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雪越宫闱》 第一章前尘旧梦 神武国二十八年冬, 凤汐颜仰面望着漫天的雪花,落在脸上,美丽却冰冷。 那日,她和其他秀女一起走进了静兰轩。 脚下踩着红毯铺就的漫长台阶,前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粉佳人。 有权臣望族的贵女,有各州府官的千斤,有芝麻小吏的碧玉,也有商贾等寻常人家的女儿。 每个人都低着头,安静的朝前走着。前方等待她们的是静兰轩和花甲之年的皇帝。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知道她一定会中选。不为凤家的野心,只为自己的心愿。 一年前,她被多年杳无音讯,如今已贵为兵部侍郎的父亲接进京城,为的只是替同父异母的妹妹参加选秀。 他们软禁了她相依为命的母亲,美名其曰认祖归宗。 其实她并非真正的凤汐颜,十岁那年,凤汐颜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昏迷三日。再次醒来,内里就换成了来自异世的她。 一个月前,凤家为让她能进入京城贵女的圈子,安排她参加了一年一度由太后举办的赏花会。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轩辕瑾瑜,第一眼她就被他清冷高贵的气质吸引了。这样的男子在她心里,合该是天上的明月,受万人敬仰。 可惜,他是皇上醉酒临幸一个宫女所出,皇家的丑闻,一个最不受皇上待见的儿子。 住在离星辉殿最远的寝宫,皇家宴会时总是默默的坐在最后面,自斟自饮。 但是,就是这种不卑不亢,胜似闲庭漫步的气质吸引了她。 赏花会上,贵女们都围绕着太子和其他几位得宠的皇子,各尽才艺,并抛出手中的鲜花。 而她,却将一朵兰花插进了他桌前的笔筒。 他抬头,眼里是气定山河的深邃,仿佛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了。 “你是哪家姑娘,可知我是何人?” 她莞尔一笑:“我只知道你将来会是何人,别人看不见君眼里的日月星辰,我能看见,那必定是神武国最耀眼的所在。” 他嘴角牵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却捻起那株兰花。 自此,他成了她心里的那抹暗香,一眼万年,一念终生。 然而,这注定是一段有始无终的爱情。正如诗文所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当晚,凤侍郎气得摔碎了心爱的青花瓷。嫡母(她的生母,凤崇善的原配,只能称为姨娘)和妹妹,好言劝阻父亲,却换来更加严厉的惩罚。 冰冷的祠堂里,她只膝跪在坚硬的石地上,却不后悔。心心念念的都是那抹清冷的暗香。 天空飘起雪花,又是一年,她被迫走进了雕栏玉砌的芝兰殿。 临行前,他说他不怨她,会一直等她,若水三千,只取一瓢。 而她指天许诺,她会带着最好的礼物回到他身边。 老皇帝什么都有,三宫六院,一生风流,身下皇子公主无数。权利制衡的妃嫔像棋子一样,恰到好处的摆置在硕大的后宫,各尽其职。 老皇帝缺的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激情和温存。 她就是要做那个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奸妃。万千宠爱于一身,玩弄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御花园中,屏退左右,她从背后抱着他的腰:我好想你。 他说:贤王和淑妃要加害于我。 于是,她设计了一场宫廷丑闻,皇子与妃嫔有染,巫山云雨时被捉奸在床。 皇帝果然勃然大怒,杀了在场的所有奴才,一条白绫刺死红杏出墙的妃子。 皇帝削了贤王的封号,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其母淑妃也因教子无方被打入冷宫。 神武国三十三年秋,江南大旱,粮食绝收,瘟疫横行,饿殍千里。 恳请赈灾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进星辉殿,老皇帝忧思成疾。满朝文武,竟束手无策。 她假借出宫探亲,与亲信传书于他。 巴掌大的锦帕上,密密麻麻绣着的全是治理旱情和瘟疫的良策,来自她穿越的前的现代时空。 他背手看着庭前的明月,嘴角牵起志在必得的笑容:甚妙。 朝堂上,他请旨亲赴江南赈灾,不成功,誓不还朝。 满朝文武皆鄙视他贪功冒进,不知天高地厚。 然,一年后,江南疫情解除,水利大兴,粮食丰收,百姓重获安居乐业。 皇帝龙颜大悦,赐封号慧王,迁居长信宫,与太子左右而居。 神武国三十六年冬,北方游牧民族来犯。 一路烧杀抢掠,接连攻破三城,直取京城。 皇帝大怒,先后派出几个武将出征讨伐,结果全部被鞑子斩首示众。文武百官,竟无人再敢应战。 凤府,湖心亭,她带着废寝忘食写好的兵法,等在大雪中。 翌日早朝,慧王请命出征,皇帝御赐黄金甲,并将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亲自放在他的手心,也将万里江山托付他手。 草原民族,号称马背上的帝国,而桂月镰枪就是专门对付骑兵的。 枪头两侧各挂一月刃和镰刃,能勾下骑兵和砍断马腿。加上孙子兵法,神武国军队有如神助,杀得鞑子落荒逃回草原。 鞑靺战败,主帅大王子身死,自此沦为天武国的附庸,每年按时进贡。 凯旋时,京城百姓夹道欢迎。皇帝率文武百官,于玄武门亲迎。 自此,慧王成为皇帝和百姓最看中的皇子,名望尤胜太子。 神武国三十七年冬, 皇帝龙体日渐衰弱,疑心更甚,每每怀疑皇子谋朝篡位。 她每日侍疾左右,却将罂粟粉末混于药中,言语中暗示皇帝太子欲谋反,皇帝对太子日渐不满。 一碗红花,她亲手杀死腹中为她不喜的龙种,嫁祸给皇后。 皇后被废,从此后宫之中,她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同年,一日皇帝从梦魇中惊醒,叫人去太子府搜查。 果然发现太子私藏龙袍,太子被废,终身幽禁宗庙。 不到一年,太子党几乎被慧王肃清,其中包括她的青梅竹马。 但是为了他,至亲亦可杀,何况她从来无意于此人。 神武国三十八年冬,他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他是太子。 皇帝逼他纳妃,他将此事飞鸽于她,言明此事情非得已,待他登基,定废除太子妃,立她为后。 她于芝兰殿独自做了一夜,她爱他,奋不顾身,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她同意了,并亲自为他选妃。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皇宫里满目的红刺痛了她的眼,更刺痛了她的心。 然而,她就是相信,他的心里只有她。 第二章重生 神武国三十九年冬,天降大雪, 皇帝驾崩,太子轩辕瑾瑜继位。 她坐在芝兰殿,精心的描了他最爱的桃花妆。 鲜艳美丽的桃花栩栩如生的在她额前怒放。 十年了,镜子里不见了当初韶光青涩的少女, 映照出一张艳丽而魅惑的美人脸。 他如约而至,手上端着玉壶美酒。 她终于熬到了今天, 都说花易落红颜易老, 她再也等不起了。 不过,幸好他终于来了。 皎洁的月,皑皑的雪, 屋里却温暖如春。 他斟两杯酒,一杯递给她。 她一饮而尽,满眼满心的欢喜。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她向来不胜酒力, 但也不至于此,一杯而已。 对面的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嘴角牵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和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他起身,朝外边挥挥手。 一群青衣高帽的太监迈着碎步鱼贯而入。 他朗声说道:颜妃与先帝感情甚笃,思之成疾,誓死追随先帝, 朕心甚慰,准许颜妃葬于皇陵,长伴圣驾,追封贞贤皇后。 她如坠深渊,一切付出在此刻变成了夺命的梦魇。 浑身无力的她被穿上殉葬的国服, 宫女将她摆放进华美的棺椁。 一张熟悉的美人脸出现在眼前, 和昔日一样的笑靥如花。 “姐姐,明日你就要入住皇陵了,而我,就要成为这神武国的皇后了。 他曾说过,你姿色平平,唯有一双明亮的眼,却能魅惑众生。 今日,我就亲自剜了这双眼睛,喂狗。” 撕心裂肺的痛,最后的画片定格在满目的腥红中。 登基大典上,他牵着她妹妹的手, 踏上铺满红毯和鲜花的御阶, 受百官朝奉,万民跪拜。 雪月宫闱,芝兰殿人去楼空。 昔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已风华燃尽。 冰冷漆黑的棺材,潮湿阴暗的地下皇陵。 空无一物的眼眶,两行凝固的血痕。 黑暗中,她孤独的等待死亡。 回想自己这一生, 十四岁替同父异母的妹妹选秀, 掉入凤家的阴谋,从此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踏脚石。 十五岁,艳绝后宫,专宠一身。 不为王权富贵,只为所爱之人的宏图霸业。 之后十年,她讨好嫡母,放任自己的生母被欺凌致死。 冷眼看着昔日的亲人被排挤踩踏,抑郁而终。 利用最爱自己的男人,踩着他的尸骨,一路将那人捧成九天日月。 最后换来的却是众叛亲离,被剜去双目,活葬于皇陵。 她好恨,真的好恨,十年芳华燃尽,换来的竟是这番结局, 最后一丝恨意最终被黑暗吞噬,此生,终究意难平…… 青竹镇是江南的一个鱼米水乡,依河而建,枕水而眠。 正是杏花春雨,小桥流水的雨季,青竹镇美成了一副泼墨山水画。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梳着羊角辫,扎着包包头的小姑娘,推开朱红陈旧的雕花木门,跑进院子,高兴的又跳又叫。 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从左边厢房里冲了出来,双手在灰布围裙上擦了擦。 “丫丫,你说姑娘醒了。” 丫丫晃着两个羊角辫,开心的说道:“丫丫是好孩子,丫丫没有骗人,姑娘真的醒了。” 妇人双手合十,朝西天拜了拜。 “谢天谢地,姑娘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夫人为此都病了好些日子了,要是姑娘再不醒,呸呸呸,瞧我这……” 妇人一边朝正房小跑,一边高兴的念叨着。 此时她们口中的姑娘凤汐颜,正躺在东厢房的拔步床上。 她睁着一双略显迷茫的大眼睛,打量着四周。朱红色的房梁上,悬挂着她娘亲手缝制的帷幔。 触手柔滑的锦被,像流动的温泉水,一直暖到心里。。 鼻尖弥漫着熟悉的淡淡的沉香,能祛湿除虫,安眠养神。 这是她穿越后闻到的第一个味道,唤起了前世的很多记忆。 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枝荷花,晨露凝香,想来是丫丫的杰作了。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凤汐颜的眼角不由的湿润了。 自己不是被那人抛弃了吗?不是被同父异母的妹妹剜掉双目了吗?不是被殉葬皇陵了吗? 为什么又看到最初穿越时的家?这是她死前贪婪着眷恋着的最怀念的地方。 难道她重生了?重生回了最初穿越神武国的时候。 那年,她十岁,因为贪玩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后脑着的地。因此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济世堂最好的郎中看过后,摇摇头说:听天由命吧。 她娘亲林氏当时就昏了过去,接着,就病倒了。一下子,林家的两个主人就都卧病在床了。 除了每日上门探望的舅父一家,只有桂花婶子和她的女儿丫丫守着这个家。 林家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祖上只出过一个秀才,典型的小富即安。 林家一直人丁不旺,几代单传,到了汐颜娘亲这一辈,依然如此。 因此,汐颜只有一个舅父,舅父家里倒是有两个表兄,对此,汐颜的舅父林孝贤很是欣慰。 林家靠经营桑蚕和茶园为生,这在江南,是很普遍的营生,勉强算是富裕人家。 林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是向往耕读人家。加上江南好文风,以才名著称,史上惯出才俊圣人。 林老爷子毕生都想教养出一个鸿儒大学,奈何只有林孝贤一子,呕心沥血的到最后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眼见儿子年纪已大,于读书科举一途再无精进的可能,便把心思转移到了女儿林婉柔身上。 婉柔是女儿身,不能科举出仕,可是她的夫君可以啊。 这么想着,林老爷子托正八经的官媒,给小女说了一门清贫的读书人家。 此人名唤凤崇善,祖上是清贵的读书人,出过两榜进士。可惜,命运不济,刚在京城谋了份好差事,就暴病而亡。 自此,门庭凋零,到了凤崇善这里,简直就是清贫了。 他八岁丧父,寡母靠着一手好绣活勉强供着他读书。 好在凤崇善天分极好,又刻苦用功,十岁就考上了童声,十二岁又中了秀才,远近小有名气。 大家都说他能一举过了乡试,凤崇善也是胸有成竹。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科考前,他的母亲为了给他筹备银子,积劳成疾,不过三日,便去了。 风崇善按规守孝三年,厚葬了母亲,加上失去了经济来源,又无其他近亲,家中光景更加惨淡,连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了。 此时,突然有媒婆上门提亲,说的就是小富之家林家姑娘林婉柔。林老爷子对于书香门第的凤崇善很是看中,加上十分钦佩他的才学,允诺成亲后会资助他继续求学。 就这样,两家结了亲。婚后,虽不是多么恩爱,倒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第三章回忆 隔年,林婉柔诞下一女。对此,风崇善心里多有芥蒂,但是面上不显,取名凤汐颜。 同年秋,凤崇善坐上了去扬州参加秋闱的船。果然中举,而且是第一名解元公。 大家都羡慕林老爷子眼光独到,林家姑娘有福气,旺夫等等。 虽说举人有资格做官,但是很难,要等到官员缺口很大的时候,而且需要上级官员相面取得。 林家乃是商户人家,于官场基本没有交际。至于凤家,随着祖辈人才凋零,关系网早已经断了,且凤家发迹是在入京以后。 自然,此时的凤崇善并无谋官的可能。即便有,也是寻常小吏,启能满足他的宏图壮志。 于是,风崇善踏上了去京城赶考之路,此后,便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直到林老爷子走之前,还一直托人打探女婿的消息。然而,凤崇善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再无半分消息传回江南。 渐渐的,林家人都做他不幸殒命了。 然而,凤汐颜知道,他不但没死,还三元及第,名列榜首状元郎。打马御阶,红袍加身,一时无限风光。 凤崇善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原名凤思谦。 会试时,经主考官礼部侍郎赵恺提点,凤思谦的谦字和圣上登基前的表字犯了避讳,因此做主将其改为凤崇善。 这也是林家为何一直打探不到他下落的原因。 赵恺自然不仅仅是惜才,也是有意招凤崇善为乘龙快婿,丰实自己的党羽。 风崇善不敢欺瞒自己已有家室,但是却心有他想,故意将发妻描绘的十分市侩粗鄙。最终,如愿停妻再娶。 有礼部侍郎岳父的提携,加上凤崇善本就善于专营人心,可谓平步青云,一路扶摇直上,当上了兵部侍郎。 想起那个道貌岸然,利欲熏心的父亲,凤汐颜心里的寒霜就深一层。 在凤崇善眼里,自己这个女儿从始至终不过是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注定被废的棋子。用完了,就会毫不留情的除掉。 林婉柔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女儿一双眼睛闪着寒光。心惊的同时,不免担心。 “囡囡,可好些了?” 林婉柔压下心里的疑惑,上前将女儿搂进怀里。 闻着娘亲身上久违的沉香味,凤汐颜的心里顿时委屈的要命。“哇!”的一声痛哭出来,紧紧搂着娘亲的腰不撒手。 林婉柔轻轻的拍着女儿瘦弱的后背,湿了眼角。 “没事了,来家了。没事了,来家了。” 林婉柔轻轻的念叨着安慰小孩的古语,百姓相信这样能召回孩子走失的魂魄。 一旁的桂花婶也跟着抹眼泪,夫人和姑娘都是好人啊,怎么就糟了如此磨难。 “姑娘这是糟了大罪了,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就去折几根桃树枝回来,插上,那些个牛鬼蛇神再也不敢上门……” 桂花婶一边说,一边领着丫丫出了门,屋里顿时只剩下母女俩。 林婉柔不知凤汐颜心中所想所思,只当她是惊了魂,还没有好透。 凤汐颜赖在娘亲怀里贪婪的享受着失而复得的亲情。 前世,也是因为这次昏迷,她才莫名的从现代时空穿越到这里。最初,她只是打算和娘亲过着小富即安的清平生活。 直到后来遇见了他,那个一眼万年的人。 她仗着现代社会先进的知识,就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惜,她错了。 错信负心人,错把所有关心自己的人推向深渊,错到众叛亲离,死无全尸。 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还会给自己这样的人机会,重新来过,她要一一向那些人讨回前世的债,更要偿还自己欠下的债。 现在是神武国二十四年,距离渣爹来寻自己还有五年。她要充分的利用这五年时间,来获得足以自保的实力。 林家人丁单薄,只有舅舅一房亲戚。舅舅膝下倒是有两子,长子林君廷,次子林君明。分别十四岁和十三岁。都在扬州府州学读书,课业勉强跻身中等。 出了凤崇善的事后,林家也就歇了靠读书光耀门楣的心思。 林孝贤自不会拘着两个儿子读书,识字,会算账,能打理家业即可。 经过几代人的积累,林家在镇子最繁华的双桂街有了一个小铺子。主要经营的就是自产的茶叶和丝绸。 林家的制茶和缫丝的技术都是市面上通用的技术,无特色,也不够精湛,盈利有限。 此时的江南,茶园和桑园所有权多分散,不过这种局面在不久后的一场遍及南方的旱灾后结束了。 各大世家利用旱灾,低价买入破产人家手中的茶园和桑园,大面积屯田,圈地,形成垄断。 而林家就是在圈地事件后逐渐没落,故凤崇善上门后,假以恩威并施的手段,轻易带走了汐颜母女。 所以,这一世,首先要让林家强大起来,足以自保。 “花似火,水如蓝,笑靥乱,伊人面。 乌衣巷,忆江南,点点惆怅满……” 林婉柔抱着凤汐颜,哼着江南小调,婉转舒缓的歌声让汐颜渐渐的放松。前世落满雪花的冰冷深宫渐渐远去。 她慢慢的合上双眼,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睡去。 林婉柔轻轻的将汐颜额前散碎的发掖到耳后,盖上被子,朝门口端着汤蛊的桂花婶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心里万千计较,可出奇的睡了个好觉。 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窗外梅雨不断,屋里灯火明亮,温暖如春。 “姑娘,你可算醒了,夫人害怕你又要睡很长时间,让丫丫守着你。再不起,就到济世堂请孙郎中了。” 六岁的丫丫,堪堪比床高不了多少。此时一双杏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凤汐颜看。生怕姑娘哪里不舒服。 丫丫清澈的眼神让汐颜心里生出无限愧疚。 前世,丫丫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最后自己为了斗倒皇后,害得她失了清白,受辱至死。 桂花婶子和丫丫是北面躲避战乱逃难至此的,父亲途中染疾而逝。母女俩好容易挨到江南,财尽粮绝,只剩了半口气。 在城隍庙乞讨,被上香途径的林婉柔救济并收留。一生都忠于林家母女,侍奉左右。 林婉柔病逝后,桂花婶更是独自带着骨灰盒千里迢迢回到青竹村安葬。 第四章舅父一家 一把鲤鱼戏荷油纸伞遮了淅淅沥沥的雨,穿过弄堂,汐颜特别留意了天井下的桂花树,上边的秋千已经被拆除。 前世也是因自己坠了秋千才遭了难,舅父和两个表哥一怒之下就拆了秋千。事后,无论自己如何哀求,再不肯装回去。 汐颜母女俩人住着三进的院子,十分空荡,为了方便生活,都住的正房。林婉柔在西屋,汐颜在东屋。 厅堂里灯烛明亮,人语声不断,汐颜知晓是舅父一家来了。 林老爷子只一儿一女,两人从小亲厚。分家的时候,林老老爷子却不同于一般人家重男轻女,十分公正。 因林孝贤要奉养老人,四进的祖宅给了林孝贤。直接在祖宅东面给林婉柔加建一套三进的宅院,两家只一道隔墙连着月亮门,进出十分方便。 林孝贤分了二十亩的桑园,一座茶山,五十亩水田。林婉柔则分了二十亩桑园,二十亩水田。两家的桑园挨着,平日里其实都是林孝贤在打理。 舅母沈月茹是林孝贤启蒙先生的女儿,两人算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的鸳鸯夫妻了。 沈氏性格豪爽,不爱文墨,倒是善于交际和经商,林家的产业多靠她出谋支撑。方才在泰兴县最繁华的仁丰街尾段谋了一间十分狭小的铺子,经营自产的茶叶和丝绸。 就是这间铺子在不久的将来成了林家败落的导火索。 记忆中,神武国二十三年,江南大旱,扬州最甚,粮食大幅度减产。旱后,闹了虫灾,几乎绝收。 江南乃富庶之地,鱼米丰盈,太祖曾称其为天下粮仓。 一年的绝收本不足以摧毁富甲一方的扬州,但却悄悄的改变着扬州府的格局。 扬州府北起淮水,东临南海,河流湖泊星罗棋布,灌溉着广茂肥沃的良田。 盐业和漕运是扬州两大根基,向来是朝廷和江湖纷争的交点。 近年来,更是兴起了海运,将江南的瓷器、丝绸和茶叶等运往海外贩卖,利润非常丰厚。 很多富户争相租船,从事海上买卖。利润大,风险也大。不过十次出海,九次有收获。 前世,林家凑了银子,与人合包了一艘船,贩卖的就是林家出产的茶叶和丝绸。 干旱导致桑树生了黑枯病,先是桑叶长出黄褐色病斑,接着逐渐扩大,直至整片叶子发黑枯萎。 黑枯病来势迅猛,传染快,桑园转眼就保不住了。 无桑如何养蚕,无蚕如何纺丝,无丝绸就无法交货,要陪一大笔银子。 此时,屋里舅父正在和母亲商讨包船出海的事情,汐颜无意偷听,但是事关林家基业,她示意丫丫不要进屋,站在回廊细听。 “婉柔,林家恐怕暂时没银子单独包一艘船。瓷器店的朱老板倒是愿意与我们合租一艘船。多年的熟人,信得过。” 这是舅父的声音,让此时的汐颜倍感踏实,他一直代替父亲为自己挡风遮雨。 “哥哥嫂嫂决定便好,我对此一窍不通。这些年全仰仗你们,我和汐颜才有安稳日子。” 林婉柔从不打理产业,自是全听兄长的,但是林孝贤都是与她商量的。 “瞧你这话就见外了,嫂子家中无其他兄弟姐妹,好在夫君有你这个妹子,不然我与谁说体己话。” 舅母此话全是真心,前世舅母待自己娘亲亲如姐妹,更是宠爱自己胜过两个儿子。可惜,自己当时鬼迷心窍,舅父和表哥们出事后,舅母没几年就抑郁而终了。 汐颜心里难受,悔不当初,不过此时却不是悔恨的时机,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包船,否则将重蹈覆辙。 “舅父,舅母,大哥,二哥。” 汐颜进了门,柔声细语的叫了人。 “囡囡,我可怜的娃,快到舅母这里来。” 沈氏只得两子,之后肚子再无动静,把汐颜当做女儿心肝的疼。这次险些夭折,更是请郎中、求观音的,忙里忙外。 汐颜的目光快速在所有人脸上掠过,舅父同记忆里一般,穿着青色的长袍,面目清和,不像商人,倒像是读书人。 舅母穿着枣红色的夹袄,配着藕荷色的襦裙,和善的圆脸上全是喜悦和担忧。 因汐颜并无长兄,直接唤林君廷和林君明大哥二哥。大哥稳重,二哥机灵,对汐颜都十分疼爱。 见了失而复得的亲人,汐颜这才彻底相信自己回到过去了,回到家人健在,一切安好的时光。 汐颜乖乖坐在舅母身旁,被紧紧的搂着,众人忙嘘寒问暖。见她面色大好,精神不错,总算是放心了。 这一打岔,话题就变了,汐颜心里暗急,脑袋却转的飞快。 “二哥,你前些日子承诺我的南洋珠花呢?不是以为我伤了脑袋,就不记得了吧。” 汐颜撒娇卖萌,将话题引回海运上。 林君明左手挠着后脑勺,有些尴尬,心里是又好笑又安慰,看来汐颜这丫头是彻底好了。 “这个,不是忘了,是市面上的珠花都不是上品,等咱家明年包船出海,二哥保证给你带回一个最好看的。”林君明急中生智的说道。 “咦?咱家哪时要出海了?是那种去很远很远的海那边的商船吗?” “就是就是,正商量这事呢。” 林君明怕汐颜纠结他忘记买珠花的事情,赶紧拍着胸脯肯定。 沈氏轻轻拍了儿子后背一下,“皮猴,作甚么和你妹子说这事,仔细你的皮。” 汐颜却不能让这个话题断了,“咱家自己买船了吗?我们家也能有那种挂着大帆的船吗?” 汐颜的眼睛黑多白少,十分灵动,直看得沈氏心都融化了。 林婉柔见女儿有了兴趣,精神大好,心里高兴,说道:“哪里买的起一艘船,与人合租的。你要是喜欢什么,尽管与你舅父和哥哥们说,让他们给你带回来。” 汐颜听得心惊,娘亲的话明显是同意包船了,那怎么行? 这包船和自有船完全不同,现在扬州出包的船都是青帮的。青帮与官府合作,掌控着整个海上航运,势力如日中天。 海运风险极大,青帮自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因此规矩甚严。 包船讲究风险共担,财富共享。青帮负责接洽海那边的买家,谈定货物和价钱。然后分包给扬州的商户,每户出什么货,何时交货,盈亏分成,都写在官府备案的红契里。 林家当初就是因为旱灾和桑园灾害不能按时交付丝绸,赔了一千多两的银子。 但如果自己从官府购买商船,海运风险大,且不一定能找到价钱合适的买家,但是收益高,交货风险小。 可是一艘船要一千两银子,还不算养船员。 第五章初议租船 汐颜现在只有十岁,她若表现的太成熟,反而不妥。既然不能阻止家里走海运,但是可以想方设法说服家里买船,自己干。 前世,江南大旱后,自己养船的人家因没有提前签订单,损失大大减少。 等到第二年,反而因为竞争对手减少,出海狠狠赚了一笔。自那以后,扬州的格局就在悄悄的变化。 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崛起几家没落。 “啊——”汐颜失望的憋着小嘴,“船不是咱家的啊,那我们岂不是说了不算,卖什么买什么都是船家做主,我的珠花还能买成吗?” 林婉柔疼爱汐颜不假,却不任她使小性子。女娃终究要嫁人,到了婆家,任性是要受委屈的。 “囡囡,不可如此,你舅父和哥哥们出海是为了整个林家,启如你过家家般。” 林孝贤平时管教儿子从不心慈手软,但就是见不得外甥女委屈,而且囡囡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对此也有过疑虑。 “婉柔你不要责备囡囡,她说的问题我也深思了好些日子。这船不是自家的,若是不能按照契约交货,是要赔偿一大笔银子的。 谁也不能保证绝对能备齐买家指定的货物,何况船员不是家生子,难保会尽心尽力。” 舅父的话说到汐颜心坎里了,汐颜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 沈氏掌管家里中馈,深知林家哪里有购买商船的能力,皱着眉头叹息:“年前在县里盘了铺子,账上活钱不过三百余两,万万是不够买船的。 况且铺子那边也需要货物周转的银子。不如先包船,等明年存了银子,再做打算。” 汐颜暗恼自己愚笨,成为妃子并非她所愿,却从未为银子发愁,随手打赏宫人就是几十辆的银锭子。 可林家只是寻常富户,岂能说拿出一千两就有一千两。 汐颜不放弃,也不能放弃,暗自寻思着赚银子的点子。前世懒散,从不曾用穿越前的知识造福家里,过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米虫日子。 如今,她下定决心要努力奋斗,补偿前世亏欠的亲人。 “那咱们就赚银子呗,温子染不就在怡园斗诗得了百两银子吗?” 汐颜口中的温子染,姓温名墨初,字子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世那个在她背后,一直默默的爱着她,倾尽所有保护她,最后甘愿为汐颜去死的人。 汐颜曾经也告诉过他自己不爱他,也不可能爱上他,并质他:本宫是皇上的宠妃,还是一个人人敢怒不敢言的奸妃,多少人想至本宫于死地而后快。而且本宫的心这辈子只属于那人。 但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只说了三个字:“臣愿意。” 其父温静岩是林孝贤的同窗,饱读诗书,天资卓越,十八岁便中了举人。 奈何家境贫寒,他婉拒了有意拉拢的乡绅的美意,独自进山采药攒盘缠。不慎踏空摔落山崖,被猎户救回来没几日就去了。 其母王可晴王氏挺着大肚子,哭得死去活来,若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追随亡夫而去了。 温子染的名字是他父亲一早就起好的。向来龙胜龙凤生凤,温子染从小聪慧过人,三岁启蒙,五岁能诗,十岁竟然过了院士,成了童生。而林孝贤二十一岁才过的童声试。 一手拈花小楷十分出众,瘦硬有神,用笔细劲。文采极好,尤其善于作诗。 因两家是邻居,又相处的极好,林家一向对这对孤儿寡母多有照拂。有林家撑着,母子日子虽清苦,却也安稳。 或许是同命相连,林婉柔与王可晴算的上是无话不说的手帕交。两人都有结儿女亲家的打算。 只是她们都是不愿意强逼孩子的人,想着等孩子大了再做打算。 这温子染还比汐颜小几个月,可为人处世,却是比一般成人稳重。曾经,汐颜把他当哥哥一样依赖。 正是这依赖扼杀了汐颜对温子染动心的可能,习惯往往是心动的最大杀手。 “呵呵。”一向稳重的大哥林君廷因汐颜的话,无奈的笑了笑。“这怡园是什么地方,这温子染又是何等才华。囡囡,这银子看着简单,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赚的。” 林君廷此话千真万确,这怡园位于扬州府最繁华的长兴街的僻静之处,闹中取静,位置极佳。前有运河支流落枫河连着西子湖,后有椅背白云山,好风水。 曾经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大儒的宅院,曲径通幽,移步异景,一个字雅。 一年前,被一个神秘人以天价购得,改名怡园。在藏龙卧虎的扬州,背后主家的身份,却是问也不敢问。 这怡园说来也怪,不做买卖,不做宅院。每年夏季都以赏荷为名,雅集天下文人墨客。 扬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惯出鸿儒大学。慕名而来的才子越来越多,渐渐成了扬州一道特殊的风景所在。 集会上,有些特殊的节目,第一当属主家展出的名家字画,对文人吸引巨大。第二是集会的彩头,斗诗前三名皆有奖励,从五百两到一千两不等。 温子染十岁稚龄,就以一首咏荷诗挤压全场,博得第二名,获赠白银八百两。从此声名远播,人人皆知扬州有个少年天才温墨初。 不过,汐颜打着却不是让两位哥哥去参加斗诗的主意,她又岂会不知他们的才学。在文华天宝的扬州,就是两个路人甲。 汐颜笑眯眯的说道:“哥哥们好歹也在州学里喝了几年墨水,竟是连进怡园的胆子都没有。你们要是胆小不敢去,我自去寻了温子染带我同去。” 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郎就是经不得激,特别还是和一向拔尖出众的温子染比较,那是万万不能在妹妹眼前怯阵的。也不看看谁才是囡囡的亲哥哥。 林君明瞪着眼睛反驳:“谁说我们怕了,不就是怡园吗?哥哥明日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林君廷笑而不语,对此算是默认。 几个大人心道小孩子心思转的就是快,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说着买船的事,转眼就要去怡园了。 林孝贤皱了皱眉,啜了一口茶,心下不免担心。这怡园神秘的很,内有乾坤啊。他虽然不是读书人,但多年跑商积累的敏锐直觉,让他觉得怡园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但怡园提倡文风,迎合当下文人墨客的心思,不以盈利为目的,又能有什么猫腻呢? 林孝贤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闭口不谈此事。 林婉柔则是担心汐颜没好利索,不想她出去疯,即便是庭轩和曦辰(林君廷和林君明的表字)看着,到底男孩不够细心。 林婉柔将桌上的桂花糕往汐颜的面前推了推,这是她特意吩咐桂花婶做的。因着连日阴雨,只有廊下的一株矮桂花树能取花,都留着给汐颜做桂花糕,她最爱这口。 可今日她竟一块未食,倒是云片糕吃了好几片。林婉柔心下难受,想是女儿糟了大罪才改了性情喜好。 因此,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让她出去好好散散心,或许高兴了,好的快。 最后三人约定明日戌时到怡园。 第六章怡园 怡园赏荷会连续举办七日,中间怡园开放指定园区,展出古书字画供人品鉴,其间小食茶水不断。 唯有斗诗环节设在最后一日,彼时灯烛高挂,曲风亭四周荷香四溢,诗意天成。 明日便是斗诗大会,兄妹三人决定提前去占个不错的位置。 出行那日,依然淅淅沥沥的落着梅雨。 江南的雨,远看是缭绕的雾,朦胧的灯光映着雾里的影,不见其人,只有一把把形色各异的油纸伞,在曲径通幽的怡园若隐若现。 走过一座板桥,汐颜突然看见对面回廊下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不同于其他人,三五成群,疾步而过。 那人,笔直的静立在回廊下。看其身高,应稍微年长自己一些。 他面湖而立,瘦削的身姿站成了一株青松。如此年纪,如此心性,必定有着异于常人的毅力和品格。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汐颜,看什么呢,快跟上。” 林君明回身拉起愣神的汐颜,跟着人流朝园子里去。料定汐颜定是被怡园的气势所惊。他自己也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况,但是他是哥哥,要保护好“弟弟”。 汐颜正是男女分别不显的年纪,找了件哥哥的旧衣,做男娃样,俨然一个跟着哥哥出来开眼的小童。 说是旧衣,其实很新,只因长得太快,平时又多穿着书院院服,便搁置起来,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门口早已经安排好接引的仆人,清一色细布衣服,客气礼貌。 三人顺利进了怡园。 果然和描述的一样,清雅至极,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的造型,以求极致。 林君廷两兄弟看不出其中门道,汐颜却看得心惊。园里的花草树木尽皆名品,很多都是御花园才有的。 汐颜心里谨慎起来,怡园必定是藏龙卧虎之处,希望今日所求能顺利,距离自家签订包船契约没几日了。 诗会尚未开始,曲风亭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曲风亭位于湖心岛中央,地势相对较高,周围依坡建了屋舍回廊。 风雨不侵,反而更添文气。正迎合那句:晴西湖不如雨西湖。 距离曲风亭最近的几排座位几乎满了,剩下的第一排是留给特邀的名人雅士。 三人本就是来开眼的,随便选了相对不错的位置坐了。很快有仆人上了小食和茗茶,笑容可掬,训练有素。 汐颜心里对怡园顿时兴趣更浓,前世对诗词歌赋一概不感兴趣,怡园对她不过是一个过耳即忘的传闻罢了。 如今看来,当真是大手笔,不知道怎样的人会在扬州建这样的雅集?耗资巨大,难道真只为惜才? 这话,她是不信的。不过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很多来参加诗会的人,并不是单纯为了博得名头,而是结交良师益友。 此时在场的有各大书院的先生和学子,有赋闲的举人和秀才,还有少数官员和名门望族。 江南有四大世家,两大帮派,一大寺庙。当然,最近掌管海运的青帮隐隐有名列第三大帮派的势头。 四大家族分别是苏、王、应、袁。 苏家占首位,其家主便是扬州知府,当初被汐颜斗倒的淑妃就出自苏家。 王家本宗在扬州,但长子是正三品的京官。 应家是本地巨贾,三代的豪富,此外苏知府的夫人是应家女。两家结合,金钱开路,官职做伞,相互增益。 袁家比较特殊,除了富裕,更是涉足江湖。关于袁家养着杀手组织的传闻向来不断。 从最初的地盘之争火拼,到某某家灭门,真假难辨,连苏知府也不敢贸然招惹,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两大帮派历史就更加久远了,漕帮和盐帮分别盘踞江南水运和盐业,历朝皇帝都很头疼。 杀不尽,剿不灭,最后只好招安,利益共分。 这寺庙说的开国高祖皇帝建的大梵音寺,深受百姓信仰,现任住持是两代帝师。 至于青帮,和这怡园一样,神秘莫测。 海运的利益曾在江南引起无数纷争,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无非就是四大家族两大帮派间争夺了。 最后,却被一个从未在扬州活动的青帮接手。而四大家族和两大帮派明面上没有半点不满,足可见背后势力之庞大。 前世,她虽从未涉足江湖,但一次假借醉酒,偷看奏折。她只来得及看见几个字:青帮之主乃是……便被皇帝快速合上,曰:爱妃何须操心此等俗事。 她隐约看到一个赟字,想必是名字中有赟字的人。 前世,深居后宫,所有对江湖和庙堂的事,皆出自那人之口。她却从未听那人提起青帮。 不过,能被送到御书房的奏折,所奏之事一定非同小可。 何等重要竟让皇帝都如此警觉,汐颜不得而知。但她对于心中所谋之事,必须谨言慎行。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的引着三个长者朝第一排去了。 三人皆是读书人装扮,一派儒雅的气质。他们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管家指引的座位。三人身后跟着的五名年轻的学子,则坐在他们身侧。 周围立刻传来轻微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你们看,三大书院的院长竟然一起到的。”身侧传来一个学子故意压低的声音。 “何止,看他们身后的几人,可都是三大书院的天子骄子啊。待会,势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他身旁的圆脸学子接着话头。 “你们说哪家能胜出?”一个微胖的少年从两人身后蹿出,搭着两人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最先说话的那个瘦脸少年拂开他的手,努努嘴:“要说这遍地书院的扬州,非昭明书舍和文渊书舍最佳。至于州学反而落在这两家之后。一年几届门生都大大逊色于两家。” 圆脸的少年朝坐在第一排最边缘的一个白色身影望了一眼,说道:“那可未必,要我说,这昭明和文渊胜在人多,这州学不还有那人吗?” 或许是因为汐颜看着就像是凑热闹的孩童,他们说话倒是没有特意回避汐颜。 汐颜顺着他的目光朝第一排看去,只见一个明显比其他四个书生年幼的少年端坐在最边缘。 从汐颜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抹白色的背影,竟是汐颜在板桥上看到的那个少年。 第七章贵客 愣神间,手上一重,一股暖意从手上传遍全身。 汐颜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巧的手炉,外边裹了锦套。 汐颜抬头迎上二哥的笑脸。 “来前,娘亲说你最是怕冷,特意嘱咐我带了这枚手炉。” 汐颜一时间既感动,又羞愧。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像一个皱成一团的包子。引得两个哥哥呵呵笑。 大哥替汐颜拢了拢领口的衣襟。 “可是觉得没意思,这种文人聚会,启是女娃娃感兴趣的。若是实在烦闷,便可回去。” 汐颜目的尚未达到,岂能说走就走。 “谁说我厌烦了,替我谢谢伯娘,等汐颜赚了银子,请伯娘和哥哥们吃香满楼的琼玉膏,想吃多少有多少。” 林家兄弟看着汐颜认真的表情,虽然不信却是心里熨帖。这个妹子从小娇养,全家人珍珠一样呵护着。如今也懂得关心人了。 “好好,等着妹子攒钱给哥哥们买琼玉膏。” 这香满楼乃江南百年字号,而这琼玉膏是上等的燕窝经过多道工序熬制而成,一小碗就要五两银子,一碗就够一户五口普通人家过一年了。 汐颜不过十岁稚龄,哪里就能赚这些许银子。 汐颜岂会不知两个哥哥只把这话当童言,不过待会他们就知道她不仅能买琼玉膏,还能买下一条属于林家的远洋帆船。 汐颜认真的盯着第一排剩下的位置,全部靠右,神武国祖制以右为尊,如果怡园真有传闻中的那样厉害,他就一定会来。 一盏茶未尽,人群传来比刚才还大的骚动,像是秋风里暗涌的麦浪。 刚才那个管事弓着腰,不时停下来作出请的动作,引着一群气势不凡的男子朝第一排去。 为首的中年男子,微胖的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被其余几人簇拥着朝最中间的位置坐了。 隔着些距离,汐颜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扬州知府孙昀卿。盖因这张笑面虎的脸和这圆滚滚的身材实在有辨识度。 淑妃乃是他的嫡女,品貌正如其父。珠圆玉润的身段,肤若凝脂,皇上赞称赛雪三分。 不过汐颜今日所等却并非此人,而是走在最后面的青衫男子。 而立之年,在一群不惑、花甲的同僚中,十分醒目。 瘦长的身体在知府面前依然站的笔直,微扬的下巴,果然和前世一样清傲。 此人名唤梅傲雪,神武国十三年的探花郎。为人清正廉明,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权贵。 被人暗地里使了绊子,当权者一句:“你姓梅?倒是和扬州梅县有些缘分,不如就去那里述职吧。” 一个探花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被点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小县,做了一个七品芝麻官。当时,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连同进士出身,少有后台的都进了翰林院。而他堂堂一个探花郎,十年寒窗,最后竟外放做了穷乡僻壤的县令。 梅县,顾名思义,真是梅树漫山遍野的小县城。 不同于水土丰饶的其他江南诸县,梅县多丘陵,少平原,而且土壤贫瘠。加上满山的野梅树,当之无愧的的扬州贫瘠之地。 梅傲雪带着妻儿在一片嘲讽和孤立中,来到梅县。 这一晃,就是十年。 从最初抱着京城召回的书信,到如今彻底放弃希望,没有人知道梅傲雪的心境,也没有人关心。人心无外乎向来是捧高踩低。 只因州学成绩实在落后昭明和文渊两大私塾,苏知府才不得已让探花郎出身的梅傲雪兼任州学院长。 自此,州学大大缩短了同昭明和文渊的差距。 但是,生源选择学院也不单单看师长学问,还有人情世故。 自古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三大书院自然逃不出此规律。 昭明书舍乃是前朝帝师所创,现任院长是洪武年间的进士,五年前辞官告老还乡出任院长,和京城里的关系千丝万缕。 不仅学院里的先生文采出众,而且可以通过关系,为出类拔萃的学员在京城打点疏通。 这世间不乏确实有单纯为学问而科考的,但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官途乃是绝大多数人科考的最终目的。 而昭明书舍也不白白为学生打点,这些学子将来若是能平步青云,都是他们在京城里的门生和故交,互相助力罢了。 至于文渊书舍,乃是京城望族文渊阁大学士窦开元的本家创办。文风极好,人才辈出。 能进入这两家书院,将来科举后的官途就会顺利很多,自然受大家族子弟的追捧。同样学院也会招揽一小部分学问十分出众的普通学生。 如此这般,州学反而很难招到出色的学生。如同滚雪球一样,成绩差,难吸引人才,没人才,成绩就越差。 若非梅傲雪确实才学出众,苏知府这只老狐狸又怎么会抬举他。 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不仅限于人口、田地和赋税等,还有教化。而教化除却孝子贤孙等,科考是重中之重。 因此孙知府才会冒着可能得罪人的风险启用梅傲雪,至少事实证明,这一步棋是下对了。 或许京城里的贵人早就忘了有梅傲雪这号人了,不过是个不懂钻营的掉书袋。 不过汐颜知道,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掉书袋在不久的将来,竟奇迹般的被皇帝钦点为御史台御史大夫,更是连任两届科考的监考官。 那时,朝堂上党羽林立,官员为了自己身后的皇子争夺御史大夫的位置。人选久争不下,各抒己见。 皇帝看似漫不经心,手指在神武国官员名册上轻轻一圈。 “梅傲雪,探花郎,不错,都是和花有关。朕看这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艳,此象征着我神武国国运昌隆,这御史台大夫就此人吧。” 别人听不出皇帝言语中暗藏的杀机,陈太傅却是登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赶紧俯首大呼:圣上英明! 陈党争相效仿。 陈太傅就是当初那个一句戏言便将梅傲雪发配梅县的权臣。 皇帝并非为梅傲雪出头,只是暗点陈太傅,他在背后的动作全然逃不过自己的眼睛。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得有分寸,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天子必定是金口玉言,他用谁,谁就做得稳,当然得按照他的心意做。 皇帝利用梅傲雪这股清流,成功的搅乱了潜伏在神武王朝里的党羽,加固了皇权的统治。 第八章清莲映月图 梅傲雪成了皇帝的制衡权利的利剑,却也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暗处藏着无数双眼睛,时刻的盯着他,寻找可乘之机,意图除之而后快。 皇帝是梅傲雪唯一的保护伞,可惜这把保护伞不过是利用它瓦解皇子夺权的可能。 一旦没用了,就会被无情的抛弃,任权利的狂风暴雨将其摧毁。 皇帝巩固皇权的目的已经达到,将梅傲雪毫不留情的抛给皇子们出气泄愤。 梅傲雪就是在失了圣宠后,被陈太傅以进献假画,藐视皇权为由头,送进了天牢。 在天牢里被人私自用了灸刑,外表无事,里边都废了。最后死在发配边关的途中,被挫骨扬灰。 那是汐颜第一次感受到天家无情这句话。最后,毒死老皇帝,她丝毫没有愧疚。 而令梅傲雪获罪的那副画,就出自怡园。 汐颜前世不知道梅傲雪是缘何得到这幅画的,但是汐颜就是想要攀附梅傲雪这株大树,借此打开进京的门路。 曲风亭东南面被苍松掩映的楼榭上,阳光透过镶嵌着山水刺绣的木制沙曼,落在矮机前端坐的男子身上。 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容颜,只余弧线完美的下巴,微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修长的手指夹着碧绿的茶杯,白烟袅袅,贵气天成。 他对面恭敬的跪坐着一名玄衣男子,冷酷刚毅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 “主子,人都到齐了。” 面具男子朝他挥挥左手,玄衣抱拳行礼,眨眼消失在门口,轻功十分了得。 片刻后,怡园的总管宣祁笑容可掬的走上曲风亭。 “承蒙各位大人和文友赏光,前来参加鄙园举办的赏荷会。为了感谢各位,怡园为在座准备了一份大礼。 今年斗诗的魁首,不仅有奖银,还有一幅前朝宫廷画师靖安居士的遗作《清莲映月图》。希望诸位今夜不吝才华,各展所长。” 随着宣管家话落,先是一段出奇的安静,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小声议论声。 “大哥,这靖安居士的遗作竟然被当做彩头,随便送出去,我不是听错了吧。”林君明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靖安居士是何许人物?两代帝王御用的画师,多少人为求一画,宁愿举半壁家产。 最重要的是他传世的画作十分有限,原因很简单,他的画作多数已经成了皇家的陪葬。 极少数流落民间的作品,多是他成名前的作品,也是争相追捧的名画,价值不菲。 这幅《清莲映月图》来头就更是神乎其神。 关于此画流传着一个凄美的故事,世人皆知,王璟烨,字千华,号靖安居士。 他和发妻乔氏原本十分恩爱,奈何乔氏为婆婆不喜,最终难逃孔雀东南飞的结局。 乔氏被休弃不久,就听闻王璟烨另娶她人的消息,便投湖自尽了。 所投之湖,第二日,满湖荷花尽开,香气异常,十里不绝。渐渐有了乔氏化成荷花的传说。 王璟烨自责难当,痛不欲生,决定离家出走,去了千里之外的京城,致死都未曾回过江南。 一夜,御河突然莲花尽开,皓月当空,风景美得像是梦境。 王璟烨当晚独自醉酒,见月下荷花开得异常美丽。便即兴挥洒出一幅《清莲映月图》,逼真到能引蝶前来。 没多久,王璟烨就被发现溺死在荷花池中。有宫人说之前看到他对着荷花戏言自语,说那些荷花是自己的妻子来带自己走了。 但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传说了,至于《清莲映月图》史书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有野史流传此话同前朝高宗一起下葬了。 如果今夜怡园拿出的真是靖安居士的遗作《清莲映月图》,必将惊动朝野。 怡园竟然只是当做比诗的彩头。 汐颜一时间心绪纷杂,难以看透其中深意。 人群还在继续骚动,那边已经有两名健壮的家丁,护着一名侍女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台前。 宣管家戴着真皮手套手,小心翼翼的取出盒中的画卷。 微黄的画纸证明着它年代久远。 随着画卷的展开,所有的杂声戛然而止。 场中之人无不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得更加真切。 画卷上明月与莲花遥相呼应,仿佛月光尽皆跃然纸上。荷花采用工笔勾勒,荷叶的脉络,荷花的纹理,以及花径上的细刺清晰可见。 而水波、山石等物采用泼墨渲染,整幅画虚实结合,空灵润泽,实乃旷世佳作。 外围的人虽看不真切,光从轮廓依然能感觉出作画人的运笔流畅,风骨天成。 从汐颜他们的位置,还很难看出宣管家手上的画,到底是不是当初梅傲雪进献给皇上的那幅。 待会找个机会,一定要弄清楚这点。 宣管家并没有给众人细细品鉴的几乎,小心的将画重新放回锦盒中,宣布斗诗大会正式开始。 立刻有侍者上前快速的将台上摆满桌椅,上边放好笔墨纸砚。 宣管家见准备已经停当,大声宣读比试的规则和内容。 出乎汐颜意料,今年斗诗的主题竟不是咏荷一类的诗词,而是边塞诗。而且特意强调了十年前与北方游牧民族鞑靺的战争。 神武国向来国富民安,难免重文抑武,特别是文风鼎盛的江南。 这边塞诗便不是主流,甚至很少提及。江南几乎是一片从未经过战乱的沃土,对于战争大多数人知之甚少。 看来这靖安居士的遗作果然不是好拿的。 已经有人先后朝台上走去,开始酝酿诗词。 怡园的诗会,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不论身份和年龄。 第一批上台的多是文采底蕴丰厚的人,包括坐在第一排的三大书院的佼佼者。 有三大书院带头,陆陆续续不少人都上台一试。反正又不丢人,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越累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斗诗没有时间限制,只要在最后喊停之前,谁都可以参加。 汐颜果然见梅傲雪走上台前。他目光集中,运笔有力,几乎是一气呵成,很快便交了作品。 第九章勇气 林君廷和林君明兄弟皆是州学的学子,林君廷的学问勉强能排得上优下等,而林君明则是中等。 不同于林君明志不读书,林君廷并非不用功,或者不愿意读书。相反,他时常挑灯夜读,凡有不解之处,都会虚心求教先生或者同窗。 但无论他如何上进,都无法名列前茅。 此时,林君廷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曲风亭上挥洒笔墨的文人,目光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他放于双膝上的手,已经将衣袍抓皱。汐颜不难看出他此时内心是不自信的,但同时又极其向往。 在古代,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常言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出身卑微的人要想跨越阶级,成为人上人,读书科举几乎是唯一的升迁之路。 汐颜深知,林家要想真正的强大起来,光靠海上经商是不行的。 商人说到底还是买低卖高的贱籍,如果能够出一个当官的,社会地位就完全不同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就是此时的林家兄弟。他们固然刻苦努力,但是方法不对,结果并不理想。 汐颜决定从旁推他们一把。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不上台一试,反正又不花银子。” 汐颜笑着问,一副天真无邪的童颜。 兄弟俩未曾料到妹妹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林君明故作一幅满不在乎的口吻回答:“上边的多是大才之人,我们还是不要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囡囡,你看到站在最前边的穿着松鹤长衫的人了吗?他可是梅县令,正八经的探花郎。” 林君廷心里虽然羡慕至极,却因为自卑不敢表露出来,只拿话哄汐颜。 “囡囡,哥哥们实在是学问平平,怎敢登台献丑。我们长长见识便罢。” 汐颜却不肯善罢甘休,嘟着嘴说道:“刚才的管事伯伯不是说了吗,今日不限于诗词歌赋,我怎么记得大哥擅长策论呢。 舅父就说过,先生曾夸赞过大哥的策论实事求是,很有风骨。” “对啊,大哥,你的策论写的不错,不防上去试试。” 林君明附和着汐颜的话,觉得妹妹今日不但没有往日的胡闹,说的话反而句句在理。 林君廷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暗淡下去。 汐颜看在眼里,知道他是没有自信,惯常认为自己不行,凡是都不敢去争取。 这样怎么行,她还指望两位哥哥撑起林家的基业呢。 弱肉强食,天之道,谁的脸面不是自己争来的。光说不练,都是空。 汐颜接着鼓励林君廷:“大哥,台上那么多人,可都是文豪大家?难道就没有勇气可嘉的学子? 不过是以文会友的雅集,又不是科举,全当练笔了。 囡囡今日做男儿装扮,也要上场一试。这皇帝听得戏曲里还有女驸马呢,连女儿都敢做都能做的,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凭心而论,就能做出感人至深的文章。” 说着,囡囡竟然真的朝曲风亭走去。 兄弟俩被妹妹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所惊,等回过神来,妹妹已经站在曲风亭里的一张大桌子前了。 在一群大人中,竟是格外的显眼。 汐颜瘦弱的身姿笔直的站立,手执狼毫笔,低头款款而作。竟是刺痛了林家兄弟的眼睛。 林君廷羞愧的垂首,深吸几口气,接着朝曲风亭去了。 林君明犹豫再三,也是跟了上去。 汐颜是林家唯一的女娃,向来被全家宠着,要星星断然不会给月亮。 因她年幼时,家中抱着凤崇善会回来的念头,想着汐颜将来是官家女,不能少了学识。便早早的请了女先生,琴棋书画都是教过的。 因着家里对她少有拘束,加上之后断了对凤崇善归家的念想。凤崇善留下的一屋子书籍,杂志,往年的卷子,也都任她随意翻阅。 这也方便了汐颜为之后出谋划策打幌子,找掩饰。 上台前,汐颜早在脑袋里飞快的思考关于出征一类的诗词。经过一番加工改造,拼凑了一首还算过得去的诗词。 前身学的是拈花小篆,只学了个皮毛,连形似都谈不上。 汐颜将自己的风骨融入其中,一首拈花小篆反而带了几分桀骜之气。 眼见最后一行就要完成了,汐颜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这纯粹是第六感,特别是在深宫呆久了,这种感觉救了她很多次。 她不直接回头正视,测身之机,拿眼角斜瞄一眼。 只一眼,汐颜便惊得定住了身形,一颗心狂跳不止,几乎张口即出。 是他! 原来桥对面的那个白衣少年就是他! 十岁过了院士,成为童生,未满十六岁便连中三元,成为神武国最年轻的状元郎。 打马游街,红衣鲜马。接着便是平步青云,沐浴皇恩,封侯拜相。 他南御东夷,北抵鞑靺,治水患,平瘟疫,功在千秋。 可惜,最后为了自己,甘愿蒙受莫须有罪名,屈辱致死。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名字,温静初。 那是她叫了多年的子染哥哥,正是最后自己在朝堂上的一句子染哥哥,要了他的命。 汐颜一张小脸瞬间失了颜色,几乎白得透明。 手心里的汗,让她骤感一只笔竟有有千斤重。 她歪歪扭扭的写完了最后一行诗,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几乎没人相信前后之字出于同一人之手。 她不理会旁边向自己看来的二哥,逃也似的下了曲风亭,再不敢朝那个方向看。 这几日,他多次来林家探望自己,都被自己耍赖找借口推却了。娘亲还抱怨说,自己小时候最是喜欢黏在子染身后,比两个哥哥还亲厚。 她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可能性,也想过如何应对,才能不让天资聪慧的他发现异样。 但最后,还是如此狼狈,前世是,现在亦如是。 正当汐颜这边胡思乱想之际,林君廷和林君明已经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囡囡,这次多亏你了,要不然,大哥是万万不敢上台一试的。” 林君廷细细的品味汐颜的那句:凭心而论,就能做出感人至深的文章。将自己胸中饱含的关于出征鞑靺,保卫王朝的壮志尽数转化为策论。 神武国国运昌盛,四海升平,所以,文风偏华丽。故此,林君廷平实无华的文风并不合时宜。 但是他行文一向带着自己的风骨,倒是在策论上颇有建树。 经此一练,他隐隐觉得之前行文所遇到的瓶颈,像是冲破障碍的水流一样,自由奔流,无比顺畅。 第十章汐颜假借父名巧论科举 林君明虽没有在行文方面有进步,但是心念却大有提升。 往日他觉得自己学识不成,像这种场景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自己出丑被人笑话了去。 刚才初站在曲风亭开阔的平台上时,周围具是远近闻名的文人雅士,紧张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有人向自己投来鄙夷的目光。 然而,没有人抬头看自己,都在认真行文。 怡园果然底蕴丰实,墨是上等的松烟墨,纸是锦墨坊的青檀宣。完全不用担心文房用具拖累行文人的水平。 对于吟咏风花雪月这样的题材,林君明向来不在行。 林家是商户,对于战争局势却十分敏感,积累了几代人的经验,林家关于鞑靺的了解甚至比把守玉门关的卫军还详细。 早年林家祖上还没发迹那会,更是亲自跑商,天南海北,对于各地风土民情,战事动向更是十分了解。 这些经验是最宝贵的,因而代代相传。林家兄弟耳濡目染,对此议题自然是胸中有料。 两人都是选择策论文体,林君廷选择征战时粮草辎重的重要性这一论题。 行军打仗,不仅靠将帅的谋略和士兵的勇猛,还要粮草充足。 他将林家祖上传下的有关鞑靺的信息和兵法,以及术数结合,详细的论述了什么季节,什么时辰,派多少民夫,多少马匹,如何押运粮草,才能完美的配合用兵行军。 连路上可能遇到的天气,地形障碍,住宿,民夫马匹休整等,都详细的陈列。内容虽详细,语言却精简,并无赘叙。 林家兄弟回到座位后不久,便发现了汐颜面色不佳。想起妹妹才刚好,到底还是虚弱,刚才全凭一时意气才会上台作文,如今,松了那口气,必是疲惫至极的。 林君廷自责的说道:“囡囡,可是累狠了,咱们回去可好?” “是啊,囡囡,这诗会年年有,大不了咱们明年再来。” 林君明此时哪里还在意什么结果,万事妹子为先。 汐颜听到哥哥们同自己讲话,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心知今日错过的不仅仅是一个诗会,而是林家走出水深火热的未来的关键时机。 “哥哥们做什么如此小看囡囡,我只是在回想刚才作诗的不足,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必定会写得更好。” “呵呵,好好,咱们家囡囡是个小才女。” 兄弟俩见妹妹如此好胜,必然是身体无大碍的,才放下担忧,不提回去之事。 汐颜心里觉得两位哥哥在读书一途上,虽不太可能达到进士的层次。但若是举人和秀才还是大有可为。 汐颜经过一番思索研究,认为他们成绩不佳,除了天分之外,大多是因对科举的脉络把握不清楚所致。 世间之事都有窍门,方法不对,在努力也白费。 汐颜决定潜移默化的引导他们逐渐掌握科举的脉络。 “哥哥们,可是明年春天便要参加院试了?” 林君明含糊应到:“去与不去有何分别,反正也考不过。” 林君廷望着曲风台,并未回话,算是默许了弟弟的回答。 汐颜没有直白的劝谏他们上进,而是打算用渣爹的名头迂回诱导他们。 “哥哥们为何如此妄自菲薄,我无意中发现爹地在笔记中写道,这做学问和科举并非全同,这做官和科举又并非全同。” “此话怎讲?” “姑父的笔记可还在?” 汐颜的话立刻引起两位哥哥的好奇,渣爹读书人的名头果然好用。汐颜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这做人和做官更是不同。 汐颜趁热打铁,将两人往正道上引。 “爹爹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我随手翻阅,又随手归置,一时半会也难以想起具体是哪一本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对于科举的心得感悟。 囡囡记得有一句好像是……” 汐颜白嫩的小手抓着后脑勺,作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果然见两个哥哥的求教之心全被自己吊起。 她心道知道求教就好,看来不是不想科举,而是不得其法。 “啊。”汐颜眉眼瞬间舒展开,高兴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是科举所考并非全然是学问高低,而是对出题脉络的把握。” “出题脉络?大哥可知姑父此话怎讲?”林君明看向自家哥哥。 林君廷皱眉思索,反复咀嚼这句话。 片刻后,他突然面露惊喜,像是顿悟到了什么。 “对,姑父不愧是聪敏之人。这科考考的不仅是诗赋,还有墨义,策论和数术。只要我们能把握出题人的套路,或许有机会通过考试。 而科举是为了做官,这做官不同于做学问,我们的目的是通过科考,而不是做学问。” “大哥,这出题的脉络启是我们能把握的?要是那么简单就能知道出题人的脉络,岂不是人人都能当状元。”林君明很快提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汐颜早就想好了解决之策,她继续假借渣爹的幌子,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我爹的书房里有很多之前科考的试题。娘亲说那些都是曾经花大钱从全国各地搜罗的,是要祖传下去的。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通过搜集之前考试的卷子,就能找出大体的出题脉络。” 林君明终于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高兴之余,不免声调就拔高了许多。 林君廷赶紧朝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林君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压低声音,环顾四周。 好在周围人的注意力全被曲风亭吸引,此时三大书院的院长以及扬州的官员,全部聚集在台上,相互传阅已经糊了名的文章。 他们互相探讨,甚至偶尔会有小声的争论辩驳。 此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台下人们的心。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便有了结果。 宣管家领着几个书童,从评议员手中接过评选出的作品。 他示意侍女敲响指示铃铛,周围迅速进入紧张和安静的气氛。大家都屏息等待最终榜单的公布。 第十一章林家兄弟为州学争辉 宣管家站在台前,含笑说道:“经过诸位大人和德才兼备的前辈们评议,本次斗诗大会已经有了最终结果。 首先公布的是优秀作品十名,他们分别是来自昭明书舍的慕容熙,来自文渊书院的杜嵩,来自昭明书舍的韩文华……” 宣管家每念完一个名字,就迎来一番掌声和喝彩。 当最后一个名字陆怀宁被选出来时,坐在第一排的文渊书院的院长程慕游,此时脸都绿了。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年轻学子,想要发作又不能再此发作。 他身旁的另外两名院长则是相视一笑,各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们带在身边的都是得意门生,冲着就是这三甲的名额。 可这文渊书院的陆怀宁竟出现在优胜者的榜单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文渊书院今年与前三无缘了。 虽然大家都心知,是梅傲雪被《清莲映月图》所诱,才会临时决定上台。但这梅傲雪只是州学的名誉院长,说到对是梅县县令,而且刚而立之年,合情合理啊。 程慕游也只能打掉牙齿往嘴里吞,暗叹今日不走运。气无处撒,又恨恨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陆怀宁。 其实,这陆怀宁还真走了霉运。神武国文风偏华丽,这陆怀宁在同辈中,最是擅长诗词歌赋。一首出征励志诗写得当真气吞山河,励志高远。 可惜,怡园此次还真就反其道而行,看中的文章多是质朴真诚的。 十个人中,已经有一半以上的是来自昭明书舍和文渊书舍的,情绪高涨的人群暂时打断了宣管家公布名单。 “不愧是昭明和文渊,果然人才济济,这就包揽了六个名额,难道州学除了温静初就无一人能出头。” 说话的是刚才在汐颜旁边讨论三大书院哪家会赢的微胖少年。 之前的圆脸少年撇撇嘴,道:“这又不是前三,这温静初要是得了第一,州学还就真的翻盘了。” 瘦脸的少年不赞成的反驳:“就算那温子染再厉害,州学总体还是不行。更何况,梅知县可是上台了。” 周围人声鼎沸,三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离得近,几人的话全部落入林家兄妹耳朵。 林家兄弟虽然早知自己上去不过就是练个胆而已,但是当真未入榜,心里不免有些落差。 汐颜并非全然没有料到这种结果,但是已经她另有打算。 怡园的存在本身就非常神秘,花费巨大只为惜才,汐颜是万万不信的。 神武国向来偏文轻武,文风多华丽,出征类的题材本就冷门,今日缘何以此为论,且不限于时下流行的诗赋体裁。 以上充分说明,怡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什么呢? 汐颜料想对方并不一定看中那些辞藻华丽的励志诗词,或许另有所谋。而自家哥哥们写的都是朴实无华,切实可行的实策,或许正中出题人脉络。 清脆悦耳的铃声再次响起,议论声停止,人群翘首以盼最后两个名额。 宣管家也不迟疑,毕竟后边前三名才是重头。 “最后两名是来自州学的林君廷和林君明。” 场面立刻像是油锅里落入了食材,立刻沸腾起来。 “州学?不会吧,州学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林君廷和林君明是哪号人物?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说话的学子身穿昭明书舍的院服,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酸意。 “州学怎么了!我们州学那是一向谦虚低调,不爱显摆。” 立刻有州学的学子反驳道,他胸脯挺的高高的,仿佛榜上很有名的是自己。 不过是口头争论几句,三大书院互相竞争仅限于扬州内。但是出了扬州,那是非常团结的,盖因官场上的一句乡党。 到了京城,人才辈出,遍地官员,那就更是抱团取暖了。 林家兄弟得知自己竟然榜上有名,简直不敢置信,竟是一时间愣住了。 要知道来怡园的文人墨客都是胸有丘壑之辈,敢上台一展才华的也多是佼佼者。 十名入选作品中有三个是已经有功名的年轻士子,之所以下场估计是冲着那幅《清莲映月图》。 林君廷此时尚处在惊喜中,但他向来性格稳重,喜怒不行于色。只是膝盖上微微握紧的双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林君明则是惊喜的偷偷撞了一下林君廷的胳膊:“大哥,我莫不是还在梦里,我们竟然赢了许多昭明和文渊的才子,榜上有名啊,这可是怡园啊。” 林君廷欣慰一笑,看着一旁像小松鼠一样啃着糕点的妹妹,说道:“这还要谢谢我们的囡囡,要不然我竟连上台的勇气都没有。” 汐颜嘴里塞着糕点,双眼眯成了月牙状,含糊的说道:“其实在囡囡心里,两位哥哥是最厉害的了,你们肯定还能做的更好。考秀才,考举人,当大官,给囡囡买好多好吃的东西。” 林君廷和林君明听着妹妹娇憨的童言,心里突然像是有一道一直限制自己的屏障被击碎了。 可以做的更好吗?能考秀才,还能考举人,甚至能当官。 一股豪情壮志在两人胸间激荡,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心境和眼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直到多年以后,他们顶戴加身,位列人臣的时候,回想今日,感慨万千。 州学这边今年出奇的杀出了两匹黑马,让落后昭明和文渊多年的他们,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 不过优秀者的多寡只能证明学院的整体实力,位列前三的学子,才是学院的灵魂。 宣管家对于三大书院的竞争早已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过多上心。 “首先十分感谢诸位才子的捧场和倾心力作,怡园为大家准备了小小礼物,还请诸位移步台前领取,同时诸位的文章将在聚荷厅展出七日,以供广大文友研琢交流。” 宣管家一个眼神示意,静候一旁的侍女们便端着盖着红绸的托盘,排成一排,等候十名入榜人登台领取。 “哥哥们快去吧,给囡囡领一个大红包回来。囡囡自己赢不来,哥哥们给囡囡赢。” 汐颜俏皮的催促两个哥哥上台领奖。 林君廷和林君明在很多学子羡慕的目光中,朝着曲风亭走去。 要是父亲母亲在就好了,他们此时非常的希望家中的长辈能看到这一幕。 第十二章梅傲雪夺魁如愿获赠前朝名画 结果侍女恭敬的递过来的奖品,先是感觉手中猛的一沉,不知究竟是何物。 若是寻常亲友赠礼,当面拆开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但在这样盛大的集会上,当众打开不但不失礼,反而是一种荣誉和惯例。 托盘上的红布被当众掀开,周围传来阵阵惊叹声。 除了十两白花花的银锭子外,还有一套玉锦轩的文房四宝。读书人都认得,这是上品,少说要几十两银子。 这怡园竟是如此大的手笔,汐颜对怡园背后的主人更加好奇。此时竟带了一丝未知的恐惧。 前世,在云诡波谲的后宫中沉浮,她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怡园所图必然甚巨。 给两位哥哥练胆只是顺势之举,并非今日重点。她所谋的,乃是攀上梅傲雪这株即将枝繁叶茂的大树。 不知,她接下来的举动,会不会引来巨大的麻烦。 但是林家的境遇,已经不容许她后退,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放手一搏。更何况她有七成的把握成事。 优秀者宣读完毕,马上就是今日的最终结果,斗诗的前三名。 宣管家拿出由扬州官员们和各大书院的院长们合力评选出的名册。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人们目光集中在宣管家身上。 宣管家也不卖关子,照着名册读到:“本届诗会的第三名是来自昭明书舍的苏浮游。”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和掌声,宣管家不得不停下来,让他们尽情交流心中的喜悦。 第三名,比文渊书院未入名要好,可惜还是稍微差了点。 昭明书舍的院长李贺丰捋着尽白的山羊胡,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安静的坐在最边缘的温静初。一年不见,此子进步神速啊,若不出意外,他必定是第二名。想当初自己怎么就没再争取一下呢,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温静初才学扎实,为人稳重内敛,只因家境贫寒,孤儿寡母的,才选择了束休全免,还有补贴拿的州学。 梅傲雪当年阅了温静初的入学试卷,当场大笔一挥,成绩上上等,束休全免,并四季补以资财。 待人声渐息,宣管家抽出第二名的民贴。 “本届诗会第二名乃是来自州学的温静初,都说江南人杰地灵,温公子年仅十岁,在学问上有如此造诣,当真是少年天才啊。” 虽然大多数人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但当真公布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心境。 一连两届都名列前茅,温静初的名气算是彻底的传开了。 少年得志,并非完全有益,特别是寒门学子,温静初岂会不知此理。 只因他家中无长者,无恒产,无靠实的亲友,他又不想随意接受当地大户伸出的橄榄枝。依附他人,难免受人左右,况且欠下的始终是要还的,只是这所还之物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周围热议不断,人声比之前更加鼎沸。 汐颜偷偷拿眼朝那抹身影看去,不经意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汐颜不知如何回应,一瞬间心里就像被石头砸乱的水面。 她慌乱的垂首,只想着躲避对方的目光。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反驳自己:你当真一辈子这般躲着他,你前世将他害得好惨啊,本是封侯拜相名留青史的人物,最后……你不是发过誓,此生要偿还他的吗? 心思急转之间,汐颜抬头再看,温静初早已转过身,恢复了正襟危坐。刚刚的一眼就像是一错觉,尚未平静的心跳让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林君廷身为林家长子,平日里不仅要读书,跟着父亲学习庶务,偶尔还要看顾弟妹。他发现身旁的汐颜有些恍神,便关切的问道:“囡囡可是冷的紧,或是乏了。” 不等汐颜找借口糊弄过去,林君明接着说道:“囡囡平日里最喜欢子染了,子染哥哥长子染哥哥短的。比之我们两个哥哥还要亲厚,心里肯定为那小子高兴呢。谁叫我们不如那小子会关心人,也没有人家会念书。” 林君明的话半真半假,冒着酸泡,反而让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夕颜的心里也好过了许多。 夕颜赶紧抓着二哥的胳膊,撒娇打混到:“哥哥说哪里话,这子染哥哥有子染哥哥的好,这二哥自然有二哥的好,囡囡还等着二哥的南洋珠花呢。二哥是最最有本事,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了。” “那大哥呢?”林君廷跟着打趣。 “大哥也是世上最最最好的大哥。” 兄妹三人打趣闲聊的功夫,那边宣管家就揭了第一名的名帖,果然是梅傲雪梅知县。 这次反而没有刚才引起的轰动大,这梅傲雪管理清平的梅县已有十年左右。因那梅县一无良田,二无矿藏,三不靠河,也不出人才,政绩自然上不去。 加上梅傲雪不懂的官场的钻营和人情世故,十年,竟是从未升迁过。 月升半空,夜色渐深,斗诗大会到这里就已经接近尾声了。但是人群热情不减,只因那《清莲映月图》。 发放了奖银之后,宣管家亲自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将《清莲映月图》递给梅傲雪。 这是不世出的名家遗作,乃流芳千古的瑰宝,对于文人的吸引力简直不要太大。 就有人大声喊到:“梅大人,此等名画实乃稀世珍宝,可否悬挂片刻,让我等过过眼瘾。” “是啊,梅大人,您就大发慈悲吧。” 梅傲雪虽性情寡淡,但却极重礼数,况且此要求并不过分。若是今日不给他们观赏,日后必是上门讨要观看的。到时候不便拒绝,反而闹心,不若趁着人齐,一起观赏讨论一番,倒省去日后诸多烦恼。 梅傲雪朝宣管事点点头,宣管事立刻亲自将画作装裱在曲风亭专门裱画的墙壁上。 周围特设的灯光照得《清莲映月图》十分清晰,在荷花遍开的月夜,当真是应情应景,妙趣无穷。 宣管家立刻安排仆从引导人群分批参观,丝毫未曾混乱。 最先入亭观赏的是扬州的官员和各大学院的院长。 第十三章怡园惊变,梅傲雪受汐颜指点 众人小心谨慎的观摩《清莲映月图》,毕竟是前朝之物,流传至今,少说几百年了,触碰之间,都要十分小心。 “苏大人,您看,这画上皓月当空,月光下满池的荷花亭亭玉立,水面氤氲朦胧,仙气十足啊。不愧是靖安居士的巅峰之作,画工细腻,意境深厚。” 苏知府点点头,深以为然,此画确实有靖安居士高洁的风骨。为官多年,他收藏颇丰,靖安居士的画作他费了一番周章,才得了一副,便时常把玩研究。 “本官对靖安居士的画作略有研究,他的画作轻灵神韵,笔锋灵动。这幅《清莲映月图》倒是有此神韵。” 苏知府在宦海沉浮多年,说话拿捏的恰到好处,此画有靖安居士的神韵,但并未一口咬定就是靖安居士的真迹。 昭明书舍的院长李贺丰认同的说:“我曾在前朝翰林院学士张景春的手稿《通世名人传》上看到,靖安居士画《清莲映月图》时,因其醉酒导致神志不清,误以为满池荷花乃亡妻所化,情到真处,竟是咳出血来。 一滴血便滴到了这画作之上,恰巧在红莲花蕊处,不但没有毁了画卷,反而平添神韵。” 众人连忙凑近画卷,寻找那滴误入红莲的心头血。 “这里!看这里!” 一个眼神好的官员立刻找出了那伪装成花蕊的血渍。 “没想到当真有此一事,这张景春乃翰林院学士,可随意进出皇宫的藏书阁文德殿,想来当时必是见过此画的。” 虽是如此,但张景春的手稿到底不是官书,算是野史。 就有专研古画的学者提出质疑:“可这上边为何没有靖安居士的印章呢?前朝编年史记载的清清楚楚,此画是有印章的。” “这……或许史书记载有误呢,靖安居士乃是醉酒即兴作画,怎会随身携带印章。” 梅傲雪一直在旁观看,一者是担心有那些个鲁莽之人,会不小心毁坏画作,一者是他对此画的真假也存在相同的疑虑。 梅傲雪并非贪图钱财之人,自不会因为千两奖银上台斗诗,原因就是他当真十分钦佩靖安居士。 或许有着相同的遭遇吧,这靖安居士年少有为,学识渊博,尤其在画作上造诣极高。奈何他为人耿直,不懂变通,庙堂上直言权贵痛处,屡遭贬官,又屡因才学被起复。最后他心灰意冷,选择潜心作画,远离庙堂。 想到此画出自怡园,梅傲雪悄悄观察一旁的宣管家。 只见宣管家笑容不变,忙着指挥仆从端茶倒水,点香驱蚊。对众人提出的疑问完全置身事外。 梅傲雪一时间没看出任何破绽。 对于怡园,梅傲雪同样存有太对疑虑,可是凭借他简单清明的关系网,又怎能探知怡园背后的深水呢。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绝大多数人认为此画乃是真迹。 林家兄妹今夜心情甚好,三人品茶闲聊,偶尔和前来道贺的同窗话语一番。 汐颜仗着年纪尚幼,并不过多插话,她这边吃着小食,其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曲风亭里。 见大人物们参看完毕,在管家的引领下回到座位。 因林家兄弟榜上有名,便被优先安排在第二波参看者中。汐颜自然是一路跟着两位哥哥进了曲风亭。 走过梅傲雪身旁,汐颜放慢了脚步。自是没人在意一个同兄长出来开眼的小童,大家都围着《清莲映月图》。毕竟机会难得,错过了此生再难有机会。 梅傲雪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低头一看,一个小童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他左右环顾,再次确定那小童看的就是自己,心里不免纳闷。他确实从未进过此子。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想要缓解尴尬,提醒对方不要再直视自己了。 然那小童不但没有转眼,反而冲着自己天咧嘴笑了。 小童黑白分明的眼,清澈的像梅雨后的天空。梅傲雪到嘴的责备的话,又吞了回去。 “大人,这画是你的吗?”小童问道。 梅傲雪家中正有同龄幺儿,就更是硬不起心肠责备对方。 他略微点头,一时间来了兴致,问那大胆的小童:“你是谁家小儿?你的家人呢?” 那小童见自己同他讲话,便自来熟的靠了过来。 “大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梅傲雪见那小童伸着白嫩的小手朝自己晃着,示意自己靠近。不知怎么的,他竟是鬼使神差的躬腰靠过去。 “大人,我哥说那幅画是假的哦。” 小童的耳语声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在梅傲雪脑海里炸裂。 他吃惊的问:“你哥此话可有实证?” 那小童似乎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缩了缩脖子,说道:“我哥说那画是一画双揭,此乃次品,没有……没有……” 小童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高兴的说道:“没有私印。还有……还有补……补回来的……” 小童断断续续却最终没有说全他哥哥的话,但是梅傲雪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全然明白其中道理了。 梅傲雪顾不得继续追问,他转身推开人群,挤进去,眼睛如刀般盯着那幅《清莲映月图》。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有些失礼的举动,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梅傲雪旁若无人的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画当真是次品。”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 消息从曲风亭瞬间传遍整个怡园。 三人成虎,很快便传承了《清莲映月图》是赝品。 刚落座的官员们,急急忙忙又聚拢到曲风亭上,将梅傲雪围成一个圈。 其他人又哪里坐得住,潮水般涌过来。曲风亭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曲风亭不远处的阁楼上,玄衣男子单膝跪地。 “公子,梅傲雪已经发现《清莲映月图》是次品。” 说完后,他垂首等待公子的指示。 帘幔后,银色面具的公子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白色棋子,正要落定,又缓缓地抬起手来。将棋子轻松抛到对面的棋盒里。 “哦?笨鱼也有聪明的时候,竟不上钩。” 第十四章听雨楼神秘公子自对弈 玄衣侍卫听不出公子话中的喜怒,接着汇报:“并非梅傲雪聪慧,是有人从旁指点。” 香炉中升腾的龙涎香让帘后的人影更加朦胧,黑衣人不敢也猜不出公子的心思,只能静候一旁。 棋盘上,一枚黑色的棋子被摆放在白子的围拢中,不但没被困死,反而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效。 “可惜啊,就要入瓮的乌龟,竟被人劫走了。去吧,会会那破局之人。” 玄衣 玄衣侍卫深知公子向来说一不二,领命行动,转眼消失在室内。 门旁一株开的正好的白兰花,悠悠的飘落了一片叶子。 帘幔后的公子嘴角勾起一抹清雅的弧度,“还没有达到天玄境界吗。” 已到达楼下的黑衣人耳朵动了动,他武功早已入地灵境,耳力极佳。 公子看似无意的一句话,竟让他心里一沉。是自己让公子失望了,此事结束后他决定去九塔炼狱修行。 曲风亭里此时气氛十分紧张,人群紧紧的围着梅傲雪,此时却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梅傲雪指着《清莲映月图》的一处荷叶,说道:“这处荷叶乃是用中峰渲染而成,收笔处应该由浓转淡,浓淡相间,虚实结合。 可是此处却是两笔画出来的,虽然后者努力做到完美,尽量不被人察觉。但是细看下,还是能发现。 你们一定会说或许是因为靖安居士作画时的疏漏所致。那么这处,这处,还有这处,都是后来填补上去的。” 梅傲雪果断的指出了更多修补的痕迹。 苏知府等人朝他所指处,细细查看,果然同梅傲雪所说一致。 梅傲雪接着说道:“一代名家,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失误,反复描补。但此画的笔法等又确实出自靖安居士之手,伪造者根本做不到这种神韵。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一画双揭。” “一画双揭!何为一画双揭?”有人立刻提出疑问。 不等梅傲雪开口,有在场侵淫此道的文人说道:“宣纸本薄,因此很多人作画的时候会在下边垫上好几层宣纸。这上边的就是真迹,下边的浸透上去的残次品。经过描补之后,做成赝品。” “还能这样!真是岂有此理。这梅园不是骗人的吗。”一个中年文人义愤填膺的说道。 “是啊,没有真迹就拿赝品来糊弄我们,当真以为我们都没见识吗。” “不过幸好梅大人见多识广,对画作研究颇深,才没被诓骗。” 听了这话,梅傲雪有些羞愧,自己自认为对靖安居士了解透彻。竟是没有发现画作有异,幸亏那小童提醒,不知道他哥哥是何许人物,竟有如此渊博的知识。 想到此处,他急忙环顾四周,寻找那小童的身影。 人山人海,哪里还有人影。 不过他一定能查出他们的身份,来怡园的客人都会登记造册。凭借他知县的名头,查一个来客还是不难的。 “那宣管家人呢?”气愤的人群终于想起找怡园的人讨个说法。 宣管家并没有离开现场,一直站在一旁。 此时他依然面带微笑,先是恭敬的朝众行礼,接着不急不缓的说道:“梅大人所言不错,此画并非初稿,乃是次品,但也并非赝品。 众所周知,史书记载的很清楚,靖安居士的《清莲映月图》有幸为皇家选为陪葬品。此时正在皇陵之中,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画的来历,说来话长。鄙人在这里长话短说,请大家静下心来听我说完。 当年,靖安居士得知自己的画被选做陪葬品之后,既感到荣幸,又十分遗憾。他深信那些荷花就是妻子的魂魄所画,便想要将画留在身边。 于是,他就找来了当时京城有名的工匠,将画作揭开为两幅,真迹上交宫里,另一幅经过他的精心修复,和真迹并无太大出入。 这幅画机缘巧合之下,最终传到了我家主人手上,便是如今诸位看到的这幅画。 我家主人也是爱画之人,昔日有人求购,多少钱我家主人也没有割爱。如今只为惜才,才会拿出此画作为奖励,岂会有半点欺骗的心思。” 宣管家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一时间倒有些内疚。怡园无偿去办这样大型的诗会,提供最好的笔墨纸砚,并且给予奖励,因为一时的误会,却遭到非议,难免心寒。 “靖安居士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画师,更何况此画从初绘到描补皆是出自他本人之手,确实不能算作是赝品。” 苏知府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发声缓解气氛。 接着便有其他官员和文人附和他的话。 宣管家并没有得理不饶人,很快气氛便恢复到最初的和谐。 梅傲雪并没有继续追究此事是否合理,但是他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些微妙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他暂时也说不清楚,只好将这种想法埋在心底。 夕阳几口头有些疼,林君廷兄弟担心她是因为过分疲惫,导致伤情复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画真画假。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明日就会传遍整个扬州,他们早晚会知道是不是赝品的。 刚出了垂花门,竟是仆从一个也无,只见斑驳的桂花树下,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颀长的玄衣男子。 没有撑伞,雨水却没有打湿他半分衣角。汐颜前世见多了,这是一个决定高手,在皇宫中也能叫的上号。 林君廷兄弟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们只想着快些带着妹妹回家。自家的马车就停在院外的马厩里。 怡园本该是仆人结队,丫鬟成群的场景,此处出了他们却空无一人。 此人,是在等他们,今夜恐怕没那么容易走脱了。 自己已经非常谨小慎微了,但是对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找到自己这里了。 怡园,果然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汐颜快速在脑海里想着应对之策,脚上却未曾停下。 “留步。”玄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清冷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十分清晰,丝毫不受雨声的影响,应该是带着几分功力。 第十五章林家兄妹雨中遇阻,汐颜惊见故人 林君廷是林家长子,曾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四处经商,也算是有些见识的。 但是他从未见过眼前这般人物,冰冷的眼神就是一潭深井,盯着他们,就像是在审视没有生命的事物一般。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直觉,让他明白眼前的人绝对是来者不善。他快速的在脑海里寻找林家潜在的不睦者,除了几个有竞争关系的商人,也根本请不动这号人物。 他不自觉的将妹妹向身边拉了拉,脚尖不知何时已转向垂花门的方向。 “不知阁下突然阻断去路,有何指教?” 不同于林家兄弟的吃惊,此时的汐颜,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为何会出现在扬州? 他不是一直形影不离的跟随那人吗? 他又为何挡住他们的去路? 真是冤家路窄,眼前的玄衣男子正是轩辕瑾瑜的贴身护卫轩辕宏。 他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不到二十岁就进入地灵境界,不久后更是活着从九塔炼狱中走出来,进入天玄境界,江湖鲜有敌手。 年少时从仇家灭门中死里逃生,而后开始四处漂泊,靠乞讨为生。 后被轩辕瑾瑜从狼口中救下来后,从此誓死追随左右。 轩辕瑾瑜生性多疑,称帝路上更是尔虞我诈,血雨腥风。卧榻之旁从不留宿任何妃嫔,唯有轩辕宏能近其五米范围。 他出现在这里,轩辕瑾瑜势必就在这附近。 夜色渐深,梅雨渐大,在天地间扯起朦胧的雨幕,怡园的灯光似乎也暗淡了许多。 一股来自地狱的恨意悄悄涌入汐颜的心头,像是洒入清水中的墨汁,不断吞噬着她原本宁静的心。 眼前仿佛又是一片凄厉的红,那是她的鲜血,自眼中流出,流成两条腥红的河。河中漂浮的是她无依无靠的鬼魂,入不了轮回,得不到救赎。 林君廷突然感觉牵着的小手在快速变凉。 他忙从怀里掏出余温尚存的手炉,塞进汐颜手中。 “囡囡,拿着,就不会再冷了。” 突然的温暖和呼唤,将汐颜从仇恨的幻境中拉了回来。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手炉,心里重复着:是啊,再也不会冷了,我又回来了,我还有家人。 轩辕宏冰冷的声音再次闯入几人的耳朵,“你如何发现画为赝品?” 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没有丝毫的寒暄,和前世一样的做派。他是轩辕瑾瑜手里的一把利剑,不是谋士。 林君廷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身为兄长,必须保护好弟妹。 “我们不明白公子所言何意?如果您说的是靖安居士的《清莲映月图》,此事宣管家已经证实过了,画并非赝品,而是一画双揭的次品。” 轩辕宏并不理会林君廷的回答,鹰隼一样的眼神直射汐颜。 “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林家兄弟十分恼火。 先是拦路在前,不自报名讳,反而诘难别人。 林君明虽然被父母耳提面命,在外不要轻易惹事,但是他不主动惹事,并不代表他就会怕事。 反问道:“这位公子难道不知道在向别人发问之前,要先自报名讳吗?” 轩辕宏站在雨里,衣角却没有被打湿半分。一层看不见的气,在周身形成一道防护罩。 似乎是失了耐性,声音更加冰冷:“现在说,会给你省去很多麻烦。” 对方的言语明显带了威胁,汐颜能感觉到身侧两位哥哥握紧的拳头。 少年易怒,在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如此三番两次的挑衅。有时他们宁愿不计后果的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汐颜知道,在轩辕宏眼里这根本不是威胁,而是实话。 他有实力让他们开口,甚至让整个林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为了踏平轩辕瑾瑜称帝的道路,他双手染满了仇家的鲜血。早已心如磐石,或许从他家破人亡,沦落到和狼抢食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死去了。 他活下去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轩辕瑾瑜。轩辕瑾瑜想要的,就是他想要的。 这种人,是没有缺点的少人兵器,轩辕瑾瑜不用担心他会被欲望驱使谋害自己,也不用担心他会因为贪生怕死而被判自己。 汐颜不怪轩辕宏,要怪就怪自己太弱,太天真。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现在的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虽然她已经非常小心了,对方还是第一时间就找出了她。 这怡园背后的主人应该就是轩辕瑾瑜了。原来前世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早就在为夺位谋划了。 四周都是他们的眼线,今夜要想全须全尾的离开怡园,就得想出一个万全的计谋,合理的解释为何她能鉴别画的真伪。 对方如此在意这幅画,是冲着梅傲雪吧。这不得不让汐颜怀疑,轩辕瑾瑜是故意将画送到梅傲雪手中的,难道……他竟城府如此之深,在摆布置一个十年后的棋局。 从梅傲雪被起复,到被重用,再到因为一画双揭的赝品画而被处决,被利用的彻底,被帝王狠狠的抛弃。 一切都源于十年前的今夜! 轩辕瑾瑜一手策划的一个棋局! 汐颜心下惊恐万分!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那个让她爱到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男人! 这个想法像是一把野草,一旦在心底生根发芽,就会越长越疯狂。 不等汐颜想明白其中的虚实,轩辕宏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 他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朝林家兄妹逼近。 这一刻,林君廷和林君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 之前榜上有名的喜悦已经化为乌有,林君廷开始后悔带弟妹来怡园这样藏龙卧虎的地方了。 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哪里还有其他人。满园穿梭的丫鬟仆从,全不见了踪影。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即使落入巨大的恐惧中,林家兄弟还是将汐颜紧紧的护在身后。 汐颜心下感动,眼里便蒙了一层水气。上辈子,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呢。 无论如何,她不会看着失而复得的家人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更不能在为自己受伤害。 她奋力甩开两个哥哥,迎上轩辕宏,前世是他的主子,今生就更不能怕他。 十几米的距离,轩辕宏就那么慢慢的走着,竟是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不等林家兄弟拉回汐颜,一抹白色的衣摆飘过,汐颜身前便挡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瘦削却站的笔直,左手规矩的背在身后。 仅仅比汐颜高了半个头,此时却一座山一样,挡住了所有的恐怖和不安。 第十六章温子染仗义出头,凤汐颜险中逢救 “在下州学温静初。” 恰到好处的一礼,不卑不亢。 “公子要找的人就是在下。因祖上世代研习古书名画,我便自小对字画古书略有研究。这一画双揭之技,不过市井雕虫小技。 自古有传闻,此行最厉害的薛九匠能一画九揭,也因此得名薛九匠。” 他目光清澈,言辞恳切,面对轩辕宏的锐利的审视,没有丝毫的退却和愤怒。仿佛是在和路过的左邻右舍陈述一个简单的日常琐事。 汐颜此时内心却像是被梅雨打乱的湖面,有愧疚,有感动。 一直都是他在默默的保护自己。 前世是,这辈子也是。 片刻后,轩辕宏才开口说道:“州学温子染,果然名不虚传。” 话毕,轩辕宏运起轻功,脚尖几个轻点,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众人惊魂未定,尚来不及说几句私话,身后便响起人语声。 苏知府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偶尔开始有丫鬟仆从三三两两穿梭于花厅游廊之间,进进出出。 怡园在一瞬间恢复了最初的热闹。 苏知府等人经过几人身旁时,几人赶紧躬身行礼。 苏知府正忙着和众人应酬寒暄,突然看到路旁行礼的温静初,便特意停了下来。 “诸位不必多礼,本官此番乃是微服,不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 苏知府免了礼,汐颜兄妹跟着温静初沾了光,不必一直保持行礼的姿势。 温静初恭敬的回答:“见过知府大人,见过各位大人,子染正准备和邻家的玩伴一同回去。” 苏知府暗自点头,礼数周全,没有半分谄媚和怯懦,是个好苗子,他日说不定真能有一番作为。 若问这世上投资什么稳赚不赔,那一定是投资人了。当然不是一般人,而是有前途的读书人。 不管他日温静初能否出人头地,苏知府的礼贤下士至少提前赚了个好印象。若是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苏知府是非常愿意帮他一把的。 有些事,对他这个层面的人物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对于此时尚未发迹的温静初,那就是大恩了。 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苏知府笑得更加和善了。 “子染今日表现,实在是为我州学大大的争辉啊,日后但凡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到府上寻本官,本官定会替你周旋。” 耽误了一会功夫,已经有很多归家的人聚集再此,只因官员们尚未出门,他们又想看看热闹,一时间又聚了一堆人。 其中很多学子朝温静初投来羡慕的目光。往往大人物一句话,就能让你少走多少弯路。更何况扬州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知府乃是淑妃娘娘的父亲。 就是在京城里,也是能说上话的。 温静初并没有露出多少惊喜的表情,恭敬的说道:“多谢大人谬赞,州学多得益于苏大人和梅大人辛勤指教,以及诸位先生费心,才有今日成绩。 况且今日不只子染一人为州学争光,林君廷和林君明学长也是贡献良多。子染定当时刻努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短短几句话,不贪功,不骄傲,说的苏知府等人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苏知府眯着眼睛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不骄不躁,进退有度。小小年纪不仅学问好,还能有如此心性,日后或许真能鲤鱼跃龙门,大有作为。 书读的好的人,他见多了。但大多带着一股子文人特有的清高和不通事故。 所以,书读的好,不一定官做的好。 就比如说今日怡园风波的矛头对象靖安居士,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苏知府冲一旁的林家兄弟和善的笑笑,说道:“你们今日表面出乎本官和梅大人的意料,如此,甚好。本官会留意你们的,继续保持这份勤奋。” 苏知府只停留了片刻,便带着众人越过了垂花门。 走在最后的梅傲雪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家兄妹。 汐颜心知梅傲雪不久后就会拜访自家,此次怡园之行,总算有惊无险,算是初步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见众人散去,温静初立刻冷了脸。 林家兄妹自小和他相处的极好,如同手足。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汐颜在心里感叹一句:冷暴力啊! 林君明见气氛有些尴尬,就想着活跃一下气氛。 “刚才……”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温静初出声打断林君明,率先朝垂花门走去。 林君明尴尬的挠挠头,朝温静初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但是脚上却跟着走了过去。 林君廷无奈的摇摇头,牵着汐颜跟上。这温静初比他们兄弟小上好几岁,平日却是一副兄长做派。不知为何,他们还都觉得理所当然,在他面前就是父亲有时也忘了自己是长辈,讨论文章和议事之时,不知不觉便被他代入平辈而论的情境。 汐颜知道子染之所以打断二哥的话,他必是已经察觉出其中的不妥。 此地不宜久留,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汐颜总觉得暗处有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人必定就在附近,她怕她当真见到他,会控不住自己的恨意。 他心思缜密,尤其善于洞察人心,哪怕是丝毫的破绽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汐颜一路胡思乱想,浑浑噩噩的坐在马车,很快便到了家门口。 林家和温家紧挨着,温静初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跟着进了林府。 汐颜知道温静初为何来林家,如果自己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虽然面上什么也不说,一定会记在心上,然后自己去探究。 若是不小心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反而弄巧成拙,恐怕会招惹承受不起的大麻烦。 到时候恐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悔之晚矣。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不。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汐颜才意识到或许自己前世对那人了解的并不完全。 轩辕锦瑜比自己想得更加深不可测,他的手眼在这时,就已经伸到神武国最富庶的江南了。 第十七章林家喜闻诗会上榜,温子染委婉示警 几人默默的穿过桂花飘香的庭院,一路低气压。 厅堂亮着灯,舅父舅母还有母亲都等在里边。 见几个孩子平安回来,才算彻底放下心。 林孝贤等人见温静初肃着一张小脸走了进来,又见几人面色都不太好,只当是斗诗成绩不佳,没往坏处想。 林婉柔一颗心都在汐颜身上,但是碍于温静初在场,不能失了礼数,不然早就扑上去查看一遍了。 温静初先是上前给长辈们行礼。 众人坐定后,桂花婶子上了宵夜。 汐颜坐在母亲身边,略微低着头,不敢看温静初的方向。 “子染,今日之行结果如何,我这两个儿子我也索性不问了。” 林孝贤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直接问发生了何事,无非和怡园和诗会有关系。温静初的学问他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太差。 林君明刚想反驳自己父亲的话,就被林君廷在手背上按了一下,他又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林君廷对于自己上榜的喜悦,在玄衣人出现之后,便淡了许多。 今日之事已经和取得名次无关了,怡园藏着秘密。 他们林家小门小户,经不起任何风浪。 温静初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就重避轻的回答:“林大哥和林二哥今日都入了优秀榜,为您和婶婶争光了,也为州学增辉了。 子染侥幸得了第二,相比于梅大人文章的造诣,实在是相去甚远。” “哦?这话要不是子染你说的,我是万万不信这两个混小子能上榜。” 话虽这么说,但是林孝贤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沈氏性格直爽开朗,身为母亲她是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 “我莫不是睡着了,在做梦,我儿也能在怡园的诗会上榜上有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先生也能多看重你们几分了,教的自然比平时精细。” 林婉柔拍拍嫂子的手,心下替两个侄子高兴,笑着说到:“嫂子尽管放心,我们在场的都听得真切。 子然这孩子不会说谎,也多亏了他平时从旁帮携,庭轩和曦辰才有这么好的成绩。" “对对对,多亏了有子染平时帮你们温习课业。我们两家是近邻,又是世交,你们俩无论何时都要把子染当自家兄弟看待,正所谓兄弟同心,齐力断金。” 这沈氏怎么看子染都觉得这孩样样出挑,要不是家道中落,他们家汐颜还真没这好福气。 两家早有结亲的意思,就差一层窗户纸了。温娘子更是多次言语间有结亲的意愿。 林婉柔倒是十分中意温静初,年纪虽然比汐颜小几个月,但是人稳重,知书达礼。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稳妥的很。 “娘,我们哪里敢不把子染当兄弟啊,您比我们还疼子染呢。” 林君明故意皱着脸说到。 “皮猴,你若是能有子染一般稳当,娘得少操多少心。” 夜色已深,阴雨连绵,厅堂里的灯火不如平日明亮。林婉柔这才看清温子染身上的衣服已经很破旧了。腕处和膝盖等处已经磨得透光,稍一用力过猛,就会破碎开来。 温娘子向来体弱,连自己都照顾不及,哪里还有多余的能力养家糊口。 家里一应开销全靠温静初自己谋划,若非如此,他的学业估计会更好。 近几年怡园换了主人,兴起了诗会,温静初并非争强好胜之人。连年参赛,不为扬名,就为了生计。 林家多次想要资助温家,都被温娘子拒绝了。温家乃是耕读世家,最是看中礼教规矩,若是两家真的结了秦晋之好。不免会招来温静初寄生岳家的闲话,对汐颜的名声也不好。 尽管如此,林家明面上不能做的太明显,私下里却是没少为孤儿寡母出力,比如震慑那些对温家心怀不轨的人。 林婉柔更是时常为温静初做些衣物鞋袜的,长者赐不可辞,况且都是寻常物件。 温家也只好受了,把恩情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汐颜过门了,一定要好好待她。 林婉柔想起才做的新衣,便说到:“这连日梅雨不断,今年似乎格外的长。闲来无事,做了些祛湿的茯苓膏,算算日子,今日刚好可以食用了。 子染,呆会给你母亲带回去几瓶,你母亲最是受不得潮湿。 还有,前几日给庭轩和曦辰做秋衣,剩了许多布,正好给你也裁了一身,你一并带回去。" 温静初心知布多了只是借口,娘常说林姨是个实在人,每次都找一样的借口,衣服本来就是为自己做的,说是一身,哪次最少不是两套以上,连鞋袜都是颜色款式配套的。 若是推脱,就显得两家生分了。而且林姨转头又会亲自送上门。 “多谢林姨,家母时常念叨,多亏了有林姨的茯苓膏才能熬过这雨季。 上次送的刚好快用尽,林姨必是替娘亲掐着时间备下的呢。” 林婉柔笑着点点头,吩咐桂花婶子去收拾打包。 闲话了半盏茶的时间,林孝贤见子染并没有提出离开的意思,便知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夜色已深,还下着雨,子染平日里最孝顺,从不晚归,今日恐怕真有急事,难得这孩子还能沉得住气,坐了这许久。 林孝贤放下茶杯,对沈氏说到:“月茹,你和婉柔先带着囡囡去休息吧,女娃娃家不经熬夜。 我在嘱咐他们两兄弟几句,就送子染回去,免得温娘子担心。” 她们俩原本是想了解一下诗会的具体经过的,毕竟兄弟俩难得能在这样的雅集出头。 可看看囡囡的脸色,确实无精打采的。一想来日方长,便抱着囡囡去了内院。 林孝贤开门见山道:“子染,是不是出了何事。” 林君廷和林君明对视一眼,刚想开口,林孝贤便说:“子染,你来说。” 温静初酝酿已久,直接说到:“怡园这一届诗会魁首的奖励除了白银一千两外,还有前朝大师靖安居士的《清莲映月图》。” “什么!?靖安居士的《清莲映月图》” 听到靖安居士和《清莲映月图》,林孝贤果然露出震惊的表情。 靖安居士的画作何其珍贵,怡园竟有如此大的手笔。 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他等着温静初继续说下去。 第十八章夜雨惊梦,汐颜再病 “那画乃是一画双揭后经过描补的次品,梅大人当场便识破了其中蹊跷。” 是被识破了其中的蹊跷,不过不是梅大人,而是汐颜。不过在场的人都以为是梅傲雪。 温静初并没有说出玄衣人的事情,这让林家兄弟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吃惊。他们自然不想家里人担心了。 况且他们根本不知道玄衣人为何阻拦他们,在他们看来,最好只是一个误会。 但是当初温静初明明当面向玄衣人承认是自己识破的,为何不当场揭穿呢?他又和梅大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温静初和玄衣人的话让他们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是误会那么简单。 既然温静初不想说,他们也不会乱说。 得知画为次品,林孝贤是既惋惜,又有些气愤。 “幸亏梅大人见多识广,识破了其中的蹊跷,否则日后世人都会传梅大人藏有一幅靖安居士的遗作。 那时,不被世人发现是赝品还好,要是发现了,也会有人认为是梅大人不舍得拿出真迹,才会想出一画双揭的手段。 要是因此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可就不妙了。" 林家兄弟只觉得父亲分析的比他们透彻,却并没有往深处想。 可是温静初心里对怡园自此种下了一枚疑惑的种子。 玄衣人冰冷的眼神还在他脑海里重现,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可以隐藏,他是冲着林家兄妹去的,还是另有他人?从林君廷和林君明的表现不难看出,他们并不知情。 是汐颜识破了一画双揭的技法吗?她今夜很不一样,那黑白分明的眼相比于以往,灵动太多,也隐藏了太多。 要不是从小认识林家兄妹,他最初根本认不出女扮男装就是汐颜。她哪里来的勇气走上曲风亭和那些成名已久的文人学子一较高下。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凤汐颜。 诸多疑问,他不得不暂时压在心底。 林舅父不是没没有思量之人,温静初的话点到即止。足以让林孝贤对怡园有所警觉。 至于玄衣人的事情,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温静初认为不宜过早告诉林孝贤,免得弄巧成拙,招来更多麻烦。 几人闲话片刻,林孝贤便亲自送了温静初回去。好在两家挨着,也就一路聊几句便到了。 汐颜侥幸躲过温静初可能的追问,但是她心里始终处于高度震惊之中。 轩辕瑾瑜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在谋划了吗?他为什么会来扬州?为何会买下怡园举办诗会?又为何要设计梅傲雪? 扬州是苏知府的天下,是淑妃娘娘的娘家,淑妃娘娘又是贤王的生母,皇子间明争暗斗,他为何会选择来扬州,难道不怕羊入虎口,再也回不了京城吗? 而且老皇帝知道他来扬州了吗?皇帝生性多疑,对皇子们更是监管严格,或许是因为皇帝根本没把这个出身卑微,毫无党羽支持的儿子放在眼里吧。 汐颜内心乱成一团,她任由母亲和桂花婶帮自己沐浴,然后换上睡衣,塞进温暖舒适的被窝。 江南四季温和,气候怡人,唯有漫长的雨季,让人容易得湿热之症。特别是女子,患病后容易困乏,浑身乏力,精神不济。 所以,即便是气候湿热的六月,对手足的保暖也是重要的养生之道。 迷糊间,汐颜只觉得足下一暖。模糊的听见舅母和母亲说着足炉已经放进去了。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整理声,和轻声细语的说话声,最后都消失在门外。 到底年幼,又加上伤未全好,汐颜抵制不住困意,渐渐睡下。 梦里一团乱,一会是轩辕瑾瑜冰冷的将下了药的酒递到自己面前。 一会是是凤轻舞着皇后盛装,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命令宫人剜去她的双目,殉葬皇陵。 一会是江南大旱,饿殍遍野,林家全家都死在了瘟疫里。 汐颜只觉得浑身难受的要死,像是掉进了烂泥中。越挣扎越痛苦。 嗓子像是被碳熏过,火辣辣的,快冒烟了。 “水……水……” 一股清凉自口中缓缓流入胸腹,汐颜只觉得自己像大旱逢甘霖的稻苗,又活了过来。 她贪婪的吮吸着救命的琼浆。 “慢点,慢点。”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到。 汐颜顾不上分辨说话之人是谁,却在这声音中感受到了安全,慢慢放低了喝水速度。 终于缓过来了,汐颜只觉得脑袋有千斤重,比刚穿越时还难受。 她想睁开眼睛,却像被梦魇住了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昏昏沉沉中,汐颜反复在清醒和昏睡间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挣脱了出来。 入眼的是熟悉的轻纱窗幔,一张熟悉的小脸进入眼中,大大的杏眼泛着惊喜的泪花。 “姑娘,你终于醒了。” 丫丫顺手将汐颜一股脑喝完水的空碗,放到桌子上。 “丫丫……” 汐颜一开口,声音像是破翁被风吹般沙哑。 “姑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同夫人讲,让她帮您请郎中。你不知道,夫人都熬了一天了,差点昏倒。” “出了何事?” 汐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浑身酸软无力,像是浸了水的棉花。 丫丫自小跟着汐颜,最是了解自家姑娘的习性和心思。汐颜伸伸手,她就知道奉上茶,汐颜摆摆手,她就知道捶肩还是捏腿。 她上前拖着汐颜的后背,帮她坐了起来,然后往汐颜背后放了一个靠枕,这才勉强撑起了汐颜。 “姑娘,您发烧烧了半宿了。夫人叫醒了舅老爷,少爷们连夜套马车去镇上请来了郎中。 若不是千金坊的董郎中和舅老爷关系好,换了别家指定不肯半夜来大老远的乡下。” 丫丫小嘴吧啦吧啦的倒着豆子,一边帮汐颜揉腿。 “董郎中给开了药方,少爷送了董郎中回去,一并抓了药。 夫人更是没离开您一眼,亲自熬药喂药。可这药哪能那么快见效,多亏了温公子将祖上珍藏的女儿红送来了。 温公子说,温夫人说了:我这辈子是不能有个贴心的小棉袄了,全把囡囡当自己女儿,这女儿红就该是她的。 夫人用酒给您擦了好几遍身子,温度才降下来。眼瞅着天都擦亮了,才在我娘的催促下,和衣眯了一会。” 第十九章梅傲雪微服私访,凤汐颜心事难成 听到丫丫学来的温夫人的话,汐颜脸上有些发烫,不过她正在生病,也完全看不出来。 江南习俗,谁家生了女儿,便要在自家的桂花树下埋一坛子花雕酒,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就拿出来做聘礼,因此得名女儿红。 温夫人讲酒送给了汐颜,话里之意,还是希望两家能够结亲,便把汐颜当做是自己的女儿。 汐颜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温子染,她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也难以还清。 想来还是要辜负他的,毕竟她要报仇,她不能再连累他了。只希望他今生能遇到良人,希望那女子,貌美如花,贤惠温顺,比自己对他好。 丫丫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跳了起来,就要往外去。 “别,别去,让我娘睡一会。” 汐颜虚弱的说到。 丫丫皱着眉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听姑娘的话。 当她们母女被夫人救起的时候,娘就偷偷逼着自己跪老天爷起誓,说以后她就是姑娘的丫鬟,就得凡事以姑娘的命令为准。就算是夫人和姑娘的意见不一致了,也得听姑娘的。 “那姑娘你饿不饿,我娘在灶上温着粥。” 汐颜只觉得肠腹满满的,哪里有进食的欲望,但是不吃东西,就一点力气也没有。全当是吃药了。 汐颜无力的点点头。 丫丫手脚麻利的端了粥回来,同回的还有桂花婶子。 “姑娘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的就连病了两场。” 桂花婶子来到床边,将汐颜半抱在怀里。桂花婶从小照顾弟妹,嫁人了又照顾孩子,经验很是丰富。汐颜顿时觉得比刚才的姿势要舒服多了。 桂花婶子从丫丫手里端过米粥,崴了一勺,吹温,用小勺喂给汐颜。 熬了大半夜的粥香浓温软,入口即化。 汐颜竟是来了食欲,一直吃了大半碗才停。 肚子里有货了,又是一阵困意袭来,汐颜昏昏沉沉的又睡下了。 这一次,在没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傍晚。 汐颜醒来便见娘亲和舅母在床边守着她,不时拿手帕擦去她额头发的汗。 “大嫂,这庭轩兄弟俩被梅大人留下教导学问,是不是意味着大人愿意亲自指导他们呢。” 林婉柔轻声和沈月茹聊着家常。 “这还难说,他俩这次在怡园出了头,为学院挣了脸面,梅大人身为院长自然要褒奖一番。可是他俩到底不如子染学问扎实。 梅大人或许就是留下他们考教一番,若是当用,或许有希望得大人指点一二。至于亲传的弟子,就不敢想了。” 汐颜默默听着两人谈话,并没有出声提醒她们自己已经醒了。 她去怡园的目的就是梅傲雪,而梅傲雪叫了两个哥哥去,现在估计已然知晓,拆穿一画双揭把戏的并非他们兄弟。 那么依照她前世对梅傲雪的了解,他一定会查探到底的。 梅傲雪清高,不愿与人同流合污,但这不表示他就完全不知道官场的弯弯道道。 事后,他必定会猜测怡园的意图,虽然不至于猜到有人以《清莲映月图》为饵,以他为棋子,布了一个十年的棋局,但也应该有所警觉。 不管如何,那个拆穿一画双揭把戏的人,都是救了他一回。依照他的个性,一定会来林府寻找恩人的。到时候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汐颜暗自抱怨这副身子骨太弱,险些误了正事。 这边,林婉柔倒是十分赞同大嫂的话,梅大人学识过人,乃是探花出身。每年收在身边的弟子也就一两个,庭轩和曦辰的学问还真难从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 见这事无什进展,两人便换了话题。 “大嫂,不知道包船的事情商议的如何了,我对经商是一窍不通,这些年都仰仗你与哥哥帮忙操持,才能有资财度日。” 沈氏拍了拍林婉柔的手,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这说来说去,还是差在银子上。 买船是万万不够的,也只能与朱老板合租了。这些日子咱家事多,朱老板都催了好几回了。 人家说的也对,正是风平浪静的好时节,耽误一天,就少赚一天银子。此事断然是不能再拖了,你哥打算这几日就去钱庄兑了银子,把红契签了。” 这么急!汐颜心下大惊,心里呐喊:不能签!绝对不能签!签了林家就散了一大半了! 正当汐颜心急如焚时,林君廷的书童福安走了进来。 “夫人,大喜事啊,梅大人来家访了,老爷让您赶紧回去帮忙招待一下。” “真的,我这就过去。” 沈氏不忘朝福安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歉意的看了一眼林婉柔,小声说道:“婉柔,嫂子就不陪你了,囡囡要是醒了,让丫丫同我和你哥说一声。” “嫂子哪里话,这几日全是你帮着我拾掇,囡囡中间已经醒过一回了,郎中也说只要醒了就没事了。你快去好生招待梅大人吧,难得的机会啊。” 林婉柔说着,就催促着沈氏出了门。 “娘。” 身后传来汐颜弱弱的呼唤。 林婉如回头一看,果然见女儿睁着朦胧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下大喜。这听桂花婶说女儿醒了,到底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放心。 林氏走到床前,帮汐颜靠坐在床背上。 “可好些了?” 林婉柔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汐颜。 汐颜确实口渴难耐,不过并没有上次喝得急。 喝了水,汐颜觉得好多了。 “娘,我没事,刚才就醒了,听见福安说梅大人来了,您去帮忙吧,我这边有桂花婶子看顾。” 林婉柔有些意动,转念一想,又觉得梅大人是以州学院长的身份来家访的,应该是微服,身边也不会带很多人,那边人手足够应付。 “可是福安的大嗓门吵醒你了,病了两回,倒是长大了。知道操心家里的事情了,你放心好了,你舅母可是持家的好手,定安排的妥妥当当。” 林婉柔决定陪在女儿的身边,免得她再发热,她唤来丫丫去厨房端南瓜莲子粥。 汐颜食不知味的喝着软糯香甜的粥,心思却是转得飞快。梅大人估计会点名要见自己,不过不是凤汐颜,而是林家的第三子,她诗会上女扮男装的小童。 估计舅父和兄长们一定会据实相告的,女眷不方便见外男,林大人估计也不会当面追问一画双揭的事情。 可是这样一来,汐颜的计划就会中断。 第二十章汐颜初试丫丫心思 丫丫在一旁看着夫人喂姑娘吃粥,便说道:“夫人,姑娘,你们不知道,舅姥爷家又来客了。一连来了三波。” “三波?都谁来了?” 林婉柔吃惊的问道,她见汐颜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用手绢给她擦嘴。 丫丫外头想了想,说道:“好像除了梅大人,还有怡园的管家,还有……还有朱老板。舅老爷那里忙坏了。” “是吗?”林婉柔有些放心不下,这些人对林家来说都是贵客,哪一方都得招待周全。 汐颜正愁找不到借口将娘亲支开,就顺势说道:“娘,我没事,这里有丫丫就行了,更何况两家不过隔着一道院墙,有事喊一声就能听见。您和桂花婶子快去舅母那里帮忙吧。” “那,娘就先过去了,你身体不舒服,千万让丫丫喊我,不能忍着,知道吗?” “知道了,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汐颜再三的保证下,林婉柔才带着桂花婶去了兄长的院子。 她作为女眷不便进正厅,直接去了内院,帮嫂子煮茶,准备果品等。 见林婉柔带着桂花婶子进来搭手,沈氏立刻感到轻松了许多。 “婉柔,囡囡那边没事吧?” 沈氏一边指挥厨娘黄妈将府上最好的碧螺春放进紫砂壶里,一边询问汐颜的病情。 “醒了,吃了东西,好多了。我听闻来了三方客人?” “可不是,都是贵客。幸亏怡园的一个管事只是送了请柬,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估计怡园是给所有上榜的文人学子都递了请帖的。 朱老板还没走,估计今日包船的事情不给准话,是不会走的。如今,和梅大人都在客厅里。” 且说汐颜见娘亲去了舅父那边,便吩咐丫丫拿笔墨纸砚。 丫丫有些为难:“姑娘,您的病还没好利索,这读书识字不差这一会。” 丫丫心里犯嘀咕,自家姑娘过去也读书识字,但也没有多喜欢,更别说带病看书了。 汐颜吃了粥,又睡足了觉,此时精神好了很多,自己坐了起来。 “我让你去你就去,你家姑娘我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吗?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碍事。” 丫丫勉勉强强的去寻来了笔墨纸砚,往床桌上摆好。 汐颜的床很大,而她还年幼,连大床的一半都占不到,因此一边放了一张精致的小床桌。平日里摆些鲜花和熏香的。也做汐颜绣花和读书用。 汐颜催着丫丫以最快的速度研磨,她刷刷的用拈花小楷写了几行字。 拿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吹了吹,卷成一小条。 汐颜明白,要想成事,还得靠眼前的丫丫。丫丫是她的贴身丫鬟,往后行事断然不能全部瞒得住她。 虽说,前世,丫丫对汐颜是绝对的死忠,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今生所有的事情就会照着前世发展,人也是如此。她不就是那个最想反抗前世的人吗。 汐颜严肃的看着眼前年纪尚幼的丫丫,说道:“丫丫,我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丫丫从没见过这样认真的姑娘,只觉得她投向自己的目光能穿透自己的灵魂一般。 丫丫点点头。 “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愿意跟着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是贫是富?是福还是祸?” 丫丫有些迷茫,她不明白姑娘为何问自己这般话,但是她进林家门的时候,就对天起誓,要一辈子孝忠姑娘。 丫丫认真的点点头。 “好,那我再问你,是不是我让你做任何事情,你都会做。” “任何事情?”丫丫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很快她便下定决心。既然要孝忠姑娘,自然要服从姑娘的一切安排了。 丫丫再次认真的点头。 “好,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不要问为什么,只管做就是。 眼前就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这张纸条,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亲手交给梅大人,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丫丫看着汐颜递到眼前的小纸卷,几乎比针粗不了多少。她咬咬牙,将纸卷握进手心。 “姑娘,你放心好了,丫丫一定办好。” 见丫丫的身影走远,汐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但是,为了以后的复仇计划,丫丫必须快速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丫丫一路来到林家大房正厅外,她站在庭前一株开得正浓的桂花树下,朝厅堂里望去。 偶尔经过的仆人见了她,也不会太在意,两家关系极其亲密,丫丫时常来此院玩耍。今日又是梅雨之后难得的大晴天,来了贵客,小丫头自然是爱看热闹的的。 丫丫虽然生在乡野,但是从小养在林家,教养极好,也跟着汐颜一起认了不少字,林婉柔是当陪嫁丫鬟培养她的。 丫丫看见客位上坐了两个陌生人,她一眼就认出谁是梅大人谁是朱老板。梅大人相貌清秀,神态严谨,不苟言笑,完全不同于那五十多岁的朱老板,笑得跟捡了银子一般。 丫丫皱着小眉毛努力的思索,她平时最不爱动脑子,但是为了姑娘,她今天必须想出个章程。 “丫丫,你怎么在这里,要是没事就到后厨帮忙吧。” 黄妈的女儿小倩也在林府上工,今年十三岁,她端着一盏桂花糕正要往厅堂里送。 丫丫眼睛转了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小倩姐,我帮你把东西端进去吧,厨房里的精细活我年纪小,还做不好。姐姐手巧,做出来的桂花糕夫人都爱吃,我是做不出来的。不过,这端茶倒水的事我最在行了。” 丫丫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去后厨,要是夫人看见自己不在姑娘身边伺候,很快就穿帮了。 丫丫嘴甜,姐姐长姐姐短,小倩被夸手艺好,心里自然高兴。 “那好,你可要仔细点,我跟你说啊,今日厅里坐的两位可都是贵客,你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嘱咐了好几遍后,小倩才匆匆朝后厨去了,她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丫丫端着桂花糕走进了客厅,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她的手心全是汗。第一次做这么机密的事情,她心里害怕的要死。 舅老爷坐在主位上,梅大人坐在右边,好在桌子就在梅大人的左手边。 丫丫故意将桂花糕放在靠近梅大人那边,桌子上摆了很多东西,自然没人注意一盘桂花糕了。 第二十一章 丫丫巧借折扇传消息 丫丫看到梅大人桌角放了一把折扇,因为桌子上多了一盘桂花糕,显得十分拥挤。 丫丫放下桂花糕,收手的时候,故意将折扇弄掉地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将您的扇子弄掉了。” 丫丫一边快速拾起扇子,一边将纸卷和扇子一起放进梅大人手里。 众人朝这边看来,原来是一个十分年幼的丫鬟,笨手笨脚的弄掉了梅大人的折扇。 林家只是一般的商户,丫鬟仆人内有经过精心教导,难免会出错,也都没放在心上。 林孝贤这才注意来送糕点的竟然是应该在隔壁照顾囡囡的丫丫,忍不住责备道:“丫丫,你不在屋里伺候你家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小倩,你赶紧回去吧。” “是,是姑娘让我过来帮忙的,是丫丫年幼不懂事,丫丫这就回去。” 说着悄悄拿眼角瞥了一眼梅大人,果然见梅大人朝自己这边看来。估计他已经看到纸卷了,丫丫赶紧收回目光,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这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 那柄折扇是梅大人的恩师所赠,那年京城的雪很大,梅花开得异常艳丽,他恩师即兴创作了这把梅花傲雪折扇。因和梅傲雪姓名有异曲同工之意,便赠送给了他。 这些年梅傲雪一直将这柄折扇带在身边,以怀念恩师的知遇之恩。 刚才发现折扇落地,来不及抢救,但那小丫鬟眼疾手快的便捡了起来,放进自己手里。 低头一看,手里不仅有折扇,旁边还有一张卷得极细小的纸条,若不是自己十分在意折扇,还真发现不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给自己传递纸条,他转念一想,刚才听林孝贤说这丫鬟是林家姑娘跟前的。 林家只有一个女娃,难道就是上次女扮男装向自己指出一画双揭秘密的女娃。 于是梅傲雪状做无意的问道:“林老爷,这名丫鬟可是府上哪位公子的?” 林孝贤笑着说道:“我们小门小户,男娃是不给配丫鬟的,庭轩和曦辰共使一个小厮,就是平时跟着去学院的福安。 这是我妹妹之女的丫鬟,年纪还小,冲撞大人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哪里,倒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娃,我膝下有幸得一女儿,正和她年龄相仿。 只是我和夫人平时拘着她读书作画,又要学习针线女红,时常抱怨枯燥乏味。 我和夫人也是没有合适的玩伴推荐给她,若是林老爷不嫌弃,可让夫人带着女儿到府上作客,明日正是小女的生辰。” “这……” 林孝贤倒是一时间愣住了,他还从来没被官员邀请过。自己那两个小子学问平平,一向不出彩,哪里有人攀顾。 要说妹夫还在的那些年,林家也在扬州有些名气,可惜啊。 当下被梅大人邀请,惊喜来的太突然,他有些转不过弯来。 一旁的朱老板心里却像是打翻了陈年老醋,酸得不得了。这林孝贤可真是父凭子贵,得梅大人亲自上门拜访不说,就连他妹妹那小丫头片子也跟着女凭舅贵,攀上千金小姐了。 没看见梅大人就只邀请了林家小女吗,当着自己的面,也不客气两句。他还真能去不成,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林大人有那么一丁点意思,他还真去。 心下愤然,但是他面上笑得更加和气,说道:“林老弟,您还不赶快谢谢梅大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喜事啊。” 林孝贤这才反应过来,笑着点头:“既然大人邀请,那草民就带着家眷上门叨扰了。” 丫丫将几人谈话内容挑重点给汐颜学了一遍。 汐颜心下高兴,大大的称赞了丫丫一番,还奖励了她一把麦芽糖和一盒点心。 因为梅大人在场,朱老板并没有继续纠缠包船的事情,约了改日再谈。这倒是给汐颜又争取了一日时间。 客人走后,林婉柔一回院子就着手给自己和汐颜挑衣服,梅大人指名让林家的主子都去参加梅小姐的生辰宴,自然是不能马虎了。 回来前,沈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穿太鲜艳的衣服,这是喧宾夺主,免得冲撞了主人家的脸面。 自从风崇善失踪后,很多故人都断了来往,特别是那些原本有意拉拢风崇善的当地豪富们,更是将林氏母女排除了贵女的圈子。 这世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庭轩和曦辰若不是在诗会露了脸,哪里就来的今日的机会和脸面。 汐颜看着娘亲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在心里回忆着,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梅傲雪在扬州是个没有实权,没有油水的清关,可是说真是应了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汐颜猜测明日都会有什么人参加梅小姐的生日宴,同时进行自己的计划。 她需要准备足够吸引梅傲雪的条件,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自己现如今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娃,如果表现的太突出,反而不妙,或许她能找到一个代理人。 对,代理人,能够假借这个代理人的名字完成自己的计划。 “汐颜,你看这件鹅黄色蝉翼纱襦裙如何?” 这时,林婉柔拿着一件襦裙来到汐颜的面前。将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满意的点点头。 “我的囡囡长得就是好看,脸蛋嫩的就像是雪媚娘,白里透红。” “娘,你说什么?”汐颜刚才一直在想事情,根本就没留意娘亲说了什么。 林婉柔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病了两回,倒是知道体贴人了,就是没有从前精神了,总是溜神。 从明个起,得让桂花给你做些补身子的膳食,女娃娃小时候一定不能坏了身子,将来生娃可要遭罪了。” “娘,您想的也太远了,女儿没事,就是有些乏了。您给我挑的这件衣服既好看又体面,就这件了。” 林婉柔听女儿说满意,心里就高兴。 “那行,娘给挂起来,不然皱巴巴的不好看。” 试了好几次衣服,总算是送走了自己的娘,汐颜赶紧将房门关上,吩咐丫丫守着,门,有人来要立刻大声通报,提醒自己。 她将白日从渣爹书房找出来的基本手记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风崇善之前记载的关于杭州重要人物的花名册。 看来这个渣爹还真是一个会钻营的人,没考状元之前就谋划着自己的人际关系。 虽说过了这么些年,扬州官场商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基本上都是四大家族内部变化。 除了梅傲雪是外放的官员,其他的官员都有些裙带关系,关系网错综复杂,枝丫纵横交错。 第二十二章 林家赴宴梅县 云熙照着名册上的人筛选,初步猜测明日都会有谁到场。这些人那些能成为她的助力,要想在扬州混出头,就必须得打开人脉。 汐颜快速筛查,经过一轮筛选,汐颜觉得明日前去赴宴的官员不会太多,而且会有一部分只是走个过场,面子上的功夫。 梅县的乡绅富户又很少,而且放眼整个扬州,又都算不上真正的豪富。 要想和梅傲雪建立稳定的关系,光靠一幅《清莲映月图》是不够的,最好是实在的利害关系。 林家是商,梅傲雪是官,自古关上不分家,全靠一个钱字。如何在林家和梅傲雪之间建立金钱关系呢? 汐颜开始认真查阅《神武国地理游记》,一本关于各地风土民情的杂记,著书的并非一人,也不是一个时代完成的。 梅县,汐颜将内容定位在扬州梅县。认真翻阅起来。 快速通读一遍,还真没有找出梅县有什么地理资源优势,就真的只剩下漫山遍野的青梅了。 “青梅?青梅有什么用呢?又酸又涩。这神武国还真没有关于青梅什么特产,特产?对了。” 突然,汐颜想到了穿越前关于青梅的产品。 “这话梅和青梅酒不就是梅子做的吗?而梅雨季节正是青梅的果期。” 汐颜拿起毛笔,开始在宣纸上边回忆边记录青梅酒和话梅的制作方法。若是能够生产出来,在物资并不丰富的古代一定会大卖特卖,还可以通过海运贩卖到海外。 这东西,就算是明年大旱,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不知道揉烂了几张纸,汐颜终于写出了大体满意的配方。 夜色渐浓,门口的丫丫开始眯着眼睛打瞌睡。 解决了心事,汐颜便让丫丫回屋睡觉了。 她则是悄悄将上次怡园所穿的男装偷偷放进包裹里,明日有大用处。然后将几页写着配方的纸放进去。 记得前世扬州曾出过一位云游的高僧,法号玄天子。此人周围列国,足迹遍布西域、东夷和北蛮。 他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四处传教佛法,普度众生。 但是他的思想有反皇权专制的倾向,后来信徒越来越多,全国各的都有人为他建庙传教,为皇家忌惮。 最后再一次传教的途中失踪,有人说他归隐山野了,有人说他云游四海了,甚至有人说他已经得道飞升了。 但前世汐颜进宫后知道了,他被皇帝秘密赐死了,距今已经有一年多了,算算时间,是在怡园易主之后的事情。 汐颜猜不出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但是她可以假借此人的名义,和梅傲雪对话。 夏日天亮的很早,林婉柔梳洗好之后,便过来帮汐颜收拾。 汐颜坐在镜子前,任由娘亲将替自己梳洗打扮。 不得不说,林婉柔的手真巧,经过一番精心打扮,镜子里很快出现了一张俏丽活泼的小脸。 在汐颜一再阻拦下,才没有被描眉化妆。 “娘,这是梅小姐的生辰宴,女儿相貌随您,稍微一打扮就这么好看,我怕到时候我太抢眼了,惹得主人家不高兴。” 林婉柔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你这孩子,倒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算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你了。” 汐颜不是不喜欢,是不能,她还要男扮女装,便宜行事呢。要是化妆,那就穿帮了。 汐颜趁着娘亲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袖子里藏了一块描眉炭笔。这古人的袖子就是方便,藏点东西,丝毫不显眼。 梅府在梅县,而汐颜在泰兴县青竹村,隔着一个时辰的车程。所以,要早早的出发,免得误了时辰,在古代这是大不敬,特别是下级对上级的赴宴邀请。 刚出门,便看见温子染上了村里牛老爹的马车。 牛老爹是专门靠给人拉马车为生的。 “子染,你可是要出门?” 平日里上学,温子染都是同程林家的马车的,今日休沐,难道是出了何事。林孝贤忍不住出声询问。 温子染见林家全家都集体出行,连林氏和汐颜都在列,也甚是奇怪。 “林舅父,今日梅大人的千斤生辰,昨日派人送了请柬,正打算去赴宴呢。” 林家人心下了然,温子染是梅大人最看重的学生,自然是要邀请的。 “那你为何不到我家借马车呢?巧了,梅大人也邀请了我们,不如一道。” 温子染并非与林家人客气,而是最近汐颜正生病,他担心自己此时占了马车,会引起不便。更何况,这生辰宴,少说要小半日的功夫,两地有相距有些远。 一番商讨之下,温子染并没有退订马车,但是回来的时候便不必等候他了,他可以和林家人一同回来,这样也不耽误牛老爹的事情。 得知林家也被邀请,温子染十分高兴,看来梅大人最林家兄弟是上心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若是以后能继续一起求学,再好不过了。 马车进入泰兴镇的时候,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 离开泰兴镇,转入梅县的时候,先是进入郊区,路旁和不远处的山坡上开始出现零星的梅树。 林家有两辆马车,男眷同乘一辆,女眷一辆。 汐颜挑起窗帘,朝外边看去,因为路上行人不多,林婉柔也没有拘着她。 果然梅树上都挂着青果,长势不错,果实丰硕。路边偶尔经过的商贩和路人,看都不看一眼树上的青梅。 越是靠近青梅县,梅树越是随处可见。 梅县多丘陵,山地较贫瘠,又不临水,庄稼明显不能和泰安县相比。就连来往的行人着装也比泰安县差了一个档次。 等进了县城,也就比青竹村多几户人,经济完全不繁荣。 主街两旁的商铺生意都很一般,太阳升的老高了,还不如泰安县一早上一半的人多。 林家人第一次来梅县,路不熟,直接跟在牛老爹后边。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三进的宅院前,门口一对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有些陈旧,想必有些年份没有翻新了。 此时,门前已经停了一些马车,大门洞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接待几位客人。 第二十三章明争暗斗 梅傲雪清高廉洁,十年穷知县,还真没有攒下什么钱财。所幸,县令夫人倒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女子。若不然,梅府只怕今日的模样都没有了。 门口迎客的管家,三十多岁,待人接物十分妥帖,不会给人过于热情的虚伪感,更没有丝毫眼高于顶的欺客感。 汐颜在心里暗暗猜测此人的身份,若想和梅知县交好,首先要清楚他身边人的为人和品性。 前世,记得梅傲雪有个得利的管家,是从小跟着他一起长的,一直伺候在身边。从年龄上看,应该就是这位无疑了。 二哥林君明第一次参加官家的宴席,还是自己崇拜的院长的家宴,心里十分兴奋和高兴。 相比林君明的开朗外向,林君廷则沉稳成熟许多。他下了马车立刻到姑姑林婉柔的车前来搀扶她下马车,因为他刚才见前边马车的女眷都是由家人搀扶下来的。 汐颜掀开车帘,只见一只洁白细致的手伸到眼前。汐颜顺着胳膊往上瞧,就看见温子染严肃的小脸。 被汐颜一瞧,倒是染了几许绯红。 汐颜有些尴尬,一时间倒是愣住了,但尚未长开的手,就那样定定的伸着,倔强的不肯缩回去。 “汐颜,你快点。后边的马车快过来了。” 林君明出声提醒她。 是了,梅府前空地很小,只容许两辆马车勉强并排走,这边两架可不就当了其他人的去路。 汐颜不再拖沓,扶着温子染的手,下了马车。 入目的是一座半新不旧的大门,朱红的大门已经褪色,门口两尊石狮子昭示着这是管家的宅子。不算高大的门楼上低调的挂着牌匾,上边的龙飞凤舞两字“梅府”。 字如其人,梅傲雪果然清风傲骨,不肯向权贵摧眉折腰。 梅雨刚过,周围依然带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微风过处,一阵特有的果子的香味飘进了汐颜的鼻子。 四下一看,梅府周围竟然都是挂果的梅树。或许是这里水土好,阳光充沛,果子明显比来时路上见到的要大,要好。 只见门口处,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正与管家寒暄,态度十分热情,难免给人阿谀的感觉。 他身旁站着一个打扮的有些过分的女孩,女孩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低垂的双肩却是给人十分顺从的感觉。 梅管家对于对方过分的热情似乎并不感冒,客气有礼的将人请进了院子。 然后朝着林家人走来,先是请礼。接着笑着问子染:“你来了,这几位是?” “他们是我的邻居林家……” 简单的介绍后,梅管家就心中了然了。 他是府上的老人,又加上自家老爷是个不善于交际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其中斡旋。老爷事先邀请的名单他早就了熟于心。 梅管家多打量了林家人几眼,因为昨晚老爷特地吩咐了要好生招待林家人。 梅家与林家宿无往来,他又实在没有听说远近有林家这一大户。因此他特意问了老爷身边的长随,才知道林家的来处。 梅府不大,也就三进的院落,男眷和女眷被分开带往不同的院子。 通向内宅的曲径上,铺着整洁干净的碎花石子,周围花木繁茂,芳香四溢。足可见女主人是个有雅趣和会持家的。 聚会的地方设在一处建在池塘上的凉风亭,亭子被一株巨大的榕树荫蔽。 缓步走入亭子,夏风阵阵,之前的温热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没想到梅府竟然有这么一个好去处,汐颜心里十分喜欢。 亭中,一个穿着暗红色裙子的美妇身边坐着一个粉红色裙子的女孩,被一众女眷簇拥着。想来就是梅夫人和梅小姐了。 见亭子中来了新人,大家停下来齐齐看过来。都觉得眼生,之前聚会从未见过。 梅夫人笑着起身走来。 “可是林家的夫人小姐?” 上前牵着舅母和母亲的手,将人安排在自己不远的位置。 这个位置明显是事先就留出来的,离主位不远,绝对是关系亲密或者身份不一般的人坐的。 怎么就留给了林家?汐颜心下纳闷,却是从善如流的坐在舅母和母亲身边。 “林家?哪个林家?” 一旁便有相熟的妇人小声嘀咕。 另一个妇人用团扇遮面,小声说道:“从未听说,难道是扬州城里的大户人家?” 梅夫人一边和林家人寒暄,一边将众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林婉柔这些年一向深居简出,即便凤崇善在时,也从未带她参加过这样的宴席。整个人都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倒是沈氏还算在商场经历过些事情,加上今日在场的并未有几个官家女眷。还算能够应付。 “瞧我,一时间倒忘了给诸位姊妹介绍了。这是泰安县双桂街林氏铺子的两位妹妹,这是林妹妹的女儿。” 众人反应各异,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附和梅夫人的,有好奇的打量的,还有不屑的。 “叱。” 这时,坐在梅夫人左下首的一个穿着华美的妇人轻叱了一声。 接着状做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小商贩吗?” 她没有压低声音,亭子又不大,此话清楚的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梅夫人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周围有人立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就算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今日是梅小姐的生辰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心中不屑,面上也要过得去。 汐颜心下了然,此人多半与梅夫人不和。 汐颜感觉娘亲握着她的手明显紧了紧,手心里全是汗。 梅夫人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言,开始和要好的几位夫人继续攀谈。 但梅夫人的忍让并没有让她有所收敛,反而气焰更加嚣张。 她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一名红衫少女,那女孩生得倒是貌美,可惜高傲的神态破坏了这份美感。 “这梅小姐的生辰宴可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梅大人果然是平易近人,毫无县太爷的架子。” 话外是夸赞,话里藏刀,竟是暗讽梅傲雪人缘不佳,结交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周围霎时间一片安静,都是见过世面的,哪里听不出话中含义。 第二十四章姚夫人的讽刺 梅夫人没有半分恼怒,轻轻端起茶杯,说道:“我家老爷不说有多清正廉明,但是绝对对得起头顶的乌纱帽。 他乃皇帝御赐探花,顶着天子的恩惠,自当将尽心效忠国家,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都是神武国的子民,头顶皇恩,不管高低贵贱按,不论书香门第,还是贩夫走卒,都应当受到礼遇。 姚夫人你说,对吗?” 梅夫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那位姚夫人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她是县丞姚光乾的夫人,因着十年前梅傲雪顶替了梅县的空缺,自家老爷原本是铁板钉钉能接替梅县县令的。 而且梅傲雪此人太过清明,眼睛里竟是容不得半点沙子。姚县丞更是半分油水都没有捞到,夺人财路杀人父母,他能不记恨梅傲雪吗。 这姚县丞很会专营,为了往上爬和敛财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他膝下几个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儿,都送给了上官们做妾。 靠着女儿们的裙带关系,在扬州府里混了不少好处。 他的夫人向来也是无利不早起的。 姚县丞原本打算把她的小女儿,也就是姚夫人身边的女儿嫁给梅傲雪的长子梅君远做正妻。 被梅傲雪婉拒了。 因此,更是怀恨在心。加上他近几年官场的网织的更大了,隐隐有超越梅傲雪的势头。渐渐的也就不把梅傲雪放在眼里,他的夫人也不把梅夫人放在眼里。 姚夫人哪里肯服软,刚想回怒两句,就被一位青黛色衣裙的夫人抢了先。 “若说咱们为人父母的哪里不盼望着自己孩子过得好的,姚夫人当真是有福之人,身下的女儿各个嫁的富贵。 这教养自然不比寻常人家,不像我,不知小富即安,得过且过。” 此话一出,姚夫人当即冷了脸。在场的夫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姚县丞最喜欢通过将女儿嫁给上位者做妾来攀附权贵。 说话的夫人是梅县新起的大户楼清水的夫人,发家不过是在梅县令上任梅县这几年。因是借了梅县令抬举新贵,平衡梅县势力的原因,才从一个小商铺,做到如今梅县叫得上号的大商贾。 对梅知县是心存感恩,可惜最近姚县丞仗着给泰兴县张县令做妾的女儿,吹枕边风。势力比从前大盛,隐约有架空梅县令的势头。 这姚县丞要想往上专营,就得靠钱铺路,所以但凡有机会贪污和搜刮民脂民膏,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近几年兴起的海运,让各方势力都看到了暴利,若不是青帮震得住,早就翻天了。 楼家以漆器起家,在神武国漆器并不是什么人人追捧的雅物,可海外确实畅销的很。 楼价近几年很是赚了一笔,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招人眼红,特别是姚家,那是恨不得立刻抢过来自己经营。 两家已经在暗处有过几次交锋了,不过姚家一直没有得逞。 一者因为有梅县令暗中相互,一者是因为楼家也有几分真本事,启是轻易就能被小人的成。 汐颜面上一片稚嫩的孩童模样,老老实实的端坐着,连眼神都不曾乱瞄。反而得到几位夫人的看好,是个规矩的好孩子,并没有普通商贩的目光短浅。 姚夫人暗恨,楼夫人说的隐晦,她自己到不敢再接话,否则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不然就坐实自家卖女秋荣的恶名了。 一场夹着刀枪的舌战之后,一众女眷又恢复了最初的和谐,似乎当才的不愉快只是错觉。 汐颜见林婉柔额头上已经出现薄薄的一层细汗,便知道她不擅于应付这样的场合。倒是大伯母已经和几位夫人了得很开了,算是初步进入一个小圈子了。 其中就有刚才说话的姚夫人,若不是见识了她刚才言语间的力量,汐颜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清秀温柔的夫人竟有如此坚毅的一面。 夫人们了得开怀,也就不拘束女儿们了,这样的宴会,多是给她们结交闺蜜的机会的。 汐颜正愁如何和那些小姐们搭上话,梅小姐领着几个小姐妹率先走了过来。 “今日是为我庆生的,感谢各位姐们们前来添彩,要是我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担待。 这位妹妹是我爹学院里的学生的妹妹,大家以后互相多关照。 对了,咱们也别带姓的喊人了,显得生分,我叫梅书怡。” “那是自然,凤妹妹生的可真是好看,我是你楼姐姐楼燕飞。” 说话的女孩长相清甜,一对浅浅的小梨涡随着笑容若隐若现,十分活泼可爱。 今日参加梅书怡生日宴的多是与梅县令交好的人家,因此有梅书怡带头,几个女孩很快便玩到了一块。 只有姚县丞的小女儿姚金兰没有过来,姚夫人朝这边不屑的看了一眼,尖细的柳叶眉挑的高高的。 姚金兰失落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或许姚夫人到底是不想坏了女儿的名声,影响她嫁个好人家,最终十分不愿意的让女儿和众女孩玩。 那姚金兰得了母亲的许可,眼睛顿时亮了,小碎步的跑过来。只敢在外圈看着其他女孩说话,想是知道大家不喜欢她母亲,自然连带着不会有多喜欢她,便只睁着好奇的眼睛听众人说话。 汐颜心想这姚县丞夫妇俩一肚子算计,没想到还有个如此简单的女儿。可惜了,往后不知道会不会像她的姐姐们一样成为父亲高升的踏脚石。 想起自己前世被风崇善送进宫里铺路,心下有几分怜悯,不过世事无常,人心善变,在权利的漩涡中,人是都会变的。 女孩子们在一起,聊的最多的就是刺绣和衣服首饰之类的。汐颜前世对于神武国之下的流行最是了解,加上妃子最不缺的就是衣服饰品,简单的见解,倒是非常受女孩子的认同。 很快便到了开席的时候,夏日不冷,来的人不多,宴席就设在榕树下的花厅里,男女宾客隔开做着,中间摆着巨大的屏风。 这里当地有个习俗,就是唱礼,也就是开席前献上给寿星的礼物,以此表达对他的尊重和祝福。 第二十五章 姚夫人此计不成再施彼计 梅傲雪坐在主位上,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些许慈祥的笑意。对这个小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 由此可见,梅傲雪并非一个重男轻女的保守之人。 扬州有九个县,今日只来了一个河口县的县令及其家眷。这是梅傲雪的同窗,也是老乡。 其他县令均未到,有几个面子上送来了礼物,苏知府也派人送了礼。 只是当年钱忠岳只考了举人就再无长进,因为没有关系背景,就一直在家候缺。 不过他运起不错,当年赶上了洪水,眼瞅着河水泛滥,就要决堤了。有关系的河口县令急急忙忙托关系调走了。正愁找不到替死鬼,便把他补上了。 钱忠岳虽然为人忠厚老实,但也不是傻子,心知此番凶多吉少。草草的安排了家人,便带着赴死的决心去了河口县。 不过好在人有不足,天有补助,钱忠岳刚上任就带着民兵治水,是吃在码头睡在码头。 过了三日,大雨竟是一夜间便走了,天空立刻晴朗,河口没决堤,反而之后几年都是风调雨顺。 这钱忠岳不但没有被弹劾,反而得了好名声,正式被任命河口县县令。算是因祸得福。 这前任县令邱楚新是咬碎一口牙齿,暗恨不已,但是木已成舟,哪里还回的来。 邱楚新为人嫉贤妒能,又没有真才实学,经此一劫不但不反思自己,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钱忠岳身上,没少在暗处给他使绊子。 钱忠岳本事普通人家出身,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父母早就不在了。只领着发妻和儿子过活。 他并无妾室,和发妻结亲多年无所出,到了河口县不仅因祸得福,转年还喜得一子,今年才九岁,几代单传,疼的跟眼珠子一样。 这唱礼也是按照身份来的,最先献礼的就是钱知县,他送的礼物中规中矩,是由钱夫人准备的一套银头面。在当下,作为一个生辰礼,已经算是不错的礼物了。 接着就是一些姚县丞家献礼,姚夫人准备的也是一套玛瑙的银头面。 盒子打开,红色的玛瑙镶嵌在洁白的银饰品上,显得有几分贵气,但是配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就有些显老了。 姚夫人见众人都看过来,便趁机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那不争气的大女儿从京城托人送过来的。 在扬州倒是头一份,京城里的玉锦轩的大师设计的就是好看,听说过去是宫里的能工巧匠,专门给娘娘们设计首饰的。” 此话一出,果然引得周围的女眷羡慕的称赞声。毕竟扬州距离京城较远,人们对于皇宫的东西又有着盲目的追捧。 梅夫人面上有些微冷,这是献礼呢还是借机吹捧自己的女儿呢。真真是时刻不忘推销自己的女儿。 见众人投来羡慕的目光,那姚夫人竟是得意的朝林氏几人看过来。 汐颜眉头一皱,暗道这女人估计是打算挑事了。 果然,姚夫人还嫉恨之前的事情。 “这位是林夫人是吧?”声音拖得老长,很快就吸引了周围的视线。 也不等这边反映,她就接着说道:“我们之前也没见过两位妹子,借此机会,你们不防展示一下你们的礼物,顺便大家也好熟悉熟悉。” 汐颜感觉娘亲握着自己的手明显一紧,她们昨天突然受到邀请,哪里有时间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 沈氏也是皱了眉头,心下反复想着自家是不是哪里和这位县丞有什么过节。可是她想了很多的可能性,结果就是根本没见过面。 两家是第一次见面,任谁也想不出姚夫人竟是为了和梅夫人过不去,才硬拉着林家下水的。 梅夫人和楼夫人对视了一眼,这姚家是越来越不把梅家放在眼里了。 可是梅夫人心里也明白,自家夫君实在是不善于在官场行走。做学问自然整个神武国都排的上号的,可是做官真是一窍不通。 这些年也全仰仗她在其中斡旋,才不至于犯下什么大错。这姚县丞最近靠着女儿得了势,又是梅县本土的乡绅,根深蒂固,拉拢了一批人,背地里没少给每家添堵。 女儿生辰宴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无知的女人破坏了。 梅夫人昨晚就知道自家老爷临时请了几个学子的家人前来,自然也心知他们哪里来的及准备上好的礼物。 而梅知县也交代过她,来的只是寻常商户,好生招待即可。要是林家拿出的礼物太过寒酸,最终掉面子一定是梅知县。 毕竟,在场的都是梅县有头有脸的人。 不只是梅夫人着急,这边林家也是有些出乎意料。本来只要前边的贵客唱了礼,他们是根本不用现场献礼的。 要是每个人都当面献礼,这顿饭还不知到要等到何时能吃完呢。 就是出于礼貌和尊重,才会让身份较高的人当面献礼,无论如何今日原本也是轮不到林家的。 因为是第一次被官家邀请,林家也是很重视的,礼物准备也算不错。但是和前边几家比起来,就不能拿到唱礼这个环节的。 沈氏和林氏看着装在锦盒里的一对银镯子和自家出产的丝绸,有些尴尬。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该如何是好。 这时汐颜拽了拽娘亲的袖子,天真的说道:“娘亲,我也给毓秀(梅书怡的字)姐姐准备了礼物。” 童言无忌,在场的人都善意的笑了。 梅书怡从小便读书识字,跟着梅夫人这样知书达理又能干的娘亲,自然是心思玲珑。 笑着走到凤汐颜的面前,亲昵的牵着她的手:“我今个第一次见到妹妹,竟不成想便得了妹妹的礼物,快快拿出来给姐姐我瞧瞧。” 凤汐颜在深宫中无形的血雨腥风中一路爬上专宠的位置,自然是心思缜密。 昨夜,她打发了娘亲之后,便想到了献礼的事情。 这寻常人家的献礼她没经历过,可是这给皇上进贡的事情却熟悉的很。 她原本以为,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借题发挥的人,没想到这明争暗斗的事情不仅仅是宫里有,哪里都有。 第二十六章汐颜设计脱困 得到证实后,姚夫人冷哼一声,才算作罢,心里却把林家给恨上了。不就是一个小商户吗,敢给她下面子,以后有机会定要他们好看。 汐颜瞥了一眼眼神阴毒的姚夫人,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前世,不知道有多大好人想要她粉身碎骨,她还不是照样活得风光无限。 她风汐颜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没有用的。姚家靠着裙带关系和钱财铺路的手段还太嫩,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一场波涛暗涌再次被揭过,宴席继续。 梅夫人歉意的看了一眼林家母女母女,今日是自家连累她们了。本是好意,没想到却遇到了姚夫人这样的搅屎棍。 经此一事,梅家对林家更加的亲善了,姚夫人也算是从旁帮助了汐颜。 一场宴席吃的沈月茹和林婉柔十分忧心,这官家的席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里边的弯弯道道太多了。 凤汐颜慢条斯理的品味膳食,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菜肴,对于此时的林家来说,也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不吃白不吃,吃饱了好有力气斗渣! 汐颜在等待机会,一个能和梅傲雪说话的机会,哪怕就几句话。 因为汐颜给梅家争了脸,加上梅书怡很喜欢汐颜的礼物,很欣赏汐颜的个性。便把她安排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几个小姐妹关系升温很快,小声说着私话。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不可能真的零交流,都是先开席,然后再互相交流,彼此增进感情。 这种宴席也算是上流社会打开人脉的一种集会,通过这种集会可以达成婚嫁,官场交际等目的。 汐颜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借口说前些日子伤了脑袋,有些头昏。 沈月茹和林婉柔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紧。梅夫人梅小姐也跟着问要不要请大夫。 汐颜摇头说不要紧,主要是有些困乏,不如到马车上休息一会就好了。 梅夫人又怎么会让她到马车上休息,赶紧安排孙嬷嬷让领着人到客房去休息。 孙嬷嬷是梅小姐的奶娘,不同于一般的奴仆。梅夫人特意吩咐她领着人去休息,就是对林家很看中林家了,有意交好。 沈月茹原本也是要跟着去的,被林婉柔拦住了,都离开对主家不尊重。 孙嬷嬷是通透的老人,办事极为稳妥。心知夫人有意抬举林家母女,自然好生招待了。 汐颜趁机和孙嬷嬷攀谈几句。 “嬷嬷可知道我舅父和哥哥们现在何处?” 男女分席坐,男眷那边早就散了,汐颜不知道梅傲雪现在何处,借机打探一番。 在前边领路的孙嬷嬷一直暗中照顾林家母女,走走停停,怕她们跟不上。 孙嬷嬷跟随梅夫人多年,这品性自然也跟主人家相似,有一股正义感。 刚才那姚夫人挑事的经过她全看在眼里,恨不得上去扯烂那张盛气凌人的血盆大口。 姚县丞是她家老爷的下属,却仗着地头蛇的势力,屡次和自家老爷作对。连小姐的生辰宴都要搅和,简直是欺人太甚。 想到刚才那林家姑娘,小小的稚嫩的模样,竟是不卑不亢的把那个老妖婆气得仰倒,她就解气。 这厢说话也就温和许多,“陆陆续续已经有些路远的客人离开了,剩下的都去前厅了。想必您的舅父和哥哥们也在那。” “多谢嬷嬷指点。” 孙嬷嬷见小女孩长得俊,又有礼貌,对她这样的仆人也很是尊重,心下更是喜欢了几分。 便提点几句:“待会老奴领着夫人小姐去里边的客房,那里都是本家亲戚住着的。” 林婉柔刚才经历了一场风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会见知县府上的嬷嬷倒是和善。心里总算放松下来了。 “嬷嬷心善,劳烦您了。” 汐颜知道这是卖林家一个好,自家人用的客房自然是要好上许多。 院子果然离主院很近,环境也好。 被一片葱绿的树木环绕,清幽安静,适合修养。 送到门口,孙嬷嬷交代了几句变匆匆离开了,她心里担心那姚夫人再挑事。 屋子里很干净,应该是时常有人打扫,被褥都整齐的叠好。 “囡囡,你到床上睡一会吧。要是还不舒服,待会宴会结束了,咱们就回家看大夫。” 一边说着一边给汐颜往床上安顿。 “娘亲,可能是刚才太累了,我现在好多了,小憩一会就没事了。” 见她脸色确实还不错,林婉柔就放心了,第一次出远门,怎么能不累呢。她这个大人都高度疲惫,更何况是小女娃。 “对了,娘亲,咱们刚才是不是忘了把礼单加上去了。” “是了,你的礼物是后加的,没有在管事那里登记,这不符合规矩,这可怎么办呢。” 古人送礼是登记在册的,汐颜送的首饰是自己做的,但是用料和款式都算的上贵重的。是需要登记的。 汐颜早就料到这一点,之所以当时不说,就是想找个借口将娘亲支开,好便宜行事。 “娘,要不您去帮帮伯娘吧,我在这里睡一会,不会有事的。等宾客散了,您在回来接我。” “这,你一个人娘不放心。”林婉柔有些犹豫。 “没事的,娘,这里是知县老爷的家,最安全了。而且这里是内院,谁敢乱来。” 看着床上睁着黑黢黢的眼的女儿,林婉柔突然就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摔了一跤,越来越懂事贴心了。 她点点,给汐颜压了一下被角,才离开。 等脚步远了,汐颜爬了起来,将贴身小布包打开。里边除了一些吃的,还有一套被汐颜事先藏进去的男装,就是怡园时穿的。 来时,林婉柔怕宴席开的晚,加上席上吃不好,又路途遥远,便给装了糕点小食,又备了一套临时替换的衣服。 不过衣服被汐颜换成了男装。 用随身携带的炭笔(自制)在一张纸上写到:娘亲,我去找哥哥们了。 这是以防万一用的,若是娘亲提前回来了,看到这个至少不会特别着急,惊动梅府。 若是自己先回来,就偷偷收起来。 第二十七章汐颜女扮男装探梅府 一场波涛暗涌再次被揭过,宴席继续。 梅夫人歉意的看了一眼林家母女母女,今日是自家连累她们了。本是好意,没想到却遇到了姚夫人这样的搅屎棍。 经此一事,梅家对林家更加的亲善了,姚夫人也算是从旁帮助了汐颜。 一场宴席吃的沈月茹和林婉柔十分忧心,这官家的席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里边的弯弯道道太多了。 凤汐颜慢条斯理的品味膳食,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菜肴,对于此时的林家来说,也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不吃白不吃,吃饱了好有力气斗渣! 汐颜在等待机会,一个能和梅傲雪说话的机会,哪怕就几句话。 因为汐颜给梅家争了脸,加上梅书怡很喜欢汐颜的礼物,很欣赏汐颜的个性。便把她安排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几个小姐妹关系升温很快,小声说着私话。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不可能真的零交流,都是先开席,然后再互相交流,彼此增进感情。 这种宴席也算是上流社会打开人脉的一种集会,通过这种集会可以达成婚嫁,官场交际等目的。 汐颜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借口说前些日子伤了脑袋,有些头昏。 沈月茹和林婉柔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紧。梅夫人梅小姐也跟着问要不要请大夫。 汐颜摇头说不要紧,主要是有些困乏,不如到马车上休息一会就好了。 梅夫人又怎么会让她到马车上休息,赶紧安排孙嬷嬷让领着人到客房去休息。 孙嬷嬷是梅小姐的奶娘,不同于一般的奴仆。梅夫人特意吩咐她领着人去休息,就是对林家很看中林家了,有意交好。 沈月茹原本也是要跟着去的,被林婉柔拦住了,都离开对主家不尊重。 孙嬷嬷是通透的老人,办事极为稳妥。心知夫人有意抬举林家母女,自然好生招待了。 汐颜趁机和孙嬷嬷攀谈几句。 “嬷嬷可知道我舅父和哥哥们现在何处?” 男女分席坐,男眷那边早就散了,汐颜不知道梅傲雪现在何处,借机打探一番。 在前边领路的孙嬷嬷一直暗中照顾林家母女,走走停停,怕她们跟不上。 孙嬷嬷跟随梅夫人多年,这品性自然也跟主人家相似,有一股正义感。 刚才那姚夫人挑事的经过她全看在眼里,恨不得上去扯烂那张盛气凌人的血盆大口。 姚县丞是她家老爷的下属,却仗着地头蛇的势力,屡次和自家老爷作对。连小姐的生辰宴都要搅和,简直是欺人太甚。 想到刚才那林家姑娘,小小的稚嫩的模样,竟是不卑不亢的把那个老妖婆气得仰倒,她就解气。 这厢说话也就温和许多,“陆陆续续已经有些路远的客人离开了,剩下的都去前厅了。想必您的舅父和哥哥们也在那。” “多谢嬷嬷指点。” 孙嬷嬷见小女孩长得俊,又有礼貌,对她这样的仆人也很是尊重,心下更是喜欢了几分。 便提点几句:“待会老奴领着夫人小姐去里边的客房,那里都是本家亲戚住着的。” 林婉柔刚才经历了一场风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会见知县府上的嬷嬷倒是和善。心里总算放松下来了。 “嬷嬷心善,劳烦您了。” 汐颜知道这是卖林家一个好,自家人用的客房自然是要好上许多。 院子果然离主院很近,环境也好。 被一片葱绿的树木环绕,清幽安静,适合修养。 送到门口,孙嬷嬷交代了几句变匆匆离开了,她心里担心那姚夫人再挑事。 屋子里很干净,应该是时常有人打扫,被褥都整齐的叠好。 “囡囡,你到床上睡一会吧。要是还不舒服,待会宴会结束了,咱们就回家看大夫。” 一边说着一边给汐颜往床上安顿。 “娘亲,可能是刚才太累了,我现在好多了,小憩一会就没事了。” 见她脸色确实还不错,林婉柔就放心了,第一次出远门,怎么能不累呢。她这个大人都高度疲惫,更何况是小女娃。 “对了,娘亲,咱们刚才是不是忘了把礼单加上去了。” “是了,你的礼物是后加的,没有在管事那里登记,这不符合规矩,这可怎么办呢。” 古人送礼是登记在册的,汐颜送的首饰是自己做的,但是用料和款式都算的上贵重的。是需要登记的。 汐颜早就料到这一点,之所以当时不说,就是想找个借口将娘亲支开,好便宜行事。 “娘,要不您去帮帮伯娘吧,我在这里睡一会,不会有事的。等宾客散了,您在回来接我。” “这,你一个人娘不放心。”林婉柔有些犹豫。 “没事的,娘,这里是知县老爷的家,最安全了。而且这里是内院,谁敢乱来。” 看着床上睁着黑黢黢的眼的女儿,林婉柔突然就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摔了一跤,越来越懂事贴心了。 她点点头,给汐颜压了一下被角,才离开。 等脚步远了,汐颜爬了起来,将贴身小布包打开。里边除了一些吃的,还有一套被汐颜事先藏进去的男装,就是怡园时穿的。 来时,林婉柔怕宴席开的晚,加上席上吃不好,又路途遥远,便给装了糕点小食,又备了一套临时替换的衣服。 不过衣服被汐颜换成了男装。 用随身携带的炭笔(自制)在一张纸上写到:娘亲,我去找哥哥们了。 这是以防万一用的,若是娘亲提前回来了,看到这个至少不会特别着急,惊动梅府。 若是自己先回来,就偷偷收起来。 穿好衣服,汐颜小声来到窗前。 夏日天热,窗户半开,角度刚好方便里边的人往外瞧,外边反而看不真切里边。 汐颜反复确认周围无人,便悄悄出了房子。 古时房屋虽然大,但是格局都差不多。前厅在北,从刚才记忆的路线就可以找回去。 刚到回廊,突然见到一个小厮迎面走来。 “哎,这位小公子,你是哪家的,怎么会在此徘徊。” 那小厮手里拎着一桶水,见迎面走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眼生的紧。 汐颜赶紧行了一个读书人的礼,文绉绉的说到:“这位小哥,我跟着父兄前来参加梅小姐的生辰宴,因家兄时常夸赞梅大人乃当世大儒,因此心中仰慕已久。 刚才在席间远远看见本人,真是玉树临风,一派儒雅,就想找机会亲自向梅大人请教学问。他日好拜入州学门下。” 第二十八章满树青梅皆财富 那小厮先是听对方称自己一声小哥,心下好感大增。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尊重自己的人,对方没有看不起自己是下人,还行了读书人的礼。自然心里很熨帖。 那点陌生和防备也就大大降低了,说话也放的开了。 “不敢当公子一声小哥,咱家老爷正和几位学生在讨论学问。我这边给您看看去。” 汐颜闻此,漏出欣喜的表情,忙行礼说到:“那真是感激万分,有劳小哥了。” 那小厮摆摆手,说:“不碍事,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 小厮将水桶放到路旁,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不好意思,您怎么称呼,我该如何和老爷提起您。” “不瞒小哥,我曾在怡园诗会上得见你家老爷一面,或许他还记得也说不定。哦,我曾亲眼见过梅大人识破一画双揭,当真是慧眼博学啊。” “那好,小的知道了,您稍等。” 小厮来到前厅的时候,听说老爷正在花园里和几个学聊天。 刚到花园,那几个学生迎面走过,小厮心下高兴,这是散场了。也对,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宴,老爷不会过分训学。 “老爷,有个小公子想要见您,说是……是怡园诗会上曾与您有一面之缘,因为见过您识破一画双揭的本事,很仰慕您,想要拜入您门下求学。” 梅傲雪听到这里,心里隐隐浮现一个身影。难道是那个小童,她不是林家的小女儿女扮男装吗?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他如何模样?” “回老爷,那小公子穿着月牙白锦衣,唇红齿白,生的极好。” 梅傲雪将小厮描述之人与记忆中比对,倒是全符合。心下揣着疑惑,便让小厮将人带来。 片刻,远远见那小童走来,果然是他。 “学生拜见梅大人。”汐颜笑着行礼。 梅傲雪眉头轻蹙,对于汐颜女扮男装还是有些芥蒂的,但他又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 他心里始终不明白怡园为什么要将一幅次品拿来做奖励,又或者他们的目标是自己,那说不通啊,究竟所图为何。 “说起来,本官还是要感谢林姑娘。只是不知林姑娘究竟是听何人提起过这一画双揭的奥秘的。” 凉亭四周是一处小水塘,塘里荷花正艳,香气随风若有若无。 汐颜态度从容,没有丝毫的紧张,到让梅傲雪另眼相看。 “梅大人可听过真人?” “真人声名远播,乃是济世的得道高僧,云游四海,弘扬佛法。本官自是有所耳闻。” 梅傲雪隐隐觉得凤姑娘的身份不简单。 汐颜点点头,朝四周环顾,见四下无人,才幽幽的说到:“实不相瞒,学生便是真人的俗家弟子,不过师父不允许我将此事公诸于世。” 梅傲雪心下震惊,真人不仅佛法精通,而且学识渊博,他甚至有一较高下的想法。 他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小姑娘,落落大方,烟波清澈,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和智慧。 是了,也只有真人才能教出这样出色的弟子了。 “原来凤姑娘是真人的弟子,难怪有如此慧眼和胆识。不过,可是您师父从旁帮助我吗。” 梅傲雪已经将自称从本官给为我了,看来世人对真人的推崇,果然是经久不衰,随着真人的失踪反而形象更加神秘和高深。 “是也不是,家师曾夜观天象,为扬州补了一挂,挂上显示,扬州有大儒将遭遇大难。此难乃是一个祸根,短时间不见效,要长达十年之久才能展现出来。 这扬州城里,能当的起文曲星的可没有几人,我就想着这大儒会集聚的地方,也只有大雅之处怡园了。没想到,真的等到了您。” “这……” 梅傲雪虽然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卜卦却是周易和河图都有记载的,被当今圣人承认。 而且钦天监就是掌管此类学问的。 “其实,家师还说过,大人被俗物所累,才没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汐颜说此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小小的人皱着眉头,看着梅傲雪不禁感触颇深。 他现在是信了大半了,自己一生专研学问,却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早年还对当今圣人抱有幻想,以为自己今日所受的苦,就如同书中缩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可惜,十年了,而立之年的他早被磨去了棱角,失去了斗志。 “大展宏图?恐怕此生无缘了。” 梅傲雪目光投向远处,语气中难得带了颓废。 “梅大人何故如此妄自菲薄,只要您坚定不移的努力,学生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你?” 梅傲雪有怀疑,也有意动。寒窗十年,所求为何? “你当如何助我?” 汐颜淡然的迎上梅傲雪的审视。 “大人之路不是一夕一朝能够成就的,但是学生愿凭一己之力,为大人解决眼下的困局。” “有意思,那你说说我眼下有何困难?” 汐颜随即自信的一笑。 “大人品格清高,但人生天地间,当真能不被五斗米折腰吗?大人眼下所缺为黄白之物。 学生手中正有一个大生意,就看大人敢不敢赌了。” 或许是汐颜气定神闲的举止感染了梅傲雪,或许是看在真人的面子上,或许是感激她诗会提点。他决定放手一搏。 “有何不敢?” “那就好,大人既有此胆识,学生定当倾力相助。大人也见到了,姚夫人今日宴席上可谓是八面威风啊。连学生伯娘和母亲都险些中招啊。 古语云,和则其利断金,分则一败涂地。梅县是大人的政治辖区,怎能让他人为所欲为。 而姚县丞之所以能一呼百应,不过仰仗的是裙带关系,以及那黄白之物。 若大人能掌控梅县的经济命脉,这姚县丞便会成为没了牙的老虎,虚张声势而已。” 梅傲雪转身看着满园的梅树,苦涩的说到:“我这梅县除了漫山遍野的梅树,也就只有这姚家的产业最大了。” 汐颜顺着梅傲雪的视线,用折扇指着满院硕果累累的梅树,高兴的说到:“大人豪富啊,您看这满园满树的金银珠宝,都在向您招手呢。” 第二十九章汐颜扯大旗玄天子真人 梅傲雪被女扮男装卖乖讨巧的小童逗笑了。 “难不成真人还教过你如何点石成金。” “师父没教我点石成金,却教会我如何腌制话梅,如何酿造青梅酒。这青梅煮酒论英雄,可是一代枭雄所饮用的。” “这青梅煮酒语出何处啊?” 汐颜心下暗骂自己一句夯货,这是架空的朝代,哪里有三国啊。 不过她转念便想出一个好办法,她摇头晃脑的说到:“家师云游四海,曾经去过一个叫三国的地方……” 汐颜添油加醋的将三国故事简单的描述了一番,还不忘推销这青梅酒都是当世英雄必饮的好酒。 梅傲雪却是越听越心惊,听完后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这世上还有如此英雄人物,豪杰俊才。可惜不能亲自拜访,这诸葛孔明真可谓智慧星转世啊!这才是梅某心中向往大才啊!” “这个恐怕是不能了,家师说他也是偶然得进三国,再要找到,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不管梅傲雪如何痛心疾首,汐颜看看时间得赶紧抓紧时间进行计划了。不然那边就兜不住了。 “梅大人,这话梅和青梅酒现在就可以开始生产制作了,只是尚需时间。 眼下有一个来钱快的生意,就是海运。我家打算包一搜船敢在此次出海,可是这包船利润就低很多,若是能买一搜船,不仅随心调遣,还能规避许多风险。” “海运这几年如火如荼,我也有所耳闻,姚家就养了两艘商船,这两年见他如此高调,一定是收益匪浅。 不过我没有要贩卖的货物啊。” “这个简单,您只要出钱买船,算作投资,其他的交给林家即可。今年可以跑一趟,明年呢您不就有青梅酒和话梅了吗?” “这青梅酒和话梅你可有把握做好。”梅傲雪严肃的问到。 他不善经商,但是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若是青梅酒和话梅能热销,这整个梅县的老百姓都会受益。 这不仅仅是银子更是政绩。 古往今来,梅县历经几朝几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没有一个人能把梅县变得民富地安。 若是他能够,那就是史无前例的功臣。 梅县虽不富,但是地处天下鱼米粮仓扬州,只要有政绩,不怕京城里不知道 “好!本官就信你一回,也算为梅县的百姓和天争一回命!” 汐颜见此,知道梅傲雪被调动了意气和斗志。事情,成了。 “梅大人,请过目,这是学生写的策划书。” 汐颜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策划书。 梅傲雪小心展开,入目的漂亮的拈花小楷。好字,字如其人。心思缜密。 越看越心惊,看到精彩处,竟是忍不住交好。 看完后,梅傲雪眼前已经呈现出一派富裕升平的梅县场景了。 他激动的抖着策划书,不敢置信的问:“这真的是你策划的?” 汐颜明白,他言外之意是不是有真人暗中帮助。 汐颜叹了口气,哑着嗓,声音像是从肺腑间挤出来的。 “其实,家师已经于前些日子云游四海了。归期未定,或许几个月,或许就是……” 梅傲雪闻言,心里也染了一层悲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凤姑娘只怕心里难受的紧。 “凤姑娘,不要过于担心,玄天子真人乃是为了万民苍生,这是他的福业,老天自会庇佑他。” “让大人见笑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仔细探讨合作的细节,幸好汐颜早有预料,都在策划书里详细的写上去了。 梅傲雪十分欣赏聪慧多智的汐颜,决定收她做义女。心里不断感叹可惜她不是男儿,不然定会建功立业,大有可为。 汐颜如何也想不到梅傲雪竟还是性情中人,便也从善如流。 话别后,汐颜匆匆回了客房。 幸好母亲尚未归来,她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刚躺好,门就被打开了。 沈月茹和林婉柔同时走了进来。 汐颜假装睁开迷蒙的眼睛。 “伯娘,娘亲。” 两人脸上竟都挂着喜色。 “囡囡啊,你可是有福了,竟然得了梅夫人的眼,以后就是梅县令的义女了。” 汐颜没想到梅傲雪动作这么快,看来买船的事情很快就会定下来了。 汐颜若要是和梅县令长期合作,有些事情就不能完全瞒着自己人。 “娘亲,梅夫人是好人,囡囡喜欢她和毓秀姐姐。” “好好,我们囡囡最乖了,以后和你毓秀姐姐好好相处。” 梅傲雪燃起了斗志,是说干就干,毫不拖泥带水。当天晚上就留了林家人做客,连温墨初一起留了下来。 看来,梅傲雪对温墨初栽培之心很明显。 晚宴上,两家人商定了认亲的日子。 席间,温墨初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汐颜。这让汐颜不得不感叹他的敏锐。 宴席后,梅县令单独请了林家父子品茶,算是正式商讨合作的事情。 汐颜耍赖愣是留了下来。 神武国男女大防没汐颜穿越前古代那么严苛。 汐颜年纪小,管束的也没有太严。 初闻梅知县要买船和林家合作,林家父子几人十分的惊讶,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惊喜。 只是,他们之前已经和朱老板说好了,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在场的没有外人,汐颜便把自己是真人俗家弟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家父子狠狠的吃了一惊,他们竟然从未发现真人出入林府。汐颜究竟是如何成为他的弟子的。 汐颜解释说,是自己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时,被送入静安寺祈福时,偶遇了真人。 若不是真人给了自己一碗药,那次根本不会好。 师父虽然收她为徒,但是并不允许和其他人诉说。只说机缘未到。 这次师父远行,不知此生是否有再见的可能性,便也只允许她告诉最亲近的家人。 提起静安寺那次,林孝贤便信了八九分了。 那年,汐颜病得很重,求了远近多少明医,都说不治了。 万般无奈之下,沈氏便提议去求仙问卦。 大仙看了好几个,不仅没好,反而加重了。 林家人都死心了,林婉柔是每日以泪洗面,她身下就这一个女儿,要是没了,天就塌了。 一天傍晚,来了一个化缘的老和尚。虽衣衫褴褛,却慈眉善目。 林家人向来心善,好生招待了僧人。 那僧人也不客气,临走前留了一句话。 “施主家若是有人害了病,可往十里外静安寺求个善缘。” 第三十章夏蝉熙攘,无眠之夜 林家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真的去了静安寺。 没想到当晚奄奄一息的汐颜竟是缓过来了。 住了月余,人竟然不药自愈。 原来是真人暗中救助啊! 一番感慨,梅家和林家议定了买船的事情。 至于朱老板那边,林孝贤决定亲自赔礼道歉,但是两家毕竟没有签订合同,出海日子还远,并无实际损失。 当晚,无风,没雨后天气并不温热。 心月如钩,挂在梅树头。 汐颜披着外袍趴在月栏前凝望一轮新月。 那人很可能就在扬州,他究竟所图为何? 前世,竟是没有发现,他早就觊觎那个位置了。就算没有自己,他也会争个高下吧。 她回忆着两人过去的种种,竟是想不起他何时同自己说过心事。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在她眼里,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做的都是对的,他想要的就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他得到的。 剜去那双眼睛,她反而看清一切了。 可悲,直到死,才明白这个道理。 今夜同样无眠的还有很多人。 比如梅县令,夫妻两人已经熄灯就寝,可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贤哥,您可是有心事?” “吵醒你了,蕙兰,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你问吧。” 月光照进屋子,只能朦胧看清人影,两人就躺在床上聊着心事。 “贤哥为何突然要认干女儿。” “蕙兰,你觉得咱们在梅县的十年过得怎么样?” 梅夫人没想到相公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要说没有失望那是假的。 这些年相公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们没有强大的靠山,更没有财路。就这么个鸟不拉屎,满山烂梅子的县城,能有什么政绩。 “跟着相公,蕙兰觉得一生都不后悔。” “哎,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这些年自己毫无建树,所有庶务都是妻子打理,当年求着岳丈娶了这么好的妻子,心里发誓要给她争个诰命。 到最后……到最后,还要妻子为自己奔波操劳,与人周旋。 “蕙兰,那女孩是真人的俗家弟子,诗会上就是她帮了为夫,才能识破一画双揭的秘密。 她有办法帮助为夫,帮助梅县步入富强的道路。” …… 夜渐渐深了,两人一直聊到天方亮,他们好久都没有这么充满希望和活力了。 不同意梅县令,温墨初披着外衫坐在等下看书,好一会也不见书页翻动。 一阵夜风突然翻起发黄的书页,这才惊醒了沉思中的他。 温墨初眼神清幽,没有丝毫困意。此时,脑海里全是白日的场景。 适当的时机,巧妙的推进,得体的话语,无不展示着凤汐颜的智慧和胆识。 这不是他认识的凤汐颜,那个小声细语,娇柔孱弱的少女。 是一直在韬光养晦?还是并非本人? 自小,两家关系便十分要好,母亲便有意结亲,时常话里话外与自己隐晦的提过。 对于这个温柔可爱的妹妹,自己是满意的。所说不上爱慕,至少相处起来很愉快。 只是,她变了太多,自上次摔下秋千险些丧命,简直判若两人。 温墨初眼前反复重复着凤汐颜如今黑黢黢,清澈灵动的双眸。 他太熟悉那眼神了,只有极度自信和智慧的人才有。 温墨初合上书页,熄了灯。 林家人第一次被官家留宿,心里既欣喜,又有些惴惴不安。 沈氏将灯挑的更加明亮,看着还在奋笔疾书的相公,关切的说到:“相公,明日再改罢,夜色不早了。” 林孝贤没有抬头,依然认真的改着策划书。 “月茹,你先睡吧,最近可能都要辛苦你了。为夫现在不规划好,恐怕会辜负大人的一番美意。” 沈氏没走,笑着坐了下来,开始研墨。 “相公,你说这汐颜当真是个有后福的。不仅得真人的救助,还得到梅大人和梅夫人的喜爱。” 林孝贤将笔搁在笔架上。 “要我说这也是咱林家的福气,汐颜这次给咱们争取了一个机会。要是干的好,林家可算是出头了。 不过,汐颜的事千万别和外人提起。她日后扮做男孩,只说是京城里的亲戚,别的一盖不提。” “我晓得,这汐颜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身边不比弟妹那时间短。若说是半个女儿也当的,哪有娘亲害自己女儿的道理。” 林孝贤点头,自己妻子疼这个侄女比自己儿子还多,他很是放心。 家和万事兴,林家上下一条心,不怕日子过不好。 第二日,众人便开始各自的工作。 梅大人这边开始发榜在梅县收购青梅,汐颜打算在梅县盖两座作坊。 一座腌制话梅,一座酿制青梅酒。 林家这边得了梅傲雪一千两银子,准备购买船只,着手准备海运的事情。 一早上,福安架着马车送林君廷兄弟和温墨初去学堂。 林婉柔看着做男娃打扮的凤汐颜,心里五味陈杂。孩子的爹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自己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叫她怎么舍得她为了家里抛头露脸。 凤汐颜看着娘亲的表情,也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娘,您放心好了,女儿的本事大着呢。您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虽然我不是男娃,但我也可以为娘,为林家做一番贡献。” 女儿懂事孝顺,林婉柔很欣慰,但是让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看着本该娇养的女儿操劳,又心疼不已。 “那你,凡是小心,多以你舅父的话为主,莫要惹事。” 林婉柔心里知道女儿多半是为了自己,这些年,她们母女全仰仗兄长。 虽然嫂子开明亲厚,把自己当亲妹子一般,可是难保将来她们老了,身下儿女就会同自家亲厚。 汐颜又是女儿,早晚要出嫁,她没有父兄,便没有靠实的娘家。 唯有财力同舅父是她和自己的依靠,她这么做于情于理都是大义。 汐颜现在帮着舅父打下一片家业,自己的嫁妆丰厚,在婆家被人高看一眼不说。因着今日的恩情,庭轩和曦辰也能帮衬一二。 在林婉柔千叮咛万嘱咐下,汐颜总算是出了家门,踏上了她计划的最初一步。 第三十一章汐颜初临刺桐海湾,林孝贤为义苦恼 林孝贤见汐颜到了,便将自己连夜起草的策划拿出来。 汐颜大体上浏览了一遍,不愧是经商起家的,条理还是很清楚的,凡是能想到的环节都详细的写明了。 “舅父,您的策划很周详,只是……” 林孝贤吃了一惊,难道自己这个侄女真的是天才,又或者玄天子真人当真博学多才至此,连经商之道都交给了她。 “只是什么?” “只是少了我们林家特色。” 林孝贤不解的看着汐颜:“我们林家有什么特色?” 汐颜轻笑,说:“过去没有,但是今后必须有。我们要经营的产品,往后都是独一份的。 而且要在一定的包装位置印刷上我们林家的家徽,这样一来,久而久之,大家就会认准我们家的产品,就是正品,就是质量保证。” 林孝贤经商多年,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家徽?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囡囡,你这小脑瓜该不会得真人开光了吧。” “要是能开光,先让师傅给咱家钱袋子开光,只进不出。不过,咱们家会越开越好的。 舅父,你认识麦船的商家吗?” “这出海的船不同于一般的内河航运,不仅要大,还要足够牢固,经得起海上的大风大浪。 所以,这海运的船一般人不会造,也造不好。都是同青帮购买的,平时进出港口也得通过青帮的刺桐港口。 平时停靠的海湾也是青帮负责,统一监管,维修,一年要交一笔监理费。” 原来如此,没想到青帮竟有如此势力。 这扬州几大内河码头都是漕帮一手把控,盘踞本地多年,黑白两道势力错综复杂。 这青帮能在这富甲天下的扬州,从诸多地头蛇口中抢下如此日进斗金的营生,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背景呢。 汐颜压下心中的疑惑,准备抽时间好好想想,可能成为青帮靠山的势力。 “舅父,咱们宜早不宜迟,趁着开海前,把船准备好。” 两人刚商议完,就见林管家走了进来。他是林孝贤当年的书童,一家子都是家生子,是林家的左膀右臂。 林管家本不姓林,逃难来江南,早没了根基,得林孝贤倚重,跟随主家姓林。 前世,也是这家人最后陪着林孝贤父子走到了最后,家破人亡也不曾背主,是一家知恩图报之人。 此时,林管家林羽不过而立之年,长子林文斌十四岁,在店铺里跟着大掌柜学习。长女林晓兰十二岁 “老爷,马车都备好了,咱们可以起程了。” “好,宜早不宜晚,免得误了时辰。” 几人上了马车,沿着大路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便到了。 买船对林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林孝贤特意点了林管家赶车,没有让平时的车把式来。 一者因为林管家跟着林孝贤走南广北,阅历丰富,为人做事妥当,有他在,事情会顺利很多。一者是林管家绝对忠诚,守得住秘密,林家和梅知县合作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特别要提防隐藏在怡园的轩辕瑾瑜。 汐颜下了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原本在车里能听见车外熙熙攘攘的人声,透过车帘也只能看见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下了马车,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码头横亘在海湾头,俯瞰着码头上停靠的一艘艘远洋大船。 码头前的广场上十分热闹,摊位像星星一样散布在其中。挑选商品的人围着摊位讨价还价。 码头旁边空地建立了几个房区,从布局和建筑风格上大约可以猜出其中有仓库和住房等。 一个新起的帮派,竟能在实力错综复杂的扬州立起这么大的。 门面。 自古海上贸易都是暴富的行当,这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啊! 这让汐颜更加好奇青帮背后的靠山。 见汐颜眼里的震惊之色,林孝贤觉得这才是一个十岁孩童应该有的模样。 “晏西,这里就是青帮码头了,造船厂和船坞都在里边,马车进不去,我们步行便可。” 为了方便女扮男装在外行走,汐颜为自己想了个男性化的名字。叫林彦,字晏西。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气派,晏西同舅父出门,见识日渐长进。” 到船坞需要经过码头的集市,林孝贤和林管事将汐颜护在中间走,免得被人冲撞了。 汐颜边走边四处快速挂看路过的摊位。 不同于一般集市售卖的货物,这里多是和海上贸易交易的货物。有扬州准备卖往海外的丝绸、瓷器等,也有海外倒卖过来的香料、珠宝等。 海外来的商品比较杂,不细看,很难鉴别,汐颜打算先办了正事,回头集市若还在,变回来好好逛逛。 只有了解商品和市场供需关系,才能做好海运。 船坞和船厂是分开的,古往今来,造船都是机密的事情,不能示外。 出了熙攘的集市,前边是一条开阔的广场,广场后是一片建筑,一块巨大的岩石立在入口。 上边龙飞凤舞刻着赟海船坞。 赟! 汐颜心下一惊,和前世在御书房偷看到的奏折上的名一样。 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个叫赟的人了。 船坞负责对外出售航海船的屋子设立在前排一间房子。 门口有两个护卫在站岗。 “来着何人?所为何事?” 林孝贤笑着对那护卫说:“这位小哥,我们是来买船的。” 那护卫打量了几人一眼,见不像闹事的,匆匆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 不一会又出来。 “客人请到里边稍等,我家掌柜正在接待外商。” 几人被请了进去,屋子里很宽敞,没有过多的装饰,简洁大方。 几人在一旁的会客椅子上坐着等。 或许是真的忙,并没有人招待几人。 汐颜倒也不甚在意,在意也没用。毕竟这青帮做的是垄断的买卖,没得选。 汐颜不想白白浪费时光,便几次机会与舅父,林管家闲聊。希望打探到更多扬州当下的情况。 不过汐颜没有在此打探青帮和有关叫赟的人,免得惹了事端,都说隔墙有耳,谁敢保证暗处无人监视他们。 “舅父,这朱伯父那边可安排好了?” 林孝贤重义,仍然想要履行之前与朱老板的约定,但是汐颜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笔交易达成。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搅黄这次交易,因为前世不仅林家赔了巨款,朱老板也没能幸免。 只是朱家比林家家底厚,门路宽,硬是扛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凤汐颜海赟码头巧闻洋文 说起这件事,林孝贤微微皱起眉头。 “今早你朱伯父上门将生意辞了,说是店里急需资金周转,暂时没办法包船了。” “这对双方来说算是一件好事,既然朱伯伯主动提出包船的生作罢,倒是免得我们失信于人。舅父何故不开怀,可是其中另有蹊跷。” 林孝贤闻言,无奈的一笑,摇摇头说:“晏西果然聪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舅父观你朱伯伯面色红润,言语间不但没有忧色,反而透着藏不住的喜色,我心里不免生疑。 但是有不好问出口,虽然是朱兄主动提出生意作罢,但我们毕竟失信于人,不好多问。” 朱老板不忧反喜?汐颜心下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只怕是另攀了高枝吧。 漆器在扬州算不得奇货,朱老板为海运准备了一大批货物,除非有人接手,不然不包船出海,难道要烂在手里不成。 等到明年就有新款式的漆器了,老款肯定要降价才卖得掉。 不过汐颜不想直说,她了解舅父极重信誉,若说破了,反而被朱老板反咬一口,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害舅父损了信誉。 信誉对商人来说很重要。 不如等朱老采取行动,和别人合作,那时舅父自然能看清朱老板的为人。 于是,汐颜只含糊的劝慰几句。 “既然如此,也算两全其美,舅父就不要介怀了。想来朱伯伯家底丰厚,即便一时间银钱难以周转,也是有办法解决的,这才面上不太忧虑。” 既然和朱家的生意已经解决了,大家也就揭过此话了。 等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依然不见有人前来招呼,连杯水都没有。 即便林家人教养再好,被如此怠慢,面上也有了冷意。 若是寻常买卖,早就甩袖离开了,可这远洋的大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几人只好忍气吞声。 气氛一时间冷下来,林孝贤担心汐颜第一次出来办事就碰了个冷钉子,免不了心里难受。 就找些话来扭转气氛,提起林君廷和林君明收到怡园邀请的事。 “前几日,这怡园的宣管家亲自送了请帖,邀请庭轩和曦辰这个月底到楼外楼雅聚。 听说同去的有诗会榜上有名的其他文人,还有咱们扬州的几位大人,以及一些名人雅士,还有当地一些名门望族的子弟们。 这对于咱们林家来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隆重的集会邀请,这对你两个哥哥日后科举大有好处。 这科举可不仅仅看的是学问,还要看学子的名气和品性,这些就需要有重要人物的举荐。 庭轩和曦辰同子染这样的天才比起来,文采差距不小。像子染这样的才子,自然有没有举荐都无所谓,但是这举荐对他们来说就不同了,或许能助他们取得好名次。 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去去怡园看看他们诗会上的作品。” 怡园每届诗会后,都会将名列前茅的佳作悬挂在专门的厅堂,对外展出,供人鉴赏。 自从怡园诗会被轩辕宏阻拦去路,遭遇惊险后,汐颜就知道轩辕瑾瑜和怡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是不会轻易招惹怡园的。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林家暂时远离怡园,远离轩辕瑾瑜,远离利用一画双揭布了一个十年棋局,最后至梅傲雪于死地的危险之地。 汐颜深思一番后,提议说:“舅父若是想看,其实没必要亲自去怡园,可以让哥哥们再默一份出来,也好留做纪念。不然以后老了,都不记得自己当年在诗会上写了什么作品。” 林孝贤想想觉得在理,最近林家要忙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主事的男人,庭轩和曦辰还要读书科考,确实没有时间去怡园参观。 “晏西所言不错,应当默出来留个纪念,往后给儿孙们参看,也好激励他们上进。 也不知道这两个榆木嘎达走了什么运,竟是能在怡园诗会上博出个名头。” 说起两个少爷,林管家那是比对他自己的儿子还要维护,立刻反驳自家老爷:“老爷,您这话就不对了,少爷们一直很努力,我可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那是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等林管家说完,里屋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人语声。有好几个人再讲话,叽里呱啦的。 林孝贤和林管事也是跑过很多地方经商的,方言听过不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奇怪的方言。 说他奇怪,不仅是因为发音和腔调不同,更是因为他们完全听不懂。但凡是神武国的方言,只因腔调和语速不同,多少有几个词是相同的。 不等他们想明白,就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袍的中年男子,领着两个金发碧眼的人走了出来。 林孝贤过去曾见过西域人,有些人会有琥珀色或棕色的眼睛,但眼前这两个异族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汐颜却一眼认出这不就是两个外国人吗,他们说的也是正宗的英语,穿越前她既学过英文,也去过英文国家。 那个中年神武国男子,面白无须,一双三角眼眯成两条缝,笑得十分开怀。 他用英文同那两个外国人说:“你们放心,都是老主顾了,我给你们一千两的价格,那绝对是最低价。你们可千万不要同其他外商讲,不然我们海赟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两个外国人听了这话,果然很高兴。 “赵诚先生你果然是一个真诚的好人,我们兄弟感谢您,如果您能到我们的国家作客,我们一定好好招待你。” 赵诚赶紧笑着摇头:“这出海,在下可不敢想了,只要两位老板一直照顾我们的生意,就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几人往外走,一边大声聊着生意的事。或许是觉得林孝贤几人根本听不懂英文,说话丝毫没有保密。 汐颜却将内容听了大概,就是这两名商人从海赟船坞这进了一批货物,价格是一千两白银。 果然是海运,在汐颜看来这些货根本不值这些银子,但是经过风险重重的大海,就翻了十倍不止。 不过富贵险中求,不是人人都能发得了海运的财。 赵诚很快就返了回来,正好和从里间出来的一名青衫青年相遇。 那青年经过林家三人身旁,只看了一眼,略微点了一下头。 尽管如此,却并不让人觉得傲慢无礼,似乎他清冷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这种人,无论在哪里,注定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第三十三章海赟船坞遭遇戏精老狐狸 果然,赵诚很是谄媚的走到青年跟前。 “玉堂主,生意已经谈妥了,价格真不错,整整一千两银子。” 说话时赵诚还开心的伸出了双手,比划了一千两。 他几乎将林家几人忽略了,认定他们根本听不懂英文。 楼玉锦表情不变,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拿眼神示意赵诚招呼客人。 “哦,对对对,瞧我这一早上忙的,竟没来得及招呼客人。” 赵诚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略微有些得意:楼玉锦啊楼玉锦,你也不过如此,跟老夫斗,还嫩着呢。 见事情已毕,楼玉锦转身进了里间。 汐颜见这赵诚如此利用自己的技能欺骗上方,一千五百两的货银,竟只报了一千两,胃口当真大的很。 这种贪得无厌的小人,做事必定唯利是图,同他谈买船的事情,只怕不会很顺利。 赵诚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经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看在眼里,兀自得意。 赵诚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对林家人说:“刚才忙,怠慢几位了,对不住,对不住。不知几位客人是来做什么?” 林孝贤见终于有主事的人招呼他们了,之前的那点不快,立刻就散了,不得不说林孝贤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性格随和,不记仇。 “只稍坐了片刻,不碍事。我们是泰兴县的商户,在下林孝贤,这两位是鄙人的管家林羽,还有侄子林岩,我们今日是特地来买远洋船的。” “哦?”赵诚脸上漏出惊讶的神色,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为自己谋私利。 林孝贤见对方面漏难色,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便试探的问:“掌柜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哎?”赵诚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几位来的不是时候,这船坞里的最后一艘船,昨日刚被人订走了。” “这……” 林孝贤和林羽对视一眼,心里不免失落。 林家刚刚得了梅大人的赏识,若是第一件事就办砸了,还是原本铁板钉钉的事,难保不会让梅大人失望。两人担心梅大人因此会对林家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 林羽不想轻易放弃,便询问对方:“那不知下一批船最快什么时候出货?” 此时,林孝贤和林羽都一瞬不瞬的盯着赵诚,希望能得满意的答复。 “啧。”赵诚做出仰面思考的模样,实则在心里算计着:看着两人的衣着打扮,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能在泰兴街买得起铺子,应该多少有些家底。 赵诚有些为难的说:“林老板,你也知道,现在是远洋的旺季,此时定船,只能明年出海了。” 又是一个失望的答案,林孝贤心里合计了一下,若是今年不能顺利出海,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和梅大人合作就不一定了。况且,如今的林家缺银子,没有银子,话梅和青梅酒怎么投产。 今年的远洋,是林家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林家几代经商都没遇见这么好的机会。 林孝贤近乎哀求的对赵诚说:“赵掌柜,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您帮帮忙呗,等远洋船回来,林家一定好好感谢您。” 汐颜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赵诚的一举一动,她看到赵诚眼里精光一闪,就知道此人不老实,一定是布好了陷阱等着林家人往里跳。 果然就听赵诚假装生气的说到:“林老板,你我虽是初次相识,但你也不应该怀疑赵某的职业操守。说什么重不重谢的,我们海赟不兴这一套。” 林孝贤见对方生气了,心下又是担忧又是愧疚,自己一时心急,竟是说错了话。 “对不住,对不住,是林某说错了话,赵掌柜您千万不要和鄙人计较。” 赵诚见对方已经落入圈套,情绪完全被自己牵着走,便接着往下布局。 “哎,林老板,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是缘分,我见你如此执着,想必是真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我若不帮你,我这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赵诚这是在打探对方的底细,看看待会作价几何才能最大限度的榨干对方。 林孝贤一叹气,就和赵诚实话实说了。 “在下确实有一批货急需出海,但又不想租船,所以,就急了些,还请赵掌柜您你一定要帮帮帮我们啊。” 林孝贤的语气里明显已经带上了恳求。 “原来如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这生意场上的事,还真是难说。特别是这海运,一不留神就会千家荡产啊。 只是这要加急造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之前船坞已经接了其他客户的订单,若是贸然将林家的订单往前挪,肯定会引起一些不好说话的客户不满的。 白纸黑字签的合同,如果违约,船坞这边势必是要按照合同配银子的。” 林孝贤一听这话,虽然可能配银子,但是至少有希望不是吗。忙追问赵诚需要配多少银子。 若是少来少去,林家也就扛了,最重要的是保住和梅大人合作的机会,等话梅和青梅酒生产出来,不怕现在赔出去的银子收不回来,他对玄天子的亲传弟子,也就是汐颜,十分有信心。 现在最关键的是务必将船买好,等明年万事俱备了,这船可就是一阵东风啊,不怕没钱赚。 赵诚见火候差不多了,起锅前,又加了一把火:“林老板,我看您要是不急,还是等等吧,这多花这么多银子可不值得啊。” 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 林孝贤心里也很矛盾,虽然梅大人给的机会难得,但是他是林家的家主,如今妹夫生死未卜,两个家都需要他来撑着,他必须时刻以家人的利益为主,凡是都要深思熟虑,不敢有半步差错。 他是不会拿林家所有人的命运赌博的,他决定还是先询问一下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他现在手里不仅带着梅大人给的一千两银子,还有林家最多能动用的四百两银子。这里还包括林君廷兄弟在诗会上得到的奖银。 “多谢赵掌柜替我们操心,不过还请您给估个价,我们合计一下,看看有没有能力承受。” 赵诚眯着眼睛快速打量眼前的几人,以便做出最准确的评估,从对方身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你要知道,我是真的替你们不值啊,你这要赶工少说要一千五百两的成本,才能在一个月内拿到船啊。” 那纠结的痛惜的表情真真是情真意切,若不是汐颜能听懂英文,知道这是一个戏精,说不定也会上当。 第三十四章赵诚设计林家 一千五百两,那不差不多就是林孝贤的全部家当吗? 不得不说这个赵诚在估价骗人这方面还是很有眼力的。 林孝贤犹豫了,怎么好好的一千两的船,这提前几个月就多了五成的价格。 他心里像是陷入烂泥里的小动物,纠结,挣扎,一时间难受的要命。 他看向一旁的林羽,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这些年,都是他辅助自己带着林家走过风风雨雨。 很多大事,林孝贤都会问一下他的意见作为擦考。 这次,林羽也犹豫了,他对林家的家底也大体清楚,这是要倾其所有赌一把的大事啊。 赵诚见两人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这次压对价了,犹豫好啊,犹豫才说明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大资本了。 赵诚心道要快刀斩乱麻,再给两人施压才行。 “林老板,要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个价钱我自己也不敢保证就绝对能谈妥,要是遇见那些个不好说话的,你把他们的工期往后拖,指不定怎么闹呢。” 一脸的我这也是担了大风险的,说不定之后还要涨价呢。 果然,林孝贤就有些意动了,他之前经商大多采用稳扎稳打,循序渐进的方式。可是这次的机会太好了,如今错过这个机会,日后恐怕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儿子最近书读的好,得了梅大人这样的鸿儒赏识,收为亲传弟子。又在怡园诗会上打开了门路,未来只要继续努力,考个举人还是大有可能。 林家祖上几代都是商人,士农工商,商人是末等籍贯。林老爷子呕心沥血一辈子,也没能培养出一个秀才,要是如今还在,凭借老爷子的魄力,定会倾其家产也要赌一把吧。 这样一想,林孝贤心里的天平就偏向买船这边了。 一旁的赵诚看的真切,上钩了!他高兴的想,今日可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啊,竟做成了两笔大生意。一千五百两,他少说可以拿到四百两。 正当林孝贤要咬牙应承下来时,一到清冷的童音打断了他。 “叔,我肚子疼,哎呀!哎呀!受不了了,我要上茅房。” 关键时刻被打断,几人面色各异。 “晏西,你没事吧,可是吃坏了肚子。” 林孝贤心里虽然觉得哪里奇怪,也有一种猜想,觉得是不是汐颜提醒自己不要买船,但是他更加担心汐颜身体真的不舒服。 海边风凉,女娃娃家的,从不出门,这乍一接触外部环境,能受得了吗。 汐颜弯着腰,脸皱巴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哼!演戏谁不会! “叔,我憋不住了,快,茅房。” 林孝贤见此,唬了一跳。 “赵掌柜,您看?” 赵诚心里暗恨,就差一步,到嘴边的鸭子又飞了。这该死的无知小童,就知道吃,饭桶! 面上却做出担忧的表情,心想一切等银子到手了再说。 “哎呀,你这侄子可是吃坏了东西。”他冲里间吆喝一声:“富贵,过来领小公子去茅房。” “来了!“里边跑出一个和林君廷差不多大的少年。 领着汐颜就要往里间去。林孝贤不放心,坚持要跟着,毕竟汐颜是女娃,他得守着,免得有男人闯进去,坏了她名声。 赵诚不敢过于强求他留下来,怕对方起疑,坏了生意。 一帘之隔,里边别有洞天。 接待室的后院,一条笔直的走廊,一直向前延伸,两边都是关着门的屋子。 走廊尽头左转,连着一处院子。假山流水,花木错落有致,在这熙攘的码头,当真是一处隐秘的豪宅。 厕所设置在树木掩映的角落里,收拾的比较干净,没有多少异味。 汐颜进了厕所,林孝贤和那少年便等在外边。 汐颜想着应对的策略,想要阻止林孝贤买船不难,不过这样一来不就买不成船,出不了海了吗?之后的计划也都会因此打乱。 如今是出海的旺季,扬州但凡有些能力的商人,都知道出海的利润了,都选择铤而走险赚大钱。 远洋船确实走俏,就算最后一艘船恰巧卖了,但也用不了一千五百两那么多银子,这个赵诚明显就是想要讹钱林家银子。 汐颜一时间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忽然听见外边传来说话声。 “对不住了,玉堂主,茅房里的是我的小侄子。” 林孝贤故意说话很大声,隔着老远汐颜就听见了,这是在提醒她有男人来了。 玉堂主?不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很有地位的青年吗? 从他和赵诚的谈话就知道他比赵诚身份很高,至少赵诚这个掌柜都对他点头哈腰的巴结。 若是能从他这边入手,事情或许就有转机了。 外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都是男人,我们堂主去旁边坑位就可以了。” “不是,那什么……是,是我侄子坏肚子了,我怕熏到您。” 林孝贤这个答案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嗨,谁没闹过肚子,这算什么。我们堂主还有急事呢,你快让开。” 跟随在楼玉锦身边的楼萧说着,就有些不耐烦要推开林孝贤。 …… 汐颜赶紧假装从厕所里刚走出来,那玉堂主从汐颜身边经过,只是短暂的看了她一眼。 搭不上话啊,汐颜心里着急。 抬头便看见一个少年好奇的看着自己,一身淡蓝色短打,眉目清秀,十分干练。 汐颜推测他就是刚才说话的少年,估计是玉堂主的手下,而且是那种比较有分量的随从。 汐颜没有立刻离开,冲那少年礼貌一笑。 “小哥哥,你好,我坏肚子耽误你们办大事了。” 楼萧本来见这少年白白嫩嫩,身材纤细,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心下有些不喜。他最看不惯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贵公子哥了。 上个厕所,还不想与人一到。 不过见他还挺有礼貌,印象稍微好了一点。 但依然皱着眉毛说:“何事?” 汐颜怎么看不出他有些不高兴呢,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便说到:“看小哥哥的打扮,可是武功十分厉害,会飞檐走壁,踏雪无痕。我最崇拜像你这样的人了,可惜我身子弱,不能像你一样潇洒自由。” 第三十五章参观远洋船 被一个小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又如此崇拜夸赞,楼萧心里是又高兴,又别扭。 “嗯,还行吧。” 汐颜感觉他明显态度好转了很多。 一旁的林孝贤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汐颜想要做什么,他还着急回去和赵掌柜买船呢。 那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到:“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hello,I am Feng Xiyan.”汐颜突然说了一句英文。 楼萧和林孝贤皆是吃了一惊。 “你会说英文?” 别看楼萧只有十六岁,却跟着玉堂主在码头办事有几年了,自然是见过洋人的。 虽然他不会洋文,但是却听的出来眼前的少年说的是洋文。 汐颜冲他点头,“Yes,I .” “你你你,真的会说洋文。” 神武国开海运不过几年时间,会英文的人非常稀少,算得上是高稀缺的人才。 这时楼玉锦正好如厕回来,正好听见汐颜在讲洋文。 “小兄弟,好本事。” 汐颜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到:“略懂,人生在世,不得不多学习几门求生的本领。” 楼玉锦严肃的脸上难得有了一分笑意。 “好一个人生在世,不得不多学习几门求生的本事。不知道小兄弟都有什么求生的本事。” “晏西,你……”林孝贤急了,眼前的人不同于刚才的赵掌柜,身份明显不低。林孝贤担心汐颜初出茅庐,说话得罪人。 赶紧向楼玉锦解释:“玉堂主,小侄年纪尚幼,不懂事,胡说八道的,您别介意。” 玉堂主本来不过是逗弄这个有意思的少年,并无恶意。既然人家叔叔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继续这个话题。 转而问到:“你们今日来海赟可是有事要办?” 他早就看出来几人的脸色应该是事没办成,估计是那赵诚从中作梗了。 林孝贤不敢隐瞒,老实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楼玉锦越听眉毛皱的越紧,赵诚的做法已经开始严重损害海赟船坞的利益和名声了。 青帮的地位得来不易,虽说不害怕那些个暗中盯着他们的眼睛,但是青帮向来注重信誉,赵诚恐怕是留不得了。 之前就有受了赵诚迫害的伙计前来告状,他只是敲打了一番,原因一是因为这赵诚和另一个堂主有些关系,另一个就是赵诚会洋文,码头急缺会洋文的人。 汐颜知道赵诚贪墨船坞同洋人交易的货款,但她不知道这个玉堂主和赵诚是怎样的关系,不敢贸然说出来。 通过林孝贤描述的情况,玉堂主应该知道赵诚是怎样的人。若是这玉堂主替他们主持公道,就证明他和赵诚不是一伙的。 玉堂主没有当面指出赵诚提价卖船的事,毕竟赵诚是海赟的掌柜,他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海赟的名声。 楼玉锦继续问道:“你们想买多大的船,打算去多远的国家经商。” 林孝贤对于海运的了解其实连皮毛都算不上,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些说法,他知道的人一般都是买的差不多大的远洋船,价格普遍在一千两银子左右。 他也从来没有去刺桐海湾看过那些船,不知道原来远洋船还有不一样的型号。 林孝贤不好意思的说到:“不瞒您说,我之前并没有见过远洋船,以为只有一种。” 汐颜很想实际去看看那些远洋船,穿越前她恰巧学的是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 当时还被父母亲戚强烈的反对过,理由是你一个女孩学那些男人的专业做什么。 现在看来,倒像是为了穿越转世学的。真应了那句话,多学习技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于是,汐颜问楼玉锦:“我们可以和堂主一起去码头看大船吗?” 楼玉锦点头同意,看得一旁的楼萧目瞪口呆,玉堂主怎么会轻易答应这个小童的要求。要看也是由伙计带着去,堂堂青帮堂主,怎能屈尊降贵,领人看船。 难道是因为他会说洋文,对,一定是这样。 楼萧只猜对了一小部分,楼玉锦之所以答应,是因为眼前的少年的眼睛里,有着一种自信和不屈不挠的精神。 这是一种力量,看似无形,却能让他承受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压力和挫折,不惧活着的艰难险阻,勇往直前,直到达到自己的目标为止。 眼前的小童和他很像,眼里都有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 海赟这边是商贸区,停船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再次回到前厅时,赵诚和林羽还等在那里。 赵诚见林家叔侄竟是跟着玉堂主一起出来的,眼皮一跳,觉得事情要黄。 但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里上前打招呼。 林孝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作揖说了声对不住,让您跟着费心了。 而玉堂则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便带着林家人上了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了刺桐港湾的码头。这里才是常驻远洋船的港湾码头,刚才的渔人码头只供卸货,不允许长时间停靠。 刺痛码头不愧是扬州第一码头,港深水阔,风平浪静,可谓是天然的港口啊。 刺桐湾被山体呈月牙形环抱在其中,各式各样的远洋船按照预先划定的地点,整整齐齐的停靠着。 远眺之下,船帆飘动,云影相接。 远处天海一线,海鸥飞舞,十分壮美。 “老爷,您看,这里竟有这么多种类的远洋船。” 林孝贤顺着林羽所指的方向远眺,各型各色的远洋船遍布整个码头。 他认真的看着每一种船,想要挑选出合适的,可惜他不懂船,也就大体看个外观大小。 “真是壮观啊,小羽,咱们今日算是跟着玉堂主开眼了。”林孝贤忍不住赞叹道。 汐颜眼里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远洋船的外观,她还在通过观察船只的造型,关键部分,粗略的判断它们的抗风浪能力,主要用途,吨位等特征。 从外型就能看出,这些船全部依靠帆动力前行,最多的有六面帆,帆越多,船越大,停泊的位置离海岸越远,这和船的吃水量成正相关。 远洋船的出现,缩短了国与国之间的距离,悄悄的改变着世界的格局。 第三十六章走八面风的帆船 “林老板,可有中意的船。” 楼玉锦问的是林孝贤,目光却瞥向他身旁那个专心看着远处船只的少年。心想,难道他还会看船不成,不然看得那么仔细和专注干什么。 林孝贤有些为难的回答:“玉堂主,说来惭愧,我们是来买船的,却对船一窍不通。” 楼玉锦看着少年那认真研究船只的模样,突然来了逗弄他的心思。 “是吗?我看这位林小兄弟似乎对船有些研究。” 汐颜收回目光,她自然知道玉堂主不过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并无恶意。 若换做平时,汐颜必定藏拙,不肯说出一点见解。可是,林家若想发迹,便离不开海运,避免不了同青帮打交道。 这玉堂主不仅年轻有为,而且言行间不难看出是个正直,讲规矩的人。与他交好,对林家大有帮助。 于是,汐颜便简单的说了几个见解。对于穿越前的时空,这都是最一般的技术了,但是对于神武王朝,就是非常了不起的技术改进了。 “这些全部都是帆船,顺风时,靠风力航行,逆风时,靠人力航行。帆的数量越多,船越大,航速和载货量就越多。 不过,帆越多,船越大,就越贵吧。但也不尽如此,船的主要功能不同,价格应该也不同。 比如不远处的那艘船。” 汐颜指着一艘停靠在近港的普通货船。 “这种船主要是用来运货的,装饰少,船上主要区域多是用来装载货物的。除了必须的生活住宿空间,没有其他多余的地方。 但是,远些的那艘四帆白色船只,上边有瞭望台和观景处,而且船舱从外型上看就是便于住人的。这类船住宿条件好,但它同样设计有仓库,应该是用来贩卖那些轻便名贵的货物的。 至于再远处的船只,六帆的那些,我猜船上还有防御和攻击设施,所载的货物和人,应该很重要。他们所经过的海域也可能不太安全。” “你你你。”跟在玉堂主身边的楼萧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汐颜,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但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么门道,还是非常厉害的。 “你该不会是哪里派来的间谍吧,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远处那些六帆船是不对外出售的,那是我们自己的船队。” 汐颜白了他一眼,“你见过谁家间谍会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被打探的人,我不过是略懂。” “你!”楼萧被汐颜的话顶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自认为对方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啪啪啪。”一旁的楼玉锦鼓了三下掌。 “好一个略懂,当真是后生可畏啊,你果然是学习不少的生存技能啊。小小年纪,竟然会这么多。今日除了那六帆的船,你看好了哪一种船,随便挑,价格给你们最低。” 随便挑!那怎么行,一旁的楼萧急了。玉堂主是青帮的四位掌事之一,权利大不假,可是他也不是随心所欲的。青帮也不是完全上下一条心,家大业大,纷争在所难免。 楼萧担心玉堂主会因此被人诟病。 “堂主,这不太和规矩啊。”楼萧小声提醒。 “不碍事,这点事我还做得了主。” 楼玉锦一挥袖,便将事情定下来了,楼萧撇撇嘴,瞪了汐颜一眼,没再阻拦。 汐颜自然不会和这位玉堂主客气,但是她也不是吃白食的人,她的目光可长远着呢。 一旁的林孝贤和林管事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汐颜果然是玄天子的亲传弟子,竟然会那么多东西。这才让玉堂主刮目相看,允许他们随便挑船,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船要多少银子,他们手里可只有一千多两,不知道够不够买船的。 汐颜此时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这些我都看不上。” “你说设么!”这话彻底的惹怒了楼萧。 “你个黄口小儿,仗着自己对船有几分研究,你还开了染色坊了。你看不上我们的船,还来海赟干什么。” 楼玉锦心里并不认为眼前的少年是在打诳语,问道:“哦?不知道你有何处不满意。” 汐颜从怀里取出事先画好的帆船设计图,递给楼玉锦。 楼玉锦接过一看,入目的是惟妙惟肖的一艘帆船。 在船坞工作多年,又是核心主事,他见过的帆船设计图多了去了。 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逼真的设计图,若不是灰白色,又太小,真像是真实的模型。 其实这就是简单的素描,讲究的就是在二维的平面上画出三维立体效果。 这是一幅十帆的船,不同于常见的尖底船,而是一种巧妙设计的平底船。 “秒啊,这平底船可是能减少船只的持水量。”楼玉锦夸赞道。 “不错,同样吨位、大小的尖底船正常持水量在三米左右,这种设计的却只有两米半左右。 而且它比尖底船阻力小,航速快,能走八面风。” “走八面风!这怎么可能,最厉害的造船师傅也做不出来,你说你能做出来。” 楼萧被眼前的少年口出狂言,气得几乎跳起来。他们家是世代的造船匠,他爷爷尚且不敢说这种话,一个白面似娇养的小儿在这互吹大气,也不怕海风闪了舌头。 说不定他还是第一次站在码头上,第一次见到这样雄伟的远洋船呢。 汐颜对于情绪激动的楼萧一点也不感冒,她平静的回视对方,说道:“我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不过,你也说了,除了我,你们这里最厉害的师父也造不出来这样的船。” “好好好,那你倒是说说你这走八面风的船怎么能做到这点。” 汐颜鄙视的丢了一个白眼给楼萧。 “这么机密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说出来。” “你!”楼萧再次被噎到了。 楼玉锦越看手中的设计图越精心,若真如他说的这般厉害,青帮的事业就会做得更大。 楼玉锦认真的看着汐颜说道:“林小兄弟,你若真能造出这样的船只,我们海赟愿意出高价购买。” 林孝贤看着汐颜,心里那个着急担忧啊。这孩子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不事先和他商量一下。若是青帮来个强买强卖那可怎么办啊。 说的好听,扬州三大帮派,盐帮,漕帮,和青帮。但是大家都清楚,他们就是朝廷收服不了的江湖黑帮,朝廷在他们面前,都讲不出个道理来,更何况是林家,在他们眼里,那不就死蝼蚁一样吗。 汐颜冷静的回视楼玉锦,果断的回答:“不卖!” 第三十七章汐颜巧推设计图 “不卖你拿出这图纸做什么,堂主,我看他分明是造不出来这样的船,也买不起船,这就是在戏耍我们。” 楼萧认定汐颜不是个好的,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说话还牙尖嘴利的。 “不卖,但是可以合作。” “合作?不知林小兄弟想怎么合作。” 楼玉锦这时也看出来了,自己只怕从一开始就掉入了对方圈套,不过这不是一个坏事,还是一个天大的馅饼,自动送上门的。 “我能造出来的船远远不止是走八面风,还可以触礁不沉。” 听到此处,楼玉锦心里也还是波涛汹涌起来。若是自己能为青帮造出这样的船,那么他在帮派里的地位就会更上一层楼。那些以他没有根基,太过年轻为理由攻击他的人,就再也不能成为他的威胁了。 而且这样的船能拯救很多航海船员的命。 “你要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汐颜索性也不再试探性的推进对话了。 林家当下最缺的是银子,但是汐颜认为有些东西远远比银子更加重要,那就是人脉和长远的发展规划。 起初汐颜打算要海赟船坞每卖出一艘她设计的船的一定分成,或者干脆一次性卖断一定的技术给海赟船坞。 但是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林家要做生意,必须得足够大,不仅仅是日赚斗金,富可敌国。 更要有自保的能力,不管是哪个时空,哪个朝代,那些功高盖主,威胁到皇权的人往往都不得善终。 穿越前的时空,就曾经有个叫沈万三的人,因为富可敌国,却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而落的万箭穿心,家破人亡的下场。 汐颜要的不是小富即安,这是她前世最初的梦想,最终被权力和欲望撕的粉碎,被权力主导者践踏到最卑微的尘埃中,屈辱的死去,毫无反抗的能力,连一点点的尊严都不剩下。 她的生命不过是他口中的一句:甘愿殉葬,她的双目被生生的剜掉,那种疼痛隔了一世,也就记忆犹新。 午夜梦回,她总是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双目处有热流向外滚动,那是她的心头血。 汐颜平复一下心绪,缓缓说道:“玉堂主可做的了主?” 楼玉锦看着眼前刚过自己腰的少年,沉着,冷静,不卑不亢,迎着海风与自己淡定的博弈。 “那要看你所求为何了?楼某在这片码头,还算有些地位。” “我要一块属于林家码头停靠地,足够十艘十帆远洋船自由进出。海赟负责林家商船的安全,却不能干涉林家任何事物。 作为交换条件,我会为海赟提供一艘十帆商船的设计图。 此船除了走八面风,平底吃水浅,阻力小,速度快之外。还将采用旋转橹,无风的时候同样能够保证快速前进。 而海赟要为林家打造第一艘十帆船。” 楼玉锦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心里却暗暗吃惊,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何处得知这样先进的造船技术的,而且他竟能看出青帮海运其中的门道。 刺桐港不仅停靠着各路的商船,而且凡是进入刺桐港的商船都要遵守一套青帮制定的规矩,进港的商船的货物都得需要检查登记造册,还要报备商船所属的国家,所航行的路线。 长此已久,海赟就会逐步掌握海运交易的货物类型,产地,以及这些产地和国家的地理位置、环境、政治等情况。 为此,青帮专门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组织,专门用于搜集、记录和整理相关的信息情报。 随着搜集的信息越多,青帮就可以通过人为的调控对海上贸易按照自己的意愿规划。比如哪里来的货何时进入哪片港区,按照什么价格卖给哪些进货商,而供货商和进货商是不碰面的,议价权和买卖渠道就被青帮掌控了。 这样,青帮对海上贸易的掌控权会越来越大,这些都是暗箱操纵的,朝廷是不知道的。 这是怎样的权利啊,又暗含着怎样的利益啊。 汐颜心里想的则更加长远,海运最初因航海技术的发展而产生,又因为互通有无的贸易而兴起。但随着财富的积累和诱惑,后来就逐渐演变出海盗,国家的海军,接着便是新大陆的发现,战争,和殖民。最终推动世界格局的变化和形成。 这是一条血腥的文明发展史。 有人因此暴富,有人因此丧命。有的国家因此跃居世界首位,有的国家因此灭国。 楼玉锦知道对方是懂行的人,想要用银子买断的方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要打破青帮的海运规矩,成为特例,这对青帮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他做不了主。 楼玉锦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多少大场面,大人物,他早就看出这位林老板似乎对自己侄子会这么多也很是震惊,就是不知道这少年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教他。 “林小兄弟,这件事楼某自己难以敲定。我需要同帮中其他人商量,才能给你们答复。不如你们留个联系地址,三日内,楼某自会派人送去答复。” “玉堂主所言有理,就按您说的办吧。您也不要老是林小兄弟,林小兄弟的叫我了,我叫林岩,字晏西。” “那我便唤你晏西,我本名楼玉锦,你可以唤我玉大哥。” 汐颜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玉大哥,双方的关系比之前近了许多,这对之后的计划来说,是好事。 楼玉锦吩咐楼萧帮着把人送回去,对,是送回码头的路口,而不是海赟船坞。 这是直接跳过赵诚,表明楼玉锦已经对赵诚不满。 对于这个欺骗自己老实重信的舅父的贪财小人,汐颜是没有一点好感的。一千五百两,那可是林家全部的家当了。 汐颜临走前,还不忘给这个赵诚火上浇油,对楼玉锦说:“玉大哥,你知道我恰巧懂一些洋文,我也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赵掌柜嗓门大,又没有任何避着旁人的心思。 我刚好听到了一些他同外商谈话的内容,我发现找掌柜似乎洋文的翻译的能力有限。 这one thousand和one thousand five hundred似乎不一样,前者应该是一千,而后者才是一千五百。” 第三十八章淘宝 汐颜说话点到即止,楼玉锦何等聪明,怎会听不明白其中的蹊跷。 楼萧挠挠后脑勺,气愤的说道:“堂主,那姓赵的果然从中贪墨银子,一笔小买卖就是五百两银子。 这老狐狸平时狡猾的很,仗着柳大富给他撑腰,没少给您使绊子。这次有把柄落到咱们手里,一定要铲除这个奸贼。” 楼玉锦看了一眼楼萧。 “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做事怎还如此毛躁,凡出手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 见楼萧睁着迷茫的双眼,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楼玉锦摇摇头,转身走了。 “还不快去送人。” “啊?哦,好的。” 楼萧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去套马车。 林家的马车停在码头寄存处,便乘着楼萧赶得的马车过去。 一路上,林家人无话,楼萧却是好奇的问这个,问那个的,想要探听点消息。 汐颜三世为人,加起来年龄比他奶奶还大,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简直轻而易举。 楼萧不但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被汐颜套取了不少消息。 到了码头,楼萧变回去了,他急着劝玉堂主对付赵诚。 林孝贤憋了一肚子的担忧,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 “晏西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多让舅父担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呢。这可是咱们扬州的三大帮派的青帮啊,就是知府都会给三分面子。 那玉堂主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海赟船坞的一把手,你怎么就敢轻易招惹他。” 话一出口,林孝贤有有些后悔了。 妹夫失踪,妹妹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平时那林家上下都疼着她,自己怎么就把她当庭轩和曦晨一样教训了。 “扑哧。”看着自家舅父纠结的表情,汐颜忍不住笑了。 “你,你这孩子,还取消起舅父来了。”林孝贤一甩袖,假装生气。 一旁的林羽看着这对舅甥,也跟着笑了。老爷这是关心则乱啊。 “舅父——”汐颜拽着林孝贤的衣袖摇晃,一副小儿女的模样。 “哼。”林孝贤假装生气,眼角却挂了笑意。 “舅父,您别生气嘛,我这还不是为了林家,为了给舅父出气。您不知道那赵掌柜多可恶,他将外商的货款一千五百两说成一千两,自己私吞了一千两。 而且那远洋船根本用不上一千五百两,他这是坑您呢。这一千五百两可是咱家所有的家当了,要是都给了他,咱们拿什么进货,拿什么建作坊,请工人。又拿什么支付梅大人收购的青梅,怎么酿话梅和青梅酒。 到时候,咱们守着空船,又能做什么? 他这是要害咱们全家。” “咳咳咳。”林孝贤轻咳几声来化解心惊,他如何也没想到那面带笑容,待人热情的赵掌柜会是如此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 而自己差点就上了他的当,害了全家啊。 “那个,舅父不是还没有答应他吗?玉堂主如今已经知道了赵掌柜的为人,定会处理他这种侵吞船坞码头货款的小人的。” 汐颜也不戳破舅父的掩饰,要不是自己董英文,说不定也会上当,怪这种口蜜腹剑的小人太会伪装了。 几人出来的早,现在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集市未散,汐颜想要好好迋迋。 这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嘛,而且还能搜集到关于贸易的交易行情,两全其美。 “舅父说得对,这种人下场好不了,咱们就不为这种小人废心了,不值得。咱们去狂集市吧,也好了解一下买卖行情不是。” “好,咱们迋迋,宴席看上什么,舅父给你买。” 几人随便找个空当,便进入了集市。 海上贸易刚刚兴起不久,进入神武国的多是香料、药材、珠宝,还有些其他的奇珍异宝。 几人一边走,一边询问价格和用途。 扬州市神武国第一个开海运的沿海城市,这也是因为扬州繁华,地理位置优越,位于海上贸易路线的要道。 海上贸易早期都是世界各地的商人之间的批发,很少有外商到神武国零售的,都是直接批发给当地商户,再从本地商户手中买入当地特产,带回自己的国家贩卖。 所以,集市出售外域货物的都是本地商人。 当然,大批量的货物是要进相应的店铺的,这里的都是散货,多是一些没有专门下家出货的商人卖给码头的小商户的。 也有的是外商和进货商谈不拢,不要的货物。 还有的是新来的外商带来的新货。 总而言之,码头集市上的货物五花八门,也没有商品分区,要买什么,只能自己淘。 一路走走看看,问的也差不多了。汐颜几人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就打算回城里。 “快看,有船来了!” “在哪?快去看看!” 突然码头的方向传来激动的喊声,接着便有一群人朝码头围过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往码头去了。”正在一个摊位上看一块木头的林孝贤站起来,朝码头张望。 “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这码头不定时会有商船停靠。他们那,都是过去看看有没有好货的。” 摊主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热情的和林家人解释。 “那老人家您怎么没去呢,您难道不想进些新货好货。” 老头眯着眼睛小了。“老汉就是吃这碗饭的,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我那儿子早就去了,他每日都等在这里,老汉负责卖东西,他负责进货。” 林孝贤了然的笑笑,朝老者伸出一个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您老有远见。” 老头眯着眼睛笑,算是默认了。 这时,汐颜发现摊位上有一块黑漆漆的木头,觉得很是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她拿起那块木头查看,入手极沉,上边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她心里有个猜测,便用鼻子闻了闻,是了,这是沉水香,乃是极稀少的高端香料。 “老爷爷,您这个可卖?” 老者闻声,低头一瞧,是那个俊俏的小客官。 “这个啊,是我儿子从一个海商手里买来的,说是名贵的香料。不过,大家看着就是块稍微比其他木头沉的烂木头。黑乎乎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 第三十九章吉姆斯兄弟 大家都不认识,怕被骗了,就都不要,我儿子从他那里进了一大批货,他又卖不出去这块木头,索性做个添头,给我儿子。” 听了老者不在意的话,汐颜心下替这块上好的沉香叫屈,什么烂木头,这是上好的沉香木好不好。你知道这在另一个时空,要卖多少钱吗? 但她没有说出沉香的来历,只问价格。 老汉不知道这个小公子怎么会看上这块毫无用处的烂木头,不过转念一想就是进货的添头,或许是小孩子对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好奇。 就说:“小客官您看着给点就行。” 林孝贤不知道汐颜为什么要买一块大家都不要的木头,这要真是好东西,谁舍得做添头送人。 不过经过几日的相处,他心知汐颜不是个一时好奇就乱花钱的人,或许是其他的理由。 便站在一旁,没有出声阻止。 汐颜掂了掂手中的沉香木,少说也有两斤。给个什么价钱好呢?若给高了,难免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和追问,若给低了,就有些太不厚道了。 汐颜从怀里逃出一块碎银子,约莫有八钱银子,递给老者。 “老伯伯,我就只有这块碎银子,都给您了吧。” 老者没有接过去,摆摆手,说:“哪里值八钱银子,这太多了。您要给,就随便给些铜板吧。” 汐颜见对方不接,就把银子放在摊位上。 “老伯伯,您就收下吧,这风吹日晒的,您去旁边茶铺喝杯好茶得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就拉着林孝贤走了。 老者想追上去,可是集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会就没了人影。 汐颜不是拉着林孝贤去暂存马车处回家,而是朝着码头的方向去了。 码头新停泊的船是一艘非常普通的船,准确说有些破旧,船体不大,只有扬州远洋船最小号的一半大。 汐颜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船,是怎么经历风浪来到刺桐港的。 码头上刚才围着的人群在渐渐散开,就听有人摇头叹息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没想到都是些没用的。” 他的同伴安慰道:“哎,这又不是每艘船每个地方都有宝,看它那船,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了。” “可不是嘛,那人说话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反正也没什么好东西,谁会去请金哥帮他翻译,那是要收银子的。” “走吧,走吧,都散了,今个是白等了,明日再来吧。” 人群来的快,散的也快,没一会就露出了里边的场景。 几个皮肤微黑,五官立体的青年正垂头丧气的守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们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和早上在船坞看到的金发碧眼的外商,显然不是一个国家。 见林家几人走了过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高兴的迎了上来。 他旁边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用英语说了一句:你那么热情干吗,他们是不会买我们的东西的。 先头的年轻人回了一句:试试总归是好的,不然妹妹的药钱哪里来。 少年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刚想打招呼,想起刚才的遭遇,他们根本听不懂彼此说什么,又闭上嘴。用手势指引眼前的客人随便看。 汐颜笑着走上前,用英语说道:hello. 少年见对面的人会说英语,高兴极了,他的同伴也跟着围了过来,开始和汐颜用英文交流。 少年说:“你好,客人,我叫吉姆斯,这两位是我弟弟托西亚和维多奥。”并向汐颜伸出了手。 汐颜没有回握,因为旁边的林孝贤明显不快的皱起了眉毛。 看见少年眼中的失落,汐颜解释道:“你好,吉姆斯哥哥,我叫林X,很高兴见到你们,但是我们神武国不流行握手,很抱歉不能回礼。” 几个少你那听懂后,立刻将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开始热情的介绍自己货物。 其实他们的货物,汐颜大多数都认识。 其中有西红柿盆栽,土豆,玉米等农作物。这些对于其他商人来说是一文不值的破烂,可是对她来说,就是高产作物的种子,是发家致富的又一个希望。 “你们的货物很不错,你们打算卖多少银子呢?” 吉姆斯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说:“我们不打算要银子,我们那里不用银子做交换,我们想要一些当地的货物。” 以物易物,好吧,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神武国。 “那你们想要什么东西,要多少。” 果然,几人又迷茫了。 “那个,我们是第一次到达贵国,我们也不知道能换多少东西。” “那你们稍等,我和叔父商量一下。” 汐颜将几人的对话简单和林孝贤两人复述了一遍。 林孝贤和林羽都觉得这些东西神武国是种不活的,之前也有人试着中国外商带来的种子,最后无一不失败的。 汐颜一再保证自己一定能重活,几人便商量一下如何作价。林孝贤两人觉得这些东西风险大,又没什么大用,不值多少东西。 汐颜心里也明白,这些都是当地的普通作物,就算漂洋过海,翻个十倍,也不值当什么。 但是她想先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再做打算。 “吉姆斯哥哥,方便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吗?看你们的情况,似乎是有难处。” 这次,吉姆斯倒是有些犹豫,旁边的托西亚,也就是开始时和吉姆斯说话的少年,他是吉姆斯的二弟,推了一下大哥吉姆斯。 “大哥,事到如今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不说我说。” 他转头向汐颜简短的说出了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原来,他们是南海海域的一个叫罗德岛的居民,听他的描述,这个岛屿并不算大,岛上有几十万居民。 之前有一艘遇到风浪的外商被迫停船在他们岛上,并且同当地居民交换了部分货物,外商还同当地居民讲述了一些关于神武国贸易的事情。 吉姆斯兄弟当时就在场,亲眼目睹那些外商用货物换取了当地很多值钱的东西,比如说珍珠。 他们的母亲罗琳娜生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才能治好,因此他们偷偷开走了村长的船,铤而走险来外商所描述的遍地黄金的神武国扬州,期望能赚到救治母亲的钱。 第四十章第一次通商 但是两地的货币不通用,他们就希望通过交换一些罗德畅销的货物,再回当地换成珍珠使用。 听了几人的事情后,汐颜决定帮助他们一把,这世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谁都有难过的时候。 汐颜仔细打量他们的衣着打扮,当然不是以貌取人,只是想要知道他们那里做衣服的布料,看看能不能将林家滞销的一批过时的布匹给他们。 这样,林家既帮助了他们,同时自己也不会损失太多,毕竟林家现在也不富裕,还继续用钱。 或许仓库里挤压的那些对于扬州人来说已经过时的布料,对于罗德岛来说能很受欢迎。 于是汐颜便询问他们:“吉姆斯哥哥,你们当下都流行什么布料?和你们身上所穿的这些一样吗?” 托西亚刚才见汐颜不住的打量几人,还以为她是打算以貌取人,来为他们的货物估价呢。原来只是想要知道他们那里流行的布料啊,心里有些惭愧,便抢先吉姆斯向汐颜解释。 “我们那里一般都是穿着我们这样的麻布衣服,没有你们这里穿的好看,颜色鲜艳不说,衣服在阳光下还会闪光。” 为了将货物卖个好价钱,兄弟三人出来穿的都是最好的衣服,所用布料在罗德岛上也算上等。 那时,他们的母亲还没有生病,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做衣服的布料也就好一些。 汐颜心下了然,罗德岛的纺织技术远远不如扬州,而托西亚口中会在阳光下闪光的应该就是绸缎。 岛上的居民穿惯了素色粗糙的麻布,初见颜色鲜亮的绸缎,自然是非常喜欢。正好林家库房有一批滞销的绸缎,都是颜色鲜艳的绸缎。 扬州这几年产出了素雅的锦缎,扬州本来就是文风盛行的地方,过讲究儒雅之风,因此过去那些大红大紫的绸缎便不再受欢迎。 如今正好可以拿来帮助吉姆斯一家。 于是汐颜将舅父两人叫到一旁,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们。 起初,林孝贤还是有些反对,那批货虽然过时了,但是过几日他们买了船,自然可以卖到海外,就换了些不值钱的作物,在他看来是亏大了。 林羽也是赞同自家老爷的,认为这笔生意不划算。 与此同时,吉姆斯兄弟几人也在小声商量。 “大哥,你看那林老爷是不是不愿意交换啊。”托利亚有些担忧的说道。 “二哥,我看那好看的晏西弟弟很乐意帮助我们啊,说不定他能说服自己的叔叔。”维多奥很喜欢这个会说他们母语的弟弟。 “三弟说的对,我们还是耐心等等吧,大不了待会咱们少要些东西。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的货物别的商人根本就不要,他们不喜欢这些东西。 其实,这咱们那里就是常见的最低等的作物,本来也不值钱。” “我们知道,可是,可是妈妈等不起了,要是再月底前回不去,说不定只能见妈妈最后一面了。” 说着说着,兄弟三人就红了眼睛。原本小富的幸福家庭,一场疾病就入不敷出,支离破碎了。 他们倾尽家产,也就换来个人财两空的悲惨结局。不管哪朝哪代,也不管哪个地方,还是那句话:管有什么别有病。 汐颜见舅父还是不肯松口,便将自己会种植洋作物的事情说了,将吉姆斯几人带来的作物详细的做了描述。叫什么,有什么用,适合种植在什么质地的土壤上,亩产多少,之后可以用来做什么食物,是全神武独一份的,肯定好卖等等。 这才让林孝贤松了口,不过很理解自己的舅父,肩挑两房人,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要是放在穿越前,妥妥的好男人啊。 林家这边商量好以后,汐颜便去和吉姆斯兄弟说:“哥哥们,若是愿意,我们想拿绸缎换取你们的作物。” “绸缎?”吉姆斯虽然见过在罗德岛停船的外商拿出滑滑的、鲜亮的布料,但却不知道它们叫绸缎。 “哦,绸缎大概就是你们口中的会在阳光下闪光的布匹。” 汐颜指着一个路人,他正穿着几年前的黄色绸缎外衫。 “你们看,就是那位伯伯穿的衣服的料子,我们家有很多颜色。” 吉姆斯几人朝那人看去,接近午时的阳光将那人土黄色的外袍映衬的十分鲜艳夺目,时不时还会闪光。 吉姆斯兄弟非常满意这样的布匹,上次那外商同当地一个富户交换的货物中,这种布料换取的珍珠最多。要是他们能拿到这样的布料,决定能卖个好价钱,那样他们的妈妈就有救了。 “大哥,你看那人的衣服真好看,还会发光,一定很贵吧。”维多奥羡慕的说道。 “这还用问,光看着就知道有多柔顺光滑了,穿在身上肯定舒服。”托利亚赞叹道。 吉姆斯感激的说:“晏西弟弟,你们真的愿意拿这么好的布匹换我们的作物吗?其实,我们的作物根本值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吉姆斯说的真诚,没有丝毫浮夸自己货物的意思,反而担心汐颜他们吃亏了,汐颜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值得帮助和交往。 便笑着说:“你们是第一次来咱们扬州做生意,自然不知道海运的道理,这海运就是互通有无的。用一方常见的货物换另一方自己需要的稀有货物,大家互惠共利,你们只管安心收下。 我和叔叔们商量过了,我们愿意出二十匹这样的布匹交换你们所有的货物,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二十匹?那是多少?”维多奥疑惑的问。 汐颜这才想起,两地不仅货币不通,就连计算单位也不通。 她想了想,说:“这么说吧,按照我叔叔这样的成年人来算,一匹布至少能做十五套衣服。” “十五套!”吉姆斯先是一喜,接着便摇头摆手的:“这,这也太多了。” “是啊,晏西弟弟,之前经过我们岛的商人,用了很少的布匹就换了很多东西,我们的货物不值那么多。”托西亚不好意思的说道。 第四十一章 回青竹村 他觉得晏西肯定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家的小孩,不然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好东西。他们虽然缺钱,但也不能欺骗别人,特别是对方对自家还那么友善。之前的商人看了他们的货物一眼,就指指点点的走了。 “哥哥们不必如此,我们今日相见即是缘分,既然大家如此投缘,全当是交个朋友,你们只管放心拿着。日后若是再有好的货物,直管先紧着我们林家便是。” “这……”兄弟几人相视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继续推辞就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于是便不好意思的点头应下了,想着日后发达了,定然记得今日的恩情。 码头有等在一处空地的马车,专门帮人拉货赚银子的。 林孝贤几人叫了两辆马车,同吉姆斯兄弟将货物全部装上,又指点几人将船寄存在刺桐码头指定区域。 吉姆斯兄弟没有银子,林家帮着付了,又让兄弟几人很是感激和愧疚。今日若不是遇上林家几人,他们不仅赚不到钱,回去后还得被村长收拾,那船可是村长的命根子。 林家在泰兴县有一个小店铺,但是很小,后院仅能存放一些现销的货物,大部分需要存放在青竹村的仓库里。 青竹村距离码头不太远,半个时辰便到了林家。 门房刘叔知道老爷今日有大事出门,便一直守在门房。夫人都丫鬟问了好几次了,老爷怎么还不回来。 这会听见动静,赶紧打开房门。 “老刘,赶紧让顺子过来帮忙卸货,待会还要去库房里搬些布匹。” 林孝贤下了马车就抓紧时间开始指挥众人忙活,过了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 “哦,好的。”刘富贵第一次见到外国人,难免会震惊,一时间就愣神了。 老刘在林家干了大半辈子,虽然年事已高,干起活来却井然有序。 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本是扬州城里人,儿子读过几年书,不知怎么的就和狐朋狗友染上了赌瘾,没几日就败光了家产,连房子也卖了。 利滚利,后来实在还不上了,被讨债的人打了半死,抬回去当晚就去了。 老两口害怕讨债的人会把儿媳妇卖进窑子里,连夜将人放走了。当时小孙子刘顺才九岁,生的就像十三四岁的模样,很是能吃。 老两口带着孙子很快流落街头,差点冻死在街头,被跑商赶着回家过年的林孝贤遇见了,带回了林家。 见林家心善,小孙子又太能吃,便死活要自卖给林家为奴。 林家当时也不富裕,没有自己的铺子,林孝贤全靠跑商维持生计,根本请不起那么多人。 可是刘富贵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世道艰难,真撵出去了,也没有活头,一咬牙,就应承下来,大不了多跑几次商。 所以,老刘和顺子对林家,那是再生父母一样的忠心,谁要是想害林家,就得先踏着他们爷孙的尸体。 上辈子,他们爷孙确实为林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林孝贤被陷害后,他们被抓住,无论怎么严刑拷打,就是不肯诬陷主子,最后不得善终。 树倒猢狲散,他们能坚守到最后,当真是中心耿耿的家生子了。 老刘刚才听见老爷说要开库房,这库房钥匙在夫人手里收着,正好夫人吩咐了老爷回来了,一定要通知她,便匆匆朝后院去了。 很快,沈氏领着小倩就到了门口。 见着几个外貌明显不同的外语人,沈氏也是吃了一惊。但她并没有当着外人立刻询问,先是去看顾汐颜。 平日里她是把汐颜当自己女儿宠的,让汐颜女扮男装出门奔走,她心里心疼的不得了,一上午都提心吊胆的。 “哎吆,我的囡囡啊,可是累坏了。” “咳咳。”林孝贤赶紧朝他咳嗽几声,用眼神示意她,有外人在。 沈氏这才惊觉,如今囡囡不叫囡囡了,男装的该是她远房侄子晏西。幸好吉姆斯几人听不懂神武国语言。 沈氏改抱做拍拍肩膀,说:“可是累了,婶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西湖醋鱼,这么大一条鲤鱼,就只给你一人吃。” 听见西湖醋鱼四个字,汐颜心里那个难受啊!前主爱吃西湖醋鱼不假,可是她不爱吃啊! 酸的倒牙,上次尝过一口后,就假借伤口未好利索不敢吃鱼,可这次呢! 那味!想想都可怕! 汐颜脸色难看,勉强说:“谢谢婶娘,以后不用专门给晏西开小灶,晏西长大了,不贪嘴了,留着银钱供哥哥们考科举,给咱们林家光宗耀祖。” 好一番虚伪的大话,汐颜说的顺溜,那边沈氏早红了眼眶,这孩子没白疼,以后就是再穷再苦,也得给舅母的小棉袄吃西湖醋鱼,谁不同意,就是和她过不去。 “晏西,放心,舅母少不了晏西这口西湖醋鱼。走,跟舅母进去,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这些粗活让他们男人干。” 拉着汐颜就往院子里走。 汐颜赶紧避开,说道:“婶娘,我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客人。” 汐颜一一将吉姆斯兄弟介绍给沈氏。 这吉姆斯兄弟一路透过车窗看着繁华的扬州府,心里震惊羡慕的不得了。不住的感叹这世界上真有这样富裕强大的国家啊。 高屋建瓴,车水马龙,来往的人群都穿着鲜亮的衣服,街道两旁卖着各种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好东西。 真相是走进了他们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在海那边有一个非常非常富有的大国,那里的人们住着高大的房屋,穿着漂亮的衣服…… 刚才下了马车,便看到眼前一座青砖黛瓦的院子坐落的竹林环抱中,碧绿的大门前是两尊石头雕刻的瑞兽,庄严贵气。 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呢。 正当他们看的出神的时候,从里边出来一个美妇人,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少女。她们走路十分的婀娜,说话小声小气,偶尔用手绢掩着嘴笑,和她们那里的女子大不相同。 第四十二章林君廷兄弟突然沐休 兄弟三人不觉有些不好意思,窘迫的站在那里,这时晏西好像是同那妇人介绍他们三兄弟。 那美妇人便领着丫鬟走近一些,略微朝自己兄弟点头,扶了扶身子,动作优雅好看,似乎在向几人行礼。 这下,三人彻底手足无措了,他们不知道如何回礼。 刚才在码头的时候,晏西说过,这里不流行握手,难道他们也要像眼前的夫人一样俯低身子行礼。 正尴尬间,晏西便用英文同他们说:“你们不必拘礼,神武国讲究男女礼节不同,你们只管同我一般回礼即可。” 汐颜做了一个寻常的拱手礼,适合大多数普通人,吉尔斯兄弟跟着做了一遍,双方算是见过礼。 男女有别,吉尔斯兄弟见过林夫人之后,就赶紧帮忙搬运货物。 货物不多,大多数是土豆等作物,或者作物种子。装在木头做的箱子里,有些沉。 吉姆斯兄弟长得比神武国同龄的年轻人要壮一些,高一些,依然需要两个人抬一些稍沉的箱子。 但是十九岁的顺子比一米八多的吉姆斯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更加装饰很多,衣衫下的肌肉像虬龙一样鼓起来,块块分明。 他一个人就能轻松搬起别人两个人才能抬动的箱子,看起来还很轻松。 小时候,邻居们都说林家买了一个非常能吃的下人,真是败家。现在都说林家有眼光,这个小伙子太能干了,一个顶好几个。 汐颜心想这顺子这般壮实,不知道脑袋是不是一样灵活,有机会试一试,或许将来能堪重任。 林家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都敢用。汐颜用人,必须首先满足一条,那就是忠诚。顺子的忠心不必怀疑,就是不知道能力如何,有机会试他一试。 刚卸完吉姆斯的货,众人便开始到库房搬绸缎。 库房重地,吉姆斯几人是不能进去的,汐颜询问了他们想要什么颜色的绸缎后,自家先将绸缎出库,然后再一起装车,运去码头。 这时,突然见福安赶着马车回来了。 这才晌午,他们怎么就回来了,沈氏几人迎了上去。 林庭轩兄弟俩和温墨初下了马车,见门前停了好几辆陌生的马车,也同样吃惊。 “庭轩,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有温静初在,沈氏到没有怀疑他们敢逃课。 林君明被母亲一问,顿时就露出气愤的神色,刚想开口,就被林庭轩抢了先。 “母亲,妹妹,你们不必担心,今日山长家中有事,才提前下学了。” 言语间,汐颜竟听出几分失落,奇怪,不过是休假半日,怎么情绪如此低落,有那么爱读书吗。 一旁的子染一直在默默的打量汐颜,他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汐颜,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林舅父为何允许汐颜着男装在外行走。 听他这么一说,沈氏这才真正放心,她一直担心两个儿子在怡园诗会上了榜,会遭同窗妒忌,惹出事端。 “山长?哪个山长?”汐颜疑惑的问。 她知道梅傲雪是州学的山长,难道他是为了收购青梅才停学的,他应该不是那种为了私事耽误公事的人啊。 “妹妹有所不知,梅大人是州学的名誉山长,副山长也就是原本的山长是霍文举。今日霍山长小女及笄,遂提早下学了。” 林庭轩说话带着细微的颤音,这是情绪不稳定的表现,汐颜心里更加奇怪,怎么听着有些苦涩的味道,难道是和同窗闹了不愉快。按大哥的性子,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因为害怕家里担忧而不愿说出来。 及笄,对这个朝代的女子来说确实是大事,代表着女子成人,可以婚配,为家族传宗接代了。 古人重传承,及笄是女子一生中最隆重的日子之一,仅次于成婚,代表着从此可以为人妻,为人母。 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都会尽其所能的为女儿举办及笄礼。 可是霍山长完全没有必要给学子们休学啊,他不在,并不绝对影响州学的正常开课,难道其中有什么内情。 山长的女儿举办及笄礼,却要给学院放假,除非,除非是有的学子要参加,但又不好单独给那人放假,所以,干脆所有人都放假,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不妥了。 汐颜悄悄查看三人的表情,那温墨初一脸的平静,目光沉静,根本看不出个所以。 林君廷则是一脸沉默,透着不想提及此事的意思。倒是林君明脸上有股义愤填膺的感觉,这就更加证明其中另有隐情。 汐颜假装随后一问:“学院的学子可是都下学了。”她看的是林庭轩。 “这是自然。”林庭轩回到。 “那他们可都同哥哥们一般,各自回家了。” “这……”林君廷这才觉出汐颜似乎知道什么,要不然她为何这么问,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见大哥吞吞吐吐,林君明烦躁的说道:“妹妹猜的不错,的确有人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霍山长家。” 沈氏听到这里又怎么可能一点莫不清其中的道道,赶紧嘘了一声,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你们休要胡说,小心隔墙有耳,身为学子怎能妄议先生家事。饭都做好了,你们赶紧进屋吧,这里不用你们操心。 子染,也吃了再回去吧。今日你突然下学,你母亲未必带了你的饭,舅母做主,你留下吃饭,我让福安同你母亲说一声便是。” 按照温墨初平时的性子,是一定会拒绝的,可是他瞄了一眼汐颜,点头应下了。 这让林家人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两家关系那么好,本来就不应该那么见外嘛。 林君明性子直爽,又好打抱不平,他心中藏着事,又怎么吃的下去饭,当着家人的面,就更加不愿憋着不说了。 于是,愤愤的说道:“娘亲,要这事只是先生家事,我根本提都不提。可你们不知道,那霍夫人有多势利,专门请那些个要么家世好,要么学问好的学子去府上作客,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第四十三章罗德岛 林庭轩见弟弟竟忍不住要将事情说将出来,赶紧拽了对方袖子。 “曦辰,你没见中有事吗,做什么拿别人家的事来烦恼母亲。还没问母亲,家中可是来了客人,这进进出出的是在做什么。” 林庭轩这明显是转移话题,堵住林君明的嘴。 林君明手臂被大哥用劲的握着,终究是没继续说下去。 沈氏想,这确实是别人家的家事,在大门口说是非,对自家名誉不好。便将人往里边领,便简单的说了外商的事情。 汐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庭轩,自然不会当面戳破他的心思,十五岁的少年郎,正是叛逆和自尊心强的时候,有话过后私下里询问比较合适。 汐颜同林孝贤之前商量好,中午留吉姆斯等人吃饭,吃完后立刻动身前往码头,还来得及到码头报备,明日便可返航。 不是林家不想留宿几人,硬逼着他们赶紧离去,而是吉姆斯兄弟担心生病的母亲,没耽搁一日,就危险一分。 沈氏不愧是治家的好手,虽然临时来了客人,依然能快速有条的指挥黄妈等人捣鼓了一桌像样的饭菜。 男女不同席,林孝贤带着林庭轩兄弟、温墨初和汐颜这个翻译作陪。 林孝贤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林君廷兄弟,右手边是汐颜。温墨初每次都坚持坐在客位上,这样才和规矩。 吉姆斯兄弟坐在对面客位上。 黄妈厨艺很好,相公活着的时候是大酒楼的掌勺,她也跟着学了一手。 最近上的一道菜是松鼠鱼,炸到金黄色的鲤鱼,上面浇上调好味道的汤汁,滋滋的冒着热气。 基姆斯兄弟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肴,他们那里烹制菜肴大多数方式都是水煮、烧烤和油炸,他妈妈的手艺就非常的好,但是从造型上和香味上,根本没办法和眼前的菜肴相比。 汐颜开始向他们介绍:“这道菜的名字叫做松鼠鱼。” “松鼠鱼?难道这道菜是用松鼠和鱼做的?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真的非常漂亮。”维多奥说到。 “这道菜的名字叫做松鼠鱼,但是这道菜并没有用到松鼠肉。”汐颜让他们解释到:“这道菜的烹制方法是先将鲜鲤鱼下锅炸至金黄,然后再调制出特制的汤汁,将汤汁浇到鲤鱼身上,因为它的外形看起来像一只松鼠,因此得名松鼠鱼。” 这时吉姆斯三兄弟中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三人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 已经过了晌午,刚才又搬运了货物,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大家伙都饿了。 汐颜同舅父说了一声,便让他开席,毕竟下午他们三兄弟还要赶着到码头去。 林孝贤想想时间紧迫,就让福安让厨房直接上米饭,让大伙儿先吃饱肚子再说。 菜传的很快,可见沈氏真的是一个治家能手,刚得到消息没多久,就能立刻整出一桌好饭。 吉姆斯兄弟尝了一口松鼠鱼,下面的味道瞬间打开了他们的味蕾。 “真是太美味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配上香喷喷的米饭,酸甜可口的松鼠鱼,就更加好吃了。 “你们神武国果然是海外大国,连刺多,味道又腥的鲤鱼都能烹制的这么好吃。” “这真的是鲤鱼吗?跟我们平时水煮的完全不一样。” 一道道美味佳肴渐渐被端上了桌子,吉姆斯兄弟再忍已经彻底被美味征服了。只是在品尝美味的同时,他们心中有一点失落,如果自己的母亲没有生病的话,是不是也能健康地享用美味。 林孝贤见他们下午有正事要办,就没有吩咐后厨的人上酒。喝酒容易误事,更何况是在风浪危险那么多的海上。 不过他让人上了最好的雨前龙井,这是吉姆斯三人第一次喝茶。之前他们有在曾经登陆他们到国的那个外商那里听说有茶叶出售,但是价格异常的昂贵。就算是他们那里最有钱的村长也不过换了二两。 他们心里现在非常的感动,林家不仅高价收买了他们的货物,还用美味的佳肴来招待他们,慷慨的他向他们拿出了珍贵的茶叶。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汐颜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温墨初,一直在暗中悄悄地观察她。 现在的温墨初心里非常的震惊,眼前这个会讲洋文,在洋人面前丝毫不胆怯,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的人,真的是过去那个他认识的凤汐颜吗。 一个人究竟是要经过怎样的经历,连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不能有如此大的变化。真的是因为她上次从秋千上掉下来,摔伤了脑袋吗? 汐颜平日里最喜欢西湖醋鱼,可是今日她一口都没有动过。不仅如此。 ,从她故意将西湖醋鱼端离自己最远的位置,表面上是希望吉姆斯兄弟能够更方便的的吃到鱼,但是她厌恶的连一眼都没有看到过那道菜。 这不难看出,此时的汐颜非常的讨厌西湖醋鱼。 还有前几日的桂花糕,那是林舅母吩咐黄妈一早上冒着雨在天井里采下的新鲜桂花,为她现做出了桂花糕。 他平日里最喜欢桂花糕,竟然连一块儿都没有食用。若说当时她是因为受了伤没有食欲,那么现在呢?她依然没有吃一块儿桂花糕。 还有不仅如此,她还朝着自己最不喜欢的酱肘子伸出了好几次筷子。 温墨初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心里却更加的怀疑眼前的人,这个他娘亲一心要娶回来给他做媳妇儿的女孩,这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却变得完全陌生的青梅竹马。 待客之道,并不讲究食不言。相反汐颜借助这个机会,像吉姆斯三兄弟打听了很多海外的消息。 若是双方要长久的合作下去,就必须彼此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样才能够更好地互通有无,创造出更多的商机。 通过他们的描述,汐颜在心里勾勒出罗德岛国地理特征以及风土民情。 罗德岛应该是热带或者是亚热带海洋季风气候,一年四季的温度都没有零下,全年都能够种植作物。 第四十四章会燃烧的石头 那里盛产热带水果,大概有香蕉,芒果,和菠萝等。若是能够运到扬州来,他可以将这些水果制成相应的副产品。正好他们家正在准备建设生产青梅酒和话梅的作坊,生产一种果脯是生产生产两种果脯也是生产,自然是品种越多越好。 不过就目前的海运情况来看,这个计划还不能够立刻实施。果脯的市场还没有打开,短期内来看还不如漆器、陶瓷和茶叶的市场更加的广阔,盈利更大。 罗德岛生产技术并不发达,至少和扬州比起来还差太多,这就是商机。 午膳过后,林孝贤让沈氏给兄弟三人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几袋糕点,几包茶叶。便让福安跟车抱着兄弟三人将货物运到码头去。 用完膳,温墨初就提出告辞,经过汐颜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到:“汐颜今日装扮我险些没有认出,自你上次受伤生病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同你说话,还记得之前你托我帮你画的那个花样子吗?我已经画好了,下午送来可好?” 汐颜停下脚步,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温子染,少年已经长开,他们已经到了男女体貌特征大不相同的年纪。 眼前的少年,多年以后将成为整个神武王朝最足智多谋的宰相。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要多少邻国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心惊胆寒,生不出半点侵犯神武王朝的心思。 汐颜淡淡的说到:“我并没有让你帮我画什么花样子。” 温墨初看着汐颜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对着自己是那样的欢喜和信任。可是如今那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里边似乎住着一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灵魂。 她记得过去的一切,她确实没有让他画过什么花样子。 但是他就是觉得,她不是她。没有任何的理由,没有任何的证据,就是一种感觉。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花样子是林舅母要的,我下午给她送过去。” 温墨初说完,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汐颜喃喃到:“果然是心细如发,就连她的亲人都没有发现,果然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汐颜决定以后的行事要更加的小心,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与温静初见面,毕竟自己是一个曾经伤害过他最深的人。 她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也还不起。 更何况如今她要做的事情,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她的仇人是掌管这个神武帝国的王孙贵族,她从未放弃过复仇。 汐颜陪同林孝贤一起验收吉姆斯三兄弟的货物。 “舅父,这些作物有些现在还来得及播种,比如这土豆,西红柿和黄瓜等。我教x怎么育苗,过几日在后院菜园子试种几样。” 林孝贤和顺子一起将作物种子归置到干爽避光的地方。 “行,都听你的,要是种不出来也别难过,这洋物就没人种活过。” “那是他们听不懂洋文,不会种罢了,我有信心,到时候舅父你就等着靠他们发家致富吧。” 林孝贤心里不信,却不想打击汐颜,点头敷衍过去。 “咕噜噜~” 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从一袋破了的袋子里滚了出来,差点打中林孝贤的脚背。 “不是顺子干的,顺子不知道怎么会有一块石头。”顺子慌乱的摆着手,一幅做错事的模样。 “你别怕,我没事,不会怪你的。” 虚惊一场,林孝贤很了解顺子,虽然他不聪明,但是人很实诚,他自然不会怪罪他。 汐颜见舅父无事,立刻去看那个罪魁祸首的“黑货”。 “煤!竟然是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汐颜上午见码头的船都是帆船,靠风力和人力航行。 那时,她就在想要是有煤,就可以造出机械轮船了,那时候,当真就是海上的霸主。 若是她复仇后,被追杀,或者复仇失败必须逃亡时,可以战令一座无人的海盗,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基地,作为自己的后路。 没想到,今日帮了吉姆斯一家,竟有如此天大的意外之喜,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煤?”林孝贤好奇的看着汐颜手中黑不溜秋,还会染手的脏兮兮的石头。 “舅父,这个东西看着不怎么样,但是有大用处。 汐颜将煤摔下一小块,点燃库房一盏有灯,摘下灯罩,用夹炭的夹子夹住煤,在火上烤。 “囡囡,你烧一块石头做什么?”林孝贤不解的问到,难道一块石头还能烤来吃吗。 “舅父,等会你就知道了。”汐颜耐心的烤着煤。 不一会,黑色的石头顶端竟被烧成红色。 林孝贤惊叹到:“这……这是怎么回事?石头真能烤来吃。” “噗嗤。”汐颜笑了。“这不是烤来吃的,这个不能吃,但是可以燃烧。而且火焰温度稳定,好控制,在海外,它有另一个名字,叫黑金。” “黑金?”林孝贤盯着被放在火里烤的黑色石头,不一会,石头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青烟,竟然慢慢的发红,燃烧起来。 六月天,室内的温度开始慢慢上升,他能感觉一股热浪迎面飘来,衣服下开始有出汗的感觉。 “真的,真的燃烧了,石头被点燃了。”顺子不可置信的说到。 汐颜用夹子将煤从有灯下移开。 “不是只有放在火里它才会燃烧,而是它会自燃,烧的很慢,温度却很高。” “那它比炭好用多了,难怪叫黑金了。”林孝贤感叹,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汐颜取下来的煤很小,很快就烧完了。 “这煤是从吉姆斯他们的货物袋里掉出来的,他们应该知道它的来处。”汐颜查看了一下煤滚出来的袋子说到。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了,应该还在码头,要不我派人快马加鞭去将他们追回来。”林孝贤建议到。 “不必如此麻烦了,舅父,我相信他们还会回来的。等下次再见的时候再议也不迟。福安去了码头,一时半会也回不来,顺子不认路,也骑不了马,您还得自己跑一趟,雨季刚过,路不好走,很危险。” 第四十五章沉香 汐颜本来也打算将人追回来问个究竟,但是转念一想,煤的开发和使用非同小可,现在的林家根本没有能力抗下这块和氏璧,到时候,说不定不但没有带来好处,搞不好还会带来杀身之祸。 “舅父只是担心那吉姆斯兄弟还会回来吗?看他们的船,应该不是专门出海的远洋船,他们也不像是有经验的水手。这次意外得到了咱们的资助,算是幸运,他们应该也明白他们的货物在扬州并不好卖。” “舅父此话不错,但是他们离开之前,我同他们商议了热带水果的生意,他们应该会回来。而且,咱们家暂时没有能力接手黑金生意。” “也罢,这黑金好虽好,但林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还是同梅大人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海赟的当家能否同意咱们的要求。” 汐颜清楚舅父言下之意,是希望能降低林家的要求,同海赟达成协议,先解决同梅大人的生意合作。 汐颜让顺子帮忙将所有麻袋都打开,查看里边是否还有煤。 “舅父不必担忧,我有八成的把握,海赟幕后的主人一定会同意的。” 汐颜一边说一边仔细查找麻袋,结果大失所望,看来这块煤是个意外,或许连吉姆斯兄弟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在麻袋里,只是顺带漂洋过海,到了汐颜手里。 汐颜将之前从码头集市上买到的沉水香拿了出来,递给林孝贤。 “一块木头?”林孝贤入手一沉,怎么会有这么沉重的木头,但看着也不像是是木头啊。 汐颜笑着说到:“舅父在外经商,见多识广,可听过沉香?” 听见沉香二字,林孝贤吃惊的看着手里躺着的破旧木头。 “这是沉香?那可是外邦的贡品啊,下了船直接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般官家和富户都是没有资格使用的。 皇上只会分配给各宫和一些有功的重臣。” “千真万确。”汐颜的双眼眯成一条缝,这沉香果然是价值不菲。 “那,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林孝贤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这块木头看着不小,如果真是沉香,那得值多少钱啊!? “就在集市上顺手淘来的,几角银子。”汐颜拿回沉水香,放进刚才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木盒子,这些盒子都是过去礼尚往来用的,倒下来之后沈氏没有扔了,都整齐的放在库房里。 “舅父,您看,这块沉香外形如陡峭的山,颜色黑的如黑釉,其上散发着返璞归真的香气,只是因为长期保存不当,才会导致它上边蒙了一层污垢,阻挡了香气的散发。” 林孝贤和刘顺看着盒中的沉香木,听着汐颜的介绍,越来越觉得这块木头非同一般,竟然藏着这么多学问。 汐颜接着说到:“最特别的是,这块沉香非常的沉,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乌沉香,沉香中的极品。 其木心坚实,放入水中会沉入水底,因此也名沉水香,其香由内而外散发,经久不散。民间更是有传闻,它不仅有安神健脑的作用,而且能够去除邪祟。” “难怪它能成为极品贡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只是,咱们林家得到了这样的珍宝,该如何处置。” 惊喜过后,林孝贤反而有些忧愁起来,自古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他有赶紧嘱托顺子:“此事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知道吗?” 家主严肃的语气让顺子也感觉到危险和不安,他赶紧摇头,表示绝对不会说出去。 基于前世的记忆,汐颜对顺子一家都很放心。 她将盒子合上,将沉香木递给林孝贤。 “舅父暂时收着便是,等咱们林家在壮大一些,或许就有它的用武之处了。” 林孝贤没有接过去。 “这是你淘到的,交给你母亲保管便是。” 汐颜心里知道舅父不是个贪财之人,对她们母女也是真心的好。可惜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复仇的空壳而已,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为复仇而生。 终有一天,她会向那些人讨回公道,只是复仇之路如此艰辛,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幸好有舅父一家,他们都是可靠之人,会替自己照顾好母亲的。 汐颜坚持将沉香递给林孝贤。 “舅父如此见外,汐颜和母亲这些年全靠舅父帮助,才能安稳度日。汐颜早就把舅父舅母和哥哥们当做是至亲,这些身外之物怎能同我们的亲情相比。 林家已经开始振兴,往后这样的财物还会有很多,舅父收着便是。” “这……”林孝贤犹豫了一下,心想就当是先帮妹子收着吧,囡囡定亲了,也好给她添嫁妆,那可是公主才能享用的嫁妆啊。 他小心的将盒子接过去,紧紧抱着,生怕摔坏了。 “我这就去把它锁起来。” 说完,便带着盒子出了仓库。这是林家目前最贵重的物品了,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汐颜摇摇头,笑了,舅父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幕。 吉姆斯的货物不多,大多数都是植物或者作物的种子。 汐颜挑和顺子将它们分门类别放好,将土豆等当季的种子挑出来,放在一边。 又让顺子把西红柿和辣椒苗搬到后院。 收拾完碗筷,沈月茹和林婉柔带着桂花婶等赶了过来。 就连做完功课的林君廷和林君明都来了。大家都换上了平日做活的衣物。 林家小门小户,家里人都会做些家务或者农活。不是那种五谷不分之人。 这也是林家人不忘本的良好品质,林孝贤和沈氏觉得不管日后如何发达了,都要不忘本,记住祖上昔日的艰辛和奋斗。 “囡囡,你到后院做什么?” 林婉柔见女儿正提着一个竹筐,里边有几株奇怪的植物。其中一株上还长着鲜艳的果实,看着挺好看的。 她心里心疼女儿,林家的女儿平日里都是娇养的,何时让她下田干过活。 汐颜将篮子放在地头,转身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 林君明上前帮着提篮子,林君廷也默默地跟着帮忙搬东西。 汐颜一眼就看出他心不在焉,看来和那什么山长家有关了。她打算晚点同林君明那旁敲侧击一番。 第四十六章生意谈成 “我们是来帮忙的,怕你忙不过来,刚才你舅父拿了一个盒子回屋了,还让我好好锁起来,奇奇怪怪的。” 沈氏一边说一边手上不闲着,帮着忙活。 林婉柔用手帕擦掉汐颜脸上的泥土。 “你真当自己是男娃了啊,有什么活给我们干就好了,你歇着便罢。手粗了,过几年怎好说亲。” 汐颜心里有些酸,她娘还不知道自己和温墨初的婚事最后黄了,那个渣爹早就算计好自己替同父异母妹妹选秀了。 “娘,这活只有我会,你们要是心疼我,就支持我,帮助我。” “囡囡放心,你娘亲不帮你,有你舅母了。” 汐颜笑着说:“还是舅母最疼我,什么都依着我。你们看,这是西红柿,这红色的果实酸甜爽口,可以炒菜,可以当水果吃。这是辣椒,是美味的调味料,不过有些刺激,不是人人都喜欢……” 汐颜向众人解说这些舶来的作物,如何种植,如何收货,如何食用。 她一边说,一边指导着众人将作物栽好。就连土豆和地瓜也给育苗了。 林家后院很大,平日里种着瓜果蔬菜,还有几棵果树,足够林家吃。 就这样,还闲着一大片,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后院,原本是寄予了老太爷的厚望的。 他希望林家多子多福,同时盼着林家子孙中有人能考取功名,宅基地还便宜的时候,就买了一大片,备着往后扩建。 可是林家一直子息单薄,凤崇善更是一去不回,这一大片后院就显得格外荒凉。 “囡囡,这土豆和什么瓜,真有那么好吃吗?看着就和土疙瘩一般。” 林君明拎着一小筐土豆和地瓜怀疑的说到。 人多力量大,不到天黑就忙完了。一共了三垄黄瓜,离爬蔓还远,汐颜让x和他爹无事的时候开始削竹竿,留着以后插架。 栽了两垄西红柿,栽了一垄辣椒,一垄南瓜,一垄豌豆,还有些茄子等蔬菜。又种了十垄的玉米。 将橘树和橘柑也栽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挂果,能不能适应扬州的气候。 最后,整理好了半亩地留着专门种植地瓜和土豆,地瓜和土豆能做出很多的美食,是个赚钱的独家生意。 土豆和地瓜产量高,对土壤要求低,只要抢先种植,做成独一份的美食,一定会大卖。 汐颜看了一眼敢怀疑自己的二哥,说到:“二哥要是觉得不好吃,到时候可以少吃点。” 晚膳时,汐颜亲自烹制可几道以土豆和地瓜为食材的菜肴。 夏日天长,有些闷热,林孝贤下午去了泰兴街的店铺准备海运的事,他一回来,沈氏就安排在花厅里布饭。 “这是什么菜?以前怎么没吃过。”林孝贤尝了一口拔丝地瓜,虽然他向来不中意甜食,但也觉的此菜外皮松脆,里边酥软可口,甜度适中,吃了还想吃。 “爹,你不知道吧,这就是那土疙瘩做出来的菜,可好吃了。” 林君明夹了一口呛土豆丝,酸爽可口,简直太好吃了。 “是吗?没想到是个不中看中吃的,还是汐颜有眼光。”林孝贤又夹了一块拔丝地瓜。 “舅父,你尝尝这个土豆小排骨。” 汐颜将这道菜推荐给林孝贤。 林孝贤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嗯,好吃,这个更好吃,排骨的香鲜都吸进去了,不错,不错。” 沈氏则是更喜欢炸薯条,沾着甜面酱味道好极了。外焦里嫩,十分美味。 林婉柔细细的咀嚼干煸土豆,还放了红红的辣椒,这味道刚吃着有点呛鼻子,越嚼越香。 吃着美味,眼睛渐渐红了,她忍着怕被家人发现。她这是高兴的,女儿懂事又能干,要是她爹还在该为她骄傲的。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饭,各自回去休息。 当晚,天气晴朗,满天繁星。汐颜在灯下用炭笔画着改良后帆船的设计图。 反复的推算,仔细检查,这些船不仅关乎着财物,更关乎着人命,不允许有丝毫的马虎。 直到窗外传来三更天的梆声,汐颜才改出比较满意的设计图。 草草吹了灯,汐颜爬上床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汐颜是被林婉柔强忍着心痛叫醒的。 “囡囡,该起来了。” “娘,何时了?”汐颜迎着有些刺眼的光,猜想自己是睡过头了。 “刚辰时,娘本来不打算叫醒你的,只是梅大人和海赟的堂主都来了,你舅父正招呼着呢。” “什么!都这个点了!” 汐颜一骨碌爬了起来,急匆匆穿上衣服。 幸好她娘细心,就怕她不肯用饭就出去,让丫丫把新蒸的包子端了过来。 汐颜一边啃包子,一边对着镜子化妆,这男扮女装就是麻烦,讨厌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汐颜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等汐颜到了待客厅,茶水已经喝过两回了,林孝贤左右而言他的拖着两人,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见汐颜来了,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 “晏西,你来了,快见过贵客。” 汐颜恭敬的行礼。 梅傲雪早知道林家的事由这位林小姐做主,自然不会多想。 只有x奇怪的看了一眼凤汐颜,心里也了然,这才是林家背后出谋划策的人。 后生可畏,不容小觑啊。 汐颜开门见山,问x:“楼大哥今日可是给小弟带来了好消息。” “自然是有好消息,不过我们都是生意上的小事,还是等梅大人的正事办完了再议不迟。” 顺子看了一眼梅傲雪,他是青帮的堂主,管着青帮最重要的来财处之一,对于官府的消息那是了如指掌。 他不知道这位梅大人为何会来林家做客,而且林家人似乎对于海运的事情并没有避讳他的意思。 他知道梅傲雪是一个孤芳自赏的清流,在官场上混的一般,没什么门路和晋升空间。 来林家之前,他已经对林家做了深入的调查,林家祖祖辈辈都是普通的商户。 连一个秀才都没有出过,倒是有一个走失多年的举人女婿,不过已经失踪十多年了。 总而言之,就是说林家背后没有什么靠山,也没有什么阴谋。 眼前的梅傲雪对于青帮来说,微不足道,但事情还需谨慎,这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则之一,也是帮主敢把海赟交给他的原因之一。 汐颜又怎么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他要避开梅傲雪。 第四十七章帆船改造 林家与梅傲雪合作是一回事,但是与青帮合作是另一回事,越是能够相互保密越好,毕竟帆船改造是大事。 汐颜当然不会蠢到当面让梅傲雪回避,她只要不提远洋船改造的事情就可以了。 不等汐颜开口,梅傲雪先表态了。 “本官乃是林家小姐的义父,今日是陪着夫人前来探亲的,林老爷陪着本官唠唠家常即可。 对生意是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正好庭轩和曦辰今日沐休,我去考教一下他们的学问。” 林孝贤见梅大人这般说,自然不会阻拦,他乐见梅大人能提点两个不算天才的儿子。 亲自领着梅大人去儿子的住处。 见人走了,汐颜走到主位坐下,俨然一副待客的模样。楼玉锦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少年还真是,真是……他还真找不出语言形容。 “楼大哥,现在可以说说你的好消息了吧。” “自然。”楼玉锦示意旁边的楼萧将一叠写着字的纸放在汐颜面前的桌子上。 那纸明显不同于一般写字的纸,很厚实,表面反光,汐颜猜测它可能含有防水的成分。 上边有一个青色的印章,醒目的两个字青帮。 “这是帮主给的合同,在你提出的条款下加入了一些我们青帮的规定。” 汐颜拿起来仔细看起来,她早就知道青帮不会一点条件都不提的。 上边除了一些常规的,比如必须遵守青帮的一些基本规定外。 还有一条比较特殊,林家的船队必须对外悬挂青帮旗帜,但可以同时悬挂林家旗帜作为测旗。享有一定特权,但不得违背青帮的利益。 片刻后,她放下合同,对楼玉锦说:“你们帮主真是英明神武,他一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玉大哥到时候可是第一大功臣啊。” “哈哈哈哈!”楼玉锦被汐颜的话逗笑了,“借你吉言,大哥等着贤弟的大作为了。” 汐颜从怀里取出远洋船的改造设计图,递给楼玉锦。 “玉大哥请过目,看看可还满意。” 楼玉锦结果图纸,和上次的画风一样,非常的真实,只是这一次的设计图足足有几十张,每一张都画的非常清楚。上边还有注释,将操作和建造的过程的都标注的很详细。 “妙啊!太秒了!怎么我们的造船师傅设计了这么多年,穷极多少心思都没有想出这么好的设计呢。” 楼玉锦越看越惊心,暗暗感叹幸亏青帮做出这个决定,不然这样的船要是落入了别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整个青帮都会受到威胁。 汐颜不放心造船师傅不能完全看懂设计图,毕竟这样的设计图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便细心的将设计图的主要改造重点解说了一遍。 “玉大哥,我将设计图简单与你说一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是疑虑你再提出来,咱们一起商讨,毕竟远洋船不是一般的船,我们得对船上的人命负责。” “好一句我们得对船上的人命负责,你既然有如此才华,尚且这般仁慈,我替那些水手船员谢谢贤弟了。” 楼玉锦出身寻常船夫人家,对于那些常年在船上争命糊口的人有着同根的同情之心。 海上贸易看着来钱快,可是那都是拿命换的。 “玉大哥不必如此,人命关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尊重生命才是自然的天道。” 楼玉锦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里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他当真有如此悲天悯地的大胸怀,此子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成就一番事业。 汐颜将图纸拿起来,一张张讲解起来。 “玉大哥请看这里,这是我对远洋船的第一个改造,由尖底船变为平底穿。 尖底船吃水深,只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航行。若改成平底穿之后,吃水深度大大减少,水深水浅。 不仅如此,平底穿做工简单,能节省时间和成本,适合大批量生产。” 经过汐颜的解说,楼玉锦能更加深入的了解改造的好处。 汐颜拿出另外几张设计图,接着说:“第二处大的改造是船体,新的远洋船体采用多道舱壁的设计,通过增加特殊处理的彼此左右隔绝的舱壁,将船身分割成多个小的船舱。 这样每个独立的船舱之间不仅能够分工明确,最重要的是,即使其中几个小船舱触礁漏水,也不会影响其他船舱,可保触礁的情况下船不沉没。” “太好了!”一旁也在认真听汐颜解说的楼萧听到这个改造,忍不住惊喜的赞叹到。 “这样能救很对远洋船了,也能救很对多水手的性命了。 林公子你不知道,这两年海运才兴起,大家对海上的气候和线路都不了解,多少船因此触礁沉没,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说着说着他的脸上漏出哀伤的神色,这里边就有他的亲戚。 汐颜看出他脸上的悲伤,没有去安慰他,因为这样他会更难受。 “楼萧哥哥说的对,这个改造确实能挽救很多人。” 汐颜接着拿起剩下的几张图纸。 “有句古话大家都听过,那就是烂船都有三斤钉子,可见钉子对于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船身很多关键地方都依靠各种钉子来固定和衔接。我们现在所通用的钉子还不能更好的发挥固定作用。 我设计了几款钉子,起着不同的作用,适合船身的不同部位做固定。” 汐颜抽出一张钉子的设计图,展示给两人看。 “这是钉子?”楼萧疑惑的问,他实在想不出来这样一根弯弯曲曲的铁锥竟然是钉子。 “这是蚂蟥钉,两头尖中间钝。它可以将两块木板牢牢的固定在一起。中间的螺纹是防止打滑的。” 楼玉锦笑着说:“楼某一生佩服的人不多,贤弟算一个,真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连这个都能想出来。” “玉大哥谬赞了,我不是什么绝世天才,只是善于观察而已。这些东西其实都源于我们的生活,只要你用心观察就能想出很多奇思妙想。 就比如说这蚂蟥钉,看着是不是像蚂蟥一样,只要是被它缠绕在一起的东西,就很难断开。” 楼玉锦点头认同,“你说的不错,慎思方能明断,明断方能行动,观察很重要。 第四十八章楼玉锦的客卿令 这些图纸事关重大,我需要立刻带回去交给帮主,便不久留了。 你们要的船一个月内一定会做好,到时候我派人通知你们。顺便试一试这走八面风的船到底有多厉害。” 楼云锦从腰间解下一块漆黑的腰牌,递给汐颜。 “这是我作为堂主的客卿令,有了它,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全国各地的青帮任意分舵进行求救。但凡力所能及,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汐颜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腰牌,能够到青帮任意分舵求救,这可不是一般的宝物。其隐藏的价值远远超过汐颜提出的所有要求。 汐颜结果腰牌,入手一沉,带着丝丝的微凉。汐颜知道这是楼玉锦为自己争取的,他是真心和自己结交,并不是只顾眼前的利益。 “玉大哥的恩情,晏西记在心里了。” 楼玉锦点点头,便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没有过多的客气,君子之交淡如水,凡是不流于表面。 楼玉锦一只脚刚踏出门口,又收了回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汐颜说:“晏西,船上的水手和船员你们找齐了吗?若是有需要,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推荐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手,人绝对老实。 只是有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林家确实没有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原本打算和朱老板一起包船,他承诺出人手,但事情已经作罢,林家眼下的确缺人。 这么一想,汐颜便问到:“玉大哥不妨直说,我思量一下。” “我手下有一批曾经从官办内河码头退下来的水手,因为受了上一任被贬黜的官员的牵连,刺了字,被贬为贱籍。” 汐颜心下了然,原来是官奴,一般人会觉得晦气,特别是生财的营生,都不愿意雇佣他们。 楼玉锦之前和他们的领头人有些交情,所以在他们被拉到菜市场发卖的时候,将人全买了下来。 船坞的人有些排斥他们,其他堂主又嫌弃他们晦气,怕招来祸端,毁了生意。 所以,这些人就一直在造船厂做苦力。 不过他们确实是惯在水上讨生活的老手,楼玉锦一直觉得做下等的苦力是埋没了他们的本领。因此试着推荐给林家,他本人是不在乎所谓晦气的,这都是胡说八道的。但是船坞也不是他的,堂主也不是只有他一人。 汐颜穿越自现代社会,怎么会相信这些愚昧无知的封建迷信理念。 “既然是玉大哥推荐的人,那自然是信得过的,等过些日子,林家手头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便上门叨扰,看看合不合适。” 汐颜没有把话说死,毕竟还是要见了人,才能决定要不要留。 楼玉锦见汐颜没有丝毫勉强就坦然接受了,心里对他更加亲近了几分,这和之前佩服他的才华不同。 这一次,有几分志同道合的欣赏,他没有看低那些落难人,更没有相信那愚昧的晦气一说。 贫贱之人的命,有时候不过是王孙贵胄一句话就能轻易剥夺的。 但楼玉锦从来不信命,更不轻易在命运面前服输。 汐颜自然不知道楼玉锦所想,不然她一定夸赞一句:愤青啊,不,在这个朝代就是草莽英雄。 汐颜如愿拿到了合同,这不是官府备案的红契,是民间商会牵头作保的蓝契。 这民间商会是由盐帮、漕帮、近几年兴起的青帮,还有民间大商贾,和一些行业联合商户共同建立的,权利相互制约的民间组织。 若是寻常百姓间的契约便叫做白契,全靠村长或族长等信用担保。一般都是一些小的财物或者是偏远山村使用的契约。 说白了,不同的契约就不同在担保方上,不管是哪一种契约,都没有绝对的保障,这世上弱肉强食,天之道也。 汐颜不可能完全相信一张合同,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只要林家足够强大,只要海赟还有求于他们,只要他们之间还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这份合约就会一直有效下去。 送走楼玉锦,汐颜让丫丫去通知林孝贤海赟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梅傲雪并不是单纯为了避嫌而找借口考教林君廷兄弟的学问,而是真心想栽培两人。 自上次诗会之后,梅傲雪便开始注意平时不出彩的两兄弟。 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两人的学风和人品十分淳朴,就像怡园诗会上他们的作品,朴实无华,实事求是,能从实际出发,提出切实可行的抵御鞑子策略。 自上次汐颜提议没多久,林君廷兄弟就把在诗会上的行文又默了一遍。 林孝贤看了之后,大失所望,感觉非常的一般,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华美的词藻,甚至没有多少修辞手法。 他心里感觉十分疑惑,他本以为庭轩和曦辰是因为厚积薄发,勤能补拙才写出了好文章。 可当真看了他们的行文后,不免有些失望。和过去的水平差不多,他这个学问一般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为此心里一直存着事,梅傲雪提出要考教两兄弟的学问时,他便趁机私下将疑惑说给梅傲雪,别人的话他不信,但是探花出身的梅傲雪他是绝对相信的。 梅傲雪听了他的话后,爽朗一笑,说到:“林老爷有所不知,他们文质朴务实,乃是当今浮华的文风中一抹清流。” “清流?”林孝贤不解,但是梅大人的意思他是领会到了,总而言之是在夸赞他两个儿子。 “没错。”梅傲雪在福安的引路下,朝林庭轩两兄弟的院子走。 林孝贤虽然弃文从商很多年,学问水平有限,不太明白这文风走向,但是他相信连梅大人都肯定了两人的文章,那就应该没错了。 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林孝贤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两人一路朝着林君廷兄弟俩的屋舍去了。 林君廷和林君明每日很早便起来读书,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勤奋努力,即便学问一直一般,也未曾放弃过。 最近,汐颜帮助他们做了类似穿越前那个时空的学习方法总结。 主要是如何把握科考的脉络和出题人的重点,以及如何学习才能事半功倍。 那个时空经过几千文化的积累和沉淀,对于学习已经有很深入的研究,总结了很多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远远比这个朝代先进太多。 经过短短一段时间学习方法的改变,他们的学问精进很快。 梅傲雪考教他们之后,非常满意,对于他们的一些独到见解也非常的认同。甚至准备将其中一些关于学习方法的总结在学院普及,让学院里的学生都能受益。 没过多久,福安前来汇报,说晏西公子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第四十九章相商 梅傲雪已经指导完了兄弟俩的学问,和林孝贤便回到了会客厅。 汐颜已经将和海赟的合同收起来了,不是她不相信梅傲雪的为人,只是往往人和人的观念不同,梅傲雪不一定会支持林家的每一个计划。 “义父,舅父。”汐颜上前行礼,将梅傲雪请到主客位。 “劳烦义父为两个哥哥操心了。” “无妨,他们本就是本官的学生。”梅傲雪接过汐颜让丫丫泡好的茶,心里很是熨帖。 这个义女不仅聪明,还真心孝顺他和夫人,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一些外域蔬菜,还写了菜谱,味道真是不错。 梅夫人苦夏好些日子没吃好了,那酸辣土豆丝配着米饭,吃了足足一碗,人也精神了许多。 “舅父,义父,船的事情玉堂主给了准信,一个月内就能造好,顺便给介绍了水手和船员,只是有一点欠缺,他们是官奴。” “官奴?”林孝贤有些担忧的说:“会不会惹什么麻烦啊。” 梅傲雪皱了一下眉,心想那玉堂主何故将这样的人推荐给林家,似乎不妥。 问到:“那些官奴原本是做什么的?又因何被发卖为官奴?” 汐颜将x的话向两人复述了一遍,两人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接触海运。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发船了,又是海运高峰期,近几年跑海运的人越来越多,水手和船员都非常短缺。他们还真没有更好的人选,也就将就着同意了。 想要观察一下他们的为人,若是老实当用,就一直雇佣他们。毕竟大家都喜欢用养熟了的老伙计。 梅傲雪那边的青梅收的差不多了,作坊还没有建好。不过梅府后院有很多空房子,这院子是官府给配的,梅县别的没有,土地倒是很多,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建造的大了些。 加上梅家人就少,空出的下人房就多了一些。 几人商议先将后院砌出一到隔墙,另外开个门,作为临时的作坊,加快生产话梅和青梅酒,看看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生产出一批,在铺子里试卖。 正事谈完了,梅傲雪就要告辞,急着回梅县安排一应事物。 汐颜将之前梅傲雪给的一千两银票又拿了出来。 “义父,这银票您拿回去,做作坊的投资吧。” “这……这银子你怎么没给玉堂主。”梅傲雪颇为吃惊。 其实,他在梅县十多年,实实在在的清关一个。这一千两是怡园诗会得来的,他夫人这些年经营者家里几间铺子,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至于积蓄,那是非常有限的。昨日发了梅县百姓采摘青梅的钱,其实只剩下几百两银子了。后续建作坊的银子是根本不够的。 他这次来林家,不仅是要打探买船的事情,还要顺便筹集建作坊的银子。若是不够,他已经做好打算,等海运赚了钱再建作坊也不迟,反正有临时的后院可以充当作坊。 汐颜解释说:“义父,我已经和玉堂主商议过了,咱们造船的银子可以等海运回来后支付。” 林孝贤看了一眼汐颜,欲言又止。这船明明没有花钱,为什么汐颜要瞒着梅大人呢。他不觉得汐颜是那种贪财的人啊。 在他看来,梅大人是汐颜的义父,又是林君明和林君廷的授业恩师,那就是实在关系,这银子不应该昧下来。 林孝贤的表情全落在汐颜眼中,他没有当众说出来,表明在他还是首先考虑自己的。 “这玉堂主当真是仗义,而且胆识过人,如此,倒是帮了我们大忙,这下建作坊的银子就足够了。” 梅傲雪本来想询问原因的,毕竟海赟是开门做生意的,而且那青帮势力了得,连苏知府都要礼让三分。怎么会无缘无故给林家开先例呢。 他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玉堂主那器宇不凡,眼神犀利的暗示自己回避的一幕,直觉还是不要深入打听其中缘由的好。 只要海赟对林家没有恶意,他没有必要知道每一个秘密。 “梅大人尽管放心,大刀阔斧的建作坊。”林孝贤心里知道这钱是林家的,不必担心海运不赚钱需要还款。 “大人,今日午时还请在舍下用膳,内人已经准备好了。 等下午,我们和您一同回去,囡囡已经将话梅的制作方法和青梅酒的配方写好了。 将技术教给可靠的家生子,让他们先掌握制作方法,生产一批看看市场,到时候再扩大生产,想必那时作坊也建好了。” “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对了。”梅傲雪看向汐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囡囡,你上次托人送过去的土豆还有没有,你义母苦夏,什么山珍海味都没胃口,就爱吃你那酸辣土豆丝。” 梅傲雪和梅夫人伉俪情深,要不是为了夫人,是断不会落下面子和一个那娃娃要口吃的的。 汐颜三世为人,见过不少渣男,这梅傲雪当之无愧的好男人啊。 无妾无通房,也不出去花天酒地,还愿意放下大男子主义,替夫人讨要吃食。 “要是没有就算了。”梅傲雪脸有些红。 “现在确实没有了,不过我种了一些,过几个月就能长成,到时候第一个给义母送过去。” “那成。” 梅傲雪有些失望,没了酸辣土豆丝夫人又该吃不下饭了。 汐颜也不想见梅夫人苦夏遭罪,她对自己也是极好的。有什么东西也能开胃呢?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穿越前的时空美食品类繁多,这开胃的食谱不有的是嘛。 “义父,我倒是会几样降暑的小菜,下午时可以教给管厨房的婶子,到时候可以每日换着给义母做来解暑。” “如此甚好,我和你义母享你的福了。”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他很是信任汐颜,她说能降暑那便应该能,这个义女真是他和夫人的福星啊。 “你们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了,快里边请吧。” 林孝贤乐见父女俩相处融洽,梅大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管。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和这样品格高尚的人交往,会自然而然的提高自身的觉悟。 第五十章青梅时节 午膳后,众人就匆忙赶到了梅县,两地相去不算近,晚了就赶不上回城了。 梅府后院改造的临时作坊远超出汐颜的预期,看来梅傲雪是真心想要干出一番业绩,也好带领梅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些日子,梅家收购了大量没有用处的青梅。开始的时候老百姓都是将信将疑的,就这漫山遍野,又苦又涩,连猪都不吃的青梅能一文钱两斤收购。 不过梅县百姓对梅知县那是十分爱戴的,自他上任后,很多黑恶收保护费的市井混混被抓进了大牢,过去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的小吏也被处理了一批,以次充好,垄断抬价的欺压百姓的大商户也被查封了好几个。 这些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手段让梅傲雪很快赢得了民心。可惜,梅县资源匮乏,即便如此,百姓的日子也没有太大变化。 第一批上梅家送青梅的百姓原本就是抱着报答梅大人的恩情去的,就算不给钱,或者少给钱他们也心甘情愿。 不过,当他们当场领导一串沉甸甸的铜板后,都喜出望外,乐呵呵的到处夸赞梅大人的好,并且带着更多亲朋好友加入摘青梅卖的行列。 于是,梅家库房里的青梅越来越多,不到三体就堆积如山,有好几吨了。 青梅酸涩,在潮湿的夏季也能放个五六天的。要是放在阳光下暴晒,脱水后,还能保存更长时间。 汐颜之前就让梅傲雪定制了五口大缸,半大不小的坛子二十个。 当林孝贤和汐颜看着站在眼前一溜的魁梧男子后都有些蒙了。 梅傲雪也有些尴尬的介绍到:“这十位是梅府的家生子,老大梅英,老二梅武,老三梅文,老四梅斌……老十梅严。” “听他们的排行,都是兄弟啊。”林孝贤不确定的说。 “是兄弟,而且是亲兄弟,他们祖上几代都是梅家的家丁,绝对可靠忠心,绝不会泄露配方的。” 林孝贤和汐颜惊讶点头,心里震惊他们母亲的厉害,竟然生了十个儿子。 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看着这气势就不一样。也不知道梅傲雪家里有多少田地,要养活这么多人,估计也不容易。 “那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习制作话梅吧。” 十人动作一齐的冲汐颜点头,当真有范。 汐颜蹲下来查看了一下筐里的青梅,软硬适度,保存的很好。 “这制作话梅的第一要诀,包括以后的其他产品,就是要干净。 现在,作坊还没有建成,我们条件艰苦,但是永远要保持我们的第一态度,就是制作放心食品。 你们制作食品之前一定要将手洗干净,等过些时日我会给你们定制统一的工作服,每日但凡进入作坊都要着工作装,知道了吗?” 十人又是一齐点头,脸上态度诚恳。他们自小同父亲跟随梅大人,看着自家大人一直被抑郁不得志,他们心里也很难过。 梅家不像其他大户会侵吞梅县良田,剥削百姓,大人家底比较薄,他们十个兄弟又能吃,特别是他们小的时候,不能帮大人的忙,还给大人带来了负担。 大人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他们,更没有短了他们的吃穿。 他们一直想要报答大人的恩情,一直找不到用武之地,这次大人和林家合作开办作坊,终于给了他们回报大人的机会。 他们都攒着一股劲,要好好干。 汐颜见他们态度诚恳,满意的接着说:“梅子要用水冲洗干净,这后院可有水井?” 制作话梅需要大量用水,有一口井是必须的。 “回林公子,后院有一口甜水井,水量充足。” 梅二是兄弟里头脑最灵活的,听了汐颜的问话,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赶紧挑重点回答。 汐颜看着他点头,她喜欢聪明人,特别是那种一点就透,眼里有活的人。 生意刚起步,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汐颜心里早就打算培养一些能当重任的人。 汐颜走到一个大缸前面,朝众人比了缸的一个深度。 “记住,青梅装到这个位置就可以了。” 又比了另一个位置,“干净的清水装到这个位置。谁把盐拿一些过来。” 梅十立刻到旁边一间充做仓库的屋子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食盐。 摊开的布袋里漏出了颗粒粗大的海盐。 “不错,这些盐或许不适合炒菜,但正适合腌制食物。” 汐颜抓起几个颗粒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后,吐了出来。 “这个咸度不错。” 汐颜抓了几把放在舀盐的瓢里。 “盐一缸放这么多就差不多了,我说的一定要记住。没记住,就要问,再仔细记。千万不要不会装会。 十个兄弟一齐点头保证记住了。 一旁的梅傲雪和林孝贤也认真的认真的跟着学习,此时的汐颜不同于平常的小儿女状,也不同于在海赟船坞同玉堂主斗智斗勇的古灵精怪,她的表情十分的认真和专注。身上散发着熠熠光彩。 梅傲雪和林孝贤都觉得此时的汐颜不是一个小女娃,而是一个经验丰富,认真负责的师傅。 林孝贤看着这样的汐颜心里是无比的骄傲,这是自家的孩子,别家的女娃只会在后院刺绣和做饭,而林家的女娃能知县老爷做生意,能和青帮的堂主谈生意,还会制作天下独一无二的美食。 相比于林孝贤的自豪,梅傲雪看见的却是希望,就上久旱的春天,突然在绝望的夜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及时雨,这是希望的雨水,这是十年郁郁不得志后再次燃起的意气和动力。 接着汐颜带着众人将如何用盐腌制,如何晾晒,如何浸糖的过程领着众人亲手做了一遍。 又监督众人自己做了一遍,才算完成话梅生产的第一步,话梅要想腌制好,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教完了话梅的做法,就开始教青梅酒的做法。 汐颜查看了一下现有的青梅,跳出一些适合做青梅酒的青梅。 “大家请看这几个青梅,它们没有熟透,果实青色,肉质坚硬。” 她让每一个人都亲手查看一遍她挑出来的青梅。 “林公子,这青梅越是青,越是坚硬,就越算,这样酿出来的酒味道会好吗?” 梅大问道。 第五十一章 走亲戚 梅大是十个兄弟里年纪最大的,他平时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看着有些木讷,但其实人非常喜欢思考,不说话则以,一开口必定问到了关键点子上。 “问得好。”汐颜先是鼓励他,也是再鼓励其他人,要勇于发问,才能真正的学透东西。 “若是选择太软的熟透的黄梅,泡好的酒里边就会有许多过滤不掉的杂志,还会引起酒的变质。只有这种青色的硬梅子,才能泡出最好的琥珀色的青梅酒。” “是这样啊,谢公子指教。” 汐颜点点头,接着像教他们如何腌制话梅一样,将青梅酒的酿制过程详细的带着他们走了一遍。 教完后,汐颜将一些注意事项又嘱咐了他们几遍,才放心的离开作坊。 好不容易来一次梅县,汐颜自然是要去看看义母和毓秀姐姐了。 “早就听丫鬟说你同你舅父一起来了,你义父派人说有要事,直接就去了后院那临时作坊。”林夫人和林小姐得了丫鬟通报,早就等在凉亭里了,让丫鬟早早煮了解暑的绿豆汤。 这就是上次梅书怡梅小姐生辰宴的亭子,有一个参天的老榕树,巨大的伞盖下像是凉爽的春天。 “是啊,是啊,可算把你等来了,你这身装扮,我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呢。”梅书怡眯着眼睛同汐颜打趣。 “小生这厢有礼了。”汐颜顺着她的话行了一个读书人的大礼,然后一表正经的说道:“小生听闻林大人家中有一个年芳十三岁的小娘子,生的是貌美如花,而且温柔贤惠,才学出众,特地前来求娶。” “娘,你看她,还敢没羞没臊的打趣我这个姐姐。”梅书怡假装告状,却跑了过来,冲着汐颜就开始挠他痒痒。 “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没大没小打趣我。” “都说林小姐温柔贤惠,怎么今日一见,倒是一个小辣椒。”汐颜一边躲,一边嘴里不饶人。 两个人围着凉亭你追我撵的。 看两人闹的开心,梅夫人心情竟是大好。 她和梅大人膝下一儿一女,也算二女双全,可是儿子年纪大了,又是个性子闷的。整日就是跟着梅大人读书,平时连见面都少,自从考了秀才后,去了京城,更是天边似的够不着了。 就毓秀一个人在身边,难免就冷清许多,这回好了,有囡囡陪着她,偌大的院子总算有了些人气。 见两人玩得气喘吁吁的,梅夫人赶紧出声阻止她们。 “好了,好了,都别疯了。你妹妹难得来一次,你就不能有个正行。” 嘴上嗔怪,手上却给两人亲自倒了凉好的绿豆汤。 “谢谢娘。”两人异口同声,捧着碗喝起来。 绿豆汤果然是降暑的佳品,一身热气渐渐散了许多。 汐颜端量了一下梅夫人,果然和梅大人说的一样,几日没见,就瘦了一些,应该是苦夏。 “义母,可是近日胃口不太好。” “可不是,我娘一到夏天就吃不下饭,就妹妹送的土豆做的酸辣土豆丝还多吃了一些。”毓秀抢先说道,话语里满满的担忧。 “嗨,你这孩子,这都是老毛病了,也不算是病,不碍事的。” “这土豆是我和舅父偶然在码头的外商那里得来的,东西不多,都做种子育苗了,过几个月估计能收获一批,到时候投一份给义母送来。” 这世上没有不喜欢二女孝顺的母亲,她们不奢求孩子真能给予什么,只要心里记着他们,就满足了。 “囡囡能想着义母就好,这酸辣土豆丝我全当已经吃到嘴里了,外域的作物不好活,你种着就当是消遣吧,种不出来也不要当回事。” 梅夫人到没有想着真能吃到土豆,倒是先关心汐颜,怕她种不出来会失望。 “义母放心,我有信息。” 梅夫人见她如此自信,不好浇她冷水,也就笑着揭过。 汐颜知道她们不信,也只好等她收获了之后,证实给她们看了,到时候她们就知道这些洋作物能赚大银子。 “义母,我师父曾教我做过几样爽口的降暑小菜,让女儿做给您尝尝可好。” “那敢情好,我对新菜式十分感兴趣。” 梅夫人领着两个女儿和丫鬟一起去了小厨房,她没选择去大厨房,那里烟气重,还有男子出入,不方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厨房里什么都有,汐颜说了几样菜,梅夫人让丫鬟去大厨房取了回来。 汐颜做了凉拌木耳,油泼辣子拌黄瓜,苦瓜黄豆焖排骨,冬瓜薏米煲水鸭。都是养身开胃又降暑的菜谱。 特别是后两道,不仅开胃降暑,还有药膳的调养功效,长期食用,对皮肤和身体都好。 “嗯,味道好极了。这黄瓜又辣又脆,吃着真爽口。”梅夫人咯嘣咯嘣的咬着黄瓜。 “娘,您尝尝妹妹的做的这道苦瓜焖排骨,女儿一向不喜欢苦瓜,嫌它太苦了。这道菜里的苦瓜一点也不苦,排骨又酥又烂。” 梅书怡给梅夫人盛了一晚苦瓜焖排骨,梅夫人尝了一口,果然好吃,忍不住一气吃完了一小碗。 这是她六月来吃的最多的一次饭了。 “义母,你们吃着好,以后可以让下人多做来吃,这苦瓜排骨和冬瓜薏米煲水鸭都是养身的药膳,多吃对身体好,对皮肤也好。” “药膳?”梅夫人和梅小姐还是第一次听过药膳,疑惑的问道。 “对,药膳,其实我们每日食用的植物里有很多都是药物,像是苦瓜就能清热解毒。它不仅能当药,也能当菜吃,如果用调理身体的药材搭配出美味的采药,不仅能饱腹,还能强身健体。” “好妹妹,你可真是聪明,这样两全其美的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梅书怡忍不住赞叹道,她平时认识的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女儿,除了琴棋书画就是刺绣和厨艺,无趣的很。 自从认识了凤汐颜之后,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女孩子,她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她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就是让人觉得和她在一起,像是突破一种束缚,找到了全新的生活。 第五十二章 张小姐其人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毓秀姐姐这般聪慧,妹妹我怎么会差呢。” “娘,你看她,你夸她她尾巴都翘上天了,管我什么事,你就骗你姐姐我高兴。” 梅夫人难得笑得开怀,自从姚县丞闹事,给梅大人添堵,她都多少日子没真心笑过了。 “你们都是娘的小棉袄,都是娘的开心果,有你们在,娘就开心。” 几人笑闹一番,汐颜想起有一件正事要梅夫人帮忙,便试探的说:“义母,毓秀姐,你们同州学的副山长可熟识?” 你义父是州学的名誉山长,张副山长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少有走动,并不熟悉。你打听他,可是有何缘由?” 两家关系已经渐渐熟悉,梅夫人也没有十分避讳,当面问了出来,把汐颜的事当做自己女儿的。 “哎,我也是一时好奇。”事关大哥,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昨日州学休学半日,哥哥们回家时,说是因为张山长的女儿及笄的缘故。” “你也听说了啊,我和娘还去了呢。”梅书怡边说边有些厌恶的皱皱眉。 “那张夫人哪里是给自己的女儿办及笄宴啊,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的选女婿。”梅书怡有些不屑。 “胡说什么呢,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学会背后嚼舌头了。” 虽然梅夫人心里也认同女儿的说法,但是她不想让女儿因为这样的事拉低了自己的修养。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名声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娘~”梅书怡撒娇的叫了一声娘,她知道自己言语有些不当了,赶紧补救道:“女儿知错了,女儿只是看不惯张夫人那攀龙附凤的嘴脸。” “妹妹你不知道,昨日张夫人借助办酒席的名义,请了一些或者家事好或者学问好的学子和他们的家属。” 听梅书怡的描述,汐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这x夫人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想从一种学子里挑一个金龟婿啊。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试问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的好呢。可惜,她眼光太高,行事又太张扬,反而显得十分势利眼。 “哎。”梅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这张山长一直是一个心气高的,当年得了同进士,一直想要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那京城是何等藏龙卧虎,他一个没背景的寒门子弟,又只是一个同进士,当然是等了一场空了。 于是,他又一门心思指望在地方谋个地方官员的空缺。当时,朝廷确实给他指了一个西北县城的知县。 西北干旱,物资匮乏,又靠边界,他不肯去,朝廷见他如此好高骛远,再没给他指派官职。 拖了几年,他都没混进京城贵圈,最后找昔日同窗说情,到扬州州学当了山长。 他一门心思想要培养几个状元探花之才,谁料这州学学苗并不理想。好的学苗都被昭明和文渊揽去了大部分。最多出了几个同进士,等空缺都不知道要等到哪年。 剩下的学子中最好的是这两种,一是学问特别差,家事不错,另一种是家事特别贫寒,学问特别好,就像温墨初这样的。 这还算不算遭,他还年轻,可以等。更遭的是苏知府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让梅傲雪来当州学的山长,他不是没想过反对,可是梅傲雪是探花,学问整个神武国都拍得上号,他有什么资格反对。 于是,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自己女儿身上。亲自教导书画,还花重金请了扬州的大家教她弹琴。 苍天不负有心人,她这个小女儿长得很不错,肤白貌美,特别是一双桃花眼,欲语还羞,十分吸人眼球。算是远近有些名气的才女美人。 终于等到女儿及笄,张山长按照策划已经的方略,先是给州学放了半天假,接着将能入眼的学子家长都请了过来。 这些年他接着讲学的名义,找机会结识了一些目标中的学子家属,还让夫人同他们的内子交好,就是为了这场蓄谋已久的及笄宴。” 温墨初也在邀请的名单里,但是他是何等聪慧之人,早就看透了张山长的心思,托故没有出席,但是拖同窗带去了不大不小的贺礼,尊敬之羽,带着疏离。 这 林家兄弟学问在州学一直处于中上水平,家里不过是小富即安。虽说在怡园的诗会上漏了回脸,但张山长当时就在怡园,看了他们的文章后,摇头叹息,白水一样的文采,怎么就入了怡园的眼,认定这纯粹是侥幸。 因此,并不看好两人,也没有邀请他们参加女儿的及笄宴。 但这和林君廷有什么关系呢?汐颜心里有了个不好的想法,难道大哥喜欢那张小姐。 因此,汐颜接着刚才的话题,问到:“那最后张夫人可选到了中意的人家?” 汐颜漫不经心的抓了一把炒花生,还倒每个人满上绿豆汤。 见两个女儿都感兴趣,梅夫人所幸想要利用这个事让她们接触一下人情世故。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要是一点事故不通,日后在大宅子里日子就苦了。 她屏退丫鬟,这才回答汐颜的问题。 “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越强求越难求啊。这张夫人眼光高的很,她就没想过她挑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挑她,挑来挑去,彼此都没差多少。 张通判又怎么会允许娶一个山长的女儿,更何况还是副山长。 既然已经看穿了张夫人的心思,苏通判一家都找借口没有出席。这让原本信息满怀的张夫人大失所望。 在她眼里,她的女儿那是仙女一样的存在,相貌好,性格好,学问好,家室也不差。就是嫁给皇帝的儿子也使得。 张夫人看着苏通判派官家送来的礼物,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些俗物算什么东西,拿来敷衍那些见钱眼开的商户还行,他们家可是书香门第,真真是有辱斯文。 张夫人全程没给送礼的管家好脸色。那管家是个城府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面上像是完全没看出张夫人给他脸色,笑呵呵的接受了张夫人的安排,在一个小角落里吃了宴席。 第五十三章 初探张小姐 这张山长,自己就出身贫寒,这些年,当个山长又能有什么进项。若是自身诗词做的好,或是画的出众,卖出去也值不少钱。 但他的作品都很一般,卖不上高价。也就一些拍马屁的学子家长才会出些银子买回去。 他本家都在乡下务农,父母跟着大哥,他也不怎么回去,也没有提拔几个侄子,家中无靠。到现在,家底还很薄。 你们都是好孩子,要记着娘今天和你们说的话。一个人不是一座山,可以孤独的活着,不要任何人帮助。 亲人是我们最坚实最可靠的后盾,我们要团结,互相扶持,才能更好的经历人世间的艰难困苦。”梅夫人顺便借助张山长为例,提醒两个女儿,要团结亲人。 “娘,我们记下了。”两姐妹都点头称是。 汐颜对此更是感触良多,前世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凤崇善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暗中找人陷害林孝贤,最后导致林家败落。 京城里的生意倒了,林孝贤便决定带着一家人回扬州。 可惜,风崇善和汐颜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肯放过林家,又找人让林君廷染了罂粟和赌博,最后林家不得不变卖祖产还还赌债。 即便如此,最终也没能挽留病入膏肓的林君廷。 送走了林君廷,林家败得差不多了,但那些人又狠毒的找了一个妓女,设计了一场仙人跳。好打抱不平的林君明本是英雄救美,结果反被那妓女诬陷拐卖,被冒充那妓女丈夫的一伙强人当众乱棍打死。 被凤崇善打过招呼的官府,根本就是狼狈为奸,还将林君明的尸体悬挂在菜市口示众,不明真相的百姓前来围观,向“拐子”的尸体扔臭鸡蛋和烂菜叶。 林君明走的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 林孝贤和沈氏得知消息后,敢去给儿子收尸,沈氏见了小儿子遗体,当场就昏厥了。 林孝贤强撑着办完了儿子的葬礼,没几日也病倒了。 他们曾多次暗中托人给贵为皇贵妃的汐颜送了求救的家书。 当时她看了之后,竟信以为真,还听信小人挑拨,认为林家兄弟是仗着她的势力,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忘了本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害怕轩辕瑾瑜会因为林家人,将她看轻,极力撇清关系,只当那是咎由自取。 想起自己前世不堪的所作所为,她的心就难受的要死。 梅夫人不知道汐颜所思所想,将话题重新引回张家上。 “这张夫人邀请到的要么是家室好,学问一般的,要么是学问好,家室一般的。她也通过各种拐弯抹角的关系邀请了昭明书舍的几个学子家属,其中还有一位就是怡园诗会第三名的苏浮游。 他们两家是远房表亲,苏浮游是扬州府苏立苏通判的嫡次子。通判是知府的副手,算是扬州的二把手。但没有实际的管辖区。 但苏通判的堂兄是京城四品武将,手下有五千人马,娶的是名门贵女,在京城混的还算不错。 这苏通判一门心思将儿子往京城送,他堂兄早年战场上伤了身子,膝下无子,有意在同宗里找个好的继承人。 苏浮游相貌堂堂,学问在扬州同届学子中,除了温静初,也没几个能和他相比的。因此,十分受京城里那位武将堂伯父的器重。 只等他中了举人后,就派人来讲他接到京城皇家书院读书。凭借苏通判的堂兄,他儿子肯定能谋个好官职,那前途可谓不可限量啊。 有这样优秀的儿子,苏通判自然要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贵女了。这不仅有益于他的官途,也有益于子孙后代。 回去后,那管家更是没有一句抱怨的话,就将所见所遇的事简单的说。苏通判合上手里的书,只说了一句:以后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不来往也罢。 张夫人不知道自己无形中为自家老爷树了一个强敌,自我感觉良好的为女儿另则他选。 这张小姐张若萱确实长得漂亮,又小有才名,自然不缺少求取的人。 可是有了苏浮游做比较,张夫人不是嫌弃人家虽然有钱,但不学无术,就是嫌弃空有才学,家里没有一点背景。 有意结亲的几位夫人拿话试探张夫人,都被不冷不淡的带过去了。都不是傻子,也都看出张夫人这是对她们的儿子不满意呢。 心里都不高兴起来,当自己的女儿是皇帝老儿的公主啊。再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学问高的才女说不定不服管教,不把婆婆放在眼里。 这么一想,那些原本有意的夫人也就歇了心思。打算给儿子找个温顺的女子,不用多有才华。 张山长倒是十分看好温静初,当晚就将这个想法和夫人说了一遍。 张夫人已经躺下了,听见枕边人这不可思议的想法,当时就跳了起来。 “老头子,你疯了吧!那温静初是什么出身,家中就一个寡母,连兄弟姐妹都没有,也没有族群,就算书念的再好有什么用。 那梅傲雪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是偷偷自己拿银子给他教束脩。能有他什么好,更何况他才十岁,等他长大了,我女儿都成老姑娘了。” 张山长被说了个没脸,反驳到:“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知道什么,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温静初乃是状元之才,十岁就成了秀才,你见过几个十岁的秀才。” “这扬州城别的没有,满地都是读书人,随便抓个路人家里都有秀才。 要我说这王焕也不错,学问虽然一般,但是家境好,咱女儿跟着他准不会受苦。”张夫人不依不饶,打死她也不容易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个寻常人家。 两人意见不和,吵到深更半夜也定下来。 接下来几日,张山长都借口此事,天天在姨娘房里歇着,恨得张夫人咬碎了一口老牙。 汐颜听到这,猜想那张姑娘的亲事估计会一波三折。 果然就听梅夫人继续说到:“凭为娘这些年的人生阅历来看,这张姑娘的亲事早晚毁在她娘手里。” 第五十四章 出事了 《雪越宫闱》第五十四章 出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