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忠犬徒弟的糟心小师父》 第1章 1.我的师父不一样 从拜师的那一天起,凌踏歌便知道,自己上了贼船。 “小歌儿啊,”一身冰蓝色华袍的水沧笙嬉皮笑脸的把一串色泽晶莹的糖葫芦塞到他的手里: “这可是为师历尽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才给你找来的小礼物哦,不必谢为师哈!” 孩童时的他被卖糖葫芦的老头撵着打!坐在树上的某人笑开了花。手里拿着偷来的糖葫芦一大把,乐不.思蜀地听着老头对他的叫骂。 “小歌儿,来来来,为师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被带到了青楼的房顶上,双眼受到了这年纪不该承受的伤害。 “小歌儿,为师跟你说昂,这鸟蛋啊,烤着可好吃了。” 他被一群飞禽追着啄,水沧笙在一旁乐呵呵的烤鸟蛋。 …… “小歌儿,来,看看这簪子,这样式,这做工,啧啧啧,拿去给自己换银子吧,赶紧收好,不然为师要是突然回心转意要拿回来你可就亏了!!”某人假惺惺的用袖子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一脸痛心的说道。 “拿了奴家的定情信物,公子您可一定要对奴家负责啊!”满身浓郁胭脂味的女子抓着他的袖子,对他不依不饶! 某人蹲在墙头,贼兮兮地笑着。一手撸着花猫,在一旁火上浇油: “就是嘛,小歌儿你拿了女孩子家家的定情物!可要对人负责啊!可不能抛弃了人家!” 他忍无可忍:“水沧笙!” “诶!小歌儿不必如此大声喧哗,为师听得到。” 他气得眼角一抽,当即一剑割了那被女子紧紧抓在手里的袖子的一角,向那个早已嗅到他的意图,脚底抹油开溜的人追去。 “哈哈哈哈哈哈……”水沧笙大笑着,回头朝凌踏歌喊到: “小歌儿!你这可是断袖啊!断袖!” 他气得脚下一个趔趄,直挺挺地就要朝前面坚硬的岩石磕去! 然后,水蓝色的身影一闪,他倒在了水沧笙的怀里。 “啧啧啧,小歌儿,这样都能摔着,这可不行啊……”水沧笙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凌踏歌已经抬起头,面带微笑的扣住了水沧笙的手腕。 “师父,你说什么呢?” 水沧笙知晓自己中计,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长眉一挑,悠然道: “刚才你要是真磕下去,可是会头破血流的。你就不怕为师不会来接着你?”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会的。” 话罢他便瞧见水沧笙那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知怎么的,耳根一红,随即又恼羞成怒的伸出了手—— 水沧笙顿时脸色大变! “住手住手住手!!!小歌儿!好徒弟!!凌踏歌!!!”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停下,停下!要死了!夭寿啦!” “好痒、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小歌儿,停!停下啊……” 水沧笙被挠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歌儿,咱们,咱们有话好好说啊!为师错了还不行么!为师认输,小歌儿饶命啊!” 凌踏歌这才满意的收回了魔爪,轻哼一声: “哼,错哪了?” 水沧笙抱紧自己,退后几步,看着一身黑衣的凌踏歌,水光粼粼的眼睛转了一转,随即便笑的明媚灿烂: “为师,为师错在……” 水沧笙出不知从哪拿出一包粉末出其不意的撒到了凌踏歌的身上!然后迅速遁走,临走前还嘚瑟的冲凌踏歌喊到: “小歌儿,好好享受哦~” 凌踏歌被粉末糊了一脸,他回神时,水沧笙已经跑了,并且…… “嗡嗡嗡嗡——”黑压压一大片的蜂群朝他飞来! “水沧笙!!!!” 可能除了水沧笙自己,永远也没有人能知晓水沧笙的衣服里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第2章 2.我的师父有毛病 水沧笙这个人有病,并且,病的还不轻这件事,凌踏歌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有病,指的是两个方面。 水沧笙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大病初愈的惨白,白得都好像隐隐有些透明,能清楚看到那肌肤底下青筋所在。 这让水沧笙看起来病殃殃的,仿佛风一吹就到,而水沧笙也经常咳嗽,每咳一声都让凌踏歌心里很不舒服,仿佛心被揪起来一样。 他让大夫给水沧笙看病,大夫却说身体无恙,换了好几个大夫都是如此,他们对其这般模样也是很奇怪,只得写些养生的方子,凌踏歌也是按着方子给水沧笙熬药喝。 尽管每一次水沧笙都无比嫌弃的拒绝喝药,却每一次都捏着鼻子喝下去,喝完以后一脸生无可恋,眼眶微红的喊着好苦,然后跟凌踏歌讨糖吃。 水沧笙知道他总是带着糖,明明他从来都不吃,连在他小时候水沧笙塞给他的糖葫芦也是一口没动。 不知为什么在他护着糖葫芦躲过了老头之后,就那油纸包了起来,直到发霉也没扔。 还是水沧笙发现后丢了,为此凌踏歌还跟自己闹了小脾气,好不容易才哄好。 总而言之,就算是这么养着,水沧笙还是一如既往的病态模样,但怎奈其总是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一点也不像有事人的样子,凌踏歌也是安心了些,但药还是依旧在熬给水沧笙喝,美名其曰‘这药方可是花了银子的,不用多可惜’,水沧笙对此番言论表达了强烈反对:“不熬药可以省多少银子小歌儿你自己不会算吗!” 凌踏歌笑眯眯地使劲灌药!还克扣糖! 水沧笙看起来像病了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 水沧笙脑子有病。 就那成天就知道让他背锅收拾烂摊子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性格极其恶劣! 笑起来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其实特别记仇,报复起来特别狠,还特别喜欢去惹事,简直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必犯人,还很嚣张! 凌踏歌很多时候都觉得,这个人能活到现在,得是老天爷有多瞎看不到这个祸害啊!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就水沧笙这样的,起码得成精成妖浪个一两万年。 每每他给水沧笙收拾烂摊子的时候,面上火冒三丈,一看到那厮嬉皮笑脸的模样,看起来怒火冲天,心里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他有时都自我感叹自己真是一个活成了老妈子的徒弟,为自家师父劳心劳力,简直操碎了心。 水沧笙惹事的名声威名远扬,虽然人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街头四坊每每聊起,那个恨呐! 总偷老李家糖葫芦,一偷偷十年,直把人家弄得没了脾气暂且不说,还总拐人家家里的花猫玩,跟一群孩童蹲在巷角玩游戏,把一群孩子欺负的稀里哗啦…… 种种恶行,就不一一列举了。 但奇怪的是,有时会有一大串铜板摆在老李的床边上,养花猫的人家门口总会摆着一排新鲜的鱼,那一群孩子,呃,也是愈战愈勇,百折不挠…… 第3章 3.我的师父是美人 凌踏歌的师父水沧笙,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周边的几个道观都知道,岚烟山上,有一个如画中清冷谪仙一般的人。 虽说其性格极度恶劣,态度嚣张,且行为无比猥琐犯贱,但并不妨碍水沧笙那副极品皮囊。 水沧笙长得很白净,皮肤有多白就不说了,其气质清雅高贵,眉目如画,眉心中有一道细长的殷殷红痕,就像女子的花钿,那妖红的色泽,为其这如仙的清冷气质添上了几分邪气。 一双眼睛总是水光潋滟,眼角上挑,一双眼睛竟是将出尘的仙气与肆意的邪气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淡粉色的优美唇瓣犹如樱花一般娇嫩,让人垂涎欲滴。 一头墨发如瀑般浓密,富有光泽。 其总是身穿一身冰蓝色云纹华袍,头束白玉蟒冠,只要面无表情不说话,俨然一个下凡谪仙。 但只要一开口,那优雅的谪仙形象就瞬间崩塌。 那痞里痞气流里流气的口吻,吊儿郎当的模样,再配上那副贱笑,直接破坏了所有美好的幻想。 凌踏歌心里就很不舒服了,每每看到一些人紧紧盯着水沧笙,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水沧笙身上,凌踏歌几乎都控制不住要出鞘的剑。 凌踏歌时常说着水沧笙明明是个男的,为什么长得比女人还要美,明明比自己要大不知道多少岁,看起来却比他还要小,俨然一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这种时候水沧笙总是高高的扬起下巴,不屑的轻哼一声,嘚瑟的说道: “那是因为小歌儿长得老,嫉妒为师了!” 还说得煞有其事! 凌踏歌简直想拿起手里的药碗扣到水沧笙的脸上!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他哪里长得老了?! 深夜里,凌踏歌点着明灯,盯着镜里的自己,他长得也是妖孽,剑眉星目,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恍若寒潭,却满含星光。 他只不过是太冷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冷若冰雕,生人勿近,唯独在水沧笙面前,才像个活人一样生动有情绪。 “哟,小歌儿~”水沧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以一个标准的美人卧躺在了他的床上,一手抱着他的枕头,邪里邪气的笑道: “这么晚了照镜子,可是会撞鬼的哦!” 凌踏歌叹了口气,看着水沧笙说道:“这么晚了,师父你该回房就寝了!” “哎~小歌儿当真是好生冷淡,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听着自家师父在那扯淡,明知道这厮是在乱用诗句,可他的脸还是止不住地染上层层红晕。 “师、父!”凌踏歌一字一顿,有些咬牙切齿,他微微低着头,想要掩饰自己不正常的神色。 越是不想被发现,就越是会被发现。 “哎~小歌儿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水沧笙一脸新奇的说着,却被凌踏歌硬生生打断: “我没有!!!!!!”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炸了起来! 水沧笙挑挑眉,唇角微勾,起了调戏徒弟的念头,只见其上身轻侧,趴在床上,手肘支起,十指叠交撑着曲线优美的光洁下巴,眉眼弯弯,眼神饱含戏谑道: “诶~为师还什么都没说呢~小歌儿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嗯?”最后一个字被其故意拖长尾音,当真是酥麻无比,蛊惑异常,像柔软的小猫爪一样,挠得人心尖痒痒。 果不其然,凌踏歌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看得水沧笙那是无比的愉悦。 果然,逗徒弟真是人生中的一大乐趣! “唉……”身为一个永远不知道适可而止为何物的人,水沧笙丝毫没有停下调戏徒弟的意思,继续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 “小歌儿还是小团子一样的时候,软软糯糯的,成天黏着为师,要为师抱着,还要跟为师一起睡来着……” “水沧笙!!!!”凌踏歌脸颊通红,怒喊着。 他好想要让这个人把那张嘴关得严严实实一条缝都不留! “唉,小歌儿这是……嫌弃为师了?” 水沧笙突然正色起来,低垂着眼睑,神情失落,那双澄澈的眼眸看起来有点泛红,隐隐间似是有些湿润,其抿紧唇瓣,一语不发。 凌踏歌一看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师父突然这么一副样子,心脏一阵挛缩,抽痛着,很不是滋味,他顿时就急了,有些手足无措: “不、不是的师父,我没有……” 看着凌踏歌那副快要急坏了的小模样,某人神情一转,刚刚那失落的样子一扫而空,一副奸计得逞的贱笑就那么展现在那张如仙般的脸上。 凌踏歌:“……!!!”这个奸诈小人! 看着自家徒弟一副有要炸了的前兆,某不正经的师父终于不逗他了,咳嗽了两声道: “咳咳咳……好啦~小歌儿莫生气,喏,拿着这个。”说着便支起身子,从衣袖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了凌踏歌。 凌踏歌一脸不明所以的接过,心中的郁结尽数散去,他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猜不出是何物,问道: “师父,这是?” “啊~”水沧笙翻身站起,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笑嘻嘻地说道: “睡前摊开放在床头上。” 说着便屁颠屁颠的跑到房间角落的香炉前,从衣袖里掏出一包又一包的东西,那滔滔不绝的架势,直把凌踏歌看得直冒冷汗。 “师父你这是作何?” 水沧笙一包一包的打开,撒入香炉中,笑了笑,不语。 当其终于捣鼓好之后,起身拍了拍手,转身笑着说道: “为了让为师的小徒弟睡个好觉啊。” 凌踏歌心头一怔。 水沧笙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家小徒弟的头,却尴尬的发现…… 自己居然比小徒弟矮了半个头!! 水沧笙:“?!!”这不对啊! 平日里有好吃的上等美食肯定都是水沧笙这个师父一马当先的死死霸占着,凌踏歌既完全吃不到,他也不爱吃,只吃些清淡的玩意,有时看得水沧笙都有些不忍,痛心的,颤巍巍的递过去一只金黄流油的大鸡腿,关键是这人还不吃!! 哼,简直不懂人生的乐趣!!! 水沧笙吃得两腮鼓鼓的,气呼呼的想着自己好心还不被领情,就更气了,连凌踏歌那一碗只飘着两片可怜巴巴的青菜叶子的清汤挂面都抢! 简直丧尽天良! 就这样的环境下,他怎么能比自己高? 水沧笙感受到了老天爷深深的恶意。 这人气得脚尖一点,蹦了起来,一巴掌就呼在了凌踏歌的后脑,这一巴掌简直猝不及防,让凌踏歌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师父为什么生气了。 水沧笙虎着脸,推着凌踏歌直接把他拍到了床上,自己蹲坐在地上,双手扒在床边:“你,睡觉!赶紧的!” 连那常挂在嘴边的‘小歌儿’都不喊了。 凌踏歌头一转,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水沧笙又是一巴掌呼在了他脑门上,凶巴巴的开口: “咋的,看什么看?!” “师父你不回房吗?” “回什么回!为师看着你睡,这么晚了为师若是走了,你还不睡怎么办?小孩子家家的,太晚睡对身体不好!” 凌踏歌:“……”您这样目光灼灼地,让徒儿怎么睡? 凌踏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更有些好笑: “师父您这样看着,徒儿睡不着啊……” “当为师不存在不就好了!蠢徒弟!磨磨唧唧的!” 凌踏歌一时语塞,水沧笙这样的人,他当真是做不到忽视啊! 他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家师父的脸,在这柔和的昏暗暖光下,那仙气满满的脸现在硬是摆着一副没好气的表情,那蹙起的长眉,凶巴巴的眼神,愣是让凌踏歌觉得有点…… 可爱。 这个念头一出来,凌踏歌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有些慌乱,赶忙将头转向一边闭上眼睛,心里一刻不停的默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点起的香炉中岚烟飘渺,幽幽暗香浮动,萦绕在他的鼻尖,这极其独特的香气,冷得宛若空谷幽兰,但只要稍稍沾染上那么一点,便可令人无法自拔地沉醉其中,迷失于这缭乱蛊惑的气息。 好奇怪的香味…… 但,好熟悉啊…… 思绪渐缓,眼帘越加沉重,昏昏沉沉的,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就在即将步入梦境的那一刻,他隐约间感到了有人轻俯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痒丝丝的: “小歌儿,好梦。” 好似仙人的呢喃,温润如玉;又如恶魔的低语,魅惑至极。 从双眼还尚有的一丝空隙中,他好像看到了…… 水沧笙的身后,有一个黑影,就那么站在其身后…… 他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他揉了揉有些朦胧的双眼,想到了什么,即刻清醒了过来,看向四周,却空无一人。 他不知怎的,有些失落。 不在么…… 他手撑着床就要起来,手掌却好像被细密的东西硌到了。 他抬手一看,是一些细细的白粒。 这是……盐? 那一包盐已经打开了,全都撒了,床头上,地面上,都是白色的盐。 ……是师父的恶作剧么? 他起身准备收拾一下,却无意间瞅见了地上诡异的脚印,以及,一滴刺眼的殷红…… 凌踏歌瞳孔骤然一缩,他不管不顾,随手拿上了一件外袍便如疾风一般直直冲出房间,偌大的岚烟山巅都充斥着他焦急如焚的喊声: “水沧笙!!!!!” 可无人回应,水沧笙的房间空无一人。 这岚烟山上,常年薄雾缭绕,空旷萧寂,除他和水沧笙外再无他人。 他们居于此地。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花园,湖中凉亭,竹林关;祠堂,柴屋或是膳房,皆没有他的小师父。 他跌跌撞撞,步伐踉跄,依旧坚信着什么,他把山上的每一处都翻了个遍,却找不到他想的那个人。 他仿佛失了魂一般,行尸走肉地走到山顶,那儿,有一棵翠玉青葱的苍天巨树。 这是水沧笙成为他师父的地方。 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那棵古树的树干,双眼空洞的喃喃自语着: “不可以的……你不能丢下我啊……师父……师父……你跑到哪去了……又失踪了吗……但为什么,这一次小歌儿好不安……师父你回来好不好……” “我害怕。”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遮不住的哭腔与害怕。 他终于绷不住,蜷缩成一团,失声大喊道: “水沧笙!!!水沧笙!!!!” 他的眼睛已经被眼泪所覆盖,一片朦胧。 然而,就在这时—— “大清早的你嚎丧呢你!!老子还没死呢!!!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阵饱含怨念的怒喊声从他头顶传来。 他愣愣地向上看去—— 水沧笙依旧一身冰蓝华袍,苍白病态的脸色,唯美如画中谪仙的绝世容颜,一双水眸此刻还带着未清醒的睡意,懒懒散散地半睁着,其墨发未冠,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清晨的凉风徐徐吹过,撩起了水沧笙的衣袂和发丝,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 此刻,这人一脸不满,眼中是浓浓的怨念: “这才寅时吧!小歌儿不用这么折磨为师吧!啊?为师昨日守了你一整晚啊一整晚!让为师好好休息一下不行吗?小歌儿你……”水沧笙即将滔滔不绝灌出的一肚子抱怨顷刻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 啪嗒一下,凌踏歌眼角溢出的盈盈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掉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后,没入土中。 水沧笙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一片空白。 这这这……这娃咋得了这? 这话还没说几句啊! 水沧笙登时吓得一抖,连眉心中那一道滴血般的殷红都仿佛被吓得失了几分颜色。 水沧笙一个不慎,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奈何身手过于矫健,硬是没有脸朝地摔个狗啃泥,着实让人直叹可惜。 水沧笙稳稳落地后,急匆匆的扒着自家小徒弟的脸,左看右看。 这一看还不要紧,凌踏歌在其碰到他脸的那一刹那,眼泪就决了堤。 失而复得的落差感让他早已丢了往日面上的冰冷,他倏然将水沧笙死死抱住,仿佛怕眼前这个如仙一般的人,再度消失不见。 他真的承受不了…… “师父……别走好不好……” 别再,丢下我了。 水沧笙平日里虽然没个正经,但对小徒弟还是知根知底的,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这小徒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奈叹了口气,水沧笙轻轻抬手,然后,狠狠蹂躏了自家小徒弟的头顶!愣是把凌踏歌那一头顺滑的,未束起的墨发给揉成了乱糟糟的鸡窝! 哼了一声,长吁一口气,发泄了一大早就被生生吵醒的火气,某人拽着一张脸,看着凌踏歌那乱七八糟的头发毫无愧疚之心,非常理直气壮的冲着凌踏歌义正言辞道: “小歌儿~你的美人师父饿了。” 凌踏歌:“……”确认无误,是他那个不要脸的臭屁师父没差了。 凌踏歌看着这么不要脸的人,心下却无比的安心,他突然难得的笑了,握住水沧笙白净的手腕,就朝膳房跑去。 他一定,一定…… 一定会一直跟随着这个人…… 无论天南地北,深云入海。 水沧笙被他扯着走,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悠然地,笑了起来,笑的如沐春风,冰雪消融。 然后,只听其悠悠喊道: “小歌儿。” “嗯?” “你笑的好丑。” 凌踏歌那脸一黑,阴恻恻地微笑着,转眼间岚烟山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凌踏歌的咆哮声,以及…… 水沧笙那很开心的笑声。 水沧笙看着凌踏歌那副暴跳如雷的模样,嬉皮笑脸的逗着他,悄悄掩下自己的左手。 只见左手手腕上,筋脉殷红刺目,还在明显的鼓动着,一下,两下…… 第4章 4.我的师父玩失踪 水沧笙这个人呐,每每见到,凌踏歌就恨得磨牙。 这人也有个习性,那就是—— 时常失踪。 形象点说,就是那种你不想见的时候,一定会霸占你的视野,让你没有一刻不看到,可只要你想见,保准天南地北上天入地都找不着的人。 可凌踏歌也是很奇怪,一没见到她,他也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水沧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他又骂骂咧咧,却很是安心。 他就时常在想啊,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终于,在水沧笙又一次失踪了之后,凌踏歌下了山去看大夫。 那大夫一听,便一脸高深莫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说道: “这个啊,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着实严重啊……”他眯着眼睛,仿佛在说绕口令一般。 “小伙子,老夫呢,对你这病也束手无策,只不过呢,”这老头摸着自己雪白稀松的山羊胡,神秘地说道: “老夫建议你,多看着那个人。” “多看着?”凌踏歌很是疑惑,光是看着病就会好? 那老头使劲点头: “对、对、对……多看看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凌踏歌出去。 在凌踏歌一脸茫然的离开后,那老头背靠着关紧的门,长吁了一口气。他摸着山羊胡,一双苍老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狡诈,那模样看起来倒是好生眼熟。 “啧啧啧,可感谢老夫吧……”他自言自语着,突然—— “呦呵~臭老头,笑啥呢这么猥琐,还有……”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悉的语气,老头浑身一颤,一双老腿抖着,颤巍巍地,僵直地转过头,就看见一位有着绝世玉颜的美人儿正对他展露出极美的微笑。 “你你你你你你你……”老头的牙齿不停地碰撞着,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只见那大美人一步跃到他面前,修长好看的玉手已经毫不客气一把揪住了老头稀松的山羊胡,笑得那叫一个纯良无害,灿烂明媚: “感谢你什么?嗯?” “没没没没!!哎呦!嘶嘶嘶——松、松开!松开松开松开!!!啊啊啊!疼疼疼疼!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松开老夫的宝贝胡子!快松开啊!” 老头登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冒出来了,想拍掉某个魔头的爪子,却有那心没那胆,只得一个劲儿地求饶。 水沧笙冷哼一声,这才大发慈悲一般地松开了手,老头的山羊胡可谓死里逃生,他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宝贝胡子,吹胡子瞪眼地瞧着水沧笙,颇有些怨念,可他连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再遭到水沧笙魔爪的摧残,到时候他这胡子可不一定还保得住。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头拼命平复自己的情绪,掩饰住自己声音中的不满,开口问道: “你,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在这?什么时候?” “在小歌儿下山的时候,跟着他来这的。” 老头顿时背脊发凉。 他现在无比的庆幸自己没有再多说几句话,不然现在估计会横尸当场。 “哈,哈……那,那你还真是够在乎啊……”老头尬笑几声,祈祷水沧笙不会找自己麻烦。 他如愿以偿了,但…… “他们似乎找过来了……咳咳咳咳咳……”水沧笙一改往日的没心没肺,簇着眉头,严肃的说着,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话让老头如遭雷劈,水沧笙剧烈的咳嗽更是令他心惊。 他刚要上前替其把脉,水沧笙却挥挥手制止了: “算了。” “你这样下去怎么行?!”老头很是担忧,急切地呵斥道。 水沧笙不语,但却笑了,笑颜绝美,也苍白如纸。 两个人皆沉寂下来。 许久,老头才开口,语气已是有些愠怒,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语气竟有些嘲讽地说道: “你还真是个冥顽不灵的疯子。” “怎么,这么多年下来,你浮提药老才知道么。”水沧笙倒是毫不在意浮提药老的嘲讽。 浮提药老冷哼一声道: “也是,如若不然,你也不会守这么久,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模样。”他的神情突然阴沉下来,凉薄地说道: “莫怪老夫没提醒过你。” “哎呀呀~药老言重了,我怎会怪药老您呢?这么多年了,药老您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呢。” 水沧笙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笑嘻嘻的打着哈哈。 “哼,老夫那只是对你说的那些东西感兴趣才出手的。”药老又是一声冷哼,眼眶却已泛红。 “好啦好啦,沧笙在此,还要再拜托药老一事。” 浮提药老没有回答,水沧笙却是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沧笙恳请药老,若沧笙哪日未能如愿便已去了,还请药老好生照看他。作为报达,我死后,这尸首便交于药老处置。” 浮提药老一听当即就怒了: “水沧笙!!!” “你自己的事情,莫要扯上老夫!他是死是活与老夫何干?再说了,哪日你若当真死了,那尸首怎么样也落不到老夫手里吧……你!!”他说话间,水沧笙已将一符附与药老。 “此咒可让我的尸首完完整整地交到药老手上,药老,您的意思呢?”水沧笙微微笑道。 浮提药老暴怒: “滚!水沧笙你给老夫滚!滚——” 水沧笙也是当即夺门而出,悠悠留下一句话: “那便拜托药老了。” 水沧笙离开后,浮提药老猛烈地喘着气,那股怒火在胸腔久久不散。 “真,真是……” 他已然找不到词汇来形容了。 浮提药老突然颓废下去,怏怏无神地。他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水沧笙当真是摸准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察觉即将到来的大事,想把这后事全权丢给他,给他来了个先斩后奏,让他连拒绝都来不及。 好,干得真是好啊! 药老扶着额,泪水却已从他的苍老的眼中滴下。 多少年了,他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心疼过了。 那个明媚如阳光,温柔如春风,却又没心没肺的人啊…… 这世间,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第5章 5.离我师父远一点 水沧笙回来了。 一回来,就给他找事干。 “咔嚓——” 凌踏歌闻声赶来,推门而入! 就看到一地狼藉…… 散落一地的书卷,打碎的盆栽,碎成两半的铜镜,还有…… 一脸受惊模样,跳到他床榻上去的…… “师父……”凌踏歌好像没有看到这一片惨烈,他紧紧地看着水沧笙,目光一瞬都不想移开。 好像…… 真的好一点了? 而水沧笙一见到他,立马坐起,衣袖飞舞地冲着地上一通指画,叼着头发丝一脸无辜的样子,对凌踏歌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墨眸道: “都是它们自己干的,跟为师没有一点关系,还吓到为师了。真的,骗你是小狗。” 还符合一般的点点头,说得煞有其事。 凌踏歌:“……”且不说这些都不是活物。就算是,它们会把自己摔成这样?! “师父你还是趁早改学狗叫吧。”凌踏歌淡淡地说道。 “嘿呀~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相信呢?师父还会骗你吗?!” 我从小到大被你骗了多少次?! 凌踏歌已然不想言语,拎着水沧笙就到了门口。啪嗒一声把水沧笙关在门外,自己看了看这乱七八糟撒一地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收拾了起来。 被关在门外的水沧笙摸了摸鼻子,随后又撒丫子地跑去厨房了。 吃的吃的吃的!! 一开门却只望见空空如也的厨房如此萧瑟。 水沧笙脚下一个踉跄,原本就病态显露的脸色更填了一层霜。 “小歌儿小歌儿小歌儿!!!”水沧笙仿佛在喊救命一般,狂奔到凌踏歌的房间。 刚刚收拾好房间,然后就听到水沧笙惨叫心头一颤急急忙忙准备赶去的凌踏歌猝不及防被其扑倒在地,跌得眼冒金星。 “师父……” “哇啊啊啊,小歌儿小歌儿怎么办怎么办?厨房没食材了!!果然是又没银两了吗?为师又得去嫖啊呸!又得去赌呸呸呸!又得去赚钱养徒弟啊……”水沧笙嘤嘤戚戚道。 “师父,干粮我已经备好了啊,今日不是惯例要和众多道观一起出行十五日去猎鬼吗?”凌踏歌一脸莫名。 水沧笙还在假兮兮装哭的动作一滞。 “师父你忘了吗?你不是因为记着今天要去猎鬼才回来的吗?” “不不不,那只是巧合,要不是小歌儿你这么一说为师还真没想起来。” 水沧笙说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凌踏歌:“……” —— “爹爹,水哥哥怎么还没来啊?”身穿白色道袍的俏丽少女小嘴一撅,有些不高兴。 她右手旁站如松柏的中年男子淡淡地撇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回道: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他是你长辈,要叫水道长,莫要失礼。” “哎呀爹~有什么关系嘛,他比女儿大不了几岁,叫道长都叫老啦!再说了,水哥哥都允许女儿这么叫了……诶!水哥哥来了!水哥哥——瑶儿在这!!!”少女远远看见了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立刻喜笑颜开起来,冲水沧笙高高摇着手臂喊道。 水沧笙一脸兴致缺缺,叼着根糖葫芦,不动声色地啪叽一下拍开了凌踏歌拎着其后领的手。 徒弟啊,给为师一点面子! 冲着凌踏歌耸了耸鼻子,转身向那位少女走去,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几日不见,瑶瑶真是愈发动人了。” 惹得少女脸颊泛起朵朵红晕,看起来当真是有些可爱。 “水哥哥莫要打趣瑶儿了,水哥哥才是……”少女咬着唇瓣,支支吾吾的,最后那个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水沧笙见此更是觉得好玩,又逗弄了两句,惹得少女羞红了脸,逃也似的跑走了。 中年男子看着自家女儿跑走的方向,又看了看笑嘻嘻的水沧笙,无奈的叹了口气: “水道友既知小女脸皮子薄,又何必那般逗弄她呢?” 水沧笙嬉皮笑脸的摆着袖子道: “林道长可莫说我,你不也看得蛮有兴味的?” 被揭穿的林远有些挂不住面子,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水沧笙这完全不知适可而止为何物的人怎会就此打住,只见其手搭上林远的肩膀,笑眯眯的: “还是说,林道长怕女儿给贫道拐跑了?” 林远猝不及防,被口水给呛着,咳得更起劲了。 “哎呀~林老兄还不了解我么,其他暂且不讲,单是我与你同辈这事,我都不会对你女儿有什么出格的想法。” 闻言,林远好像想起了什么,目光打量着水沧笙,凝眸道: “说起来,自林某认识水道友后,水道友就未曾变过。” 林远在十几年前便识得了水沧笙,那时的水沧笙,一身月白色衣袍,气质出尘,眉目似画,优雅温润得让人如沐春风。 虽说举止极其猥琐,但并不影响水沧笙给人那极具冲击力的第一印象。 坠入俗世凡尘的天宫谪仙! 这么多年了,他也从一个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水沧笙,依旧如十几年前一般,岁月对其如此宽容,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好像水沧笙的身上没有光阴的流逝。 就好像永远都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林老兄这么多年了,怎么如今还在奇怪这个?当然是——”水沧笙神神秘秘的说道: “修炼乃长生之秘诀!!” 林远自然是不信的。 “诶诶诶!千真万确啊!林老兄莫要不信,你看看你们无相门掌门,不也活了几百岁?” “掌门那是天资独厚,再经上一代掌门的倾力相授,方才到达如此之高的境界。他的经历,旁人求而不来的。” 水沧笙一听,当即邪邪一笑,潇洒的拂过额前碎发: “实不相瞒,贫道,乃百年不遇的惊世奇才,自当天资聪颖惊才绝艳!诶诶诶!林老兄——” 林远当真是不想再听了,拂袖而去。 为什么他刚刚会有想听这个人说的念头,为什么他会浪费寸金般的灿烂光阴来听这个人说话! 林瑶这个时候也羞羞怯怯的回来找水沧笙,却见林远拂袖走人,她刚刚想问发生何事,又见水沧笙一脸无辜的耸耸肩后也要离开,便顾不得其他,抬脚就要上前去追。 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她不满的开口喝道: “你谁啊!闪开!挡到我了!!你——”她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好冷!!!! 本就是炎炎夏日,她衣衫自当穿的极薄,当即就被这犹如掉入冰窟之中的刺骨冰冷给激得猛一个哆嗦。 仿佛连思绪都被冰封住了,她下意识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见到了一张俊美无双,却阴沉无比的脸。 好像在哪见过…… 可她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来…… “有些人,不是你能靠近的。” 阴恻恻的声音好似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窒息感扑面而来,让林瑶不由自主的恐慌起来。 谁?他在说谁? 那个人咬牙切齿,说出的字都仿佛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离我师父远一点。”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林瑶一个人杵在原地。 窒息感与严寒渐渐消失,她终是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好可怕…… 那个人好可怕!! 第6章 6.师父你徒弟病了 “水掌门可总算是来了,各位道友可是等的好苦。”见水沧笙到来,一人立即开口故作玩笑一般说到。 “诶是吗?对不住对不住。”水沧笙依旧笑着,连声道。 他死死盯着水沧笙的脸,看着身旁的女修对水沧笙那一脸痴迷的模样,心里对水沧笙的厌恶更甚。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有同样心理的旁人对水沧笙的不满,随即传来冷哼: “哼,哪里的事,水掌门年轻有为,我等这宵小之辈就算等上掌门三个时辰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立刻便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啧,不过只有两个人,连门派都称不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什么?只有两个人?!”有人大为震惊。 “哈,你不知道岚烟山上的两人派?兄台是新来的吧?”有人嗤笑。 “才两个人就这么嚣张?呵……”有人不屑。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水哥哥?!!”林瑶也在,听到这些人的闲言碎语顿时气得两颊涨红。 “哟~怎么,小妹妹你难不成是这位掌门的小情人么?” “啧啧啧,你这么一说……长得倒可真是水灵。” “你们、你们……”林瑶气得眼眶已经泛起了泪花。 这时林远出来打圆场: “各位道友,水道长方才是有急事在身这才耽搁了时间,况且并未对我等猎鬼之行有什么影响,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有人还想呛声,一见林远身上那道袍,见其是无相门中人,便也识趣地把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林瑶冷哼一声,跑回了林远身边: “嘻,还是爹爹最好了。” 林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还不是为了水沧笙那小子才过来的。 水沧笙幽幽抬起眼睛,风轻云淡地扫了眼前所有的人,下一刻,笑了,笑得比花还灿烂。 惹得一群女修又是一阵惊叹。 凌踏歌伸手扯了扯水沧笙的衣角,水沧笙转头,看到自家徒弟那眉头紧锁的模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容,如清晨的阳光般明媚温暖。 然后,把头转了回去。 凌踏歌:“……” 为什么他看到自家师父这么心大地冲自己笑,反而觉得安心了?! 凌踏歌一脸忧郁。 师父,你徒弟病了…… —— 这是一处荒城,残垣断壁,杂草丛生。 这里常年阴云密布,连一缕阳光都无法穿透那厚重的云层。 坍塌的房屋,被大火烧过留下的焦黑痕迹,地上隐隐可见的尸骸…… 处处诉说着这里曾经上演过的惨剧。 林瑶不小心踩到了一段骨节,“咔嚓”的响声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林远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一幕被水沧笙看在了眼里,转头就看向凌踏歌,那双清澈的墨眸中,明晃晃地写着: 小歌儿~害怕的话就让为师来安抚你幼小的心灵吧! 凌踏歌自然是读懂了师父的意思,他眼角登时狠狠一抽,在水沧笙的疯狂暗示下,看着水沧笙磨了磨牙。 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他抿着唇,伸手,紧紧的攥住了水沧笙的衣角。 水沧笙心情愉悦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 凌踏歌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微微一笑,扯着水沧笙衣角的手猝不及防地对着水沧笙腰间就是一戳! 水沧笙浑身猛的一抖,膝盖一软,差点没给趴在地上。 凌踏歌心满意足地拎起师父的衣领往前走,完全无视了旁人异样的眼光。 “我说……那个水沧笙,真的是他师父吗?”一人惊异地指着凌踏歌手里宛如兔子一般被拎着的水沧笙,跟同伴问道。 “看着不像啊,他哪有对师父应有的态度?再说了,也不瞧瞧水沧笙那副痞样,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就是就是……” 耳尖的水沧笙自当是听到了,头一转,幽怨地盯着凌踏歌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 “小歌儿,给为师一点师父应有的尊严可好?” 凌踏歌悠悠道:“尊严?师父你有吗?” “……并无。” 然后水沧笙就被放下来了。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原地蹦跶了两下,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凌踏歌,水沧笙二话没说,撒欢去了。 凌踏歌扶额直叹,真是不该把师父放下来。 瞧,又把他给丢在这了。 “师父……” 他没办法,只得抬步追去。 “此地阴气极重,藏身鬼魅无数,诸位小心。”一人出声提醒道。 “啪!”地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只见水沧笙伸手,直接把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的破旧门板给推倒了,然后拉着凌踏歌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嗷~我可亲可爱的凳子在哪里——” 林瑶见水沧笙进去了,也一同跟去,林远紧随其后。 一人实在忍不了,骂骂咧咧地就走了过来,脚刚踏进去,就愣住了。 没有人。 在这尘土飞扬,蛛丝遍布的废弃房屋内,丝毫不见四个大活人的身影。 “人、人呢?!”他急忙退后。 本就有许多人注视着这边,他这一嗓子更是让所有人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有不明所以的人出声询问道。 “他们他们他们……他们不见了!四个人都不见了!” 所有人当即绷紧了神经,几人捏着符纸慢慢向那间屋子靠近。 口中念叨了几句,将手中的符纸甩了出去。 符纸飘飘然落下。 什么也没发生。 “怎,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水沧笙那厮拉着几个人故意装失踪?” “不,虽然水沧笙有可能会这么干,但无相门的林远却是个不苟言笑的,定不会和水沧笙一道来戏耍我们。” “总之,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妙。”有人开口提议道。 “对,对对对……先离开,先离开!” “那,那他们怎么办?” “我们先退回去再商议,不能因为他们四个赔上我们所有人!” 他们可不是那些有能耐的大宗门子弟,这里万一有什么厉鬼,他们可不一定能对付的了。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去。 第7章 7.师父在乎的是他 “喂,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一位少年压低了声音,悄悄跟身旁的另一位少年小声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要是留在那,指不定被什么厉鬼给生吞活剥了!” “可……” “可什么?再说了,这次出事的人可是岚烟山的两人派,虽然面上没看出来,但心里估计都偷乐着呢……” “但不是还有两个无相门的也失踪了么?” “诶,这两个人和两人派走得近,他们早就被一视同仁了,况且这次无极门就只来了两个人,干嘛还要去管他们……” “可我听说无相门也是比我们大多数门派要大一点啊,不管真的可以吗?” “哼,”另一个少年冷哼一声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他们掌门身体垮了之后就已经不行了,这么多年就没出过什么人才子弟,落败成小宗小派是迟早的事……” “喂,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跟上!”两个少年的师兄在前头对他们喊道。 “哦、哦……”两个少年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 “师父……师父你在哪?”凌踏歌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空无一物。 他想往前走,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直直地站在原地。 要是他离开了,师父找过来没看见他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突然眼前红光一片! 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无数人的惨叫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然后,他眼前突然有了景象…… 一匹骷髅马冲他狂奔而来! 马上骑着一人,身穿战甲,手持雪白色的长枪,戴着古铜色的恶鬼面具,所过之处,那些士兵皆被长枪划破了喉咙。 鲜血四溅,尸横遍野。 那人骑着马,来到了凌踏歌面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然后,长枪一提,直直刺向他! “闪开!” 凌踏歌下意识侧身向一旁闪到一旁,躲开了攻击。 下一刻,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想死?” 三个字,冰冷刺骨,让人如坠冰窟。 水沧笙脸上不再是往日的嬉皮笑脸,转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脚尖一点,水沧笙跃然而起,一掌摁在了骷髅马的头顶! 水沧笙借力来到那人面前,面覆冰霜: “你想死!” 水沧笙又说了一遍那三个字,那一刻连凌踏歌都感觉到了他师父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可他并不害怕,甚至,不知为何还有一些小小的开心…… 师父是在因为我而生气么…… 好开心…… “咔嚓咔嚓——” 骷髅马从头骨处开始碎裂,裂痕向全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骷髅马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坍塌成一堆碎骨! 两人同时落在地上。 那人手中雪白的长枪不知何时已然落到了水沧笙的手里,长枪破开了他的胸腔,水沧笙拿着长枪一挑,那人恍如一块绸缎,被一分为二,化作虚无。 “啪嗒!” 那长枪掉落在地,也一同消失。 水沧笙喘着气,双眼空洞无神。 “师父……” 水沧笙转身,看着他。 一时间四目相对。 “哟,小歌儿~” 依旧是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好像刚刚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从未出现。 “嗯,徒儿在。”他一直以为师父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他其实知道,师父就是那种可以冷眼旁观生死,亦可以笑着祸害苍生的人。 如今他知道,水沧笙也有在乎的。 那就是他凌踏歌。 他心里的开心简直无以言说。 同时,还有一点点酸涩…… “师父,我们走吧。” 那他,该怎么守护他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师父呢…… 不料…… “去哪?”水沧笙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们不离开这儿吗?”凌踏歌疑惑地问道。 “难道!!!小歌儿知道怎么离开嘛?!!!”水沧笙很是激动,那双墨眸里都是明晃晃的小星星。 “师父你不知道怎么出去?” “为师怎么可能知道啊!为师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人在那耍刀弄枪地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把为师吓了一跳,为师就准备拿块糖吃吃压压惊,随便观赏观赏他们的英勇身姿。谁知道那个杀千刀骑马的孙子突然冲过来,把为师的糖都吓掉了,还踩碎了!!!”水沧笙说到这都难掩怒气,气呼呼地说道: “不抽得他丫灰飞烟灭都对不起老子那可怜牺牲的糖糖!!” 水沧笙说着说着看向了凌踏歌,却见凌踏歌脸色黑得跟个什么似的,吓了一跳: “小歌儿你咋了这,怎么跟吃了苍蝇一样?” 说着还拿手在凌踏歌面前晃了晃。 凌踏歌磨了磨牙,黑着一张脸: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昂?小歌儿你在说什么?声音太小了为师没听清。”水沧笙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凌踏歌差点没昏过去。 “没事……” “哦。”水沧笙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地上,又从袖子里拿了几块糖,吃得极为欢愉。 凌踏歌:“……” “师父,我们不想想怎么出去吗?” “等着就好了啊。”水沧笙说得无比自然。 “师父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出去吗吗?” “对啊,不知道啊,这里不可能出去,为师又怎会知道如何出去?” “那师父你……” “等一会它自然就消失了啊。”水沧笙又掏出一把瓜子,一手磕着,一手递给凌踏歌: “徒弟你怎么这么笨?有为师这么聪明机智的师父你怎么就没学着点呢?” 我学你的无耻神功吗?惭愧,天资有限。 凌踏歌气呼呼地一把抓过水沧笙手里的瓜子,学着水沧笙的样子坐了下来,看着眼前厮杀的战场,无视鲜血尸骸,两人就这么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地磕着瓜子,时不时对眼前的景象评价几句。 除了刚刚那个骑马的,这些士兵似乎看不见他们,但却能触碰到他们,时不时就有几个人靠过来,都被凌踏歌清理掉了。 他们就保持着这么个状态,直到景象消散。 第8章 8.又给师父添麻烦 他们回到了那间废弃的屋子里,旁边还有林远二人。 林瑶应该是哭过了,她的双眼红彤彤的,眼下还有泪痕。 林远一只手捂着左肩,鲜血染红了他左肩附近的衣衫。 “你们,怎么也在?!”水沧笙愣愣地保持着原来嗑瓜子的动作,惊讶地脱口而出道。 “呜……水哥哥——”林瑶见水沧笙先是一愣,随即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抱住水沧笙,哭得梨花带雨: “水哥哥,救救我爹,求求你救救我爹……” “瑶儿,我没事的……”林远捂着肩,有些无力地开口。 “瑶瑶,先松开。我去看看林兄的伤势。”水沧笙半哄半推地让林瑶放开了自己,走到林远面前,查看他的伤势。 “嗯...无碍,包扎一下便可。”一边说着一边淡定地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了一堆装着药粉的瓶瓶罐罐以及一条细布,上手给林远包扎。 看得林远都一愣一愣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沧笙的袖子,嘴角猛抽。 这人到底在身上带了多少东西?! 凌踏歌也不是第一次见自家师父这变戏法一般地从袖子里拿东西,还算是淡定,继续磕着瓜子,然后,阴沉着一张脸,想着刚刚林瑶抱住水沧笙的那一幕。 真让人不悦啊…… “好了!”水沧笙展示成果一般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林远的左肩。 “嘶——”林远猝不及防,倒吸一口气。 水沧笙一脸无辜地笑着。 “唉,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林远背靠着墙壁,看着水沧笙问道。 他总觉得,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啊?”水沧笙顿时使出了拿手绝活,那神态那眼神那语气,活脱脱一个无辜无知的天真少年。 就这一个字让林远闭了嘴。 “无事。” 这个人似乎也不知道…… 林远皱起了眉头。 “林道长,你们怎么也在?”凌踏歌起身,拍了拍身上之前被水沧笙丢过来的瓜子壳,开口问道,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是、是我见水哥哥进来,就跟过来,所以爹爹他才进来的……”林瑶站起身,她又哭了,抬起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要跟进来……爹就不会受伤了……”林瑶说着说着越感愧疚,掩面而泣。 “瑶儿别太自责了,爹爹这不是没事吗……” “呜……可、可是……” 林远在安慰着她,水沧笙在一旁神游天际,连个眼神都没有看过去。 凌踏歌的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师父不在乎她就好…… 他开始细细观赏着师父那祸世玉颜,从眉眼似画,到薄唇如樱,每一个细节,他都在细细端赏,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玉雕。 他的目光停留在水沧笙眉心那道殷殷红痕上,那道痕迹,被水沧笙那如雪的肤色衬着,红得妖异,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可能是凌踏歌的目光过于灼热,水沧笙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清楚地将他眼底的执着火热一览无余。 凌踏歌毫无防备,顿时倍感心虚,仿佛被人揭穿了心底一般。 他甚至有些慌乱…… 却不料,水沧笙对着他展颜一笑,温暖如朝阳,眼里仿佛有一汪清泉,涟漪盈盈。 他不可否认,水沧笙笑的时候,的确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孽祸水。 他心有灵犀一般,轻轻弯下身子…… 水沧笙抬手,揉了揉他柔顺的头发,把他那梳理地一丝不苟的长发给揉得乱糟糟的。 水沧笙笑着,薄唇轻启: “乖徒儿。” 那一声,满含温柔,如潺潺流水般涌入了他的心头,拨弄着他的心弦。 凌踏歌的脸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他也笑了,纯真得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林瑶虽在哭泣,却也悄悄注视着水沧笙,她想要引起水沧笙的怜惜,她想要水沧笙能够温柔无限地来对她轻声安慰。 这样她就能有足够的理由,再次抱着她的水哥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水哥哥对那个人笑得那般好看,那般温柔?! 为什么被水哥哥温柔以待的人不是我? 林瑶咬着唇,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嫉妒。 为什么她都哭了,水沧笙却不来关心她? 水哥哥不是很喜欢瑶儿吗? 为什么…… 等等! 好像不太对劲…… 林瑶死死地盯着凌踏歌。 这个人的眼神……不对劲! 真的,一点都不像看师父的眼神…… 倒像是…… 就在这时,凌踏歌缓缓看向了她! 他的眼神带着轻蔑与不屑,冷冷地对着她咧了咧嘴,无比挑衅地笑了一下。 他移了移身子,让水沧笙在片刻间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然后,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 他是我的。 林瑶当场如遭雷击! 他,他是那个人! 林瑶顿时浑身颤抖了起来。 那时的感觉又将她笼罩,渐渐剥夺了她的呼吸…… 太可怕了…… 林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去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昏了过去。 “瑶儿!!”林远大惊失色,赶忙抱住林瑶,却不当心扯到了左肩的伤,血又溢了出来。 “怎么了?”水沧笙踱步而来,看了看昏过去的林瑶,又看了看林远的左肩,眉头一簇。 “瑶儿,瑶儿……”林远顾不上回答水沧笙,连声唤着林瑶,满心满眼都是焦虑担忧。 水沧笙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一手搭在了林瑶的手腕上。 “林兄不必担心,她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就会醒。”水沧笙收回了手,淡淡道。 “昏过去了?怎么会昏过去?” “这,我便不知晓了。”水沧笙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直径向门外走去,凌踏歌见此也跟了上去。 独留林远一人在屋内抱着林瑶,回想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水沧笙出来后,先是伸了个懒腰,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感到袖子被人拽住,想想就知道是谁,于是头也不回地问道: “小歌儿这是怎么了?” “师父……我是不是,添麻烦了?” “嗯?小歌儿何出此言?” “我刚刚不应该吓她,又给师父添麻烦了吧……” 第9章 9.当真是世事难料 “那小歌儿为什么要吓她呢?” “我讨厌她。” 凌踏歌低着头,把脸埋没在阴影中。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料水沧笙却捂着嘴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微微颤动着。 “师父……你在笑什么?” 水沧笙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因为为师觉得小歌儿好可爱啊……” 水沧笙抬手掐上了凌踏歌的脸,向一边狠狠一拉,硬是给凌踏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歌儿可没给为师添麻烦,相反,为师倒是多了不少乐子哈哈哈哈哈……”水沧笙又开始笑,笑得前仰后翻,看起来特别开心。 凌踏歌就愣愣地看着自己师父抽风一般地笑,一脸茫然。 “呼……呼……” 直到水沧笙笑得肚子疼,才堪堪停下来。 “师父,能不要跟她走那么近吗?” 凌踏歌鬼使神差地将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有些懊恼,自己这种任性的要求,是不是越界了…… “好。”凌踏歌当真没想到,水沧笙会答应他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小歌儿讨厌的,就是为师讨厌的,小歌儿的要求,为师怎会不答应。” 大地已经慢慢沉寂,即将没入夜色,夕阳的余晖投入水沧笙的眼底,仿若真的盛了一潭清水,澄澈透明。 一阵徐徐微风轻轻地拂过,扬起二人的长发。 水沧笙抬手拢过他鬓角的碎发,笑得很温柔,很温柔…… 温柔的……让他痴迷,甚至发狂。 他想要独占这份温柔。 凌踏歌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投下的阴影,掩盖了他眼中那有些危险的情绪。 他开始害怕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些失控了。 那个危险念头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开始生根,发芽。 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将他的心占领。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水沧笙的手腕,目光幽深而低落。 水沧笙一愣: “小歌儿,怎么了?” 凌踏歌不回答,他手中仿佛握着一截极品的白玉,温润光滑,带着丝丝暖意,让他不想放手。 他不舍地松开,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无事。” 水沧笙不甚在意,随手指向一个方向,自己则向相反方向飞身跃离: “一炷香。” 凌踏歌领意,照师父的指示朝那个方向而去。 —— “如何?”水沧笙抬手捻下墨发上的一小段稻草问道。 “没有。” “嗯...”水沧笙随口应了一句,又开始拍衣衫上的尘土。 “师父你……刚刚发生什么了?”凌踏歌看着水沧笙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由地出声问道。 “啊……路上被几个小玩意给劫了,逗它们的时候没注意踩到设了幻术的房顶,掉了下去。还好为师身手敏捷!” 水沧笙一脸嘚瑟。 “那你这一身灰是哪来的……” 水沧笙闻言,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脸一撇,极其郁闷,语气那是相当义愤难平,嘟嘟囔囔,很不情愿地交代后续。 “为师那不就不开心了嘛~然后在收拾它们的时候又踩了个空,就,就掉下去了……” 凌踏歌顿时一脸忍俊不禁,尽力忍着笑意,没被水沧笙看到,不然肯定又是一顿包含师父爱意的揉头发。 水沧笙拉着凌踏歌回到了之前的那间屋子,林远还像刚才一样保持坐在地上,抱着林瑶的姿势,见水沧笙进来,有些诧异。 他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林老兄,这次贵宗,就仅派了你二人前来?” 林远不知道水沧笙为什么问这个,但也回答道: “对,就我和瑶儿。” 水沧笙听完一脸凝重。 “这可就不妙啊……” “走!”水沧笙突然大喝一声,转身向屋外跑去。 几人反应不慢,虽不知原因,但都对水沧笙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有一种莫名而来的信任,凌踏歌随师父而去,林远抱着林瑶紧随其后。 “师父我们去哪?”凌踏歌与水沧笙并肩前行,出声问道。 “回岚烟山。”水沧笙的脸色极其不好看。 “不去猎鬼了吗?” 水沧笙忽然停下,朝某个方向望去,眯起了眼睛: “啊,赶不及了。他们现在,应该全死了。” 凌踏歌都不知道自己听到这消息之后为何会如此淡定,如同他的师父一样。 他甚至都不问为 什么。 水沧笙又向后看了一眼,见有些落队的林远已经渐渐跟上,又开始运功飞跃在林中。 其实水沧笙早就知道,那间屋子有那个东西,亦察觉到了跟着他们那些家伙,所以就拉着凌踏歌想都没想就进去了。 以他们两个在众人间的评风,想必是不会管他们,直接就走的。 可林远林瑶会坚持要救他们,那么众人就得留下。或者林远他们跟着一起进去了,那么他们门派的人也会力求留下。 这样众人就安全了。 因为水沧笙还在这座荒城,他们无法得手,众人未远离水沧笙,且荒城内还有众多杂碎,他们杀不了。 唯有水沧笙和众人分开的时候,才是他们的时机。 他们若与水沧笙以及一众人打起来,损失定然不小,因为他们很难接近站在水沧笙周围的人。 那些人的身上,有水沧笙的气息。 他们碰不得。 但若是水沧笙落单,那就好办了。 他们有方法对付。 到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水沧笙当真是没料到,林远这次,居然只带着林瑶过来。 可真是世事难料。 其实水沧笙救不救那些人无所谓,只要凌踏歌安全便好,救人,顺手而已,救不了,那是他们的事。 再说了…… 水沧笙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刚刚就已经不想救他们了…… 现在…… 他们得尽快回去! 那些家伙很快就能追过来。 水沧笙要守好凌踏歌以及…… 那件东西。 “再快点!”水沧笙焦急地朝他们喊道。 夜晚已经渐渐逼近,冷风呼啸在几人耳畔,犹如厉鬼的哭嚎一般刺耳。 一行人飞奔到岚烟山时,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 第10章 10.师父在等一个人 “小歌儿,你先带林道长去处理一下伤口。”水沧笙丢下这句话,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这里是岚烟山,水沧笙在这,基本就是如鱼得水,想找到人可得费一番功夫。 —— 林远坐在榻上调息,凌踏歌收拾好东西也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他想去找水沧笙。 压下心中的不安,他这边朝水沧笙可能会在的地方一一找去。 就在这时—— “你站住!” 凌踏歌回头,就看见林瑶站在他后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凌踏歌只是粗浅地扫了一眼,便想抬脚离去。 “见到未来师娘,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 他顿时停下脚步,又是一次回头,轻蔑地看着林瑶故意高高扬起的下巴,尽力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不由地嗤笑一声: “师娘?” “你也配?” “你!”林瑶当即怒气冲头,她忍了又忍,最终狠狠地扯了一下嘴角,冷笑道: “怎么,我林瑶配不上的人,难不成你配得上?” 凌踏歌垂下眼帘: “是又如何?” “他是我一个人的。” 林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直接地承认了这简直惊骇世俗的事情。 “你,你竟然真的……” “你怎么能对水哥哥产生这种龌龊的想法?!那可是你师父!!还是男子!!” 林瑶猛的喘着气。 徒弟竟然对自己的师父抱有这种想法…… 不行,不能让这个人害了水哥哥! “你觉得水哥哥要是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人,他会怎么样?”林瑶仿佛是想到了之后将发生的场景,高兴的咧开了嘴: “我会告诉水哥哥的!对,对!我要让水哥哥把你从他的身边赶走!让你这个恶心的人离水哥哥越远越好!” 凌踏歌面不改色,冷冷淡淡地说道: “且不说师父是信你还是更信我这个徒弟,” “你认为,” “我会让你活着离开么?” 林瑶一听,顿时慌了,她的后背已是冷汗淋漓,却还故作镇定: “你若是杀了我,水哥哥和我爹不会饶过你的!” “我自有办法。”凌踏歌一步一步走向了林瑶,在林瑶眼里,他的身影宛如修罗! 林瑶想逃,自己的身体已经僵住了,动弹不得。想喊,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感受到即将来临的死亡的气息,绝望的泪水涌出眼眶。 “所以,劳烦你去死好么。” “啊,谁谁谁?谁死了?” 凌踏歌冷淡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慌失措,他猛的一转身,就看见水沧笙站在走廊之中,懒懒散散地倚着红漆的支柱,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两个。 “师、师父,我……”凌踏歌一时间手足无措。 没了凌踏歌的压制,林瑶终于摆脱了那种感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力对着水沧笙高声喊道: “水哥哥!!他——” 凌踏歌忽然直愣愣地向前倒去—— “小歌儿!!”水沧笙稳稳地将凌踏歌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师父……”凌踏歌靠在师父的怀中,手攥着水沧笙的衣衫,有气无力地唤着水沧笙。 “水哥哥,他是……” “我先带小歌儿走了,林瑶你先回房间休息。”说着,看起来身娇体弱的水沧笙直接把凌踏歌拦腰抱起,飞快地离去。 独留林瑶一人站在原地。 水沧笙来到了凌踏歌的房间,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走到门口,伸手关上了门。 突然,水沧笙的手腕被从他身后伸过来的手握住。 水沧笙倒是一点都不诧异,长眉一挑: “哟~小歌儿,不装下去了?” “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又何必装下去。”凌踏歌贴近了水沧笙的后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小歌儿若是想玩,为师自然会陪小歌儿玩下去。”水沧笙看起来对凌踏歌的动作没什么反应,这让凌踏歌的目光一暗,心一横,另一只手楼上了水沧笙的腰间。 意外的细…… 凌踏歌将水沧笙抱起来,按到床上。 水沧笙富有色泽的墨发铺散在床上,在他身下构成一副画卷,他头上的白玉蟒冠已经孤零零地落在一旁。 水沧笙的眼睛,真的很勾人。 墨色的眼眸,看着是澄澈清透的谭泉,但水下,笼罩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情绪,便不由自主地一再深探,直至沦陷,溺毙。 水沧笙不知道,早在很多很多年前,他见到其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深陷在这双眼眸,不可自拔。 “小歌儿这是,想要做什么呢?”水沧笙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也不晓得他是真不知还是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凌踏歌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头发垂落到水沧笙的脸颊上,痒丝丝的。 “为师可当真不知,小歌儿跟为师讲讲?”水沧笙眯起了眼睛,眼里满是笑意。 凌踏歌抚上他的脸,勾勒着他的轮廓,然后手慢慢向下,缓缓抽掉了水沧笙的腰带。 月白色的衣衫一层一层地散开,犹如花瓣绽开。 可凌踏歌自始至终,不见水沧笙的神情有一点变化。 他依旧是那么笑着,纵容着他。 仿佛那张笑脸是一张面具,死死地戴在水沧笙的脸上。 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凌踏歌伸手就要拉开水沧笙最后一件里衣,却迎来一阵天旋地转。 待凌踏歌回过神,他和水沧笙的位置已然调换。 水沧笙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说道: “小歌儿若是想玩,有时间为师陪你玩个够。” “但今日,为师没有哪个时间。”说着水沧笙就坐到了床畔,拿起一旁的白玉蟒冠和腰带一类,开始整理衣衫。 凌踏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水沧笙离去的背影,直至他消失,方可起身。 师父,并不排斥他这样子的行为吗…… 凌踏歌现如今也看不透水沧笙了。 就像刚刚,水沧笙的神情一成不变,他以为师父好歹会一瞬间的慌张。 可是没有。 那张笑脸,让他心疼。 他知道,那不是师父真正的模样。 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把那张面具撕下来。 第11章 11.我的师父不见了 这一整个晚上,凌踏歌都没有迈出房间一步。 他蜷缩在床上,把脸埋在双臂间。 昨夜,他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他不敢回想昨夜他的所作所为,更不敢出去,生怕见到水沧笙。 但…… 他又想到了水沧笙昨夜的那句话。 于是更加踌躇不定了。 直至一天已经快要过去。 当他深呼吸一口气,下床,刚准备出去,却不料门被突然打开。 林远看着凌踏歌,微微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焦虑: “你可看见你师父了?” 林远也只是问问,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但可能性很小,毕竟凌踏歌是待着房间里的,可能知道的都没有他多。 “我师父怎么了?!!!”凌踏歌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跳动的闷响,心里的不安,又升了起来。 “水道长他,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凌踏歌重复着这句话,与林远擦肩而过,出了房间。 “师父他经常找不到人的,等一会就好了,等一会,就会出现的……” “轰——”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岚烟山都为之一振!! 林远当即半跪在地,手掌张开按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眼睛倏然瞪大: “有好多人上山了!!!” “什么?!不,没有进山令,他们怎么可能进来?!”凌踏歌摇了摇头,并不愿意相信。 那可是师父设下的结界啊…… “难道师父……不,不可能!” 师父,很强的…… 却见林远脸色惨白,瞳孔急骤收缩: “不对!他们不是活人!” 凌踏歌听到这也不知为什么就松了一口气。 不是师父结界的问题…… 师父他没事…… 凌踏歌长吁一口气,神色平静: “带着你的女儿,跟我来。” 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林远印象中的一个人。 水沧笙。 都说水沧笙痞气太重,一副极其不靠谱的模样,但在林远的记忆中,对水沧笙的印象就是…… 冷漠与淡然。 这两个词,明明与其极不相符,但林远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才是他所知道的水沧笙。 冷漠地旁观他人生死,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俨然就是一个…… 冷酷到底的疯子。 这孩子的眼底,像极了他的师父。 果然是人以群分。 林远这么想着,梦游一般地拉着林瑶,跟随凌踏歌来到了山顶。 他看到了那棵参天大树。 那棵树的叶子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纷纷落下,落叶原来的地方,长出了殷红的细长树叶。 凌踏歌一掌拍向了粗壮的树干。 那树干周遭的空气竟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然后…… “滋啦滋啦——” 笼罩着整座岚烟山的结界被肉眼可见的隐隐火花迅速遍布。 整个结界从外看已经暗了下来。 内部却明亮的刺眼! “把眼睛闭上。”凌踏歌冷冷说道。 那么一瞬间,林远和林瑶感到一阵眩晕。 当睁开眼睛是,他们俨然来到了山脚下的村庄。 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又平凡。 但,林远并没有看见凌踏歌的身影。 “难不成?!!” 林远猛的向岚烟山顶的方向看去! —— 凌踏歌的确没有离开。 他倚着树干,垂着头。 然后,黑压压一片的人渐渐靠近。 哦,或者,不是人。 他们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衣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 总之,他们分散开来,将凌踏歌密不透风地包围住,却不敢靠近。 凌踏歌斜着眼看着他们,眼底似是装了一团黑雾,阴沉地有些骇人。 “我的师父,在哪?” 无人回答。 “他在哪?” 一片寂静。 “在哪?!!” 只有兵器的寒光回应他。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而至,剥夺了凌踏歌的意识。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听起来犹如野兽。 那些人更是退后了一些。 只见他们脚底缓缓升起黑雾,顷刻间将视线所见之处全部占满。 一片漆黑。 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一道寒光划过! “唔……” 凌踏歌虽凭着直觉向一旁闪去,手背上仍是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又是几道寒光! 凌踏歌当即拔出腰间佩剑,他身手敏捷,一番躲避行云流水,手腕翻转间已挡下暗器无数。 甚至已然斩伤几人! 黑暗中,他的直觉如野兽一般! 这时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慢慢攀上他的心头。 极其陌生,又无比熟悉。 他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精细的算计。 他又回想起了以前…… 水沧笙手把手教他的时候。 他说,这些东西太难了。 水沧笙却在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歌儿,你可以变得很强的。 为师的眼光向来毒辣! “哈……什么嘛,当时不就是在暗戳戳地夸自己么……”凌踏歌现如今回想起来,笑得很是无奈。 “不能让师父失望呢……”说着,凌踏歌的身形一顿! 连带着周围的黑雾,都停滞了一下! 挥起一片刀光血影! 黑雾已然在渐渐溃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踏歌在狂笑! 然后他单膝跪了下来。 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但,那些人,还在。 一如之前那般,仿佛凌踏歌刚刚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影响。 他们逐渐靠近。 凌踏歌缓缓闭上了眼睛。 已经动不了了。 师父…… 你在哪…… 小歌儿,想见你……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将剑刃刺向了身后一人的眉心! 然后…… 渐渐生锈,被腐蚀掉,啪嗒一声断落。 果然么…… “哎呀呀,小歌儿这是要杀师嘛~下手可真是不留情呢……” 其余人皆是急急后退! 水沧笙!!!! 这人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师父……” 只见水沧笙一手搭在了凌踏歌的肩膀上,然后,咧嘴一笑! 林远看到岚烟山顶轰然升起冲天火光!! 熊熊烈焰,如巨蛇一般扭动着。 村庄顿时一片混乱! 有人尖叫,有人逃窜! 然后…… “全部杀光。” 一句话如冬日的冷水一般冰凉刺骨,林远回头,便见一群身穿银白衣服的人在疯狂屠杀! 第12章 12.无论生离或死别 他们还未看见林远。 他想去救人,可他还要保护他的女儿。 不去救人良心难安,可他女儿绝不能出事! 他一咬牙,转身跑进一个小巷子中,地上摆满了竹筐和稻草。 他将林瑶藏好,千叮咛万嘱咐。又不易察觉地贴上了一张隐息的符纸。 转身,提剑,走向那群人…… 有人跌跌撞撞的从那些人手底下挣脱,便头也不回的拼了命的逃走。 “有个半吊子的道士。” 那些家伙中有人这么说道。 林远感觉到冰冷的视线齐刷刷地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领头的那人却懒得施舍给林远一个目光。 “碍事,杀了。” 他挥了挥手,一伙人一拥而上! 林远紧紧握紧了手中的剑,绷紧了神经。 林瑶蜷曲在层层竹筐之下,还能很清楚的听见外面的骚乱声以及人们撕心裂肺的求饶惨叫。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爹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也不要有任何动静。 就这样,就这样,乖乖的带在这里就好…… 林瑶害怕的浑身发抖,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可是,爹爹他怎么办…… 那是我的爹爹啊…… 林瑶,你这个只会哭的废物!! 林瑶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 她憎恨自己的懦弱,憎恨自己的无能,更是憎恨自己曾经为什么没有拼命地修炼…… 如果,如果她没有因为怕苦怕累而让修为止步不前的话…… 是不是,是不是她现在就可以冲出去帮爹爹了? ‘林瑶,你个废物,废物!!’她在心中撕心裂肺的呐喊道。 突然间,不知哪来的勇气涌了上来,她原本已经吓到脱力的身体顷刻间恢复了力气,她双手一掀就竹筐丢开,拼了命地跑出去。 她要去帮爹爹! 哪怕,只是一点微薄之力。 可…… 已经晚了。 林远衣衫破烂,头发凌乱,遍体鳞伤。 他口吐鲜血,趴在地上,一人狠狠将他踩在脚底,稍稍用力…… “呃……”林远无力地呻吟一声,奄奄一息。 林瑶赶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呲目欲裂: “爹爹!!!” “呦,还有一个女娃娃。” “看起来肉质上佳,不如我们把她做成干粮吧。”有人出声提议,引来一众赞同。 “上次那几个早吃完了,正巧馋着呢。” “诶,可这看起来就丁点儿的肉,怎么够吃?” “哎管他呢,先解解馋再说!” “有理有理。” 他们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 踩在林远身上的那人拿下了腰间的长剑,举起: “小姑娘不要着急。等一会,你就可以去陪你的爹了。” 他狠狠地刺了下去!!! “不要!!!” 一片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视线。 林瑶愣愣地站在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举剑的双手和踩在林远身上的那只脚被整整齐齐地切了下来!! “吵死了。”那领头的人话语中透着浓浓的不耐烦,他手臂一抬—— 还在惨叫的那人已经碎成了肉末,哗啦哗啦的掉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领头人看了看已经消失不见的林远林瑶,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丝熟悉的气息。 “追。” —— 一间废屋子里,水沧笙拎着林瑶,凌踏歌一脸冷漠地搀着林远,出现在了屋子里。 药老揪着小胡子,一脸糟心。 “老头,你看看。”水沧笙让凌踏歌把林远交给了药老。 药老摸着山羊胡,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已经救不了了。” 心里却给水沧笙骂骂咧咧地传音: ‘你小子想干啥?!老夫会治的又不是人!’ ‘那你这些年怎么蒙混过去的,还拿了个妙手神医的名头?没想到啊老头,你这浑水摸鱼坑蒙拐骗的本事都可以跟我齐头并进了,深藏不露啊!来来来趁现在赶紧拜个师,说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教你几招让你更上一层楼啊!’ ‘我呸!别拿老夫和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混为一谈!老夫绝不跟你同流合污!’ ‘那你是怎么做的?’ ‘药典在手,天下我有!’ ‘……在下佩服。’水沧笙一扶额,看着坐在地上,已经快不行了的林远,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啊拿掏啊掏,摸出来一个小巧的黑瓶子,倒出来一颗圆滚滚的丹药,塞在了林远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林远悠悠转醒,半睁着眼睛,眼神迷茫的看着眼前所有人。 “爹……” 林瑶红通通的眼睛泪痕未干,哇地一下又哭了,她下意识想要扑到林远身上,却被药老拦住。 “林老兄……”水沧笙蹲了下来,与林远平视: “你跟我,也算是认识许久了,” 他低垂着眼帘,唇瓣微微颤抖,声音有些哽咽: “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赶紧……赶紧说吧。” 水沧笙紧紧抿着唇,神情透着极力掩饰不住的悲伤与痛苦。 “瑶儿……” 林瑶扑通一声跪在林远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眼婆娑,泪流满面: “爹,爹……瑶儿在,瑶儿在这的,爹……” “爹你不要离开瑶儿好不好,瑶儿以后会很听话的……娘已经走了,爹你不能,再丢下瑶儿……”林瑶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抱着林远开始嚎啕大哭。 “瑶儿,对不起,是爹的错,是爹不好……” “我不是个称职的爹……” “水兄。” “有什么事,说吧。” “你……能替我照顾瑶儿吗?”林远的眼中带着乞求与卑微。 水沧笙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抱歉,我无能为力。” 林远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 “但他可以。”水沧笙随手一指坐在一旁的旧木箱上,看戏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药老,嘴角勾起有些恶劣的弧度。 老头,你置身事外多不好啊…… 一起下水怎么样? 药老差点从高高的木箱上摔下去! “你你你——”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水沧笙不等药老多说一句,一锤定音。 药老差点没呛晕过去! 他神情扭曲,林远那灼灼目光让他难以启齿,只得恨恨地瞪着水沧笙,心里咒骂了成百上千遍! 这个阴险小人!!! 林远像是了结了心愿,眼皮慢慢地合上: “多谢水兄……林某能结识你,何其有幸……” 虽然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林远咽了气。 “爹!!!” 林瑶趴在林远身上,痛哭流涕。 父女从此便阴阳两隔,怎能不叫人悲痛欲绝? 凌踏歌看着水沧笙刚刚那一副失去挚友的伤感瞬间消失无踪,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无比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为所动。 平静地有些冷酷。 凌踏歌在想,如果哪一天他也将要死去了,水沧笙他会不会也像这样,在他死去后,置若罔闻,冷漠如冰。 “怎么会呢?”水沧笙转头,对他笑着。 他仿佛能洞察一切,窥探人心。 然后…… “轰——” 水沧笙依旧笑着,仿佛早已知晓。 “药老,带他们走。” 药老在水沧笙开口的那一刻,就一掌打晕了林瑶。 那一瞬间像是知道了什么,凌踏歌慌了: “师父,师父你要做什么?!” “小歌儿,要好好的。” 水沧笙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不,不要!师父你也一起走!” 水沧笙突然抱住了他! 抱得那般用力,那般怜惜,那般…… 不舍。 凌踏歌只记得上一次这样感受师父的怀抱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与他假装跌倒的那次,装昏的那次……不一样。 水沧笙其实在他懂事之后不久就已经不再抱他了。 所以那记忆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他只记得…… 那个怀抱,真的很温暖,让他贪恋不已。 记忆中的温暖,与现在重合。 师父的怀抱,依旧是那么让人安心。 但…… 凌踏歌开始感觉昏昏沉沉的,眼皮越来越重,他越来越无力,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师父……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离了你,我该如何在这颠沛流离的世间独自存活? “小歌儿。”水沧笙捧起了他的脸: “无论是病痛或是死亡,无论是世人唾弃还是拔剑而指,无论是背弃光明还是永坠深渊,无论是谁都离你而去。” “但为师永不离开你。” 水沧笙在笑。 笑得很温暖,也很悲伤。 “好好的活下去。” “药老,小歌儿交给你了,若是他有半点闪失——” “本座绝不饶你!!!!!” 水沧笙转身而去。 凌踏歌最后看到的,只剩下了那抹绝世无双的身影,在满天火光中,渐渐远去。 他还听到了水沧笙在狂笑…… 笑得嚣张猖狂而又残忍决绝。 药老紧紧地握着拳头。 今日,他见证了两场生死离别。 一场,他无动于衷;另一幕,却让他心疼得肝肠寸断。 他知道很多很多…… 很多让人无比心疼的事情…… 在这一天,有两个人,都失去了他们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第13章 13.给老夫一点面子 长空如洗,广阔无际。 云雾茫茫中,隐隐可见几十座巨大山峰练成一片,占地辽阔。 这是最大的宗门,隐云宗所在之地。 四面垄断,皆是深不见底的,无比宽阔的深渊断崖,隐隐可听到闷沉的轰鸣声在深渊中幽幽回响,时不时还可看见电光闪烁。 一座极长极宽的白玉桥横跨断崖之上,宗门又在空中设有结界,长桥便成为了外界与隐云宗相通的唯一途径。 断崖最高处皆有千尺水流落进深渊中,形成了连绵在一起的巨大瀑布。 水雾弥漫,薄云笼罩在外。 整个宗门远远看去,俨然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除去宗主所在的主峰,剩下的十二高峰中的十一峰,皆是十一位长老的住处。 就在这十一峰中的其中之一…… “哎哎哎,我们未经长老允许进入此地,那可是要受到重罚的!”一名穿着白衣道袍的弟子伸手拉住前面的同伴,怯生生地问道。 “有什么关系?这个宗门都知道药峰的长老脾气古怪,从不管这些,只要我们不进入长老的药材禁地,保准没事。”一弟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再说了,我们也只是来看看那个传闻中的武痴到底是什么样子,能把之前偷偷过来的师姐们迷成那般德行,怎么说我们也只是来探望同门,互相促进一下感情而已!” “就是就是……” 那弟子听他们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出声,跟着他们一起往山顶去了。 几只白鹤展翅飞起,鸣声阵阵,清脆嘹亮。 石台之上,一少年持剑而立,未穿宗门的白道袍,一身截然不同的黑衣,浑身透着冷冽肃杀之气。 他面无表情地翻动着手腕,长剑寒光闪烁,宛若游龙,身影急转,腾转挪移间,右手使的招式已将坚硬如铁的石台面上划出无数深深的痕迹。 周围洋洋洒洒而下的落叶都被他周身的剑气给绞得粉碎。 那场面,看得这群躲在暗处偷偷窥视着的弟子们背脊发凉,又想了想自己平日里那偷工减料的练剑,各个面露异色。 “哎,话说,这武痴练的招式,好像跟我们不一样……”一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惊讶的出声道。 “真的诶!” “说不定是药老教他的呢!” “喂你们小声点……”一人刚要出声提醒…… “唰唰唰——” 几道凌厉至极的剑气迎面而来,直接斩断了他们周围可以隐藏他们身形的树木,树木拦腰而倒,几个人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还一脸的茫然无措,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黑衣少年此刻也做了收招的动作,明明看起来飘逸潇洒,却像在刻意模仿着什么。 他幽幽转过了头,眼神冷冷淡淡地看着这群偷窥的人,薄唇轻启: “你们,是想去刑堂走一遭,还是,我去找长老讨点他的新药来。” 一群人顿时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凌,凌师兄……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几个小子那是相当有默契,异口同声的说着,哇得一下就哭了。 凌踏歌冷冷地看着眼前一起抵着额头搭着肩膀涕泪齐下的这群人,一语不发。 这让他们更是一阵心慌。 凌踏歌冲着他们摇了摇头,极其恶劣的微微勾唇,一副“我也帮不了你们”的无奈模样,让一众人感受到背如针扎的感觉…… 果不其然…… “你们这群臭小子!什么时候滚进来的!!!”只听,药老暴躁的怒吼声响起,各个心里皆道: 这下完犊子了…… —— 几个人排成一排整齐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嘴唇害怕不已。 凌踏歌悠悠闲闲的把长腿高高翘起,坐在白玉石凳上,提着摆在石桌上茶壶往白玉杯里倒了杯茶水,惬意地抿着茶,完全无视了跪在地上的一排人以及坐在另一边的药老那黑漆漆的脸色。 “咳!”药老故意咳嗽了一声。 凌踏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咳!!”药老咳得更用力了一些。 凌踏歌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药老想连咳几声,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己呛到了,顿时真的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凌踏歌终于肯舍得瞟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病了就磕点自己新调的药,绝对药到病除。” “……” 老头子我就想你给老夫倒杯茶喝喝!老夫容易吗?!!啊?! “臭小子你一点也不可爱了,想当初那个呆萌呆萌,蠢萌蠢萌……” “啪!” 茶杯里的水瞬间蒸发,杯子被凌踏歌猛的一握,碎得比面粉还细,飘飘洒洒,落到了地上,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 药老更是浑身一哆嗦! “你不是他。” 不是他,就别学他跟我开玩笑。 药老被凌踏歌周身那凉嗖嗖的气息给冰得直冒冷汗,头一转,哼哼唧唧,不再跟凌踏歌讲话。 一众人看得那是面面相觑。 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不对啊!是! 怎么感觉长老好像有点怕凌师兄的样子? 药老就在此时阴恻恻的转过脸来。 那张苍老的脸此刻阴阴沉沉,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哇啊!!!” 长老您老人家还是继续跟凌师兄扯皮吧!! 不要注意到我们几个弱弱的小可怜呐!!! 药老扯着脸皮子,冷冷一笑: “你们,是不是觉得老夫的药峰是你们想来就来的?!” 一众人下意识齐齐点头,又立刻摇头!! “嗯?”药老那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这些臭小子给老夫点面子不行吗?不行吗?!! 一群人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长老,求放过!! 苍天啊!他们为什么要作死来这种地方! “哼,你你你,还有你!”药老冷哼一声,抬着下巴一通乱指人: “给老夫去药峰下的药潭里,挑一百七十桶水来!!” “啊——” “啊什么啊!快滚!” 一群人苦逼地结队下峰提水去了。 “唉……”药老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凌踏歌。 他还保持着原来捏碎杯子的动作,宛如一具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药老知道,他又在想那个人了…… 又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个人看不到你这样,也回不来。 他想这么说,但他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这个人,他劝不了。 第14章 14.变成了你的模样 话说那几人被药老罚了之后,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互相搀扶着回去,看着那一个个艰难行走的背影,谁能想到,这几个简直就像是鬼附身一般,第二天又跑药峰来了! “凌师兄早啊!” 一个个哗啦一下猴子似的从树上倒挂下来,齐声对还在晨练的凌踏歌问好,凌踏歌握剑的手一抖,差点没控制住提剑把这几个人给削了。 药老也没逃过,这本该睡到日上三竿的老头愣是被这几个人给吵得精神百倍。 他们一人手里掐着一只鹤,那几只鹤扯着嗓子,凄惨的啼叫声在药峰峰顶不断回响,久久不散。 药老差点没拎着新调的丹药往这几个小王八蛋嘴里塞! 不只是第二天。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乃至一整个月,这几个人天天准时来药峰给两人“问好”,直把凌踏歌给弄得没了脾气不说,就连药老都收拾收拾偷偷摸摸跑到了他那极具隐蔽性的洞府,美名其曰:修身养性。 凌踏歌听了这话当即冷冷一笑,几剑下去就把这老头准备搬洞府里去的被褥以及各种东西给切得整整齐齐,曰: 老头,有苦同当。 药老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愣是拿凌踏歌没得办法,只能暗戳戳地默许了几个人天天来药峰。 有苦同当是吧? 药老极其阴险的咧着嘴笑了起来,然后被凌踏歌提着剑从峰顶追到了峰底,药老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你们……”凌踏歌眉梢直跳,看着眼前这五个全然不怂的小王八蛋,又想提剑跟药老来场生死追杀。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这么有恃无恐全都拜那个老头所赐! “凌师兄~你练你的,我们几个师弟就是单纯的观摩观摩凌师兄的英武身姿!” “对呀对呀,我们几个可都把凌师兄当作目标呢!” “目标?”凌踏歌忽的笑了,仿若冰川融化,看得五个人眼睛都呆了。 凌踏歌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清晨微暖的阳光衬着他那张笑脸,使得平日里冷若冰山的一个人此时此刻无比温柔。 这让在一旁树上看戏的药老都顿住了……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无论是越发恶劣的性子,还是现在这温柔的笑意…… 水沧笙,你走了之后,你的徒弟却变成了你。 若是你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接下我十招,这药峰,你们随便来。” “若不行,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一瞬间,他身形犹如鬼魅!! 眼花缭乱间,一干人一通惨叫过后,整整齐齐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凌踏歌轻嗤一声,丢着这群人不管,转身便走了。 —— “老头。”凌踏歌跨步走入了炼丹室,看到正在炼药的药老后,一语不发地站在一旁。 “呼——” 过了许久,终于药老长吁一口气,收了丹火宣告完工后,转头看向了凌踏歌: “老夫知道你要说什么。” “既已知晓,拖拖拉拉的做什么。”凌踏歌冷冷道。 “喂你小子,老夫好歹当初救了你一命,你能不能珍稀一下现在的这条命?!” “哈?”凌踏歌抱着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需要你救么。” “若非你当初把我带走,我又怎么会离开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和他分开?!我现在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你很满意么?!” 药老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凌踏歌眼里的恨意。 那么强烈,那么痛彻心扉。 当初他醒过来后,一动不动地躺了数日,不说话,不吃不喝,也不睡觉。 只是在一直哭…… 悄悄的,流下眼泪。 浸透了被褥。 过了很长时间,长得让药老都以为他要一直这么下去。 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起来就像平常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随着药老来到了隐云宗。 每日作息都极其有规律,时不时出言就能让药老气得跳脚,他就在一旁恶劣的笑。 只是,他眼里就再也不复往日那般,揽尽万千星辰。 他眼里的光散尽了。 那样暗淡无光,就像死掉了一般。 现在,那双眼睛,突然迸发出了那样强烈的恨意,让人措手不及。 药老一直都知道,他是有恨的。 只是不知道,他恨得这么深。 凌踏歌眼眸中的恨意被渐渐泛起的水雾给遮住了,他眼眶红红的: “为什么要救我……” “那个人,是我的命啊……” 药老听闻如遭雷击,那心情简直无法言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一说,他倒真是个罪人…… 这样的凌踏歌,真的让他无比愧疚。 “他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药老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踏歌,半天只能说出这句话。 水沧笙,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恨全都让老夫来担了。 “你说,若是我要死了,他会不会出现?”凌踏歌说得极为认真,眼睛里都隐隐亮起了光。 药老当即就想狠狠扇他几耳光,恨不得把他给扇醒! “哈,不可能的,他都死了……”凌踏歌自嘲的说道,眼中的光又啪地一下灭掉了。 “不。”药老突然开口道: “他还活着。” “你说什么?!” “他还活着,”药老认命了一般,和盘托出: “曾经他跟我定下了一个契约,你也不用管契约内容是什么,老夫现在就告诉你——” “你的师父,水沧笙,还活着。” “还活着……”凌踏歌身子晃了晃,瘫坐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却在笑: “哈哈哈哈哈……师父,还活着……还活着……” “师父……” “你要去找他么。”药老不等凌踏歌回答,他知道他肯定会去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比如,怎么找到你师父。” 凌踏歌猛的抬头看向药老! “不过,你得答应老夫一件事。”药老把手背在了身后。 “说。” “不久便是仙门大会,各大仙门皆会派出一名弟子前往大会参加比试,这是你出去的机会。老夫要你,夺得参会的资格。” 14.你为什么要救我 “真是稀奇,”药老侧着头,懒懒散散地上下打量凌踏歌一番,有些惊讶地开口: “什么事能让你来炼丹室找老夫?” “没别的事,跟你讨点药来。”凌踏歌抱着剑,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风轻云淡,却语出惊人,至少药老是被惊到了: “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平静去死的药?” “你想做什么?”药老随手拿起放置在软垫旁的长烟枪,吧嗒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烟,颇为惬意。 “不是给别人的。” “你这人也没人可以给吧……等等,你是想?!”药老又抽了一口烟,突然反应过来,老手一抖,那杆烟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嗯。”凌踏歌居然毫不在乎地应了。 “呵。”药老皱着眉头,冷笑一声: “你觉得老夫会给你么?” 反了天了他! “你给不给都一样,我只不过是安稳一点或痛苦一点而已,” “当然,这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毕竟我现在从某些方面来讲,跟死人无异,不是么。” 凌踏歌说着罢,转身就往外走。 “嘭!” 从走廊另一侧传来石门被紧紧关上的声响。 力道之大,引得整个炼药室都隐隐震动。 “你给老夫站住!!!” 药老怒吼着。 这这这,这个混账东西!! 真是气煞老夫! 他气得连那苍老的声音都变了: “早知道你如此不惜命,我当日就不该听那个人的话把你这个混账给救回来!!!” 凌踏歌猛得转身,目光阴冷: “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回来?” “为什么要把我和他分开!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我留在他身边,那样的话无论生死我至少都能伴他左右!” “你知道现在的凌踏歌有多痛苦么?!!” 他像野兽一般地嘶吼着: “凌踏歌现在就是个活死人!每天都痛不欲生的苟活着!每一刻都在饱受折磨!” 他的双眼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我现在生不如死!!你满意了吗?!” 他狠狠瞪着眼前那个盘腿坐在软垫上,一身青衣的青年。 没错,浮提药老的原身,就是个二十来岁的模样。 只不过由于伪装所需以及他自己的恶趣味,他扮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伛偻老人。 这个术法,除了解开以外,只有情绪极其强烈时才会失效,足以说明药老刚才有多么的愤怒。 但现在,他的愤怒已经消失无踪 此刻药老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与痛惜。 他从来不知道,凌踏歌原来这么痛苦。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因为…… 凌踏歌眼里那强烈的恨意,被他尽数纳入。 他是真的恨啊…… 也是,那是他最重要的师父啊…… “他是我的命啊……”凌踏歌眼里的恨意渐渐笼上一层水雾。 对啊,他怎能离开他的师父…… 药老知道他对水沧笙到底有多么深沉的执念。 可…… “可他要你活着。” “他要你好好的活着。” “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踏歌捂着眼睛,表情扭曲地狂笑着: “他不要我了!他已经把我丢下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他的!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一个死人的话!” “死掉了,说不定就可以去找他了……” 师父,哪怕化身厉鬼,我也要缠着你。 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药老的手不断的握紧,松开,最后,他认命一般,叹了一口气,和盘托出: “他可能还没有死。” 凌踏歌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愣愣的看着药老。 药老叹了口气: “他曾经跟我定下一个契约,契约内容是,他死后尸体会完完整整交到我的手上。” “当然,”药老捡起了烟杆,又抽了起来,变回去之后连抽烟的气质都大相庭径了,颇有几分贵气。 “以那人的性子,说不定他当时跟我签下契约的时候就动了手脚也没一定,信或不信由你。” 烟杆在他手上转了几圈: “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 “因为不仅他是你最重要的人,” “你也是他倾尽全力也要守护到底的人。” “我是,师父……要守护的人?”凌踏歌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如同木桩一样直直的定在那里。 然后,他哭了。 掩着面无声哭泣的样子,就像一个委屈至极又收到了道歉的小孩子。 手足无措。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眼睛中第一次有了光芒。 水沧笙说过,他的眼睛就像揽入星河一般,有万千星辰。 当初他醒过来后,一动不动地躺了数日,不说话,不吃不喝,也不睡觉。 只是在一直哭…… 悄悄的,流下眼泪。 浸透了被褥。 过了很长时间,长得让药老都以为他要一直这么下去时。 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起来就像平常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随着药老来到了隐云宗。 每日作息都极其有规律,时不时出言就能让药老气得跳脚,他就在一旁恶劣的笑。 只是,他眼里就再也不复往日那般,揽尽万千星辰。 他眼里的光散尽了。 那样暗淡无光,就像死掉了一般。 现在,那双眼睛,突然迸发出了那样的光芒,如此夺目。 “我……”他沙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要去找他。” “无论死活。” 说不定,他真的活着呢? 凌踏歌暗暗地想着。 现在,他有了希望。 他要去找他。 水沧笙…… 我该如何愤懑,又该如何感激你这充满恶意的希望啊…… 至少,它让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无论你在哪里,哪怕天涯海角…… 无论要做什么,哪怕深云入海…… 也无论你如何待我…… 更不论你是生是死…… 生,我竭尽所能,哪怕倾尽一切,也要把你囚禁在我身边。 死,那又能如何,哪怕痛苦死去,也要拥着你的尸骨永眠。 他缓缓站直了身子,俯看着坐在软垫上不停地抽着烟的药老,道: “我要去找他。” “我,要离开隐云宗……” 15.滚出我的炼丹室 “我要离开隐云宗,” “我要去找他。” 药老对他这番话毫不意外,淡定地抽着烟,吐出一团又一团的白烟: “离开隐云宗?” “你小子做梦呢?”药老支起一条腿,把自己拿着烟杆的那只手臂搭在膝盖上。 “隐云宗连长老未经批准都不得擅自离开宗内,”他反手把烟杆在一旁的小木桌上磕了磕: “还是说你认为自己能单枪匹马跑出去?”药老说着抬头一看,发现凌踏歌竟然一脸认真地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当即眼角抽了抽,手一抖: “喂喂喂……我知道你能耐挺大的,潜力估计也是无限的,但我还是劝你,别用水沧笙教你的那些玩意,不然……” “那些东西,厉害是厉害,但只要你被发现,” 他象征性地指了指地面: “隐云宗主那老不死让那东西一道雷劈下来,他现在教你的东西,没有一个能救你。” 像是防止凌踏歌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神魂俱灭哦~” “想做鬼都不成了。”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涌遍全身,凌踏歌一愣,怔怔地看着药老。 “你小子眼睛不想要了?”药老那略带嫌弃的口吻,让凌踏歌感觉刚刚一瞬仿若错觉。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药老猛的咳嗽了几声,皮肤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得松弛暗黄,深深的皱纹仿佛大地上的横沟,一块块老人斑浮现在脸上。 他变回了老头的模样。 “咳咳咳……你小子,年纪轻轻的耳朵怎么就不行了?正好,老夫这有药……” 凌踏歌闻言夺门而出!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才不要当这个臭老头的药人! 凌踏歌想起了之前他兜兜转转好巧不巧走进药老禁地时看见的那场景。 毕生难忘!! 鬼知道,当他看到地上一群活蹦乱跳的,毛皮已经脱落,长了黑色蘑菇的青灰色死兔子,那种让当时的他想要挖掉眼睛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感受。 凌踏歌思及至此,当即长剑弹出,几道古铜色符文附于剑刃之上,唰唰唰几剑砍下去,那坚固的石门顿时碎的四分五裂。 “老夫的门!!!” 身后传来了药老心碎的声音…… —— 凌踏歌坐在石凳上,背脊挺得笔直,捣弄着手里随意摘来的翠绿草叶。 “凌师兄!”清脆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猛的起身,充满戒备地转头看去。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整理地一丝不苟的白道袍,清秀的脸上洋溢着暖洋洋的笑容,高高挥着手臂朝他走来,腰间挂着一对小铜铃,随着他的走动叮叮当当地响着。 “凌师兄好啊,请问药长老他老人家在哪……诶诶诶,师兄手里的是什么?!”少年不经意间看到了了凌踏歌手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凌踏歌思索片刻,摊开了手掌。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蚱蜢,立在凌踏歌的手心。 “哇哇哇!”少年顿时两眼放光,想凑上前细细端赏,但转念一想凌踏歌可能会不高兴,就忍住了,把手背在身后,他笑着对凌踏歌说: “凌师兄今日的气色看起来比往常要好许多!” “是么。”凌踏歌淡淡道。 少年使劲点头: “对啊对啊,凌师兄之前看起来就像生病了一样,我还问过药长老有没有什么我需要帮忙去找给凌师兄的药材,结果药长老就说,”少年双手扒拉着脸,扯出了药老平时板着一张臭脸,仿佛谁欠了他好几万两的样子,压着嗓子,学着药老的声音和口气说: “‘别管他,那臭小子就那副无药可救的德行,诶小子,老夫最近新炼了一种药,要不要试试’……”少年说到最后一脸苦笑。 不得不说,少年模仿的当真是惟妙惟肖,连凌踏歌这种双标的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老头看到怕是要气炸了…… 他一定会重重地敲着烟杆,横眉竖脸地吐着烟吼道:老夫哪有这么个鬼样子! “师兄,你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啊?”少年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凌踏歌。 凌踏歌随手扔给了他。 少年满心欢喜的接住,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你是来找老头的话,还是明天再来的好。”凌踏歌站起来,拍了拍衣衫。 “那老头今天估计气得不轻。” 气得不轻的药老一边捧着碎石头假兮兮地抹眼泪,一边拿着烟杆敲碎了石头,拿出石头上的夜明珠…… 臭小子,老夫的珠子都被砍碎了好几颗!!!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心疼死老夫了! 药老痛心疾首地捧着一颗碎成两半的夜明珠,连声哀悼。 “额,哈哈哈哈哈……这样啊,那,我明天再来吧,麻烦师兄转告长老一声!”少年挠着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道了句别就离开了。 凌踏歌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想到:他是谁来着? 他又摘了几根草叶,坐在石凳上,编着草蚱蜢。 好久好久,当他编了好几只之后,方才不经意间悠悠想起少年是谁。 宗主的亲传弟子…… 云白。 凌踏歌把草蚱蜢放在石桌上,抬脚离去。 药老还在敲着石头,抬眼间忽地看到凌踏歌的身影,登时气得不打一处,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你……你还过来干什么?!” “啊,没什么。看到老头你这么不愉快,我心情更好了。” 药老气得直磨牙。 这人真的是学到了他师父的精髓!!! 不愧为师徒,都这么让人讨厌!! 药老冷哼一声: “哼,老夫刚刚想起了一个能让你出去的方法,看来……” “说。” 药老顿时摆足了样子,一副“我就不说,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 凌踏歌幽幽地握住了剑柄,长剑一拔,提着剑就跨步往炼丹室里走。 药老一愣,心想这反应不对啊!然后回了神…… “臭小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把剑给老夫放下啊啊啊啊啊啊啊——从老夫的宝地里麻溜地滚出去!!给老夫滚!滚的远远的——” 16.你的事与我无关 凌踏歌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药老那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下把玩在手中。 药老一副想动手又不敢动手的模样,恨恨地揪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一个不注意揪下来了几根,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臭小子,放开老夫的夜明珠!!!” “我不。” “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说着,他慢慢开始握紧了手。 “别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高抬贵手啊!啊!”药老一急又薅下来几根胡子! “说不说。” “我……” 眼看凌踏歌的手又握紧了一分,药老顿时什么也顾不得,连声喊道: “说说说说!!!我说!!” 凌踏歌松开了手,冲着药老挑了挑眉示意到。 药老深呼吸一口气,憋着一张脸幽怨地说道: “不久便是仙门大会,每个大宗门都会派遣一名弟子前去,美名其曰比武切磋,交流心得。”药老说到这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赢得宗门内的弟子选拔,夺下这次的参会资格,这是你现如今唯一的机会。” “当然,其他人你暂且不必担心,唯有一个人你得注意——” “隐云宗宗主老头的亲传弟子,云白。” “那小子可是真正的前途无量。”药老又自己吧啦吧啦地交代了一大堆凌踏歌没有询问的事,可谓是面面俱到。 “但,无论如何,切记不可用水沧笙教你的东西!!绝对不要!!” 凌踏歌随手把夜明珠丢给了药老,慢悠悠地朝外走去: “嗯,知道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悠悠停住了脚步: “啊,对了。” “你说的那个人,刚刚来过。” 药老:“?!!” —— 凌踏歌拿着随身的那柄长剑,正在细细的擦拭着。 长剑通体漆黑,看不出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光滑无比,散着丝丝寒气。 这柄剑,他见到那人的那一刻起,就被那人带在身上。 他没见过那人用这柄剑来杀人伤人,他只见过那人无比潇洒飘逸地拔剑,拿来砍柴火,拿来串烤鱼…… 后来,在他五岁生辰那天,那个人一手啃着流油的鸡腿,无比随意地把这柄剑从腰间解下来,用颇有种丢果核的架势,丢给了凌踏歌,作为敷衍他的生辰礼物。 那个生辰还是那人想都没想随口定下的。 也是,他是那人捡来的,又怎会知道自己的生辰……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感受到了那人浓浓的敷衍,那人还蹲在他旁边一脸认真地忽悠着年少无知的他: “小歌儿啊,为师跟你讲,为师身上带着的,那可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极品!”那人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小小的凌踏歌当时小脑袋瓜里咯噔一下蹦出他平生第一次的吐槽:也包括你那张厚颜无耻的脸吗? 水沧笙啃着鸡腿,开心地伸手蹂躏着凌踏歌毛茸茸的脑袋,说道: “小歌儿可别弄丢了,它可是有名字的……” …… 凌踏歌凝视着长剑,轻轻地呢喃一声: “玄破。” 他轻轻抚上剑柄。 “凌师弟!!”凌踏歌悠悠抬首,就看见云白挥着手笑嘻嘻地走过来。 “嗯。”凌踏歌淡淡地应了一声: “老头在炼丹室。” 说罢又低下了头,继续擦着剑身。 “呃……”云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那个,我不知炼丹室在何处,可否请凌师弟带我前去?呃……”他话还没说完,凌踏歌就抬起了头,双眼这明晃晃地写着:你好烦。 云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凌踏歌拿着剑缓缓站起来: “走。” 说着抬步便走,头也不回。 云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得比花还灿烂,连忙跟上凌踏歌: “诶诶诶凌师弟你慢点!!” “再啰嗦,自己去。” 云白当即捂着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极其乖巧地跟在凌踏歌身后,不一会到了炼丹室。 凌踏歌拔剑就有砍门之势,那石门在那一瞬间轰的一下就开了,速度之快,看得云白猝不及防,额角唰地滑下一滴冷汗。 “他在里面。”丢下这句话,云白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云白叹了一口气,有点心慌地瞅了一眼被夜明珠照亮的走廊,抬脚走了进去。 药老的面前摆着许许多多不一样的小瓶子,正在捣鼓些什么。 “云白前来叨扰了,药长老近日可好?”云白暖暖地笑着,对药老问好。 “本来就不好,”药老抽出一瞬瞟了一眼云白,极其嫌弃: “看到你小子就更不好了。每次看到你就让老夫想起一个阴险小人。哼。” 云白尴尬地笑了笑: “这样吗,那可真是云白的大错。” “唉,罢了罢了,反正那人应该也曝尸荒野了,说不定尸骨都没留下。不提了不提了,提起他就糟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药老还是知道的。 药老停下了手里的事,看向云白: “说吧,你小子找老夫何事?” 云白笑着说道: “是师父他老人家要我来找您,说是之前要您炼的药,让云白过来问一下可炼好了。” 药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冷冷地嗤笑一声: “怎么,你还叫那个老不死的师父呢?” 云白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微笑道: “当然得叫师父了,当年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把我带进隐云宗,让我有了可以留下的地方,收我为亲传弟子,亲手传我功法与心得……云白啊,这辈子,” “都一定,一定会感激师父的。” “一直一直,都记着师父的恩情,没齿难忘。” 药老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如阳光般温暖,充满朝气的少年。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哼,老夫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你要干什么那是你的事,千万,莫要跟老夫扯上任何关系,否则……” 药老摇了摇一个小瓶子: “老夫就会让你知道,一个人,如何最痛苦的活着。” 17.交给你的心魔吧 云白笑着微微颔首道: “白当然不会把长老卷进来的,长老且放心。” 药老冷哼一声: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告诉那个老匹夫,那个药,老夫这辈子都不可能炼给他,叫他死了这条心吧!”说着他拿起了几个瓶子又要开始捣鼓,突然转头,语气不太好地问道: “过不久那个选拔,你也会参加?” “是。”云白应道: “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让白得到那个名额。” “哦?那老匹夫那么有信心?”药老突然恶劣地笑起来: “那他肯定不介意你再多一个对手吧。” 云白一愣。 药老才不管他,接着说道:“你有能力让一个人进入这次参加选拔的弟子名单没错吧。” 云白听到这便了然,他微微一笑: “长老这是,想让凌师弟进入选拔吗?” “哼,少问些有的没的,老夫问你呢!” “可以。” “那就把凌踏歌那小子的名字列进去!” “……”那我刚刚不是问你了吗? 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说? “好。”云白应下了药老的要求。 “嗯。”药老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冲着云白拜了拜手,示意他快滚。 云白嘴角猛的一抽! 这人真的是用完就丢…… “那么白便告辞了。”拱了拱手,他离开了炼丹室。 云白站在了石门前。 药老这洞府的这条通道很长,长到若药老没有去看的心思,都发现不了石门周围是否有人。 药老炼起药来简直就像是入魔了一般,不眠不休,一刻不停。 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在炼药中,对外不理不睬。 “他还真是心大。” 云白喃喃着,身子一倾,靠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他慢慢的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死死抱住自己,那张清秀俊俏的脸已经全然失了血色,他嘴唇发紫,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顾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留下,滴在他纯白的衣袍上,绽成一朵朵妖异的花。 “唔……” 可真是痛苦啊…… 他脑海深处有这么一个声音,缓缓说道: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交给,你的心魔吧。” “不要……”云白最后那一声无力的抗拒,是他最后的挣扎。 “嘿嘿嘿……” 那个如阳光般的温柔少年,捂住自己的脸。 云白的眼角缓缓淌下血一般的泪水。 他咧开了嘴,笑得很轻,也无比癫狂…… —— 今夜的风带着丝丝暖意拂过耳畔,恍如所念之人的低语。 凌踏歌一手持酒壶,一手握剑,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耳边是风的声音。 树底下,丢着数个空了的酒壶。 凌踏歌的眼神有些迷离,已然有了醉意。 残月从云层后慢慢出现,皎洁如霜的月光倾泻而下,镀了一地银白。 树叶的阴影为凌踏歌将月光尽数遮挡,独留一缕银丝,投入了他那双迷离恍惚的双眼。 他那双眼睛的颜色稍稍淡了些许。 那里面,有星辰万丈,亦暗藏深渊。 他眯了眯眼睛,悠悠地对着明月,举起酒壶,仰首饮尽。 “哈……”他轻喘一声,又是一阵风吹过…… “小歌儿。”他浑身一颤!! 凌踏歌愣愣地转头—— 水沧笙还是一身月白衣衫,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清贵外袍,墨发未冠,散漫地放下来,腰间挂着一面小小的铜镜,眉目如画,清冷如上古画卷中的坠尘谪仙。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凌踏歌,眉心中那一道殷殷红痕如同被鲜血勾勒出来一般,妖异诡谲。 “师父……” 水沧笙依旧笑着,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的墨眸中满是温柔。 他指尖的温度微凉,他笑着开口道: “小歌儿。” “你可是,要来找了为师么……” “师父……”凌踏歌半醉中就要伸手拥他入怀: “我不要再离开你了……” 真的好痛苦…… 年少的他不懂分别,他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此,他也会一直在身旁……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身子一倾,从树枝上直直坠落!! 失重感席卷而来! 指间的空隙中,流走的是抓不住的空气…… 亦如他抓不住他,阻止不了他的离开…… 嘭—— 凌踏歌狠狠地摔在地面上,疼痛将他麻痹,他抬手遮住眼睛,不让任何光透进去。 水沧笙,我一定,会找到你…… 有人走来,鞋子踩在草丛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啧,你可真是……像条野狗一样的狼狈。” 如黄莺的歌喉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凌踏歌慢悠悠地起身,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后方,一脸不屑的白衣女子。 他的眸光浸透了寒凉: “你来做什么。” “林瑶。” 林瑶瞥了凌踏歌一眼,嘲讽地笑道: “自然是来,看没用的你的狼狈模样啊。” “你想死?”凌踏歌淡淡的说道,语气就像在说今晚月色极好一般悠闲平常。 林瑶闻言,虽面不改色,却已然绷紧了身子: “怎么,你还想像之前一样?哈,开什么玩笑?!当初的你没有杀掉我,现如今的你,更不可能杀掉现在的我!” “你当我这么多年苦练是白修的么,还是说你以为我跟你这个废物一样一蹶不振?!” “啊……谁知道呢?”凌踏歌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林瑶当即一剑劈来!剑势如疾风! 凌踏歌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直指他眉心的剑尖,漠然道: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砰——” 激起的气流瞬间卷飞了地上数不尽的枯枝落叶! “怎么可能……”林瑶跌坐在地,手中的剑被击飞,插在地上,剑身仍然在微微的颤抖着,发出悲惨的微鸣声。 “师父教我的,没什么不可能的。”凌踏歌转了转手腕,淡淡的语气竟有些炫耀的意味。 林瑶下意识道: “水哥哥?” “闭嘴!!!!!!”凌踏歌突然震怒! 顷刻间周围草木化为齑粉! 玄破已然出鞘,稳稳地架在林瑶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凌踏歌的眼神透着煞气,冰冷如霜: “你这种垃圾,怎配如此叫他?” “烦人的家伙,去死吧。” 18.炼丹者皆为怪人 “咔哒咔哒……”像是牙齿啃着什么东西的声音,沙沙作响。 在这寂静无声的冷夜中,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幽幽回荡着。 显得无比诡异。 玄破停了下来,剑尖离林瑶的眼睛仅有一指之隔。 林瑶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不只是因为差点死在剑下…… 她也听到了。 那空旷深夜中,诡异的啃咬声…… “咔哒咔哒……” 凌踏歌皱了皱眉头,收了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向一旁高高的草丛,又看了看林瑶。 林瑶了然,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凌踏歌这才提着插在一旁地上,林瑶的剑,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唰!” 他也不知干了什么,那一簇茂密的草丛一瞬间化成了灰烬—— 他一剑准确无误地刺了下去! “噗。” 扎穿了什么东西。 他缓缓地把那个东西提了起来…… 那是一只……兔子。 充斥着死气的兔子。 林瑶看到的那一眼,顿时胃中一阵翻涌,马上掐着脖子干呕起来。 那只兔子的一只眼睛不见了,另一只挂在眼眶外,摇摇欲坠。它的两个黑漆漆的眼眶里窝满了蛆虫,不断地扭动着,在它的脑子里爬行。 它的耳朵已经腐烂殆尽,两片烂肉垂在头的两侧,已经发黑。 身上的皮毛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尽数脱落,一块又一块的皮已经掉了,起着泡,露出惨白的骨头以及无数存于体内的蛆虫。 皮肉翻卷,白骨尽露,通体冒出恶心的脓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着,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此刻的它被凌踏歌一剑穿透,整个兔子串在剑上,把剑刃抹上了令人反胃的黄脓水。 凌踏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个是,禁地里的兔子?!!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劲……” “啊——”突然就听林瑶恐惧地尖叫起来: “这里还有!!!” 凌踏歌闻言,啪嗒一下把剑一甩,剑上的兔子被甩了出去,撞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碎成了肉泥,顺着树干如同粘稠的水一般缓缓往下流。 他看向了林瑶手指着的那个方向,有一只一样的死兔子,后腿站立着,空洞洞的眼眶看向林瑶,前爪高高举起,腐烂的爪子上生着虫子。 它那已经烂开的嘴张开,森森白牙咔哒一下咬住了前爪上的虫子,咔哒咔哒的咬着,虫子在它的牙齿间被嚼的稀烂,从它那只有骨头的下颚中落在地上。 它还在不断地嚼着,时不时就有几只蛆虫从它的脑子里爬出来,落在它嘴里,同样被嚼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踏歌猛的想起了药老。 “不好,老头他……”凌踏歌当即朝炼丹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林瑶见状,也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跟着凌踏歌。 凌踏歌冲进炼丹室,炼丹室里药香四溢,青烟不散,软垫摆着原来的位置,旁边放着一支烟杆。 一切如旧,可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的老头却不见了。 “人呢……” 林瑶这时也喘着气跑了进来: “哈、哈……” “你这个人,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凌踏歌瞅了林瑶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你可真是个废物。 他看了看林瑶,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把手上那把林瑶的剑丢给她,语气颇为无奈: “你去找老头。” 说着就要往外走。 林瑶下意识问道: “那你去哪?” 凌踏歌并没有回答,他已经不见了。 —— 药峰的禁地,是个可怕的地方。 看着禁地边缘地面上施下的无数符文,在黑夜中微微闪烁着光芒,就隐隐可知里面究竟有多可怕。 可怕到需要这么多的符咒来镇压。 隐云宗是最大的宗门,定然有着上好的丹药,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炼丹,无论治疗还是下药,定然都需要试药。 有一些拿动物来试,有一些则是拿活生生的人来试。 人人都传着这么一句话: 炼丹者皆为怪人。 因为他们有时候接触的是平常人等无法想象的阴暗。 药老能待在炼药长老的这个位子上,本事定然不虚。 只不过,他的炼药禁地里,也更为骇人。 药老其实也是个疯子,一个炼药狂。 对于炼药他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凌踏歌站在禁地之外,由于结界的原因,他无法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 想起了当初的场景,他背脊一凉! 咬紧牙关,他眼一闭,英勇赴死一般地进了去。 (防止引起过度不适,以下省略百字描写) 禁地之上充斥着腐气,缓慢的吞蚀着禁地内怪异的一切,结界就是为了将腐气和怪异的一切与外界隔绝而设的。 但结界的一处,已然开始渐渐衰弱,腐气泄露,诡异的东西已经有一些跑了出去。 凌踏歌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无从下手。 “咳咳咳……喂,臭小子!!!咳咳咳……老夫在这!!在这咳咳咳咳咳咳咳……”药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凌踏歌转头便见药老窝在一堆石头的缝隙中,朝着他招手。 “你是想把自己埋了么?那我便不打扰你了。请继续。”凌踏歌眼见着就要走。 “诶诶诶!!回来!给老夫回来!!” —— 药老从石缝里被解救出来,说白了也就凌踏歌挥个剑的事。 “你怎么这么没用,这都出不来。”凌踏歌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嫌弃。 药老一噎: “喂,莫要拿老夫和你这等耍刀弄枪的粗人相提并论!老夫可是千年才现的不世奇才……” “哦,简而言之,我若武力为百,你为零,我若武力为千,你仍为零。”凌踏歌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揭穿。 此乃,一针见血! 药老顿时感到颜面无存…… “咳咳咳……” “那个,这件事暂且不提,还是先说说,” “眼下这档子破事吧。”药老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禁地的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 “破坏了禁地阵眼。” 19.跨过这人生横沟 “禁地的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 “破坏了禁地阵眼。” “阵眼?”凌踏歌微微一愣。 “对,那上面原本放着一样东西……”药老看起来欲言又止。 凌踏歌对那是什么东西不感兴趣,他只知道再这么放任下去,那些怪物都得跑到药峰之外去。 若此事引起了宗主的注意,怕是会影响到凌踏歌的行动。 那可不是凌踏歌想要的结果。 “那若是想要结界复原呢?” “把那件东西拿出来,用灵力清除邪秽,再放回原处。” 凌踏歌质疑地看了看药老: “就这样?” “对。就这样。”药老点了点头,示意凌踏歌这不是他听错了。 凌踏歌又打量了药老几眼,目光审视。 “诶你这么看老夫作甚,真的就是这样啊……”药老有些急迫地跳了跳脚,出神入化的伪装让他从一个跟凌踏歌差不多高的消瘦书生模样变成了现如今不到凌踏歌腰部的小老头,跳起来的样子颇有些滑稽。 “这些是你说的,失败了可怨不得我。”凌踏歌对着药老摊了摊手,无所谓道。 反正真的与他关系不大,他不过是顺手帮一把罢了。 “喂你小子认真点!这件事事关药峰,无论怎么样也得给老夫解决了!” “怎么说也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事,不如你去解决?”凌踏歌不屑地冷声道。 药老这个战五渣决定一声不吭…… 和凌踏歌这个学到了水沧笙精髓的家伙怼?哈,他还想好好享受美妙的大好人生呢! —— “就是这?”凌踏歌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诧异。 这里的景象,与他们之前穿过的腐肉白骨截然不同! 若说那里是地狱边境,那这里便是仙境。 薄雾浓云,暗香浮动,也不知为何,这里犹如黑夜一般,抬头还可以看到一轮高高挂起的满月,发出柔和的银白月光,照耀着大地。 灰色的地面上,一块块硕大的蓝紫色晶石碑拔地而起!每个晶石碑都有三人多高,被一条条生锈的粗壮铁链混乱地连在一起,每条铁链都有成年男子的腰那般宽。这些晶石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晶石林。 每个石碑上,皆刻着密密麻麻的鎏金符文,一眼看去,璀璨夺目,蓬荜生辉。 但上面的字,凌踏歌一个都不认识。 “石林……” 他下意识轻轻的脱口而出道: “……” 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抽掉了凌踏歌的声音,他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只能抠着脖子来缓解喉咙那撕心裂肺的痛感。 他低下头干呕几声过后,似是好了一点,他又想到了刚刚他下意识想说的话,谁知喉咙又开始疼起来。 凌踏歌掐着脖子,困惑地眨眨眼睛,又反复试了几次,怎么样也说不出来,甚至他自己已然忘却了刚刚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每每想要说出这个词,他的喉咙就会很痛很痛,仿佛在被利爪撕扯。 当他平复下来不在去想时,他的脖颈瞬间恢复了正常,若不是他脖子上自己的青紫掐痕告示着刚刚发生的什么,他还真的就以为那是一场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诡异了…… 走在前面带路的药老背着手转过了身,皱着眉头嚷嚷道: “喂你小子在干嘛呢?!!!在发什么愣呢你?!快跟上快跟上!!!!!!” 凌踏歌停下了手,直起背脊,眼神凉嗖嗖地看向了药老。 药老猛的一个哆嗦。 “没没没……”药老嘟嘟囔囔着加快脚步。 凌踏歌凝视着药老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那么,我刚刚,是想要说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了…… 凌踏歌很讨厌这种感觉,他知道,那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可是他无论怎么去想,都想不起来。 “啧……”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真是烦…… 他步伐加快,走上前跟着药老。 只见他所过之处,蓝紫晶石上那金色的符文都开始微微晃动,几息之间,变得猩红无比。 只是两人,都未曾看到。 生锈的铁链微微晃动着,发出细微若无的嗡鸣。 “没有风吧?”凌踏歌皱着眉头看着摇晃的铁链,问药老道。 “当然有啊!!”药老一脸愁容地看着眼前这条把他拦住,刚好到比他身高的一半多一点的位置,让身手极差的药老跨也不是,钻也不行。 凌踏歌收回视线,看向了药老: “喂老头,你磨磨唧唧杵在那干什么呢?” “老夫在思考如何跨过这道人生横沟。” 药老低垂着头,说的极为认真。 凌踏歌眉梢猛跳几下: “你换条道绕过去不就行了?” 药老一听,当即一锤掌心: “对哦!” 谁料他顿了顿,又开始了思考: “不行,我就要过这个道!” 凌踏歌当时就想抬脚踹这臭老头!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烦不烦?! 他伸手,面无表情的摸上了玄破的剑柄,悄无声息地拔了剑,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药老的身后: “诶老头,我说……” “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药老刚一转身,还未反应过来,凌踏歌的剑刹然而至!!! 明晃晃的,闪着寒光的剑嚓地一下刺了下去! 贴着药老的鼻尖分毫不差地刺中了他两脚之间的地面! 药老惊恐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凌踏歌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只见他抬脚,无比潇洒地一脚就踹在了药老的身上! 药老就地一滚,咕噜噜地从铁链下翻了过去,略显狼狈地迅速起身,指着凌踏歌的鼻子气冲冲道: “臭小子你做什么呢你!” “我这不是,在帮你过去么。”凌踏歌微笑着回道。 “老夫需要你这么帮么,啊?!” 凌踏歌不语,只是继续眯着眼睛,抬指弹了弹玄破的剑刃,剑刃发出清脆空灵的鸣响。 药老看着凌踏歌这一动作,立刻猛的一哆嗦,怂了吧唧地缩了缩脑袋,迈开老腿蹭蹭蹭地向后退了几大步,满脸堆笑地搓了搓老手: “诶老夫这不是开玩笑嘛。需要,特别需要。”连他自己都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表示鄙夷,并且把这不要脸的锅一股脑地甩给了水沧笙。 生死不明的水沧笙:“???” 20.这剑都在嘲笑你 一条路,仿佛走过了四季。 冷暖交错。 凌踏歌在晶石上看到了翠玉葱葱的长藤,也看到了绽开的冰花。 “滴答滴答……” 远远望去,石台之上的凹槽之中,有细细流水顺着凹槽涓涓从两处落下,击打在各自底下的晶石上,把晶石打磨得光滑无比。 药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就是这。” 他满目苍凉地看着石台,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复杂而深邃。 他刚想说什么,却见凌踏歌鬼使神差地向石台靠近…… 他目光无神,愣愣地站在石台前。 那是一座玉雕的小石台,半人多高,用雪白的极品玉石雕琢而成,玉石台的侧面,各种精致的浮雕让人惊叹不已,然而…… 石台中央,被大片的暗红深深浸入,中间的白玉石都已然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那红色,让凌踏歌的双眼灼烧一般的刺痛。 他魔怔了一样伸出了手抚上石台……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哈……哈……” 他的脸突然失了血色,惨白得吓人。 凌踏歌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衫,大口大口剧烈地喘着气。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只手臂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一阵眩晕袭来,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朦胧的画面…… 刺目的白光,被撕碎的痛楚…… 还有人冷漠的低语声…… 好疼…… 好痛苦…… 他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凄凉而悲痛…… 过了好久之后才发现,那个人…… 是他自己。 他的喉咙痛得要死,却也无法让他停下那悲切的惨叫声。 他的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什么要破开它,疯狂地涌出来。 筋脉一点一点变得猩红,攀上他惨白的脸颊。 显得狰狞可怖。 犹如厉鬼。 他没有力气再去反抗,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什么人握住了他的手。 触感微凉,那是他熟悉的温度。 “小歌儿。”有人在低低地唤着他。 很温柔很温柔…… 仅仅只言片语,却在一瞬间带着不可言说的力量,温柔地抚平他的狂躁。 他安静了下来,低垂着眉眼。 “喂你小子怎么了?!!”药老匆匆从后方跑来,焦急万分地询问道。 “无碍。”凌踏歌依旧垂着眼,像是在想着什么。 药老怎会轻易相信: “怎么可能?你那惨叫简直……”凌踏歌打断了他的话: “恢复结界的方法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药老一愣: “嗯,对,知道……” “是什么。” 药老抬手指了指石台: “把那个东西放上去,放在那片红色的地方。不过那东西好像不见了,要不你……” “这个?”凌踏歌突然转身面向药老,手里拿着一块玉牌,冲着药老摇了摇。 药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你这是在哪找的……” 凌踏歌没有理他,摩挲着手中微暖的玉牌: “放上去就可以了是吧。”说着,他伸手便要放上去…… “噌!” 鲜血四溅!!! 玄破那无坚不摧的锋利寒刃,以风驰电挚之速,轻而易举地削下药老的头颅!!! 带起一道鲜红的弧度。 药老的表情还处在愣神的时候,头颅已然飘着血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咕噜咕噜的掉在了地上。 凌踏歌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抬剑就要刺向药老那站着的无头身体! 却被那身体一侧一缩给灵巧的躲了过去。 那身体有意识一般跑向了药老的头,俯身将那颗头抱了起来,捧在怀中,将头颅的脸面向了凌踏歌。 那老人的脸此刻无比的阴沉而狰狞,他用刺耳无比的声音,沙哑的低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怎么,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得这是什么东西么?”凌踏歌握着玉牌,一手持剑,偏了偏头,很是恶劣地咧开了嘴: “他的东西,我怎会不认得?” “蠢材。”他的眼神满是嘲讽。 “这么说你是刚刚才发现的?” “当然不是刚……”凌踏歌轻轻说出这半句话,未罢原地只剩残影,他身形如鬼魅,已然提剑而上!!! 哪来那么多废话? 动手,就得趁其不备!! 假药老自然没料到他会不把话说完就动手,一时不备,以至于他残留的脖颈部分被齐齐切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那头颅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 他狰狞地笑起来…… “咕噜噜……”他的头和那具身体上突然冒出无数黑色的水泡,就像沼泽一样,一瞬间就瘫软了下来,变成了一滩黑泥水。 然后拔地而起!! 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两人高的怪物。 它头上有和山羊一样的弯角,头部只有一张咧成血盆大口的嘴将它的脸部占据,嘴中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牙,它胸腔破开,里面一根根森森白骨全部外翻,黑色的丝柱支撑着它,丝柱下是一滩粘稠的黑泥。 它声音沙哑: “吾乃鬼王座下十六将,浊谭。” “汝,该为汝的无知和无礼而付出代价!” 凌踏歌闻言,却只是学着一个人的模样,温温一笑,语气却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区区杂碎,何来的傲气?” “铮——” 玄破此时竟也发出一声清脆鸣响,似是在附和凌踏歌的话。 “这柄剑都在嘲笑你呢……” “那么,”他倏地收起了笑意,眼底极冷: “想必它也认为,你这么让人心烦的玩意,还是趁早消失的好。” “无名小卒怎敢口出狂言!!”它怒吼道,便要动手。 然,此时此刻,凌踏歌的神情却变了……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弯着眉眼,面带温柔的笑意,暖如朝阳,眼中却像是筑起了一座寒冰地狱,与刚才别无二样,却截然不同: “无名小卒?” “那么,本座如何?” 浊谭闻声一颤,连连后退,沙哑的声音惊恐万分: “是,是你?!你还活着?!” “不是哦~”他笑嘻嘻地,语调欢快道: “我已经死掉了~死在你们新晋司令的手底下哦……” 21.你以为我会不说 “不是哦~”他笑嘻嘻地,语调欢快道: “我已经死掉了~死在你们新晋司令的手底下哦……” “许久不见,果然大有长进呢。”那人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不见分毫夸奖之意。 浊谭听闻此言稍稍松了口气,现在的这个人不过是道残念,他定然可以除掉这个祸害…… “你在心存什么好笑的侥幸呢?”他侧了侧脸,一脸疑惑不解: “这个小家伙可是本座亲传,能耐可不小呢……”说着,他笑得很开心,很温柔,眼中满是欣慰: “你要死了哦。” 他像是在宣布一般。 然后,那张脸的神色又恢复如初。 凌踏歌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他冷冷地看了浊谭一样,语出惊人: “你要死了。” 竟与那人的话不谋而合!!! 浊谭顿感危险!! 这小子,和那个人好像…… 浊谭惊恐地发现,无论过了多久,那人依旧余威犹存! 那人的身影已然成为它们心头永不磨灭的恐惧!! 它害怕地后退着,试图逃离。 然,凌踏歌怎会让它如愿? 几息过后,剑锋已然将其一分为二!! 浊谭撕心裂肺地厉声尖叫起来: “不!你杀了我,你就找不到那个人了!!” 凌踏歌淡漠地歪了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谁?话都讲不清,活着干什么。” 说罢,手起剑落…… 浊谭决意拼死一搏! 顷刻间,鬼气呼啸!! 它周身那肉眼可见的鬼气缠绕着它,向凌踏歌发起狠绝攻势! —— 凌踏歌用水沧笙曾教与他的法术找到了昏迷在禁地某处的药老,硬生生地把他给轰醒了。 醒来的药老半阖着眼,揉着发疼的眉心,理了理思绪,缓缓道来事情的缘由。 当他察觉封印松动前去查看时被浊谭摆了一道,堪堪逃脱,浑浑噩噩中也不知逃到何处,便昏了过去。 “那家伙说自己是鬼王的什么,老头,你可知?” 药老点了点头,叹息道: “是隐云宗宗主那个老不死的连同几大宗宗主长老一起封印的,老夫当时也参与其中……”说着,他拿着烟杆抽了一口,徐徐感叹: “没想到一晃已然这么久了……” 凌踏歌对他的感慨不予理会: “为何封印?那个什么鬼王,没有前来兴师问罪么?” 凌踏歌叼着小酒杯,眉眼慵懒,漫不经心地问。 “唉,都是以前的事,莫要再提,你以后就知道了……”药老摇了摇头,看起来并不打算回答凌踏歌的疑问。 “对了!”药老猛的看向凌踏歌: “那块玉牌,你怎么拿到的?”也并不是质问,只不过是药老在逃跑的途中一个不留神弄丢了玉牌,记忆已经不清楚了,他也只是单纯问问。 其实按照浊谭的想法,它是希望凌踏歌能把玄破放到石台上。 只要放上了玄破,它就能离开…… 因为那是玄破…… 凌踏歌轻轻打了个哈气,看起来似是有些倦意,由于跟浊谭一战他精力也是有消耗的,睡意渐起: “石林里捡的。” 话虽如此,却见他掀开了左眼的眼帘,眼神清明: “你不打算讲讲,为什么师父他会来这里么?” “或者说,不说一下,那个隐云宗第十二峰么?” 药老浑身一震!! 他面露惊愕: “你……” “哎,别扯些有的没的。这个,也不能说,是么?”凌踏歌嗤笑一声,拍了拍衣衫,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总是掩着这个那个的,对于那些,我没有兴趣。” “我只想知道,” “他当初,为何而来?” 他不甚在意地笑笑,耸了耸肩: “不说也罢,我总归会知道的,不是么?” 他眼里有莫名的嘲讽之意。 凌踏歌知道的,玉牌,是有人在浊谭眼皮子底下,冒充着水沧笙,神不知鬼不觉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个人知道水沧笙,也知道他是水沧笙的徒弟。 既然有那样的阵法,说明水沧笙曾经来过这里,而且,参与了那次封印,更或者,掺和了更多事情。 他感觉得到,那次封印,牵扯良多。 凌踏歌只想了解,关于水沧笙的所有部分…… 对于其他的,他并没有兴趣知道。 “你就继续守着那些腐朽的,所谓的秘密直至老死,烂在肚子里吧……”凌踏歌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离开了炼丹室。 在他离开后,药老悠悠闲闲地抽了口烟,口中念叨着什么。 他变回了那个温文儒雅的青衣男子。 只见他一瞥走廊的那个方向,不屑一顾地轻哼一声,架着手,又抽起了烟: “若非看不惯你,你以为这些破事我会不说么?” 他眼尾轻挑,像是想起了什么…… 药老在炼丹室里吞云吐雾,一时间云烟缭绕,恍若仙境。 “杀了浊谭的能力你有了,玉牌也给你了,接下来……” 药老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小檀木桌,思量着。 “嗯,就这么办好了……”白烟迷了视线,像一层轻纱,遮住了他清秀风雅的面容,让他看起来虚无缥缈,好像下一刻就要乘风而散。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炼丹室里幽幽回响…… —— 也不知药老用了什么办法,总之药峰上那些跑出来的怪物全部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药峰上只有药老和凌踏歌二人于此,知晓此事的人,也是除了凌踏歌,药老和林瑶这三人外,再无别人知晓。 这三人自然也不会说出去。 结界衰弱,封印被解,浊谭被杀……一件本该惊动隐云宗的大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解决掉了。 整个隐云宗竟也无人发觉药峰所发生的一切。 在此不得不佩服药老的能力。 林瑶在那天过后也不再来药峰了,据说是重新投入了刻苦修炼中。 看样子是被打击的太严重了些…… 凌踏歌曾问过药老,此事可有被隐云宗宗主察觉,药老给的答案模棱两可,不过看他悠闲无比的抽着烟的模样,想必是无需担心。 凌踏歌也在为之后的选拔做出准备。 就如他所说的,他对别的毫无兴趣,他只想离开,离开隐云宗,去找水沧笙。 仅此而已。 22.记住这次的教训 奢华典雅的宽阔大殿,青烟袅袅,檀香氤氲。 殿中高大的石柱上刻着巨大的异兽浮雕,顶上藻井中央绘着惟妙惟肖的四方神兽图,数条系着符文的珠链垂下,无风自舞着。 大殿尽头的高座之上,一白发老者侧身而卧,极长的白发顺着高座倾散而落,他一手支着头,合着眼睛,似是闭目养神。 “叮……”悬挂在殿门前的铜铃悠悠响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入大殿之中。 “师尊。”云白走进大殿,看着似在修神的老者,颔首轻唤一声,身姿笔挺的站着。 等了许久,老者终于睁开了眼,视线朝下,看着云白,神态不怒自威: “何事?” “参加选拔的弟子名册,徒儿已理好,师尊可需过目?” 只听老者用苍老的声音徐徐道: “老夫将此事交于你来处理,自是信你之能,又何须过目。” “徒儿定当不负师尊厚望。”云白弯下腰,拱手道。 “嗯。”老者应了一声,刚要再次合上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开口问道: “此次选拔,可有与往年有异者?” “些人实力有退,被他人顶去,并无异。” 老者放下支着头的手臂,冷冷地看着云白,双目一凝! “啪嗒!!”几串珠链噼里啪啦地从上方掉落下来,砸在地面上,顿时摔得粉碎。 云白看在眼中,眸光一暗…… “啪——”老者忽地站起身,手上聚出一条长鞭,手腕一抖,长鞭宛若吐信游蛇,以雷霆之势迅猛打来!! 云白不躲不闪,直直站在原地,硬是受了一鞭,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他的左臂上,顿时血染白袍。 云白抿着唇,一声不吭。 “唰唰唰!”又是几鞭狠狠地抽过来,打在云白身上,衣衫破烂,皮开肉绽。 云白面色苍白,却神情如常,淡然的模样,仿佛早已习惯被这般的对待。 老者打了几鞭,终于停手,拿着长鞭,背着手,目光满含凉意: “你应是知晓老夫所言并非此事。” 云白捂着手臂,气息微弱: “徒儿愚钝,不知师尊……所言何事……” “哼,老夫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你竟然还如此执迷不悟!!” “就休要怪老夫心狠了!!”老者语气一沉! 云白缓缓闭上了眼…… 云白倒在地上,头发凌乱,几缕被血黏在脸上,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都是狭长的伤口,涔涔流着血,看着触目惊心。 身上的雪白衣袍已然破破烂烂的,被鲜血给浸透了。 老者随手把鞭子一扔,看了一眼地上的云白,拿了一颗丹药出来,用灵力送入了他的口中: “记住这次的教训。”说罢衣袖一甩,离开了大殿。 “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白动了动身子,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身上的伤口因为丹药的原因已经结痂开始愈合,他也不管是否会再度把伤口扯开,就直接站了起来,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勉强走着路。 他用惊人的毅力,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伤口火烧一般的疼痛。 他咬了咬牙,双臂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向前爬行,身下是拖行出的血迹。 他终于爬到了洞府内的一池温潭中,就地一滚,整个人便没入了温暖的水中。 散发着药香的潭水将他浸没,温柔地治愈着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这一潭药水,是他在去大殿之时,提前备好的。 他早已料到会如此,并不意外此刻的状况。 药水洗去了他身上的血水,他的伤口已经长出了白嫩的新肉。 他将头冒出了水面。 湿透的乌发紧密地贴着他的脸颊。 他的脸色一点点好了起来。 云白在潭中蜷缩起来。 他一双眼中带着迷离与恍惚。 他又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 ‘你不恨吗?’ “有什么好恨的,我命,本该如此……”云白像是自言自语地回道。 ‘你当真这么觉得?’ 云白不语。 便听闻大笑声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云白闻言,扬起了头,闭上双眼: “那你可知,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讲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声音一顿: “回忆。” “回忆?”云白看着眼前浮现的一幕幕破碎的场景,掩着面,无力地苦笑了起来。 ‘可还顺手?’那声音带着浓烈的嘲讽,冷冷道。 “怎么会顺手呢……每一次,一碰到它,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你知道,我那还要故作平淡的滋味吗……” ‘可你不是依旧在苟且偷生么?承受着屈辱,活在那个狗东西的手下,不人不鬼。’ “苟且,哈……”他用手背遮住双眼,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水中,激起一圈涟漪。 “我知道,我得手的机会,很小很小。” “但,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失败了,我也好去陪你……” ‘你脏。’ 云白身体一震,眼瞳骤缩,内心一阵剧烈的绞痛。 “不,不是的,我……” 突然他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下巴! ‘云白,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什么?!’那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我不怨你没有同我一并死去,亦不恨你用着我的尸骨所铸的剑,’ ‘但我恨你的懦弱,恨你的胆怯!’ ‘我恨你为了活着而弃了尊严,恨你当初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而无动于衷,恨你入了隐云宗这个虚伪之地!’ ‘你忘了他们当初怎么对我们的吗?!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你都忘了吗?!!’ ‘我的哭泣你也忘了吗?’ “不,我没有……我没有!!!”云白抱着头,痛苦地歇斯里地道。 泪珠一颗一颗打在水面上。 那声音一愣: ‘你在悔。’ “我在悔……”云白下意识道。 “悔恨当初。”突然清晰起来的声音让云白一愣,他倏然转头—— “我帮你吧……”他邪邪地勾唇,笑了起来。 23.无药可救的蠢货 药老捣着药,看着走进来的云白,微微愣神: “云白?你怎么来了?” 云白身体一倾,靠在石墙上,有些无力地说道: “师父他……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药老问道。 “关于这次选拔,凌师弟反差参加的事情,应该也是知道其中有药长老您掺和一脚了。”云白说着,不易察觉的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唔,可真疼啊…… 云白回忆起了昨日的场景,眸光黯淡了几分。 “哦。”药老闻言,却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 云白一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过来告诉他这件事之后他还能如此淡定,抬头看向他: “他知道了……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看到了名册就肯定会知道。那老匹夫可精的很,没几个人能比的上他,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坐上现在的高位。这点老夫已经料到了,无妨,无妨。”药老继续低头捣着药。 云白闻言,面上一白,暗暗垂下了头,将脸埋在阴影中,神色不明。 他心中有些苦涩…… 昨日的他被那老家伙打的皮开肉绽,那感受犹存…… 所以说,他倒是白白干了一件多余的事情吗? 云白,你可真是一个傻到无可救药的蠢货。 他抿着唇,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身上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云白仿佛又回到了昨天那痛苦的时刻…… 长鞭抽打在身上,仿佛被火舌擦过一般…… 他当时真的好无助…… 恍恍惚惚间,那个人把鞭子缠到他的脖颈上,用力一扯,窒息感席卷而来…… 他隐隐记得,他似乎被高高掉在了半空…… 一阵眩晕…… “唔……”他闷哼一声。 看了一眼仍在做手头上的事的药老,他咬了咬牙,勉强出声道: “云白告辞……” 话落,他转身,一手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炼丹室。 过了一会,在整理药材的药老有些困惑地转过了头去,可云白已经走掉了。 他想了想刚才的对话…… “那小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药老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 “唉,算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说着,他又低下了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云白在药峰上走着,低垂着眼眸,一点都不似平日里那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少年。 他仿佛身上笼罩了一层阴霾,经久不散。 “……云白?”一道声音自他斜上方响起。 云白抬起头,便看到了又待在树上喝着酒的凌踏歌。 云白当下一惊,连忙尽力做出一个比较自然的笑脸: “凌师弟啊!” 他调侃道: “师弟莫不是猴儿转世的?每每见着师弟,不是在练剑或停下休息,就是待在树上。” 凌踏歌闻言: “只不过是在学一个人罢了。” “哈?师弟是在学何人?”云白有些好奇地问道。 凌踏歌旋身,持剑拿酒就从树上一跃而下,如同云一般轻飘飘地落下,稳稳站在地上。 云白一看,下意识就知道他修为不低。 凌踏歌拍了拍衣袖悠悠开口道: “故人。” 他淡淡的语气中竟让人听出了几分思念与落寞。 他那双本来有些暗淡的墨眸,却明亮了几许。 “想来,那人定是师弟重要之人吧?”不然怎么会一提到他,双眸都亮了起来…… 凌踏歌一愣,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个人冰蓝色的身影,以及他常笑意盈盈唤的那句: ‘小歌儿……’ 他现在才发现,那个人每次唤他的时候,声音都很温柔。 像清澈流水一般,缓缓涌入他的心尖。 哪怕他下一句话就能气得他直跳脚。 他总是能被那个人的无耻给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对那个人束手无策。 或者说,他其实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觉得,就这样就好。 “重要的人,真好呢……”云白突然低低地念叨了一句,但实在是太轻太轻了,轻到凌踏歌都未曾听清。 就像是,他在心里说的一样。 发觉凌踏歌略带疑惑的目光,云白一下子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师弟何时入宗的?想必好久未见那人了吧?” “十五年。” 没有他的,又一个十五年。 他不由地想,自己这十五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之前的他把这种仿佛身在炼狱的煎熬,当成了赎罪。 为他当初没有拼了命地留在那人身边而赎罪。 他之前就在想啊,若是他执意留下,是不是现在就会是另一种局面。 哪怕是一起离开人世也是好的…… 可是他当初没有…… 他明明发过誓,说: ‘一定,一定…… 一定会一直跟随着这个人…… 无论天南地北,深云入海。’ 可他食言了…… 而前些日子,十五年到了。 所以,他才去找药老,抱着陪他一同永眠的想法与对他无穷无尽的思念,以及还未说出的遗憾,去要毒药。 所以他才能知道,那个人,很有可能还活着。 “十五年?”云白一怔: “十五年对一个普通修士而言并不算长,有些人甚至一闭关就十五年,但对一个凡人而言……四十岁便已是幸运了吧……”云白下意识说道着,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不当,连忙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弟的故人一定还安然……” “他还活着。”我知道的,他一定还活着。 我还没找到他,他不会离开的。 云白一瞬间愕然,心下竟涌出些奇怪的感觉。 好奇怪啊…… 他为什么会……恨? 云白这念头一起,当即就把自己给吓到了! 不,怎么会呢…… 我为什么要恨凌师弟…… ‘因为……’ ‘因为你在嫉妒啊……’ ‘你在嫉妒他,嫉妒他重要的人依旧在世,你恨啊,恨他为什么没有跟你一样的孤身一人。’ “不、不,不是的!不是!!!!”他突然抱着头尖叫起来,急退几步,猛然转身落荒而逃! 凌踏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了一下! 看着云白跌跌撞撞跑下峰去的模样,凌踏歌一时愣了愣神。 他这是,怎么了? —— 24.他真的不是有意 今日便是选拔。 观战台上围满了人,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人头,可谓人山人海。 每一届选拔皆是如此。 并不是每个弟子都能参加选拔,只有那些实力至上的人才有资格。 所以,他们想知道,用同样的时间修炼,谁才是他们之中最强的那个人。 他们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可以指引方向的目标。 那个人,就是这次选拔的获胜者,或出类拔萃者。 就往年来说,都是隐云宗宗主云斐的亲传弟子云白前去的。 虽说所有人都潜意识的认为,定然是云白胜出,但是这心里仍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 期盼能是另外一个人…… 这一次,不得不说,他们的期盼有了曙光之辉。 谁都想不到,这一次的选拔,跳出来三匹黑马。 器峰的段宁,咒峰的司徒昀,还有一匹黑马,自然是凌踏歌。 这三个人在此之前可都是默默无名,谁料此次却突然出手,惊煞众人。 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尤其是凌踏歌,不依术法,仅持一剑,便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还有三场,如何,可有信心拿下这名额?”药老此刻变回了青年的模样,手持烟杆,在手中不停歇的转着,语气略有戏谑。 “嗯……”凌踏歌抚着玄破,目光深邃: “我不能丢了他的脸。” “哈?他什么时候有过脸了?我怎么不知道?”药老故作一副惊异的模样,淡然地抽两口烟。 凌踏歌出乎意料的笑了一下: “似乎,是这么回事。” 药老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居然笑了?!” “不行不行,你给我收回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凌踏歌难得温和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啊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莫要在意哈……”药老干笑着打着哈哈道。 凌踏歌冷着脸,幽幽地看了药老一眼,那凉嗖嗖的眼神,直把药老看得寒毛直立…… 他赶忙转移了话题: “你一会还要抽签对吧?云白那小子暂且不提,那两个人之中,那个叫段宁的,你觉得修为怎么样?” 却见凌踏歌低头凝思。 看来他也觉得有些棘手。 也是,不许他用水沧笙教他的那些东西,又不愿学隐云宗的术法,能不能打的过,还真是个问题。 “不知。”他回了这么两个字,又道: “若我对手是他,台上,见招拆招。” “他可是炼器的,手上法宝无数,你仅凭一剑,能是他的对……” 话还未罢,药老又受到了凌踏歌眼神的洗礼…… 药老一时间欲哭无泪。 你别这么盯着我!我我我怕!! 讲真的,凌踏歌那眼神,当真有些吓人…… 药老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是祈祷自己的手气,能抽中别人吧……” “诶对了,云白那小子你应该能打的过吧……” 咔嚓一声,玄破出鞘! “哇啊——”天哪,他真的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苍天有眼!!他这么相信凌踏歌的实力! “轰隆——”从天边传来几声闷雷之响。 药老眼角狠狠地抽了抽,有些心虚地在心里骂了一声,嘀咕道: 给点面子啊喂!! —— 是夜。 寂静无声,一人立于树下,紧皱着眉,神色不安。 他身穿一身白道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仅用一根木簪固定住,相貌平平无奇,实属那种丢入人群便不见踪影的人。 若说特别之处,只见其左手手腕上隐隐缠着一段细小锁链,锁链上挂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他双手环抱,摩挲着衣衫,显得有些焦躁。 有人给他留了信,让他此刻至此地一见。 那封信在他打开阅览过后便自燃了。 本来他是不予理会的,可谁知,他竟然在快要到了信上所说时间的时候,不受控制的,鬼使神差跑来了这里。 他感到无比的诡异。 就好像被人操纵了一般。 那么,自己的意识会不会也…… “沙沙沙……”像是脚踩在草上发出的声响。 他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他转不了身,便拼命的扭头,想要一看究竟。 一双手却从后伸来,把他的头硬生生地掰了回来。 下手之狠,让他疼的眼泪的不自觉溢了出来。 “安分点。”那人声音怪异,嘶哑而低沉,毫无起伏与情绪,让人听不出男女,更无法确定是否是一个……人。 “你,你是谁?!”他惊慌失措的喊道。 “你无需管我是何人,我只是来告诉你……” “明天的比试,你最好还是弃权为妙。” “段宁。” “什么?!”段宁一惊,随即也不顾此刻自己还在他人手中,冷下声来: “不可能!” “是么,你可要想清楚……” “我段宁,岂有不战而屈人之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绝不答应!” 这段宁也是个硬骨头。 气氛瞬间将至零度,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难以呼吸。 段宁心下一道,不好,他要动手了! 他却无力挣脱,只得紧紧的闭上眼睛,任由天命,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痛快赴死的壮烈模样。 他以为自己的命就要了结于此地,断于今夜。 可…… “我,并不会杀你。” “那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谁料身后那人却一掌劈在了他的脖颈! 段宁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昏迷前,他听到那人这么说道: “你还是掂量掂量一下,弃权与否。” “事关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当然,你可以选择继续比试,只不过……” 那人本就刺耳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宛如魔鬼一般: “你将会无比惨烈地输掉,然后,颜面无存……” “所有的障碍,我都会亲自处理掉。” “任何人,都不例外。” 那声音,包含了执念,听起来甚是癫狂,似有疯魔之势,隐隐有些苍老孤涩…… 不知为何,段宁竟觉得…… 那个人有些可悲…… 这是他昏过去之前,脑海中最后的想法…… 然后段宁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25.他到底干了多少 当段宁猛的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然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 “嘶……” 段宁轻呼一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酸痛的脖颈。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应该倒在外面吗? 难道说是那个人把我给送回来的? 段宁心头冒出诸多疑惑。 他想起了那人说过的话…… ‘你还是掂量掂量一下,弃权与否。’ ‘事关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当然,你可以选择继续比试,只不过……’ 那如同恶魔一般的低语声仿佛再度回响在他的耳畔,惊得他冷意袭身。 可…… 段宁目光一沉。 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 还是说,他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由于信被销毁,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段宁已然无法分辨是虚是实。 就在他还在思考着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却猛然忆起—— 今天的选拔!! —— 此刻比试场地布满了围观弟子,这一场自然是引人瞩目的,因为…… 这一场,是段宁,对战往年获胜者,云白! “下面由往年的获胜者,云白以及器峰弟子段宁上台比试!!!”裁判用传音术高声宣布道。 台下一阵激动! 云白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所有人自觉得让开了道,却止不住的喊道: “云师兄加油啊!!” “啊啊啊啊啊啊云师兄——” “云师兄这次也要胜出啊!!” 只见云白转头,对着呼喊的弟子们笑了笑。 那一笑,如阳光般明媚亮眼,暖意融融。 少年清秀精致的面容让好一片的人都在那一刻失了神,他们呆呆地望着云白那纯洁污垢的温暖笑容,一时间不知言语。 云白脚尖一点,跃至台上,身姿飘逸潇洒,不失儒雅。 台上的那个少年,一身白衣墨发高束,明媚如光,神采飞扬。 那双眼睛,纯净地不染一丝尘垢。 “器峰段宁上台!” 云白面带笑意地站在台上,徐徐微风吹起他的衣角。 可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对手。 裁判皱了皱眉,神情不悦,再次喊道: “器峰段宁,上台!” 这时就有人在台下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 “那个段宁,不会是怕了吧?” “哈哈哈,我看有可能……” “是啊是啊,对手可是连着赢了十几次的云师兄啊!他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吧?” “要是换做我啊,肯定在知道对手是云师兄之后就立马弃权。” “哈?你还没那本事留到这场比试吧哈哈哈哈哈……” 议论声此起彼伏。 裁判传音示意他们安静,拧着眉说道: “若在不上台,便判为弃权!!” 依旧没有人出现…… 裁判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这场比试的获胜者是……” “且慢!!!” 段宁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 他跳到了台上,看着对面微笑着的云白,拱手道: “抱歉,让师兄久等了,是段宁的不是!” 云白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那么……” 他眯起了眼睛: “开始吧。” “还望段师弟莫要谦让。” 段宁点点头: “定然。” “那师兄,也就不客气了……”云白缓缓说道。 下一刻,段宁的瞳孔急骤收缩! 不远处的观望台上,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着,面前摆着一看就价值连城的几案和茶具,此刻他正一手拿着茶盏,轻轻晃漾着清澈的茶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在台上打斗的段宁和云白二人。 他垂眸,看了看手中泛着银银微光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便是隐云宗宗主,云斐。 云斐的目光定格在云白的脸上,随着他的位置一并移动着。 云白好像感受到了一般,在躲避之余,他倏然抬起了头,看向这边。 然后,他笑了。 云斐一震!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怒气。 茶杯都在他的手中化为虚无。 他差点没忍住拿起鞭子就 “宗主好大的怒气啊……”包含戏谑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云斐眸光危险地回首看去…… 药老佝偻着身子,一手背在身后,拿着根古铜色的长烟杆,烟嘴搁在口中,吧嗒吧嗒的抽着。 药老那一双眼睛,此刻更是满满的挑衅之意。 “哦?那么你现在揪着老夫怒气正盛的时候来,是在找死么?”云斐冷冷地说道。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老夫还没把你这个老匹夫给气死,怎么能这么轻易找死呢?”药老说着,转起了手中的烟杆,颇有嘚瑟之势。 也不知道他这个战五渣在这种时候还在嘚瑟着什么…… “呵……”云斐不屑一笑道: “真怕你没有命活到那一天。”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药老又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看着那烟徐徐散去: “有某个人在,老夫还死不了。” “毕竟,共生蛊不是还在么……”药老笑得有些阴沉。 “轰——”云斐猛的一拍几案,飞身而出! 不过眨眼之间他那苍老的手已至药老的面前,看那架势似是要活活撕碎他。 药老抽着烟,淡定如故。 那只手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哈,哈……”云斐喘着粗气,苍老的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怒意。 药老手腕一转,拿着长烟杆就挡开了云斐伸至他眼前的手,本着气到他不亏,气死他赚大了的心思眯着眼睛开口道: “老匹夫,你这样可不行,这么容易动怒可不好,没准哪天就驾鹤归西了,老夫我可是喜闻乐见的。”药老笑得无比恶劣,仿佛是被凌踏歌的笑给吓出毛病来了。 “哼!”云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咱们的账,日后慢慢算清楚!!!” “哎好主意好主意!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啊……”药老摩挲着杆身,故意摆出了和现在的云斐如出一辙的神色,一板一眼的样子,非常的…… 幼稚。 像个性格极差的老顽童。 “那么,你现在干的事,也一并算上的吧?” “啊,老匹夫你说得哪件事?老夫记不太清了。” “你……”云斐刚刚平息的怒火被他这一句话给再次挑了起来! 他到底干了多少?!!! 还这么有恃无恐的问他?!! 26.很早之前就知道 “唉我怎么了?”药老一副无辜的姿态,让云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十五年前你带回来的那个人,老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了他不通过入宗比试和天赋测试便能入宗,但如今……” “你让他参加这次选拔又是何居心?!” “他想参加老夫便让他参加啊,哪来的居心?” “呵……”云斐显然不信他这套说辞: “那么,你让云白将他移入名册又是何意?!!你是铁了心思要与老夫作对?” “化以泽,你给老夫记清楚,这是隐云宗!!” “哦……”药老眼神一凉,掀开眼皮淡淡地瞥了云斐一眼,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云白那小子才这么动怒啊……”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开口道: “啧啧啧,老匹夫,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的……” “让人恶心。”药老偏了偏头,眼含幽光: “你以为那些事情,永远不会被公之于众么?” 云斐倏然一惊! 随即他反应过来,语气严寒如冬,一时间杀气四起: “若老夫现在就杀了你呢……” “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为好。”药老盯着烟杆,不慌不忙地说道。 “毕竟我敢这么说,那必定有后手。” 他突然抬眼,看向了云斐: “你要冒着会天下皆知的风险……” “试一试么?” —— “好了,”云白俯视着被打在台上凹陷之处中的段宁,将一缕散落的碎发轻轻撩至耳后,云淡风轻地说道: “还望师弟莫要因一次的失败而灰心,努力修炼。以师弟的天赋,假以时日,定能将师兄击败。” 段宁被医师带了下去,治疗伤势。 在刚刚的最后一刻,他居然妄图用肉身接下云白的招式…… 好在云白及时识破,才未让选拔附上一人之命。 云白面色如常,眼神却有些冷冽,他看着段宁被抬了下去,直直地站在台上,不曾动弹。 “哎,云师兄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难不成是被段宁方才那不要命的行为给吓到了?” “你瞎说什么?云师兄可是早已识破了那段宁的意图,才能及时收手,怎么可能被吓到?” 这时裁判也用传音喊道: “云白,你可以下去了。” 云白像是才回过神来,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裁判,反应了过来: “是、是——” 他转身下了台,避开了弟子们的拥围,以极快的速度和身法,离了去。 “云师兄他,不会真的被……” 有人看着云白离开的身影,不自觉地脱口道。 —— “呦呵。”药老以青年的模样盘坐在软垫上,悠闲自得地看着正在擦拭剑身的凌踏歌: “那个符峰的那个谁,我闲来无事时去看了那么一两眼,嗯……” “似乎不差,你认为,如何?” “符修?”凌踏歌认真地擦着剑身,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 “嗯??”药老一脸疑惑,完全搞不明白,他这一字究竟包含了多少意思。 “嗯。” 药老简直想抄着烟杆敲爆凌踏歌的脑门! 这臭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药老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完全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上午他把别人气岔气后老天来的报应。 “符术……”凌踏歌喃喃道: “凡是他教过我的,我断然不会,也不能输给他人。”他是这么说的。 药老闻言,便不再过问。 他知道,凌踏歌会赢。 这就够了。 “凌师弟!”云白站在炼丹室的门口,笑容满面的招了招手对屋内的凌踏歌喊道。 却遭来药老那阴凉的眼神。 云白全然不知药老为什么要用那样凉嗖嗖的眼神看着他。 他勉强挂着笑容,走了进来: “下午凌师弟就要和符峰的司徒师弟比试了吧?”他走到二人的旁边,非常自觉地盘腿而坐。 “你来干什么?”药老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嫌弃。 “凌师弟就要比试了,我身为师兄来为师弟鼓舞助威不是应该的吗?” “哈?这臭小子比试和你有什么关系?莫要说什么师兄师弟乱七八糟的,你跟那符峰的那谁不也是师弟?怎么没见你去鼓舞他?” “嗯……”云白捧着脸,故作深思。 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看向了凌踏歌: “因为我跟凌师弟关系好一点啊。” “呦呦呦你可真了不得——这臭小子成天摆着一张臭脸跟谁欠他几万两似得,还能跟你关系好?”药老不屑一顾。 “当然啊,凌师弟这么好相处,之前还给了我一只亲手做的草蚱蜢呢!是吧凌师弟。”云白笑得很开心,眼睛都愉悦地眯了起来。 药老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凌踏歌。 凌踏歌不语。 看到凌踏歌竟然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可以确定他是默认了云白的话。 药老登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 这简直匪夷所思! 药老一时间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不了这个世间。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的? 为什么对他还是这么一副德行? 他某种方面来讲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及指路人,为什么他的待遇如此与众不同?!! 药老有些生无可恋…… 二人看着药老脸上那精彩多变的神情,皆是极其无奈。 凌踏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云白,指了指药老的方向,眼中带着暗光: “你不奇怪么?” 云白困惑地看着凌踏歌,不解地问道: “奇怪什么?” “他。”凌踏歌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 现在的药老,可是青年模样! 云白更是不解,他扑闪了几下纯净澄澈的水眸道: “他不是,药长老吗?” “你知道?”凌踏歌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丝的危险。 他不易察觉的摸向了玄破的剑柄。 老头不是说没人知道么? 这个人看出来了,他是不是得把眼前这个人给处理掉…… 云白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有些惶恐地缩了缩脖子,连忙解释道: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说着,他也指向了药老: “这还是当初药长老亲口告诉我的。” 27.什么样一清二楚 凌踏歌猛的看向药老。 “嗯……”药老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 “其实吧,这小子算是跟咱们一个阵营的……” “什么意思?” 药老瞅了瞅云白,示意他自己说。 云白却一手拍上了凌踏歌的肩头,笑嘻嘻的说道: “关于这个,师弟以后就会知道了。” 不料凌踏歌一瞬间杀气毕露!!! 玄破一出,直直斩向云白要害!!! 吓得云白都懵了,只是下意识的一握剑将其之势勉强挡住,却听咔嚓一声,断了剑刃。 他顿时就被剑气所伤,猛的向后退去,凌踏歌却闪身袭来!! “谁允许你,碰我了?”凌踏歌梦游一般,目光无神的呓语着,周身的杀气腾腾直窜!! “凌踏歌你冷静!!!”药老大惊失色,思绪急转直下,当即灵光一现,心里暗自祈祷着能有用,大喊一声: “水沧笙!!” “哐当——” 玄破孤零零的掉落在了地上,本来要跃起的凌踏歌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上,呆呆愣愣地朝四周看去…… 可环视一圈,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他,为什么不见了? 凌踏歌一时间心急如焚!他焦急地转着头,四处寻找。 自然,是没有人的…… 他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支离破碎…… 凌踏歌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像一个被断了线的人偶。 “你小子刚刚魔怔了?!”药老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差点没忍住一烟杆子敲烂他的头,最终却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刚刚,怎么了……”凌踏歌回过了神来,头也不抬地问道,像是在问药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自己都不清楚,还有谁知道?”药老挪着步子去查看云白的伤势。 却见云白笑着摆摆手说道: “啊我没事的,一点小伤回去涂点药就能好。”他抬起脸看向了凌踏歌,笑得很暖,很温柔: “还是先看看凌师弟怎么样了吧……” 说着,他绕过药老,来到了凌踏歌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他伸手从腰带上解下那串古铜色的小铃铛,捏着红白相间的小细绳在凌踏歌面前晃了晃。 铃铛随着他的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叮铃叮铃…… 云白看了看凌踏歌,又看了看铃铛,眼中划过一丝什么,若有所思地将铃铛收了起来,挂回他的腰带上。 “他这……也没有鬼气啊……” 云白显得很是困惑,好看的眉头都微微一蹙。 “喂臭小子,你还听得到老夫说话不?”药老跨步上前,拿着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在哪?” “哈?”药老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想法就是: 完了完了,这臭小子不会真的傻了吧? “他在哪?你刚刚,不是还叫他了吗……”凌踏歌看着药老,那眼神让药老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点愧疚…… “他,不在这……” “不在?”凌踏歌不信: “他怎么会不在?他明明在这里的……”凌踏歌执拗地说道。 此话一出,药老和云白皆是面色铁青!!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里…… 二人一瞬间无比警惕!!! 药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终于稍稍打起了精神,伸手拍了拍衣袖,拍去面上不存在的尘灰,又抬手将这一举动看得云白那是一愣一愣的。 这这这……这咋还注意起仪表来了?! 云白表示看不透他的这番举动…… 只见他微微弯下腰去,拱着手,语调优雅地像是换了一个人: “浮提化以泽,见过大人。”他弯着腰,看似毕恭毕敬地说道。 空气一片寂静。 等了许久也不见声响。 云白看着药老这一副若无旁人,还煞有其事的样子,额角冒出一滴冷汗…… 只见药老又等了一会,还是无人回应,便一脸淡然自若的收回了手挺直了腰,仿佛刚刚他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他看着空气,轻声应道: “嗯,安心,没有人。” 云白:“……” 好的凭你刚刚这么一出他也知道没有人了啊!!!! “喂臭小子你清醒一下!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了。” “你刚刚说他在……” “我那是……忽悠你的。”药老自己说的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已经做好被刽子手的目光千刀万剐的心理准备了…… 果不其然…… 凌踏歌当即回过头来!冷冽至极的眼神一瞬间将药老冻成了冰雕,然后咔嚓咔嚓碎的一塌糊涂…… 看着药老被凌踏歌那眼神给冷的窝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凄惨模样,云白嘴角抽了抽,笑得很无奈: “那个,凌师弟你现在,怎么样了?” 他可能是刚刚被凌踏歌给吓出阴影了,都不敢靠近他,生怕再把凌踏歌给惹毛了。 “嗯,挺好。”凌踏歌起身,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向了云白,盯着他小臂上那道渗着血的口子,眼底深沉。 云白把那只手臂藏到了身后,笑容洋溢着温暖: “啊一点小伤……对了凌师弟,就快要开始比试了,你不先行过去吗?”云白有意无意地将凌踏歌的注意力转移。 凌踏歌抿着唇,一语不发。 云白一提在角落里窝着的药老,连哄带赶的把凌踏歌给赶走了去。 凌踏歌心情显得不是怎么好。 临走之前,他塞给了云白一小盒药膏。 云白握着那微微有些暖意的小药膏,目光有些复杂,又似乎有些开心…… “喂喂喂!!你给老夫把手松开!!!松开!!!”药老愤愤不平地抱怨道,一手拍开了云白抓着他后领的手。 场景莫名有些无比熟悉…… 药老一脚踢开落在地面上的断刃,复杂的看了云白一眼: “我说你,刚刚是完全能躲得开的吧?你装什么柔弱呢你?!!” 云白很无辜的撇撇嘴,猛的一挤眼泪,哭得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纯良: “药长老你怎么能这么说白呢?白方才真的是躲避不及才……” 药老懒得听他瞎扯: “诶得得得!打住打住!老夫不听你那满嘴慌啊,你什么样的老夫一清二楚。” 28.虽说林瑶挺弱的 药老懒得听他瞎扯: “诶得得得!打住打住!老夫不听你那满嘴谎啊,你什么样的老夫一清二楚。” 云白闻言,便收起了脸上那一副纯良无害还委屈至极的小白兔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药老,没有神采的双眼一瞬间显得有些冷漠。 他微微勾唇,清浅一笑,那是很淡漠很凉薄的笑意。 他笑得很好看,也很假。 他的眼底,根本连一丝笑意都不存在,有的,只有无趣,倦怠,与冷漠,深藏其中。 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困意,眸光一转,没有焦距的看向药老,缓慢地说道: “药长老啊……” 他那澄澈的浅色眸子中忽地闪过一道流光,那浓密且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细小水珠,似是方才假意落泪时余留下的。 “药长老,您也是活了许久的人物……” 他的眼神一瞬如同利刃般尖锐: “该是知道什么可以问,什么话……问不得……” 药老自然是最厌烦这种话的,他当即冷冷一笑,晃了晃衣袖,轻蔑地说道: “怎么?” 他双眼微眯,顷刻之间迸发的杀气不亚于方才的凌踏歌: “你也想跟那老匹夫一样的……” “威胁我?”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低低地笑声充满嘲讽意味。 云白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说: “不是哦……” “白这么说是因为……” —— 凌踏歌进入了场地,准备比试。 “喂。”一声极其不友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瑶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脸上的表情那是相当不悦。 她瞪着凌踏歌,有些烦躁地开口: “你是和那个司徒昀打吧?” “嗯。” 凌踏歌忽地想起什么: “你好像……是会参加这种无聊比试的人吧,怎么,除去我,这三个人里没有你……” “哦……”凌踏歌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这是,输了啊。” “输在第几轮呢?不会是第一轮吧?” 林瑶被他这欠揍的语气气得涨红了脸!! 她咬牙切齿,恼怒地骂道: “滚犊子!” “我明明是在上一轮……” “哦……”凌踏歌一脸的可惜与同情: “啧啧啧,林瑶,你可真是太惨了。” “连我这种废物都能到这,林小姐这样既有天赋又努力非常的人,定然是……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吧?是吧?” 凌踏歌微微的眯起眼睛,用淡淡的语气继续火上浇油! “你……”林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 她还真的不是因为一时大意…… 她真的算是被单方面吊着打! 来自实力的完全碾压!! 心高气傲的林瑶可谓输得心服口服。 那晚凌踏歌一招将她击败都没有给她带了如此大的打击。 而那个人,就是司徒昀!! “哼!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吧!你这人也就只能现在这么嚣张一下了!待会看你怎么哭!”林瑶气呼呼地撂下这句话,装着一肚子火气走了。 真是的,本来不应该是她来嘲讽一下凌踏歌的吗?!为什么她会被气成这样?! 哼,一定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个欠揍的人!说什么都惹人讨厌! 林瑶要是知道,凌踏歌本来只是性格有些生人勿近而已,他那些气人的本事,都是从她的水哥哥,水沧笙那里得到亲传的,当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水沧笙:不关我的事,我没教,是他自己学的!不能冤枉好人!! 凌踏歌垂下眼眸,稍有思量,便有了结论…… 啊……打败林瑶的,就是司徒昀啊…… 嗯…… 他心里悠哉悠哉的想着。 虽说林瑶是挺弱的,但放在这隐云宗也是属于上层了…… 看她那样子…… 看来那司徒昀是不太一样啊…… 凌踏歌这么想着,无比悠闲的拿着玄破走到了台上。 司徒昀已经在台上等着了。 稚气未脱的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淡色的嘴唇。乌发高束,雪白的衣衫整齐不乱。 他手拿着一叠黄符纸,紧紧抿着嘴唇,额角都是冷汗,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凌踏歌。 有些胆怯的感觉…… 他一身雪白以及那有些怯怯懦懦的小模样,与对面一袭黑衣,目光冷冽,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的凌踏歌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凌踏歌只是轻轻地扫了他一眼,他就吓得快要跳起来一般!! “你……就是司徒昀?”凌踏歌开口问道。 “是……是!!!” “哦。”这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他以为好歹是个壮汉,再不济也得是像云白那样的,可他真的没有想到…… 会是这么个像女娃娃一般的小少年。 看着挺柔弱无力的样子,凌踏歌下意识地在思考应该用几成修为才不会因为失手杀掉他而违反规则。 不过…… 凌踏歌目光一暗。 不过能打败林瑶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太过弱小的泛泛之辈吧…… 至少,无论他实力如何,自己都得认真以对。 因为,这选拔,关乎重大!! 关乎到,他是否能去找到那个人…… 是否能见到他…… 凌踏歌一瞬间来了精神,握紧了剑鞘。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得记住,人不可貌相…… 少年被他的目光这么一看,一时羞红了脸,慌乱地低下头去,尽量让自己不看凌踏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符峰司徒昀参上!!” “请,请多指教——” 他大喊道! 然后,他紧紧闭着眼睛,用尽全力一般,将手中的符纸给甩出去了几张!! “嗯。”凌踏歌冷声应了一句。 他身形一闪,几个残影留下,便轻易的躲开了。 这似乎,也不怎么样…… 不对,不能掉以轻心!! 他几乎是想到这,身体便急急退开! 果不其然!!! 司徒昀甩出去的那几张符纸瞬间爆炸! “唰唰唰——” 几张符纸变化成了半透明的链条!! 直直扑向凌踏歌!! 凌踏歌顿时一惊,急忙躲开! 29.以前怎么没发现 林瑶在台下悄悄的观战,看着凌踏歌似是陷入了困境,她抬手下意识将大拇指放在嘴边,咬着指甲盖,心中顿时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很快,转念一想,她又有些焦虑了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他会输的…… 虽然凌踏歌若是败了,她自当是高兴万分,可他是水沧笙的徒弟…… 若是他败在这司徒昀的手下,那岂不是等同于水沧笙教徒无能? 就在林瑶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林瑶一惊,顿时冷着一张脸,不满地转过头去,便看见几个少年对着她笑得无比灿烂,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眉眼弯弯,温润儒雅地冲着林瑶的开口道: “林师妹也在?好巧啊!师妹也是来看凌师弟比试的么?” 看到是这几个小子和云白,林瑶也稍稍收敛了一下那副生硬的表情,她盯着云白,竟出口半开玩笑一般的说道: “云白?你怎么也在?怎么,是来看这两个其中那个会成为你最后对手的人是谁么,还是说你是来观察他们各自的实力从而想出对策……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啊?”云白对她这莫名其妙的话感到很是疑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说……师弟?!!!”林瑶回想起刚刚云白的话,怎么想,都不像是幻听。 别看这家伙平日里温和近人的,他嘴里的那些什么师弟师妹的称呼,也就只有跟他比较熟悉的人才会被他这么叫。 “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云白不解的模样,林瑶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你……认识他?” 林瑶张了张嘴,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便问道。 却不料云白对着她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 “认识啊。” 林瑶:“??!” “你居然认识他?!”林瑶几乎是不顾形象的喊出了声。 “他那么一个成天摆着一张棺材脸,跟个死人一样的家伙,你居然认识?!”而且怎么感觉还很熟的样子? 云白对她这形容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笑笑,随后想了想,摸着下巴很是认真的说道: “倒没有师妹你说的这么夸张啦……凌师弟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而且,他的天赋让我都有些自愧不如呢……” “是啊是啊,凌师兄可厉害了,上次一个人就把我们好几个师兄弟给揍趴在地上,完全还不了手……” “我们这次就是来看看药峰与世隔绝武痴师兄他跟其他厉害的师兄弟们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现在看来还是武痴师兄厉害一点啊……” “我看呐,司徒师弟也很厉害啊,前几次凌师兄很快就能获胜,这一次没想到居然打了这么久,而且司徒师弟似乎也不落下风的样子……” “我觉得这次,孰胜孰败,犹未可知啊……” 这几个跟在云白身后说话的人,正是那些私自上药峰,被药老罚去提水后又日日前去“问好”,被凌踏歌给收拾了的少年们。 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地讨论着,林瑶在风中凌乱,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惊骇世俗骇人听闻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事情…… 他说,凌踏歌,好相处???! 那么…… 那个十几年前威胁她的人是谁? 那个差点杀了她两次的人是谁?! 那个一开口就能让人气得七窍生烟还乐此不疲的贱人又是谁?!! 林瑶听到云白这么评价凌踏歌,当即连看他的眼神都全然变了一个样。 极其的复杂。 几经变换,最后如同看着云白的眼神,就像看着凌踏歌一般。 呵…… 她嘲讽似得扯了扯嘴角,眼神冰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跟凌踏歌相处的来的家伙,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瑶这么想着,全然忘了最能跟凌踏歌相处的来的,而且相处地无比愉快的人,还有水沧笙。 “诶!你们看!凌师兄他……”其中一个少年盯着台上,突然小声惊呼道。 “他怎么了?!” 云白和林瑶齐齐转过头去,只见凌踏歌已经脱离了束缚,依旧在持剑和司徒昀打斗着,且速度愈来愈快,一顿招式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怎么了吗?” “看起来隐隐占着上风啊。” “不是,是……”那个少年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说: “凌师兄的招式,好奇怪啊……”说罢他立刻就捂住了嘴。 “喂,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乱说的,宗主要是知道了,会降罪的。” “我也觉得好奇怪……”另一名弟子也出声附和道: “武痴师兄的招式,不像是我们之前去药峰的时候看到的招式……” “等等等等,这位小师弟,你说什么啊?”这时,旁边一陌生弟子突然扯住了那个少年的衣袖,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就是,台上那个师兄的招式好像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唔……”那少年呆呆愣愣地下意识回答道,却被云白笑嘻嘻地伸手一把勾住脖子,随手捂了他的嘴,不甚在意的说道: “肯定是师弟你看错了,我们几个可都觉得好好的呢,师弟你啊,平时可还需好好修炼才行。” “云、云白师兄!!”那人一见云白,当即一惊,连忙毕恭毕敬地喊道。 “嘘……” 云白将修长的食指竖起放在唇瓣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可是悄悄来这里看我最终对手的诞生的,不能那么引人瞩目……” 说着,他还拿着雪色的长袖举到面前,挡住了半张脸。 那人一听,心想有道理,连忙无比听话的点了点头,下意识一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屁颠屁颠地走到一边去,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全神贯注的看着凌踏歌和司徒昀的比试。 站在云白身旁的林瑶一干人额角的冷汗那是唰唰直流。 林瑶当时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云白和凌踏歌那家伙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白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悠悠转过身来,冲着他们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就像个纯良无邪好少年。 “……”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看起来无比温和的家伙这么能忽悠人? 日久见人心啊…… 第31章 无标题章节 作者滚学校去了,最后一年想努力考好,周末更文 《忠犬徒弟的糟心小师父》第31章 无标题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在你踹我的时候 一干人立刻开始开玩笑地声讨起云白来了,云白做势招架不住,无奈地笑着求饶。 却不料…… “不好!!” —— “咳……”玄破插在地面上,凌踏歌单膝跪地,一手握住剑柄,支撑着自己,咳出一大滩鲜血。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司徒昀,目光一凝。 之前两人明明一直都不分上下,他甚至隐隐占着上风,谁料他刚刚那一击,威力却突然暴增数十倍! 这猝不及防的突变让本来准备直接接下这招的凌踏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若不是他靠着极致的本能与身手急急退开,说不定他真的会在刚刚那场爆炸中粉身碎骨! 由于有一层宗主亲自布下的结界,方才那场爆炸并未波及到擂台外的弟子们,只不过爆炸引起的浓浓尘灰阻碍了他们的视线,以至于他们现在完全无法看清擂台上究竟是何景象。 但看着裁判席上的几人皆稳如泰山的坐在位子上,其中还有一个长老一手撑着下巴,板着死鱼眼看着台上,云白等人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看样子凌踏歌还活着。 选拔之中不可杀人,这是死规矩,一旦出了什么状况,裁判定然会出手。 看着裁判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云白皱了皱眉,有些担忧: “总感觉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林瑶一个眼神就甩了过去,显然她懂云白在说写什么。 咳咳,倒不是说他们不靠谱啦~ 云白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几声,看起来有些心虚,但眼底却是一片暗沉…… 啧…… 凌踏歌明显感觉到,此刻的司徒昀,已是没了意识,犹如发狂的疯子,招招皆要至他于死地!! 凌踏歌当即目光一凛! 若再如此下去,他,必败! 绝对不行!! 然就在这一刻,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束缚了他,洞穿了他的胸膛,剧烈的痛楚让他在这本该躲避的一瞬间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杀招已至! 不…… 谁都不能,阻拦他见那个人!!! 那一刻,他眉宇间尽显戾气! 杀气凛然!他高高束起的长发突然散开在空中狂舞飘动,他的手背上显现出了一枚……极其诡异的黑红印记,一时之间,周身黑气凝绕,犹如鬼魅降临! “谁……都不能妨碍我。”他怔怔地开口。 “轰——” 擂台直接粉碎!! 浓重的尘灰渐渐散去,围观群众逐渐看清了身处尘灰中心的两人的身影。 凌踏歌笔直的站着,用剑尖抵着司徒昀的咽喉,他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司徒昀瘫倒在乱石堆之中,双目紧闭,脑门上鲜血淋漓,不省人事。 “本次比试,凌踏歌胜!”落罢,便有医师匆匆上前将昏死过去的司徒昀带走查看伤势。 “凌踏歌,你可以离开了。”一长老见凌踏歌久久不动,皱着眉头出声提醒道。 谁料凌踏歌身形一晃,面朝下,直直朝那满地碎石跌去。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稳稳将他接住。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云白无奈的看着昏过去的凌踏歌,将他送回了药峰。 “药老,药老!药老!!”云白唤道。 “诶诶诶,老夫没死呢,瞎叫唤什么……诶呦喂,这臭小子这、这是咋了?” 药老本来瞪着双死鱼眼,噌地一下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冒了出来,且一看就是打盹不成被吵醒,正窝火呢,可一见凌踏歌那模样,一肚子火全散了,当即一模老脸,一副涕泪纵横的模样,其实半滴眼泪都没挤出来,假惺惺的关怀了一句,其实这心里头早在幸灾乐祸了。 哎呦,看到臭小子这惨样…… 诶嘿嘿,真解气! 药老那个高兴,那个激动啊,可惜了就是不能让云白给看见了,不然他此刻一定抽上几大口烟好好喷一下凌踏歌。 药老摆着一张痛心疾首的脸,无比“心疼”地说道: “快快快,把他放下来,快!对对对,就搁那大石头上,诶对!好了好了,辛苦了,你先行离开吧,老夫现在要踹……为这小子疗伤,闲杂人等赶紧走,别影响到了老夫!”说着就开始赶人。 云白若有所思,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看了药老一眼,倒也听话,转身走了。 药老一看,没别人了,嘴角咧到了耳根子。 一张老脸配上那诡异的笑……怎么看怎么惊悚。 药老快步走到凌踏歌面前,看着躺在那一看就咯得慌的大石头上还没醒的凌踏歌,发出了一阵贼兮兮的浪笑: “啊哈,你这臭小子也有今天啊!” 他伸出老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着狠踹两脚!在凌踏歌那黑色的衣袍上留下了俩鞋印儿。 药老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非常解气的长吁一声,半眯着眼,挑着眉嘚瑟道: “活该活该!”说罢他仰天狂笑,那开心劲当真难得一见。 刹然间,他感到一股凉凉寒意…… “你在说,什么活该?”一只手已然搭上了他的肩头,药老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颤巍巍地,向下看去…… 凌踏歌起身,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他情不自禁又往他衣袍上瞅了两眼,那两个灰扑扑的鞋印子无比显眼,似是在提醒着他,你惨了…… “你,你不是昏过去了么?!!”药老吓得脸都白了,根本不敢直视凌踏歌。 完了完了…… 药老此刻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 吾命休矣。 “老头,你很嚣张啊?” “没没没没没……”药老吓得一个激灵,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不对啊!”药老猛然想起了什么: “你刚才要是醒着的话,怎么会让云白那小子碰到你?” 凌踏歌一副看白痴的模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老头身的药老: “废话,我是刚刚醒的啊。” “就在你踹我的时候。”说及至此,凌踏歌笑得越发骇人…… “……” 这…… 天妒我啊!这是要亡我这千年不遇的旷世英才啊!!! 31.见遍你列祖列宗 此次比试,将是最后一场。 胜者,将获得前往仙门大会这对于无数人来说无上荣光的机会。 而本场比试的二人,正是云白对上凌踏歌!! 一是宗主亲传弟子,天赋异禀修为高深,前途光明万丈! 一是隐匿在隐云宗内十余年不曾露面,而今却占尽风头与目光的黑马! 今日,白衣飘飘对战黑衣猎猎! 今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究竟会鹿死谁手? 是长年稳占最强弟子的云白,还是今年表现出令人目瞪口呆实力的凌踏歌? 台下的观战弟子们一个个都充满了好奇与激动,虽然他们已经潜意识认为,云白,一定会赢。 这当然是由于他在前几届选拔之中那出类拔萃的表现让他在众人心中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台上,两位俊美少年,一黑一白,一冷一暖,犹如阴阳两极般对比鲜明,他们受着万众瞩目的目光,相互打量着对方。 凌踏歌双臂环绕抱于胸前,冷着一张似是万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而在他对面的云白看起来就随和多了。 那白净斯文的面容此刻洋溢着暖如春日阳光的盈盈笑意,他笑起来真的很温柔,两颊上极淡的红霞让他看起来不复往日的苍白,气色很好。 温柔的云师兄此刻让台下的女弟子们一个个都犯了花痴,一双两双眼睛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仿佛错过了一秒都是罪过。 不过二人似是都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连凌踏歌这个本着“速战速决”原则的人都不动,就这么干站着观望对方,脚都未曾挪一下。 凌踏歌冷着张脸,看着他,老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没事了?” 云白闻言稍稍愣神,大抵是没想到凌踏歌有一天会开口说出类似之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笑得更开心了: “嗯!没事了,谢谢凌师弟的关心。” “别乱说,谁关心你了啊……”凌踏歌当即不满的说道,他不过是想起上次伤了云白,此刻和他对战若是还受着伤…… 好似他故意在赛前伤他一般,凌踏歌可不愿占这便宜。 “既然你没事,那……” “动手吧。” 凌踏歌玄破已然出鞘!发出阵阵沉闷的嗡鸣声,好似龙吟回荡,震撼人心! 他一手握剑,左脚后移,微微弯曲身子,迷着眼看着云白此刻一副淡然模样,甚至淡然过头了,他竟连该有的基本反应都没有! 虽有些不解,但,他怎样跟凌踏歌并无关系…… 脚下用力一踏,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速袭来!眨眼间来到了云白面前,让台下的人根本无从反应! 他此刻的速度,比之前要提升了数倍!! 凌踏歌此刻就宛若一条黑龙般气势滔天,骁勇无畏,周身的气场急急袭来,要将云白的气场吞噬殆尽! 他抬剑便斩! 若将凌踏歌比作黑龙,那云白便是凶猛的白虎,但…… 此刻的他,非常奇怪。 他现在根本就不是白虎,反倒像……一只猫,一只被驯养的,温顺无比的猫,粉嫩的肉爪根本不具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 所以,他在顷刻间就被淹没在凌踏歌滔天的气场之中,连一丝气息都找不着。 玄破那轻轻一划便可碎石断金的锋利剑刃堪堪停下,几乎贴着云白脆弱的脖子。 只要凌踏歌的再迟那么一点,他就将人首分离。 “你疯了?” “哈……”云白笑道: “我这明明是相信凌师弟啊。” “呵。”凌踏歌冷冷的假笑一声,不予回应。 云白绕过他,走向了裁判位上的长老: “我认输。” 这淡淡的一声顿时激起了惊涛骇浪!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我,我没听错吧?” “云师兄在说些什么啊?!!” “弃权?怎么可能啊!” 也有些平日里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偏头冷哼: “我看啊一定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凌踏歌给了什么好处吧?哈!” “就是就是,不然就算他是历届的胜出者,这大好机会怎么说弃权就弃权……” “诶,有理!” “哈?不会……是什么身体交易吧?”此言一出当即就引得周围几人的注意力。 “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俩男人。” “我也听说过啊,这年头修士中出来那么一两个断袖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对对对,别看那个云白一副温文儒雅的样,我之前好像有听人说过,他啊,和……” 他们在台下嚼着舌根子,可谓是热火朝天,有一人趁着众人正在兴头上,赶忙开口就要说什么,背脊却猛地一冷,他一怔,双眼被抽取了神采,然未能有任何一人发觉他的异样,依旧沉浸在自己荒谬的推论与不切实际的猜忌之中无法自拔,此人悄然离去…… 那群本还在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在下一刻,心竟同时一慌,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只见云白站在台上,笑得温润,不知何时将目光转向了这边,他眼神幽幽,明明在笑,笑得那么温柔,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底,却好像没有半分笑意,而是一片冷然之景,如同极北之地那万古严寒。 他们皆是打了个哆嗦,心虚不已,互相干笑几声,散开了去。 “云白,莫要胡闹!你当真要弃权?”一旁的一位长老声音不由重了几分,他沉声问道。 云白转回来,抬眼看向那位长老,笑着道: “是。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长老放心。” “你……”那位长老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也放弃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云白刚要下场,凌踏歌却突然拦住了他,他眼底阴沉,有些薄怒: “你这是在……” “可怜我么?” 不想云白却是一手握拳,挡在嘴前轻笑一声: “不,不是。”他摇了摇头接着说: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我赢不了凌师弟你的。” “你还未曾一战……” “哈,就凭你上次那一手,我就知道打不过了。”他笑着调侃道: “哎呀哎呀,师兄我可还年轻呢,我可不想一个不注意再被凌师弟来两下子送去见祖师爷了。” 凌踏歌那脸成功的黑了下来,他那张冰山脸居然扯出一抹笑,不过却是一抹狞笑: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遍你的列祖列宗。” 云白听闻,却笑得怪异,他眼帘低垂,小声自语: “若真能如此……” 32.你很像一个人啊 “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布,本次弟子选拔的获胜者是——” “凌踏歌!” 然而台下却一片零零碎碎的呼喊声,众人心里对这次的结果抱有极大的不满,他们本以为这一场战斗本该轰轰烈烈,双方斗个天昏地暗,最后再由云白来个旗胜一招,为连续数次冠军的记录再添一笔…… 然,谁曾想结果会是这样? 不战而胜,还是凌踏歌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弟子胜出! 谁心里都有不满。 台下弟子渐渐散去,林瑶面色不太好看,待二人下台时,她拦住了云白。 云白看着面前冷着一张俏脸的林瑶,温和的问道: “林师妹这是……”然他话未言罢,林瑶已经生生打断了,她冷声质问道: “为何?” “啊?”云白不明所以。 “为何认输,你明明不比他弱。” “林师妹这话便错了,凌师弟……比我强。” “我不信!!”她的眼神锐利地好似要将眼前这个一直在笑的少年剖开一般: “云白,你是归云宗的首席大弟子,更是宗主唯一的亲传徒弟,多少人想把你拉下来,而你的实力全宗有目共睹,如若不然你也不可能常年稳坐这第一的位子,每一年的新人弟子中有不计其数的天才,他们多数都曾对老牌弟子下过战书,有些甚至轻易获胜,但你……” “你是被下战书最多的人,至今为止你从未败过,甚至平手都不曾有。” “你是宗门的倾力培育的对象,受无数弟子敬仰与崇拜,身负多少责任和目光你自己心里有数,” “今天呢?不战而降你让宗主怎么想?你是最清楚的,宗主他……”好在此地弟子已无人留下,若不然这话让人听了去还不知会传出多大的事。 “够了。”云白淡然一笑: “他比我强,这是事实。我没骗你。” “平常的你,不会如此的。”他眯起了眼睛,像是在说悄悄话: “你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我有着崇拜之意。你我心知肚明,我,并不是你的目标。那么,”他温柔的声音永远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你为什么在生气呢?”明明是疑问,他的那一双眼睛却像是已经看穿了她一般: “不是因为我,而是,嗯……”他像是在思考一阵后得出了答案: “凌师弟?” “而且,还不是因为他赢了。” 林瑶浑身一阵!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聪慧。 她确实不是因为凌踏歌没有输而生气,她只是因为一个很别扭的原因—— 他们二人并没有真正交手。 是不是很不解?那么我们来看一下…… 她并不在乎谁输谁赢,她只在乎二人有没有奋力一战。 现在的她,打不过凌踏歌,打不过云白。 但她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天赋。她有底牌,所以有绝对的信心,在过几年,自己便有和云白一战的实力,甚至将他打败。宗内几乎所有弟子都在超这个目标前进,但林瑶不一样。 云白说的对,她确实没有以他为目标,她不过是将他的实力,当做一个标记,当她达到那个高度,便可以胜过凌踏歌。 她的目标,是凌踏歌。 那么,凌踏歌呢? 若是凌踏歌拼尽全力也打不过云白,那么他也不过如此,过个几年,当她战胜了云白,自己便能将这个曾经让她视若恶魔的人,付出代价。 当然,不排除凌踏歌获胜的可能性,但依林瑶的判断,凌踏歌的实力,和云白应该不分上下。 若是他堪堪获胜,那林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不过是要多付出一些时间,来洗刷耻辱。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她都给得起,只要…… 她的那个目标,只比她多走了几步,或是几十步,而非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可如今,云白将她的预算全给打乱了! 这般迷茫,接下来十几年间不知去往何方的感觉,怎能让她不气? 该死! 她狠狠的咬着牙,让粉嫩的牙根变得一片苍白。 她不甘心…… 可云白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只是懒懒地揉了揉眼睛,一副疲倦之态,他慢慢地说道: “林瑶,你天资极佳,若非心性浮躁,定力不足,他日定然有所成就,乃至超过我,成为下一个明日之星。” “所以,你要努力啊。”他眉眼弯弯,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笑得很温柔,很暖心: “莫要,辜负师兄对你的期望。”他轻轻拍了拍林瑶的肩膀,运气灵力踏空而行,独留林瑶一人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少年就像清晨一阵温柔无限的春风,抱着温暖的黎光,付过人的心间,用朝阳的暖,换走一切疲躁。 林瑶怔怔地转头,看向那个少年所住的方向,恍惚间,她轻轻地呢喃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啊……” 但那个人,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在以前的林瑶,被她自己埋葬的前一天。 林瑶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这么跟她说过…… “瑶瑶要努力啊……” “别辜负哥哥的期望哦……”那个人,容颜如仙,温柔的不像这残酷人间所诞生而出的一般,美好的让人心颤。 阿爹还在时,他和阿爹,是对她最好的两个人。 可是,那一天,他们都不在了。 “水哥哥……”她轻轻的,念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阿爹,水哥哥…… 现在的瑶瑶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 我还可以变得更强,更加耀眼…… 我有在努力,很努力的变强…… 你们看到了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没有等到瑶瑶可以保护你们的那一天啊……”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满天的嘶吼与滔天火光,那个水蓝色的身影不止不休地杀戮,他的眼中,却一片漠然与寂静,仿佛万物都与他断尽了干系,他的眼中,什么都不剩。 然后,他被万箭穿心。 对,林瑶看到了,但却是在她的梦里,如现实一般的真。 他连一声喊叫都没有。 那个身影淹没在滔天火海之中,隐隐约约见,她只听得一声呢喃:。 “小歌儿……” 33.拿下这个叛总贼 “啊……你回来了?”药老低头捣着药,头也不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出了近些日子他们因为凌踏歌要借仙门大会的机会出逃以外,之前的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他练他的剑,他练他的药。 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但谁都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准备一下吧,那老不死的很可能在你们出宗门的那一天找你的茬,呵呵……”他轻蔑地笑了笑。 “……你,们?”他听出了什么,目光一凌。 “啊,这个啊……”药老不甚在意地说道: “其实吧,你们这辈前十的弟子都可以去。” “不过云白那小子可是个例外,年年越届把他的之前的每届师兄师姐给压得抬不起头,呵呵呵……以至于自从他入宗以来,近届仙门大会都由他领头。啧啧啧,真是个怪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变得很奇怪。 凌踏歌没有理睬,他只知道,这个老头,把他耍了。 他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而药老却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讲: “哎,你赢了,对吧。嚯嚯嚯,这种事情没什么悬念的,你要是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那才是暴殄天物……”他开始乱讲: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啊,不错,嗯,不错。”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笑容越发狰狞: “嘿嘿嘿,那老不死的该气得秃顶了,啊!天助我也,人助我也!!嚯嚯嚯嚯……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哈哈哈……”他已经乐得止不住手抖,瞪着眼前的研钵,狞笑着又狠狠地捣了几下,意义不明。 “哦……所以,你,就让老子拼死拼活地去挣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头,是么?” 药老当即浑身一抖!!! 他总算是从沉浸在身心皆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了。 并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情况不妙? 凌踏歌那冷若冰锥般的声音刺得他不停地颤抖。 他干笑着回过头,刚想要求饶几句,就瞅见了凌踏歌僵直地看着他,那无比阴森恐怖,宛如地狱修罗的可怕神情……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药老当机立断想要迈开老胳膊老腿逃命,但,已经晚了…… 下一刻,药峰顶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惊起一滩白鹤…… 大殿之上。 云白跪在地上,他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云斐背对着他,双手背后,心情难以捉摸。 “所以,你输了?” 几个字,让人如坠冰窖。 云白轻轻颤了颤眼睫,回道: “是。” “还是主动弃权?” “是。” “呵……”云斐轻笑出声,那苍老的笑声似是带着几许嘲讽与不屑。 云白一听,暗自握了握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他大概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有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并不为自己辩驳一字一言,他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看起来像是认命了。 谁料…… “呵呵呵……做的不错。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云白愕然地抬起头,却见宗主已经转过了身来,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那看起来无比慈祥和蔼的笑容,却让云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但他更诧异于宗主居然放过了他,连一句训斥也没有…… 他心下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便没有站起来,而是双手抱拳道: “师父,云白此次为能达成师命,有负师父厚望,还请师父责罚。” 他以为云斐就是在等他这句话。 没想到云斐却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你既知自己不敌,便应当有超越其的决心,接下来好生修炼吧。” 他说着便走入了后殿。 云白在他走后才站了起来,皱着眉,显然,今天的云斐,与以往相比很不对劲。 宗主云斐心性稳如泰山,平日可谓心如死水,波澜不惊。 而云白,却是能让他罕见动怒几人之一。 啊,药老应该也算…… 若换做平日,云白稍有些不合他意之处,他的面色都很阴沉,若是胆敢像如今这样公然违背他的意思,定然会被他用鞭子抽的脱胎换骨。 虽然今天逃过一劫,但云白并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他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不安。 今天的云斐,让他感到诡异无比。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以手帕掩口,稍稍平复后,他看着掌心中雪白的手帕。 上面沾着丝丝刺目的鲜红。 他神色漠然,走到殿外,手帕燃起了一簇火苗,然后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药峰上。 药老神情悲伤地翻找着药盒,原因是,他的宝贝胡子,被凌踏歌给削了。 附带他顶上的头发,也被一并削去了。 当药老看着自己的胡子头发一并哗啦啦地如絮般飘洒而下,他的内心可谓天崩地裂的惨状。 不得不说,凌踏歌着一手,不可谓不狠…… 就在药老找到那能让他头发与胡须再生的宝贝药膏时,他颤巍巍地捧着药膏,简直快喜极而泣了。 “药长老!”这一声吓得药老一抖,由于无颜以对他人,他匆忙之下把一个药罐子扣在了头顶! 当云白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不过好在,云白可不是凌踏歌,他并不会做出嘲讽之类的事,他只是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今天的事告诉了药老。 殊不知药老对这小子最最满意的唯有这一点,然在他听过后,面色也肃然了起来。 “的确不太对劲……”他喃喃道,眯起了眼睛。 老不死的,你又想干什么? 在一行人出宗的那一天,十人队形整齐,两位长老级的强者将要随行保证十人的安危。 由于仙门大会算是一件重大事项,每届出行,全宗弟子都会聚集在一起,在宗主讲完场面话后,目送他们通过那座极长的玉桥上离开。 这次也一样,不过与前几届不同,这次,不是以云白为首。 凌踏歌站在队伍最前面,神情冰冷。 周围的弟子都在小声地交头接耳,对着凌踏歌的方向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那最高的座位前,随着一阵令虚空扭曲的威压,宗主云斐,出现了。 但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地对这十人说些鼓舞士气的场面话,而是看着队伍最前方那一身黑衣的人,冷冷一笑,挥手指着凌踏歌,厉声下令:。 “拿下那个叛总贼!!” 34.最残酷的刑罚是 “什么?!!”在所有人的惊异之中,身披白色兜帽斗篷,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斗篷背后绘着金色“法”字的执法队,早在宗主话音落下之时冲了出来,包围了凌踏歌。 凌踏歌下意识想要抽出玄破,却动弹不得。 他被人定压了! 是宗主云斐! 云白见状上前一步,盯着云斐,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云斐一个眼神卡住了所有的话,他不是被吓的,只是同样被云斐定压住了。 云斐的声音浮现在他的脑中: 等会再处理你! 云白知道,今日,可能谁都在劫难逃…… 长老坐席上,药老见此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当即一握烟杆拍案而起: “老不死的,你过分了!!!” 云斐冷哼一声,一挥衣袖空中忽的浮现出了巨大影像。 那是凌踏歌与司徒昀对战时的场景。 此刻正是烟尘四起,台下众人无法观测战况之时。 而这影像,却清清楚楚地将当时的二人给展现出来。 但,此时再看,那司徒昀竟是无比正常,反倒是凌踏歌,他在杀招并起的那一刻,双眼之中,紫红邪光乍现!尤为可怖! “各位……可看清楚。” “凌踏歌不仅以使用外来功法的卑劣手段赢了同门,且,” “这功法,乃是邪门歪道所有!” “执法队,将罪人凌踏歌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这时云斐又看向死死瞪着他的药老,慢悠悠地说道: “至于药长老,涉嫌包庇邪道之徒,一并关押看守!” “你敢?!”药老眼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然,今天的云斐却一反常态地置之不理: “哼,老夫是隐云宗宗主,不过尽自己本分关押邪道,有何不敢?!” 他一挥袖,不大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凌踏歌失去参会资格,本次仙门大会,由排名第二的云白领队!且由于凌踏歌手段卑劣获胜,空缺由司徒昀顶替。” 说完这些,他便消失了,徒留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执法队队长走到药老面前,抱拳行礼,却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药长老,得罪了。” 那些个长老们一个个事不关己的样子,药老看着这些个人的嘴脸,冷冷一笑,猛的一甩袖子走到他们前方: “哼,老夫自己有腿,能走!” 执法队队长没有多说,打了个手势,一队人马跟在药老身后,不远不近。 殊不知…… 走在前方的药老,突然无比阴狠地勾起了嘴角: “蠢货……” 地牢中。 凌踏歌的四肢尽被融入四面厚实的诡异晶石之中,他身上伤痕遍布,披散着头发,低垂着脸,七窍缓缓淌下刺目的鲜血。 这晶石,竟能活活抽走修炼者体内的灵气! 那痛苦,无法言传…… 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得要命,仿佛有千千万万的蚂蚁在体内游走,啃噬,每一处都是火烧火燎的痛苦。 随着灵气的散开,凌踏歌的气力也随之消失。 但他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从被封入晶石到现在,整整三个月了。 从头到尾,他愣是一声不吭,仿佛被抽去灵气的人不是他。 三个月的时间,连仙门大会都结束了。 云白应该回来了…… 药老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 凌踏歌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 “还不肯招供么?”云斐也不以为然,他有的是时间。 他遣退了门口的守卫,看着浑身是血的凌踏歌,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愉悦。 “怎么,放弃挣扎了么?” 凌踏歌还是不说话。 “呵呵呵……”云斐冷笑起来,沙哑苍老的声音在这间偌大的密闭囚室幽幽回荡,阴森森的。 “千年来,老夫见过太多太多像你一样看起来宁死不屈的硬骨头,呵呵……从你们这些人嘴里撬出话来,还真是有些难啊……” “不过,最后他们都招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玩味地眯了眯眼睛: “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你觉得是什么?”他像是在问凌踏歌,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活着。” “人生在世,从第一声啼哭开始,人们仿佛天生就对降临在这充斥着苦难的不幸世间充满了抗拒。” “随后,是第一声欢笑,人这一生,要又哭又笑地走完。” “生前无意,死后无感。” “那么,人们所感受到的痛苦来自何方?” “呵呵呵……”他嘲讽地笑了起来。 “凌踏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意你这区区小辈么?” “你从来,没想过吗?” “你没想过自己来自何方?”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不打算说下去了: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 凌踏歌听到“铮——”地一声脆响。 那无比耳熟的声音让他终于肯抬起了头。 那是玄破,它被握在云斐那枯瘦的手中。 “你一定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吧?” “老夫也是。” 此刻的玄破不断晃动剑身,似是想要从云斐的手中挣脱。 可惜玄破就好像死死嵌在云斐的手中一样,怎么也挣不脱。 “一柄不安分的剑。”他淡漠地评价道。 “即是兵器,便该有兵器的样子,应随持有者之意愿,所指之处,无坚不摧。” 他将玄破拿到眼前,可烈性之至的玄破却猛然一抖,曲起剑刃差点割到云斐的眼睛。 云斐冷冷一笑,右手持剑,手腕一抖轰然劈向凌踏歌! 剑刃所过之处寒光乍现!连虚空都被刃光划开一道裂口! 但在即将碰到凌踏歌时却好像碰上了一堵坚不可摧的无形屏障,震得云斐都退后几步。 “是柄好剑,可惜不听话。”他说着惋惜地摇摇头,左手二指并拢,指上凝聚着无形之力,抚过剑身,只听玄破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声,顷刻间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芒,黯淡地沉寂了下去,犹如废铁。 它被云斐随意地丢在囚室的角落里。 凌踏歌目睹了这一切,眼中一片死静,无悲无喜。 “你看,你连你的剑都守不住,那么你这张嘴,又能撑多久?”。 “老夫拭目以待。” 35.安啊别那么激动 云斐离开了,整个囚室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凌踏歌被抽了魂一般,不停地呢喃着: “最残酷的……活着……” “活着……活着……” “我来自何方?” 但最后的最后,都终归于一句话: “师父……水沧笙……” 云斐住居。 “啪!” 猩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云白的手上,鞭子上的倒刺带起一片血珠! 云白面无表情地解开了衣领,充满伤痕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之中,随之而来的又是无数次鞭打! 一下比一下惨重! 很快少年的身上就被鲜血浸染。 他却一声不吭,麻木至极地承受着这惨无人道的虐待,直到最后一鞭落下,这一鞭比之前任何一鞭都要重,直接将少年那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卷起,狠狠摔在墙上! 云白还剩一口气,喘息了几声便拼命地用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支撑着起身,勉强地用双膝跪地,双手抓地,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地拖着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爬行。 他爬到一堆碎瓷片前,伸出手臂,将本就布满伤痕的手用力按在那堆尖锐的碎瓷片上,一时间他的双手被瓷片给割得血肉模糊。 他却恍如未觉,将碎片一个不剩都收在掌中,虚弱的身体颤抖地弯下腰,对着面若冰霜的云斐行了礼,爬着离开了这间各处沾满了他血迹的房间。 他刚刚关上门,就轰然倒在地上。 他早没了力气。 这已经是今天不知道第几次了。 但他也早就习惯了。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一直都这样。 云斐,这个大宗的宗主,外人眼中有多么的仙风道骨,就有多么的肮脏变态。 他的内心早已扭曲。 这么多年,他便以此为乐。 看着云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又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他的内心总是能得到极大的快感。 同时偏执地不容许一切不合他意的事情。 比如之前云白的弃权,就违背了他。 但云白他们却要赴往仙门大会,他也只能暂且忍了下来。 随着不断地等待,愈演愈烈。 他甚至去折磨过凌踏歌,可凌踏歌那冷漠至极的神情,那充满嘲讽与轻蔑的眼神,还有一声又一声不屑的讥笑,让他丧失了所有的兴趣。 他还是喜欢那无比顺从的模样。 那模样,总是让他感到心痒难耐,随后挥落的鞭子便更有力,更狠辣。 所以待云白归来之时,从那之后他受到了比以往更痛苦的折磨。 但全宗的人都知道,云白只不过是在闭关修炼罢了。 云斐以闭关修炼之名,无止境地折磨他。 他有时甚至想,要不就这么死掉吧? 但云斐怎么会让他如愿? 他对云白下了术,那是能让他快速恢复伤势,只需两天皮外伤便能痊愈。每一次都让他堪堪留下一口气,经过一夜的酝养,次日便继续折磨他,如此重蹈覆辙,看着云白身上那昨日留下的伤痕,他总是双目猩红。 “你可比他好多了……”云斐常常这么说道。 云白知道他说的是谁。 当然不是凌踏歌。 而是那个人…… 那个人…… 云白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此刻已是日落西山,天边的云霞犹如被鲜血浸染过,红的刺目。 他懒得去查看身上的伤,他知道它们早已结痂。 他隐去了身形,以免被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连脏而破的衣服都没有褪下,整个人直接倒入了池中。 “扑通!” 溅起一片水花。 淡淡的红色在水中晕染开。 “咕噜咕噜……” 他毫不在意水不断地灌入他的鼻腔,他沉了下去。 在他昏昏沉沉之际,有一双冰凉的手,穿过温热的池水,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托回了水面。 他被扶着坐在池中,背靠着池壁。 他感到那双手在他的身上游走,冰凉的触感轻轻地抚过他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地颤栗…… “别,别……”他颤抖着出声,那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为他拭去脸上的水珠,动作温柔,可那声音却带着浓重的戾气与阴狠: “又是他?” 云白不说话,但自他背后而来的另一个声音替他回答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闭嘴!”云白身前,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渐渐浮现出来,身形十几岁的样子,五官模糊不清。此刻它正对着云白后方发出暴躁的咆哮声: “帮他!” 那人似乎无动于衷。 “帮他!”它的声音更尖锐了! 那人似是笑了一声: “唉,让别人帮忙之前,你态度是不是得……” “你到底帮不帮!!” 他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威胁道! “唉……”身后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妥协了。 “真的是……明明对我半点威胁都没有,我还得屈服在淫威之下……” 紧接着,云白听见了脚步声。 他连忙往水里缩了缩,之留了个头在水面上。 那人影也冲着他发出威胁似的声音,似是野兽的龇牙声。 “行行行,我不过来总行了吧?”脚步声停下了。 那人影看着他,那个藏在一袭漆黑的兜帽斗篷下的神秘人。 “你没找到吗?” “没。”云白回道。 “啧,那就难办了啊!”神秘人摇头晃脑的,有些发愁。 云白只听得他在自顾自地窸窸窣窣说着什么: “现在找他他也不一定会同意……单枪匹马突重围?不不不那不太现实……话说我居然被一只小鬼给胁迫了……等等这不是重点……嗯……”他骤然发出一声哀嚎: “难搞啊!” 他的情绪在一瞬间转换,他突然冷淡下来,看向了那影影绰绰漂浮不定的人影: “你记得你死在哪么?” 空气一时间沉寂,随后嘶哑锐利的尖叫声铺天盖地般充斥了整个洞府! 云白被叫声惊地脑袋一阵刺痛,嗡鸣声不断,双耳都隐隐流下了鲜血。 好在神秘人眼疾手快地布下一层结界,才免于巡逻队的问候。 他一边淡定的伸手捂耳,一边更淡定地说道:。 “安啊,别那么激动。他快聋了。” 36.你说你有什么用 那人影才气呼呼地安静下来。 神秘人打量着它,不紧不慢道: “求人帮忙需要代价的。” “你,或者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是什么。”回话的是云白: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痛苦了。” “哪怕你要我这一条命,若能助我,便给你。” 这回换来的却是神秘人的笑声。 这一火上浇油的举动差点又把人影给惹毛了。 他连连解释道: “哈哈哈……我只是,想到一件事,哈哈哈……”他摆了摆手: “你的命,我不需要。” 他又看了看那虚浮的人影: “至于你,我想除了他带着的这把剑以外,也没什么能给我的了。” “不过很可惜,我也不需要它。” 云白抿了抿唇。 “你们不必失落,”他像是感受到了云白的情绪,接着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给我什么,只要你们付出罢了……” 隐匿在斗篷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舔舐了一下嘴角…… 另一间幽静囚室中。 清香袅袅间,一蒲团,一案几,案几上摆着些茶具,这便是整个囚室中所有的摆设了。 药老现在算是三人当中过得最为惬意的一位了,整日无所事事,品茶,打坐,便是他现如今的生活全貌了。 他倒是对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囚禁有多大的忧心,反而每天悠悠哉哉翘个脚喝个茶再嘲讽全开让偶尔来探监一趟的云斐老头气得原地爆炸,自己乐呵呵奸笑着目送他火冒三丈的背影,仿佛看见了曾经被水沧笙师徒蹂虐的自己。 无论怎么看,他都好像乐在其中。 反正云斐再怎么气得跳脚,也终究对他无可奈何。 至于原因…… 药老盯着茶杯中那沉在杯底的碧绿茶叶,咯咯咯的发出不由自主的奸笑声。 仿佛预见了未来…… “真好啊……” 他摸出了烟杆,一时间囚室中烟雾缭绕,朦胧了视线。 “铮——” 凌踏歌睁眼便见那本来倒在地上如同废铁的玄破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抖了两抖,豁然恢复了光彩,一下子飘到他面前,摇了摇剑身,仿佛在显摆自己的能耐,要他夸奖一下。 “……”凌踏歌就很不配合了,丝毫没有要夸它的意思,反倒是冷嗖嗖的眼神让玄破都为之一颤: 你能劈开这石头么? 玄破安静了片刻,左右晃了晃剑身。 你说你有什么用。 遭到嫌弃的玄破觉得受到了伤害,不服气地上蹿下跳,又飞一般的绕着囚室转了几圈,最后啪嗒一下掉到原来的位子,不动了。 它在装死,且装的惟妙惟肖,连剑上的光都暗了下去,就跟之前的废铁样子一模一样。 看来是闹脾气罢工了。 “……”凌踏歌无言。 然倒地装死的玄破却猛的一个激灵,一把剑极具人性的将连滚带爬完美演绎,嗖地一下来到凌踏歌面前,剑刃怂了吧唧地发出讨好的微芒,然后任劳任怨地飞到了晶石与石壁的连接处,那可分割虚空的剑刃此刻却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磨着晶石,唰唰唰地落下了一片粉末。 仔细看才发现,那晶石之中竟蕴含了无数条难以察觉的“细线”,细到几乎看不见,它们盘踞在晶石之中,相互交错着,缠绕在一起,最后深深扎入石墙之中。 那些“线”,在轻轻蠕动着。 每磨断一根,凌踏歌便感到心尖一阵锐利的刺痛。 他只是皱了皱眉,沙哑着嗓子,道: “无需那么麻烦。” 玄破停下了,它接收到凌踏歌的指示,犹豫了片刻,在凌踏歌被困住的四肢与晶石的交接处,各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血缓缓滴落在晶石上,一点一点融了进去。 那些细线开始被血色浸染。 很慢很慢…… 它们先是如饥似渴地吞噬着凌踏歌的血,仿佛在痛饮无上美味的琼浆甘露。 直至血色将它们彻底吞没,它们才幡然醒悟般的有了激烈的反应! 它们在晶石内胡乱地扭动,在那些细线各处鼓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球状后,察觉到所饮并非仙酿反而是致命剧毒,它们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纠成一团团的纷乱线麻,晶石内一片混乱,无数细线甚至似要冲出晶石,它们在无声的惨叫着。 不过很快,它们就安静了下来。 那是彻底的安静。 玄破飘在空中好些时间,一动不动,似是惊讶于凌踏歌的血竟这般诡异。 凌踏歌的面色更苍白了几分,这些细线在巨大的晶石内遍布严密,将这庞大的团体浸染需要不少的血,他本就有伤在身,一下子失了这么多血,更是虚弱无比。 “守着我。”说完他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若玄破化为人形,那它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懵逼的。 合着它方才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在那磨石头,你丫一句话不说,劳心劳力磨了老半天你才告诉它还有别的办法…… 它简直都想把凌踏歌脑袋给砍下来! 这一任的主人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是……太讨厌了!!! 它隔空对着凌踏歌的脖子比划了老半天,想着他的脑袋以各种方式掉下来,满足了自己的想象方才解气,然后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沉迷于装死之中。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 意识昏沉,他恍惚中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他六岁左右的时候…… “师父,山下又新来了个自称西地蛊师的家伙。”他提着买回来的粮食,小小的身子和那一大袋子的沉重格格不入,却轻轻松松的把它放到了厨房。 “怎的,小歌儿对那些小玩意感兴趣?”水沧笙蹲在厨房的窗沿上,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狗尾巴草,悠闲地看着那小身影在厨房忙碌。 “不算有兴趣,只是觉得他拿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虫子很新奇,我还从未见过。” “怎个新奇法?” “嗯……”他停下手头的事情,想了想,道: “他拿了个茶杯,灌了点水,嘴里念着什么,那什么都没有的水里居然爬出了一只只褐色的虫子,钻到了他袖子里。” “我上前问他,他便和我攀谈起来,说到我从岚烟山下来时,他就跟我说,这虫子不仅遇水会消失,遇血也会消失,我试了一下,真的消失了。”六岁的凌踏歌显然还未被水沧笙摧残,留存着孩童的好奇。 水沧笙闻言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随后又笑着问道: “你怎么试的?” 他如实回答道: “他递给我一个细针,就跟山下那个郎中爷爷针灸用的一样,我扎了一下手指,渗出一滴血,然后那只虫子爬到了我的手指上,沾到了血,噗地一下就没了,还升起了一阵青烟。”他侃侃而讲,全然没有意识到什么。 水沧笙闻言,托着腮帮子,眯起了眼睛,微笑着说道: “是么,听小歌儿这么说,为师也突然对那个西地蛊师很有兴趣呢……”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像一只会笑的狐狸。 那晚凌踏歌安然入睡,但他不知道,那一晚的水沧笙,在他睡着后,蹲在岚烟府邸的墙头,微笑着擒住了那位正欲驱蛊挖地洞的西地蛊师。 “西地蛊师?呵呵呵……能耐不小么……” 那晚,冷清的皎月挥洒下阴森的月光,月光下,那一身冰蓝色华服的人,眼底如寒潭炼狱,在一片夜色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那西地蛊师反应飞快,当即将无数蛊虫丢向水沧笙,身体向后而出,闪电般的折身窜逃,一边逃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催醒蛊虫。 那个人,很危险! 这位蛊师在刀尖上摸爬打滚多年,早已练就了对危险气息的瞬间感知能力。 他白日不过是看着凌踏歌不似凡人子弟,身上隐隐透露着极具诱惑力的气息,那对他而言,可谓是天大的机遇。 更别提,他的血,居然霸道得能让稍微沾到一点的强横蛊虫一下子灰飞烟灭! 那是他本来想融到他体内,方便控制他的蛊虫。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一向谨慎的他都忍不住一咬牙,计划着以身犯险。 今夜他本想着先探个底,用蛊虫感知一下岚烟府邸的整体布局,谁知蛊虫一出就触发了结界,被守株待兔的这个人给逮个正着!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感叹着机遇的失去,并不担心自己能否逃脱。 他早已料想到这种可能,所以备好了逃生计划。 他照着计划完美实施,自己在山下的物品早已转移别处,整个行动可谓万无一失。 他从地下冒出来,松了口气。 “呼……”他擦了擦额头,环顾四周寻找着自己的行李,却如身坠冰窖,手脚都在颤抖,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到一脸微笑的水沧笙,正在等候他。 “怎么可能?!” 他在惊恐过后立刻冷静下来,一瞬间思绪万千。 首先,他绝对不可能在这里等着我,这一点是肯定的。 那么眼前这个人该怎么解释? 只有一种可能…… 这只是一抹在他触碰结界时附在他身上的神识,只是为了拖住他,以便让水沧笙有赶来的时间。 他想到这便有了足够的底气,挺起了腰板。 “哼,一抹神识罢了,虚张声势!”他准备迅速击碎它,然后逃之夭夭。 那抹神识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那也只是惊讶而已。 在蛊师出手的瞬间,它就在原地化作一道残影,然后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凶狠暴虐地扭下了蛊师的头颅。 血如泉涌。 整片草地被滚烫的血所洒满。 “哼……”那抹神识不屑地冷哼一声,随手烧了蛊师的尸体,以及他的行李。 它望着寂静的夜空,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如恶魔般降临在这片土地之上。 又如它来时一般突兀的消失。 蛊师只猜对了一半,它确实只是一抹神识,但他猜错了水沧笙。 水沧笙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过来。 一抹神识,便足以将他从这世上抹消。 凌踏歌只知道,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那西地蛊师。 以及不久他便陷入了水沧笙那残酷的训练之中,顺带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哦,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例外。 37.肆凶贪浊鬽魁魃魈 他在梦境之中清醒着。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是现在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方才发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其实并不曾真正了解水沧笙,他不知他来自何处,今年岁几许,亦不晓他的过往。 他知道的,只是水沧笙展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性格恶劣嚣张,看起来衣冠楚楚,开口就是流氓。病殃殃的好像弱不禁风,真正下手却比谁都黑。极怕苦,嗜甜。没脸没皮,耍起无赖天下无敌,但有时也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温柔到甚至令他感到一阵心颤…… 可,这就是真正的水沧笙吗? 他真的如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没心没肺,无所牵挂吗? 他曾在深夜悄悄地观望过置身于湖中亭内的水沧笙,那时夜空星辰疏淡,寂寥冰凉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身影尽是那般落寞…… 他发现了凌踏歌,一身落寞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又是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冲他招了招手,眉眼轻佻,一如既往…… 他就像一团迷雾,当你自以为已将他看透,回首才愕然发觉自己早已置身于迷雾当中,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我该醒过来了…… 凌踏歌睁开了眼睛,视线还未清晰,他就听见了囚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谁?! 此刻一声巨响在隐云宗内响彻! 动静之大,连地面都在颤动,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狰狞的口子。 正在打坐的云斐猛的睁开眼睛,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他当即飞身而出! “呵呵呵……终于啊……” 药老感受着地面一次次的震荡,淡然地抿了一口茶水,那已然恢复原貌的年轻面孔上,他的嘴角正缓缓绽开一抹深远诡谲的笑意。 “看来,一切顺利。” “那么,在下就先行恭贺了。” “呀,呀,呀……”披着斗篷的神秘人看着即将坍塌的洞府,一边咂了咂嘴,一边隐去了身形。 “看来,那两个孩子是办到了……” “接下来,该我了。” 他双手结印,一道古老复杂的符文,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他的口中,念着枯涩难懂的咒语…… 一时间,隐云宗,彻底乱了。 天生异象,汇聚的黑云中天雷滚滚;大地崩坏,塌裂的各大山峰中,隐隐传来厚重浓郁的杀气! 然后,是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异魔,在宗内肆意杀戮!所过之处,无一活口!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气息,景象惨烈令人心惊!往日蓬荜生辉的壮观大宗,已成人间炼狱。 云斐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一位位宗内长老,出现在他的身后。 隐云宗的顶尖力量,此刻基本全聚集在此了。 “宗主,各大封印突然松动,异魔们全部苏醒挣脱!极有可能是鬼王有所行动……”一位长老眉头紧皱地汇报情况。 “不可能!若真如此便是在又一次挑起人族与鬼族的战争,鬼王没理由冒如此风险!”马上有另一位长老出声反驳。 “若是这些异魔尽数回归鬼王的手中,他们又有何惧?” “呵,宗主和我们全都在这,你怎么能确定这些异魔能逃离这隐云宗?莫非你就是鬼族间隙?” 这俩长老一看平日里就有不小的矛盾,没几句话已经吵了起来。 “够了!”云斐沉声喝止,两个长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互相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现在不是你们内讧的时候。”云斐这句话算是警告,他背着手,问道: “已经通知其余六宗了吗?” “各大宗门已经集结长老与精英弟子迅速前来,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到。” 哪怕七宗平常再怎么勾心斗角有间隙,在这极有可能演变成人族危机的严峻情况面前,还是能团结共进,一致应敌的。 因为他们都清楚,七宗任何一宗的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 缺其一,他们胜利的希望就会减少。 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因为鬼族,是人族大敌! 云 “一个时辰……”呵,一个时辰整个隐云宗都会没了的,连长老以及云斐都极有可能深受重创,他们怕不是想把隐云宗的人力资源全部给瓜分了…… 云斐沉思片刻便果断下令道: “你们拖住异魔一炷香的时间,我去请‘它’出手。” 其余长老皆是一惊! 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立刻四散开来执行云斐的命令。 云斐却咬了咬牙,心刚刚一横,一道身影就找到了他。 “云斐……”那沙哑而又刺耳的声音,犹如尖锐物狠狠擦过镜面,让人难以入耳。 “怎么,你要拦我么?浊鬽。” 云斐冷冷地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的异魔。 那异魔成古铜色,身形如鼎,正中间嵌着一只巨大浑黄的独眼,在云斐面前如同一座小山丘。 “‘肆凶贪浊,鬽魁魃魈’里,你排第十三,若是‘肆’‘凶’也就罢了,呵呵呵……” “谁给你的胆量,站在我面前?” 浊鬽用那巨大的独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浊魁,在哪?” “我怎么知道?!”云斐没等它回过神便已然出手,道道风刃撕破虚空,斩向它的三足! 却被浊鬽轻松接下: “吾,并未见到它。” “它在哪?” 回答它的是云斐的一张引雷符。 “轰——” 黑云瞬间降下数道雷光,尽数劈在浊鬽身上! “蠢材。”云斐已经断定凭借浊鬽的力量不可能在这场天雷之中活下来,便打算离开,谁知身后却依旧传来那难以入耳的声音: “浊魁,在哪?” 云斐有些诧异,正准备再度催动引雷符…… 胸腔中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绞痛!! 他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事?!”还不等他细想,身后的浊鬽就冲着他背后发起了攻击! 云斐身形闪烁,步法奇异,招式狠决,欲一击致命! 谁料又是一痛! 在他被疼痛分神的刹那,又中了浊鬽重重一击! 他的伤势再度加重! “是他……”云斐终于想起了什么,神色凶狠: “该死的……”。 “化以泽!!” 38.带我一起去找他 “是你?” 林瑶冷冷道: “你以为我想来?” 她看着凌踏歌此刻的惨样,竟也没什么反应,一个飞身落到了凌踏歌面前,认真地问道: “你是想出去吧?” 凌踏歌没说话。 林瑶也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我可以带你出去。” 凌踏歌神情不变: “你的条件。” 听到他这么说,林瑶自然也不遮着掩着: “让我跟你一起。” “不行。”凌踏歌直接拒绝了。 “你是要去找水哥哥,对吗?”她突然问道。 凌踏歌一听,便知道了。 定是药老告诉她的。 “他还活着,对吗?” “带我一起去找他。”她说道。 “不行。” “凌踏歌,” 她歪了歪头: “他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就是我的!” 他像是被刺到了一般,突然吼道! “那就让我一起去。” “为什么?”他冷冷地问。 林瑶却笑了: “既然你说他是你的,还怕我抢了?” “我能抢走的,便不是你的。” 凌踏歌目光幽冷地看着她,许久才淡淡道: “你不必激我。” “但,你说得对。” “我同意了。” 林瑶似乎没想到仅仅三言两语就能让凌踏歌点了头,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与一大堆劝服他的话,甚至还有威胁,但现在看来不过是白费功夫。 她倒是不怕凌踏歌反悔,没有理由,她的直觉告诉她,在关于水沧笙的事情上,他抱有病态的执着。 既然凌踏歌答应了,林瑶也要兑现自己的话,带他离开隐云宗,就在她刚准备按照药老的嘱咐施法解开凌踏歌的囚禁时,“咔嚓咔嚓”几声,那本来坚不可摧的晶石居然被凌踏歌几下给弄得粉碎,碎末唰唰地落下。 恢复自由的凌踏歌活动了几下有些僵硬的关节,对着已经愣住了的林瑶说道: “走吧。” 然后就自顾自地走出去了。 什么……情况?! 那可是宗主亲自设下的!他居然轻轻松松地就破开了?! 林瑶心里又把凌踏歌的危险程度提高了一个档次,然后抬脚追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凌踏歌一出来就看见满地的鲜血碎尸,漠然置之,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好像是什么可怕的封印被破了,我今天才知道,隐云宗居然藏着这些东西。” 林瑶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畏惧,她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异魔把看守凌踏歌的守卫给撕得粉碎。 “这些事,都是那个糟老头干的?” “不清楚,但,应该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啊,也对。那个战五渣应该做不到**封印的……”凌踏歌拿着玄破,用神识探知四周。 “没人,走。” “刚刚,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林瑶想把刚才的事问个清楚,不然她心中实在没底。 他连宗主布下的术法都能轻易破开,那她真与他动手,还有胜算吗? “喂。”凌踏歌没回答她,只是把玄破从剑鞘之中抽了出来,挡在身前。 “这两个玩意儿,你选一个?” 林瑶心中一惊! 她朝前看去,有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他们走路的姿势很不协调,对身体不怎么熟悉的样子,另外,林瑶能看见他们各自的身后,隐隐约约站着什么东西,正紧贴着他们的后背。 他们还未发现他们,不过,也离发现不远了。 而此刻他们藏身在柱子后面,四周空落落的,没有其他可以转移的地方。 一战,在所难免。 “那是什么……”林瑶也拔出了剑,蓄势待发。 “兴许,就是异魔吧。”凌踏歌将身体贴紧柱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你刚刚不是说没人么?”林瑶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这两个不算人。”凌踏歌说道: “你无需刻意压低声音,他们双耳有出血的迹象,可能刚才在那声音产生的附近。” “他们听不到,异魔会听不到么?” “嗯,它们选了两个不怎么样的容身处,附身后的异魔只能凭借被附身的人来感知四周,除非使用神识,”凌踏歌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刚刚突破封印,它们的神识此刻可消耗不起。”凌踏歌下一刻就略带嘲笑的说道: “但对你而言也不容易了。” 林瑶被噎了一下,目光带着杀气。 “左边那个看起来挺弱,你把它从那个身体里赶出来。” “速战速决就行。” 林瑶皱着眉,困惑地问道: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来了。” 凌踏歌脚下一踏,旋身提着剑便冲了出去! “啧,这个家伙!”林瑶愤愤道,也一并冲了出去。 她挥剑便刺,异魔的动作突然变得灵活无比,向后一仰一侧避开了,它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反手攥住了林瑶的手臂,猛的向后摔去。 林瑶身形一缩,狠狠的踏在异魔的双肩,自己借力脱身,举剑砍向它的后颈处! 异魔的手向后扭去,握住了剑刃,林瑶当即向上一提,手腕一抖,将剑刃抽离,同时在电闪雷鸣的瞬间在异魔背后留下一道狰狞血口! 异魔被彻底激怒,咆哮一声转头如猛虎般扑向林瑶,口中獠牙疯长! “怎么把它赶出来?!”林瑶焦急地问道。 “把它的头砍了。” 凌踏歌悠悠地说道,身体一侧闪过了另一个异魔凶猛的攻击,抬手剑影缭乱,电光火石间就把它给切成了碎块。 林瑶闻言身形一引,向上跃起,在异魔抬头之时将剑刃把它的头颅钉在了地上,拔出剑刃又飞速劈下,直接把异魔的脑袋给一分为二。 林瑶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哪怕此刻异魔的样子是自己同门,下起手来也毫不犹豫。 一下刻,魔影凝聚,现出真正身形。 杀气毕露! 凌踏歌骤然出手,他的眼中掠过一道暗芒! 刹那间,两只威风凛凛的异魔,就此消散。 林瑶甚至都没看清凌踏歌的动作! 落地,收剑,行云流水。。 他似乎连气也没有多喘一下,林瑶不禁怀疑,他在与司徒昀对战时的那样子,是否是他装出来的…… 39.你欠的债该还了 云斐衣衫有些破损,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消失了。他面色憔悴地打坐调息,领口处露出了淡黄色的纱布。 他已经服了疗伤丹药,加上运起功法调息,再过个一时半刻就能恢复如初。 云白跪坐在他的身旁,不出意外的,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刚才他为云斐包扎伤口时,因为被算计而恼怒的云斐又拿他撒气罢了。 他看着云斐那张苍老的脸,突然露出了诡异表情。 那张清秀尔雅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起来,他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正在运气调息的云斐只觉得胸腔一阵冰凉! 他愕然发现,青色的剑刃,破开了笼罩了他身体表面的防御功法,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冰冷至极的触感,甚至麻痹了他的疼痛。 他愣愣地看着那青色剑刃绞了一圈,把他的身体挖了个血窟窿,然后缓慢地抽离。 血,顺着那刃尖流水一般的线条缓缓低落。 “青……枫……剑……”他痴了一般地呢喃道。 他抬头,就看见了那张扭曲的脸。 那么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了: “你不是云白……” “你是……” 他颤抖着嘴唇,缓缓念出那个被埋葬的名字…… “云青枫……” 云白的弟弟,云青枫。 不对…… 他早就死了…… 很早之前,就被他折磨死了啊…… 青枫剑中,融着他的尸骨。 “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云斐,我回来了。” 他被狠狠抽倒在地。 那个面容扭曲的少年,透着森森鬼气,阴狠决绝地冲他嘶吼道: “你这种渣滓不配喊我的名字!你不配!!” 话音落罢他又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这些年来,我哥哥有劳你照顾了……” 他说到“照顾”的时候,这两个字像是被他的牙狠狠碾过,从齿隙间硬生生挤出来一般: “你欠的债,该还了……” “这些年,你这宗主的位置,坐得可安稳啊?啊?!” 当年,云斐作为宗主的亲传弟子,算计了他的师父,云白和云青枫的父亲,前宗主,云宁。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当初你杀害了我爹,夺了这宗主之位,又囚禁我们,把我虐杀致死,你良心可曾安宁?!!” “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用我的尸骨铸剑,交给我哥哥!!” 一瞬间,鬼气倾泻而出,蛮横狂暴地将周身一切物件摧毁! 那些压抑阴邪到极点的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勒住了云斐的脖颈,要将他活活扼杀! 云斐刚想要运起灵气,却发现自己被定住了身。 “云斐啊,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说什么吗?”他冷冷地笑了起来: “不是杀师夺位,不是杀我铸剑……”他的声音又骤然提高了数倍,尖利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破: “你不应该动我哥哥,不应该动他!!!!!!” 他就像突然失去了控制,发了疯一般筘住了云斐的天灵盖,然后狠狠砸在地面! 云斐的额头被巨力这么砸一下直接砸烂!! “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凶残!! 云斐本来那深不见底的灵力一下子就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给吞噬的一干二净,他连一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四肢被云青枫活生生地扭烂,撕下,揉成了一滩肉泥。 他连眼睛都无法闭上! 云青枫狞笑着将一瓶丹药强行塞进了他的喉咙里! 丹药入口即化,云斐想吐都吐不出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知道这丹药是谁的手笔! 云青枫甚至把小瓷瓶捏成了碎片,让他吞了下去! 丹药让他清醒地感受着成倍的痛苦!! 锋利的碎片随着食道慢慢滑下,很快就把他的食道割的千疮百孔! 他花白的头发连着血淋淋的头皮被一把一把拽了下来,一并塞到了他的嘴里! 他的笑声就像锥子,一下一下,扎的人千疮百孔! 很快,在这位恶魔一般的少年手中,云斐,这位隐云宗的宗主,已经没了人的样子,甚至连最基本的人形都没有。 血淋淋的,哪怕只剩一副骨架,他居然还没有死去。 巨大的痛苦就像无数的蚁虫,将他一点点分食,吞咽着他残存的神智! 云斐平生从未如此绝望过! 没了眼睛,他却依旧能看见云青枫此刻的微笑。 那么冷冽,那么惊悚。 他听见了云青枫愈来愈利的笑声! 他在狂笑! 然后,那个早已死去的少年,用那柄以他名字命名,以他尸骨所铸的剑,把云斐的骨头一点点敲得粉碎。 云斐见证了自己死去的全部过程。 他在最后看到的,是云白那张苍白麻木的脸。 很久很久之前,在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少年,总是在腼腆而温柔的笑着…… 云青枫神色漠然,他跪坐在地上,一挥手,那高高的烛台瞬间倒下,灼热的火焰,很快就遍布整个房间。 云青枫离开了云白的身体,云白恢复了意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早已死去的弟弟。 云青枫歪了歪头,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轻轻地呢喃着: “哥哥,我冷……” 云白的眼泪,在一瞬间决了堤…… 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失声痛哭着,满腔愧疚皆在这一刻爆发: “对不起……青枫……对不起……” 云白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云青枫神色平静,只是把云白抱得更紧了一些: “哥哥……” “如果,如果当年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好后悔……” 当初的云白,在宗外,救了一名浑身是伤的男子。 是他,把那个人带回了宗内,也是他,缠着他爹,将这个人收为弟子。 几年后,这个人因为卓越天资,在同辈中出类拔萃,如同一颗耀眼明星,被云宁收为了亲传弟子。 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很快就赢得了长老的位置,成为了隐云宗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云白知道后,曾特地跑去为他庆祝。 然后,他没想到,这个人,导致了他家破人亡。 那一年,第十二峰,出了大乱! 异魔们,正是被封印在第十二峰之中。 当时的隐云宗,并不是与其余六宗并称为七大宗,而是宗门之首!是人族最强的势力! 当年人族与鬼族一战,伤亡惨重,但好在,如日中天的鬼族发生巨大分歧,突然内讧,腹背受敌之下,只能撤兵,写下投降状,并被迫交出十六将,由人族封印,如此一来,鬼王失了左膀右臂,便没了在与人族开战的资本,就此鬼族便销声匿迹。 封印松动,若不慎重对待,便会成为鬼族卷土重来之机! 当时一并前去封印的,是隐云宗宗主一脉,也就是云宁,其膝下两子,云白和云青枫,其妻云晚若,以及亲传弟子,云斐。 然,在加固封印之时,云斐动了手脚,以至云宁被反噬,云晚若被逃出的异魔杀害。 逃脱的异魔不知去向,其实是被人封在药峰禁地…… 最后在云宁与云斐的共同努力下,封印修好,而云宁身受重伤,加上爱妻的死亡,让他痛心疾首,一蹶不振,云斐也在这时露出了獠牙,他用不知从哪来的禁术,将云宁的修为全部转到自己身上,将云宁的死伪装成因悲痛过度而暴毙,同时囚禁了云白和当时已经成为少宗主的云青枫,并向外宣称两位宗主之子因为一时无法接受双亲仙逝的事实,一同失踪。 隐云宗没了宗主,全宗上下动乱不安,而身为宗主亲传弟子的云斐,身为宗主一脉唯一的幸存者,在不久之后就上位宗主,他展现出的强大实力与高明手段让全宗完全臣服于他。 而被囚禁的两个人,则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云斐实施非人的虐待,云斐展现出了从前没有的暴虐,而云青枫,在有一天,就这么死在云白的眼前。 阴暗潮湿的地牢,死去的少年空洞的双眼,手持血鞭的男人,成了云白心中永远的阴影。 可他不比云青枫那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天生便怯懦,连哭泣都不敢,被云斐拖拽着,强迫他目睹着自己的弟弟尸骨被铸成了一柄剑。 他拿着那柄剑,只感到了那柄剑上散发出的强烈悲愤!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麻木的,顺从的承受一切,不言不语,没有一点反抗。 他丢弃了家破人亡的仇恨,丢弃了身份,甚至丢弃了身为一个人的尊严。 他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现在风光无限的,是云斐。 然,禁术,终究是禁术。 云斐的身体迅速衰老,短短几十年对修仙者不过是转瞬即逝,他却从一个青年变成了老头。 他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 报应终归是降临在了他身上。 火焰肆虐,渐渐向他们靠拢。 火舌轻轻抚过云白的伤口,那充斥着屈辱的印记,终是被炽热而明亮的烈火所抹去。 “青枫,最喜欢哥哥了。” 就算尸身铸剑,以魂为灵…… 我也要守着最爱的那个人。 火光,终是将相拥的人吞没。 隐云宗,开始崩塌。。 整个浮岛,都在颤抖。 40.人生就是场赌局 “怎么回事?”林瑶看着冲天火光,面露惊愕。 “别关那个,”凌踏歌神情严峻,他拧着眉头,道: “桥断了。” “什么?!”浮岛崩裂的巨大声响盖过了林瑶充满震惊的大喊。 桥断了,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断了他们出去的希望。 “而且,它们来了。” “整整十二只。”凌踏歌也不禁严阵以待起来。 十二只,除去刚才两只,以及他很早之前杀掉的浊魁,最后加上还有一只不在的可能正在与人打斗或者已经被杀掉…… 那么,剩下的异魔,全在这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把他们吸引过来的? 巧合?不太现实…… 怎么办…… 凌踏歌握紧了手中的玄破。 杀? 不太可能,据他的观察,他此前杀的三只,应当是十六将之中最弱的几只。 而现在,站在最远处的那只异魔,它所站之处,连虚空都有明显的扭曲! 它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息,极其恐怖!! 单是与它一个对上都无比棘手,更别说还有十一个与其相差无几的异魔! 逃? 隐云宗与外界唯一连接的桥已经坍塌,而从这到彼岸的距离极其遥远,还无法使用任何术法,光凭体术就想跨过着深渊鸿沟根本不可能。 但,他绝不能死在这! 他还要找到那个人! 水沧笙…… 他的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师父,我该怎么办? 凌踏歌,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深呼吸几口气,思绪飞转! “林瑶,你知道还有哪里能出去么?” 林瑶摇了摇头,看着十二异魔,心生绝望。 “如果跳进隐云渊,活着的几率有多少?”凌踏歌听着身后传来轰轰的闷雷声,神情平淡。 “几乎为零。” “那就,跳下去。” 凌踏歌说着,收了剑,后退几步,站在悬崖边缘。 “你疯了?!会没命的!!”林瑶瞪大了双眼! “感受到他们的杀气了么?”凌踏歌说道: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跟他们战斗,一定会死。” “连活着的可能都没有。”他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转头,俯视着被层层云雾所遮盖的隐云渊。 神秘,充满危险。 那缠绕在云雾间,翻滚着的幽冥紫雷,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人化为灰烬! “有个人曾经告诉我,” “人生,就是场以死为终点,倾家荡产的赌局。”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 “或者放手一搏,或者犹豫不决。” “最后的结果,也很多。” “满载而归、一无所有、不赚不亏……” “无数种可能里,最坏的只有死亡。” “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你为什么要跳?!跳下去会死啊!”林瑶看着此刻冷静无比,实则疯狂的凌踏歌忍不住说道! “你不也说了,活着的可能几乎为零。” “那么,还是有可能会活着。” “你是选择赌自己会不会在无数种可能中抽到死亡,还是直接选择死亡。” 幽紫的光芒,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之中。 让那一片黑色,有了光。 “哪怕有一丝活着的可能,我也要去抓住。” “那个人,值得我倾尽一切去赌!” “你这个疯子!疯子!”林瑶此刻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什么了。 反正,一切,他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脚下是那万丈深渊,危机四伏,险象环生,他却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林瑶还是不敢置信,他当真能如此轻易地去赌命! 她被震撼到了,被凌踏歌的决心所震撼。 她只觉得滚烫的血直冲脑门,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向她发起进攻的异魔们,她银牙一咬,眼睛一闭! 她林瑶今天,也豁出去了!! 在心中飞快的念着护身咒,她向前一倾,直挺挺地倒向深渊!! 耳边,是风与雷的激烈合奏! 然后,是令人昏迷的极致灼痛! 这下死定了…… 这是林瑶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到的…… 十六将之首,肆鬽,是十六将之中唯一一个是人形,也是实力最强的异魔,他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悬崖,与其余十一将用神识交流道: “人已经没了,吾等该回去了。” 十一异魔跟随着他,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大殿最高处,与夜色融为一体,俯视着底下火焰蔓延,人声哀嚎的景象。 他在夜风之中轻轻哼着一段古老的曲调,似是哀悼,更似庆贺。 他的身旁,漂浮着一道人影。 那该是怎样一道凄惨无比的人影啊! 除了头部还算完好以外,浑身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的头发连着头皮被扯掉,双眼被挖,鼻子被割,脸皮也被剥去,只剩下了嘴巴和耳朵。 魂魄会保留他死时的模样。 “云宗主啊,今天这场戏,如何啊?”他笑着询问道。 云斐的魂魄听到这声音,转过了头,声音凄厉至极,充满愤怒与怨恨: “是你!!!是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诶,别这么说。”他伸手拍了拍斗篷: “我只是和当初帮你一样,帮了别人罢了。” 他的笑声让云斐只觉得脊骨寒凉入髓!! “你怎么就没想过,我既然能帮你,为什么就不能去帮别人呢?” “当然,这样想的也不只你一个人,我帮过的人,基本都这么想。” “他们下意识都不会想到,还有别人,也跟他们一样。” “是不是很有趣?” 云斐已经疯了,他伸出血淋淋的骨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 “隐云宗自立宗以来唯一个中立的长老位,历代不问宗内事务,不插手任何宗内纷争,守护隐云宗安稳的影长老!你这么做是犯了大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他胡乱的咆哮道,却被神秘人用一条锁链紧紧拴住,动弹不得。 “谁告诉你,我是影长老?” 这一句话,却比那腊月飞雪更加寒冷! “我只不过是,要达到我的目的罢了。” “你那位影长老,早跑出去当别人的掌门了。” “你下辈子就应该学学他,怎样孑然一身……” “呀,真是对不住!” “我忘了,你没有下辈子了呢……” 他一挥手,把云斐的魂魄打得灰飞烟灭。 然后真的没入了黑夜之中。 还活着的长老们,使尽浑身解术,尽可能的救下还活着的弟子,然,由于御剑术失传已久,而御空飞行需要到达不低于长老的修为,所以隐云宗的多数弟子,还是死了,要么被异魔所屠,要么死在了浮岛的崩塌之中。。 隐云宗,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宗门之首,就此消失。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