡觉,一整天都在田里,背不动一袋玉米又不能不背。你的儿子到处游荡,没人管没人问。" 小油锤不说话了,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思考。 老人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你儿子吃得比猫好一些,比狗差一些,这是因为物价的原因,排骨比鱼要贵。你呢,我看不起你,说真的,你是一个胆小鬼。你走过一个幼儿园的时候,听到很多孩子在笑,在做游戏,那时,你的儿子在做什么呢?他在哭。小孩都是小鸟,但是你儿子从来不唱歌。别的孩子有玩具,毛毛熊或者卡通画,你儿子呢,只能用尿玩泥巴,或者堆沙子,把树叶放在臭水沟里看着它们漂去。现在,别人家在吃饺子,猪肉芹菜馅的,或者羊肉胡萝卜馅的。但是你老婆呢,我和你打赌,她吃的是白菜馅的,也许会把火腿肠剁碎放进去,就是那种一块钱一根的火腿肠。你的儿子呢,在旁边吮吸着手指,馋得要命。你说你是通缉犯,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小油锤把头扭向99lib?窗外,他看到了他的家:小院依然安详,一个孩子在门前的杨树下玩耍,泪水立刻涌出来模糊了视线--他认出那正是他的儿子。 他迅速擦掉眼泪,站起来整理行李。 "怎么,到前面你该下车了吧?"老人问道。 "不,我现在就下去,一分钟也等不及了。"小油锤说完,爬上桌子,蹲在车窗口。因为前面有个小站,所以火车行驶得并不快。他先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纵身一跳。他想跳到铁轨旁边的一个水塘边上,那水塘边有枯萎的芦苇与荷叶。但是他跳的时候,衣服被窗口上的挂钩钩了一下,他落在铺设铁轨的石子上,摔断了腿,在翻滚的过程中又断了几根肋骨,然后滚到了水塘里。 他向前爬着,用尽所有力气,最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第四章 盗墓 刘朝阳,外号耗子,因盗墓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在狱中认识了库班,后来跟随他一起贩毒。 1995年12月28日,刘朝阳背着六棵白菜,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脑子里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卖萝卜和白菜,后来卖豆浆,骑着一辆经常掉链子的三轮车,车筐里放一个小喇叭,喊着:豆浆,热豆浆!原汁原味!健康饮品! 到了油菜花开的时候,他站在院里的一棵臭椿树下,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发不了财--他是一个农民。 清明节刚过,刘朝阳背起行李去了南方。 羊城火车站是一个治安急剧恶化的藏污纳垢之地。有位经常穿梭于家乡与羊城之间的商人经常这样告戒亲友:不要在车站打电话,不要买任何东西,不要做出租车,不要在附近的酒店和宾馆吃饭或住宿。 刘朝阳一下火车,就被人抢去了包,只好露宿在车站广场。 出站口东面的栅栏旁,如死尸般横躺着二三十个晚期梅毒或艾滋病患者。数以千计的小偷涌动在人流中。操纵宰客的幕后黑手、群集或散居的劫匪和骗子在西边栅栏旁窃窃私语。与匪盗狼狈为奸的警察保安,以地域或行业划分的黑帮山头、制假贩假及倒票的黄牛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乞丐,都在广场上走来走去,瞄着自己的猎物。 广场的一个牌子上写着--请不要在这里大小便! 四周的墙面和地面上有很多手机号码,后面写着"办证"。 刘朝阳和近千个露宿于广场上的外出务工人员在警察、武警和联防队员的押解下,到一条小街巷里拥挤着过夜。第二天,他们重新回到广场上,他们聚集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劳务市场。每当有包工头到来,呼啦全围上去,包工头像挑牲口一样打量着这群人,刘朝阳和其他几位体格健壮的民工被选中了。 岩镇附近有很多私营的小煤窑。刘朝阳第一次下井的时候是一个早晨,阳光照着,他眯着眼,天上云淡风轻,他的身体缓缓下降。从那以后,他整整一年都没见过太阳。矿工们每天就睡四个小时,顿顿有肉,但不让喝酒。伙食好并不是老板慈悲心肠,而是为了使矿工们工作效率更高。在井下,一个叫丁老头的老矿工告诉刘朝阳,这里已经整整三年没发工资了。如果谁胆敢去讨要工资,就会有一帮打手来揍他,甚至连拉煤的司机也跑过来踢上几脚。 "不发工钱,为什么还要给他干呢?"刘朝阳问。 "就是因为老板扣着工钱,所以还要继续干下去,"丁老头回答。 一年后,丁老头成了刘朝阳的盗墓同伙。这个老人一生的经历可以用一个字来概述:穷。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矿工。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挖矿。他的母亲曾经收集河边的芦花给他做了一件棉袄,井下潮湿、闷热,一夜之间,他的棉袄竟然发芽了,长出了一棵小树苗。长大后,他的梦想就是自己开一个煤矿。也许一个男人的梦想从来都不会实现,他穷了一辈子,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直接成为一个焦枯瘦弱的老头子。 丁老头是个有经验的矿工,这种经验在以后的盗墓生涯里得到了极大的应用。 有一次,他指着头顶问刘朝阳:"知道上面是什么吗?" "是泥。"刘朝阳回答。 "老头。他和刘朝阳多年的盗墓生涯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财富。1998年,洪安县就有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下毒品窝点,这是山牙一手修建的。山牙死后,高飞将这个地下窝点扩建成一个大规模的毒品地下工厂,丁老头和刘朝阳便是当时扩建这地下工厂的主力。他俩通过库班认识了高飞,发现贩毒远比盗墓要赚钱得多,所以很快就变成这个贩毒团伙的一员。 这些人的相识就像一股污水遇见另一股污水,同流合污,臭味相投。 地下工厂的设计是非常巧妙的。他们在一处地下室中又挖掘了一个地下室,这地下室和下水道相连,县城里下水道的每一个井口,即是入口,也是出口。 2000年8月10日深夜,有四个外地人来到了洪安县城东小井胡同,越朝前走,胡同便越窄,好像钻进了一个管子延长的漏斗。到了这条相当短的街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面墙--这是一条死胡同。 他们交头接耳,然后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继续向前走。"一个声音说道。 这声音很沉闷,但又在身边出现。 "向前走。"那声音继续说。 他们终于明白这声音来自地下。他们向前走了两步,一个人从下水道里翻开井盖,对他们招招手,他们跳了下去。 五分钟后,这四个人与另外四个人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室会合了。 这八个人就是:高飞、丁老头、刘朝阳、库班、周兴兴、铁嘴、丘八、屠老野。 周兴兴:"这是在哪?" 高飞:"地下室。" 周兴兴:"上面呢?" 高飞:"上面也是一间地下室。" 周兴兴:"外面是什么声音?" 高飞:"我们的邻居。" 丁老头:"是老鼠,像小猪一样大的老鼠。" 刘朝阳:"我也是老鼠,呵呵。" 高飞:"山爷呢?" 铁嘴:"我们把他埋了。" 丘八:"是山爷让我们到这里来的。" 高飞:"嗯,我看到树上系着的红布条了。" 库班:"你们怎么从监狱跑出来的?" 屠老野:"搓绳子,钻烟囱,哈哈。" 丁老头:"谁想出来的?他的脑袋比我的脑袋还聪明。" 周兴兴:"我。" 高飞:"你一个人抵二十多个人。" 库班:"早说过,硬闯不行,炮子那帮人太野蛮了。" 高飞:"正好缺人手,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干吧。" 库班:"我们是卖白狗的。" 高飞:"给你们介绍下,这是库班,他挖过一条地道,挖到银行里,结果一分钱都没有捞着。" 库班:"哈哈,运气不好。" 高飞:"另外两位,丁大叔和耗子,挖洞高手,盗墓专家。" 刘朝阳:"那都是力气活,现在我们做商人了。" 铁嘴:"让我吸两口吧,受不了了。" 屠老野:"我的毒瘾也快要发作了。" 高飞:"好的,你杀过人没有?" 铁嘴:"没有。" 高飞:"你呢?" 周兴兴:"我也没有。" 高飞:"把那个人抬过来。" 丁老头和刘朝阳抬进来一个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那人好像睡着了,或者晕过去了,头上罩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不到他的脸。 高飞:"给你刀,朝他肚子上来一下。" 周兴兴接过刀,心里非常犹豫,如果放弃,肯定引起高飞的怀疑。为了取得高飞的信任,他只能接受考验。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周兴兴走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什么,很快,他一刀捅了下去,不出他所料,这是一个死人--周兴兴注意到他脸上罩着的塑料袋纹丝不动,这说明他没有呼吸。 高飞说:"划开肚皮。" 周兴兴很利索地划开肚皮,肠子流了出来,空气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 高飞:"把肠子掏出来,看看肚子里有什么?" 周兴兴:"有包白粉!" 高飞:"这尸体是从殡仪馆买来的,用尸体运货比较安全。那包粉就给你们几个享用吧!" 三天之后,上午十点。 周兴兴走进洪安县公安局,大厅里一个穿警服的人和他擦肩而过。周兴兴叫住他:"你们局长在吗?" 那人警惕地看他一眼,说:"局长在楼上,办公室。" 周兴兴上楼,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局长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 "喂,你找谁,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局长醒了,坐起来问。 周兴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 局长说:"出去,那是你坐的位置吗?" 周兴兴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对他说:"你要是想保住这个位置,就闭嘴。" 周兴兴在电话中向"7.17劫狱大案"指挥部汇报了自己所侦察的情况:山牙从境外购买毒品,然后卖给羊城的三文钱和东北的炮子,三文钱和炮子再向下批发,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山牙被捕,等于截断了毒品来源,东北的炮子纠集一批胆大包天的家伙策划了劫狱事件。山牙被捕之后,高飞成为了这个贩毒集团的骨干,他通过小油锤认识了库班,又通过库班的介绍结识了丁老头和刘朝阳,他们在洪安县秘密建造了一个地下毒品加工厂。高飞可以说是一个犯罪天才,机警过人,这几天好像觉察到了什么,随时都有可能向外地潜逃,请求指挥部向洪安县公安局下达命令立即实施抓捕…… 周兴兴把电话递给局长。 局长出了一身冷汗,辖区内有一个毒品加工厂,自己竟然一无所知。他战战兢兢地接过电话,白景玉在电话中简单介绍了周兴兴的卧底身份--因为这次行动极其机密,所以没有发布内部的协查?通报,这个案子是公安部督办的特大案件,希望洪安县公安局高度重视,积极配合,马上实施抓捕。 局长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挂了电话。 "你们县共有多少警力?"周兴兴问。 局长想了想说:"现有在职民警376人,其中机关一线200人,派出所警力176人。" 周兴兴说:"不够,把他们全部找来。警力太少,不够,还得再找一些人。" 局长问:"对方有多少人?" 周兴兴说:"7个。" 局长说:"啊,才七个!我们300多人抓7个人,还不够吗?" 周兴兴详细介绍了这个地下毒品工厂的特殊性,一小时之后,俩人制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抓捕计划。警方出动了近400警力,他们化装成小贩,行人,服装店老板,顾客,逛街的女人,坐在路边长椅上打电话的男人等等,对县城大小街道的400个下水道井口严密布控,因为每一个井口都有可能是犯罪分子逃跑的出口。 2000年8月13日中午1点,洪安警方突然出击,包围了地下毒品加工厂上面的建筑。在劝降未果的情况下,警方动用了催泪瓦斯,准备强行突破。地下室里的犯罪分子在警察到来时就已经发觉,简单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而逃。 他们沿着下水道纷纷逃窜,第一个落网的是屠老野。在中心街路口,他小心翼翼翻开下水井盖,刚爬到地面上就被捕了,其他几个也是刚一露头就被抓获。 有一些抓捕细节是值得一提的。刘朝阳被捕时泪流满面,铁嘴被捕时大声喊"疼",丁老头被捕时大小便失禁,库班被捕时挥刀自残,屠老野被捕时咬伤警察胳膊。 下午三点,五名犯罪分子落网,只有高飞和丘八尚未抓捕归案。 他俩在哪? 还在下水道里。 警方包围的时候,高飞的鼻子就已经嗅到了地面上的危险,所以他选择另一条逃跑的方向--下水道的尽头。确实,警察忽略了这一点,他们只对井口严密监视,并没有在下水道尽头的河滩处设置警力布控。 洪安县城的下水道通向城西的泗水河。 高飞在黑暗里弯腰行走,多次迷路,因为这下水道里也有一些死胡同,一些复杂的分支。很快,他辨别了方向,加快脚步。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一望,在他后面,很远的地方,可怕的光束划破了黑暗,几个模糊的黑影在慢慢移动。 三点十分,公安局长下令搜索下水道,四个警察和一只警犬组成了一个搜索小队,他们从小井胡同的井口进入,一路检查。和高飞一样,他们很快也迷路了,在一个岔道口他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一个说往这边,一个说应该往那边,最后他们听从天意,沿着狗叫的方向前进。二十分钟之后,一个队员因为受不了下水道里的恶臭而提出放弃,另外两个队员立刻同意,为了尽到警察的责任,他们向黑暗甬道的尽头胡乱开了几枪,就回到了地面上。 高飞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确认危险已经消失之后,迅速地向前走,不再停留。他看见了出口。 高飞欣喜若狂,走到出口前,很快又沮丧万分--出口有一道铁栅栏挡着,尽管锈迹斑斑,但是用双手很难将铁条板弯板断。 他冷静下来,思考了几分钟,很快想到了办法。他脱下衣服,浸了水,缠绕在两根铁条上,又从下水道里的杂物中找了一截粗壮的树枝,用力去绞。铁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铁栅栏有了一个身子刚刚能挤过的缝隙。 高飞在河中洗了把脸,走上一座桥。忽然间,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人在他身后似的。 他转过头来。 确实有一个人在后面盯着他。 周兴兴像鬼魂似的出现了。 高飞:"你是警察?" 周兴兴:"是的。" 高飞:"我真傻,早该想到了。" 周兴兴:"其实你挺聪明的。" 高飞:"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跑出来?" 周兴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这里。" 高飞:"放我走吧?" 周兴兴:"不可能。" "那么,好吧。"高飞索性坐在了地上。桥上路过的一些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他们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坐在路中间。 "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里吗?" 高飞的右手一直放在裤兜里,没有拿出来。周兴兴看着高飞说:"你的手里有把枪,或者有一颗手雷,这周围的人都是你的人质。" 高飞:"聪明。你也是我的人质,我会第一个打死你。" 周兴兴:"那你开枪好了。枪声会把这附近的警察引来,你还是跑不了。" 高飞:"你要知道,我17岁的时候就杀了一个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周兴兴:"我第一次侦破一起凶杀案的时候,也是17岁。" 高飞:"现在想想,全国的警察中不会找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聪明,胆大,很厉害。" 周兴兴:"还有一条,你忘了说了。" 高飞:"什么?" 周兴兴:"我不怕死。" 高飞:"我不信。" 周兴兴也坐在地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高飞将手枪从兜里掏出来,对着周兴兴说:"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走,那我就开枪了。" 高飞:"一……" 高飞:"二……" 周兴兴说,"三。" 高飞笑了笑,说:"有种。要是有酒就好了,可以和你喝一杯。" 砰,枪响了! 第五章 人贩子 当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扶着摩托车看热闹的中年人,好奇地问起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枪响了,子弹击中了中年人的后颈。围观的人惊叫起来,抱头鼠窜。周兴兴也趴在了地上--枪响之前,他的勇气来源于侥幸心理,他是这样想的:万一那枪里没有子弹呢? 高飞大踏步走过去,骑上摩托车,迅速打火,轰了两下油门,向桥下的那条林荫土路奔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警方对公路要道以及车站、码头进行设卡封锁,相邻的市县也布置了两道包围圈,配合围追堵截。20名武警官兵,三条警犬,顺着高飞逃跑的方向追捕。周兴兴回到警局后立即和技术人员画出了模拟画像,张贴于大街小巷,由各乡镇村委干部派发到群众手中。三天过去了,高飞依然是无影无踪;一星期之后,围捕宣告失败。 事后分析,警方并没有在铁路线上设卡,高飞很可能是将摩托车丢弃,沿着铁轨用步行的方式,逃出了警方的包围圈。 这期间,大案指挥中心从全国抽调35位刑侦专家,分成5个专案组,成立了新的指挥部。 各种情报线索源源不断地汇总而来。很快,指挥部部署了新的作战方案,由画龙去羊城调查三文钱,寒冰遇去东北调查刀枪炮,周兴兴继续追查高飞的下落。同时指挥部要求洪安警方全力缉捕丘八,并且加大对库班、铁嘴、刘朝阳等人的审讯力度。 丘八在哪里? 周兴兴怀疑他一直躲在下水道里。事实如此。丘八亲眼看到铁嘴翻开井盖刚爬出地面就被抓获了,所以他没敢贸然行动,就在下水道里躲了三天。有时,愚蠢的人会做出聪明的举动。周兴兴也曾经要求警方全面搜索下水道,但是没有一个警察愿意到那弥漫着地狱气息的阴渠里去。前面搜索过下水道的几个警察已经证明,向瘟疫和窒息性瘴气摸索前进确实是一件令人畏缩的事。 1994年,他是修路工人。 1995年,他是拆迁工人。 1996年,他穿着雨衣,上了一列火车。 在1994年至1996年之间,丘八顶着破褂子,抗着大锤子,淋着雨走在大街上。他的嘴像猪嘴--据说嘴唇厚的人性欲强烈。他站在路边,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女子,都是他物色的对象。他像是真正的猎人一样,很有耐心地抽着烟等待,在短短三年时间里,他强奸了八名女子。 白天,他在工地干活,筛沙子,砸石头,汗流浃背;晚上,他在县城里象幽灵一样溜达,跟踪漂亮女人,热血沸腾。没有活干的时候,他就骑着自行车尾随晚自习放学的女生。一般他是选择偏僻的小巷,看到前面有单独的女生,他就把生殖器掏出来,对女孩说:"喂,看这里。" 女孩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幕。 有时,丘八也喜欢去挤公交车。他的下身顶着一个少妇的屁股,他的脸像岩石一样冷峻,眼神坚毅地看着窗外,随着车的颠簸,他的嘴角抽搐两下,射了。 后来,丘八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第一次强奸是在一个雨夜,当时他骑着自行车感到十分沮丧,因为这个暴露狂一晚上都没有遇到合适的目标。他在公园附近停下,路旁有一片榆树林,他认为这里是一个色狼伏击的最佳场所,就点着一支烟耐心等待。雨越下越大,浇灭了香烟,淋湿了头发。他烦躁不安,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打着一把小花伞出现在视线里。 他立刻躲在树林里,情不自禁地掏出生鸡巴套弄起来。鸡巴硬邦邦,热气腾腾,凉丝丝的雨点落在上面让他更加兴奋。少女越走越近,路灯下可以看到她的红色凉鞋,俊美的脸庞,纤细的腰肢。纯洁更能使人产生邪念,丘八气喘如牛,心里即紧张又兴奋,女孩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喊道: "喂,你等等,看我在干啥。"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淫笑,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剧起来。 女孩歪头一看,并没有大吃一惊,只是皱了皱眉头,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走。 "想让我操你吗?"丘八厚颜无耻地问道。 女孩嗤之以鼻,说了一个字:"滚!" 这个字激怒了丘八,他从树后跳出来。女孩尖叫一声,扔掉伞就跑。他追着那个女孩,呼吸急促,血液里奔跑着一只豹子。很快,他拽着她的头发,拖进树林。女孩先是大声漫骂,而后是软弱无力地求饶。 女孩说:"求求你,我还是一个处女。" 丘八恶狠狠地撕开女孩的内裤说:"老子还是一个处男呢!" 他的下身坚硬如铁,还未进入就一泻千里。 在以后的很多个夜晚,丘八躺在简陋工棚的地铺上,常常回忆起那激动的时刻。他没有一丝负罪感,只是有些遗憾。他想起少年时在一个小镇..上的录相馆里看黄色影片,小心谨慎地手淫。想起某个家属院附近的一个厕所,墙上有个小窟窿,他借此偷窥过各种各样的屁股。他无数次幻想过性交,但真正性交的时候却早泄了,这使他感到羞愧。很快,他又躁动不安起来,心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实施了第二次、第三次强奸,然而每次都是尚未进入就射精了。第四次,他把一个晨练的妇女推进厕所,那次甚至没有勃起,这使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性能力。 刑事案件中强奸案的突出特点就是隐案数大,及时报案的少。警方曾经侦破一起案件,31名高中女生被一个深夜闯入宿舍的陌生男子摧残之后,集体选择沉默。武定县一个18岁少年强奸过9个幼女,村民知道犯罪却不报案。 这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犯罪气焰。丘八在多次强奸之后,并没有看到警方有什么行动,这使他更加的胆大妄为,他由拦路强奸升级为入室强奸。 1996年7月2日晚,丘八和工友喝完酒,吹着口哨,用手指梳了梳头,他的右手捏着一小块镜片。突然,口哨停止,他往掌心吐了口吐沫,抹在耳畔翘起的头发上。他觉得很满意,打着饱嗝就上街了。 有个女孩在商店俯下身去看一只玩具小狗,她说:"哎呀,小狗宝宝,真可爱。" 突然,她的屁股上挨了一脚,一回头,她看见一个又黑又矮的男人正冲着自己呵呵地笑。 丘八总能找到一些乐趣。 在一条商业街的拐角处,丘八悄悄地跟踪上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旗袍,她的背影很美,发束挽起,脖子滑腻如玉。让这样一个美人尖叫、挣扎,该是多么的美妙。丘八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淫秽思想。 女人腰肢扭摆,风情款款,尾随跟踪的过程很值得品味。晚上丘八吃了一些花生米、咸菜炒鸡蛋、炸鱼。他想象着把带有咸菜味道藏书网的舌头强行伸到那女人的嘴里时,应该是怎样一种痛快淋漓的快感啊。 在路边的垃圾箱里,丘八捡到了一团捆啤酒用的绳子,绳子是红色的,很结实。丘八想,我要把她绑上。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绑在椅子上的女人。要用什么东西堵住她的嘴吗?如果不叫,就算了,丘八对自己说。 坏人在穷凶极恶中体会到快乐。我们无法准确地阐述丘八这一路上的思想。如果将耳朵靠近他的臭嘴,便会听到他在自言自语:"美人,长得可真俊哪……啧啧……隔着衣服摸……嘿嘿……把手从底下伸进去……" 穿旗袍的女人像蜜桃一样成熟,前突后翘的风韵身材,勾起丘八无限的性欲。她每走一步,都使丘八强暴的思绪加剧。他深呼吸,似乎嗅到了前面两股间飘来的玫瑰花瓣的温香。 女人走进花园小区里的一幢两层楼的小别墅。丘八想,这真是个干坏事的好地方。他蹲着耐心地抽了几支烟,仔细观察,发现女人走进房间,窗口的灯就亮了,这说明只有她一个人。 骗人开门的方法千奇百怪,犯罪分子一般采取抄水表、修理电器、擦洗油烟机、找人、推销商品等方式骗房主开门。也有冒充送快递的,手里拿个EMS的文件袋,让主人出来签名;或者自称是物业管理人员,说房主家的卫生间漏水,把楼下住户给淹了,要进去维修。大连的两个抢劫犯,张成健和李明松,骗人开门的手法极其低级,敲门,说自己渴了,要点水喝。其实,防范这些非常简单--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丘八采取的是将安装在屋外的电闸拉掉,躲在一边。女人看到窗户外别人家里都有电,就出门查看自家电表箱,刚打开门就被丘八用一把电工刀顶住了腰部。 丘八捂着她的嘴,推进房间。 客厅的摆设非常豪华,柔和的月光照进房间,地板一尘不染。丘八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到阔亲戚家里做客,然而带来的礼物是一把刀子和一根绳子。 "不许叫,不许乱动。"丘八威胁她,从兜里掏出绳子。 "你想干什么呢?"女人惊恐地问。 丘八趴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日你。" 他闻到令人陶醉的发香,同时为自己的无耻感到兴奋。他的尘根瞬间勃起。 女人说:"你别绑我,也别伤害我,我答应你就是。" "嘿嘿,你配合就更好,我不捆上你了。"丘八的手轻轻地在女人的屁股上捏了一下。 "我想洗个澡,刚才出门,一身汗,可以吗?"女人说,并且对丘八妩媚地一笑。 丘八抱着她说:"一起洗吧,一起洗。"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了。 女人站在丘八面前,慢慢拉开背后的拉链,绸质的旗袍像流水般滑落。 丘八咽了口吐沫,粗鲁地抱住她。 女人说:"别急。"她轻轻地推开丘八,解开了自己的胸罩,一对圆润如玉的乳房跳了出来。 丘八心跳得厉害,那里硬得难受,仿佛快要爆炸。他迫不及待地脱掉自己衣服,赤条条地站着,雄性的棍子怒气冲冲。 女人主动抱住丘八,怀里的温香软玉让丘八意乱神迷。女人极其消魂地对他说:"闭上眼睛!" 鲜红的唇像两片柔软的玫瑰花瓣绽开,吻住了耳垂。挑逗的舌尖从胸膛一路向下,到达终点的时候,丘八一阵哆嗦,他感到自己的整个生命被含住了,溶化了。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天堂。女人拔下发簪,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婉转着散开,她吞吐着,吸吮着,缠绕着,撩拨着。这个高贵的女人跪在脚下,如此淫荡,丘八感到一阵阵晕眩,只听见自己古怪的喘息,他昂着脖子,岩浆马上要喷薄而出。突然,下身一阵巨痛--那女人狠狠地咬住了他的阳具。丘八惨叫一声,完全是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用力地挣脱开。 女人把他使劲一推,跑出了浴室,跑出了家门,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抓坏人!" 丘八疼得蜷缩在地上,好一会才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他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忍着痛抱着衣服跑了出去。 因为下身被咬了一口,所以这个光屁股的男人跑动的姿势非常怪异。 回到住处之后,丘八想起那把电工刀遗留在了现场,这让他忐忑不安。他意识到那女人肯定报案了,所以第二天就结算了工钱,收拾行李跑回了老家乡下。 一连几天,丘八都躺在床上,他的下身肿得像萝卜那样大,两个星期后才能下床。 玉米成熟的时候,阴雨连绵。有一天,丘八穿着雨衣在地里掰棒子,表妹慌里慌张地跑来,说:"快跑,公安抓你来了。" 1996年8月20日,丘八穿着雨衣,上了一列火车。 他知道他从哪里来,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下了车,雨已经停了。他看了看站牌,这是个一年到头下不了几滴雨的城市。他依旧穿着雨衣,漫无目地地在街头游逛。 丘八在车站干装卸,右肩扛着大米,左肩扛着上帝。在会宁,他认识了铁嘴,在湶城又认识了屠老野。他生平第一次和人握手,屠老野握着他的手说,咱该做一些大买卖。当天晚上他们撬开了一家小卖部,隔了三天,又洗劫了一个加油站。从1997年到2000年,这三人疯狂做案18起,盗窃,抢劫,诈骗,绑架,强奸。后来,他们学会了吸毒,钱财挥霍一空。 2000年7月13日,丘八、铁嘴、屠老野被捕。 7月29日,越狱。 8月13日至15日,丘八躲避在洪安县城的下水道里。 8月17日,丘八返回老家,警方早已在车站布下了天罗地网。丘八一下火车就意识到了危险,他拼命地逃跑,在鸣枪示警无效的情况下,警方将其击毙。 第六章 黑市拳 武陵市青年路中心有一棵树,一棵百岁高龄的桃树。 2000年10月2日,一个少妇把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从自行车后座上抱下来,她对小男孩说:"旺旺,你在这棵树下等妈妈,妈妈去厕所,马上回来。" 小男孩坐在树下的石头护栏上说:"好的。" 10分钟后,少妇回来了,小男孩却不见了。少妇脸色煞白,站在树下询问过路的人。半小时后,惊慌失措的家人纷纷赶到,他们报了警,拿着孩子的照片去附近的路口、车站以及码头询问。警察在调查中得知小男孩被一个女人带走了,少妇听到这消息就瘫软在地上。围观的群众把她扶起,有的好心人建议她去写寻人启示贴在街头。过了一会儿,少妇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衬衣,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衣服上写下一份寻人启示,挂在了树上。 半个月以后,在羊城火车站广场,一个老乞丐用铁链牵着一个小男孩乞讨。小男孩卷着裤脚,腿上有三个触目惊心的烂疮,苍蝇绕着他嗡嗡乱飞。 半个月前,这个小男孩还在幼儿园,他所有的本事就是唱几首歌,背几个数字,讲一个简单的故事。他和所有孩子一样,有着像苹果一样的小脸和像小鸟一样的嗓音,用小铲子在地上挖一个坑、发现一只蚯蚓就会高兴地跑去告诉妈妈,喋喋不休,对着妈妈的耳朵兴奋地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当一个孩子和一只狗融为一体,同时在你面前活动,这个孩子告诉我们的也是:黑暗是存在的。 一个儿童跪在地上,陈述的是全人类的罪恶。 那个人贩子就是古丽。 库班锒铛入狱之后,古丽就带着巴郎四处流浪。她想过工作,可是没有找到工作。她想去监狱看看库班,但很快又打消了这种冒险,因为她也参与了贩毒和盗窃银行。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怀念家乡的葡萄架和棉花地,想念从前的平淡生活。最终她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把自己的儿子卖给了一个老光棍。 当时,古丽拿着钱,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的时候,放了个屁,她咯咯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返回那户人家,老实巴交的买主--那个家徒四壁的农民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说:"舍不得孩子,我再和孩子说几句话。"她把巴郎搂在怀里,在他耳边悄悄说:"十天之后,你从他家偷偷跑出来,我在村口的那大槐树下等你,再把你接走,记住了吗?" 巴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这种使人人财两空的把戏她只玩过三次。第二次,她把巴郎卖到了闽南,几天后她带着巴郎逃跑的时候,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打着火把在后面追她。第三次,她把巴郎卖给了羊城的一个老汉,老汉叫阿帕尔,乞讨为生。 最初他拄着一根木棍,端着破茶缸,走街串巷,收入甚微。后来他从家乡带来一个残疾儿童,一个嘴歪眼斜流口水的女婴,每天坐在幼儿园门口。幼儿园门口确实是最佳乞讨的所在,接送孩子的家长很容易将对自己孩子的爱转化成对这"爷孙"俩的同情。 1999年,也就是菊花硬币发行的那一年,阿帕尔每个月都要去银行兑换两箱子硬币,一箱子一元的,崭新锃亮,每一枚硬币上都有一朵菊花;一箱子五毛的,黄灿灿的,散发着金子似的光芒。 2000年4月,他的摇钱树--病婴死掉了。9月下旬,古丽将巴郎以4000元价格卖给了他。他对巴郎感到失望,因为巴郎太健康了,年龄也有点大,他向古丽表示愿意出高价买一个四岁以下的孩子。10月6日,古丽将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带来了。 在阿帕尔的住所,天河区棠下的一个出租屋里,他和古丽有过如下一段对话: 阿帕尔:"这孩子我不能收。" 古丽:"为什么?" 阿帕尔:"他穿得太干净了,你看看,这衣服,这鞋子,这胳膊和手都太嫩了。你从哪偷来的?孩子父母还不找疯了,他们会找上来的,会打死我。" 古丽两手做一个掰东西的手势:"你可以弄残他。" 阿帕尔:"丧天良的事,不能干。" 古丽:"你心眼不坏。" 阿帕尔:"除非你贱卖。" 古丽:"你说个价。" 阿帕尔:"4000,看在老乡的面子上。" 古丽:"成交,给钱。" 阿帕尔:"给啥钱啊?咱俩扯平,你把巴郎领走,这孩子留下。你的小巴郎,他不跟我上街讨饭,嫌丢人,还拿把小刀子捅我,一天到晚在外面玩,饿了就回来吃饭,你还是领走吧。" 古丽:"过几天我把巴郎带走。" 当天晚上,下起小雨,阿帕尔坐在小圆桌前喝酒。他教孩子喊爷爷,孩子不喊,他就用拐棍敲着地面说:"以后我就是你爷爷。" 巴郎哼着歌曲回来了,抓起桌上的煮羊蹄就啃。看到床腿上拴着一个小男孩,他问道:"这是谁?" 阿帕尔说:"买的,明天就带他上街。" 巴郎说:"那我先给他化化妆。" 巴郎把手上的油抹到小男孩的衣服上,又把烟灰倒在小男孩头上。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 "这样才像个小叫花子,不许哭。"巴郎拿出一把蝴蝶小刀威胁着。 小男孩惊恐地向后退。 "你叫什么?"巴郎用小刀捅了捅小男孩的肚子。 "旺旺。"小男孩回答。他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又不敢。 "旺旺。"巴郎重复着这个名字,哈哈笑起来,"你是一只小狗,以后我就喊你小狗。" "小狗,你从哪来?" 小男孩摇了摇头。 巴郎拍拍额头,换了一种提问的方法:"你家在哪?" 小男孩想了想,说:"武陵青年路光华小区四号楼。"他说得很熟练,看来平时妈妈没少教他。 阿帕尔纠正道:"你家在客什巴楚县,再敢说武陵--"老乞丐举起拐棍做个要打的姿势,"就抽得你乱蹦乱跳。" "你妈不要你了。"巴郎说。 小男孩用手背揉着眼睛,呜呜地哭起来。 "那又有什么。"巴郎耸耸肩膀说,"我阿达进了号子,阿妈把我卖了三次,三次。"他向旺旺伸出三根手指,然后他把一个羊蹄塞到旺旺手里。 "啃。"巴郎命令道。 每天,阿帕尔都带着旺旺上街乞讨,旺旺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阿帕尔还用白胶、红墨水、棉棒在旺旺腿上制作了几个伤口,这些假的烂疮做得非常逼真,如果放上蛆,抹上一点臭腐乳吸引苍蝇,对乞讨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为经常哭,旺旺的眼睛深深隐在一层阴影里,已经失去了光彩。最初跪在街头,神色仓皇,对每个人都有着无法克制的恐惧,然后这个四岁的小孩就习惯了,麻木了。巴郎有时也跟着阿帕尔乞讨,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街上四处游逛。孩子是很容易混熟的,正如两颗星星的光芒是一样的。巴郎有时欺负旺旺,有时亲切地称呼他"小狗弟弟"。 有一天,淅沥沥地下起小雨。这样的天气没法出去讨钱,阿帕尔就躺在床上睡觉。老年人总是睡得很沉,旺旺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些卡片,两块磁铁,几个掉了轱辘的小车。他拿出一个很漂亮的塑料小人,对巴郎说:"给你。" "垃圾箱里捡的。"巴郎不屑一顾。 "给你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巴郎说,"有很多好玩的事,你不知道。我带你去冰窑,天热,那里也有冰;再去游泳馆,我们可以溜进去,从台子上跳到水里;我带你去三元里,看那个骨头女人,她还没死;还要去火车站看人打架。" "我想妈妈了。"旺旺说。他抬起一双大眼睛,忍着满眶的眼泪,他并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涌出来。唉,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坚强和忍耐。 巴郎说:"哦。" 过了一会儿,巴郎打个响指,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说:"这还不简单吗?我带你回家!" 两个孩子手拉手走在雨中,雨把他们的头发淋湿。他们不说话,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出那个藏污纳垢的城中村,走过那些破败的堆满垃圾的小巷,走到大街上。旺旺紧紧抓着巴郎的手,我们无法得知这个四岁的孩子一路上在想些什么,在他长大以后,能否记起是谁带他走出这场恶梦,能否记得此刻他紧紧抓着的这支手?在一个菜市场附近,巴郎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钱,对卖羊肉夹饼的摊主说:"来两个夹饼,我要请客。"他对旺旺说:"吃吧,塞到肚子里。"吃完之后,他们继续向前走,巴郎把旺旺领到棠下街派出所的门口,说:"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吧。"旺旺点点头。巴郎说:"进去吧,让条子帮你擦屁股,他们会送你回家的。" 巴郎推了旺旺一下,说:"去吧,小狗弟弟。" 说完,巴郎就迅速跑开了。他藏在街角,偷偷地看到旺旺站在派出所门口放声大哭。一个女民警走 51fa." >出来,蹲下身询问着什么,然后拉着旺旺的小手走进了派出所。 巴郎放心地离藏书网开了,他用口哨吹着一首歌曲,那是木卡姆里"潘吉尕木"里很出名的唱段: "你有了花苑要栽果树, 你有了儿子要把书念, 要教育孩子爱劳动, 做一个刚强的好男儿。" 1983年4月26日,羊城黄博区人民医院妇产科旁边的垃圾箱里不知被谁扔了个怪胎。胎儿有两个头,一个头大,一个头小。 这个怪物很可能是乱伦的产物。 当时那婴儿还活着,有数以千计的人围观。次日凌晨,人们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怪胎不见了。 大概过了十几年,那垃圾箱早已不在,人们已经淡忘了这件事。在繁华的羊城火车站出现了一个老年乞丐和一个少年乞丐。少年乞丐的脖子上长着个大瘤子,瘤子很像一个头,五官依稀可见。 很多人称呼这少年为寒少爷,他就是当年那个垃圾箱里的怪胎。 民间隐藏着很多奇人异士。湘西有个种蛊者能在握手时下毒,黔南有个中医能让男人变成女人,武当山下有个道长可以在墙上跑六步,气功大师吴传顺的掌心纹是个"王"字。本文作者亲眼看见过一个老头把鸡按在地上,他顺着鸡嘴慢慢划条直线,鸡就被催眠了。 寒少爷肯定经过一种特殊的手术处理,他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 1996年10月21日早晨,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大包袱来到羊城。在火车站东北角,当时那里还有道铁栅栏没有拆除,男人把包袱放在地上bbr>。包袱里什么东西都有,被褥,衣服,暖壶,半袋面粉,一只大公鸡,还有个孩子从包袱里慢慢爬出来。 秋天,环卫工人把树叶扫到角落里。那孩子就坐在一堆树叶上,望着遥远天边的几朵白云。他的父亲在旁边蹲着,捧着个茶缸,喝白开水。一会儿,孩子的身体开始抽搐,双目紧闭,继而突然睁开,龇牙咧嘴。他的牙齿是黑色的,皮肤也泛起紫色,两只手有力地伸直,先是五指并拢,然后伸开手,两根指头用力地比划着。 孩子脸上的表情异常愤怒,黑色的牙齿龇开,并发出低吼。路过的行人驻足围观,父亲把那只鸡递到孩子面前,孩子一把抓住,咬住了鸡脖子。观众惊呼一声,孩子开始贪婪地吮吸鸡血。鸡翅膀扑腾着,一会儿,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孩子喝完鸡血之后,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 "这是个吸血鬼。"一个观众喊道。 "他有病。"孩子的父亲回答,说完就把刚才喝水的破茶缸子伸向观众,"帮几个钱吧,给孩子看病,家里房子和地都卖了。" "狂犬病。"一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司机说。然而这个说法很快又被别人否定了,因为狂犬病怕光怕风怕水,还咬人。 "他也咬人,"父亲解释道,"不是狂犬病。大医院都去了,谁也看不好。这是癔症,鬼附身,发病时爱吸血。" 父亲告诉周围的人他来自宝塔县万沟乡长坳村。他的裤脚卷着,还带着家乡的泥巴,他是跨越五个省来到这里的。 吸血鬼实际上是一种怪病--卟啉症的患者。 1993年,羊城火车站出现过一个人妖乞丐.一个穿衬衣的胖女人,说话是男人的腔调,有胡子,赏钱的人多了之后,她会脱掉裤子给观众看。 1996年,寒少爷成为火车站的宠儿。人们争相观看他和他脖子上的那个大瘤子,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那瘤子是一个头,也就是说,他有两个头。 这不是简单的乞讨,而是一种演出,周围拥挤骚动的观众并不吝啬,这也是老百姓所能享受到的不多的娱乐之一。人们给那个吸血的孩子起了个绰号,叫做僵尸娃娃。僵尸娃娃的父亲在铁栅栏处用塑料布和几根细竹竿搭建了一个简易的住所,一个遮挡风雨的巢。当时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还未成立,也就是说市容整洁还未建立在谋生权利之上。如果在1996年有人去过羊城火车站,就会在附近违章建筑的窝棚中看到一个佝偻的孩子,一个母亲可能会说这孩子6岁左右,事实上他已经10岁了。 大街上永远都不缺少看热闹的人。这个孩子发病没什么规律,只要他变成僵尸,跳几下,咬住鸡脖子喝血,就会吸引一大批人观看。有的人甚至是从别处跑来专门看他的,这也使他父亲每日的收入甚丰。 自从僵尸娃娃来到火车站之后,寒少爷乞讨到的钱越来越少。寒少爷没少挨打,打他的是一个老头。那老头把他从垃圾箱里捡到,养大,原本指望着能利用这个畸形的孩子发笔小财,这一切却被僵尸娃娃打乱了,观众全跑了,来自地狱的小孩战胜了双头妖蛇。 我们应该记住这老头的名字:三文钱。 他看上去像个杀人犯,一双小眼睛差不多被蓬乱的眉毛掩盖住,总是露着凶巴巴的眼神,宽背,罗圈腿,饥肉结实,老茧百结的大手说明他吃过不少苦。这个老头早年跟随着一个马戏团闯荡过江湖,懂得各种各样的捆绑人和东西的方法:鸳鸯结,穷人结,跳虱结,水手结,龟甲缚,后手佛。他给别人讲起过很多奇闻佚事,比如长白山的石头漂在水面,木头沉在水底,乌鸦喜欢抽烟,黄鳝会变性。 大概是从1990年开始,三文钱就在羊城火车站乞讨为生。 1996年11月19日,下雨了,三文钱来到僵尸娃娃的窝棚前。僵尸娃娃的父亲正煮着一锅沸腾的粥,三文钱上去一脚踢翻,怒气冲冲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 "我不知道。"父亲回答。 "你滚吧,随便你去哪。"三文钱说。 "我哪也不去。"父亲将一根棍子拿在手里,棍子足有手臂那么粗。他"卡嚓"一声在膝盖上将棍子掰成两截,"我可以揍烂你的脸,"他扔了棍子继续说,"空手也行。" 三文钱歪了歪头,说:"好,你等着。" 第二天晚上,三文钱带来了两个叫花子,寒少爷带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砍刀。他们站在窝棚前,不说话。僵尸娃娃的父亲很快看清楚了面前的形势,这个农民--在麦收时节,每块地里都会有这样一个农民--他扑通跪下了:"求你啊,别打我的娃,他有病。" "打我吧。"他抱着头说。 三文钱冷漠地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寒少爷手里的大砍刀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砍了几下就弯了。两个壮年乞丐雨点般的拳头落在那父亲的身上,其中一个抓着父亲的头发往地上撞,撞的砰砰响。一会儿,父亲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停。"三文钱拉开那个壮年乞丐。 "他死了?"乞丐担心地问道。 "没死,"三文钱探了探那父亲的鼻息说,"他昏过去了。" 这时,从窝棚里冲出来一个孩子。这个十岁的孩子站在父亲面前,他的身体是佝偻着的,但从气势上看更像一个巨人。他呲牙咧嘴,露出黑色的牙龈,吓得一个乞丐后退两步。寒少爷拿着那把不中用的刀走上前,孩子对着寒少爷的大瘤子就是一拳,打得寒少爷嗷嗷直叫。另一个乞丐把这孩子推倒在地,孩子咆哮一声,像疯狗一样咬住了乞丐的小腿。三文钱上去使劲拽,用脚使劲蹬,才把那乞丐从孩子嘴里解救出来。 "我们走。"三文钱说。 那孩子站在那里,两手攥着拳头,发出一声声低吼。 一个月之后,父亲攒够了一笔钱送孩子住院就医,但医生对此病束手无策。在CT、核磁共振和生化检查中,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脑电波的检查中发现了问题。他们采取了换血疗法,这种冒险的治疗方式使孩子病情恶化,最终死亡。 快过年的时候,火车站的进站口出现了一个中年乞丐。他穿件黑棉袄,腰部扎一根电话线,左手揣进右袖筒,右手塞进左袖筒,蹲在地上,脸庞深埋在双臂里,面前有一个破碗。 两个人在他面前停下,其中一个人用手拨拉着破碗里的硬币,说:"就这点?" 他抬头,看到了三文钱和寒少爷。 "你娃呢?"三文钱问道。 "死了。" "你叫啥名?" "大怪。" "唉,天够冷的,大怪,我请你喝酒,去不去?"三文钱问他。 大怪看了看三文钱,默默地收拾起东西,三个人走进了一家大排挡餐馆。当天晚上,他们都喝醉了,互相说了很多话,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羊城出现了一个以乞丐为主要成员的黑恶势力团伙。 1998年8月12日,清晨,大雾。 羊城鹤洞桥附近发生车祸,一个腿脚不好的乞丐过马路时被车撞死,交警从乞丐的贴身口袋里发现了几袋冰毒。 1999年10月22日,晚上9点,海珠广场人流穿梭,一个乞丐跪在霓虹灯下。他的面前有个鞋盒子,别人给他钱,他就磕个头,不说话,可能是个哑巴。哑巴的两个孩子也都跪着,其中一个大点的孩子正撅着屁股向旁边一个卖花的女孩挤眉弄眼。 有个穿西装戴帽子的罗圈腿老人,也许是喝醉了,走过乞丐身边时,像扔一张废纸那样随手就扔到帽子里一百块钱。老人走出很远,听到一声尖叫,回头一看,那哑巴乞丐正拿着钱对着灯照呢。 乞丐的两个孩子蹦跳着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上面的毛主席。" 他们听说过有这么一种新版的红色百元大钞,现在,他们亲眼看见了。 哑巴乞丐兴奋地开口说话了,他说:"哎呀,老天爷,都摸一下吧,别抢烂了。" 旁边那个卖花的女孩立刻追上去,对老人说:"等一下,您买花吧。" 老人打个饱嗝,眯着小眼问:"怎么卖啊?" 女孩说:"八块一束,不贵,花多好看。" 老人掏出一百块钱说:"我全要了。" "一共,十二朵,96块钱,"卖花女孩接过钱,厚着脸皮说,"别找了吧,我也没零钱。" 老人说:"那不行,你得找钱。那个人是乞丐,你,你是一个商人。" 卖花女孩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说:"我就是个卖花的。你等着,我到那边换零钱。"说完拐过街角,不见了。 老人叹息一声,将花扔进了垃圾箱。 这个老人就是三文钱。 几天后,三文钱又出现在海珠广场,他对"哑巴"乞丐说:"给你一百块钱,你帮我把这包东西送到环江路的赛迪娱乐城,回来,再给你一百。" "有这好事?"乞丐问。 三文钱将一张百元钞票放到乞丐面前的鞋盒子里。 "你咋不送?"乞丐问。 "我有事。"三文钱回答。 "到了那里,把东西给谁?"乞丐问。 "找霍老板。"三文钱说。 "包里是啥子东西?"乞丐说着,打开了帆布包,里面有两块砖头,用报纸包着。 "就这个,"乞丐问,"两块红砖?" "是的。"三文钱回答。 犯罪分子运毒时一般采取人货分离,找个傻瓜当替死鬼,即使被警方抓住也说不出上线是谁。在运送过程中,通常还会有马仔暗中跟随,以防不测。毒贩藏毒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香港张伟艺将毒品藏在西瓜里,海南解风平将毒品藏在椰子里,上海人周某将摇头丸藏在蜡烛里,云南人李某将海洛因伪装成糯米藏在几麻袋糯米里。 三文钱的那两块砖头就是巧妙伪装过的黄砒,黄砒只要进行再加工就成为4号海洛因。 在99年春节严打期间,一个叫蒋卫东的实习民警在报告中写道: 羊城市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有3万多人,实际吸毒人数至少在5万以上,甚至更多。羊城火车站附近肯定有毒贩子的秘密窝点,他们利用乞丐、流浪儿童进行贩毒,据线人举报说这个贩毒团伙的头目是一个外号叫三文钱的人…… 当局领导向蒋卫东了解情况的时候,蒋卫东却失踪了,像空气一样从人间消失了。这份报告后来引起了大案指挥部的重视。 羊城火车站仅数步之遥有一条街,叫登峰街,登峰街有一家富贵菜馆,厅堂简陋,不事装修,然而却天天爆满,食客云集。 富贵餐馆经营的招牌菜是:叫花鸡。 我们不得不说这叫花鸡是最正宗的,因为老板以前就是一个乞丐,他就是大怪。 1997年,三文钱不满足做一个乞丐头子,开始利用这些乞丐贩卖毒品,给他们一些残羹剩饭,然后让他们运毒、出货。这个菜馆成为了一个隐蔽的毒品窝点。 2000年8月21日,晚上十一点,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走进富贵菜馆,找了张桌子坐下。大怪说:"打烊了。" 年轻人说:"我找人。" "找谁?" "三文钱。" 大怪看着年轻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年轻人慢慢地拿起桌上的茶壶与一茶碗放置茶盘中,另一碗置于盘外。大怪看了看,表情有点诧异。年轻人又从邻桌拿了两个茶碗,将四个茶碗横放在于壶的左边,第三杯倒满水,端起来,递向大怪。他端碗的姿势很奇特,右手拇指放在茶碗边上,食指放在碗底,左手用三个指尖附着茶杯。 大怪以同样的姿势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这是一套江湖茶阵暗语,由明末清初的洪门开创,现代的特警作战手势中也有不少是根据江湖手势改编的。例如垂下手来,手掌置于腰间高度,掌心向上,手指分开呈抓状,这代表"狗"。山西一些农村出殡时至今也有老年人行规范的洪门礼。 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就是高飞。 他摆的茶阵的第一个意思是:自己人。 第二个意思是:求救。 大怪喝下那碗茶表示认可了他,应允了其请求。 2000年,以邹光龙为首的羊城"背包党"出现了。 据当地电视台《社会纵横》调查报道,有1000余名从事拉客住宿的成员活跃在火车站广场。他们分成20个队,每队由一名队长分管50人。 背包党最初只是为野鸡车和旅馆拉客,后来他们的包里装上假发票、假车票、酒店介绍和假证件,整日游荡在火车站、省汽车站、市汽车站和留花车站之间,主要瞄准外来人员,偷、抢首饰、手机、背包,卖假发票,调换假钞。随着队伍的壮大,这些犯罪分子甚至敢与执法人员对抗。在火车站曾经有多次群殴事件,几百"背包党"成员与保安数次发生冲突,警察鸣枪才得以制止。 邹光龙名声渐响,成为火车站的黑帮老大,多个帮派都想拉其作为靠山。他开始招集马仔一两百人为打手,向各帮派收取保护费,甚至一个水果摊一个电话亭都不放过。 直到一年以后,也就是2001年,领导三度微服探访火车站,要求"重典治乱"。 羊城火车站进驻大批核枪实弹的武警,开展了最大规模的一次"严打"行动。邹光龙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在这次"严打"中被摧毁,邹光龙被判死缓。 2000年10月19日,邹光龙的两个马仔率领几十名打手向火车站周边的店铺收取保护费。众多店铺对黑恶势力往往委曲求全,甚至有店铺老板主动寻求保护。在登峰街有一家卖叫花鸡的富贵菜馆拒绝交保护费,马仔令手下将桌椅板凳及门窗等砸得稀烂后扬长而去,临走前威胁说如果晚上不交钱就再砸一次。 当天晚上,四个人在一片狼藉的店内点着蜡烛商议对策,他们是三文钱、大怪、寒少爷、高飞。 三文钱说:"这事,忍了吧。" 大怪说:"挣那么多钱有啥用,还被人欺负。" 寒少爷说:"咽不下这口气。" 三文钱说:"咱们斗不过,人少。" 寒少爷说:"去东北叫上炮子那帮人,都拿上枪,不信制不了他们。" 三文钱说:"离得太远了。" 大怪说:"是啊,咱就是人少。" 高飞说:"咱的人不少。" 寒少爷说:"人呢,都在哪?" 高飞说:"火车站。" 房子里很快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陌生人,挤满了全国各地来的不可救药的二流子。这些即将使用砖头、匕首和木棍的人都是从火车站广场找来的。 高飞对他们说:"一会儿,我们要和人打架,每人发100块钱,不愿意的就滚蛋。" "150!"人群里一个人喊道,"100太少了。" "现在就给钱还是打完再给钱?" "打谁?"另一个人问。 "邹光龙的人。"大怪回答。 "不干。"房间里的这帮乌合之众听到邹光龙的名字就纷纷逃散,只剩下一个戴墨镜的人站在墙角。 "你怎么不走,你不怕邹光龙吗?"寒少爷问。 "刚才有50人吧。"戴墨镜的人说。 寒少爷说:"差不多。" "给我5000元,"戴墨镜的人说,"我干。" "你一个人?"大怪问,"你很能打架吗?" "打我。"戴墨镜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脸。 大怪的右拳还是非常有威力的,他用尽全力,猛击那个人的下颚,然后,他的手痛得像断裂了一样,而那个人则面不改色,微笑着站在那里。 "能挨打,"高飞说,"不代表你能打。" "那好吧,看着啊。"戴墨镜的人先是一个垫步,然后飞身一记漂亮的侧踹,轰隆一声,他把墙踹出了一个窟窿。 "天,你叫什么名字?"三文钱问道。 戴墨镜的人回答:"我叫画龙。" 第七章 巫术 一场大雨下起来了,画龙拿着一根木棍站在门口,他对前来收保护费的那帮痞子说:"我,操你们所有人的妈!" 然后,画龙拖着那根长棍向街头疾奔,一群人手拿砍刀、钢管、链子锁杀气腾腾地在后面追,纷纷喊着"找死"、"砍死他"。 画龙将他们引到空旷的广场上,站在大雨中巍然不动。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雨水浇淋得肌肉光溜溜的。一个痞子将手中的酒瓶用力掷向画龙。瓶子在空中翻转着,画龙眼疾手快,侧身一棒将瓶子打碎。另一个痞子气势汹汹地率先冲到了面前,画龙举起棍子,斜刺天空,然后棍子挟着风雷划出一道弧线将其打倒在地。这一招是南派龙虎棍中的大劈杀,与日本剑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后面的痞子蜂拥而至,画龙转身一记劲道凌厉的横扫棍,扫翻几个。而后,痞子们散开,画龙开始反击。 画龙出手极快,或刺敌小腹,或挑敌下颚,或扫敌胫骨,均是一击成功。棍法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包含了少林风火棍、武当玄武棍、五郎八卦棍等诸多棍法中实用的招数。画龙闪棍连击,划空而出,刹那间卷絮随风,风平浪静,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画龙就将一群人打倒在地。 当天夜里,三文钱宴请画龙。他对画龙说:"我酒量一斤,我和你喝两斤。" 画龙:"好,刚才打得痛快,现在喝得痛快。" 大怪:"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画龙:"武术教练。" 高飞:"你好像很缺钱?" 画龙:"是啊,我在我们那边犯了事,跑出来的,警察到处找我呢。" 寒少爷:"你犯的什么事,杀人啦?" 画龙:"这你别管。" 大怪:"也不瞒你了,我们干的也是杀头的..营生。" 画龙:"什么?" 大怪:"贩白面的,也卖冰。" 三文钱:"你入伙吧。" 画龙考虑了一会,说:"行。" 街头那场斗殴带来的后果是更大的报复。邹光龙纠集大批人马,甚至准备了猎枪,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雪恨。三文钱也紧急搬来了救兵--三个带枪的年轻人连夜赶到羊城,其中一个年轻人非常嚣张,声称要把邹光龙的眼珠子打出来然后吞到肚子里。另外三文钱联合了羊城各大娱乐场所的老板,这也是他的贩毒下线。羊城的两大黑恶势力矛盾激化,双方的火拼一触即发。 10月21日,邹光龙亲自带领数百人来到富贵菜馆,大怪被打成重伤,脸肿的像脸盆那样大。 10月22日,画龙率领五十多名壮年乞丐将邹光龙的留花车站和走马岗车站砸掉,几十辆非法营运的野鸡车被砸烂。 10月25日,几家涉嫌贩毒的D厅、夜总会,被一伙拿枪的痞子黑吃黑端掉。 26日,三文钱找了一个赌场老板做中间人,要求和邹光龙谈判。当天中午,在那个赌场的大厅里,黑压压的全是邹光龙的人,三文钱只带着画龙一个人前往。人群闪开一条道,邹光龙坐在一把大椅子上,端着一个紫砂壶吸溜溜地喝茶。 邹光龙说:"自己送上门的啊。" 三文钱说:"敢来,就不怕你。" 邹光龙说:"信不信,现在就砍死你?" 三文钱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是哪的人。你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卖假烟的妹妹,你媳妇和你离婚了,带着孩子住在远华路16号。你从小跟着你哥哥长大,10岁时来的羊城……" 邹光龙摔了手里的紫砂壶:"你在威胁我?" 三文钱说:"我已经老了,就想做点小生意。咱俩斗下去,都没什么好果子。" 邹光龙说:"小生意?羊城有一半以上的毒品都是你卖的。你这老家伙,打个110就能把你弄进去。" 三文钱说:"警察也得讲证据。" 邹光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他并不惧怕三文钱,使他感到担心的是三文钱请来的那三个年轻人。他也意识到双方无休止地拼杀下去,最后肯定是两败俱伤。 邹光龙看着画龙说:"听说你很能打?" 画龙不说话,也看着他。 邹光龙说:"我有个朋友,叫黑皮,也很能打。这样吧,你俩打一架。" 画龙问:"怎么打?" 邹光龙说:"找个地方,不用武器,什么刀子啊,棍子啊,都别用,脱光衣服打,也不讲什么规则。敢不敢打?" 三文钱说:"赢了,咋讲?" 邹光龙说:"你们赢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 三文钱说:"要是输了呢?" 邹光龙说:"输了,你们滚出羊城。" 三文钱冷笑一声。 画龙问:"黑皮是谁?" 邹光龙说:"打黑市拳的。" 画龙说:"哦,我打。" 画龙和黑皮的决战在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展开。工地上有一个干涸的游泳池,四十多辆助威的轿车将游泳池围成一个大圈,在强烈的车灯照射下,夜晚如同白昼。 赌场老板从几天前就开盘坐庄,吸纳赌金。大多数人将赌注押在了黑皮身上,因为黑皮参加过多次黑市拳赛,从无败绩。他的格斗纯粹是要把人置于死地,也就是说,他的格斗技术等于杀人技术。 画龙和黑皮站在游泳池的两端,两个人都赤裸着身子--一丝不挂的原因是为了防止他们携带武器。这是个有趣的画面,他们并不是来游泳的,因为那游泳池没有水。 观众的情绪都非常激动,开始大吼大叫。"黑皮踢死他","打爆他","把他的屎打出来"…… 高飞对画龙说:"你有把握吗?" 画龙摇摇头。 三文钱给画龙点着一支烟,说:"好好打,你会赢的。" 画龙点点头。 赌场老板吹响了一个哨子。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比赛开始了。 这场比赛,有两个裁判:上帝和死神! 黑皮一个漂亮的侧空翻跳下游泳池,稳稳的落在水泥地上,获得观众的喝彩。他握着拳头,像疯子一样大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气势十分骇人。其实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借此来震慑对方,让对手感到紧张,在气势上先声夺人。 画龙叼着一根烟,慢吞吞地从台阶上走下来。 双方越走越近,周99lib.围的观众屏住呼吸,画龙已经看到了黑皮眼中的杀气。很多格斗者认为杀气可有可无,其实不然。杀气可以加强意念。同样一拳,滞留意念和穿透意念的伤害是完全不同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两个人已经走到游泳池的中间位置。 画龙先出手了。他将手中的香烟向黑皮一弹,黑皮躲过,画龙一记迅猛凌厉的低鞭腿踢向黑皮。黑皮提膝护裆,对脚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听得人头皮发麻。提膝护裆是泰拳的基本动作,提膝可以挡住大部分的下盘攻击,前提是腿骨够硬。这是双方的第一次试探性较量,两人都意识到对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强大。画龙已经判断出黑皮所练习的是泰拳,黑皮也感觉到了画龙鞭腿的威力。 两个人的脚背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黑皮也使用了一招低鞭腿,画龙躲过。一旦被踢中裆部,那么也就意味着比赛结束。 在正规比赛中,很多人喜欢用高鞭腿。高鞭速度慢,距离长,容易被对手躲过。在实战中,低鞭腿是最理想的,距离短,速度快,即隐蔽又能造成伤害。踢人裤裆也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却是最实用的。 双方处于胶着状态。 画龙左臂自然下垂,放松,自由摆动,右手做绞肘式防御,这也是散手技的 9632." >防守式。黑皮发动了一轮进攻,他的进攻是立体式的,拳,脚,肘,膝,以惊人的速度挥舞,一点也不吝惜体力。泰拳以凶狠著称,进攻即防守。画龙一边后退一边以咏春拳的勾离手防御黑皮的直拳和勾拳,大臂平举小臂划弧,配以水人桩功力,弧线化解对方的攻击。腿法是泰拳最主要的重击武器,训练方法也非常独特,踢树干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项,例如泰拳王亚披勒每天踢树干两千次。面对黑皮威力极大的腿法,画龙硬碰硬时显得略占下风,只好腾挪躲闪。在近身贴打中,画龙用太极散手闪开一个空挡,太极的原理是撑不住就把力的方向改变让对方过去。他所擅长的散打中的近身摔,比如抱腿摔,根本用不上,因为任何一种摔法都可能导致对方冲膝击脸,肘击后脑。泰拳的膝法和肘击并不丰富,但绝对是杀伤力最大的。泰拳王迪希兰曾连续用膝法KO了九位缅甸拳王,K-1冠军瑞米·本加斯基号称"铁膝王",他的重膝力量达到1700磅。 一轮攻击过后,画龙由守为攻,使出了他的绝招--侧身垫步腾空侧踹。在从事武警教官的10年中,这一招他每天都反复练习,他自信中国能抵挡住他侧踹的不超过5个人。惊人的爆发力排山倒海般击中黑皮胸部,然而黑皮只是踉跄后退了几步,并没有摔倒在地。黑皮惊人的挡击打能力让画龙感到吃惊。画龙抢步上前,瞬间踢出两脚,黑皮使出一招旋风肘,逼退画龙。 双方又转为防守阶段,借此恢复体力。 画龙意识到站立式格斗自己很难取胜,所以想转变成地面格斗。?99lib.他冒险使用了一招极真空手道中的舍身踢, 也叫光速回蹴或大回环踢,这招和跆拳道中的腾空后旋腿很像,其实这样具有观赏性的招数,在实战中往往是送死。果然,黑皮轻易地躲开了,画龙踢空摔在了地上。 黑皮一个侧扑,扑在画龙身上。画龙迅速旋转做翻身动作,使用擒拿技法,抓住对方脚腕,拧住,反其关节,同时右腿后蹬使对方失去重心,两手抱牢,完成转身,形成十字固锁,这也是地面终极技。巴西人格雷西多次获得世界终极格斗大赛UFC冠军,他使用的就是关节技、绞技等地面格斗技术。 画龙基本上控制了局势,他锁住黑皮的脚腕,以自己的腿为.?支点,用力地向下一扳,黑皮惨痛一声,感到自己的腿要断了。黑皮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用手连连拍地求饶。画龙紧紧拧住黑皮的脚腕关节,侧身,一手从胯下抱住对方扛在肩上,对黑皮悄悄地说: "你要是不想死,就装死。" 然后画龙使用美式摔角中的背后过肩摔,身体后翻,凌空而起,摔的过程中身体向地面旋转,使对方的头部栽向地面,借助坚硬的地面和自身的力量给对手重创,这也是摔法中的必杀技。 画龙并不想杀死黑皮,有心放他一马,所以在摔的过程中,他没有使黑皮的头部撞击地面而是背部触地。 观众看到画龙将黑皮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三文钱高飞等人欢呼起来。 画龙站起来,黑皮躺在了地上。如果黑皮装死或者装昏,比赛也就结束了。但是这个卑鄙的家伙并不领情,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用力揣向画龙的脚踝,画龙豪无防备,失去重心,一倒地就被黑皮勒住了脖子。 画龙立刻感到呼吸困难,他用拳击打黑皮的头,越挣扎黑皮勒得越紧。 医学已经证明,一个上吊的人,只需要1分半钟,就会手脚不听使唤,慢慢失去知觉。上吊而死的人不仅舌头会吐出来,有的还会大便失禁拉一裤裆,有的下身勃起瞬间射精。 画龙此刻的意识就有些不清晰了,有种想大便的感觉。他的眼球暴突却视线模糊,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时,他隐约看到身边的地上有一个红点,原来是他扔的那个烟头。烟头快要燃尽了,并未熄灭,在风里一亮一亮的。画龙用手捏起来,将灼热的烟头按在黑皮的腋窝里,黑皮痛得松开了手。 人的命运有时会因为一些细小的事物而发生转折,例如,一句话,一个眼神,一面墙,一个烟头。 画龙摆脱控制,站了起来。黑皮的脚刚才被画龙扭伤了,这使他非常被动,在后面的对抗中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画龙很快就结束了战斗,以一记右摆拳重重地击在黑皮的太阳穴上。 黑皮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许死了。 在松花江的河道狭窄处,紫藤在岸边乱窜,往往越过河流,架起一座座花桥。在宾川县有一条公路,野蔷薇在路两边爬上树的枝头,在道路上空形成很多个漂亮的拱顶和拱门。在三元里有两幢楼,楼下各有一个垃圾堆,垃圾堆里疯长的爬墙虎攀缘上墙壁,沿着两幢楼之间的电线握手相交,成为一道绿色的瀑布,瀑布中还有牵牛花和葡萄,行人走过时往往要用手拨开垂下来的枝蔓。 2000年10月20日,有4个人搬进了六楼西户,其中一个人有两个头。 这四个人是:三文钱、寒少爷、高飞、画龙。 次日凌晨,画龙率领一队武警官兵包围了三文钱所在的那幢楼。他在傍晚找了个借口溜出去,用公用电话向大案指挥部秘密做了汇报。由于三文钱、高飞等人已经怀疑了画龙的卧底身份,指挥部下令立即实施抓捕。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参与抓捕行动的武警是在睡梦中被紧急集合的,有的武警甚至来不及穿裤子,只穿着内裤拿上武器就奔赴指定地点。 核枪实弹的警察守住楼道口,画龙喊开门,隐蔽在楼道里的武警迅速冲入屋内,三文钱和寒少爷束手就擒。高飞从自己的房间里隔着门开了一枪,警察卧倒,这为高飞争取到了一点逃命的时间。他用一张书桌顶住门,画龙撞开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高飞跑了。 我们在前面已经知道,那两幢楼之间的电线上爬满了爬墙虎和葡萄,干枯的葡萄藤和爬墙虎的茎纠缠在一起,形成结实的绳索。高飞跳到阳台上,飞身一跃,抓住葡萄腾,滑到地面,消失在了夜色里。 在三文钱的住所,警方发现了一张黑白的旧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个马戏团,一个走江湖的草台班子,七个人站在一起。经过寒少爷辨认,那七个人是: 大拇哥、马有斋、丁不三,丁不四,三文钱,山牙,孟妮。 第八章 老千 二十年前,只要 8fd9." >这个马戏团一出现,就会有锣鼓声、笛子声、孩子们的欢呼声。即使是在泥地上搭起帐篷,观众也会蜂拥而来。他们扔下五毛钱,最后带走地上的烂泥巴。 二十年前,五分钱可以买一个小笼包,一毛钱可以蹲在小人书摊上看一整天,两毛钱买一包香烟,如果花五毛钱,就可以看一场马戏。在那个年代,人们的娱乐方式并不多,所以这个马戏团表演的时候几乎场场爆满。 孟妮卖票,三文钱敲鼓,大拇哥舞起狮子,马戏团的帐篷上画着一些珍禽异兽。买票的大多是城镇上的二流子,小孩从帆布下面偷偷钻进去,待到观众云集,演出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舞狮表演。大拇哥扮演成一只狮子,在乱糟糟的观众围成的圈子里扭动身体,张牙舞爪,随着欢乐的节拍跳上长凳。那时他是多么的喜爱舞狮啊,一有闲暇时间他就操练。马戏团宿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的麦田里舞狮,在冰封的湖面上舞狮,他从春天舞到了秋天。作为这个草台班子的首领,他扮演的就是自己--一只狮子。他赋予它生命。 舞狮结束,孟妮出场,这个又高又胖的女人缓缓走到场地中央,叉手而立。她嘴唇闭着,观众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嗓音说:"哎呀妈呀,人还挺多。"正当观众纳闷声音从何处传来的时候,一个侏儒从孟妮裙子下面滚出来。他捏着鼻子说:"bbr>真骚。" 观众哈哈大笑。侏儒先是自我介绍,来了一段东北二人转风格的开场白,插科打诨,风趣幽默,然后他为大家表演的是口技。 "你,把大腚帮子撅起来。"侏儒对孟妮说。 孟妮脸上的横肉动了动,挤出一个笑容,蹶起屁股。 侏儒钻进裙子,"噗",他模仿放屁的声音,逗得观众哄堂大笑。 他在裙子下面拉响了防空警报,全场安静下来,没人大声说话。炸弹轰然落下,羊咩咩叫着到处跑,鸡飞狗跳,小孩在哭,房屋烧得噼啪响。观众侧耳倾听,一支队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后,当当当,脸盆敲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乡亲们冲啊,打鬼子!"机关枪响成一片,夹杂着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鬼子呜里哇啦惨叫声声……各种声音被这侏儒模仿得惟妙惟肖,观众无不鼓掌喝彩。 接下来上场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 和尚自称来自五台山清凉寺,法号有斋。他拿出一盏油灯,找个观众点燃,再将灯吹灭,然后用手指一碰灯芯立刻就亮起来了。他吹灭,再用手指点亮油灯,如此重复几次,观众啧啧称叹。更为惊奇的是他拿出一个鸡蛋,置于阳光之下,过了一会儿,那鸡蛋竟然缓缓地凌空升起,悬浮在空中。观众全都站起来,伸长脖子,张着嘴巴。大和尚一把将鸡蛋抓住,在地上磕开,鸡蛋里空空如也,没有蛋清和蛋黄。他的压轴节目是一个魔术,助手滚出一个大缸,他让刚才表演口技的那个侏儒钻进去,然后一桶一桶地往缸中倒水,直到注满。他围着缸转圈,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用手一指水缸,缸中的水竟然爆炸了,冒出一股浓烟,水中间翻滚起来,逐渐沸腾,又慢慢恢复平静。正当观众猜测缸里的侏儒会不会淹死的时候,那个侏儒却从帐篷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观众掌声如潮,大声叫好。 手指点灯,鸡蛋悬浮,清水爆炸,这些民间巫术并不神秘。大变活人的魔术其实也很简单:缸是特制的,底部有暗格,侏儒藏在下面,另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侏儒是他的孪生兄弟。 这对孪生兄弟为观众表演的是一出哑剧,两个侏儒抢一把三条腿的?椅子,通过摔倒、夸张的殴打、滑稽的肢体动作来引发观众的阵阵笑声。最后,背景音乐响起,一只羊上场,属于这两个小丑的时间结束。 一只黑山羊拉着小车缓缓出场,车上载着两只小猴,山牙吹着笛子跟在后面。小猴向观众敬礼,巡场一周,观众被逗笑了,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接着,小猴又表演了齐步走,倒立,顶砖头,山羊用蹄子敲击一面小鼓伴奏。最令观众叹为观止的是,山牙从衣兜里掏出一只老鼠,解开它脖子上拴着的细铁链,放到地上,老鼠嗖地蹿就没了。然后,山牙打了个呼哨,那老鼠竟然后台蹿出,沿着他的裤腿攀爬而上,立于肩膀一动不动!观众的眼睛都看直了。山牙从肩上拿下老鼠,在它脖子上拴好链子,像抚摸小猫小狗一样把玩了一番,又放进衣兜。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灰黑色的老鼠,如此训练有素,让观者大开眼界! 下一个节目是杂耍,三文钱将几把刀子扔向空中,再接住,手法娴熟。使观众喝彩的是三文钱的飞刀表演,他搬出一个木板,蒙上眼睛,站在远处扔出飞刀,飞刀稳稳地插在木板上颤动着。 最后一个节目是两个侏儒推出一架板车,车上放着一个大玻璃槽子,槽子中有很多蛇,一个女人端坐其中。 观众散场,所有的悲喜剧落下帷幕。 马戏团拔营而去,只留下很小的一堆灰被风吹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四海飘泊,江湖流浪。 北京天桥的吞剑人,也是天津街头的吞刀人。 最初,马戏团刚成立的时候有过一只大象,后来病死了。在那几年里,他们向陌生的城镇出发,那个侏儒骑着大象,仿佛是个骄傲的王子,在一百米的高空,放牧白头的苍鹰。 1980年,他们在一个山脚下扎营。星星很大,低垂在旷野上空。风中有谷子碎裂的声音,还有花的香气。侏儒采摘大朵的野菊花,右手提着一串紫葡萄走进帐篷。另一个侏儒--他的孪生兄弟--穿着一双黄胶鞋,捉了很多萤火虫准备放在蚊帐里,回来时,在帐篷外面听到崩落的扣子的声音。?两个侏儒开始打架,为了一个女人。那个胖女人拍着屁股大哭。 1981年,他们在一片果园里扎营。河水清澈,梨花大雪般覆盖了整张席子,席子上坐着一个侏儒。如果有一只麻雀俯视这片果园,如果麻雀飞走落在县城里的电线上,阳光暖暖地照着,麻雀会看到一个胖女人牵着一个侏儒的手在逛街。果园里的那个侏儒在发呆,在观察梨花怎样把枝头压成美丽的弧线。 丁不三和丁不四都爱着孟妮! 山牙始终都没有驯服那只白头的老鹰。终于有一天,老鹰飞走了,再也没有落在他的肩头。 大象还没有死的时候就拴在地上。在地上插一根小木棍,系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住大象的右后脚,防止大象逃跑。我们都知道大象的力量,可用长鼻卷起大树,甚至可以一脚踏死一头猪。为什么它会乖乖地站在那里呢?曾经有个孩子对此产生疑问,他问山牙:"大象为啥子不跑?" 山牙回答:"它觉得自己跑不了。" 原来,这头象刚被捉来时,马戏团害怕它会逃跑,便以铁链锁住它的脚,然后绑在一棵大树上。每当小象企图逃跑时,它的脚会被铁链磨得疼痛、流血。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后,小象并没有成功逃脱,于是它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一旦有条绳子绑在脚上,就永远无法挣脱的印象。长大后,虽然绑在它脚上的只是一条小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小木棍,但它的潜意识则告诉自己:无法逃跑。 三文钱,籍贯广东。大拇哥,云南巍山人。 马有斋家在辽宁,父母双亡,只有燕子,年年飞回空无一人的庭院。 马有斋爱吃肉,爱喝酒,爱抽烟,爱赌博,他是个假和尚。他喜欢寂静。他所理解的寂静是一条臭水沟悄无声息地流,青草长在沟边,他坐在沟边抽烟,背后的房屋并不是孤零零的,周围有几百所一模一样的房屋建在一起,每栋房里都有人在睡觉,他能感觉到一家人在睡梦中呼出的热气。其实他很想有一个家。 在羊城的时候,三文钱从垃圾箱里拣到了一个怪胎。马有斋也拣到了一个女人,女人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就死了。1990年,马戏团解散。 二十年前,马有斋是个和尚。十年前,马有斋是个道士。 他跟随大拇哥的马戏团整整十年,表演巫术。他用手指点灯,念咒语使鸡蛋凌空飘起,蒙骗了很多观众。手指点灯其实很简单,用化学药品氯酸钾和硫磺各五十克研成粉末,混合在一起粘在手指上,当灯吹灭后,冒着青烟的灯芯还有一点火星,用手指一点,灯就重新亮了。 让鸡蛋漂浮在空中,这样的把戏每个人都会。 鸡蛋开一个细小的孔,倒出蛋清蛋黄,用针注入露水,油泥糊住小口,在阳光暴晒下,鸡蛋就会缓缓升起。这个把戏的麻烦之处在于露水的收集,夏天的时候,马有斋常常要在天亮前跑到田野里。他拿着个罐头瓶,摇晃灌木和草叶,采集露水的同时他也被露水打湿了。 马戏团解散之后,他回到村里,和一个跳大神的巫婆姘居在了一起。巫婆有两个孩子,马有斋有三个孩子。五个孩子也成为巨大的生活压力,马有斋不得不重新扛起锄头,去田间劳作,闲暇时间就和巫婆一起降妖除魔,驱鬼辟邪。 他扮成道士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头发长了起来。 1996年,巫婆死了,马有斋的孩子们也长大了。 1997年4月5日,清明,马有斋家来了三个客人。他们是大拇哥、丁不四、山牙。 山牙:"咱们有几年没见了?" 马有斋:"有7年了吧。" 大拇哥:"我看你这家业啥也没置下。" 马有斋:"混日子呗。" 丁不四:"现在还装神弄鬼?" 马有斋:"没人相信这一套了。" 丁不四:"我哥走了。" 马有斋:"孟妮,在家里卖狗肉。" 丁不四:"我得去看看她。" 马有斋:"三文钱呢?" 大拇哥:"在羊城。" 山牙:"叫花头,他混得还行,那里的叫花子都听他的。" 马有斋:"我对不住你,看见你这腿,我心里就难受。" 山牙:"不碍事,也不耽误我牵着小烟包到处走。" 马有斋:"还耍猴?" 山牙:"我现在跟着大拇哥发财呢。" 大拇哥:"我从老家弄了点白面。" 丁不四:"这是条财路,赚钱着哩。" 大拇哥:"不能不管你,现在想喊上你,还有三文钱,咱们一起。" 马有斋:"贩毒是吧?" 大拇哥:"在我老家,好多人都干这个。" 马有斋:"我没本钱。" 大拇哥:"不用你拿钱,我欠你的。" 马有斋:"那行,我,还有我的三个儿子,都跟着你发财吧。" 1993年之前,只有一些小毒贩,他们从南方购来毒品,转手卖掉.从1997年开始,马有斋垄断了北方三省的毒品市场。贩毒带来了巨大的暴利,马有斋在城里购置了房产,占地六亩,亭台楼阁,极尽奢华。 贩毒使马有斋一夜暴富,他几乎忘记了过去。 他有一颗牙很痛。牙医说:"马老爷子,拔了吧。"他说:"不拔,滚!"他是个对痛苦不能忍受的人。他举着锤子,在房间里寻找一个可以把钉子钉上去的位置。钉子钉上去之后,他又在钉子上系了根绳子,把另一端拴在自己的牙齿上。他站在椅子上,奋力一跳,从此,他就不再感到牙疼了。那颗蛀牙系在绳子上,轻轻的晃动。他镶了一颗金牙,脖子里挂着沉甸甸的金项链,手腕上戴着金表,手指上戴着三个金戒指。他浑身上下,闪闪发光。 后来,马有斋得了腰椎间盘突出,这个闪闪发光的人只有跪着才能舒服一些,如果是躺着,他会痛得满床打滚,彻夜难眠。他突然想到这个姿势或许意味着什么,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第一个医生,为他针灸,推拿,不见效。第二个医生为他局部热敷,外用"扶他林凝胶"等止痛的膏药,不见效。第三个医生建议他动手术,他拒绝。医生只好用25%甘露醇250毫升加地塞米松10毫克,静脉滴注。 输液的时候,他也是跪着的。 马有斋疼痛难忍,他对大儿子说:"去,拿一包白粉来。" 贩毒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吸毒。马有斋把白粉放在纸上,弄成一行,一只手端住纸,另一只手堵住一个鼻孔,用另一个鼻孔吸,一甩头的工夫就把白粉吸了进去。吸毒带来的快感抑制住了疼痛,几天之后,腰椎间盘突出竟然奇迹般地好了。没多久,马有斋胳膊上就密布了针孔,他只能在胯间注射了,一天要褪下裤子好几回。终于,三个儿子跪在了他面前,求他戒毒。 大儿子说:"爸,你不要命啦?" 马有斋说:"不要了。" 大儿子夺过针管。 马有斋扑嗵给儿子跪下了,哀求道:"给我。" 三个儿子只好强制戒毒,将马有斋关进后院的一间房子,派了一个老头伺候他。 马有斋有三个儿子,老枪、炮子、小刀。 巫婆有两个儿子,大吆子、二吆子。 马有斋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取名为刀枪炮也许有着深远的寄托。贩毒带来了巨大暴利,然而他们并不满足。老枪利用毒资开了几处赌场,小刀开设了多家提供色情服务的夜总会和洗浴中心,从1998年开始,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家族为背景以黄赌毒为产业的犯罪集团。大吆子和二吆子招募打手,纠集地痞流氓,在几次黑帮火拼之后,渐渐吞并了其他黑势力的地盘。 第九章 逃生 2001年3月10日,老枪的第四家赌场开业了。 2001年5月21日,赌场主管对老枪说:"老板,咱们场子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老枪问:"怎么奇怪了?" 主管说:"他每次来都赢,赌场最近亏损严重。" 老枪说:"肯定是老千。" 主管说:"可是我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老枪问:"他是哪的人,做什么的?" 主管说,"大吆子偷看了那人的驾驶证。" 老枪问:"那人叫什么?" 主管说:"寒冰遇!" 通过调看赌场内的监控录像,老枪发现这个人还有两个同伙,他们三个是认识的,但是装作陌生人,各玩各的,从不说话。他们每次来都赢很多钱,赌场亏损严重。 这三个人就是:周兴兴,画龙,寒冰遇。 刀枪炮黑势力很大,因为担心打草惊蛇,指挥部没有通知警方,只是派遣周兴兴、画龙和寒冰遇暗中调查。指挥部秘密冻结了刀枪炮兄弟三个的银行涨户。因为他们的流动资金很多,为了防止他们携款外逃,周兴兴、寒冰遇、画龙三人就去了老枪的赌场,他们的任务是--赢钱。 在赌场里赢钱的办法只有一个:出千! 指挥部联合几位科学家,制造了一只机器壁虎。科学家在壁虎的脑部植入芯片,遥控它爬行,停止,进入冬眠状态。壁虎的嘴巴里安装有一个无线针孔探头,发射远红外线,可以扫描普通扑克,得知每一张扑克的底牌是什么,还可以扫描轮盘赌上的滚珠,通过计算机测速,准确的判断滚珠的落点。 壁虎爬到赌场的房顶,发射激光扫描,将信息反馈给指挥中心的电脑进行分析,通过赌场窗外的一个霓虹钟楼将暗号发送给寒冰遇他们,这样他们就稳赢不输。码头,车站常常有很大的钟楼,为了使人们在夜里看清时间,钟楼的表盘周围都有灯光照射。 老枪的那个赌场就在码头附近,从赌场的窗户里可以看见钟楼。 寒冰遇、画龙、周兴兴被赌场的领班请进了贵宾室。老枪和寒冰遇握手,领班介绍说,"这是我们老板。" 老枪说:"三位赢了不少啊。" 寒冰遇说:"这几天手气不错。" 老枪指了指赌场主管说:"这是个大老板,有钱,赌得爽快,你们想不想和他玩玩?" 画龙说:"我还有事。" 周兴兴也说:"改天吧。?99lib." 老枪说:"你们都是通宵地玩,今天很反常啊,来赌场就是赢钱的嘛。" 寒冰遇说:"好吧。" 寒冰遇、画龙、周兴兴尽量扮成真正的赌徒,他们的眼神中还有一丝疑虑,他们明白自己被赌场盯上了,不把钱输光就很难脱身。 经过商议,主管、寒冰遇、画龙、周兴兴四人决定玩梭哈。主管哗哗地洗牌,洗牌的手法是高级老千才会的"完美洗牌法"。 完美洗牌法就是把一副 新扑克 按照两叠分开 ,去掉大小王,每叠各 26张,每次轮流只落一张,这样一张压一张洗,每一次都有固定的顺序,只要记住牌序,就可以知道下一张发什么牌,洗8次以后,会还原成新牌的顺序。 主管用完美洗牌法洗了5次,这也是牌序最乱的一次。尽管很乱,但是主管记得顺序,所以知道发出去的每一张底牌是什么。几轮下来,画龙最先输光了筹码,周兴兴也渐渐输光了。寒冰遇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押钱。 赌场主管惊讶地发现寒冰遇竟然也知道底牌--主管摸到一把好牌时,寒冰遇就选择放弃,摸到臭牌时,寒冰遇就会下注。 那只机器壁虎在赌场的大厅里,寒冰遇所在的这间贵宾室没有窗户,也看不到窗外的钟楼,他是如何知道对方底牌的呢? 一个字:看! 主管在看牌的时候,寒冰遇在看主管的眼睛。 眼睛瞳孔的变化是人不能自主控制的,瞳孔的放大和收缩,真实地反映着复杂多变的心理活动。如果一个人感到兴奋、愉悦、喜爱的时候,瞳孔就会扩大到比平常大四倍;相反,感到沮丧、消极、讨厌的时候,瞳孔会收缩变小。 寒冰遇当过特种兵,他在练习狙击的时候可以盯着一个羊粪蛋子瞄准一下午,他就是通过观察主管眼睛瞳孔的变化得知对方底牌的。 最后一把,寒冰遇输了。前面只是在演戏,故意迷惑对方,如果一下子把钱输光,肯定引起主管的怀疑。寒冰遇明白,自己不把钱输光,就很难走出赌场。 寒冰遇摇头叹气,摊开双手说:"倒霉,输光了,下次再玩吧。" 画龙和周兴兴站起来,对老枪表示自己明天还会来玩。 这时,贵宾室的门开了,炮子和二吆子拿着双管猎枪走进来,堵住门口。 老枪问:"怎么回事?" 炮子用枪指着画龙说:"哥,他们是警察。" 周兴兴嚷嚷起来:"你们太过分了吧,输了钱还不让走,还胡说八道。" 门口又出现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的手里也拿着枪。 他就是高飞! 这个犯罪集团的前身是一个走江湖卖艺的马戏团,马戏团解散后,其成员组成了一个黑社会犯罪集团。警方根据周兴兴和画龙的卧底调查,先后打掉了犯罪集团的骨干山牙和三文钱。高飞从羊城逃跑后,辗转来到东北,他在赌场内的监控电视中认出了周兴兴和画龙,立刻告诉了炮子。 高飞对周兴兴和画龙说:"真巧,好久不见啊。" 老枪气急败坏地夺过二吆子的枪,将枪口对着寒冰遇。"这个也是警察?" 画龙说:"我不认识他。" 寒冰遇说:"我也是。" 画龙的本意是替寒冰遇开脱,但寒冰遇不想扔下同伴撒手不管。与此同时,画龙踢翻桌子,一个健步冲上去勒住了赌场主管的脖子。他把主管档在自己身体前作为人质,说:"临死也得找个垫背的。" 老枪哈哈大笑着说:"他只是我养的一只狗,开枪。" "等等,"寒冰遇说,"我们投降!" 画龙放开了主管,二吆子一脚踢中他的裆部,画龙痛得弯下了腰。 画龙、寒冰遇、周兴兴三人的手被反绑起来,押到了地下室。 三人坐..在一条长凳上,那地下室也是个厨房,放着很多杂物。 高飞拿出一个地瓜,放在枪口处。 高飞问:"知道地瓜可以干什么吗?" 寒冰遇回答:"消音,这样外面就听不到枪声。" 高飞说:"聪明。" 老枪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来干吗,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事?" 寒冰遇说:"开枪吧。" 画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周兴兴闭上眼睛。 老枪说:"没那么容易。" 墙边放着个电炉子,炉丝正烧得通红。二吆子脱掉周兴兴的鞋,逼他站在烧红的电炉子上。周兴兴面有惧色,寒冰遇说:"我来替他吧。"他用脚蹬掉自己的鞋,站在炉子上,地下室里立刻升起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的痛觉神经系统出了问题,对疼痛感到麻木,尽管脚下滋滋啦啦的响,但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炮子让寒冰遇99lib?下来,称赞道:"是条汉子。" "牛逼什么呀,操你妈!"老枪向寒冰遇开了一枪。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寒冰遇略微移动了一下身体,避开胸部,子弹打穿了他的胳膊。躲避子弹,是一个特种兵才能掌握的高级技能。 炮子和二吆子对他们三人严刑拷问,百般折磨,棍子打断了好几根,三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炮子和二吆子打累了,老枪让他们回到了休息室。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枪走过去,想检查一下他们死了没有。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画龙,突然踢出两脚,一脚踢掉了老枪手中的枪,一脚踢中了老枪的膝盖。 手枪正好落在寒冰遇身边,寒冰遇用两只脚夹住枪,躺在地上,迅速调整好姿势,他用大拇脚指扣动了扳机,子弹正中老枪腹部。 寒冰遇、画龙、周兴兴站起来,他们的手反绑着,来不及解开绳子,就迅速地离开地下室,一起向码头的方向跑去。此刻,天已经亮了,枪声很响,炮子、二吆子、高飞听到枪响就从休息室追了出来。 寒冰遇、画龙、周兴兴逃到了码头附近的一艘轮船上。 "快开船,我们是警察,被人追杀。"周兴兴对惊慌失措的船老大说。船老大正和一个伙计在喝酒,他站起来向后一看,码头上正追过来几个人。 船老大说:"船正在修理,开不动,你们先躲起来。" "躲哪?"周兴兴问。 船老大说:"藏到麻袋里,我就说装的是货物。" 周兴兴来不及细想,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解开手上绑着的绳子。船老大对伙计使了个眼色,三下两下将周兴兴、画龙和寒冰遇塞进麻袋,用绳子扎住口,在他们身上盖上一张帆布。 船老大嘿嘿笑了。 我们在前面说过,刀枪炮兄弟三个也干走私的生意。这艘船正是炮子用来走私的,船老大也是炮子的手下。 船老大对赶来的炮子说:"炮哥,那几个人在我船上。" 炮子把枪扔给船老大,对二吆子和高飞说:"杀了他们,我回去看看我哥。" 高飞和二吆子冲进船舱,船老大解开帆布说:"在这里。" 周兴兴他们明白了自己上了一条贼船,画龙在麻袋里破口大骂,周兴兴也使劲挣扎。船老大用撬棍在麻袋上使劲砸了几下,画龙和周兴兴晕了过去。寒冰遇胳膊中枪,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已处在模糊状态。 船老大说:"扔到海里,淹死他们算了。" 高飞说:"尸体会漂到岸上。" 二吆子说:"一枪打死,太便宜他们了。" 高飞说:"是啊,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 二吆子说:"那怎么办?" 船老大说:"我有个好主意。" 船开动了,马达轰鸣。 寒冰遇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船停了。他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后,他又听到了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三人被扔到了一个无人的荒岛上。 三个麻袋躺在沙滩上。 那荒岛面积很小,远离海岸线,没有淡水,没有食物,甚至没有树,只有几块光秃秃的大石头裸露在沙土中。荒岛周围遍布礁石,很少有船只路过。 画龙最先苏醒,他用牙齿咬破麻袋,先把周兴兴从麻袋里弄出来,然后互相帮助解开了反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寒冰遇昏迷不醒。 周兴兴:"咱们怎么会在这里?" 画龙:"我也奇怪。" 周兴兴:"老寒怎么样了?" 画龙:"好像昏过去了。" 周兴兴:"我明白了。" 画龙:"什么?" 周兴兴..:"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 画龙:"你直接说就是。" 周兴兴:"等死。" 画龙:"他们是想让我们慢慢等死?" 周兴兴:"饿死,渴死。" 画龙:"用不了几天,我们会饿得连狗屎都吃下去。" 周兴兴:"可惜,这岛上连狗屎都没有。" 画龙:"饿急了,会吃人的吧?" 周兴兴:"也许吧,也许咱俩会先吃掉老寒。" 画龙:"然后呢?" 周兴兴:"然后你把我杀死,因为我打不过你。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画龙:"最后我自己饿死在这荒岛上?" 周兴兴:"是啊,他们就是想的,让我们在这里自相残杀,慢慢等死。" 寒冰遇脸色苍白,依然昏昏沉沉。画龙和周兴兴帮他脱掉上衣,子弹打穿了胳膊,伤口露着白骨,触目惊心。脱掉上衣的寒冰遇显得比较胖,荒岛上缺医少药,伤口已经感染化脓,用不了几天,这个胖子就会变成死胖子。 第二天,他们搭建了房子。 第三天,他们吃掉了房子。 所谓的房子就是在土坡上挖了一个坑,上面搭着几片海带。海岛的晚上很冷,整个晚上都刮着风,白天又很热,太阳晒得人头昏脑胀。海带是画龙在沙滩上捡到的。海浪把一团海带冲到沙滩上,画龙捡回来,本来想作遮阳挡风之用,但他们又饿又渴,填饱肚子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奄奄一息的寒冰遇睁开眼睛后,说了一个字:水。 周兴兴尝试着用干净的沙子过滤海水。他挖了一个坑,装上沙子,将海水倒进沙子里,经过沙子层层过滤后,再由坑下方的一个出水口流出来。然而海水经过沙子过滤后,水质并不会发生根本的改变,喝起来依然又苦又咸,不能饮用。 画龙焦躁不安,周兴兴坐在沙滩上沉思,俩人的嘴唇干燥,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喝水了,肚里只有一些海带。沙滩上很干净,没有蜗牛和贝壳。周兴兴站起来,叹了口气,大海让他感到失望。他把目光转向荒岛,荒岛地势平坦,一些洼地里有些干枯的海带,已经不能食用。那些海带成熟之后,根部脱离礁石,被海水冲上沙滩,被阳光晒干,又被风吹进洼地。 周兴兴看到那一团团干枯的海带,惊喜地大叫了一声:"有水啦!" 画龙跑过来:"在哪?" 周兴兴指了指大海。 画龙说:"操!" 周兴兴蹲下,用手将面前的土聚拢成一堆,他问画龙。 "你怎样用这堆土杀死一个人?" "用土迷他眼睛,然后……" 周兴兴呵呵一笑,说:"这堆土也是杀人凶器。只需要用水,用火,它就会变成一块砖头。" 画龙说:"是的。" 周兴兴说:"除了砖头,这堆土还可以变成别的东西。" 画龙问:"什么?" 周兴兴回答:"锅!" 画龙点点头,又疑问道:"没有水,要锅又有什么用?" 周兴兴说:"有了锅也就有了水。" 我们在中学时都做过一个物理试验:将一张纸叠成船的形状,纸船里放入水,点燃蜡烛,在纸船底部烧,纸船不会烧着,而纸船内的水会烧开。 假设在远古时期,某个山洞里住着两个猿人,一个会使用水,一个会使用火。如果他们是一雄一雌,则可能会交配。他们的孩子长大,懂得使用石头、土、树枝等简单的工具,孩子的孩子长大--一个器皿就出现了。在石器时代和铜器时代之间出现了一些碗,陶罐和盆。 周兴兴做的是一个砂锅! 他用袜子筛土,掺入细沙,沙子经过高温会结成圆润的晶体,这样使得砂锅表面圆润,可以耐高温,更结实。他用水和泥,制坯,晾干,在土坡上做了个简易的窑洞,经过高温,一个砂锅就烧制成功了。 我们不得不说,这个砂锅的样子很丑,像一个很大的砚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画龙钻木取火试图点燃那堆干枯的海带的时候,寒冰遇将一个打火机扔到他脚下。寒冰遇抽烟,所以随身携带着打火机。 周兴兴用同样的办法烧制了一个锅盖。 等到这一切都做好之后,画龙问:"水在哪?" 周兴兴说:"等着看!" 他在锅里加入海水,在下面烧火。一会儿,海水就沸腾了,蒸发为蒸汽,盐留在锅底。蒸汽冷凝为蒸馏水,水珠沿着锅盖预留的缝隙不断滴落出来,这即是淡水。蒸馏法的原理很简单,像新加坡、瑙鲁等岛屿国家也是采用这种海水淡化技术。 他们用石板做了个简易的蓄水池。 太阳升起一次,周兴兴就在石头上画一条线。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被困在海岛上已经七天了。 寒冰遇的伤口就恶化了,大面积溃烂,他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浑身都散发着臭气。更糟糕的是被雨水淋了之后,他开始发高烧,如果不加以治疗,周兴兴和画龙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冰遇慢慢死去。 有天傍晚,一只海鸥,在飞行中突然死去,落在海岛上。 画龙说:"老天要是能空降一个医生过来就好了,并且带着手术刀、药品,还有青霉素。" 周兴兴看着海鸥沉思:"会有医生的。" 画龙半信半疑地问道:"什么时候?" 周兴兴语气坚定:"明天早晨。" 画龙嗤之以鼻:"骗人。" 周兴兴说:"再耐心等一个晚上。" 画龙说:"我们打赌,如果明天看不到医生,那你就去捞海带。" 周兴兴说:"好!" 第二天,海鸥的尸体腐烂了,发出难闻的臭味。周兴兴坐在地上,对着海鸥自言自语。画龙走过去,问他医生在哪,周兴兴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周兴兴问海鸥:"你从哪来?" 海鸥不回答。 周兴兴继续问:"你有没有看见医生?" 海鸥一动不动。 画龙不解地问道:"周兴兴,你是不是吃海带吃成傻子了?" 周兴兴继续审问海鸥:"你想顽固到底是不是,我们的政策难道你不知道?" 画龙哈哈大笑:"你可以对它刑讯逼供。" 周兴兴严肃地对画龙说,"我是一个刑警,也干过多年的预审,现在我在审问海鸥,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画龙说:"它要是能开口,也只会对你说--我死了。" 周兴兴瞪着他。 画龙忍住笑,看周兴兴到底想干什么。 周兴兴继续问海鸥:"你有没有看见过苍蝇?" 画龙说:"我看到过。" 周兴兴不理他,对海鸥说:"看来我只有验尸了。" 周兴兴拔掉海鸥的羽毛,撕开它的身体。海鸥的五脏六腑已经生了密密麻麻的小蛆,一股臭气弥漫开来,画龙捂住嘴,感到一阵阵恶心。周兴兴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小蛆,他对画龙说: "在这里,这就是医生!" 蛆虫确实是最好的外科医生。 医院对伤口腐烂经久不愈的病人常常感到束手无策,因为腐烂组织用人工方法很难清理干净。在几个世纪前,蛆就已经被用来治疗伤口感染,从滑铁卢战役到索米战役,以及美国内战时期,蛆的治疗作用就被战场上的外科医生发掘利用。在伤口处放入蛆,蛆可以吃掉腐烂的伤口中坏死的组织和细菌。蛆是一种食腐幼虫,对新鲜的肉并不感兴趣,所以不必担心蛆会把整个人都吃掉。在战争时期,很多野战军人在没有药品的情况下,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治疗的。 周兴兴把一些小蛆用盐水简单消毒,然后放进寒冰遇的伤口。他撕破衣服,帮寒冰遇包扎好伤口。 寒冰遇说:"谢谢。" 画龙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要知道,蛆正在你的胳膊里爬呢。" 寒冰遇回答:"有点痒。" 周兴兴说:"蛆必须经常更换,要不然,你的胳膊里会飞出来苍蝇。" 十天之后,寒冰遇奇迹般地好了。蛆不仅吃掉了溃烂组织,还促使伤口生成一种有助于新组织生成的生物酶。这样,伤口很快长出了健康的新组织。 2001年6月20日,也就是周兴兴、画龙、寒冰遇三人被困在岛上的第28天,一只海龟刚刚爬上沙滩,就被画龙捕获,4月-7月为海龟的繁殖产卵时间。寒冰遇对画龙说:"我们有办法离开这荒岛了!" 画龙说:"除非有船。" 寒冰遇说:"我们可以自己造一条船。" 周兴兴说:"我也想到了。" 画龙说:"这岛上连棵树都没有,用什么造船?" 寒冰遇对周兴兴说:"咱俩把答案写出来,看看是不是一样。" 周兴兴说:"好!" 周兴兴和寒冰遇在沙滩上各自写了出来,画龙去看,发现他们写的都是两个字:海龟! 他们制造的船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绳索,麻袋,死海龟,活海龟。 绳索是用海带的柄、茎、以及纤维编织而成的。海带分为柄、茎、叶,市场上见到的海带多是叶片。海带的柄部很坚硬,茎也有柔韧性。他们去除叶片,将柄和茎抹上海豹油,经过烟熏水浸,这种自制的绳子非常经久耐用。用海带做的绳子并不稀奇,很多水手也懂得用海藻制作绳子。 麻袋是和他们一起被扔在荒岛上的。他们将麻袋裁开,将绳索编织成网状,然后铺在上面。这样就造好了船身。 死海龟主要起到浮标 7684." >的作用。溺水死亡的人,男尸脸朝下,女尸脸向上。这是因为骨盆构造的原因--女人的屁股比男人的大。溺水死亡的人,不管男尸女尸,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浮在水面。因为在腐烂的过程中,尸体内会产生大量气体,这使得水中的尸体会漂浮在水面。海龟同样如此,将海龟翻过来,四脚朝天,死亡后扔到海里,死海龟也是漂浮着的。他们用绳子将12只死海龟捆绑在"船身"上,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气筏。 活海龟可以作为这气筏的动力。与陆龟不同的是,海龟不能将它们的头部和四肢缩回到壳里。他们用绳子系住活海龟的脖子,坐在筏子上,海龟会像骡子和马那样拉着筏子在海中前进,这样也就有了动力。他们挑选了四只健壮的海龟。海龟正处在产卵期,它们会凭借本能以最快的速度游向陆地。海龟是浅海动物,尽管可以在水下待上几个小时,但还是要浮上海面调节体温和呼吸,所以不必担心海龟会一直潜进深海。 四天之后,他们的船造好了! 他们选择在中午启航,因为中午即不是涨潮也不是退潮时分,海面风平浪静。 画龙自告奋勇要当船长,他大喊了一声:"出发!" 他们离开了荒岛。海龟划动四肢,一刻不停地游着,拖着筏子在平静的水面上慢慢地行进。三人坐在筏子上,回头去看这座生活了一个月的荒岛,心里感慨万千,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到黄昏时间就可以到达陆地了。 寒冰遇教授给画龙驾驶海龟的技巧,他告诉画龙必须得紧紧牵住海龟,不要让绳索绷紧到快要迸断的地步,如果海龟向下沉,千万不能猛地一拉,必要的时候给海龟放出绳子。通过绳索在水中的斜度来判断水下海龟的位置,一直控制海龟的路线不要改变。 画龙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就好像你经常驾驶海龟似的。" 寒冰遇呵呵笑了:"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这和驾驶骡子、马,没什么区别嘛。" 周兴兴在观察筏子上绑着的死海龟。他用手按了按,发现浮力很大,足够坚持到他们登陆。 寒冰遇开始讲起一些趣闻。他说有的鲸鱼会自杀,它们自己游到岸边,搁浅在那里,胃里常有乌贼和章鱼活生生地爬出来,还有海龟从鲸胃里钻出来,在沙滩上乱蹦乱跳。海龟极有灵性,在惠东县海龟湾自然保护区,有个叫"安安"的百年雌海龟,它能背着一个小孩在水中嬉戏。 他们渐渐远离了海岛,一直向西,就会抵达我国的海岸线。三人坐在筏子上,海水和天空一样湛蓝。突然,绳索迅速上升,四只海龟全部浮到海面上,它们在水底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慌失措,想四散奔逃。画龙竭尽全力拽住绳子,才没有使绳索挣断。 他们看到筏子旁边的水下有一条可怕的阴影游过,阴影渐渐变大,它转了个弯,慢慢升到了水面。 周兴兴喊道:"鲨鱼!" 他们看清楚了,那是一条大青鲨,高耸的脊鳍像刀子般划破水面,水从它身上向两边直泻。鲨鱼绕了个圈,再次逼近,它的力量和美,全都暴露无遗。鲨鱼猛地张开大嘴,吞下去一只海龟。 画龙喊了一声:"糟糕!" 鲨鱼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死海龟的嘴巴里一直在滴着污血,当那血迹在海里下沉并扩散的时候,鲨鱼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它有着超强的嗅觉,它从水底深处上来,嗅到了血腥气的踪迹,就顺着他们的筏子所走的路线追踪过来,全然不顾一切。有时它迷失了气味,但它又重新寻找到了方向。 很快,三只活海龟都被鲨鱼吃掉了。画龙试图保护最后一只海龟,他将海龟拽到身边,但是那条鲨鱼跃出水面,一口咬住了海龟。画龙瞅准机会,向鲨鱼的眼睛上猛击一拳,鲨鱼眼睛凹下去,崩出鲜血,血液在水中漂开散去。一会儿,其他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很快也游了过来。它们很兴奋,因为饿昏了头。六七条鲨鱼开始袭击眼睛受伤的那只鲨鱼,受伤的鲨鱼在海面上翻滚着身体,扭动着尾巴,在挣扎中被同类吃掉了。 失去了动力的筏子开始在海面上打转,三人沉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画龙说:"我在想,咱们三个谁会被鲨鱼最先吞下去。" 周兴兴说:"但愿是我,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俩死在我前面。" 寒冰遇说:"以前,我当兵的时候,我们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我们连长讲过一句话,这句话很管用,至少救过我三次。" 画龙问:"你们连长说的是什么?" 寒冰遇说:"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希望。" 鲨鱼游走了,没有再来。鲨鱼不是食腐动物,所以那些作为浮标的死海龟安然无恙。 他们用手划着筏子,但是徒劳无功,因为海水中有很多暗流,他们双手的力量并不能前进多少。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看不到陆地的影子,他们感到筋疲力尽,只能任由筏子随着波浪浮动。 寒冰遇在水中捞出一簇黄色的马尾藻,把它抖抖,一些小虾就掉下来。小虾在麻袋上蹦跳着,甩着脚,像跳蚤一般。寒冰遇用拇指和食指掐去它们的头,连壳带尾嚼着吃下去。它们很小,可是营养丰富,而且味道也好。周兴兴和画龙情绪沮丧,甚至感到绝望,因为天就快黑了。 夕阳照着海水,波光粼粼中可以看见彩虹七色,晚霞布满了天边,太阳正在慢慢地落下去。 他们的筏子在大海中随波逐流,一条金枪鱼贴近海面游过,最后一线阳光照耀着它金子般闪亮的鳞片。暮色渐渐苍茫,他们在这大海中漂荡,开始想念那个荒岛。他们感觉自己是这样孤单,也许每个人都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座岛。他们背靠背,身子贴在一起,这样会感到暖和一些。 三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着。 天已经黑了,没有月光,只有黯淡的星光。 海上渐渐刮起了风,海浪随时都可能将这筏子打翻。黑暗中,风声呼啸,越来越大的风使得海面波涛汹涌,一个大浪卷来,三人的身上都湿透了。 寒冰遇说:"你们俩相信神吗?" 周兴兴说:"我信。" 画龙说:"我不信。" 寒冰遇说:"画龙,以后你也会信的。" 说着他擦亮了打火机,向空中摇动着手臂。 夜空中,一架直升机飞了过来,螺旋桨旋转的声音,惊起成群的飞鱼。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失踪之后,?99lib.大案指挥部审问每一个涉案人员,希望得知周兴兴、画龙、寒冰遇三人的下落。 一个月后,有个船伙计投案自首,他向警方交待了一个重要线索。当时大案指挥部总指挥白景玉正躺在凉席上,出了一身汗,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坐起来,汗津津的皮肤与草席分开的时候发出一种撕裂般的声音。他冲进预审室,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抓住船伙计的领子就问: "他们在哪?" "在一个荒岛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景玉下达命令,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在那个船伙计的指领下,海警立即派出巡逻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那个荒岛。然而岛上空无一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只有海浪冲刷着沙滩。搜救人员面面相觑,他们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在附近海域搜索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他们向指挥中心汇报,白景玉勃然大怒,下令继续搜寻。很快,天黑了,海警请求返回,白景玉长叹一声,泪流满面,他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就在搜寻的直升机准备返回的时候,一个海警偶然回头,看到漆黑的海面上闪烁着一点光。 那一点光正是寒冰遇手中的打火机发出来的! 第十章 决战 云岭镇有一家兽医站,兽医站只有一个医生。 医生姓陈,他擅长治疗鸡瘟,还会钉马掌,骟骡子,给母猪配种,闲暇时间也屠宰牲畜,也就是说,他有时是医生,有时是屠夫。 2001年5月24日清晨,陈医生刚打开大铁门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兽医站门前,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抬着一个腹部血肉模糊不停呻吟的人。 这三个人就是高飞、炮子、二吆子,抬着的那个人是老枪。 炮子:"大夫,快救救我哥。" 陈医生:"他怎么了?" 炮子:"被枪打了,打中肚子。" 陈医生:"枪伤啊?" 炮子:"我们有钱。"炮子打开一个背包,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他们逃走时带走了赌场内的所有现金,大概有四十多万。 陈医生:"我是个兽医。" 高飞:"不是兽医,我们还不找你呢。" 陈医生:"我只给牲口看过病……" 二吆子:"少废话!" 高飞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地枪口对着陈医生。 枪伤病人如果去医院治疗,医生肯定会查问中枪原因并报警,所以高飞、炮子、二吆子、老枪四人长途奔波一夜,来到这家小镇的兽医站。他们关上大铁门,逼迫陈医生尽快治疗,陈医生让他们把老枪抬进屋子,放在床上。老枪仍旧不停地痛苦呻吟。 陈医生戴上橡胶手套说:"没有麻醉药,没有盘尼西林,只有磺胺粉。" 炮子问:"磺胺粉是啥玩意。" 陈医生说:"是用来做消毒的,不能止血,也不能止痛。" 炮子说:"好吧。" 炮子又低头对老枪说:"哥,你忍住。" 只用了5分钟的时间,陈医生就用镊子夹出了老枪腹部的弹头,然后清理了腹腔里的凝血块,洒上磺胺粉,用绷带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二吆子说:"医生,活干得漂亮。" 陈医生说:"我以前给一头毛驴做过手术。" 二吆子说:"毛驴也中了枪?" 陈医生说:"不是,毛驴吃下去一个秤砣,我给取了出来。" 陈医生忘了告诉他们,那头毛驴第二天就死掉了。事实上,老枪的脾脏破裂,陈医生在做清创处理的时候,还损伤了老枪的输尿管。一会儿,病床上的老枪就开始咳嗽、吐血,这是生命垂危的预兆。陈医生向他们表示吐血是正常的,弹头已经取出,回家后静养几天就好了。 炮子说:"病情不稳定,我们得在你这呆一天。" 陈医生说:"你们还是走吧,我不要钱。" 高飞说:"我们天黑再走,你最好老实点。" 陈医生说:"警察在到处抓你们吧?" 二吆子说:"警察不会到这里来的,除非你报警。当然,你就是报警,到时候你也是人质。" 陈医生问:"什么是人质?" 高飞说:"人质就是警察来的时候,你得站在我们前面。" 老枪停止了吐血,腹部缠着的绷带被鲜血染红了。 陈医生去取纱布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掏出一张钞票,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扔到窗外的马路上。 陈医生选择的报警方式也很巧妙,他在一张五十元钞票上写下"我是兽医站陈医生,我这里有坏人,请帮忙打个电话报警"。如果是写在纸上,被路人发现的可能性很小;写在钞票上,行人很快就能捡到。捡到钱时人们一般会观察是不是假钞,这样也就发现了钞票上的求救字样。 一个小时后,警笛大作,辖区派出所民警接到电话报案迅速赶到,兽医站的大铁门被敲得"砰砰"响。高飞、炮子、二吆子扔下老枪,翻墙而逃。 高飞、炮子、二吆子,在山林里慌不择路地奔逃,他们刚一停下来喘口气,就听到山下警犬的叫声。三人惊慌失措继续逃命,前面出现一条小溪,高飞建议顺着溪流向上跑,这样可以让追踪的警犬失去嗅源,也使得警察找不到脚印。 溪水的源头是一个池塘,二吆子走在池塘边,用手捧着水喝。 高飞拍拍炮子的背包,悄悄地对他说:"小心二吆子!" 炮子面无表情,装作没听见,他折断一根树枝做拐杖,说:"走吧,咱得翻过这座山。" 炮子在前,高飞在中间,二吆子在最后,三人专走羊肠小道,跋山涉水,崎岖而行。 高飞故意把手枪别在后腰上,诱惑一个人偷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东西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二吆子只需一伸手,就可以把枪弄到,然而他不为所动。在攀登一块大石头的时候,高飞后腰上的手枪掉在了地上,正好掉在二吆子的脚下。 二吆子把枪捡起来,拿在手上。 高飞厉声喝问:"二吆,你想干什么?" 炮子也回头看着二吆子。 二吆子终于下定决心,枪口对着炮子,他冷笑一声,说:"把钱给我!" 炮子说:"你冷静点,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二吆子说:"以前,你逼我杀人,现在,你别逼我杀了你,把背包扔过来。" 高飞弯腰捡起两块石头。 二吆子说:"别动。" 高飞说:"你开枪啊。" 二吆子扣动扳机,瞬间脸色煞白--他发现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高飞拿着两块石头,炮子握紧手中粗壮的树枝,俩人向二吆子扑过去。二吆子转身就跑,却跑到一个山崖边上。高飞举起石头,炮子举着树枝,步步逼近。二吆子一边求饶一边后退,他脚下一滑,从悬崖上失足跌落,一会儿,下面传来重物从高处落地时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高飞对炮子说:"放心,我对你的钱没兴趣。咱俩一块逃出这深山,就各奔东西。我去找大拇哥和丁不四,你想去哪就去哪。" 炮子说:"好。"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山洞里宿营。 森林的夜晚十分安静,只有几声鹧鸪的叫声,四处森然,令人压抑。 藤蔓植物挂满大树,那些古老的大树有着古老的哀愁,蛛网密集,树林安静的时候,风歇息在树叶上。借着月光,高飞发现了一个捕捉野猪的陷阱,旁边立着木质的警示牌。半夜里,高飞假装撒尿,偷偷把警示牌扔到了草丛里。陷阱旁有一株李子树,果实累累。高飞摘了几个李子,轻轻地放在陷阱上,然后回到山洞。炮子躺在山洞里的篝火旁,他也是彻夜未眠,时刻保持警惕。 第二天,俩人离开山洞,高飞装作脚腕崴了,故意走在后面。 高飞说:"那边地上有几个李子,你不饿啊,咱俩可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炮子去捡李子,结果掉进了陷阱,他大声呼救。 陷阱很深,像一口井。高飞蹲在洞口,对炮子喊道:"我去找根树枝,把你拽上来。" 炮子说:"快去,快救我。" 一会儿,高飞回来了,他对炮子说:"没有树枝,只找到一块大石头。" 炮子苦苦求饶,他把背包扔上去,求高飞饶他一命。 高飞恶狠狠地将石头砸下去,正好砸在炮子的头上。炮子闷哼一声,躺在井底,一动不动。 中午时分,高飞走出深山,走到盘山公路上,他打开背包一看,里面竟然不是钱,而是树叶--原来钱已经被炮子掉包了。 炮子并没有死,他当时被石头砸得眼冒金光,只觉得天旋地转,索性躺在那里装死。等到高飞走了,炮子用腰带卡在陷阱内的墙壁上挖了几个小坑,他用脚踩着那些坑,像攀岩那样爬出了陷阱。 几个月之后,炮子利用这些钱东山再起,成为了一个传销组织的头目。2001年10月29日,在一次打击非法传销的活动中,炮子被警方捕获。至此,除大拇哥、丁不四、高飞三人在逃之外,新世纪一号大案犯罪成员全部落网。 当晚,白景玉在电视上发布了A级通缉令,他号召公安各部门积极行动起来,全民发动,全面出击,布下天罗地网,使犯罪分子无藏身之地,无逃跑之处。对于发现线索破案或直接抓获一名犯罪嫌疑人的,由公安部门奖励10万元,全部抓获的将奖励30万元。白景玉公布了举报热线电话,并对记者称: 三名犯罪嫌疑人一天不落网,大案指挥部就一天不撤销! 2001年10月31日早晨7点58分,一个即将退休的老警察,他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刚走到单位,值班室里的三位同事叫住他,说有人送了个大蛋糕给他。 老警察感到茫然:"今天不是我生日啊,谁送的?" 同事说:"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 "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同事回答:"高飞。" "不认识。" 老警察打开盒子,"轰隆"一声巨响--蛋糕爆炸了。浓烟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砖石乱飞,强大的冲击波震碎了附近民房的玻璃,尘埃落定之后,派出所的值班室变成了一片废墟。老警察和两名民警当场牺牲,另一名受重伤。 中午1点30分,大案指挥部召开案情分析会,白景玉亲自主持,周兴兴、画龙、寒冰遇都做了发言。一个女接线员敲门走进会议室。 白景玉对她说:"正开会呢,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女接线员:"有人打来一个奇怪的电话,您最好去接一下。" 白景玉:"怎么奇怪了?" 女接线员:"咱们不是悬赏通缉高飞吗?" 白景玉说:"是啊。" 女接线员:"那人说他就是高飞!" 白景玉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会议室,拿起电话。周兴兴、画龙、寒冰遇随后也跟过来,站在旁边侧耳倾听。 白景玉:"喂,请讲,我是大案总指挥白景玉。" 高飞:"我是高飞,砰,你们都听到了吧,放爆竹的声音。" 白景玉:"混蛋,你也太嚣张了。" 高飞:"我们来谈个交易,怎么样?" 白景玉:"什么交易?" 高飞:"我在另一个地方又放了一个定时炸弹,那个地方至少有上百个孩子。" 白景玉:"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飞:"我想用这100个孩子换两个人。" 白景玉:"谁?" 高飞:"三文钱和马有斋,把他俩放了吧。" 白景玉:"他俩已经判了死刑!" 高飞:"那就只换三文钱一个人。" 白景玉:"我们不会和你讨价还价,更不会受你威胁。" 高飞:"你们还是考虑一下吧。要知道,你们只有30分钟的时间。如果不答应,那100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会炸得满天飞,他们父母的哭声会把你的耳朵震聋。想想你们真的很沾光,100个孩子的命换一个人的命,还是很合算的……" 白景玉不说话了,看着周兴兴他们。周兴兴接过电话,语气坚定: "我们会将三文钱和马有斋立即押送刑场,执行死刑!" 电话那边一片沉默,随即挂断了。 大案指挥部里气氛凝重,白景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索着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他。终于,他拿起对讲 673a." >机,下达命令: "所有警员,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全部待命,放假的警员立即召回。我再强调一遍,所有警员全部待命,不管是武警、刑警,还是交通警、消防警,还是片警、法医、预审人员、户籍管理人员,全部放下手中的工作,一切都为大案让步。这不仅仅是犯罪,这是一场战争。" 白景玉:"拆弹小组立刻准备,5分钟之内集合。" 画龙:"可是我们得知道炸弹在哪?" 白景玉:"什么地方有上百个孩子?" 周兴兴:"学校,幼儿园,儿童游乐场。" 白景玉:"立刻联系教育部门,提供这个城市所有的学校和幼儿园名单。警员全部出动,在30分钟之内,协助他们疏散所有学生,让孩子放假回家。" 寒冰遇:"还得调查一下那个电话是从哪打来的。" 20分钟之后,警察调查出了高飞是在一个小卖部打的电话。小卖部处在城乡结合部,人员复杂,流动量非常大。据小卖部老板说,打电话的是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他留下一张纸条,说一会有人会来找他。 白景玉拿起那张纸条,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你们来晚了! 下午2点整,炸弹爆炸了。尽管已经出动了全部警力疏散学生,但是警方遗忘了一家孤儿院。那家孤儿院是由全市人民捐款建立的,大多是在监服刑人员的子女和流浪儿童,所有老师都是义务支教的大学生。在这里请记住一个老师的名字:秦卜慧。秦老师接到教育部门的通知,立即让所有学生离开教室。因为那些学生无家可归,他们就聚集在楼下的草地上做游戏,希望这只是一场虚惊。草地旁边有个铁皮垃圾桶,秦老师越看越可疑,结果在垃圾桶里她发现了炸弹。这位可敬的老师抱着炸弹冲向空旷的操场……炸弹爆炸了,秦老师当场死亡,113名孤儿除两个孩子受轻伤外,其余均安然无恙。 下午2点15分,大案指挥部的电话再次响起。 高飞:"我很失望,我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又放置了炸弹。" 白景玉:"要我们释放三文钱和马有斋,你休想。" 高飞:"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白景玉:"要钱是吗?我们可以谈谈。" 高飞:"你让周兴兴接电话。" 周兴兴接过电话,说,"听着,我现在发誓,我向我去世的妈妈发誓,我会亲手抓住你。" 高飞:"画龙和寒冰遇也在吧,你和你的这两个伙计,你们三人来抓我吧。" 周兴兴:"好,你说你在哪?" 高飞:"来吧,人民公园的假山下面。" 周兴兴:"如果我抓不住你,我就再也不当警察!" 高飞:"记住,你们三人脱光衣服,只许穿一条裤衩,不能坐车,只能跑着来。还有,只能是你们三个人,如果我在那假山下面发现第四个警察,我就引爆炸弹;如果2点30分我看不到你们三位,我也引爆炸弹。" 周兴兴:"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电话挂断了,发出嘟嘟的声音。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互相看了一眼,开始脱衣服。一个女警员问白景玉:"为什么非要他们光着身子去呢?" 周兴兴接过话,回答:"为了防止我们带武器。" 画龙还不忘开玩笑:"除非我们可以把枪藏在屁眼里" 寒冰遇补充道:"还有,这样很容易认出我们"。 三人迅速脱掉了衣服,白景玉一脸的凝重。 画龙问白景玉:"老大,有什么指示吗?" 白景玉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三个必须活着回来见我,少一个都不行。" 周兴兴说:"有点冷。" 寒冰遇说:"跑起来就暖和了。" 白景玉开始部署,他命令警员全部穿便装,将人民公园周围严密布控。在外围他安排了80多名警察,在公园里面安排了20名警察,他要求所有便衣警察密切注意一切可疑人员。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跑出警局,跑过繁华的商业路口,立即引起了喧闹。三个光身子的男人一起裸奔,这是多么奇特的景观!街上的行人都惊鄂地大张着嘴,纷纷指指点点。三人跑过一个孩子身边,孩子吓得大哭起来,惊慌未定的妈妈拉紧孩子的手对丈夫说:"肯定是翻围墙跑出来的。"丈夫点头说:"我知道。这不算什么,他们还会当街撒尿,或者把大便拉到裤子里。我看应该给你二舅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精神病院有没有人跑出来。" 画龙:"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跑。" 周兴兴:"我们就当是在跑马拉松。" 寒冰遇:"马拉松?看到别人的眼神了吗,别人看咱们就像是三个疯子。" 10分钟后,三人站在公园的假山下面,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公园免费开放,游人很多。空旷的地上有一处很小的假山,假山上有个自来水笼头做的喷泉,水流下来,形成一个小池塘,池塘里有金鱼游来游去。 三人四处张望,仔细观察。一对青年情侣走到亭子里坐下,一个生意人站在路边大声地打电话,竹林旁边坐着一个看书的学生,草坪上有个打太极拳的老头,他们认出这些人都是乔装改扮的警察。 寒冰遇说:"高飞不会来的,他没那么傻。" 画龙说:"那他干吗要咱们到这里来?" 周兴兴说:"只有一种可能,这公园里也有炸弹,他想炸死我们。" 寒冰遇说:"如果你是高飞,你会把炸弹放在哪?" 三人的目光想四周扫视了一遍,最终落在身后的假山上。这假山确实是个放置炸弹的最佳地点,一旦引爆,石头乱飞,威力加倍。他们跳进池塘,在假山上看到了一堆石头,寒冰遇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在里面赫然发现一个定时炸弹。 寒冰遇说:"你俩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画龙说:"你呢?" 寒冰遇说:"我试试能不能拆除它。" 周兴兴说:"我陪着你。" 画龙说:"这玩意要是爆炸,会怎样?" 寒冰遇说:"你会洒得满地都是,你的鼻子离你的脚趾头会有20米远。" 周兴兴对画龙说:"你是一个女孩的爸爸,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画龙说:"我可不想让我女儿说自己的爸爸是个胆小鬼。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会爆?" 周兴兴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1点30分,因为高飞要求我们1点30跑到这里。" 闹钟显示1点29分,还有一分钟,炸弹就要爆炸了。一分钟之内让公园里的无辜游人退到安全地带根本来不及。 三人趴在了地上,屏住呼吸,心跳得厉害。 炸弹和钟表用胶带绑在一起,放在一个铁箱子里。目前世界上最小的定时炸弹已经可以做到豆粒大小,而它的威力足以炸碎一个人的脑袋。铁箱子里的炸药大概有两公斤左右,如果爆炸,整座假山会被夷为平地。钟表和炸药以及和电路板连接在一起,外面只露着红、黄、蓝三根导线,看不到雷管,应该隐藏在底部。离爆炸时间只有30秒了,必须迅速切断连接定时器的电线。但是又该切断这三色电线中的哪一根呢?万一弄错,引发电路回流,立时就会爆炸。 周兴兴说:"你以前不是当过特种兵吗?" 寒冰遇满头大汗:"可是我没拆过炸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寒冰遇闭上眼睛,把红色的导线拽了下来。钟表停止了,炸弹安然无恙,并未引爆。 画龙说:"特种兵,真是无所不能。你怎么知道应该拆红色的?" 寒冰遇说:"我瞎蒙的。运气不错。" 三人长出了一口气,站起来,从假山上下来。 画龙说:"你今天应该去买彩票" 周兴兴说:"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我总感觉不对劲,我的眼皮直跳。" 正在这时,寒冰遇突然直挺挺地摔倒在地,画龙也"哎呦"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两颗子弹是从远处射来的,一颗子弹击中了画龙的肩膀,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寒冰遇的头部。 这突然的变故让周兴兴呆若木鸡。他回头去看,背后并没有人。他环顾四周,公园周围都是高楼大厦,每一个窗口,每一个楼顶都有可能是埋伏射击的地方。 公园里的所有警察都跑了过来,救护车很快也赶来了,现场一片混乱,画龙被抬上了担架。一个警察捡取弹头,弹头很尖,形状细长,适合远程射击。另一个警察检查寒冰遇的伤势,子弹从前额射入,穿透颅骨,从脑后射出,寒冰遇当场牺牲。 "把他扶起来。"周兴兴对那两个警察说。 "他死了。"两个警察说。 "我再说一遍,把他扶起来。"周兴兴提高声音。 "你冷静一点,也别太难过了,唉。" "混蛋,王八蛋。"周兴兴大吼着说,内心的悲伤和愤怒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白景玉也赶到了现场。寒冰遇躺在冰冷的地上,白景玉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把头扭向旁边,不忍再看。 周兴兴对白景玉说:"我有个要求。" 白景玉说:"什么要求。" 周兴兴说:"我要担任总指挥,我要亲手抓住他们。" 白景玉毫不犹豫地说:"好,我给你当助手。" 周兴兴对那两个警察说:"把老寒扶起来。" 一个警察嘀咕了一句:"人都死了,把他扶起来有啥意义。" 另一个警察也摊开手,表示无奈。 白景玉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俩扣发全年奖金,记过处分。再有不服从命令的,不管官职大小,一律停职查办!" 显然,这句话起到了作用。 两个警察立刻把寒冰遇扶起来,他们俩架着寒冰遇,一动不敢动。 白景玉说:"要不要等痕迹鉴证专家……" 周兴兴打断他的话:"不用,我要一个人勘察现场。" 白景玉:"现在没有检验弹道痕迹的仪器设备。" 周兴兴:"就地取材。" 白景玉说:"现在你是总指挥,听你的。" 周兴兴说:"封锁现场。" 警戒线马上就设置好了,一些围观的群众被拦在外面。 周兴兴说:"那边亭子处有片竹林,谁去找一根笔直的竹子过来?" 很快,竹子找到了。 周兴兴说:"刀子。" 一个武警把一把军用匕首放在他手里。 周兴兴用匕首削除竹子的枝叶,削成一根笔直细长的竹杆。 围观的群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对不住了。"周兴兴把竹竿的一端插入寒冰遇头上的弹孔,他调整着方向,把竹竿的另一端放在弹头落地的位置。 "老寒,告诉我,他们在哪?"周兴兴自言自语,泪水再次模糊视线。 子弹从远处射来,穿过寒冰遇的颅骨,嵌入地上。按照三点成一线的原理,只需要用一根竹竿,以弹着点为起点,经过寒冰遇头部的弹孔,竹竿指向的位置就是发射子弹的位置。正规的弹道检验一般使用镭射激光,周兴兴削的这根竹竿也同样有效,他瞄准,顺着竹竿指示的方向,看到了一栋楼上的一个窗口。 那是一家宾馆的一个房间。很快,警方冲进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周兴兴把大案指挥部临时设置在宾馆里,要求痕迹鉴证专家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全部检验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经过技术检验,很快,在茶杯上和电视的遥控器上找到了指纹,在抽过的烟蒂上提取到了DNA,在卫生间发现了几枚清晰的鞋印,经过对比,和高飞、大拇哥、丁不四三人吻合。 半小时后,在窗帘上检验到了微小的火药颗粒,说明他们在这个窗口开过枪。 周兴兴让鉴证专家用吸尘器把床单和地板吸了一遍,其中发现了几根长头发。他们三人都是男人,这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一个痕迹鉴证专家分析说,会不会是服务员的头发?周兴兴要求立刻找到打扫这个房间的服务员,看看是不是长头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服务员确实是长发。 鉴证专家从垃圾箱里找到了一些食品的包装袋,经过30多个警察一小时的调查努力,终于找到了售出这些食品的地方,那是宾馆附近的一个大型商场。根据商场四楼的一个职员回忆,有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买了这些东西,他还买了钟表、电线、胶带,还有一个大的拉杆箱,然后乘坐电梯走了。 白景玉说:"钟表,电线,胶带是用来制造定时炸弹的,那个大的拉杆箱说明他们要出远门99lib.。" 周兴兴说:"高飞乘坐电梯离开商场,商场应该有监控录像。" 警方很快就取来了商场电梯的监控录像,在录像里果然看到高飞,他乘坐电梯离开宾馆,电梯门快开的时候,他拿出一张纸片看了一下,然后放回兜里。通过技术手段,将录像中的那张纸片放大一万倍,然后做画面清晰处理,得出一个鉴定结论藏书网--那是一张车票。然而车票上的字迹是模糊的,国内一流的鉴定专家和火车站售票员都看不清楚是从哪到哪的车票。 彭常通修改遗嘱,满华修改借据的签名,程若倩修改自己儿子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在各种各样的犯罪中,常常涉及到字迹的鉴定。警方会使用一些高科技分析仪器,例如薄层扫描仪可以检验出字迹书写时间的差值,VSC2000文检仪可以鉴定字迹是否涂改,静电压痕显现仪是目前显现压痕字迹效果比较好的仪器。 周兴兴看着那个激光检测分析仪发呆,仔细思索着什么。鉴定专家正在做光谱分析和色彩对比,突然,周兴兴大喊一声:"别动。" 他将分析仪的画面倒了过来,人们看到画面上那张车票显现出了两个字:鹿明。 白景玉立即通知鹿明县警方,在火车站严密布控。周兴兴查看了列车时刻表,火车将在晚上8点到达鹿明。此刻,高飞、大拇哥、丁不四三人已经在火车上了。 周兴兴问:"我怎么才能最快过去?" 白景玉说:"飞机。" 周兴兴说:"我们应该请求空中支援。" 白景玉看着他:"这个交给鹿明警方吧,他们已经在车站布下了天罗地网,跑不了的。" 周兴兴说:"我要亲自抓到他们。" 白景玉说:"好吧。" 晚上7点30分,一架迷彩直升机在鹿明火车站附近的麦田里降落,周兴兴下了直升机,迅速跑到火车站。出站口已经停着十几辆警车,40多位全副武装的警察严阵以待,看来当地警方动用了全部的警力。鹿明县公安局长用对讲机向大家再次强调: "大家都把眼睛睁大点,火车快要到站了,对方是三个人,一个青年人,一个老头,另一个很好认,是个侏儒。" 周兴兴走过去,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公安局长向他介绍说,站台上有20名便衣警察,候车大厅旅客非常多,只安排了10名警员, 40名主要警力埋伏在出站口,他们选择在出站口实施抓捕。 周兴兴对鹿明县公安局长说:"那我去大厅等着。" 他走出几步,回头说道:"他们还有个拉杆箱,红色的,那个侏儒很可能藏在拉杆箱里。" 后来证明,周兴兴的推理完全正确。大拇哥下了车,拉着箱子走出出站口,他准备上出租车的时候,警方将其抓获,打开拉杆箱,丁不四果然藏在里面。 晚上8点整,火车到站了,大厅里的人们一拥而上,纷纷挤过去,有的举着接人的牌子,有的大声喊着别人的名字,现场嘈杂混乱,人声鼎沸。因为是终点站,下车的旅客非常多,摩肩接踵。周兴兴密切注意着每一个人,潮水般的人流中,走过一个戴围巾和帽子的女人,周兴兴觉得她的样子怪怪的。他的脑海里像播放电影似的闪过车票、拉杆箱、食品包装袋,想起在酒店房间发现的那几根长头发,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那长发很可能是假发上掉落下来的。 周兴兴大声喊:"站住!" 那女人似乎没有听见,加快脚步。周兴兴追上去,一下就把她的头发抓了下来。不出周兴兴所料,头上戴的确实是假发,这个男扮女装的人就是高飞! 高飞趁势甩开周兴兴,大厅里的10位便衣警察围追过来,他们掏出枪。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惊慌而逃,拥挤成一片。高飞顺手抓住一个孩子,用枪顶着孩子的脑袋对警察喊:"别过来!"一边喊,一边退至墙角。警察迅速的形成一个扇形的包围圈,步步逼近。 周兴兴说:"放了他!" 高飞说:"你怎么不放过我?" 孩子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他穿着校服,看上去是个中学生。一会儿,孩子的父母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这个场面立刻大哭起来,然后,父母向高飞跪下了,眼泪汪汪地求他放过孩子。 周兴兴说:"你跑不了的。" 高飞说:"那我就找个伴。" 周兴兴说:"这样吧,我和这孩子做个交换。你放了他,我做你的人质。" 高飞说:"可以考虑。" 周兴兴说:"你也有父母吧,要是还有点良心,你就答应。" 高飞说:"我没有,我是在监狱里长大。" 周兴兴说:"我也没有,我是在派出所长大。" 高飞说:"好吧。" 高飞要求周兴兴转过身,双手举起来,慢慢往后退。周兴兴退到高飞身边的时候,高飞在后面猛然勒住他的脖子,将枪口顶住他的胸口。那个孩子吓得惊慌而逃。高飞问周兴兴是怎样找到他的,周兴兴简单地把过程说了一下。高飞笑起来,称赞周兴兴很聪明。鹿明警方向白景玉做了汇报,白景玉在电话里向鹿明警方下达命令,要确保周兴兴的人身安全。鹿明警方也不敢贸然出击,现场僵持不下。 高飞说:"咱俩本来应该成为朋友的。" 周兴兴说:"现在就是朋友了。" 说完之后,周兴兴突然按住了高飞的手。 高飞以为他想抢夺手枪,没想到周兴兴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穿了周兴兴的心脏,也射进了高飞的胸膛。 两个人倒了下去。 在倒下的过程中,周兴兴感到周围很安静,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看到了天空。他想起小时候,那时大概只有八岁,他一个人坐在河边,忧郁地扔着小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石子才纷纷落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