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凤栖海棠》 第一章 惊变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程海棠,靠在连云宫的紧闭的宫门后面,渐渐的支撑不住自己,顺着宫门一点一点向下滑,直到自己完全坐到地上。 刚刚那一杯毒酒,皇上没有喝,反而将它一滴不剩的,灌进程海棠的嘴里。 她只想叹口气,她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制毒她会,下毒毕竟还是不擅长。 皇上终于连掩饰一下都不肯,用程海棠亲手制的毒,送了她一程。一起送走的,还有她肚子里怀了五个月的孩子。 两年前,程海棠跟着献王,从月岭回京都寻亲。因为家中变故,她在襁褓中便被师傅抱走,在岭南的月岭跟着师傅长大。师傅养了她十五年,教她一身医术。 在月岭时,他们的邻居是个打铁的冯叔叔,他的手艺特别好,会打农具,也会打刀剑,冯叔的儿子就是冯铭泽,冯叔教他打铁,还教他做各种带机关的小玩意。 回京的时候,献王提出,把冯铭泽也一起带上,他说带冯铭泽到京城见见世面。 程海棠回京顺利找到父亲程煜将军,父亲是宣府镇的镇将,手握十万兵权。不到半年时间,献王寻了个机会,请旨将她抬进了王府,做了夫人。 一进献王府,正好遇上献王妃从步辇上摔下来,腹中胎儿有流产的预兆。好在海棠的医术很好,太医都对着献王妃摇头,她却大胆医治,保住了献王妃的儿子。 巧得很,杜侧妃也才流产不久,程海棠给她开了调理方子,皇上登基前,她又再度怀孕。王妃、侧妃都领了程海棠的情,后院倒也相安无事。 程海棠那时才回京几个月,谁都不熟悉,哪都不能去。 若不是当初师傅意外摔下山崖尸骨无存,海棠应该还会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岭南山村里,快乐生活吧?还有,冯叔一家……后来冯铭泽哪儿去了?海棠问过献王,他说冯铭泽在军营里,除此以外,再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又过了半年,献王谢睿杬,如愿以偿的登基做了这天下之主,封程海棠为嫔。 新帝登基后,皇上将朝中权贵之女,尽数揽入后宫,一时间三宫六院姹紫嫣红。皇上能分给每个人的时间就更少了。 在月岭时,当时还是献王的他说过,要教她下棋、骑马,还要带她去逛京都,他说京都每年都有斗医会,他会陪她去参加……现在,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海棠能做的,就是在这黄金牢笼般的宫殿里,白天数飘过的云,晚上数满天的星星。 还好,入宫半年,她怀了皇上的孩子,这多少让她有些安心。她每天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在连云宫里等皇上。可是自从谢睿杬知道她怀孕以后,只来见过她一次。 皇上好美色,他是献王的时候便是如此。 程海棠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这样淡淡的过下去,直到两天以前。 两天前,海棠在宫里待着实在没劲,就带着婢子到御花园溜达。远远看见听雨阁放水了,她不禁朝着听雨阁走去,想把那个喷水的机关看个究竟。 皇上有次在宫宴上,向大家介绍过,这个听雨阁装有抽水的机关,能把亭子下面水池的水,抽到亭子顶上,再顺着瓦楞流下来,就像下雨一样形成雨幕。 海棠好奇的围着听雨阁边走边看,正想找找机关在哪里,不想却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她听出来,其中一个,就是皇上。 海棠脸上不禁泛起了笑容,她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皇上,现在神机营、五军营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九边重镇虽然废掉了一个程煜,大部分也已是我们的人,余下一两个,兵力已不足为患。”这是姬川姬大人的声音。 “嗯。三千营可以缓一缓,都是雇佣兵,人数也不多。程煜父子是浪费了,只不过,那件事总需要有个掌兵权的牵连进去,否则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再说,程煜手握重兵,难免不生异心,尤其是我那舅兄程寒柏,不是个好管教的。死了也好。”谢睿杬似乎在敲着棋子,他淡淡的说。 做了皇帝之后,他突然变得多疑,当初帮他上位的多方力量,他都在逐一扫平。 海棠愣住了,死了也好?她怎么没听懂? 只听皇上又问:“程嫔的胎还好吧?” “回皇上的话,程嫔胎相稳定,一切安好。”这是满福在回答。 “满福,你交代下去,看好程嫔,她毕竟怀着朕的孩子。不许在她面前走漏一个字!冯铭泽......居然是个死心眼,现在制神机火炮还需要他。敢肖想皇妃?神机火炮制成后,朕就废了他!” “是,皇上。” 海棠怔怔的呆站在飞檐下,雨幕被风一吹,飘到海棠身上,不一会儿,半身都湿了。 “程煜……是不是我爹爹的名字?” 她扭头愣愣的看着身后的宫女,这个婢子叫采莲,进宫后才分来跟着她。采莲离她三步远,并没有听清屋里的对话。 “程煜程总兵……是娘娘的父亲呀。”采莲觉得程嫔问得奇怪。 “我爹爹……我哥哥……铭泽哥哥……他们都怎么了?”海棠脑子一片混乱,脚下一软,扶着肚子坐到了地上。 “娘娘!程嫔娘娘!你怎么了?” 采莲的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很快,满内侍、皇上和姬川姬大人都从屋里走出来。海棠脸色煞白,她努力让眼神聚焦在皇上的脸上。 “皇上!你说我爹、我哥,还有冯铭泽……他们怎么了?”她很想大声质问,但声音却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程嫔,你先回去,过后我会向你解释。满福,你把程嫔送回宫。程嫔的婢子未服侍好主子,拖下去乱棍打死!”皇上既未回答,亦未多看她一眼,负手转身走了。 早有旁边的两个小内侍过来,拖了采莲就往外走,采莲还不知怎么回事,吓得失了声,一时竟也忘了挣扎。 “满内侍,你说!他们到底怎么了?!”海棠仍然坐在地上,仰脸执着的盯着过来扶她的满福。 “娘娘,您就别逼我了!”满福一脸委屈的说:“您只管好好养胎,一切都有皇上呢~” 满福和一个小内侍把海棠从地上拽起来,半扶半推的把她送回了连云宫。 又找来采芹、采薇,把采莲的事交代了,让她们好生看住程嫔。 第二章 火烧连云宫 程海棠在连云宫窗前坐了两天两夜。 “娘娘,您好歹吃点吧!”采芹不安的说:“您不为了您自己,也该顾念您和皇上的孩子,小皇子也饿着呢!” “他饿着算什么?他本就不该来。”海棠面无表情的摸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孩子,你爹是杀你外祖父的凶手......你还要来这个虚伪的世上么?” 采芹不敢接话,胆战心惊的端着粥退了出去。 “爹爹、哥哥,我就不该来找你们………”海棠满脸泪水,却浮起一层惨笑:“铭泽哥哥,你让我怎么对冯叔、冯婶交待呢?” 她不知道的是,冯叔、冯婶和月湖镇的五百口人,在他们离开后,早被血洗一清,无人幸免。现在,月湖镇还活在世上的,只有当时被献王带走的程海棠和冯铭泽。 不过,冯铭泽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他进了神机营的机造司,就再没有见过外面的蓝天,不分昼夜,只为做出神兵。 他们说,造不出来,程海棠就得跟她一起死。冯铭泽不怕死,但他舍不得让海棠死。 正是黄昏时分,连云宫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海棠愣了一下,居然笑了: “是了,今天是中秋呢!” 前年中秋,海棠还是程将军府上的嫡姑娘,那是她第一次到宫里赴宴。 皇上的子女不多,但各个都是拔尖的俊美倜傥。在献王一个用机关,演绎出一个讨巧的戏法之后,得到了皇上和姬贵妃的赞赏。献王趁着皇上高兴,向皇上、贵妃求赐程海棠。 姬贵妃贴上去揉了皇上几下,皇上就同意了。将程煜将军之女程海棠,赐给献王做夫人。 事发突然,当时程煜猛的站起来,想要上前推托,却被同为总兵的姜夔拉住。圣旨已下! 程海棠却很高兴。她的想法很简单,献王对她好,又带她找到爹爹,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夫人就夫人,有什么关系? 月依旧,人难留,轻眉哪堪负重仇?唯愿事事休! 海棠唤了采芹进来更衣,又在梳妆台前仔细打理她的指甲,采芹插好最后一根簪子,看着眉眼如画,丹唇皓齿的海棠,笑眯眯的说:“我们娘娘真是个美人呢,就是怀着小皇子,也不显得臃肿!” 海棠笑笑,慢慢往正在办中秋宫宴的龙吟殿走去。 龙吟殿里,烛光明亮,觥筹交错,正是皇上在宴请贵人。 海棠笑靥如花的朝着坐在中间上座的皇上、皇后走过去,盈盈一拜,柔声说道:“嫔妾海棠参见皇帝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远远看见一位美人走来,近看才知是海棠,不由愣了一下。皇后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颔首笑到:“原来是程嫔,怎么来晚了?” “不晚,圆圆的月儿,还没挂上头呢~” 海棠说着,环顾两边,发现端王爷桌上有壶酒,便对半倚在坐垫上,星眸迷离的端王爷谢睿樘福了福:“端王爷,臣妾想借您的酒,敬陛下和皇后。” 海棠也不等谢睿樘回答,便走过去,拿起桌上一只酒杯,也不管有没有人用过,倒满酒,又走过去,拿酒壶朝皇上的杯子斟去。她指甲里的毒药粉随着酒,入了皇上的酒杯。可她却不知道,当她一改态度,主动来敬酒,多疑的皇上便盯上了她从不涂豆蔻的指甲。 药粉是白色的,入酒即化。可抵不住海棠微抖的手指,有那么一星半沫,还是粘在酒杯壁上。 “皇上,嫔妾祝您和皇后年年明月在,岁岁彩云归。”海棠看着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脸,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酒杯,站起来绕到桌子前面,一把抓住海棠的右手,海棠一个踉跄,竟顺势跌进皇上的怀里。 龙吟殿里突然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皇上和他怀里的程嫔。刚刚还半梦半醒的端王爷却站了起来,朗声笑到:“皇上是不是喝多了?这是要让为兄当众羡慕你鹣鲽情深吗?”他看出来海棠出事了,想冲过去阻拦,可面前的是他弟弟,更是皇上! 皇上却没有笑,阴恻恻的看着海棠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程嫔,好好的,你这又是何必?朕要亲自回敬你一杯!” 话音未落,他一手仍禁锢住海棠,一手将那杯酒微微晃了晃,凑到海棠唇边,低声道:“程海棠,你太心急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朕吗?” 皇上扔了酒杯,往程嫔的袖子里一扯,里面系在腕上的绳结给扯开了。 海棠呆了呆,突然朝那张阴冷,却依然英俊帅气的脸笑了笑:“谢皇上!”说完,就着皇上的手,将杯中酒缓缓饮下。她踮起脚将唇贴近皇上耳朵吐气如兰:“谢睿杬,程海棠等着你!” 酒杯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海棠从皇上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袖子里更是掉出一把折叠弓翼的袖箭,她看也没有看,面带浅笑的朝大殿外走去。没有人拦她,她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连云宫。她下的本就是慢毒,当时,她不想皇上立刻死在龙吟殿上。 看着程嫔一步步离开,端王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禁心如死灰。他是皇上的三哥,亲眼见到献王登基后,残害那些曾随自己助他夺得帝位的人,臣子朋友如此,手足亦如此。如今,连海棠也不能安然活在在世上! 端王不愿意再想下去。父皇留下一个破败河山,再让谢睿杬雪上加霜,天朝何以为继?当初一步踏错,从此人生不值...... 靠在连云宫的大门上,海棠感觉有些累了。腹痛开始一阵阵袭来,起初如密密针刺,而后如惊涛裂岸。 采芹、采薇在宫门外拍着门,着并不敢闯进来。海棠吃力的站起来,拿出火折子,将宫内的垂纱帘点燃,再踉踉跄跄的走进内室,将纱帐也点燃。 腹痛让海棠几欲昏厥,她终于像断线的风筝,飘落在床榻边。 正在神绪飘揺间,她仿佛听见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又听见有人推门闯进来,来人坐下,将她半抱入怀中。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海棠禁不住凝神仰脸看去,那是一张急切又心疼的脸,目光熟悉又陌生。 “端王殿下……是您……” 海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来得及笑,魂魄已经随烟飘散,她要去找爹爹和哥哥,还去找她从未谋面的娘。 娘,我来了。渐渐的,海棠已经不痛了。 “海棠!程海棠!你这个小傻子!”端王爷失声唤道:“本王以为你在他身边,你就会幸福!” 端王爷抬手抚了抚海棠贴在额前的乱发,毒药发作时的疼痛,让她浑身是汗。 王爷握住她的右手,将指尖放到唇边吻了吻,看着她涂着豆蔻的指甲笑了起来:“你会制毒,却不会下毒,可见是个干净的人。”说罢,他将所爱之人的食指吮入口中,温柔缱绻。 “放心,小傻子。本王已经帮你报了仇。”端王爷放下海棠的手,周围的火已经烈烈的燃起来,火苗舔在王爷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痛。因为心更疼! 献王上位,几个兄弟死于非命,而他,却一直闭着眼为虎作伥。 “本王用你的袖箭,射中了他的心脏,他活不成了,本王知道,你箭头淬了毒。”端王爷闭上眼,仰脸微笑着,双臂紧紧抱着怀里的海棠,“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本王仍独自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小傻子!” 城门外那一眼,竟成了一生。 “程海棠,有我陪着你……别怕!记好了,我叫谢睿樘……” 第三章 重生 谢睿樘趴在榻上悠悠醒来,腰背臀部如同火烧一般疼痛。火烧?谢睿樘犹豫了一下,难道我没有被火烧死? 谢睿樘使劲晃了晃头,想确认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哎呀!我的王爷,您可算醒了!”谢睿樘耳边响起一阵亲切的聒噪,是常喜的声音,“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太医说再醒不来可就……呸!呸!呸!……小的出去掌嘴!” “樘儿,你醒了?”谢睿樘刚抬起半个身子,就已经被纪妃娘娘按住。 纪妃垂泪道:“都怪母妃没用,从小到大都不能护好你!皇上罚你,你也只能好好受着,休要怨怪。” “母妃,我已经没事了。”谢睿樘用手肘撑起上身,努力笑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没事的样子。可是,我不是被火烧死了吗?父皇早已仙逝,怎么又是父皇责罚?而且......我还吃下了海棠指甲里藏的毒,又如何能生? 海棠?程海棠!我没死,那程海棠呢?谢睿樘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推开纪妃的手就下了床。他要去连云宫找程海棠,他要带她走! “纪妃娘娘,太医来看王爷了。”门外常乐叫到。 谢睿樘突然停住了:纪妃......娘娘?怎么不是纪太妃? “常乐!”谢睿樘叫到。 常乐跟在太医后面乐颠颠的跑进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王爷醒了,他高兴啊! 谢睿樘盯着常乐看了几眼,问道:“皇上为何要罚本王?” “那是因为......因为您和献王在东宫里打架......”常乐低头小声答道。 短暂的混乱之后,谢睿樘终于记起来,他是挨了一次打,而且挨打是因为献王谢睿杬。 突然,他就心花怒放的笑了起来,一脸的五彩缤纷。 旁边纪妃吓了一跳,赶紧默念两声佛,心想:儿子又没被打到头,怎地就傻掉了? 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认识程海棠之前,谢睿樘欣喜若狂! 我还是端王,谢睿杬还是献王,太子还在东宫,父皇还没有仙逝...... 谢睿樘,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 谢睿樘的母亲纪妃,原是皇上库房里的管帐女官。纪芸香也是官宦家出生,识文断字,尤其擅长算术。这在秀女中很少见,后被皇后任做女官,专管皇上内殿账务。 皇后无宠,在后宫,被专宠多年的姬贵妃打压得节节败退,只剩下一枚无甚作用的凤印,维持着些许颜面。但提拔女官可以用凤印,她将使了这一回。 有次,皇上得了一部《太平广记》,里面记载的前朝野史,皇帝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看到深夜。皇上过了睡意,精神抖擞,提溜着两个小太监满园子乱逛。没想到,刚过上巳节,让内殿库房收了一堆孝敬,纪女官清查入库到深夜。 皇上从没见过自己的库房,便摒退了太监,自己踱了进去,饶有兴趣的东翻翻西看看,还不时的向纪女官各种询问。皇上平日里向人问话,听到多是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想这纪女官沉稳斯文,有条不紊,所管物件都清晰准确。 皇上不禁高看她一眼。 纪女官向皇上介绍,自己管库记录采用的分段分类法,先进先出法,皇上竟觉得比内务府还精细有据。再看纪女官映照在金珠银宝光芒下的脸,竟是无比妩媚动人。 皇上龙心大悦。 回去敬事房赶紧记了这开头包的纪女官一笔。可就这一次,也被姬贵妃发现,撒娇卖痴的蹂躏了皇上一顿,皇上便从纪女官身上收了心。 谁知,就这偶然的一次宠幸,纪女官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自从姬贵妃的大皇子夭折后,后宫鲜有子嗣顺利诞生,大家都心照不宣,嫔妃们苦不堪言。纪氏自不敢教人发现,只偷偷找了皇上跟前的张内侍,请他给自己拿主意。 这张敏张公公,对皇上忠心且爱结善缘,为纪氏瞒了个严严实实。纪氏在库房本就鲜少见人,后藏入冷宫,顺利诞下皇儿,这便是皇上的第三子。 皇三子住在冷宫中,在太监宫女们,以及皇后的保护下,渐渐长大,直到六岁张公公才告知皇上此事。皇上少子,闻之大喜,遂将纪氏封为纪妃,皇三子赐名谢睿樘,由内侍官为其开蒙进学。 至此,皇宫中有皇后所诞二子谢睿极,纪妃所诞三子谢睿樘,姬贵妃所诞大皇子夭折,后因李妃谋害太后被赐死,姬贵妃将其所诞四子谢睿杬收养在身边,苏妃所诞五子谢睿棆,袁妃所诞六子谢睿槟。另公主有三。 谢四从三岁起便养在姬贵妃名下,不免娇纵。但他又极有心机,很少当面与人起冲突,就喜欢暗戳戳的记小黑账,过后再借皇上或是贵妃之手帮他销账。 除了身体不好的谢六,包括被立为太子的谢二,兄弟几个,没有不被谢四算计过的。谢三很想去烧了谢四的小黑账。 皇子们在朝仇夕报中渐渐长成,太子进了慈庆宫,去年一开春,年龄差不多的谢三、谢四都封了王爷,各自开衙建府又领了差事,不说内心世界如何,单看外表,皇帝家里这几个皇子,各个身高腿长、俊美无俦。 但又说相由心生。太子惶恐拘谨,谢三坦荡不羁,谢四心机善演,谢五唯唯诺诺,谢六体弱胆怯,生到他们各自的皮囊上,自是各有不同风流态度。 前世一张龙椅让几兄弟皆不得善终,今生重来,不知兄弟朋友们的命运是否能重写?海棠......是否还是前世那个让他爱而不得的姑娘? 心念百转,重生之后的谢三,不禁悲喜交加。 第四章 谢三挨打 今天谢三这一顿二十大板老打,就是谢四为了讨差事,给他挖的坑。 前儿皇上刚说要给这哥俩分配新差事,昨儿就见着御书房进了两个卷宗袋子,一个标红签,一个标黄签。是等级不一样的两件差事。黄签代表皇室要案,红签就是皇室普通外勤。 看见有要案,谁还不是个好奇宝宝?这厢还没等谢四想清楚,那厢姬贵妃娘娘就把他急召进宫,耳提面命的让他一定要拿到那份黄签差事。 另又给了他一桩事,让他一同去办。 谢四接过贵妃娘娘手中的纸一看,吓得倒退了两步,赶紧转着眼珠子想鬼主意:得把谢三坑了,那份黄差才没人跟他抢。 虽不知差事内容,谢三当然也想抢个头功。谁办差就是为了跑腿啊?万一腿跑顺了,以后肯定每次都叫你去跑。再说了,这是关于皇上信任的问题。大事。 正等着父皇召见呢,太子派人来请他,说是为了预祝谢三、谢四哥俩办差马到成功,请他们喝壮行酒。 谢三也不好拒绝太子,抬脚就往慈庆宫里去。 他和谢四前后脚进了慈庆宫,太子果真已经备下酒菜。“还好今天老四提醒我,要不就错过给你们送行了!”太子高兴的说。 把惹事老三和腹黑老四送出宫去,他还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来,二哥敬你们一杯!预祝你们此行旗开得胜!”太子给三个人的杯子都满上。 三巡过后,几杯酒下肚,兄弟仨也逐渐放开了,攀肩搭背,没了规矩。 “你们说这是个什么皇室要案?”谢三问,“怎么能轮到让我们去办?” 谢四翻了他一个大白眼:“皇宫里机密多了去,你小时候在冷宫里藏着,不就是个大机密?” 谢三最恨人家提他这段童年阴影,总觉得这是父皇不爱他的证据。喝了酒的谢三,果然一下子就火了:“老四,你皮痒了是不是?” “皮痒怎么了?我不信你敢在慈庆宫里打我~~”谢四继续阴阳怪气的翻白眼,不动声色的向太子跟前躲了躲。 借着酒劲,谢三想都没想一拳打过去,没料到谢四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谢三的拳头直接砸在了不明所以的太子爷身上。 谢四还不嫌事多,顺手把端在手里的满满一杯酒,都扣在太子头上。太子想,你俩打架别连累我啊!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内侍们急忙上来,又要拉太子,又要劝架,又要躲拳头,一时间太子府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很快哥仨被叫到御书房,太子府的康公公怕担责任,添油加醋的把谢三打太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子都敢打,这是眼里没王法还是宫里没家法?果断拉到殿门口二十个板子一顿狠打,还不许手软!痛得谢睿樘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打完板子,谢三竟然疼得昏了过去。皇上让常乐领了个红标袋子,把人抬回去上药,醒了就滚出去办差。 谢四自然如愿领了那个黄标袋子。 上辈子谢三不知道谢四去哪里办差?办什么差?这一世虽不知道他办的是什么差,但却知道他去了哪里。 岭南临月湖。 这次谢三非抢先去不可!上辈子,谢四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程海棠。 纪妃刚给谢三涂了金创膏,就见他眉开眼笑又龇牙咧嘴的下了榻,吩咐常乐去备马车,他这就要出宫办差。真是见了鬼了!纪妃赶紧又暗念了两声佛。 “献王定了后天出发,您今天就要走吗?”常喜奇怪的问。毕竟没见过出门跑个腿,也这么积极的王爷。 “嗯,办差重要嘛!常喜,去看马车套好了没?这会儿我可能要先趴着回府了,车板子给我垫软些。” 常喜:我们家王爷这回怕是要上进了。 一个时辰后,谢睿樘的马车悄悄咪咪的从端王府出发,出了城,便朝着岭南方向一路奔去。 在车上,谢三打开卷宗袋子。巧了,他领的差事,竟是到宣府镇和蓟州镇两个关镇去慰问官兵。两个边镇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把一拨经常来边境挑衅的鞑靼,打得落荒而逃,残余都躲回了草原腹地。 而这宣府镇总兵,正是海棠的亲生父亲程煜,海棠的嫡亲哥哥程寒柏,在程煜帐前做副将。那可是未来的岳父大人和亲大舅子。谢三寻思,是不是回头干脆把海棠往宣府司一领,父女相认,皆大欢喜。 “凌风,照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到岭南啊?”谢三趴在马车卧垫上,虽然已经垫了厚厚的三层软垫,他还是颠得够呛。 “王爷,一路换马,也要六、七天才能到。” “嗯,那到时本王的伤应该能好齐全了。” 谢三摸着自己的屁股,满意的说。 第五章 瞒天过海 谢三只能趴在马车里不能骑马,所以就算提前走了两天,却也只比谢四提前到了半天。 半天也够了。 有一点不大如意的是,谢三的伤因数日的颠簸,并没有想象中好得那么快,有些伤口还被反复撕裂化了脓。谢三不在意,因为他有更需要他在意的事。 “王爷,临月镇我已经探过了,说是有一位程海棠姑娘,可她并不住镇上,有两户人家住在月岭上,她应该就是住在那里。”凌风一身天青色袍子衬得他儒雅秀气,也敛去了他周身杀气。 谢三并不说话,眼睛闪亮的看着凌风遥指的月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刚和凌云去看了周边能进山进镇的两条路,发现其中一条小路上布有机关陷进,像是捕兽,又像是布防。 前世,谢四就是在那条路上中了机关,然后就被海棠姑娘救回了家。 凌风、凌云并不知道端王爷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自家王爷怎么对这山高水远的一个姑娘上了心?他俩彼此怀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均暗戳戳的想:敢情是王爷单独带他出府,有了什么奇遇,认识个姑娘,回来竟不与我说! 远远的,一队人马飞奔而来,马蹄翻飞,身后扬起一片黄沙。 “果然来了!”谢三笑到:“天不我欺也!” 说完,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和凌风、凌云一起,把先前砍倒的两棵树拖过来拦在路口,复又跳上马车,悠悠的从小路进了月岭。只听到路上“驾驾”的催马声,那队人马从小路口经过,径直朝前奔去。 再往前两里路,就是通往月湖镇的大路。 瞒天过海。谢四这一生,就这样和月岭错过了。谢三不禁嘴角微微勾起,脸上一副胜券在屋的神情。 “飞鱼服、绣春刀,王爷,他们应该是锦衣卫!可我刚才怎么还看见了献王爷?”凌风一直在车尾眺望,他认出了献王府里的两个人,左赤和左青。才交过手,烧成灰也认得! “没错,本王等的就是他!”谢三撩起布帘对赶车的凌云说:“赶紧,卸了车,我们骑马上山去!”于是三人找到藏在树后的另一匹马,又卸了马车上的两匹,一人一骑,打马上山。 很快,他们来到设有机关陷阱的那段路,只能牵着马小心往前走,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看见。谢三有些犹豫,难道今天程海棠并不从这条路经过?或者,要像那个傻四一样,去踩了那个机关陷阱,海棠才出来? 想不清楚,索性他也不急着往前走了,招呼两个侍卫休息。自己则躺在树荫下,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起来。一时间,泥土夹杂青草的香气袭来,竟然有种想要天长地久的昏眩,仿佛立刻就要沉睡下去一样。 忽然头上的树枝晃了晃,谢三猛的睁眼坐起来。只见一个绿衫白裙的女子从茂密的树冠中钻出来,她松手往下一跳,至少两米高,竟也能稳稳的落在地上。 她回头朝谢三粲然一笑:“别在这里睡,旁边那一片迷香草初闻着香,时间长了会让人昏迷。”姑娘手上抓着一把带叶的树枝,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她窈窕娇美,星眸红唇,乌黑的长发只在顶上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素银花簪子簪住,其余长发垂在背上,随风微微扬起。 宛如林中精灵。这精灵,不是程海棠还能是谁? 谢睿樘一时间百转千回、柔肠百结,傻傻的看着这个前世今生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情急之下,他皱起眉头,扶额又要倒下:“我……晕……” 不远处的凌风、凌云,先是惊诧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而后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王爷表演。 姑娘看见他又要倒下去有点好笑,正想走过去,突然脸色一变,大叫到:“快躲开!” 正在春心荡漾的谢三哪有这个反应能力?已经直直倒下去了。 原来,一条灰白环纹蛇,正准备大摇大摆的从谢三身后路过,他这往后一倒砸下去,把那蛇吓一跳,毫不犹豫的朝着谢三腰上一口咬去。女孩和两个侍卫都看了个真切,一起向着谢三跑过去。 谢三这才感觉腰有些酥麻刺痛,不明就里的往痛处一看,一条蛇正吐着信子,与他大眼瞪小眼。他不由得暗笑:此蛇真乃本王的吉祥物啊,这回可以真晕了! 于是,围过来的三个人,刚好都看见端王爷一脸贱贱的笑。 第六章 今世初识 凌风手起剑落,一剑将蛇砍做两段,同时伸手朝怀里摸去。 只见端王爷一个眼刀砍过来,要多狠毒有多狠毒;我要海棠救我,谁要你的解毒丸? 只见姑娘蹲下来,看了看蛇咬的部位……这个位置,脱衣服真的很不方便……海棠看了他一眼,谢三连忙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做痛不欲生状。 海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正色道:“这位公子,我要割开你的衣服为你解毒。” 没等谢三点头,姑娘小手一挥,已经将他的衣袍割开,露出被蛇咬的肌肤,那两个牙印周围已经开始发黑。海棠没有犹豫,跪在地上,飞快的将嘴凑过去,从伤口吸出一口黑血。 “唉!姑娘……”谢三连忙阻止她,害怕她将毒咽下去,“我中毒不要紧,你不要为了救我,连累了你……” 海棠将毒血吐掉,推开他的手,低下头又是一口。谢三说不出话了,他的腰上像被羽毛轻轻扫过,姑娘唇舌的温度迅速被传到心脏,他的心,瞬间就融化了。 连吐了几口血,等再吐出来的血变了鲜红色,姑娘才停了下来。海棠抬起头,微笑着说:“没事了,你等等,我再去给你找些解毒草药。” 说完她站起来,向路边的草丛走去,边走边在草丛里寻找。没走多远,真给她找到了,她摘了两棵,放进嘴里边走边嚼。走到谢三身边,将嚼过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找根布条扎上。”海棠回头对凌云、凌风说到。 他俩手忙脚乱也没找到合适的布条,凌云撩起袍子,正准备从衣角撕下一条,海棠阻止他:“算了算了,你那全是灰!用我的吧。” 她背过身,从里面的衬裙上撕下一条布来,凌云协助她,将布条拦腰扎好。谢三低下头,闻到了海棠头发上散发着的淡淡茉莉花香。 “咦?你的腰背都受了伤?伤口化脓了呢!”海棠皱着眉,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同情:“是不是被杀威棒打的?是不是被仗势欺人的坏人打的?” 那可不是仗势欺人的坏内侍用棍子打的?谢三连忙坚决的点点头。 海棠还想撩起衣服仔细检查,却发现从那个割破的口子往里看太费劲了。她想了想,问谢三:“您着急赶路吗?我家就在前面,您最好到我家去,我给您检查检查背上的伤。” 谢三感慨:小傻子!这辈子还是那么没心眼,还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领!真得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吃了亏! 思忖间,谢三满脸感激的对海棠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姑娘了!在下谢睿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海棠行了个福礼,也笑回到:“我叫程海棠,我家就住在月岭上,谢公子请随我来。” 她捡起刚才从树上采的那一把树枝叶,看到谢三满脸疑惑便解释:“我刚才在树上采树叶呢,这叫枫杨树,它的叶子有微毒,我用它做杀虫药。” 谢三看了一眼凌云,凌云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树枝:“小人帮姑娘拿,姑娘请前面带路。” 海棠也不跟他客气,提着裙子走到前面。谢三赶紧大跨一步跟上去。 “谢公子这是要去月湖镇吗?走这条路可是远路。” “我是出门云游历练,路经此处,并未有明确目的地。”当时,大家望族的公子哥,都会找机会外出游历,谢三就很羡慕他们。 他的好友康定侯世子赵慕哲,和吏部尚书长子沈从曦,结伴出门游历了几个月,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闲逛。作为皇子,就没有这种自由。 “游历啊……我也好想去!”她笑眯眯的侧脸补充道:“我上个月刚及笄。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海棠花开,所以名字才叫海棠。” 谢三心中一动,前世他并不知道海棠名字的由来。 谢三突然就全身放松下来。既然重来,便是新生,自不必背负前世种种而急于求成,倒还不如好好体会,享受今世历程中的惊喜和快乐。 “海棠花很美,我儿时住的地方,就有一树白海棠,每到三四月,繁花胜雪。嗯……你猜我最喜欢在树下做什么?”谢三认真的问海棠。 海棠想了想:“读书?下棋?舞剑?” “我最喜欢……一脚猛蹬树干子,花瓣就像雪一样飘下来。一脚不不够多,就再来一脚!” 海棠愣了愣,想像到那副画面太美,和谢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风:王爷,咱在姑娘面前说点文雅的不好吗? 凌云:王爷,您那会子就是藏着,也没阻碍您做混世魔王。 第七章 治伤 顺着说海棠树的话题,两人开始互相聊起小时候的趣事,一路说说笑笑,等远远看到几间小屋的时候,谢睿樘与程海棠,竟已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 “难得你我这般投缘,你也别叫我公子,我也不唤你姑娘,我们直呼名字如何?”谢三建议:“你叫我谢三,我叫你海棠。” 海棠眉眼弯弯的歪着头想想,一股说不出来的俏皮样:“好的,谢三哥!” 谢三的心里像扔了一吨黑火药炸开,那般电光火石似的惊喜,海棠给他的,总比想像中的更多! 海棠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小屋走去,边走边喊:“师傅!师傅!我回来了~”还没等自家门开,隔壁邻居屋里出来一位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竹青劲装打扮,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浓眉大眼,悬鼻薄唇,最是生机灵动。 海棠向他招呼道:“铭泽哥哥,我师傅呢?” 铭泽看到海棠身后的三人,没有急着回答,脸上倒是添了几分警觉之色。他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海棠。 海棠忙解释:“这位是京都来的谢三公子,他们到岭南游历路过月岭,刚才中了蛇毒,身上又有伤,我带他回来上药。” “有伤?”铭泽抓住一个重点。 “是板子打出来的伤。衙门老爷打的。”海棠解释。谢三心说,哪个衙门敢打本王,后面那句可不是我说的! 铭泽眼神仍是怀疑,但脸色缓和了一些,走过去带凌风他们到屋后去栓马。经过海棠身边时,他顿了顿,抬手从海棠头上取下一片树叶,看着她,满眼温柔的说:“一大早又到哪里疯去了?你师傅和我爹在瀑布那头。” 谢三心中一紧,这个冯铭泽看来不简单。前世只听说谢四带了这么一个人回府,后来却从未得见。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谢睿樘,路经此地,多有打扰。” “冯铭泽。”铭泽也抱拳说道。复又看了一眼海棠,朝凌风、凌云走去。 谢三跟着海棠进了堂屋,堂屋不大,却因门两侧各有一个大窗子,屋里显得很亮,在岭南很少见这样的布局。家具简单却也齐全,一看便知主人是个讲究人。 海棠领着谢三进入左边的耳房,房里干干净净一榻一桌,整幅墙的药斗子非常显眼。谢三笑到:“这是你给人看病的地方?” “不,这是我和师傅看书和制药的地方,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我给人看病都是去镇上,那里我有固定的地方。”仔细看,炕头还有一溜格子柜,整整齐齐的放了两排书。 “你师傅是去镇上给人看病去了吗?”谢三抽出一本书来看,是本《子午流注针经》。 海棠摇摇头,神色略有寂寂:“师傅从不给人看病,他只是教我,让我去给人看。师傅也没什么朋友,隔壁的冯叔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谢三小心的问:“那……你把我带回来,你师傅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一位精神矍铄的玄衣老人应声入门。 海棠急忙迎上去:“师傅!都是我的错,这位公子因我而中了蛇毒,那我总要补偿他不是?这才带他回来治伤……” 谢三心里一阵酸楚:以后生了女儿怎么办啊?若都像她娘一样胳膊肘往外拐,还不气死他这个老子?! “躺上去,我看看伤在哪里?”师傅指了指榻说。 谢三连忙脱下外袍,解开中衣,趴到炕上。嗯,只要不是当场赶出去就好。 撩开中衣,谢三背上腰上的伤都露了出来,有些伤口浸出了脓水,一片狰狞。现在谢三心里真是爱死了谢四,若不是他弄那一出,他也不会被打,那还拿什么来卖惨?唯独后悔就是这两天他自己还上了药…… “被板子打的。”师傅问:“犯了什么错?” “晚辈生母是小娘,在家中无甚地位,大娘和晚辈的异母哥哥经常欺负晚辈,无端寻了错处,让偏心父亲责罚晚辈……”谢三诚恳解释道。 后进来站在一旁的铭泽:说好的衙门老爷呢? 凌风:分明是你先动的手。 海棠:咦?难道说家里打板子,也会像衙门一样狠? “都是皮外伤,清理干净上点药就让他走吧。”师傅转过身对海棠说,自己背着手走出了耳房。 海棠仔细看了看谢三的伤,走到药斗子旁边捡药。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海棠姐姐,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一个十二、三岁女孩闪身进来,没料到屋里默默的站着好几个男人,榻上还趴着一个。她吐吐舌头,走到海棠身边一边接过海棠手上的药,一边小声说:“姐姐,要煎药吗?让我去吧。” 海棠点点头,由她去了。自己打开一个瓶子,一股酒味弥漫了出来。 “呃……这是给我喝酒壮胆吗?”谢三笑问。 海棠也噗呲一笑:“哪有?这是给你伤口消毒的。你喝酒没用,让伤口喝醉了就不痛了。” 谢三笑得要抽了,恨不能马上把这个活宝贝娶回王府里,就是送个皇位给他,也不能比这个更叫他快活了。 海棠也不跟他客气,两下就把烧酒涂到他裂开的伤口上,清洗掉腐烂的皮肤,然后拿出一罐墨绿色的药膏慢慢帮他涂。中蛇毒的伤口也被解开来,重新清洗又上了药。 这时师傅又进来,看了看谢三的伤口说: “药也涂了,你们赶紧下山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第八章 月岭留宿 谢三下了榻,恭恭敬敬给师傅作了个揖:“晚辈这就下山。刚才上山前,晚辈看到一队人马朝月湖镇去了,晚辈怀疑他们是锦衣卫。” 师傅明显愣了一下,盯着谢三缓缓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是锦衣卫?” 谢三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师傅:“这个腰牌,是他们经过之后,我的小厮捡到的。我想,锦衣卫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到这个偏远小镇,一定没好事。此事虽与晚辈无关,但若是他们作奸犯科,晚辈自不会袖手旁观。故想今夜前往月湖镇打探一二。” 师傅想了想说:“你身上有伤,又是外地人,到镇上未必问得出什么。这事交给我,你今晚就安心在此处休息。只不过地方狭小,你们三人只能在此间挤挤。” 凌风:真是感动,今晚我能睡屋里了,平时可都是睡屋顶! 凌云:挤挤就挤挤,平时我还睡树上呢!树上不挤,可哪有屋里的地板舒服,可以翻身! 谢三正色道:“多谢师傅体恤。若有需要,晚辈必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万死不辞!” 师傅翻了他个白眼没理他,转身出去了。 海棠也赶紧跟出去,出门前交代谢三伤口最好不要包,趴着休息,明天就能愈合了。正说着,刚才那个小丫头端着一碗药过来,交给凌云,也跟着海棠一起走了。 “王爷,这两家人是不是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提锦衣卫这么紧张?”凌云小声问。 谢三前世只知道老四血洗整个临月镇,并不知道原因,后来多方打探,才知道和一个逃犯有关。他看了凌风一眼,凌风立即闪身跟了出去。 凌风伏在屋顶,轻轻拿开一块瓦,空出来的口子立即漏出一束烛光来。 只见师傅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边,海棠和铭泽分坐在两边。桌上摆着饭菜,几个人说话也没怎么动筷子。师傅把情况说完,问旁边的那个中年:“霆霄,你怎么看?” “事不宜迟,我和铭泽立刻下山打探情况,我顺便去通知老陈,不知这是冲谁来的?您就先守在山上,等我们的消息。”冯霆霄说完便站起来,饭也不吃,带着冯铭泽出去了。 凌风没有犹豫,跟着冯氏父子消失在夜色中。 “霁儿,你去给那几个小子弄点吃的。”师傅背着手走了出去。冯婶连忙和霁儿把菜装过去。 师傅心事重重的回屋去了,海棠百无聊赖的在屋子外转悠,想想便去拿了一把晒干的草,点燃了,在耳房窗户外面熏蚊子。 “海棠,你在干什么?”谢三早就听到她的声音,很快扒了两口饭出来寻她。 “熏蚊子啊。一会儿你们好睡觉。” 谢三心下感动,却还要故作镇定。 “这是什么草?闻着还有点香。”谢三蹲下来,拿起几根干草闻了闻。 “这是小鱼仙草,比烧艾草还管用。”海棠笑着说,“烧完我带你喂马去,这还要看着火,别把师傅的房子给烧了。” 谢三把她手里的干草接过来,递给后面站着的凌云,说道:“让他接着烧,咱们喂马去。” 海棠带着谢三绕到屋后,用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气死风灯,想挂到柴棚屋檐上,踮脚也还差点距离,谢三笑笑,一时淘气,双手扶在她的腰上,把她举起来,让她把灯挂了上去。 海棠又羞又气:“你怎么不知道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的?” “那你今天连我身子都摸了,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谢三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 “我是在医病,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海棠有些恼了,也不看他,径自朝柴棚里走去。 谢三忙跟上去道歉:“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吧!” 海棠也不理他,抱了一把干玉米杆出来扔在地上,又转身去拿了一串干玉米棒子。谢三抱起玉米杆跟着她。海棠斜了他一眼,看见他捡了这边掉了那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三松了口气,心想这媳妇还是蛮好哄的,自己狼狈一点,媳妇就心软了。 海棠家没有马,就没有马槽,谢三把干草丢在地上让马吃,旁边还有半桶水,估计是之前铭泽喂的。海棠手拿着玉米棒子喂马吃,马嚼着玉米,她用手顺着马脖子,马也回蹭她的手心,海棠开心得不得了。 朦胧的灯光下,虫鸣蛙唱。谢三和海棠各自喂着马,虽然不说话,偶尔对视一眼,谢三也觉得满心欢喜。 喂完马,冯霆霄父子还没有回来,大家都毫无倦意。谢三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小声问海棠:“想不想到屋顶上看星星?” 海棠看着屋顶,抿嘴点点头。 “那这回你要同意我扶你的腰。”谢三满眼笑意的看着她,海棠知道他要带她跳上去,自然红着脸同意了。 谢三揽着她的腰,两脚就上了屋顶,他们并排躺下,只觉整个穹顶都是密密麻麻的星星,铺天盖地。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谢三轻声问。 海棠想了想,老实说:“不知道。” 谢三侧躺着,脸凑着她的脸,瞪大眼睛,认真又诧异的追问:“不可能吧?这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 海棠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他英俊的脸上,瞬间颜色一变,复又嬉皮笑脸的说:“刚好我也不知道!” 海棠这才知道谢三是在唬她,又气又笑的锤了他两下,谢三抓住她的手:“好了,是我又错了。仔细手疼。” 海棠抽回手,不再说话,只认真看星星。 谢三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棠的呼吸。今生,真是美好到不真实。 第九章 瀑布的秘密 到了下半夜,冯霆霄他们才回来。海棠已经撑不住回房睡了,谢三在房里摆了棋盘,左手跟右手下棋,等着凌风回来汇报情况。 “王爷,小的已经可以肯定,献王爷是来抓人的,好像抓的还不止一个。他们在镇上偷偷打听一个太医,恐怕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海棠姑娘的师傅。好在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师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会医病,问起会看病的大夫,只知道有个海棠姑娘。” 谢三点点头。看来前世让老四轻松找到顾荃,是因为海棠把他救回了家,这次错过了,应该会给师傅他们赢得一些时间。不过这也是危在旦夕,必须让师傅早做准备。 “今晚冯霆霄还去找了一个姓陈的老头,师傅、冯霆霄和这个陈老头,他们三个应该都是朝廷钦犯,看上去他们只是彼此知道底细,身上的案子各不相联。” 那就对了。前世谢四明明已经杀了顾荃带走海棠,却还要杀了全镇人,就是因为里面还藏着钦犯。为了一个钦犯,滥杀五百平民,谢四他也下得了手! 谢三心里冒火,灌了一大碗凉水,才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谢三在鸟鸣蜂唱中醒来,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总算安稳的睡了一个囫囵觉,感觉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院子里,海棠和冯铭泽正在说话。 “铭泽哥哥,你这就要出去吗?师傅说让霁儿也去。” “嗯,带上个小姑娘,不容易引起注意。你今天待在岭上别乱跑,也别去镇上,现在镇上乱得很。锦衣卫逮着人就盘问。” 海棠有些无奈,她其实也很想去帮忙:“好吧……我就在家帮冯婶做饭,你们早点回来。” “傻,我娘不会要你帮忙做饭,你就负责帮忙吃好了。”铭泽语气里净是宠溺。 谢三听不下去了,挂着张臭脸走出来。 海棠笑道:“谢三哥,早啊!你的伤口还痛吗?” 谢三这才想起自己背后的伤,赶紧装:“好像还有一点……今天我是不是还要换药?” 铭泽冷眼看他:“换药这种简单的事,你不是有随从吗?还用得上使唤人家小姑娘?要不要我替你换?” 海棠笑着推了铭泽一把:“是是是,让他自己换药!你赶紧走吧,霁儿带了糯米团子,都是我包的!一会你在路上吃。”铭泽露齿一笑,点点头,带着霁儿走了。 “那个……糯米团子还有吗?我也想吃,你包的。”谢三觍着脸问。 “有啊,你到厨房里端,我给你们留了一盘。我去看看冯婶有什么要帮忙的。”海棠轻快的说着,一扭腰径自去了冯家。 谢三刚想去拿糯米团子,凌风从外面回来。 “王爷,有情况。” 谢三点点头:“你赶紧先去厨房端一盘糯米团子,回房边吃边说。” 海棠的糯米团真好吃,居然是咸的,而且还有馅!里边的咸菜肉沫就着糯米的清香,比御厨做的甜糯米丸好吃一万倍!我选的媳妇秀外慧中啊~谢三直夸自己有眼光。 “王爷,今早我跟在师傅和冯霆霄后面,他们去了月岭瀑布。但奇怪的是,到了瀑布旁边,他们却消失了。” 谢三差点被一口糯米饭噎住。“是瀑布有问题?” “我猜也是。”凌风点头道:“我想等会再去查查,但需要带凌云去放风。” 谢三还在想着糯米团子,点头道:“我还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糯米团,宫里怎么都没有?赶紧吃,吃完我们一起去。” 三人正要出门,谢三想想,写了张字条留在桌上:我们出去溜马,一会见。 不一会儿,他们骑马到了瀑布边。这是从月岭后面的山上流下来的水流,在月岭留下一个小水潭,再一路奔流出月岭,流进岭下的临月湖。月岭后面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眼看不到头、层层叠叠的山峦。 如果他们能从空中看,就很容易看出,月岭不过是山脉伸出去的一个犄角。 他们松开缰绳,让马自己到林子边吃草,凌云凌风往瀑布后面靠拢,谢三则站在离马不远的地方观察四周。很快,他们转了回来:“王爷,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洞口能容两人并排通过,只是不知道里面情况,师傅他们也还在里面,我们没敢往里走。” “好!我们先看看周边情况,今晚再进去探洞。凌风,你还是到镇上去蹲着,如果有情况也好策应,注意别被四王爷他们发现了。凌云,你跟我走。”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第十章 朝廷钦犯 临月湖的秘密,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这个瀑布冲出来的水潭小而深,再往后马也上不去,于是谢三和凌云牵着马往回走。没走两步,看见海棠迎面走来:“谢三哥,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走得急,她的额头鼻尖都冒出细细的汗来。谢三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汗:“你急什么,我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海棠笑到:“你还挺细心的!我就是看到留言才出来找你。旁边林子里有些捕兽的陷阱,我怕你给捕了去。” 谢三大笑:“那我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既然出来了,我们骑马溜溜?” “可我不会骑马……”海棠有些害羞,但眼里闪着向往。 “那容易。上马,我教你!”谢三满心欢喜的拉紧缰绳让马站定,另一手托住海棠的手肘。 海棠也没怎么犹豫,笑嘻嘻的一蹬脚蹬子,借着谢三的托力就上了马。等她坐稳之后,谢三就牵着马走,等她不会掉下来了,就把缰绳交给她自己拽着。 走到开阔的地方,谢三也翻身上马,从后面环住海棠,手把手教她怎样控制缰绳,腿要怎样夹住马肚子,才不容易被马甩下去。 海棠学得很认真。谢三讲完之后,拍马跑了起来。速度一快,海棠惯性往后,便靠进了谢三的怀里,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时有时无的飘进谢三心里。谢三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在自己陷入混乱之前,谢三停下来,老实不客气的把凌云赶下马,他骑着马离海棠两步远,两人两马渐渐的,从慢走到小跑,从直行到转圈,从上马到下马,两个人的脸都有些微红,都在阳光中泛着柔和的金光。 凌云:我家王爷可能要有王妃了。 “你第一次骑马别骑太久了,仔细腿疼。松手。”谢三让两马并行,一手拉住了她的缰绳,另一只手臂一揽,便将海棠整个人揽到自己的马上。 海棠轻呼了一声,就发现自己已经侧坐在谢三的马上。她仰脸看去,谢三剑眉星眸、面如冠玉,温润中带着英武,眼神自信而坚定,嘴角微微上钩,每个毛孔都透着自在惬意。 谢三知道海棠在看他,心中更是迤逦非常,腿一夹,让马跑得更快了。海棠只好回身去搂着他的腰,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不掉下马去。 两人就这么暧昧的跑了一圈。海棠跳下马时,果真双腿有些微微发抖,站着迈不开腿。谢三哈哈一笑,将她拦腰抱起,大步的朝家走去。到了附近,海棠却怎么也不肯让他抱,不顾腿疼,一溜烟的自己跑回了屋。 师傅和冯霆霄已经回来了,正等他们吃饭,海棠手也有些抖,怕师傅看出来,就推说不舒服,要休息,饭也没出来吃。 “前辈,昨天打探到的情况如何?”谢三明知故问。 “确实来了一群锦衣卫,他们住在月湖客栈,带头的似乎是还一位王爷。”冯霆霄代为回答,“只是他们还在打探消息,没有行动。” “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有确定?或者……要找的不止一个?”谢三眼光扫过,师傅和冯霆霄对望了一眼。 谢三继续说:“锦衣卫做事一向狠绝,他们会为了追杀一个人,不惜陪葬周围一群人,哪怕是一群手无寸铁,无辜的人。所以,不能心存侥幸。” “汤很好,冯婶辛苦您了。”谢三喝完最后一口汤,对旁边的冯婶微笑着点点头。冯婶一下没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心想,这个小伙子真不错! “我的人也在镇上,你们见过的,他叫凌风。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配合你们。他一个人,至少能对付三个锦衣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无辜的人,轻易死在锦衣卫的手上。” 师傅和冯霆霄听了这话都有些动容,不由得对面前这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生出几分好感。 吃完饭,谢三回屋。他写的那张字条还在桌上,只不过下面多加了一行娟秀小楷:那我去找你。 谢三笑了,提笔在下面又加上一行:慢些跑,我等你。 “凌云,你传信回去问问,凌雪那小子伤好了没有?好了叫他赶紧滚过来。把凌霜也叫来。” “凌霜那花拳绣腿就算了吧?开打了,我还要照顾她!”凌云嗤之以鼻。 “滚!就你话多!海棠姑娘用得上。” 凌云挤眉弄眼的滚了。 谢三躺在榻上,闭眼,勾起嘴角。他相信,答案就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 第十一章 山洞 下午,两家都静悄悄的,谢三、海棠各自熟睡,师傅、冯霆霄又出去了,冯铭泽和霁儿从早晨去了镇上,一直没回来。 直到厨房响起锅勺之声,谢三才悠悠醒来。 “海棠姐,你就别折腾那条鱼了!你说说,为了练九针,你折磨死了几只鸡?”霁儿嫌弃的说。 “反正鸡肉你都没少吃嘛……让我再看看它的腮……” “小心它的鳍刺手,刺破了你可别哭鼻子。”铭泽的声音中透着轻快的笑,他说:“我要拿它去杀了,一会清蒸了吃。” “我要吃红烧哒!” “行,红烧就红烧。” 窗边,谢三静静的听着这家中最平常的对话,夕阳余晖穿过窗棂,连空气都微微泛起了红。仿佛生活本该如此,没有争斗,没有杀戮,没有谎言。 谢三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患得患失,不知海棠将来被拖入另一种生活之后,她会不会,不喜欢?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此生,爱必深爱,不负重来。 “王爷,您的茶。”凌云也眯了一会,精神抖擞的,“凌风也回来了,在后面喂马。我去把他叫过来。” 说完,凌云去换了凌风进来。 “王爷好眠,”凌风一脸笑意的说:“我和冯铭泽在镇上照了面,我们一明一暗,配合甚是默契。回头王爷把冯铭泽那小子收了,他倒是个人才。” “你得了他什么好处?打发你来做荐客。”谢三翻了他一眼。 “还真得了点好东西,”凌风愈发笑道:“王爷……”只见他附于谢三耳畔,细细碎碎,娓娓道来。 谢三愣住了,没想到这太医背后竟然是个惊天大案! 原来冯铭泽是个机关好手,他开了门锁,凌风进去翻到了献王的卷宗。卷宗里正经的差事是,捉拿去年腊月京都闹市杀人的逃犯刘二,而里面另塞了一张纸,写的却是诛杀顾荃顾太医。 “冯铭泽也看到了?”谢三问。 “没有,我只告诉他,刘二是通缉犯。何况,刘二今早已经被抓到了。” 去年腊月里,刘二在京都街头卖柴,没想柴火担子撞到镇北侯府李七公子的马腿,被李七一阵好打,刘二忍无可忍抽出柴刀,将李七当头一砍,竟将他半个脑袋砍了下来。当时镇北候天天来闹,皇上的年都没过好。 没想到刘二也逃到了月湖镇。 “好。今晚我和凌云去探洞,你就留在屋里睡觉,警觉些,做好防卫。” “得令,”凌风苦笑道:“那我还是睡屋顶吧!” 刘二被抓后,锦衣卫并没有离开月湖镇,而是继续秘密打探,似乎证实了谢三中午说的话。晚饭时两家人都在,但大家各有心事,当着女人的面又不好谈论太多,于是匆匆吃完了事。 倒是海棠,美滋滋的吃着那条红烧鱼,看到铭泽有情饮水饱的讨厌表情,谢三不服气的抢了几筷子鱼肉。今天下午回来的路上,凌风还见识了铭泽自制的鱼枪,一枪中的。 吃完饭,冯霆霄带着铭泽又到镇上去了,师傅早早回房关了门,海棠、霁儿又去屋前屋后烧小鱼仙草。谢三和凌云悄悄出了门。 走了两里路,他们就到了瀑布边。凌云轻车熟路的拨开灌木丛,往瀑布后面钻。这里灌木杂草丛生,如果不存心看,这个洞口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钻进洞里,狭长的通道走了百余步,山洞变得宽敞,火折子的亮光竟不能全部照亮。凌云点燃了带来的火把。谢三照着石壁,又用手摸了摸,觉得这个洞应该是开凿了多年才有这个规模。石壁下还凿了一排一米半高的小洞,藏了许多干草和粮食。 最后一个小洞堆了好些袋子,不用打开,就知道是草药。突然,袋子的缝隙中,被火把照得有一丝反光。 谢三轻声笑道:“难道他们还藏了金子?”说着便把药袋子搬开,一下就露出了一个差不多一米高的铜人。凌云遂弯身进去,把铜人拖了出来。 这是一个光身男童,虽说是男童,可身上器官一样不少,还栩栩如生。谢三猛的想起来,这个铜人他见过!他曾在太医院见过两个铜人,一个如成人般身高的男子,一个,就是这个男童。是谢三的祖父,让工匠按照古籍记载复原出来的针灸铜人。 谢三伸手拨开男童胸侧机关,果真,胸背两面都弹开来,里面雕有脏腑器官。再凑近了看,铜人表面镂空有穴位,旁边细细的刻着穴位名称。摸上去,外表还封涂了一层黄腊。果真是与太医院有关! “海棠……就是对着这个学针灸的?”谢三自言自语,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个关键部位,耳根不禁有点发烧,恨恨的说:“这女人怎么如此不讲礼义廉耻!” 凌云把铜人放回原处,他们举着火把继续往洞里走。奇怪的是,洞里空气一直很好,并不感觉憋闷,偶尔还感觉有风从洞底吹出来。 走到深处,山洞又变为一个很窄的通道,仅能容一人通过,像谢三这种身材高大的,还要猫腰低头,还不能确保不撞到头。洞里的风,就是从这个通道里吹出来的。 “莫不是他们把山给凿穿了!”谢三佩服不已。此山洞可躲可退,如果前世早知道谢四的目的,月湖镇岂会被屠镇?谢三原来还纠结一直想不出,救月湖镇百姓的万全之策,看到这个山洞,才知道他们完全可以自救。 顺着石壁往回走,他们又看见一排小洞,和前面看到的规模一样,只是外面用草帘子盖着。 谢三随手一翻,大惊失色!这一边洞里藏着的竟是----火器! 第十二章 从没骗过你 凌云也看到了,吓得赶紧灭了火把,只用火折子的微光照亮。 谢三则掏出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既有普通的刀剑弓,也有连弩、火箭,还有几把火铳、鸟铳。数量不多,但品种齐全。旁边一个竹筐子里,装着一筐两头带引绳的草球,谢三没认出这是什么武器。另一个筐子里,装的是震天雷、地雷,球形、罐型都有,品种不一,有整整两大筐。 谢三咬牙切齿的说:“连黑火都有!这帮山野村夫是要造反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私藏军火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如此看来,这五百口人死两回,也算不得冤枉! “你看看,这是从神机营里偷出来的吗?”谢三将一个制作很精致的火箭递给凌云,凌云小心的凑着火折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肯定的说:“不是神机营的,没有神机营标志。而且,似乎是改良过,有些不一样。” “既不是偷的,难道是他们自己造的?”谢三想起凌风跟他说过,冯铭泽擅机关术,他轻易开锁、防身的是一把弩箭、他自制的鱼枪百发百中。 前世,冯铭泽跟着献王爷去到京都后不知所踪,看来他并没有死,是被圈禁起来造兵器去了。 好啊!献王爷从月岭带走的两个人,一个精通医术的程海棠,一个精通造器的冯铭泽,他还杀了姬贵妃的隐患顾太医。难怪他一路扶摇,夺了太子位,再夺了皇位,几个兄弟皆为他不容,纷纷殒命。 谢三苦笑不已。前世,他为了海棠,一直襄助谢四,到了献王登基称帝,只剩下他和谢四两个亲兄弟,他竟也没有一丝怀疑。事实上,那时除了海棠,他什么也不在意。 今生重来,必不能再让老四如意! 凌云把草帘子原样盖好,和端王爷一起出了山洞。没想到,迎头却看见两个身影挡在路当中。 谢三站着不动,对面那个俏丽身影也不动,凌云走过去把凌风拉到一边,只剩下他俩在星光之下彼此凝视。 谢三叹了口气,还是先走了过去。 他双手握住海棠的手臂,再顺势滑下去握住她的手。海棠想挣扎开,却被谢三禁锢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海棠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先别生气,我都告诉你。你首先要知道的是,我绝不会害你。”谢三打定主意之后,反倒轻松了一些。 谢三温柔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可知道你是如何学针灸的,你对我全身都那么熟悉,收拾我,还不就是一根针的事?” 海棠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光撸撸的铜人,脸上略有些羞涩,嘴上却不肯依:“……我又没有带针!” “好吧,是我错了。一会我说完,你要是还觉得我该死,我愿意死在你手里。”说完,谢三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塞到海棠手中。 他放开那只手,只牢牢牵着另一只,拉着海棠慢慢往回走。也许是被谢三从容的态度蛊惑,也许是手上有了匕首,海棠不再挣扎,还放松了拳头,任他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 黑暗中,谢三扬起了嘴角。 “我告诉过你,我叫谢睿樘。当今皇上叫谢思深,太子叫谢睿极。”他侧脸看她,刚好她也抬头看着他,“你看,我一开始就没有对你隐瞒,是你自己不会联想。” 海棠撇了撇嘴,觉得好像他也没说错。 “我的母妃,是不得宠的纪妃,我跟你说过我凄惨的童年,那是因为我六岁以前,母妃怕自己母族没有背景,我会被人害死,太监宫女们悄悄把我养在冷宫,后来才被父皇认回。” 谢三牵着海棠的那只手紧了紧:“我挨的板子是我父皇打的,我说的那棵白海棠树,就长在冷宫的院角。” “海棠,”谢三停下来,深深的凝视着海棠的眼睛:“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从没有过欺骗。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 海棠有些心慌,她有些怕自己掉进谢三深湖般的眼眸,游不出来。嗯,还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呢!她咽了一口口水,认真的问:“那你是来调查这个山洞的吗?” “不是。”谢三拍拍海棠的手背,“我是来游历的不是?我们碰巧觉得瀑布有蹊跷,为了弄清真相才进去的。这里面的东西太危险,如果被官府查到,所有人都活不成。” 他停了停,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兵器问道:“我看到筐子里有一种两头带引绳的草球,那是什么武器?” 海棠噗呲笑了:“那是我做的,我叫它毒药烟球。只有一头是引绳,另一头是扔毒球用的甩绳。” 谢三也灿烂的笑了:“果真是你。”媳妇又笑了,真好。 “现在你们很危险,不止你们两家,包括镇上的几百口人。”谢三正色道,“你愿意相信我,和我一起,带大家躲过这场劫难吗?” 海棠郑重的点点头。不知怎的,她就是愿意相信这个刚刚相识的谢三哥,就像相信师傅,相信冯叔冯婶,相信铭泽哥哥一样。 谢三更开心了,气沉丹田,使劲忍住内心冲动,才没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明天,我想把我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你师傅,让你师傅决定如何应对。你看好不好?”谢三说完,海棠连忙高兴的点头。 谢三还要继续巩固胜利果实:“那……明天一早,你叫我起床好不好?”海棠又傻傻的点头。 等到他们走到家,海棠变轻松了。她其实对皇室没有太多概念,现在重要的是,谢三哥没有欺骗她。 谢三也轻松了,真实永远比谎言,更容易打动一个人。 第十三章 但凭王爷做主 两心坦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海棠果然来敲门,谢三早已洗漱好等她。开门只见她烟眉红唇、肤凝齿皓,好一张精致动人的笑脸!谢三的心狂跳不止,两眼盯着海棠,只说得出一句: “今早吃什么?” “露水汤圆。不知你爱不爱吃?”海棠笑道:“冯婶是广西人,是她教我做的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 “这个……名字很好听,虽然没吃过,但既是你亲手做的,想来必定好吃。”谢三想去拉海棠的手,可却被海棠俏生生的躲了过去。 她转身跑开,一条垂在身后扭动的大辫子,却透露出她的满心欢喜。 谢三整个人都沉醉了,只盯着海棠辫子末梢系着的红玛瑙珠子傻笑。 凌风:王爷您可不能傻,献王还在镇上等着呢! 凌云:我家王爷这是发情了? 堂屋里,露水汤圆已经摆上桌,师傅和冯霆霄父子毫无意外的坐在桌前,看到谢三出来,都朝他没表情的点点头。只有冯婶笑眯眯的招呼他坐下。 露水汤圆个头很大,也是咸味的,里面包着梅菜肉沫。谢三一口气吃了四个,再想吃,也吃不动了。 碗端下去,霁儿给大家换上茶水。 谢三掏出一块墨玉牌置于桌上,玉牌上一个烫金的“端”字,正是端王府令牌。他说:“之前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本王谢睿樘,当今皇上第三子,封端王。游历路经此地,得姑娘相救,未曾想,在此却有奇遇。” 师傅和冯霆霄显然很意外,变了脸色,反应过来后齐齐站起给端王见礼。 谢三笑道:“不必多礼。本王昨晚不小心进了瀑布后面的山洞,若是存心拿你们,必定连夜动了手,今早也就没有露水汤圆吃了。” 海棠抿嘴忍住笑,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些黑货,本王权当你们是需要自卫,因为献王和锦衣卫就在镇上,确是情况危急。”谢三扫了他们一眼。 冯霆霄装傻问:“献王殿下不是来抓刘二的吗?” “明面上是抓刘二,暗地里,却是要诛杀一桩陈年旧案的要犯。你们猜猜,这个要犯,会是太医院的院判?还是神机营的司造?” 谢三昨晚已经猜到,冯霆霄必与神机营有关。联想到神机营曾丢失一张“飞空震天雷***纸,且没了设计此炮的司造,后来这个炮一直没造出来,只留下个空壳子。后来这个空壳子还被太子拿来逗他们玩。 师傅和冯霆霄大惊,面面相觑,背上一层冷汗。二人赶紧站起来单膝跪地,对着端王行了个大礼。 站在一旁的海棠和冯铭泽也惊呆了,他们从小到大,并不知自家长辈的真实身份,看到两个长辈如此反应,就知道端王所言非虚。 谢三虚扶了一下,但他们并未起身。 “本王并非与献王一道,亦不负责此案。本王只知道,献王和锦衣卫会为了抓这两个人,不惜诛杀全镇百姓。而本王,只是不愿看到滥杀无辜、血流成河,徒增皇室罪孽。”谢三看着他们,诚恳的说到。 “至于这两桩陈年旧案,发生时,本王尚在孩提,并不知其中是非曲直,若你们不愿提起,本王也不会追究。但如若其中有冤屈,本王倒是愿意,尽我皇室之职责,还你们一个朗朗清明。” 地上的两人没想到,年轻的端王会有此番说辞,一时激动非常,老泪纵横,改为双膝跪地,倒头便拜。海棠和铭泽也一同跪下。 “草民顾荃,” “草民冯霆霄,” “确有冤屈!” “都起来说话。”谢三见他们不敢动,便笑着对海棠说:“海棠姑娘,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岂能让你跪本王?看在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甚得我心的份上,你赶紧扶你师傅起来罢。” 海棠刚才还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听谢三莫名其妙的提起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心情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便起身扶了师傅和冯叔归座。 谢三很满意:还是媳妇听话。 “方才本王已说过,愿意帮你们洗清冤屈,但此事尚可从长计议。当前紧急的是,对付献王和锦衣卫的追捕,避免百姓遭杀戮。”谢三向前坐直,左手手肘撑桌,右手点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金蝉脱壳”。 “你们是否信得过本王?”谢三郑重其事的问道。 顾荃看着眼前这位十七、八岁年纪,率性倜傥,却又思路严谨,沉稳自信的年轻王爷。 抱拳道:“但凭王爷做主。” 第十四章 有钱的端王 谢三也不客气,笑着说到:“其一是藏,其二是躲,其三是引。” 他看了看冯霆霄,:“私造军火是诛九族的死罪,你们也别舍不得,被人抓住把柄,来个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不如让本王将来带到战场上,还能让它们物尽其用。” 冯霆霄讷讷道:“老夫本是一介痴人,一生迷恋兵器制造,并未有图谋不轨之心。说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造的,都是我与铭哲二人造造改改,多多年来陆续攒下来的。端王若能为它们寻个好去处,老夫自是不胜感激。” “好!那我们第一步就是把那些黑货运走。因为山洞要拿来让百姓躲避,几百人人多口杂,若不运走,既怕走火危险,又怕被人走漏风声。” 顾荃点点头:“我们这两天就是在发愁,如何将这堆东西藏起来,就算是山洞里不藏人,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万无一失。” 谢三点点头,笑道:“可惜又不是过年,要不咱们还能当爆竹放了!”大家见他说笑,知他已是胸有成竹,不由得也都放松下来。 海棠没了刚才的惊恐,也是满脸笑容,她略带羞涩的瞟一眼谢三,站起来退了出去。 谢三继续说:“这第一件事由本王负责,要速战速决。第二件事,则要由你们去做。你们联络里正,既要遮掩又要言明利害,让老弱妇孺分批躲入山洞。” 冯霆霄点头说到:“这事我来办。” “第三件事最为紧要。我们设计将锦衣卫引到那条装设机关的路,让他们死伤大半,同时让他们相信,他们要抓的人已经逃走。他们已经抓住刘二,逃犯又离开,自然会放弃月湖镇,回京复命。” 只见海棠又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托着三杯茶。谢三扫了一眼,三个茶杯一样,里面的茶汤却不一样。两杯茶汤是深黄色的,一闻味道,就知道是昨日自己喝不惯的普洱茶,凌云端进来,又原封不动端了出去。另一杯却是茶汤褐色的花茶。 果然,海棠将那杯花茶上给了谢三。谢三端在手里闻了闻,浮在茶汤里的茉莉花香隐隐带着海棠的味道。他微微一笑,浅浅的饮了一口。他的姑娘就是心细! 谢三将茶杯放下,又补充说道:“第一、第二件事看上去无关紧要,却会成为我们的后顾之忧,万一行动出纰漏,难免会因此酿成大祸,故亦不可掉以轻心。” 谢三把凌云、凌风都叫到进来。 凌云问他们:“不知山洞后面通道通往何方?货物能否从后山运走?” 铭泽答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后山无大路,马车肯定走不了,只在不远处有一条马踩出来的小路能走。” “那就够了,我们用马队驮。凌云,你立即去办这件事。无论如何,明日之前要将这些碍眼的东西运走。”谢三果断的说。凌云领命出去了。 “我们现在就过去整理打包,马来了好走。”谢三招呼大家说道,自己也站了起来。海棠拉着霁儿的手说:“我们也过去帮忙!” 谢三把凌风叫到一边,交代他说:“你按昨晚的计划行事。找船,然后去买些珠宝绸缎掩盖,你用端王府令押送岭南采买之物回京,我要献给后宫娘娘。” “还要买珠宝绸缎?王爷,那要好大一笔钱……”凌风不解。 “本王很穷吗?这些东西铺子里用得上。你找人送消息给罗平和朱先生,他们会安排。”端王白了他一眼。 谢三确实不穷,他甚至是所有皇子中最富有的。 他从十二岁起,就结交了京城几个商户的公子,其中罗平是他最投缘的一个。商户有钱却无地位,也很愿意拉个皇子提高身价。 谢三本身就有头脑且擅长学习,又无意皇位,心思只在专营生意,一来二去也掌握了不少经商门道,从最初持有几个商号的干股,到利滚利独资经营,没到十八岁,手上已经有了药铺、珍宝阁、酒楼等数家店铺。再加上封王时赐下的庄子、封地。嗯,端王就是有钱。 有钱,这也是前世他一直被太子、老四所拉拢,兄弟几个中活到最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凌风刚想走,又回头来,有些犹豫的说到:“我也走了,王爷身边没人保护了……” 谢三吼了他一声:“滚!”等凌风滚了之后,谢三抬脚追上海棠他们,一路往瀑布去了。 端王早就算好,不出今日,凌雪和凌霜也该到了。 第十五章 造器高手 一行人到了瀑布,看四下无人,依次钻入瀑布后的洞中。今天瀑布的水有些大,进来之后大家身上都有点湿。海棠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头发,见谢三进来,又将帕子递给他。 谢三咧嘴一笑,接过来,却把帕子顺手塞入怀里,又从怀里掏出那颗夜明珠递给海棠:“上次进来,才知道里面不宜点火,这个给你拿着照亮。” 海棠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珠子,还氤氲的泛着白光。海棠笑着不说话,只管往里走,没想到,到了暗处,夜明珠的光反倒强烈起来,竟比火折子的黄光照得更清楚一倍。 冯霆霄掀开草帘子,把兵器都拖到中间空地。铭泽从外面进来,他拖来了十来个竹筐子,又到外面手推车上拿了一卷草席子。 大家开始把兵器分类,每种兵器其实数量不多,可品种却很多,铭泽小心的检查着,还不时回答旁边海棠的各种问题。谢三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弩问道:“这个和神兵营造的不一样,改动过之后有何优势?” 讲到武器,铭泽脸上泛着光,他站起来,笑着指给谢三看:“王爷您看,区别就在我把弹道加长了,还增加了能转动的侧翼,让牛筋拉得更长,绷得更紧,关键是这个力道还能连发。我叫它‘神臂连弩’。” 谢三赞赏道:“确实是好东西!看来,你爹已经把你培养成了制器高手!” “这个才是好东西呢!”海棠从旁边拿了一个小巧的武器递过来。谢三认得,是袖箭。便问:“这不是袖箭吗?怎么看上去像是加了些机关?” 铭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想多加一些功能,但是体积就有些大了,还在修改。这种传统的桶形袖箭本来藏在袖子里就嫌太大,里面的铁弹簧射程也不够远。最好都能改进。” “哦?想加哪些功能?”谢三饶有兴趣的问。 “这里,是一个带尾绳的精铁钩子,射出去可以帮助攀爬,射出去,钩子才张开。这里,箭道改了一下,射出去的箭与手臂有个夹角,让对方难于提防。” 海棠接过话说道:“箭也可以做文章,如果射出去的箭是旋转的,射入身体伤害更大,若是拔出来,必会连着血肉,流血量更大。” 她眯起眼狡黠的笑笑:“若是箭头有个凹槽藏点毒,那就必死无疑了。” 谢三心中拔凉:千万别得罪媳妇,这心狠手辣起来,简直是一息天仙变罗刹! 铭泽想了想,很赞同她的话,点头道:“回头我再想想,旋转,应该可以用刻纹改变气流来实现。那发射装置也要变,就变成折叠弓箭形!” 谢三终于知道前世他得到的那个折叠弓箭形袖箭,是铭泽做出来的,后来,他应该还改良成了一发三箭。 “王爷见笑了,铭泽就喜欢琢磨这些机巧玩意,不登大雅之堂。不过他捯饬的火器,倒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冯霆霄见他们说得热闹,也过来王婆卖瓜。 “这里有实物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两个攻城守城用的大型火炮,只有设计v图纸,还没有机会造出来。” “嗯,图纸藏在家里,并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否有机会让它们曝光战场?”冯铭泽憧憬的看着手上的袖箭说。 谢三用力拍拍他的肩,自信又坚定的说:“会的!现在我们北有鞑靼、瓦剌,东南有倭寇,外族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自不会坐以待毙。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让我们的军队以一当十,让来犯敌人有来无回!” 冯铭泽也豪情万丈,将灼灼的目光投向父亲,却忽略了父亲眼里闪过的一丝犹疑。 顾荃和霁儿已经把一部分药收拾好了,顾荃说:“这些是治外伤用的消炎止血和制麻沸汤用的药材,普通百姓不常用到。一并给王爷带走吧,如若能用到将士们身上,也是这些药材的造化。” 谢三大喜,忙不迭说道:“我正准备奉旨到九关重镇去慰问守关将士,这些药材倒是比金银更好!我代将士谢你赠药之恩!”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把武器药材打包整理好,就是通到后山的通道不宽,搬东西用不上力。铭泽上前比划了一下说:“这有何难?回去我就做一个竹车,绳子一拉就过去了。” 大家这才安心回去。 快到家门口,远远看见两位玄衣少年站在门外张望,一看到他们,立刻跑过来对着谢三行礼:“见过主人!” 第十六章 投名状 “凌雪、凌霜,你们来得正好!”谢三高兴的说;“刚好,下午你们帮着铭泽造竹车去。” 大家这才看清,个子矮些的那位,是个英姿飒爽,亭亭玉立的姑娘。大家互相认识了一番,一起回了屋。 分头休息的时候,海棠犹豫了一下,问谢三:“王爷,我家地方小,你们可能不够住,可以让凌霜过来跟我住吗?” 谢三笑着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这样问你,以后叫凌霜跟着你,你们都是女孩子,也方便一些。”海棠也点头,过去牵了凌霜的手,拉着她往后屋走。冯婶说:“不够住我们家还空一屋,不嫌简陋就过来!” 凌雪笑道:“天气好时,我一般喜欢睡屋顶上晒月亮!”谢三皮笑肉不笑的看他:“看来你的伤刚好,皮却又痒了。” 这时,冯铭泽拿着一把弯刀过来:“做竹车的跟着来了!” 凌霜连忙对海棠说:“我先去帮忙,回来再找你。” 海棠连连点头:“我和师傅下午要制药丸,等吃饭时再见!” 冯铭泽带着凌雪凌霜往后面的竹林走。凌雪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刀,感觉比起一般的弯刀,刀刃部分要更长些?” “好眼光,”铭泽点点头说,“就是我改良过的蒙古弯刀。使用时连在马鞍上,借助马匹的冲击力,直接砍伤旁边的敌人,冲敌阵的时候最好用。” 凌雪、凌霜对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刚才王爷说这个冯铭泽是个工匠天才,现在一看果真,拿这样冲锋陷阵的弯刀砍竹子,确实是天才使然。 凌雪接过那把弯刀,上手细看,刀柄是直的,比手拿的略长,上面打有孔,估计是串绳子用的。凌雪也是个喜欢新鲜玩意的人,很快就和冯铭泽讨论得热火朝天,等走到竹林时,两人已经很熟稔了。 “不说了铭泽兄,今后你有新武器,弟弟我一定第一个帮你试用,你的好东西也可以拿到军队上去推广。我们王爷就是想重装边防,王爷说:边民亦是子民,境安方有国安~”凌雪学着王爷的语气说。 铭泽一边破竹篾,一边笑:“你们王爷倒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心中不禁暗想,也许他的图纸真可以托付给王爷。 凌霜也说:“其实我们四个,都是王爷救的穷孩子,王爷把我们放到军营里去训练,最近这一年,王爷自己出宫开府了,我们才回到他身边。” 铭泽听到这话,悄悄看了凌霜一眼,只见这姑娘眉眼平和,目光清澈,更肯定了王爷的待人之心。 不一会儿,一个八轮竹车就做好了。竹林本就离瀑布不远,凌雪和铭泽在前面拉绳子,凌霜坐在竹车上,几个青葱少年一路笑着,朝瀑布跑去。 山洞里,凌云已经回来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买了八匹马,已经等在后山。后山那个洞口很隐秘,就算是铭泽画了图,又教他看山顶记标识,都还找了半天。 凌云一看到凌雪、凌霜进来,就过去亲热的给了凌雪肩膀一拳:“凌雪大人,伤好了还在家偷懒?” “冤枉啊!凌云大人!知道你们在这里玩兵器,我爬也要爬过来!”凌雪回头朝铭泽挤了挤眼。凌霜看看他们两个,也忍不住笑出来。 “本王是让你们来春游的吗?”谢三冷冷的说。 凌云四下看了看:海棠姑娘怎么没有来?难怪变天了。 有了竹车,很快就把打包好的武器药材拉到后山,凌云随着马队离开,往约好的码头进发。 山洞空出了一大块,只剩下粮食、稻草和一些药材,通风透气,瀑布也不缺水,临时躲个一两百人都没问题,真是个藏身的天然好地方。 铭泽收拾好杂物,走到瀑布外长身伫立的端王身边,抱拳单漆跪地:“铭泽多谢王爷解围!铭泽是个制器痴人,多年练技,制出这许多禁器,但并无造反之心。今日托付给王爷,也了了我一颗惴惴之心。” “免礼,”谢三温和的笑着:“你是有才之人,天赋你奇才,必付你重任。好武而不黩武,守土而不失土,不为朝廷,只为国家。” “铭泽明白!”铭泽有些激动,他从未听说过“不为朝廷,只为国家”这样让他心驰神往的话,而且是从一个皇室王爷的口中说出! 铭泽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叠绢帛,展开来递给端王:“这是我的两件神兵设计图,铭泽愿意献给王爷,亦愿追随王爷建功立业!” 谢三没有接他的帛图,却抓住他举起的双腕,顺势将他拉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定不负汝托付之心!” 凌雪和凌霜也激动的走过去,凌雪上前给了铭泽一个拥抱,凌霜含泪笑着,叫了一声:“铭泽哥!” 夕阳洒在四个年轻男女的身上,把他们的脸都染成了金色,更添了几分豪迈。 第十七章 凌侍卫们 话说凌云带着八人九马,驮着十几担东西,昼行夜伏,两天两夜才赶到和凌风约好的码头。凌风带着官船已经等了半天,看见凌云赶马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看你这速度,路上应该还算顺当吧?”凌风笑着说,挥了挥手,叫过来几个人帮忙卸货。 端王这些年自己捡了六个侍卫。 凌风年龄最大,今年二十,他比端王还大两岁,性格沉稳,心思缜密。凌雪武功最好,但性子跳脱,嘴门不牢,经常捅娄子。 凌云就比较心细,端王的贴身事物总是他管着才周到。凌霜不算侍卫,但她是凌云的亲妹子,又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家都很照顾她。 凌星、凌尘、凌光,他们三个不过十二三岁,进军营也只有两、三年,开府后端王并未让他们回来,说是放在军营里多锻炼两年再说。 所以平时都是凌风、凌云和凌雪跟着端王做事。 上得船来,船上已经堆了几箱珠宝布帛,还准备了十来个空箱子,一时间五六个人把货物重新装了箱,面上铺上珠宝布帛做些遮掩。这样一来,总共装了二十箱。 “走吧,王爷让我跟你走。”凌云擦了把汗说。 “凌雪那小子跟着王爷,我也不放心啊!”凌风有些恨铁不成钢,“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太医跟冯家父子都是没武功的,说不定王爷还要亲自上阵……” “别操心了,王爷已经安排好,我们照做行了。”凌云安慰他,“再说凌雪那小子不单独锻炼锻炼,也成不了气候。你我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凌云又问:“是直接到天津港吗?” “不,到汕头就下船,回头走漕运,官船只是走个掩护。朱先生已经联系好了漕帮戴老大,戴小公子亲自陪走这一趟,万无一失。”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那就希望凌雪……别把我妹子带歪了!”凌云愁眉不展的说。 说话间官船已经离港,沿海岸线北上。 凌雪在房间里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端王瞟了他一眼,他连忙说:“一定是凌风他们在背后骂我!” “那就说明他们此行顺利,得闲才骂你。”端王喝了一口茶说,“他们这一路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到京都,我这一路都由你当家,你要长点心了。” 凌雪立刻斗志昂扬。 凌风、凌云长他两三岁,有事都是他们顶着,也没让他单独出过任务。进了王府成了大侍卫,端王又常常不在府里,凌雪每天打打架,斗斗嘴,自是悠哉游哉。 这次受伤,凌雪也是一肚子委屈。 那天凌霜要到自家铺子里挑些布,准备给他们几个做夏衣。凌雪刚带那些小侍卫们操练了半天武功,正闲下来没事,就跟着她出府去玩。 他们挑完布料,高高兴兴的从铺子里出来,就碰到献王府的满福和左青,不知赶着办什么事,带着几个侍卫街头策马狂奔。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看到他们,站在路中间吓傻了,凌霜两步冲过去,将娃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凌雪火了,过去一把拉住满福的缰绳,马突然被勒停,把满福给蹶了下来。左青不干了,一言不发,一马鞭子朝凌雪头上抽过来。雪大爷岂会被他白白抽到?他一手抓住马鞭,使劲一拽,左青便掉下马来。 “你们闹市策马狂奔还有理了吗?我妹要是晚一步,这个小孩就被踩死了!”凌雪愤愤的说。 “踩死又如何?何况,这不还没死吗?你敢干扰献王府公干,死的就是你!”满福摸着被摔成四瓣的屁股说。 “你爷爷我战场上没死,还能被你说死?找个地方单挑,别说这些屁话!”凌雪岂会怕他?他的武功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好!这里人多,你敢来,我们就西巷见!”左青对满福耳语两句,上马朝西巷跑去。 凌雪抬脚就要跟过去,凌霜也拉不住他,只好扭头往端王府跑。等到凌风、凌云赶到西巷,左青和左赤正一个巷头一个巷尾,用弓箭指着凌雪。十来个侍卫已经被凌雪放倒在地,可巷子没有躲避的地方,上了弓箭,凌雪也插翅难飞。 情急之下,凌风一剑制住了左赤,远处的左青膝盖也被凌云暗器打中,二人虽是试了准头,但箭却还是放了出去。凌雪挡住一箭,却被另一箭射中肩膀。凌雪大怒,拔了箭就要冲上前找左青拼命,被凌云凌风抓了回去。 罚跪在院子里。 “你是不是傻?人家约你去哪你就去哪?人家都布阵了,你还不马上跑,等着讲江湖道义?本王救你回来是让你去送死的?哎呦喂,你气死我得了,不用给端王府面子!”端王骂到自己吐血。 这边屋里凌雪赔笑道:“这回王爷指哪我打哪,绝不再把王爷气吐血!” 王爷却说:“左青左赤就在镇上,你想不想去报仇?” 凌雪讷讷的说:“王爷你是考验我吧?我不去。冤家宜解不宜结。” “去就留下,不去就滚!”王爷骂道。 “诶呦,我的亲王爷!我真是太爱你了!”凌雪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王爷贼兮兮的说:“要去,你得先请海棠姑娘过来。” 第十八章 青梅竹马 不明就里的海棠姑娘正在赶着制药,害人的药。 突然她就打了两个喷嚏,还好带着面巾呢,要不她面前的药就要被喷飞了。 “一定是痒痒虫在骂我。”海棠笑嘻嘻的说,“我辛苦抓了四年的痒痒虫,才凑得了这一小瓶腿毛,谁使坏,我就痒死他!” 原来,海棠上山采药时,一不留神就会碰到一种腿上长满绒毛的虫,它的绒毛一碰到皮肤就会脱落,而且很容易就钻到毛孔里,然后抓心挠肺的痒,痒到恨不得将自己的皮撕掉。 后来海棠发现,用皂角水冲洗可以止痒,若不然,痒上两、三个时辰,自然也会停止。 这种虫春天才出现,夏天就变蛾子飞走了。所以她花了几年时间,一到春天,就上山抓这种痒痒虫,收集腿毛,如今才能制得这痒痒粉。 她师傅顾荃任她闹着玩,自己却不停手的制着药。他想把手上有的药材,能用的都用完,毕竟药膏、药丸更便于携带。顾荃知道,经过此番追捕,他必不能再留在此处。 岭南往南便是百夷,顾荃当年满门抄斩,独他一人逃出京都,偏安岭南十五载,而今,天下之大,竟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顾荃是把程海棠从京都带出来了,但也多亏遇到了冯家,有冯霆霄媳妇帮忙,才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大。后来海棠从山上捡回来一个小丫头,孩子生了重病,父母狠心扔到山里不要了。 顾荃治好了孩子的病,把她留下来,刚好给海棠做个伴。她就是霁儿。 今日午后,顾荃将自己默写及收藏的医书、整理的医案,厚厚几大本,装在一个箱子里。又从柜子底部拿出了一块布,写了一行血字的襁褓包布,还有一个婴儿戴的银手镯,也全都放进箱子里。 剩下要紧的事,就是处理这些药了。 “师傅,”霁儿和凌霜端着一锅刚熬好的药膏进来,“补血药熬好了,放凉一点就可以搓药丸了。” 王爷那边没什么事,凌霜也在这边帮忙。 “嗯。你们再把这几样捣成粉,再和上蜂蜜团成丸子。”顾荃吩咐道。 霁儿对凌霜解释:“这是解毒丸,加上蜂蜜就是甜的!”凌霜知道王爷有解毒丸,很宝贵的随身收着,可她并不知道什么滋味。 “别听她瞎说,里面有几味解毒草药苦得很,蜂蜜甜味根本遮不住!综合起来,还是苦的。”海棠回过头来,皱了皱鼻子说到。 她已经收拾好了她的痒痒粉,正打算用人参和银杏,制一种能快速补充元气、提升精力的药,杏参丹。 霁儿吐吐舌头,和凌霜两个洗了手,开始搓补血丸。 “说起蜂蜜……霁儿,我们还有好东西没吃呢!”海棠突然开心的说,“铭泽哥哥还没回来吗?一会儿我去做,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 说起铭泽,凌霜就想起白天和铭泽一起做竹车的事,三个小姑娘叽叽呱呱,谈论起铭泽的各种神奇手艺。 冯铭泽正和父亲安顿着第一批躲进山洞的老弱妇孺。里正这两天看见那些个锦衣卫,自己都恨不得躲到地窖里,冯霆霄一说,他也愿意让自己的老母亲和小儿子上岭躲一躲。等他亲眼看到这个山洞,要不是碍着面子,他真想立刻把全家都搬进来! 洞里的冯铭泽,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爹,山洞里还是有点沁凉,我再去拉些干草过来。”冯铭泽便带着镇上的三个年轻人,回镇拉干草去了。 冯霆霄在临月湖住了十八年,儿子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当年他一把火烧掉了飞空震天雷炮的图纸,在几个神机营兄弟的帮助下逃出京都,流落到此。后来遇见了他现在的妻子,就在这里安了家。 他当年并不知道,他的案子,被神机营的提督找了个替死鬼遮掩过去了,他的家人虽未被殃及,但惧怕被人翻旧账,没过多久就举家搬迁,不知所踪。后来他辗转打听到,他的家人可能是去了云南他母亲的老家。现在,他的秘密被端王这么东拉西扯的猜了出来,冯霆霄也动了去云南寻找家人的念头。 月湖镇的人都很熟悉冯霆霄,家家都在他这里打过农具刀具,他的技术很好,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双制作武器的手,就连冯霆霄自己也快忘了。 冯铭泽他们拉了一车干草回来,铺在山洞里,果真舒适了很多。 “孩子,你真的愿意跟端王入京?”父子两人走出洞外后,冯霆霄问道:“可是爹和娘并不打算到京城,我们想去云南找你的祖父祖母。你一个人上京,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 “爹,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云南,是孩儿不孝。可您教了孩儿这一身本事,除了报效国家,毫无用处。孩儿不愿意庸庸碌碌过这一生,愿意随端王去闯一闯!”冯铭泽坚定的说到。 听了儿子这番话,冯霆霄暗自叹了一口气,说到:“那你就自己保重,也多照顾照顾海棠。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冯铭泽脸一红打断道:“爹,海棠就像是我妹子,我会照顾她的。” 风云起际会,霜雪任平生。一川芳草碧,皆是护花人。 各怀心事的几个人,在月岭的星光中沉沉睡去。 第十九章 蜂蛹 昨天夜里,铭泽回到家已经下半夜了,海棠自然没等到那个时候就回房睡了,所以,今天一大早起来做她的“好东西”。 谢三也起了个大早,和凌雪在院子里过手。凌雪的功夫比他好很多,在府里,他就是个不知疲倦的人肉陪练桩。谢三从小练的是射御,骑马射箭这两样,他倒是不输凌雪。 “凌霜,你也练练,要不,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王爷怎么放心把海棠姑娘交给你?”凌雪一边和王爷打着,一边分心逗旁边的凌霜。 海棠正端着一盘香香的食物过来,她接话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教我呢!” “我来教你!”谢三往后侧一跳,一个收势停住了,满脸汗凑到海棠面前。海棠微微有些脸红,嗔道:“快去洗洗,要不然这好东西不让你吃!” 只有几个年轻人吃,所以吃的东西就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这是什么?”凌雪奇怪的挑了一根嚼起来。 “王爷闭上眼睛尝尝!”海棠知道谢三是端王以后,就不肯叫他谢三哥了。 “我偏睁着眼吃。”谢三笑眯眯的着看她,“海棠做的,是毒药我也吃。” 凌雪第一次听王爷说这么肉麻的话,当时就吐了!哦,不,他是认出自己吃的居然是虫子,所以吐了。 “这是蜂蛹!大补啊,有什么好怕的?”凌霜白了他一眼,这么凶悍一个人,居然怕虫子。 谢三试着吃了一口,香!“海棠,你还会做多少奇怪的食物?”谢三好奇的问。 “反正,就算是到了荒山野岭,我也能饿不死你!”海棠有点得意的晃着脑袋。谢三心中一动,就想把她抱过来亲亲。 “这也是虫?”凌雪心有余悸的指着霁儿刚端上来的一盘,两头尖的白色“虫子”问。 “这个是粉虫,不过,是用米粉做的,不是真的虫子。” 铭泽也走过来,他爱吃蜂蛹,一口吃了一勺子。 凌雪试了试,猪肉炒粉虫,太喜欢了!赶紧给自己扒了一大碗。凌霜一筷子打下去:“王爷还没吃呢!” 谢三的碗里早被海棠装满了,吃了两口,谢三就想快点去把海棠娶过门,以后天天做好吃的。不行,娶回去也不让她做,光养着! “王爷,昨晚已经转移了七十多人进洞。今天再陆续去二、三十个,剩下的都是青壮年了。”铭泽说道,“今天必须动手,我们这么大动静,锦衣卫今天也会察觉。” “就是在今天。”谢三肯定的说,“今早铭泽再去检查一遍小路上的机关,你的目标是死伤过半。” “铭泽哥,我和你一起去!”凌霜赶紧说。她还惦记着铭泽的机关术,正好今天跟着去开开眼。 谢三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还在使劲吃粉虫的凌雪,撇嘴一笑:“凌雪,你报仇的机会来了。你跟海棠姑娘要些巴豆,和霁儿一起去镇上,好好喂喂左青、左赤的马。” 海棠和霁儿笑嘻嘻的进屋里做准备去了。 “最后就是放消息给献王,引他们往小路上去追,我和凌雪扮成顾荃和家人,我们会在小路口等他们。”谢三手指关节在石桌上敲了敲。 “剩下的锦衣卫一定会追出去,我们在小路尽头收拾他们。”谢三自信的笑了笑,“到时镇上只剩下献王和几个看押刘二的锦衣卫,他们人少,逃犯又跑了,查看现场之后,他们今天就会回京。” 铭泽和凌雪都点点头,领着凌霜、霁儿分头出去了。 “那……咱俩做什么?”海棠望着她们的背影问谢三。 “咱俩……”谢三笑着牵起她的一只手逗她,“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心!” 海棠愣了一下,耳根就红了,想抽手回来,可谢三抓得紧紧的没松开。 “我是想,让你带我去认认,野地里还有什么我不了解的食物。”谢三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说:“我十四到十六岁,在军营里待过三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常常缺吃少药,战斗力也受粮草所制。可是你这些奇怪的食物,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海棠抬起头,迎上谢三恳切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郑重的点点头。她展颜一笑,反牵住谢三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我们学医的,讲究的是药食同源,很多东西既是食材,也是药材。”海棠想起什么又笑起来:“尤其是我们岭南人,什么都敢吃。我们有句话说‘好吃的是食材,不好吃的是药材,不能吃的是建材’!” 谢三也念了一遍这句话,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章 赠药 谢睿樘与程海棠,两人走在月岭的小路上。 “我带你到我平时采药的地方,去看了你就知道,有些药随手就能用,有些食物,随手就能吃!”海棠想到能帮到谢三,她也有点高兴起来。 其实并不需要去什么特定的地方,走在路上,海棠就开始指着路边草丛里的各种植物介绍起来:“这是蒲公英,做药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做菜,最简单的是开水煮熟,撒上盐就能吃。 这是荠菜,可以治疗腹泻,切碎了煮粥、炒鸡蛋都好吃。这是车前草,可以清肺化痰,不过吃的时候要选嫩的吃,开花就老了。 王爷你看,这个叶子长长的是面条菜!炒着吃口感很不错呢。如果入药,它可以治春季的咳嗽哮喘。” 海棠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再走两步,她指着一棵树说:“这是香椿树,它的嫩芽最好吃了!若是长期在野外喝没烧开的水,肚子里容易长虫,这个香椿芽还可以用来驱虫,还有清肝明目的作用。” 看着高高的香椿树,谢三愣愣的想,前世初见是在京都城门前,今生初见,她却是抓着一把枝叶,绿衫白裙,如林中仙子一般从树上跳下来。 “王爷……”海棠还想说什么,却被谢三从身后一把抱住:“海棠……你是我的珍宝!既然上天让我找回你,我便许你一世不弃!” 他把脸贴着她的头顶,一动不动,海棠吓了一跳,本想挣开,却感觉到他双臂搂得紧紧的,甚至微微有些颤抖。海棠虽不知端王为何如此,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接纳着他。 过了一会儿,海棠在他怀里静静的转过身来,有些忧郁的仰头看着他:“可是……我们才认识几天……” 谢三展颜一笑,眉眼中星光灿烂:“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海棠也笑了,眸子里繁花似锦。 她一低头,从谢三的手臂下钻出来,歪着头认真的说:“其实这些野菜帮不了军队太大的忙,而且还容易吃到有毒的植物,倒是那些少数单独执行任务的人,可以帮助他们在野外生存下来。” 她看到谢三若有所思,便又笑道:“等到我们这次的行动结束,我做两样东西给你吃,肯定适合你们带着外出行军!” 谢三想了想,复又牵起她的手,平静的说:“今天的行动,不会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只因为你们都没有武功,我不想你们直接去涉险。我让凌霜和你在一起,保护你和你师傅。铭泽也会留下来保护他父亲和其他人。” 海棠担忧的看着他:“那你们只有你和凌雪两个人。” “不是还有铭泽的机关吗?”谢三满眼温柔的看着海棠,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凌雪还带来了几个人。放心,我才刚刚找到你,最舍不得死。” 海棠从袖袋里掏出那颗夜明珠,递给他:“这个忘了还给你。” 谢三并不接,将夜明珠包在她的手中,笑着问她:“这也要还我,难道你已经嫁了吗?” 海棠微微有些脸红,她知道他说的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抿着嘴,将夜明珠收好,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根细丝结成的银色绦子,这根绦子到中间撑开是一个密密的网,网里隐约看见兜着一颗圆圆的东西。 “既然你送我一颗,那我也送你一颗。”海棠举起绦子,踮起脚。谢三会意,低下头任她将绦子系在自己脖子上。 “这叫断脉护心丸。名字普通,药效却不普通。无论你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下这颗药,我便能还你一条命。”海棠微笑着又说:“天下也唯有这一颗,有一味君药,是蛟龙的胆,这世上已经多年不见蛟龙踪迹,所以药方已成白方。” 谢三听她这么说,伸手便要去解绦子:“那还是留给你,我有武功,可以保护我自己。” 海棠按住他的手说:“医者不自医。这根绦子是银丝和蚕丝合绞的,既可保护药丸,在吃的时候一用力捏,又方便你把药丸从网眼中挤出来服用。我希望它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帮助你,但更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这颗药,” 她仰脸,温柔又热切的凝视着谢三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的命,现在交给你,明日一战,你要好好回来。” 谢三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将海棠紧紧搂入怀中。 恨不能一息终老皆华发,此心已无他! 第二十一章 金蝉脱壳 等到谢睿樘和海棠回到院子,铭泽和凌霜早已经回来了。 铭泽行礼道:“王爷,我把原有的机关陷阱做了加强,埋了火雷。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就必须在火雷阵之前摆脱追兵纠缠。” “还有,”只见铭泽递上一个盒子,谢睿樘打开来,里面有两把一尺长的手铳,“这是缩小的连子铳,可十弹连发,弱点便是弹程太短,最远不过二十步,十步之内威力最大。” “你还藏了多少私货?”谢睿樘笑着问他。 铭泽忙摆手:“不多不多,还有几个连发弩箭,毒药烟球也留了一个。” 谢睿樘哈哈大笑:“本王并未责怪你,若你没有准备,才是蠢人一个!难道本王眼光那么差么?” 铭泽正向谢睿樘讲解着手铳,冯霆霄和凌雪一起匆匆走进来。冯霆霄抱拳说:“王爷,山洞已经进了一百四十人,等到锦衣卫一动,剩下的青壮年会趁乱往山里跑。山洞这边,我一人负责即可。铭泽跟您一起,他可以控制火雷阵。” “马也喂好了,我让霁儿半个时辰后发消息,现在大概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锦衣卫应该就会从镇上出发。”凌雪看了一眼冯铭泽拿着的手铳,笑道:“我在军营里用过烧火棍,这是缩小版的?铭泽,哥哥太爱你了!连发几弹?” “十弹,”铭泽也笑道:“你在军营用的火铳能射两百步,这个只能射二十步。你们在马上,其实很难瞄准,这也是最后不得已防身之用。” 谢三点点头,将手铳挂在腰上,回头看了看海棠说:“你和你师傅也退入山洞,如若情况不妙,便从后山离开。那边出口留了两匹马。”他深深的看了海棠一眼补充道:“但愿你用不到。” 说完,他带着凌雪、铭泽走了出去。冯霆霄也领着其他人往山洞去了。 端王和凌雪、铭泽一边走一边商量。 “王爷,献王爷那边,明里有十四人,暗卫……还有十二人,出来追击的哪怕过半,留下的战斗力也不弱。”凌雪收了他的不羁,有些忧心的说。 铭泽吃了一惊,他们并没有看到藏起来的那部分人。 端王点点头:“这我估计到了。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镇上盯他们的暗卫。是我轻敌了,只带来了四个人……”凌雪昨晚到镇上点完数,就后悔到现在! “这次是你第一次做指挥,出错也正常。你的强项其实就是你的弱点,武功太强,也容易轻敌。所以,这次你不能死,留着命回府罚跪,下次改正。”端王头也不回,一本正经的说。 “三个人明着对付十几个人不难,你那四人在暗里却很难对付留下的十余个,况且,以献王的个性,月湖镇必须有一劫,那些案子才能翻得过去。”端王早算到老四最后恼羞成怒的结果,只不过想尽量减少伤亡罢了。 铭泽这才知道,端王执意要做的藏兵、躲人,是为了最后屠杀时,没有了老弱妇孺的拖累,能跑出更多的人。无论有没有抓到顾荃,献王都准备血洗临月湖。 端王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对铭泽说:“本王之所以没有对你们说明,是怕造成更大的恐慌,到时局面难以控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死亡。” “本王更不敢让你给大家发武器对抗,一旦做实造反之名,朝廷同样不会放过区区月湖镇。这是最好的结果。你可明白?”端王直视着冯铭泽。 铭泽点点头。端王的坚定,让他起了波澜的心绪又恢复了平静。 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休自弃,天命不可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小路的必经之地,火雷阵。机关打马腿,火雷伤人,铭泽再用弩箭伏击,能穿过去的人,再由端王、凌雪对付。 铭泽捡了几块小石子,扔在阵中的特定位置。 “我们只能打落水狗,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凌雪拍拍挂在端王马鞍边上的毒药烟球说。铭泽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颗解药,一人分了一颗。凌雪继续说:“海棠姑娘倒是个人才,这玩意儿打伏击战能管用!” 铭泽咧着嘴刚想笑,看到端王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赶紧拳头抵在嘴边,假装干咳两声混了过去。 端王立马在火雷阵之后,铭泽也找了个草丛隐身,凌雪青袍临风、剑眉倒悬,拍马穿过火雷阵迎了上去。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追着一个青袍男子过来了,凌雪撮着嘴唇打了声呼哨,那青袍男子立刻策马快速朝他们跑来,“凌雪哥,王爷在哪?他们过来了!” 凌雪点头:“暗七,前面有火雷阵,你沿着地上的石子绕开。”来的正是凌雪带来的暗卫暗七。 暗七穿过火雷阵,向端王抱拳行礼,端王点点头,他便继续往前奔出了小路,再从大路返回月湖镇。暗七刚走,锦衣卫人马就到了。凌雪拉紧缰绳,座下马刨着前蹄,几乎要立起来,只听他骂道:“你爷爷在此,看你有几条命来拿!” 说时迟那时快,跑在队伍最前面的锦衣卫刚到,凌雪拔剑当胸刺去,铭泽弩箭连续射出,射倒了后面来的两人,阵前聚集的人开始密集,铭泽第二波弩箭一出,凌雪拍马转头就跑,一时间身后电光火石,马嘶人唤。 后来的几匹马冲过火光,继续向凌雪追来,凌雪毫不犹豫像端王奔去。端王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将药球在头顶旋转几圈抛了出去,白色浓烟顿起,将追兵尽数笼罩其中,竟无人能够冲出。 端王:说好的活口呢? 凌雪:落水狗直接淹死了? 最后铭泽数了一下,追兵一十六人,没死透的都让凌雪补剑给了个痛快。 看二人检查完毕,端王点头说:“走吧!” 三人骑马向山外跑去,留下几串马蹄印和一路黄沙。 第二十二章 月湖之劫 镇上的献王很快得到消息,去查看的暗卫判断,顾荃已沿路朝山外逃跑,他们往外追了几里,都看不见踪影,直到他们发现马蹄印消失在一条小河旁,才悻悻而归。 献王怀疑有人布局,却找不到证据。 愤愤的将回报的暗卫抽打了十几鞭,仍未能消气。这次跟随他出来的十四个锦衣卫十个殒命,此外,府里的侍卫也折了好几个。好在刘二已经伏案,明面上还算交代得过去。 “锦衣卫也是蠢货!”献王咬牙切齿道:“要不就是侯正雄派了一群扫地、倒夜香的给本王,他这是要活到头了!” 左青道:“许是我们太轻敌了,历年来,作奸犯科之人,不少都逃到岭南,说不定这月湖镇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既清楚我们的行动方式,又有武器有能力。” 左青这句话,正中献王下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的说到:“月湖镇藏有朝廷钦犯......若干!锦衣卫中计,被逆贼杀害。为围剿铲除这伙逆贼,不放过一个逃犯,本王不得不屠镇!” 献王已经想好了,姬贵妃交下的任务,无论如何都不能办砸,烧了这个镇子,任谁也查不出顾荃的去向,一了百了。 “左赤,回京之后,你去将逃匿无线索的钦犯名字抄几个出来,就让他们‘死’在月湖镇吧!”献王背着手走出了客栈。 清点剩余人手后,献王便准备押解刘二回京。只留左青等人放火杀人。 怎奈左青、左赤的几匹马不停拉稀,怎么赶都站着不走。几个人折腾得满头大汗,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爷该等急了!顾荃跑了,王爷脾气可不大好。得,反正这月湖镇也没什么真的逃犯,咱们也犯不上较真,追上队伍才是正经。”左青与左赤商量到。 左赤也没什么意见,再拖下去,王爷抽在暗卫身上的鞭子,就该落到他们头上了。于是他们草草四处点了几间房屋,赶紧催着拉了一通肚子,精疲力尽的马,追上献王,掩盖了事。 献王爷远远看见月湖镇浓烟四起,便钻进马车,匆匆回京去了。 谢三绕了一圈,在山上看着老四的车队走远,带着凌雪、铭泽回到了月湖镇。里正已经在指挥大家灭火,被砍伤的人,也都集中到宗庙里救治,海棠、霁儿和另两个镇上的大夫正忙着给伤者施救。 谢三和海棠只远远照了一面。 当时谢三银衫白马,立马凝望着海棠,海棠如有感应一般,直起身子向外望。只见谢三右手握拳,拳心对着心房。海棠也慢慢抬起右手,跟着谢三做了同样的动作。无声胜有声。 端王微笑着调转马头,往月岭上跑去。 岭上,躲在山洞里的老人、孩子都陆续回了家,也有家被烧了的,暂时还留在山洞里,得到消息说家里死伤了人的,唏嘘哭啼。冯铭泽过去帮着扶人、提东西,冯霆霄则在安慰那些留下来的人。 端王和凌雪不宜露面,他们回到顾荃家中,将经过细细告知顾荃。顾荃呆立良久,叹了口气,虽然月湖镇损失不大,却也是因他遭受了飞来横祸。他更加坚定了离开月岭的决心,既然没有方向,跟着冯霆霄夫妇去云南,也算多一个照应。 夜色降临,而月湖镇却一夜无眠。这次虽逃过大难,死伤却仍有十几人。海棠他们直到半夜才能离开。 谢三和凌雪一直在树影中等着,看她们走进了上岭的小路,谢三骑马过去,向她伸出手。上马时,海棠突然发现,谢三的马鞍上多装了一对脚蹬子。这是上次骑马回去后,谢三让铭泽替他装的。 “谢谢你,”海棠微笑着说:“如果不是你提议先让老的小的都藏起来,死伤的人会更多。” 谢三笑着说:“谢谢你的毒药球,让我连一个近身的敌人都没有遇到。” “这么厉害吗?”海棠噗呲笑出来,扭过头看着他:“大概是今天没有风,人也少。如果风大,发挥的作用会小很多。” 海棠顿了顿又说:“师傅可能是要跟冯叔冯婶去云南......” “你想不想跟我回京城?”谢三低声问道。 海棠摇摇头道:“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三故意说到:“冯铭泽可是要随我一起走的。” 海棠笑了:“虽说我们要好,可他是他,我是我。他去便去,妹妹当然也希望哥哥能有个好前程。” 听了她这话,谢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别提有多高兴。 眼看就要到家了,谢三揉了揉海棠的头顶,笑着问到:“明天你是打算做什么给我吃?” “说做吃的你倒是记得清楚!”海棠抿嘴笑道。 谢三低下头,嘴唇贴近海棠耳边轻轻说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命我命’,那你是否‘我心你心’?” 坐在马上的海棠,跑又跑不得,不由得脸红心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皎皎明月夜,脉脉袖底风。忽见檀郎骑马来,缱绻似梦中。 第二十三章 旧事陈年 海棠昨晚虽然没有回答谢三的问话,早上却如约做了两样便于携带的食物。 一个是方形焦黄小块,一个是酱色长形肉条。 谢三闻了闻,前者是油炸香,后者是酱香。凌雪没闻,直接塞嘴里:“这个硬的是什么?像是米做的?这个肉条好吃!” 谢三也尝了尝。他问凌雪:“行军打仗,给你这两样做干粮如何?” 凌雪眼睛一亮:“那是绝对人间美味啊!饭团保存不久,干饼子又没味道,炒面最可恶,遇到雨水河水,我的干粮就没了。这个好,好吃,顶饱,还不怕下雨被打湿!” 海棠笑盈盈的拈起一根肉条说:“这是牛肉干,那个是米锅巴。食物要想保存得久,要就风干、烤干、炸干食物的表皮,使之不宜腐坏,要就腌制、熏制、腊制,使之变干咸,也能长时间不变质。 锅巴是炸过的米饭,牛肉是腌制后再炸熟。如果有时间,牛肉可以慢慢风干烤干,那样脱水更彻底,还不容易上火。” “果然适合充饥!”谢三赞赏道:“汝之智,吾之后盾也!凌霜,你跟着海棠好好学。”谢三:我的姑娘名字叫惊喜! 凌雪:有个会做菜的王妃好像不错哎! 凌霜:我错过了什么? 大家很快就把海棠做的这些样品一扫而光。这时冯婶、霁儿才端了馒头、鱼肉粥出来,顾荃、冯霆霄和冯铭泽也一起过来。 “除了房子烧掉,需要重建的十多户,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只是疗伤休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昨晚重伤的死了一个,其余伤者,已然性命无虞。”冯霆霄向端王回报道。 端王点头:“民心安定,这些伤害总会慢慢平复。” “听说有些人家,害怕官兵卷土重来,已经打算到外地投亲。咳!背井离乡也不过为一个安心!”冯霆霄摇摇头又说:“毕竟是我们连累了大家。” 端王转头问凌雪:“我们如今有几匹马?” “我们自己有八匹,昨天得了六匹好的,四匹有伤用得的。”凌雪今早刚点了数,还把两匹医不好的,叫暗卫拖出去杀了。 “好,”端王想了想说:“留下十一匹,剩下的都送到镇上,让里正安排。”一时无话。 冯婶也换了茶水。 “王爷,”冯霆霄示意铭泽拿出一卷图,正是当年他烧毁的“飞空震天雷火炮”营造图,自己却向端王跪下:“罪臣当年毁图私逃,并非与人抢功夺利,而是不愿意将此炮落入瓦剌人之手!” “当年新帝登基不久,朝堂未稳,外敌伺机蚕食边境,神机营内臣王越,与瓦剌勾结,欲将未面世火炮的营造图卖与瓦剌。 由于瓦剌需要适宜攻城,又便于他们游击携带的武器,王越便看上了,我即将完成的飞天震天雷。按照神兵司造规程,营造图完成,须入库造册登记,图纸复制后,方以复制图施造。 王越见我不肯交出图纸,便伪造我笔迹的通敌信件,以此威胁。我一怒之下,烧毁图纸,逃出京都,一路流落至此。在此之前,夫人、孩儿并不知我身份,我一切罪责均与他们无关!” “好个王越,不过一个阉人!”端王恨声道:“如今他仍居神机营内臣之职,多年以来,出卖了多少国家资源还未尝可知!” “正因他仍居其位,虽我得知京中家人未受牵连,却也不敢轻易回京,怕再生事端。此图做出模型后又多次修改,如今威力远远高于当年。草民愿将此图献与王爷,让此神兵得见天光,亦让草民之忠心,大白于天下!”冯霆霄说完连叩三个响头。 凌雪代端王接过图纸,王坚定的说:“本王回京,密查王越,一旦寻到其里通外国之证据,必将其腰斩,挂于关镇墙头!” 冯霆霄看了一眼冯铭泽,铭泽也随他跪下:“王爷,草民年迈,已无心造器,我儿铭泽,造器技艺早已在我之上,我儿愿随王爷左右,成全罪臣一片报国之心。” 端王虚扶一下,请二人起身,遂点头道:“本王早有纳才之心,必不教铭泽埋没于世。今后,你夫妻二人有何打算?” “我们想一路向西南,往云南寻亲。”冯霆霄话音未落,旁边顾荃对端王行礼说道:“王爷,老夫也打算一同前往云南。经此一劫,此处已非安生之所,我乃孑然一身,与霆霄夫妇相伴十数载,余生做伴,已无遗憾。” 海棠红了眼圈,蹙眉叫到:“师傅,你还有我!” 顾荃朝海棠点头笑笑,停顿了片刻,他抬头望着端王:“老夫要禀之事,关系重大,老夫想与殿下单独详谈。”于是大家退出堂屋,只剩下端王与顾荃二人。 顾荃苦笑道:“我与冯霆霄不同,他只是一时激愤,而我,在十五年前确实参与了一桩谋逆案!” 第二十四章 谋逆案 这许多年来,顾荃终于说出压在心头的“谋逆”二字,不觉感慨万分。 他痛心疾首道:“当年,老夫身为太医院院判,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然而后宫诡谲,姬贵妃盛宠之下,还要专宠!利用她对皇上多年的陪伴之情,蒙蔽圣听,惑乱后宫! 姬贵妃所诞大皇子之死,使其多年所盼落空,之后,一直都是由老夫亲自为其调理身体。但调理数年,老夫最终诊出姬贵妃年岁已大,且高龄产子,伤及根本,不可再育,她便恨极了老夫。 彼时宫中已有皇后诞下太子,李妃诞下皇四子,老夫离宫时,并不知道宫中还藏有您皇三子。姬贵妃无子,欲将皇四子养在膝下,但李妃母族并非泛泛之辈,她乃兵部尚书人李大人之嫡女,姬贵妃只有兵行险招。 宫中太后不满皇上独宠姬贵妃,怪其频频陷害有孕妃嫔,导致皇嗣单薄,几度发难姬贵妃。姬贵妃便一石二鸟,让我提供毒药,她令宫人下手,毒杀太后,并嫁祸于李妃,使得李妃自尽,祸及李氏。 由于毒药本出自我手,姬贵妃便威胁于我,逼我为她做了伪证。我知她事后必会杀人灭口,便趁乱连夜逃出宫中。” 说完顾荃叩地长跪不起。 端王听罢,亦是呆坐半晌,忽而哂笑道:“想不到,当年本王母妃有如此大智,忍辱负重将本王藏身冷宫六载,这才保全了本王母子,更让本王不至于认贼作母!” 顾荃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亲手所书事由始末:“此供词虽不足以洗清李妃娘娘冤屈,只为老夫安心,不至于真相无人所知而已。” 端王前世到死也未知献王母妃真实死因,姬贵妃害死皇后太子,将谢睿杬推向太子之位,太子却出手打压姬贵妃母族。 后姬贵妃病死,父皇不久也抑郁而终,太子谢睿杬继位。如此想来,谢睿杬有可能是借姬贵妃上位,继而除掉姬贵妃,为李妃报仇。 “王爷,老夫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便是关于海棠身世。老夫想当着王爷的面,与海棠说清此事,还请王爷为海棠做主!”顾荃再次叩首。 端王心中一动,自是同意。顾荃将海棠叫了进来。 海棠一脸疑惑,站在谢三面前,瞪着大眼睛,惴惴的眼光,仿佛想从谢三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谢三不由得心疼,恨不能将她揽入怀里,把岁月强加给她的波折,为她一一熨平。 “海棠,为师从未提起你的身世。是因为为师不能带你回京,寻你亲生父亲,更不知你父家状况如何,能不能容下你,倒不如让你在这风平浪静的临月湖长大。 如今为师自身难保,不忍你跟随为师颠沛流离,今日将你身世和盘托出,还请王爷带你回京认父,若能从中照照拂一二,也算了却为师的最后心愿。” 身世?海棠并非不想知道,小时候她问过师傅,师傅不愿意说,她便猜想,自己亲身父母抛弃自己,是否本是大奸大恶之人,师傅才不愿意她知道,她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如今,师傅却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她呆呆的看着师傅那张熟悉的脸,脑海里翻腾出一帧帧从小到大,她跟在师傅身边学医及生活的画面。 小时候,师傅不会帮她扎辫子,常常手忙脚乱扯得她头皮都要拔下来。最后也总是要冯婶来,才梳得好看。 师傅教她记草药,记不住,就让她亲自尝尝味道,有些草药苦得她眼泪直掉。有一次她搞混了两种叶子很相似的草药,尝到了有麻痹神经作用的那一种,舌头直了一天,师傅也不给她解药。 “给人医病用错了药,可能连命都丢了,那可不止让你舌头直一天这么简单!你现在还觉得那两种草药长得相像吗?”师傅严厉的问到。 小海棠含泪摇摇头。 “哪里不像?”师傅追问道。 小海棠带着哭腔说:“一个叶子锯齿高,一个锯齿矮......” “还有呢?” “一个叶子背面叶脉清晰,一个不清晰;一个摘下来很快就蔫了,一个还很精神。”小海棠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傅!海棠记住了!活该海棠中毒,它们其实一点都不像......” 有一次,小海棠自己在月岭上采药时,忽然听到微弱的哭声。小海棠心里害怕,转身就想跑。可她仔细听听,那声音时断时续,气若游丝。小海棠壮起胆子拨开草丛一看,发现了里面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童。她将女童放在采药筐里,背回了家。 那女童大约有三岁,衣服很普通,身上一个表明她身份的物件也没有。因为她得了很严重的肺炎,父母大感觉得她没救了,不愿意再花钱给她医治,便把她扔到月岭上。 师傅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女童才转危为安。当时小海棠觉得师傅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从这时候,她小小的心里,才真正的把学医救人,当成自己的使命。 女童病好之后,从她的简单言语中中知道,她家并不在月湖镇。至于在哪里,她自己也讲不清。于是师傅便把她留下来,给她取名霁儿,让她与小海棠作伴。 长到十三、四岁,海棠便去镇上给人看病,再晚回来师傅都等着她,让她把一天中遇到的医案都讲述一边,特别的还要记录下来。她给人医病的底气,全都来自背后的师傅。 万千思绪过隙,滚滚热泪从海棠眼中夺眶而出。 “师傅!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只想当您的徒儿,只想跟着您走……”海棠泣不成声。 谢三顿时眼眶也红了:海棠,你不跟我回京都吗? 第二十五章 我叫程海棠 海棠忽而心疼就要与养育疼爱自己十五载的师傅分别,忽而又害怕孤苦无依,到那个陌生的环境,不知如何自处,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外掉。 谢三看着眼前的海棠,想起前世她临死前眼角那一滴泪,他红着眼只说了句:“你别哭了。”便再说不出第二句安慰的话出来。 “你本姓程,叫程海棠。” 顾荃看着海棠说:“当时,李妃娘娘被诬陷给太后下毒,皇上要将李妃娘娘满门抄斩。满朝文武,只有你的父亲程煜将军,以证据不足为理由,站出来为李尚书喊冤叫屈。 程将军时为中军都督。皇上大怒,便将你父与尚书一同下狱,声称还要将他们一同斩首。消息传到程府,程府主母,也就是你的母亲正怀着你,本就即将临盆,大恸之下提前生产,生下你之后身体极度虚弱,但你姨娘坚持要带着全家回乡避难。 不知有意无意,你姨娘让你母亲带着你,和你三岁大的哥哥同坐一辆车,身边却无一人跟随。刚出城,车夫卷了金银细软驾车跑了,将你们扔在路边,而你娘当时失血过多,几欲昏厥。” 听到这里海棠不由得放声大哭,谢三攥紧了拳头,却不知往哪里砸才能解恨。 “老夫也刚刚逃出城门,听到你哥哥的哭声,找到你们。老夫为你娘略为医治后,留下干粮和水给你哥哥,却因自己还要逃命,只能将你母亲留在原地,等待其他人的救助。 因你爹当时生死未卜,你娘怕两个孩子都死于非命,便将襁褓中的你交给老夫代为抚养。老夫念你程家也是因太后一案牵连,方才受此无妄之灾,不忍拒绝,便带着你几经波折,逃至岭南,最后在月岭遇到冯氏夫妇,才在此定居下来。” 顾荃低头沉吟片刻又说:“后来,老夫也打听过,说是你父亲得众臣相保,免于死罪,却被贬为边关总兵。他出狱后,也找到了你母亲和你哥哥。只可惜,你母亲不能及时医治,落下不足之症,不久便辞世了。” 说罢,顾荃拿出那块襁褓包布递给海棠,海棠含着泪打开来,里面掉出一个坠有两颗小铃铛的婴儿银手环。而襁褓布上,海棠的母亲血书一行:程氏海棠,父程煜,母程姚瑾瑜。 谢三捡起那个小手环,仔细看去,只见环内刻有一小字“程”。海棠接过手环,仰着一张泪痕交织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谢三:“我姓程,我叫程海棠。” 谢三温柔的微笑着,用手轻轻为她擦掉泪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父程煜英勇善战,扬我军威,大败鞑靼于宣府关,才得了朝廷嘉奖,你要不要看看他的嘉奖令?” 海棠脸上蓦然闪过一丝惊喜,认真的点了点头。 谢三唤来凌雪,让凌雪到房间找到程煜的嘉奖文书。海棠逐字细看,看到“总兵程煜”和“副将程寒柏”,知道正是自己父兄,不禁又抱着文书破涕成笑。 谢三见她笑了,便又问道:“我知道一些程总兵的事,你想不想听?还有你哥哥程寒柏,我与他在武举科考上,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海棠点了点头。有了谢三对她的引导,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对这两个刚刚才得知的血缘至亲,生出一种奇妙的不可阻挡的神往。 “你父兄,正在镇守九边重镇之一,宣府镇。宣府镇外是鞑靼的疆域,直接关系到京都安全,是九镇中的第二大镇。你哥哥八岁入兵营,十五岁考得武举探花,却不愿留京为官,便到你父亲帐下,任了副将。 你父兄屡建战功,程总兵最初连降三级,贬职为六品武将,多年数次提拔,现已是正三品将军。程总兵最擅长布阵,前朝禁弩令后,精良的铜弩等兵器几近失传,我天朝做了些恢复,却不得其要领。弓不及百步,弩更只有五十步而已。 但我朝火器愈盛,又以鸟铳弹程最远,可达四百步,三眼铳也有一百八十步。只可惜火器在军中数量不多,并不能全数配置。程总兵便将数种兵器远近结合,你兄程寒柏更是将刀剑与火器结合,突袭时,近身杀伤力极强。鞑靼人都以与你兄长对阵为惧。 至于京中程府,皆为女眷,有你祖母和姨娘,你姨娘好像还有个姑娘。府中其他情况,本王就不甚了解了。” 谢三还是好想送海棠去宣府镇,那个程府,没有男人在,以后他也不好进去找海棠啊! 海棠含泪带笑,向着谢三福了福:“多谢王爷安慰海棠,海棠全明白了。海棠自小从未离开过临月湖,此次回京,还要劳烦王爷多多照拂。” 听到海棠这句话,谢三和顾荃,都大大的放下心来。 烟尘往事随风起,高楼休独倚。当年深宫蒙茸事,葳蕤春风里! 第二十六章 回京 这半天下来,谢睿樘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信息,却只记得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他要带海棠回京了! 前世,他在城门口,第一次看见程海棠。那时,她坐在献王爷的马车上,掀了窗帘往外望。分明是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却蹙着眉,神情中带着着淡淡的忧伤。那时,海棠知道父兄并不在程府,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担忧。 她只是扫了谢睿樘一眼,可谢睿樘,却对她一见倾心。 既是确定了目标,大家便开始收捡行李。路途遥远,两路都各有一辆马车,只能随身带些金银细软。两家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和用得上的东西,都由冯铭泽拿到镇上送给房子被烧毁的那几家。经过锦衣卫这件事,镇上也有人举家搬迁的,他们搬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顾荃将他那一箱医书、医案笔记,连同制好的成药,皆送与海棠。再次背井离乡,他觉得,就连医者这个身份,也可以完全放下了。 “海棠,师傅的本领都交给你了,师傅知道,你虽只是一个女子,却难得有一颗悬壶济世的赤子之心。京城,师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去了,就由你,把师傅的医术医德带回去,也算是为师傅赎罪了!” 海棠合上那只樟木箱,郑重的对师傅点点头。 他们离开前一天的晚上,谢三骑马带着海棠来到临月湖边跑了一圈。湖面波光粼粼,半个月亮的倒影聚拢复撕碎,和着他们的心跳一起,随风荡漾。 “海棠,回到京都,你想做些什么?”谢三让海棠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沿着湖边慢慢走。 “我也不知道在京城我还能做什么。师傅把医术传给我,我总想该用它去治病救人,才算不浪费了师傅十几年来的心血。可师傅说,京都的女子只能在闺房里呆着绣花……”海棠有些丧气的说:“替人治病,难免就要抛头露面,那样,在京城里便应该算是离经叛道了吧?” “您是不知道,我最初到镇上出诊,惹过多大的麻烦!因为我是女子,就算有医术,他们也不许我在镇上坐堂问诊。他们把我的行医箱扔到街上,铭泽哥哥还为我跟人打了几架。 后来我只好先卖药给药店、医馆,慢慢的,用我们药的人多了,又确实能治好病,大家才开始一点一点相信我,在卖药的时候,帮人把把脉,给点用药建议。”海棠轻轻的说着往事,谢三却听得心情沉重。 谢三安慰她到:“女子行医也不是没有先例,宫里同样有女医,她们在后宫行医,给宫女和内侍看病。前朝有个杭妃娘娘,她就是一个女医。如今女子权利比前朝更大,连和离都可以由女子提出申请……”此话说出后,谢三马上后悔了,跟姑娘还没成亲呢,说什么和离?还好海棠也没继续问下去。 沉默了片刻,海棠笑着说:“除了看病,我还喜欢做药膳。食疗既可治未病,又可减少药材对身体的伤害,还可以做得香甜可口,让讨厌吃药的病人吃得下去。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药变成好吃的东西。” 谢三也笑:“那这个我可以帮得上忙,我可以帮忙吃!” “回了京都,都不知能不能出门,那我还能见到您吗?”海棠想着天天关家里绣花就发愁,“您还没教会我骑马呢!” “放心,你见不到我,我就去见你!”谢三笑嘻嘻的说:“你不是说要跟我学武功吗?” “我不要,我只要学骑马逃跑就好了!” “没马的时候呢?” “我装死!” …… 第二天一早,两路车马都整装待发。京都一路,谢三、凌雪、冯铭泽,以及四名暗卫,加上程海棠、霁儿、凌霜。云南一路,顾荃和冯霆霄夫妇。 海棠、霁儿拜别师傅,铭泽也拜别了父母,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京都进发。 海棠没出过远门,第二日就不肯老实在马车里待着,谢三便让她上马,带着她策马狂奔,一路下来,头晕腿痛,于是海棠躲进马车里,再不肯骑马了。谢三哈哈大笑,他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海棠的恼怒。 每到休息的时候,三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埋锅造饭,不亦乐乎。不单带的食材丰富,凌雪和暗卫们还沿路打些飞禽走兽,海棠将香料药材舂成粉末,洒在烤肉上,烤出的肉别有风味。 凌雪:以前我吃的可能是假肉。 谢三:不想去办差了,我要和我姑娘回家。 又走了三两日,海棠心头的忧郁不安终于烟消云散,脸上恢复了春花烂漫般的笑容。谢三常常骑马走在马车边,海棠也掀了帘子,靠在窗边和谢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一伙年轻人苦中作乐,欢声笑语,把几天的长途跋涉过成了踏青郊游。几个暗卫尤其乐在其中,这趟差出得太贴心了,不用整天考虑藏在哪里才不被发现,也不必几餐合成一餐吃。 他们连到河边杀鸟宰兽,剥皮拔毛,都个个抢着去。 海棠拿着半只烤好的山鸡过来,还没走到跟前,谢三就已经问到了香味。他接过烤鸡,刚想趁机捉住她的手,却见她盈盈一笑,转身跑开了。 看着海棠的笑脸,谢三想,这一世,毕竟是不同了。 第二十七章 山高水长 就这样情意绵绵的行到分岔路口。谢三要继续向北,去往北地边镇慰军,而海棠却要径直入京。只是这驿站,离入京也还有一日路程,不短不长。 在驿站的房间里,谢三对着海棠怅然若失,正决心多延两日,等送海棠入京后,自己再转往边镇。 凌雪急匆匆的走进来:“王爷,有急报!” 谢三打开一看,是府里传来的信件,一则告知凌风、凌云已将货物送至京郊庄子保管妥当,府中一切无虞;二则,转来皇上的旨意,说皇上得知端王迟迟未到边镇,限其两日内必达,否则军法处置。 最可恶的是,上面还写着一条:天贶节将近,请端王一并代皇上慰问九镇,犒赏三军,赏赐随后送达各镇。 谢三顿时长吁短叹、愁云惨淡、生不如死! 若要九关走遍,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才能回京啊!而且两日内必达第一站,就不能送海棠进京了。再则,这两个月均是沿着边境行走,风险极大,随时会遇到偷袭的鞑靼和瓦剌人。绝对是件苦差事! 谢三不知道的是,这份苦差事,可是姬贵妃旁敲侧击、挑拨离间才替他求来的。要不,怎么显得谢四办事得力,怎么向皇上要封赏? 凌雪一看这慰军圣旨就不淡定了,嚷道:“王爷,就咱们这几个人不行啊,得把凌风他们也叫来!” “王爷,我们明天就能到京城了,让他们都跟着你走吧。”海棠也担心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还要让谢三多带些药上路才行。 凌霜也点点头说:“我能保护姑娘!而且只有一天时间,我一个人驾车也没问题!”确实,以凌霜的武功,对付几个流氓烂仔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里又是靠近京城的官道,人来人往,歹人也很少会选这里动手。 谢三虽万般不愿意,却也只能同意了。 海棠找了止血粉、生肌粉、驱蛇粉、补血丸、解毒丸、消暑丸……七七八八装了好多个小瓶子,贴好标签给他们。又挑了两三个应急救命的,用一块布卷成个腰包,准备系在谢三腰上。 谢三着一件银色暗纹长袍,脚踩一双玄色马靴。这包布是银灰色的,搭在一起,倒也自然好看。 “好嘛!我这是去犒赏三军,还是去卖药?”谢三张开手臂,任由她去系那个腰包。再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又忍不住笑道:“顺便看看有没有哪个总兵需要订货,这趟跑得辛苦,要给咱家药铺子揽些生意回来才不算亏。” “你就贫吧,最好全都用不上,回来原样还给我!”海棠朝他翻了个白眼。谢三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出了驿站,海棠看着谢三欲言又止,谢三心里也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他一把握住海棠的手,双手攒在胸前:“在京都等着我。你的命,我好好收着,我的心,也请姑娘收下!” 海棠微微一笑,歪着头调皮的说:“我早就把它收好晒干,裹了蜂蜜腌着,一辈子都不会坏。” 谢三大喜,激动的把海棠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忍俊不禁:“原来是蜂蜜!难怪我总觉得心里这样甜!”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傻傻的笑起来。此二人正是: 无可奈何挥手去,山高水长两心知! 先说端王一行七人,奋蹄扬鞭,顶着山雨欲来的乌云狂风,屏息朝着宣府镇狂奔而去,天刚擦黑,他们已经入了关。 程煜率将士在关下迎接:“端王殿下,末将已恭候多时!早有快马来报您要来宣府视察,却不知殿下怎地晚了这十数日。” 端王看着眼前沉稳干练、威风凛凛的程煜,和他身后神采飞扬、血气方刚的程寒柏,不由得爱屋及乌的心生赞叹。 前世,他们父子俩被卷进太子谋逆案,与太子一起,被乱箭射死宫中,扔在乱葬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端王令人寻了那两具尸体,悄悄拉到别处埋了。可怜一门忠烈,成了献王与太子斗争的牺牲品。 端王跟着未来岳丈大人入了正厅,匆匆将嘉奖令与犒赏圣旨,拿出来宣读了一遍,便示意程煜、程寒柏两人与他进了内室。 “程将军,本王有要一事相告,此事确与本王途中所遇有关。”端王正色道。 程氏父子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程将军,一十五年前,您是否丢失了一个女儿?” 端王话音未落,程煜惊得站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程家有女 看到程煜的反应,端王便将顾荃顾太医十五年前,路遇程姚氏,程姚氏身体不堪、前途未卜,无奈之下城外托女,顾太医将她女儿程海棠,带到岭南抚养长大的经过,细细道来。 程煜一听,确与当年夫人所述一致,立刻就信了个十成十。程煜只是红了眼眶,程寒柏却是不能自已,落下两滴泪来来! “端王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妹妹真的已经回家了吗?要不,您掐我一下?”程寒柏完全没有了战场上的气势,他只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哥哥。 原来,程寒柏当时虽年幼,但因为过后反复思量,那段记忆变得分外刻骨难忘。他一直对自己弄丢了亲妹妹这件事,耿耿于怀。就算是长大了,仍数次梦见妹妹怪他这个哥哥把自己丢了。 程寒柏不能原谅自己。 他一直躲在军营,就是无法面对失去妹妹又失去母亲的家。如今端王告知,已将妹妹送回京,寒柏心结得解,不禁喜极而泣。 等平静下来,父子二人心中又是暗怪端王没有送佛到西,又是暗怕府中姨娘庶妹为难海棠,一时间,恨不能插翅飞回京都府中,一探究竟。 三人商议,次日便让程寒柏以上交防务规划图的名义,先行回京,而程煜则等一个月后天贶节,再回京述职。定下计策,端王才微微安心。 有这位少将军舅兄在,海棠在京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端王想。 可若是让端王知道,程海棠与他分手当日,就已身陷险境,估计他就不会让她自己回京,而会将她一起带到宣府镇,让他们父女团聚。 宾主入席之后,端王将冯铭泽介绍给程氏父子。听说铭泽一家陪伴海棠长大,父子俩也当他是亲人,格外亲切。程寒柏更是与铭泽兄弟相称。 铭泽也专门捡些海棠儿时闹的笑话,讲给她父兄听,席间个个眉开眼笑。几个男人都只求天亮,寒柏好快马上路,早日见到海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程寒柏就出发回京。到了黄昏,凌风、凌云带着几个侍卫赶到了宣府关。不提。 再说和谢三分别后,三个姑娘也没敢耽搁,赶着马车就往京城跑。按照王爷吩咐,三个人都换了男装打扮。此刻二人像两个小厮,正一本正经的坐在马车前面,霁儿要跟凌霜学赶马车。 “最重要的是,你要拉住缰绳千万别松手,打马松缰,停马勒缰,指令首先要和你自己的动作一致,想往哪边转弯,就拉紧哪边缰绳。”凌霜解释道。 霁儿比凌霜小三个月,两人今年十三。知道王爷已将凌霜给了姑娘,霁儿对凌霜又多生出许多亲近感。 霁儿心痒痒的:“凌霜姐,一会儿你让我试试,等你累了,我也能替换你。” 凌霜笑道:“好,到了平路就给你赶,反正不翻进沟里就不怕。” 说笑间,空气夹着泥土的潮湿席卷而来,天一下子全黑了,狂风大作,携石裹沙,连马也不安躁动起来。 “凌霜,要下大雨了,沿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们躲躲雨再走!”海棠伸头出来说。 “晓得了,姑娘。”凌霜紧甩了两鞭,让马快跑起来:“看来今晚是赶不到投宿的驿站了,前面有一个关帝庙,我们可以先去那里避避雨。霁儿,你也到车里去,抓紧姑娘。走嘞!” 谢三错过的暴风雨,劈头盖脑的砸在了程海棠的头上。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电闪雷鸣,地动山摇。 等她们跑进关帝庙,三个人都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霁儿手里的伞,只护住了包裹里的衣服。 “姑娘,庙里没人!我去生火,把衣服烤烤。”霁儿动手拢来一抱干草。凌霜也找来一张断了腿的破条凳,一脚下去,凳子就散架了,拆散开来当柴火。 火生起来,海棠架上一口小铁锅煮姜汤。霁儿为海棠披散了头发,只用一根海棠花簪簪住。正要帮她换上干衣服,忽然听到关帝像后传来悉索之声。 凌霜跳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条做火把,把剑提在手里过去查看。 “淫贼!为何躲在后面偷看?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睛?!”凌霜用剑指着地上的人,大声骂道。 “我看你们几个女人要脱衣服,好心提醒你们,这庙里还有男人,你却跑来骂我。真是不知好歹!”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冷的说。 海棠听得出来,他中气不足,伤及肺腑。 第二十九章 风雨关帝庙(1) 海棠与霁儿一起站起来,朝凌霜快步走去,很快,她们也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双目紧闭,出气多进气少;一个上半身抬起,斜倚在墙上,虽脸色煞白,眉头微蹙,却难掩他颜如冠玉,俊逸出尘的面容。 刚才冷冰冰说话的,就是他。 关帝像后面的空间很狭小,除他俩人之外,就只能容一人插得下脚。海棠把气呼呼的凌霜拉出来:“我进去看看,反正他们又不能动,若有不轨,你再杀了他们也不迟。” 凌霜回过神来,阻拦道:“三爷说不要同情坏人!” 海棠和那男子同时笑了。海棠是想到谢三说这话的样子,觉得有趣,男子却是冷笑自己成了坏人。海棠轻声说:“他们先来,我们后到,我看到的,首先是病人,而且,他们都快要死了。” 说话间,她已蹲下来为那个半靠着的男子把脉:“你受了内伤……而且中了毒?……伤口在哪里?” 那男子本想抽回手,听到她的话后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黛眉丹唇的小姑娘,竟然会医术! 他哂然笑道:“果然是天不绝我!既然会医术,你先帮他看看吧,我还能撑一口气。” “医者医病的先后顺序,不问尊卑,只看谁更容易救治。你想要我救他,就请赶紧让我看你的伤口。”海棠不容置疑的说:“我怀疑你中了牛毛针!” “牛毛针?”那男子冷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犹豫了一下,他将衣服褪下,露出右臂上的伤,创口很小,应该是喂毒的暗器所伤,创口周围一圈已经有些发黑。 “还好是右臂,如果打中左臂,关帝爷爷也救不了你。”海棠一边从怀里掏出小瓷瓶,一边让霁儿去拿她的药箱。 “为什么?”那男子疑惑的问道。 “因为左臂离心脏更近啊!”海棠一边说,一边倒出两颗解毒丸,一起塞进男子口里,那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想把她看透。她喂他药,他却又毫不迟疑张嘴就吃。 海棠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反正我也快死了,你又何必浪费你的毒药?”他不屑一顾的说,荼靡的俊逸,虚弱却迷人。 海棠垂下眼帘,扭过头去等霁儿递药箱过来。 “霜儿,火把拿近一点,这里背光看不见。”凌霜一喜,姑娘这样叫她,她觉得真好听!一下子心情也变得美丽起来。 海棠拿出银针,那男子拦住她的手问:“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只不过,我做不到看见能救的病人在眼前,自己还能无动于衷而已。”海棠叹了一口气。 那男子不松口,又问:“如果我是你们说坏人呢?” “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不顾自己的伤,也要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同伴拉来,和你一起藏在这里,你也不会让我先救治他了。”海棠指了指那男人的腿。 霜儿这才看到,这男子一条腿姿势很怪异,应该是脱臼了。 他还是冷冷的,却不似一开始那般如冰似霜。松开了拽住衣服的手,慢慢将衣服脱掉,露出他精壮的上身。明显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着。 海棠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反倒微笑着安慰那男子:“扎针不疼的,像蚊子咬一样。你放松一点,你的肌肉那么僵硬,我的银针就要弯成鱼钩了。”男子有点想笑,却吸了两下鼻子,低下头装作不在意掩饰过去,但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海棠没有迟疑,迅速从伤口沿着血脉流向留针,一下子二十几根针一路扎到到心脉。 她回头对霜儿说:“好了,你们退后等着,别出声,我要听脉了。” 说罢,她两指再次搭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突然,海棠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她睁开眼睛,不想却看见那张英俊的脸,正似笑非笑的凑在她面前探究的看着她。 “第十七根针。你还有救。”她针随手动,立刻用另外三根针封住那第十七根针附近的血脉,“如果你还想活,好好靠后坐着。你现在宜静不宜动。” 说话间,她已经将之前留的悬针尽数起出。看得出来,海棠松了一口气。 “现在跟你说说吧,”海棠柔声道:“你中的梅花针是喂了毒,但毒药量小,毒性也常见,我给你吃的解毒丸已经足够化解。可这个梅花针只是个载体,也是个障眼法。最可怕的是那根伴针,牛毛针。” “牛毛针?”那男子重复了一遍,呆呆的看着她。 海棠点头道:“牛毛针太细软,单独扎不进皮肤,必须依靠梅花针才能钻进去。这个人,有可能是楚地人,我在楚地的医书上看到过,介绍这样的下针手法。它留下唯一的端倪,就是脉象会有很微小的多余波起。” “好吧,我再说说接下来要怎样做。”海棠见那男子不开口,自己又说到:“接下来我要割开这一处血管,呃,不是割断,是斜着割开一个口子,把那根针从这里放出来。” 海棠说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第三十章 风雨关帝庙(2) 那男子仿佛明白了,他惨淡一笑,黑着脸说:“所以牛毛针是附在梅花针上刺进了血脉,然后会随着血流进入心脏,入心则死。让人以为是中毒,就不会留意血脉里的另一个暗器,谁知就算解了毒还是难逃一死!” 海棠以为他害怕,便对他展颜一笑:“别怕,还好我数到第十七根针就找到了。刚才我也有点担心,太接近心脏,就不好动刀了。” “我之前留那一排是悬针,可以用来感知你的血流流到何处,当流到牛毛针处,会因受阻而异动,就能断定它在那里了。”海棠的眼睛乌黑晶亮,温暖而真诚,仿佛吸引着他不断的陷进去,他冷着脸转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你割吧,我不怕。”他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海棠点点头,从她的医箱里拿出一把细刃小刀。在凌霜的火把上烧了烧,仔细的对准已经发涨的血管,稳稳的割下去,血流猛的从裂口涌出来,一根细如发丝的针跟着血冲出来,在裂口露出一个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长在那里的毛发。 海棠拔下一根头发,挽了个结,套在那个针头上。她屏住呼吸,为了稳住手指,慢慢的移动,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那男子眼神里生出一丝温柔,像一颗火种,虽小,却止不住渐渐弥漫开来。 终于,随着海棠手起,一根长约寸许,发丝粗细的针被拔了出来。海棠给刀口撒了止血粉,再用一块细棉布死死按住,起出那三根封住血脉的银针,缠上布条固定。 那男子忽然不由自主的愣愣的抬起手,笨拙的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海棠有些脸红,她勉强镇定的说:“你的内伤只有等待了,我没有现成的药,必须抓药熬汤药服用。不过,我这个药可以帮你暂时恢复精力。你含在口中。”说着她倒出一粒药丸,就是她用人参和银杏制的杏参丹。 那男子依言含了药,又看了看自己的腿。 海棠回头说:“霜儿,我扶着他的腿,等我数到三,你就正对着他的脚心踢一脚。” 霜儿刚才是全程屏息看着海棠的一举一动,她这才对海棠的医术心服口服。她问道:“要使多大劲?我怕把他的腿给踢断了。” 海棠想了想说:“试试你的三成力吧。” 说完,她开始数:“一……二……”,数到第三声,霜儿一脚过来,海棠同时扭动那男子的腿,“咔”的一声,脱臼的关节复位了。 男子脸涨得有点红,明显是很痛。他支撑着墙壁,试着慢慢站起来。霜儿立即上前,将剑抵住他的胸口。 “霜儿,他只是想挪地方,让我进去看他的同伴。你让他出去吧,到外面躺着也好。”海棠替他解释到。那男人有些惊诧,却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慢慢的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海棠和凌霜也从关帝像后面走出来,海棠对他说:“我没看错,你朋友受了很重内伤,皮外伤却无大碍。我手上并没有制内伤的药,现在我给他服了杏参丹,也只是能保他一口气,能不能挨下去,要看他的意志跟造化了。” 说完,海棠似乎被庙外的大雨吸引住了,她笔直的站着,眼神投向庙门外的雨幕。那男子也并肩站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出去。大雨仍在不由分说的倾泄而下,仿佛要冲刷掉地上所有的一切。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幕前各自出神,竟也不觉得尴尬,仿佛本身就应该这样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海棠不知道这大雨之后,自己未来的路要怎样走;而那男子看着眉头微蹙的她,这样的愁,恰好也笼罩在他的心头。 有那么一刻,那男子竟然觉得,她会懂他! 暴雨来的快,也去得快,下了两个时辰,夜色被洗得清新透明。凉爽的风吹过,一身的疲惫猛然袭来,靠着柱子打盹的三个姑娘,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黎明破晓,叽哩喳啦的鸟叫声将她们三个唤醒,她们才发现,自己睡得那样沉,这件事是多么的奇怪。 霜儿猛的看向昨晚那男子坐的方向,没看到人影,再跑到关帝像后面,连昨晚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也不见了! 霁儿从外面跑进来,着急的说:“姑娘,咱们的马车不见了,只剩下一匹马!”她的眼光蓦地落在庙门口的墙边,她们的箱子和行李靠墙堆在一起。看来,那男人只是抢了她们的马车和一匹马,他把车上另一匹马卸下来留给了她们。 “死淫贼!白眼狼!竟敢点我的穴!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扒了他的皮!”霜儿气得直骂,心里却想着,要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先扒了她的皮。 海棠苦笑了一下说:“他还算有些良心,至少我们还有一匹马。”海棠刚想站起来,一块白玉牌从她裙子上轻轻滑落,她捡起来一看,白璧无暇,边上一圈雕花精美,中间刻了一个“德”字。 “德?”霜儿翻了翻白眼,“不认识!” 可如果凌雪他们任何一个在,就会立刻认出,这是徳亲王府的令牌。 海棠见霜儿也不认识,只好把这块白玉牌先收了起来。心说,京都果真比月湖镇复杂得多,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管一管,马车都没了! 从关帝庙到京都,快马不到两个时辰,过了晌午,等霜儿和端王府的人,急匆匆的赶着马车回来的时候,海棠已经捧着本医术昏昏欲睡了。 等她们来到京都程府,已是近黄昏。海棠站在程府门口,突然不知如何面对。父兄还没有回来,但里面,还有她的祖母。 海棠对自己笑了笑:我回来了,我是程海棠! 第三十一章 珠还合浦 海棠伸手揉揉自己的脸,霁儿上前扣了门。不一会儿,一个门房伸头出来问:“你找谁?”霁儿刚想说话,海棠拦住她,笑着说道:“我找您家里的老夫人。” 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掩了门,到里面请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开了门,引着海棠她们往里走,过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进了一个偏厅,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正中,旁边坐着一位满头珠钗的小姐,小丫头正在给她们沏茶。 海棠抬眼看去,只见座上那妇人尖脸挑眉,发墨肤白,一双丹凤眼还留有几分娇媚,心想这应该就是姨娘了。只听门房行礼说:“二夫人,人带来了。” “就是你找我们家老太太?老太太年老体弱,如今这府里是我当家,有事你尽管跟我说,也是一样的。”这二夫人说。 谢三教过她:当你害怕的时候,你就微笑,别人就看不出你害怕了。 海棠福了福,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我叫程海棠,我父亲是程煜程总兵,我娘曾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姚瑾瑜。十五年前我被人从我娘手里抱走,如今回来认亲,还请您前去通报老夫人吧。” 只听“当”的一声,旁边那位小姐的茶杯掉在地上,她花容失色,瞠目结舌的瞪着海棠大声说:“这不可能!我姐姐早就死了,你竟敢来冒充!” 这二夫人潘琇莹也心中大惊,仔细打量,才发现海棠的长相,确实有七八分像夫人姚氏。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你也说是十五年前的事,突然蹦出来一个大活人,随随便便就说是我们府里的小姐,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叫我们怎么相信?” 海棠知道她要看信物,却并不着急:“事情的始末,已经托人去宣府镇告知父亲,不日父亲回府,自然真相大白。拜见祖母之时,亦会向祖母细细说明。” “老夫人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宜见客,再说,我也不能什么事还没个因果,就往老太太跟前送。”潘琇莹推托道。她还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可靠证据。 “娘!这人明明是个骗子!还不赶紧打出去,跟她聒噪什么?”旁边的程香堇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自动手,上前把海棠推出门外。 原来,程海棠的母亲怀着她的时候,老太太做主,抬了老太太娘家庶出侄女潘琇莹,给程煜做姨娘,后来程煜出了事,潘琇莹惊慌失措,害怕自己富贵不得,反丢了性命。 趁混乱,潘琇莹让车夫将夫人姚氏母子三人扔到城外野地,哪知车夫图省事,出了城就卷款逃了,使得姚瑾瑜有机会得到顾荃救治,后又被出狱的程煜寻回。但她只带回了三岁的儿子程寒柏,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程海棠,却已不知所踪。 程煜连降三级后,去了宣府镇上任。程夫人回府之后,缠绵病榻,加上思念幼女,不到半年就油尽灯枯,一命呜呼了。 潘琇莹暗喜自己有了扶正的机会,但程煜长期在边关,一年只有一月换防轮休,见面机会极少。等她十月怀胎诞下女儿,满以为会被程煜看重,扶正为夫人,可程煜却一直不提。 等了几年,女儿程香堇也慢慢长大,潘琇莹也不惦记了。正房的嫡女丢失之后,家中只有一个正房公子和她这个庶出女儿,再无其他子嗣。 老太太疼她,因此,程香堇一直被当成嫡小姐来养育。老太太年岁已高,潘琇莹虽是姨娘,在府里却也实权管事多年,所以,府里下人都称她为“二夫人”,程香堇也成了正经姑娘。 天朝且不说重男轻女,这嫡庶之分才最是天差地别。嫡公子可以继承家业,庶公子就只能在成亲时一次性得一笔安家费用。嫡女出嫁有陪嫁十里红妆,庶女出嫁却无陪嫁,只能带自己攒的随身私帑。 程海棠消失了十五年,潘琇莹和程香堇早就计算着,香堇出嫁,要以嫡小姐身份挑选夫婿、置办嫁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嫡小姐,还不要正本归源? 程香堇今年十四岁,眼看就要说人家,程煜正三品的官位,自然也有大把机会高嫁。若变回到庶女身份,婚配自然下了几等,风光大嫁也成了一枕黄粱。 潘琇莹不动声色的说:“认亲是大事,老爷要几个月以后才回来,我自不能做你这个主。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安排你到前院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娘!”程香堇气急败坏。潘琇莹也不理她,唤来管家程立,正要安排。海棠肃色道:“我一个女子,住在前院多有不便,容易惹来闲话,还请您另行安排!” 潘琇莹压住心中怒火:“那你今晚就暂时住在西厢房旁边的偏房吧!程管家,带她过去。” 海棠没再说什么,带着霁儿霜儿过去了。 这程府是个三进的大院子,男主人不在家,正房长期空置,东厢房是程寒柏的住处,西厢房自然就住着程香堇。潘琇莹一直是姨娘,她住在后罩房东尽头一处带院子的屋里,老夫人则占了后罩房西尽头带院子的那一间。 程煜只有这一房妾,后院自然住得宽松。但她却不想白白让海棠得了名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落不着一点好。 老爷还没有回来,潘琇莹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我是哥哥 等程海棠出去之后,潘琇莹走过去攀住女儿的肩头,程香堇偏过头去,赌气不理母亲。 “堇儿,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留下她我们才能控制得住,放出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明天娘就打发她去别院,等没人注意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病故。”潘琇莹怕女儿闹,直接讲出了她的主意。 别院是程府之前的老房子,因为比较偏,早就没人住,只留了个老王头看房子而已。在哪里做个什么手脚,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你还有两年就及笄了,眼下就该为你好好挑一门亲事,娘绝不会让这个野丫头坏了你的好事!”潘琇莹说完,拍拍女儿的手背,程香堇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这偏房里,海棠她们正在收拾东西。外间有张软榻,霁儿在床边铺了一床褥子,她和姑娘睡里间。 “姑娘,明明端王爷写了做保手书,为何您不拿出来?还要看那个姨娘的脸色!”霜儿愤愤不平的说。 霁儿打来一盆水让海棠净面:“这你就不懂姑娘了,她这叫盲医,试过了才知道哪味药对症!” 海棠直起身来笑:“看来霁儿已经可以出师,我是再教不起你了!” “咦?姑娘,你头上的簪子呢?”霁儿为海棠梳着头,没看到那根花簪,又把包袱翻了个遍。“那是铭泽哥为你制的呢!”那根花簪不是普通钗子,簪子部分是中空的,可以打开将毒药粉藏在里面。 海棠也不知在哪里丢了,一脸的恋恋不舍,真是可惜了那件暗器! 无独有偶,在徳王府里,榠世子手上正拿着这么一件精致的暗器,他打开簪子的接口,又轻轻合上,拇指慢慢的摩挲着钗头那朵海棠花。 今天凌晨,他点了几个姑娘的穴道,把她们的东西搬到庙里,又把初一拖上马车。想了想,他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留给她们。 临走时,世子蹲在海棠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他伸手拔下姑娘头上的簪子,放入怀中。 我是拿玉牌换的,不是偷。他不动声色的想。 榠世子做为德王的嫡长子,八岁便被父王请封为世子,并送到京都,在太后跟前教养,他在京都独自住了十三年,父王母妃却远在蜀地。他常常觉得,人生来不是利用别人,就是被人利用。 他这次受伤,说到底,就是父王利用了他。这正是: 一窗月光照两地,各自唏嘘各不知! 再说程府,潘琇莹计划得好,动作却不如程寒柏来得快。 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大马金刀的锤着门。几个下人闹哄哄的围到大门口去看,只见一位灰袍轻甲少年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叫:“海棠!海棠!” 程管家一路小跑过来:“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昨儿来的姑娘安排在西偏房,您可不好闯进去啊少爷!” 程寒柏自前天一早从宣府关出发,跑到在驿站换了匹马,眼都未合一下,连夜往家赶。今天早上正好赶上开城门,程少将军第一个冲进了城。知道的说是回家,不知道的还当是边境军情十万火急呢! 换了新地方海棠睡不安稳,早早起来梳妆,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叫她,她连忙推开门,立在门口,就只见一个丰神俊秀、高大潇洒的男子,带着风大步走过来。 他站在海棠面前,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管不顾,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互相看着彼此有些相像的脸,海棠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海棠,我是哥哥!”程寒柏轻轻顫声说道。 海棠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程寒柏的腰,脸贴在程寒柏的怀里:“哥哥,海棠回来了!” 寒柏第一次和女孩子如此亲近,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也紧紧回抱住海棠,说道:“这一次哥哥再也不会放手了!”曾经放开妹妹的襁褓,后悔了十五年。 娘去世时只有他在身边,娘对刚刚四岁的他说:“寒柏,你要找到妹妹!” 闻声赶来的程香堇恨恨的盯着他们,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恶心!她转身回房,使劲把门合上。真是不知廉耻!谁允许她抱她的大哥? 后院的潘琇莹也得了通报,她吃了一惊,想不到海棠前脚进门,寒柏后脚就到!看来是瞒不住老爷了。好在程寒柏还要回军营,只有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程寒柏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自从刚才那一抱之后,他便一点不见外,拉起海棠的手就往后院走:“你回来还没见过祖母?走,我带你去!” 丫头们跑在前面去通报了老夫人,老夫人颤颤巍巍走到外间,就看见孙儿拉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不用问,一看长相就知道,这一定是姚瑾瑜的女儿,是她的嫡亲孙女!老夫人抱着海棠不禁老泪纵横,她只叹自己儿子福薄,一把年纪了,跟前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 好容易老夫人和海棠都收了泪,寒柏便将端王所述,原原本本道与老夫人听,海棠也将襁褓包布和那个婴儿手环拿给老夫人过目。老夫人边听边点头,她让丫头去开了祠堂请祖宗。 老夫人带着海棠一行人到了小祠堂,让海棠叩拜了祖宗先人,又给她娘磕了响头,海棠这才算入了程家的门。 潘琇莹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直骂自己不够狠心,真应该听女儿的,昨天夜里就应该把程海棠赶出去! 寒柏也给娘磕头,像天仙一样美的妹妹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九花玉露丸 老夫人让管家把海棠从偏房移出来,住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屋子,还特地拨了一个嬷嬷给海棠。西厢房这间屋多了个暖阁,住里屋的丫头可以睡在暖阁里。 外屋也大了一圈,靠窗还多了张书桌。从窗口往外看,是一颗高大的山楂树,现在正开着一簇簇白瓣红蕊的小花,衬在伞一样的绿树冠中,煞是好看。 “只可惜,这山楂花臭的很!”霁儿皱着鼻子说到。 海棠抬头看了看,笑着说:“不是臭,只是味道很特别。等结了山楂果子,用处可多了。” 山楂树的后面,就是程府的外墙。外墙不远处,看得见一排白桦树,风一吹过,树叶哗哗的响,使得西厢房意境特别好。 这老夫人别的不说,就是疼儿子!她看到儿子让寒柏急吼吼的从边关赶回来,就知道儿子对海棠的心。又听说儿子连换防修整时间都提前到天贶节,更是打起精神来安置好海棠,好让儿子安心。 海棠也没辜负祖母的爱护,等祖母平静以后,她给祖母把了脉,开了老年人的保养方子。老夫人常年风湿骨痛,海棠又让霁儿做了冬瓜薏仁猪瘦肉汤,让老夫人调理。 老夫人知道得了个宝,也疼爱起这个在外受苦多年的嫡亲孙女起来。 程寒柏到兵部上交了布防图回来,倒头大睡了一天,睡饱之后,又跑过来看妹妹,好像少看一眼,妹妹便不见了一般。 “海棠,” “嗯?” “你怪哥哥吗?” “不怪。那时你自己还是小孩子呢!” “我听见你怪了。” “嗯?什么时候?” “我做梦的时候。” 海棠:哥哥,你是程三岁吗? 想到一个“三”字,海棠就问寒柏:“哥哥,你说端王爷……他从宣府镇出去,会往哪边走?大同镇还是蓟州镇?” “不知道,反正他往哪边,都要走回头路。”寒柏想了想说,“去年冬天草原上遭了雪灾,今年鞑靼人到边境骚扰的次数也增多了,端王这一路不太平咧!” 两人正小声说着,霜儿眉开眼笑的跑进来:“姑娘,王爷给你寄信来了!” 寒柏警惕的看着海棠。 海棠只好当着哥哥的面打开信,还好,谢三只是问她到程府的情况,说自己马上要出发去蓟州镇。 程寒柏点点头:“他是该问问,把一个姑娘丢在半路上,亏他做得出来!还好平安到了,要是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立刻就去砸了端王府!” 海棠只好打岔:“哥哥,我还没逛过京都呢,明天你领我逛逛,省得出去就迷路。” 不能迷路,这是个大问题。他们约好明早出去时间,寒柏就被海棠连推带搡撵了出去了。 哥哥走以后,海棠又掏出谢三的信来细细看了一遍,美美的折好,放进一个木匣子里。她拿出笔墨,开始给谢三写回信。 第二天上午,寒柏早早备好了马车,等海棠去老夫人那请了安,就带海棠出了府。寒柏将一顶帷帽戴在海棠头上:“遮着!别被人看了去!” 海棠笑着和霁儿上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寒柏骑着马,春风得意的走在马车旁边。 “哥哥,我想到铺子最多的街上去看看。”海棠隔着帘子对外面的寒柏说。 寒柏点头,让赶马的程单往西市走。 西市果真热闹,一路卖什么的铺子都有。到了一家点心铺子,寒柏让停了车。他挤过去,一会儿拿着一个纸袋走回来:“海棠,这是我爱吃的牛舌饼,你尝尝!” “哥哥,我们到旁边那家酒楼坐坐吧?”海棠建议道。她看见一座酒楼,名字很别致,叫做“连云阁”,挨着它旁边,还有一家药铺,叫“复生堂”。海棠想去看看。 海棠先去了药铺,寒柏站在门口守着。 海棠看了看,都是些常用药材,并没有成药。堂倌解释说:“成药必须客户订了,我们才制。大概需要一、两周的时间。” 以前师傅说过:丸者缓也,汤者荡也。丸药和缓持久,汤药荡涤病邪,见效快。又因为丸药便于携带,不拘场合可以随时服用,这一点汤药就明显不足。 成药也有弱点,就是是通用药,能够对症下药,却不能因人而异。所以药铺往往没有成药。 海棠递上一张清单,问是否能配这些药?堂倌看看,发现有三种药材,铺子里并没有现货。“姑娘若需要,可以订货,大概要两月左右方能到货。” 这是海棠在关帝庙里,看到那男子的内伤,觉得应该备些治疗内伤的药丸,便找了这个“九花玉露丸”的金方,只不过上面有一味君药、两味臣药非常少见。有药效的保存时间又短,药铺里一般不会备有现成的。 海棠点点头谢过,便和哥哥上了隔壁的连云阁。 第三十四章 家书抵万金 楼梯快上到二楼的时候,海棠嫌帷帽上的纱巾挡住视线,便将帷帽掀了起来,嘻嘻笑着对寒柏说:“哥哥,这里没人,不用遮了吧?” 窗边坐着一位白袍公子,他虽背对着楼梯,却把这毕生难忘的声音听了个分明。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道:这女人还真是蠢,回回都看不见有人!这么快就再见了?难道她与我真的有缘? 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转念一想,禁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一个自身难保的“质子”,哪有资格肖想这不可得的幸福? 海棠和寒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海棠对小倌说:“你店里有什么好吃的,每样给我上一份!”霁儿和程单正好走上来,程单听到海棠的话大吃一惊,心想:大小姐还真能吃! 霁儿却笑道:“姑娘,你这次是挑刺还是偷师?” 海棠晃了晃脑袋说:“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他家的菜做得好不好吃,那自然是……挑刺!”寒柏就笑她道:“那就点鱼好了,里边有刺好挑!”几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哥哥,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学医,误尝了一种麻药,舌头直了一整天,师傅也不给我治!我就想,我这舌头从小吃苦,长大了,我一定让它吃够天下美味,那才对得起它尝过的苦药!”海棠撒娇卖痴道。 “你师傅太坏了!当初母亲托他照顾你,他却狠心折磨小姑娘,应当抓到衙门关起来!”寒柏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咬牙切齿的说到。 海棠和霁儿面面相觑,两人忍不住捂脸笑起来。 菜上来了,海棠非要叫霁儿和程单都坐下来一起吃,霁儿毫不客气坐下,程单扭扭捏捏还有些不习惯。 “‘若要吃得香,美食需分享!’这句真言你们没听过?”海棠故弄玄虚。 寒柏想了想,摇头问:“哪个夫子说的?” “程海棠夫子说的呗!”海棠忍不住笑起来。 寒柏笑着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这句真言,程海棠会不会?”小姑娘这才安静下来好好吃饭。 那白袍公子仰头又饮了一杯,嘴角挑起一个浅笑:原来你叫程海棠! 他饮尽杯中酒,站起来,脚步略有些踉跄,他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直下了楼。 海棠余光中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扭头过去,还想再仔细看清楚,人已经消失在楼道,不见了。 白袍公子走出酒楼,他的侍卫已经把马车赶过来。上马车之前,他突然停下来,拍了拍侍卫的肩说:“十五,下次出来吃饭,你上去和我一起分享!”十五百感交集、莫名其妙。 十五:榠世子,十五做错了什么?是饭碗要砸了么? 吃好喝好,寒柏便要带着海棠回家。刚走到酒楼门口,那复生堂的堂倌带着掌柜已经毕恭毕敬的候在外面。 掌柜上前对程寒柏唱了一诺,转身笑眯眯的对海棠说:“姑娘所需药材,七日便可到货,即时会有人将药材送到姑娘府上。姑娘若还有别的需求,随时打发丫头来告知即可。” 海棠有些意外,却也心生欢喜,连忙对掌柜点头称谢。心说这复生堂对顾客态度真好,以后买药材就选他家。 哪知回到府里一说,霜儿便笑了起来:“姑娘还没过门,银子倒是要先过去了!”海棠心思一动,顿时又羞又恼,原来,连云阁和复生堂,都是王爷名下的铺子,东市也各有一家。 霁儿也恍然大悟:“难怪都没问我们是哪个府里的,便说要送药到府里来! 再说谢睿樘,从宣府镇出来,便沿边境向东北方一路狂奔,风尘仆仆的往下一个边镇赶去。人马刚到蓟州镇,就收到了海棠的回信,端王府的人,直接给送到蓟州镇来了。 打开来,上面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有三行娟秀小楷: 一切安好,勿念。 边境多险,勿傲。 京都盼归,勿忘。 谢睿樘把这没头没尾,却价值万金的家书,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的折起来,贴着胸口放好。 他按捺住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大步上前,对着前来迎接的蓟州总兵姜夔朗声道:“姜总兵,时间紧迫,我们不必虚礼,直接进营慰问将士吧!” 姜夔感动道:“端王刚刚进关,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要下军营,如此体恤我边关将士!皇恩浩荡,我等必将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谢睿樘:本王只是想快点回家见我姑娘。 凌雪:他只是想早点回家见他姑娘! 第三十五章 幺蛾子 一连几天,哥哥都陪着海棠在家看书下棋,程寒柏恨不得把从小到大错过的时间,一股脑的补回来。这天一早,复生堂的小厮将药材送到府上,说是少将军订的货。 寒柏很是得意,心想果真是自己有面子。他连忙将几大包药都送来给海棠。 “妹妹,是谁病了?”程寒柏把药材堆在桌上问。 海棠没回答,却问他:“哥哥,如果有人五脏六腑都受了很重的内伤,但是皮外伤却很少,会是怎样一些原因造成的?” “要就是被内功高手打到了,要就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就是被马啊什么的高速冲撞。怎么?有这样的病人?” 海棠摇摇头,一件一件核对好药材,让霁儿拿了小秤出来称重量。寒柏见那些制药用的小钵小筛小盏甚是精致,饶有兴趣的趴在桌边拨弄着玩。 这时,只见程香堇走到门口,冲着程寒柏说:“大哥,祖母让你陪我去碧云寺还愿!” 程寒柏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庶妹感情一般,但祖母有话,做大哥的也不好推迟。急忙忙的告辞了海棠,出了二门,去找小厮套车。 原来这京城中,闺中贵女们出门,既要有侍女或嬷嬷,还要有长辈指定的男伴陪同,一般就是家中的兄弟亲戚,最不济也要有侍卫。 程香堇见大哥成日里缠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回来的程海棠,就怒不可遏,心里恼火着,她和大哥十几年的亲情,竟不如这一层肚皮!又恨自己投胎在姨娘肚子里,叫自己失了尊贵。 程寒柏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晃晃悠悠去了碧云寺。今天是十五,碧云寺来进香的人不少,程寒柏怕程香堇被人冲撞,交代她收着性子,不要与人口舌,还让草儿、蕊儿紧紧跟着她。 谁知这程香堇今日本就是约了手帕交来见面的,哪里肯老实待着?跪了香,眨眼就钻到人群中不见了。程寒柏急得抓耳挠腮,腹诽了庶妹一通,让小厮和程单四处去寻她。 碧云寺后院有一个荷花池,碧云寺便是取自“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意。如今荷花还没开,却是满池田田荷叶,随风起伏,如绿波碧海,煞是好看。 程香堇很快就看到了,督察院右都御史的嫡三小姐万雪霏,和户部左侍郎的嫡小姐叶菁菁,她们正站在荷花池边。她向着她们挥挥手帕,快步跑过去,她要赶紧去向她们倒倒心里的苦水。 万雪霏不说,这叶菁菁的娘,也是姨娘抬起来做的夫人,自己身份也成了正经嫡小姐,程香堇一直有视她为知己之意。她一股脑的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出来,两个手帕交也觉得不可思议,三个人窃窃私语,热烈非常。 没曾注意,庙里又走出来三、四个浪荡公子,看到三人花红柳绿,娇艳水灵,便过来搭话。 “三位妹妹好颜色,不知都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其中一个锦衣玉袍,眉眼贵气的公子问。这一看就是哪个侯门伯府的庶公子,不思进取,又没有家业继承,自想搭上个嫡贵女,好叫自己将来仗着妻室丰厚陪嫁,生活好过些。 万雪霏、叶菁菁羞得转身要走,程香堇自己正在为这嫡出、庶出身份愤愤不平,又怕嫁妆落了空,惆怅不已。猜到这些庶公子来意,不禁像被人踩了尾巴,恼羞成怒,香堇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那位公子脸上: “本姑娘看上去就那么贱吗?你也配来问!” 那公子被打愣了,同行的几个人却不干,上前来扯住程香堇袖子要评理。程香堇没想到他们会动手纠缠,又羞又急,使劲要拔出自己衣袖。没想到用力过猛,脚收不回来,身子往后一倒,一下子掉进了荷花池。 程香堇在水中扑腾,岸上顿时哭天抢地,一片沸腾。有认识的人冲着外面大声喊:“程将军家的小姐落水啦!” 程寒柏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拨开人群往荷花池边冲去,那边早有一个竹青色身影掠过,毫不犹豫的跳下荷花池,托住程香堇的腰,将她推向岸边。 程寒柏也到了,将庶妹连拉带拽的拉上岸,草儿已取来了干净衣服,披在程香堇身上。 那青衣公子上岸来,看见程香堇的脸却皱了皱眉,寒着一张脸,瞟了一眼程寒柏冷冷说到:“搞什么幺蛾子?你能不能专一点!”说罢转身抬脚便走了。 程寒柏莫名其妙,只好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多谢相救”,便急匆匆的抱起庶妹离开了湖边。 第三十六章 结识榠世子 程香堇本来一言不发、愤恨懊恼。却不小心听见旁边有人议论,说刚才那青衣公子,是徳亲王府的世子,世子年轻英俊、尚未婚配云云。程香堇想起他俊逸容貌,又是此等尊贵家世,关键是他还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不由得春心荡漾,做起白日美梦来。 到了厢房里,程寒柏数落个不停,程香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低头痴笑,暗忖要如何让大哥去徳亲王府里致谢,他们再来往起来,好教自己有机会再见世子。全然忘了刚才的狼狈,也不记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如何失了颜面。 回去以后,潘琇莹得知程香堇落水,当众出丑,气得七窍生烟。程香堇赶紧悄悄将德亲王世子如何见义勇为下水救她,他本人又如何英俊多金,细细跟母亲说了一遍,潘琇莹不由得也神往起来。 想了想,潘琇莹便去催着寒柏上门道谢,顺便结交一二。 “堇儿你放心,只要世子踏入咱们程家大门,你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为娘帮你想办法!定叫世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潘琇莹自信的说。 香堇的容貌算得上秀美,一双狐狸眼又接得潘琇莹九分媚气,世子说不定就看上了呢?毕竟世子能入水救人,二人又这样有了肌肤相亲,就是天大的缘分。 寒柏在海棠房间里骂香堇行为不检,反倒累他要去拜访什么世子!寒柏从小在军营长大,性格直率,最不耐烦结交权贵,要绕那些弯弯肠子。再加上军方与朝臣结交,本就为皇上所忌惮,所以他这个从三品的少将军,就算在京都,也不认识几个宗室子弟。 海棠嗤笑他说:“不错不错,上回刚结识了个皇子,这回再结识个世子,我的亲哥哥从此要捱风缉缝、弹冠相庆了!” 姨娘提出让他拜访世子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寒柏尴尬的笑了笑,食指虚点点海棠的头,背着手出去备礼去了。 徳亲王府里,世子谢元榠,习惯性面无表情的,接待了前来致谢的少将军程寒柏。 “吾妹顽劣,落入水中,全赖世子大仁,施以援手……” 世子打断他:“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两个啊!嫡亲妹子是大姑娘,这次落水的是庶妹二姑娘。末将出门之前,二姑娘托末将一定要……” 世子又打断道:“你是不是偏心?为什么上香只带二姑娘,不带大姑娘?” “诶哟,世子!您可冤枉我了!我嫡亲妹妹从小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不久之前才得以回府认祖归宗。可怜她缺爹少娘的,自个把自个长得花容月貌,天真烂漫,温柔贤淑,还精通医术!我是恨不能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要偏心也偏给她不是?那天她说要制一种什么治疗内伤的药,在屋里捯饬那些好容易才找回来的药材,哪里愿意去上什么香!” 程寒柏说起他这个嫡亲妹子,那是激动非常,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气!世子也不打断他,静静的听着,最后听到她在制内伤药,心头不禁一动。 那天从山坡上滚下去的之前,他被梅花针射中,初一更是已经被姬川的人打了两掌,受了很重的内伤,他抱着初一滚下去,硬生生的撞到一块大石头,他的一条腿才会脱臼。初一的内伤比他重得多,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太医只说,初一现在还不能用内力,以后能不能,那就不好说了。 那天世子赶着程海棠的马车,拉着初一赶回德亲王府,他们前脚进门,西厂的张植后脚就到了王府。张植看见榠世子在府里不禁大吃一惊,榠世子滚下山坡后,西厂的人下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人,却没想到他好好的在府里。 这本是姬川与张植给德亲王布的一个局。世子觉得姬贵妃不会留那么大一个空子给他们钻,父亲却还是让他以身犯险。 及时赶回王府,世子才能矢口否认去过绿影宫。 想到救他性命,又助他脱险的程海棠,世子心中有种不可名状的悸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爱屋及乌的看着寒柏说:“少将军以后要多来走动,本世子很愿意和少将军切磋切磋武功。” 程寒柏自是客套了两句,又听世子说:“少将军几时方便,本世子再到府上拜访。”他看见寒柏摸不着头脑的眨眨眼睛,就解释道: “舍妹这两日便从蜀地来京,要小住数月,舍妹年方十四,过两个月便要及笄,府中又姐妹扶持,本世子想让她与令妹多亲近,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程寒柏恍然大悟,做为要照顾妹妹的哥哥,立刻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但又坦白的说:“我那大妹妹自是能胜任,二妹妹就算了,怕带坏了郡主。” 程少将军告辞后,榠世子又拿出那根花簪,看着钗头上不知摩挲了多少遍的海棠花,胸中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让他无法畅快呼吸…… 哪怕误救了程二小姐,也还是值得的。他想。 也许,只是孤单得太久,让他忘了,他还会爱。 第三十七章 父女相见 程寒柏从德亲王府回来后,香堇立刻缠着他问东问西,就是没问出世子对她有意思。香堇不禁埋怨起大哥没用,且对她不尽心。暂时消了去见世子的念头。 再说自从姨娘知道,老爷天贶节要回来换防休沐,姨娘潘琇莹就天天来老太太屋里吹风: “姑母,自从你把我带进这个家门,我辛辛苦苦打理家事十几年,女儿也已经抚养长大,乖巧懂事,温柔漂亮。如果不是为了给香堇挣个好前程,我自是在姑母身边任劳任怨,给您养老送终,绝无二话。我这都是为了老爷的孩子好啊!”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今老爷好不容易回来,姑母就让他抬了侄女,也让侄女进得了程家祖坟,落得个好归属。且这程府一直没有主母,府里又有两个未嫁的姑娘,倒让别人看了笑话,说我们府上的姑娘没嫡母教养!” 潘琇莹这最后一句,倒是有些打动了老夫人。 今年的天贶节变得值得期待起来,程煜要回京述职,德亲王、瑶郡主要回京谢恩,盼爹爹的,盼儿子的,盼抬身份的,还有盼妹妹来拉关系的。这些都还没盼来,海棠先把谢三的信给盼来了。 “边关多艰,此行发现腌臜事许,令人愤懑!如今已过宣府、蓟州、辽东、大同,待修整一日再往西。餐风露宿不可怕,心痛才可怕。必在乞巧节前回京!等。”海棠叹了一口气,折好信,放进木匣子,这是第三封信了,谢三的心痛仿佛也传给了她。 而此时端王爷已经过了太原镇,往延绥而去。这一月来,端王一行遇到了两次鞑靼偷袭,由于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战斗并不激烈。却已让第一次出征的凌星、凌光和凌尘兴奋不已。 这次端王一行二十七人,除了十个侍卫、十四个府兵,还有冯铭泽和府医唐誉。唐誉其实是江湖唐门少主,谢睿樘的好友,为了方便交往,对外便称是府医身份。 除了看病,唐誉也是个好研究暗器的,他和铭泽两个相见恨晚,一路捣鼓,又设计了几个可以发射银针的钗子,可以藏毒的手镯什么的。 端王也兴致勃勃,只等回去,找了上好的金银翡翠来制。 凌风把这些人都带出来,就为让他们适应适应急行军。必须是急行军啊!王爷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满脸就是三个字:想我姑娘! 凌雪叼着根草棍子,和凌风一起躺在土垛上放哨:“好事啊!王爷娶了王妃,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你了?王妃做的小吃真好吃……想吃啊……” 凌风狠狠给了他一肘子! 正当端王爷想媳妇,侍卫想王妃做的小吃之时,京都迎来了天贶节。 天贶节前一天下午,程府大大小小家眷都等在二门,老爷要回来了。寒柏拉着海棠站到最前面:“爹爹最想见的人是你!听说你回家了,他老人家都躲被子里哭了好几回!” 海棠翻了个白眼不信:“哭好几回那个是你吧?” 说话间,只听外门一阵骚动,管家在外头喊:“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程寒柏人高马大,几步跨出外院,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人拥着程煜进来,他的眼光直接就落在海棠身上,上下反复看了几回:“是海棠?” 海棠连忙跪下叩头:“爹爹!女儿海棠回来了!” 程煜连忙把她扶起来,看着她与发妻七分相似的脸,不禁悲从中来。寒柏连忙搀住父亲:“父亲,妹妹回来你应该笑才是,怎地要哭了?”他又向海棠挤了挤眼睛。 海棠看见,破涕为笑,也过来搀了父亲往内堂走。 祖母已等在内堂,程煜连忙过去参见母亲大人,母子又是一阵百感交集。 潘琇莹忙前忙后,终于得见老爷,不禁一副娇羞,给老爷行了礼。 程府人口本不多,这段时间多了个大小姐,少爷又在家盘桓一月有余,现在连老爷也回来了,侍卫家兵把倒座房住了个满满当当。前院后院,人来人往,竟比过年还热闹。 “程立,你去安排,收拾一下别院,让侍卫府兵住过去,这边住着小姐,别让那些粗人冲撞了去。”老爷交待到。府里有了嫡小姐,安排都要与往年不同了。 那还等什么?寒柏抬脚就出去指挥,带着一群男人直接去了城西老宅,看了一下环境,又让程单程双二人,去定些练兵的器具,还要住一个月,让卫队长郁朗管着他们,不能每天闲着只喝酒闹事。程立也叫人赶紧送了被褥用具过去,不提。 程府里,晚宴摆了一大桌,也不必男女分席,老夫人和老爷坐中间,两边是程寒柏和程海棠,程香堇坐在海棠旁边,潘琇莹站在老夫人和老爷后面伺候布菜。 程香堇又满心愤恨,以前都是她坐在父亲身边撒娇,现在父亲连看都来不及多看她两眼,一双眼睛竟像长在程海棠身上一样! 吃过了饭,程煜又拉着海棠细细问了这些年的境况经历,捧着姚氏写的那一行血字,看得红了眼眶。越看这个长女越爱,恨不得把时光翻回去重过一遍。 第二天一早,海棠起个大早,到厨房里做了鱼片粥,又做了烧卖、虾饺和萝卜糕。祖母和父亲每样尝尝,都很惊叹海棠有这好手艺,哥哥则眉开眼笑的敞开了吃,直夸自家妹妹心灵手巧,暗想这个妹妹可不能早嫁,否则还不是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今早程将军要带着少将军进宫谢恩,很快就出了门。在宫门外,刚好碰见徳亲王领着世子出来,程氏父子上前见了礼,世子落后一步,在少将军耳旁说:“我妹妹也到京都了,今天晒红绿庙会,我们带妹妹去逛逛?” 少将军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午时三刻,西市连云阁!” 十五:还我高冷世子! 程单:有阴谋! 第三十八章 天贶节 谢完恩回到家,才刚过巳时,寒柏连忙去找海棠,把世子上次说让瑶郡主与她结交的话说了一遍,海棠想了想,自己到京都也没个朋友,这瑶郡主也是初来乍到,两人做个伴也好,便答应了。 她翻出来一个新做的香囊,里面装着驱蚊香草,准备拿去送给瑶郡主。 “妹妹,那驱蚊的也给我一个!”寒柏眼馋。 海棠挑了一个大一点的宝蓝的,很衬他今天这件天青色衫子,笑着帮他系上。寒柏心满意足的检查马车去了。 兄妹二人带了程单、霜儿往西市去,到了连云阁,掌柜连忙迎了出来向少将军和姑娘见礼,程少将军意气风发,领着妹子上了楼。 这次进了个雅间,过了一会儿,世子也领着正好奇四处打量的瑶郡主进来。 “是你!”海棠瞪大了眼睛。 “是我。”世子装作云淡风轻的看着海棠。 少将军连忙站到他们中间,大惊失色的问道:“你们认识?” “偶然有过一面之缘。”世子赶紧把自己妹妹拉到面前:“这是我的最小的嫡亲妹妹青瑶,刚从成都府来。想结交令妹,也好在京都有个伴。” 谢青瑶也看清了眼前这个姐姐,既然大哥让她结交,自然是好的。于是她自来熟的上前拉着海棠的手:“我叫谢青瑶,你叫什么?” “郡主,我叫程海棠,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海棠微微笑道。 “海棠姐姐,你也多关照,我们互相关照!”郡主笑嘻嘻的说。 少将军还在狐疑的看着图谋不轨的世子,世子连忙向郡主介绍:“这位是程少将军,程寒柏。” 郡主看气宇轩昂,雄姿英发,很是喜欢这种阳光少年。“程少将军,以后我要常去府里找海棠姐姐玩哦!” 程寒柏连忙称是,遂引大家入座。 “你和世子是怎么认识的?”少将军耿耿于怀,还是要问一问。 海棠镇定的说:“并不算认识,只是从岭南回京都那天,在路上见过一面而已。” “正是如此。”世子也面色如常:“今天向姑娘正式介绍我自己,徳亲王府谢元榠。我八岁便到京都生活,家人每年会从蜀地进京来看我。今年是我小妹随父王上京。” 瑶郡主点点头:“世子哥哥平日里孤身一人在京城,谢谢你们时常关照他。” 程少将军心中有点惭愧,自己并没有怎么关照世子,反倒是世子曾经救过他二妹一命。 瑶郡主又拉着海棠问她岭南的一些风土人情,自己也唧唧呱呱说了各种成都府的趣事。 瑶郡主和海棠都是天真烂漫的人,聊起来都忘乎所以,世子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杯子,耳朵却仔细听着海棠说的每一句话。 连云阁的菜式很丰富,海棠点的两个辣菜郡主都很喜欢。宾主尽欢的吃完之后,小馆又上了茶。 海棠拿出那个香囊说:“这是我刚做的驱蚊香囊,里面放的是驱蚊草,平日里挂在身上,蚊子都不敢近前。” 郡主闻闻果然有一股异香,连忙叫宝瑟帮她挂在腰带上。郡主也从袖子里拿出一方自己绣的小帕子,送给海棠。 世子指了指少将军身上系着的那个香囊:“你怎么也有一个?” “那是自然,今早妹妹给我的啊!”少将军得意洋洋。 世子说:“我也要一个。” 海棠不禁有些好笑,连忙说道:“这也不值什么,我家里还有,回头让人给您送去。” 下楼的时候,海棠悄悄拉了拉世子的衣袖,他回过头,正好遇见她如水星眸。世子感觉自己的心,正毫不抵抗的沉溺进去。 混沌中,只听她问:“看您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您的朋友情况应该还不好吧?” 世子点头:“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到了楼下,那个侍卫果然站在马车旁。 “初一,你不是说胸口还有些疼,提不上气来?”世子问道。初一点点头。海棠伸出手去,初一老老实实让姑娘把了脉。 海棠含笑看了看世子说:“我知道了。回去就让人送药给您。” 世子和郡主刚到家一会儿,程单就捧着一个盒子过来,说是姑娘给世子的东西,要交代的话也写在盒子里。 世子连忙打开盒子,一股香气飘出来。里面一个藏青色暗花的香囊,右下角用天青色的线,绣了一株兰花,寥寥数笔,却雅致灵动。 再看,还有一个小瓷瓶,下面压着一张纸,几行簪花小楷清秀飘逸:“此为九花玉露丸,对内伤恢复有奇效。让初一每天吃一粒,连续吃三天,内力即可恢复九成。再慢慢将养上月余,即可痊愈。另,玉牌奉还,多谢世子不杀之恩。” 然后世子就看到了他那块玉牌。 我几时要杀她了?世子闷闷不乐的想。 世子不知道,他问海棠要香囊这件事,端王在收到海棠回信的时候,同时就收到了府里的暗报。 还好,海棠随信寄来了二、三十个驱蚊包,她自己亲手做的一个是给谢三的。另外还寄了足有十余斤风干牛肉干,腌制的时候放了几味草药,比在月岭做的味道更好。 端王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暗戳戳的想:谢元榠你给我等着!你从小就打不过我,现在竟敢放肆! 凌风:王妃真贴心...... 凌雪:王爷敢不娶这个王妃,我就敢不认这个主子! 第三十九章 受邀 天贶节后,程府懒洋洋的过上了父慈子孝的幸福生活。 “不行不行,这一步我要重来!”海棠抓住父亲的袖子,不许他把棋子放下去。旁边的寒柏凑过来看了看,帮着海棠把她刚走的那颗棋子,从棋盘上拿起来。 “诶呀!你这个哥哥!哪有这样帮着妹妹悔棋耍赖的?”父亲笑着看他们兄妹俩闹:“要是在战场上,你能帮她叫敌军回去站好,重新打一次?” “她一个小姑娘,上战场干嘛?”寒柏不以为意的说。 “那可不一定,”海棠笑着说:“我跟着爹爹可以做个随军大夫!” 父亲点点头:“战场上还真缺大夫,火炮一炸,伤口面积大,很多士兵不是炸死的,是伤口溃烂死的。” “父亲您跟她说这个干嘛?”寒柏瞪着眼说:“难道真让她上战场?您有儿子在战场上拼命还不够吗?” 海棠呆呆的看着他们,火炮炸出来血肉模糊的伤口,大面积创口溃烂……有这样的药吗? 寒柏揉揉她的头:“别想了,想傻了!”他们向父亲告了退,便从正房出来。 “你怎么没去找郡主玩?”寒柏问她 “我这两天不是在制药吗?等你和爹爹回军营,让你们带去。” “你还是做点牛肉干吧!上次叫我买回来半头牛,你就给了我那么一小包,你说!牛肉干都藏哪儿去了?”寒柏凶巴巴的说,“不对!是不是给世子了?” “胡说!”海棠笑着推了哥哥一把:“我就给了郡主一包,还没你的多呢!想吃就再去买牛肉来~” 两兄妹正在说笑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递帖子进来。寒柏接过来一看,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大人的帖子,说是午后着人来请嫡小姐程海棠过府一会。 寒柏不敢耽搁,连忙把帖子送去给父亲。程煜也莫名其妙,他跟孙大人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们的品阶摆在那里,孙大人也不必和他套近乎。关键是,怎么会单请他女儿过府,也没这个规矩啊! 父子两商量了一下,不去也不好,就由寒柏陪妹妹去,如果事情不对,保护妹妹拔腿就跑,有什么后果,回头父亲再出面理论。官阶高一级也要讲理的吧? 海棠倒是说了一句:“都察院左都御史?哥哥,你不是说右都御史的小姐是香堇的手帕交吗?” “是啊!可这有什么关系吗?不管了,父亲说让我们随机应变,打不过就跑。” 海棠噗呲一笑:“难不成孙家请我一个姑娘,是去打架的?” 说笑归说笑,海棠回屋想了想,拿出她的药箱来,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药,让霜儿放到马车上备用。 过了午时,孙府果然派了马车来接,海棠带着霜儿上了马车,寒柏带着程单、程双骑马跟在后面。 说来也巧,世子难得出来与献王爷喝茶,在茶楼临街窗口坐着,远远就看见寒柏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旁边的马车却不是程府的马车,一阵风吹起车窗帘,看见霜儿正侧着脸和对面的人说话。 献王也伸头望了望:“那不是孙御史家的马车吗?堂兄你认识?” “献王好记性!连臣子家的马车都认得。”世子不动声色的说。 “也不是。孙家这马车,与我府上那一辆是同一处定做的,当时有两个款式的华盖,我府里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孙府要了。我囫囵看过一眼,所以记得。”献王连忙解释。 “要说这孙大人,有个嗜好叫人印象深刻。”献王好像想到什么,不屑一顾的笑道:“他不好喝酒,却喜欢收集各时各地的酒瓶!你说是不是怪癖?” 世子皮笑肉不笑的听着,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程少将军有点缺心眼,别像上回碧云寺一样,又叫自家妹妹吃了亏! “献王稍坐,我去去就来。” 世子匆匆下楼,让初一先跟过去看看,这孙家要把海棠带去干什么。他随后便到。初一是认识程单的,也不犹豫,上马就追了过去。 寒柏跟着马车一路到了孙府,府里管家已经迎在门外。管家略一解释,海棠和寒柏进了门,侍卫却留在门外。程单、程双正着急,初一却说,他从屋顶进去看看。 这初一的功夫不如凌雪、凌风,可他的轻功特别好,吃了海棠的九花玉露丸,内力就恢复了八九成,跳墙上房,对他来说就是小事。 初一感念海棠的赠药之恩,又得知海棠是那晚世子和他的救命恩人,自然希望保护好海棠。他和程单两个约定好信号,便身影一闪,消失在孙府墙后不见了。 管家引着海棠和寒柏来到正堂,只见左都御史孙大人和御史夫人,都已经在正堂等候。 看见他们进来,御史夫人迎上前去,拉着海棠的手上下打量:“你就是程将军嫡女程海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长得如花似玉的叫人喜欢!” “承蒙夫人夸奖!小女正是程海棠,这位是我哥哥程寒柏。”海棠给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寒柏也上前给御史和夫人见礼。 “程少将军少年英雄,老夫早有所闻,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孙御史也客气到:“今日冒昧请程大姑娘前来,是因为老夫七十老母,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听右都御史万大人的夫人说,姑娘得高人相传,医术高明,还请姑娘为老母诊病,就我孙府于水火!” 海棠一听,果然不出所料。 第四十章 大黄 程寒柏一听让他妹妹看病,顿时火冒三丈:我妹妹又不是坐诊的大夫,凭什么上门来给你母亲看病?他正想开口拒绝,海棠却悄悄拉了他一把。 海棠笑着说:“小女并不认得右都御史府的夫人或是小姐,想必是她们听了哪里的讹传,又随口传与夫人。小女虽只是学了些皮毛医术,算不得高明。既然已经到此,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看看老夫人病情,再道一二。” 御史夫人点点头,拉着海棠的手,往正房旁边的绿纱橱走。为了方便看病,已经把老太太抬到这里。寒柏是外男,就与孙御史留在正堂等候。 两人正各自不安,忽听下人报:献王驾到!德亲王世子驾到! 孙大人吓了一跳,赶紧迎出去:“不知献王殿下、世子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寒柏也跟着行礼。世子看了他一眼,想用眼神和他交流一下情况,谁知寒柏正一脸懵,一点反应也无。 “孙大人,”献王笑着说:“我和世子今天不请自来,是想欣赏欣赏你收藏的酒瓶,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孙大人了然,“微臣这点小嗜好,竟然被献王和世子看上,不胜荣幸!” 世子假意刚刚看到程寒柏:“咦?程少将军也在这里?你也是来看王爷收藏的吗?” 寒柏忙答:“并非如此。孙老夫人欠安,令妹到府中探望,微臣是陪同妹妹前来。” “哦?”献王也朝寒柏望去,他并不认识程寒柏:“你是程煜将军家的公子?早闻你少年英名,今日竟在孙大人府中得见,真是有缘。”话音刚落,只见御史夫人领着海棠和两位太医走了出来。 原来,海棠跟着御史夫人进去之后,看见里面已经站着两位大夫,御史夫人忙介绍:“这两位是宫中太医,老夫人这病已经拖了快一个月,非但病情没有好转,老夫人也越来越虚弱,眼看有油尽灯枯之相!所以今天才把你也一起请来。” 两位太医有点气闷,就算你要请别人看老夫人的病,你也不用请个黄毛丫头来恶心我们啊! 海棠来到老夫人榻前,先是仔细辨了辨老夫人面色,这才坐下来,又细细把了脉。过了一会儿,海棠站起身,对御史夫人做了一个请外面说话的动作。两位太医也跟了出来。 这两位太医献王都认识,出来看到献王等人,急忙上前给献王和世子行礼。 “免礼。孙老夫人病情可有大碍?”献王索性坐下来问话。 其中一位李太医回到:“回殿下,孙老夫人这是伤食之症。伤食必厌食,老夫人持续一月无法正常进食,闻食觉臭,难以下咽。目前还是要想办法让老夫人进食,能吃得下,病自然就好了。”另一位王太医也点头称是。 “程大姑娘,你怎么看?”御史夫人早就知道太医的结论,她急着想听听,程海棠有什么不同看法。 谁知程海棠也点点头,并说:“我同意两位太医的诊断,确实是伤食之症。”此话一出,孙御史不免显得有些失望。 又听海棠说:“这病可以治,只需一味药既可。”她见桌上摆着笔墨,便走过去写了方子,果真只有一味药:大黄。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大黄!这姑娘不是来看病,是来夺命的吧?老夫人已经一月未能正常进食,虽说其他方面都正常,可长时间没有食物补充,人已经非常憔悴了。 大黄,可是虎狼之药啊! 只见王太医摇摇头,对献王他们解释说:“中医有句话: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是中药四大金刚之一,绰号‘将军’,有猛张飞之称。老夫人食不下咽,身体虚弱,正是要进补,哪敢还去攻下泄泻呢?姑娘还是太年轻了!” 世子试探提醒海棠:“姑娘除了这一味药,可还需要其它?” “这一味即可,”海棠摇摇头,肯定的说:“老夫人只有涤肠荡胃,才能推陈出新,恢复其自身肠胃功能。谓之,置死地而后生。刚才我为老夫人把过脉,她脉象洪实,完全可以承受大黄的药力。” 她看着孙御史又补充说:“大黄药力虽猛,但只要把握好用量,并非不能控制。” “不妥不妥!”王太医连连摇头。太医长期为皇室贵胄看病问诊,最是知道伴君如伴虎,多是开些不温不火的药,断不会冒险去用大黄这类偏激猛药。 不知为什么,世子看到海棠自信的目光,就想起她为自己取牛毛针时的果断与勇气。 世子看着孙御史说:“孙大人,既然请了程大姑娘过来,就请相信她的医术。我可知道,这程大姑娘,治好过经脉受损,内力尽失的内伤。” 孙大人犹豫了一下,孙夫人却像是下了决心:“不试,我们也没有退路了,老夫人不过是多熬几天。既然世子如此说,我们姑且一试罢!” 于是叫人拿了药方去煎药。 献王第一次见程海棠,只觉得她肤白貌美,身材匀称,倒是比其他京都贵女多了几分灵巧生气。加上刚才海棠辩证时的自信笃定,更显出她自然流露的不凡气度。 献王兴致勃勃的向海棠问这问那,海棠一一简单作答。却把旁边的世子看得眼神阴冷,面若冰霜! 寒柏:你信不信我出去就找个麻袋套着把你打一顿! 世子:我出麻袋! 终于,丫头端着一碗大黄汤进来,海棠接过药碗,也不多说,进里屋喂老太太喝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歪打正着 看到海棠去喂了药,献王突然愉快的想看看结果如何,也不说离开,反倒又向御史大人提出去看他的收藏。 孙大人带着几位来到他的书房,果真,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只不过,这些酒瓶可不是普通酒肆饭庄能见到,竟也是金石玉器,琉璃玛瑙。 献王也算开了眼,拿起一个高脚酒杯道:“这个杯子好生奇怪,这要是能喝下一杯,恐怕就要醉了!” “王爷,这是夜光杯,专饮葡萄酒之用,倒酒之时只装到三分之一处即可。这样酒色与杯壁才能相映成趣。”孙大人笑道。 这时一个丫头急忙跑来喊道:“老爷!老爷!老夫人快要撑不住了……” 几个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正堂。只见两个太医连连摇头叹气,海棠却笔直的站在碧纱橱外等候。 听到脚步,她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孙大人:“孙大人再等等,再有半个时辰,老夫人应该就要好转了。” 寒柏真想给那个报信的丫头一脚!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小丫头跑出来说:“老太太要吃的,知道饿了!”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海棠微微笑着点头:“刚才夫人已经吩咐下去煮粳米粥了。今日只吃白粥,明天可以添几颗肉沫,将养几日,老夫人就全好了。” “多谢程大姑娘!”孙大人激动万分的给海棠作了个揖。孙夫人走出来,喜气洋洋的说:“老太太喝了两口粥,也不觉得食物难闻了!看来真是一剂药就好了。程大姑娘真是神医!” 世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咋惊咋喜,心里着实紧张。他看着浅浅盈盈的海棠,眼中竟生出了一丝氤氲。 献王一拍手道:“好好!想不到程府里面还藏着个女神医,本王这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世子警惕的看了献王一眼,赶紧拉他告辞。 程府的马车也来接人了,海棠、寒柏起身准备告辞。 这时一个小厮端了一盘金元宝上来,有二十个。孙御史忙说:“今天老母亲得你妙手医治,这是一点诊金,还望能收下。” “既是诊金,”海棠笑着拿起一锭:“那我就收下一个。七日之后我来复诊时,做些好东西给老夫人。” 孙御史听海棠主动说来复诊,大喜过望,连连说好。不禁对程煜家这个孩子高看一眼,可惜儿子已经定了亲,要不讨来做儿媳妇,那就最好不过了! 程府里面,将军还在心不在焉的踱来踱去,等着儿子女儿回来。忽然听见脚步声,寒柏和海棠边说话边往里走。将军连忙拿起一本书假装在看书。 程寒柏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等父亲问,就把今天海棠在孙家看病的事说了一遍。父亲大惊,未出阁的女儿出这种风头可不是好事! 海棠不说话,寒柏又帮着她说:“也不知是谁造的遥?若不是海棠医术好,这就圆不过来了!”海棠若有所思,急忙安慰父亲:“小医医人,大医医国。我是小医,爹爹才是大医。我们是小医见大医!” 父亲给她气笑了。 他这一双儿女,都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余生,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们自由快乐!干嘛要给他们找后妈?是女儿不够美,还是儿子不够帅? 今天一早,程老夫人就把儿子叫过去,让他在回军营之前,把潘姨娘抬做夫人,好以嫡母身份管教两个女儿。 “现在海棠回来了,她十五年在外面没人管教,如今又没有母亲,我的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这许多。琇莹是你表妹,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要提了。” 程煜当场拒绝:“娘,儿子不是不知恩之人,她打理家事有功,我也给了她权利,也不辱没她的身份。当年她居心不良害了瑾瑜,我怎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若是抬了她做嫡母,当年被祸及的寒柏和海棠,又该如何自处?如若她只是介意香堇庶出无嫁妆,我倒是可以答应备一份嫡女同样的嫁妆给她。除此以外,我再无话可说。” 程老夫人只是叹气,也说不出二话。 潘姨娘得知希望真的落了空,不由得又趴在床上嚎啕乱哭一通。又想到老爷马上要回边关,家还是自己管,心里又平衡了许多。再加上女儿香堇也得了一份嫁妆,选姻缘时多了许多底气,潘琇莹便又高兴起来。急急忙忙去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好消息?!”程香堇气得把桌上的茶杯给砸了,“本来这就是我的,凭什么她一来,应得的便成了施舍?难道我就不姓程吗?没有嫡小姐的身份,嫁妆又有什么用?” 她不由得想起碧云寺那几个浪荡公子,头皮就一阵发麻!她想要的是英俊多金有地位的世子,而不是那种没家业的庶公子!想到从庙里回来这么久,还没能再见世子一面,她又悲从中来,抱着母亲大哭了几声。 她应得的一切,都因为程海棠变为了泡影。 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必不能让她事事都如了意! 第四十二章 义女 海棠再没收到过谢三的信,做好的芝麻桃仁蜜也没法送去。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从甘肃镇往回赶,因为乞巧节就快要到了。他说过,乞巧节会赶回来。 可是,过了乞巧节,爹爹和哥哥就要回边关了。还真是叫人矛盾! 很快就到了去孙府复诊的日子,海棠装了两罐九制黑芝麻蜜丸,每一颗都有鹌鹑蛋那么大,用金箔纸包着,既干净,又保鲜。 罐子是哥哥去找人定制的,天青色的瓷瓶,瓶身都有一朵同色菊花。大大小小的瓷瓶全是同一种颜色花纹,放在一起,还真赏心悦目。 “哥哥,你的漂亮瓶子比我的药还值钱,这不是要病人买椟还珠吗?”海棠撅着嘴问。 “姑娘,你再看看少爷定回来的木匣子,咱们只是用来装药,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的是珠宝首饰呢!”霁儿举着一个雕花的香檀木药盒子笑着说。 “这可不能怪我,”寒柏摆手道:“这些我全都不懂,我只负责掏银子,款式颜色可都是世子挑的!” “难怪!我说哥哥的眼光几时变好了?原来是背后有个风雅军师!”海棠做恍然大悟状。 世子就当“风雅军师”是夸他了,暗自得意了好久。 海棠给孙老夫人把了脉,又问了这两天的饮食情况,觉得老夫人已无大碍,便写了几个适合老年人吃的药膳给孙夫人:榛子粥、黄芪牛肉粥、鸡蓉菠菜羹。 “今天开始,就可以用药膳进补了,我写这几个,都是补五脏、益肝清肺、补中益气、延年益寿的软食,最适合中老年人。这可比药好吃多了!”海棠又对老夫人说: “我还制了一种零食,您看,这是九制黑芝麻蜜丸。嘴馋就吃一粒,不拘您每天吃几粒,吃完了,再叫人去找我拿。一人一罐,夫人也可以一起吃。” 老夫人和孙夫人都笑了起来:“海棠的药不是膳食就是零食,若天下大夫都如此开药,估计人人都不怕生病,吃吃喝喝病就好了!” 孙夫人更是喜欢海棠,临走时,非要送她几样款式清新的头面。孙夫人一边盖上首饰盒子,一边道:“我也没个女儿,这些款式颜色又都太年轻了,你拿去,合眼戴了,也不必让它们在盒子里蒙尘生灰。你只别嫌它们是旧东西就好。” “我也没有娘,做梦都想像别的姑娘一样,有娘教穿衣打扮、知书识礼,有您这份慈爱之心,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哪里会嫌它们旧?这才真真像是娘亲给的东西。”海棠说得真心,又想起自己从没见过面的娘,话没说完,自己眼眶都红了。 孙夫人也动了心,当晚就和孙大人商量,第二天两人就递了拜帖上了程府。 孙大人道:“程将军,我与内子都非常喜爱海棠姑娘,我们没有女儿,愿收海棠为义女。海棠没了亲生母亲,你不在京都之时,内子做为义母,也可以代为照顾教导海棠。” 程将军又惊又喜,孙大人贤德方正,孙夫人也是后堂典范,有他们照顾海棠,海棠今后在京城出入,自会避免许多闲言碎语。 当下两家一拍即合,程煜立即让海棠出来,跪拜行礼,认了孙阳夫妇为义父义母。 香堇得知,恨得牙痒痒,又连茶杯带盖砸了两个。 “凭什么处处都让她得了好?这个贱人还真是好命,要死不活的病居然也给她治好了,到头来,我还白白成了给她牵线搭桥的。气死我了!” 过了几日,孙阳在外地做官的儿子孙彦晞回来,也与义妹程海棠互相见了兄妹之礼。 孙家向来不纳妾,父母又只生得他一个独子,孙彦晞见得了个美玉般的妹子,又治好了祖母的病,自然心花怒放,宠到不行,直叫程寒柏这个正牌哥哥醋海翻波。 “我又没有亲妹妹,我看这个‘义’字就很多余,以后,我还是和寒柏一样,叫你妹妹吧!”孙彦晞真心实意的说:“平时我不在京中,还要劳烦妹妹多过府来走走,陪父亲母亲解解闷,我也就放心了。” 孙彦晞是太子的陪读,从小出入皇宫。孙阳不愿意儿子做官闭门造车,硬是让他去出了两年外任,也让他知道,天下不止是一个皇宫和一个京城。 世子听说此事,心中暗惊:都说朝中最不易拉拢的人当中,孙阳就是一个。程海棠轻轻松松就成了人家女儿,保不齐,要拉拢孙大人的人,会从海棠这里下手! 他当然不知道,前世的献王,就是通过程海棠得了孙阳与孙彦晞的支持。 海棠对自己突然成了香饽饽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有一件事,却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谢睿樘,竟然杳无音信。 第四十三章 义母的八卦 明天就是乞巧节了。东市、西市、中街,到处都卖起了乞巧节应景的货品。就连路边的树,也被人披红挂绿,喜气洋洋的装扮起来。 程煜过了节就要回边关去了。他鳏居多年,既是对先夫人有感情,更是因为愧对妻女,不愿意续弦。现在虽然女儿回来了,可他多年的习惯,也不愿意再改变。休息了一个月,他觉得闲得浑身都要长草了,正巴不得早点回宣府镇。 “今年边境连续打了几个胜仗,鞑靼、瓦剌都纷纷派使臣来示好,皇上一高兴,便大赏功臣。昨儿是节前最后一天上朝,皇上还给两个臣子的儿女赐了婚。”孙大人夫妇今天难得出门逛街,路过程府,进来八卦两句。 “啊呀!兵部李侍郎那个愁啊,他闺女本是自小许了人家的,虽说男方尚未正式落聘,两家都是心知肚明过了明路的事。皇上这一指婚,把李大姑娘许给了陆大人的公子,这还不乱了套?”孙夫人滴滴多多的继续八卦到: “我们出门前才听说,昨儿晚上李大姑娘就闹投河,说是她早已与许了婚的许家公子情投意合,在河边哭闹了半宿!” “唉!这真是棒打鸳鸯了。”程煜摇头叹道:“这一闹陆大人脸上也挂不住,将来嫁过去,不要有芥蒂才好。” 只听孙夫人笑道:“就是!嫁女儿就是担心公婆丈夫待她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负。我们海棠几年已经及笈,不知程将军现下可有中意的人家?” 程煜连忙摇头:“不曾不曾,海棠才刚刚回来,我们有幸重续父女缘分,我有心想多留她两年,享享天伦。等她过了十七再议也不迟。” “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惜我们没女儿,否则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孙阳抚须赞同道。 孙夫人点点头,“也是这个理,那我心里就有数了。我这不是眼见李大姑娘可怜,怕那天皇上兴起乱点鸳鸯谱,误了海棠的终身了嘛!” “还有一桩,今年中秋宫宴,我想带着海棠去宫里走走,多见见世面,结识一些京圈里的姑娘,遇到有眼缘的,也方便她交交姐妹朋友。”孙夫人想想又说。 程煜作揖笑道:“你是海棠义母,这些教养闺阁女孩的事,我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有义母费心,我求之不得!” 孙阳笑道:“你不必谢她,是她该谢你才对。多少年来,她就一直羡慕别家养女儿各式花样,儿子不理她那套,现在有个海棠让她玩玩,不知有多开心。” 孙大人夫妇登门拜访,早有人进去知会海棠,孙大人话音未落,海棠已经到了正堂。 “义父义母,明儿才过节,你们倒是赶了个早。”海棠笑着站到孙夫人身边,被孙夫人拉起一只手。 “你义母想出来看热闹,偏又不愿意走路!明天街上人多,必是走不了马车的,所以就今天提前出来了。”孙大人笑着解释。他们夫妇感情很好,海棠觉得夫妇之间本应如此,又想如果母亲还在,和父亲必也是这般锦瑟和鸣、夫唱妇随。 “你义父那是逗你!今年年底,你义兄就要大婚了,这两年他准岳家势微,我们想多准备些东西,给他未来媳妇添妆。今天趁着店铺里过节货品多,这才出来逛逛,碰上何意的,也挑选几件。” 又说了一会儿话,孙大人夫妇才起身告辞。 海棠想,要找个机会,把制好的药丸试着拿去药店里卖了,自己手上若是有了银子,她也想给嫂子添上两抬妆。 “想什么呢,傻子!”哥哥进来看她呆呆的,过去拍了拍她的头。 “还不都是被你打傻的?我告诉父亲去!”海棠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说到。 寒柏却不怕她,不慌不忙的说:“那……你的乞巧节礼物到了,你还要不要去看?这会儿,你义兄不在京城,你可没有其他兄长陪你出门哦!” 海棠立刻贴过去讨好到:“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义兄排第二。我原是自己傻掉的,哥哥一拍,我才好了。哥哥,您真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啊!” 程寒柏哈哈大笑,牵着他的活宝妹妹出门去了。上个月,他给妹妹订制了一架小马车,两个小姑娘坐刚好。这小马车车厢小而结实,可以直接进到二门来上下车,妹妹出门就更方便了。 半个月前,他问妹妹乞巧节想要什么礼物,妹妹说想要一匹马。寒柏找人问了问,京都最大那家马场,居然是世子爷的产业。 寒柏咧嘴一笑,找榠世子买马去。 榠世子一听说是送海棠的礼物,还真是瞌睡遇见枕头,正合他意!便叫人赶着挑了一批大宛马进京,刚差人来程府说: 好马已经得了。 第四十四章 想教她骑马 程寒柏带着海棠,坐着她的小马车,往西郊的马场赶。到了马场,才发现马廊旁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海棠姐姐!”世子带着郡主也来了。郡主看见海棠,连蹦带跳的扑过来。海棠腿刚落地,人还没站稳呢,郡主这一扑,她直接就带着郡主一起往后倒去。 还好寒柏反应快,一个健步冲上去,把海棠和郡主都挡在怀里,就他这样人高马大的,还被冲得往后退了一步。“郡主殿下,您这招饿虎扑食,可是练了不少日子吧?”寒柏哭笑不得的说。 世子和另一个男人也都冲到面前,世子又尴尬又好笑,把挤在海棠怀里的郡主拔了出来:“海棠姑娘莫见怪,这个丫头是疯了,一会儿罚她到马粪堆里扑着去!” 郡主撅着嘴不说话,大家都笑起来。 “寒柏、海棠,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杜仲山。他有个绝技,就是可以同马说话。他训过的马,都更容易与主人沟通。我特意把他从陕西请过来。”世子介绍说。 海棠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杜仲山大概二十五六岁,黝黑的皮肤,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却出奇的有神,就像一眼能看穿你的心一样。他脸上的笑容也很特别,仿佛雪山上留下来的最剔透清冽的水。 杜仲山笑着抱拳道:“少将军、程姑娘,我们过去看看程姑娘的马吧!” 那边已经有人将一匹全身棕黄,却又四蹄皆白的小母马牵出了马厩。 海棠面露喜色,快步跑过去:“哥哥,这是给我的吗?”说着就想上前去摸它。 世子拦住她:“慢点,先让它熟悉熟悉你,你再过去。” 海棠点点头,问世子:“它有名字了吗?” 世子笑着摇头:“你的马,名字自然要由你来取。” 海棠看了看它的毛色,又认真想了想,说:“就叫它‘金条’吧!”几个男人都哑然失笑,心说这个姑娘看上去清高雅致,这到底是有多爱财啊! 寒柏却嬉皮笑脸的说:“金条这个名字好,下次我再新添了马,就叫‘元宝’!” 杜仲山直视着马的眼睛,两只手掌心贴在马脸两侧,眼神中弥漫着坚定的温柔:“金条,今天你有名字了哦,你叫金条。”接着他又反复的叫着马的名字,马终于不耐烦的刨了刨前腿,杜仲山才放开了它。 “金条快两岁半,性格很温顺,做女孩子的坐骑很合适。”杜仲山说,“我帮你训练一段时间,就能骑回去了。” 海棠有些害臊的捂住脸颊:“可是,可是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不会才好,我可以教你。世子愉快的想。 “姑娘,我会骑马啊!”霜儿笑道:“霜儿包教包会!” 海棠对着马说:“金条,你好好跟仲山大哥学习,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这句话让世子心上开出了一朵花:下次!我一定告诉她,我想教她骑马。 看了金条,郡主又带海棠去看她的马,世子哥哥送给她一匹枣红马。两个女孩不知悄悄的说了什么,咯咯咯的笑做一团。 离开时,海棠对世子说:“我很喜欢这匹马,多谢世子费心了!” “没什么,你哥哥付了银子的。”世子心花怒放,却又假装不动声色的说。 初一:世子,你这样是追不到女孩子的! 从马场回来,寒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和父亲一走,海棠身边就缺一个能保护她的护卫。于是路过程府城西老宅的时候,他把卫队长叫了出来:“郁朗,我让程单去接替你的班,你跟我走吧。” 郁朗急忙单膝跪下行礼:“少将军,这帮猴子我都管得好好的,喝酒但没打架,洗眼但不泡妞,放松心情却不放松练兵,您却撸了我职,这是为什么呀?” 寒柏过去就是一脚屁股:“升你职了还那么多话?!过两天你不用随队伍走,你留在府里,跟着大姑娘办事,保护她的安全。” 郁朗腹诽:不就是当大姑娘的马夫兼保镖吗?升值?弼马温还是托塔天王? 海棠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和霜儿两个都憋着笑。过了一会儿,她们撩开一点帘子往外偷看,只见幸灾乐祸的程双旁边,跟着一个满脸不乐意的英俊少年。 等他们回到府里,潘琇莹就叫人摆饭了。寒柏把郁朗的事跟父亲说了,父亲点头称好,又把郁朗叫来,当面交代他一堆这这那那,郁朗都应了,退了出去。 晚饭后大家散去。半个月亮挂在高天上,海棠让霁儿霜儿在后院的山楂树下,摆了香案贡品,自己去拿了个团子跪下,对着那轮上弦月乞巧。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她睁开眼,却只看见山楂树梢微微随风摆动,其余什么也没有。 问霜儿、霁儿,她们都摇头说什么也没看到。 不一会儿寒柏又来找妹妹,海棠让人搬了张长靠椅,两个人挨着坐在椅子上赏那半个月亮。 “中秋哥哥就不能回来陪你一起赏月了,”寒柏叹了口气说:“我和父亲要明年换防修整才能回来。你在家要好好的,想我就给我写信寄好吃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让郁朗往死里打。 哦,听说你义兄就快调回京了,但他打架的本事不怎么行。再不行你就去找榠世子,他武功好,我和他切磋过,就是跟我比还差点……” 哥哥还在闭着眼唠唠叨叨,妹妹早就头一歪,靠着哥哥肩膀睡着了。 打了个喷嚏的榠世子:原来你是这样的少将军! 第四十五章 七月七日晴 一大早,海棠还在梳头,寒柏就捧着一套马鞍进来,欢声嚷嚷道:“妹妹,你义兄派人送礼物来了!这小子竟早向世子打听了马的颜色,配着你的马订做的。气质倒是很像是姑娘家家用的东西!” 海棠摸了摸那幅精致的马鞍,笑道:“我骑马还没学会,你们又是马又是鞍,看来我就想偷懒也不能够了!” “霜儿教你不会,还有郁朗,再不行,以后我回来再教你。”寒柏热心的说。 海棠给寒柏一个白眼,哼到:“你妹妹我就那么笨吗?” 寒柏嘿嘿的笑了几声,没事过来看海棠戴首饰。海棠的首饰很简单,她以前没几件首饰,回到京都,老夫人和义母都给她添了些,她嫌花哨,也很少戴。 “妹妹,今天乞巧节,京城这个时候街上最热闹,我们也出去逛逛?趁着哥哥在京里,你可别心疼银子,闭着眼使劲买。”寒柏心痛妹子没有母亲帮衬,恨不得将全部身家花在妹妹身上,虽然他并不清楚他的全部身家有多少。 他一个小伙子,跟着父亲在军中,不觉得缺什么,妹妹一个女孩子,家里姨娘他们又不肯亲近,程寒柏只觉得留下海棠一个孤苦伶仃。 海棠笑着点点头:“放心,我会给你面子,使劲花你银子的。” 寒柏也不骑马,自己亲自驾车,带着海棠、霜儿,郁朗、程双跟在车后,晃晃悠悠出了门。到了东市,车丢给程双,他们四个就钻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去了。 路边很多卖乞巧果的。其实它并不是真的果子,而是面粉团炸了,再裹上糖浆,又香又甜。海棠看到有一家摊子和别家不同,买十个乞巧果,送两个小糖人,糖人龇牙咧嘴的,像是两个门神。 海棠连忙让寒柏买了十个,自己只拿着那两个小糖人看,乞巧果一个不要,寒柏只好让后面的郁朗、霜儿把乞巧果分了。等到经过卖奇巧小物的摊子,海棠就连手上的糖人也不要了,她将糖人塞到寒柏手里,去挑那些新奇的小玩意。 “哥哥,你看这个九连环,我想要!” “好是好,买回去你也解不开,回头也是扔掉!”程寒柏毫不客气的揭露她。 海棠噘着嘴说:“呸!我偏买!” “老板,这几个款式一式一样,全给我妹子包起来!”程寒柏大声对铺子的老板叫道。老板见来个大主顾,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包货。 看路边有个小乞儿,身上长得没几两肉,一张脸却是圆圆的,十分喜气。郁朗赶紧把手上的乞巧果全都给了他,得赶紧空出手来,一会儿还不知道大姑娘买的七七八八,他拿不拿得下! “喂,你怎么不给你家姑娘背个筐?”郁朗挤兑旁边的霜儿到。 “那你应该给你家少将军推个车!”凌霜抢白道:“东西全是少将军买的。” 哼!霜儿斜了一眼郁朗,把自己分到的乞巧果一股脑塞在他空着的手上。那个小乞儿很自觉的过来,笑嘻嘻的从郁朗手上接过乞巧果,谢到:“多谢公子施舍,我拿几个回去给家里的弟妹也尝尝!” 郁朗灵机一动:“你别离我太远了,一会有了多的还给你。” “得嘞!好心公子您放心,我准保帮您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浪费!”小乞儿喜笑颜开。 前面不远处的海棠、寒柏怎会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海棠四下里看看,指着对面的包子铺说:“哥哥,我要吃肉包子!” 很快,小乞儿又得了十二个肉包子,他知道是姑娘好心,捧着包子给他们鞠了个躬,乐颠颠的跑了。 又走了几步,看见一间装饰得很别致的茶楼,海棠抬头一看:遇仙楼。海棠说:“口渴了,咱们也上去遇遇仙去!”寒柏最不耐烦逛街了,他早就不想走了,高兴得抬脚就往茶楼里走。 进了茶楼,他们刚准备上楼梯,楼上错身下来两个人。 “程少将军、海棠姑娘!”其中一个惊喜的叫道。寒柏一看,原来是献王和姬川姬大人。姬川是姬贵妃的弟弟,在禁卫军中任金吾卫指挥使。他现在,也算得上是献王的舅舅。 寒柏和海棠上前见了礼。 “海棠姑娘,听说你认了孙大人做义父,本王还没有恭喜你!”献王看到今日妆扮过的程海棠,比那日在孙府里见到的更明艳动人,不禁一阵心驰神往,恨不得将美人搂进怀里。 “谢献王!”海棠又福了福说。 献王边往外走边留恋的看了海棠一眼,姬川见状也瞟了一眼海棠,对献王说:“这就是程煜那老小子的大姑娘?长得还真不错!” “何止长得不错!”献王搓了搓手笑道:“医术也不错,救过孙御史的老母亲,才让孙阳夫妇对她亲眼有加。” 姬川停下脚步认真说:“既是献王喜欢,不如收了来,既得了程将军,又亲近了孙御史,献王你还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一举三得!” 献王听罢哈哈大笑,也不作答,低头钻轿子里去了。 第四十六章 从天而降 “这遇仙楼眼瞎了吧?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鬼!”海棠嘟嘟囔囔的往楼上走。 她刚在二楼栏杆边坐下,一阵风似的从楼下平地跳上来一个人,只见他手轻轻一撑,飞身跳过栏杆,再一撩袍子,人便在海棠对面坐下。 “还是本王运气好,”他面带笑容,脉脉含情的看着海棠:“这一来,果然就遇到了仙女!” 海棠又惊又喜又羞又急,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阳光帅气,潇洒俊朗的年轻人,忽然没预兆的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舍得回来了?” 谢睿樘看到她哭,心疼不已,恨不能立刻将她搂在怀里,但现在,只能看着她哭:“虽然千难万险,可一想到答应过你回来,我就会生出许多勇气。你说过,我只要还有一口气,见到你,就能活!” 这时寒柏从楼梯上来,看见端王正直直的看着妹妹,妹妹却在流泪,也顾不得向端王见礼,急忙过去问海棠:“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端王欺负你?” 海棠急忙说:“不是不是,是眼睛进了沙子。” 寒柏狐疑的看了端王一眼,这才向他拱手道:“刚刚在楼下遇到献王,想不到端王也在!” “我也刚到,和他们不是一道。我是来找你们的。”端王对寒柏点点头说:“我昨晚刚回到京都,跑这一趟九镇,总算把边军情况摸了个遍。” 端王一岔开话题,寒柏果真不再计较妹妹为什么流泪了,半个身子都探向端王,兴致勃勃的问:“其他关镇情况如何?” 端王摇摇头:“你们宣府镇算是好的,治军严明,粮饷充足。有些关镇就远不如你们,不等异族来攻,自身就要被贪污、**给灭了!” “这么严重?” 其实端王这时候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只想好好跟海棠说说思念之情,无奈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舅哥,像个傻子似的纠缠不休! 海棠也已经平静下来,她笑着对寒柏说:“哥哥,你不是说要去买豌豆黄吗?我要吃街角那家的。” 寒柏只好恋恋不舍的说:“嗯,我去买。殿下等我回来再谈!”端王郑重的点点头。 等到寒柏离开,谢睿樘立刻坐到海棠侧面,他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海棠的一只手:“一别两月,度日如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 海棠羞红了脸:“我怎样霜儿不会告诉你吗?” “给了你的人,就是你的。我不会去问她关于你的情况。”谢睿樘认真的说,“你父兄初十之前便要离京了吧?我想想办法,让你哥哥尽快能回京任职,这样你在京都也有个亲人照顾。” “那你不是……”海棠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谢睿樘捏捏她的手,微笑着说:“我当然在,只是还不能夜夜守着你。除非你……”他也故意留下半句没说。 两个人心知肚明。明明心潮澎湃,偏要装做波澜不惊。 “听说你哥哥送了你一匹马,那我明天便开始教你骑马如何?”谢睿樘和海棠都同时想起,海棠在月岭第一次骑马那天,海棠抿嘴点点头。 他们看到楼下寒柏已经回来进了茶楼,谢睿樘便退回海棠对面的位置。 寒柏走过来,只听端王对海棠说:“凌云也跟着我疯跑了两个月,明天让霜儿过来见见他哥哥吧。”海棠点点头:“那是应该的。”说着打开寒柏买回来的豌豆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端王看着寒柏说:“听说五子湖的鱼肥美的很,不如明天你我带些人,到湖边钓鱼骑马玩一天如何?我带两坛好酒去,就算给你饯行了。” 寒柏笑道:“我倒是有一套钓竿,就是从来没用过。” “明天让冯铭泽给你见识见识他的鱼枪。”端王也笑,“就怕射中的鱼太大,会拖着你去潜水!” 寒柏立刻来了兴趣,巴不得马上就去见识。他们喊了凌风和郁朗上来,交代他们去准备明天郊游的东西。 下楼时海棠小声问:“你昨晚刚回来,明天又出去,你不要休息的吗?” “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好的休息。”谢睿樘笑着压低声音说,他飞快的塞了一个小盒子到海棠手里:“给你的礼物,回去再看。” 海棠收起盒子,故意问:“装得是塞外的风沙吗?” “差不多。”谢睿樘想了想说。 下了楼,人潮涌动,谢睿樘和寒柏一前一后护着海棠往外走。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叫骂声和哭声,海棠好奇往人堆中挤过去,想看个究竟,他们也只好跟了过去。 谢睿樘不看则已:竟然是她! 第四十七章 竟然是她 谢睿樘个子高,越过人群往里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竟然是她! 前世,程氏父子接到皇上手谕密召回京勤王,当他们带兵冲入武英殿,太子也正带着手下的人刚刚赶到。姬贵妃便指太子谋反,而程氏父子正是太子手下的武装。 程氏父子自是反驳自辩,并拿出皇上召其回京的密召,谁知打开一看,内容却成了太子手谕,命其回京襄助太子!而此时,程寒柏的一名侍妾,拿出了程寒柏与太子结党密谋的数封信件,彻底坐实了太子与程氏父子的谋逆之名。 虽然此案破绽百出,姬贵妃却令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不由分说,将程氏父子当场乱箭射杀。尸首拖到乱葬岗,不得为其埋葬。 而太子以谋逆罪入狱囚禁,不久便在狱中畏罪自杀。 现在这人群中委屈哭泣的女子,十五、六岁,肤白貌美,一双纤纤玉手尤其惹人疼爱,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儿。她正是前世举报程寒柏的那个侍妾! 只见一个彪悍粗鲁男子上前就去拉她手臂,口中喊到:“回去看为父不打死你!骂你两句,你便出来撒野乱跑。还有没有家法?” 那女子一眼看到刚刚挤过来的谢睿樘、程寒柏等人玉面锦袍,气度不凡。便一手抱住离她最近的程寒柏的腿,哭道: “公子救我!此人并非我父亲!我父亲乃福建卫军守将,前年与倭寇相杀而亡。今年家乡大水,母亲不幸遇难,我和弟弟逃难到此,却被这厮抓住,要将我卖入窑子!” 谢睿樘这才看到旁边还瑟缩的团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她还有个弟弟!谢睿樘心道,那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帮姬贵妃诬陷程寒柏了。 只见程寒柏一脚直飞那汉子心窝,汉子疼得松开了手,踉跄后退好几步才停下来。 “我平生最恨人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何况此女之父,乃护国有功的将士!他们为国为民,在边疆与外敌抗争拼命,只为保一方安宁。死后你却要毁其子女,污其英名,真是罪该万死!”寒柏咬牙切齿的说,“郁朗!拿我令牌,将这厮送到衙门问罪!” 周围一众人都鼓起掌来。 程寒柏掏出几锭银子递给那女子:“姑娘,你带着弟弟投亲去吧。” 那姑娘却不肯接,仍抱着程寒柏的腿不放,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寒柏:“公子,我姐弟二人已无安身之所,求公子收留!我们愿写下卖身契,自愿跟随公子为奴为婢!” 程寒柏没遇到过如此缠人的女子,更没被人抱过大腿。他涨红了脸,只好扭头笑着向海棠求救到:“妹妹,你身边的人手也不多,要不你收了她做贴身丫鬟?” 谢睿樘也顺水推舟道:“真是感人肺腑!既如此,我也出一份力。将她的弟弟收入我营中吧,我那里刚好有几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子,互相做伴,学好本领,以后上阵杀敌,为他们的爹爹报仇。” 那男孩原本一直垂着头,听了谢睿樘的话,立刻激动跪下,连连给他磕头,那女子见状也只好同意了。 寒柏见她犹豫,知她不放心,便解释道:“这位是端王殿下,你弟弟跟着他,不用几年便出人头地了!” 那女子心里不知有多后悔,恨自己走眼一时抱错了大腿。事到如今,也只好暂时姐弟分开。她过去给海棠磕头:“婢子如意,愿听姑娘差遣。” 海棠见她面露遗憾,以为她遗憾不能跟着哥哥,便笑着说:“我哥哥身边并无婢女,况且他不日便要回边关,你又不能跟着他上战场。你也不必签死契,就留在府里与我做伴吧。” 如意烟视媚行,再次磕头道:“如意但凭姑娘吩咐,绝无二话!”待到回了程府,如意才知道,那位为他抱不平的,是程府独子程少将军,这才慢慢气定下来,重新打算起自己的鸿鹄之志。这自是后话。 再说端王将如意的弟弟长寿带回府后,便将他交给凌雪,告知他务必看好长寿,不叫外人与他接触,就算是他姐姐找他,也要找人盯紧。凌雪虽不解其义,也不多问,将长寿和凌星、凌尘他们安排在一起。 第二天,端王带了冯铭泽、唐誉、凌风、凌云、凌雪,程寒柏带了海棠、霜儿、霁儿、程单、程双、郁朗,在城南碰了头。 奇怪的是,端王他们也赶了辆马车,车上坐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十三、四岁,都长着可爱圆脸的小姑娘。 端王骑着马和程寒柏并行在海棠的车旁,他笑着对寒柏说:“这是唐誉奶娘的一对双胞女儿,从小在唐门也习得些制药的手法。昨天听你说你妹妹身边人少,我便向唐誉荐了你妹妹的医术,将这对姐妹买了过来,给你妹妹做个帮手。你看如何?” 寒柏自是答应,想想那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又忍俊不禁的笑道:“就是我妹妹爱犯傻,怕她会常常分不清大小,叫混了人家,自己脑壳痛!” 端王:你是说你自己吧? 海棠:哪有哥哥这样损自己妹妹的? 第四十八章 五子湖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五子湖。 湖面碧波浩渺,湖周围有五座山峰,故曰五子湖。湖水与周围的山峦交相叠印,令人心旷神怡。湖边早有人停好了一只竹筏子,霜儿霁儿一见,都闹着要上筏子去抓鱼。 海棠牵了双胞胎姐妹的手来细看:“你们谁是姐姐?可有名字?” 那姐妹中眉梢多了一颗痣那个小姑娘笑答:“回姑娘的话,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还请姑娘赐名。” 海棠想了想:“昨儿是乞巧节,今儿我就得了你们。有一句七夕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你们就一个叫‘画屏’,一个叫‘流萤’吧!” 她二人得了名字都笑着向姑娘行礼。 “你们也别拘着,霜儿霁儿都是爱玩的,你们也一起玩去。”海棠笑着说。画屏和流萤便牵着手跑了。 站在旁边的谢睿樘看着她,脉脉的说:“还有一句是: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我们昨晚错过了!” 海棠斜了他一眼,撇嘴道:“我还想问你呢?前儿晚上,山楂树上那个是不是你?” 谢睿樘脸上露出诧异的笑容:“你哥哥的护卫都让我躲过去了,你竟然听得到?”跟着他的笑容绽开:“那一定是我们心有灵犀!我前晚刚回城,心中放不下你,便偷偷过去看了一眼。” 海棠听了,心中沸腾起熟悉的甜蜜,嘴上却不肯:“我就是听到的!你不知医者‘望闻问切’?这‘闻’字自然包括对声响的敏锐。”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就当是跟某人心有灵犀。”说完,也不理海棠的白眼,大步朝凌雪他们走去。 冯铭泽正在给程寒柏展示他的鱼枪。很长一根蚕丝麻线搓成的钓线都收在枪筒里,枪头带着倒勾,一按机关,枪头就带着钓线顺着枪筒里的镗道飞出去。 凌雪说:“我不用这枪,就那竹竿削尖了,一样比你叉得多。” 四个小丫头一起拍手要他们比赛,霁儿、画屏站铭泽一边,霜儿、流萤站凌雪这边。寒柏还定了赏罚。 唐誉却道:“那我就和海棠姑娘一边,我们用毒,一包药,死一大片!” 大家都斜眼像看傻子一样望他,嗤之以鼻。 寒柏一定要试那把鱼枪,乐颠颠的坐筏子射鱼去了。谢睿樘把手伸给海棠,温柔的说:“走,我们骑马去!” 二人牵手悄悄绕到竹林后面的一大片草地上,谢睿樘问:“可以自己骑吗?” “只能坐着不掉下来。”海棠不好意思的说。 “那就行。”谢睿樘将海棠扶上马,牵着马慢慢走了一圈,然后他也上了另一匹马,跟在海棠一步之内,保证自己能一跃上得了海棠的马。 两匹马走了两圈,谢睿樘便让海棠轻轻拍马小跑起来,海棠也不害怕,还自己加了速度。谢睿樘紧张的跟在她后面,保持着和她的距离。 那边寒柏一下子看不见了妹妹,着急的四下张望,凌风便挡住他视线打岔道:“哎呀,少将军!凌雪他们的鱼已经比我们多了,收线,收线,再快点!”寒柏一听,也顾不得找妹妹,赶紧收线再射。 凌云和霜儿堆了一堆干柴生火,兄妹两个小声关心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凌云说:“你也是暂时在程府呆一段时间,等海棠姑娘嫁到端王府,你不就又回来了?” 霜儿点点头,笑道:“哥哥你要提醒一下王爷,榠世子可不省心呢!我看他也很喜欢咱们姑娘。” “榠世子算得什么?主要是姑娘喜欢咱王爷!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兄妹俩吗?谁也不能把咱们到手的王妃抢了去!”凌云自信满满的说。 霜儿感觉他像是在说一只鸭子。 这时他的王爷和她的姑娘,正骑在一匹马上。谢睿樘一手紧紧的环住姑娘的腰,一手拉住缰绳,他滚烫的唇吻在姑娘的头顶上,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海棠,你等我。找到机会,我就让父皇赐婚。” “谁说要嫁你了?” “你的心跳已经说了。” “……” 最后,凌雪居然赢了!他一手三根竹竿子同时掷出去,唐誉削竹竿,流萤和霜儿捞鱼。这唐誉削的竹尖也是有门道的,特别容易扎进去,又不容易滑出来。 而寒柏那边只有一把鱼枪,每次都要重新收线装钩,虽说百发百中,却输在速度。 铭泽不甘心,和唐誉两个咬着耳朵在一边,商量能如何改进,全然忘了,这鱼枪射鱼并不是为了和人比速度,只不过就是不想输! 凌雪赢了眉飞色舞,输了的小伙子们只好去杀鱼,几个小姑娘就用刚才唐誉削的细竹竿子叉了鱼来烤。霁儿拿出香料粉来,有两样,连画屏和流萤也觉得稀奇。 端王和海棠也回来了,王爷对面露狐疑之色的寒柏说:“没什么,在旁边教她骑了回马。” 寒柏还没想出该说点什么,就被凌风攀肩拉过去:“少将军,凌云说要和你比一盘对阵,你敢不敢来?这回我还赌你赢。”寒柏一听,卷起袖子就走。两人划地为场,用石子布起阵来。 端王暗暗摇头,难怪前世自己妹妹被卖了也不知道,原来这程寒柏,两世都是个天真率直,心无城府的人。 毕竟他前世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第四十九章 一别两地 尽管程寒柏再怎么不想,他和父亲还是到了收假归营的时候。 昨天黄昏,榠世子派人送来一匹踏雪追风,全身褐色,却也是四蹄雪白,和海棠那匹倒像是一对儿,只不过比海棠那匹高大得多。 世子便签上手书二字:元宝。 寒柏失笑,这世子果真有趣,上次海棠给马起了名字叫“金条”,他就那么说了一句,下次他的马就叫“元宝”。世子这就留了心,在他临行之前,把元宝送来了。哎呀,真真是一匹好马! 寒柏也不是小气之人,他立刻回赠了世子一把自已收藏的“游子弓”,此弓力猛,离弦之箭像游子归家一般急切,故此得名。据说水泊梁山的小李广花荣,屡立奇功,他用的便是此弓。 世子收到弓居然有些丧气,他只是想用元宝提醒一下寒柏,“金条”还在马场等着海棠,而他,恰好在兄长程寒柏不在的时候,代为教海棠骑马。正经事不办,送把弓干嘛? 初一:世子,您确定程少将军的脑回路有那么清奇吗? 十五:您这么含蓄,还是早早放弃吧。 第二天一早,住在别院的护卫们早早到程府外面列队,等待将军、少将军,准备出发去宣府镇。 潘姨娘陪着老太太在后堂掉眼泪,海棠和香堇都送到大门外。昨晚父亲已经给两个女儿训了话,今天就顾不上再说什么。倒是寒柏,拉着妹妹的手,语重心长的千叮咛、万嘱咐道: “你在家尽量躲着姨娘、香堇,只要她们不找你麻烦,家里的事你就别多管,有事找祖母说去。外面那些居心不良的臭小子,离他们远点,你也别怕得罪他们,你一个姑娘家家要长点心,不要被他们匡骗了去。你才十五岁,等到十八了,父亲和哥哥定给你许个好人家......” 海棠哭笑不得,刚想反驳几句,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参将冯铭泽前来报到! 原来,乞巧节之前,程将军就接到边境邸报,说是鞑靼各部不时进攻各关镇,并且破了太原张总兵的火炮阵,虽然鞑靼伤亡惨烈,但其勇气大涨,更是聚合兵力,频繁来犯,各边镇不胜其烦。 程寒柏在与父亲商议对策之时,说起火器,他极力推荐了在端王府中做谋士的冯铭泽,冯铭泽对兵器、火器、机关术都很精通,对阵法也有所掌握。 程煜自然是求贤若渴。他当机立断,以参将之职请冯铭泽到宣府镇助阵。程寒柏立即拍马到了端王府。 冯铭泽前世被谢睿杬长期囚禁,为其制造神兵,端王到最后也不知他是死是活。现在他虽在端王府做谋士,却无官职。端王也很愿意他到程煜军中任职,今后才能更进一步发展,也不枉冯霆霄对自己一番托付。 “铭泽,你的兵器、阵法,都可以大胆的用到对敌作战当中,你父亲当年被人诬陷通敌卖国,你更应该用他传授给你的本领,杀退敌军,为你父正名!” 冯铭泽顿时豪情万丈:“铭泽定不负端王殿下、程少将军之信任,甘愿奉献一己之力,为镇守国土披肝沥胆、马革裹尸,方能死而后已!” 程寒柏兴高采烈的走后,端王让冯铭泽誊抄了一份他们整理总结出来的《九镇军略要义》,让他呈交给程将军做入职礼。 这次冯铭泽跟着端王行走九镇,基本上把九镇的武力状况摸了个遍,特别是火器在军中的运用,得得失失,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这是一方关镇首领所不了解,却相当实用的情报。 唐誉也闻讯赶来,这两人惺惺相惜,早已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唐誉送了一箱唐门的毒气雷给铭泽,铭泽也把他刚画完的兵器营造图,送给唐誉拿去试做。 等到冯铭泽,程将军一声令下,一行人马离开了程府,往城外行去。 送行的人当中,除了海棠和香堇,最难舍难离的是如意。她亲手缝了一条腰带送给少将军,谁知今天少将军并未将她的腰带系在身上。 从内院到大门外,她一直想靠近少将军,希望能说几句体己话。但少将军不是站在老将军身边,就是拉着大姑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直到她追着少将军的马跑了几步,连声叫了两声“少将军”,程寒柏以为有事,闻声回头,这才正式看了她一眼。如意的心才终于有了些满足。也许,这一眼少将军就从此记得她了吧!如意想。 香堇看到如意这样明显爱慕男人的样子,不觉从鼻子里笑出声来:这个被大哥捡回来的女人,竟然做梦想当程府的少将军夫人,真是可笑至极!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海棠,却皱了皱眉,她总感觉这个如意有些不安分,心里不觉对她疏远了几分。 不管怎样,父亲和哥哥都走了,铭泽哥哥也走了。海棠叹了口气,回到屋里闷闷的躺下,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别两地,各自牵挂! 第五十章 挑拨 程香堇进了潘琇莹的院子。潘姨娘正坐在镜子前面发呆,程煜走了,她就不必每天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唯恐惹他不悦了。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不开心? “娘!父亲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就走了,又不是不会回来。”潘姨娘淡淡的说。 “娘,难道你要放过程海棠吗?父亲和大哥不在,她没了靠山,看她还能怎样得意!”香堇毫不客气的说,“程海棠没回来的时候,明明祖母说会把我过到大夫人名下,那我就是嫡小姐,难道你忘了吗?” 潘姨娘却说:“做个死人的女儿有什么好?最好是那两兄妹都死了,你父亲就不会因为顾忌他们,不把我扶正了。”说完,她若无其事的用篦子抿了抿鬓角的头发。 “娘!”香堇有些紧张的说,“你是说真的?连大哥也……” “这次他回来你也看到了,程寒柏根本没把我当长辈!”潘姨娘把篦子扔在梳妆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他们兄妹,都把我当做杀他们母亲的凶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给自己留下一个祸根!” “那我们要怎么做?”香堇又紧张又兴奋。 “别急,我的女儿。以后程家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潘姨娘微笑着看着女儿:“你也姓程,你有权利得到这一切。” 香堇满怀憧憬的点点头。 “你父亲刚走,让那个野丫头再蹦跶一阵,慢慢她就会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潘姨娘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往太师椅上一坐:“堇儿,你祖母今天伤心得很,还不过去陪祖母说说话?” 香堇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干笑了一声,起身朝祖母院子里走去。是啊,祖母看着她长大,又素来是疼她的,那个野丫头不过回来两个多月,那能亲到哪里去? 香堇收起脸上的笑,装作愁云惨淡的走进了祖母的房间:“祖母,父亲已经带队走了!临行前他让我照顾好您。”说完,她坐在祖母身旁,将头靠在祖母肩上。果不其然,祖母搂着她又掉了几滴泪。 “素兰,去给祖母打盆水来,我给祖母净面。” 素兰应了一声,出去倒水。 “祖母,大姐没来看您吗?刚才进门时我还提醒她,要过来看看您。父亲出门行军打仗,您才是最伤心的。她……没有过来吗?”香堇轻声说道。 “唉!你大姐从小在山里长大,没娘教养,不懂事也是正常的。回头你帮我把刘嬷嬷叫来,我再叮嘱叮嘱她。”刘嬷嬷就是祖母拨给海棠的教养嬷嬷。 “是,祖母。” 素兰打来了水,她帮香堇挽起袖子,香堇便拿着一块面巾在水里涮涮,拧干了水,给老夫人净面。 “香堇小姐最贴心了!”素兰笑道。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交代:“素梅,你去把我那套红宝石的头面拿来,让堇姐儿拿去戴,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宫宴了,堇姐儿用得着!” “祖母,你又笑话我!我娘是姨娘,哪里能去得了宫宴?娘不去,我也不能去呢……”香堇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傻孩子,你祖母是二品诰命夫人,难道带孙女去参加宫宴,还走不动了不成?”老夫人安慰她道。 “真的吗?祖母!”香堇又惊又喜,搂着祖母不松手:“您对我太好了!” “素兰,你去告诉大姑娘一声,让她也早点准备。” 香堇只想着自己能进宫已经是最好的,再说,海棠的义母本来就要带她进宫,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了。 如果中秋节的时候,程海棠进不了宫,那才好呢!香堇做着美梦:在宫里能见到世子、皇子,那都是我的梦想!榠世子也许就想起我来了呢?不行,我要再去裁两套新衣服! 程香堇辞了祖母,急急忙忙往母亲院子里赶,她要让母亲为她准备得体体面面,让那些男人们一眼难忘! 此时她早已将父亲、大哥忘到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在中秋宫宴上如何出风头,最好能让程海棠出丑!那她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海棠却不知道这些,她躺在躺椅上,满脑子都是父亲为什么要带铭泽哥哥去边关?难道边关出了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谢三,他一定知道答案。 想着想着,她在躺椅上睡着了,霁儿帮她盖上毯子,又把躺椅对着的窗关了大半,带上门出去了。在大姑娘房里,霁儿主内,霜儿主外,现在一下来了三个丫头,画屏和流萤懂制药,自然跟着霁儿照顾姑娘起居、帮着姑娘制药做药膳,如意就跟着霜儿打理外面的事。 霁儿按姑娘的意思给大家分了工,再让她们三个分头了解具体的事情去了。郁朗就比较简单,他住在外院,随叫随到。 老爷不在家,大家都各自在自己屋里吃饭。海棠到了晚饭时间还没醒,霁儿也不叫她,只让画屏把饭菜暖着,等姑娘醒了再吃。 天渐渐黑了。 海棠迷迷糊糊听见窗户轻轻响了一下,就感觉到一个带着一丝凉风的人影坐到她面前,那是熟悉的味道,海棠眼睛没睁开,却嘴角一勾微笑起来。 “梦到什么好吃的?睡着也能笑出来。”是谢睿樘暖暖的声音。 “已经饿醒了!”海棠坐起来,也看着谢睿樘笑。屋里没掌灯,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七月的月亮已经快圆了。谢睿樘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没吃饭,我带你出去吃?我今天在宫里吃得少,我也饿了,你陪陪我。” “那我叫人进来掌灯梳头。” 刚想开口,谢睿樘用手捂住她的嘴:“等等。”他捧起她的脸,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都亮亮的,谢睿樘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开窗叫我。”说完,一阵风似的从窗子出去了。 海棠很想叫住他问问,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跟他出去? 第五十一章 青梅酒 海棠将霁儿和霜儿叫进来,跟她们说自己要跟端王翻墙出去,霁儿紧张得不行,霜儿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海棠让霜儿偷偷出去,在外面等着她。霁儿则把灯灭了,装作姑娘已经睡了。 海棠打开来窗,不一会儿,谢睿樘又一阵风似的飞进了窗子。霁儿吓了一大跳,和霜儿一起小声叫:“王爷~”谢睿樘朝她们点点头,搂着海棠的腰,两下就上了墙,跳到外面去了。 霜儿跳不上去,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霁儿吐吐舌头,轻轻把窗户掩住,又关门出去,只希望姑娘和霜儿快点回来。 到了程府外面,霜儿看见凌云在等她:“妹妹,你说王爷这速度……是不是你很快就能回王府了?” 霜儿笑嘻嘻的上了凌云的马,跟着王爷到了连云阁。连云阁已经关门谢客了,李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在等着他们。 “王爷、姑娘请就坐,这就上菜。王爷要不要喝两杯?” 王爷一撩袍子坐下,看着海棠说:“那就来两杯青梅酒,让姑娘尝尝你们的手艺。” “以后你在外边没吃饱,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海棠关心的问:“宫里老是不让吃饱饭吗?” 谢睿樘笑了:“是啊,每样菜只吃一两口,生怕被人知道自己喜欢吃那样,旁边站一群人,个个屏息敛气的,哪里还能吃得痛快?”海棠同情的看着他。 “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海棠开心的说,叫霜儿拿过来一个布包:“我从回到京都就开始准备了,这两天又检查了两遍,不会有错了。” 谢睿樘想不出是什么,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本装订好的画册,画着各种野外常见的植物,分为有毒的、可吃的,可直接用药的。每一种都画着花和叶子,旁边簪花小楷做着注释。 他的心像是塞满幸福,立刻就要爆炸了一样:“这个,我在月岭说过的,你还记得?” “我记得,因为那是有关你的事情。”海棠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谢睿樘走过去,把海棠轻拉起来,一把搂在怀里,看着她慢慢的说:“本来我想一步一步来,让你有时间了解我,让你像我爱你一样爱上我,但是现在,我实在不想让时光那样慢了,只要你给我一点点,我就给你全部。” 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海棠的额头。 海棠回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小声的说:“爱一个人需要很慢很慢吗?可是我总感觉,我已经爱了你很久很久了。” 谢睿樘听了她这话,不由得前情今爱一齐涌上心头。真的,已经很慢了,等这个彼此付出、两心相交的人,他已经等了两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牵着手重新坐下来。 “凌云,你躲在那里还不叫上菜吗?”谢睿樘头也不回的喊。 楼下窸窸窣窣一阵,几个人端着菜笑逐颜开的上来。凌云忍着笑说:“我们以为,王爷您都吃饱了……” 海棠羞红了脸。谢睿樘脸上的笑也快绷不住了:“就你话多,滚下楼等着!” 几个人赶紧乐不可支的滚了。 这一夜,谢睿樘和海棠都没睡好,也许是因为那两杯青梅酒,也许,只是因为,一闭眼对方的脸就在眼前。谢睿樘没有想到,今世会如此幸运,他爱她,刚好她也爱着他。 辗转反侧到天亮,海棠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边老夫人房里,潘姨娘正在给姑母上眼药。 “姑母,你看海棠那孩子,也太没规矩了,听说她昨晚没吃饭就睡了,现在都日头三竿还没起来!”潘姨娘正在帮老夫人盛粥,“她这样没规矩,别人可不会说是山野无教,说的是我们程府没教养。” 老夫人也有些不耐烦:“她没有母亲,你这做庶母的,也该教教她。” 潘姨娘立刻放下粥碗跪下:“姑母可怜我则个!海棠从没将我放在眼里,就算不当我庶母,我也是您的侄女,她的表姑,可怜我一个长辈也要对她低声下气……”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是个没福气的孩子。她既不亲近我们,我们也远着她,你也不欠她什么。翻过了年,给她寻个寻常人家,随她下嫁了去。” “姑母说的是,”素云上前扶了潘姨娘起身,“回头许个下嫁人家,就算她有些犯浑,人家也不敢来寻我们错处。还是姑母想得周到。” “我是可怜你老爷,统共就得了这三个孩子!屋里也就你一个人……怪你不肯劝得他两句,若早多收两个人进来,孩子多了,也不至于宠成这样。” 潘姨娘听罢,假意抹了抹泪,辞过老夫人去了。 等到潘姨娘进了自己屋,却气狠狠的把桌上的账本,全都掀到地上。辛辛苦苦服侍姑母一场,姑母不但不为她着想,竟然还心心念念给程煜抬人! “二太太消消气,老夫人也就那么一说,有什么值当您这样糟蹋自己身子的?”桂枝连忙捡起账本笑道:“刚才您不在,程管家已经来问了一回。” 潘姨娘怔怔的看着账本,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缓缓坐到太师椅上: “你去把程管家叫来,我还有些数要跟他对。” 第五十二章 猫腻 不一会儿,程立低头垂手进了屋,桂枝随手将门关紧,自己退了出去。 “你过来~”姨娘靠在里屋软榻上娇声说道。 程立看了一眼桌上乱堆着的账本,微笑着挺直腰走了进去:“你这又是在哪里受了不得了的委屈?” 姨娘朝他软软伸出手去,程立握了她的手,顺势也坐在软榻上。 原来,这些年程煜常年远在边关,少有回家的几天,对潘姨娘也尽是平淡。潘姨娘管事以后,与程管家多有接触。这程管家只比潘琇莹大两岁,长得肩宽腰窄、相貌周正,可却没有婚配,一直住在府里。 自从有了程立,潘姨娘也不再计较扶正,单一门心思为女儿香堇谋划将来,她只管和程立隔三差五的翻云覆雨。 过了一两年,这两人开始把主意打到程府的家产上,只等有朝一日,二人携金裹银、双宿双栖。 姨娘的丫头桂枝、桃叶二人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娘家里得了姨娘和管家的许多好处,也就心甘情愿为其二人首尾遮掩,几年来,竟也没人看出一点猫腻。 “节前老爷得的赏赐可都入了库?”潘琇莹一边梳着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这次赏的多是银作局造的物什,那些我入了库的,剩下金银照样入了你的小账,还是从老夫人的庄子上走的账。”程立也帮她理着头发,“就是,少爷名下的金银产业也慢慢多起来,我看需要另立账目,分开管理才好。” “那倒不必,”潘琇莹咬唇一笑,“多早晚送走他,他的不也是咱们的?还多余分出去做什么?” “哦?你已经有了想法?” “本来还想等上几年,老爷还能再立几回功呢!可想想再等我就老了,”潘琇莹往后靠在程立的腰上,“我还想给你生个儿子呢!再说,这程海棠早不回晚不回,香堇要订亲的时候回来了,这也由不得咱们再拖下去。” 潘琇莹拉住程立的手,带着媚笑站起来,程立忍不住又要咬下去。潘琇莹笑着推开他:“晚上再来。现在院子里多了个程海棠,你进出小心些,别让她抓到把柄。” “怕什么,你不是早晚都要处理了她?”程立阴恻恻的笑着,走到门口,复低头垂手出去了。 中午吃了饭,程府意外收到一张徳亲王府的帖子,说是请程府小姐去参加青瑶郡主的及笄礼,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 程香堇激动得手舞足蹈:“是榠世子!他一定还记得我!”乐颠颠的捧着帖子找母亲商量去了。 海棠也赶紧把郡主爱的东西想了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及笄礼也不能送药送药膳,她只好叫霁儿把她从月岭带回来的箱子搬出来,让她翻翻捡捡。 她忽然看到一个乌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收了一个叫“小鸡吃米”的机巧玩意。这是早两年铭泽哥哥为她做的。小鸡躲在盒子里,盒子外面是三个小碗,任你把一粒米随意放进哪个碗里,小鸡便从盒子里出来,准确啄到那个碗。小鸡的脖子也是可以动的,很是可爱。 海棠晃着头失笑道:“我就借花献佛吧,郡主是个活泼好玩的,这个小鸡吃米最适合她!” 霁儿帮她把箱子收好,刮鼻子羞她:“你现在有了王爷哥哥,铭泽哥哥的东西就随便送了。当时我问你借来玩玩,你还舍不得呢!” “你可不能这么跟铭泽哥哥说,一定要说,我是痛心疾首,割了心肝肺,才肯送出去的!” 霜儿、霁儿听了,都“呵呵”起来。 “对了,你问问画屏,她那个腰包缝好了没有?我捡几瓶常用的伤药送给世子,谢谢他帮我挑了一匹好马。过几天,我们找郡主看马去!”海棠笑嘻嘻的说。 原来,海棠为谢三缝了一个腰包,代替上次包药的布包,做出来大家都觉得又好看又实用,就算不装药,装点小东西也比袖袋好,何况凌雪他们往往是劲装打扮,东西只有往怀里揣。 于是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你做一个我做一个,给凌风、郁朗他们一人做了一个。如意也缝了一个什么,海棠一看,就知道配的是哥哥常穿的天青色袍子。 “王爷,姑娘她们几个,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像是绣花呢。”暗七挠挠头说。 绣花?海棠这就急着绣嫁妆了?端王忍不住大笑起来:“凌风,你过去送些上好的丝线给她,让她仔细莫刺到手。” 于是海棠一头雾水的收到了各种颜色的绣线,整整一大盒! 暗七:反正姑娘是用针线,不是绣花是什么? 第五十三章 郡主的及笄礼 海棠和香堇到的时候,德亲王和亲王妃正站在台阶下迎接宾客。今天的正宾是太后身边的穆夫人,她代表太后前来观礼,太子妃沈舜华、献王妃许莞平也都到了。行礼在正堂,女宾也都在正堂,姹紫嫣红的挤了一屋子。 这次是周太后做的主,要给青瑶郡主办个隆重的及笄礼,所以徳亲王妃也从蜀地赶过来了。 海棠很快就看见了孙夫人:“义母,您已经来了,我还怕人多找不到您呢!” “今天大半个京城的贵女都来了,你也来认认人。”孙夫人拉着海棠的手小声说:“左边第一位穿红衣服的是太子妃,她旁边那位是献王妃,皇子里面成了亲的就这两位。顺着几位是苏妃的侄女苏曼贞,康定侯的庶女赵嘉怡,嫡小姐赵嘉敏倒是个稳重的,就没看到坐在哪......” 孙夫人说一个,海棠就轻轻点点头。她学医十二年,望闻问切的第一个“望”,不但让她学会看病证,还练出看人认人的眼光。这样看过一遍,她基本就能记住对方。 “柱子旁边的两位是二公主和三公主,她们对面的,左边是户部尚书嫡女裴芷蘅,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倒是值得结交。右边的是姬贵妃的侄女姬晴岚,”孙夫人掩着嘴轻轻说: “本来要许给献王做王妃的,可是太后选了许太师的孙女许莞平,现在不知姬贵妃要把她给太子、献王做侧妃,亦或是端王、康王做正妃,那就不知道了。神仙打架,我们看看就好!” 听到端王二字,海棠的心猛跳了几下。她这才意识到,端王和其他宗室一样,会有三妻四妾……顿时她就神游了起来,孙夫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徳亲王进来了,大概要行礼了。”孙夫人说。 只见徳亲王、亲王妃走进正堂,后面还跟着年轻一辈的端王、献王、康王、榠世子、赵小侯爷等等,还有与徳亲王相亲的庆亲王、安亲王等长辈。他们本来在东侧的东房里,要行礼了才过来观礼。 女宾里顿时有人小声议论起这些英俊的王爷、世子来。程香堇和万雪霏站在门旁边,献王进门时,看见她对她笑了笑,她一时云里雾里,找不着北,又看见一身暗纹白袍的榠世子,犹如救她那日一般神武,又神魂颠倒了半天。 程香堇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去表白表白。 今天的有司是太后身边的祝女官,她正托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盘子站在徳亲王妃旁边。 赞者是长公主谢燕婉。 瑶郡主正穿着玄色滚红边的童子衣,行初加礼,礼毕回去更衣,换了青色襦裙出来行二加礼,再回去更衣,换了大袖礼服,戴了华贵艳丽的头冠,行三加礼。 只听长公主吟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瑶郡主三拜后礼成。 男宾们退场回到东房。端王经过时,微笑着对海棠和孙夫人点点头,海棠嘴角的笑容还没有隐去,榠世子也看了过来。 走在他旁边的一位公子,惊奇的发现这位冰山兄似乎面带微笑!他顺着谢元榠的目光看去,看见了正垂下眼帘的海棠。他吸了吸鼻子。 站在海棠身后的香堇,却咬牙切齿! 等他们走过,孙夫人小声说:“一个是青瑶郡主的哥哥榠世子,一个是康定侯府的哲世子赵小侯爷。以前你义兄也是和他们一起在宫里进学的,现在都长大了。” “彦晞哥哥是下月里回来吗?”海棠问。 孙夫人笑着点点头:“出去两年了,回来到大理寺任职,今年年底刚好让他和顾二姑娘完婚。义母也没什么求的,只求他们快快生儿育女,给我抱着玩儿。” 海棠也抿着嘴笑:“如您所愿!” 三礼之后,女宾们各自入席,相熟的各自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等着开席。海棠说:“义母,我到内堂去看看瑶郡主。”孙夫人点头同意,海棠就带着霜儿往内堂去了。 经过抄手游廊,只见榠世子正站在游廊上。海棠过去见了礼:“世子大喜。” 世子不形于色,淡淡的说:“是我妹妹大喜。” “是。”海棠又笑着福了福,“本来我贺您大喜,还预备了礼物,既如此,那就全送给青瑶郡主好了。”说完转身往游廊另一头走去。 世子欲言又止,着急了半天只挤出一句:“你、你、你………好狠心!” 海棠头也没回,只笑道:“回头您找郡主拿吧!” 世子这才放心下来。想马上过去看看是什么礼物,又怕冲撞了内堂女宾。脸色正不停变换,忽听旁边一女声唤他:“见过榠世子!” 榠世子低头一看,不认识。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程香堇还未曾当面谢过榠世子的救命之恩。”程香堇微笑着,又行了个正式的揖礼。抬头看世子时,她扬起眉毛,飞起她的狐狸眼,眼波流转,媚态天成。 世子听到个“程”字,想起来这是程二小姐,是程海棠的庶妹,脸色缓和了些:“区区小事,举手之劳。程二姑娘请自便。” 说完,便抬脚走出了游廊。 第五十四章 从曦中毒 程香堇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个机会,单独跟榠世子搭上了话,可是榠世子仿佛对她没什么兴趣,对碧云寺的事更是只字不提。香堇不禁又羞又气,拿起手中的巾子,咬唇往旁边的花上使劲一甩,花瓣被她打了几片下来。 “这花定是惹姑娘生气了。姑娘比花娇美得多,明明是它要生你的气才对。” 程香堇一惊,抬头看去,献王爷正笑眯眯的站在他旁边,不禁羞红了脸:“王爷您笑话人家!” 一边说,还一边故技重施,一个媚眼往献王脸上瞟过去。献王没想到端庄的贵女中,竟有如此特别之人,对这番媚态十分受用,当即哈哈大笑,伸手过去捏了捏香堇的手:“我知道,你是程将军府里的二小姐,闺名叫什么?” “回殿下,小女名香堇。”香堇被献王捏了手,早已情迷意乱。 “好!程香堇!本王记得你!”献王笑着,大步走了。 香堇还立在游廊半天才缓过来。现在,她已经忘了对她不理不睬的榠世子,满脑子都是献王殿下。殿下!我要嫁给殿下! 程海棠和榠世子都不知道,他们走后,游廊上发生了那一幕。程海棠正拉着唧唧呱呱诉苦的郡主:“我真是给折腾死了!这头饰至少二十斤重!脖子都要压断了!” “这就嫌重,等到你大婚怎么办?”海棠笑到:“反正也挨过来了,你就开开心心的当个成年少女,等着嫁个俊郎君吧!” 听到说“大婚”,瑶郡主就去挠她,两个人扭成一团。海棠求饶:“好郡主,我送个礼物给您,您就饶了我罢!” 于是霜儿就把那个乌木盒子拿出来。 “这是什么?”郡主好奇的问。 海棠不答,只说:“你叫人去拿几粒米来。”郡主连忙叫宝琴找人去厨房拿米,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抓了把米过来。 “哪里要得那么多,只要两粒,其他劳烦再放回去吧!”海棠笑着打开盒子。那丫头并不走,抓着米伸头看她们要米到底是干什么。 只见海棠把两粒米丢进一个小碗里,盒子盖就分开了,一只小鸡伸出来,低头啄了那粒米。然后小鸡又缩回盒子里。郡主大喜,接过米,试着丢在另一个碗里,那只鸡果然又出来啄了米。 大家都啧啧称奇,纷纷凑过来,轮流试了一次。 郡主拿起来左看右看,赞叹道:“这是我收到最好玩的礼物!海棠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过两天你得空了来找我,咱们到马场看马去!”海棠笑着约郡主。郡主连连点头。她都想搬去程家和海棠一起住了。临走前,海棠托郡主将装了几瓶药的腰包转给世子,谢他帮忙买马驯马之恩。 回到正堂,已经开始上菜了,海棠回到孙夫人身边笑道:“让义母久等了。” “你们小丫头自有体己话说,有什么关系的?”孙夫人笑道,给海棠夹了两夹菜:“宴席是吃不饱的,勉强吃点,饿了回去再吃!”海棠听了这话,想起了谢睿樘。 谢睿樘在这里,一定也吃不饱。 被人惦记着的谢睿樘正站在东房门口,跟赵慕哲说话:“赵小侯爷好逍遥!我是辛辛苦苦跑了趟九镇,还遇了一遭险。你和沈大公子却跑到云南去浪荡。” “早知道你有这趟差,我也跟你去。你不知道,云南一样有风险!从曦都中毒了,现在还没法子完全解毒。”赵慕哲一脸丧气的说。 “中毒?”谢睿樘大惊,“中什么毒?如何中毒?你怎么早没告诉我?” “我们也是前天夜里才回来。若是无事,他今日还能不来凑热闹?” 谢睿樘想了想:“我叫上唐誉,和你一起去沈府看看他。”两人也不入席,和谢元榠说了一声,骑上马走了。 散席之后,海棠回到家,到厨房去炒了一碟牛肉面。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谢睿樘来,海棠只好闷闷的宽衣洗漱睡了。炒面也懒得让端走,就用碗扣着放在桌子上。 难道,今天谢睿樘吃饱了? 谢睿樘正在吏部尚书府,唐誉为沈从曦把了脉,又用针放出来一点血,分别拿几种药试了一下,最终摇摇头说: “这虽只是余毒,却有两种,并且相因相生。真是奇啊!这命虽是保住了,可今后余毒时常反复发作,却也是痛苦不堪,若是自身不能渐渐将其排除体内,甚至变成终身顽疾。” 赵慕哲愧疚不已,毕竟从曦中毒与他有关,遂低着头不说话。唐誉、沈从曦也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谢睿樘抬头说:“肚子好饿。” 他想海棠了。 从沈府出来,谢睿樘并没有回端王府,而是飞进了海棠的房间。海棠已经睡了,可屋里还有一股食物的香味。谢睿樘坐到桌前,看到了那碟还微微透着温热的炒面。 他姑娘说过,外面没吃饱,回家做给他吃。 于是谢睿樘三口两口吃完了那碟面,心满意足的从窗口飞出,上马回府去了。 屋顶上的暗六:王爷,您真的只是来吃面的? 墙外等的凌风:海棠姑娘下次能不能炒两碟? 第五十五章 海棠被罚 海棠早上起床,刚坐起来,就看到桌上那碟子空了,她抿嘴笑起来。看来,昨晚有人还是饿了。 “姑娘几时起来吃完的?也不叫我们进来收碗,屋里都是味儿。”霁儿一边说,一边将两扇窗都打开来散气。 “一会儿去看看,九制黑芝麻蜜丸都做好没有。”海棠边穿衣服边说。 “昨儿就好了,画屏和流萤已经装好瓶了,大的装了六瓶,小的装了四瓶。那两个丫头真是手快,小小年纪,制药也很熟练,人也勤快。”霁儿夸赞到。 “如意怎么样?我好一阵没看见她了。” “昨儿就没见她踪影,我还以为她跟你去徳亲王府了呢。”霁儿说:“不过她的事你要问霜儿,我可不管她。” 海棠点点头:“洗漱吧。拿两大瓶芝麻丸,一会儿我到老夫人那里去看看。”海棠还在洗漱吃早餐,却不知道,香堇早就在老夫人屋里,陪她一起吃早餐了。 “祖母,您昨儿没去,半个京城的贵人,都到徳亲王府去了。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太子妃、献王妃,全都去了!还有太后娘娘跟前的穆夫人也去了。”香堇兴致勃勃的说。 “哦?穆青如也去了?”老夫人笑着回忆:“当年祖母也有几个手帕交,穆青如就是一个。她不愿意嫁给人做正妻,偏要去给当时的惠王、现在的皇帝做个夫人。后来她进了宫,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香堇想起了献王。献王已经有许王妃和一个杜侧妃,她最好能做个侧妃……不过,献王对她那样好,哪怕做个夫人,她也是愿意的。 胡思乱想一通,香堇对老夫人说:“祖母,昨天,我看见大姐和榠世子眉来眼去的,宴席开始之前,她出去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后来我出去更衣,发现她和榠世子在游廊上……” 老夫人皱着眉。海棠从小长在乡野,在京城贵女中,最怕就是她不知礼数,没了规矩,落下笑柄。 “祖母,您可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大姐仗着自己是嫡出,本来就看不惯我这个庶出妹妹,若被她知道,是我把她的事说出来,她必不会放过我。”香堇面露惧色的小声说。 老夫人说:“庶出能够尊礼守法便是好的,嫡出行为不端,才更被人指责笑话!我还没死,断不能看着她仗着个嫡出的身份,在外面胡作非为,把程家的脸都丢光了!” 话音刚落,只听素菊在院子里说:“大姑娘来了,老夫人和二姑娘在屋里说话呢,您快进去吧。” 香堇连忙放下碗,看见老夫人也不吃了,便朝外面唤道:“素兰,可以进来收拾了。”见海棠进来,香堇笑道:“大姐来了。祖母,上香片茶吧?” 海棠行了一礼:“海棠给祖母请安!” “还没被你气死!”祖母厉声说道:“你昨天在德亲王府做了什么?”没等海棠回答,老夫人又一连串的说: “你是不是早与榠世子熟识?宴会前出你出去了一段时间,是不是在游廊上和榠世子在一起?你打量没人敢管教你,就无法无天,等你父亲回来,你是不是准备告诉他,你已经和男人私定终身了?!” 海棠涨红了脸,跪在地上,哑口无言。她昨天确实在游廊上见到了榠世子。那私定终身……好像是和谢睿樘做了……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更是怒火中烧,劈手将霁儿手上捧着的两个瓷瓶,狠狠的扫到地上,瓷瓶顿时摔成碎片,里面的黑芝麻蜜丸滚了一地。 海棠呆呆的看着滚到自己膝盖前面的一粒芝麻蜜丸,眼泪流了出来,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走吧,别在我面前惹晦气!回你屋里抄五十遍佛经,没有我允许,不许出门。”老夫人冷冷的说。本来她对这个刚回家不久的孙女,才刚有一点感情,现在渐渐成了厌恶。 一旁的程香堇差点就忍不住狂笑起来。程海棠啊程海棠,你抢了我的嫡女身份,又抢了我的榠世子!真想让榠世子看见你这副嘴脸! 海棠站起来,慢慢退了出去,垂头丧气的往自己屋里走。都怪谢睿樘!是他让自己变得理屈词穷,被诬陷了也不能反驳!榠世子?榠世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有谢睿樘呢? 海棠满心委屈,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屋顶上的暗七大惊失色!老夫人那边砸瓶子他是知道的,却不知姑娘会哭得如此伤心! 暗七:王爷,您简直是害人不浅啊! 暗七不敢耽搁,赶紧信号唤来暗六,自己一溜烟找王爷汇报去了。 谢睿樘正和唐誉商量如何为沈从曦解毒的事,看到暗七慌慌张张跑进来,把海棠受了委屈正在大哭的事说了一遍。 谢睿樘一想,也不能等机会了,没有机会创造机会,得赶紧找父皇给他和海棠赐婚! 唐誉却在旁边惊喜的大叫起来:“我怎么给忘了!我们还有个海棠姑娘!她是学过《毒经》的,自己原又是岭南长大,说不定,对南方的毒熟悉呢?她也许有办法为沈从曦解毒。” 暗七:唐少主,海棠姑娘正被罚呢,这时候您还来添乱,好意思吗? 谢睿樘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冲动是魔鬼。这时候找父皇要圣旨赐婚,其实并不是个好主意。 谢睿樘没把握。 “我知道了。”谢睿樘再次向门外走去。他知道谁能消了程老夫人的怒气。 都督府左都御史孙府门前,端王递了帖子求见孙大人和孙夫人。 “程府与沈府情况便是如此。本王虽不知这程老夫人得了谁的口舌,但知道,海棠姑娘昨日在游廊路遇世子时,程二姑娘就在不远处。世子、本王和彦晞都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相信他绝不会做有损海棠姑娘清誉之事。 本王此次慰边,多得程少将军相助,他临走前托付本王看顾他胞妹一二,本王自是不能推托。此为其一。 沈从曦是本王多年好友,他游历中毒,多方寻医仍余毒难清,沈尚书托本王请海棠姑娘出手,看是否有解毒之法。此为其二。您二位是海棠姑娘的义父母,由孙夫人出面安抚调停程老夫人最合适。” 此时孙大人已经拿着,沈尚书向他求助的手书看了一遍,他说:“这是我们作为义父母份内之责,多谢端王前来告知。内人立刻前往侯府,先给海棠解困,再看看能不能帮上沈尚书的忙。” 谢睿樘以晚辈之礼,给孙大人见了一礼,孙阳连忙偏开。 第五十六章 三生有幸 谢睿樘离开王府,直接打马去了程府西厢。 谁知还没靠近墙边,就看到一个男人在墙外鬼鬼祟祟,墙内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睿樘快马近前,却看清墙外之人是暗六,此时墙头已有一双小手露出,扒在墙上。 只听里面有男人说:“姑娘,您抓稳没有?小的要站起来了!” 这姑娘不是程海棠是谁? 暗六看见王爷来了,大喜,正要解释,只见谢睿樘飞身进去,一看之下,不禁哑然失笑! 这墙内海棠正站在郁朗的肩上,霜儿焦急的扶在旁边,海棠扒在墙头,正准备等郁朗站直了,自己好翻墙出去。 “你想逃到哪里去?”谢睿樘低声喝到。 海棠闻声大惊,以为被老夫人捉到,身子一歪倒了下来。谢睿樘赶紧一把抱住她。海棠这才看清来人是谢睿樘,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暗六也跳进了墙里,王爷抱着海棠穿过她的小院子回到屋里。 “你来得真及时,我正想爬墙出去找你呢!”海棠笑嘻嘻的说。谢睿樘看了她一眼:难道是暗七谎报军情?这女人哪有痛哭流涕的样子! “翻墙出去需要用这么危险的动作吗?”谢睿樘一点不笑。 暗六和郁朗都有些委屈,暗六解释道:“我和郁朗都可以跳过去,带个人也没问题,可是,姑娘我们也不能随便抱啊!所以才内外勾结……” 郁朗:呸!没文化真可怕。这叫里应外合! 谢睿樘暗暗高兴起来。 看到王爷面色缓和,暗六拉拉郁朗,赶紧退了出去。带大姑娘爬墙,他们这也是人生头一回啊,下次肯定就有经验了! 郁朗就不同了,今天才算是大开眼界。 平时他住在前院没啥事,姑娘也不是天天出门,要不是今天姑娘爬墙用得着他,他竟不知道这后院西厢这么能闹腾!他可跟霜儿说了,以后翻墙出去玩,都要算他一个,要不,他就去告诉少爷。 屋里只剩下海棠和谢睿樘。 谢睿樘牵过海棠的手,轻轻问:“今天让姑娘受委屈了,翻墙是要去找我出气吗?” 海棠眨巴眨巴大眼睛:“没有,自己亲祖母,早不气了!昨天,你吃面的时候,怎么没有叫醒我?” “哦,你翻墙是去找我要面钱?”谢睿樘笑着问。 “不是不是,”海棠急忙说,“昨天在德亲王府,我去内堂的路上,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没有来观礼,只在东房旁边闪了一下,我和师傅曾经救过他。他是个哑巴,当时他胸口受了箭伤,治伤时,我看到他胸口有一个这样的纹身。” 说着,海棠找来纸笔,很快画了一个图案。 “他应该不是哑巴,他是鞑靼人。不说话,可能是怕露出他的口音。”谢睿樘肯定的说,“不过,他是因谁而去的德亲王府,我就不知道了。” 谢睿樘脑子搜索了一下昨天去的男宾,这个鞑靼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徳亲王府?他还没理出头绪,海棠已经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男人的头像,递给他。 谢睿樘看了看,将纸叠好放进怀里:“这很重要,你立了大功!”他将海棠搂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诬陷你与我私定终身,你真的不用解释?” “没有诬陷我啊,难道我们不是私定终身了吗?”海棠红脸贴在谢三胸膛,“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于你。我若要嫁人只嫁与你,管他别人怎么说。” 谢睿樘将她搂得更紧,将下巴贴着她的头顶:“我谢睿樘何其幸!他日,必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端王府。” 海棠突然想起昨天义母说姬晴岚的话,就瞪着眼问他:“如若姬贵妃要把姬晴岚,或是别的女人嫁给你做正妃、侧妃,还有夫人呢?” 谢睿樘失笑到:“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我谢睿樘今世只有你一个女人。”他补充道:“像你的义父、义母一样。话说,你的义母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祖母那里了,她会去帮你解释昨天宴会上的事,还会接你到孙府住上一阵。” “太好了!是你去求他们来的吗?”海棠忘了姬晴岚。 谢睿樘什么也没说,只拿眼睛温柔的看着她,忽而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长长的睫毛。 海棠睁开眼睛,耳根有些发烫。 谢睿樘看着她温柔的说:“你肯与我私定终身,我三生有幸!” 前世无缘,我且以命相护;今生有缘,我必生死不负。 看看时间不多,谢睿樘长话短说:“我的好友沈从曦在云南游历时,中了毒,等你到了孙府,我带你过去看看。这事你义父母也知道。” 海棠点点头。等谢三走了,就叫了霁儿进来,把她想得到的各种解毒的药都放进药箱。不一会儿,素兰就过来传,说老夫人那边有请大姑娘。 这边老夫人听了孙夫人的解释,心也宽下不少,又怪香堇年纪小小,学人捕风捉影。安慰了一下海棠,便让霁儿、霜儿收拾了衣裳,随大姑娘到义母府上小住一阵去了。 大姑娘坐上孙夫人的马车,霁儿、霜儿就坐在郁朗的马车上,一起去了孙府。 孙府也是个三进的宅子,只是人少,孙彦晞又还没有回来,东厢西厢都空着。孙夫人让人收拾了西厢,让海棠主仆都住了进去。 海棠先去见了孙老夫人,去正堂见义父时,谢睿樘已经等在那里了。 孙大人说:“海棠,你到了沈府尽力医治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沈尚书与我同朝为官多年,他自不会为难于你。”海棠点点头。 谢睿樘谢过孙大人夫妇,带着海棠直奔沈府。 第五十七章 七绝回魂丹 话说谢睿樘骑马,郁朗赶着马车,径直到了沈尚书府。门外早有人候着,马车直接进了大门,到了垂花门外才停下来。 沈府和程府、孙府都不一样,建筑很精致,光是这个垂花门,就飞檐画壁、美不胜收。走过抄手游廊的时候,沿路种了绣球、芍药,此时虽花期已经过,却也郁郁葱葱。远看正堂前面一排菊花,红黄粉紫,正开得热闹。 沈尚书和沈夫人把他们从二门一路迎了进来,几人到了东厢沈大公子房间。唐誉、赵慕哲已经坐在里面,正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沈从曦搭着话。看见谢睿樘他们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海棠只认识唐誉,便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赵慕哲惊奇的发现,原来程大姑娘,就是那个让冰山兄谢元榠脸上带笑的姑娘。 不等谢睿樘介绍,她分别对三人见礼:“唐少主、赵小侯爷、沈大公子,海棠见过各位。” 谢睿樘却说:“不用理那两个,你先去看看从曦。” 海棠仔细看了看沈从曦的脸,坐下搭了个脉,她忽然收手坐直,认真问沈从曦:“沈公子左臂上,是否有两条黑色细线?一条始于青灵,终于阴郄;一条始于臑会,终于三阳络。” 唐誉两步上前,将沈从曦左臂袖子捞起,往海棠说的几处穴位看去,果真,在左臂内侧和外侧各有一条隐隐的黑线。他激动的问海棠:“你识得这种毒?” 海棠冲他一笑:“十之八九。我还需要跟沈公子再确认一下。” 屋里所有的人都悄悄捏了一把汗,沈夫人的手紧紧掐着沈大人,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海棠,生怕漏听了一句半句。沈大人拍拍她手背,安慰的看了她一眼。 海棠显然也有些微微激动:“沈公子,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中毒和解毒的经过?” “我来说吧,这事本因我而起。”赵慕哲面带羞愧之色:“我与从曦行至云南,恰遇他们的三多节,看到有姑娘对歌,我便上台与她对唱,谁知竟被我唱赢了。那姑娘……便非说要嫁给我! 那我哪能答应?拉起从曦就跑。哪知那姑娘是土司的女儿,她的一群哥哥们便来追,眼看我们的马就要甩掉他们,后面一箭射过来,却射中了我后面的从曦。箭伤不中,可恨的是那箭头喂了毒。 这毒药很奇特,我们身上带的解毒丸吃下去都不管用。正在发愁,路上行来一位老者,他自称姓全。看了从曦中的毒,大笑,竟然说这是天意!我们本以为他可以解毒,谁知他却说他也不能完全解掉毒,只能解掉部分,保从曦一命。他说,此毒解药本有七颗……” “……解药本有七颗,叫七绝回魂丹。”海棠微笑着接他的话说道:“这七颗药分别是赤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依次分七天吃下,方可解毒。颜色是他的小徒弟取植物的颜色故意染上的,是为了让患者容易区分服药顺序。” 海棠停了停,微笑着的眼睛中,滚出两大颗泪珠:“沈公子,因我一时的玩心,差点害了您!”谢睿樘扶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 “我就是那个老者的小徒弟。”她看着沈从曦说:“这种毒药由纳西族特有的七种毒合制而成,必须一种一种的解,才能完全解除。 最难的是,有两种毒虽不致命,但毒发如锥心噬骨。这两种毒相因相生,又互相隐匿,如同一对好兄弟。解毒的时候,毒性很容易隐藏起来,师傅一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后来我想起自己尝过的一种麻痹性毒药,就试着用这种毒药加进去以毒攻毒,激发出另一种毒药的毒性,解决掉第六种毒,剩下一种就手到擒来了。故第六颗靛色解药,吃的时候舌头会发麻。” 海棠大概是想起舌头麻的感觉,苦笑了一下。她看看赵慕哲又说:“我当时玩心大起,并不告诉师傅添加的两味药是什么,让师傅猜。我只把药方写在师傅医案的最后一页。可后来,我们分别时走得那么急,这件事就给忘了。” 她又看看谢睿樘道:“哪知,分别时师傅把他的医书医案全都给了我,他自然没有得到那个方子。一时玩心,竟差点酿成大祸。王爷,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我会帮你把药方送去给你师傅。”谢三微笑着说。 海棠点点头,她笑着对沈从曦说:“您可不能怕舌头麻,还有就是,会有一个时辰,你的舌头都动不了,说不出话。” 想到沈从曦直着舌头的傻样子,大家都偷偷笑起来。 沈从曦微笑着点点头,听海棠这么已解释,连身上中的毒也变得有情有义、浪漫可爱起来。 只见海棠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将药全倒在掌心,果然是赤橙黄绿蓝靛紫七颗。她挑出靛和紫两颗,放在从曦手中:“今天吃靛色,明天吃紫色。您的毒就能全解了。” 赵慕哲在旁边不放心的说:“那你手上的药就不齐全了。” “放心,在您再次中纳西族的这种毒之前,我会重新补齐的。”海棠低头笑道。 唐誉搓搓鼻子觍着脸问:“姑娘配齐药,可否送我一套?这样奇特的组合毒,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好看的药,我也是第一次见。” 海棠看看谢三又笑:“好。” 此时从曦已经吃了靛色那颗药,果然舌头慢慢直了,说不出话来。 沈大人笑着把屋里的各位往外让,说到: “反正他一时半会也没言语,大家到外间坐吧!” 第五十八章 鞑靼人 于是大家跟着沈大人,到外间各自坐下。 沈夫人亲热的拉着海棠的手说:“想不到海棠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如此了得!我这几天都不知道哭掉了几斤眼泪!还好遇到了你。” “夫人谬赞了。刚才您也听到我说过,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换一种毒,我就不一定会解了。”海棠谦虚到。 “对对对,机缘巧合,就是缘分!”沈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又悄悄上下打量了海棠一回,“听说姑娘现在是住在你义母府上?” “是。今天刚搬过去。” “我和孙夫人很熟,过两天我到她府上去看你!”沈夫人亲切的说,拉着海棠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一副看未来儿媳妇的眼神。 谢睿樘赶紧说:“今天从曦也吃了药,明天我们再来看他。”于是带着海棠告辞,赵慕哲和唐誉也跟着一起出了沈府。 “今天真是多亏有你!要不我就算以头抢地也于事无补。”赵慕哲又说:“要不我们一起去连云阁吃饭吧?我请客!”海棠抬头看看谢睿樘,他笑着点点头:“好,让凌风回孙府报个信。” 于是,谢睿樘几个人就到了连云阁。海棠刚下马车,赵慕哲凑过来,笑嘻嘻的问:“好像谢元榠和你很熟?要不要叫上他一起?” “不熟!” “不要!” 谢睿樘和海棠异口同声的说。谢睿樘瞪了赵慕哲一眼,拉起海棠的手噔噔噔上了二楼。 赵慕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拉着的手,又看看唐誉,问到:“我不在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誉拍拍他的肩,叹口气说:“不要随便调戏嫂子。” 上了楼,赵慕哲立刻端正态度,重新进入角色:“嫂子,您想吃什么?我点!” 海棠看了一眼谢睿樘羞红了脸。谢睿樘满意的说:“改正错误及时,认错态度端正,可以给你全单打八折。” “您千万别打折!我这是要感谢嫂子的救命之恩,诚意如何能打折?”赵慕哲不满意的说,侯爷府缺你这几两银子吗? 两个人正互相挤兑,海棠忽然拽了拽谢睿樘的袖子,手指点着窗外着急的说:“王爷,快看!就是那人!” 赵慕哲和唐誉也忍不住跟着谢睿樘往外望,只见海棠画上的那个男人,正从斜对面的茶楼下来,后面,跟着的人,海棠也不认识。 “是庆亲王!”谢睿樘等不及叫人上来,自己亲自跑下楼去,不一会儿,海棠看见凌云骑马跟了上去。 “刚才旁边那人是谁?”赵慕哲问刚回来坐下的谢睿樘。 “是个鞑靼人,海棠和她师傅曾在岭南救过他。那天在徳亲王府,刚好被海棠看到。我没想到,他是跟庆亲王一起去的。”谢睿樘一脸严肃。庆亲王可不同一般,他的封地刚好与鞑靼的距离非常近,现在又和一个鞑靼人走在一起,也不知是何目的。 赵慕哲接过他手里的画像看了看,隐隐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自己在宫里当值的时候见过他,可又记不起来了。 一直到他们吃完饭,凌云也没有回来。谢睿樘把那张画像拿出来叫给凌风,说:“我送姑娘回孙府,你到庆王府周围再找找。派人盯着庆王府,如果有发现……先别轻举妄动。” 凌风出门前跟掌柜交代了几句,掌柜的一边让人去了对面茶楼,一边又让人回端王府通知凌雪。 孙府门外,见到了暗六。王爷交代了暗六和郁朗几句,就匆匆走了。 第二天,谢睿樘没有过来,孙夫人便陪着海棠去了沈府。沈从曦已经吃了紫色药丸,手臂上的两条黑线也看不见了。海棠给他把了脉,笑着告诉沈夫人已无大碍。沈从曦给海棠行了个礼。 在沈家,海棠还见到了沈从曦的弟弟沈从曛。沈从曛年龄不大,却一脸精明谨慎,他打了个招呼,就随父亲进书房议事去了。沈从曦倒是从容恬淡得多,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后来谢睿樘告诉海棠,沈从曛在跟着太子做事,本来沈大人让沈从曦入仕,哪怕是到翰林院做个修撰,也比闲在家里让他看得顺眼。 可沈从曦不愿意,就为了这事还和父亲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拉着慕哲出去游历了两月。这次回来只剩下半条命,沈大人只有随他去了。 看到端王做事雷厉果断,对这些一起长大的伙伴有情有义,沈大人也不禁对这位皇三子暗自赞叹。 孙阳是文臣,府里只有仆从,没有护卫。暗六和郁朗光明正大的躺在屋顶上,小声说着话。 凌云失踪了。 王爷不让告诉凌霜和海棠。 第五十九章 中秋夜宴 中秋宫宴很快就到了。 孙夫人捎话给程老夫人,说海棠由她带进宫。这两天,海棠都在孙府里跟着义母和刘嬷嬷学礼仪,每天都站得腰酸腿痛。如今早晚已经凉快起来,白天累,晚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睿樘很忙,有些事情都查到了一点端倪,但是要想拨云见日也不容易。关键是,凌云还没有找到。凌云失踪这几天,谢睿樘找借口去了庆亲王府一次,庆亲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那个鞑靼人也有再出现。凌雪、暗青夜探庆亲王府,也无功而返。 海棠已经几天没有看见谢睿樘了。实际上,她睡着以后,谢睿樘从窗口进来看过她一次。他没有叫醒她,只安静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空气里飘着暖暖的少女的芬芳。 谢睿樘就像缺氧的人,一下到了氧气丰富的森林,让他不由自主的敞开心肺痛快呼吸。海棠,就是他的氧气。在微凉的夜风中,谢睿樘觉得,他们虽然没有交谈,却像一直在交流那般彼此熟悉。 临走前,谢睿樘亲了亲海棠的鼻尖,海棠却翻了个身,一只手臂正好搭在了他的大腿上。谢睿樘被吓了一跳,仔细看看,姑娘并没有醒。谢睿樘舍不得拿开她的手,便静静的靠在床头合眼养神,直到快天亮,海棠变了姿势,他才离开。 海棠醒来,闻到空气中有他的味道,知道他来过。 明晚宫宴上,应该可以见到他了吧?她想。 今年的宫宴邀请了三品以上官员,有品级的命妇以及他们的子女参加。来人太多,只好把晚宴摆在寿康园。 这样一来,晚宴就比在皇宫里规矩少了很多,男女宾客虽然不同席,但只相隔了一个花坛的距离。宴席草坪的旁边,就是一个诺大的万荷园,可惜如今时节不对,莫说荷花,就连荷叶都已经凋零。 姬贵妃突发奇想,让人将残荷清干净,用一个个的小木盆子,装着一簇簇的菊花飘在水面上。夜幕降临,宫女们点起无数盏粉纱做的荷花灯,湖面上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得朕心者,爱妃也!”皇帝不禁大声称好。姬贵妃含笑望着皇帝说:“陛下,您既赞了好,该如何赏赐臣妾?” 皇上、皇后和姬贵妃的主桌,设在男女席的中间,有兼顾两边之意。两席中间恰好有个花台,空出来,就是个天然的表演台。 皇上开怀大笑:“朕就赏你一个愿望吧!” “谢皇上!那臣妾我可就收着了。”姬贵妃笑靥如花。 皇后笑道:“姬贵妃的心思奇巧,才造得出如此美景,本宫自愧弗如。今天中秋赏月,自然少不了才子佳人献才献艺,不如就请姬贵妃指一个今天表演的主题吧?” 姬贵妃道:“年年都是一样的吹拉弹唱,今年中秋,不知有何奇巧的玩意儿来博皇上一笑?” 众贵女一听,不禁都紧张起来。大家准备的,无非是些寻常的瑶琴、舞蹈等常规表演节目,无非是技艺精不精湛,哪知贵妃却要求一个“奇巧”! 孙夫人小声笑道:“我倒是知道,姬贵妃的侄女,学了一套西洋戏法,这大概就是奇巧了!”海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今天海棠穿着一身渐变色的衣裙,上身到腰部以下尺许,均是白色,之后是逐渐变深的青色。这是种很考验印染技术,孙夫人得了一匹,便让海棠做了身衣裙,今天一穿,果然清新别致。 正说着,姬晴岚走上前去,对着皇上、皇后、贵妃行礼说道:“臣女愿意抛砖引玉,博诸位一笑。” 姬晴岚今天穿着一件玄外红内的广袖礼服,为的就是变戏法时,方便遮掩。只听丝竹声起,她长袖善舞的转了几圈,从广袖中变出一支桂花,献给皇后,大家正在叫好,她又变出一支,献给了贵妃。 姬晴岚柔声说道:“皇上,这叫无中生有。” “好!”皇上大开眼界,不禁眉开眼笑的拍起手来。 男席上,谢睿杬对谢睿樘微举一举酒杯,笑着说:“想不到岚丫头也是个有趣之人,三哥,你尚未立正妃,不如将她娶了去,那我们岂不是更亲近了?” 谢睿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哥哥早有心上人,姬晴岚非我良配。” “哦?让我猜猜,是不是裴尚书的嫡女裴芷蘅?” 裴芷蘅是京中出名的才女,知书达礼,长得又花容月貌,京中公子少有不好之者。 谢睿樘笑而不答,为谢睿杬再倒了一杯。 这时,丫鬟上前,递给姬晴岚一把弓箭,箭的尾部系了一根长长的绳子,她有意托着箭让皇上看了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只见姬晴岚朝着夜空中射去,箭飞到半空中,绳子上竟开出一串烟花,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大家都惊呼赞叹起来。“皇上,这叫柳暗花明。”姬晴岚盈盈一拜:“祝皇上、娘娘团圆美满!” 皇上大笑起来:“姬贵妃,你这侄女可是个宝贝,不知她可有意中人?” “皇上,酒才喝了一杯,您就醉了!您若要要想赐婚,不如等到酒醒了,臣妾再跟您提罢!”说着,姬贵妃笑着向皇上又敬了一杯。 姬晴岚坐回位置,引得她周围的几个贵女纷纷打听那桂花从何而来?烟花又如何点燃?颐晴岚自然笑笑不说话,心中暗自得意。 今天在姑母的绿影宫中,姑母还提起,想让姬晴岚做养子献王的侧妃,姬晴岚却不愿意。 “姑母,岚儿不愿意为妾。当初若不是姑母考虑不周,岂会让许莞平成了献王妃!王妃做不成,让我巴巴的去做侧妃,我咽不下这口气!”姬晴岚从小在姑母跟前长大,也是个任性的。 “许莞平现在虽是献王妃,将来杬儿做了太子,她还是不是太子妃?杬儿做了皇帝,她又能不能做得成皇后?都还未尝可知。”姬贵妃冷笑一声说:“岚儿,有姑母在,你委屈两年又如何?” 姬晴岚从小跟那些皇子世子们一起长大,太子为人宽厚,也最照顾她,她早就心属太子。她却不知,太子对谁都是一派关照的做派,并非独独对她。 不过自己姑母和皇后天生是对头,无论怎样,她和太子只能无缘。 第六十章 巴乌 有了姬晴岚表演珠玉在前,后面几个弹琴舞蹈的,就显得平平淡淡了。 皇后笑道:“今日来的这些贵女,本宫很多都不认识,我便胡点一个脸生的,表演得好,皇上与本宫有赏,表演得不好,便要罚酒三杯!” 皇后看了一圈,眼光投在海棠身上,皇后笑道:“左都御史夫人,本宫只知你有个儿子,你身边这个明媚水灵的女孩,本宫还是头一次见。” 皇上和姬贵妃也看了过去。 孙夫人起身答到:“娘娘好眼力。这是臣妾的义女,名叫程海棠,她是宣府程总兵的嫡女,机缘巧合与臣妾结了母女缘。今天第一次入宫,想不到得入了娘娘的眼。” 海棠也站起来,走上前去给皇上娘娘们行礼:“臣女程海棠,见过陛下、娘娘。臣女才疏学浅,既然皇后娘娘点了我,我就献丑一二。”说着,她接过霜儿递上的一支乐器,似笛非笛,似箫非箫。 她站在花台中间,婷婷袅袅,银白的月光下,裙上那渐变的青色,衬得她宛如从海面缓缓升起的仙子。 只见她如吹箫一般,竖着吹那乐器。唇边轻轻响起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这乐器声音音色柔美悦耳,曲音空灵,如同一对钟情的恋人在窃窃私语、低诉衷肠。 一时间,乐声在湖面上萦绕,与湖面的花灯情景交映,又与这清冷月色悱恻缠绵,让人心中忍不住柔肠百结,想要紧紧拥抱自己的爱人。 乐曲声中,谢睿樘心中爱潮如惊涛裂岸,绵延不止。而此刻,他只想抱走海棠,把她藏起来。 谢元榠心中亦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仿佛乐声中有他寻觅多年的梦境,曲中那个相依相守的爱人,会陪着他,一起度过漫长无助的孤独。他强烈的想要去拥有。 赵慕哲问:“你感受到了什么没有?” 沈从曦小声说:“这乐器的音色,倒很像我们在云南见的葫芦丝,确实容易动人心弦。” 赵慕哲鼓了他一眼,对着谢元榠和谢睿樘的方向,努了努嘴:“我是说曲子里有浓浓的硝烟味!” 沈从曦一头雾水。 乐声停止,大家曲中各得的旖旎,却仍在心里缓缓释放。皇上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乐器?朕竟从未听过。程海棠,你可知罪?” 皇上这一句说得所有人心头一紧,又觉得莫名其妙。 海棠朝皇上跪下,回道:“此乐器名为巴乌,是岭南的一种乐器。此曲为‘竹楼情歌’,说的是一对有情人终成神仙眷侣的故事。皇上,臣女不知这乐曲所犯何罪?” 海棠不说自己有何罪,却说是乐曲。皇上对她的聪慧,满意的点点头。 皇上情意绵绵的牵起贵妃的一只手,笑着说:“你罪在勾起朕与爱妃相爱相守的情意,让朕不能自已。” “皇上~”姬贵妃没想到皇上当众说出这样情深意重之话,也颇为感动。 她朝海棠招招手,海棠走到她与皇上面前。“真是个好孩子!本宫赏你一块腰牌,赐你可以随时进宫。你要到宫中,把这巴乌和曲子,悉数传给乐工,你可愿意?” 皇上大笑,捏了捏贵妃的手:“你总是深知朕意。” 海棠忙跪接宫女递过来的腰牌道:“海棠遵命。” 谢睿樘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经常进宫,易生变故,海棠要应付的状况会更多。 正在他思绪万千,身边的谢睿杬却站起来说:“借着程大姑娘的绕梁余音,儿臣也来献丑,为父皇,娘娘助兴。” 只见献王走到花台上,让人把四个圆筒状的烟花放在花台中间,献王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只见烟花射入空中,在夜空中次第开放。每一朵绽放的烟花中间均有一字,分别是“万”、“寿”、“无”、“疆”。 “好啊!杬儿这几个烟花做得巧,字也写得好!来人,给献王赐酒!”皇上高兴的说。 献王得了父皇的赐酒一饮而尽,男席上大家也纷纷向献王敬酒祝贺,于是表演也暂停了,大家你来我往的互相走动起来。 以往在宫中,男席女席是互不来往的,今天是在宫外的皇家园林里,又有太子、献王带头到女席中去敬母族长辈,皇后和颐贵妃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大家也都有样学样,男席女席混做一团。 谢睿樘突然想起,前世也是在中秋宴上,有人给太子酒中下毒,却被康王误饮,顷刻送了性命。今生不能让历史重演。 谢睿樘眼光四周寻了一圈,发现五弟康王正在女眷席中,于是他也走了过去。 此时朗朗高天,月明星稀。 第六十一章 偷梁换柱 谢睿樘也来到海棠面前,首先向孙夫人敬了酒,孙夫人饮了酒,便笑着借故走开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精心妆扮的姑娘,心底的笑不由得溢了满眼:“怎么从没听过你吹那样的曲子?” “怎么没有?你在边关的时候,我时常对着月亮吹,难道,它没有转交给你?”海棠俏皮的答到。 谢睿樘心潮涌动,借倒酒的时候,轻轻碰了碰海棠的手背:“难怪我从未听过,心里却觉得这样熟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海棠姑娘,”谢元榠也走过来,见谢睿樘也在便道:“端王也在这里。” “堂兄也来问海棠姑娘乐曲的来历吗?”谢睿樘可没忘记,谢元榠问海棠要过一个香囊,瞄了一眼,并未见他挂在身上。 前世,谢元榠跟并海棠没有什么交集,德亲王支持并协助献王杀太子、登皇位,却在扫除姬贵妃母族一党后,被谢睿杬过河拆桥一杯酒毒死,榠世子逃跑后被抓回来,也被剜膝入狱,生不如死。 谢元榠很有才,前世却跟着自己父亲一起,走上了不归路。 “表弟所言差矣,我是想来问问海棠姑娘,既会吹巴乌,那有没有吹过葫芦丝?我在云南游历时,曾得了一支葫芦丝,但苦于不会吹,若姑娘懂得,还请姑娘不吝赐教。”谢元榠不理谢睿樘,只管和海棠说到。 海棠点点头说:“榠世子果然见多识广,巴乌和葫芦丝同来自西南,它们的音域很相似,只不过巴乌的发声主要依靠中间的簧片,它的声音比较小一些。葫芦丝吹奏也不难,有机会我可以跟世子探讨一二。” 谢睿樘正想说什么,却见瑶郡主拉着太子走过来:“海棠姐姐!太子爷说不认识你,我带他过来让你们结识结识!” 榠世子:我的亲妹妹,你是不是缺心眼?不带这么坑哥的。 端王:一对缺心眼兄妹! 既然太子主动过来了,康王也就在旁边,谢睿樘也就安心在这里等,等那杯毒酒送上门。 果然,听到谢青瑶的声音,旁边的康王也转过头来笑道:“郡主偏心,本王也不认识海棠姑娘,怎不见你也替我介绍介绍?” 康王只有十六岁,今年生日时碰巧父皇高兴,封了他康王。前世误饮毒酒,封王当年,一命呜呼。 海棠忙给太子和康王见礼。 这边程海棠身边围着端王、榠世子,加上后来的太子、康王,把旁边的苏曼贞、赵嘉怡之流气得半死。程香堇却没有功夫生嫡姐的气,在两席之间的花径上,她如愿“无意”的遇见了献王。 “献王殿下,”程香堇行了个福礼,狐狸眼却柔柔的瞟着献王:“您刚才放的烟花真是精巧,竟然还能写字在上头!臣女还第一次得见呢。” “你是……程二姑娘?”献王记得她的眼睛:“香堇姑娘今天可真漂亮,我的烟花也比不得你。” 程香堇娇羞一笑,更是眼波潋滟、媚态横生,让献王心动不已。他上前一步笑道:“香堇姑娘藏在这花丛中,难道是在躲谁?” “殿下~香堇是在等您~” 香堇装作一个不稳,扑在献王怀里,她今天特意搽了母亲给她的依兰香粉。献王见过女人也不少,可不知怎么,怀里抱着这程香堇,就有点意乱情迷。 他猛的一下,将香堇拉到了花丛背后的阴影里,对着香堇就啃下去,一手搂着香堇的腰,一手还老实不客气的抚向那柔软之地。香堇像条蛇一般缠着回应。 两人激情了片刻,献王低声道:“这里不是亲热之地,若是改日我备了礼,将你抬回献王府,你可愿意?” 香堇激动得差点背了气,脸上却装出一副羞答答的表情,手指勾着献王的腰带,欲拒还迎的点点头。 献王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二人整理了衣服,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径。 这边海棠给太子和康王见礼之后,太子高兴的叫人:“来人,上酒!孤要与弟弟们好好喝一杯!” 旁边早就站着个小太监,低着头,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有几只酒杯和一壶酒。听到太子召唤,便走过来,将盘子放在海棠的桌上,给那几只酒杯倒酒。 海棠突然看到,其中一个杯子和其他杯子略有不同,杯子的内壁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荧光,可倒了酒之后,却和其它杯子并无差异。她忙看向谢睿樘,想给他一个提醒。 没想到,他也在有意无意的看着那位内侍倒酒,甚至他还看到,小太监端起盘子时,左手拇指正对着那杯与众不同的酒。 两人交换了眼神,不动声色。 小太监将拇指对着的那杯酒递给太子,再顺着给其他人也上了酒。然后就拿着酒壶和空盘子退到一边,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大家还未举杯,康王突然对着海棠说:“海棠姑娘,小王想看看你刚才那样乐器,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 霜儿连忙把那支巴乌捧过来呈给康王,康王顺手把酒杯放在海棠的桌上,太子爷也兴致勃勃的要上手试试,他的酒也放在桌上,就放在康王酒杯的旁边。 等二人都上手摸了一下,递回给霜儿,转又到桌上拿起酒杯,神差鬼使,太子顺手拿了第一杯,而这杯是康王之前放下的。 康王正要拿起太子之前那一杯,海棠忙把她桌上一杯倒好的酒推过去,笑道:“康王,这一杯才是您的!” 康王不以为意,接过海棠的那杯酒,和大家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海棠对旁边的霜儿做了个眼色,霜儿便不动声色的将那杯酒倒入帕子,并藏进怀里。 饮完这杯酒,太子又带着大家往别处去敬酒,谢元榠不是皇子,并不想跟着他,于是仍旧站在海棠身边不动。谢睿樘看见谢元榠没跟过来,便转回头拉了他的胳膊,热情的邀请他: “堂哥,走走走,我们找慕哲、从曦喝酒去!” 第六十二章 我心悦你 见他们都走了,海棠悄悄松了口气。孙夫人也走了回来,她低笑着打趣道:“那么多乘龙快婿,我闺女挑中的是哪一个?” “义母~您就别笑话我了!”海棠害臊的说。 没想到孙夫人却认了真:“沈夫人也跟我说过,想把你和她家从曦凑一对呢!沈大公子虽然未入仕,但沈家的两个小子都是上过金榜的,沈大公子还高中了探花。只不过他小孩子心性,说是看不惯官场阴暗,不愿意入朝为官。沈大人看他年纪还轻,也愿意他多历练几年,这才由着他胡混着。” 孙夫人想想又笑到:“不过,我看榠世子和端王对你也颇有意思,我看呀,你父亲虽说想多留你两年,可你也早晚要嫁人的,你又没有母亲为你操持,义母也该早早开始为你打算起来!” 海棠偷偷朝谢睿樘那边瞅了一眼,没想到,刚好他也在看向她。 等到宴会结束,海棠回到孙府不久,谢三就从窗口飞进来了。他看到海棠时,她正站在桌子旁边,拿着那块倒了酒的帕子,正将酒液从浸湿的帕子里挤到一个小杯子里。这并不是寻常的杯子,脂白之中闪着几种不同金属的光泽。 “怎么样?有问题吗?”谢三从背后抱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如你所料,酒里确实有毒。酒色比我们今天喝的酒略黄些,无味,不对比,很难看出下了毒。”海棠晃动着酒杯,只见杯壁上的金属颗粒有几个变了色。海棠仔细看了看说到:“我觉得,这应该是鸩毒。若要确认,必须活体试酒,根据中毒症状才能判断。” 谢睿樘将她手里的矿石杯子拿下来,放在桌上,推得远远的,说到:“知道是毒药就行了,鸩毒只有宫中才有,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宫中秘密养有一种人就叫‘鸩人’,他们才能制得出鸩毒。现在一杯鸩酒出现在宫宴上,也不是奇事。” 海棠在谢三怀里转过身,抬头看着他问:“是有人想毒死太子,却差点误杀了康王吗?” “误杀?以前我也这么想,可今天亲眼所见,我便不这么认为了。有人想杀太子不假,可太子却是心知肚明的换给了康王。”谢三蹙着眉冷冷的说: “今天让我看清了太子的兄弟情!我宁愿相信,他只是怀疑有毒,换给康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增加一层保障而已,却不想那是另一个无辜兄弟的命!也许是我太天真了,皇权面前,哪有兄弟?” 海棠温柔的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把他蹙起的眉头按平,微笑着说:“你还有我,睿樘,我会陪着你。”闻言,谢三脸上也变得柔和起来,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是的,幸运的是,今生我还有你。” 想了想,谢三捧起她的脸,严肃的问:“刚才我好想听见孙夫人说什么沈从曦凑一对?是不是你义母要给你乱点鸳鸯谱?难道是......本王的意图表现得还不够明显?看来我明天要登门向你义父母摊牌才行!” 海棠嗔到:“这不过是义母的一句玩笑话,又何必当真?你可别吓到他们。” 谢睿樘换回笑脸,揉揉她的脑袋,又问道:“我听青瑶说,你们俩准备去马场骑马?” 海棠点点头:“嗯,我们说了很久了,金条已经结束训练,可以带回来了……世子……青瑶郡主的哥哥,也会陪我们一起去。那......我还能不能去?” “去,当然去!我有那么小气吗?再说,金条是你哥哥送你的马。我陪你一起去,顺便你再去练练骑马。”谢睿樘笑着说:“我这个堂哥,可是个隐世高人。别人不懂他,以为他庸庸碌碌,混吃等死。我却知道,他不过是藏拙自保而已!” 他又交代到:“贵妃让你进宫去教乐器,今后你进宫一切都要小心,尽量不要吃宫里的东西。我也会去和母妃说,如果你需要在宫中休息或是逗留,就到青禾宫去。我的内侍常乐,让他跟着你,在宫里也有个跑腿传话的。” 海棠红着脸说:“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好照顾得那样明显?” “你哥哥和你义兄,都是我朋友,他们托我照顾你,我又拜托了我母妃,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谢睿樘看海棠瞪大了眼睛听得仔细,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会去和我母妃说,我心悦你,让她帮我留住你!” “嗯?”海棠本来还在点头,反应过来又急又羞,扭头嗔到:“不能那样说!你看你,前一句是好的,后一句又不正经了!” 谢睿樘看她一副要找地洞钻的样子,心痒痒的,不禁要将她搂得更紧。海棠不肯,非要从他怀里钻出来。谢睿樘认真的说:“我要走了,不能要一个告别的拥抱?”海棠一听,不动了,只微笑着站在那里,任他将自己圈在他温暖的怀里。 一轮圆月挂在如水的夜空,银色月光如雪,让人忘了阳光下的丑陋,只剩下暧昧的温柔,弥漫在人间。 第六十三章 马场试演 中秋节后,徳亲王、庆亲王、安亲王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离京入番,那是因为今年又到了四年一度的京军演武,就在九月初九。皇上把几位亲王都留下来观演,说是共同怀念兄弟们当年的英武风姿。 京卫、班师的地方军,加上各亲王势力,京中的气氛骤然暗暗紧张起来。 京城的姑娘们自是不知,只管在各种聚会、宴会中,显摆自己的卓尔不群。青瑶郡主是个闲不住的,特意下了帖子到孙府,请海棠姑娘和她一起去马场骑马。 一大早,只见海棠穿了件牙白窄袖缠丝纹短衫,石青八瓣百褶裙,裙摆非常大,里面穿了短衫同色中裤,裤腿似男子一般扎在短靴内。天朝没有专款的女式骑马装,一般只能着男装骑马。这是几个巧手丫头为海棠准备的骑马装。 海棠带着郁朗、霜儿正准备出孙府,如意匆匆赶来,说她也想一起去马场,因为听说弟弟也会去,姐弟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理由没毛病,海棠也就愉快的同意了。 郁朗骑马,换霜儿赶了马车,朝西城门走去。 还没到城门口,听见后面一阵马蹄声追赶而来,郁朗回头,只见端王为首,赵小侯爷、沈大公子紧随其后,周围是一群英姿飒爽的侍卫。 “郁朗!要不要比一比?”凌雪在马上喊,手里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海棠撩开帘子,郁朗看她,她笑着点点头。郁朗一乐,也打马撒开蹄子跑起来。谢睿樘他们却放慢速度,缓缓走在马车旁边。 “哎呀呀!王爷好一招调虎离山计~”赵慕哲不怀好意的笑道,“下一步是不是打算要劫香车?我绝对帮忙!” 没等谢睿樘回答,海棠却问:“你们这大队人马是去马场打劫的吧?” “你不知道?端王约了我们去马场演练,我们这些人,也只够跑个小场,撒进场子里,就看不见人了。”赵慕哲忙解释道。 海棠点点头,谢睿樘正好也朝马车里看过来,他微笑着和海棠对视了一眼:“一会儿你和青瑶郡主做我们的裁判官。”海棠也不说话,只笑着合上了车帘子。谢睿樘突然瞥到,帘子里还有一双灼热的眼睛。海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走到城门口,青瑶郡主和榠世子已经到了。徳王府并没有太多侍卫,平时世子身边也只有初一、十五两个。赵慕哲笑道:“谢元榠,你人手不够啊!” “你又没见识了吧?”沈从曦却说:“这回我和元榠一边,他马场里的马师,你以为都是吃草料大的?” 谢元榠瞟了霜儿一眼,问道:“出了城,马车能不能快一点?” 青瑶听了,直接从她马车上跳下来,叉着腰说:“我也骑马去!那样就快了。” 谢元榠刚想嘲笑一下妹妹的骑术,却听谢睿樘说道:“好!海棠姑娘,你也请下车。我和元榠一人带一个,和马车比比谁快!” 海棠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谢睿樘已经伸出手去,将她轻轻一拉,便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他望向谢元榠说:“看看谁先到马场!” 谢元榠像吞了一只苍蝇,恨不得收回刚才自己的问话。只得黑着脸,将眉飞色舞、乐不可支的妹妹也拉到马上,腿一夹,打马追了上去。 只见城门外马蹄飞舞、黄沙漫天,一队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朝西边跑去。 霜儿急了,也使劲打了一鞭,马车里少了一个人,马儿也轻松了一些,拉着车咣啷咣啷奔跑起来。车里的如意心里失望不已,但想到马场一定还会遇到端王,也就把马车颠簸的难受都忍了下来。 等到她们跑到马场,拉车的马都快要累趴下了。霜儿跑过去找姑娘,说姑娘已经到演武场里去了,霜儿只好把脸色煞白,还在呕吐的如意留在马场,自己过去找姑娘。 谢睿樘他们分好两队,谢睿樘、赵慕哲一队,谢元榠、沈从曦一队,各自带十个人,共二十四个人下场。 谢睿樘甲队带的是凌风、凌雪、凌光、凌尘、凌星、暗青,和慕哲的赵东、赵西、赵南、赵北。这暗青原是暗卫中的暗一,后来脱离暗卫后,做了端王府的副侍卫长,便改名为暗青。郁朗心里盯的就是他! 谢元榠乙队带的是初一、十五、郁朗、无双、无影、无名、无忧、无情,和沈从曦的云音、青墨。无双几人,明着是马场的马师,其实他们共有二十八人,都是榠世子的亲卫。 海棠一听这些侍卫的名字就好笑:东西南北?赵小侯爷,你给人起名,能再潦草点吗? 演武场比赛共分为三关: 第一关比的是骑术。通过障碍物所剩人数最多者为胜。 第二关比的是箭术。同一个时间内,射到移动靶心总数最多的为胜。 第三关比的是阵术。两边各摆一个阵,队伍破阵时间最短的为胜。 规则已定,只等金戈铁骑战风云! 第六十四章 三打两胜 点足了人马,赛道栅栏门一开,二十几匹马奋蹄而出。所谓障碍,除了场地设置的障碍,还有来自对手的阻碍。两边都各有战术,有攻有守。 果然,乙队一开始就派了无双、无影给赵慕哲使绊子。他这个副帅是战斗力最弱的。 甲队的凌雪怼上了云音、青墨,谢睿橖更是直接过去别沈从曦的马腿,从曦被逼到夹道的山石边,他知道自己不是谢睿樘对手,跳下马来,笑着举手示意自己阵亡退出。 第一关是三关中,观战者唯一看不到场地全貌的,因为设置有各种障碍物,有石、有木、有沟,有两旁山石林立的夹道,有枯木拦路的树林,而且比赛规则是不必杀死对方,对手举手投降,便等于阵亡退出。 因此接近对手时,往往容易被麻痹。谢睿樘想:这里是对太子下手的最好地方,却不是整个演武过程中,杀死太子的最好时机。 原来,谢睿樘这段时间的追踪,收集到了一些德亲王、庆亲王的信息。因为今生程氏父子的武装未被献王所用,那么前世陷害太子谋反的戏码就没有发生。 各种信息分析下来,现在最可能对太子下手的,便是德亲王和即将到来的京军演武。因为演武所用的马场,实际上是被德亲王府谢元榠所控制。 第一关,甲队闯出来六人,乙队八人。乙队赢。 第二关,所有在第一关退出之人复活,仍为二十四人入场。取意为战场上的援兵补充力量。所以这里太子应该复活了,如果被发现谋杀了呢?凶手很容易被抓住,那么献王就要牺牲掉一个帮手,也许今世,他还不愿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关是个环形的跑马场,周围有阶梯式的看台,所以并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 上一关乙队赢,这一关谢元榠他们先跑场。跑道旁边会不停的出现活动的箭靶,他们必须在马儿奔跑中,射中活动的箭靶。 豪无意外,这一关甲队赢。 第三关,谢睿樘先布阵,甲队守,乙队攻。 阵中所用火炮、火雷等火器,全部用彩色的烟所代替,箭头也用布团包起来,布团涂了色粉。刀剑也是木制。 这一关,观战,在旁边一个土岭上。又如何杀死太子? 谢睿樘布的是飞龙神器阵。 这个阵法,是根据火龙神器阵改良而成,加入了冯铭泽新制成的飞天震天雷炮和神火枪。 乙队未能在规定时间内破阵,全部阵亡。 谢元榠大惊!这个阵法从未见过,更别说每次布阵所用毒药可以变换,防不胜防。相比之下,谢元榠的九火连环阵,虽环环相扣,却变化不足,容易找到破绽破解。果然,暗青配合凌雪,枪挑阵眼,破了此阵。甲队赢。 这一关,布阵在先,破阵在后。所布之阵,里外都有人。而且破阵时阵中混乱,误伤不容易分敌友。 谢睿樘三打两胜,赢! “谢睿樘,你什么时候得的高人指点?也让我认识认识?”谢元榠看着海棠说。他知道阵中所用毒气,海棠必是立了功劳。 海棠也明白他的所指,笑道:“阵法与我无关,我只提供材料。” 谢元榠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她:“看到金条了吗?应该很听话了。” “元榠,听说你送了一匹踏雪追风给程寒柏,那可是我的心头好!做你兄弟那么多年,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赵慕哲插进来愤愤说到。 谢元榠斜了他一眼:“人家程寒柏可是送了我一把千金难求的游子弓,你有宝物,我也跟你换!”他故意颠倒了顺序。 “想不到游子弓到了你手上!”沈从曦也过来,“那我可要上手试试!” 他又笑着对海棠说:“你们兄妹俩倒是都有别人见不着的宝物。” 海棠知他指的是什么,便笑到:“我已让人去做巴乌了,有了也送您一支。” “还真是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冰山兄没夸错你。”沈从曦惊喜道。 “冰山兄?”海棠疑惑的问。 “谢元榠从小就喜欢冷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他银子不还一样,不是冰山是什么?”赵慕哲哈哈大笑。 在旁边若有所思良久的谢睿樘,一言不发上了马,毫不客气的挤开挡在海棠前面的沈从曦,伸手向海棠: “上来,我们去看‘金条’!”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从曦同情的对谢元榠说:“他从小都是霸道的,你要努力啊!我们是一队的,我支持你!” “你懂什么!”赵慕哲拍了一拍沈从曦的肩,两人先后飞身上马,你追我赶的跑了。 谢元榠也上马刚想走,妹妹却在后面哭道:“你们都走了,我个子矮,就活该被你们忘了吗?” 谢元榠有些内疚,笑道:“哪有这点小事哭鼻子的?走,哥哥带你去看你的‘火焰’。”谢清瑶这才高兴起来。 程海棠和谢清瑶骑上她们的新伙伴,在训马场中间慢跑,学着给马儿下指令。谢元榠、赵慕哲骑马跟在旁边,凌风、郁朗他们几个护卫也围在旁边。 谢睿樘靠在训马场的围栏上,远远看着他们,他还在心里复盘刚才的演武。思考着太子会在哪一个环节出问题。 “见过端王爷。”只听旁边传来一声软语。 谢睿樘回神扭头一看,是如意。 第六十五章 如意算盘 “见过端王爷。” 只听如意娇声说到:“如意刚才已经见到弟弟长寿,他很好,又长高了许多。多谢王爷对我们姐弟俩的救命之恩,如意除了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如意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水红的短衫,胭脂红的长裙,衬出她皮肤更白更娇嫩了三分。尤其是她婷婷袅袅的往这绿草地上一站,更是让人忍不住要怜香惜玉、心生爱慕起来。 可惜端王心有所属,不为之动。他淡淡的说:“那日是程寒柏救的你,我只是为他,才做了个顺水人情。” 如意有些尴尬,但她并不气馁,手里揉着一方帕子,垂眸说到:“王爷,如今海棠姑娘身边,又得了画屏和流萤两位妹妹,我在姑娘身边,笨手笨脚也插不上手。恐怕会辜负了程少将军的美意。” “可是不能做事,让如意心中甚是不安。如意宁可到王府去打杂,哪怕洗衣洒扫也好,只要能常常得见幼弟,解我姐弟思念之情,又能服侍在王爷左右,如意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说着,她还真掉下两行泪来,梨花带雨,煞是可怜。 “你如今是程府的人,与本王说这些并不好。况且本王府里没有女人,更不可能让你去。以后此话休要再提。”端王转过头,继续看着场内骑马那人。 “如意知错了,只因思弟心切,王爷莫怪罪!”她见端王不看她,咬了咬牙,从怀中拿出那条自己绣的那条腰带,上前一步道:“王爷,这是如意亲手所制。既不能报答王爷,只当聊表如意感激之心。” 端王回过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腰带,忽然想起如意前世是程寒柏的小妾,当时她也是这样缠上程寒柏的吗?又奇怪今生她怎会来纠缠自己?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他并不知道,前世如意是趁寒柏饮酒大醉,自己脱光了,上了寒柏的床。可如何撩拨,程寒柏早已烂醉如泥。如意只好刺破自己的手指,得了那一滴“处子血”。程煜大怒,非逼着程寒柏娶她为妻。 程寒柏第二日酒醒一脸懵,可他并不喜欢如意。他也是头犟牛,硬是在中庭跪了一天一夜,后来祖母发话,父子两个各退一步,才将如意纳为妾。也正是如此,才让如意心里种下了怨恨的种子。 谢睿樘这一分神愣在那里,让如意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是端王被自己打动了,心中窃喜,更是暗暗往前挪了半步。 如意身上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让端王冷不伶仃的打了一个颤,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不过半步之间。如意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惊慌失措中,想要退后一步,脚下一歪,身子一软,趁势倒向了端王。 由于两人靠得很近,端王躲不开,反射似的扶住了她的手臂。如意惊叫一声,倒在端王怀里,顺势贴着端王的胸膛搂了过去,脸也扬起来,端王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唇。 端王刚才心思本不在她,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推,将如意推靠在护栏上,自己咚咚咚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如意羞怯的双手抚住自己的脸,脸上泪痕犹在,素手柔荑。端王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如意的惊叫声,早已引起场上几人的注意,大家都诧异的朝他们看过来。只见如意伸手拉住端王的袖子,急切却清楚的说到: “端王殿下!如意为了弟弟,更为了自己的......如意愿意在您身边为奴为婢,只求您不要再推开如意,这样只会让如意更难过!” 说的什么话?端王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再看如意,只管自己大步朝海棠走去。 谢元榠迎上去问他:“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你只需要让那个女人离我远点。”谢睿樘没好气的说。海棠却注意到,站在人群后面的长寿脸色变了变。 赵慕哲打趣道:“王爷又惹了什么风流债?” 这下轮到谢睿樘的脸色变了:“什么叫‘又惹风流债’?那是你赵小侯爷才会干的事,本王几时惹过?” “哎呀!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明明是你在那边与人家姑娘拉拉扯扯!”赵慕哲不服气的说到。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丫头吗?值得你们动气?”沈从曦和稀泥道:“等程寒柏回来,你们再找他评理去。” 如意打得正是这个如意算盘: 今日来的都是端王的朋友,男人对美女都更宽容些,只要这些男人一起哄,端王就算一开始对她没有意思,大家多说几句,就成真的了。到那时,端王也不好意思对她不理不睬。 海棠和郡主都已经下了马,谢睿樘也不解释,大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马车走:“走!我们回去。这如意留不得了,你寻个借口打发了她去吧。” 海棠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说道:“如意是哥哥收留的人,哪怕她做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事,也该等哥哥回来,由他发落。” 海棠本就感觉如意有小心思,原以为她在意的是哥哥程寒柏,现在看来,却还多了一个端王。但端王府里还有个长寿,那却是个无辜孩子,打发走如意,长寿又该如何自处?两姐弟又何去何从?唉,总不好那样狠心。 谢睿樘一惊,起初还以为是海棠气自己。再仔细看看她面色如常,猜她不是怀疑自己,而是过于心软,不觉好笑:到底是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小丫头,她还不知道‘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人心狠’的道理。 罢了,自己再多提防点这个如意,今生不能让她再无端生事。至于海棠,由她自己慢慢体会去吧,反正还有他呢! 第六十六章 如蚁附膻 如意这个小插曲就像大风吹过,一会儿大家就忘了。一群帅小哥依旧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演武场上的事,骑着马一路小跑回京城。 海棠没有和如意一起坐马车,她和青瑶各自骑着“金条”和“火焰”,谢睿樘和谢元榠他们,也慢慢骑马护在她们身边,踏着落日余晖进了城门。 海棠回了孙府,如意仍旧回了程府。 程香堇看到今天如意跃跃而去,悻悻而归,就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想起当日大哥离开,如意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晚饭后,如意一个人坐在西厢后院发呆,香堇端着一盘葡萄过来,如意忙起身行礼。香堇却将她按住,把葡萄递给她。 “如意姐姐,你本也是官家小姐,又并未卖身与我家,不必和那些奴婢一般。”香堇又似笑非笑的说: “那日我见大哥临走前还看你一眼,想必他心中对你也是另眼相看。我大哥也到了娶亲的年龄,我娘前儿还跟老夫人说,咱们府里就放着一个合适的人。我一个个想了一遍,这人不是你又是谁?等到大哥回来,有老夫人做主,大哥对你又有心,说不定,很快你就是我大嫂了呢!” 程香堇编谎话信手拈来。 如意低着头,在呆呆看着自己为做那两条腰带,被戳了多次的手指。听了香堇的话,心中一阵激动,但又发生了今天这事,她怕自己连程寒柏的面都见不到,程海棠便要赶她出门了! 如意的两颗泪不由得滚了下来:“二姑娘,您不知道,今天在马场我可能已经得罪了大姑娘,恐怕过不得两日就要被赶出程府,别说再见少爷,就连活命的路都不知在哪里……” 香堇暗笑,自己还真没猜错,她和程海棠果然有事! “我那大姐从小在山村里长大,甚至还比不得你的教养,你得罪她不过是早晚的事。在这程府中,除了我父亲和我大哥,她恐怕没一个放在眼里的。”香堇将手搭在如意肩上,安慰道,“怕什么?你和我们都是‘得罪’过她的人!” 说完她自己就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如意的紧张也慢慢减少了些,她诚恳的看着香堇说:“可若是大小姐回来,真要赶我出府,二小姐您可要帮我……” “那咱们就给她找点麻烦事,让她顾不上惦记你。如果运气好,我们还能先将她赶出程府,那程府,将来还不是大嫂您的?” 如意的心在香堇的鼓励下,瞬间膨胀并坚定起来。 来了这多时,她早就知道程海棠和二小姐、姨娘不对付,现在老夫人也疏远了她,自己若是和她们站在一起,必然更有利。端王那里是没了念想,但少爷不同,他率性天真,哪里经得女人哄?应该容易对付得多。 她真后悔没早和香堇交往,若是早知姨娘、老夫人心思,今日在马场,她也不必对端王冒险一试。她和程香堇如蚁附膻、一拍即合。如意她便拿出算计的本事,和香堇商量起让海棠吃亏的办法来。 “等拿到她这件错处,我就叫人把她扔进瓦舍,让那些下贱人去作践她!看看世子还是王爷肯要她!”香堇恨恨的说。瓦舍是京城最低贱的妓女待的地方,专供贩夫走卒消遣,就连花子也去得。想到这个,香堇就痛快! 香堇起身就往姨娘院里去,说了如意反水的事,姨娘便教她如此这般。一连几天,香堇和如意都黏在一起,好得像同穿一条裤子。画屏与流萤都好生奇怪,只不过平日里如意就与她们不大亲近,如今就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边姨娘屋里,程立刚大汗淋漓的完了事,潘琇莹恋恋不舍的抚摸着他结实的膀子:“那毒药,不能寻性子太烈的,解药也备好,我还要留着老夫人的嘴,说给老爷、少爷听呢。” 程立坏笑道:“你放心。我做事……难道……还曾有让你不满意的?倒是那个郁朗,要费些心思先除掉他,叫那丫头失了臂膀。” 这几个人一来二去就把坏事商量好了,人人都喜颜悦色。好像只要等着程海棠回府,就立刻能将她送入阿鼻地狱一样。 没过多久,程老夫人便派人到孙府来接,说中秋已过,孙女叨扰多时,还请回府去看老太太。孙夫人也不好挽留,海棠便辞了义父母,收拾东西回程府去了。 回到程府的当天晚上,谢睿樘就过来了一趟:“查实了,德亲王果真是帮老四的!他若要让老四当上太子。那么老二就必须被废,或者死。老二的母妃是正宫皇后,很多老臣都支持既嫡又长的老二,哪怕他平庸无能。” “想要废太子,谈何容易?剩下的,就只能让他死。”谢睿樘眼里有些暗淡,他的兄弟能活到成年的只有五个,还算上整天病病歪歪的老六。 前世,老六在十七岁就腿毒发作,医治不及时,当天就病死了;老五误饮毒酒死了,老二太子谋逆狱中自杀,只有他,走在三个兄弟后面。最后他杀了老四,自己也陪着海棠死了。 他见过面的兄弟五人全部死于非命,没见过面的,被后宫害死的兄弟,又不知凡几。今世,难道他们仍旧逃不脱这种命运? 海棠握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温柔的看着她。谢三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来,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回握住她的手说:“还是和以前不一样,如今,我有了你。” 过了一回儿,海棠想起来便说:“霜儿很久没见她哥哥了,明儿我放她假回端王府,你让凌云没事多陪陪她。” 谢睿樘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他看着海棠,坦白道:“凌云中秋前两天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你暂时不要告诉霜儿,帮不上忙,徒增烦恼。” 海棠被吓了一跳,呆了片刻才问:“是不是去跟踪鞑靼人那一次失踪的?” 谢睿樘点点头,将握着的手一拉,轻轻把海棠拉到怀里:“你别怕,还有我,我会找到他。他们几个和我一起长大,像兄弟一样,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 他没有告诉海棠,中秋宫宴那天晚上,趁庆亲王不在府里,凌雪和暗青又去庆王府里外摸了一遍,他们虽然顺利进了暗室,但里面已经没了人,只有审讯时留下的血迹。 谢睿樘咬牙切齿的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六十七章 郁朗中计 程立的动作倒快,隔天早上,他就去找郁朗,说少爷有东西寄给大姑娘,也不知寄了些什么,昨天就到了驿站,让他过去帮姑娘取一下。 走官差带私物,官差常常会放在最近的驿站,让家人到驿站去取,这也是常有的事。郁朗也不怀疑,进去向大姑娘告了一声,又拐出去和暗六打声招呼,便着赶小马车出城去了。 到了城外最近的驿站一问,并没有宣府镇来的东西,郁朗生疑,便要赶回府里。出门要走,驿站外面凉亭的茶水小哥送过来一碗山楂茶,热情笑道:“大哥,喝碗山楂茶再走呗,一文一碗,无限续碗,不解渴不要钱!” 郁朗接过茶,一口气喝下,丢了一个铜板给小哥,跳上马车,赶着车出了驿站。目送他走后,那个茶水小哥立刻收了笑容,甩掉脖子上挂的白毛巾,提着茶壶,滴溜溜钻到驿站后面的树丛里,几下就不见了。 郁朗驾着马车跑不到百步,便觉头晕无力,心中暗道不好,怕是中了蒙汗药!他拉紧缰绳,马车慢了下来,正迷迷糊糊想起,家中大姑娘必是凶多吉少,郁朗便晕倒了,身子一歪滚到地上。 路边跑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刚才那个“店小二”。郁朗人高马大,两人费力的抬起郁朗,拉扯半天总算把他扔到车上,这才满头大汗的赶着马车往后山跑。后山下面有条河,河的南岸陡峭,他们正是在这陡峭的南岸顶上。 “店小二”先跳了车,剩下一个跳车前,使出吃奶的劲,一刀扎向马屁股,马痛得发了狂,拉着马车一口气冲下山崖,发出凄厉的嘶叫声。 可怜郁朗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却栽在这下三滥的手段上。 也全靠他体质好,又命不该绝。马车冲下山时,在马的嘶叫声中,他已挣扎着醒了两分,他想起程大姑娘教过他的办法,便拼了命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总算恢复了神志。他用力的抽开车厢地板上的一块木板,抓住了车板下面的横梁。 生死关头,郁朗身体的行动能力也恢复了多半。 这小马车是程寒柏让郁朗去专门定制的,他喜欢在车底留一个活口,便于有需要可以从车底溜走,而车厢底部的几根梁,都是用熟铁制成,一直延伸到辕下,非常结实,就算是砸石头上,也不会散架。 郁朗死死抓住横梁,车棚都撞碎了,若是人被抛出去,必死无疑。郁朗随着只剩一个车底的马车,掉入河中。被河水一浸,他便完全恢复了,憋着气从河底浮上来,又顺着水流,慢慢游向最近的岸边。 那山上远远盯着的两人,看着马车被撞毁,最后剩一块连着马一起掉进河里,掀起高高的水花,最后全都没入水中。两人笑笑也不去寻:这还用得着去寻吗?只能是魂飞魄散了啊!两人拍拍手,笑眯眯的回去复命领赏去了。 再说郁朗驾着马车出府以后,素兰就到西厢来找海棠。 素兰笑眯眯的说:“姑娘早啊!老太太早起心头燥热,想吃秋梨膏。老太太爱吃,我也没太注意,什么时候咱们罐子里的,都已经都吃完了!想问问姑娘这里可还有?” “这有什么打紧的?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上回做的还有一罐,你拿去让祖母先吃着,我这就再做一批,等她吃完这罐,新的也做好了。”海棠笑着说。 霁儿连忙去找出之前剩下的一整罐,盖子上的封蜡都还在,让素兰带了回去。 海棠转念一想,还不如将秋梨膏的方子写给给老夫人,让自己的丫头制,随时都能吃。方子刚写完,墨迹未干,海棠正拿在手上检查,只见素兰慌慌张张跑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大姑娘,大姑娘!您快去看看,老太太刚刚吃了秋梨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恐怕是不好了!”素兰边流泪边说:“已经有人去请二夫人了,大姑娘懂医,快去救救老太太吧!” 海棠大惊失色,“腾”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将手里的药方往桌上一扔,跟着素兰小跑着往老夫人院子离去了。霁儿也来不及跟刚进屋的霜儿解释,急急忙忙的跟在姑娘后面跑出去了。 霜儿还搞不清状况,放下手里端着的茶,焦急的要跟过去。暗六在屋顶上伸头出来说:“霜姑娘你留在这里等消息,我从上面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再通知你。”霜儿点点头,看着暗六运起轻功,贴着屋顶往后院掠去。 谁知老太太院子里,程立早已带了十来个护院守在那里,暗六根本不可能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跳过去。他心道不好,只能远远的盯着老太太房门口,心想等看清楚状况,再回去报信。 海棠一进门就看见祖母脸色青黑,双目禁闭,口角还有吐出白沫的痕迹,明显是食物中毒。素梅正跪在地上哭泣。 海棠刚想冲上前把脉,却被恼怒的潘琇莹一巴掌打在脸上:“贱人!明明是你下的毒,还扮什么无辜!难道,你还要急着上前确认我姑母死没死透吗?” 海棠没料到潘姨娘会来这一巴掌,一惊之下,捂着生疼的脸倒退了两步。看看祖母,又看看潘姨娘,她想到了刚刚那罐秋梨膏! 海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是医者,祖母情况紧急,先让我看病,一切等祖母醒过来再说。” 潘琇莹冷冷的说:“不用你费心,府医很快就到。我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却那样黑!就算我姑母之前错怪了你,和你起了龃龉,你也不该来毒害她。素梅,你来说,怎么回事!” 素梅泪流满面,战战兢兢的说道:“老夫人早起有些心燥干咳,想吃点秋梨膏,可大姑娘之前给的那罐已经吃完了,素兰就去找大姑娘要。她拿回来递给我的时候,瓶口还是用蜡封着的,老夫人还看着我把封腊撬开,取了几勺给老夫人服下,哪知一会儿功夫,老夫人便口吐白沫……” 素梅话音未落,外面就嚷嚷着:“刘大夫来了!刘大夫来了!” 第六十八章 死无对证 进来的正是府里的大夫刘旭,他二话不说,放下药箱就上前把了脉,又检查了舌苔、眼睛,肯定的说:“老夫人是中毒了!还好这毒我能解。”于是他从药箱里取了药,让素兰喂老夫人吃下。才几息功夫,老太太便悠悠醒来。 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秋梨膏里有毒!程海棠,你为何要害我?”看到海棠愣愣的站在那里,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指着海棠又问: “你是我的嫡亲孙女,虽不是程府将你养大,可自打你回来之后,我并不曾薄待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让你下毒害你的亲祖母?” 海棠知此刻没人会让她自辩,她便想拿过桌上那瓶秋梨膏检查,却被程香堇劈手抢过去:“你还想销毁证据吗?刘大夫,您看看,这就是我祖母吃的秋梨膏。”说着便把秋梨膏递给了刘旭。 刘大夫拿出银针一验,银针果然变黑了。 程香堇冷笑着说:“秋梨膏是你亲手所制,西厢的丫头、厨房的丫头都亲眼所见。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还想拿什么抵赖?” 霁儿忙说:“秋梨膏虽是姑娘亲手所制,但奴婢也有参与,你们若说秋梨膏里有毒,便拿我去见官吧!” “你当然也跑不脱!”潘琇莹当头喝到:“程立,将她们二人拿下!将她屋里的丫头全都锁起来!” 那边早有护院冲进海棠屋里,要将霜儿控制住,那护院指着霜儿身后喊:“大姑娘!”霜儿慌忙回头看,便被一块浸有麻药的布捂住口鼻,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才看见霁儿、画屏、流萤几个,和她一起被绑着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她心中一惊,姑娘不在,算起姑娘房里的人,还有一个,如意,也不在! 海棠被推搡着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走的和霁儿却不是同一个方向。她被带到了小祠堂里锁起来,霁儿却被关到偏厅后面的一个杂物间。暗六记了方位,便快速的出了程府,火速找王爷报信去了。 可是潘琇莹并没有打算将她们留着,等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刘旭一唱一和的,再给老太太洗了一回脑,便和刘旭一起退了出来。 刚进屋子,程立就闪了进来。他得意的笑道:“趁那几个丫头昏迷,几分口供都画好了押,留着备用。” “今天你动作快,两头都很顺利。现在也别耽搁,赶紧找人牙子,把她们全都卖到窑子里去!”潘琇莹想速战速决。 “你看你又心软了不是?”程立关上门,从背后搂着潘琇莹,啃了一口她的脸,说到:“那几个丫头卖了不打紧,这程海棠,我倒有个更好的去处!” 潘琇莹疑惑的问:“去哪里?” “前日我不是告诉你,城外东郊李村发了鼠疫?官府很快把发病的村子团团围住,划成了禁区。官兵日夜把守,不让染病的人出来。” “你是说把她扔到李村?” “卖进窑子,以后还可以出来,最多是脏了身子。进了疫区,生死可就由不得她了,将来老爷问起,只说她畏罪逃跑,自己误闯了疫区,不幸死在里面。那就与你我都没有干系,下毒案自然也就死无对证,最后随你怎么说。” 程立笑得阳光灿烂,仿佛在说一桩天大的好事一般。 潘琇莹赞同的点点头。程立松开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事不宜迟,我亲自去办,好叫你安心!” 程立是个老奸巨猾的,他寻了件披风,将半昏迷的程海棠裹住,避过府里的人,拖着她在二门就塞进了马车,亲自赶着车,七拐八拐,悄悄往城外去了。 待他走远以后,几个护院按照程管家的安排,将那四个丫头绑成一串,推推搡搡到门外上了马车,和赶来的人牙子一起,往窑子里去。 接到暗六报信的谢睿樘带着人风驰电掣的赶来,刚好看见几个姑娘被推上马车,他们跟在马车后面,见人都被往窑子里送。 谢睿樘一息也不肯等,他怎愿海棠进这腌臜地?立刻带人冲进去,砸了堂口,老鸨害怕,连忙把还没收进去的几个姑娘直接让她们带走。 谢睿樘一看傻眼了,急问霜儿:“你们姑娘呢?” 几个人刚刚解了捂嘴的布,霜儿都快要哭出来:“姑娘一开始就没跟我们关在一起!王爷,我们屋的丫头还少了个如意!” 如意!谢睿樘后悔得头都要炸开了。 “王爷,刚才说是要抓我们见官的,姑娘会不会上了公堂?”霁儿也着急道。 “走!我们先去衙门。凌风,找人带画屏和流萤先回端王府。”谢睿樘大步往外走。凌雪不用吩咐,早已上马赶到前面去了。 等谢睿樘到了衙门口,凌雪摇摇头说:“今天没人来报关。人恐怕还在府里,我已经让凌光过去盯着了,暗六也还在程府。” 谢睿樘已在路上听了霁儿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又知道郁朗一早就被差去驿站取东西,便猜到是程府的人对海棠下了死手,而且,这秋梨膏里的毒,一定和如意有关! “凌雪,你先去程府找到如意,别让她给灭口了!暗青,你到驿站沿路去找郁朗,我怕他已经中了招。凌风,我们去程府祠堂,找潘琇莹要人!”话音未落,谢睿樘飞身上马,朝程府奔去。 程立回城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茶楼下面,自己再背着手走回去。没想到刚进大门,护院和人牙子就上前说,端王直接从窑子里把人带走了,银子还没收到呢! 程立心道不好,也不去找潘琇莹,直接进后院去找如意,这个祸根也留不得了。 如意正坐在西厢屋子里,正信马由缰的计算着自己的将来,程立推门进来。 “程管家,还有什么事?”如意笑着站起来。 程立一连阴笑,拔出一把匕首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来送你上路!” “你想干什么?你杀了我,少爷回来不会放过你!”如意吓得脸都白了,不停的往后退,哭道:“我不想死!我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问问二姑娘,二姑娘最清楚!” “不想死?那可由不得你!”程立咧着嘴说完,已经走到如意面前,一手抓住她,一手举起来匕首。 “她死不死,也由不得你!”凌雪一把飞刀,程立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程立慌忙回头,凌雪一记手刀,他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凌雪扭头看着惊魂未定的如意,冷冷的说: “听说,你很想进我们王府?” 第六十九章 李村破庙 如意被关进了端王府的地下室。凌雪恨恨的说:“若是程大姑娘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少一颗脑袋!” 暗青顺着官道,在城外一里处,遇到了正光着脚往回赶的郁朗。他的鞋在落入水中时,就被河水冲走了。 “暗青!我们姑娘可能出事了,快去通知王爷!”郁朗认出了来人,远远就叫道。 “快上马!就是王爷猜到你出事,让我来寻你。他们已经去找姑娘了。”暗青朝他伸出手。二人匆匆回城,往程府赶。 如意、郁朗都解决了,谢睿樘却没有跟程府要到人。老夫人一口咬定海棠给她下毒。被凌风用水泼醒的程管家一口咬定姑娘关在小祠堂,丫头卖到窑子里。 可暗六已经带着王爷找过了小祠堂,里面只有一截松开的绳子。 “姑娘准是害怕责罚,自己跑出去了!”程立笃定的说。 凌雪已经回来了,他带着三个小的,把府里的丫头婆子护院都审了一遍,果真都是这两句,并没有人看到大姑娘出府。 海棠不会爬墙,除非有人帮她。就算她跑出去了,也只有可能去三个地方:端王府、孙府......还有德亲王府的瑶郡主! 去孙府的人很快回来,海棠没有过去。已经快到暴怒边缘的谢睿樘只好说:“凌风,你快到德亲王府去,找找那个贼心不死的!” 凌风很快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着急上火的谢元榠。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谢元榠黑着一张快要滴血的脸说:“你要是护不了,请你趁早放手!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害她!” 谢睿樘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噌”的一下拔出剑,箭尖指着谢元榠的胸口:“我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谢元榠冷笑道:“她若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交代十五去马场调人,他和初一骑马围着程府绕了一圈,细细寻找可能的线索。 初一看见暗六暗七还在屋顶,也跳上去,向他们问了问情况。初一说:“也别管是找王妃还是世子妃,咱们只管把人先找回来,才是要紧!” 暗六有些羞愧自己的一点点狭隘,赶紧又把几个关键环节细细讲了一遍。初一得了这些情况,也没有什么思路。只好和世子爷沿着程府周边打听。 这边两路人马找得没头没脑,那边被扔进疫区的程海棠才刚刚苏醒过来。四处看了看,她被扔在村子里一户空无一人的家里。海棠唤了几声,见无人答应,就慢慢往外走。虽然还是下午,村子里四处静悄悄的,周围也看不到人影。 海棠忽然看见一位大爷蹲在屋后的地里挖萝卜,连忙走过去问:“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四周都没什么人?” 大爷停下手中的锄头,奇怪的看着她:“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怎么会进来?这是东郊李庄,十日前发了鼠疫,几天时间,村里的人小半都染了病。你要找人,到东边破庙里找去!” “鼠疫?是什么时候发现有患者的?”海棠急忙问。 “十天前发现的,最早得病的已经埋啦!朝廷不救我们,把我们关在这里等死,你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喽!”大爷喃喃的说着,继续挖萝卜,不再搭理她。 海棠只好沿路往东走,人逐渐多了起来,到了破庙,看见患病的人都被抬到这里,还有一些家属在照顾他们。 “大嫂,患病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是这里有大夫、有药吗?”海棠问一位正用大锅子熬药汤的妇女。 “哪里会有大夫?我熬的是凉茶,就当多喝水排毒吧!朝廷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让我们等死,哪里会有药哦~”她抬头看了一眼海棠:“你不是李村的?” 海棠点点头说:“我是无意中进来的,我是大夫。” “你是大夫?”那妇女又惊又喜,连忙丢了那个搅拌的长勺子,拉起海棠就往庙里走:“大夫来啦!我们有救啦!祥子妈!栗子妈!大夫来啦!”她这一喊,庙里立刻围过来一群人,可一看,只不过是个空手来的十几岁小姑娘,都失了望。 “你是大夫怎么没带药来?我们不要大夫,要药!” 海棠连忙说:“让我先去看看病人,药总会有的。”大家也只好让开一条路,让海棠进去。海棠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那件披风,将袖口用绳子扎紧,再把长发统统挽上去,用簪子别紧。 看见大家都在疑惑又希冀的看着她,她微笑着对大家说:“我是大夫,曾经在岭南医治过鼠疫患者,现在疫区发病时间不长,相信我们会有机会治愈大家。” 几个躺在地上,发病不久的患者都坐了起来,撩开袖子等着海棠把脉。海棠依次给五六个患者把了脉,又看了他们的舌苔和眼底,问了症状后,站起来对大家说:“是个好消息!这里爆发的鼠疫,是三种鼠疫中风险最小的一种。” “可是已经死人了!”有人反对道。 “我说相对而言风险小,是指它的潜伏期和发病期较长,至少我们有时间去找药。”海棠不慌不忙的说,“刚才门口那位大嫂煮的凉茶,便是药方里所需的一味药:板蓝根。” “难怪喝了柳嫂子的凉茶,症状都能有些缓解!”几个家属纷纷说到。 柳嫂子得了大夫肯定也很激动,“嘿嘿”笑着。有了海棠的鼓励,她更积极起来:“女大夫,你还需要什么药?说出来,我们上山去采!” 海棠点点头,清楚的说道:“我的药方需要:黄岑、黄连、板蓝根、连翘、元参、生石膏、知母、薄荷、赤芍、大贝母、夏枯草、生地、马勃和生甘草。” 旁边已经有人找来纸笔,海棠便就着庙里的香案台,将药方写了下来。 柳嫂子掰着手指头,为难的说:“有几种药我们这里没有……” 海棠说:“没关系,你们先尽量去找,我来给严重的病人扎针,缓解一下。找不到的我们再想办法!”柳嫂子不再说什么,带了几个人,背起背篓就上了山,家中有些药材的,也回去翻翻有没有对症用得上。 海棠让围观的人散开,让病患保持空气流通,她自己则接着帮其他病人诊脉。 “女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个人,不是我们村里的,他已经发病好几天,今天开始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有位大嫂指着角落里躺着的一个人说。 海棠走过去,把他侧睡的身子翻平过来,不看则已,一看海棠差点叫出声来: 是凌云! 第七十章 巧遇凌云 海棠急忙晃着他的肩叫他:“凌云!凌云!你醒醒!我是海棠!” 见凌云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呓语,她拿出一个小荷包,摸出两粒杏参丹,塞到凌云舌下,她荷包的内侧,别了一排银针。 海棠抽出银针,在凌云的头部,手部连刺了几下。凌云渐渐的睁开眼睛,看见海棠,他惊喜叫到:“大、大……姑……娘!”看他醒来,旁边围观的村民都欣喜万分,他们开始相信,这个女医生的医术可以救他们! “是我,是我!所以你要放宽心,要相信我可以治好你!”海棠激动的握着他的手,眼眶也有些发红。失踪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让她在疫区里遇见了! 她回过头不好意思的向大家解释道:“这是我族里的一位哥哥,失踪了好久,不知他竟然被扔在在这里!” “哦~~”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位女大夫的亲戚!众人帮着海棠把凌云往外移了移,海棠要来一碗板蓝根汤,给他喝了下去。 “多补充水分,会好起来的。”海棠安慰他。 安顿好凌云,海棠又到比较严重的几个患者身边检查和施针急救。刚给所有的人都大致检查了一遍,柳嫂子他们就回来了。 “女大夫,我们在村里和山上找到了八种药,现在天也黑了,还差六种,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看是哪几个?”海棠接过单子看了看:“有两种不会影响治病,少了只是药效发挥得慢一些,另外四种,不可或缺。我们能不能到禁区外面去买药?” “朝廷下令,擅自离开禁区者斩!我们怎么出得去?” “总要去试试!”海棠说,她笑着拍拍柳嫂子的肩:“柳嫂子能找到八味药,已经很厉害了。剩下的让我去试试!” 她转身去看凌云,许是心里有了希望,凌云的面色都好了些,不再是刚才的死灰色。凌云也听到了她的话,他微微抬起头说:“你问问他们,村里有没有猎户?他们有没有求救用的信号弹?” 一问,运气很好,还真的有两户人家有,不多,凑起来也只有四、五颗。 凌云面露喜色道:“姑娘,三长一短,是我们府里的求救信号,你试试,我们只能发一次,希望能被他们看到。” “嗯嗯!”海棠这才明白用意,高兴得不住点头。 她好想他。 等村民拿来了发号弹,她就叫他们按三长一短放上了天。看着信号弹,凌云和海棠对视了一眼: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定要被端王府的人看到啊。 发了信号,海棠还是想去找看守禁区的官兵试试。几个村民跟着她,来到李村禁区的出入口。 “官爷,”海棠挑了一个服装有点像小头目的人:“我是大夫,我能治这里的鼠疫。但现在我们还缺几味药,能不能放我出去买药?” 那个小头目不相信的看了她一眼:“女大夫?禁区里的人,一旦离开,格杀勿论!你就是太医也不能出去!” “那我们不出去,您可不可以派人去城里帮我们买?”海棠不死心,又问。 “我的任务是看守,不是来让你指使的!”那个小头目没好气的说。 村民都气了,不但上前和他们吵,还在出口和拦住他们的官兵推搡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家都停下来看来的是什么人。只见为首的一位飞身下马,大踏步的向人群走过来。 海棠激动得快要晕倒过去,她认出了他! “海棠!”谢睿樘推开挡住出口的官兵,几步跨到海棠面前:“海棠!”谢睿樘不顾一切的抱紧她。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他眼里只有这个小女人,程海棠! 旁边的官兵刚想上前阻拦,紧跟在后面的凌雪一脚把最前面那两个踢开。凌风拿出端王府令牌:“端王府令,谁敢阻拦!” “王爷,你找到我了!”海棠在谢睿樘怀里小声的说,眼泪止不住一串串的掉下来。 “嗯,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谢睿樘像做梦一样说到。 海棠仰起脸,脸上挂着泪,却开心的笑着:“王爷,我找到了凌云!”这下,旁边低头数地上鸡皮疙瘩的凌风、凌雪、暗青全都激动起来了,几个人抬脚就要往禁区里冲。 “先听我说,你们不能进来。因为你们在外面才能帮到凌云、帮到大家。”海棠阻止了他们:“里面的鼠疫我可以治,凌云也患了鼠疫,现在我已经用针让他暂时脱离危险。但我们还缺几味药,有了药,里面的病患都能治,包括凌云。” 她拿出那张药方递给凌风:“缺的六味药做了标记。除了这六味药,还请你让药房按方子再抓,里面有的药材,应该也不够用。” 凌风点点头,带了两个人,很快上马走了。凌雪暗青退回到外面。可谢睿樘却牵着海棠的手往里走。海棠诧异的推开他:“您进来干嘛?还没开始吃药,里面疫情还没有控制住呢,王爷!” “凌风不是已经去抓药了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走吧!我们看看凌云去。”谢睿樘紧紧的牵着她的手那里还肯放?他微笑着坚持道。 他转头吩咐凌雪:“你们守在这里。” 凌雪点点头说:“王爷,我叫两个小的跟着您。”王爷没有拒绝,接过一个火把,牵着海棠就往里走,凌星、凌尘跟了进去。村民们也跟着他们回到破庙。 “凌云,王爷找到我们了!”海棠开心的说。凌云激动得要坐起来,凌尘连忙过去扶起他。 “王爷!凌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凌云不禁红了眼睛:“天可怜见,多亏遇到了海棠姑娘!” “凌风已经回城买药了,很快大家就会好起来的。”谢睿樘笑着说:“多亏看见你发的信号,暗六这次立大功了!” “今天找不到你,我都掉了半条命!”谢睿樘目不转睛的看着海棠,毫不掩饰的说。海棠有些难为情,借口去看药,甩开他的手,红着脸赶紧离开了。 过了一个时辰,凌风把药都买回来了,海棠带着柳嫂子在庙外煎药,再等了一会儿,药就煎好了,大家忙照顾着病患喝药。 凌云刚喝完一大碗,就看见海棠又端着一碗走过来,他紧张的说:“大姑娘,我已经喝过了!” “这个是预防传染的药,是给王爷的。”海棠笑嘻嘻的说。 “你也喝。”谢睿樘轻轻推着她的手。海棠只好先喝了一口,谢睿樘转过碗来,对着她刚才喝药的位置,含情脉脉的看着海棠,把药都喝了下去。 凌尘、凌光默默的走出去喝药:我们还是小孩。 剩下个凌云,走又走不了,动又动不得:我暂时瞎了。 第七十一章 控制疫病 刚到半夜,海棠给凌云端来第二碗药。 凌云喝了药,海棠又给他把了把脉,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药起效了。今晚就喝这两回,你可以安心睡下。再喝两日,病就能痊愈了。” 谢睿樘的心情也很好,凌云已经悄悄和他说了他这几天的经历,和他猜想的相差无几。 忽然见凌风进了破庙,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大家都看着他。凌风很快看见他们,笑着走过来:“外面无事,这两个小的没伺候过王爷,怕他们短手缺脚的,自顾自睡觉。”又对凌尘、凌星说到:“快去凌雪那里拿顶帐篷进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他提了很大一个包裹。原来,凌风回来得知王爷也进了疫区,知道这几天肯定得住在里面。便又让人回府拿了几顶行军用的帐篷和毯子,里面外面的人都用得。 很快,他们在庙外支起个小帐篷,谢睿樘便拉着海棠到帐篷里去,留下凌风照顾凌云。凌风、凌云刚刚见面,也是满肚子话要说,两人挪到角落里,咬着耳朵说话。两个小的累了一天,在旁边很快睡着了。 庙里的病人喝完第二次药,渐渐安静下来。帐篷外面,蟋蟀蛐蛐在草丛里已经唱到尾声,因为冬天就要来了。谢睿樘坐在帐篷里厚厚的地毯上,让海棠躺着,将头枕在他怀里,他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你也躺下来。”海棠拉拉谢睿樘的袖子。 谢睿樘笑笑,移了个位置,躺到海棠旁边。他们脸对着脸,两双眼睛都亮闪闪的没有睡意,对看了一下,海棠“噗呲”笑了出来:“我们就这样看到天亮吗?” “我要看一辈子!”谢睿樘也笑:“我在想,程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赶紧将你哥哥调回京。你这样住在程府里,我实在不能放心。等出去后,你还是暂时住到你义母府上。对了,孙彦晞调令已经下了,这几天他就会到大理寺报到。” 他握着海棠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你府里的事,我不便直接过问,我想,还是留给你哥哥回来处理。我明日先给你父兄去封信,好叫他们有些准备。” “这也是我想的。毕竟我才回家不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别人不说,祖母我还是要顾及的。想要祖母打消对我的怀疑,就要找到下毒的真凶。”海棠轻轻说到。 “嗯,这事都怪我,明明知道那个如意喜欢作妖,还让她留在你身边。”谢睿樘伸手去摸了摸海棠的脸,说到:“还好人已经抓到了,就关在端王府里。” 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躺着,脸上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一日跌宕辗转,竟像经历了一年一样。两人的说话声渐微,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一种劫后余生让彼此生出的无限眷恋,在两人身旁弥漫。 谢睿樘让海棠枕在他的手臂上,将她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海棠能感受到他手上薄薄的茧子,手粗糙,但温暖。 “海棠,嫁给我吧!”谢睿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激动的说到:“我回去求母妃,让她帮我们想办法。” 海棠没有说话,只让自己缩进谢睿樘的怀里,贪婪的享受着谢睿樘怀里的温暖,谢睿樘用吻回应着她的依赖。两人缠缠绵绵、腻腻歪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衙门里的守卫军士回报,说端王进了禁区,手忙脚乱的来了一堆人,一早又派了两个大夫进去,接下来这两天,两位大夫和海棠一起看顾病患,又有凌风等人帮忙,海棠轻松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村里的患者基本都恢复了健康,其他村民喝了预防药,也不再有新的病患出现。两位大夫都确定,疫情已经解除,可以放开封锁。 凌雪首先冲到破庙,找到正准备离开的王爷他们。见到凌云,他大步上前,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大夫,这回全靠您,我们李村才得救,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柳嫂子和村民们在海棠面前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 祥子和栗子被自己的娘推到前面,两个孩子都不过六、七岁。祥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恩人姐姐,我娘说过几天家里种的柿子就熟了,让我给恩人姐姐送城里去……” “娘问,姐姐住哪个府里?”见祥子不吱声,栗子急忙问。栗子正换牙呢,说一个“府”字,漏了半个字的风。大家都笑起来。 海棠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指指凌风道:“这几位哥哥呢,是端王府里的人,药是他们买回来的。他们这两天在这里,也帮了大家不少忙,你们的柿子,就送到端王府吧!” 村民们没想到这几位住在破庙里的,竟是贵人,又忙跪下给端王他们磕头,一位老者激动的说:“我们本以为朝廷已经放弃了我们,没想到救我们的还是个王爷。皇上圣明!端王仁慈啊!” 端王、海棠在村民的前呼后拥中,离开村子回了京。 第七十二章 如意不如意 孙夫人早得人送了消息,在府里等着海棠。海棠回了孙府,先去沐浴更衣,将穿回来的衣服全部烧掉。又向义父母说了这几天的事,听得他们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过了一会儿,端王就将霜儿、霁儿送过来,两个丫头抱着姑娘又大哭了一顿。端王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找了个空,海棠悄悄问他,他犹豫了一刻才说:“长寿带着他姐姐一起逃了。” 海棠愣了一下,想起那天在马场,长寿在人群后面那张尴尬的脸,说到:“逃了就逃了吧,有他姐姐的事在先,长寿在府里过得也不会自在。但愿他们姐弟以后能好好过属于他们的日子。” 端王却坚定的摇摇头,他不能一错再错。 凌雪气得一脚把地上被打开的锁踢到墙角。长寿!居然趁着他们都去了李村,悄悄偷了钥匙,把他姐姐如意放跑了! 那天,暗六躺在屋顶上望天,正发愁不知要到哪里去寻大姑娘。忽然看见天空被照亮起来,原来是有信号弹飞上天空。京城正东,东郊方向,三短一长。暗六激动得差点滚下屋顶,提气就飞奔回端王府。 端王府里的暗五也看见有信号弹上天,不过他只数到后面的两短一长,不确定是不是端王府的信号。 不管是不是,谢睿樘都决定去东边看看。如果会发府里的求救信号,一定是凌云。 “王爷!我看到了!三短一长!一定是凌云!”暗六冲了进来。得了暗六的肯定,王爷立刻带着人拿着令牌出城,往东郊奔去。 等到端王他们离开,长寿悄悄溜到地牢里。 “长寿!长寿!快把姐姐放出去!”如意一看见弟弟进来就喊。 长寿有些难过:“姐姐,你为什么要害程姑娘?他们待我们这样好,你怎么如此糊涂!”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弟弟,他们说要摘了我的脑袋!你快救救姐姐,你放了我,我还不想死啊......”如意抓着牢房栅栏,拼命的摇着。 长寿心里很矛盾,那天凌云说狠话,他躲在旁边也都听见了。如今虽然有了凌云的消息,可程大姑娘还不知要到哪里去寻。姐姐虽然做了糊涂事,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 犹豫了片刻,长寿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正当如意快要绝望的时候,长寿拿着从凌星那里偷来的钥匙,和他在凌云的柜子里偷来的银锞子。他把手上拿着的一件小厮的衣服塞给如意,如意会意,立刻换了衣服,和长寿一起偷偷溜出了端王府。 姐弟俩走在街上,长寿垂头丧气的问:“我们现在还能去哪?” 如意却显得很高兴:“只要不在牢里,去哪里都好!今晚找个地方睡一晚,我们明天就出城,回福建!” 可惜他们想出城是不可能的,第二天早上,在城门口他们就发现,凌星已经带着端王府的府兵守在各个出口。 “姐姐!我们得罪的是端王,不可能跑得掉的!”长寿焦急的说。 如意却镇定的说:“他们不可能一直守着城门,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就没事了。我就不信,我就没一件事能如意!过几天出了城,我们先向北走。” “向北?我们不是要回福建吗?”长寿疑惑的问。 “当然要回福建,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如意自信的答到:“先到宣府镇,哄得程少爷给我们些银子再回福建!” “姐!”长寿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星一连几天都没有撤端王府在城门的岗,直到端王他们从李村回来。凌雪听到这个消息,肺都要气炸了。还好端王并没有决定要放过他们,尤其是如意。 海棠住在孙府里,郁朗也和凌雪他们一起出去找如意姐弟俩。知道如意跑了,管家程立刚好把责任都推在如意身上,包括骗郁朗去驿站,程立说,也是如意姑娘从门外进来,这样告诉他的。 所以郁朗也需要找到如意来对证。 郁朗和凌雪走在西市大街上,这里凌星他们已经搜过多次了,并没有发现如意姐弟俩的行踪。 “公子!公子!好心公子!”郁朗突然听到路边有人朝他们小声喊。扭头一看,正是乞巧节那天,得了他们乞巧果和肉包子的小乞丐。 郁朗往怀里一摸,摸出来两块碎银子,往小乞丐身上一抛,刚好掉到他怀里。他和凌雪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小乞丐追了上来,跟在郁朗旁边小声说到:“好心公子,你们是不是在找人?”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找谁!是不是那天被你们带回去的两姐弟?”小乞丐笑眯眯的说:“我知道他们藏在哪,我带你们去!” 郁朗大喜。两人跟着小乞丐往小巷子里转,终于走到一间破破烂烂的老屋前面,小乞丐说:“他们就住在那里面。这几天我天天看见有人拿着画像过来找他们,我猜,他们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逃出来的。” 郁朗笑道:“难为你机灵,等我抓到了人,你跟着回府领赏去。”凌雪没说话,人已经轻手轻脚朝老屋靠了过去。 果然,如意和长寿都在屋里!凌雪一脚将门踹开,把屋里的两人下了一跳。如意反应得快,一把抓起桌上的菜刀,勒住了旁边长寿的脖子:“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凌雪和郁朗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好笑。 凌雪笑道:“你胁迫的是你自己的弟弟,你杀不杀他,我们不是很在意!” “我不信!他也是人,你们认识的人!你们忍心看着他死?”如意激动得有些歇斯底里。她看见凌雪就想起端王府的地牢,她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 要不是要捉她回去问话,凌雪他们才懒得跟她废话。 被如意勒住的长寿却突然发起飙来,他猛的挣开如意的手,如意往后退了两步,撞到桌子,打翻了桌上一个装茶水的瓦罐。瓦罐“啪”的掉在地上碎成几半,里面的茶水流了一地。 “姐!我是你弟弟!你怎能拿着刀子对着我?”只有九岁的长寿哭喊道:“我本来可以在王府愉快的生活下去,就是因为你!你鬼迷心窍去害大姑娘,就算逃出来,你还想去宣府镇骗少将军的钱!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你却拿着刀要杀我!” 如意惊魂卜定的向弟弟走过去,想抓住他的胳膊,想跟他说对不起。长寿却狠狠的将如意一把推开:“不要碰我!你这个坏女人!” 没想到如意脚底打飘,被弟弟狠命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狠狠砸在地上那一堆茶水罐的碎瓦片上,顿时血流如注殒了命。长寿也吓呆,瞠目结舌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姐姐。 郁朗急忙过去,将长寿扛在肩上就走,对门口站着同样呆若木鸡的小乞丐说:“去报官,就说这里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死了。”小乞丐一听,转身跑了。 凌雪和郁朗带着长寿回了端王府。 端王对这个结局也很意外,他对长寿说:“你姐姐确实是一错再错,她差点毒死老夫人,又差点让大姑娘死于非命。这次是意外,你也别太自责。” 看到长寿垂头不说话,端王又说:“你愿不愿意我把你送你到福建卫军营里去?那里是你父亲战斗过的地方,你锻炼几年,好好学本领,上阵杀敌,将来保卫天朝,也为你父亲报仇。” 长寿听了这话,不由得泪流满面,跪到端王面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第七十三章 敌人还是战友 再说孙彦晞回到京中,次日就到大理寺报到去了。孙府里喜气洋洋,也开始张罗起孙彦晞的大婚。有了海棠帮忙,本来就闲不住的孙夫人,就更是乐在其中。 凌云回到端王府后,将他被抓的经过,对大家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原来,他当日跟踪那个鞑靼人到庆亲王府,却被庆亲王的手下发现,被他的三个亲卫围堵,最后被抓进庆亲王府。 本来他一直没开口,庆亲王并不知道他是哪里派来的人,可后来端王又多次派人来打探,他们就猜到凌云可能是端王的人。 庆亲王知道端王他们刚刚从九镇回来,想从凌云口中知道九镇的布防情况,凌云一直拖着不开口。后来大概是有人潜进了庆亲王府,差点找到他们刑讯的暗室,庆亲王就在中秋节前把他转移出去。 再后来,庆亲王对他失去了耐心。当他知道东郊李村爆发了鼠疫,便让手下给他用发病人用过的东西,确认他患病之后,便将他扔在村子里等死。后来巧的是,海棠姑娘也被扔进了进了李村,给村民治病时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凌云说:“庆亲王和鞑靼人勾结,而且应该是与宫里的人做了交易。”他只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的并不多。 “知道庆亲王与鞑靼勾结就够了!”端王咬牙切齿的说。 他忽然回头问凌风:“榠世子这两天来过吗?” 凌风挠挠头:“他要去也去孙府,来找我们干嘛?” “他不来,那我们就去找他。”端王眼里闪着精光。有件事,必须让谢元榠去解决,否则,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庆亲王。端王没有去徳亲王府,却约了世子去了马场。 端王一行人到马场的时候,世子正在给一匹通身黑亮的高头大马刷毛。他头也不回的问:“怎么?才带这几个人,就想来砸马场?” “海棠我已经救回来了,无恙。” “我知道。” “程寒柏没回来之前,她住在孙大人府上。” “我知道。” “你去看过她?” “每天都去。” 说完谢元榠把手上的刷子,扔进谢睿樘脚边不远处的桶里,刷子溅起水花,差一点就飞到谢睿樘的鞋子上,谢睿樘却没有躲开。 谢元榠接过初一递的巾子擦了擦手,面带嘲笑的看着谢睿樘。 谢睿樘听了他最后一句,已经把他的思路全给打乱了:什么鬼?每天都去?我怎么不知道?!他心潮翻滚,却不动声色:“看来你对海棠很关心?” “看来你对海棠还不够关心。她曾救过我的命,而且,我很欣赏她。”说起那个懂医术的小女人,谢元榠挑起一边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 谢元榠从小就在京都长大,说是世子,实际上就是他父王放在皇上身边的质子。他的心里,很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此做人总是很低调。 明明武功很高,却谁也打不过;明明文章很好,交给师傅的却写得很平庸。这一回,他父亲有了大决策,他没有发言权,他自己,也不过是父亲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对海棠,谢元榠想做一回自己。 他毫无惧色的和谢睿樘对视着,轻轻一笑:“别以为我打小样样都让着你,你就真的比我强。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弃!” 谢睿樘心里恨不得立刻暴打他一顿,但是,现在必须打断这个话题。 他咧嘴一笑:“这才是我欣赏的堂兄,有拔山盖世之才的谢元榠!当他不再藏拙,是不是说明,他的父王准备有大动作……一个助人逆天登顶的大动作?” 谢元榠心中一惊,才知谢睿樘找他,并不单是为了海棠。多年的隐忍,让他即便是心念万千,却依然能够冷面如常:“你今天来,就是要给我扣顶莫须有的帽子?”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那样肤浅?”谢睿樘意味深长的笑道:“我是奉旨前来,看看演武场都准备好了没有。” 谢元榠看了看他,对他做个“请”的手势,等初一牵了马来,便一个漂亮的姿势,并不踩脚蹬,凌空翻身上马,躬身夹腿,行云流水般打马,向演武场奔去。 “漂亮!”谢睿樘在他身后赞道:“我希望你是我战友,而不是我敌人!”他大笑着,猛夹两下马肚子,超了过去。 谢元榠当然不肯落后,也加快了速度,冲上前去与谢睿樘比肩。 紧随其后的凌风、凌雪、初一、十五,都怀着夺主母之恨,不甘示弱的你追我赶起来。 笑靥如花花影稀,春风马蹄急。纵使前尘恨犹在,翻云覆手雨。 第七十四章 京卫指挥使 话说几个风姿卓绝的帅小伙,你追我赶的到了演武场。大家停下来,不觉一阵久违的畅快,从每一个毛孔里舒展开来。 他们走进了第一关马术赛场,牵着马边走边看。 这次比上次来时又新更换了一些障碍物,看上去难度加大了。谢睿樘点头赞道:“果然是杀人的好地方!障碍物足以挡住旁人的视线。” 谢元榠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炸开了:这谢睿樘来者不善,难道是父王的计划泄露了?还是谢睿樘察觉到什么,来套我的口风? 只听谢睿樘又说:“可惜这一关死了的人,下一关还要复活过来,”他嘴角噙笑,瞟了一眼谢元榠:“除非……借尸还魂!” 到此,谢元榠基本可以确定,谢睿樘已经知道他们演武杀太子的计划,至于是猜到还是泄露,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原本就不支持父王的这个计划。太子虽然平庸,对他们兄弟、堂兄弟几个,都没有坏心。但父王却受了献王蛊惑,答应助他将太子取而代之,作为交换,献王会和父王一起杀了姬贵妃,铲除姬党…… 但是,铲除姬党,就一定要用太子来换吗?谢元榠当然知道,在京中毫无势力的父王,借助献王除掉姬贵妃,是最简单的办法。 谢元榠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却并不去看谢睿樘。 “你想要我做什么?” “堂兄果然是聪明人!”谢睿樘也不绕弯子,停下来看着谢元榠道:“我只需要,兄弟手足,安堵如故。” 谢元榠转身便要上马:“前面的赛道和上次并无大改,我会保证演武顺利进行的,你放心。” 谢睿樘快步上前,拉住他的缰绳,认真的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谢元榠疑惑的看着他。 “你真的每天都去看海棠?” 谢元榠抖掉他拉缰绳的手,不动声色的说:“她还不是你的,不可以吗?” 谢睿樘偏不放手:“你喜欢她,她同意吗?” “笑话!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她同意?”谢元榠冷笑道,拉回缰绳,调转马头,一鞭子下去,马快跑了起来,一溜烟朝马场去了。 远远跟着的凌风、凌雪,看见世子愤然而去,上前来担心的问端王:“王爷,没和世子爷谈妥?” “这事,没得谈!”谢睿樘也愤愤然的上马跑了。留下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京军演武还没有到,边关的捷报却到了。近来鞑靼频繁犯边,边军叫苦不迭。这是最近皇上收到的第一份捷报:宣府关大捷!宣府关用自创的飞龙神器阵,灭了来犯的鞑靼主力近万人! 兵部尚书人范大人上前启奏道:“启禀皇上,程将军大败鞑靼,扬我军威!又献出飞龙神器阵,供全军使用,此乃大功一件,臣愿为宣府镇将领请功,以振军心!” “好!”皇上看着手中的“飞龙神器阵阵图”,龙颜大悦:“真是好阵法!连朕都想亲自督阵,领略杀敌风采!郭宽,传朕旨意,封程煜为从二品镇将,封程寒柏……” “启禀皇上!”吏部尚书沈安出列,打断皇上到: “程氏父子皆骁勇善战,现同在一个关镇驻守,不免有些浪费人才。且程府人丁不旺,仅此独子,皇上不如趁程门立功,让程寒柏回京任职,也好体现皇上体恤将门,更是为京军充实力量。” 皇上点点头。他自己子嗣不兴,只有五个儿子就够烦恼了,这程煜更可怜,只有个独子,还天天跟着他上前线!按照天朝军法,父子均在前线,确实应该让独子回京。刚好,昨天吏部尚书沈安还和他提,京卫指挥使调到南直隶卫,京卫刚好有个空缺。 于是皇上道:“郭宽。宣府关大捷,众将杀敌献阵有功,就地封:宣府程煜擢升为从二品镇将,冯铭泽为从三品副将。封程寒柏为三品京卫指挥使,三日内进京就职!” “五军都督冯广才听令。”皇上口头拟完旨,又说到。 “臣在!”冯广才出列。 “朕命你着五军演练这飞龙神器阵,京卫指挥使程寒柏为演阵指挥,京军演武时,朕要亲自督阵!”皇上意气风发的说。 很快,还暂住在孙府里的程海棠就知道了父兄和铭泽升职,以及哥哥即将回京任职的消息。 “以后,你两个哥哥都在京城,不但他们可以互相帮衬,你也不会孤孤单单的了!”孙夫人也为海棠高兴。海棠被姨娘诬陷下毒的事还没完,虽然如意已经死了,也总要等程寒柏回来,才好有个说法。 孙彦晞大婚,就定在今年腊月初十,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彦晞回京后,聘礼和给婆家新娘子添的妆,就已经亲自抬过去了。他还是很满意顾蔓笙的,婚期将近,他也人逢喜事精神爽起来。 再说宣府镇得了圣旨,关镇上下欢欣鼓舞,虽不能开怀畅饮,每人只分得三碗水酒,也照样喜气洋洋庆祝了一天。 程煜最是高兴,前几天收到端王的信,得知内宅不宁,母亲中了毒,还诬陷到女儿头上,女儿因此差点在疫区死于非命!虽说下毒的丫头已经死了,母亲的毒也解了,但毕竟心有不安。 程煜看着已经长大,正要独当一面的儿子说到: “柏儿,你这次回去,多看少说,京军势力本就错综复杂,又有内侍臣的多方势力把控,你年轻,遇事不要偏听偏信,容易着了别人的道。皇城有禁卫军、城门有九门,城外有五军营,你京卫就像夹心饼,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我看端王做事还算稳重,你有事拿不定主意,也可请教于他。左都御史孙大人是你妹妹的义父,你就算不与他亲近,别人也会把我们两家视为一党。孙彦晞也回京任了大理寺卿,他从小是皇子陪读,人品端正,也是为父看着长大的...” “父亲,又提别人家的孩子,你家儿子也不差!”程寒柏笑嘻嘻的说:“回去我就到孙府把妹妹接回来!” “你刚回去,那下毒案你怎么办?”父亲问他。 程寒柏想都不想,立刻回答:“查!查出那丫头背后是谁指使,交到衙门去,或关或杀自有王法。” “这就是你不如端王聪明的地方。”父亲摇头到:“端王本就已经抓住那个下毒的丫头,若直接报官,也无可厚非。可他偏要等你回去处理,为此还费尽心思将你调回京,就是因为他知晓背后必涉及你姨娘!” 程寒柏低头不说话了。 “清官难断家务案。姨娘既是你姨娘,也是你表姑母。她必不会真害你祖母,只是想借这件事赶走你妹妹,为的也是你庶妹。你若是真查这件事,最难过的,还是你祖母。”程煜摇了摇头,看着儿子道: “所以,既然那下毒的丫头已经死了,这件事也没必要查下去了。若查到你姨娘,你庶妹将来如何嫁人?不为你庶妹,也要为你祖母。再忍两年,等你成家娶了媳妇,就把家教给你媳妇当,好吃好喝养着她,也就罢了。” 寒柏知道父亲心里已拿定了主意,才不厌其烦交待这一番话。他也只好按下心头怒火,不去想着报仇。 程寒柏决心先保护好妹妹,无论如何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让亲妹子受姨娘欺负! 第七十五章 银作局 程府里,潘姨娘此时正头疼不已,程立站在她身后,为她揉着太阳穴。 “明天程寒柏就回来了,下毒的事,他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潘琇莹闭着眼睛,皱着眉说。 “如果要查,端王早就查了。你放心,香堇跟如意说的话,一没有牵涉你我,二没有人证,第三,连毒也是让如意自己找到的。她攀咬我们,根本没证据。香堇最多也只是煽风点火,能有多大的罪?” 程立安慰她说:“再说了,程煜投鼠忌器,顾及到老夫人,也必不让少爷查到你头上。我猜,老爷必定以如意已死为由,让少爷两头安慰安慰了事。” 他的手从太阳穴往下移,嘴唇也咬到了潘琇莹的耳朵尖,小声说到:“我把程海棠打晕了蒙着头拖出去的,并无人看见,她就算猜到,也无证据。你就安心管你的家吧!明的不行,大不了等香堇抬入献王府以后,我们暗着把程府掏空了,再一走了之也未尝不可。” 潘琇莹点点头,按住了程立不停乱动的手,站起来娇声说道:“到那时,你可不能嫌弃我人老珠黄,再外去寻个小姑娘回来气我……” 程立用嘴堵她的,不让她说下去。潘琇莹笑着推开他又问:“上回我哥哥拿出去熔掉的金子,咱们得回了多少?” 程立随口答道:“舅哥手头紧,我没问他要,他也就乐得全收了。” 原来,宫里赏赐的物件里,大多数是银作局造的,既不能买卖,也不能熔掉重铸,这两样都同样是犯法的。程氏父子,得回来的赏赐,库房里都放满了。 有次入库时,刚好被潘琇莹的哥哥潘景承看到了。 “程管家,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宝贝啊!”潘景承两眼放光的搓着手。 “有什么用?”程立拿起一件,指着底部的“银作局制”四个字说到:“看到了没有?有了这几个字,金银就成了废物!” “诶~~管家此言差矣!”潘景承压低声音说到:“我认识个朋友,专门替人开私炉的,什么银作局、金作局,全都不在话下!融成金锭子、银锭子,谁能知道它原来长什么模样?好管家......不!好妹夫,你就送我两件,我拿去变银子花!” 程立听他这么说,眼珠子一转:若是这条路妥当,这满架子的金银摆件,就成了白花花、黄橙橙的真金白银,那可真是件大大的妙事!他顺手拿下一对银鎏金的马,这对马还是早些年程煜得的赏赐,恐怕他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这可是实心的银马,掂这分量,五十两都有余。你悄悄拿了去,我也不用你分成,你只别说是我给的。若你走漏半个字,便再没有下次了!”程立抓了块布把两匹马一裹,塞到潘景承的怀里。 不是程立对潘景承有多好,他有他自己的主意。这是第一次试水,若是出事了,就让潘景承一人做事一人当。 潘景承哪敢说一个“不”字,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喜笑颜开的齁着腰,一溜烟跑了。 自打开了这跳门路,潘景承就跟尝了腥的猫,隔三差五到程家库房里来揩油水,程立也开始托他去融金子,库房里银作局的金银器皿摆件,大包小包的往外送。潘琇莹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哥哥和程立胡闹去。 转眼间,程寒柏就风尘仆仆的从边关回来了。他先到后院拜见了老祖母,汇报了父亲的身体衣食,又把那丫头与大姑娘有嫌隙,下毒陷害大姑娘的事与祖母说了一遍。也没提如意已经死了,省得祖母多想。 祖母也没说什么,只让别轻饶了那丫头。程寒柏又说起孙彦晞准备大婚,大姑娘还住在孙府多有不便,祖母便吩咐他,得空就去把姑娘接回来。这下毒的事就算过去了,休要再提。 潘琇莹这才定下心来,只盼着献王早日派人来抬了香堇去,能做侧妃那自然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哪怕在献王府做个夫人,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平常人家也要尊贵得多。 翌日,程寒柏去都督府报到上任,领了官服令牌,就带着礼物,急匆匆的到孙府去了。兄妹俩在孙府里留了晚饭,程寒柏和孙彦晞,都算是刚刚调回京的新官,两人话不嫌多的交流了半天,直到分别还觉得意犹未尽。 海棠回程府的当晚,谢睿樘也故地重游,又从窗口进了海棠屋子。 “见过你祖母了?”谢睿樘担心海棠在程府里关系难处。 海棠点点头:“哥哥已经跟我说了,爹爹和祖母都说到此为止,毕竟是表姑,翻脸了祖母也不好过。” 谢睿樘笑着捏捏她的脸:“现在有你哥哥做主,你也不用怕她。不过,你哥是个愣头青,平时你要多提醒他一些。五军都督府里有我的人,我也会多留意他,让他刚上任这段时间,少些麻烦。” 海棠不禁叹气道:“他不过才比你小一岁,怎就比你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关系简单,心思单纯。我倒是最喜欢他的率直真诚,你知道,这官场中人,最不缺的就是世故圆滑,最缺的就是坦率赤诚。你哥哥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是难得的珍宝。”谢睿樘第一次这样夸寒柏,让海棠意外又感动,对自己的哥哥也刮目相看起来。 “带你回来的时候,山楂树上刚刚开满了一簇簇的山楂花,”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两人相偎相依的站在窗边。 “是啊,现在山楂都成熟了。” 第七十六章 飞龙神器阵 程寒柏一报到,便马不停蹄的进了军营,首先到的是中军,排兵布阵的演练起“飞龙神器阵”。 程寒柏虽年轻,但多年边关的实战经验,让他在带兵作战上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倒有十足的大将风度。人又没有架子,说话做事都很诚恳,不仅五军都督冯广才很喜欢他,就连两个内侍督军对他也很满意。 郭德宏是郭宽的徒弟,也是他的干儿子,两个督军中主要是他话事。内侍官做督军,往往因不懂军事,而暗地里被人诟病。郭德宏做督军这些年,倒是肯学习,看上去,也算是指挥得头头是道。在这点上,冯广才觉得自己算是比较幸运的。自然对督军也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这回,下面京卫来了个年轻的指挥使,郭德宏暗自观察了几天,觉得这程寒柏心思单纯,战斗功力扎实,又无边无派,倒是可以为自己所用,更重要的是,端王殿下也打了招呼,就更是格外照顾起他来。 “这飞龙神器阵,首要奇特之处在于有特殊的弹药‘飞龙万变神药’。也就是常说的毒药。这些毒药毒性有二十八种,对应二十八星宿。毒药形态又分为三类六种:沙粉、烟雾和水浆。关键是,这些毒药还可以相互组合,变幻莫测。其次是发射方式。分为三个空间:地埋火雷,地面火炮,空中有飞天振空雷炮。” “飞天振空雷炮?不是没造出来就放弃了吗?”郭德宏倒也见过那个空壳。 “郭督军有见识!”程寒柏夸赞到:“我们已经把它重新研制出来了!图纸也随阵法图一起献给了朝廷。” “好啊!程指挥使,你们程家军可立大功了!”郭德宏赞不绝口。 冯广才点点头又问:“第一是毒药,第二是发射,可还有第三?” 程寒柏说:“第三就是阵型。这个阵型可以随地形变化而变化,常用的几种阵型有说明,将领还可以自行变化。”他看看冯督军,憨厚笑道:“没有第四了。” 大家也都笑起来。 中军主将左璋权是个有经验的老将,他指着飞龙阵问道:“这阵法需要多少火器?多少兵士?” “那就要看我们要对付多少敌人,还有战场具体的地形地貌,这都要因地制宜,具体绸缪。只要勘察准确,我们就能从容部署了。”程寒柏自信的说。 “好!这次演武,圣上要亲自督阵,这有问题吗?”郭德宏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他就怕现场出意外。 程寒柏笑道:“问题应该不大,圣上旁边不是还有督军您吗?” 看到程寒柏自信果敢,大家也都稍稍有了一些信心。郭德宏心道,难怪端王让我看顾他,端王倒是有眼光,得了这样一员虎将! 得了各位长官鼓励,程寒柏豪情万丈,把妹妹也忘到后脑勺去了,立刻要求到军营里,与参演的兵士同吃同住,好进行更充分的交流。冯广才当然答应了他。 等回到家收拾东西程寒柏才想起来,他这往军营一住,就要住到演武结束才能回来了。于是钻到妹妹屋里一起吃晚饭时,嬉皮笑脸的说了这事。 海棠正色道:“哥哥是军人,当然以军务为重。妹妹不但理解你,还要用实际行动支持你。” 说完,海棠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十六个小瓶子,每个瓶子里都有一些药粉。“哥哥,这些是我新配置的药粉,其中有一种致幻药粉,一但吸入,便会短时发狂,连身边的战友也会被攻击。对我方来说,就是事半功倍了。” 寒柏大喜,揉揉妹妹的头高兴的说:“你真是我的福星!宣府关大捷没算你的功劳,这次赢了一定要为你请功!” 海棠推开他的手,给她一个白眼:“我一个女流,要军功做甚?你别弄乱我头发!你先拿去试用,具体需要哪一种,我把配方写给你完事。” 兄妹两个吃了饭,又让人搬了躺椅到后院聊天。不知不觉海棠都睡着了,程寒柏也不让叫醒她,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翌日一早,程寒柏就辞了家里,搬到军营里住去了。 这边程寒柏前脚去军营,那边程海棠就接到宫里公公来宣她进宫。 程海棠中秋后进过几次宫,为的就是教乐工吹巴乌。后来乐工已经掌握了指法,她又默写了几首岭南巴乌曲谱给他们,就没有再去。 纪妃娘娘宫里也去过两次,一次是去拜见,让纪妃娘娘认个脸,一次是送了一套砭石按摩梳过去,还教了宫女按摩手法。 海棠匆匆更了衣,随着内侍进了宫。 青禾宫里,见到了纪妃娘娘,还意外见到来宫里给母妃请安的谢睿樘。海棠想起谢睿樘在李村说的话,瞟了一眼他,脸一下子红了,不知谢睿樘又搞什么鬼! 谢睿樘连忙解释:“这次不关我事!我真是进来请安的。听母妃说,她传了你来,我就没走,等你一等。” “是本宫有事找你有事,他并不知道。”纪妃娘娘笑道。纪妃娘娘还从没见过,自己儿子那么在乎别人的一个眼神。 纪妃娘娘解释道:“本不该叫你来。徐太妃病了一段时间了,医女、太医都看过,就是不好。这两日连日低烧不退,太医用了退热的药,也不见起效。好孩子,你曾医好过孙老夫人,本宫想让你去给徐太妃看看。你是女儿身,进宫还算容易,外头的医生,我是万万不敢带进来的。” 谢睿樘一听就不干了:“母妃!您怎么能让海棠去给太妃瞧病?好了还罢,若是病入膏肓不好了,海棠岂不是脱不了干系?不去不去!” 纪妃想了想说:“海棠就当是随本宫去探病,能治救出手治,不能治,再悄悄回来。” 谢睿樘还想说什么,海棠却福身说道:“海棠愿意随纪妃娘娘同去。医者知道眼前有病人,却不尽力医治,医德不容。” 谢睿樘上前一步,站到海棠面前,两人站得很近,谢睿樘低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那你自己小心,没把握千万别尝试。宫里不比外头,你没有试错的机会。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纪妃娘娘在一旁,可把自己儿子的眼神看得透透的。 难怪啊难怪!上次急吼吼跑来,千交待万交待,说海棠姑娘进宫授乐时,要她千万照顾一二,还说是程寒柏、孙彦晞所托。哼!明明是自己喜欢人家姑娘! 纪妃娘娘心里默念了一声佛:我这惹事儿子开始惹姑娘了,看来真是长大了! 第七十七章 真寒假热 海棠随着纪妃来到徐太妃的黛漪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药味,海棠细细分辨了一下,心里就有了点数。 徐太妃半躺在床上,脸色透青,大概是刚吃了药,嘴里还发苦,含了蜜饯在嘴里,看见她们进来,光点头,也不说话。 海棠仔细辨了辨徐太妃的脸色,却不禁皱起了眉。 “太妃,这是程煜将军家的嫡姑娘程海棠,她进宫来请安,得知您病了,诚心诚意要过来探望您,我就带她过来了。”纪妃笑着解释道。 海棠笑着上前给太妃请安。太妃不说话,伸出手来,本是虚扶一下,却被海棠接过来握住:“太妃当心,您的烧还没退呢。”她说着,便慢慢将太妃的手放回被子里。 退回纪妃娘娘身边时,她朝纪妃轻轻点了点头。 纪妃见她脸色从容,笑容里满是自信,便心一横,对徐太妃说道:“太妃娘娘,海棠姑娘从小习得几分医术,她曾给左都御史家的孙老夫人瞧好过病,这次东郊疫病,樘儿说,也是海棠姑娘的功劳。既然人已经来了,要不就让她瞧瞧?” 徐太妃抬头又看了看海棠,见她身态从容稳重,神情不卑不亢,就是太年轻了些。不过自己这病久治不愈,连日发烧,人也越来越虚弱,听她说说也无妨。 太妃便示意要吐出那颗蜜饯,对旁边的女官说道:“这孩子年纪轻轻,学个医术也不容易,她给我瞧病,你们可不许吓唬她。” 海棠知是太妃允了,便又对纪妃、太妃分别福了福身,说道:“太妃娘娘是不是数月以来,都觉得自己体内燥热,非吃些冰冷之物才能舒心?到了十日前,燥热越发明显,吃了寒凉之药,仍不能缓解。三日前您开始浑身发热,低烧不止。” 徐太妃和墨书、知画一听海棠讲得如此详细,又句句对症,仿佛她一直在身边看着一般,全都惊诧不已。 海棠看她们露出的神情,便肯定的说:“太妃娘娘,您这是寒症!” “不可能!娘娘明明已经发烧,太医说内热于表,怎么会是寒症?”旁边的女官墨书说道。 “请问娘娘,”海棠也不解释,微笑着继续说道:“春夏之交,您是否曾经得过一次伤寒感冒?” 太妃娘娘一惊,果真如此!当时感冒几天就好了,也没宣太医。这事除了身边墨书、知画,也没人知道。 这下旁边的墨书和知画真愣住了,难道几个月前的病,这姑娘也能瞧得出来?还真是神了! 纪妃也连连在心里念了几声佛:难怪儿子上了心,原来是位神仙姑娘! 海棠料到太妃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相信,这才开始说:“太妃娘娘的寒症,便是因那次伤寒落下。娘娘体内有寒,寒邪到了极致,腐化无权,您的身体自身就会出现对抗,表现出来,就是发烧发热。 臣女摸了娘娘的脉,确是一派热极之相,但脉象洪大无伦,重按无力,正是真寒藏于体内之故。而娘娘体内有寒,却按热症用寒凉之药,寒上添寒,病症自是愈来愈重,无法痊愈。 娘娘从数月前开始肠胃燥热,积累到了数天前变为低烧,再不祛寒,若转为高烧,就是臣女,也不能保娘娘万全了。”海棠慢慢道来,将病症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既你已知病因,就去开药方吧。知画,你拿了姑娘方子,直接去煎了药来。”太妃娘娘也不传太医验方,自是十分信了海棠的话。 海棠感激太妃信任,还是说出了方子的来历:“此为回阳救急汤,出自《伤寒六书》,用于治疗三阴寒邪内盛,真阳衰微之症。” 墨书拿了姑娘的方子就出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海棠也顺便教了知画,和纪妃娘娘身边的彩霞,一些冬日保养的药膳方子,细细讲了每一样药材的药性,和在药膳中发挥的作用。 正说着,墨书端着药碗回来。 海棠却说:“此药补中祛寒,温热发汗,但需汤药放凉再服用。今晚需再服一剂,明日便可见效。” 徐太妃点头。汤药凉后,徐太妃喝了药躺下去,示意她们先回去。纪妃便带着海棠回到自己宫中。 谢睿樘早就等得心慌意乱,已经快把门口那几块砖踩烂了,看见她们回来,急忙上前抓住海棠手臂问道:“怎地去了恁久?难道有麻烦?我这就带你出宫,管她劳什子病不病的!” 海棠被他抓住,脸又红了,又羞又急,小声说道:“没事没事,纪妃娘娘在呢!” 纪妃看看自己这没脸没皮的儿子,见怪不怪,平静的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海棠姑娘今晚要留下来侍疾,樘儿,你这就出宫去吧,顺便通知程府,他家姑娘住在我宫里了。” 谢睿樘不动,他好想留宿宫中。 纪妃:这傻儿子,难道是要等赐婚的圣旨下了才肯走吗? 第七十八章 宫中侍疾 海棠用了晚膳就由常乐领着,又回到了黛漪宫。这会儿徐太妃已经醒了,可寒邪外发,太妃发冷颤抖不止,盖了两床被子仍未感觉暖和。 墨书着急的说:“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您这样子我有些担心……” 太妃娘娘摇摇头,此时去请太医,无异于是直接指了海棠的错。她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海棠道:“海棠姑娘不是在这里吗?还叫什么太医?本宫还忍得住。” 海棠见状连忙让墨书去烧个火盆子进来,再多拿一床被子。自己则上前为太妃搭了搭脉。 “恭喜娘娘,我料得没错,寒邪已经开始发出来了。只是您这积累的时间太长,发寒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我让她们去煎第二副药,等药放凉了,时间刚刚好。” 海棠微笑着看着徐太妃说:“您要有信心,您的身体就一定会战胜寒邪。” 她的眼眸明亮真诚,笑容温暖干净。徐太妃听她这样说,不觉也就慢慢安下心来,因颤抖而收紧的肌肉放松下来,身子反倒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火盆子端进来后,屋里温度升高了,徐太妃的寒冷之感更是缓解了不少。墨书、知画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药凉了,已经到了半夜,太妃仍在发冷。海棠伺候太妃喝了药躺下,自己则坐在床边脚踏上,靠着床闭目养神。 吃完药不到一个时辰,太妃又恶寒了一阵,就再没动静。听呼吸,太妃已经沉沉睡着了。 海棠伸手一摸,太妃的手心、足心,都已经开始暖了起来。此后太妃没有再发寒,也没有发热,安安稳稳的睡到大天亮。 徐太妃醒来时,知画已经让小丫头伺候海棠姑娘洗漱,并用了早膳。纪妃也赶来宫中探望。 太妃娘娘醒来就笑了:“睡饱了真爽快!这些天来,本宫这还是还头一回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墨书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她也开心的说:“太妃娘娘后半夜没再发冷、发热了,看来,我们娘娘这病是要好了呢!” 海棠也笑着说:“全靠太妃娘娘坚强,那样重的寒邪硬是顶了过去。如今体内的寒邪已除,身体阴阳便会慢慢平衡过来。这副药再喝三天,每天两剂,药量减半。三日过后,停了药,便可以吃些温补的药膳,吃上一段时间,身体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承你吉言,本宫这老婆子又可以舒坦的活上几年了!”太妃笑着说:“程将军好福气啊,有个如此聪明能干的女儿。纪妃你也费心了,没有你,我与海棠姑娘又怎会有缘相见?” 纪妃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阿弥陀佛!自己总算没有好心办坏事,想不到海棠姑娘竟比太医还厉害,太妃拖了那么久的病,她两剂药下去,这就快好了! 太妃已无大碍,和海棠约好三天后进宫复诊。纪妃便带着海棠回了青禾宫。海棠又将昨夜侍疾的情形向纪妃说了一遍。 纪妃点点头说:“你也一夜没睡,真是太辛苦你了!徐太妃一向待人宽厚,她这也是好人有好报,才碰到你能治她的病。”说完,便让常乐送海棠出宫回府。 刚出宫门,常乐就看见谢睿樘正等在宫外。他也不骑马,直接和海棠一起上了程府的马车。 程寒柏从宣府镇回来时,程家府兵全都留给了父亲,自己只带了程单、程双二人回京。回来后他先整顿了程府的家丁,新招了一批底子干净的少年府兵,由郁朗领着,在别院操练。 没了郁朗在明处,谢睿樘便把暗六给了海棠做护卫。海棠用了那句“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给他改了名字叫程飞。 现在赶马车的就是程飞,常乐出宫回端王府,坐在他旁边。 在车上,海棠把徐太妃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谢睿樘这才松了一口气。海棠把手放入谢睿樘的掌心,柔声说到:“你别担心我了,你还是担心担心演武吧。” 谢睿樘把海棠搂入怀里:“演武我已经不担心了,只要谢元榠心里有数,就不会出什么岔子。我现在担心的,是大同关。” 霜儿前天就说过,他哥哥和凌风带着凌星、凌尘几个人,已经出发去边关了。 海棠伸手摸了摸谢睿樘的脸,下巴上长出了一点点胡茬,谢睿樘自己也伸手摸了摸,低头看着她笑:“昨晚我想着,你在宫中侍疾,这一夜必是不能睡的,所以我也一夜没合眼,胡子都长出来了。” “呸!明明是你平时脸皮太厚,胡子长不出来,今天懂得在宫门外等,不进去胡搅蛮缠了,你的胡子这才好意思长出来。”海棠嘻嘻笑着,又想去摸摸。 谢睿樘一把捉住她的手,笑着放在唇边吻了吻:“给人看病的时候还像个大人似的,这时候就像个小姑娘了!......我母妃,她也很喜欢你。” “她说的?” “我看出来的。” “今日你都没进宫,从哪里‘看’出来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笑成一团。 程飞:我暂时是聋子。 常乐:我也是。 第七十九章 认亲礼 三天以后,常乐如约到程府接海棠进宫。到了黛漪宫,却看到安亲王和亲王妃也在。 海棠给徐太妃把了脉,笑道:“恭喜太妃娘娘,您已经大安了。只需要常吃药膳养着,您就能走路带着风,每晚安枕到天明。您健健康康的,安亲王和亲王妃就算不在京中,远远的也能放心了。” 安亲王妃笑道:“程大姑娘不但会看病,就连嘴也特别甜,难怪刚才母妃一直夸你!” “我师傅说,医者的嘴是要甜一些的好,否则,我们开的药那么苦,不甜甜的哄着,叫人哪里吃得下去?”海棠说完,屋里的人都笑了。 徐太妃也笑着说:“海棠看病是不一样,不像那些太医,总是板着张脸。她自己总是笑眯眯的,再说些让你也笑眯眯的话,鼓励你去相信,自己的病一定能好。药还没吃呢,病就好了大半!” “太妃娘娘,那也是一种医病的手段,叫做‘祝由术’。”海棠解释道:“一个人患了病,保持心情舒畅,病就更容易好,反之,如果总是忧心忡忡,就是小病也会愁成了大病。” 徐太妃点头同意。她笑说:“以后你得空,到宫里看纪妃的时候,就过来看我吧。有你经常说说笑笑的,我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海棠脸红道:“我是很愿意常常来陪您,但上次,其实,是纪妃娘娘担心您的身体,特意把我召进宫的,我并不能常来宫里。” “你这孩子是个心实的,”徐太妃笑:“我倒忘了,你已经把姬贵妃的腰牌还回去了。” 安亲王妃忙说:“那有什么!我这就认了海棠做干女儿,我们不在京城,您的干孙女偶尔进宫照顾您,还不是平常的事?” 安亲王也笑着赞同。他比皇上小十岁,长子如今十一岁。徐太妃怀过三次孩子,最后只得了安亲王这一个。 海棠忙跪下推辞到:“这叫海棠如何当得起!” 徐太妃却笑着说:“什么当不当得起的?你父亲是正二品的将军,你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不也是个正经的掌上明珠?既然你已经跪下了,就去给你干爹干娘磕个头,他们也就放心把我这条老命交给你了!” 徐太妃已经开口,墨书便去拿了个蒲团放在亲王和亲王妃面前,扶了海棠过去,给安亲王、亲王妃磕了三个头,认了干爹干娘。 亲王妃将手上的一对镶金羊脂玉镯褪下来,戴在海棠腕上:“不求你能天天来伺候,得空经常进宫,代替我们看看母妃,我们也就放心了!” “你这当干爹的,白得了这么大个女儿,也要记得好好表示表示!”徐太妃这几天睡得好、吃得好,折磨自己几个月的病痛去了,自然非常高兴,推了儿子一把,打趣到。 安亲王立刻笑着应了。他们本来是得了急报,说母妃不大好了,太医的药吃下去都不起作用。两人忐忑不安的回了京城。没想到,一见到太妃,病都已经完全好了!说是程将军的女儿程海棠给医的病。 现在亲王、亲王妃看到海棠也不过十四、五岁,人又长得乖巧漂亮,自是十分喜欢。认下这个干女儿,一少半因为母妃,一多半就是因为看着喜欢。 海棠刚从宫中回到程府,安亲王的赏赐跟着就到了。 “安亲王赏干姑娘:城东庄子一个,并庄内人员一百零二人;东市珠宝铺子一个,并铺内人员一十六人;东市绸缎庄子一个,并铺内人员一十二人。”内侍官唱到。 “程大姑娘,亲王说了,铺子里的珠宝首饰,随您去挑好的戴,就不另送了。这是庄契、店契和下人的卖身契,您请收好!”内侍官毕恭毕敬的说。 海棠吓了一大跳,自己这就成了有产业的人了。 谢睿樘来的时候,看完庄契、店契就笑了:“我这小叔叔送了一个皇庄给你。这个庄子我去过,后面有一片山林是我的,我们去打过两次猎。你看,咱们还没大婚,产业就先合在一起了!等演武结束,我领你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谢睿樘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海棠的手左看右看:“诶呀!那你岂不是成了我的干堂妹了?还好谢永楠年龄小……不行!不行!得快些把你娶回府!” 暗七:王爷,您终于觉悟了! 前世,海棠也是这样,因她的医术结了许多善缘,后来这些关系,也都尽数被谢睿杬利用来上位,然而他上位之后,施行的却是“狡兔死,走狗烹”策略,很多人并没有得善终。 明天就要演武了,哥哥自进了军营,就没了消息,就连谢睿樘,也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现过。城外军队集结,城内权贵云集。处处都弥漫着一种谜之紧张气氛。 海棠正想着,明天能不能跟去看看,程寒柏和谢青瑶的信同时到了。原来昨天姬贵妃说,想去领略皇上亲自督阵的风采,皇上就下召,二品以上官员府上的贵妇贵女们,也可以去观摩,但每府最多能去两人。 程寒柏的信,是告诉妹妹参观时注意安全,瑶郡主是约与海棠见面的时间地点。 程香堇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见到献王的好机会。中秋过去快一个月了,脖子都等长了,献王都没有派人来程府接她。香堇要去他面前晃晃,提醒他别忘了程香堇。 谢睿樘人也没来,也没有写信来。 郁朗倒是从别院回来了。说是少爷让他带十来个人,暗中保护姑娘,明天在场外守着,如有需要,听端王的调遣。 海棠就知道,哥哥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她把霁儿、霜儿叫进房里,几个人准备了一些伤药和解药,还将铭泽让哥哥带给她的,发射银针的发簪、藏毒药的手镯,还有谢睿樘从边关回来时,送给她的牙哨,全都戴在身上。 霁儿和霜儿,铭泽也给她俩配了新的袖箭,每人还得了一支里面藏有刀的银发簪。 “在端王府里那两天,我们还天天练习用袖箭来着。”霁儿笑眯眯的说,仿佛袖箭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新奇玩具一样。 屋顶上的暗七和暗八正在换班,明天他们也会带着几个人和郁朗汇合。 一切,都在蠢蠢欲动。 第八十章 断袖之情 京军演武,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向西郊演武场而去,其间还夹有些香车宝马,让这兵戎间染了几许旖旎之色。 大多数人以为,今天最重要的是看皇上亲督“飞龙神器阵”;少部分人盯的是太子;有三个人看的是远在边境的大同关;只有一个人盯的却是皇帝本人! 总之一行人,心怀鬼胎,脸上却统一挂着笑:今天天气真好! 谢睿樘、谢元榠、程寒柏都不在队伍里,因为他们早已提前两天住进了马场。 现在三个人正并排躺在马场草地上晒太阳,大队伍还要大半个个时辰才到。 “谢元榠,今天你可不能添乱,要不京城可就守不住了。” “放心,谢睿樘,我准备了场大戏。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反正我是豁出去了,要是我殉国了,你们要替我照顾好我妹妹。” “闭嘴!”“闭嘴!” 要被甩给人照顾的程海棠,已经和青瑶郡主一起坐在马车上,霜儿赶着马车,宝瑟坐在她身边,霁儿、宝琴和姑娘、郡主坐在车里。 “我哥哥让我们站远点。站远点?那我们还不只能看别人的后脑勺啊?你说我哥是不是傻?!”郡主嚷嚷道。 “我哥哥说,随便参观,不要怕,他会暗中保护我。”海棠故意气郡主。 郡主果然生气:“你哥多贴心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和你换哥哥!马上就换!绝不反悔!” 郡主想想又笑了:“你哥哥程寒柏是不是?长得挺帅的,又是大将军,英武不凡,换了我也不吃亏。就这么定了!” 程海棠:…… 等两个姑娘在演武场外面下了车,皇上的肩舆已经走出好远了。她们也跟着队伍到了观战台。实际上,观战台这个方向,只看得到箭术场和阵术场。马术场可以看到一个出口。 皇上到了武场,顿时意气风发:“爱妃,朕要让你看看,朕是如何为你打下这万里江山!” 姬贵妃笑着,却暗想:您的万里江山,不是您爹传给您的吗? 这边观战台上摆好架势大看一场,那边中军和班军分别组一支百人队伍,等军令一下,木闸一开,两只队伍就要进入第一关骑术比赛。 今天程寒柏是五军队的首领,而太子谢睿极,则是班军队的首领。正在大家等在闸口,严阵以待的时候,太子的内侍康平急急忙忙挤了进来,他凑到太子的耳朵边着急忙慌的说了两句,太子顿时跳了起来。 谢睿极往队伍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康王谢睿棆站在程寒柏后面,今天谢睿棆是来跟程寒柏学习的。 谢睿极眼前一亮,急忙把谢睿棆抓到班军的队伍里:“老五,二哥我身体有恙,暂时不能上场,你顶替哥哥一关,等我回来再换你!”不等谢睿棆反应过来,太子跟着康平匆匆走了。 程寒柏早有准备,便安慰谢睿棆说:“康王莫慌,班军副将颜洪可辅佐您。”颜洪急忙上前参见,向康王简述班军的战术。 再说太子匆匆离开,边走边问康平:“段旭言在哪里?他怎么会到马场来?他如何受的伤?” “太子爷您一会儿自己问段爷吧,我是无意遇到他,替他带个话,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康平满头是汗,也不知如何回答。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演武场外的一间小木屋前,这木屋本是平时看场人住的。太子两步跨到门外,猛的推开门,果然看见一位风流俊逸、颜若潘安的美男子正坐在床边,他脱掉了半边袖子,手臂受了箭伤,他已经将箭折断,准备拔出来。 “旭言!你受伤了!”太子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查看。康平见状,把门关紧,自己退了出去。 段旭言见太子着急蹙眉,便轻声道:“没伤到经骨,你帮我把箭拔出来,包扎上就行了。” 太子身上穿着铠甲,他站起来,几下就脱掉铠甲扔在地上,撩起自己的袍子,从中衣下摆上撕了一条雪白的布条。准备好之后,猛的将断箭拔出,倒上止血粉,再细心的帮段旭言包扎。 “是谁干的?”太子边缠布条边问:“是不是她?” 段旭言低下头,不去看他,只说:“你就别问了。” 太子双手捧起段旭言的脸,看着他乌黑的眸子,眼圈都红了:“我要休了她!你已经被她赶走了,为什么她还不肯放过你?!” 段旭言也红了眼,哀怨的说:“我们本来就为世人所不容,这也怨不得她……每次想到她在你身边侍寝,我也一样想杀了她!” 太子狠狠的将段旭言推倒在床上,自己压上去,和段旭言脸对着脸,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和你,是一辈子的情谊,她不过是父王塞给我的责任。” 段旭言一发狠,翻身将谢睿极压在身下,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太子紧紧的抱在一起。两人情意绵绵,慰藉着一月未见的思念和渴望。 原来,中秋宫宴那晚,晚宴散去,太子妃沈舜华回到慈庆宫,却无意撞见正在激情的谢睿极与段旭言。段旭言是跟着谢睿极一起长大的侍卫,长相俊美,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 谢睿极还在少年时,就与段旭言生出一种超乎友情的感情,两人同吃同住,度过了每个皇子都要经历的,最孤独无助的少年时代。有一次无意间的触碰,让他们找到了相互吸引的理由,从此放飞心灵,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大家都说太子平庸,只有段旭言知道,平庸才不足以引起仍在壮年的皇上的忌惮。大家都说太子妃知书达礼温柔貌美,只有段旭言知道,她的拘谨教条让太子如同嚼蜡。 但是太子妃的震怒,又是太子无法不顾忌的,他更要顾及东宫太子这个名位的颜面。最后只有让段旭言离开了东宫。 今天段旭言得知太子在演武场想见他一面,便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太子妃刚好也知道了他要来找太子,一气之下,找人想杀了他。 正在二人在小木屋里面红耳赤、难解难分之际,屋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是奉旨前来处死段旭言的金吾卫。卫军也不顾二人衣衫不整,手起刀落,段旭言的人头落地,鲜血喷了一地。人头滚到谢睿极的脚边,到死都对他瞪着一双充满依恋的眼睛。 太子盯着段旭言的头,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了。 “旭言!旭言!是我害了你!”太子突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正是:醒时离别梦时聚,斜风吹飞絮。早知一见成相思,何必怕情痴! 第八十一章 演武场之变 场内两队人马还在比箭,苏醒过来,呆若木鸡的太子被带到皇上面前。 “你这个皇家败类!”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拉回去禁足东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姬贵妃更气!明明计划是在演武场上“误杀”太子,可他竟然临阵脱逃,跑去和一个男人搞什么风花雪月,真是莫名其妙!如今只是禁足,那他们的心机就都白费了! 她一咬牙,冷声说到:“皇上!若天下人知道一国之太子居然有龙阳之好,恐天下人皆不能容!您禁得了太子的足,却禁不了天下人的口。为了天朝千秋大业,您要早做决断啊,陛下!” “郭宽!传朕旨意:太子行为不端,有辱国格,废太子封号,圈禁皇陵,以赎其罪!”暴怒之下皇帝被贵妃一怂恿,毫不迟疑直接下了旨。等到旁边的大臣反应过来,要来为太子说情,已经来不及了。 姬贵妃暗自松了一口气:虽不能杀死太子,废了他也是一样。徳亲王和庆亲王自会拥立献王为太子,他们的计划可以继续进行。 太子一脸生无可恋,喃喃自语道:“好啊,好啊!我去为你守陵,也算是还你一个承诺……”说着转过身去,毫无留恋的慢慢拖着脚步往外走。 所有人都各怀心事的看着这一幕,却不见庆亲王身后一个高大的侍卫,正迅速朝皇上的位置移动,他一动,不远处一直眼都不敢眨盯着他的谢睿樘也在动: “父皇,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逼近皇上,手上的短剑朝皇上刺了过去,谢睿樘一脚踢在他的手肘上,站在皇上身后的程海棠同时一把拉过皇上,自己则上前挡在皇上前面:“皇上快走!”郭宽当机立断,拉着皇上往观战台下跑。 顿时台上台下的人群乱做一团。 那人看见海棠竟然露齿一笑:“果然是你!”他不与谢睿樘纠缠,只管掏出一只骨笛来吹,只见甬道上冲过来几十个士兵,向皇上包抄过去。 “他们是鞑靼人!”海棠大喊。 谢睿樘也将胸口挂着的牙哨拿起来吹,暗藏在周围的侍卫冲了出来。 献王和姬贵妃这才发现,这些都不是原来安排的步骤,顿时也慌起来,跟着皇上往演武场上退。 观战台下的甬道很窄,加上退下来的人群,侍卫们要顾忌人群,还要给他们让路,根本冲不进来。那些鞑靼人见人就砍,无所顾忌反而所向披靡。 人群被冲做两部分,一部分往外跑,堵住了护卫,只有一小部分拥着皇上往场内退。 谢睿樘看到凌雪已经去追那个为首的鞑靼人,自己则朝皇上奔去。海棠已经追上了皇帝,她叫到:“皇上,快往飞龙阵那边退,那边开阔,又有军队!” 皇上也猛然想起来,急急忙忙拉着姬贵妃往阵术场内退。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程寒柏和两百准备对战的士兵。 皇上大喜过望,郭宽忙叫:“程将军护驾,快护驾!” 程寒柏早已将火器调转方向对着皇上身后,就等他们进入射程。他对已经跑过来的皇上说:“快吃分给你们的解药!” 郭宽往怀里摸摸,头一懵:“啊?解药跑丢了!” 程海棠跟过来说:“我有!”说着她把一小瓶解药塞到郭宽手里,郭宽急忙分给皇上和其他人。 程寒柏大笑两声:“鞑靼竖子!你爷爷的飞空震天雷也不是吃素的!”只听一声巨响,一只鸟形的火炮飞向鞑靼兵,飞了几十步,鸟形火炮发射,漫天都是红色粉末。今天演武,准备的只是迷药,并非毒药。不过,这也够了。 程寒柏带着士兵冲上前去,鞑靼兵在迷药中早已晕头转向,站立不稳,只有束手就擒。 谢睿樘已经将后面的两个鞑靼兵砍倒,大步向皇上走过来:“父皇,收到大同关飞鸽传书,大同关守将叛变,开关让十万鞑靼兵入关,直逼京城!” “什么?大同关失守了?……”皇上一时不敢相信。旁边的献王反应过来,难道又回到了原来的步骤?那下一步不是应该由庆亲王来做?可他人呢? 献王和姬贵妃都不知道,当人群一乱,庆亲王和徳亲王,就被郁朗和暗青带着侍卫,将他们半推半请的隔离开来,随着人流,送出了演武场! 谢睿樘抱拳道:“全赖父王英明,在儿臣从边关回京后,签发了‘九镇攻守同盟’。现在已经启动预警,按照同盟预案,目前左右两边的宣府关和太原关,应该已经派兵抄往鞑靼军队后方大本营。” 皇上这才点点头:“九镇攻守同盟……对对对!是朕签发的,是朕签发的!”说完,他一屁股坐在一个火炮座上,呆呆的看着姬贵妃喃喃的说:“姬贵妃,是朕签发的......” 谢睿樘看着这样的父皇,突然有些心痛。 凌雪从外面走过来,他对端王一行礼,递给他一张纸条,说到:“大同关控制住了!” 谢睿樘点点头,又看向他。凌雪也点点头。 谢睿樘放下心来,对皇上说:“父皇,收到飞鸽传书,大同关已经被重新控制住了,守将柳熙烈父子三人均被下属斩首!大同关奋力抵抗,终于夺回关镇,入关的鞑靼兵只有不到两万人。”说完,他单膝跪地,对皇上请求到: “儿臣请求父皇调派一支京军,让儿臣迎战入关鞑靼军!” 第八十二章 临危受命 皇上看见谢睿樘跪地请战,连忙对着郭宽喊:“快!快!快拿朕的兵符,给端王调京军!” 郭宽连忙从贴身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个瘦长的檀木盒子,打开来,正是皇上的随身兵符,虎符。 皇上接过虎符,转身一步一步走到端王面前。他看看四周,跟着他退到演武场的只有姬贵妃、献王、陈阁老、户部尚书裴世焱、吏部尚书沈安、忠国公姬芮城、其余十来个,也都是文官。眼前无将可用啊! 忽然皇上眼前一亮,看到了正在带着士兵绑人绑得正欢的程寒柏。程寒柏才被皇上任命为京卫指挥使不久,皇上对他的印象很深,刚才又见他指挥若定,一派大将风度,皇上的心立刻定了下来,大声宣道:“端王、程寒柏将军上前听封!” 程寒柏听到点他的名字,立刻丢了绳走过来,跪到端王身边应到:“臣在!” “朕封端王为护国大将军,程寒柏为骠骑将军,率京军五万,抗击鞑靼侵略军,不灭入侵敌军,势不还朝!”皇上从未在阵前封将,今日也是头一回,不免说得有些心情激动。 皇上将虎符放在谢睿樘向上摊开的掌心上,望着他的眼睛说:“你的朕的儿子,朕相信你,一定能大胜而归!” “儿臣,遵旨!”谢睿樘响亮回答。 事不宜迟,两人将陆续赶到演武场的侍卫和参加演武的军队,全部留下来护驾,只带了两人的的亲兵护卫,匆匆离去。 上马后,谢睿樘远远往皇上身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海棠也在热烈的看着他。他像在月湖镇时那样,右手握拳,拳心向着心房。马原地转了一圈,便朝外跑去。 海棠再次看到谢睿樘做这个动作,含着眼泪,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皇上顺着谢睿樘的目光回过头来,看见了程海棠。想起刚才在观武台上,鞑靼人刺杀自己,程海棠她一个小姑娘敢于不顾自己安危,挡在自己前面,皇上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程煜养了一对好儿女啊! 皇上对海棠点头笑笑,牵起姬贵妃的手,慢慢的向出口走去。 献王和刚才就在演武场上的康王,急忙出来整顿护驾的卫军,指挥着大家慢慢离开演武场。谢元榠早已将场外的人员疏散开来,皇上的龙辇也已经停在场外。 护卫军护着龙辇踏上了归程,其余的车驾也陆续跟上,往京城方向走去。虽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终归保住性命也没人受伤,皇上也算保住了颜面。 跌宕一场,大家甚至忘了太子那件丑闻,只惦记着入关的鞑靼,能不能被端王剿灭。 海棠和郡主走到谢元榠身边,谢元榠看了她们一眼,说:“你们不用跟着走,端王和程将军把亲兵侍卫全都带走了,他们让我护着你们回去。” 海棠点点头,拉着惊魂未定的郡主,回到马车上。 “姑娘!”“郡主!” 马车旁边等着她们的宝琴、宝瑟和霁儿,激动的跑过来接她们:“我们和你们走散了,跟着人群挤了出来,正要进去找你们,遇到榠世子,世子说你们没事,让我们出来等。” 紧张了半天,郡主忽然大哭起来:“鞑靼人好可怕!我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了!”她刚才一声未出,从头至尾都拉着霜儿的手,跟在海棠的后面。 这时世子带着初一、十五,还有无双、无影十来个人过来,他下马来,拍拍妹妹的背,笑着说:“早叫你站远点,你偏不听!” 他又转头看着对海棠说:“这里善后还有很多事,我就不陪你们回去,他们保护你们走,可以吗?” 海棠看了一眼那些护卫,都是谢元榠的亲卫,她眨了眨眼睛说:“不好。您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他们都走了,您的安全如何保障?就算走了,我们也还要分心来担心您。” 谢元榠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牵起海棠一只手,忽然又觉得有些唐突,放开,却舍不得。迟疑片刻,他牵起青瑶的一只手,将她俩的手合在一起,温柔的说:“海棠,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平平安安的把她带回去。人你带走,你们到了京城,会很快转回来。我马场还有人,你……放心!” 望着海棠她们的车子渐渐走远了,谢元榠从怀里掏出那支,带着他体温的花簪,定定的看着簪头上那朵海棠花,仿佛初见那日的暴雨又一次下在心头。 骤雨无端惹愁绪,那堪纷纷说疏密?休论谁缘浅情深空来去,只管看云散风聚! 第八十三章 关门捉贼 再说谢睿樘和程寒柏带着一百多人马,迅速飞奔到距离最近的左军营,向左军主将江海涛出示虎符,调兵五万,向大同往京都的方向迎敌。 江海涛不敢违令,点了五万人马,又派了一位副将刘成,随端王前去围剿入境的两万鞑靼骑兵。 此时凌雪又接到最新消息,立刻呈给端王,端王笑道:“冯铭泽已经为我们布好了阵,江都督,我们只需要去扎口袋就可以了!寒柏,都督府那边的火炮都调出来了吗?” 程寒柏道:“西仓的已经上路了,只是火雷数量不够,还要到东仓调。” 凌雪忽然在端王身边附耳一句,端王也想起来还有那一茬,点头笑道:“好!你让人去把存货一并送到伏击点!” 他们和江都督告别,带着这调来的五万兵马,向着鞑靼兵的方向行进。 原来,自知道庆亲王与鞑靼勾结,谢睿樘便让人查与庆亲王走的近的边镇总兵。 果然查到,大同总兵柳熙烈,与庆亲王早就勾勾搭搭,今年,庆亲王的次子谢正樾还娶了柳熙烈的女儿柳玉兰。两家又成了姻亲。 于是,谢睿樘派凌风、凌云几个,分头前往宣府关、太原关,和他们约定,一旦大同关有异,此两关则派出兵力从左右两边向大同包抄敌军后方,烧其粮草,乱其军心,打他个措手不及。 凌风、凌云得到两关承诺后,在大同汇合,私下找到副将雷鸣和参将李阳,言明厉害,并告知端王、皇上都已得知柳熙烈有异心,只等时机一到,便抓他现行。 副将雷鸣从不置信到愤愤然,决意服从端王安排,一旦柳熙烈叛乱,立即将其与同党斩首。李阳也同样响应。四人秘密商定好斩首行动预案:分而击之,关门捉贼! 也就是放一部分鞑靼兵入关,再用关口将其与后面部队切断,再将这部分孤军围剿,尽数消灭。 最后,宣府关还安排了副将冯铭泽,带人到大同上京的唯一通道上布下火器阵装好口袋,而端王则带兵从正面迎击。 这些都是当时端王做的最坏打算。 庆亲王和柳熙烈,他们和献王的计划却并非如此! 献王想做太子,想做皇帝。 庆亲王想自己的属地独立,哪怕暂时成为天朝的附属国也可以,这需要他的皇帝哥哥承认,而他承继大统的哥哥不可能让他分裂天朝疆土。 献王却对他承诺,若是让他登了大宝,他就放手成全他皇叔。所以,庆亲王也想献王做皇帝。 柳熙烈是个老镇将,一个位置坐久了,自然成了精。他有三个儿子,老大留在京城,老二、老三都跟着他在大同关做副将。这柳氏父子三人常年跟鞑靼作战,渐渐和敌将私下里也打成一片,互惠互利,欺上瞒下。 敌营缺了粮草,他们也会趁着夜黑风高,偷偷运些出关,以解鞑靼兵营的燃眉之急。 他们需要战功向朝廷邀功请赏,或是需要朝廷分拨更多的军用物资,鞑靼也会佯装进攻,或故意丢盔弃甲,让大同关谎报军情。 一来二去,柳熙烈、柳承文、柳承武三人,便以为鞑靼人和他们成了自己人,鞑靼人又有求于他们,对他们自然都是言听计从。 于是柳熙烈给庆亲王献了一计:开关让鞑靼攻入关,假意要攻打京都,和姬贵妃里应外合,军情紧急之时,大同关起兵兵谏,逼皇上让位给皇四子谢睿杬。皇上让位后,鞑靼再退回关外。 “好计!”庆亲王笑道:“就凭老将军的足智多谋、指挥若定,老将军将来可到本王的夏国,做个定国将军!” 柳熙烈得意的说:“本将军多年来支持鞑靼粮草无数,他们早已对我言听计从,佯攻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庆亲王尽管放心用这个鞑靼将军。” 这个鞑靼将军名叫马哈木儿,他就是曾经被程海棠师徒救过的那个鞑靼人。他满口答应下柳熙烈对他的要求,因为他有他的计划:只需趁机发兵十万,便可直接攻入京都! 京军演武,献王要杀了太子,马哈木儿却想杀了他们的皇上,一边没了皇上,一边大军攻入京城,天朝不就朝天了? 马场、演武场是德亲王府经营多年的产业,献王既要借场又要借刀! 于是,他又把德亲王拉下水,因为他知道德亲王和他一样恨他的养母姬贵妃。 姬贵妃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杀母夺子得到的三岁儿子谢睿杬,在五岁时,便从一个宫女的手中,得到了他的生母李妃留给他的一封信,这才得知他生母的真正死因。 谢睿杬从小就立志要为生母报仇,他要利用姬贵妃登上帝位后,再杀了她,让她体会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个什么滋味! 太子平庸,就算是登基,也根本没有力量与姬党对抗,也许,皇四子才能够想他自己说的那样,利用他养子的身份,除掉妖姬,铲除姬党。徳亲王就这么简单的想。 一群各怀鬼胎的人,联手做了一件很糟心的事。 谢睿樘利用自己走了一趟九镇,埋下了一些钉子。回到京都,又连哄带蒙的让父皇签了《九镇攻守同盟协议》,然后利用实施协议之便,在各关之间做了一些人员调动。 雷鸣和李阳,就是在那批调动中去到太原关的将领。 若不是海棠认出那个鞑靼人,凌云又在鞑靼人对他的单独提审中,听出他和庆亲王不是同一条心,谢睿樘也不会去猜鞑靼人会将计就计,攻打京都。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一切都刚刚好。 就像口袋火器阵一样,三眼铳到多发铳,从迅雷铳到鸟铳,由远至近,在配合预埋好的火雷、毒气雷,刚好让两万鞑靼兵,全军覆没。 而马哈木儿早在演武场的角逐中,被凌雪一箭穿心,再也没人会去救他。他更不会知道,两头都落了空。 九月十五,谢睿樘、程寒柏,大胜而归。 第八十四章 由不得你 一次京军演武,演出了一场安亲王里通外国的谋逆大戏,反倒把谢睿极断袖丑闻悄悄掩盖了过去。 谢睿樘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谢睿极便已经带着侧妃、夫人到了皇陵,沈王妃和皇长孙谢平焜却没有同行。 事发当日,皇后伤心欲绝,在皇上寝宫外跪了一夜,才求得皇上同意,让沈舜华带着儿子谢平焜,住在宫外沈氏的一处府邸里。 沈安护驾有功,功过相抵,一家亦未受牵连。沈从曦、沈从曛兄弟俩,不顾父亲劝阻,暗中为长姐打点,不教她和外甥受那些拜高踩低之人欺负。 谢睿樘、程寒柏得胜回京后,皇上自是要论功行赏,连献王、康王也因护驾有功,得了赏赐。 朝堂上有部分大臣就为谢睿樘愤愤不平,这打仗杀敌的皇子,和陪在身边发抖的皇子,赏赐都一样! 现在废了太子,这封王的皇子就只有三位,端王谢睿樘、献王谢睿杬和康王谢睿棆。 六皇子谢睿槟今年十五岁,得的又是毒症,有姬贵妃在,太医院也不敢尽心治,拖着不死罢了,封不封王的,也没人在意。 谢睿樘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回京的当晚,就光明正大、高高兴兴的到程府里喝酒去了。 他不禁暗暗夸自己,调程寒柏回京,真是最英明的决定! 谢元榠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消息,虽然没有通知他,他领着妹妹提着酒就来了。 这次谋逆案,庆亲王被剥夺封地封号,贬为庶人,流放贵州,一家老小也全都跟着遭殃。 徳亲王却因为世子擅自改变行动,将太子送进他的断袖之欢怀中,反而让徳亲王脱了个中干系。 太子虽然被废,罚守皇陵,但也还是皇二子,他的儿子谢平焜还保留了皇长孙的身份。失德毕竟不似前世犯的是谋逆罪,加上擅自自尽,落得合宫陪葬。 “世子,您也太狠了!白白送了段旭言一条性命。”程寒柏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还不知二皇子竟有这等嗜好!” “我不是让你们看好戏?”世子饮了一杯酒说道:“只可惜,不知道那鞑靼人会在看台上动手,否则,一出手就擒了他。” “擒他当然容易,那他藏在侍卫队伍里的死士,就不会乖乖现行了!”谢睿樘哂笑道:“那样岂不后患无穷?” 程寒柏打哈哈:“不管怎么样,凌风、凌云跑这一趟立了大功!我敬你们几个凌小子一杯!”程寒柏在军营里长大,自然是好两口酒的,他提着酒壶走到凌风他们那桌,实心实意的一个个敬起酒来。 凌风们和初一们,虽然心中当王爷、世子像亲人但更是主仆。程寒柏和他的程单们,却真的是勾肩搭背,同饮酒、共杀敌的靠背兄弟。 凌风他们也很羡慕这种关系,自然对程寒柏生出许多亲近。最后,两府的侍卫为了争夺大舅哥,喝得不可开交。 “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谢元榠和谢睿樘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 谢睿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什么计划?” 谢元榠冷笑道:“你不要告诉我,太子被废,你还只是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谢睿樘看着自己的空酒杯说:“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那可由不得你!” 谢元榠给他的杯子倒满酒:“谢睿杬的背后是姬氏,你不会不知道,姬氏结下多少仇?朝廷里反对他们的人不少,这些人,都是会投靠你的力量。” “也许他们可以考虑康王。”谢睿樘漫不经心的说。 谢元榠“啪”的一声,把杯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既然话不投机,也许,我应该去西厢看看我妹妹!” “你有妹妹了不起啊?”谢睿樘也“啪”的把杯子拍在桌子上:“有本事你坐下来继续聊!” 等到妹妹们来送醒酒汤的时候,有人已经聊到了桌子底下去了。 让人送他们回府,这两位爷半醉不醒的,却又死活赖着不肯走。海棠只好让人将王爷和世子送进东厢的客房,其余的人,都拉到前院护院住的房间里。 第二天日上三竿,大醉的程寒柏才悠悠醒来。 出来一看,王爷和世子早有内侍送了干净衣服过来换了,两人正坐在偏厅规规矩矩的下棋,旁边海棠正指挥人给他们摆早餐。 “哥哥!你终于醒了!”海棠白了自家哥哥一眼。 程寒柏昨夜喝了海棠的醒酒汤,起来并不觉得头疼,只觉得肚子饿,他假装没看见妹子嗔他,笑嘻嘻的问:“哎呀!饿死我了!有什么好吃的?” “这是瑶柱窝蛋牛肉粥。”霁儿笑着说:“姑娘熬了好一阵呢!少爷尝尝。” “还有炒粉虫、烧卖、生煎包,今天姑娘还做了您没吃过的肠粉。”霁儿边摆桌边说。正说着,小丫头果真端着一条条卷着虾仁肉沫的肠粉进来了。 那两位丢了棋也不下了,坐到桌子前面。世子瞪大眼睛说:“少将军,你这待遇比皇宫好啊!全是热腾腾的美食。” 皇宫里头皇帝其实挺可怜的,好好的食物热腾腾的端来,内侍们左试吃右试吃,轮到皇帝吃的时候,全冷了。 程寒柏苦笑道:“您以为这大厨,花银子就能请得起?今儿我这还是沾了您二位爷的光,才得多吃两样!” 谢睿樘话不多说,每样都挑了一筷子下肚。 里面三位大爷吃得心花怒放,前院的侍卫们也尝了个新鲜。霜儿进来,笑着对凌风说:“你们上次出任务去了,换了我和凌雪去姑娘家里,我们还吃过炸蜂蛹呢!” 凌雪一听“蜂蛹”二字,差点没噎着!他怕凌霜说出自己吃虫子呕吐的糗事,连忙推她出去:“回你姑娘那里去,别妨碍我们好好吃。这一顿我都想好久了!” 霜儿笑道:“你做贼心虚是吧?这回我就饶了你!吃完了,我们要上庄子去,王爷、世子爷说了,留下凌雪、初一,其他人都回府歇着吧。” 暗青一听,有故事!连忙叫到:“凌霜,好霜儿,好妹妹!那个什么……做贼心虚的故事,给哥哥们说完了再走啊!” 霜儿抿嘴一笑,也不理他们,回后院去了。 第八十五章 温脐散 今日早起,谢睿樘看见海棠就问她,想不想去庄上走走?程海棠已经带人去收了安亲王送的绸缎庄和珠宝铺,还没有去过东郊的庄子。于是就点头答应。 郡主是个爱凑热闹的,拍着手说她也要去。世子装作勉为其难的答应妹妹,陪着走一趟:看吧,有妹妹就是了不起! 于是六马一车,从程府出发,往东郊去了。 说也巧了,海棠这个庄子,与上次发鼠疫的李村就隔着一条河,过了河,再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就到了李村。 下了马车,谢睿樘就指给海棠看。海棠看到不远处有座桥便笑道:“竟这样近!那他们要入城,是不是还要经过咱们庄子外面的这条路?” 几人顺着田边的小路慢慢往里走,见田里有两人正在收割。 “几位有口福了!”海棠笑着说。 “口福?是吃这个吗?像茅草一样,不是牛吃的?”郡主指着他们收割下来的作物问。 海棠忙笑着解释:“这不是茅草,这是菰,剥开了皮,里面就是我们吃的茭白。这应该是今年六、七月里种的,过了这几天,再想吃,就要等明年五月才有了。” 正说着,庄头带着两个人,急急忙忙从庄子里面跑了出来,他们得了通知,说安亲王的干姑娘,要过来收庄子。 “原来端王和榠世子也来了!不知哪位是程大小姐?”庄头有些微胖,脸上堆着笑,一双眼睛却是精明得很。 端王和榠世子打猎时来过这个庄子两回,他见过所以认得,看到郡主和海棠两位都是贵女打扮,他也不敢乱认。 端王爷指指海棠和寒柏说:“这位是程大姑娘,这位是她兄长程少将军。” 庄头连忙朝他们行礼:“小的姓魏,是这里的庄头,一家人都在这庄上管事。久仰程少将军威名,却不曾想如此年轻。” 武举科考不是年年开,天朝总共也就考过三回。程寒柏当年勇夺前三甲,自然赚了不少威名。 他点点头,指着田边的菰说:“姑娘说,这茭白好,要带些回去。” 魏庄头连忙称好,引着大家往里走,又介绍了庄上刚收的几样新鲜吃食。 海棠问他:“魏庄头,咱们庄子里还有空地吗?” 魏庄头说:“熟地都没有了,就是……和端王的林子接壤的地方,倒是有一片连起来的荒地。” 谢睿樘问海棠:“你要种什么?把山坡下面那些树砍了去,都整成坡地,能不能种?” “用不着动那些树,树林有树林的种法。我是想种些药材,药膳里用的。有时想吃了,市场上又找不到。”海棠又笑着问庄头:“我列几个品种给你,你看有没有庄户愿意开荒种植?” “姑娘说笑了,那怎么会没人愿意?就怕王爷的树林子常有小兽下山偷吃,踩坏了园子。”庄头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霜儿笑道:“不怕!我们姑娘有驱兽的法宝!我在月岭的时候,见姑娘在园子周围种了一圈剑麻、苏铁,说就是防野兽偷吃的。” 海棠噗呲笑了:“那两个都是南方才能种的,这里恐怕要世子帮忙装上铁蒺藜才管用。”在世子的马场,海棠见有些地方装了铁蒺藜,大概就是防狼进来叼马崽装的。 大家说说笑笑,就进了庄子。庄头叫大家来拜见大姑娘,一会儿就来了七、八十个人。 只见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小媳妇欢喜叫到:“这不是女神医嘛!我是对面李村嫁过来的,上次发了鼠疫,村子都被封了,就是女神医给大家治病,救了整个村子。解封那天,我过去看我爹娘,就见到过程大姑娘。” 她这么一说,庄户门也都啧啧赞叹。庄头心中一动。 等庄户们散去,魏庄头朝姑娘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刚才姑娘说种药材,小人便猜姑娘会些医术,不想姑娘竟是神医!还请姑娘救小人则个!” 海棠忙请魏庄头起来说话。 原来,这魏庄头今年正月得了一个大胖孙子,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谁知这几日孙子连续泄利六天,却又腹部胀满,恶心呕吐,气促如鼓。请了乡下郎中来看,并无起色。 海棠跟着庄头来到他家,果然见一个病儿正在啼哭。 海棠上前搭了脉,按了按他的肚子,又见他舌红口燥,便说:“这是小儿肠麻痹!” 她又回头对寒柏说:“哥哥,我恐怕要在这里住上两日,我写个方子,你回城叫霁儿抓了药,顺便送两身衣服过来。” 谢元榠想起当日在关帝庙,海棠也是如此仁心仁术,不由分说的倾力医治自己这个陌生人,不由得在心里更爱重了她几分。 世子对庄头说到:“我们几人都要在庄上留宿几日,你让人去准备几间干净房间。” 谢睿樘:你抢我台词! 于是他也赶紧说:“既如此,凌雪,你回去把昨晚喝酒的那几个小子也唤来,明天我和世子、少将军上山打猎去。” 他们接二连三的安排这啊那啊,海棠已写好了一个方子:温脐散。 程单拿了方子,和凌雪一起,匆匆骑马走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这又出城又进城的,正好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他坐在太师椅上,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上回没刺中你,让你逃了。这回旧账新账一起算,让你们结伴上路!德亲王府害死一个皇子,看你如何翻身!” 第八十六章 世子吃柿子 过了晌午,凌雪就带着凌风、凌云、暗青、程双、十五、郁朗骑着马,风驰电掣的过来了。 程单没骑马,他得赶车。霁儿、宝瑟,大包小包的装了半车。程单十分费解:“就住两天,又不是住两个月,你们女人真有那么多东西要带?” “你懂什么?!”霁儿和宝瑟异口同声的说。 东庄里,海棠拿一个准备好的熟鸡蛋去壳,对半去黄,将已经研成细末的温脐散纳于半个蛋白凹处,覆敷脐上,外用布条扎好。一个时辰之后,只听肠鸣蠕动,矢气频转,孩子终于得以便出。 海棠松了一口气,手压孩子腹部,感觉腹部变软,对孩子的母亲微笑道:“生机已得,转危为安。你将另一半蛋白加药,照样再敷一次。” 庄头见孙儿有救,喜形于色,拿出许多庄上的特产干货,差点就把她们的马车都装满了。霁儿着急拦着:“回去车上还要坐人呢!干货什么时候拿不行?你回头得了新鲜时令的东西,记得往程府里送就是了。” 海棠指着场院地上晒的板栗,笑道:“庄头,不如你让人剥些板栗仁,我们今天做板栗糕吃。” “这不值什么,姑娘若是喜欢,回头也送程府去!”庄头恨不得大姑娘再多指几样,笑呵呵的找那些婆子剥板栗去了。 下午谢睿樘和程寒柏上山去探路,凌风去找了看林子的张猎户、李猎户来。好久没见端王来打猎了,张猎户忙不迭介绍了最近林子里野兽的情况,又把林子里陷阱的分布也一个不漏的介绍了一遍。 凌雪和暗青跟李猎户去检查陷阱的时候,还意外得了一只套住的狍子,一想到大姑娘的烤肉,两人赶紧欢天喜地的把狍子抬下山来。 他们回到庄子里,已是炊烟袅袅。 一进门,他们就闻到了栗子的香味,只见世子卷了袖子,正在帮几个姑娘烧火。程寒柏大笑:“这伙夫谁请的?仔细别把庄子都给烧了!” 海棠却夸道:“世子今天干活最多,蒸出来的板栗糕让他多吃两块!” 郡主一手都是板栗粉,冷不防从旁边窜出来,抹在程寒柏脸上,笑咯咯道:“我请你吃板栗粉!” 程寒柏被抹了个大白脸,自然要反击,也不管手干不干净,往盆子里抓了一把,也要去抹青瑶。郡主尖叫着躲到世子身后,世子赶紧张开手臂拦住寒柏,寒柏顺手就抹了世子一脸,看着元榠也一脸白,寒柏哈哈大笑。 没想到,元榠还有烧炭的一手黑!两人攻守互换,寒柏眼疾手快拉了青瑶来挡,顿时乱成一团。 这边海棠也要去抹王爷,却被王爷捉住手,按到水盆里去洗,口中笑道:“别跟他们学坏,我给你做板栗汤!” 见有袍子,一群人哪里还能安心吃饭?匆匆用了些,就来到庄子里的小溪边。 魏庄头早已让人把狍子清理干净,又生了火堆,让他们自己烤着玩。霁儿听说是要打猎,出来的时候顺手带了许多姑娘烤肉用的香料,谁知当晚就用上了。 凌雪一边吃着肉一边总结:“跟着王爷有肉吃,跟着姑娘有香肉吃!” “那是!都是肉,可境界不一样。”程飞也是从月岭,一路吃回来的人,特别有经验。 谢睿樘正和谢元榠摆明天的游戏规则。 谢元榠说:“分三队不好!明显欺负我人少。现在正好十个侍卫,两人一组,我们三个加海棠、青瑶一共五个,每人带一组,谁输了主子侍卫一起罚!” 青瑶叫到:“我俩不会武功,侍卫要让我俩任选!” “那是自然!”程寒柏赞同道,谁还跟小姑娘计较? “我要程飞和郁朗,是我的人,我不变心。”海棠笑道。 谢睿樘心中一暖,侧脸对青瑶说:“我把我最厉害的凌雪和暗青给你,你满意了吧?”青瑶赶紧点点头。 就这样,人分定了。 郁朗拉着程飞到一边去咬耳朵,明日他们要为不变心的大姑娘争气。 第二日一早,海棠首先过去看孩子。 孩子今天气机舒缓,便下稀溏通畅,腹部柔软,热度退净。海棠检查了一下,见他舌质转淡,苔薄腻,明显已经好转。但泄利尚多,小溲短少,睡时还会露睛。 海棠对魏庄头和他儿媳妇说:“无妨。这是脾阳虚衰,我再开个附子理中汤,今日吃两副,明日再吃三副增减方子,便可痊愈。” 魏庄头便放了心。拿了大姑娘写的新方子,进城抓药去了。 谁知庄头刚走,庄子里就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听到声音,不等主子们出声,郁朗、凌雪他们就冲出去看个究竟。 过了一会儿,他们笑眯眯的带着那群人进了内院。 “都是李村的人,说是来拜见王爷和大姑娘的!”凌雪对站在屋檐下的端王和榠世子说到。 只见李村的柳嫂子提着一篮子柿子走在前面,她看见端王爷,连忙叫大家停住。柳嫂子笑道:“草民见过王爷!我们听说程大姑娘来和我们做了邻居,大家都串门来啦!咦?怎么不见我们的女神医?” 海棠和青瑶两个,刚刚被不明状况的谢睿樘拦在屋里,见是李村的人,海棠便走了出来。她笑道:“我也是昨天来了才知道,东庄离你们那样近!看来我与你们还真是有缘分。” “有缘分,有缘分!”村长笑道:“我们带了些村子里的土产来,还望姑娘和王爷莫要嫌弃!” 大家纷纷把手里提着的,肩上扛着的,背上背着的,哗啦啦的放了一地。整个东庄笑声不断,比过年还热闹。 等到村民们都走了,海棠拿起一个柿子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李村的柿子,哪有我们东庄的‘世子’大?”说完便将柿子塞到榠世子的手里,笑嘻嘻的转身跑了。 谢元榠一脸不解。 谢睿樘却听明白了,忍不住也笑着说:“赶紧尝尝!世子吃柿子......” 第八十七章 再见牛毛针 笑够了,他们一群人,按照昨夜的分组,拿了弓箭武器,一起上了山。 三人一组好处就是行动灵活,坏处就是……谢睿樘觉得,总不能和海棠走在一起! 所以走到半山,远远看见两个女孩都气喘吁吁的,谢睿樘就改了主意:“让侍卫们去比,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程寒柏本来想一起去,看到海棠快走不动了,只好也留下来。 海棠和青瑶背靠着山石,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谢元榠坐在青瑶旁边。谢睿樘和程寒柏坐在他们对面的树下。 五个人靠着山石树干坐着吹风,东扯西拉聊着自己以前打猎遇到的趣事。 “我十岁进京那次,跟哥哥去打猎。哥哥在前面瞄准一只兔子,我就在后面挥我的手帕,哥哥的箭还没射出去,兔子就被我赶跑了!”青瑶捧着肚子笑,谢元榠也想起来了,拍了一下青瑶的头说:“难怪那次什么都没打到!” “我有次打猎那才叫刺激!每到秋冬之交鞑靼北部的黄羊,就会成群的迁徙鞑靼南部来过冬。我们在城楼上看得那是一个眼热啊!箭都拉好了,黄羊就是不到天朝来。真是气死人了! 有一次,看到对面又是黄沙滚滚的跑来一群黄羊,我就带着几个人,偷偷开镇门出去,到了跟前一看,你们猜怎样?”程寒柏卖了一个关子。 “羊都跑了?”海棠问。 “羊没跑,可周围一圈鞑靼人正在猎羊!看见我们,他们居然喊‘赶过来!赶过来!’当时我也忘了自己是偷跑出境的,和他们一起射死很多只羊,最后箭快射光了才想起来。”程寒柏自己觉得好笑,听得其他人都很紧张。 “那后来呢?”青瑶追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带了两只回宣府啊。” 青瑶不甘心的问:“鞑靼人怎样?” “他们还能怎样?谢谢我们帮忙射羊呗!” 谢睿樘想起前世,他也算是和海棠一起去打过一次猎,可那是海棠是跟谢睿杬去的。他正想得出神,青瑶那里出了状况。 青瑶不知又说了什么,高兴的拉着海棠的手晃,一不留神把自己晃下了石头,海棠和谢元榠都下去扶她。 忽然,就海棠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在旁边的树上有一个蒙面人,他正对着谢睿樘要发暗器。 海棠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牛毛针!小心!” 那人见海棠叫出“牛毛针”,愣了一下,转手将梅花针向着海棠射过来。 谢元榠一看,后面是山石,躲也来不及,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扑过去,他双手撑着石壁,背对着梅花针,只把海棠环在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谢睿樘飞出一把匕首,“叮”的一声,将梅花针撞偏了方向,刺入旁边的一棵树干里。 与此同时,程寒柏则弦拉箭出,一箭过去,便将正欲逃跑的蒙面人射了下来! 谢元榠挡住海棠,谢睿樘飞刀挡针,程寒柏拉弓射人。三人都在同一瞬间出手,一气呵成。 谢睿樘两步过去,拉开谢元榠,上下打量着海棠,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海棠摇摇头,却看着世子说:“你怎么那样傻?你又不是不知道牛毛针的凶险。” 谢元榠笑道:“我中针,你可以救我,你中针,我却不会救你,你说是谁傻?” 海棠看见谢睿樘满是问号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在第一次回京的路上,曾经救过世子,当时,他就是中了这种牛毛针。我在书上见过它的样子,印象最深的,就是它的发射管和袖箭很像,却又细得多。” “不可能!你不可能懂得牛毛针!”只听那地上的蒙面人嘶叫到。他的面巾已经被程寒柏扯掉,但这人谁也不认识。他挣扎着坐起来又说:“世子上次根本没中针!” 谢元榠走过去,冷笑道:“是不是姬川也被你骗了?不知你一招用老,还想来故伎重演!可惜,我上次中的牛毛针,正是这位姑娘为我解的!” 确实,这蒙面人一直都在对姬川解释,世子坠崖之前没有被牛毛针打中,否则不可能活过那一夜。这次为了将功赎罪,他又跟姬川打包票,榠世子和端王,只要中了他的牛毛针,必死。 “姬川!”谢睿樘和程寒柏同时叫道。 谢元榠便把,姬贵妃怀疑徳亲王鼓动献王对付自己,想试探一下徳亲王府实力,顺便给徳亲王一个警告,便制造姬贵妃被刺假象,借此追杀谢元榠。 谢元榠按照徳亲王之前给他的指示,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武功,只由初一带着逃跑,逃跑途中,谢元榠中了这人的梅花针,初一替世子挡了一掌,两人一起滚下山坡,才得以逃进关帝庙躲起来。 海棠走过去,用帕子包着,从树干上小心拔出那枚梅花针,小凹槽里的牛毛针还在。她用帕子将针头的毒擦掉,递给谢睿樘。 谢睿樘接过来却不看,抓住她的手后怕的说:“明知有毒还用手去碰!不要命了!” 海棠笑道:“这毒我可以解,难的是里面附着的那根牛毛针。”于是,她把牛毛针杀人的原理细细说了一遍。谢睿樘这才看到这梅花针里的玄机。 地上那人听见海棠说得清清楚楚,这才瘫倒在地。程寒柏上前踢了一脚,发现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凌雪和暗青第一个回来,却远远看到地上有一个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人。凌雪大惊,过去一看,已经死了。他看向程寒柏,寒柏道:“是姬川的人。” 凌雪咬牙道:“有种别等我走了才来!” 一直没开口的郡主看见凌雪,忽然对世子说:“哥哥,我也要学武功!” 谢元榠心里一阵酸楚:这就要开始了吗?那么他们身边的亲人、爱人,也都会成为他们的软肋! 站在海棠旁边的谢睿樘心有戚戚,忽然明白了那日谢元榠对他说过的话: “这可由不得你!” 郁朗和程飞第二个回来,接着其他人也回来了。大家打了不少小兽,程飞还活捉了一条蛇,想着他家姑娘可能会喜欢蛇胆、蛇毒。 大家也没心思嘻笑,带着猎物匆匆下了山。 回到东庄,海棠又去为孩子检查,他已经腹软溲长,舌淡而洁,无甚大碍。海棠为他减了方子,嘱咐明日再吃三剂,温扶巩固一下,就不必再吃药了。 看到孩子无事,海棠便建议大家连夜回城,以免再生事端,连累了这些庄户。 魏庄头带着庄户,千恩万谢的将他们送到庄子外面。 第八十八章 太后寿宴 “蠢货!”姬川把一杯热茶砸到地上,来报信的侍卫脚被烫了个正着,侍卫也不敢挪动一下。 姬崖说:“榠世子不一定会认出他,毕竟上回蒙着面,他的梅花针也没有打中世子。”他喝了一口茶又笑道:“这种小巧玩意不靠谱,真要成事,还得真刀真枪的干!” 姬川心里可知道,父亲为何对德亲王府有怨念,他不想让世子死,只想让德亲王和德亲王妃难受。当初德亲王妃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德亲王,姬芮城就认定,她是个贪图富贵的贱女人!让她难受让她后悔,才是姬芮城最开心的事。 姬贵妃今年已经五十六了,靠着自己一贯会保养,人参燕窝不断,牛奶蜂蜜也没少往身上倒。再加上这些年弟弟们找来的“回春丹”,吃了确实感觉年轻了很多。看上去,也就像比皇上大个五、六岁。 姬川却不乐观,他和姬崖是姬贵妃的幼弟,就和皇上年龄相当,他当然不想有朝一日长姐不在了,姬家权势随之烟消云散。长姐无子,膝下养子献王,便是他们扶植的对象。除了献王,他们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顺昌逆亡。 “庆亲王可惜了,没好好派上用场,竟着了鞑靼毛子的道!”姬崖又说:“徳亲王这次和我们脱了关系,我们是不是想些办法再把他拉住。光是杀了他那个从小不亲的儿子,作用也不大。” “现在能争太子之位的只有献王、康王和端王。”姬川说,“端王母族不值一提,献王有我们,康王背后却是东厂。这你没想到吧?” “哦?东厂王满?当初他的老娘五两银子卖了他,他又不曾得过苏家恩惠,何必为苏家卖命?”姬崖不屑一顾的说到。 当初王满父母带着他和弟弟,逃荒到京都,为了五两银子,把王满卖进宫做了太监,后来苏妃母家收留了他们,他弟弟现在也在苏家做管事。 “内侍和我们两分天下,我们也占不到好。你让你手下那些猴子收敛些,不要整天弄得鸡飞狗跳的,失了颜面。”姬川斜了一眼弟弟说。 姬崖不以为意。近年他们偷偷养了不少私兵,那几个领兵的家臣,本事是有本事,却也经常仗着姬家势力,在城里为非作歹。 姬崖自己就是个欺男霸女之徒,自然不去约束他们,反而经常在别院里,享用他们献上来的美女少妇,也不知因此毁了多少人家! 而此刻他们的姐姐姬贵妃,正在皇上跟前为这事辩驳:“皇上!那些大臣都是嫉妒!他们嫉妒您宠爱我多年,迁怒于我的弟弟。再美的仙女,我弟弟抬回府不就完了?有什么必要去强抢民女?真是一派胡言!” “我也就跟你一提,没有就没有,好好的生什么气?”皇上劝到,又岔开话题说:“那个巴乌是不是又练出新曲子了?叫他们吹来听听!”郭宽忙拍手,把乐工召进殿来。丝竹声起,姬贵妃见皇上兴致勃勃的听曲子,才放下心来。 新曲子吹了两遍,总觉得没有那夜第一次听海棠吹时,那样惊为仙乐。皇上若有所思的说:“宫里,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这有何难?”姬贵妃笑道:“过两天就是太后六十五岁寿辰,逢五也算是大寿,把那些姑娘小子们召来,在太后跟前乐一乐,咱们的乐子不也就有了?” “这倒是,这两天瓦剌四部的公主王子们也要到了,就祝寿、接风同宴。对招待他们,也算不轻不重,刚刚好!”皇上高兴抚掌道。 “我们刚打了鞑靼,这瓦剌又演的是哪一出?”姬贵妃不解的问。 “就是因为我们重挫了鞑靼,瓦剌才要来表忠心!这几个王子、公主来朝见,是示好来的。说不定,还想娶个贵女,嫁个皇子,和个安心亲回去。”皇上耐心解释道,拍拍她的手背说:“你就好好准备太后的寿宴吧!” “既如此,就多找些郡主、贵女们,让他们挑一挑,公主嫁过来也容易,她看上哪个皇子公子臣子,您指了去不就行了?”姬贵妃笑着说:“我就好好挑个名单出来。” 皇上想想又笑:“这个寿宴办个新鲜的,冲冲演武场回来的晦气。天气也凉了,搬到湖边草坪上摆,万一有个比武招亲什么的,拳脚也使唤得开!” 想着有趣,两人就都笑起来。 第二天,京中贵子贵女们便收到宫里的帖子,说是太后寿宴,只请些年轻人在跟前热闹热闹,言下之意是,大家有什么献艺耍宝的,尽管来逗乐! 如今,程寒柏虽只是京卫指挥使,却是个三品的将军,程府三兄妹都上了邀请名单。 谢睿樘是知道鞑靼王子来求亲这件事的,顿时皱了眉。让暗七带信去给海棠,告诉她,打扮得素净一点,千万别让鞑靼王子看上了,回头还要去抢亲,麻烦! 所以等到出门去赴宴的时候,程香堇满头珠翠,看到程海棠只不过是淡衣素裙,头上也只带着一根翠玉簪子,忍不住嘲笑道:“大姐,你这是要笑我们程府穷呢?还是说安亲王小气?又或是沈尚书家倒了个前太子妃,你就落魄成这样!” 程海棠也不理她,径自扶着霁儿上了马车。 霁儿暗自翻了个白眼:你才穷!我们姑娘富着呢! 不说每月庄子、铺子里送来的孝敬,就是她和画屏、流萤做的成药,放在复生堂里卖,每月都能收回五百两银子! 第八十九章 香堇的私情 今天的宴会果然新鲜,摆在碧湖旁边的草坪上。 十几顶华盖围成半圆,中间空出一大片草坪。碧湖边原本就有一条双马道,平日里小皇子和公主们,不出园子也能在这里练习骑马。今日若是有人表演的是骑术,这马道也能施展得开来。 中间那两顶华盖下面,坐着太后、徐太妃、皇上和姬贵妃。两边分别是男宾和女宾。因为请的都是年轻男女,大家没了父母在旁拘束,都比平日活泼了许多。 “从曦,你猜今天谁会出彩?”赵慕哲兴致勃勃的看着对面的女宾们问。 “出彩来做什么?嫁到瓦剌去吗?”沈从曦冷冷的说。他长姐沈舜华,当初风风光光嫁给太子,谁不艳羡?最后却闹出个痴情断袖为丈夫殉了情,自己成了全城的笑话不说,连儿子都受到连累。 赵慕哲用下巴指指海棠的方向:“喏~那里有个合你意的,今天穿得倒是素净雅致又不出彩。” 闻言,沈从曦和旁边的谢元榠一起抬头朝对面看去。 只见海棠身穿艾绿上衣,配着一条牙白裙子,娇嫩有余,艳丽不足。头上也无甚珠钗,只有一支成色不错的碧玉步摇,点缀在如云乌发之中,倒是耳垂上坠着的两粒白玉珠子,和她腕上的羊脂镶金玉镯,相映成趣。 嗯~满意! 瓦剌王子身边坐着的谢睿樘,时不时的朝海棠瞟上两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远处的谢元榠却皱起了眉:嗯?海棠旁边那个……穿着一身水红草花纹衣裙,头戴七宝葳蕤钗,眉飞色舞、顾盼生姿的那人……又是谁?! 果不其然,那个艳丽活泼的姑娘也引起了瓦剌王子的注意。 今天由献王妃许莞平代替太子妃的角色,主持太后寿宴。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个瞩目的位置,既紧张,又得意。 “今天这个宴会,一是为了给太后娘娘祝寿,二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瓦剌王子和公主,大家不要拘束,拿出些热闹本事来,好叫太后太妃、皇上贵妃都高兴!”献王妃笑着说道。 她话音刚落,献王就配合的站起来,朝正席上的太后、皇上一行礼,笑着走上前说到:“贺寿孙儿是一定要赶早,省得好听的词都被他们说光,父皇又要叫孙儿朝经暮史了!” 太后、太妃几个都笑起来。皇上笑道:“看你第一个走出来,原以为是个有孝心的,却不想原是个词穷的!赶紧说了下去吃酒去。” 献王忙行礼,果真只说了句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便退下去了。 献王谢睿杬一早就看见了程香堇,走过她身边时,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程香堇立刻心领神会,趁大家都在注意看场中央贺寿,也悄悄溜了出去。 宴会是在白天,除了参加宴会的人,周围还站了不少金吾卫。众目睽睽的,献王转过山石,上了游廊,顺着游廊转了几下就看不见了。程香堇心跳得厉害,远远跟着献王往游廊那边快步走去。 程香堇正慌慌张张的,经过一排歇脚的小房间,忽然一只大手从门里伸出来,猛的将她拉了进去。 “殿下!”香堇又惊又喜,立刻认出了拉她的人。 献王笑着把她拉进怀里,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说到:“几日不见,小模样愈发迷人了!” “殿下!我还以为,您已经把香堇全忘了……”程香堇撅着红嘟嘟的小嘴,一双狐狸眼里弥漫出一层雾气,那委屈的小眼神盯着献王直打转,这一瞬间,还真让献王感到有些内疚心疼。 “哪里能忘得掉!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还没腾出手来做你这一桩。”献王摸了摸香堇细腻的脸颊,他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依兰花香,顿时仿佛被勾了魂一般。 “你真香!”献王舒坦的叹到,随即把脸埋进香堇的颈窝。两人便腻在一起。 事毕,献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你放心,不出一月,我必上门抬人,你就准备着过府吧!离开太久不好,我先出去,你慢慢再过来。”说完,抬脚就出了门,往宴会场里去了。 程香堇心里乐开了花。 她相信,有了今日的鱼水之欢,献王必不会再弃她于不顾。不出一个月,她就要梦想成真了!她要到献王府去,做夫人、做侧妃。 将来若是献王做了皇帝,她就是妃子、贵妃,时机成熟,就连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到时,谁还敢看不起她的庶出身份?就连她的嫡姐程海棠,也要跪下来给她磕头请安。 程香堇越想越高兴,仿佛已经看到程海棠跪在面前一般。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整理好头发衣裙,定了定神,推门走出去。 这一进一出,她看皇宫里的一切都不一般的亲切起来。将来,这会都是她的。 香堇志得意满,微笑着朝宴会场走去。 第九十章 伊兰公主 献王回到宴会场,大家轮流上前祝寿已经结束了,草坪中间,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在献舞。只见她跟着音乐节拍抖动肩膀,缓缓的向后下腰,做了一个优雅的结束动作。 “太后娘娘,伊兰祝您福如草原广袤,寿如星河绵长!”只听伊兰公主银铃般的声音,飘荡在音乐的尾声中。 刚刚才和一个小姑娘激情完的献王,不由得又被这位异族公主深深的吸引,眼光追随着她,一刻不肯离开。 这次瓦剌四部来了三位王子,一位公主。伊兰公主是他父王的掌上明珠,本是舍不得她千里迢迢来觐见,拗不过伊兰撒娇卖痴执意要来,她父王只好挑了部落里武艺高强的三位勇士,陪着公主一起来到天朝。 “伊兰公主、乌鲁穆王子、瓦莱达王子、伊尔根王子,朕感谢你们的诚意,你们所上国书中提到的和亲一事,朕和太后、贵妃都非常乐见其成。今天京城的贵子贵女们济济一堂,你们也多多结交,朕祝你们都能找到心悦之良配。”皇上微笑着说到。 许王妃笑着说:“本王妃先给你们介绍几位皇亲。这是三皇子端王。” 端王站起来,向场中间的几位王子公主抱拳行了一礼。伊兰公主看到他,眼前一亮,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端王,端王却一甩袍子坐了下来,没看到。 “这位是四皇子献王,五皇子康王,徳亲王榠世子,湘亲王榕世子。那边,是暄公主、昭公主,徳亲王瑶郡主。” 大家都轮流起来见礼。 献王上前笑道:“刚才有幸一睹伊兰公主舞姿,睿杬惊为天人。不知在公主心中,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成为公主之良配?” 没想到,伊兰公主一指端王,脆声道:“他!他便是我要选的人!” 众人愕然,这公主眼光犀利啊,一指就是一位还没有娶正妃的帅王爷! 端王心道大事不妙,抬头看到皇上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赶紧站起来对皇上行了一礼,朗声说到:“父皇,儿子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没等皇上说话,伊兰公主瞪大眼睛看着端王问:“你明明已经答应过要娶我,现在为什么又说不愿意了?” 这下大家全懵了:爆炸消息啊,原来道貌岸然的端王,竟然和伊兰公主有私情,现在还想始乱终弃! 海棠也吃了一惊,双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攥住自己裙子。谢睿樘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伊兰公主啊?怎么还私定终身了? 赵慕哲那颗八卦的心,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使劲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沈从曦,沈从曦移开了一些,懒得理这个不嫌事多的,只静观其变。 谢元榠倒是有些不厚道的幸灾乐祸,他立刻瞟了海棠一眼,只见她坐得直直的,眼睛盯着谢睿樘,紧张之情溢于其表,瞎子都看得出来。 谢元榠心里酸酸的,巴不得伊兰公主拿出些什么推不掉的铁证来,最好让皇上当场就指了婚! 谢睿樘心里直叫冤:什么时候答应娶你?我本人怎么不知道?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海棠,见她正表情凝重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等自己给一个答案。 他定下心来,坦荡的看向皇上说道: “儿子确实认识伊兰公主,但儿子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半年前,儿子奉父皇之命,到九镇慰军。在从甘肃镇回来的路上,我们遭到瓦剌袭击,当时儿子与侍卫们冲散了,被他们抓到军营。 正是在瓦剌军营里,儿子才认识了伊兰公主。公主大仁大义,将儿子放了出来,让儿子得以与前来劫营的侍卫汇合,全身而退。 因整件事只发生在短短三日之内,儿子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伤害,虽是事后,仍怕父皇顾念孩儿,说出来徒增忧心,故未曾禀报。” 程海棠一听,便知谢睿樘句句都是在向自己解释。不由得微微垂首,露出了隐隐笑意。 皇上转头问伊兰:“确实如此?”伊兰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你又怎会说他答应娶你?”皇上转脸又问伊兰。 “那次,我是跟着七哥、九哥出去打猎,我们沿着边境走了两天。哥哥们偶然发现远处来了马队,就设下埋伏,准备打劫他们。”说着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皇上:“我们打劫都不伤人的,皇上~” 她见皇上点点头,就继续说到:“马队过来了,二十多个人,全都是英姿飒爽的天朝男儿。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戴着网帽,穿着银色的轻甲,虽然他们都戴着防沙面巾,可我就是知道,他一定长得很帅!” 一听这话,下面的席间就有人轻轻笑起来。 “想不到,伊兰公主还是个千里眼!”赵小侯爷也嘻嘻笑道,他瞟了一眼端王又说:“我怎么不觉得他长得帅?” 伊兰公主继续说道:“哥哥们等前面的两个跑过去,就拉了倒马绳,后面一群便人仰马翻,没法跟上来。他和他的侍卫准备回头,我哥哥趁他们只顾看着同伴,冲上前去,用套马索套了他们的马脖子,一群勇士冲上去擒了他俩。 后来他说他是皇子,哥哥就让放了那些侍卫,让他们回关镇去调粮草来交换。然后我们就把他一个带回了营地。” 伊兰转过身,热情的看着谢睿樘又说:“他的防沙巾被拉掉了,他比我想象中的更英俊,说话的声音也好很听,不像我们草原上的男人那样粗犷,有着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笃定和坚韧。 我偷偷到帐篷里看他,他对我笑,说我长得美,他让我放了他。我说,我放了他可以,但是他要娶我。可他却说什么,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当然不在意,男人总是要娶很多女人的,我父王是这样,皇上,您不也是这样?” 皇上对着看向他的伊兰,点点头说:“不错。” “他就一直不说话,也不吃我拿给他的食物。我不怕,我父王说过,再倔强的人,饿他几天就好了!”伊兰公主认真的说。下面已经没人再笑了。 “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外面忽然有人放火烧营,帐篷外面又有打斗声,我怕他会被烧死,就跑到关他的帐篷,把他给放了。”伊兰眨眨眼睛说:“皇上,您说,我割断绳子,他就走了,难道不是默认会娶我吗?如果不是要娶我,就算我放了他,他也不应该走!” 皇上尴尬的笑了笑,心想,我儿子又不是傻子,不走等你们再抓回去?照这么看,老三确实没答应过娶公主,自己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外人,白白冤枉了他。 皇上只好模模糊糊的说: “这个……这个问题你要亲自去问他,朕是不好做他这个主了。” 第九十一章 看上了郡主 听到皇上这样说,谢睿樘和程海棠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谢睿樘冒了一背冷汗:还好没有添油加醋! 我对你笑,那不是礼貌吗?夸你美,那不是争取好感吗?你放了我,也没说不娶你就不能走啊?身陷敌营,能跑还不跑?我哪能脑补那么多情节! 海棠心里有些怪谢睿樘,他在边境遇险,肯定不止这一桩,那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写信回来,不知道还有多危险的事。回来他却连提都没有跟她提。 旁边一群伸长耳朵想听热闹戏的人,真是大失所望:原来没有桃色新闻啊?这就一没文化的草原姑娘在撒泼嘛,差点毁我天朝大端王一世英名。 伊兰公主呆住了,父王有十一个儿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在草原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的时候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过这个皇子会不娶她! 死活要出来的时候,她可是跟哥哥们都说过,让他们准备嫁妆的,这下好了,哪有脸面回草原啊? 谢睿杬看到皇上的态度,殷勤的过来打圆场道:“伊兰公主,你们抓我三哥,不对在先,他不愿意娶你也在情理之中。但这都没关系,你可以在我们天朝这些大好青年中,做出更好的选择。” 旁边的献王妃看得真切,不禁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献王,弄了一个侧妃,七个夫人,十几个侍妾还不够!现在还去毛遂自荐,肯定是想把瓦剌公主弄回府里!难怪一直空着个侧妃的位置,原来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于是许王妃上前笑到:“伊兰公主,我有个嫡亲弟弟,叫作许明昭,是位三千营的将军。他应该比你长两岁,尚未婚配。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伊兰公主眼睛一瞪,嚷到:“就算他不娶我,我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嫁的!” 她顺手往华盖后面站着的那三个草原勇士一指,斩钉截铁的说道:“皇上,我要比武招亲!谁能一对三打赢我的勇士,我就嫁给他!” 姬贵妃看了一眼那三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嗤之以鼻的说:“公主,你这条件也太高了,这不是明摆着看不上我们天朝的男儿,不想嫁嘛。” 皇上却点头说:“好!朕答应你的请求,比武招亲。择日不如撞日,午后,便在水榭摆下擂台,为伊兰公主择婿。” 郭宽连忙唤了小内侍过来,交代下去,内侍们便到水榭搭台子去了。 这时,只见三个王子中,一个叫瓦莱达的,站起来对皇上行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瓦莱达今日也看上了一位姑娘,不知皇帝陛下是否能成全!” 公主比武招亲这事才刚新鲜出炉,冷不防又听到平地一声雷,瓦莱达王子不甘寂寞,要求皇上赐婚。这不是存心不让皇上、太后回宫休息嘛! “哦?哪位姑娘如此幸运,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入了瓦莱达王子的眼?”姬贵妃颇有兴趣的问。她倒是不介意,把两个公主一起都嫁到草原上去。 “就是......活泼美丽的瑶郡主。”瓦莱达看着对面的青瑶,含笑说道。 说实话,瓦莱达是三个王子中最英俊的一个,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就算是站在献王旁边,也同样不输风采。嫁给他,除了回娘家基本无望,其他没毛病。 谢睿樘正庆幸点的不是海棠,而后又忽然反应过来:谁?谢青瑶? 只见谢元榠“腾”的一声站起来,鼓着一双眼睛,瞪着瓦莱达。他刚要开口拒绝,只听姬贵妃冷声道:“怎么?皇上还没有说话,榠世子,你这是要替皇上做主了吗?” 赵慕哲忙把谢元榠拉着坐下来。 这次演武场之变,德亲王临阵与他们脱了干系,姬贵妃本来就恨德亲王一直阳奉阴违,想扳倒自己,她看这个平平无奇的榠世子,更是怎么看都看不顺眼。于是姬贵妃笑着对皇上说: “皇上,徳亲王对您的忠心,青天可鉴!这次马场演武,徳亲王准备得当,功不可没。他绝不会拒绝您的赐婚,也算是皇室宗亲为邦交友好,尽了做臣子的职责。”她转头对榠世子说:“榠世子,你说对不对?” 姬贵妃故意提起德亲王准备的演武场,不提还好,一提皇上心里果然怨气顿生,甚至把太子失德,也算在演武场上: 好端端的,旁边怎会有座没人的屋子,让太子在里面会相好?又或者周边戒备森严,那个相好的又怎会出现在演武场? 皇上恨恨的想:你让我儿子丢脸出丑,我就让你德亲王府去和亲! 这么一想,皇上立刻说:“甚好!德亲王府从没有出过和亲的郡主或驸马,确实也应该轮到他有这个殊荣。青瑶郡主有相貌有身份,配给王子,正合适!” 谢青瑶却铁青着脸,站起来道:“皇上,青瑶不愿意!青瑶宁可回蜀地,永不离蜀,也不愿意远嫁草原,嫁给一个陌生人!” 谢元榠恨姬贵妃那一番话促使皇上更快做了决定,而代表着德亲王府的自己,却不能再站出来为妹妹说话。想到妹妹嫁到千里之外的瓦剌,在瓦莱达一群老婆中受尽折磨,将来说不定还要被瓦莱达的兄弟霸占...... 谢元榠的心想被十只猫抓一样难受。 若一定要德亲王府和亲,宁可是他,也不能是妹妹青瑶! 想不到,徳亲王府的忠心,竟需要用一场和亲来证明! 第九十二章 枪挑瓦莱达 海棠也站起来,她握着瑶郡主颤抖的手,知道现在任何安慰都是空洞的,瑶郡主的未来,都在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的一念之间。 殿堂之下,如此多的无奈无助,谢睿樘还能背负着皇族的盛名,一直做自己吗?海棠的目光投向对面的谢睿樘,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忧伤。 谢睿樘胸中仿佛被一锤击中,海棠此时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个海棠,那样无助绝望!前世,他没有遇见伊兰公主,瑶郡主嫁给了谁,他也没什么印象。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姬贵妃已经把一顶大帽子,扣在徳亲王府头上,只要反对,就是错! 谢睿樘自己不能上场;赵慕哲武功差些火候;榠世子是亲哥哥;彦晞、从曦,都只有那点对付师傅检查用的骑射功夫,更是不够看。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他的身上了。 这时,沈从曦旁边的一个人,果断站了起来,他上前对皇上行礼道: “陛下,微臣认为,既然伊兰公主嫁夫,需要我朝男儿拼死拼活以一敌三,我朝的郡主出嫁,王子且不说要过五关斩六将,至少也要接受我朝男儿的挑战,胜了,郡主才能嫁给他,否则,我朝堂堂亲王郡主,岂不是连一个草原公主都不如?” 皇上心中一动,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前面才应了伊兰公主比武招亲,后面瓦莱达只一句话,青瑶郡主就要嫁给他,确实不公。青瑶不是不嫁,是打赢了才嫁,这也是大国颜面。 于是皇上点头到:“准奏!” 瓦莱达王子看他的装束,像是一个武将,不屑的说:“这位将军,按你说的,郡主是不是也要摆几天擂台,昭告天下,号令天朝豪杰向本王子挑战?” “擂台摆不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不敢现在就接受本将军的挑战?!”少年将军同样没把他放在眼里,冷笑着说。 “好!”瓦莱达王子被激怒了,他的武功,在部落里也是数三数四的,他毫不客气的说:“这位将军请报上名来,本王子从不斩无名小将!” “本将军行不改姓、坐不更名,程寒柏是也!”程寒柏瞪着一双眼,剑眉倒竖,不怒自威。 这位瓦莱达王子跟着父王征战多年,也是个熟悉天朝各边镇守将的人,他立刻笑道:“原来是宣府镇的程少将军!这样看来,你确实配得上与本王子一战。” 瓦莱达回头对青瑶郡主笑道:“本王子愿意接受程少将军的挑战,若是今日不巧他输了,郡主可不能再推脱,乖乖跟着本王子回草原!” 不等郡主回答,他便对程寒柏说:“本王子与你比马战,三招之内,谁先落下马谁输。只是,程少将军,双方必须用同一种武器,而且武器要由我来选!” 瓦莱达提这个条件,是因为他其实有些惧怕程寒柏。 程寒柏的勇猛,鞑靼军中皆知,尤其是他自创了一种马刀加双头刺的打法,鞑靼的将军们没有不害怕的。马刀攻击,双头刺偷袭,他有个绝招,在马上可只靠双腿控制战马,左右手配合起来,对手完全没有机会。 他们瓦剌军虽未与他交过手,瓦莱达却也有所耳闻。他擅长近战打法,不能趁了他的手! 程寒柏哈哈大笑:“你是客,由你挑!”他又回头冲青瑶公主挤挤眼睛:“放心吧,妹子,哥哥定不会教你嫁了这草原蛮子!” 不一会儿,两人的马都牵了上来,瓦莱达挑的武器是一杆长枪。这种长枪看似攻击性强,但如果使用不熟练,它的长,反倒会成为攻击的弱点。 程寒柏善用刀近攻,瓦莱达便特意选了个近不了身的长枪,好叫他长处发挥不出来。 这边皇上一点头,那边二人便提枪翻身上马,各自来到马道上,中间相隔超过五、六十步远。 献王谢睿杬一看,主动申请过来做判官。 他一声令下,二人都提枪打马,迎面冲了过去。程寒柏双手持枪,便比瓦莱达灵活得多。 只见他一抖枪头,在瓦莱达头顶虚晃一枪,哄得他连忙举枪来挡,程寒柏却如行云流水,转手枪头向下,直挑瓦莱达胯下的马肚子,瓦莱达一惊,又赶紧下枪护住了马肚子。 此时二人就要错身而过,谁料程寒柏这第二枪仍是虚招,他拖枪到了瓦莱达身后,这才双手将长枪一抖,反身杀了个回马枪,枪头刺进瓦莱达的马屁股。 马痛得嘶叫着直立撅蹄,程寒柏趁势用枪尖挑起瓦莱达腰带,这下,瓦莱达更是连腿也夹不住了,连人带枪,被挑下马来。 一枪落马! 程寒柏坐在马上溜达着回了头,笑着对还坐在地上的瓦莱达王子说:“王子殿下,多有得罪!下次若是在战场上见,本将军的枪,刺的可就不是马屁股了!” 此言非虚,以他当时的距离完全可以直刺马上之人,如此扎实一枪过去,岂有命在? 谢睿樘忍不住要为大舅哥鼓掌叫好起来!别看他平日里笨笨呆呆,遇到跟妹妹有关的事更是迷迷登登,可上了战场却毫不含糊。程寒柏,是个天生的战士。 旁边一溜高门贵女们,哪里见过真刀实枪的对战?加上程寒柏高大威猛,人又生得俊美健康,正好符合闺中女儿对英雄的所有幻想,纷纷惊呼赞叹起来。 程寒柏还不知,自己这一枪过去,已经收获了一茬迷妹。 皇上骨子里的那点铁血又被激发了出来,禁不住大声喝彩道:“好!我大天朝岂可被附庸小族藐视?青瑶,朕许你自择夫婿,不必嫁给瓦莱达王子!” 姬贵妃坐在旁边一连朝皇上翻了几个白眼。 青瑶激动得连忙给皇上行礼谢恩。又是红着脸偷偷盯着程寒柏看,又是紧紧拉着海棠的手,羞答答的欲言又止。 海棠也很为郡主,摆脱了那个莫名其妙跳出来要指婚的瓦莱达而感到高兴,更为哥哥的神武英姿感到骄傲,可她却觉得,青瑶郡主和哥哥表达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这就……不管了罢,先过了今天这关再说吧! 第九十三章 公主之争 在一旁观战的伊兰公主也大吃一惊。 她没料到天朝的将军如此厉害,一点不比那个三皇子差!她开始幻想着,下午会有很厉害的将军来擂台挑战。 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定下了一挑三的规矩,毕竟要同时打赢乌恩他们三个,希望还是很渺茫的。 姬贵妃却在旁边冷言冷语道:“徳亲王府还真是有福气。演武场躲过去了,连郡主就要赐婚了,也能躲得过去。难怪徳亲王舍得让嫡子远在京城十几年,说不定,心里早有打算,等待时机一到,自有福气降临!” 皇上本来还兴高采烈的,听了这话,心中不喜。便让大家散了,他们也要稍作休息,下午再移驾水榭台,观看伊兰公主的比武招亲。 沈从曦叹了口气说:“青瑶郡主是暂时脱险了,但德亲王府的险,却还没有度过去!” “你意思是寒柏不应该救青瑶郡主?就让她……嫁到瓦剌去?”赵慕哲摸摸鼻子不解其意。 “那倒不是,”沈从曦最是不满用女子婚姻,来解决政治问题的,“就是担心榠世子不好应付,除非……” “除非什么?”坐在旁边,脸色阴晴不定的谢元榠问。 “除非你肯娶了伊兰公主!”沈从曦一脸认真的说:“你是亲王世子,娶个异族公主做正妃,你们的孩子就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利,无形中,就是给皇上吃一颗定心丸。” “嗨!你这还不是要用到婚姻吗?”赵慕哲喊到。 沈从曦一脸无奈的说:“那不一样,女人只能嫁一个男人,嫁错了就毁了。男人娶了个不喜欢的正房,还可以娶个喜欢的妾室,人生同样美好。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平。” 谢睿樘和程寒柏这时也走过来,恰好听到了从曦这番话。他们也知道,这是谢元榠暂时摆脱皇上信任危机,最简单的办法。 谢元榠看见他们过来,便收起自己的心事,拍拍程寒柏的肩膀,笑着说:“谢谢你,寒柏!以后好好待她。” 程寒柏有些摸不着头脑,吞了一口口水说到:“她是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大家都那么熟了,哪有待她不好的?” 谢元榠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一把抓住程寒柏衣领问:“你什么意思?是青瑶长得不漂亮?” “漂亮啊!”程寒柏想都不想就答:“不过就是比我妹妹差点。” 好吧,这句话谢元榠忍了,又问:“青瑶性格不好?” “除了爱哭,其他挺好的。” “你不喜欢青瑶?” “喜欢啊,蹦蹦跳跳蛮可爱的。” “那你心里有了别的女孩?” “你也太抬举我了,世子!我平日里见到的活人,除了海棠,连苍蝇都是公的!”程寒柏连忙辩白道。 “那不就成了?你出头抢了我妹妹,难道不是要娶她?”谢元榠咬牙切齿的说,举起拳头就要打。 谢睿樘赶紧拦住,笑着对谢元榠说:“他一直就是个脑子少根筋的,又不是什么坏人。慢慢开导,他会想通的,何必动武。你也不想自己妹夫是个残废吧?” 程寒柏吸吸鼻子:试试看,谁打谁残废? 谢睿樘岔开话题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如果不喜欢伊兰公主,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实在不行,我觉得从曦说的也不错,娶了公主,以后还可以娶个自己喜欢的。”赵慕哲凑上前嘻嘻笑着说。 “我不愿意委屈她。”谢元榠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抬脚便走了。 大家都以为说的是公主,只有谢睿樘知道,他说不愿意委屈的人是谁。谢睿樘不由得愣住了。 女宾们都去休息了。谢睿樘好想去找海棠,他想公开和海棠的关系,以免将来再出这样强嫁强娶的事。可他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伊兰公主,就去求皇上给他和海棠赐婚,这实在是件极蠢的事! 忽然,常乐从外面急匆匆的过来,他递给谢睿樘一个小纸卷。打开一看,是凌风写的:献王两人,康王两人,姬川三人,争公主。他把纸条递给赵慕哲。 “他们这是要争瓦剌的支持。伊兰公主父王的地盘,四部第一,其他几个小部都为他马首是瞻。谁娶了公主,谁就等于得到了瓦剌四部的支持。”谢睿樘沉吟道。 “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大反转啊!”赵慕哲叫道:“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他们夺走?” 端王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势力,他也从未表露过他的立场,他的身边除了这几个伙伴,确实没有太多拥趸,更别说有多少配得上公主的家世的官员了。 谢睿樘看了他一眼:“如果元榠出手,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藏了多年的实力就要暴露了。那他将来面对的斗争会更直接。何况,他并不想娶伊兰公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常乐,拿纸笔来。” 谢睿樘写了一行字,卷了交给常乐带出去。 “我们下午见机行事。” 谢睿樘说完,又上下打量着赵慕哲和沈从曦,斜着眼说道:“我是不是很久没检查你们哥俩的武功了?” 赵慕哲:是不是武功好,就要去打擂台了? 沈从曦:...... 第九十四章 燕十一 午后,太后经不住劳累是不来了。皇上、贵妃还没出现,大家就已经聚集在水榭。这里离上午宴会的草坪并不远,同在碧湖,只不过是在碧湖的另一边。 离湖岸三十步的地方,从湖底砌上来一个圆形平台,上面什么也没有,但却可以布置成各种场所。加了纱帘,皇上可以在里面赏月听歌,搭成舞台,皇上就在岸上欣赏水中舞。 如今,平台被布置成比武擂台,大家这才看出来:皇上真是狠呐!被打出场的人,会直接落入旁边的湖水中。所以内侍们贴心的准备了两条小船,一是接送需要坐船才能上到台上的人,二是打捞落水的人。 谢睿樘一眼就看到和郡主站在一起的程海棠。人群中的海棠淡雅而温柔,谢睿樘注意到,她上午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现在结了一条大辫子,辫子末梢仍旧系着那两颗红玉珠子。 海棠没有看到他,只侧脸和郡主说着什么。谢睿樘扫了一眼岸边,就看到献王、姬川和跟着他们的人,康王也带着两个人站在旁边。这些报名打擂比武的将军很容易认出来,他们当中很多人从未进过后宫,神情显得略有点紧张。 因为来了不少外男,宫中的戒备也加强了,不但金吾卫多派了人手,就连东厂也来了不少人。 燕十一不动声色的走到端王身边,眼睛看着比武台,口中却问道:“怎么?到嘴的鸭子飞了,看着不心痛?” 谢睿樘也不看他,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语气里却有笑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除她以外,我不稀罕。” “一打三不容易,不过对于你来说,也不是难事。我担心的是,你和程寒柏都不能上,你手下还有人吗?”燕十一小声笑道:“你总跟我争,说火器和武功哪个更重要,现在知道拳脚的重要了吧?” 燕十一是东厂厂公王满的第十一个义子,因为他们入门的轻功叫做“燕云梯”,所以王满让他们以“燕”字为姓,按入门先后排列下去。 王满最看重的义子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这十一爷。 燕十一与谢睿樘年龄相仿,小时候,谢睿樘藏身冷宫,一次偶然机会,给挨打后误闯冷宫的燕十一吃了两块红烧肉,两个孩子便成了好朋友。谢睿樘经常把他不多的饭菜藏一些起来,等燕十一来了给他吃。 燕十一是谢睿樘六岁以前唯一的朋友。 谢睿樘光明正大做了皇子以后,燕十一虽不能明着去找谢睿樘,可暗地里两人没少在一起玩。谢睿樘的一些功夫,就是燕十一现买现卖交给他的。 燕十一的皮肤白净,掩去凌厉的眼神,倒很像是一介白面书生。今天他照常穿的是东厂的玄衣,网帽罩着发髻。哪怕是同样的服饰,燕十一却总比别人穿得更多几分贵气。 “你小心看着献王,他们有人使暗器。”燕十一用拳头抵在自己的嘴边,假意咳嗽两声,退回到东厂的队伍里。 “十一爷、十三爷,我们要不要分散开来守卫?”一名东厂番子来请示。 燕十一漫不经心的说:“不用。等皇上来了,我们只护在皇上身边,今天除了皇上,我们谁也不必管。十三,你负责后面,我负责前面。” 燕十三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东厂番子到后面巡视去了。这燕十三是十一的生死搭档,出任务的时候,两人总是编在一组。他们两人和别人不同,隐隐知道自己是罪臣遗孤,也不知王满当时是什么心态,又是什么目的,挑了他俩回来抚养。 共同出生入死十来年,燕十一和十三两人的感情最好。而在王满十九个干儿子里面,燕七、十一、十三,这三人是大家最看好的接班人。 皇上的步辇到了,比武台上立刻击鼓开场。今天皇上特意交代,比武过程全都要向民间那样,他要让贵妃在宫里就能看热闹。 只见公主的三名勇士,乌恩、庆格尔泰、巴特尔,一起从岸上腾空飞跃到比武台上,三人一字排开,很有些万夫莫开的架势。 伊兰公主既骄傲,又担心,骄傲是觉得族人厉害,自己有脸面,担心是怕他们太厉害了,自己嫁不出去…… 很快,一个瘦高的紫衣男子飞身上台,他自报家门道:“鄙人郑将军府长公子郑以容,请多指教!” 话不多说,他起势便从正面的庆格尔泰进攻,乌恩、巴特尔从两边包抄过来。这郑以容功夫不错,就算是打先锋上去探路子摸底,也足足坚持过了几十招,才被打入湖中。 因为今天下午是看比武,除了皇上、贵妃,其余人都没有设座位,大家也都不论男女,围站在湖边。 谢睿樘见谢元榠正负手独自站在一旁,便慢慢走过去,小声道:“今天要上台的人不少,不要冲动。我虽不愿公主落入他人之手,却更不想你后悔终生!” 谢元榠点点头,掠向湖面的眼光中,浸满了复杂的悲壮。谢睿樘一看便知,他是决心要上场了,叹了口气说:“献王恐怕要使暗器,你若上场,我会在场下助你,但你自己也要提防。” 谢睿樘又回到靠近皇上的湖边,献王就站在两步之外。台上正在挑战的是太原总兵的弟弟张恒张二将军。谢睿樘今日才知,他竟也是康王的人。 只见张二将军勇猛有余,灵巧不足,只能和这三个瓦剌人硬碰硬,打一、两个还行,加上第三个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一会儿,就被乌恩掀翻入水。 哪知这张将军长在内地,不熟水性,掉下水扑腾半天,好容易才让内侍们把他捞上船,皇上忍俊不禁,不厚道的乐呵了半天。 就这样接二连三有人被打下水,跟下饺子一样。献王、端王和姬川的人,上台后也都下了水,就连郭宏德找来的李将军也占不到便宜。 谢元榠走到谢睿樘身边,谢睿樘知道,他要出手了。 “攻下盘。”谢睿樘轻声提醒道。 燕十一在皇上周围来回巡视,这时,他刚好走到谢睿樘身边,无意中撞了他一下,谢睿樘只觉手上一沉,低头看去,差点笑出声来。 他悄悄给谢元榠也瞟了一眼,便塞进怀里。那是一布袋小铁丸子!这燕十一,竟然把献王的暗器兜子顺了过来。 谢元榠毫不迟疑,飞身上了比武台。 第九十五章 三英战吕布 只见谢元榠飞身上台,负手朗声道:“徳亲王府世子谢元榠。你们是否需要稍作休息?否则,说我们天朝人用车轮战欺负你们!” 乌恩冷笑一声,率先攻了出去。谢元榠也不接招,身形一晃,躲了过去。庆格尔泰本来站在中间,谢元榠躲过来的时候,顺势一脚直接向他的下盘攻去。庆格尔泰没料到他会攻向自己,小腿被结结实实的踢中,踉踉跄跄后退好了几步。 原来,草原勇士多数精于马战和摔跤,这两者都没有太精巧的腿部功夫。相比之下,天朝的武功更灵活多变得多,顺势出招,是招非招,武艺高强才能做到。 这,便是草原勇士最大的克星。 谢元榠和谢睿樘一样,都看到了他们下盘暴露的弱点。 巴特尔急忙一拳攻上来,却又被谢元榠矮身躲过,就在这一矮身的空档,他不忘给了扑上来的巴恩一记扫堂腿。 就这样虚虚实实,谢元榠在三人之间游刃有余,那三个瓦剌勇士却被他东窜西躲给打乱了阵脚。 “世子好功夫!对待那三个蛮子,就是要用这个穿梭打法。”燕十一忍不住赞到。 谢睿樘瞟了他一眼:“你很闲吗?早知道应该让你上去试试,做个驸马,总比做东厂密探强。” 燕十一假装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容,悄悄走了。 水榭台上,庆格尔泰第一下就被踢中小腿胫骨,本就是勉为其难的支撑着,他一直防着下盘,怕世子再踢中他的腿,腿可就保不住了。 冷不防,世子却一拳打中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他身不由己的向后飞去。庆格尔泰第一个被打下了水。 少了一个大汉子,台上空出许多空间,谢元榠灵活的拳脚也更容易施展开。 巴特尔本想抓住谢元榠一个背摔,却被他双脚夹住乌恩的脖子,借力一送,将乌恩踢入水中,趁巴特尔身形不稳,谢元榠毫不犹豫的回身一记连环腿,“噗通”一声,结束了战斗。 岸边的人看得连叫好都忘记了,呆呆的看着榠世子身形如风拳脚利落、行云流水势如破竹。 好个三英战吕布!只不过,今日,是吕布赢了。 其间,献王示意手下朝世子喂暗青子,给他添些乱。他手下往腰间一摸,却发现系在腰上的布袋子不见了!他的暗器铁豆子全在里面。 气得献王恨不得一刀将这个废物剁了喂狗!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榠世子在水榭台上大放异彩。 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燕十一,嘴角一弯,似笑非笑:想用暗器?使暗器的祖宗还在这里站着呢!你算哪根葱? 大多数人到现在都没想起来,榠世子,武功不是平平无奇的吗?只有姬贵妃在下面看得咬牙切齿:好啊,谢元榠!你给我装孙子! 有一个人最是欣喜若狂,心花怒放!那便是伊兰公主。 公主在榠世子飞身上台的时候,就很花痴的希望这个帅帅的公子能赢,听见他自报家门,知道他是亲王世子,心中更是满意。等看到他的身手,伊兰简直迷上了他! 什么皇三子皇四子,反正也没见过几次面,早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没等乌恩他们被捞上岸,伊兰就跑过去对皇上行礼道:“启禀陛下,伊兰非常满意这个驸马,愿意按照约定嫁给他。请皇帝陛下赐婚!” 呃……你上午还哭着喊着要嫁给端王,下午就非常满意的看上了世子……皇上哭笑不得,不过,他也非常满意!徳亲王是他最忌惮的弟弟,当初,正是因为他的德行,先皇才封他为德王,他离皇位也只是一步之遥。 如今,德亲王的世子娶瓦剌的公主做正妃,他的嫡子就永远与皇位无缘了。皇上如何不乐见其成? 谢元榠也回到了岸上,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一言不发的和伊兰公主一起,跪在皇上面前。 “好!朕成全你们!郭宽。赐伊兰公主为徳亲王世子谢元榠正妃,择日完婚!” 皇上话音刚落,青瑶郡主也跪在皇帝伯伯面前,着急的说: “皇上,您是不是把青瑶给忘了?您不是说了,青瑶不必嫁给瓦莱达王子,让我自己挑郡马的吗?我就挑程寒柏程少将军,也请您给青瑶赐婚吧。” 郡主一句话说下来都不带喘气的! 整个中午,她满耳朵听到的,都是那些贵女们四处打听程寒柏的情况,郡主心急啊,父王、母妃又不在京城,回去她可找不到人做主。那棵白菜愿意让别人抢了自己看上的猪? 站在旁边看谢元榠热闹的程寒柏急了,又不敢嚷嚷,一个劲的直朝着谢睿樘使眼色。 谢睿樘扭头去,假装没看见:这傻大哥......以后我媳妇生了儿子,可千万别像他舅舅! 皇上笑着点头:“嗯!看来,今天你兄妹两个的婚事都可以定下来了。朕的皇弟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高兴呢!好吧,赐徳亲王府青瑶郡主……诶?程寒柏,你怎么还不跪下?” 程寒柏扭扭捏捏的挤进来,拖拖拉拉的跪在郡主旁边。 “郭宽。赐徳亲王青瑶郡主为程寒柏将军正妻,择日完婚!”皇上说完,挽着一脸奇怪表情的姬贵妃,心满意足的走了。今天真是托太后的福,皆大欢喜啊! 两个赐了婚的女孩子,都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两个男人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世子铁青着脸,好像不是要成亲而是死了娘子似的。 少将军一脸沮丧,好像幸福生活就要从此结束了似的。 都道缘来修同船,哪管相隔几千山?莫怪春风马蹄疾,寸寸相思柔肠断。 第九十六章 朝堂江湖 皇上的肩舆离开后,东厂的人也收兵回厂交差。燕十一踱着步子与谢睿樘擦身而过:“晚上。” 可是晚上谢睿樘却一直没有办法脱身。 “你为什么不跟皇上解释,是你让我去挑战那个瓦剌王子的?我只是去救郡主,不是要娶她!救人就得娶亲,你说你怎么不娶伊兰公主?反正你得跟我说清楚,事到如今,我该怎么跟郡主解释?” 谢睿樘没办法,跟这种浑人完全没法讲道理。 他叫来凌风、凌雪:“少将军想喝酒,喝好了办法就想出来了!”凌风、凌雪架着仍然纠缠不休的程寒柏走了,谢睿樘这才摇摇头,上马去了绿香楼。 绿香楼是一个情报兼暗杀机构,表面上只是个清馆,里面尽是擅长吹拉弹唱、茶艺舞技的漂亮女孩,绿香楼的老板,却是个男人。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这个地方谢睿樘很少来,平时需要情报,也只有凌雪与老板联系,主要是季老板觉得,端王手下只有凌雪一个长得合他胃口。燕十一每次和谢睿樘见面都在这里,没别的,清净。 季白羽正半躺在贵妃椅上,他的肚子上站着他新得的一只鹦鹉。他看见谢睿樘和燕十一进来,笑道:“快来看,我新得的宝贝,它会背《诗经》呢!宝贝,快给他们显摆一个!” 只听那鹦鹉幽幽念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燕十一笑了:“的确是个宝贝!” 谢睿樘眼前一亮,忙笑道:“不如送我吧?我拿回去逗我姑娘玩!” 只听那鹦鹉又响亮的说到:“姑娘,打帘子,接客!” 燕十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谢睿樘你敢送去,我就敢保证你下次进不了门!” 谢睿樘头皮一阵发麻,这鹦鹉亦正亦邪,当然也不敢要啦,惹不起! 季白羽认真道:“很久不见你们一起过来了,听说,端王现在每晚忙着跳窗子,轻功倒是长进不少!” 谢睿樘也不脸红,笑道:“那是我的至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们只管帮我算计算计,什么时候去求皇上赐婚好?” “成亲今年你是赶不上了。”季白羽严肃的说:“因为皇后要办国丧了。” “什么?我怎么没听我母妃提起?” “是有人想她死,因为她死了,谢睿极一府才真的翻不了身了。”季白羽顺口说着,手还撸了撸鹦鹉的毛。 燕十一看了一眼那只鹦鹉,嫌弃的说:“能不能把它拿远点?我总觉得,它会把我们的话泄露出去!” 季白羽翻了他一个白眼,起身走出去,把鹦鹉放到走廊的架子上。 燕十一说:“榠世子今天露了身手,姬贵妃已经起疑,她怀疑演武场是世子做的手脚,世子藏着的人马,估计也很快被翻出来,你要让他早想对策才是。 你和榠世子、赵小侯爷、沈大公子走得近,这早就在姬贵妃、东厂那里都挂了号的,今天两桩赐婚,又把程府和德亲王府联系起来,谁都绕不过去。 若是你再挑明了和海棠姑娘眉来眼去,她又是孙大人、安亲王的义女干亲,你们几府,是打算好正式过明面了吗?” 季白羽笑道:“沈尚书三个儿女,两个押了先太子,一个自己跟了你,现在太子倒了,沈安、沈从曛也没了主子。我觉得,你应该不计前嫌,把前太子的人逐渐搜罗过来,你不动手,康王可等不及了。” “不错,康王可是我义父在背后支持的。以后,咱俩可就更不能给人看出半点关系了。”燕十一敲了敲手上的棋子,忽然他又说:“今天我给你的袋子,你给季掌柜看看。” “怎么?有蹊跷吗?”谢睿樘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子,递给季白羽。季白羽打开一看,笑道:“这唐少主知不知道?难道唐门出了叛徒?” “唐誉闭关去了,这几日应该很快回来。”谢睿樘说。 季白羽和唐誉,都是燕十一江湖上的朋友。也都是少年时候就认识了谢睿樘,四个人没有君臣、主仆关系,却都是过命的交情。 谢睿樘封端王以后,几个人便谋划起那个位置来。因为怕牵涉太广,谢睿樘的这个心思,连赵慕哲和沈从曦也不知道,更不用说榠世子和程寒柏了。 “还是说说皇后的事。你们接单了?”谢睿樘喝了一口茶,转头问季白羽。 “我们只接了,事后杀死下毒的太医和内侍臣的单。只是,雇主要求……要嫁祸给徳亲王府。”季白羽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顺便摸摸你的底,看你会不会出手相助。” “一箭三雕。确实是姬川的风格。”燕十一冷笑道,他又想起一件事,问谢睿樘:“孙彦晞是不是在为你做事?” “是我朋友,而且,现在他还是海棠的义兄。他怎么了?”谢睿樘奇怪的问。 燕十一微笑着说:“这位义兄胆子够大!他竟然在暗地里查姬崖强占民女、草菅人命的案子。” “他本来就是个刚正的人。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睿樘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叫人暗中保护他。回头再丢些姬崖的证据出去,别叫那坏小子逃脱了。” 前世,端王的这几个朋友,因为他放弃皇位之争,转而跟着他去帮助献王,献王上位以后,最终还是信不过他们,以朝堂力量绞杀江湖势力,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锦衣卫以“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的作风,灭了绿香楼,重创唐门,唐誉受伤,远遁江湖。 在前世,康王早亡,王满倒是早早投奔了献王。只不过他察觉出燕十一对他明从暗反,为了考验他,便让他出任务去杀德王、榠世子。 燕十一果然救出世子,只可惜终究算计不过老狐狸王满,被他派来的燕七,把燕十一,连同他的搭档燕十三,都设计以通敌之罪杀死。而逃走的世子最终也被王满所擒,剜膝入狱。 谢睿樘找到燕十一时,他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燕十一眼珠子已经直了,嘴角挂着血沫子,可他仍然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说到:“欠你的两块肥肉……我今天还清了……” 谢睿樘抱着这个孩提时交的朋友,泪流满面,他只说出一句:“胡说!有一块是瘦的,你起来接着还!”可是,燕十一再也还不清了…… 今世的谢睿樘,看着眼前这两位难能可贵的朋友,粲然一笑道:“过两天唐誉回来,咱们四个好好喝一杯!” 燕十一:最讨厌你这种笑了。 季白羽:你再对我这样笑,我就要脑壳痛了! 第九十七章 一眼断肠 端王一边其乐融融,世子一边却凄风惨雨。 从宫中出来,谢元榠便打马疾驰,一路朝马场狂奔而去。 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恨不能将这什么世子、什么亲王府的桎梏统统烧掉!他从小就因为这个“世子”,失去父母的疼爱庇护,现在又要因为这个“世子”,失去他心爱的姑娘! 他内心那座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山,又再次回到寒冬,结水成冰。他恨自己,为什么连做一次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谢元榠猛的勒马,张开双臂,任自己从马背摔到地上。 地上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臂,血很快染红了衣衫,伤口的痛,竟然让他有一丝丝的痛快。 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此时草已经枯萎,草梗刺着背有些不适,但谢元榠不在乎,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又哪里感受得到,这点点皮外伤痛? 下元节悄悄的过了,夜晚已经开始起霜。谢元榠右手摸进怀里,指尖碰到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花簪,他缓缓的拿出来,对着漆黑的天空,那朵海棠花却像会发光一样,点亮了他眼眸里的火种。 清晰,又渐渐模糊。 他想要护她一生,现在,却失去了这个资格。 和花簪一起拿出来的,还有那个藏青色的香囊。凑在鼻子上闻,还有一点淡淡的草药味道。这带着自己体温的草药香,让谢元榠心如刀割! 他站起来又翻身上马,扯到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谢元榠双腿猛夹马肚子,向着京城的方向跑去。 初一、十五找不到世子爷已经快急疯了,正骑着马满城乱转。见世子拿着令牌叫开城门进了城,赶紧迎了上去。 谁知世子并不搭理他们,自顾自一路赶着去了程府。程寒柏还在外面喝酒没回来,府里静悄悄的。谢元榠飞身过了墙头,伫立在海棠的后花园里。 屋顶上的暗八,一看是世子,墙外还有初一、十五,也就保持不动,只警惕的静观其变。 谢元榠一撩袍子坐在石凳上,躬身捡起一粒小泥团,中指一弹,泥团轻轻打在海棠的窗上。霜儿推窗看了看,又掩了窗。很快,海棠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海棠有些奇怪的问。 谢元榠不说话,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贪婪的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烙在心底,永不遗忘。当初关帝庙匆匆一别,也是这样深深看了她一眼,却不知一眼断肠。 他今日穿的仍是一身白色暗花锦袍,海棠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臂上显眼的血迹:“你受伤了?有没有中毒?你快让我看看!”说着,海棠就去拉着他的手臂要检查。 谢元榠轻轻拂开她的手,低声说到:“只是皮外伤,不妨事。我来,是为了还你东西。” 他缓缓的把手伸进怀里,碰到了那支花簪,却又鬼使神差的,只摸出了那个香囊,递给程海棠。 海棠接过那个驱蚊香囊就笑了:“这又不值什么,当初个个都有的。草药应该都没效了,扔了就是了。明年夏天再给你们做新的。” “你送的,自然要还你。还有,以后……青瑶,就拜托你照顾了。”谢元榠低下头说。 他记起来了,他会和她有层新关系。 “嫂子还有我哥哥照顾呢!以后她是我嫂子,我自然会爱重她,你放心吧。”海棠还是小声叫霁儿回去拿药箱,说道:“不行,我眼里就见不得伤口。不亲眼看看,我就是不放心。” 霁儿拿来了药箱,又点了一盏水晶灯出来,海棠拉着谢元榠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还好是手臂,袖子卷上去就露出了伤口。虽是皮外伤,伤口却不浅。 “你看你,明明武功那么高,怎么还保护不好自己?虽说现在我们是正经亲戚,我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救你吧?再说了,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的,你可不能拿去乱糟蹋!”海棠边包扎,边絮絮叨叨。 我的命……是你救的!谢元榠心中一动,脸上却若无其事的,顾左右而言他:“这盏水晶灯不错,秀秀气气的,配你刚好合适。” 海棠看了一眼灯,笑道:“这是端王爷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他说院子里黑,我又是个爱乘凉的,就给了我。” 谢元榠点点头,心又渐渐没入了冰海。以后,他连骂谢睿樘的资格也没有了吧? 谢元榠有些心痛,却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东西已还,我这就走了,多谢姑娘。”说完,头也不回的飞身出墙。 人是出来了,可魂却留下了。 谢元榠也不上马,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舍不得还的海棠花簪。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是有机会开始的,在她为他疗伤的时候,在他们一起看雨的时候,在她为他制九花玉露丸的时候,却被他自己瞻前顾后的耽误了!谢元榠一脸苦笑。 可惜不能重来一次。 初一:世子爷真可怜,好容易碰上一个掏心掏肺喜欢的人…… 十五:我知道了,初恋一般都没有好结局。 一夜西风花事休,乱翻叶底睡斑鸠。犹恨雁字南飞尽,密密小笺无人收! 第九十八章 花园偶遇 暗八老老实实把世子在花园里还香囊、姑娘给她包扎伤口的事,仔细汇报给端王。 端王沉吟了一下,说:“以后不是关系到姑娘安危的事,就不要汇报了。本王是派你去保护她,不是去监视她。” 暗八:可是暗七交代过,世子就很危险啊! 今日端王约了榠世子、赵小侯爷、沈大、程少在连云阁吃饭,把怀疑姬贵妃要害皇后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已经多日卧床,闭门修养,对她下毒并非难事,只是不知姬党要如何嫁祸给世子。”端王看着世子道,就当根本不知道昨晚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子恢复了一张冰山脸,冷笑道:“只是不灭了她姬党,我还不肯死。” “姬党之患,宦官之祸,祸患一天不除,国家一日不宁。”端王拿起酒壶,给世子倒满一杯,“你提醒我的话,我原样送还给你。很多事,不是我们想不做就不做,做与不做都由不得我们。” 世子仰头把酒喝干,点头道:“好!我是豁出去了,我倒要看看,我已经退到如此境地,还有谁,非要苦苦相逼!” 沈从曦也一饮而尽。 太子被废之后,父亲和弟弟惶惶不可终日,总算皇后保下了长姐沈舜华,可如今皇后又病榻缠绵,若是皇后不在了,长姐那里,不知哪日又会如何生变。 昨夜,父亲沈安和胞弟沈从曛找自己密谈,想探探端王可有上位之心。说太子旧部本来还抱着卷土重来之心,可若是皇后一倒,便会树倒猢狲散,各自投靠下一位要扶持的新主了。 “我父亲说,朝中老臣多是赞同立嫡立长,你已占了一个‘长’,除非,姬贵妃成为继后,那献王就能占一个‘嫡’字。”沈从曦正色道:“所以皇后这个位置很重要,皇后不能倒!” 程寒柏想起回京之前,父亲与他的谈话,也说道:“五军都督府,有你端王的人,九边重镇的将军,也多是倾向于你,献王手上并没有像样的军中势力,要说武反,倒是得了东厂支持的康王更强些。” “内侍并不是铁板一块。”赵慕哲道,“他们内部分成几块,东厂西厂、锦衣卫、督军之间,谁也不服谁。再说了,虽说姬川只管了金吾卫,可权利却比我羽林卫大得多。” “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谢睿樘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如炬的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伙伴:“箭在弦上,进能生,退必死!” “对!进能生,退必死!”谢元榠不禁想为谢睿樘叫好。 忍了多时,终于等到端王开口,座中几人都兴奋起来,小声的交流着朝中形势,和自己的判断。 “今早妹妹进了宫,说是徐太妃召见她。”程寒柏小声对谢睿樘说。 谢睿樘眉心跳了跳:“你让她尽量少进宫,宫里形势太复杂,我怕她被人利用。特别是不要沾皇后的病,如今正是关系微妙的时候,若是她陷了进去,到时我们就被动了。” 程寒柏的妹妹程海棠,正陪着干祖母徐太妃在御花园里锻炼。海棠和徐太妃一起脱了鞋子,只穿着布袜子在一段卵石路上来回走。 “太妃娘娘,您只要每天坚持走一盏茶的功夫,回去再用药草泡脚,您手足发冷的症状就会慢慢消失了。”海棠扶着徐太妃慢慢坐下,墨书给太妃穿鞋子。 “不管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折腾了!”徐太妃笑道,“我也走乏了,你去青禾宫看看纪妃吧,我要回宫去了。” 送走了太妃,海棠才坐下来,把布袜子脱下来抖抖干净,正要再把袜子穿回去,旁边传来一声笑:“那里来的妮子,胆敢在这里脱鞋宽袜?” 海棠也顾不得连袜子都没穿好,直把两只光脚丫藏在裙子底下。 树丛中走出来一位瘦弱的年轻人,他轻咳了两声,又往前走了两步,他看海棠既不像宫女,又不像嫔妃,便又问道:“你是谁?在这宫中随意走动,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海棠看他体弱多病,衣服袖子上绣着龙纹,忙给他行了一礼道:“臣女程海棠,见过六皇子!” “你识得我?”六皇子刚满十六岁,看上去却比海棠显得大了好几岁一般。 “臣女……猜的。”海棠还在扯着裙子,注意不让自己的脚丫露出来。 谢睿槟看到她的窘相,一笑,又咳了几声:“我不看你,你赶紧把鞋袜穿了再回话。”说完,他果真转过身去。 海棠赶紧穿了鞋袜,微笑着道:“我好了,六皇子。” 谢睿槟走到她刚才坐过的石头上坐下,额头上已经虚虚的出了一层汗,风一吹来,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海棠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想起谢睿樘曾说过,谢睿槟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便又多打量了几眼。 “你看我做甚?没见过人生病吗?”谢睿槟有些生气。 “我是见过人生病,却没见过人有病不治。”海棠认真的说:“您身体里有胎毒未除。” 谢睿槟呲笑道:“我以为你说得出什么高见!这番老话,还不是人云亦云!” “您身体中有毒,却不是你咳嗽的原因。”海棠眨眨眼睛说,“这也有人说过吗?” 谢睿槟沉默了,太医总是说,是胎毒未尽,而导致他久病不愈,毒入心肺,故咳嗽不断。 “您愿意让我把把脉吗?”海棠歪着头问他。 谢睿槟没有说话,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伸出手来。海棠蹲在他脚边,将他的手腕放在他自己的大腿上。尽管隔着衣裤,仍然感觉得出六皇子两条细瘦的长腿。 海棠仔细品了品脉,又示意他换手确认了一遍。很快收了手,站起身来。 “六皇子,我看的没错。您的胎毒来自于娘娘怀着您的时候,曾饮下毒药,后虽解了毒,有一部分毒素,却已经通过胎衣传给了您。这毒素其实已经被您的身体自我压制,慢慢沉淀在您的双足之上,由此缘故,您最近开始走路疼痛。” 谢睿槟大惊!他的双腿膝盖以下,确实有一层浅浅的黑色,可太医说那是活动太少,瘀血所致。所以他就算是忍着腿痛也要出来走走。 程海棠所诊,皆与太医所说大相径庭! “你的咳嗽,是阴阳两虚,肺虚气阴两亏所致,也就是我们说的肺痨。”海棠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慢慢说道。 谢睿槟的手攥成了拳头。 海棠安慰他道:“现在医治还来得及。行针三次,先试着将腿部的积毒排掉,肺痨治疗时间不长,但若是想回到正常人体质,还需要一些时间。” 谢睿槟抬头看着她,仿佛想在她的脸上读懂她是怎样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不想让人知道你给我治病,尤其是我母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些年,我们已经希望过太多次了……你,这是要出宫吗?” 海棠摇摇头说:“我要去看了纪妃娘娘才出去。” “纪妃娘娘?你与我三哥很熟吗?”谢睿槟好奇的问。 海棠抿嘴笑道:“我哥哥是程寒柏,他们比较熟。” 谢睿槟点点头,也轻轻笑了:“原来是程将军的女儿,难怪胆子大得很。你哥哥前几日枪挑瓦剌王子,很是威风,很好!” 他想想又说:“既是三哥的朋友,我去问问三哥,能不能借他的王府治病。” 海棠点点头,行了个福礼告退,转身去了青禾宫。 第九十九章 乌茶有毒 海棠与六皇子分别后,刚到青禾宫门口,就见纪妃娘娘正准备出宫。 纪妃看见海棠过来,就笑着说:“刚好,你陪本宫去走走。那天听说,皇上给你哥哥和青瑶郡主赐了婚,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你。”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程寒柏和瑶郡主、榠世子与伊兰公主的亲事,纪妃一边夸这桩好亲事,一边又为程府没有主母操持而叹息。 不觉二人便走到了皇后的寝宫门外。一队内侍正捧着几样东西往里走,看见纪妃她们来了,便停下来让路。 “皇后娘娘正病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急急忙忙往里送?”纪妃随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这是蜀地的贡品,姬贵妃娘娘吩咐,说别的不急,但这乌茶是皇后娘娘成日里要喝的,口感醇厚,还不解药。这才着急着送来。”内务府的小公公口齿伶俐的答到。 纪妃挥挥手,他们便鱼贯而入。 进去见了皇后,海棠看了看皇后气色,只是肝气郁结,并无大碍。看来,皇后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称病避世而已。 皇后让人看茶,泡的正是刚刚小内侍说到的蜀地乌茶。 皇后说:“本宫每天就喜欢喝乌茶,这是上回蜀地贡的,所剩已经不多了。德亲王听说本宫爱喝,这回特意又送了本宫一些,也不知道得了没有。” 旁边有宫女忙回答:“新的已经得了,内务府刚刚送进来。娘娘要尝尝新的吗?” 皇后娘娘笑着说:“你们也是小气!快去泡些新的来,让纪妃和海棠姑娘尝尝。再过些日子,青瑶郡主嫁到程府,海棠姑娘和青瑶就是正经的姑嫂,小姑子先尝尝嫂子家里的东西,这还不是应该的?”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下面已经有宫女另泡了三杯茶来。海棠是喝过这种乌茶的,她端起茶一闻,立刻阻止纪妃和皇后到:“娘娘别喝,这茶有些不对!” 纪妃和皇后都吓了一跳,皇后连忙把泡茶的宫女叫来跪着,又让人关了宫门,细细盘问。 泡茶的是个二等宫女,叫春花。一听说茶里有毒,春花吓得魂都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娘,茶是内务府刚刚送进来的,奴婢连茶罐子也没来得及换,直接从茶包里取出来泡的。奴婢泡茶时,也和往常一样,是滚水先洗了两遍茶叶才泡的。从头到尾茶房里只有奴婢一个人,确实没有人证,可奴婢没有下毒啊,请娘娘明察!” 海棠在一旁用银簪试了一下茶水,银簪并未变色。她又用舌尖尝了一点茶水,又尝了一下茶叶,才说:“娘娘,这茶里的毒不是剧毒,也不是刚下的,而是早浸在茶叶中,泡茶的时候,经热水一泡,毒才慢慢释放出来。” 听她说完,跪在地上的春花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感激的看了一眼程海棠。海棠又从宫女托盘里的茶包中,另挑了几根茶叶出来,仔细闻了闻,又尝了尝,她便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徳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敢毒害本宫!”皇后怒道。 “娘娘请息怒。徳亲王到底有多傻,才会在自己有名有姓送的贡品里下慢毒?这个茶叶里的毒,至少要连续喝上七天,才会毒发身亡。 在这七天里,难保不会被发现。徳亲王下这样的毒,难道只是为了暴露自己吗?娘娘请三思!”海棠跪下解释道。 “这种毒,名叫七日杀。一次性大量服用会致幻,它最可怕的地方,是不容易通过呕吐或是排泄排出体外,连续七日积累在体内后,当它的毒性开始侵蚀内脏,便无药可医了。娘娘,此毒乃一种虫毒,产于云南。” “云南?若本宫没记错,姬川的母亲就是云南人,她的家里还曾养过一对孔雀。”皇后淡淡的说道。听了海棠的话,她已经冷静下来,觉得海棠分析得没错,下毒应该另有其人。 纪妃惊魂未定,猜测到:“难道,是有人要嫁祸德亲王?” 皇后沉默不语,她疲惫的朝纪妃挥挥手:“你们先退下吧,茶叶有毒之事,切勿声张。本宫只说病中不喜饮茶,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纪妃听了一个“她”字,便知道皇后所指何人。也不言语,连忙带着海棠告退出来,两人快步回了青禾宫。 “后宫杀人不见血,不知什么时候,好好的,人就‘病逝’了。就算是锦衣玉食,你说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纪妃苦笑道。 她拍拍程海棠的手背又说:“其实,有你这么个心实的孩子在樘儿身边,我就是在这深宫之中,也能多安心几分。今天若不是你,皇后说不定就……” 海棠握着纪妃的手说:“娘娘,如今端王只怕也不得不卷入太子之争,那您在宫中目标就更大了,您自己也一定要小心。回头,我送些解毒丸进来,虽不能解百毒,但总会有些作用,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纪妃正在叹息,海棠又把今天在御花园偶遇皇六子,她给六皇子诊病的经过说了一遍,更叫纪妃一连念了好几声佛。 纪妃说:“太医不是没本事诊不出来,是那个人不让太医诊出来。你若能治,就悄悄给他治,千万不要声张。袁妃不知道为这个儿子流了多少泪!唉,老六白白病了这些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纪妃叹了几声,又叮嘱了海棠两句,便叫常贵送海棠出宫去了。 第一百章 端王府治病 海棠回到程府,赶紧让哥哥把端王、世子都请到府里来。 端王一进门,就握住海棠的手问:“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早上听你哥哥说你进了宫,我的眼皮就一直跳,程双一来府里,我的魂都飞了,还好你人回来了!” 海棠耳根都红了,甩开他的手说:“我哥在呢。” 谢睿樘这才看到,坐在那里气呼呼的程寒柏,他撇撇嘴道:“我这是给他做示范,都要大婚的人了,还不开窍!” 程寒柏冷笑,只对着海棠说:“他头脑发热,你把皇后宫里,毒茶叶的事给他说说,也好叫他冷静冷静!大婚不开窍事小,回头连命也没了,还拿什么开窍!” 果真,一说这句,谢睿樘立刻变了脸色,认真起来。谢元榠正好跨进了程府正厅,也听到了程寒柏这一句。他沉着脸,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海棠。 海棠见他俩都到了,便把白日里在皇后宫中遇到毒茶叶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说完,她从小荷包里倒出一撮茶叶来,放在手心,让他们都看了看。 谢元榠把手向她摊开,海棠会意,便将那点茶叶倒到他的掌心。谢元榠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连他也能闻出茶叶的味道略有些不同。 “所以就是这样栽赃嫁祸给徳亲王府?”谢元榠冷笑着问。 “这虽不算是剧毒,且因茶叶每次用量不多,身体里的毒素,总要积累七八天,才会开始侵蚀内脏。”海棠耐心跟他们分析:“就算是偶尔有人去皇后宫中喝了一次两次,也不会立即毙命。要杀的,就是每天都喝这种茶的人。” 她走到谢睿樘跟前,看着他的脸,忧愁的说:“我虽懂毒,却不懂这样攻于心计去下毒。今天若不是碰上纪妃娘娘要去请安,若不是皇后好客让我们品新茶,几日后,她必死无疑。你们,一定要当心啊……” “你怕防不胜防?”谢睿樘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慌乱,柔声说道:“我们都会小心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我们不会让他们总是闲着看戏。” “这乌茶打着徳亲王府的烙印,想祸水东引也不容易。”谢元榠晓得谢睿樘打的什么主意。 “那我们就搅一搅内务府!你府里有这样的乌茶吗?”谢睿樘问。 “多没有,一筐半筐还是有的。” “好!今晚我就让人悄悄送到我母妃宫里,让她明天到赤云宫将毒茶叶换出来,先断了这条祸根。”谢睿樘说完,又看向海棠问:“这种毒你找得到吗?” 海棠想了想说:“我现在没有,你要,有个三两天我大概能制出来相类似的。” 谢睿樘点点头说:“好,那我要。制毒时你自己小心点……另外,我母妃……已经让人给我传了话,她说的那件事,我会安排好。等定了时间,再来告诉你。” 海棠点点头。 谢睿樘和谢元榠、程寒柏继续商量,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海棠便告退出去了。 海棠回房后,就和霁儿霜儿,拿热水把毒泡出来,既猜它是虫毒,便拿了一些虫毒的解药出来比对验证。成药倒推药方,这本来很难做到,但制毒药不同,只需要找到中毒症状一样的,就像了个七八分。 几个姑娘忙了一晚上,海棠终于根据解药,找到了这种虫毒的可能来源。 暗七在屋顶也看了一晚上,心里对他家王妃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是王妃,不是敌人! 天一亮,霁儿、霜儿顾不上休息,分头到药店去找。可是,连复生堂也帮忙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疑似的这两种毒虫。 “西市交易场!”海棠和霜儿一起叫到。 话不多说,程飞和霜儿两人直奔交易场。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天南地北、稀奇古怪、真真假假的东西,找的人合适,想要的东西在那里总找得到。 当然,价钱也高得离奇。过了晌午,两人才喜笑颜开的跑回来,果真找到了其中的一种。银子不银子的,眼睛都不眨。 海棠中餐没吃就先睡了一觉,她高兴的接过霜儿找到的虫毒,催她赶紧去休息,自己一头钻进自己的小药房里去试药。 等到程海棠凭经验又加进去两味辅药,这毒与乌茶里的毒,中毒症状就已经十分相似了。 “毒药终究也是药,只不过和治病的药反其道而行之,只要掌握这个原理,把握住身体这个根本,制毒也并不难。”海棠笑着伸了个懒腰。 海棠让流萤把它制成粉剂,方便他们化开使用。程寒柏刚从军中回来,见得了毒药,饭也顾不得不吃,转头又出去了。 海棠回了屋子,暗七下来敲窗,告诉海棠,明天上午端王会把六皇子接回府,让她准备好过去治病。海棠又赶紧让流萤去准备一些泡澡用的药材。 第二天一早,程飞只带了海棠、霜儿两人,悄悄进了端王府。谢睿槟早已经在客房等着她了。 “需要什么?我让人去准备。”谢睿樘看见海棠,便忍不住满脸笑意。 “嗯,需要一个泡澡的桶。烧了水,就先把草药给泡进去。”海棠说着,霜儿递给凌云一个草药包。 海棠看着六皇子解释道:“行了针之后,用汤药泡澡,能加快毒素从身体里排出。” 凌云接过药包,出去准备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抬进来一个浴盆,开始加热水,泡药。 海棠笑着说:“现在我要开始行针了。端王爷,您帮我把六皇子的裤腿挽起来。” 谢睿槟连忙自己拉起裤腿。谢睿樘暗笑,正儿八经的帮他把裤腿翻到膝盖以上。 海棠也不理他,用手细细按着谢睿槟小腿上的经脉。 “由于毒素的积累,经脉已经开始曲张变形,长此以往,就算命保得,腿也保不得了。”海棠对他们说。 “第一次会有些胀痛,请您忍一下。您就想着以后腿好了,打架赛跑骑马,想干的事,样样都可以干,心里就不怕痛了。”她笑着安慰六皇子。 谢睿槟笑笑,他的心里,还真是稀罕这些普通男孩都能做的事。她怎么知道? 正想着,海棠的第一支三寸针已经下了两寸,接着又是第二支、第三支……现在谢睿槟终于知道,为什么海棠要不停安慰他了,真的很痛……谢睿槟冒出一层汗。 十几支银针留针两盏茶时间,疼痛慢慢减轻了些,海棠才按照下针的顺序,把银针都起了出来。 “好了,你进去泡澡吧,半个时辰后出来,我再为你把脉。”说着海棠收拾好银针,退了出去。 在门外,海棠又交代凌云:“注意不时加勺热水,保持水温,还有,泡药汤的时间不能多也不能少,半个时辰后一定要出来,否则排到水里的毒会反噬回去。切记!” 看凌云都应了,谢睿樘牵起海棠的手便往游廊走,在自己府里,没什么好避讳的。 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她,谢睿樘好开心。 第一百零一章 初吻 谢睿樘边走边笑道:“看你扎针比使暗器还难,我都紧张出一头汗!” “最难的是飞针,还真是像暗器那样使。只不过我没有内力,腕力又不够,光有个花架子,飞针总是飞不到位。”海棠有些遗憾的说。 “是吗?回头你使个样子给我看看,我帮你想想,如何练练内力、腕力。走,你没去过我书房,我带你去看看。”谢睿樘恨不得现在就能和海棠天天腻在一起。 海棠跟着他,一路到了他书房。这里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谢睿樘身边没有丫头伺候,用的都是侍卫内侍,但书房却是整整齐齐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整洁清爽,让人看着舒心。 进了门,海棠东看看、西看看,很是新鲜。哥哥的书房里只有各种兵书,最多还收藏了几件稀罕兵器。 可谢睿樘却是个杂家,什么书都有,什么书都看。海棠顺手抽出一本《水经》翻了翻,是郦道元记述天朝地理水系的一本杂记。 谢睿樘接过书来,笑着说:“天朝水患年年有,将来,要好好治治水患,也少一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说完,他牵着海棠的手,走到软榻边的一个暗斗旁,他轻轻拉开暗斗,里面躺着一卷画。海棠看看他,谢睿樘笑着示意她拿出来。 海棠拿出那幅画,打开一看,竟是绿衣白裙的自己,正拿着一把树枝,从树上跳下来。乌发飘飘,明眸善睐。 海棠又羞又喜。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找了一世的那个人。我花了好长时间,又画了好几幅,才觉得能够略微画出你当时的神采。” 谢睿樘将画从海棠手里拿过去,卷好放回暗格。又把海棠揽在怀里,喃喃的说道:“这怀抱的温暖,就是我坚持下去的意义。” 海棠也回抱住他,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缓缓的说:“你也是让我变得勇敢的力量,我会永远站在你身旁。” “我会的!为了信任我的朋友,更为了能够好好和你在一起。”谢睿樘的声音中,听得出他心潮澎湃,又满怀希望。 忽然,他捧起海棠的脸,飞快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见海棠羞红了脸却没有反对,谢睿樘欣喜若狂,他毫不犹豫的再次吻下去。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有些懵懵懂懂,又有些迫不及待,有些心如擂鼓,又有些暗生欢喜。 良久,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海棠微笑着扬起脸,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谢睿樘声音甚至都有些沙哑,他轻声笑道:“原来吻是甜的。” 两世,谢睿樘只喜欢程海棠一个人,也是到今时今日,才第一次得到这个想了好久的吻。 他低下头,把海棠的手举到自己脸上,又说:“你掐掐,看我是不是醒着。” 海棠用手轻轻抚过他的脸,柔声说道:“是真的,我就在这里。” 谢睿樘长长舒了一口气,把海棠紧紧搂在怀里,如做梦一般。 等时辰差不多到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从书房里出来,依旧牵着手,往谢睿槟的客房走去。 房门已经开了,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药汤已经变成墨色,不似原来的药香,倒是夹着一股子臭味。 内侍刚为谢睿槟穿好衣服,他的脸上也因泡过药汤,有了红润之色。 海棠上前搭了个脉,笑着说,“您现在走路就应该感觉不到胀痛了。明日再行一次针,隔三天,再行第次三针,腿上的毒就算清了。现在,我们来治您的肺病。” 谢睿槟这倒有些意外,他以为要解完毒才治病,没想到却是两病同时治。 海棠看出他的疑惑,便说:“这是两个不想干的病,您泡的药汤,对于治肺病的药,也有促进吸收的作用,现在同时治,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拿出这两天在家中准备的药粉,又拿出一个奇怪的竹筒子。 “这是黑豆、薤白、瓜蒌研成的粉末。”海棠将小纸包打开,逐个向他们介绍到。 “这个是什么?”谢睿樘好奇的拿起竹筒看。 “这是吸药粉用的竹筒。”海棠笑着说。她将药粉装入竹筒上连着的袋子,让谢睿槟对着嘴往里吸。果真,药粉通过竹筒直接被吸入气管,进入肺中。 谢睿槟连续吸了几次,冒出了很多口水,他有些尴尬。海棠却笑道:“身体有津液,方有阳气生。咽下去就行了。” 谢睿樘也是个好奇宝宝,盯着竹筒不停的看。 “这是乡下人发明的,这样可以直接对肺部用药,比吃汤药的药效,发挥要高得多。”海棠说着,把吸剩下的药粉倒出来交给霜儿,让她煎水三碗,给六皇子饭前两盏茶时间服下。 “您回去多吃些水果、动物肝脏、鱼、蛋之类的食物。这些我都给您写上了,还有一个方子,叫‘秦艽扶羸汤’,我在方子里加了生姜和大枣。等您喝完了明天那三碗药,就可以每天用这个方子了。” 海棠站起来对着谢睿樘笑着说:“六皇子的腿,明天还要行针,还请您这位哥哥,多多费心。明日我再来。” 谢睿樘笑道:“明日你要不要练飞针?如果练,我把那个铜人搬到府里来。藏在仓库里,也浪费了那宝物。” 海棠也想起来,笑道:“那是冯家父子和师傅一起造的,他们还多加了一个功能,就是夹层可以注入水,如果刺中穴位,水就会从穴位流出来。” “那更是宝贝了!如果用它练暗器,就知道准不准了。”谢睿樘笑道。 谢睿槟好奇的看着他们。 海棠向他解释道:“我们有个医者练施针的铜人,明天你也看看,我告诉你,刚才我扎了哪几个穴位。你现在力气小,学武功还要等等,倒是可以先练暗器玩玩。” 谢睿槟一听更开心了,今天施针的成效显而易见,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他也更盼着明天再到端王府里来,见识见识新鲜玩意。 六皇子看着锦瑟和鸣的谢睿樘与程海棠,仿佛他从未想过的美好生活,正在面前徐徐展开。 第一百零二章 飞针点穴 第二天再来施针,六皇子感觉已经没有昨日那样疼痛难忍了。果真是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而真正让谢睿槟惊喜的,是今早醒来之时,他发现自己不但腿不疼了,连行走也轻快了许多。 谢睿槟晚上的咳嗽次数也明显少了,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因为谢睿槟多年来一直病着,又不知熬得到几时。所以,虽然满了十五岁,皇上特准他仍住在袁妃宫中,由母妃亲自照顾。 谢睿槟去给母亲请安,这才悄悄把程海棠两次替他诊病治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母妃。 袁妃见他昨夜咳嗽减少,一夜安睡,本就意外又欢喜,现在听儿子一说,她才知道了其中原因。 谢睿槟捞起裤腿,她又亲眼见到,儿子腿上的黑色已经褪去大半,袁妃顿时大喜过望。 “母妃听说海棠姑娘医好过徐太妃的病,看她开的方子也不新鲜,原以为不过是小姑娘撞巧。没想到她的医术真如此高明!”袁妃含着泪,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了半天。 谢睿槟冷笑道:“都是那个女人太心毒!若不是海棠姑娘说出真相,只怕儿子也再多活不了两年。我猜,以前舅舅外头请来的大夫,定是受她威胁不敢说实话!” 袁妃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说:“程姑娘和你三哥帮你这么大个忙,可千万不能给那个人知道,免得给他们惹来麻烦。等你病完全治好了,我再找机会禀明你父皇。” 母子俩又商量了一下,袁妃决定悄悄隐瞒谢睿槟行踪,送他到端王府中暂住几日,直到第三次施针结束。 反正这个病歪歪的皇子,也从没人留意他。 谢睿槟走后,袁妃急急忙忙往青禾宫里去了。 如昨日一般,留针两盏茶功夫,海棠顺利收了针。谢睿槟再次泡药浴半个时辰。 出了房门,谢睿樘迫不及待的拉起海棠就走,刚一进门,两人喘息未定,谢睿樘抱过海棠,低头就深深吻了下去。 辗转煎熬的思念了一夜,谢睿樘这才又吻到了他心爱的姑娘。正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又怎能不迫不及待? “想你想了一夜。”谢睿樘心潮未平,老实的说。 “我也是。”海棠红着脸,仰头望着他。 “这一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刚好,我也是。” 两个人笑着,眼里都泛出泪花,紧紧的搂在一起,连空气中都流着蜜。 原来相爱的人在一起,是这样美好,仿佛全世界都在繁花盛放,每一句话语都甜蜜,每一次牵手都迤逦。 满心的欢喜已经盛不下,随着血液慢慢在全身流淌,直到浑身上下都溢满了想大叫出来的冲动。 等到两人终于可以正常呼吸,谢睿樘牵起海棠的手说:“走吧,带你去看铜人。”两人微笑着长长对视一眼,甜甜蜜蜜的出了书房。 偏厅里,凌雪他们正在给铜人灌水。看见端王和海棠姑娘脸上都红扑扑的,亲亲热热的牵手进来,个个都心知肚明的挤眉弄眼。 “咳咳!王爷,拿这个小孩练暗器,我们下不了手啊!怎么也得做成个男人才行。”凌雪怕自己笑出来,赶紧说点别的。 海棠笑着点头到:“孩子的穴位很难找,我们给孩子看病,轻易都不敢扎针。有些穴位离得很近,有些又不是很明显。你要是暗器在这个尺寸还能打得准,那成人就根本不是问题了。” 凌雪拿出一支梅花镖,自信的问道:“姑娘说,要打哪个穴位?” “膻中穴。” 凌雪手起镖出,可梅花镖却被铜人弹了开来。居然没打中! 海棠拿出一支三寸针,食指做轨,手腕一抖,手臂猛的一伸,银针应声飞了出去。 只见那银针飞出去虽没什么力道,但方向准确,直直飞向铜人心窝,针尖颤颤巍巍的扎在膻中穴的封蜡上,并没有再扎进去。 “这就是飞针?”谢睿樘惊喜的问到。 “嗯,这就是飞针的手法。但是你看,我的力道太小了,这样就算找到穴位,针也扎不到位。”海棠有点沮丧的说。 “姑娘这个飞针的手法,打细小的暗器,确实可以增加准确度,很厉害!”凌雪笑嘻嘻的赞到。 他到铜人身上拿回那支银针,也学着海棠刚才的姿势,来回试了几遍,竟能成功扎进穴位了。 海棠赞到:“还是有武功的好,以后干脆让霜儿学这套飞针技巧!” 几人正研究着,如何帮助海棠加大手腕的力道,六皇子谢睿槟走了进来。 经过今日的行针和药浴,谢睿槟双脚上的毒已经基本排出,三天后只是要等身体里的血液循环多次,余毒再次沉淀后,清除余毒、巩固成果。 他昨日喝了那三碗药之后,今天已经开始喝‘秦艽扶羸汤’,效果初显,咳嗽已经减少多了。 谢睿槟好奇的问:“什么飞针手法?这回你们可要带我一起玩!” 海棠见他瘦弱的腰背挺直,脚步稳健,知道他身体负担已除,已然轻松了很多,便笑道:“您来得正好,我指给您看,刚才替您扎的是哪几个穴位。” 谢睿槟第一次见这个逼真的小铜人,脸上不禁有些发烧。他偷偷看了一眼三哥和海棠,发现他们根本不当回事,便暗笑自己没见识,赶紧朝海棠指的穴位看去。 海棠借着指穴位,将排毒的原理也简单明了的解释了一遍。 讲得深入浅出,谢睿樘哥俩都听懂了。 凌雪、凌云也凑过来看,海棠又给他们指了四个常人不知的麻经穴位。 在打斗中,如果打中这几个穴位,能让对方暂时失去战斗力,往往敌人这一个瞬间的暂停,就是你战胜他的最大机会。 谢睿槟也来试着点了几次他们的麻穴,凌雪趁他不备,一出手就将他四个穴位都点到了,谢睿槟麻痛得叫出来。 几人你来我往,玩得眉开眼笑。 这时凌风进来,附耳对王爷说了几句,端王便要出门。 海棠也趁机告辞,与谢睿槟约好三天后再来。 第一百零三章 献王侍妾 海棠刚回到自己屋里,只见寒柏外披也没脱,大步走了进来。海棠奇怪的问:“咦?有事吗?时辰没到,你怎么从军营回来了?” “那可不是有事?”寒柏在海棠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抹嘴说到:“献王写了张文书给府里,说是要将香堇抬入献王府,做个侍妾。香堇正在闹呢,她以为她过去至少会是个夫人……嗨!这都什么事啊!” “献王怎么忽然看上了她?”海棠也摸不着头脑。只听外面香堇哭哭啼啼的,穿着一件胭脂红的新装,怀里捧着个私帑盒子走了出去,潘姨娘跟在后面唧唧咕咕的安慰着她。 寒柏和海棠只好跟着走到大门口,二人站在台阶上,目送香堇上了顶披红的软轿。 程香堇抬走之后,潘姨娘也抹着眼泪的回了后院。 这献王府进是进了,可侍妾这个身份……连献王的姬妾都算不上,除非是得宠,还要能留下个自己生的孩子,宗人府那边入了献王府册,这才能算得上是献王府里的主子。 潘姨娘在屋里想着,顿时觉得前途渺茫,多年奋斗的目标一下子没了,不禁悲从中来,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程立悄悄进了屋,坐在床头拍着潘琇莹的背:“傻瓜,别哭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等二姑娘为献王生了儿子,成了夫人,献王当上皇帝之后,谁还不是个娘娘?就算是如今的身份,只要得献王欢心,又有孩子,进宫也是个贵人!” 潘琇莹止住哭啼,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万一香堇有后福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哭早了? 她翻过身来,靠在程立怀里:“香堇走了,就轮到咱们的事了。你在江南那边的房子地都买好了?这边的银子都移过去了?银票查得出来处,可都得换成现银!” 程立笑道:“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就好好准备做你的程夫人吧!” “程夫人”这个身份,潘琇莹想了十几年,程煜不给她,现在终于要从程立那里得到了。 潘琇莹顿时精神一振,把刚刚离开的程香堇丢到了爪哇国,和程立嘀嘀咕咕谋划起他们的未来。 被忘记了的程香堇,连献王府大门都没见到,就从后门直接抬入了后院。献王的后院就有两进,他对香堇还算上心,专门拨了一个偏远的小院子给她单独住。 香堇这才渐渐顺了气。 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只要殿下疼她,自己有了殿下的孩子,侍妾也能翻身! 香堇赶紧净了面,让草儿、蕊儿替她重新梳妆打扮,等着献王上门。天刚擦黑,献王果然急急的来了。 “殿下,您可苦了香堇!”香堇委屈的说,水蛇般的扭到献王怀里。 “本王知道,现在你这样进门是委屈了点。可往宗人府报,你不是嫡出,进不了府册啊!本王想你又想得紧,只好先抬进来。你好好给本王生了儿子,本王自不会亏待你。”献王安慰到。 香堇定了心。搂住献王的脖子,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两人意乱情迷,互相搂着乱啃起来。 一连几日,献王白天晚上都往香堇的院子里跑,香堇连到许莞平房里请安的时间都没有,许莞平气得茶杯都摔坏了三个。 “这个贱人!是不是连床都下不来了?勾引王爷白日宣淫,就是个庶出的淫荡货!”许宛平连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词也骂出来了。 献王妃许莞平是许太师的孙女,除了爷爷,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家族需要一个有显赫地位的女人来支撑,当时,在太后的支持下,许莞平如愿做了献王正妃。许家也成了献王上位的支持者。 许莞平和侧妃杜云莫同一天进了王府,两人自然都想抢先生下长子。杜云莫虽然只是个五军营千总的妹妹,却也是个从小骄纵,吃不得亏的主。 只是天朝开朝以来,就有着大婚之后,要在嫡妻房里留房一个月,才能亲近妾室,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虽然献王滴溜溜的来过杜云莫房里几次,毕竟要顾着许莞平的颜面,再晚都要回正房歇息。 可就这么来了几回,杜云莫倒是先怀了孕。 这边杜云莫的胎还没养稳,那边许莞平也怀了孕。两房妻妾都有孕,顺理成章,姬贵妃又赐了两房夫人,加上许莞平忍痛把陪嫁丫头给了献王,府里就有了三位夫人。 许莞平哪里容得下妾室生下长子?找人悄悄给杜云莫下了药,杜云莫的胎就莫名其妙下来了。后来杜云莫隐隐查到是献王妃下的手,气得把牙都咬碎了: “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凭什么你的孩子能出生做人上人,我的孩子就得未生先亡?” 许莞平怀孕四个月,仍被心怀怨恨的杜云莫下了绊子,从步辇上摔下来,可怜一个成了形的胎儿成了后院冤魂。 更可悲的是,许莞平这次滑胎伤了根本,太医断定已经很难再孕。悲痛之下,她恨所有被献王宠幸的妾室:“想母凭子贵?在本王妃成为皇后之前,你们谁也别想生!” 于是献王府里多了一个奢侈的习惯,说是献王爱花香,后院里人人都用花瓣泡澡,为了方便,府里每天有人专门送花瓣到各房。许王妃的花瓣澡,可不是白洗的。 献王是个爱美人的,成亲两年,夫人增加了好几个,侍妾更是不作数,却再没看见谁怀孕。 现在来了个程香堇,规矩还没立,献王就搂着不放手,这怎么不叫许莞平生气? 气归气,程香堇毕竟只是个侍妾,许莞平倒也不怕,反而盼着香堇生个孩子,她再留子去母,自己把孩子养在膝下。 许莞平存了这个心思,自然就不管香堇怎样勾住献王,夺了其他妾室的宠。 前世,海棠进府时,只有她一位夫人,杜云莫刚刚小产。许莞平摔下步辇后,是海棠的医术,帮她保住了肚子里的嫡长子,健健康康直到出生。 杜云莫调理好身体后,也生了个女儿。这样,海棠和其他妾室才能相安无事,都陆续怀了谢睿杬的孩子。 这一世,程海棠没有来献王府,一切就全都变了。 程香堇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她只沉浸在献王的宠溺中,以为这一刻得到了献王,自己就得到了整个天朝。 第一百零四章 香堇有孕 程香堇才入府十来天,就恶心干呕、不思饮食,叫了太医来把脉,竟然还把出了喜脉!献王一算,刚巧就是太后寿宴那日,他俩初试云雨,香堇就有了孕。 献王要上位,需要有个继承人,那样拥护他的臣子会更多,胜算也更大。他自然把香堇的怀孕,当成是老天对他上位的支持。喜出望外之下,谢睿杬对香堇的肚子更是宠爱有加。 “你好好养着本王的儿子,等你生下孩子,本王准你自己养着,再上报宗人府将你入了府册。这样,你满意了吧?”献王抱着香堇笑着承诺到。 儿子是程香堇养,还是许宛平养,现在对他来说都一样。可一定要将程香堇抬为献王府的夫人,载进府册,谢睿杬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程海棠和程香堇是同府的两姐妹,如果程香堇入了他献王府的府册,程海棠就不可能再嫁给他的其他兄弟,与程海棠相关的几层人脉关系,就不会成为他兄弟的支持力量。 而恰恰就是在昨日,他的手下已经向他汇报,端王与程府关系密切,那程海棠,他就不得不防。 这一点,程香堇被抬进献王府那天,谢睿樘就已经想到了。当时他一拳砸在绿香楼的茶桌上,震得燕十一和季白羽同时跳起来。桌上的茶都震没了。 唐誉冷静的喝了一口自己捧在手里的那杯茶,问道:“是不是你和海棠的关系被他发现了?” 谢睿樘气得胸口疼,没法好好想。 他万万没料到,献王连找个女人,都可以轻易阻碍到他与海棠在一起!他无法容忍。 “要不要做了程香堇?”燕十一摩拳擦掌,皮笑肉不笑的问。 “你们急什么?献王府的女人一直都生不下孩子,你们以为是风水问题?”季白羽不紧不慢的说:“等等再说,还有八个月孩子才出生呢。” 谢睿樘揉揉胸口坐了下来。“内务府那边进行得怎样?”他咬牙切齿的问。 燕十一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他用手指尖敲敲桌子说:“毒已经同款下到内务府供给姬贵妃的茶叶里,昨天就送到她宫里去了。不过她常喝的是毛尖,茶味淡,毒药气味盖不过去,应该很快会喝出来。” “之前他们给绿香楼的名单,太医和内侍,我们都已经杀了,连佣金也拿到了,两清。”季白羽轻松的说。 “你这位大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唐誉笑道,他是见过海棠解毒的,“成药还原成分,那是天大的难事,居然给她做成了。” “那是~我看上的宝贝!”谢睿樘骄傲的说,可他又想起了程香堇的事,忽然问道:“如果这几个月里,我找到机会让我父皇赐婚,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 对面的三个人一起端起新续了茶的杯子,喝茶。 端王府里,忽然有侍妾怀了孕,而且还是入府前就怀的孕,把杜云莫气得不行!她可没有献王妃那么气定神闲。 她的孩子掉了之后,修养了几个月,献王进她屋的次数也不少,可就再没怀过孕。她也怀疑是许莞平做的手脚,但是又没有证据。 现在若是一个侍妾诞下了长子,将来要爬到她头上,还不是早晚的事?献王可还空着一个侧妃的位置呢! “珠儿,我让哥哥找的坐胎药,怎么还没送来?你悄悄出去,回府上问一问。”杜云莫不耐烦的扯着头上的簪子说到。 珠儿应了,抓了件披风出了门。 宝儿忙过来接着替杜云莫卸头饰,取下一只碧月祥云钗,她笑着说:“这只钗,还是入府那天,王爷悄悄过来送给您的呢!说钗上有个“云”字好听,应了您的闺名。” 杜云莫接过那支钗,呆呆的看得出神。那时候,献王更喜欢她一些,常常白日里悄悄来找她,两人偷偷摸摸,反倒像是蜜里调油般如胶似漆。 嫁皇室,就要忍耐三妻四妾,若献王有朝一日做了皇上,还要忍耐三宫六院。这是逃不过的劫,杜云莫知道。可她还是看不下,程香堇那一双狐狸眼,把献王迷得七荤八素,牢牢勾在身边。 她更恨的是许莞平,夫人、侍妾,一个个抬进府,大多是她的功劳! 献王好女色,但他又阶段性专一,每个他看得上眼的女人,都得过他一段时间的专宠,所以每个宠过的女人,都觉得是被别人夺了自己的宠爱。 专情却不长情。许莞平就喜欢他这一点。 “纤云,你把我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找出来,给程姑娘送过去,希望她平平安安的生下献王长子。”许莞平微笑着说。 纤云有些舍不得,劝到:“那尊观音是庙里受过香火的,娘娘您还是自己留着,何必便宜了她?”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变得恁小气!”许莞平笑到:“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有什么好分的?” 祖父跟她说过,姬贵妃专宠多年,姬族势强,献王做皇帝,那是早晚的事。她只要安安稳稳的做好献王妃,将来后位就是她的。 如今,再过继一个侍妾的孩子在自己膝下,端正养大了,后宫还不一直都是她的?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献王是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的依靠姬氏,却没人知道,献王心里有多想杀了姬贵妃,为自己冤死的亲生母亲报仇! 程香堇有喜,程府上下也很快就都得了消息。 祖母虽然也为她进府前就怀了孕感到耻辱,但毕竟那是献王的孩子,现在又修成正果,也就装聋作哑不计较了。 只有海棠一个人忧心忡忡。 她扳着手指头数到:“等香堇生孩子时,她才满十五岁,年龄这么小生孩子,风险真的很大啊......但愿她能顺利挺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封诚王 潘琇莹根本没去想女儿生孩子年龄是不是太小,只觉得自己如此快就能扬眉吐气,香堇真是天大的福气。 程香堇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只要她抓得住献王的心,封嫔封妃,还不是迟早的事?既然香堇有了着落,她和程立的事,也就不用再拖延。 程立昨天告诉她,府里能活动的银子,都转到了江南的银庄里,那些银作局造的物什,好搬动的,都被潘景承偷拿去熔了七七八八。现在程府只剩面上一层生计维系,底下一层不好卖的房宅田契,中间都被程立、潘琇莹掏了个干净。 程香堇过府的时候,潘姨娘给了她一箱私帑。到了献王府,香堇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光银票就有八千两。要知道,一般嫡小姐出嫁,嫁妆最多也就三千两。抱着这些银票,程香堇不由得腰杆子都硬了起来。 现在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献王像看宝一样对她,哪怕不能侍寝,每天也都要过来一趟。程香堇很快忘了她侍妾的身份,在府里拿出她程二姑娘的本性,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殿下,我今天在花园里走乏了,遇到林夫人,我都这样了,她竟然还要我给她行礼!”香堇赖在献王怀里,添油加醋的抱怨道。 “林月如?她不是病着吗?怎么还会跑到花园里找你的麻烦?”献王皱了皱眉。这林月如是当初姬贵妃塞给献王府的夫人,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她也颇有姿色,献王却并不喜欢亲近她。 “满福,你去跟林夫人说,让她安心在屋里养病,从今儿起,没事就不要出自己院子,到处惹事。”献王回头交代道。 程香堇很满意,她挑了一个长得不错却不得宠的林月如开刀,就是要那些夫人们看看,得宠的侍妾,比她们更有体面。 这边端王府里,谢睿槟已经做完了第三次行针,泡完药浴,一身神清气爽。这几日咳嗽基本上听不到了,白天里跟凌雪他们练练骑马射箭,心情愉快,晚上就睡得香。 谢睿槟觉得,自己就像是得到了新生。他对自己三哥和海棠姑娘满怀感激。 等谢睿槟悄悄回到宫里,袁妃见了欢喜得泪流满面,当下母子二人就去了青禾宫,感谢纪妃、端王大恩。纪妃见才几天时间,六皇子像变了一个人,也欢喜得陪着袁妃掉了几滴眼泪。 袁妃与纪妃二人商量,要找个机会让皇上偶遇谢睿槟,让皇上自己看到,他的六儿子病已经好了。纪妃把这个想法告诉谢睿樘,谢睿樘觉得“偶遇”这个想法确实不错,比特意去禀告更能打动父皇。 端王嘱咐六弟,每天到宫中的小武场去练箭,既能帮助他恢复体能,他还能让父皇在那里“偶遇”谢睿槟。 这两天,内务府被姬贵妃查得鸡飞狗跳,贵妃茶叶里被下了毒,毒药竟然是太医院提供的,下毒的内侍和太医又都已经死了......哎呀,真是乱了套。 姬贵妃更是莫名其妙,总怀疑是内务府里出了妖,成天在皇上面前告内务府的状。 皇上听得脑壳疼。 这天,郭宽刚唱了“退朝”,皇上还没从龙椅上站起来,端王便对献王说:“四弟,听说你得了一把好弓,不如到武场去试试弓,也让父皇放松放松。” 皇上一听立刻同意,他正想着退朝后到哪里去躲一躲呢。 皇上点头了,献王也只好答应。心说:我刚得了把龙舌弓还没有捂暖,你就给我捅出来,万一父皇看上了,我是献上去还是不献上去?坏人! 皇上带着端王、献王、康王,和那把乌黑的龙舌弓,去了小武场。远远看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身穿酱紫轻甲,正在拉弓射箭。 皇上眯着眼,没瞧出是谁,便问到:“这是哪个将军在练箭?” 端王笑道:“六弟要过来谢恩才行,父皇一见面,就给他封了将军!” “那是谢睿槟?!”献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快忘了,这个痨病鬼弟弟具体长什么样子。 谢睿槟听到动静,知是皇上来了,连忙过来拜见。皇上见他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虽然意外,却十分高兴:“槟儿身体已经大好了?那就不能再偷懒,父皇可是要派师傅考你六艺的!来来来,你也来试试你四哥这把好弓!” 父子五人在武场里轮流试射弓箭,表面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乐也融融。被一群儿子簇拥着,自谢睿极被废太子后,皇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郭宽在旁边都忍不住掬了一把老泪。 活动了筋骨,皇上更是精神焕发、心情愉悦。临走时,皇上看着不自己怎么熟悉的六儿子问:“槟儿今年十六了吧?” “谢父王关怀,槟儿正是今年满十六。”六皇子恭敬答到。 皇上点头笑到:“兄弟里面只有你还没有封王,病愈是大喜,今日,父皇给你补齐了,让你喜上加喜!郭宽。皇六子封诚王,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择日出宫开衙建府。” 诚王谢睿槟赶紧跪地谢恩。 “还是太瘦了,要多吃两碗饭!”皇上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诚王,又笑着慈爱的交代了一句。 献王真是郁闷啊:来射个箭,遇到个痨病鬼弟弟就算了,还突然封了诚王! 他病几时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大理寺 谢睿槟病治好了,又封了诚王,袁妃对海棠姑娘和端王爷感激涕零。她对诚王说:“我们娘俩有的这一切,都是你三哥和程姑娘给的,以后你要听你三哥的话,帮你三哥做皇帝!只有他做皇帝,咱娘俩才会有好日子过。” 诚王还哪里用母妃交代?他早把谢睿樘当成自己的偶像,巴不得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三哥,端王府可是最有趣的地方。 谢睿槟的外祖父,是个翰林院的老学士,虽是个清修,但多年主持京都会试,也得个学生遍天下。六皇子的病好了,袁府上下也是皆大欢喜。 姬贵妃就心塞了。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事不顺意。先是徳亲王府跳出个控制不住的榠世子,再是给皇后下毒下到了自己头上,然后病歪歪多年的六皇子,突然病好封王,让献王平白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姬川,你给我查!背后都是谁在捣鬼!”姬贵妃怒不可遏的说。 姬川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姬崖这个小子不听劝,在外面搞了个青瓦房,里面养了一堆俊男美女,成天和一些官员食宿在里面,左拥右抱,胡搞乱搞。 这就算了,在路上看见个美人,也不管人家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就往府里拖。如果美人胆敢反抗,他就敢立刻围个布幔子,当场就把人给办了。 老百姓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管“姬府”叫“鸡窝”!也有不要命去衙门告状的,衙门里哪敢管这位姬七爷啊!要就把告状的一顿杀威棒打死,要就交给姬七爷自行“调解”。这一调解,还不是有去无回? 燕十一说:“每当我杀了人觉得自己像魔鬼,想想姬崖,那我就还是天仙。” 前两天,大理寺卿孙彦晞的案头上,凭空多了几沓卷宗。既不是前门递进来的,也不是其他衙门转过来的,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打开一看,孙彦晞大吃一惊,全都是他手上几个案子的证据和线索。 孙彦晞连忙把大理寺正明远辉叫来,两人关起门来把几分材料都摊开来细细核对。明远辉是判案的一把好手,孙彦晞调任大理寺以后,两人一拍即合,没有新案子时,就翻些疑难旧案出来重审,也是情投意合。 明远辉有个忘年交,人称“年真君”,这个年真君其实是个姓年的老仵作,就是一把白骨,他也能叫它立起来说出冤情。唤他“真君”,是大家夸他像地府里的判官一样厉害。 明远辉抖着一份材料说:“我们就从这个枯井案开始!”这正是明远辉手上审核的一个案子,案子一看就有蹊跷,可又找不到证据在哪里。现在有人瞌睡送枕头,还不查个水落石出,他就不是明远辉! 去年夏天,京城万花楼后院的一口枯井,被人发现里面有尸体。报官之后,官差从枯井里共拉出来七具女性尸体,年龄均在十五岁左右。其中一具尸首,被辨认出,正是万花楼的一位姑娘,名叫桐花。而其他六具尸体均无苦主。 顺天府便以抛尸地点在万花楼,其中一死者又是万花楼姑娘为据,判万花楼杀人抛尸,封了万花楼,一干人等锒铛入狱,几位主谋秋后问斩。 这个案子已完结,却又漏洞百出。孙彦晞与明远辉想重审此案,却发现困难重重,要就是有人阻碍他们见狱中人犯,要就说目击证人支支吾吾不愿回忆,加上尸首已经入土,难以再次取证。 明远辉拿着天上掉下来的枯井案的材料,激动的说:“果真枯井不是第一抛尸现场。万花楼的桐花,也是进了青瓦房被杀害的。那些人,有可能全是青瓦房的季女!” 明远辉“腾”的站起来,对孙彦晞抱拳道:“孙大人,事不宜迟,我立刻带人到青瓦房后山查找第一现场!”说罢,便邀了年真君,带上两个小吏出了门。 大理寺门外的一棵大树后面,凌雪对凌尘、凌星说:“你们俩跟上,暗中保护,不要露面,再给两个暗卫给你们做支援。去吧,青瓦房后山,有好东西等着他们。” 凌尘四人领命去保护明远辉,果然没白来。虽是天黑,明远辉一进后山,就被青瓦房的人盯上了。凌尘、凌星悄悄解决了两个,把他们打晕后,绑了塞到树丛里。暗十八和暗十九,也是机灵的,把另两个巡山的也绑了扔到沟里。 明远辉四人,顺利的在后山,找到材料上所说的一间木材作坊。作坊外面堆着几堆木材,却仿佛一百年都没挪动过一样,全是陈灰。作坊里并没有新锯木头的香味,反而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两人掏出火折子一照,只见地上除了一具还没有运走的尸体,胡乱拿一床血迹斑斑的破被子盖着,还凌乱的散落着不少鞋子、香包这些看似从尸体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尸体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年真君蹲下去按了按尸体腹部,又看了看他的鼻孔,低声说到:“死亡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应该是来不及埋的。臭味不是他,再另外找找!” 小吏围着木材坊转了一圈,找到了腐臭味的来源,就是木材坊后面一个培着新土的土堆。 两个寺吏很快在木屋里找了工具,只悄悄挖了几下,立刻露出尸体的一只脚,顺着旁边再挖几下,又露出一团头发,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已经开始暴露出面颅骨的头颅。明远辉忙叫停,不用再挖,里面肯定不止这两具尸体。 年真君就着露出来的腿和头颅检查了一下便说:“都是女性,但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头颅至少死了七日以上,而这条腿最多不超过四日。真是一群人渣!” 明远辉点点头,指挥小吏把周围恢复了原状,又悄悄潜出了后山。 凌尘见人已离开,便让放了那四个青瓦房的护院。 过不多时,他们悠悠转醒,却不知自己为何晕倒,四处转转又并无可疑,便不了了之。 第一百零七章 私金坊 现在,明远辉和孙彦晞基本可以肯定,杀人第一现场是青瓦房,万花楼不过是嫁祸现场。 材料中有人证,证明姬崖看上了万花楼的清倌桐花,为了抢夺桐花,曾与万花楼发生龃龉,人证亲眼看见桐花被姬府府兵强行带走。 另有人证说,曾在青瓦房里见过桐花被金主强迫做不堪入目的表演。人证还亲眼看见,当时桐花因抗拒被打。 “这帮没人性的变态畜牲!”孙彦晞骂道:“不把**季女当人看,草菅人命,还要嫁祸诬陷万花楼!” “大人,我们最好把几个案子都梳理清晰,并案重审,一告就要告死姬崖!绝不让他有反口机会。”明远辉回来后,已经派人日夜盯着青瓦房。 “你看看这些,全是状告姬崖强抢民女,但又都以诬告结案的案子。材料里送来了一些人证、物证。 最关键的是,曾有两位没有立案的苦主,是朝廷官员,材料中,也有他们的诉状。 官员的状纸,可以直达天听,这五十七件案子不但要并案调查,还要一起送到皇上面前!” 孙彦晞翻了翻手上厚厚一叠材料,在明远辉面前抖了抖,笑道:“如此聪明的手法,我已经猜到这是谁的杰作。”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说道:“他送这么一份大礼给我,我也不能让他小瞧了去!” “远辉,你来看,若是这一件能定案,能不能要了姬川、姬崖的命?”说着,孙彦晞抽出一份卷宗,只有薄薄的两页纸。 明远辉接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坐实了,诛九族!” “好!找证据!” 孙彦晞和明远辉分头忙开了。由于不想打草惊蛇,查案只能暗中进行,推进得不算快。但是,由他们审核整理过的案宗,一天天堆在桌上,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厚。 可就他们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顺天府转过来的一个案子,还是引起了孙彦晞的注意。 有人状告金匠刘五,开设私金坊,专门帮人熔银作局造的器物,打成金锭、银锭。案中涉及三个高门大户,其中一个就是程煜将军府程家! 案中程煜的妾兄潘景承供认不讳,并且指认正是程少将军程寒柏,让他找刘五做的此事。 顺天府欲以藐视皇恩结案。 一看事情紧急,孙彦晞忙换了便服,让人去请了程海棠、程寒柏在连云阁一叙,想了想,他又叫人去请了端王。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陆续到了连云阁,进了孙彦晞的包间。端王原以为孙彦晞找他聊案子的事,可又看见程家兄妹俩也在,不知海棠的这个义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寒暄了两句,孙彦晞便切入正题。他将刘五这个案子跟几位讲了一遍,一听程府居然还有这种事,三人都大吃一惊。 “私自银作局的物件都是有记录的,一不能买卖,而不能私熔。皇上赐的东西,就是天恩。潘景承这也太大胆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藐视皇权,便是死罪!”孙彦晞说到:“关键是还把寒柏给扯进来了。” 程寒柏疑惑的说:“府里多年来一直都是潘姨娘在当家,父亲和我都从不过问。这潘景承是潘姨娘的亲哥哥,他一向吃喝嫖赌、游手好闲,我与他素无往来。潘姨娘是祖母的亲侄女,总以为祖母还在,她不敢乱来,怎么会......” 海棠打断哥哥到:“你是男人,府里的事本不该让你操心。这都怪我太懒,在府里总乐得不管事,没想到,让人钻了空子,生出这样的事来。” “难道是姬川察觉我们在查案,给我们反将一军?”谢睿樘话刚出口,自己又摇头否认,对孙彦晞道:“若是反杀,应该冲你我,而不是程家。这不像姬川的作风。” 孙彦晞点点头:“应该与姬氏无关。还有两家涉事的,皆是传了三世的侯府公子,子孙不进益,爵位又到了头,将家里的存货化成银子过日子,也这是有的。肚子都吃不饱,守着一堆破铜烂铁做什么? 王公侯爵得了赏赐便炫耀,没得赏赐的也跟风学着去制,非要摆得一屋一架才算和皇上保持一致,奢靡之风由此而起!” 谢睿樘知道孙彦晞这是在提点自己,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皇上喜好金银饰品,其实就是助长奢靡之风,华而不实不说,还会生出许多类似的是非。 哪怕大臣本人没有想法,利益当前,也难免不会招来小鬼作怪。就像程寒柏这样。 “我回去查查,看看家中谁在操纵此事!”程寒柏坐不住了,话音未落,拉了海棠,起身拔腿就走。 谢睿樘连忙说:“你先别急着暴露案子,暗中查查那个潘姨娘和府里的账务,我总觉这里面还会有其他的事。我会去牢里帮你审审潘景承。” 寒柏点点头,带着妹妹急急忙忙回府去了。 谢睿樘又坐下来。孙彦晞笑道:“你对我义妹倒是很上心啊!” “是啊!彦晞兄,你可要帮我多多说好话!”谢睿樘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到。 “你帮我这么大个忙,难道只是想让我帮你......在我义妹面前说说好话?”孙彦晞挑起一边眉角问他。 “不!帮你……”谢睿樘把一张俊脸凑到孙彦晞面前: “那是为民除害!” 第一百零八章 卷款私逃 话说程寒柏兄妹回到府中,寒柏立即找来程立,平静的对他说到:“程管家,后日是冯都督小妾的生日,你去库房里,帮我找一对金如意出来包好备着,我要拿去送人。哦,就是今年宣府关大捷,皇上赏赐给我的那一对。” 程立脑子里立刻过了一下,知道这对金如意早已被潘景承拿走,熔成金锭子,都花到赌场里去了,哪里还变得出来?他面不改色的称了一声“喏”,便退了出来。照例,又七拐八拐的,才来到了潘琇莹房中。 屋顶上,以不变应万变,看着他来回避人绕路走的暗七,不禁有些好笑:看不出来,程管家还有点反追踪的本事! “程寒柏也不知发什么疯,突然说要送礼。他要的那一对金如意,早被大舅哥拿出去熔掉了。”一进屋,程立直接对潘琇莹说:“反正,我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拣上细软走了也罢!” 潘琇莹正在摆弄首饰的手,顿了一下,回头问道:“是不是私金坊走漏消息了?我大哥这两天有没有来找过你?” 程立想了想回答:“他是个贪货,前天才抱了套十几斤重的银马鞍跑了,等银子花完了自然会来。”说到这里,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会不会是银马鞍上出了问题?!” 潘琇莹站起来,着急忙慌的把程立往外推:“你快去找找他!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潘家还要靠他承继香火,千万别让他出了什么事才好。” 程立站着不动,反倒抓住潘琇莹的手腕道:“顾不得了!若他真出了事,必会连累到我们,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了。我们赶紧连夜走才是正事,留得性命与钱财,就算将来舅兄坐牢了,我们才好暗地里帮他。” 程立快步走到桌边,一边把潘琇莹桌上的首饰往绒布袋子里收,一边说:“程寒柏后日才要那金如意,我们今晚便走。出了城,走水路去江南,京卫搜捕一般走陆路,只要我们的船开出去,他们哪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运气好的话,他们不一定会马上发现。” 潘琇莹也无辙了,只好点点头,两人一起将梳妆台上的金玉首饰都装好。潘琇莹又小声问:“那桂枝、桃叶怎么办?” “走之前送她们上路!她们知道得太多了,带着跑太显眼,留下简直就是个祸根!”程立又去帮潘琇莹到柜子里取了两件朴素衣服:“衣服就带这两件不起眼的,回头到了地方再买。” 潘琇莹接过衣服愣愣的,程立推了她一把:“别想了,去到江南,没人认识我们,一切重新开始。你不是说要给我生儿子吗?以后咱们一家人衣食无忧好好过日子。” 程立见她还在愣神,在她脸上啄了两下,笑道:“梦想就要实现了,高兴傻了?别呆着,我先出去打点,天黑来接你。” 潘琇莹这才回过神来,推了程立一把,也笑到:“你去吧,我有数。” 于是二人分头准备。潘琇莹如今只盼天黑,便能与程郎双宿双飞。 程海棠屋里,寒柏将拳头放在桌子上,一口气就要从胸中爆发出来。 刚才暗七在潘姨娘屋顶,把程立、潘琇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程寒柏起身就要去抓程立,海棠拦住了他。 “他们转移财产走的都是现银,你现在去,能知道他转移到哪里去了吗?万一他们算计得好,最多落个奸夫**,就算把他们送进牢里,咱们的损失也得不回来。还不如一路跟去,我估计,他们必是已经置好了房宅地产,你也要亲自过去处理才妥当。”海棠道。 海棠又让暗七回去报了端王,过了一会儿,端王从窗户外面飞身而入。 还坐在海棠屋里生闷气的程寒柏大惊,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动作怎地如此娴熟?” 端王也不回答,只认真说道:“我们来谈谈他们要走的水路。我和漕帮的戴老大有些交情,他的女婿,是我府里生意上的总管朱老板。现在已经通知他们接应了。” 程寒柏一下忘了端王跳窗的事,高兴的一拍桌子道:“好!我让人跟船走,那就不怕他们中途下船跑了。想卷款私逃?没那么容易!” “对,等知道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从陆路先到,把你们的家财都夺回来,人赃俱获,不怕他们不承认!”端王爷也很高兴:我大舅哥总是那么容易哄。 端王爷又说:“我们兵分三路,你去翻他们的老底,海棠,你把家里的帐盘点清楚,明儿我叫我府里的周长史过来帮你。我去牢里审潘景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从这件事上,捞到好处!” 海棠点点头,想想又说:“我想让暗卫盯着桂枝、桃叶,这两个丫头一直都是跟潘姨娘走得最近的人,知道她的诡秘事情一定不会少。怕只怕,潘姨娘会杀人灭口!”端王点头,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待三人将件件事商量好核对了一遍,程寒柏又眼睁睁看着端王从窗子“呼”的飞出去。长兄如父,寒柏揪着一颗老父亲的心,自欺欺人的想:嫁吧嫁吧,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正是:分花拂柳将碧玉,低眉浅笑掩心绪。缟衣綦巾只为君,亲兄能有几年聚? 第一百零九章 连锅端 在万众期待中,天终于黑了。 程府里行色如常,程寒柏今天叫摆了饭到海棠屋里吃。过了一会儿,桂枝、桃叶两个被扛了进来,暗七着急问道:“大姑娘,她们果真是被程立下了毒,扔在小祠堂里。我已经把你给的解毒丸喂下去了,怎么还不见醒?” 海棠过去搭脉,又翻了翻眼皮、嘴查看。 她回头对霁儿说:“冲两碗稀涎散来,让她们吐出来试试。” 很快,霜儿和霁儿,就给她俩每人灌了一大碗白矾、皂角冲调的水。两人被灌得咳着醒来,不停呕吐,吐到连胆汁都要出来了才完。两人睁眼看看屋里的人,“哇”的一声,抱头痛哭起来。 这时程双过来通知,说潘琇莹、程立二人,已叫了一辆马车,匆匆朝城外去了。程管家算得好,此时,刚好是要关城门的点。回头就是有人来追,也不会想到他们刚好出了城,只会在城里搜寻,他们出逃就多得了一夜的功夫。 程寒柏也不着急,郁朗已经派了两名眼生的护卫等在船上。 这郁朗确实有些领兵才干,他招回来的新府兵,才几个月时间,全都训练得有模有样。今天派出去的两个小子,是他的两个小队长杜开、阮平。 夜船开拔的点就要到了,只见一辆马车匆匆赶来,下车上船的一对男女,正是程立、潘琇莹。程立大声问到:“船家,这是去苏州府的船吗?” “正是,正是!就等您二位来,我们就开船啦!”站在船头的阮平答道。 等他们上了船,杜开过去收了缆绳、抽了踏板,口中愉快叫到:“开船喽~~” 程寒柏和初一、十五,带着七、八个护卫,早到了城门外,立在马上等消息。不一会儿,飞鸽传书到了,纸条上写着四字:江南吴江。一个和他们二人的家乡,都毫无关系的地方。这条船是去苏州,而他们却是在吴江下船。若是让他们跑了,查起来还真要费一番周折。 “走!”程寒柏两腿一夹,胯下的坐骑金条,便抖擞精神,嘶鸣一声,带头冲了出去。 入夜动手的,还有端王。 端王带着几个人,连夜进了顺天府大牢。蔡府尹苦着一张脸跟在后头:“端王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走在端王身后的明远辉回头道:“本官对案件存疑,重审人犯口供,这合不合规矩?!” 潘景承正在牢房里靠在墙角打瞌睡,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群人已经到了牢房门口,挡得对面墙上的火把投下一片阴影。 潘景承一见几个高大威严的男人开了牢门围着自己,还有人抬了张椅子进来,让中间那位坐下,他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可一想起程香堇对他说的话,他又还想再做一次挣扎,连连叫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都是程少将军指使我偷偷拿去熔金子的!” “程少将军?何时何地如何指使你?细细道来,如有假话,定斩不饶!”明远辉厉声喝到。 潘景承流利的把香堇教他背好的话,又背了一遍,他说:“就是这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哦?是吗?那我问你,你说五日下午你去程府找少将军拿东西,为何有人见你五日下午在赌坊赌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酉时才离开?那天下午,你一共输了五十四两银子。可有此事?”明远辉冷冷的说到。 潘景承冒了一头的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端王淡淡的说:“上刑具。” “不要上刑具啊,大人!我说,我全都说!”潘景承是个软骨头,这几日在牢里听到被上刑的人鬼哭狼嚎,虽然献王保了自己,但还是吓得尿了两回裤子。 于是,潘景承便将程立如何带他到库房,如何让他把东西运走,后来又如何分钱等事都抖了出来。 端王又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程管家和我妹妹知道!”潘景承见端王沉着脸,死死的盯着自己,又犹犹豫豫的说到:“……有次我喝多了,顺口告诉了我外甥女……程香堇。” “我问完了。明寺正,你继续。”说完,端王站起来一抖披风,大步走出了顺天府大牢。 程海棠也没歇着。 第二天天一亮,周长史就带着两位账房先生,候在程府正厅。海棠带着祖母身边的素梅一起过来,让程府账房将账册悉数捧出。 霁儿、霜儿在两间屋里,分别给桂枝、桃叶写口供。二人心恨伺候潘姨娘一场,到最后她竟狠心要她们的命,便一股脑的将这些年来,潘姨娘与程管家苟且偷欢、狼狈为奸、私吞家产的事,尽数合盘托出。 程府的账务并不复杂,除了大姑娘的产业独立结算,程府只有老夫人名下的两个庄子,故夫人名下两个庄子,程寒柏名下一个庄子。 程立平日里转移出去的银钱,走的都是老夫人庄子的账,前后挪出去三万多两银子,五千多两金子,最近刚把老夫人的两个庄子卖了折了现银,银钱并未入账。 程海棠对着账本哭笑不得。 诺大一个程府,父兄在边关拼死拼活多年,现在就只剩下母亲陪嫁的两个庄子!程寒柏得的庄子,还是他回京任职,皇上念他白手起家,才给的赏赐。 程香堇得的八千两私帑,除了三千两走的是公账,另外五千,也是潘姨娘私下挪给她的。 程寒柏赶到吴江后,找到吴江县令,将家奴卷款私逃一事告知,请他协助追赃。 县令便亲自陪同三品的京卫指挥使程将军,查封了钱庄中潘琇莹与程立的户头,又封了程立名下的田宅,县丞细心,让田宅上家来写了口供,将如何与程立买卖过程,也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等到江船靠了岸,潘琇莹、程立满心欢喜的正准备上岸,杜开、阮平迎上去,夺了二人的随身包袱,将他们双手反剪到背后,杜开笑嘻嘻的说:“潘姨娘、程管家,少将军在县衙等着你们呢!” 程立在船上一直多得杜开关照,还以为是遇到了好人,自己还赏了他两块碎银子,这时才知道,他们都是程寒柏派来监视他的人。 顺天府大牢里,明远辉录了新供词,将案子发回顺天府重审,蔡府尹不敢怠慢,根据潘景承的新口供,重新立了案,另两个同谋,不日从吴江押回京城归案。同时,也将程寒柏从此案中摘了出来。 绿香楼上。“这是献王惹的事,程香堇曾秘密见过潘景承。”谢睿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季白羽,你手上不是有不少献王的腌臜事吗?没事放两桩出去,别让他闲着没事干,净想着给我找麻烦!” 燕十一笑道: “别急,他的麻烦事,已经在路上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军马 程寒柏从吴江追款回到京都,自然要请大家到连云阁吃饭。 “程寒柏,你今天不来个大出血,都对不起你追回来的几万两银子!”赵慕哲笑嘻嘻的说。 程寒柏给他倒酒,也眯着眼睛笑:“要不是他们这一卷款,我还不知道,我们府里到底有几个银子钱!”谢睿樘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舅兄是不是傻? “就算世子同情你,少收点聘礼,可你妹妹的陪嫁都被他们熔成金子花没了,没了嫁妆,不知道你妹子还嫁不嫁得出去……”沈从曦一脸认真的逗程寒柏。 谢睿樘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话!我海棠需要自己准备嫁妆吗? “不准备给献王一个回击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谢元榠自饮一杯,瞟了一眼谢睿樘问到。 谢睿樘点点头,微笑着说:“所以今日来,就是要请堂兄帮忙。” 谢元榠又连带着看了程寒柏一眼,似笑非笑道:“既然有人动了我妹妹的聘礼,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要怎样?” “我得到一个消息,献王侧妃的哥哥杜昀则杜千户,私下里要送给献王一批……军马。”谢睿樘慢慢说道。 “军马?军马私人如何能购得?这不是犯法?”赵慕哲问到。 谢睿樘也不答他话,又继续说:“他如何购得军马我不关心,我只知道,这批军马共四十匹,已经快到京都。具体来说,明日便会抵达京都城外。杜昀则打算给这批军马烫去标识,当做是普通马匹,送入献王在东郊的庄子,这是给他府兵新增的装备。” “你想让我用有标识的军马,去将它们换出来?”谢元榠反应很快,他已经猜到谢睿樘的意图,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毛。 谢睿樘笑而不答。 谢元榠经营的马场,属于朝廷的官方马场,里面自然驯养了预备供应给军队的军马,换出来的那四十匹去了标识的军马,或留或卖,他的马场都最容易处理干净。 谢元榠拿起酒杯,跟谢睿樘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笑到:“如你所愿。” “真是搞不懂这个献王,普通马匹难道配就不上他的府兵了?偏要配军马……”沈从曦不解的嘀咕到。 “军马的服从性和耐力是普通马比不上的。”谢元榠说到:“最重要的是心理承受能力,遇刀枪不躲,遇血腥不惊。” 谢睿樘听了,若有所思:“这些战马也许还真不是给普通府兵配的。不过我也只是发现了一点苗头,姬川恐怕就是在秘密训练不普通的府兵。” “哦?”大家一听都开始感兴趣了,尤其是程寒柏,他摩拳擦掌道:“还能有什么方法,能越得过我们军营里的训练?他的基地在哪里?我也偷偷过去学习学习!” 谢睿樘摇头道:“现在暂时还没有眉目,不过我们已经有两拨人在查这件事。” “可就是训得四十个高手,杀伤力难道还强得过火炮?”谢元榠并不认可这种奇怪的做法。 “你几时见东西厂在宫里用过火炮?锦衣卫在京城里用过火炮?”谢睿樘笑道:“现在也还只是猜测。不过,眼前的错处,就是这四十匹非法购得的军马。献王举报得非法熔金,我就举报不得他非法购军马?” 谢睿樘举杯对赵慕哲、沈从曦说到:“献王得了好马,你们两个,是不是应该闲得没事干,拉几个公子哥到他庄子上参观参观?别忘了把陆之昂叫上,他这个新上任的言官,一条过了朱批的谏言也没有,也让他出出风头。” 陆之昂是陆阁老的儿子,平日里,最爱跟着沈从曦到处去淘些前朝字画真迹,附庸风雅。只因他手无缚鸡之力,科举又无功而返,只好仗着老子,做了个言官。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举杯碰了一下:还原事实真相,再没有比这样的阳谋,更叫人愉快的了! 这边几个男人在喝酒,那边程大姑娘忙着处理家里的账务财产。 海棠用哥哥追回的钱,把祖母那两个庄子又买了回来,不仅因为庄子是旧产,更因为庄户都是对程府有感情的旧人。因为涉及盗窃案赃物,买家只收原价,就把庄子退回给了程府。 祖母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自己这个娘家侄女,背着她干了那样的事,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便劝海棠将程府先管起来,自己是有心无力了。 “你回府也一年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也都熟悉。你哥哥虽然在京中,也不好叫他操持府里的内务。在你嫂子进门以前,你就先把家当起来,有什么不明白的,素梅也可以临时过去帮帮你。”祖母接着又笑着说: “既然你已经把那两个庄子买回来了,就落在你和寒柏名下一人一个,这样管理起来,也更容易。算是祖母提前给你们增聘添妆了!” 海棠害羞笑道:“哥哥的大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我还八字没一撇呢!” 由钦天监算好的,明年适合大婚的几个日子,早两天已经送到府里了,程寒柏和谢元榠不约而同的,都选了最远的日子,十月二十七。 海棠:你俩到底是有多不想大婚?郡主和公主可都等着呢! 草原的伊兰公主准备从京都出嫁,她最小的哥哥,十一王子额尔敦,在京都买了个大宅子,自己也陪着伊兰住在京都。 伊兰公主进新宅的时候,请了青瑶郡主,郡主又邀了程海棠一起去。宅子的旧主是个侯爵,建筑中规中矩,唯独特别的是中庭是个池子,假山小桥,衬上几朵睡莲、几株水菖蒲,倒也别致。 伊兰公主见到她们很高兴,她很想早点融入这些汉族姑娘的圈子,适应京都的生活。 “我是你嫂子,她是我嫂子!”瑶郡主依次指着海棠和伊兰笑着说。 “你若是嫁给我哥哥,就是我嫂子!”伊兰公主也指着海棠脆生生的笑着。 站在一边的额尔敦倒是很乐意,他很喜欢程海棠这样,漂亮、大方又不做作的女孩,听了妹妹这话,只在一旁抿嘴傻乐。 旁边树上的暗七就不高兴了:你长得丑,倒是想得挺美!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尺卷宗 大理寺里的孙彦晞和明远辉,看上去也不怎么高兴。 青瓦房抛尸案,姬崖强抢民女群案,基本都能盖棺定案,只剩下一件,就是端王丢过来的“豢养私兵、私造兵器案”,还没有着落。地点在哪里?这是首要问题。 此案当事人,是姬川。 这件案子必须要做成铁案才能往上捅,否则死的,就不是他孙彦晞和明远辉一、两个人。所以卷综上也写明了:不要轻举妄动,以收集证据为主。 “姬崖的案子不能等。根据年真君的验尸报告,青瓦房后山挖出的尸体与骸骨,基本上是每隔两天,就会增加一至两具男女尸体。等我们搜集完私兵案证据,不知道青瓦房还要增加多少个冤魂!” 孙彦晞斩钉截铁的说到:“先拔掉姬党的一颗獠牙!为民除害!”翌日,孙彦晞就拖着三尺高的卷宗进了宫。 皇上刚刚考完诚王的功课,正拿着一篇文章,高兴的向郭宽夸耀着小儿子的文采,殿外孙彦晞求见。别看孙彦晞才二十出头,可他少年老成,刚直不阿,又得理不饶人,连皇上也有些怵他。 赶紧宣进来。 “启禀陛下,京城有妖孽,殿下要为百姓做主啊!”孙彦晞一进大殿就跪下来危言耸听。 不过,果然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看着那堆三尺高的案综,试探的问:“这些......都是那一个妖孽做的案?” “皇上英明,确实如此!” “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举起龙案上的镇纸一拍,就在自己的鼻子底下也有人敢作妖,是当他作古了吗? “郭宽,替朕把卷宗抬上来!” 皇上匆匆看了几份,脸上惊诧、不可思议、害怕、惶恐不安,仿佛刚刚砸了个颜料作坊,什么颜色都有。 “这,这......还真是个妖孽!”皇帝看到卷宗上的一行字:可见尸体三具,不可见尸体若干,均埋于青瓦房后山。 皇上不禁手都有点发抖。 “陛下,此案并案同审共五十八宗,宗宗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凶手不伏法,民愤难平啊,陛下!”孙彦晞再次跪下磕头: “此案既出,若此次不能一举将凶手捉拿归案,人证一百四十二人,包括大理寺查案的若干人,必将受到迫害。微臣死不足惜,可怜京城必将民心浮动,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如此示范效应,将令整个天朝无法无天。” 皇上心说:你是左都御史孙阳的独子,你若死了,你爹还不找我拼了老命?得,反正姬家儿子多,杀一个了事吧。谁叫他们不知检点,罪孽深重! 于是皇上剩下的案子也没心思看了,将手上的卷宗丢在龙案上:“郭宽。传朕旨意,姬崖强抢民女,设立**,草菅人命,陷害无辜,数罪并罚,立即问斩,手下相关人等,依罪一并论处!任何人不得求情。钦此!” 说完,皇上也不等孙彦晞谢恩,站起来快步离开了大殿。不是怕孙彦晞再说出些更危言耸听的话,皇上是要找个地方躲躲。 孙彦晞松了一口气,这是御判,没得翻案机会了。他对着龙椅磕了一个头。 赵慕哲按照计划带着两列羽林卫迅速出宫拿人,此时可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他怕金吾卫抢在前头,把人给抓“丢”了。 孙彦晞也赶紧让人去顺天府门外散布消息:皇上御审姬崖案,龙颜大怒,判姬崖斩立决啦,大家快去午门朝人渣扔菜帮子、臭鸡蛋啊……不多时,便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民愤之下,现在就是连皇上自己,也再无反口可能。 消息一出,顺天府门外来了更多原来不敢状告姬崖的人,哭天抢地的、叩谢天恩的、烧纸钱放鞭炮的,府衙门外,乱糟糟闹哄哄,比过节还热闹。 消息传进宫里,躲在武场正跟老五、老六射箭的皇上听到了,不禁也佩服起自己的圣明来。一看父皇高兴,康王、诚王趁机把马屁拍得“啪啪”响。 姬贵妃却像是吞了一整桶黑火一般,怒不可遏。 但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连去找皇上,大殿、后殿、武英殿都不见人影,连哭诉都找不到人。她只得安慰姬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羽林卫很快拿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姬崖。姬崖挣扎着叫道:“赵慕哲,等着瞧!你现在怎么把老子抓走,一会你就怎么把老子送回来!” 赵慕哲咧嘴一乐:“本将军只管活人,送你回来的事,可就不归我管了。”他脸一沉对羽林卫说到:“还不直接押到午门,难道还要等姬府请你们吃饭吗?” 大理寺一众寺吏,早就分好两拨:年真君带了一拨,再次上了青瓦房后山,挖出来的尸骨,排着放都不够地方,惨不忍睹。 明远辉带了一拨,盯住姬崖身边狗仗人势、为非作歹的那一群爪牙,和羽林卫一起,抓了姬府人命在手的府臣、家将共三十八人。 在姬崖府、青瓦房中,解救出被抓来的少男少女共六十六人。姬崖府、青瓦房外,来接人的亲属又是哭声一片。 和人仰马翻的京城街巷相比,清静如故的绿香楼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唐誉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姬氏只是断一臂而已!只怕反击起来会更不可收拾。” “这种人渣!多活一天都是糟蹋粮食。若只是断其一臂,便能使半城百姓欢欣鼓舞,何乐而不为?”今日燕十一没来,季白羽又开始在屋里撸他的鹦鹉。 听到一个“乐”字,鹦鹉接嘴说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若与人啊!” 两人一听,愣了一下,随之哈哈大笑。 姬崖伏法,再看潘姨娘。 潘琇莹和程立,一对奸夫**,蒙骗主家,卷款潜逃,证据确凿,很快也判了他二人菜市口斩首。斩首那天,程府大门紧闭,谁也没去看。 程香堇听说后,在献王府大哭大闹,怪献王匡她去找舅舅作伪证,自己却不出手营救。 她捧着刚刚显怀的肚子哭道:“我娘一定是被陷害的,她不可能和管家私奔!她是程府当家主母,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偷自家的钱?我只跟你说,舅舅和管家偷了家里的金器去打金锭子,关我娘什么事?一定是程海棠,她想让我也没娘!殿下,我娘死得冤枉啊!” 献王自己还一肚子火没处发! 杜云莫的哥哥送他四十匹军马,本来是准备拿去装备新训练的府兵,明明交代他烫掉军马的标识再送过来,可当他带着赵慕哲、沈从曦五、六个京城公子哥,到他的庄子里看马时,军马的标识却豁然留在马背上! 更可恶的是,言官陆之昂也在那几个公子哥当中,回来他就参了献王一本。而且顺利画了朱批,呈到父皇面前。难道连内侍官这条线也出现裂痕了? 献王不信,他要查! 他可没空管程香堇母亲的破事,也管不了,人已经杀了。他只关心程香堇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她好好生下个儿子,贵妃娘娘说了,到时,便会以此为由,向皇上提出,立自己为太子。 端王、康王、诚王都没有大婚,哪里有一个育有皇孙的献王更有稳定性和可持续性? 姬崖已经没了,献王不能再等。太子之位,他志在必得。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幸而言中 日子过得飞快,离姬崖一伙人午门问斩,已经过去好些天。 血腥味散尽,京城的空气慢慢变得清新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也都大大方方出门,开开心心回家,热闹的大街上,随处可见拱手问候的笑脸。 奇怪的是,姬府却大张旗鼓的为姬崖办了丧事,连姬贵妃也出宫来吊唁。不但做足了头七日的道场,连隔七也一场没落下。姬崖斩首的第二日,姬府便在府中设灵堂、摆白宴。这白宴谁敢去啊?皇上斩的姬崖,你要是去了,不就是跟着姬国公反皇上吗? 对着空空的白宴酒席,姬国公却并不生气,因为大家虽然人不敢来,可偷偷送进国公府的奠仪却不少。姬川暗暗清点了一下,姬党的中坚分子数目:看来,时机就要到了。 皇上气得脸都青了,可也没办法,连姬贵妃都去了,自己还能连她也骂吗? “郭宽啊,朕是不是老了?连自己的妃子也管不住了......”皇上一脸颓丧。 郭宽一作揖,细声笑道:“皇上您没老,是贵妃娘娘老了。”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与贵妃生了嫌隙。他突然想起,孙彦晞审姬崖案有功,但碍于姬贵妃的颜面,自己过后都没敢提这茬,赏赐也不敢给。对!你摆白宴,我就给孙彦晞的红宴添砖加瓦! “郭宽,传朕旨意,孙彦晞破案有功,恰逢他大婚,朕赐他白银两千两,绢帛两百匹,金银摆件二十件,皇庄一个,贺他新婚大喜。”皇上说完,往龙椅上一歪,闭眼打起盹来。 孙府收到郭内侍送来的礼单,着实吓了一跳:这哪里是赏臣子?皇子大婚赏这些也够啊! 端王一听,不禁皱起了眉,他对孙彦晞说:“这是父皇在和姬国公斗法,你小心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免得被误伤。” “别的时候还容易控制,我就怕大婚这天......” 端王也沉默了。他担心的,就是这茬。 孙府上下张灯结彩,程府也在发生着变化。 昨天程府里来了新管家,是庄上的一个老庄头邓德祥。邓德祥从老太爷在的时候,就来到程家帮工,后来到了老爷,用了年轻的程立做管家,邓德祥就去了先夫人的庄上,做了庄头,一家人都在庄上管事。 邓德祥本不想再管府里这一大摊子,奈何抵不过老夫人两句话:“邓管家,如今府里老的老、小的小,你不出面,还要出前档子那样的事。你想早点享清福,就早些带个像样的徒弟出来,别的不说,人品是第一位!” 邓德祥也只好重操老本行,把程府里里外外都管起来。 程寒柏叫郁朗挑了几个伶俐的护卫到府里,担任府中护院。因为明年府里要办喜事,又买了不少丫头、婆子,霁儿、霜儿也都管起了人。邓管家管人管事,海棠就把钱账管了起来。 一时间,程府里新人新气象,人来人往的,增加了不少生气。 谢睿樘像往常一样来看海棠。 “家里没有当家主母,辛苦你一个小姑娘了。”谢睿樘笑着,握着海棠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又说:“不过这样也好,等你将来到了端王府,管起事来就轻车熟路了。” “谁要去管你的端王府?”海棠羞红了脸,又笑到:“等嫂嫂进门就好了,家里的事就全交给她打理,我还是做我的甩手姑娘才好呢。” “谢青瑶?她管家?我倒是......咳!咳!拭目以待。”谢睿樘不怀好意的干笑起来。 他坐下来,又把海棠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一只手将海棠大辫子的发梢拿过来绕着手指玩,一只手环着海棠的腰。想了一下,他才开口说: “这次把你义兄推到最前面,杀了姬崖,可也得罪了姬家。本来可以再等等,可姬崖实在太猖狂,他若不死,青瓦房每天都在死人。我实在等不及,到灭了姬党的那天才杀他!” 海棠点头:“这也是义兄自己的选择,他不会怪你。” 谢睿樘笑道:“我知道他不会怪我,我是担心彦晞一家,如今夹在父皇与姬国公互给颜色当中,已经被置于烈火之上。尤其是彦晞的婚礼,人多眼杂,怕顾不过来,着了谁的道。你在你义父母那里也多留点心,我已经派了两个暗卫保护彦晞,暗七知道如何联系上他们。” 从挖掉姬崖这个烂疮开始,姬党便开始张牙舞爪的向朝堂示威,甚至是向皇上示威。而金吾卫、神机营、西厂便成了暴露在谢睿樘面前的利爪。纪妃、海棠,还有已经站在端王阵营的孙阳父子等人,面临的都将是血影刀光。 海棠郑重的点点头,说到:“婚礼那天,我也会让霁儿和流萤盯着厨房,免得有人在吃食上动手脚。” 谢睿樘搂着她,将自己的头靠在海棠肩上:“对不起,我不但不能时时护着你,反而让你为我的事费心。我现在才终于明白,越拥有越胆怯这个道理。” “傻!这些跟着你做大事的人,都是你的伙伴,都是我们要尽力去保护的人,何况,他们都还是我的亲人。”海棠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 “你不是胆怯,而是变得更有责任感了,对皇室、对天下、对朋友、对我,你顾忌的东西越多,心里的责任越大,就会越谨小慎微。” 从她掌心传来的温暖中,谢睿樘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然,仿佛这个小小的肩膀,就是等着他回航,让他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多想时光就停在这一刻。 然而尖齿利爪,防不胜防。彦晞婚礼被搅乱已是必然,他们不幸而言中! “孙彦晞?皇上不提还好,既然皇上下了重礼,老夫又如何忍心让大婚平庸过去?” 国公府里,姬氏父子又在搞事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彦晞大婚 孙彦晞大婚这天,观礼来了不少人。 不但有孙阳孙大人的同僚,孙彦晞任了大理寺卿后的同僚,还有孙彦晞从小出入文华殿,又与皇室宗亲一起学习六艺的同伴。 “孙大人!”王满在影壁前下了马车,踱着步走到孙府大门:“今天府上大喜,王某不请自到,也来沾点喜气,孙大人不会赶本官走吧?来啊,礼物抬进去。” 孙阳愣了一下,是啊,厂卫自己一个也没请。可你礼物都抬进去了,我能说赶你走吗? “王大人都来了,张植又怎能不来?”王满才一条腿迈进门,西厂张植也笑眯眯的出现在孙阳面前。得,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孙阳只好把人都往里让。又四下里看看,锦衣卫郭正雄有没有来。 张植也是怪了,那么多椅子不坐,偏要坐到王满旁边。周围的人一看:这两个冤家对头对上了,咱还是该如厕如厕,该参观参观去。 其实天朝最早有的是锦衣卫,为了制约锦衣卫,先帝设了东厂,等东厂壮大了,本朝皇上又设了西厂。可西厂这个张植,天生是个脚踏两只船的笑面虎,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皇上,为的是姬国公。 王满自不必说,父母兄弟都在为苏府做事,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皇上,为的是康王。 孙府和端王走得近,尤其是孙彦晞。今日他大婚,这二人带的礼物,可不是表面的那些。一个要给皇上一个下马威,一个要给废太子后,想亲近端王的大臣一个下马威。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屁股还没坐稳就怼上了。 “王大人,您可真是会投皇上所好啊。”笑面虎说到:“皇上下了重礼,我看您今天送的礼也不轻。这会子还没到观礼时间,是不是把您的礼物打开来让大家欣赏欣赏?” 就你事多!难道我会蠢得在礼箱里面放黑火?愚蠢! 王满笑道:“那有什么?燕七,打开。” 燕七上前,将大红的礼箱打开,里面是一块一尺高的菊花石,奇就奇在,这块菊花石是彩色的,褐黄色的石头上,绽放着一朵橙黄的菊花。这可是个稀罕物,旁边围观的大人都啧啧称奇。京西出的菊花石他们常见,这块,恐怕只有湖南才有。 “皇上赐的是金银,本官哪里敢和皇上比?送个小玩意给小孙大人镇宅。怎么?张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王满不屑一顾的看着张植:别以为皇上扶你,你就能踩到我头上! 张植是笑面虎,那哪里是一般人? “哎呀!”张植抚掌道:“真是绝妙!这块浏阳菊花石,竟比皇上武英殿里的那块还好!” 此话一出,不但王满脸上变了色,连旁边的吃瓜大人们,也都唯恐避之不及。王满也想起来了,这块菊花石,确实是湖广总督让他先挑的,剩下的一块才献给了皇上...... 早就坐在偏厅的端王一听说他俩来了,心道不好,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闹下去。他朝凌雪勾勾手,凌雪附耳过来,端王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凌雪点点头,去了绿香楼。 燕十一很快得了季白羽的飞鸽传书。他微微一笑,进了颁事房。 这里是东厂番子和他们这些高级密探们领任务的地方,每次重要的任务,都会下给两三对搭档,最后是谁去,会在颁事房里抽签决定。 颁事房的墙上有一个号牌板,写着他们名字的号牌都挂在上面。一看就知道,谁出去办事,谁留在厂中,一目了然。燕十一走过去一瞄:只有燕六、燕七的号牌是盖过来的。不用说,肯定也去了孙府。 燕十一有了主意。 “十三,跟哥哥出去逛逛?” “去就去,哥,你说去哪?”十三手里拿着两个苹果,一个递给十一,另一个在衣服上擦擦,自己咬了一口。 “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出任务,燕六、燕七给咱们使绊子吗?” 十三咧嘴一笑:“他们今天没任务,和义父喝喜酒去了。” “就是啊,凭什么卖命我们去,喝喜酒他们去啊?”十一把苹果在手上抛了抛,笑道:“你不是很想要哥哥那块凸透镜?今天你用它点着了火,害燕六、燕七喝不成喜酒,哥哥就送给你!” 这块凸透镜,还是番邦的贡品,就一块,燕十一从端王手上抢来的。 十三苹果吃了大半,剩下的往花丛里一扔,在裤子上擦擦手,伸手道:“成交!” 今天天气好,太阳也很大。很快,东厂的马棚浓烟滚滚起了火。燕十一还往火里扔了几块石蜡,这东西燃烧时间长,关键是生出的黑烟很浓。于是马棚那一点火,从天上的烟看,像烧了半个京城一般。 燕十三得了凸透镜,喜滋滋的跑了。 正和张植斗嘴的王满,得了燕六的报告,往天空一看,冒烟那个方向,可不就是东厂?喜酒也不吃了,赶紧回去。 端王也站在窗口看天空中的烟:十一啊十一,叫你想办法,你就把东厂给烧了,够狠! 孙府少了王满,感觉舒服多了。大家议论了一下东厂的烟,又把注意力放在今天的喜事上。是啊,东厂起火是好事,全烧光了才好呢。今天真是喜上加喜! 孙彦晞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人又大方稳重,大家一直以为会被皇上招了驸马,谁知孙家还是应了少年时就相互看上的顾家。 这顾二姑娘生得精致玲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有一样本事最叫孙彦晞佩服,那就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少年时候两人在家中见过一面,当时几个孩子比背书,顾蔓笙翻一遍书,就能随你挑一页考她。 那时,孙彦晞就记住了她。那样俏皮的坐在秋千上,一前一后的晃着,任你问她哪一页哪一段,张嘴就能背出来,一字不差。 今日,他满心欢喜的要娶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为活着相守 孙彦晞过了晌午就骑上高头大马,带着轿子去接新娘,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回到孙府。到了门口,孙彦晞踢了轿门,喜婆让两人牵了红绸,孙彦晞领着新娘进了门。 过火盆、拜天地。喜布蒙着头,孙彦晞站在她身边,也一直看不到她的脸,可他却感受得到她的喜悦。好容易各种礼仪折腾完了,两人才得进了洞房。 孙彦晞挑起了盖头,正是那张记忆里娇俏的脸。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饮合卺酒了?”彦晞牵起她的手,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的脸。 顾蔓笙顺从的站起来,两人端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酒杯,穿过对方的的手臂,仰头喝了酒。 喜婆在旁边叫道:“礼成!”顾蔓笙的陪嫁丫头心兰,赶紧往她手里塞了红包,笑嘻嘻的拉着喜婆出了婚房。 “我还要出去应付一下,你饿了先吃些点心。”彦晞温柔的说:“蔓笙,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好好......过一辈子。” 顾蔓笙也是喜欢孙彦晞的,他的笑,让她觉得安心,仿佛有他在,一切不过如浮云。见蔓笙低头不说话,孙彦晞笑笑,替她把一二十斤重的喜冠摘下来。在他转身离开时,顾蔓笙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含羞笑道:“我等你!” 孙彦晞出了婚房,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正厅里,谢睿樘、谢元榠一帮人,正等着要灌他酒。三杯酒下肚,孙彦晞脸也开始微红起来。 这时,只见顾蔓笙的陪嫁丫头心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对着孙彦晞小声道:“姑爷,不好了!少夫人刚刚恶心呕吐,腹痛难忍,快要晕过去了!” 谢睿樘、谢元榠都听到了。 谢睿樘连忙说:“你先去,我去叫海棠!”说完他走到孙大人身边,小声说了情况,孙大人连忙让孙夫人和海棠悄悄过去帮忙。 海棠和孙夫人进门一看,孙彦晞正抱着昏迷的顾蔓笙,他一脸焦急心疼:“海棠!你快来看看,蔓笙她怎么了?” 海棠一看她脸色,便道:“应该是中毒!” 再一把脉,看了看舌苔。她也不嫌脏,蹲在地上,拨开蔓笙的呕吐物仔细看了看,海棠皱着眉说:“有些像是吃食里混了断肠草。” 她抬头问孙夫人:“义母,府里还有没有豆豉?就是上次我拿来的那一瓶,还有没有?”孙夫人忙点头。海棠便说:“让丫头叫霁儿煎药,告诉她,瓜蒂散用豆豉三分煎汤,赶快!” 丫头走后,海棠掏出解毒丸,掰碎了,试着塞到蔓笙嘴里,可蔓笙的咽喉松弛,已经做不了吞咽动作。 霁儿很快就端着药碗回来了,两人一起,把药灌到蔓笙嘴里。大半碗药下去,就听蔓笙咳嗽了几声,睁眼醒了过来,她看了看抱着她的孙彦晞,扭身对着床边呕吐起来。彦晞心痛的抚着她的背,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蔓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吃的又已经吐了,这会儿吐的全是水。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气来。海棠便让她吃下一颗解毒丸。 这才笑着对彦晞说:“义兄放心。还好发现得早,吃得下药应该就没事了。断肠草发作要半柱香时间,如果已经发作,肠子会发黑粘结在一起,那时就药石无灵了。 刚才那碗瓜蒂散,是催吐洗胃的药,你也看见了,食道被麻痹,连解毒丸也吞不下去。现在吃得了解毒丸,余毒就能清除,对嫂子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孙彦晞低下头,轻轻问蔓笙:“刚才我走后,你吃了什么?” “我就吃了一块马蹄糕,再就是,之前我们喝了那杯酒。”顾蔓笙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给彦晞,海棠说她没事了,她不想叫彦晞担心。 孙夫人见桌上还有马蹄糕,便把碟子拿过来,递给海棠。海棠接过来掰开闻了闻,点头说:“就是它!” 孙夫人气得转身就要去膳房拿人,彦晞却叫住她:“娘!您别去,外面人多,大张旗鼓,容易打草惊蛇。让儿子去查!” “是啊,义母,膳房里有霁儿守着,不会是从那里下手。您想想,咱们今日的膳食单里,也并没有马蹄糕啊。问问心兰,马蹄糕是谁送来的?”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心兰赶紧说道:“我也不认识,穿的衣服像是府里的丫头。她说,是少爷让送来给少奶奶的。” “好!心兰,你跟我去认人!”孙彦冷着脸说道。 孙夫人这才冷静下来,留在屋里照顾蔓笙。有孙夫人在,彦晞和海棠一起走了出来。谢睿樘忙迎上去,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海棠。 海棠说:“没事了。是马蹄糕里混了断肠草,我已经给她催吐解了毒。” 今日膳房里其实已经化解了一次下毒事件。膳房里的食材是早就和市场上的商贩订好了的,也都是平日里熟识的可靠商家。 可还是让流萤发现,今日送来的一捆蒜,被人换成了长得很像的,有毒的石蒜。这个如果是帮厨细心,还能发现。可是在洗好的菜叶上洒上毒药水,就不是一般人能认出来的了。 就这样防着,还是让顾蔓笙中了毒! 谢睿樘见孙彦晞额头上青经都爆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握住彦晞的手腕,彦晞也反过来握住他的。彦晞愤愤的说:“我没事。我就不信,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为所欲为!” 海棠伸手拉拉谢睿樘的袖子,柔声说:“你们去办你们的事,有我在这里看着嫂子,放心。” 彦晞也看到了海棠这个小动作,想起他离开时,蔓笙也曾这样拉过他的袖子,说要等他回来,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向来温文尔雅、包容宽厚的一个人,也会咬着牙对谢睿樘道: “为了活着相守,就得杀了想让我们死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仙子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孙彦晞就回来了,他放心不下顾蔓笙。他进房的时候,蔓笙刚喝了一碗清热解毒的绿豆汤,已经睡着了。 “蔓笙她怎样?”孙彦晞迫不及待的问守在旁边的海棠。 海棠又看了一眼顾蔓笙的脸色,笑道:“她很好,明早起来应该就没事了。”说着,她站起来,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孙彦晞,自己默默退了出去。这样的洞房花烛夜,他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谢睿樘没有再回孙府,是程寒柏回来接的程海棠。回家的路上,寒柏对妹妹说:“已经抓到了下毒的人,不过没用,她也是被人利用的,并不知道马蹄糕里有毒。根据她的描述,给她马蹄糕的人,应该是个跟着观礼大人来的丫头。” 寒柏看了看妹妹,又加了一句:“端王连夜带孙府的丫头和今日在门口的侍卫去画像认人了,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用担心他。” 受了孙府下毒事件的刺激,海棠一连几日,都在家里和丫头们一起制药。现在有了人手,她便让霜儿去朱老板那里学了几天,专门管她外面生意上的账务,画屏带着四个小丫头制药、管她的膳食,霁儿和流萤贴身照顾她。 海棠正在往药袋里一件一件的添药,忽然听到窗户响,一个人卷着北风跳了进来。只见他一身龙纹玄衣,外披镶貂毛风帽大氅,头戴乌绒帽,脚蹬鹿皮高靴,一双乌亮的眼睛灼灼似火,又脉脉如水。 “睿樘!你来了!”海棠惊喜的叫到,谢睿樘很少在白天这样钻窗户来找她。 谢睿樘咧嘴一笑,欢喜的追问道:“你叫我什么?” “睿樘……”海棠眼睛弯弯的,不好意思的抿嘴笑起来。 谢睿樘外带一股寒气,内却热情洋溢的抱住她:“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世上只独你一个!以后,你就这样叫我。”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两人拥抱了片刻,海棠松开他,有些奇怪的问。 “是过来看看你,这就走,马上出发去青木崖。这次彦晞查下毒的人,意外得了消息,说姬川的私兵私火,都藏在青木崖。孙府下的那三次毒,其中一次肯定与姬党有关系。我和朋友只是去打探打探,应该不会动手。”谢睿樘吻了吻她的头发,头发散发着好闻的茉莉花香。 “青木崖?”海棠觉得很耳熟,她皱眉说道:“我听西市交易场的人说,他的草乌头,就是在青木崖挖到的。” 她看谢睿樘疑惑的看着她,便解释道:“草乌头又叫五毒草,提炼出来做成药汁,一滴毙命。不过我加了别的药草,稀释以后,就可以做麻醉剂。”忽然,海棠眼睛一亮: “睿樘,我也想去。既然有毒植生长,我想去看看那里的环境,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海棠神采奕奕的看着他。 谢睿樘摇摇头拒绝到:“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 “我躲在你背后不就行了吗?”海棠觉得她还可以再争取一下:“山里往往环境复杂,我可是在山里长大的,见识绝不比你少。而且,哪怕只远远的看着你,也比让我在家里干等,更让我心安。” 海棠的话,让谢睿樘的心柔软了一下,笑着点点头:“那好,你只许远远的看着。” 海棠开心的点头道:“你等我准备准备!” 等海棠背好药袋,披了一件黛绿色大氅盖住,谢睿樘搂着她迎着风,两步飞出墙去。等了一会儿,程飞悄悄的牵了金条过来,二人骑上马,匆匆向城外跑去。 出了城门不久,就见两人骑着高头骏马,在路边等他们,一个是暗青,另一个白面俊美的男子,海棠从没见过。他一见谢睿樘二人过来,就呲笑道:“只一天不见面而已,怎么?小两口送别送到城外来了?” “我朋友,燕十一。”谢睿樘向海棠介绍道,又转过头对燕十一说:“她和我们一起去。我们走吧!” 海棠对燕十一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快马加鞭,追谢睿樘去了。燕十一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自言自语到:“完了完了!谢睿樘,你完了!” 青木崖离京城不近,离了官道,七拐八拐走了快两个时辰。中间谢睿樘怕海棠太累受不住,让大家下马休息了一阵。 “谢睿樘,我们是来郊游的吗?再休息下去,天黑之前都到不了青木崖......”燕十一坐在草地上,边斜着眼睛说风凉话,边拔了根干草就要往嘴里送。 “不要!”海棠大叫,过去一把将那根草劈手打掉,说到:“这草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天仙子,可它全株有毒。虽然已经干枯,你若嚼了,照样能让你头晕肚痛。若是制成药,一粒就能让你去见天仙。” “你就该叫他吃!”谢睿樘笑道:“他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暗青也拔了一根同样的,仔细闻了闻,有些臭味,他佩服的说:“十一爷的手真毒,一拔就是毒药!”他又小声嘀咕到:“石蒜、天仙子、草乌头、断肠草......自从认识了姑娘,怎么感觉我们生活的地方,变得危险重重?” 燕十一似信非信的又捡起来看看闻闻,不懂。最后,他抖抖那根草问海棠:“这么说,你刚才救了我一命?” 海棠笑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它会让你天黑也到不了青木崖!” 谢睿樘哈哈一笑,站起来,牵起海棠的手往马匹那边走:“我们走,别理那刺头!” 冬天天黑得早,等四人赶到了青木崖,已是暮色四合。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探青木崖 谢睿樘下马便说:“先找个地方落脚,今晚我们再四处看看。” 暗青点点头,丢了马,几步就飞没影了。暗青的轻功好,所有人里,只有初一、燕十一能和他一较高低。燕十一走一圈,找了个草深隐蔽的石壁,把马都牵过去,拴在树干上。 海棠从药袋子里翻出一包淡黄色的药粉,在马匹周围撒了一圈。燕十一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回他聪明了,问道:“防狼的?”海棠点点头。 “你留着点,”燕十一急忙说:“一会我们睡觉的地方,周围也给撒撒。” 谢睿樘斜着眼睛瞪他一眼:你和谁是“我们”! 不一会儿,暗青回来了,他指指半山腰,那里有一个不大的岩洞。谢睿樘点点头,搂着海棠的腰,提气快步登了上去。燕十一和暗青上来的时候,各抱了一抱干草。 海棠见他们并不点火,知是怕被人发现行踪。她拿出袋子中的一个纸包,打开来递给谢睿樘。 谢睿樘一看就笑了:“很久没吃到了,那次跑边关的时候,最好吃的干粮就是牛肉干。” 暗青也拿出了他准备的饼皮,一看牛肉干,便把饼皮全都塞给燕十一,自己也去拿了一块牛肉干嚼起来。 燕十一看看手里的干饼皮,又看看牛肉干,他也不干了,索性把饼皮全都塞到谢睿樘手里,把那包牛肉干给抢了过来。 海棠看他们几个像孩子一样,忍不住笑道:“我和师傅进山采药的时候,有时不知几时走得回来,我们也会吃辟谷丹。每天吃几粒,肚子不会饿。不过,嘴里就觉得寡淡得很,没什么滋味。” “现在我知道谢睿樘为什么带你来了!”燕十一很满意手里那块牛肉干。 谢睿樘把水袋递给海棠,转头说:“暗青,去看看,周围哪里有火光或是入口。”暗青应声出去了。 三个人并排坐在洞口,北风在山林中呼啸,仿佛黑暗中全是虎视眈眈的野兽。微光中,谢睿樘搂住了海棠,用自己的大氅连她一起包裹起来。 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洞外草丛一点窸窣声,暗青回来了。他打了个手势,谢睿樘和燕十一同时朝下望去。“入口在下面山谷里!”暗青小声道。 四人悄悄下山,到了山谷边。燕十一掏出三根麻绳,在旁边的大树上拴好,又拖来干草树枝盖住露在地面的部分。他小声问:“她也下?” “下!” “不下。” 谢睿樘愣了一下:“说好了你远远看的,下去太危险,你在上面找个暗处躲起来,等我们回来。” “睿樘,你看!”海棠朝崖下一指:“崖下有瘴气,看上去瘴气有颜色,我觉得有些奇怪。你就让我跟你们下去看看吧!”果真,月光下,瘴气反射出微微的红色。 谢睿樘只好点点头,说真的,将海棠一个人留在崖上,他也不放心,还不如带在身边。他掏出布巾,给海棠和自己系上。一手搂紧海棠的腰,一手握住一个铁钩子,海棠也紧紧搂着谢睿樘,两人顺着绳子慢慢往下降。 燕十一和暗青也赶紧跳下去,两人身手敏捷,速度很快,眨眼就下降到谢睿樘他们前面。 谁知还没到底,海棠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着急的在谢睿樘耳边说:“是黄蜂瘴!快让他们上来!”谢睿樘示意海棠伸手去拉三下他们的绳子。 刚拉完绳子,只听下面几声叮叮当当金属碰击的声音,有听一声闷哼,一根绳子便松了,他们两人中,有人坠了下去!谢睿樘让自己停在半空,海棠也自己抓住绳子,好让谢睿樘空出手来应付。 等了一下,见另一根绳子有节奏的振动,谢睿樘拔出匕首,准备随时割断绳子。只听下面来人小声说:“是我!”还好,来人是暗青。 谢睿樘将匕首塞在海棠手里,抱起海棠往上爬,不一会儿,两人就爬到谷顶,上到地面。等了一下,暗青抱着昏迷不醒的燕十一也上了地面。暗青喘着气小声说:“进山洞再说!” 谢睿樘和海棠收了绳子,跟在暗青后面,上了半山的山洞。 “十一爷帮我挡了暗器!”暗青把燕十一放在干草上,有些沮丧的说。 海棠连忙掏出那颗夜明珠,凑过去给燕十一检查,发现他左胸上中了一颗乌黑的生铁钉。她连忙拿出银针,封住心脉,再把铁钉用力拔出。只见一股黑血跟着射了出来。 她掏出两粒解毒丸塞到燕十三嘴里,又用匕首伤口略微划开,将伤口周边的黑肉慢慢剔下来。燕十一被痛醒了,他皱眉闷闷的呻吟了一声,头上脸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 十一睁眼看见是谢睿樘,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说:“别下去,下面有机关!”谢睿樘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没事了,我们都在山洞里。” 海棠刮完了腐肉,拿出一瓶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再敷上一块墨绿色的药膏,最后用布条缠住伤口。替燕十一包扎好,她又拿出几粒清毒丹,每人都发了一粒,吃下去。 “刚才的黄蜂瘴,瘴气中含有蜂毒,比普通的瘴气更毒些,这是黄蜂的尸体腐化而成。你们下去以后,本来就已经轻微中毒,反应不够灵敏,再碰上淬毒的机关,那就是死两回了。” 燕十一对海棠笑笑,小声说到:“现在我才真知道,他为什么带你来。” “你什么也不知道。还不闭嘴休息!”微光中,谢睿樘瞪他一眼。 海棠望着燕十一,微笑着夸赞道:“你也很勇敢!今天我们走得匆忙,忘了带麻沸散,光线又那么暗,活生生的给你剔肉,你也没叫一声。” 谢睿樘说:“回去你们再互夸吧!山谷下面戒备森严,估计入口就在下面,我们回去准备好再来。现在,十一,你能骑马吗?” 燕十一用鼻子冷哼一声回应他。 谢睿樘对暗青说:“帮他一把,我们连夜走。” 四人原路下山寻了马,快马加鞭离开了青木崖。 第一百一十七章 边镇起风波 青木崖回来,还没能细查,谢睿樘却不得不把这件事先暂时放一放。 因为皇上收到急报,说宣府镇遭到鞑靼主力袭击,军情十分紧急。而且此次鞑靼攻城非常蹊跷,他们使用的攻城火炮火力强大,仿佛是我们现有火炮的升级版。宣府镇央请皇上派人严查此事。 端王心道:若真是火**纸泄露,神机营首当其冲。神机营王越,也是姬国公的人。好!既然已经出手,断没有停火的道理,你动我的孙彦晞,我便叫你先折了神机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大殿之上,神机营内侍臣督军王越主动请缨,到宣府镇调查此事。皇上尚未点头,只见谢睿樘移步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曾到过宣府镇,熟悉关镇军情,儿臣愿与王督军一同前往!” 而刚刚开始上朝的诚王,居然也跟着端王一起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长这么大,从未出过京城,儿臣也愿与端王同去边关,为父皇分忧!” 皇上点头道:“好!朕就派端王、诚王和王督军一同带队前往宣府镇调查此事!若是天朝出了奸细,朕必严惩不怠!” 从大殿出来出来,端王问诚王:“六弟,你的身体养好了?海棠不是说还要将养半年时间吗?现在天寒地冻去北地,你别半路趴下了!” 诚王自信的拍拍胸口道:“看,我都壮了两圈!天天跟着侍卫一起出操,骑马射箭都没问题!三哥,我也想多学点东西,以后好帮你。” 端王又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果真看出这个曾经病歪歪的少年,已经焕发出勃勃生机。端王点头笑道:“好,把《资治通鉴》带上,三哥路上要考你!” 诚王:哥,咱们能好好出趟外勤吗…… 程府里,程寒柏兄妹也很着急,不知道父亲顶不顶得住鞑靼的这一波攻击。 “我恨不得连夜就回宣府!可我现在有官职在身,也跑不脱啊!唉!”程寒柏不住叹着气。海棠说:“我可以去!” “胡闹!你什么也不会!去添乱啊!你前两天没请示哥哥,擅自跑去青木崖,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不要以为父亲不在就没人管你了!长兄如父你听说过没有?!”程寒柏拍着桌子叽里呱啦一顿吼。 海棠却不紧不慢的说:“哥哥,我懂医,也懂毒。飞龙神器阵也有我的功劳。最重要的是,我想出来一种治疗火器灼伤的办法。爹爹曾说过,战场上回来无法救治而死亡的军士,占了死亡人数中的大半。” 她见哥哥愣着不说话,便问道:“哥哥,那些都曾是与你一起浴血奋战的手足,你不希望我替你去救他们的命,让他们得以重回战场杀敌吗?” “说得好!”窗外传来端王的声音,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程氏兄妹眼前。 程寒柏见怪不怪,气哼哼的说:“你又想骗我妹妹去做你军医!唐誉死哪去了?打仗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小姑娘,出去谁保证她安全?” “唐誉也会随我同去。”谢睿樘微笑着对海棠说:“我本来是来辞行的,不料却听到你这一番肺腑之言,若是你哥哥同意,我愿意带你同去,也会以我一命相护。不过,你出门就要……” “穿男装!”程寒柏与谢睿樘高度统一的说。 程寒柏知道,后天一早队伍开拔,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海棠和霜儿扮成贴身侍卫跟着端王。 话不多说,海棠和霜儿连夜开始准备各种药草,霁儿、流萤也去帮画屏她们一起准备成药。端王更是让复生堂准备了满满一车药,随着队伍一同运往宣府镇。 既有药材马车、粮草马车,又有神机营辎重,谢睿樘顺理成章的坐着端王府的马车上路。王越看了不禁暗暗好笑:诚王明说了是出城玩的,这端王估计是去混军功的......看来,大事出不了,一切皆可控。 诚王第一次出门办差,皇上赏了他一匹好马,他一路上忙着和马培养感情。何况,刚上路,他就已经发现三哥携美同行,诚王也很高兴,有了海棠,他带来的《资治通鉴》,一次也没翻开过。 虽是队伍里有马车,速度却也不慢,两天时间,车队便开进了宣府镇。进了关镇大营,大家才发现程总兵愁眉不展,他对端王他们说:“今日一早,副将冯铭泽带队去巡关,遭到鞑靼伏击,冯副将被俘,生死不知!” 端王大惊。王越却阴恻恻的问:“会不会,是投敌了吧?边将投敌,也不是没有先例。” “绝无可能!”程总兵斩钉截铁的说:“随行将士有死有伤,回营者皆可证明,冯副将拼死抵抗。以本总兵对冯副将的了解,他绝不会阵前投敌!” 端王点点头,说:“冯副将吉人自有天相,急也急不来。今日我们赶路疲惫,大家先各自回房休息,其他情况明日再说吧。王督军,你看如何?” 王越自然同意,端王果然识时务,上道!我们是来调查宣府镇问题的,又不是援军,有什么好急的?可端王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却把程总兵和副将董昊然看懵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雷厉风行的端王吗? 等大家各自回营,端王却悄悄带着诚王、唐誉、海棠和霜儿敲响了程煜的门。程总兵正和董副将指着地图,商量如何营救冯副将,见端王去而复返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再定睛一看,端王身边做小侍卫打扮,笑眯眯的那个,竟是自家女儿:程海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障眼法 “海棠?”程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就要冒出火来。 “爹爹!我好想你啊。”海棠激动的扑上去搂着父亲的腰。程将军瞬间没了火气。 副将董昊然这才知道,端王竟然把将军的女儿给带到边关来了,而且这事还瞒着王督军。 “程总兵,能否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端王打断到。 程煜环顾,见独缺王越,心中便猜出端王有话不愿意王督军知道,和董昊然一商量,带着众人去到董昊然房中。那里离王越入住的客房最远,在宣府里并不起眼。端王、诚王落座后,让董昊然将边镇被鞑靼袭击等事再细细道来。 “冬季鞑靼缺粮草,来犯关镇本是常事,但以往多是偷袭、骚扰。此次却事出蹊跷,鞑靼人仿佛对宣府镇志在必得,除了大军压境,更出动了攻城火器!我天朝已有十连发的神机箭,可鞑靼的集束火箭,却达到五十连发,射程也达到三百米!这火箭火力集中,威力巨大,是攻城利器啊!” 程总兵点点头说:“铭泽说过,这个集束火箭炮,应为我天朝设计,定是有人将图纸出卖给了鞑靼,甚至可能有工匠在为他们制造。” “不错!这确为我朝设计,设计人为神机营司造李喆。他在设计过程中,还曾与我探讨如何解决连发的问题,我也与铭泽论证过,若能改变机口,百弹连发,也不是不能实现。”唐誉说道:“我只听说似乎司造已经试制成功,但天朝军中却迟迟未见配置。” 端王冷笑道:“神机营出卖图纸,这也不是第一回了!王越此次主动请缨前来调查,就是为了替自己遮掩,殊不知却欲盖弥彰!” 诚王也跟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使个障眼法,我们一边拖住王越,一边派人去找证据!他越要遮掩,我们越要揭开它的真面目。” 董昊然点点头:“我们与鞑靼交战多年,亦早布有探子混入鞑靼,明日我便与之联络,一是打探铭泽消息,二是探听鞑靼火箭,为何人所造。” “好!明日准备好酒肉,我们与王公公不醉不休!”端王笑道,“董副将,明日还请你带唐大夫与程……大夫、凌大夫,到伤兵营帮助医治伤患。” 程煜看了女儿一眼,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翌日,大家依计行事,先找了几个将士进府,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军营里的情况,接着就开席,端王、诚王,你一杯,我一杯,将王越灌得大醉。程煜与董昊然派人打探消息,海棠则和唐誉在伤兵营救治烧伤士兵。 海棠这次来,可不光是为了腻着谢睿樘的,她要用她新想出来的医治方法和药,来试着治疗被火炮烫伤、烧伤的伤兵。来到伤兵营一看,这类病患还真不少。唐誉大概看了看,便对陪他们一起来的温军医说:“不如让他们按轻重来分类,我们先看创口屡次发炎无法愈合的。” 温军医一听,眼睛一亮,这类病人正是自己医治总不得其法的,看来,这帮小子有救了!温军医激动的把军医署的医士们都叫来。不一会儿,重伤病人分出来了,一共十七个。 温军医加上四个医士,统统围在程海棠身边。 海棠自己先戴起面巾,道:“创面较大的病人,反复化脓无法愈合,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外部病毒的感染,病邪侵入血分,或出血处理不当,瘀血滞留,形成血瘀,气郁化火,引起发热。所以,要内外兼治。” 说完,她拿出一把薄刃小刀,用烈酒擦洗,给伤口洒上麻药,开始替伤兵剐除腐肉。海棠的手很巧,一把小刀平稳移动,不浅不深。把几个医士看得赞叹不已,连唐誉也暗自点头。 海棠做外部清创,又拿出外敷和内服药来,给大家讲药的成分,和她如此配药的想法,温军医和唐誉受她启发,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几个人讨论热烈,旁边的医士找来纸笔,把他们说的药材分量都记了下来。 晚上,海棠交给谢睿樘一瓶药,嘻嘻笑道:“睿樘,明天喝酒的之前,你先用白水服了这药,保你百杯不醉!”谢睿樘把药揣入袖袋中,然后顺势把海棠也拉入怀里。 “既到了宣府镇,不如,我这就去求岳父大人,把你许配给我吧!”谢睿樘低下头,小声对怀里的海棠说。海棠噗呲笑了:“你爹没同意,我爹怎敢应你!” 谢睿樘用食指勾起海棠的下巴,认真说:“傻姑娘,我一定会让我爹同意的。”是啊,伊兰公主已经指婚了,他拒婚的事就算过了。若这次回去论功行赏,他就求父皇赐婚,要赶在程香堇成为献王夫人之前。 连续三日喝得大醉,每天都只是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王越心中隐隐觉得端王在搞鬼,却又没有证据。 宣府内外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每次他醒来的时候,端王兄弟俩还睡着呢。哼!两个草包!还以为有什么来头,看来端王以往的军功,恐怕都是这样喝出来的。 王越不知道,此时,程煜已经秘密打探到了冯铭泽的消息。 冯铭泽被一个部落的鞑靼人带着一路向东,已经离开了宣府镇的范围。因为他在看鞑靼人的兵器图时,趁鞑靼人不注意,烧毁了图纸,鞑靼人要逼他重新画出来,也就暂时没有杀掉他。 “你别想一死了之!我们早有探子来报,你这个副将就是负责兵器制造,尤其精通火器。你若老老实实画出来,我们就放了你,否则,让你生不如死!”鞑靼将军恨恨说到。 那张图,是神机营卖给鞑靼人的另一种武器,因为有几个零件数据模糊,工匠造不出来。他们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伏击并活捉了冯铭泽。 帐篷里烧着火炉,他们便只让冯铭泽穿着件单衣、光着脚。外面冰天雪地,冯铭泽要想离开帐篷逃走,那就是死路一条。坐车赶路的时候,就让他裹着重重的牛毛毡子,裹着这床毡子跑路,走不得十步,自己都要累死。 董昊然带着凌风、凌雪、暗青一行,沿着边境线一路向东搜寻。 他们要去把冯铭泽追回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铭泽得救 漫天飞雪簌簌下,苍茫人世何处家...... 此时的冯铭泽胡子拉碴,单衣裹被,在昏黄的酥油灯下,犹醒似睡。父母在云南还好吧?海棠在京都还好吧?月岭云淡风轻的日子一去不返,宣府金戈铁马的岁月壮志未酬!冯铭泽内心波澜起伏,就算是不怕死,自己又如何能甘心? 不,如今他是不能死,就为了他贴身裹在腰上的这张牛皮纸! 冯铭泽估算了一下,他们这些天走了几百里,大约已经进了蓟州镇守卫的地界。宣府镇到蓟州镇的路,他走过不止一回,很清楚鞑靼人走的路,什么地方离天朝驻兵的烽火台最近。肉眼能见的,一共有两处。 今天,他已经错过了第一个。经过烽火台的时候,刚巧又几个鞑靼人骑着马走在他马车的旁边。若是跑出去,没有胜算。明天,会经过蓟州镇的镇门,他不能再错过!冯铭泽将破被子紧了紧,养精蓄锐,等待天明。 早晨,帐篷外面的喧闹声将冯铭泽吵醒,鞑靼将军掀起门帘,进来将他和他的被子一起提起来,推上了马车,他们要继续赶路了。他们的部落在最东边,再走一天一夜,就进到了他们的领地。 冯铭泽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只是继续闭目养神。他坐的这辆马车上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鞑靼女人,她们已经看惯了这个汉人的沉默寡言,也不理他,继续唧唧咕咕的,自顾自小声说着话。 走了半日,那两个女人也说累了,互相靠着打盹。冯铭泽将帘子撩开一条缝,稳了稳神,仔细辨别着位置。雪地里辨方向位置是最难的,茫茫大雪覆盖之下,只有地平线一点隐隐的起伏,显示着白雪之下自有乾坤。 看到了!冯铭泽眯缝起双眼,让眼睛更适应雪地的白光。他几乎立即确定,那个灰黑色的突起,就是蓟州镇的城楼。 没错,就是这个位置。冯铭泽放下帘子,看了看自己光着的一双脚。为了不让他逃跑,鞑靼人连鞋也不让他穿。也正因他单衣光脚,鞑靼人料他不敢逃跑,才对他疏于防范,车子旁边也没有盯他的人。 马车离那个隐隐的灰黑色凸起原来越近,冯铭泽裹着被子,悄悄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向地平线那个最高的凸起跑去。 跑了五十步开外,同车的鞑靼女人发现了,呜哩哇啦的大叫起来,车队停下来,几个鞑靼男子出来追了出去。雪很厚,大家的速度都不快,冯铭泽见蓟州关镇就在眼前,便将身上披着的破被子扔掉,拼了命的往关镇跑。 城头的守兵早就发现了远处有人跑来,立即向总兵姜夔报告。姜夔连忙登城查看情况,一同上城头的,还有姜夔的独生女儿姜赛花。 姜赛花已经年满二十,母亲早逝,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只见她外披一件白狐风帽大氅,内穿一身红色夹棉软甲,乌黑的长发尽数挽在头上,眉眼间英气逼人,举手抬足带着说不出的痛快利落。 她仔细看了看踉踉跄跄跑过来的人,着急的对父亲说:“爹爹,怎么好像是个汉人?后面还有鞑靼人在追他!爹爹,我们赶紧出去救他。” 姜夔犹豫着摇了摇头:“最近宣府关遭到鞑靼攻击,我们不要掉以轻心。此人身份不明、忠奸不分,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弄不好,反倒放了细作进来。” “爹爹,你看那个人……快要被追上了!”姜赛花看着看着,更着急了,她正色说到:“反正我知道后面几个是鞑靼人,我的敌人要抓的人,就是我要帮的人。救回来若是个奸细,我可以再杀了他,不救回来,若是个好人,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话音未落,只见姜赛花拉弓搭箭,一箭射倒离冯铭泽最近的鞑靼人。她扔下弓箭,就要下城楼带人去开关救人。 “赛花!不许去!”姜夔一把抓住赛花手腕。 “爹爹!你许我去、不许我去,我都要出去救这个人。大不了,等我出去之后,你再关上门,把我也一起关在关外算了!”姜赛花大声说完,甩开父亲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下城头,上了马。她的心腹侍卫,早习惯了这个比男子还英勇的大小姐,二话不说冲过去替她开门。 姜夔摇摇头,不再说话。有了总兵默许,守门的士兵很快将镇门打开一条缝,姜赛花的马便挤了出去。 眼看鞑靼人就要抓到冯铭泽,姜赛花手上的银丝软鞭已经抖了出去,一鞭子抽到后面那个鞑靼人头上,那人惨叫一声,被打翻在地。姜赛花的几个心腹侍卫也已从后面冲了上来,果断杀了后面追过来的几个鞑靼人。 远处的鞑靼人一看不对,又有十几二十个上马朝这个方向扑来。 姜赛花也不恋战,在马上伸出一只手,对地上摇摇欲坠的冯铭泽叫道:“快上马!” 冯铭泽抬头,见是位女将打扮的天朝姑娘,他豪不犹豫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上了马。 他软软的靠在姜赛花背上,被她带回了关。 等到冯铭泽醒来,他正躺在蓟州府里的一张床上。旁边的人见他醒来,忙出去叫总兵。姜夔大步来到他的床前,朗声说道:“冯副将!你终于醒了!”原来,昨日姜赛花带着他回到关镇,刚停定,他便从马上滑了下来。不等姜夔过来,副将李罡便认出了他:“冯铭泽!他是宣府镇的副将冯铭泽!” 姜赛花并未见过冯铭泽,听李罡一说,知道自己没救错人,连忙让人把他抬进蓟州府救治。 姜夔将冯铭泽扶起来,说:“冯副将,没想到你被鞑靼人掳走至此,还能逃得一条性命!”冯铭泽要起身行礼,姜夔按住他。冯铭泽只好抱拳道:“铭泽谢将军救命之恩!” “不是他救你,是我救了你!”只听门外传来一声爽朗女声,铭泽一看,正是昨日拉自己上马的女将军。冯铭泽又要行礼,姜夔笑着说: “冯副将无须多礼,她是我的女儿赛花。” 第一百二十章 以身相许 只见那姜赛花也不客套,只瞪着眼睛问他:“我问你,你绑在身上的兵器图,可是从鞑靼蛮子手上偷来的?” 冯铭泽点点头说:“这张图他们有不解之处,拿出来问我,我便设法将这图藏在干牛粪之下,另拿了草纸充作图纸,当着鞑靼人的面扔到火里烧了。鞑靼人信以为真,为了让我重新画出兵器图,留了我的命,正要将我带回他们的部落营地。” 他看着姜夔继续说:“将军,这不是张普通的兵器图,这是神机营卖给鞑靼人的图纸,是他们通敌卖国的证据!” 姜夔与程煜是多年好友,两人虽不能常常见面,但两关首尾呼应,多次共同抗击鞑靼。程煜也常在程寒柏、冯铭泽面前夸赞姜夔。故此,冯铭泽也大胆的将此事告知。 姜夔和姜赛花大吃一惊,姜夔接过女儿手中的那副图仔细看了看,他并不能看懂其中玄机。但他很快便说:“此事非同小可,切勿声张,只我三人知晓便可。冯副将请把图纸收好,待我与程总兵商议之后,再定如何行事。” 姜赛花看了一眼冯铭泽,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牛肉粥进来:“爹爹呀,你也真是,光顾着叫人说话,却不叫人吃东西。” 姜夔大笑道:“哎呀,不得了!我这霸王花女儿,也会体贴人了......吃吧,吃吧,老夫这就去给程总兵写信。” 姜赛花被父亲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把碗放在桌上,抿嘴笑着,扭头出了房间。 冯铭泽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没想到,姜姑娘又笑眯眯的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碟炒白菜和一碟炒萝卜丝。只听姜姑娘说:“鞑靼人只吃肉不吃菜,我们汉人却餐餐离不了蔬菜。你几天没能好好吃饭菜了吧?特意为你炒的。” 她看见冯铭泽站在窗前往外看,便说:“别看了,外面冷得很。说来有件趣事,刚才我走过游廊,看见个婆子把热水泼出去,想不到热水结冰速度,竟然比冷水还快!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热水比冷水结冰快?”冯铭泽心中一动,不禁开口说到:“姑娘可以拿一杯热水和一杯冷水给铭泽试试吗?” 姜姑娘一听,心说,这傻子还真是喜欢想问题,有趣得紧。她爽快说到:“这有何难?你等着。” 铭泽低头看了看那两碟菜又笑道:“难为姜姑娘亲自操刀,铭泽多谢了。” 姜赛花想了想,知道他指的是炒菜,她也笑道:“我只会拿砍刀,不会拿菜刀,菜不是我亲手炒的,但是我亲手端的。” 冯铭泽说:“我有个妹妹,她会做菜会医病,却不会像姜姑娘一样马上杀敌,可见没有人是什么都会的。” 姜赛花一听高兴了:“我爹就觉得我什么都不会。我就说嘛!为什么女子就要会绣花、会做饭?我爹就会说我:‘你看你,都二十了,没个女儿相,难怪找不到婆家!’哈哈哈哈……” 姜赛花学着姜总兵说话的样子,自己却先哈哈哈的笑了。她虽然比冯铭泽还大两岁,但在军营长大,为人磊落简单,依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冯铭泽从没见过这样泼辣鲜活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有趣,也跟着嘿嘿的笑起来。 “你吃,我去给你拿水。”姜姑娘快手快脚的出去了。 冯铭泽才吃了两口,姜赛花已经让婆子抬了两个木桶进来,一桶冒着热气,一桶就是井里打上来的冷水。 冯铭泽丢了筷子就朝水桶走过来,一手提一桶说:“走,我们到外面去试。”姜赛花不明所以,但也好奇的跟了出去。 铭泽分别将两桶水朝外各泼了半桶,自己跑到泼水的雪地上观察,果然,见冒着一点点热气的热水,反而比冷水更先结冰,冯铭泽有些兴奋了。换了块地方,再泼一次,哪怕这两桶水的水温都差不多了,还是烧热过的那桶先结冰。 旁边一个婆子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雪天里搭棚子立柱子,都是先泼热水在冰上,这样才好快速结冰固定啊。” 铭泽高兴得跳起来,正巧姜姑娘也探个脑袋在旁边看,铭泽顺手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才放下,笑呵呵的说:“谢谢你!这回,你可帮了我大忙。” 姜姑娘突然被个大小伙子抱了一下,正耳热心跳,又想问个明白自己帮了什么忙,穿着单薄的冯铭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赶紧先把他抓回屋子:这小子,有趣是有趣,却是个呆头鹅! 两人正在屋里惊叹世事奇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铭泽!”凌风叫道,“好险,你在这里得救了,大家都好担心你。” 董昊然和凌雪、暗青都跟在后面要挤进来,姜赛花却不满的拦住他们:“你们几个!先去外面把雪披给脱了!隔壁烤暖和了再进来!屋里有病人你们不知道吗?” 几个大男人“嘿嘿”的笑着,出去脱雪披去了。他们一路冒雪赶路,进了关听说冯铭泽已经得救,激动得直接冲了进来,雪披上都还有雪,个个一身寒气。 过了一会儿,他们等身上寒气退了,才又重新进来。 凌雪笑着说:“这姜姑娘对你不错嘛,既然人家救了你的命,你给个痛快,干脆以身相许吧。” 冯铭泽尴尬笑道:“我哪有你那么招蜂引蝶的?再说了,就算我同意了,人家姜姑娘也未必同意。” 进来收碗的丫头刚好听见这话,笑着插嘴道:“我们小姐同意着呢!不信将军自己问问去。” 几个人都笑起来,数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屋里春意盎然。 冯铭泽待他们笑完,掩上门,拿出那张图纸,详详细细的将始末讲了一遍。 凌风一拍铭泽的肩膀道:“好!王爷就等着你这个证据,好去灭了王越那个卖国贼!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去。你……能动得了吗?” 冯铭泽说:“其他没事,就是这脚被冻坏了,火一烤,冻疮痒得厉害。” “海棠姑娘也来了,回宣府,让她给你治!”凌雪现在已经觉得,没有什么病是海棠姑娘不能治的。 冯铭泽这才知道,海棠也跟着端王来了。他点点头:“那我们即刻便走。” 出去一说,姜总兵却拦他们:“天快黑了,风雪天走夜路太危险,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几个人只好在蓟州府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辞了姜总兵上路。姜姑娘也来送他们。 “以后你有空便过来看我,我还有话问你呢。”姜姑娘拉着冯铭泽的马缰说,她指的是问问帮了什么忙这件事。 咦?有情况! 众目睽睽之下,冯铭泽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却听姜姑娘又说道:“那……如果你没空,写信来,我就过去看你。” 这下,连姜夔的下巴颏子也掉了!他眼珠子一转:女儿已经年满二十,到现在也没人敢上门提亲,眼看就要在军营里养老了…… 不行,自己得赶紧给程煜写信,好容易撞上个她自己喜欢的小女婿,千万别让他给跑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水龙炮 当冯铭泽一行还在雪地上小心行进,宣府关前,却迎来了鞑靼军一波猛烈的攻击。 这次前来袭击宣府关的,共有四个部落,其中最东边的一个部落,图纸因他们的草率被冯铭泽“烧毁”后,跟其他三个部落闹翻,他们的将军索性绑了冯铭泽就回老家去了。 另外三个部落心想,来都来了,哪怕火器不怎么会用,没有发挥最大效力,也不能白来。总得进关去抢些粮食才能回去。于是,他们集结了兵力,推着攻城火炮再次发起攻击。 程煜带着端王、诚王和王越来到城头,火箭正“咻咻”的往城头上射,只不过现在是雪天,箭上的火药威力削减了不少。 “王督军,你怎么看?”端王负手问道。 王越带着一顶貂皮帽子,耳盖把耳朵和脸颊都遮得严严实实,他看见端王问他,忙大声说:“鞑靼的火力不行啊!让他们打,打到弹药没了,他们就会撤了。” 诚王却说:“火箭的威力发挥不出来,可是你看下面,火炮直接打在关镇的大门上,再来几炮,大门可能都受不了!”他看了一眼王越,又补充道:“王督军,你把耳盖拿开,再仔细听听。” 王越知诚王是在嘲讽他,却脸不变色道:“这是程总兵要考虑的问题。程总兵,您是镇将,总不能等着我们千里迢迢来的人,拿对敌之策吧?” 程煜还在默默的数他们的火炮发射的频率和命中率,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等数完一个阶段,他才看向王越。 他指了指鞑靼的火炮说:“过去鞑靼没有火炮,我们居高临下,有很大优势,现在他们也造得出火炮了,用火炮攻击,站得远,在我们弓弩射程之外。我们是一个点,他们是一个面,就算火炮互攻,我们也是劣势。” “鞑靼火炮少,我们就先攻他们的火炮,打哑了再说。”端王看着程煜说。 程煜点点头,叫人去准备三眼铳。按说,攻城火炮的距离大约250步,三眼铳射程在300步以内。可如今我们发射是逆风,他们发射却是顺风,加上风速大,三眼铳更是失去了准头,连放了几弹都一样。 王越看了连声骂道:“蠢才!蠢才!这样都打不中,真是光吃皇粮不干活。” “王督军,我记得你带来的武器里有迅雷铳,你赶紧让人拿出来试试!”端王一脸严肃的说。 王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人去马车上卸武器。迅雷铳最远能射到500步,但目前制造的数量还很少,全都配给了神机营自己,边镇并没有装备。 迅雷铳到位,但也和三眼铳一样,遇到北风的问题。 端王站到射手士兵旁,对他们说:“你们估算看刚才大概偏了多远,再瞄准的时候,就向相反方向偏多远。风是一阵阵的,我们就赌,会遇到同样力道的风!” 程煜点头道:“每一阵风的频率也是有节奏的,按照节奏,是可以赌一赌。” 射手士兵又射了一弹,距离近了一些,士兵们顿时有了信心,再等一阵风来,鞑靼的火炮,被迅雷铳一弹命中! 鞑靼的火炮哑了。关镇上的将士们都欢呼起来。 这时,回到宣府镇的董昊然和冯铭泽也登上了城楼。董昊然远远就大叫道:“程总兵,您看看谁回来了?” 大家转头一看,惊喜的看到一身戎装的冯铭泽,跟在董昊然后面走了过来。 “端王、总兵,我回来了!”冯铭泽抱拳行礼道。 “回来就好!鞑靼的攻城火炮刚刚被我们打哑了,你们来看看,下一步要如何回击?”程煜高兴的拍拍冯铭泽的肩。 冯铭泽点点头,他观察了一下说:“鞑靼蛮子好像在往后退!我们别急,等看到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我们再决定也来得及。” 上面风大,几个人便暂时从城楼上走下来。 王越边走边打量着冯铭泽问:“冯副将,你是怎么从鞑靼人手里逃回来的?”冯铭泽回道:“末将趁鞑靼看守不注意,就往边境跑,后得人相救,这时董副将他们便寻来了。” 王越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真是命大,都落到了鞑靼人手里恁长时间,还能全手全脚跑得回来!”冯铭泽装着没听见,扭头对董昊然笑道:“昊然,我们造的水龙炮,该拿出来试试了。” 程煜问道:“水龙炮不是还没解决水结冰速度的问题吗?” “我偶然得人提醒,已经想到办法了。”冯铭泽说着,又吩咐手下去烧水:“越多越好,倒进水龙炮的注水桶。”董昊然虽不明其意,但也亲自跟过去督促。 程煜好笑,对冯铭泽说:“看来你这两天,脑子也没闲着。”他忽然想起海棠还在府里,便说:“你先下去到府里休息,有军情再去叫你。” 冯铭泽会意,快步往府院走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命的制器图 刚进镇府大门,就看见两个身材纤细的小侍卫,站在门廊下看着他笑。冯铭泽也笑了,大步跑了过去。 “铭泽哥哥!”海棠迎上去,她让冯铭泽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让我看看,你被鞑靼人割去几块肉!” “一块没少,还多了几块。”冯铭泽嘿嘿的笑着。 “多了几块?在哪里?”海棠没反应过来。 冯铭泽摸摸她的头说:“小事,别管它。到春天就好了。” 海棠已经想到他多的是什么了,立刻拉着冯铭泽进了屋,口里叫道:“霜儿,快把咱们的冻疮膏拿来!” “不用不用!春天就好了......哎!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冯铭泽忙推托,他的冻疮在脚上,他不想让海棠看到。 两人正在推拉,唐誉却笑着进来劝道:“铭泽,你是有所不知,这丫头制了一种冻疮膏,这几天让士兵们用了,效果很好。这可为你们解决了冬季里的一个大问题。端王拿了方子,正让人大批制了送各个关镇呢。” 冯铭泽看见唐誉更是惊喜:“唐兄,你也来了!你给我的回信已经收到了。不过,这次我在鞑靼得了更直接的证据!”冯铭泽当初看到鞑靼用的集束火箭,就疑心是唐誉跟他说过的那个,便去信问唐誉。 “哦?什么证据?”端王、诚王几个已经跨入屋里。 冯铭泽忙从怀里拿出那份图纸,几个人便凑近去看,冯铭泽已经完全忘了冻疮膏这件事。 海棠替他们掩上门,拉着霜儿出去了。 “端王请看,”铭泽指着图中一处细小的圆形标记说:“这是神机营司造局每个司造独有的标记,圆圈中的字就是画出这件兵器图司造的姓氏。” 诚王凑近一看,果真有个极小的“谭”字。 “这标记嵌在图中,不易发现,也不易移除。再加上这是司造局特制的牛皮纸,绝对可以证明,鞑靼手里这份图,是从神机营流出去的!”铭泽说着,在牛皮图纸一角,撕了一点点,图纸居然分开成薄薄的两层。 诚王笑道:“你又不是神机营的人,如何懂得这其中玄机?” 冯铭泽不认得诚王,见端王并不避他,铭泽便直言不讳:“我父亲曾是神机营的司造,小时候,我偷父亲的一张图出来玩,结果把图给弄花了。自己描了一张放回去,父亲却一眼认出是我伪造。我这才认识它的特殊。” 端王笑道:“你不认得他,这是我六弟诚王。” 冯铭泽连忙给诚王行礼。 “有了这张制器图,我就让它变成催命符!神机营这些年勾结姬氏,光顾着倒卖图纸,像样一点的火器却总是造不出来,造出来的又少得可怜。九镇配备的火器参差不齐,谁投靠姬党,就盆满钵满,若不是,则捉襟见肘!”端王简直越说越气,好一会才压下心头之火。 “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去查清楚,必将那蝇营狗苟之人,打回原形!”端王将图纸接过来,看着冯铭泽又说:“等我将神机营翻个个,我倒是想让你接管神机营,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不知你愿不愿意?” 冯铭泽当然想去天朝最核心的武器营造之所,况且,那又是他父亲朝思暮想的地方。可却又觉得这一走,对不起程总兵的栽培,再加上程寒柏已经回京都了,他再离开,总兵身边就快没人了。他便犹豫着没有说话。 端王当然能猜到他的心思,拍拍他的手臂说:“程将军那里,本王自可以补偿,回头调两名得力的副将、参将给他,也叫你和寒柏都放心。” 冯铭泽见端王考虑得周到,也就看着他坚定的点点头。端王笑道:“不过,你去神机营,还需要一点小技巧,我知道,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海棠推门进来说:“我爹爹叫你们了,快到城楼上去!”几个人连忙往外走。 海棠跟在后面,悄悄把一瓶冻疮膏塞在谢睿樘手里,谢睿樘回头看她,她指了指冯铭泽。谢睿樘点点头,背着手,微笑着将瓶子捏在手心。 见他们上了城楼,程煜便说:“鞑靼兵正向城门涌过来,看来是想拼死一搏了。” “来得好!水龙炮准备!”冯铭泽大声说。董昊然在水龙炮旁做了个手势,只见一股热水带着热气,像白龙一般朝关城外射出两百来步远。 龙头势尽,从空中散落下来,借着风,浇在两百步之内鞑靼兵的身上。寒风中水迅速结成了冰,鞑靼兵叫苦不迭。一炮未了,另一炮又飞了出去,鞑靼人只好丢下一些冻僵的,赶紧撤兵。 “这水龙竟能射如此远!”诚王赞叹道。 程煜哈哈大笑:“以前城墙上倒水,总要等到鞑靼兵近了城门,现在水能射出去,连后面的队伍也不能幸免。太好了,铭泽!这炮还实惠,炮弹无限供应。” 端王笑着将冻疮膏,塞在冯铭泽手中,道:“冯副将,这回你立大功了!这是奖励给你的,拿回去好好治你的冻疮!” 大家都笑起来。 王越脸上陪着笑,心里却不屑一顾: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在我神机营眼里,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怒斩王越 第二天一早,守关将士便欣喜的发现,鞑靼人已经开始撤兵,他们走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宣府关外已没有了鞑靼人的踪影。 程煜向着端王、诚王拱手行礼道:“此次宣府镇得以保全,全赖二位王爷前来助阵,程煜在此谢过!” 反正鞑靼的火炮也哑了,谁也没有再提这次来查火炮的事。皆大欢喜的作别,只不过,回去的队伍里,多了个冯铭泽。王越倒也不甚在意。 诚王这次出门一趟,对火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过去身体不好,读书识字还可以,武术却从不曾涉足。如今已经年满十六,错过了习武开蒙的最好时机,但如果专攻火器和机巧武器,却正好能弥补他的不足。 一路上,诚王都挤在唐誉和冯铭泽中间,问他们关于火器的各种问题。搞得唐誉和铭泽都不厌(胜)其烦,体己话都说不上两句。 看到冯铭泽和他们一道回京,海棠知道父亲和端王都做好了安排,也不多问,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父亲,跟随端王上了车。 这次到宣府镇,海棠和唐誉、温军医一起,把治疗重度烧伤、灼伤,反复感染的十几个士兵都治好了,也总结出一套有效的内外兼治的药方。温军医也是个性情中人,得了良方,欣喜若狂。 温军医对董浩然说:“那个小大夫真是厉害,若是能请他到我们军中任职,就不愁士兵的伤病不能治了!” 董副将拍拍温军医的肩哈哈大笑:“那位小大夫您可请不来,也是她又会不请自来。她可是咱们程总兵的嫡亲大姑娘!” 温军医不禁连连咂舌。无独有偶,马车上,也有人在称赞小大夫。 “战场之上,敌我军士皆命如草芥。若能多一分生机,便能增一分赢面。”马车上,谢睿樘揽着海棠,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人生短暂,得失不过都似浮云。等到这天下太平了,我便与你远离朝堂,找个世外桃源,做一对神仙眷侣。” 谢睿樘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海棠闭着眼睛,却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甜滋滋的笑容。 海棠有时候也会想不清楚,为什么谢睿樘年纪轻轻,却会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比起自己那个傻哥哥,不知老道了多少倍。可每次谢睿樘说这些话,她又觉得很称自己的心意,像是早已期盼了几世一般。 回到京都,谢睿樘立即着手暗查神机营。从那张图纸的司造谭元寿开始,一连查到了三个,或自愿、或被迫,曾经将所设计图纸卖给王越的司造。 “谭元寿,爷爷再问你一次,今年五月初三,你家中平添了两处田宅,你这宅资……到底从何而来?”燕十一拿起炭炉中一块烧红的烙铁,冷冷的说:“你若是再想不起来,我可以让你九岁的嫡子谭士勋,进来帮你回忆回忆。” 谭元寿跪地流泪叩头:“不要啊,十一爷!神机营里出卖图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这些司造起初也并不愿意,王越便将大笔银子转给我们。拿了他的银子,都是他一条船上的人,哪里还有人敢置喙!” 燕十一将烙铁扔回火盆里,拍了拍手又问:“还有谁?说出来,我算你戴罪立功,保你儿子无事。” 没多久,另两个司造也招了供。 此三人相继落供画押之后不久,宣府镇也传回来好消息。程煜放到鞑靼部落里的细作,找到了与天朝人买卖消息的线人,董昊然带着几名亲信,乔装成鞑靼人,连夜将这个线人掳到宣府关。 十日之内,人证物证俱全,王越通敌卖国的证据确凿。 皇上拿着几份供词,和那一张从鞑靼拿回来的图纸勃然大怒:“鞑靼居然都能有我们未入册的神兵图,神机营真是反了天了!端王,朕命你与大理寺一查到底,一旦罪行属实,不用来回,立即问斩!” 又经过一番明查,王越与朱厚福两个内侍监军,均有参与,证据确凿,两人无从抵赖,立即查没家产,王朱二人拉到菜市口斩立决。 神机营左都督张璟,也因监管不力被撤职,三位司造因未直接与鞑靼人买卖,且揭发有功,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罚往北地充军。但好在均祸不及家人。 这下神机营职位多处空悬,各路神仙都打起了塞人的主意。这下,早朝就热闹多了。 “启禀陛下,”忠国公姬芮城出列道:“臣以为,右都御史万荣堂万大人,可胜任神机营左都督一职。” 五军营都督冯广才哂笑道:“忠国公不是以为,谁都可以领兵打仗的吧?现在排兵布阵,神机营占了兵力的四成,万大人从未带过兵,我怕将来难于与他合作啊!” “依你之见,文臣不可以从武,那又如何会有孙武、吴起这等奇才?!”姬芮城冷哼一声。 吏部尚书沈安则道:“话虽如此,神机营此次人员变化如此之大,还是需要一个懂军事、懂兵器的人,方能胜任,否则,过渡时期容易出乱子啊!” “陛下,老臣认为,太原镇副将张恒可出任此职。”陆阁老趁热闹,也推荐了一个。“张副将乃太原镇总兵张钺之胞弟,既有领兵才能,又熟悉兵器,乃神机营左都督不二之人选!” 献王使了个眼神,户部尚书范叔淳便出列说:“中军千总杜昀则……” “杜昀则?杜大人私购军马的事还没洗清嫌疑,如今又看了上神机营吗?”陆阁老干脆打断范尚书的话,军马的事,虽说只从轻让杜昀则降级处理蒙混了过去,陆阁老可不想让皇上忘记自己儿子的功劳。 下面吵得闹哄哄的,只见皇上当机立断,一拍龙案上的镇纸,站起来大声说道:“退朝!” 端王微笑着率先迈步出了大殿:皇上英明! 第124章 重返神机营 退了朝,端王没有出宫,反倒朝内殿追去。 “皇上,殿外端王说有急事求见。”郭宽请示到。 皇上虽一肚子火气,但是还是宣了端王,他有些不耐烦的说:“刚下朝,大殿上吵吵嚷嚷还没说够吗?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儿臣来请父皇前去观看......您的礼物。”端王毕恭毕敬的说。 “礼物?什么礼物?”皇上一听,儿子不是说神机营的事,放松了很多,懒懒的靠在他的龙椅上。 “两个月前,父皇跟儿臣们说,姬贵妃的寿辰要到了,让儿臣们为父皇想想送什么礼物。如今还有数日便是贵妃寿辰,儿臣的礼物刚刚完成,所以请父皇移步碧湖,前去观看。” “哦......是这个礼物。你四弟、五弟早就送过来了,你这也太迟了!”皇上有些不满。献王送的是一副缀满雨滴形的红宝石的头面,一共十八颗,代表姬贵妃永远十八岁。 为什么是雨滴形宝石? 因为当时皇上对儿子们回忆说:“朕当年孤苦伶仃,只有姬贵妃陪伴在朕左右,她与朕第一次拥抱,就是在一个微寒的雨天。所以每到雨天,我们都特别怀念当时的感情。可惜啊,雨也不是想下就能下!姬贵妃的寿辰,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皇上有些惋惜。 献王送了副雨滴头面也就罢了,看上去还算美奂美轮。康王就很奇葩的送了一个……很大的鱼缸!鱼缸外面描红绘绿倒是一派喜庆。 “父皇,以后每次下雨,贵妃娘娘都能将雨水收集到这鱼缸里,那这鱼缸中,便会装满父皇与贵妃娘娘的回忆。”康王得意洋洋的说,感觉自己很有创意。 皇上当时差点没把鱼缸扣在康王头上。 “父皇,我这个礼物工期漫长,这还是日夜赶工才完成。您看了不满意再批评儿臣,也不迟。”端王打断父皇的回忆,诚心诚意的笑道。 皇上看看他,勉为其难的问:“礼物在哪里?不能抬到这里来吗?” “就在碧湖边。抬是抬不过来了,不过,父皇移步过去,一定有惊喜......”于是端王扶着父皇的肩舆去了碧湖。 下了肩舆,皇上一看,咦?碧湖边几时多了一个临水的阁子?飞檐画壁,倒也十分精巧。 “这就是礼物?”皇上有点想不通,送个阁子做礼物,搬又搬不走,就这一点,还不如那个鱼缸呢! 只见端王也不说话,响亮的拍了三下手,阁子底下传来一阵“咕噜咕噜”水响,阁子顶上开始冒出水来,水顺着每一道瓦楞凹槽流了下来,渐渐的,在阁子周围形成一圈雨幕。 皇上惊讶的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乖乖!阁子自己下雨了! 端王拱手说:“这便是父皇送给姬贵妃的生辰礼物----听雨阁。” 皇上顿时热泪盈眶:“听雨好,听雨好,朕就想和贵妃一起听雨......老三最得朕心!” 端王又拍拍手,水声停了,屋檐上的雨也慢慢停了下来。皇上像得了一件新玩意,兴奋的走到听雨阁里面,亲自拍拍手,雨幕又从屋顶上流了下来。尤其是从里往外看,和真的下雨简直一模一样。 “这机关术真是太巧妙了!老三,这是谁设计的?简直就是个天才!”皇上不禁赞叹道。 “儿子不敢居功,设计人名为冯铭泽,他是个机关和武器设计高手,此次宣府镇击退鞑靼,也全靠他设计的一门水龙炮。这水龙炮的水柱可以射出二百步,把雪地里的鞑靼人都冻僵了,他们才不得不退兵。” “竟然有如此神器?”皇上听了又调动起他全身的尚武神经,“快给朕说说!”端王忙将当日情形加叶添枝的描述了一遍,又夸张的说,鞑靼人躲不过水龙炮射水的,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冻在雪地上。皇上听得十分过瘾,连连称妙。 “父皇,水龙炮不仅可以冬天射水成冰,还可以用在水军的大船上,炮弹更是取之不尽。只可惜......他只是宣府镇的副将,儿臣以为,让冯铭泽插手神机营事务并不妥。” “那有什么?朕就要让他去做!父皇还不能决定天朝用那些能臣了?”皇上不满的说。 端王笑道:“他能成为能臣,还全靠父皇当初慧眼识珠。冯铭泽本是一个无名小卒,正是献上飞龙神器阵后,被您提拔为宣府镇副将,他这才得以大显身手。” “嗯!不错。朕记得有这么回事,是朕提拔了他。”皇上点点头,很为自己的识才慧眼骄傲,他眼珠一转,忽然说道:“这冯铭泽既有本事,又是朕的人,为什么不用他做神机营左都督?既会领兵,又懂机关武器,简直就是全才!单单放在宣府镇,太可惜了。” 皇上面有得色:“郭宽。拟旨:宣府镇副将冯铭泽,精通兵法火器,现调任为神机营左都督,即刻上任!等他接了旨,把他宣来,朕要见他。” “皇上英明!” 皇上沿着听雨阁的围廊走了一圈,拍手叫停了雨幕,欢喜又认真的对端王说:“这两天不许再开机关,朕要给贵妃一个惊喜!” 端王恭送皇上肩舆离去,他的脸上,这才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 圣旨很快传到了冯铭泽手里,冯铭泽对着西南方磕了三个头:父亲,我终于能替你重回神机营了! 献王、康王、姬国公收到消息全都呆了:冯铭泽?这个人从哪里蹦出来的?谁的人?什么来历?听说皇上还密召了他! 前世,听雨阁是献王送给皇上的礼物,因为那时他有冯铭泽。皇上龙颜大悦,赐了康定侯的嫡女赵嘉敏给献王做夫人,从此康定侯府也不得不上了献王的船。 姬贵妃的寿辰在即。 端王想:这次,本王定要得偿所愿。 第125章 贵妃寿诞 冯铭泽走马上任三天以后,后宫里迎来了姬贵妃的十八岁寿辰。 姬贵妃自从过了三十岁,就说再不过寿辰了。皇上就哄她说:“那以后每年都过一次十八岁诞辰,你永远都十八岁!”于是这十八岁寿辰,一过就是十几年,如今连姬贵妃自己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几岁了。 皇上让献王妃许莞平和献王侧妃杜云莫,两人共同为姬贵妃操办一场寿宴。许莞平和杜云莫如临大敌,从宾客名单,到晚宴所用器皿、膳食,事事均亲力亲为,希望能得皇上、贵妃赞一声好,为献王挣回些面子。 按照皇上的意思,晚宴摆在听雨阁对面的凤来仪。这里是一个很宽敞的宫殿,是皇后接受内外命妇朝拜的地方。皇后自太子被废以后,称病很少离开自己的宫殿,命妇朝拜也都免了,这也是姬贵妃喜欢这里的原因。 用这里办晚宴,很有皇后气派,正好。 这天,海棠早早来到孙府,等着与孙夫人一起进宫。顾蔓笙见到海棠非常开心,婚后孙彦晞和她两人感情很好,每天如胶似漆,所以她格外感激大婚那天,海棠的救命之恩。 “海棠妹妹,你的房间可一直给你留着,母亲说,你特别会做药膳,让我跟你好好学呢!”顾蔓笙挽着海棠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 海棠眨眨眼,认真的说:“我倒是有一个助孕的药膳方子,你要不要学?” 顾蔓笙害羞道:“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也没羞没臊的?” “因为......我还是个大夫呀!”海棠嘻嘻的笑着,和蔓笙两个你呵我一下、我呵你一下的扭在一起。 孙夫人在门外正好把她们的话听了去,她进来就笑道:“闺女这话我最爱听!这便是你们小夫妻俩,目前顶顶重要的一件事。” “母亲!您怎么也帮着海棠欺负我!”顾蔓笙上去和婆婆撒娇到。孙夫人一手搂着一个,笑得眼睛都弯了,她就喜欢府里这样热热闹闹的。 顾蔓笙还不是命妇,孙夫人便只带着海棠进了宫。 凤来仪大殿内外男女分席而坐。殿内花飞蝶舞、鬓美衣香,殿外的小广场上,则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今天外臣进献的寿礼中,当属福建蒲田县的县令余之焕,进献的一株四尺高的红珊瑚最为罕见。此寿礼由余之焕的嫡女余雁蓉亲自送到京城。 余大姑娘今天精心打扮,一件紫色的褙子里罩着一件丁香色裙子,头上一支紫金芍药钗,反倒衬出那一对春带彩的翡玉兰格外清新。这哪里像一个县令之女,与京城贵女相比,也不遑多让。 “余之焕一个小小县令,到底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送这样的礼,还能把姑娘打扮成这样!”赵慕哲嗤之以鼻的说。 沈从曦看了一眼说:“福建?大概朝廷的慰民款没少拿。”他又摇头,不屑一顾的说:“你看看,官场黑暗可见一斑,是故本公子才不屑与之为伍。” 孙彦晞听见摇头笑道:“你这又矫枉过正了。不引清流入浊池,何来碧水映青天!正因官场有黑暗,才需要你我引来光明。” “受教、受教!”沈从曦拱手笑道:“我闲人做惯了,受不得那拘束。倒叫彦晞兄费心了!” 轮到皇室宗亲送礼了,无外乎也是一些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却总不如那株红珊瑚那样显眼别致。 最后,皇上握着姬贵妃的手说:“爱妃,今年朕要送你两份特别的礼物,祝贺你的十八芳诞。”皇上当然不会说三份礼物,康王那个鱼缸,实在没有脸面往凤来仪里抬。皇上一挥手,郭宽捧着一个锦盒上来。 皇上打开锦盒,里面是那副雨滴红宝石头面。皇上笑着说:“朕给它赐名为叫相思雨,你看是不是很美?” “皇上赐的名字很美,头面也很美。这雨滴形的红宝石,红得艳丽,正是臣妾喜欢。真是一份难得心意。”姬贵妃点头笑道,她早知道这是献王的礼物,特意赞到,“那还有一份礼物是什么?” “爱妃你看!”皇上有些兴奋的指着凤来仪对面的那座阁子:“那就是朕送你的,叫听雨阁。” 姬贵妃差点没笑出声来:皇上您不如说整个皇宫都送给我,我更开心。 皇上牵着姬贵妃的手,走到大殿门口,皇上拍拍手,只见一阵水响,千条万条雨线从檐上流下来,形成一圈雨幕。水流到檐下的地槽中,再汇流入碧湖。 众人皆叹听雨阁所用机关之精巧,竟然能使湖水倒流。这也是头一回见。 皇上动情的看着贵妃说:“那一场雨,朕永远记得。” 当年回忆涌上贵妃心头,她感动得湿润了眼眶,握着皇上的手说:“皇上,这是臣妾收到的最好礼物!”皇上不由得哈哈大笑,又牵着贵妃回到龙椅上。 郭宽手一挥,一队婀娜少女踏着乐曲进来,翩翩起舞。 端王也从听雨阁上收回了目光,神机营已经到手,今日父皇必然赏赐,他要在献王之前,娶到程家的姑娘。 第126章 赐婚 乐曲声中,大家也起身放松,相互招呼,窃窃私语。献王也起身去更衣,正走在两排忍冬花的夹道上,忽然看见花丛之上顶着一条鹅黄的帕子。 他好奇捡起来一闻,一股幽香沁人心脾。细看,帕子角上绣了一株小苍兰,旁边还有一个“怡”字。献王好笑:这是哪家的姑娘,粗心丢了帕子,待我去戏弄戏弄她!于是他将帕子塞入袖中。 又往前走了两步,迎面一位身着嫣红衣裙的姑娘,神色紧张的寻找着什么。她只顾左右看地,一不留神撞了献王满怀。 “献王赎罪!”那女子认出是献王,连忙行了一礼。 献王温和的笑着:“姑娘在找东西?” “臣女赵嘉怡,刚才丢了一条帕子,只顾着寻找,不想却冒犯了殿下。”赵嘉怡羞怯的看了献王一眼,又急忙垂下眼帘,两排长睫毛微微扇动。 献王心中一动,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绣着水草纹的帕子递给她道:“赵姑娘看看,丢的可是这一条?” 赵嘉怡一看,便猜到献王用意,惊喜又害羞的接过来,笑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颔首道:“正是它,多谢殿下为臣女寻回。臣女是康定候府的二姑娘,算起来,还应该叫殿下一声‘表哥’呢......若有机会,臣女必将报答殿下。” 赵二姑娘见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告别了献王。 献王掏出怀里那方鹅黄色帕子,笑着自语:“康定候府二姑娘!”他又把帕子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想起了姬贵妃的话。 昨日他进宫给姬贵妃请安,姬贵妃告诉他,在寿宴上,她要请皇上把康定候府的大姑娘许配给献王做侧夫人,以此将康定候府笼入麾下。 今日,就如此巧合,让他遇见了这位,长着两个梨涡的康定候府二姑娘。 姬贵妃远远看见献王回来落座,趁着歌舞停止,便对皇上说:“陛下,今天臣妾收到的礼物中,有三件最得臣妾心,陛下一定要替臣妾好好赏一赏。” 皇上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贵妃刚要开口,皇上已经宣了端王进殿:“端王,你敬献的听雨阁,甚得朕心,贵妃也最为喜爱。朕要重赏于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贵妃心里一恨:她原本要先赏余县令,便将余县令之女赐予端王为妃,再赏献王,便将康定候府嫡女赐予献王为侧妃,等到端王,再随便赏点什么。现在皇上却把顺序掉了一个头! 只听端王单膝跪地行礼,朗声道:“谢父皇、贵妃娘娘恩典!金银官爵、土地房产皆非儿臣所爱,若要赏赐,儿臣确有一请:请父皇为儿臣,与程将军府大姑娘程海棠赐婚!” 皇上今天正和贵妃柔情蜜意,也乐见这个十九岁还孤身一人的儿子有情人成眷属,便想也不想便痛快答应道:“好!难得你能完整说得出一个姑娘的名字,今天你的礼物让姬贵妃如此高兴,朕就成全你!郭宽。程煜之嫡女程海棠,温良贤淑,恭谦有礼,赐予端王谢睿樘为正妃。” 程海棠一听,虽说她已经猜到端王会有此一请,却没料到皇上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连句解释都不要。她赶紧从座位上站出来,跪到谢睿樘身边,二人一起向皇上、贵妃磕头谢恩。 贵妃娘娘那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在端王脸上。 皇上又满怀热情的将献王宣入殿:“献王,你进献的红宝石头面相思雨,朕也很喜欢,你三哥要朕赐了个正妃,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父皇、贵妃娘娘恩典!”献王说完,贵妃娘娘有气无力的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直说。 “儿臣请赐康定候府……二姑娘赵嘉怡为儿臣侧妃。”献王不去看贵妃娘娘,反倒往旁边席上,端正坐着的赵二姑娘瞟了一眼。 贵妃娘娘不想活了!这赵嘉怡虽也是康定候府姑娘,却是个姨娘生的庶女,虽说康定候正妻早逝,皇上特准他纳妾,视同平妻,可这能和雅芸公主所生嫡女赵嘉敏相提并论吗?罢了罢了!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子不同心也是正常。 旁边站着的许莞平和杜云莫,更是把献王瞟赵嘉怡那一下看在眼里:献王死性不改,每次宴会都往府里抬姑娘,下次老娘不来了! 皇上不知道她们的小九九,只开怀大笑道:“好!你确实还缺一位侧妃,朕就如你所愿。郭宽。康定候府二姑娘赵嘉怡,赐予献王为侧妃!” 赵嘉怡惊喜的快步上前,与献王偷偷对视一笑,二人跪下,行礼谢恩。旁边席上献王的正牌表妹,赵大姑娘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才不喜欢这个妻妾成群,还贪恋女色的表哥献王呢。 皇上看了一眼姬贵妃,发现她有些不高兴,心说,是不是给献王的赏赐少了?寿星不高兴,那不行,得补。皇上拍拍贵妃的手背,小声说:“我不会亏待你儿子的。” 说完皇上又道:“献王留步。今天是姬贵妃寿辰,你一向孝顺你母妃,朕便将蒲田县令余之焕嫡女余雁蓉,也一并赐予你为夫人。”皇上得意的看了姬贵妃一眼。 余雁蓉大喜,忙不迭站起来,走到献王身边,献王见她生得清秀,也不抗拒,二人高高兴兴的谢了恩。 姬贵妃再一次感受到,她和皇上之间的深深代沟。毕竟大了他十六岁,不承认不行啊...... 这一夜下来,有人吐血有人笑,有人欢喜有人愁! 端王今晚没跳窗,光明正大的将海棠送回府中。“海棠,你终于要嫁给我了!”端王在二门外死死拽着海棠的手不肯放。 旁边的程寒柏,尴尬的挠挠头说:“这……还没大婚呢,程府也不方便您留宿,王爷您就再忍忍,先请回吧!” 端王大笑,放开海棠,朝程寒柏躬身作了一揖:“是,舅兄教训得是!” 海棠拉起霜儿,扭头就往二门里跑,眨眼两个姑娘就笑着跑远了。 端王骑在马上想:我要去催催钦天监,赶紧选个最近的日子...... 凌风跟在后面想:我的终身大事总算要有人做主了...... 第127章 献王后院 端王府里一片喜气洋洋,那些侍卫小子们,恨不得连夜就把主母迎回府来。 端王府里就连呆子都看得出,自家王爷喜欢海棠姑娘。你不看看,程府的西墙都快要被他们爬烂了!如今王爷终于要心愿得偿,谁还不是替王爷高兴? 周长史在旁边泼冷水:“哎呀......王爷大婚,要走的流程多着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才到迎亲,每一件都要宫里府里往复两遍。我滴个乖乖,这没有个一年半载,那里做得完?你们一群臭小子懂什么,都给我赶紧回屋睡觉去!” 献王府里也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因为侧妃和夫人都不需要行大婚之礼,随便找黄历选了吉日,献王就敲锣打鼓,两顶红轿,把赵嘉怡、余雁蓉二人,同天抬进了府。 献王府的安长史就有点发愁,这献王府后院,眼看又要住不下了。他得考虑考虑,再往后面扩一进院子。对,说干就干!说不定,哪天宫里又有宴会了不是? 整个献王府里,最生气的不是许王妃,也不是杜侧妃,而是怀着四个月身孕的程香堇。她不气献王再添新人,气的却是,程海棠断了她那凭生子入献王府册的路!同府姐妹,不能分别服侍当朝的两个王爷,这是祖制,她不能怨,要怨就怨那个从山里回来的野丫头。 她程香堇要做献王夫人,必须搬掉这块绊脚石:“程海棠,莫怪我心狠,我也想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可为什么天朝那么多男儿你不选,偏偏要选个王爷!你我二人,注定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对着铜镜,香堇喃喃道:“若我母亲能有一点点顾惜我,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送了命。母亲要在府里,搬掉一个程海棠,不是翻个手掌的事?可现在,就只剩下我自己孤掌难鸣......“ 蕊儿替程香堇揉着肩,安慰到:“姑娘您别急,您肚子里不是还有大公子嘛!如今,献王殿下才是您的依靠,您让他疏远了可不行。姑娘,殿下可有好一阵没进咱们屋了,如今府里又添了新人......” 昨夜赵侧妃和余夫人都与献王圆了房,两人争风吃醋的事,自然也传到了程香堇的耳朵里,她摸着刚刚有些凸起的小腹,有些怅然若失。献王与她的耳鬓厮磨还历历在目,往日那些恩爱甜蜜,转眼便成了别人的鱼水之欢。 “不错,不能让殿下忘了我......“程香堇赶紧朝镜子里看了看。这是一面打磨得铮亮的菱花铜镜,可现在香堇只恨它太亮,照出了自己那张有些孕胖,还略带浮肿的脸,连平日里勾人的狐狸眼,也被脸上的肉,挤得失了形状。 香堇突然惊慌失措,抄起剪刀就将镜子背后串着的同心花穗铰了个稀烂,“啪”的一声,将镜子叩在桌子上,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叫殿下来作甚?是让他来看我现在有多丑吗?” 献王可不知道后院里暗潮涌动,更不知程香堇那一番自怨自艾。下了朝之后在屋里更了衣,他犹豫了一下,新来赵侧妃和余夫人都很好,他都喜欢。可目前,献王更急于与康定候府搭上唇齿关系。 演武场之乱后,徳亲王缩回了蜀地,庆亲王和柳将军伏了法,现在就还有忠国公在支持自己。想到日后还要和姬氏翻脸,献王肯定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姬氏身上。所以献王认为,后院才应该是他的忠实拥趸。 许王妃家族除了许太师能在朝堂为他说几句以外,后辈子孙两代皆无露头角者,家族日渐势微,不足为靠。 杜侧妃的哥哥是中军千总,手上有些兵权,上次军马案,虽叫他吃了点苦头,但他对自己倒还是忠心耿耿。可惜就是,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 新夫人余雁蓉,父亲虽然只是个县令,但她进府时,竟然代父亲交给他五万两银子。看来余县令将来可以在银钱上,能给他不小的支持。献王倒是忘了想想,一个芝麻官,哪来那么多银子孝敬他。 再就是赵侧妃,她是康定候府的二姑娘,若是有了康定候府的支持,他在朝堂上就有两条腿走路了。那日他一时头脑发热选了二姑娘,后来进宫还被姬贵妃一顿好骂,他自己也后悔了好一阵。事到如今,也只有希望赵嘉怡灵巧懂事,能在她父兄面前替他成点事。 这样想了一遍,他便抬脚去了西厢。 赵嘉怡听到献王进门的声音,就坐到床边,把脸扭向墙里面故意不理他。“这是怎么了?”献王笑着坐下来,“难道墙上有花,竟比本王还好看?”边说边把赵嘉怡抱在怀里。 赵嘉怡就半推半就的靠在他怀里,娇嗔道:“殿下,你好狠心!昨夜臣妾等了你一夜。你抬脚出了我的门,跟着又不知被哪个狐媚子勾了去!” 献王也不回答,一只手扶住她的头,顺着脸颊,嘴就啃了过去,不再让她说话,赵嘉怡果真闭了嘴。后院的女人多,总是有这个那个来向他抱怨的,献王烦恼得很,只有这个办法,能不讲道理的让她们最快闭嘴,简单有效,屡试不爽。 端王也有端王的烦恼。 这几日他天天去钦天监蹲点,钦天监被逼得没法,连夜算了三个良辰吉日给端王选。端王一看:分别是七月十九,八月二十八,十月初九。端王差点就想掀了钦天监的桌子。 “怎么都没有更早些的合适时间?祝大人,给写个上半年的呗!”端王腆着脸说。 钦天监祝大人摸着他的山羊胡子,晃着脑袋说:“端王有所不知,本官近日夜观天象,发现不巧上半年发生水逆,不合你们二位八字啊!您也不想成亲之后,夫妻不睦吧......” 夫妻不睦?那不行!只能退而求其次,端王便指着第一个日子说:“就是它吧!” 很快,宫里、端王府、程府都得到了消息: 今年七月十九,谢睿樘和程海棠,大婚。 第128章 好生蹊跷 好日子定下来了,端王却没有闲下来。 绿香楼。 “听说献王最近活动很频繁,”季白羽慢悠悠的说:“他一边忙着身体力行的平息府内纷争,一边积极联络妻妾母族,看来,献王是想打造出一张,独立于姬族之外的关系网。看来就要跟姬氏翻脸了......难道,姬氏准备向太子位动手了?” “他最近应该没少骚扰赵慕哲父子吧?”燕十一呲笑道,“他太天真了。若没了姬族的势力,就没了西厂张植给他不断输血,只靠那几个妻族,他什么也不是。” “十一,这回你可小看他了,”季白羽笑道:“他的妻妾有本事得很。那余之焕,短短时间,两次共孝敬给他十万两白银!啧啧啧……我这绿香楼,若碰不到杀人越货的生意,一月也就一、两万进账。” “好啊!黑钱也敢拿,这是献王自己给自己挖坑。”燕十一嘲笑道。 唐誉端起茶杯,与谢睿樘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我还没恭喜你和海棠姑娘订婚呢!我要给你们二人,送份大礼。” 谢睿樘几个都竖起耳朵,等着他说下文。 “我闭关回来以后,便开始和父亲暗中清查唐门的叛徒。经过几个月的排查,终于清查出十几个打着唐门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之徒。 巧的是,其中有一个,就是帮姬川下毒,害海棠义嫂顾蔓笙的人,此人叫唐琦,去年就秘密投在姬川门下,和他同时投奔姬川的,还有一个人,你们也认识,就是那个使牛毛针的楚人。” “这个唐琦你还留着?”季白羽问。 “不错,要不怎么算得是大礼?”唐誉笑道:“我在端王府做府医,是走了明面的,姬川自然也知道。所以唐琦不仅是帮他下毒,更多的,是要探听我与睿樘的动向。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季白羽也笑了:“那他就反成了我们放在姬川那里的棋子。妙哉妙哉!不如我再帮帮他,让他更得姬川老贼信任。” 谢睿樘笑道:“果然是份大礼!我也代彦晞谢你。他正暗地搜寻证据,这次,我们势必要一次告倒姬川。” 唐誉点点头又说:“在清查门人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少用毒、用蛊的门派,都在被姬川吸纳。什么原因我还没有得到答案。” 燕十一给谢睿樘倒了一杯茶:“姬川最爱作妖,若是他倒了,姬党就没了爪牙;张植倒了,西厂就没了势力。可是,对付他们并不容易。” “所以我想再去一次青木崖。”谢睿樘目光炯炯的说:“我们需要坐实姬贼谋反的证据。” 燕十一笑问:“怎么,你家王妃已经找到对付黄蜂瘴的解药了?” “你猜对了!”谢睿樘满面春风,“海棠跟我说,她已经制出了黄蜂瘴的解药。机关上的毒,她的解毒丸就能解。只不过,不知道进去后,还会遇到什么更古怪的东西。” “我跟你们一起去。”唐誉拍桌笑道,“唐门的毒暗器,也不是光留着写历史书用的。” “好!这次先派人去盯外围,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进出谷底的时间规律。我就不信,他们待在谷底一直不出来。”谢睿樘点头道。 凌雪、暗青两人,去青木崖盯了三天梢。两人回来的时候,表情都十分怪异,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谢睿樘正在与海棠下战棋。 “说。”王爷往棋盘上落了一子,头也不抬的说。 “王爷,好生蹊跷,我们在青木崖……居然看到了榠世子。”暗青终于说了出来,“他跟着一个全身黑衣黑裙的男人下了崖。那男人像是南方蛮人打扮,像是苗人,包头绑腿,但奇怪的是,他裤子外面还穿着一条短裙。” “也许是徭人。”海棠说:“徭苗两族本是兄弟族,却因利益分化,两族决裂,苗多在西南,徭则在华南。” 海棠见谢睿樘好奇的看着她,便解释道:“《毒经》之中,详细介绍了苗毒与徭毒的区别,书上画着他们的图形,徭人正是这样的服饰。”其实,是她认识一个徭人 “世子确实像是中了毒,”凌雪点点头,看了暗青一眼又说:“这就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世子功夫不差,可那日远远见他,看不清面色,却辨得出他下盘虚浮。若不是故意为之,最好的解释,就是中毒。” “谢元榠出现在姬川的地盘,本身就够奇怪了。”谢睿樘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对他们说:“此事先不要声张,暗青到德亲王府打听一下,就说,我请世子喝酒。凌雪,你去告诉季掌柜,晚上我过去喝茶。” 他顿了一下,缓缓的说:“彦晞大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是该好好见上一面了。”海棠也愣了愣。一个多月前,德亲王妃把瑶郡主接回成都府,说是要出嫁前接回府去,多陪陪父母。郡主离开京都后,她也很少关注德亲王府。 让暗青去请世子,他却把初一、十五领了回来。 “端王爷,我们世子月前就悄悄离京,跟着郡主回蜀地了,他说他十四年没回家了,想回去看看。因为没有拿到皇上的批准,世子是乔装去的,身边只带了无双、无影两人,让我们留在亲王府为他做掩护!”初一不敢隐瞒,一古脑都说了出来。 原来暗青见他们推托说世子出门去了,便诈说宫里让端王和世子一起进宫。 十五也说:“世子说花朝节前后能赶回来,应该就是这几天了。王爷,世子一直当您是他最好的兄弟,进宫时,您千万要为他遮掩一二。再拖两日,兴许世子就回来了。” “他若当我是兄弟,做这种杀头的事,便不应该瞒着我!”端王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说:“何况,你们的世子,人已经回到京城附近。” 初一和十五听了端王的话,面面相觑,不明白端王是什么意思。 “我的人,在京城附近见过世子,他可能遇到了麻烦。”端王又说:“你们先回去,若我们有行动,你们再看看要不要加入。” “要!端王,只要和世子有关,无论什么样的行动,我们都要加入,一起听从您的安排。”初一急忙说道。 世子失踪得蹊跷,却又刚好跟姬川的青木崖有关,端王不得不立刻再探青木崖。 第129章 再探青木崖 “我们又要去青木崖?”海棠眨巴着眼睛问。 “不是我们,是我。”谢睿樘食指弯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怎舍得,总让我的王妃跟着去冒险?” “没有王,哪里有王妃?”海棠抓住他刮鼻子的食指,“我要和你一起去,大不了我在地面上等你。既然知道那里有毒,离你近一点,我的心也更安一些。更何况,还有榠世子这样的消息……” 谢睿樘有些动容,他把海棠拉入怀中,轻笑着说:“放心,还没大婚呢,我怎么舍得出事?我们都会好好的。你要去也可以,把霜儿也带上。” 既然事有蹊跷,又恐夜长梦多,不如早去早安心! 第二日一早,谢睿樘、燕十一、唐誉、海棠,带着几个侍卫,快马加鞭,往青木崖赶去。一路没怎么休息,不到半日,他们就到了青木崖附近。 他们找到上次藏马的地方,虽说如今草木枯黄,可灌木的枯枝够高够密。霜儿拿出几株草让马闻闻,马儿便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动了。谢睿樘担心的问:“若是临时要走,这马能清醒吗?” “这是让动物镇定的药,不是迷药。若是不放心,找个尖锐的东西朝马耳朵这个位置刺,刺一下就恢复了。”海棠一边说,一边指给大家看马耳朵上的那个穴位。 几个人上了半山那个山洞。这次有备而来,海棠和霁儿都穿着男装,行动起来比上次方便很多。凌雪和暗青下去打探,其余人都在山洞里静静等待。 只一会儿,凌雪他们回来了。 “刚走一帮人,这些是定时出去补充食物的,现在下面听不到动静了,我们如果现在下去,大概能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暗青说。来蹲了三天,他们发现崖下的人上下崖是有规律的,所以,这次他们打算趁天亮下去。 海棠、霜儿和十五留在地面上策应,其余几个男人都蒙上面巾,顺着绳子,溜下了崖。 这次,他们用的面巾都是海棠特制的。上次就是用块普通布蒙面,这次是用了六层纱布叠在一起,放上药之后,四周再缝合,纱布本身浸过解毒药水后晾干。下崖之前,海棠又让他们提前吃了解毒丸。每人还分了一瓶药粉,可以拿来驱走毒虫毒蛇。 过了一会儿,几条绳子陆续都松了,崖下并没有什么声响,海棠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崖下落了地。按照约定,十五连忙把几条绳子拢在一起,藏到爬藤植物叶子后面。这样,就算突然有人来,也看不出有人下了崖。 这次下崖比较顺利,黄蜂瘴对他们没有伤害,落地时,又有了上次燕十一的经验,并不是直接双脚落地,而是脚朝石壁一蹬,跃出去几步远才落地,都没有触发机关。他们两人一组,顺着崖底的路,分头向山谷深处的山洞摸去。 突然,燕十一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正要往山洞里走的谢睿樘,两人刚贴着石壁藏好,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个男人抱怨道:“真是晦气!刚好轮到我们出去放风,就死了两个,现在还要拖他们出去埋!” 另一个男人就说:“坑都是现成的,推下去完事,又没让你烧香磕头。就是弄死两个,大人还不知会如何责罚我们......” “嗨!没事,大牢里这些,死就死了,小室里那位就死不得了。瘦子他们这两天又要弄回来十几个,听说,都是身手不错的人。真是些倒霉催,活该挨弄到这里来,生不生,死不死的……” 声音慢慢近了,果然,见两个男人慢慢拖了两具尸体出来,等他们出了洞口,燕十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两枚金钱镖,两个男人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隔断了喉咙,鲜血汩汩的往外冒,闷闷的倒在地上。 谢睿樘和十一快速上前,燕十一捡回他的金钱镖,在那男人衣服上擦了擦,收回袖子里。凌雪和唐誉也到了,四个人将尸体拖到草窠里藏起来。 唐誉蹲下看了看那两具被拖出来的尸体,诧异道:“这两人好生奇怪!皮肤和肉都是青黑的,明显是中毒已久,可是看尸体又是新鲜断的气......而且,他们的皮肤发硬,也不似常人。” 谢睿樘的心中有一种不详预感:“这里不简单,进洞之后,千万小心,在摸清他们底细之前,尽量不要起正面冲突。保住命要紧。”他小声交代到。藏好尸体,几个人蒙好面,仍旧分两组,进了山洞。 暗青和初一走得很快。进洞以后,他们发现山洞顶部尽是大大小小的石乳凸起,两人运起轻功,借助那些凸起的石头,如壁虎一般,倒贴着山洞顶往里行进。 到底洞顶和地面看到的还是有些不同,他们刚好错过了那两个拖尸体的男人,顺着洞壁上的火把,一直往里走。 忽然,通道变得宽敞,前方出现了密集的火光,四周大亮。借着火光,暗青和初一看到了熟悉的木栅栏,仿佛到了监牢大狱一般。听到脚步声,两人不敢靠前,屏息藏在阴影中。 “安子,他今天的毒,你给喂了没有?”一个中年男声问。 “还没有。天师说要等到指甲变白了才能喂,现在还是透着黑的,再喂,我怕毒下得重了,这位若是被毒死了,我拿命也赔不起啊。”另一个年轻的男声解释道。 “嗯,还是你细心。今早那边发现又死了两个,真是白瞎了那么多药,我们还天天伺候着。咱们五毒门虽然是小门小派,可也不能被国舅看扁了!这次若是起事成功,我们也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那个叫安子的笑道:“您放心,我里是小室,自然管得也精细些,若我管的是大牢,人那么多,哪里还顾得过来?师傅,您说这样用毒喂出来的人,还能是人吗?瞧着怪可怕的。” “那咋不是人?还喘着气呢。”那师傅笑道:“反正还要等,走,吃了饭再过来。”两人说着话离开了。 初一从阴影中探头往牢里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正要不顾一切的跳下去,被暗青一把抓住,低声喝住他:“不要冲动!” “放开我!里面的人,是世子!” 第130章 榠世子 初一这一叫,暗青也看清楚了。牢房里,世子双臂张开,被绑在一个十字形木架上。但他还是抓住初一不放手,并朝下努了努嘴。初一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那个安子,一手抓着两个肉包子边走边吃,又回来了。 暗青放开初一,摸出把手掌长的三棱飞刀,趁安子打开牢门发出“吱嘎”的声响,暗青的匕首破风而去,从背心插入,穿过心脏,飞出体外,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细响。 安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前心后背的血都冒出来,衣服红了两大片。暗青两人等了片刻,周围没有声响,知那师傅并未跟回来。 二人飞身下地,进了牢室,世子虽留有一口气,却昏昏沉沉,初一叫他,眼神涣散也辨不出人来。他二人不敢耽搁,将世子解下来,暗青把世子的外衣脱了,给安子穿好,将他照样绑在十字木架上,又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 初一背起世子,二人放出轻功,夺路而去。 一口气跑到崖下,暗青掏出牙哨吹了两声,崖山的十五连忙放好绳子。只见暗青很快顺着绳子上来了,他让十五和他一起,将另一条绳子往上拉,不省人事的世子,被拦腰绑着拉了上来。跟着,护在旁边的初一也上了崖。 见到这样的世子,海棠他们既吃惊又心酸。几个人连忙将世子背到半山的山洞里,暗青让初一、十五留下来保护他们,自己又原路下崖去找端王爷。 走进另一个洞口的四人,却没有这两个爬洞顶的壁虎人那样幸运。 往里摸索了一段,渐渐听到了人声。火把的亮光也集中起来。燕十一拦住谢睿樘,打算自己先过去一探究竟,可不知是哪里触动了机关,两边石壁上喷出两股发绿的毒烟,又“咻咻”的飞出两排铁箭,他们岂敢被铁箭碰到,只得拔出剑来拨挡。 机关一响,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人,只听有人大叫:“快!有人闯进来了!”便听到脚步纷乱,刀剑铮铮,都一齐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几人哪敢恋战,趁毒烟未散,那些人并没有急着围上前,他俩迅速原路往回退。一个身影穿过毒烟飞出来,拦在二人面前,燕十一趁他身形未稳,起手就是一串剑花,和来人战在一处。 “走!”燕十一低声叫到。通道不宽,多一个人反倒施展不开。谢睿樘正想趁来人无暇顾及冲出去,那人竟扬起左手,一把毒粉洒向谢睿樘。若不是海棠准备充分,谢睿樘此刻已经着了道! 此人正是姬国公的义子包怀风。 包怀风见他二人不惧毒粉,不禁愣了一下神,就在这一瞬之间,谢睿樘的袖箭射了出去,他虽然闪身去躲,但洞内狭窄,还是射中了手臂。他有毒粉,袖箭上也有海棠喂的毒。 谢睿樘二人趁他掏解药解毒,迅速飞了出去。两人在洞口遇到了正在往外跑的凌雪二人,他俩灰头土脸的也没讨上好,但看上去并未受伤。正要朝崖底跑,唐誉突然停下来说:“我带一具尸体回去!” 燕十一也不迟疑,跑到草窠里拉出来一具中毒的尸体,和凌雪抬起就往崖底跑,迎面碰上暗青正好下来寻他们。暗青和端王迅速速上了崖,又把那具尸体也拉了上来,其余几人也跟着上来了。 谢睿樘上崖不见海棠,便着急问道:“海棠呢?她没事吧?” 暗青边收绳子边说:“姑娘没事,我们找到了世子。他们都在山洞里。” “他们发现了我们,山洞里也不安全。还是赶紧走!”燕十一说:“我们去牵马,去让他们下山,立刻走!” 这时崖下已经出现闹哄哄的人声,人数还不少。他们打开一个石门,里面藏着上崖的石梯,开始往上追了出来。 “来不及了,”燕十一看了一眼山洞,说:“我们几个先走,去引开他们。”说着,他朝藏马的地方奔去,暗青、凌雪也快步跟上。 唐誉把毒人尸体藏到草丛里,和谢睿樘一起回了山洞。这个山洞在半山峭壁上,洞口也不是很大,就连霜儿这种有点三脚猫功夫的,不借力也很难上去。 谁知他们刚爬到一半,就听见洞里一阵惊呼,谢睿樘立刻脸变了色,连忙提气飞身进去。 一进洞口,谢睿樘就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举剑劈来的谢元榠,狠狠就是一脚,将谢元榠踢飞到墙角,半天爬不起来。 他把跌坐在地上的海棠扶起来,上下打量,急切的问道:“没事吧?他没伤到你吧?” 海棠摇摇头,顾不上搭理谢睿樘,转身朝十五快步走去。初一蹲在十五旁边呆呆的,心情复杂,一言不发。 唐誉进洞来也惊呆了,里面的人倒了一地。他看谢元榠还没有爬起来,正想过去扶他,谢睿樘却抢先一步,一个手刀把正想爬起来的谢元榠打昏了过去。 地上的霜儿坐起来,肩上被挑了一剑,所幸衣服厚,衣服破了,没有伤到皮肉。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十五的方向。 谢睿樘走过去一看,十五的整只右手臂,被齐齐砍掉,他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唐誉拉开初一,也蹲下去,帮着海棠给十五止血。 “怎么回事?”谢睿樘问初一。 “姑娘给世子扎针,世子就醒了,谁知他根本不认得我们,抓起剑就乱砍。十五过去拦他,他就将十五的手给砍了下来了!我们顾忌会伤害到他,他却是糊涂的,见人就砍……怪我,没有保护好姑娘……”初一喃喃道。 刚才世子险些伤害到海棠,霜儿将海棠推到在地才躲过那一剑。 听到山下闹哄哄的,谢睿樘走到洞口边,悄悄向外望。那些人上了崖,看见燕十一几个已经骑马跑了,有几个人便到崖壁边的树丛里牵了马来,骑马去追,其余的人也没有四处搜索,又回崖底去了。 谢睿樘拍拍初一的肩说:“事出突然,你们也很难控制。别想了,你要觉得内疚,就站到这里来盯着下面,不要让他们发现。” 见初一已经回过神,谢睿樘又说:“等那些人回来,盯着他们藏马的地方。”初一点点头,蹲到洞口隐蔽的地方望风去了。 谢睿樘对霜儿说:“收拾收拾,天要黑了,一会洞里什么也看不见,我们还是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边海棠和唐誉已经帮十五包扎好,海棠给他扎了两针,十五醒了过来。霜儿又给他喂了补血药和消炎药。唐誉也听到了谢睿樘的话,看看地上的人说:“是要赶紧走,但是要带上这两个,下面草丛里还有一个……” 海棠吓了一跳,连忙问:“还有谁?” “不是谁,是我们捡了一个他们的毒人尸体,我想带回去琢磨琢磨。”唐誉忙解释道:“他们恐怕是在崖下制造毒兵”。 “他们回来了!”初一回过头来小声说到。 第131章 清醒 山洞里已经完全黑了,外面的黄昏还有些蒙蒙亮。 那几个追出去的人无功而返,他们把马藏好,打开楼梯石门,钻下崖去了。 “快,我们走!初一,先带霜儿下去。”谢睿樘抱起海棠下了山,把她送到藏马的地方,自己又返回山洞。唐誉背着那具尸体也过来了,海棠帮他绑尸体的时候四处按了按,皮肤像一层硬壳,果然十分怪异。 初一把世子背来,又往崖边去,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越跑越远。“走吧!他们的马都被我割断缰绳、马鞍放跑了。”初一回来说。 于是五个人上马匆匆而去。跑了两三里路,就见燕十一他们折返回来,看见他们一人驮了一个也大吃一惊,暗青连忙把十五接到他的马上,几个人加快了速度,朝京城方向跑去。 凌雪跑得更快些,他回王府报信去了。等谢睿樘他们回到城外,凌风已经赶着端王府的马车在等着他们。 端王府的地下暗室里,榠世子躺在草垫子上。想到山洞里的情形,谢睿樘不放心,又叫凌雪把他手脚都用链子锁上。初一欲言又止。 海棠安慰他:“我们不会伤害他。是怕他醒来,糊里糊涂,伤害到自己。” 唐誉把那具毒人尸体,放在隔壁的一个台子上,他让凌风去拿些冰块冰住,别让尸体腐烂了。 过了一会儿,程寒柏也来了,他先看看妹妹,见她无恙略微安了心。再看看世子的样子,知道妹妹这几天也回不了家,等到自己回府时,便让霁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程飞一起到王府来帮忙。 一切准备好,海棠与谢睿樘对视一眼,谢睿樘点点头,她便走过去蹲在世子身边,在他头顶扎了几针,世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世子,世子!我是海棠,程海棠!”海棠轻轻的唤着他。 世子慢慢聚焦的眼神,落在海棠的脸上,久久的注视着她,嘴里重复着:“海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被阴霾覆盖,他的眼珠子变红了,口中却喊出一句:“快走!”此后便失了神志,面部狰狞的低吼着,不停的使劲挣扎,想挣脱手脚上的桎梏。 海棠知道,世子有一瞬间知道是她,他拼了最后一丝清醒,让她快走。海棠的眼里噙着泪,谢睿樘走过来,将她拉到怀里。 初一红着眼眶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世子受这样的折磨。 唐誉摇摇头对大家说:“急不来,急不来。我们还是先把他的毒给解了,说不定神志就清明了。” 谢睿樘看了看怀里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海棠说:“大家先回去休息,留两个人来照顾他。实在不行,灌他喝碗安眠汤。睡好了他才好继续折腾。” 除了燕十一、程寒柏要回去,其他人都住在端王府里。 第二天一早,海棠先去看十五。霁儿已经帮他换了药,伤口也不再出血了,只是看上去,他十分沮丧。 海棠给他把了脉,安慰道:“十五,你不要怪你们世子,他也是被人害成这样。他伤你,并不是他的本意。” “我怎会怪世子?世子更可怜,被人折磨成这个鬼样子。只是......一个侍卫没了右臂,岂不是成了废人?以后,我还怎么保护世子?我......”十五哽咽着说不下去。 海棠眼睛也湿润了,却微笑着对十五说: “我曾听说,前朝有一位大侠,他也是无意中让人砍了右臂,可他却不气馁,甚至悟出了剑术至理,即使只有一只左臂,他仍能拿起玄铁重剑,单凭最简单的招式,也能败敌无数,所向披靡。 后来,这位独臂大侠,还带领着武林志士,抗击外敌侵略,守疆卫土,留下一世英名。他也找到了他最心爱的人,两人厮守终生。十五,少一条手臂不可怕,失了前行的勇气才可怕。” 说完,海棠转身往外走,却看见谢睿樘正在门外笑着看她。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对十五说:“十五,世子危在旦夕,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你可不能比他先倒下。” 十五抬头看着海棠和端王,含泪使劲的点点头。 “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典故?”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笑着问道。 海棠也笑:“既知我是胡诌,你还问!” 两人一起往地牢走,谢睿樘又问:“今天打算从哪里着手?” “唐少主建议放血试毒,我看他身上至少有十数种毒,也只有这样慢慢试着解了。只是世子要更辛苦了,放血都知道要放几回......”海棠叹了口气。 就这样放血试了两天药。放出来的血不久就会凝固,为了争取时间,让世子少受点苦,海棠两天都没敢睡觉。王爷也一直在旁边陪着她。 唐誉解剖了那具毒尸,从内脏中毒情况来分析毒性,这倒有了不少发现。就这样内外夹攻,谢元榠身上的毒,被他俩解了八九分。谢睿樘也终于被海棠逼着回去睡上一觉。 早上,海棠正在用热毛巾给谢元榠擦手擦脸,他忽然睁开眼睛,嘴角慢慢泛起一丝隐隐的笑意,沙哑的叫了一声:“海棠?” 唐誉赶紧走过来,谢元榠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唐少主。” 唐誉笑道:“好了好了!哎呀,你这小子终于清醒了,再不醒来,我们都要给你累死了!”他连忙出去让人去叫谢睿樘。 谢元榠抬手看了看手上铐着的铁链,皱着眉问:“我有没有伤害到你吧?” “没有,我好好的,你也会好的。”海棠微笑着,泪水却夺眶而出。 “傻瓜,不要为我哭,我不要看你哭。”谢元榠心疼的看着她,想替她擦泪,手伸过去却又被铁链拉住了。 海棠忙阻止他:“你先别动,都包着呢,仔细再伤到伤口。一会他们就会来替你打开了。”谢元榠这才看见,自己手腕脚腕都包扎着,就知道自己不清醒时,挣扎得有多激烈。 凌雪很快就跟着唐誉进来了。 谢元榠见他便笑道:“怎么,你打不过我,就把我锁起来了吗?” 凌雪见世子都能开玩笑了,也很开心:“那可不是打不过您?您一......那个起来,锁上都不行,还得靠唐少主的安眠汤!” “好啊,我全都记住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谢元榠周身的死气已经散去,渐渐恢复了常态。 可唐誉过去一搭他的脉,却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余毒?”海棠见状,也赶紧上前搭了脉,她也皱起了眉,又换手确认了一遍。 她看着刚刚进来的谢睿樘,有些犹豫的说:“恐怕,世子中的不仅是毒......还有蛊。” 第132章 徭蛊 大家一听说世子是中了蛊,都被吓了一跳。 世子却不同,他脸色如常,仿佛早就知道种中蛊这件事一般,只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海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什么都懂。反正他都快要死了,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憋着? 谢睿樘可把谢元榠的表情看在眼里,便对初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带世子去客房更衣。”说完,自己便牵着海棠的手出了地牢。 “这蛊毒又是怎么一回事?”谢睿樘边走边问。 “下蛊的目的一般有两种,一是要人命,一是夺人魄。”海棠回握着谢睿樘的手,侧脸看着他说:“如果有人要利用世子,对他,肯定是第二种。” 谢睿樘点点头,道:“后面的事就交给唐誉吧,我总觉得,谢元榠有些古怪。” “嗯,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被下了蛊,而且,他认为自己必死。”海棠也若有所思的说:“他这样的情绪,可不利于为他驱蛊。蛊虫驱使宿主,宿主意志越强,它越难于驱使,反之,蛊虫则更容易控制他。” 是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谢睿樘其实想说。 大家在偏厅里等了好一会,才见谢元榠一脸心事重重的走进来。他被姬川捉去已有一段时间,人也消瘦了许多,却难掩他俊朗的外表。他已经知道,无双和无影并没有被找到。初一见世子情绪不好,犹豫了一下,也没敢告诉他十五的事。 他缓缓坐到谢睿樘身边,沉默了片刻,才道:“让各位担心了!我的身体里确实被徭人下了蛊虫。正因如此,我才会毫不反抗的被他们带到青木崖。” 他看了看谢睿樘,继续说:“那青木崖,是姬川制造毒兵的地方。他们将十几种毒,按照一定的顺序,循序渐进的让士兵喝入体内,同时将人浸泡在毒汤之中。目的是得到一种浑身是毒、皮肤如甲的毒人。既能抵挡进攻,又是一颗颗活的人肉毒弹,一旦发功自爆,周围被毒血溅到的人,都会中毒身亡。 无双和无影,应该也被他们制成了这样的毒人。我的身体因为要豢养蛊虫,他们喂给我的毒不多,只是为了用毒来养蛊虫。等到蛊虫完全控制住我的精神,他们就会让我去指挥那些毒兵。至于为什么是我,我猜,是姬芮城对德亲王府的宿怨。” “姬芮城不仅要做权臣,他更要通过控制幼帝,做实际上的皇帝。献王的儿子一旦出生,他们会直接拥立其为帝,如果献王生下的不是儿子,他们就会将二皇子一脉杀尽,只留下焜儿立为傀儡新帝。到时,为绝后患,只怕整个沈家,全都躲不过一死!” 谢元榠声音沉重,周围的人听到这样的惊天阴谋,惊诧得都忘了呼吸。 谢元榠不等他们问,叹了口气又说:“我们在从成都府返京的途中,出手救了一个被人欺辱的瑶人,谁知那是他们为了接近我,故意下的套。那徭人自称叫作九癫,我至今不知,他是用什么方式给我下的蛊。” “九癫?这人我知道。”唐誉突然说道:“他原名叫九毒,因他下的毒能让人癫狂,就被人唤成了九癫。这就怪了,苗人善虫毒,所以多善用蛊,徭人善蛇毒,所以多用药。九癫养蛊,我也是头回听说。” “世子,您在遇见九癫的过程中,有没有见过蜗牛?”海棠若有所思的问他。 世子眼光闪了一下,怎么没见过?当时在茶水铺的桌上,爬着一直很漂亮的蜗牛,无双还笑,说蜗牛是上来讨茶喝的。 他点头道:“见过,就在九癫和我们一起坐的桌子上。那只蜗牛比平时见到的都大些,蜗牛壳呈玉色,甚是漂亮。我还好奇拿起来看了看,把它放到草地上,让它爬走了。” “应该就是它了。”海棠点头说:“毒蛇身上有一种寄生吸虫,它驱使宿主的能力很强,当它要转换宿主时,必须前后寄主肌肤接触,若非如此,就必须暂时寄生到蜗牛体内,吸虫控制蜗牛的头脑,使之成为僵尸蜗牛,驱使其接近新寄主。” 大家都第一次听说这样奇诡的事,海棠继续说道:“会蛊术的徭人,便会训化这种蛇吸虫,平日养在蛇体内,需要时,为他们所用。九癫种入您体内的,应该就是这种蛇吸虫,再通过蛇吸虫来控制您的神志。” “那我明白了,并不是我们解了毒让世子清醒,而是在解毒过程中,我们用了蛇药,影响了他体内的蛇吸虫,让它无法控制世子。”唐誉茅塞顿开,可又担心的说:“只是蛊虫未除,这种影响,也不知能持续多久?” 谢元榠愣了一下,苦笑道:“难道我还要重新回到地牢里,让你们再用铁链锁起来不成?” “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不超过三日。”海棠摇摇头说,“所以我们要在它恢复过来之前,为它找到一个新宿主,或是另一个人,或是它的原宿主蛇。” “宿主蛇必定在九癫手中,我们拿不到;这另一个人……” “唐少主,小人愿意替主受过,把蛊虫引到小人体内吧!”唐誉话音未落,初一单膝跪下向他行礼,抢先说到。 “一命换一命,并非我们行医之道。”不等世子拒绝,唐誉摇头道。大家一时都沉默了,凌雪提议:“不如去找个死囚!” 海棠摇摇头道:“这个人,要心中没有抗拒情绪。当初如果世子知道那人是九癫,心中抗拒蛊虫,蛊虫是进不了他身体的,这正是意志型蛊虫的短处。” 凌雪还是一心想着用死囚。他正想说,不想让死囚抗拒,打晕不就得了? 只见海棠转头看向谢元榠,一双带笑的眸子看着他:“所以,您自己首先要坚强起来,让蛊虫觉得您难以控制,从而不再眷恋你的身体。这样我们才有办法将它驱逐或是引诱出来。”面对海棠这样的眼光,谢元榠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求生的希望。 此时,门口走进一人,他跪到初一身边,对着上座的端王他们倒头便拜: “端王殿下、世子殿下、唐少主,小人乃残废之躯,愿以小人的半命,换世子一命!” 第133章 鲁班书 说愿意半命换一命之人,正是十五。 他原躲在厅外,想悄悄看一眼自己的主人如何,没想到,却听说世子身上仍有蛊毒未除。自己从小到大都跟随世子,世子十几年孤寂度日,也把他们当成家人一般对待。 “十五!你的手……”谢元榠看到十五的断臂,大惊失色。他快步走到十五身边,将他扶起,连声问:“十五?十五!这是怎么回事?”十五低头不语。 “初一!你说!”世子黑着脸,狠声说道。初一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世子。 “十五的手,是你发狂的时候砍断的。”谢睿樘替他们答道:“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将你锁起来。” 谢元榠呆呆的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他红着眼眶,抬头看着十五,一字一句的说:“我已欠你一只手,岂能再要你一条命!” 海棠看着十五那空荡荡的衣袖,忽然扭头问唐誉:“十五那只断臂,你藏哪里去了?有没有腐坏?” 唐誉有些不好意思,那日离开山洞时,他见十五那条新鲜的断臂,就想着回来试毒什么的,可以用得上,于是悄悄捡了,和那具尸体一起带了回来。他以为没人看见,却不想没逃过海棠的眼睛。 “呃……那个……和那具尸体一起冷藏在地牢,没坏。”唐誉尴尬的说。 “那我就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用十五那条手臂,骗过蛇吸虫,让它以为是活人,转移过去!” “海棠,你以为那虫子恁好骗?那条手臂断了数日,就是冰在那里没有腐坏,没血没温度,怎么看也不像个活人啊!”唐誉哭笑不得的说。 海棠噗呲一下笑了:“你没用来它试过毒就成。拿来我自有办法!”她又回头对十五说:“这条胳膊,就当是你为你家世子换了命。”十五将信将疑的看着姑娘,不知姑娘有什么神奇之术。 唐誉很有兴趣,这个海棠姑娘经常会出些奇招,让他也长不少见识。他笑着说:“那就宜早不宜迟,我做你助手。” 海棠很快写了一张药材清单,其他唐誉都认识,唯独没见过一味“九齿槿”,一味“十八子”,是海棠做了标记的几味药之一。 “这九齿槿和十八子是什么功效?”唐誉好奇的问。 “九齿槿也叫招魂幡,有保持尸体不腐的作用。十八子就神奇了,是菩提树流出的脂凝结成的十八颗珠子,有菩提树,不一定有十八子,这要靠运气。它的作用就是代替人的意识,去吸引蛊虫。人若是在昏迷状态,蛊虫也是不来的。”海棠解释道。 唐誉失声笑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满脑子的古怪东西?你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医毒蛊巫,样样俱全!我倒是好奇想去结识一下。” 海棠有些脸红,她笑着又解释:“我师父......自己并不学这些,但我师父喜欢收集历朝历代的古医书,其中得了一套《鲁班书》,师父说,上面都是些歪门邪道,不许我看,可拦不住当时孩子心性,我也只瞒着师父偷偷看了一遍而已。” 唐誉惊到:“《鲁班书》?就是大名鼎鼎的《缺一门》?据说可以连通阴阳、修改生死,是为朝廷禁书,想不到这你也看过!”众人俱是闻所未闻,不明所以,只觉海棠高深莫测、厉害非常。 谢睿樘便叫凌云带着霜儿去了交易场,霁儿则去了药铺。海棠又要了桐油、蛇血、火盆等物,就在世子的客房里做起准备来。 他们的运气不错,被行内人称为“鬼市”的交易场,再一次神奇的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十几样药材均被碾成粉末,搅拌混在桐油中。 唐誉已经把那只断臂取来,泡在药油中。海棠便让霁儿将木盆架到燃着暗火的火盆上加热,控制温度很要些耐心,温度高了,要撤掉火盆,温度降下来了,又要续上火盆。不一会儿,药油就温温热热的了。 十五在旁边,心情复杂的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条手臂,似曾相识又疏离陌生,一时间感慨万千。只听海棠说:“我们只有半盏茶时间,成就成,不成,就是没根本骗过蛇吸虫,只能再另想办法。” 谢元榠伸出左手,海棠用一根粗针,在他的无名指尖刺了一针,并将混着香料的蛇血,混着谢元榠自己的血,涂在手指头上。几息之间,就见皮下有东西顺着世子的胳膊慢慢朝无名指尖快速移动。 “快,连上断臂的手指!”海棠轻声道。 唐誉把断臂手指上的油擦干,他发现这只手,皮肤已经恢复了弹性,并且也有了常人的温度,真像活人的手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乳白色的蛇吸虫足有三寸许,它从世子的手指钻出来,很快钻进了断臂同样涂着蛇血的指尖,瞬间便没入皮肤不见了。就算是谢元榠一直盯着看,蛇吸虫转移寄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根本看不清楚。 谢元榠这才明白,当他拿起蜗牛那一瞬间,蛇吸虫就已经有充足的时间钻进自己的身体,而又让他毫无察觉。 唐誉按照事先说好的,迅速将断臂扔进了火盆,臂上还湿哒哒的裹着桐油,“哄”的一下就在盆中燃起大火,很快将断臂烧成黑灰。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元榠盯着还在燃烧的火盆,缓缓说到:“我原以为,没有九癫,蛊虫不可能移除,心里早已打算好,等你们不注意,我再回青木崖与他同归于尽。没想到,老天还能让我留着条命,去找姬川算账!” “世子,崖下已有多少毒兵?”凌雪问道。 谢元榠摇摇头:“我刚下崖的时候,还是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到后来,完全迷糊了,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只听九癫说过,将来要让我掌管一万毒兵。但那可能还是他们的计划,现在应该并未达到这个数目。” “无论如何,你这次深入虎穴,拿命换来的消息,实在可贵!我们也好早做打算。”谢睿樘微笑着拍拍堂哥的肩,又看着十五说:“十五这次立功了,救了你家世子。我书房里藏有一本《无极剑谱》,所谓:右手有限,左手无极。这就是一套左手剑法,你若有兴趣,可以找凌雪拿。” 十五听了端王的话,惊喜得脸也涨红了,只不住点头。 海棠见谢睿樘偷偷朝她挤了挤眼,知他是在笑自己胡诌的那个前朝故事,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谢元榠身上的子虫一死,九癫身上的母虫也爬出九癫指尖,挣扎几下死了。九癫大惊,他不相信有人能解自己的蛊毒,除非是世子本人被烧死! 姬川眼见世子被人救出去,现在还解了蛊毒,气得把守卫青木崖的那十几个兵都砍了头。他猜必是端王干的,但却又没有证据。 “世子!端王!你们一个也躲不过!” 第134章 灾祸连连 姬川的狠话可不是白说的。 端王,原来只有一个软肋,就是宫中纪妃。可纪妃多年来为人低调,母族低微,而且宫中嫔妃已经不多,有点动静,大家都会关注到。这些年来,姬贵妃独霸后宫,嫔妃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她。姬川连打击纪妃的兴趣都没有。 可现在好了,端王有了第二个软肋,那就是未来的端王妃,程海棠。 姬川与献王一说,也正合他意。本来给端王赶在程香堇生孩子之前,求赐程海棠,就让他深感挫败,连同程香堇都一起看着不顺眼。 “如果这次打击程府,能一箭双雕的,把程府的姻亲徳亲王府给除了,那才是大快人心。端王失了程将军府和德亲王府的支持,他还拿得出什么力量来和本王争?”献王微笑着看向姬川,问道:“什么样的罪,才能令他们无翻身之地?” 姬川似笑非笑的说:“殿下怎么忘了?德亲王府一直都是皇上的心头刺,所以明知贵妃娘娘与德亲王府有隙,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而程府有兵权,当皇权与兵权在一起,皇上怎能不忌惮?现在,榠世子用自己与外族通婚,打消了皇上的顾忌,可......若非如此呢?” “至于程府......”姬川卖了了关子,端起茶杯埋头啜了一口,可献王看得出来,他连吐茶叶梗子都吐得那么心旷神怡。 “哦?看来舅舅是已经有了主意?”献王惊喜的说。其实他很少称姬川为“舅舅”,他一个要和姬氏决裂的人,攀什么亲故?不过今日不同了,平时他没怎么放眼里的端王,莫名地让他有点心慌。 “不是才有主意,而是已经拿了程煜的把柄!”姬川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到献王面前,献王打开一看,也是心惊。 两人心知肚明的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的哈哈大笑起来。 今儿从起床开始,程寒柏左眼皮就一直在跳,他按了半天,松手还是跳。于是程寒柏问妹妹:“妹妹,你说左眼皮跳,是好是坏啊?” 程海棠正在看丫头们布菜,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你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那我先听好的,再听坏的。”程寒柏赶紧说。 “好的呢,就是左财右灾。坏的呢,就是左祸右福!” 程海棠话音未落,只见郁朗大步跑了进来,远远看见程家兄妹,就没头没脑的喊到:“不好了!少将军!老将军出事了!” 程寒柏猛的站起来,大气不敢喘的看着妹妹:“我应该先听坏的。”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左眼皮已经不跳了。 郁朗跨进屋里,也不请安,着急说到:“姬国公出了证据告老将军谋反,皇上已经派锦衣卫到宣府镇拿人去了!” “我父亲绝不可能谋反。姬国公出的是什么证据?”程寒柏边说边往外走,郁朗拦住他又道:“少将军,您不能去......将军府大门已经被锦衣卫封锁了!” 程寒柏更不干了,他自己还是个三品的将军,怎能无凭无据的让锦衣卫给围了!海棠小步跑上前,死死的拽住哥哥:“爹爹的事还没弄出个缘由,你再这么冲进牢里,不正好着姬氏的道?” 程寒柏站住了,不错,假如父亲真的出了事,家里的老祖母和妹妹,都还要他来照顾。他抬对郁朗说:“去找端王,弄清楚诬陷我父亲的证据是什么?我就不信,一向本分的父亲,会有什么谋反证据拿到皇上跟前!” 郁朗刚想从西院跳墙出去,只见山楂树枝轻轻晃了晃,端王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端王今日一身玄色紧身装扮,就差没蒙着面了。 “海棠,程将军中了奸人的计,被姬芮城告他谋反,正被锦衣卫拿回京城归案。”端王知他们兄妹急于弄清原因,上前扶住海棠的肩,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又说:“原因真是破绽百出,却又无可辩驳!” 原来,前几日程煜和董昊然正带着一队卫兵在巡关,忽然看到一队举着龙旗的轻骑小分队远远向着宣府镇跑过来。程煜他们肯定得停下来看啊,这一看不要紧,那队骑兵提枪直接朝着程煜他们刺来。 虽是意外,程煜这些武将都是身经百战的,哪里能让人轻易刺到?尤其是董昊然,一剑撩开刺向程煜的枪,将枪拨向自己怀里,左手便夺了过去,嘴上喝到:“哪里来的假冒皇旗?竟敢刺杀镇将?” “假冒?”一个身着将军软甲的人立马道:“御驾亲卫在此,见仪仗如陛下亲临,尔等竟敢冒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煜作揖到:“既是御驾亲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乃宣府镇将程煜,大家住手好说话。” “将死之人,有何好说?纳命来!”只见那人提枪打马,朝程煜扑了过来。董昊然也不迟疑,撇了这边的骑兵,朝那软甲将军迎了过去。 董昊然的功夫虽不及程寒柏,在宣府镇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看对方出的是死招,把心一横,提剑刺了过去,嘴上骂道:“我管你什么龙旗凤旗?就是皇帝来了我也不怕!你们动手在先,难道要我们没来由的等死不成?” 那软甲将军大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见他从旁边的骑兵手上抽过龙旗,朝前一档,龙旗顿时被董昊然的剑刺成两半。 程煜心上一凛,心道不妙,毁了龙旗,可是反皇上,这是谋逆的大罪!他急忙拍马上前,拦住董昊然,怕他真的伤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御驾亲卫。只见那将军一手举着那张破旗,一手指着程煜叫到:“镇将程煜,尔等竟敢冲撞亲卫,毁坏龙旗,口吐狂言,是想反了吗?” 程煜还要解释,那软甲将军已经调转马头,带着一众轻骑朝来处狂奔而去。 程煜与董昊然面面相觑,仿佛才刚发生的兵戎相见,如梦里云端。程煜想了一夜,总觉得不妥当,次日正打算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寒柏,望他能在京城查上一查。 他哪知姬川既想出让程煜毁龙旗的办法,又怎会容他向京城求救?程煜的信刚刚送出,姬芮城的折子已经先递了上去。这队轻骑兵,可是皇上点头代表他去巡边的,那软甲将军程煜久在边关并不认得,他便是姬海的长子姬泰。 皇上“缉拿反贼程煜”的御旨,墨还没干透,已经快马送到等在宣府镇附近的姬泰手上。姬泰为何等在路上?他就是等着截程煜送往京城的这封信!果然,圣旨拿到了,程寒柏、端王还全都蒙在鼓里。 程寒柏听谢睿樘说完,心都凉了半截,这是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事有蹊跷,皇上也不听你解释啊! 海棠大气不敢出,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谢睿樘看见了,走过去将她的拳头展开,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说了三个字:“有我呢。” 他又看向程寒柏道:“你让人盯住押你父亲的锦衣卫,防止有人路上动手脚。我还要赶去马场......世子突然不见了。” 程寒柏兄妹愕然的盯着谢睿樘,只听他缓缓道: “只怕,这两件事都是冲我来的!” 第135章 程香堇献计 端王走后,程寒柏也坐不住了,翻墙出去,到别苑去骑了马,带着程单、程双、郁朗,四人朝宣府镇方向一路寻过去。本来寒柏是要留郁朗在府里的,可海棠执意要他和哥哥一起去,寒柏也就罢了,交代了妹妹几句,悄悄翻了墙出去。 和端王、程寒柏的忙碌不同,姬川正在献王书房里,悠悠闲闲的坐着喝茶。 献王拿了一块软布,细细擦他的那张乌黑发亮的龙舌弓,传说做这根弦的是龙筋,献王反正也没看出来。擦了几下,他忍不住问姬川:“程煜谋反,程府算是栽了,也不知我三皇兄会不会为程海棠求情?还有,今日你怎会绑了世子?又准备怎样处置?” 处置?不问还好,一问姬川就有些火大:我是要绑他回来吗?包怀风那个蠢货!叫他将世子悄悄处理掉,他给扛回姬府去了。真不晓得老头子当初怎么认了这样一个义子。 人已经在姬府了,反倒不好处置了。 姬川刚想开口,忽听门外有人轻轻扣了扣门,献王和姬川一起往门口看。只见程香堇手里端着一壶茶,挺着个肚子进来了。献王皱了皱眉。 程香堇假装没看见献王的不悦,她放下茶盘,端起水壶给他们二位的茶杯里续水。倒完了茶,才垂手说到:“王爷、大人请喝茶。你们刚才说的,奴婢不巧都听到了。奴婢虽是程府里来的,但既已进了献王府,断不会再程府求一个字。尤其是我那嫡姐,连些许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无。” 香堇见王爷不说话,笑笑又说:“奴婢有一计,不知王爷愿不愿意听?” 献王放下手里的布,将龙舌弓挂回架子上,头也不回道:“说。” “大人既已绑得世子,不如将程海棠一起绑了,将他二人关在一处,若是他们不小心发生了关系,你们说,是皇上脸上挂得住呢?还是端王能够接受?又或是瓦剌王忍得下去呢?刚好坐实了世子并不想娶瓦剌公主的事实,又叫端王与德亲王府生了嫌隙,还让让端王撂开手不理程府的事,岂不是面面俱到?” 姬川惊到:这女人狠呐,自己父兄受难不但不急着搭救,对自己嫡姐,还要落井下石!不过,这轻描淡写的一招,确实是一箭三雕,叫端王带了绿帽子,还要失了左右臂。谁叫他们三府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程姑娘好计策。”姬川嘴里夸程香堇,眼睛却瞟了献王一眼。献王朝程香堇点点头,她欠了欠身,退了出去。掩上门,程香堇忍不住笑起来:程海棠啊程海棠,你若是指了婚还与人苟且,就是欺君!看这次端王还怎么有脸保你!至于父亲和大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怎么样?我们就按这个法子办?这样看来,包怀风也不是一无是处。”姬川笑吟吟的看着献王:“你这个侍妾可真够心狠的,事成之后,你可要奖励她大义灭亲才行。” 姬川叫来两个心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二人点头出去了。 再说程海棠见端王与哥哥兵分两路去找人,自己担心父亲,正在屋里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忽然隐约听见大门外有吵闹之声,流萤进来惊慌说到:“姑娘,不好了,门外的锦衣卫要往里闯,已经和护院打起来了。” 几个护院都是新手,郁朗他们都不在,现在武功最高的就是屋顶的暗七了。海棠当机立断:“暗七,下来!”暗七也知道大门出了事,他闻声而至。 海棠下令到:“暗七,你到大门去支援护院,务必要拖到哥哥他们回来。凌霜,你到后院祖母那里去,若是有人闯进来,尽量拦着,别让她们冲撞了祖母,祖母有心病,你将救心丸也带去,若是突发心病,记得让她服下救心丸。” 暗七和凌霜也只好听令去了。留下霁儿和流萤在屋里陪着海棠。 姬川的心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暗七走后,两人飞进西院,打晕了两个丫头,将程海棠罩了头,扛着就往姬府去。不久,被打晕的程海棠,被扔在世子的身边。世子没晕,可他也不清醒,刚刚才被下了药。 世子被绑实属意外,按说以他的武功,就算单打独斗,包怀风也不可能轻易赢他。只不过世子才解了蛊毒不久,多日被喂毒药,强行解毒后,身体阳亢阴虚。海棠开了个药浴的方子,让他每天泡泡,利于清除余毒。 恰好,马场旁边就有几眼温泉,世子索性搬到马场来疗养一段时间。 所以包怀风专挑世子一个人泡药浴的时候出手,身边没人不说,世子的药汤中,还被投了软筋散。等世子泡了药,全身发软,看见包怀风进来,哪里还动得?也就这样被绑到了姬府。 等世子身上的药劲慢慢过了,忽然进来两个府兵,给他灌了一杯......酒?世子心中暗暗叫苦,酒无好酒,绝壁是下了什么毒药,用酒送,好让药性发得快些。正想着,从小腹开始,一股火向上,慢慢往全身烧了起来。 这时那两个府兵又进来了,将一个人扔在世子身边,又过去解了捆世子的绳子。绳子解开,世子根本就没想起来,要把这两个府兵打倒逃出去,因为他已经认出来,躺在他身边的人,竟是程海棠!看海棠一动不动,世子心慌意乱,生怕海棠出了事。 “海棠!海棠!”谢元榠抱起海棠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怀里。还有鼻息,谢元榠一颗心放下了半颗,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海棠的额头上。真像是在做梦,谢元榠紧紧闭上眼睛,生怕一睁眼怀里的海棠就不见了。 海棠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感觉有人抱着自己,但明显又不是谢睿樘。她聚了聚眼神,扭动了一下,心道不好,身上竟然一点力气没有,不能动弹。还好她轻微的动弹惊动了抱她的那个人,他猛的抬起头,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世子?世子怎么是您?” 海棠庆幸还能说话,更庆幸看见了被绑架的谢元榠。 第136章 心里只有他 世子看见海棠醒了,心里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可是他的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仿佛心脏的每一次收缩之后,都会喷出更多的血液来。 看着怀里的海棠,这个他暗暗喜欢了好久的女人,世子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在他最后丧失理智之前,他突然明白了,海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要让德亲王府与程府、端王府结仇!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心底心心念念思慕的海棠,与怀里的抱着的海棠,在他眼中慢慢重叠起来,仿佛他和海棠本来就应该是这副亲昵的模样,什么程府、端王府,什么指婚,都变成一个个符号化为尘烟,只剩下无尽的柔情蜜意和难以控制的欲望。 世子脸上表情的变化,和他眸子里的迷乱,与他呼吸相闻的程海棠怎会看不到?她已经看出来,榠世子是被下了药,而自己不能动弹,则是被点了穴。这是有人想让他们出事的节奏。她稳了稳心绪,盯着世子的眼睛说到:“榠世子,谢元榠!我是程海棠,你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你是海棠,我没有做傻事......我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天起,我的心......”谢元榠的声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 海棠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赶紧打断他:“世子,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因为你与我哥哥,还有......我的爱人谢睿樘,你们都是朋友。谢睿樘,我的心里只有他......还有还有,你妹妹瑶郡主也快要和我哥哥程寒柏成亲了......” 海棠再说什么,谢元榠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被“我的爱人谢睿樘”几个字击穿了心房,瞬间乱了心智:我不是谢睿樘,她为什么说爱人是谢睿樘?不对,海棠就躺在我怀里,她爱的不会是别人,应该是我! “不、不对,不是谢睿樘,你的爱人是我!”榠世子已经彻底失了心智,一只胳膊将海棠搂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捧着海棠的脸,低头吻了下去。海棠心急如焚,她知道世子此时已被迷药控制,可自己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嘴...... 豁出去了! 海棠趁榠世子吻过来,张嘴狠狠的朝他舌尖咬去。人的舌体共有二十四穴,其中舌尖的心穴主管心经,刺激心穴,或是从心穴放血,可以刺激心窍不通之人,使其快速恢复神志。事出从权,海棠也只有出此下策。 果然,榠世子大叫一声,一阵钻心刺痛过后,恢复了七八分神志,等他再咽下一口舌尖上冒出来的血,便弄清了他们的状况。可他低头看看依然躺在自己胳膊上程海棠,却突然笑了:“你可真够狠心的!你就不怕我不帮你解穴?” “你不会,”海棠也笑道:“因为你是光明磊落的榠世子。” 世子还真不想这么光明磊落,他苦笑着说了声:“得罪了!”话音刚落,海棠被封的两个穴位都已解开。世子扶她坐起来,自己则站了起来,甩甩他已经撑得麻木的胳膊。 “我们这是在哪?”海棠也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就要推开向外望。榠世子赶紧拦住她,只把窗户的栓子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并未推开窗户。 “不管在哪,马上就会有人进来捉奸了,先想办法出去。”榠世子抬头看看,这是一间没有装过天顶的房子,房梁裸露着,他脚往墙上一撑,人已经挂在梁上了。他小心的拨着屋顶的瓦片,弄碎了一块,跟着很快抽掉周边的瓦片,屋顶露出一片天来。 外面虽是黄昏,却还没有天黑,要逃跑谈何容易?可再不容易也要试试。榠世子跳下来,搂着海棠的腰,带她跳上了房梁,自己先钻出去,再将海棠也拉上了屋顶。两人趴在屋顶上,海棠轻声说:“刚才......” “没有刚才。”世子并不看她,只咬着下嘴唇,认真的将瓦片原样盖回去,连碎了一片瓦留下的窟窿,不仔细看,也已经看不出来。就好像,填起他心里刚刚开的那扇窗,一扇不该打开的窗。 在屋顶上,榠世子已经辨出了方向。这是姬府,果真和自己猜的一样!他们所在的这一进后院并是最后一进,离姬府的四面墙都很远。他向海棠打了个手势,搂着她的腰往屋后跳下去。刚落地,就听到前门一阵大呼小叫,跟着就是府兵四处搜寻的声音。 两人正要跑,忽然对面最后一进院子的屋顶上晃下来三个穿着夜行服的人,其中一个几乎是飞到他们面前,海棠丝毫没有犹豫,惊喜的冲上去抱住他,那人拉开蒙面巾,果然是端王。 另两个不用猜,一定是暗青和凌雪。只见凌雪对端王打了个手语,两人上了屋顶,朝着搜寻的人声奔去。 端王搂着海棠的腰,刚想跳上屋顶离开,可是已经有一队府兵搜到这个院子来了。情急之下,世子指指花园一角的假山,三人朝假山跑过去。这座假山非常高大,放在这个小院子里,似乎和周围不是很搭配,但藏身倒是个好地方。 三人跑到假山后面,谢元榠见假山周围有卵石,连忙捡了几块揣在身上,手上也抓了两块,随时准备做暗器。端王一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递给他,两人都拿着武器做好戒备。 凌雪那边起了作用,连进了这边院子的府兵,都朝着他们追去,三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端王扭头看向海棠,却发现她正盯着假山上的一棵树在看。端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棵装饰假山的小绦柳,如今正是枝繁叶茂,枝绦随风摇曳,很是袅娜,这在京城很常见。 以端王对海棠的了解,这棵绦柳,绝不简单。他走了过去,抓住树干往外拔,树是长在假山石缝里的,拔不出来。世子也走过来,也抓住了树干,想和端王一起用力。海棠却摇摇头,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二人会意,改拔为压。果然,假山缓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过身的山洞来:姬府里的密道! 端王和世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兴奋,好奇心顿时爆棚起来。 第137章 姬府密道 世子朝端王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过了一会,他又回到洞口,海棠和端王便跟着一起走了进去。关洞门的时候,端王看见那棵柳树其实是长在一个巨大的铁桶里,往下压树干,铁桶便被抬起来,触动石门的机关,门就能打开来。 端王将顶住铁桶的机关拨开,桶缓缓坠地,门又关了起来。端王点起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让洞里亮了起来,世子一眼就看到码在石壁脚的一堆火把,过去捡了两根点燃,洞中顿时大亮。 端王这才将海棠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到:“难怪我一直心神不宁,一心想着来姬府找谢元榠,原来是你也被关在这里!我们本来在姬府外面的树上等天黑,听到姬府里喧哗,也不知是不是谢元榠真的被关在里面,进来就看见你们站在廊上。” “我是被打晕带到这里来的,什么也不知道,就被和世子关在一起。”海棠又问:“程府现在怎么样?我哥哥回来了吗?” 端王摇摇头说:“你哥哥还没回。门口的混乱应该是为了绑架你造成的,所以后来并未真的闯进去。暗七发现你不在了,才去通知我。而我们在马场找到的证据,指向青木崖,我就决定摸进来探探。” “证据?”世子有点兴趣。 “泡药浴的水里,被加了一种软筋散唐门独有,唐誉觉得应该是投奔了姬川的唐琦所为。只是不明白,姬川绑架你们又有何目的......” 端王还想讨论,世子打断他到:“边走边说,这地道也不知通向哪里,里面好像还有很长。”说着,便举着火把走到前面去了。端王也牵着海棠跟在后面,三人摸索着朝前走去。 从假山进来之后,只有几步宽就开始下楼梯,海棠心里数了一下,一共十八级。楼梯下到密道里不算窄,并排能走三个人,像谢睿樘这种高个子也不会觉得太压抑。可是密道真的好长,一种前途未卜的恐惧,笼罩在他们的心上,大家都无心说话,全神贯注的向前走。 没想到,密道两边,开始零星出现一两个铁栅栏,栅栏平着密道壁,向里凹进去的是一个个地牢。难道,这里是姬府的地牢? 如今,王公伯侯的府里私设地牢、地下室,是公开的秘密,连地牢款式都大同小异,这一款,可从没见过。 他们经过一左一右错开的前三间都没有人,第四间的前方有一个凹进去没有门也没有栅栏的房间,没声响,却有隐隐的火光。世子停了下来,端王将火把递到海棠的手上。拉起挂在脖子上的蒙面巾,提起剑,贴着墙壁向火光摸去。 端王的夜行服,确实要比世子那一身白色中衣隐蔽得多。只见他一个跃步,剑尖已经抵到一个牢头的脖子上,那牢头正翘着一条腿,坐在桌前就着炒蚕豆喝小酒,一下来了刺客,吓得魂都飞了。 端王往桌上扫了一眼,暗叫不好,牢头对面还有一副碗筷,明显还有另一个牢头。他手肘往牢头脖子后面一敲,只听“咚”“咚”两声,两个牢头同时倒在地上。原来,另一个牢头后面小解回来,刚走出来看见端王,那边世子的没羽箭鹅卵石便出了手。 两人将两个牢头绑好,走出去就看见海棠瞪着眼睛盯着第四间牢房。里面有人,一个穿着打扮很奇怪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里面?”端王一边问,一边举着火炬往里照了照,只见那人盘腿坐在草垫上,闭着眼睛并不搭理他们。海棠却看见,他垂放在大腿上的两手,各结了一个不同的手印。这种结手印的方式非常特别,海棠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徭王!”海棠肯定的说。师傅有位朋友,是徭王的一位护法,他虽为护法,却成天不回徭寨,喜欢在外面周游世界。他在月岭住过几天,就是他向海棠解释的徭毒和苗毒的异同,那可比《毒经》上说得详细得多。 如今牢中所囚之人,衣服胸前正绣着徭王才有的图案,与护法衣服上的图案有相似,也有不同,不同就在于十字图案中间的回文! 只见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点点头说:“听你这女娃是南方口音,莫非你曾住在岭南?还算是有点见识。你说说看,你一个汉族女娃娃,怎知我是徭王?” “我认识一个叫雷目丁的徭族人。” “雷目丁?”徭王哈哈笑起来:“汉人笑他目不识丁,替他取了这个名字,想不到他还欣然接受啦?他是个散人,竟然还结交了你这么个女娃。徭人是你们天朝汉人给我们生安的名字,说我们是徭役之人。我们是九黎三苗之后,是尤人。 我有一个族人叫九癫,就是这个叛徒,将我骗到这里,姬川把我关在地牢里,就是用我来要挟我的族人,让他们做姬氏的走狗帮凶。徭人会用蛇蛊的,可不止九癫一个!” 世子用短刀一砍,锁牢门的锁便被削成两半。世子暗赞:好刀!不知是姬川的脖子硬,还是这把铁锁硬? 端王推门进去,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处不可久留,你先跟我们出去,有话出去慢慢说。”他已经发现,徭王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了。世子过去,挥刀几下,铁链应声落地。 世子过去将徭王扶起来,他也不抗拒,跟着世子就往牢房外走。走到牢房门口时,端王上下打量了一下徭王,从他的帽子上拽下一颗装饰的玉石,扔在他们的来路方向,又从他的衣角撕下一条布,挂在牢门边上。 徭王知道,那是告诉姬川,有可能是徭人进来救了他。 说也奇怪,这个地牢就关着这一个人,而且也只有那两个牢头看守。哪里用得着挖这样长的通道?可是,看上去到了这几间地牢,前面的路就到尽头了。端王看了看便说:“这个地道绝不是为这几间地牢修的。不回头,我们朝前走,找找看还有没有路?”说完,他牵着海棠走到了前面。 走了二十来步,迎面是墙,可坚持走到墙边,就会看到左边有个不起眼的中转门,并没有什么机关,不过就是伪装成墙的样子。端王一推,门往里转,几个人钻了进去。走着走着,渐渐的,火把上的火光开始晃动起来。 有风! 第138章 绿影宫脱险 出口是敞开的,清凉的晚风正从外面不断吹进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圆形井口。他们正站在一口枯井的下面。 井壁打磨得滑不留手,徒手几乎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是轻功,也很难找到地方借力。毕竟下来的时候,他们下了十八级台阶。世子笑道:“这里恐怕只有燕十一的燕云梯可以上得去。” “那也不一定,还要看看冯铭泽的鹰爪箭,射不射得上去。”说着,端王从怀里掏出那支改装过的筒形袖箭。他是特意到姬府来救人的,工具自然带得齐全。端王悄悄握了握海棠的手,让她放心。 只见端王跳起来,徒劳的撑了一下滑不留脚的井壁,手趁机往上一抡,袖箭的射程不远,可加上他起跳和抡手臂的惯性,端王竟没再掉回地面,悬在了空中----鹰爪箭张开后勾住了井口! 端王朝井底的海棠看了一眼,抓住鹰爪上拴的软绳,施展轻功窜了上去。他头一伸出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地道竟然通到了宫里,这是姬贵妃的绿影宫! 端王不敢贸然将井里的几个人拉出来,他蒙上面,几个起落,熟门熟路的回了青禾宫。端王一身夜行服,把纪妃吓了一跳,再一听说姬贵妃后院的井底还有三个人,纪妃差点没背过气去。 “儿啊!这可是杀头的事,若是被姬贵妃发现,非灭了我们母子不可。”纪妃心念一转,果断说到:“带上宫女、内侍的衣服,你跟母妃去给姬贵妃请安。” 端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平日里母妃胆小怕事,真的事情来了,她又比谁都勇敢。“母妃,到时你只管拉住姬贵妃聊天,剩下的事由我想办法!”勇敢的母亲绝不会养出懦弱的儿子。 端王换了衣服,纪妃立即吩咐常贵将夜行服给烧了。母子俩带着几个内侍、宫女朝姬贵妃的绿影宫走去。 绿影宫里,姬贵妃刚刚泡完牛奶浴,一身奶香,皮肤仿佛如同二十来岁的少妇一般,充满了弹性。 “娘娘,今日的奶浴中添了一半的人奶,舅爷说,您用了好只管用,多着呢。”云朵边替姬贵妃梳头边说:“最近,皇上好像少来咱们宫里了......” “皇上忙着呢。川儿不是又荐了两位道长给皇上?听说武英殿门口都摆上了香鼎,里面还设了道场。只要皇上不去别的女人宫里,管他折腾。咱们闲着不正好?捯饬捯饬,一天就过去了。”姬贵妃漫不经心的说着,拿着串珠钗,用修得尖尖的指甲拨弄着上面的珠子。 主仆两人正闲聊,外面通传,说纪妃娘娘带着端王来请安。 “天都黑了,端王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出宫?”姬贵妃将手里的钗扔进盒子里,道:“请他们进来吧。” “王爷怎么恁晚还在宫里,再不走,宫门可是要下钥了。”姬贵妃微笑着看着给她施礼的母子,眼睛却毫不掩饰的冒出火来:凭什么你的儿子长大了,我的儿子却要夭折! 纪妃哪有不懂这个眼色的?赶紧说:“樘儿,你到后院去等着,我与娘娘说几句体己话再走。” 端王诺了一声,果真带着常贵、香儿往后院去了。姬贵妃想听听纪妃说什么,倒是没在意端王站到哪里去了。只见纪妃蹙着眉,忧心忡忡的说:“娘娘,如今皇后娘娘足不出宫,有件事......还要您管管才行啊!” “哦?出了什么事?”姬贵妃刚沐了浴,精神着呢,正好听听有什么八卦。 “皇上近段时间越来越迷恋道法。也许您还不知道,今儿下午,皇上叫人在武英殿外摆了个大方鼎,说是敬香用的,武英殿又不是道观,您说这像什么话。纪妃焦虑的说:“恐怕明日早朝,就会有言官来弹劾陛下了!刚才樘儿赶着进宫,就是告诉我这件事,我一想,要解决,还只能靠贵妃娘娘......” 姬贵妃有些得意的笑起来:“我说呢,多大点事,值得你们母子俩连夜跑到我这里来!皇上就是皇上,有些自己的爱好没什么不对,况且,几个言官叨叨一下有什么?说得厉害了,砍了一两个,自然不会有人再说。不过,难为你们母子想到我,我见到皇上,会提醒他的。你们去吧。” 纪妃退了出去,端王和两个宫女四个内侍,已经等在宫门口,见了纪妃出来,端王上前扶着母妃的胳膊,一起出了绿影宫。纪妃小声问:“怎么样?” “多谢母妃,有惊无险。” 纪妃还在姬贵妃跟前说话时,端王到了后院,有两个内侍也跟了出来。其中一个看了一眼井口,有些紧张的说:“桂子,你今天忘了盖井盖了?赶紧去!” 桂子一看也吓出身冷汗,桂子的爹是下面的牢头,他今天照常用篮子吊了些酒菜下去,还特意让小厨房炒了一碟蚕豆,让他爹下酒。结果井盖忘了盖回去了。这还真是帮了端王的大忙:若是盖着井盖,鹰爪箭就勾不到井口,偌大一块石头,下面毫无支撑,根本不可能移开。 就是现在!端王趁他俩都在关注井盖,直接两下点了他们的黑甜穴。两个内侍直接软趴趴的倒下了。常贵连忙把他俩一个一边,摆到后院的门口边上靠坐着。端王掏出一块卵石,在井沿上敲了三下,只听下面也敲了三下,端王才将一条绳子扔到井里。 第一个上来的是海棠,香儿连忙将一件宫女的外衣递给她。接着是徭王和世子。徭王一出井口,端王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世子不知端王是让他们扮金吾卫还是扮内侍出宫,反正徭王那一脸大胡子肯定是太扎眼了。他揪住徭王胡子,三刀两刀给他剃了个干净。 等三人出来,端王和常贵便将井口盖上,六个人从侧面的夹道绕到正院门口去了。几人刚站定,纪妃便出来了。回到青禾宫,纪妃也不留他们,让常贵将几人送出宫去了。 刚巧今天守门的是羽林卫,一个侍卫有些奇怪的问:“咦?我怎么没见端王带人进宫?没登记啊!” 赵慕哲一板拍在他后脑勺上:“让我捉到了不是?肯定是你溜号了!你又上茅房里打瞌睡去了是不是?快去补登记,就写你上茅房的时辰!” 小侍卫老老实实去补登了记。 第139章 换龙旗 四人一起回了端王府。凌雪几个心急如焚,正商量着再去姬府找一遍,就看见端王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世子!程姑娘!还有一个大叔!哦......不认识。凌风赶紧安排人去通知两府:别瞎找了,人都好好的在端王府。 徭王给了凌风一个地址,让他去联系他们尤人。凌风一看:西市交易场!好吧,交易场里果真藏龙卧虎。很快,得了徭王手书和信物的尤人赶着马车来接徭王,三人一看见没了大胡子的徭王,还有些不习惯,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就是徭王本尊。 “端王爷,此次得您相救,我们尤人必当回报。明日我会通知京城所有无关尤人,全部撤回湖广。至于叛徒九癫,他犯了族规,尤人自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徭王笑道:“尤人永远是您的朋友!” 世子是最恨九癫之人,他问:“若是被做成了毒人的人,还有可能解毒治疗恢复正常吗?”他惦记的是无双、无影。 徭王摇摇头说:“若已经做成毒人,他的身体内部都发生变化,你若替他解毒,反倒像是喂他毒药一般,除了自爆,没有第二种结局了。”世子闻言,怅然若失。 等徭王离开,二人又回到正堂。来接海棠的程寒柏,已经一脸憔悴的坐在里面了,海棠也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看来他已经将父亲被押解回京的情况,如数告诉了妹妹。 “姬川会不会怀疑我们也管不了了,首先要解决程将军被诬陷谋反的事。”沉默了片刻,端王对着程氏兄妹说:“我们还是要再去一趟姬府。”说着,他叫来凌云,对着他耳语一番,凌云点头急忙出去了。 前世,不是没人弹劾过姬国公,当时还在献王府里搜到过龙袍,那是姬国公为献王大殿兵谏准备的。可当龙袍被当做证据,带到大殿上呈给皇帝时,皇帝却笑了:“这哪里是龙袍?明明是皇子服!难道朕连九龙还是四蟒都分不清了?” 弹劾的大臣连忙细看,果真,明黄变成了金黄,五爪九龙,变成了四爪四蟒!诬告国公王爷,逃不出一个杀头,好在端王苦苦相求,才放过了他九族。端王心里苦啊,这件皇子服,就是他派人潜入大臣家里换了那件龙袍,自己救了献王,但也害死了良臣。 今世,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蟒旗他们自己就有,要知道,一品或是特别嘉奖的二品官员,是可以用蟒旗的,王爷用的也是蟒旗,这针对性就不强了,也算不上是冒犯天颜。怪只怪,姬泰你御驾巡防,自己用错了旗子。 如前世一般,暗青带着一面蟒旗出了端王府,只过了半个时辰,就带着那面被刺破的龙旗回来了。他笑着将龙旗交给端王道:“王爷放心,蟒旗上连一个窟窿都和这面上的一模一样。”端王打开看了一眼,让他拿出去烧了。 程煜是二品镇将,明日要朝堂御审的。证物已无,证人都是姬泰自己的人,只要有大臣出来质疑,皇上不可能听信片面之言。现在就剩下要你姬泰吃不了兜着走了!端王见天已快亮,让大家赶紧悄悄回府。 回头一看,海棠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程寒柏也不叫她,打横抱起来就往二门的马车走。端王看着程寒柏的背影,几乎想冲上前去把海棠抢过来,攥了攥拳头忍住了:哼!找个机会把你调得离京城远远的,看你还怎么抱! 端王合衣闭了闭眼,就到上朝时间了,凌雪几个也都从孙府、沈府、康定侯府,还有关府回来了。去见礼部尚书关敏文的是凌风,关敏文虽然没有明确支持端王,但他算是一个忠心皇上的人,一向以当朝皇帝的利益为重。见到端王的侍卫长一大早前来造访,关尚书吃了一惊。 等到凌风说明缘由,关敏文点点头道:“本官已心中有数,若真如你所言,本官一定依法办事,绝不让人随意践踏礼法。”得了凌风带回来的关尚书这一句话,端王信心满满的上朝去了。 “启禀陛下,昨日已将逆臣程煜、董昊然押解回京,人证物证俱在,我看就不必陛下亲自御审......”姬国公话未说完,沈安出列到: “陛下,程煜乃二品镇将,吏部需要清楚记录此事始末,既然姬小将军亲自抓获,若是有功,也须论功行赏。不如陛下当堂问个清楚,赏罚分明,也好叫百官心服口服。” 皇上点头允到:“既然人押回来了,就将他二人带上大殿,朕要亲自审审。看这个程煜是不是在边关待太久,居功自傲,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殿上众臣皆不敢言。 姬国公冷笑一声对殿外传到:“带人犯,带人证物证!” 只见程煜和董昊然二人,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姬泰得意洋洋的禀到:“参见皇上!末将姬泰奉旨领龙旗龙辇出巡,不料行到宣府镇,镇将程煜、副将董昊然,口出狂言,不但攻击巡兵,还枪挑龙旗,污蔑陛下。” 说完,他对身后一挥手,随从立刻将旗子毕恭毕敬的捧了上来。 “程煜,你还有什么话说?”皇上看着程煜略有花白的头发,有些于心不忍,他想不通,难道是老程不愿意和自己做亲家才发的飚? 程煜跪在殿上,双手反剪在身后,仍向皇上躬身道:“老臣对陛下的忠心,青天可鉴,那日远远看见有队伍,还未看清龙旗龙辇,姬将军便提枪刺来,为了自保,我们才和他们动的手。” “狡辩!难道毁龙旗的时候你也没看清吗?”姬泰冷笑着说:“你可不要欺负陛下不知道一杆枪有多长!”这倒是真话,一杆枪的距离,那么大张龙旗,眯眯眼也能看见啊。百官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一直在观察的关尚书此时出列道:“陛下,可否让人将被毁龙旗展开?看了证物,我们也好做判断。” 姬国公和到:“正是如此!”看了证物,趁皇上震怒,就可以煽阴风、点鬼火,让皇上诛他九族了。 那拿旗的侍卫手一抖,一面破旗展现在大家眼前。 “就是这面旗子吗?”关尚书问。姬泰回答得麻溜:“正是此旗!知道物证关系重大,昨天拿回来我就锁在柜子里,绝对没人碰过。”说完姬泰回头望去,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是什么鬼? 孙御史连忙出列道:“姬将军出巡是否拿错旗子了?这明明是蟒旗,哪里是龙旗?你不是欺负皇上和我们一样老眼昏花吧?” 姬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赶紧看向自己祖父求救。谁知看到姬国公正恼怒的看着自己,他只好讷讷的说:“现场......现场还有人证!对了!还有龙辇!” “带人证!”姬国公想快点结束。殿外等候的几个姬泰亲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都穿着宣府镇的军装!姬国公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吐血。物证错了,人证也没用了,这事办得太窝心,得,先放过程家吧,谁叫自己孙子不行呢? 等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陈述了一遍,众臣都看出来了,这事没谱,是姬家在找老程家麻烦。一桩糊涂案,不了了之完事,下朝回家吃饭。 礼部关尚书可不想完,他向皇上行礼道: “臣,弹劾姬少将军,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第140章 自食其果 姬泰一听,关尚书参自己“欺君罔上”就急了,也顾不得看祖父的脸色,连忙辩白到:“就算末将拿错了旗子,那也只是一场误会,何来欺君罔上?关尚书,你可不要污蔑本将!” 关尚书冷笑道:“自关某掌礼部司本朝礼法以来,从未污蔑过一个人。本官问你,少将军你奉旨奉龙旗、龙辇御驾出巡,可你在龙辇之上,打的却是你姬将军的蟒旗......是否,怀不臣之心? 是你的蟒旗配得上这龙辇,还是皇上只配得你这蟒旗?亦或是......代表着你的蟒旗,坐在龙辇之上?依本官之见,程将军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功在为圣上扫平这颠越不恭之行为,维护了圣上的颜面。实乃大功一件啊,圣上!”关尚书扬声说出最后一句,那是说给皇上听的。 此话一出,堂上一片哗然。 端王低头暗笑道:本王果然没看错人! 姬泰一听,脸都变了色。殿外的姬川恨不得一箭射死这个关敏文!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今天不是他们的主场吗?事情是如何发生逆转的? 皇上当然震怒,他一拍龙案:“来人啊!把姬泰拖下去......”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姬国公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姬泰年纪小,办事不谨慎,可绝对没有不臣之心哪,请皇上明察!您......您就看在他姑母的份上原谅他吧......”此时姬国公也顾不得有脸没脸了,大殿上也要把姬贵妃拉出来挡挡。 皇上差点忘了,哦,这是贵妃的亲侄儿。若是拉出去砍了,恐怕自己又要找地方躲躲了......于是皇上改口到:“将姬泰革去官职,罚到北城门做门卒!程将军既然有功,朕赏你黄金百两,绢帛百匹,准你在京修养十日,再回宣府镇去吧。” 郭宽见皇上不再说话,赶紧唱到:“退----朝----” 姬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可是姬府嫡长孙,姬家第三代的希望之星......门卒?是什么鬼?希望之星就这么徐徐坠落了? 姬国公擦了一把汗,姬家折了一个儿子,还好没再折一个孙子。这一个二个......不肖子孙哪…… 程府里一派喜气洋洋,程将军一进家,邓老管家赶紧往门外扔了一串鞭炮:什么牛鬼蛇神,统统到此止步! 程海棠从爹爹下马车开始,就一直挂在爹爹的手臂上做了手部挂件:“爹爹,海棠给你做了几样好吃的,你每一样都要尝尝!” 寒柏笑到:“你那是‘几样’吗?菜市场都要被你搬回家了,父亲在家吃上十天,恐怕是要‘滚’着回宣府镇了!” 程煜抬脚就给他一脚屁股墩子:“逆子!要滚也是你滚!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你看你妹妹多乖。”程寒柏吐吐舌头,“滚”到后院请祖母去了。 姬府里却没有如此父慈子孝,美满安泰。 姬海正在吼自己的儿子:“你搞什么鬼!龙旗也能拿错?今日若不是你祖父拦着,你脖子上就剩下碗大个疤,看你用什么吃饭!”门卒?姬海越想越气,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要去打。 姬川赶紧拦着:“十几岁的孩子,做事哪有完美的,别打坏了。”旁边的姬老爷子火了,一把抢过姬海手里的鸡毛掸子,向姬川的屁股抽去: “他小不能打,你大,你说你该不该打?姬府如今都成了菜市场,谁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先是莫名其妙绑来个榠世子和程海棠,又叫他们给跑了。再又让徭人找到密道,将徭王救出去!若是让人发现那个密道通到哪里,你还不害死你姐姐?害死全家?” “对!”姬泰灵光一闪喊道:“一定是叔叔管理松懈,有人进了姬府,用蟒旗换了我的龙旗!” 姬川也恼了:“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叔侄两个年龄差得不大,说话间就追打在了一起。 老爷子倒是把姬泰的话听了进去,对他的二儿子说:“姬海,看来是要把你尽快调回京城了,你看你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姬泰又去做了门卒,还不知几时,你姐姐才寻得机会将他捞起来......姬泰说的也许没错,万一是有人进来换了旗子呢?” 姬海也觉得有道理,自己生的儿子,看着也不像个糊涂人啊,怎么就差点掉了脑袋?他犹豫了一下又问:“父亲,那个密道......不会已经泄露了吧?” 老爷子肯定的说:“那倒不会,就算走到井底,上面压着井盖,不可能出得去。你弟弟去问过了,井盖最近根本没打开过,更别说有人从密道进到宫里了,那还能有不被发现的?” “那就好。”姬海松了一口气,想想又说:“既然箭在弦上,父亲打算几时动手?怀风那边准备得怎样?” “最好是等献王生个儿子,献王虽不是你妹妹亲骨肉,却也是她一手养大的,迫不得已,再用谢平焜那小子。唉!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晴岚那丫头又不肯做侧妃,她不管嫁给那个王爷都好啊,生一个姬家骨肉,将来扶上龙椅,那也是我们姬家的人......”看来,姬老爷子的烦心事不是一两天了。 “哪天让大哥说说她......” 姬海话没说完,姬川反剪了姬泰的手走回来,姬泰嘴里不停的喊“疼”。 “哎呀!快松手,快松手!万一扭断了怎么办?老大不小了,做长辈也没个做长辈的样子!”在姬芮城的唠叨中,姬家祖孙三代坐下来,没滋没味的吃了顿饭。 由于父亲和二哥的怀疑,姬川吃完饭后,又带人进密道去仔细检查。上次在牢房门上找到了一块裙角布,那是徭人自制的土布,很容易辨认出来。而那块布挂的高度,刚好是徭人短裙的高度,徭王是不穿短裙的,于是他便认为是徭人来救的徭王。 姬川叫人多点了几个火把沿着密道仔细找,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一块玉珠片,那是徭王帽子上掉下来的,普通徭人没有这个装饰。姬川笑了,将那块玉珠片攥在手心:看来,徭王确实是从假山口出去的,他们不可能找到宫里的那个出口。 这下老头子可以放心了。 第141章 赵小侯爷 还没轻松得两天,朝廷收到了福建的奏报。 皇上最近开始迷上的修道,见道士的时间比见后宫娘娘的时间都长,更别说他本来就不喜欢见的大臣了。好几天不上朝的皇上,急忙把武将文臣都招到大殿里商量对策。 “众位爱卿,东南沿海倭寇猖獗,朝廷年年安抚补偿百姓,百姓却不知感恩,数次攻占当地府衙。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带兵前去剿倭平乱?” “启禀陛下,”忠国公姬芮城出列道:“剿倭事小,派位善战将军即可,但平乱事大,须王公宗亲才能压得住阵。还请皇上定夺!” 姬芮城想抓紧时间动手了。若能将端王或是康王推出去一个,这一来一回,福建那边再使点绊子,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回不了京城,那他们在京城里也就少一个羁绊。尤其是带过兵的端王,必成皇上首选。 皇上果然赞同的点点头,他眼神刚扫到端王,只见端王立刻出列道:“儿臣愿意出征为父皇分忧!只不过,钦天监已将儿臣大婚时间定在七月十九日,天意不可违。儿臣只能忍痛,将此次报国机会让与他人。” 皇上一想,对啊,他这个三儿子虚岁都二十了,才巴巴的大婚,这可是人生大事,确实不能出征误了婚期。同一个理由不能出征的,好像还有德亲王世子。 献王、康王郁闷了,正低头看地板,想着怎么编个拒绝的理由。只听队伍后面出来一个年轻声音说道:“末将赵慕哲,愿意领兵前往福建抗倭!” 赵慕哲确实算得上是皇室宗亲。他的母亲雅芸公主是皇上的异母妹妹,只不过在赵慕哲两岁的时候,母亲生下妹妹赵嘉敏后,落下了不足之症,月事淋漓不尽。尽管侯爷遍请名医,用了各种名贵补药,也只拖了不到一年就撒手西去了。 后来,侯爷为了家中有主母管教姑娘,才请了圣旨,纳了赵嘉怡的母亲为妾。侯爷是驸马,本不能纳妾,皇上也是看在赵慕哲、赵嘉敏年龄小,侯爷还要领兵打仗的份上,才许他纳妾,但想做侯爷夫人,甚至是平妻都是不可能的。 站在前三排的赵侯爷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兔崽子那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请缨,去跑这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皇上一看,那不是康定侯府的世子赵小侯爷嘛,朕的亲外甥!想当年,康定侯也是个带兵冲锋陷阵、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雅芸公主才会看上他。虎父无犬子,如今赵慕哲在羽林卫担任指挥使,虽说位置重要,可天天窝在宫中无所事事,应该是把他憋坏了。 皇上顿时一脸“了解”的表情,乐不可支的一拍龙案道:“好!赵指挥使,朕封你为威武大将军,率领精兵一万,到福建剿倭平乱!” “末将领旨。臣定不辱使命!”赵慕哲字字铿锵。赵慕哲今日突然,冒了头,虽不至于是筋搭错了,但确实是受了刺激。 昨天他又被献王拽出去喝酒,献王软硬兼施,让他回去说服父亲,同意重掌五军营,否则,就让赵慕哲自己去接任五军都督这一职位。 现任五军都督冯广才是位老将,他心中只认皇上一人,在朝廷中一直保持中立,献王、康王也好,忠国公也罢,都没能拉动他为己所用。献王、忠国公一商量,要拿下五军营,必须搬掉冯广才。 而替代者,献王想给赵侧妃的父亲赵侯爷,姬国公却想趁机把自己统领湖南卫军的儿子姬海,调回京都。 可赵侯爷心里最是清楚明白,献王只不过是想通过他去控制五军营,他又怎会甘当献王的枪杆?于是坚决推了献王的提议。哪怕赵嘉怡三番五次回府软磨硬泡,赵侯爷也只推说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不改初衷。 退而求其次,献王便盯上了他这个大舅哥,表哥赵慕哲是羽林卫指挥使,接任五军营也不是不可能。既然自己想要摆脱姬党,就绝不能让姬海拿了这位置! 所以今日皇帝上朝一说要出征东南,赵慕哲立刻想出一个甩开献王的好办法,那就是带兵出征,暂时离开京城。 舅舅英明啊,竟然一口就允了!赵慕哲喜不自胜。 献王哪能看不出来赵小侯爷的小九九?一时间把赵侧妃恨得牙痒痒:你父兄都不给你面子,那就休怪本王不给你里子! 献王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内臣的声音:“启禀陛下,张植愿做监军,随赵小侯爷一同带兵前往福建。” 这是西厂厂公张植。张厂公前段时间办了件好差事,让皇上私库里多出了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皇上大喜,谁说皇帝不缺银子花?最近修道炼丹,银子多少都不够花。他更觉得张植是真正忠心之人,也愿意事事都倚重于他。 见张植主动请缨,皇上自是满口答应。就这样,皇上当场拍板,定下赵小侯爷做主帅,张植做监军,三日后领一万大军出发。皇上心满意足的宣布退朝,赶紧回武英殿修道去了。 连云阁。 沈大公子一直觉得官场黑暗,包括他自己为太子跑前跑后的爹和弟弟:那个姐夫太子,平庸又不思进取,为什么一伙人还要死扛着他?由于他不肯入仕,朝中的消息总来得慢一些。他得知赵慕哲出征东南的消息,还是在当晚连云阁的送行宴上。 “真是太鼓舞人心了!赵小侯爷,你终于不甘做那笼中之鸟,要驰骋沙场,为国杀敌了!本公子愿做你入幕之宾,与你一同前往福建。”沈从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的说。 沈从曦本来就对赵慕哲在宫里当差不屑一顾,羽林卫,说得好听是皇上的近卫军,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皇上的保镖。他不喜欢官场污浊之气,并不代表他没有一腔报国热忱,只不过,他的报国梦比其他人更理想化而已:辅佐明君?明君是选出来的吗?那是人家祖传的! “好兄弟!立军功怎么少得了你?”赵小侯爷高兴的一饮而尽。沈从曦博览群书有见识,他要是能从旁协助,自己肯定受益匪浅。这个入幕之宾,可是花钱都请不来的。 “好!本王预祝你们旗开得胜!”谢睿樘哈哈大笑,为自己和谢元榠、程寒柏都倒满酒,又诚恳的说:“就是要提醒你们,争取速战速决,否则,我们三人的大婚你们赶不回来,岂不是我们都要少收两份大礼?” 程寒柏见提到自己,也笑道:“我听说,打倭寇和打北匪不同,那接天连地的都是水,不能骑马,只能跑船,可不是想快多夹两下马肚子就能快的。不过,人不到也不要紧,厚礼一定得到!” 谢元榠看着他们说:“还有几天才出发,明天到马场去,我送你们一人一匹好马,这两天还来得及好好熟悉熟悉。”世子马场里正好还有几匹千里良驹,都是由杜仲山一手训练出来的,最合适做战马。 “这才像是个朋友说的话嘛!不像那两个,全都是讨债的。”赵慕哲兴奋得摩拳擦掌,又说:“你送我的马,至少不能比程寒柏那匹踏雪追风差!” 沈从曦也有一种把投笔从戎的激情,拿起筷子敲着桌子,就带头唱了起来:“最忆少年时,把臂曾相知。弹剑改江山,引弓莫疑迟。朝堂不相见,边镇狼烟直。英雄横戟处,美人醉相思......” 这群击箸放歌的热血青年都不知道,尤其是沈从曦,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福建之行,还是改变了他的一生。 又饮了两杯酒,赵慕哲便把献王、姬芮城想拿下五军营兵权的阴谋抖了出来。他说:“他若娶的是我嫡亲妹妹,父亲还会有所忌惮,现在娶的是一个庶妹,出生摆在那里,况且她出嫁前在家里就对我和妹妹不冷不淡的,我们怎会因这等姻亲,向献王妥协?” 谢睿樘也想起来,前世谢睿杬娶的是赵侯爷嫡女赵嘉敏,而不是现在的赵嘉怡,赵侯爷和赵慕哲才会被其裹挟。今世,谢睿杬怎么就换人了? 谢睿樘不知道的是,今世程海棠没有入献王府,献王妃的孩子就没有保住,献王后院的一切就都变了。前世献王登基前,府里就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等到他死的时候,他共有六个孩子,有两个,是遗腹子。 “就算你不做,我们也不能便宜了姬海。”谢睿樘冷笑道。 世子点点头,交代未来妹婿程寒柏道:“冯都督年纪大了,对献王和姬芮城终究是防不胜防,寒柏,你恐怕要想办法提醒他多加防范。” 程寒柏去年回京以来,行事待人都成熟了很多,冯都督对他一向宽厚,郭督军也青眼于他,他都铭记在心。 他当下便道:“我回去会提醒他的家将,我也会多关注,定不能让姬芮城随意残害忠良!” 第142章 斗医会(1) 喝完了酒,谢睿樘又从窗口飞进去讨醒酒汤喝。 海棠让流萤去做两碗醒酒汤,顺便给哥哥送去一碗。她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道:“既是一个方向回来的,你怎么不同哥哥一起进来,还巴巴的绕到西边去翻墙爬窗?” “那个......从窗子进来,可以待得比较久。”谢睿樘老老实实回答,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笑起来。 海棠见谢睿樘脸红红的,便去用热水湿了毛巾,拿来帮他轻轻的擦脸擦手。谢睿樘微笑着,闭着眼由她去做,忽而轻声说道:“我的海棠现在像个小媳妇。” “我天天在家绣嫁衣,更像小媳妇。”海棠白了他一眼,举起手指给他看:“你看看手指上的针眼,绣花针比银针难拿多了!” 谢睿樘吓了一跳,连忙把她两只手都抓过来看,虽然什么也没看出来,谢睿樘还是严肃的说:“以后不要绣了,嫁衣我给你准备,你若要有绣好的花,剪一小块贴在嫁衣裳上,意思意思就行了。” 正说着,流萤端了醒酒汤过来,谢睿樘接过去喝了。 他想想又说:“你的嫁妆是你哥哥在准备吗?在家事上,他多半是个粗心的。我明天让常乐过来帮你,常乐在宫里见得多,也懂规矩,就算是不懂的,他还可以去问周长史,保证妥妥帖帖的。你就放心让他去安排吧。” 海棠含羞点头,倚在谢睿樘怀里,拿根手指在谢睿樘手心上画圈圈。谢睿樘手心痒痒的,看着海棠娇羞的样子愈发喜欢,也顾不得才喝了醒酒汤,搂着她就吻了下去。 海棠回应着他,谢睿樘受了鼓励,更是激动不已,两人投入了良久,仿佛直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才能分开。 海棠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还有多少天?”谢睿樘从背后搂着海棠,轻声问到。海棠知他问的是大婚日子,便笑着答:“到明天刚好是一百天。” 谢睿樘挑眉一笑:“那正好!为了庆祝只剩下一百天,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明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京都的斗医会。” 前世,除了一同赴死,谢睿樘只有过一次与海棠单独相处的机会,正是那一次,她不无遗憾的说:“我好想去看看京城的斗医会,献王答应要带我去的,可是他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唉!只有等三年后了。”可惜,她没有等到三年后的斗医会,便已经香消玉殒了。 “斗医会?”海棠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止一次听师傅说过,早就心生向往。可惜斗医会三年才一次,回到京都,她也忘了问这件事。突然,她推了一下谢睿樘埋怨到:“你怎么今晚才说?参加斗医会要准备材料的” 这回轮到谢睿樘瞪大了眼:“我们不是去看看?你还要参加?” 第二天一早,海棠就和霁儿、流萤收拾出一整箱的材料。程寒柏特意换了班,要陪着海棠一起去。妹妹虽说指了婚,可还没出嫁呢,让她单独和端王抛头露面可不好。他一见到海棠就笑着伸出大拇指:穿男装好,省得被人乱看。 海棠不是第一次穿男装了,谢睿樘还是看得眼前一亮。今天他也是一身寻常公子打扮,和程寒柏两个高高大大往那一站,就是赏心悦目。两人都没带侍卫,就带着海棠和霁儿,四个人往中街广场上走。 还没走到广场,就听到走在路上的人议论。路人甲:“听说今年斗医会有福利,他们征集到十几二十个疑难杂症病患,要比现场医治!” 路人乙说:“这可比以前的纸上谈兵难多了,都是老大夫,万一失手,可丢了面子。” 路人甲又说:“大夫丢面子算什么?人家病人还丢了命呢!” 谢睿樘突然伸手去掂了掂寒柏手上提着的医箱,不禁冒一层冷汗:看来,我家姑娘是来真的! 到了广场中间,就看到了斗医会的台子,台子旁边就是报名处。今天来报名的人不少,可大家都在犹豫,程寒柏正想挤过去,谢睿樘拉住了他。程寒柏这才看到,西厂的张植正端正坐在里面。这一来,谢睿樘有兴趣了,赶紧叫霁儿过去报名:“你就说,你家公子叫程青松!” 海棠憋着不敢笑出来:好嘛!起名字到挺溜。青松、寒柏,像是一家人。 过了一会儿,霁儿举着一块竹牌过来,她有些郁闷的小声说:“真是奇怪,大夫们开方子,凭什么皇上来收钱?这样斗医会都变味了。” 端王这才知道张植坐在里边所为何事,他冷笑道:“他还真是无孔不入!皇上未必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不管他,且看看再说。”说着,他接过霁儿手里的竹牌,只见上面用墨写了个“二十三”。这是海棠参赛的代号,海棠要坐到二十三号桌子边去。 端王朝她点点头,微笑着说:“过去吧,我们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张植不认识海棠,可认识端王和程寒柏,两人往人群里缩了缩。 端王环视了一下周围,立刻看见广场边的大树上坐着一个熟人,他笑骂了一句:“死猴子!”程寒柏也顺着望过去,死猴子凌雪,正坐在树杈上开心的啃着苹果。“他在高处看着也好,周围都是西厂番子。”程寒柏小声说到。 场下闹哄哄的来了不少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寻医问药的,要知道,斗医会有个重要的缓解就是群医会诊,这种机会也只有斗医会上能遇到。 只不过,今年有西厂代表皇上来与斗医会合作,也就是患者若想拿到医者开出的方子,必须在西厂指定的药铺拿药,不用说,药价要比其他药铺贵两倍。这可拦住了许多家里本来就没钱看病的穷人。 纵是如此,排队看病的人依然不少。 等了一会儿,出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他是京城医会的会长李光宝。太医院曾邀请过他,可他以年老体衰拒绝了。今天看他只有年老,没有体衰,倒是像个老神仙。他的脸色不好看,不用说,肯定是被张植气的。西厂的厂公亲自坐镇,老神仙也只有脸着地降落了。 “请医者坐在自己对应的号桌上,无关人等请离场。斗医会现在开始!”李老神仙在台上宣布到。 霁儿离开前对海棠挤挤眼,小声说:“姑娘要为师傅夺魁哦!” 李老神仙见台下三十多个人都坐好了,便宣布:“现在开始斗医会第一个环节:赛医典金方。举赛方拿出十种常见顽症,请各位医者根据病症列出治疗金方,必须注明金方出处,列出最多者获胜。” 这个环节实际上是考医者博览群书的广度,同时,将金方提供给百姓,有些病就可以依样抓药,省去了问诊的过程。这其实就是海棠师傅所希望推广的成药。今天海棠药箱里带的,就是这一类的成药。 李老神仙话音刚落,张植就站了起来:“李神医,我看这个环节就省了吧!有病看医生,天经地义,哪有直接公布药方的?有病看病,看了病到皇上指定的药房抓药,这才是新规定!直接开始第二个环节!” 场下一片哗然。 第143章 斗医会(2) 张植话一出口,场下就一片哗然:斗医会举办八次了,就是因为有这些免费给百姓药方、免费给百姓看病,还有吸引眼球的群医会诊,才吸引来了如此多的的医士和群众来参加。 “他这不是给皇上招黑吗?”程寒柏小声说到。谢睿樘突然明白张植的用意了:他并不是看得上这几个药费的油水,是因为前两天东厂提出,要解散斗医会这种声名太大的群众集会,以免有人趁机在京城捣乱,遭到了几位大臣的反对。 张植,这是要压东厂王满一头,不声不响就把斗医会搅黄了。 李老神仙气得白胡子打颤,对着这位当红内侍臣说:“医道乃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医术不是拿来成就医者的,更应该普惠于众人。张大人既然如此热衷指挥斗医会,那不如让你来主持!” 只见程海棠站了起来说:“我要求参加第一阶段阶段比赛,若是不比,我这一箱按照金方炼制的成药,不就白费了?既然早就公布了比赛规则,就不能随便取消!”说着,她将药箱打开,果然露出许多瓶瓶罐罐。 下面的医者也都纷纷站起来支持海棠,围观等着听药方的百姓更是呼声震天。李老神仙微笑着对张植说:“张大人,我老李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张植扫了挑事的程海棠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那......就开始吧。” 李老神仙拿出十道试题,其实就是十个脉案,让大家写出相应的方子。这可是海棠的强项,师傅收集的医书包罗万象,谢睿樘还替她收集过一箱天朝各地的医书,她在家闲着没事,就爱研究这些。这可比绣嫁衣有趣多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交卷了。海棠写得比较久,因为她有些脉案写的是两个方子。一个是医典金方,一个是她用便宜药材代替,但药效基本相同的改良方剂。李神医和几个做评委的老大夫,拿着海棠的方子看了很久。一致评定医典金方关,程青松取胜。 “程青松,你写的方子不仅数量最多,由你加减过的方子,也最实用。只开对的,不开贵的,这才是医者为患者谋福利。”李老神仙赞到:“我在京城还从未听过你的名字,真是后生可畏啊!” 第二关就有趣了,这是一个考医者针灸技术的传统试题,叫做“九针之喜”。《黄帝内经》有一篇叫九针论,就是说金属针有九种:鑱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比赛就是将这九种针刺入一只活鸡的身体里,不能让鸡感到疼痛或死亡。 能扎到第五针称为“凡医”,第六针为“教医”,第七针为“名医”,再往后的两针就少有人能做到了,分别叫“大医”和“太医”。今天的主持李老神医就是一个九针太医。 谢睿樘突然想起在月岭时,曾经听到霁儿说海棠“练九针刺死了几只鸡”,原来,他师傅一直都让她用活鸡练针技。难怪......烤鸡练得不错! 三十多个参赛的,大多数都在七针之内止步了,只剩下程海棠和一个叫李格的年轻人。李格笑着说:“程兄,你先请!”他对自己的第八针是有把握的,他想看看这个程青松的水平。 程海棠也不推辞,她的那只鸡还在台上悠闲的踱着步,只见她拿起一根长针,蹲下来,盯着那只鸡,等鸡走近了,她手一挥,大家还没看清楚,长针就没入鸡的体内,只在鸡毛中若隐若现的看见那个针头。鸡抗议的扇扇翅膀又恢复了平静。 台下的人刚才都憋住一口气,这时都释放出来,纷纷夸着这个清秀少年。李格心里一紧,他没想到,程青松真的能扎第八针!李格看了一眼李老神医,那是他爷爷。爷爷笑着对他点点头。李格定了定神,他的长针也出手了。 李格的鸡拍着翅膀往台下跑,还好被旁边的人拦住。抓回来之后倒是冷静了。现在,他们都只剩下最后一针。台上台下的人都紧张起来。 “最后一针,李兄先请。”程海棠看出李格比较容易情绪波动,有意让他先出针。李格并不想领他的情,依然请海棠先出针,他就不信,这么一个小年轻能有那么大能耐!自己练了那么久,第九针都不是次次都中。若是程青松失手,那自己就算不扎也赢了。 海棠笑着拿起最后一根大针,从容的向自己那只鸡走去,嘴里还咕咕咕的叫着,这根针可不容易扎,一定是熟悉鸡的内脏,练过很多次,才能找到这个容纳一根大针的位置。 这可不能对不起月岭上那些为她医术献身的鸡! 海棠看准机会,一下就干净利落的将大针刺入鸡的身体,及显然知道这个人一定对它做了什么,咯咯咯的快步兜起圈子。围观的医者都激动的拍起手来,这一下,李格的心都被拍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也快速的将大针刺出去。他的那只鸡惊恐万状的扇着翅膀跳起来,扑腾了几下,鸡倒在台上。李格的脸色都变了。 李老神仙却哈哈大笑,他大声说到:“第二关仍是程青松胜!天外有天啊。”李格知道,爷爷那句是说给他听的。 第三关是会诊。外面等着的患者开始纷纷涌进来。这时张植站起来,笑眯眯的说:“问诊虽是免费,没有准备抓药银子的,就不必排队了。”他动了动手指头,围在旁边的西厂番子开始往外赶人。 推推搡搡间,有病人被碰疼的,又吃瓜子百姓被撞倒的,一时间鸡飞狗跳。树上的凌雪可没闲着,他今天除了手上抓了一个苹果,兜里还揣着一袋枣。这枣核多好用!看哪个推人的番子,他的枣核就打哪个,还专打脸。这下就更热闹了! “李神医,我们可是从城外来的,可我们没钱抓这么贵的药啊......”一个小伙子叫到。李老神仙一连无奈,连连叹气。 “你将患者带过来,让我们看看,才知道是什么病症,如何医治。”海棠站在台边大声说到。那小伙子连忙拉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少年过来:“大夫你看,我没吃东西肚子也鼓鼓的,身体发热老是想喝水,还有,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 李格见他眼黄脸黄如橘皮一般,上去一把脉,又觉脉数有力,就说:“这是热重于湿的黄疸,只需要用茵陈汤加减就可以了。” 小伙子却为难的说:“这是我弟弟,我们家已经两天揭不开锅了,就为了凑点药钱给弟弟看病。可现在药钱翻了好几倍,我们那还有钱啊!” 海棠想了想说:“你去抓些泥鳅,在清水中吐尽泥沙,除尽内脏,干燥后研成粉末。每日三次,每次十克,连吃七日,你弟弟的病就能好了。”小伙子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带着弟弟走了。李格嗤之以鼻。 张植走到海棠旁边,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位小大夫好大的胆子,敢坏皇上的好事?你是不是想到西厂去做做客?”说着就要去拉海棠的胳膊。 谢睿樘一看,立刻挤过人群跳上台去:“张植,你敢动他!”张植抬头一看,是端王!他立刻堆起笑脸:“大水冲了龙王庙,本官不知这是端王的人。” 程寒柏也跳上台来说到:“程青松是我弟弟!” 谢睿樘到:“这次斗医会,是本王复生堂支持的,复生堂负责为今天所有病患抓药,我父皇......难道会和自己儿子抢生意吗?” 张植笑容僵在脸上,故作惊讶的说:“哎呀!这我可没听张神医说过。” “那你现在听说了。还不快走?本王自会回宫向父皇解释!”谢睿樘坚决的说。张植今天来本就是向办好之后,再到皇上面前好好踩踩东厂,并没有跟皇上提前说。他也怕端王直接就告他假传圣旨,赶紧就坡下驴,带人走了。 李神医赶紧过来向端王行礼致谢。端王笑着说:“本王并不是信口胡诌,今日就当是复生堂资助斗医会,所有看病的患者凭斗医会的方子可免费抓药。”周围的人一听都鼓掌欢呼起来。 忙到天黑,海棠才回到家。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两只手比来比去和端王打手势。端王抓住她的手笑道:“你呀,看起病来,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让人给你送些治嗓子的药过来。” 海棠眨着眼睛点点头。咦?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第144章 斗医会(3) 第二关就更有趣了,这是一个考医者针灸技术的传统试题,叫做“九针之喜”。 《黄帝内经》有一篇叫九针论,就是说金属针有九种:鑱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比赛就是将这九种针刺入一只活鸡的身体里,不能让鸡感到疼痛或死亡。 能扎到第五针称为“凡医”,第六针为“教医”,第七针为“名医”,再往后的两针就少有人能做到了,分别叫“大医”和“太医”。今天的主持李老神医就是一个九针太医。 谢睿樘突然想起在月岭时,曾经听到霁儿说海棠“练九针刺死了几只鸡”,原来,他师傅一直都让她用活鸡练针技。难怪......烤鸡技术练得不错! 三十多个参赛的,大多数都在七针之内止步了,只剩下程海棠和一个叫李格的年轻人。李格笑着说:“程兄,你先请!”他对自己的第八针是有把握的,他想看看这个程青松的水平。 程海棠也不推辞,她的那只鸡还在台上悠闲的踱着步,只见她拿起一根长针,蹲下来,盯着那只鸡,等鸡走近了,她手一挥,大家还没看清楚,长针就没入鸡的体内,只在鸡毛中若隐若现的看见那个针头。鸡抗议的扇扇翅膀又恢复了平静。 台下的人刚才都憋住一口气,这时都释放出来,纷纷夸着这个清秀少年。李格心里一紧,他没想到,程青松真的能扎第八针!李格看了一眼李老神医,那是他爷爷。爷爷笑着对他点点头。李格定了定神,他的长针也出手了。 李格的鸡拍着翅膀往台下跑,还好被旁边的人拦住。抓回来之后倒是冷静了。现在,他们都只剩下最后一针。台上台下的人都紧张起来。 “最后一针,李兄先请。”程海棠看出李格比较容易情绪波动,有意让他先出针。李格并不想领他的情,依然请海棠先出针,他就不信,这么一个小年轻能有那么大能耐!自己练了那么久,第九针都不是次次都中。若是程青松失手,那自己就算不扎也赢了。 海棠笑着拿起最后一根大针,从容的向自己那只鸡走去,嘴里还咕咕咕的叫着,这根针可不容易扎,一定是熟悉鸡的内脏,练过很多次,才能找到这个容纳一根大针的位置。 这可不能对不起月岭上那些为她医术献身的鸡! 海棠看准机会,一下就干净利落的将大针刺入鸡的身体,鸡显然知道这个人一定对它做了什么,咯咯咯的快步兜起圈子。围观的医者都激动的拍起手来,这一下,李格的心都被拍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也快速的将大针刺出去。他的那只鸡惊恐万状的扇着翅膀跳起来,扑腾了几下,鸡倒在台上。李格的脸色都变了。 李老神仙却哈哈大笑,他大声说到:“第二关仍是程青松胜!天外有天啊。”李格知道,爷爷那句是说给他听的。 第三关是会诊。外面等着的患者开始纷纷涌进来。这时张植站起来,笑眯眯的说:“问诊虽是免费,没有准备抓药银子的,就不必排队了。”他动了动手指头,围在旁边的西厂番子开始往外赶人。 推推搡搡间,有病人被碰疼的,又有吃瓜子百姓被撞倒的,一时间鸡飞狗跳。树上的凌雪可没闲着,他今天除了手上抓了一个苹果,兜里还揣着一袋枣。这枣核多好用!看哪个推人的番子,他的枣核就打哪个,还专打脸。这下就更热闹了! “李神医,我们可是从城外来的,可我们没钱抓这么贵的药啊......”一个小伙子叫到。李老神仙一连无奈,连连叹气。 “你将患者带过来,让我们看看,才知道是什么病症,如何医治。”海棠站在台边大声说到。那小伙子连忙拉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少年过来:“大夫你看,我没吃东西肚子也鼓鼓的,身体发热老是想喝水,还有,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 李格见他眼黄脸黄如橘皮一般,上去一把脉,又觉脉数有力,就说:“这是热重于湿的黄疸,只需要用茵陈汤加减就可以了。” 小伙子却为难的说:“这是我弟弟,我们家已经两天揭不开锅了,就为了凑点药钱给弟弟看病。可现在药钱翻了好几倍,我们那还有钱啊!” 海棠想了想说:“你去抓些泥鳅,在清水中吐尽泥沙,除尽内脏,干燥后研成粉末。每日三次,每次十克,连吃七日,你弟弟的病就能好了。”小伙子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带着弟弟走了。李格嗤之以鼻。 张植走到海棠旁边,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位小大夫好大的胆子,敢坏皇上的好事?你是不是想到西厂去做做客?”说着就要去拉海棠的胳膊。 谢睿樘一看,立刻挤过人群跳上台去:“张植,你敢动他!”张植抬头一看,是端王!他立刻堆起笑脸:“大水冲了龙王庙,本官不知这是端王的人。” 程寒柏也跳上台来说到:“程青松是我弟弟!” 谢睿樘到:“这次斗医会,是本王复生堂支持的,复生堂负责为今天所有病患抓药,我父皇......难道会和自己儿子抢生意吗?” 张植笑容僵在脸上,故作惊讶的说:“哎呀!这我可没听张神医说过。” “那你现在听说了。还不快走?本王自会回宫向父皇解释!”谢睿樘坚决的说。 张植今天来本就是向办好之后,再到皇上面前好好踩踩东厂,并没有跟皇上提前说。他也怕端王直接就告他假传圣旨,赶紧就坡下驴,带人走了。端王!我记着你的好!张植一脸笑眯眯,满心骂兮兮。 李神医赶紧过来向端王行礼致谢。端王笑着说:“本王并不是信口胡诌,今日就当是复生堂资助斗医会,所有看病的患者凭斗医会的方子可免费抓药。”周围的人一听都鼓掌欢呼起来。 忙到天黑,海棠才回到家。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两只手比来比去和端王打手势。端王抓住她的手笑道:“你呀,看起病来,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让人给你送些治嗓子的药过来。” 海棠眨着眼睛点点头。咦?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第145章 要国公一句话 斗医会那天,赵小侯爷如愿得了一匹月光乌骓,每天都骑着它到城外狂奔一圈。之所以叫“月光乌骓”是因为这匹乌骓马全身乌黑发亮,独独在脖子上有半圈白色月牙,如同戴了项圈一般。小侯爷真是喜欢得紧。 他回到侯府,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正陪着张植坐在正厅等他。 张植一看到赵小侯爷,便笑眯眯的起身作揖道:“恭喜小侯爷!赵侯爷说您近日得了一匹大宛良驹,这真是宝剑赠壮士,宝马配英雄。有了这匹马,咱们这次东南之征,必定马到功成!” 赵慕哲也笑道:“张督军见笑了,也就是一匹普通的好马,算不得宝马。督军到此有事吗?” “也无甚要紧事,”张植脸上堆着笑说:“就是过来探望探望侯爷,顺便来问问,辎重粮饷可有准备好?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这些都已经按照定例安排下去,部分粮草随军走,还有部分,要随后才到。李彬李副将多次随军出征,经验丰富,这次粮草之事由他督管。张督军若信不过本将军,可以亲自过去视察视察。”赵慕哲不冷不热的答道。 “岂敢岂敢!本督军这也是居其位、谋其政。万人之军人虽不多,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侯爷也不可能掉以轻心。若小侯爷无交代,那就两日后,咱们德胜门见。”张植仍捧着一张笑脸告辞走了,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哲儿,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你这又是何必?”赵侯爷提醒道:“这张植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文武百官谁不知道,这些内侍权臣,只手遮天。你可不要仗着皇帝是你舅舅,一时意气得罪了他!” “不管谁是我舅舅,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只会忽悠皇上的宦官,一脸奸臣相!”赵慕哲在父亲面前毫不遮掩,愤愤然拂袖而去。 “哎呀!你这副臭脸,出去是要吃亏的!”赵侯爷在他身后追着喊了一句。 想想不放心,侯爷把侯府护卫长赵瑜叫来:“赵瑜,此次世子首任主帅,他能力有余,却经验不足。你跟着我经历过大小战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脾气性格都了解。我就把世子交给你,此行务必要保他周全!” 赵瑜接令,除了平日里跟着小侯爷的赵东、赵西、赵南、赵北,又点了两名家将,赵赫和赵焜,一起做准备去了。 再说这张植一脸笑眯眯的从康定侯府走出来,从容的上了马车后,笑容倏的就不见了。 他眯缝起眼冷哼道:“哼!乳臭未干,也敢在你爷爷面前耍帅!别说你那公主娘已经死了十几年,就算是活着,她也不敢在爷爷面前放肆。遂了我意便罢,敢挡我的道,便让你有去无回,叫你康定候府从此绝了后!” 康定侯只有一对嫡出儿女,两个庶出女儿。可因为生母身份不同,庶女他都不怎么关注,全部心思都放在雅芸公主的这一双儿女身上。 赵慕哲年近二十,却也和端王、沈大公子一样,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思,并不急着娶亲。康定侯就这一根独苗,若是折了,不是绝后是什么? 张植坐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没回内臣府衙,车夫熟练的七拐八拐,最后在忠国公府的后门停了下来。他进去的时候,姬芮城正穿着中衣,在中庭一本正经的打着一套白山伏虎拳。 “国公爷!您真是老当益壮,虎虎生威啊!”张植笑得见牙不见眼。 姬国公收了势,一边穿着外衣,一边笑着说:“哪里哪里!我就是一把天天有人问候‘尚能饭否’的老骨头!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啦,这不,连赵小侯爷小小年纪,也都做得主帅,跟着监军您一起带兵伐贼了。” 张植连连摇头:“赵小侯爷哪有您府上的小公爷那般稳重得体?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而已,毛毛糙糙的,成不得大事。” “你此去粤闽,提醒一下何以昌、陈福海,一些小事,能压就压住,不要什么事都往上报。把动静闹大了,若是皇上急起来翻脸换了人,损失的还不是我们自己?这次还好是你亲自去,若换个不懂事的,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何以昌、陈福海是粤、闽两省知府,这次就是陈福海连上几份急报,说倭寇猖獗、暴民占府衙,这才惊动了皇上,决定出兵东南。 见姬国公停下来,旁边候着的两个丫头赶紧过去替他穿外衣,他张开双臂任人穿衣服,又问道“两湖的孝敬是不是已经上路了?” 张植笑道:“就是这两日了。放心,银子到京城,我会联系姬指挥使的。”提到姬川,张植又讨好的笑道:“话说姬小公爷任河南府尹已有四年,公爷不如调他回京,对我们也是助力……” 姬国公摆摆手:“河南进可攻、退可守,姬峰不必急着动。倒是姬海离得远,这次,我就是想将他调回京。现在姬崖不在了,姬川一个人,总是有些力不从心,他又是个爱搞些旁门左道的,办事也没他两个哥哥牢靠。” 姬国公有四儿三女,长女便是姬贵妃,次女姬云嫁了郭太保的儿子郭颜宁,现任鸿胪寺卿;三女姬雪嫁了刑部左侍郎章岳。 除了幺子姬崖作孽早死,姬国公一族如老树盘根,再加上周边聚集的姬党,也难怪他会生出那挟天子令诸侯的不臣之心。 “国公,听说沈大人的大公子沈从曦,这次以将军幕僚的身份随行,皇上已经准了。沈皇子妃虽然落魄,毕竟还是个皇子妃,又还有个皇长孙傍身。赵小侯爷和沈大公子,二人血气方刚,此去粤闽,恐生事端啊……”张植意味深长的笑道。 姬国公冷笑一声,坐在太师椅上道:“献王也是失败,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陪读玩伴,一个也笼络不住!这两个小子和我们都不是一条道的人,若是太碍事,悄悄就除掉算了,省得将来成了气候,反成心头大患。” 张植要的就是国公这句话,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他便告退出来,胸有成竹的走了。 斗医会那天,他在端王那里失的面子,他要在端王的两个好兄弟身上找回来。 第146章 张植老底 张植这边志得意满的准备出发去福建,一心想着怎么把粤闽的孝敬收上来,再把端王的小兄弟好好收拾了,报自己的斗医会之仇。端王那边,却已将他的私底下的勾当查了个底朝天。 “张植这个笑面虎,一个阉人,平时小贪小诈就算了,这一次的胆子简直包了天!这才是一个湖南湖北,其他地方,我估计情形也差不离。”季白羽将一本小册子,扔在谢睿樘他们面前的茶桌上。 燕十一拿起来翻了翻,气得笑出来:“早知道西厂这样赚钱,我还混什么劳什子东厂?光卖命,不拿钱!这老小子左手给皇上一百万,右手给姬氏八十万,可他从两湖知府手里刮回来的,却是整整三百万,自己揣兜里的,比皇帝拿的还多!” “也不是他全吃了,献王府他还得孝敬二十万。他算得精,献王和姬氏算是一伙的,合起来拿三成三。没毛病。你不知道,他去抄家,才真的是选剩的才往宫里送。”季白羽笑着补充道:“如今,除了皇上到手的一百万两已经抵京入库,其余的,这两日才从两湖出发,分别运到京都。” 唐誉见谢睿樘憋着一口气,光喝茶,不说话,便用手指在他桌前敲敲,笑到:“你又打什么鬼主意?难道,你还想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谢睿樘却展颜一笑:“这有何不可?我不但让他吐,还要让他吐完之后,憋着说不出!”斗医会那天,他已经和张植结下了梁子,那还不如直接拔了姬党的这可摇钱树。不但要他的钱,还要他的命! 燕十一抚掌笑道:“好好好!我最喜欢干的就是黑吃黑、打闷棍。这次你若不让我去,我便自己去找朱先生。” “哪有你这样抢功的?我让朱先生跟你一起去,他专门帮你数银子。这样成不成?”谢睿樘笑道:“本也是要让你去的,你走湖南,凌雪走湖北。” 季白羽也来了精神,忙坐直来说到:“要去也算我一份!我这就让人打听他们运银子的路线人数,万一不走漕运走陆运,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好!不管水路还是陆路,我唐门都负责策应。保证让你们兵不血刃,干干净净夺了他们的二百万!”唐誉一拍桌子,也应声说到。 四个人大笑着,以茶代酒干了一杯。廊外挂着的鹦鹉被他们的笑声惊动了,扑棱着翅膀叫到:“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燕十一斜了一眼窗外:死探子! 当晚,谢睿樘又去程府找了程寒柏。听了谢睿樘的话,程寒柏不禁哑然失笑:堂堂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眨眼就成了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等那二百万两到手,有一部分会直接运回两湖,我们找了两个靠得住的当地商贾富户,给贫苦百姓放粮施药,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谢睿樘又看向海棠,笑着说:“另一部分,会直接运回京。等我们有了法子,再把它们花到有用的地方。” 自从皇帝感觉王满的东厂,势大生骄,执行命令开始打折扣,就有心培植西厂与之分权。张植哪有看不明白这个玄机的?自然乐得挺身而出,为皇上排忧解难。为了让皇帝高看他一眼,他处处与王满较着劲。 王满抓一个逆臣反贼,张植就抓两个乱臣贼子,王满审犯人用酷刑,他就发明新酷刑。那天张植想搅乱斗医会,也是冲着东厂的提议去的。王满既要揣度皇上的感受,又要避免激化张植的矛盾,被迫收敛了许多。 这让张植很有成就感,一时间竟连锦衣卫、东厂都不放在眼里。大家这才发现,张植不但狠毒,而且贪婪,比王满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皇上却对他越来越信任,不仅仅因为张植擅于夸大战果、粉饰太平,更重要的是他得了皇上的心。 原来,张植发现,皇帝其实也缺银子花,于是他便开始向各地官员索贿,若对他不满意,就在皇上面前给他们小鞋穿,为了堵众口,他还联合起姬国公。喝水不忘挖井人,皇上那一份自然不会少。皇上哪管这银子真实是从哪来的?一笔笔的银子进了皇帝自己的小金库。既承了张植的孝心,皇上自然就更重用他。 “时机一到,我们便挖了这个烂疮毒瘤!”谢睿樘看着程氏兄妹坚定的说:“我已经找人在收集他贪赃枉法、欺上瞒下的证据了,就让他再多活几个月。” 海棠点头回道:“你这劫黑银,这就像我们医者解毒,有时候,已经没有可用的解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破了原毒,方得生机。” “好!等银子送回京,我负责从城外转移到京城的钱庄里。京卫的辎重军车,我倒要看看谁敢查!”程寒柏拍着胸脯道。谢睿樘要提防的自然是失了银子的张植,若是他丧心病狂的追查,稍微露出一点端倪,恐怕都会连累一干人。 “总有一天,我会不再需要这样的以毒攻毒,而是光明正大的,灭了这些害群之马,还朝廷一个清明。”端王眼神笃定,仿佛在看着自己不同于前世的明天。 翌日,德胜门外战鼓喧天。 皇上携百官去给外甥威武大将军赵慕哲饯行:“赵爱卿,朕祝你此去马到功成,载誉而归!” “臣等定不辱使命!”一身铠甲的赵慕哲威武英朗,他在马上拱手答道。沈从曦一副气定神闲的儒生军师打扮,就差拿把鹅毛扇了。 送行的人群之中,康定侯爷泪光闪烁:雅芸,你儿子终于长大了,而且长成了你喜欢的英勇将军模样。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他平安回来。 赵小侯爷领着队伍行到城门外,见端王、榠世子、程少将军在路边立马相送。大家都不下马,只笑着勒马原地盘桓几下。无声胜有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几个,互相拱手作揖,挥手作别。 此别隔千山,一马踏平川。待到旌旃飘摇时,再把酒尽欢! 第147章 晴岚屈嫁 送赵小侯爷出征之后,端王很快又送燕十一和凌雪他们出发,分别前往湖南、湖北。一时间,京都表面风平浪静,粤闽、两湖却早已暗潮涌动。 献王见说不动赵侯爷和赵慕哲,便想着让杜昀则出头,却被姬国公驳了回去: “杜昀则只是一个千总,又从未有过战功,皇上未必会同意。我儿姬海,已然是一省卫指挥使,皇上对他也十分信任。只要在皇上面前稍加提示,必能成事!他难道不比那个小小的杜昀则更有把握吗?” 献王知姬国公心意已决,只好隐去失望之心,只问如何对冯广才动手。姬国公面色如常:“这就不用献王您操心了,老夫自有安排。你只管回府去多生几个王子,好好准备入主东宫当太子吧!” 献王脸上由红变青,由青变紫,由紫变黑,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老贼竟笑我生不出儿子?!献王愤愤的想,上了马,风驰电掣的回了献王府。 本想去看怀孕的程香堇,可鬼使神差的,献王大步进了旁边夫人林月如的院子。林月如正和丫头拿着新掐的柳枝,坐在院子里编花篮,她今天换了件薄一些的绿色衫子,在春日阳光下,笑得明媚。 献王心中一暖,他因嫌弃林月如与秦川是姬贵妃所赐,从不亲近她们。今天一看,才知道自己后院这位林夫人,也是位难得的美人。不禁怪自己太有偏见,不应该迁怒于她二人。于是过去笑着拉起林月如的手就进了里屋。 “王爷怎么来了?”林月如不禁又惊又喜,毕竟是自己的夫婿。 献王笑道:“献王府里,难道还有本王来不得的地方?” 林月如进府快两年,献王从不进她的门,她自叹娘家不能给自己撑腰,也慢慢接受了自己受冷落这个事实。哪料到献王今日从天而降,怎不教她心神激荡? 献王则像得了一件熟悉却新鲜的玩意儿,与林月如恩爱缠绵起来。晚饭也没叫,从申时进了屋,到亥时才叫了水,献王又叫了吃食,二人只略吃了点,献王又抱着她回了里屋,不知几时才沉沉睡去。 进府两年,两人这才算是圆了房。林夫人房里的丫头憋屈了两年,这才得以扬眉吐气,都为自己主子得意起来。 也是因为林月如从未得过宠,纤云都忘了要给她院子里送沐浴花瓣,匆匆送来,献王却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叫。许莞平又急又气,这也不知献王从哪里回来转了性,只能希望林月如运气不要太好,千万别一招中的。 纤云又急忙给秦川送了花瓣,交代丫头给她沐浴熏香,备着献王过来。秦川欢欢喜喜的去准备,到了第二天晚上,献王果然进了秦川院子。 秦川和林月如不同,她的母亲经常进宫去给贵妃请安,也指望着秦家从此靠着献王飞黄腾达。因此在入府前,母亲特意请了教引姑姑来,将各种方法传授给她。秦川让献王喜出望外!后悔这两年守着宝山而不入。 毫无预兆的,献王府里各房,为这老枝开新花,不知又砸了几个茶杯,撕了几条帕子。宫里的姬贵妃听了却很高兴,以为这便宜儿子终于开了窍,不再与自己作对。 贵妃笑着对正坐在她身边插花的姬晴岚说:“你看看,让你去做献王侧妃,你非要做正妃。现在是打算嫁给康王还是诚王?康王一直暗中与献王争太子之位,最好不碰他。你若是嫁给诚王,倒是便于我们拉拢诚王与袁妃。” 姬晴岚又羞又气,仗着姬贵妃一向宠爱她,任性的将没插好的花枝全都扔在地上,一脸不悦的说道:“我不嫁!难道不嫁皇子,我就不能活了吗?非要我嫁皇子,我就到皇陵去,嫁给谢睿极,姑母你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旁边的全福、含笑、含烟,带着一群宫女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姬姑娘也忒大胆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果然,姬贵妃猛的从贵妃椅上站起来,指着姬晴岚骂道:“我看你是被宠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姓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成为皇妃,成为姬家的后盾!既然你如此失了家教,我今日不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就不是你姑母!” 她回头叫道:“含烟,到宗人府去,就说是我的话,将姬晴岚赐与献王做夫人。岚儿,你看不上杬儿的侧妃之位,我便让你去做连侧妃都不如的夫人!想嫁谢睿极?等下辈子吧!” 姬晴岚如遭晴天霹雳,呆呆的看着从小疼她的姑母,失魂落魄的挪不动步子,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姬贵妃见她可怜,气也消了大半,便又说了一句:“到献王府好好待着,过不了多久,杬儿进了东宫,你就可以回来陪我了。去吧。” 姬芮城和姬海知道了此事,也只怪姬晴岚任性,口吐狂言惹怒贵妃。姬晴岚嫁给献王,也是他们最想看到的,毕竟现在姬家扶持的就是献王。 “你姑母是贵妃娘娘,你怎么能这样与她顶撞?嫁谢睿极?亏你想得出!就算他还是太子,你也不能嫁给他。你看看沈舜华,嫁给废太子,就是这个结局。”姬海上个月回京述职,就一直没回去。听到晴岚在绿影宫说的话,肺都快气炸了。 姬国公看了看梨花带雨的长孙女,沉声说到:“这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你姑母对你还是用心的。进了献王府,最好能诞下个王子,你的地位也就稳固了。将来入了宫,妃子还是贵妃,还不是你姑母一句话。好好听话,姬家不会亏待你。” 姬海又骂了她几句,便让她回房反省去了。虽不需要嫁妆,他让人去准备了丰厚的私帑,只等着吉日将姬晴岚抬入献王府。 姬晴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这样公伯侯府的姑娘,生来命运就不属于自己,只不过是家族联姻增加政治资本的筹码。回房大哭一场,姬晴岚也只好心酸的自认命苦,委委屈屈的去做一个她看不上眼的夫人。 第148章 我也姓谢 说实话,姬贵妃把晴岚赐给他,献王有些意外。 但联想到那日姬芮城的话,他猜是自己好事将近,此时见贵妃终于将姬氏当皇后一样培养的姑娘给了自己,不禁浮想联翩,连心中与姬家的嫌隙,当下也缓和了几分。 献王顿时生出几分帝王豪气来,哪怕只是赐个夫人,他也媒人花轿吹鼓手,红烛红帐红盖头,洞房喜床合卺酒一样不少,将姬晴岚迎入府中。姬晴岚心里这才稍微平衡了一些,虽然没有三叩九拜,而是直接进了洞房。 洞房中红烛摇曳,温香软枕,献王掀起红盖头的刹那,看见了一张从小思慕他二哥谢睿极,在太子大婚时哭晕过去的俏脸,突然生出一种剜心的霸道。 “今日你可还满意?”献王微笑着,也不唤丫头,亲自替晴岚解了凤冠霞帔。 晴岚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答满意还是不满意。最后她点了点头,反正是宿命。 献王心里冷笑了一声,姬家的女人一个个都那么贱,想嫁谢睿极?可惜他只喜欢男人!只是现在还不是和姬氏翻脸的时候,献王用食指勾起晴岚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放心,我会比二哥对你好的!” 姬晴岚大惊,洞房花烛夜,夫君却提起她的旧爱,她连忙表白到:“我既已嫁给你,我的心就是你的,小孩子时候不懂事,那些事休要再提了。” 献王也不多说,带着对姬氏的恨,和对先太子的嫉妒,将她推倒在红鸾帐中。 献王一开始就没让姬晴岚进后院,而是直接住进了他的长风楼。长风楼是献王平时自住的地方,他在这里处理政务,与家臣议事,算是很机密的所在,甚至离后院有点远。因此,便把姬晴岚向正房请安这件事,也发话给她免了,由她随意。 姬晴岚心潮起伏,她并不知道献王心中所想,只觉得献王简直拿她做了心腹,她埋怨自己,竟不知献王对自己如此深情,害她白白让掉了侧妃的位置。于是渐渐收起屈嫁之心,一心一意的回报起献王来。 许莞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控制的威胁,她的手伸不到长风楼。可她又不甘心,把快要到手的太子妃、皇后之位送给姬晴岚。姬晴岚意外抬入献王府,立刻成了满朝文武收到的最强烈信号,他们都和献王想得一样:要立太子了! 姬晴岚嫁给谁谢睿樘不关心,他今天好容易逮着个和程寒柏议事到饭点的机会,死皮赖脸要在程府蹭晚饭,却被孙彦晞抓了个正着。 “难怪我母亲要我提醒你,大婚之前两人不宜见面。原来母亲料事如神,你果然是个不守规矩的!”孙彦晞一进门,看见端王就大笑。 海棠见义兄来了,连忙让人添了碗筷,抿嘴笑道:“彦晞哥哥,他也只是来了这一回,你可不要回去跟义母说。” 孙彦晞笑到:“不说也行,妹子你去给哥哥上壶好酒,一会还有人来。” 海棠看了一眼谢睿樘,含笑退了下去。单是谢睿樘在,她还能装傻充愣留一留,再多一个男人,她也不好留在席上。 刚走到门口,就见榠世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他向海棠点头笑笑,对程寒柏道:“不请自来,找少将军讨口酒喝!” 端王失笑道:“我还没想好怎么下帖子请,你们就找到这里来了,狗鼻子倒是挺灵的!” 孙彦晞起来给世子让座,说到:“这不是献王大喜了吗?我们来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姬晴岚从小喜欢的是我二哥,要有想法的也该是他!”谢睿樘笑得眯了眼,又说:“听说我四弟后院都住不下了,姬晴岚直接抬进了长风楼。” “哪里是住不下?这分明是给姬氏摆一个态度,抬进去是夫人,抬出来可就是皇后了。”世子说完,夹了一粒用盐炕熟的冬豆,问道:“这玩意儿还能这样吃?”说话间,程单拿了酒壶进来,给每人倒了一杯,瞬间酒香四溢。 “端王,这杯酒我要替我父亲敬你。”孙彦晞举杯说:“我父亲与沈大人已经通过气,立太子一事,你绝不能置身事外,若是让献王得了太子之位,姬氏必定要一手遮天,这谢家的天下,恐怕暗地里就要改姓姬了!” 世子抿了一口酒说到:“不错,立嫡立长,端王你占了一个‘长’字,以前支持先太子的老臣,也都会站出来支持你。我也一样!” 端王看了世子一眼,笑到:“你过去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生怕别人看出你有本事。如今,怎么愿意跳出来指点江山了?” “现在要指点江山的那个人是你。”世子一语双关的说:“是你的,我不会与你抢,反而会尽我所能支持你。德亲王府不是怕事,是怕为不值之人惹事。我想帮你,因为我认为你会是个好皇帝。你......不会因为我......” “我是这么没度量的人吗?”端王知他所指为何,笑道:“我就是想明确答复你们,我谢睿樘不会轻易放弃太子之位。与其让无德之人掌控朝堂,不如自己去挥斥方遒,留名青史。更何况,我也姓谢。” “好!”程寒柏第一个赞到,“好一个留名青史!灭贼子、诛佞臣,就算我程寒柏不是你大舅子,也定会鼎力相助,虽死无憾。”孙彦晞和端王同时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这是想悔婚吗?程寒柏自知说错,傻笑几声,不用人催自罚三杯。 端王又将自己除张植的计划与三人细细说了一遍。 孙彦晞点头说到:“张植既凶又贪,只不过他没有王满那么老谋深算,以为抱上国公的大腿就安全了,殊不知西厂其他的内侍臣,早就对他一手遮天心怀不满了。西厂这边我有线,我来从内部撕口子。” “青木崖那边就交给我,一是我熟悉,二是你的人撤回来,好集中火力先对付张植。”世子也主动请了命。不扫平青木崖,灭了姬氏,他不甘心。 海棠又烤了鸡让程单送进来,四个人八只手,喜笑颜开的瓜分了那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鸡。 “海棠就是我亲妹子,你以后可不许欺负她。”孙彦晞喝了两口酒才敢上来认亲戚。他从小就生活在这些皇子们身边,父亲早就教育过他,皇子和你再亲,那也是政治上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君君臣臣,不可僭越。不过,他觉得端王不一样。 刚提到海棠,挥斥方遒的端王,一秒变成追妻暖男谢睿樘,他举起右掌对程寒柏、孙彦晞表态到:“今后我若是对不起海棠,就让你们把我当成这只鸡,烤熟分了吃!” 几个大男人都笑了起来,给他们端菜进来的画屏也抿嘴偷偷笑了。 直到子时,程寒柏将几人送到门外回头,蓦的看见海棠站在二门等他。“哥哥,你们这是要公开支持端王了吗?”海棠问道。 “虽不算公开支持,但私底下算是结了盟。端王现在公开站出来争太子位,其实还差一点火候,还需要剪除姬氏羽翼。目前明确结盟,主要还是要提防姬氏突然出手立太子。” 程寒柏说完,伸手拨了拨妹妹头上步摇的坠子,笑道:“女孩子家家,别去操心那些男人的事情。过几天是你生辰,你只说说,想要什么礼物?哥哥去给你办!” 第149章 强抢民女 程寒柏算好海棠生辰那天,刚好是他休沐,便找端王商量,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他们可以到桃花江去钓虾。正商量着,凌风送来一份飞鸽传书。 原来,是湖北出发的官船,已经让凌雪、凌尘几个得手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三十万两运回湖北,入了三个商行的户,另外九十万两,由戴小公子换了漕帮自己的船,运往京城。 “算算时间,刚好是两日后抵京,”程寒柏有些失望的说:“唉!桃花江我们是去不成了。” 谢睿樘笑而不语,他已经想好要带海棠去哪里过生辰了。刚好甩掉大舅子。 无独有偶,沈从曦的信,今日刚巧也到了端王府。打开一看,沈从曦的怒火从信里烧了出来,一下子把看信的谢睿樘和程寒柏都跟着烧怒了:都说倭寇荼毒百姓,助纣为虐的,却是大天朝的官府衙门! 原来,赵慕哲他们到了福建以后才知道,百姓们强占府衙,是为了抗议官府不但不抗击倭寇,还主动送粮、送女人给倭寇,换取短暂的和平共处。官逼才有民反,这才是朝廷所不知道的真相。 赵小侯爷到的当天,在城外驻扎之后,也不召见当地官员,几人穿着常服骑马进了县城。谁知,才走几步,就碰到一桩衙役上门强抢民女的事。 “你不要倚老卖老,阻碍官府办差,打死你也是白死,再不放手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一个瘦脸衙役一边呵斥,一边使劲掰着老丈拉女儿的手指。 “官爷,你行行好!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给了倭寇,我们全家都活不成了啊!”老丈呼喊着,就是手指被掰得生疼,也死不肯放手,他知道女儿这一去,不但清白不保,连性命也都要丢在倭寇的海岛上。 瘦脸衙役冷笑道:“我管你活不活得成!我只知道,我们今日要抓够二十个姑娘,连你这个,我还差八个!抓不到姑娘,我就要活不成了!” 刚从军营中出来视察民情的赵慕哲、沈从曦,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眼看瘦脸衙役就要对老丈用强,赵东过去一脚踢到衙吏手臂上,手臂顿时脱了臼。 那瘦脸衙役一边呲牙咧嘴的抱着手打滚,一边骂道:“哪个敢妨碍官差公干?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说着忍痛就要掏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鲨齿口哨出来吹。 赵南离他最近,他剑尖一挑,挑断了挂哨子的那根绳子,赵南过去捡起鲨齿哨笑道:“你胆子可不小,在大人面前还敢召集人手!” “壮士啊,你们快走吧,一会他们衙门里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我们只求躲得了一天是一天,你们都是过路的,能救得我们几回?”那老丈反过来劝他们。 “衙门收捐收税,有将士、有兵器,却还要百姓牺牲清白女儿,去让倭寇糟蹋,我们没有这样的衙门!”沈从曦咬牙说道。 “哎呀,后生哥,你们莫要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旁边的人也劝他们说:“赶紧走吧,官差来就不得了了,莫要连累了我们......” 赵小侯爷忍不住安慰他们到:“官差算什么?我们便是朝廷派来剿倭的军队,明天倭寇来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倭寇剿不完的啦......你们剿两天、打死两个,便回去领赏了,可等你们一走,他们又会变本加厉的找我们讨回去......剿倭?切!以前朝廷又不是没派人来过......”旁边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根本不信他们对付得了倭寇。 赵小侯爷不再说什么,他要用行动来对百姓说话。 几个人上马后,赵小侯爷对躺在地上的那个衙吏说:“你衙门要拿本将军,就到县城外的军营来,本将军等着你!”说完,便上马走了。那老丈得知救他的人真是军爷,连忙跪下叩头。 县太爷早得了知府大人交代,刚才又悄悄与张植见了面,心中更是有了计较。等到衙役来报,他早有准备,带着县丞、衙役一路去了县城外的军营。 “赵将军、张督军,县令林有禄见过二位大人!今日特来相请,让下官在县衙里,为二位接风洗尘。”林有禄谦卑的笑着。 “林有禄,我且问你,明日倭寇上岸向你索要粮财民女,可有此事?”赵小侯爷正想拿他是问,根本不吃他这套,只管厉声问道。 林有禄连忙答:“呃......确有此事。那倭寇人多力壮,又持有火器,下官只有几个衙役,武器就只是朴刀,实在抵挡不住啊!赵将军神武,还请将军出马,为民除害!”林有禄说的倒也是个实情。 赵小侯爷又问:“平日里,倭人都来几船几人几件火器?” “多为一船二、三十人,见他们放过火铳,但不知他们船上共有多少。”林有禄很快答到。之前他已经和张植商量好了,就是要让赵慕哲去碰碰壁。 “二三十人?那也不过是流窜小贼,值得你们如此惧怕?”张植笑道:“你放心,明日赵大将军一出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赵小侯爷冷笑道:“你且把这次抓来的十一个民女都放回去,明日我自会去对付那群贼人。今后也不许再强抢民女,助纣为虐!” “将军……”林有禄还想说什么,看见张植向他递了个眼色,便打住,作了个揖,说道:“既如此,下官照办就是。明日下官在海滩恭候将军!” 待林有禄走后,赵小侯爷在帐中召来副将李彬、路平,监军张植,说道:“明日我带一千兵马到海边迎战,李彬你跟我去,路平坐镇军营。张督军你……” “我自是镇守军营。”张植笑眯眯的的又说:“营中还有九千兵士,将军要不要再多带些人,以振军威?” 赵小侯爷看了他一眼,说:“不必!” “将军,可要带火炮前去?”李彬问。 “倭人只区区三十人,将军带千人,拿火铳都有余,哪里用得上火炮?若是伤及无辜,我们反倒难以向民众交代。”张植道。 赵小侯爷便说:“那就依监军所言,如有需要,你们再将火炮拉去不迟。” 等回头赵慕哲与沈从曦、赵瑜一说,沈从曦总觉得哪里不对:“若如此简单,为何倭寇屡剿不尽?” 几人也想不出其中原委,只约定明日见机行事。 第150章 数中有术 第二日天没亮,赵小侯爷便带着兵马埋伏在岸边的树林中。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一艘挂着月亮旗的海船开过来,熟门熟路的慢慢靠岸。赵小侯爷没等他们停稳,带着两百弓箭手、五十火铳手迎了上去。火箭伺候就问你怕不怕?除非你的船不是木头造的!赵小侯爷胸有成竹的想。 谁知船头的倭人见了他们却并不害怕,只对着身后“哈呀库!哈呀库!”的叫。不一会,就见船舷边被倭人押上来一排天朝姑娘,大约有二三十个。她们见了岸上有天朝军爷,都哭喊“官爷救我”,许多人还挣扎着要往船舷外跳。 而那些倭人则躲在她们后面哈哈大笑,还故意不时的用手去抓一把挡在前面的姑娘。看得出,这伎俩他们不是第一次用了。也不知几时,岸上突然来了一群百姓,当中不少人是那些姑娘的父母亲属,一时间船上船下哭成一片。 赵小侯爷傻眼了,他没想到,倭人竟用这些掳去的姑娘做人盾,只能叫停了弓箭和火铳,也不知如何才能靠近倭人,对他们下手。他更恼火的是,是谁带着这些百姓冲到前面去的?不管哪边开火,百姓都首当其冲。 他停下来,可倭人并没有停下来,他们也不下船,突然船舷打开一个小方口,从口子里伸出一门火炮来。李彬眼尖看见了火炮,连忙惊叫道:“将军,快躲开!他们有火炮!” 赵小侯爷忙命大家后退,又让士兵过去赶那些聚集的百姓离开。 可沙滩上不好跑,百姓和去赶百姓离开的士兵,都有人落在后面,他们还来不及退到火炮射程之外,便被倭寇的炸弹炸翻在地,大家刚想回头去救地上的伤员,又是一炮过来,就又有几人救人的倒下。 小侯爷大怒,拿过一张弓,搭了支火箭,拉满弓,狠狠的朝船上射去。赵慕哲当了两年羽林卫指挥使,别的武功弱些,可他在宫里没事天天练射箭,他的箭术倒是可以直追端王的。只见他一箭命中月亮旗,将旗子钉在桅杆上,旗子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船上的倭人怕烧断桅杆,又“八嘎!八嘎!”的叫着,还有人爬上去灭火。小侯爷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再次搭箭,“咻”的一声,射向桅杆上那个倭人,倭人应声落下甲板。 这下,倭寇火也不灭了,急急忙忙先把船开离岸边。船走了好远,小侯爷他们才听不见姑娘们的哭喊声,把岸上的一干将士们都气得牙痒痒。 倭寇用的是中型海船,岸上的火炮火铳,甚至是弓箭,对它都具有威慑力,可是他们用了掳去的姑娘做肉盾,这让小侯爷他们投鼠忌器,根本展开不了拳脚。而他们在船上居高临下,攻击起沙滩上的天朝士兵反倒占了地利优势。 李彬清点死伤,死亡三人,其中有一个百姓,两个士兵,伤者十余人。而倭人除了烧掉一面旗,死了一个人,并未伤其元气。 当天监军张植给朝廷的督查快报上写:赵将军带兵迎战倭寇千人,百姓及军队均伤亡者众。请求朝廷拨款十万白银用于抚恤沿海民众,以平民怨。字写得都对,就是字的顺序有些不对......可千里之外的朝廷又怎会知道? 张植把封好的信交给路平,笑道:“今日林有禄干得不错,人来得很及时,回头你见他替我夸他两句。对了,他的孝敬送到了吗?” “已经到了,督军,林县令的孝敬共有白银二十万两。粤闽府的一百五十万两,等收齐了再直接走漕运回京。今日还有后到的粮饷,也被我一并扣了。”路平谄笑着说:“是不是和信一起送回京城?” 张植笑着用手指虚点他的头,说到:“你倒是忠心!区区一万人的粮饷有多少,国公哪里看得上?就送到我府里吧。你把信送到姬国公府,银子找人悄悄送到献王府。” 不久,端王就收到季白羽送来的誊抄信,和沈从曦写的信两下一对比,就知道张植演的是哪一出。 “放他们过去。”端王折起信说道:“他两湖的银子刚被劫,我们再出手,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封信可要比银子更重要。” “张植这还真是数中有术,千人迎敌,变成了迎敌千人,他伸手要的这十万慰民款,估计一个子也不会落到百姓手中。这些人的胃口也忒大,要不了多久,你谢家天朝都要被他们这群蛀虫蛀空了。”唐誉摇头说道。 “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也就是能糊弄糊弄我那不管事的父皇,大臣们哪有不心知肚明的?他回京那日,就是他下狱之时,让他再多蹦哒几天又何妨。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端王冷笑道。他回信时,多加了一句,让沈从曦提防张植背后捣鬼。 “哦?你已经有了扳倒张植的法子?”唐誉问道。 谢睿樘摇摇头:“这个老狐狸,桩桩件件都把皇上拉到里头,打不到要害,就算告他,也要不了他的命。我倒是想,可以利用利用东厂对他的不满,让他们狗咬狗,这比我们自己出手更方便。而且,落入东厂手里,他就别想活着出来,有燕十一盯着呢!” 说到燕十一,谢睿樘又问:“十一几时回京?” “应该就是这两天。他带回来的是六十万,其余的都送回湖南了。” “这一遭,按江湖规矩,漕帮和唐门,各取五万,我们还有一百四十万。我准备让朱先生,到天朝各省都开几家复生堂,一则作为我们的联络点,二则将来也方便为当地百姓做点事。”谢睿樘看着唐誉说到。 唐誉点头笑到:“季掌柜我做不得他的主,唐门这五万我是万万不能要的,就一起放在你开药铺的银子里吧。绿香楼和唐门,在各省也都有联络点,但毕竟面对的人群不同。大医医国,小医医人。开药铺确实是一个亲民的好途径,又是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端王笑道:“把复生堂开遍天朝,这是海棠的主意。她在复生堂推出的成药,也慢慢被百姓接受,普通病症,抓药就更便捷了。她还说了一句,与你说的异曲同工,她说的是:好药医人,好人医国。” “这小女子确是有见识,堪当一国之母也!”唐誉大笑到。 端王想起堪当一国之母的海棠,生辰那日无端端受了那女人的气,心里又无名火起! 我谢睿樘是你能威胁的人吗? 第151章 窝心生辰 谢睿樘为什么那样生气? 海棠生辰那日,程寒柏一早就和程单、程双,赶着京卫的车驾去了码头,等着接应从湖北回来的凌雪。 谢睿樘换了双脚蹬的马鞍到程府接海棠,结果却扑了个空。霁儿说,早上宫里突然来请,也不知何事,海棠匆匆忙忙往徐太妃宫里去了。又有什么事?谢睿樘也连忙进宫。 海棠今天早上起来,穿了一件雪青色的滚边短衫和一条黛色长裙,发髻上插着谢睿樘花朝节送她的丁香色海棠翡翠钗。她正和霁儿在后院里采刚开的凤仙花,准备染指甲。忽然听到婆子来传,说宫里的公公到了,请姑娘即刻进宫。 海棠原以为太妃出了什么状况,匆匆忙忙赶到徐太妃宫外,听见里面传来安亲王妃和徐太妃的笑声,海棠这才放了心。原来,是安亲王和亲王妃入京了。 海棠一脸笑意走进去,拜见了徐太妃和干爹干娘,亲王妃把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着说:“今天你生辰,怎么穿得这样素净?你干爹给你的那些珠宝头面,你别只收着做嫁妆舍不得戴,嫁妆你干爹另备着呢!” “樘儿是个会疼人的,我们听说你和樘儿定了亲,也为你高兴。只不过,嫁入皇家,便会有许多事身不由己,更要学会忍耐。”安亲王脸上笑着,却暗暗叹了口气。皇帝的登基走的大殿台阶,哪一级上没有沾染皇室成员的血?最后活下来的,哪个又不是胆战心惊过日子。 徐太妃对安亲王说:“前一阵姬贵妃把姬晴岚指给了献王做夫人,献王不顾礼制,照着王妃的例制大操大办抬进了王府,这事你知道吧?后宫里都说,这是抬的哪里是夫人,分明就是未来的皇后。你们此次进京,可也是与此事有关?” 安亲王点点头,也不避海棠,直接说道:“按说这是皇兄的家事,我们做兄弟的不便管,可太子是储君,关系国本,此时又涉及到姬氏一族,儿子自也不能装聋作哑。皇兄这次召我们进京,儿子想着,应该就是立太子一事。” 徐太妃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虽不懂朝政,但亲眼看到皇帝的后宫,被姬氏搅得不得安生,自然不愿意看到再来一个姬氏,坐到那个统领六宫的位置上,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只怕连天下也姓了姬。” “康王现在也急了,听说王满为首的内侍臣,天天围着皇帝,像是要逼皇帝立康王为太子。”徐太妃摇了摇头,说:“前朝后宫,相气相求,姬贵妃与苏妃,早就开始步步相争。立太子势在必行,否则国将不宁啊......” 安亲王忽然看向海棠笑道:“端王一向安分,但在几个兄弟中,现在他才是最有资格争太子之位的。不知他是否有意?” 海棠脸红了红,却从容说道:“端王从不曾向我提起朝堂之事,但我知道,端王之所以征战沙场,履立战功,既是为了保卫天朝国土完整,亦是为了将士们感念皇室共苦之心。 端王之所以开设复生堂,既是为了救治病患,积德行善,亦是为了在天朝最底层体察民生民情,在百姓苦难之时,施粥施药,广施仁德。就算是去年京郊出现瘟疫,端王不惜身处疫区,指挥复生堂施药救治,保住一百多条性命,端王也从未居功。 现在,端王作为皇上的长子,若是借着自己的战功与民心,去争太子之位,那才是悖了他的初心。争与不争都关系到天朝未来,朝堂上的事,干爹,您不是比我更看得清楚吗?” 听了海棠的话,安亲王若有所思。 亲王妃却拍手笑道:“哎呀,我的儿!我看你人还没有嫁过去,心却早就飞进端王府了。说是不为端王说话,可句句都是向着他。” 徐太妃对安亲王说:“端王是好的,又是长子,为什么不能立他为太子,偏要立献王?到底是谢家选太子,还是他姬家选太子?母妃可要提醒你,你可不要站偏了。” 安亲王没接话,却看着母妃,笑着点了点头。 亲王妃看了安亲王脸色,心里便已明白,她笑着对海棠说:“你放心,你是我们闺女,你干爹再怎么也要看在闺女的份上,替女婿说几句。你们有能力,你的干弟妹们才有靠,等我们老了,也才能叫你们好好孝敬我们!” “对喽,就是你干娘说的这个理!”徐太妃也拍着海棠的手背笑起来:“樘儿心实,待兄弟也是最好的,只有他做了这一国之君,才能保全皇帝这不多的几条根。皇室也是一家人,非得你死我活,那还不如去做百姓。” 徐太妃的话,正说中了安亲王心里对献王的担忧:献王心窄,容不得人啊。心下有了主意,安亲王闲聊了几句,就出宫去找昨日同时入京的湘亲王去了。 亲王妃让人拿来一个锦盒,交给海棠说:“这是你干爹干娘送你的生辰礼物,回去你再打开!”海棠连忙谢了。 两人正在陪徐太妃高高兴兴说着话,见全福来请:“小的见过徐太妃,安亲王妃,贵妃娘娘听说程大姑娘进宫了,有请程大姑娘到赤羽阁一聚,姑娘都们在赤羽阁陪娘娘吃茶呢!” 海棠看了一眼徐太妃,徐太妃点点头,她便辞了太妃与亲王妃,随全福到了赤羽阁。 赤羽阁里,贵妃带着一群姑娘,正在看茶娘表演茶艺。只听茶娘边用沸水冲淋茶具,烫洗品茗杯,边念道:“孟臣沐淋,高山流水。”茶娘动作舒缓起伏,保持水流不断。 姬贵妃看到海棠进来,便笑着招呼:“早上去请你,却说你已经进了宫,这可不是巧了?今天本宫请你们几位进宫,是让你们这些小辈多熟悉熟悉,都是姑娘家,平日也都被拘在家里,没事也好多走动。” 海棠一看,第一排都是在各种宴上见过的姑娘,便过去给她们见了个平礼。姬贵妃身边坐着的,便是刚才提到的姬晴岚。姬晴岚今天梳了个宫髻,一副五尾金凤头面衬得她很华贵。看来,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份,还有几分享受。 姬晴岚旁边坐着的是安平侯嫡次女邓婉仪,太常寺少卿嫡三女慕容嫣。另一边是,陈阁老的孙女陈静言、户部尚书嫡长女裴芷蘅,都察院右都御史嫡三女万雪霏,户部左侍郎嫡长女叶菁菁。 第二排还坐着十来个眼生的端庄姑娘,估计是些门第稍微低些的嫡出姑娘,她们是指给皇子们做夫人的人选。 海棠一看这阵仗,心里犯嘀咕:这一出,难道是皇子们的相亲见面会?那也不对啊,自己已经被指了婚,姬晴岚更已是献王的夫人,还相什么亲? 正想胡思乱想着,海棠忽然听到姬晴岚叫她。 第152章 盗夫贼妻 姬晴岚已经和姬贵妃尽释前嫌,今天俨然半个主人,她招呼着海棠,在慕容嫣身旁坐下。 晴岚看着海棠,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再过两个月,程大姑娘也要和端王大婚了吧?按照惯例,端王要再选几个侧妃和夫人,跟着端王妃一起进府。贵妃娘娘说,既如此,不如连康王、诚王的正妃、侧妃都一并选了才好。” 几位姑娘虽猜到姬贵妃的用意,但听姬晴岚这样明着说出来,心里都不禁暗喜。不管是哪个皇子的正妃侧妃,自己都能为家族带来好处。更何况,这几个皇子都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本就是这些贵女们的春闺梦里人。 海棠心里一惊,她已经猜到了姬贵妃的用意。 这些姑娘身后的娘家,都是姬氏的人,在这立太子的当口,把这些姑娘们放到端王、康王、诚王的身边,自然是司马昭之心。可皇后不管事,后宫是姬贵妃当家,谁也不好反对啊。 只听陈静言带头说道:“娘娘有此心意,臣女不胜欢喜,全凭贵妃娘娘安排!”陈静言亲眼见到姬晴岚左挑右选,最后仍是服从了姬贵妃,跟了献王。而自己,又能有多少选择权利?还不如早些表态,得了贵妃青眼,还能指个好位置。 果然,姬贵妃点点头笑道:“皇上国事繁忙,本宫也就能帮他考虑这些家事。今年连诚王也满十六了,四个皇子,却只有献王成了亲,这也于理不合。他们不急,本宫可不能不为他们考虑。既然端王得皇上指了婚,趁着喜庆多挑几个,也叫皇上一同指了去。 你们的名字一个个的,本宫倒是听熟了,只是有些还对不上人。今天叫你们来品茶,顺便也混个脸熟。你们也不必拘谨,说不定,将来还是了共事一夫的妻妾,又或是成了妯娌,都是一家人。” 有了姬贵妃的鼓励,姑娘们也大胆起来,相熟的之间,互相打着招呼,窃窃私语。她们似乎很满意这样毫不遮掩的碰头会,认为总比盲婚哑嫁强许多。程海棠自小长在月岭,没有受过这些贵女们家族使命的灌输,很有些为她们不值:什么家族利益?难道女孩就不值得为自己活着? 虽没有要说体己话的手帕交,海棠也随着大家一起站起来走动,自己走到阁外的门廊上站着看风景吹风。只见一个小道士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海棠的鼻子很灵,她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刚好一个小丫头端着空茶壶从赤羽阁出来,三人擦肩之时,海棠趁机装作不小心,挤了一下那个小丫头,小丫头一个不稳,碰了小道士的托盘,托盘上的木盒掉在地上,一颗鹧鸪蛋大的黑色药丸滚了出来。小道士大惊失色。 海棠眼疾手快替他捡了起来,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擦药丸上的灰,递给小道士说:“没人看见,我们三个都不说出去,你们不就混过去了?”那小丫头和小道士见自己闯了祸,这位贵女还替他们遮掩,都心存感激的点点头。 那小道士赶紧把药丸放进盒子里,稽了个首,加快步伐走进了赤羽阁。 海棠跟到门边一看,果然是姬贵妃的药。只见她接了药丸,也不犹豫,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含烟赶紧递了一杯牛乳过去让贵妃漱漱嘴。 海棠听见姬贵妃对小道士说:“今天的药丸味道好多了,告诉你师傅,以后就这样好好做,做好了有赏!”含烟笑着塞了一颗银角子给小道士。 小道士见今日送药还有银角子得,心下高兴,连忙点头称是,稽首捧着空盒子退下了。 海棠坐回自己座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管专心品茶。她的袖袋里,正装着那颗有血腥味的药丸。说来也巧,这药丸大小与黑芝麻蜜丸差不多,进宫前,霁儿见她早膳用得不多,包了几粒放在她身上让她做零食,还正好派上用场。 再看看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贵女们,海棠心里又是愁肠百结,她不单为自己,更为的是箭在弦上的谢睿樘,心疼他将来还要受到后院的挟制。海棠想起刚才徐太妃说的“前朝后宫,相气相求”,便觉得此刻还未嫁入王府,便已感同身受。 只见裴芷蘅端着一杯茶娘沏好的茶,过来递给海棠,含羞笑道:“程大姑娘,久闻大名,从未曾与你亲近过。若是有缘,还请姑娘多多关照。” 海棠不置可否的笑笑,心里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裴大姑娘,想必就是姬贵妃要指给端王做侧妃的姑娘......人长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只听主座上姬贵妃问全福:“几位王爷都来了吗?”姑娘们一听,王爷们要来?这可是难得的见面机会!赶紧收声敛气,摆出一副闺秀的样子来,可不能给王爷留下坏印象,若是能被王爷本人看中,那就更好了。 全福躬身应到:“王爷们都已经到殿外了。”话音未落,只见康王带头大步走了进来。 康王一看这花红柳绿的架势,便知是姬贵妃在向他们几个王爷示威:争得了太子位,却挣不脱她安排的的太子妃......康王心中冷笑,心想,这姬贵妃是不是老了?竟然会用如此可笑的手段来威胁他,管他哪个女人进了他的门,还不是由他摆布? 诚王看了只觉得心惊,他这才知道姬氏的势力如此之广,姬贵妃此举,不过是在敲打他,太子之争,让他知难而退......何必何必!他的后院,可不想像后宫这般龌龊。 端王最后一个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苦着脸,托着腮帮子坐在一边的程海棠,按捺住心中怒火,上前对姬贵妃行了一礼,冷声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已经给本王指了婚,本王只愿与端王妃一世一双人,若娘娘非要往本王府里抬人,就别怪本王不留颜面,当场杖杀!” 说罢,他转身向海棠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赤羽阁。 姬贵妃没料到端王如此强硬,尴尬笑着掩饰道:“这端王是战场上杀过人的,也难怪他这般粗蛮。你们不用理会,他这不过是当着未来的王妃面,一时嘴硬,将来,还不是一样要三妻四妾?天下男人都一样......” 坐在旁边的裴芷蘅、叶菁菁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今天来了一趟,若是不知端王如此态度,等自己被欢欢喜喜抬过去了,还不在端王府门口死于非命?她们俩早就得了家里长辈的话,说端王不出头,嫁给他虽不会荣登宝殿,但至少一世荣华。眼下看来,这端王府,无论如何是不能去的了。 出了宫,海棠和谢睿樘同乘一马,谢睿樘一手环住海棠的腰,低头吻了吻海棠的头发,不禁叹道:“今天是你生辰,却教你到那腌臜去处受她的窝囊气。你只记住,今世我只要你一个,我不会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无端端的来污了我们眼睛。” 海棠靠在谢睿樘怀里笑了:有人这样无法无天的宠着,好像也不错! 想想她从袖袋里掏出那粒药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递到谢睿樘鼻子底下:“你闻闻。” “什么东西?一股子血腥味!”谢睿樘皱着眉问,这味道,他有些熟悉。 海棠把药丸原样收回袖袋里,说到:“我从姬贵妃那里顺手偷来的。等我回去查查,才能知道这是什么。” 谢睿樘哑然失笑:“咱们夫妻二人,一个强盗一个贼,还真是绝配!” 马驮着两人沿着东郊小路,不紧不慢的走着,远远已经看得见,那起了炊烟的庄子。庄子外面的空地上,依稀传来凌风和霁儿他们的说笑声。 谢睿樘与程海棠一同放眼望去,田野里一派欣欣向荣、叠彩烂漫,暮春的风携着漫天飞絮,在金色的阳光里撒欢,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第153章 戴四姑娘 又过了两天,燕十一悄悄回了京,他满面春风的进了绿香楼。 “季掌柜,泡一壶你这里最贵的新茶!”他在季白羽面前的柜台上敲了几下,眉开眼笑的说道:“爷有钱!” “那请燕公子,把这些年在绿香楼喝的茶钱,先在柜台结一下。”季白羽皱皱鼻子,不屑一顾的答。 “小气!”燕十一回头丢下一句,抬脚上了楼。 季白羽想想觉得不对劲:出去一趟这么春风得意?一定有艳遇。 楼上,谢睿樘和唐誉正在下战棋,谢睿樘的白子,把唐誉的黑子围得严严实实,燕十一拿起一颗黑子,往两颗白子中间一放,看似自投罗网,实际却与被围的黑子连城一线,居然破了白子的包围! 谢睿樘笑道:“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看他是出门遇桃花了,咱们好好审审他。”季白羽亲自端着一壶今年的头春白毫银针上楼来说道。 唐大夫出其不意的伸手扣住燕十一的脉门,煞有介事的说:“嗯......心快脉急,此为思春之脉象,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你们鼻子真是太灵了,不去做密探真是可惜......还真有一个姑娘。”燕十一眉眼含笑:“这次我去湖南,漕帮的戴四姑娘也在船上。西厂的缇骑人数很多,巡查时间很紧凑,我们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后来,好不容易进了伙房,正要动手下药的时候,碰巧一队缇骑过来,戴四姑娘急中生智,把裙子一撩,腿一抬,拦着他们使起了美人计,我们就靠她那三五句话的时间,最后才得手了事。” 燕十一品了口茶继续说:“我这才知道,真不能小瞧这些女子。前有程大姑娘,一手好医术,遇事不慌不乱,后有戴四姑娘,机智果断。哎呀,姑娘家的勇气和智慧,有时候甚至在我们男人之上,确实佩服得很。” “不如我请朱先生做个媒?”谢睿樘笑问。 燕十一白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将来,难道不是要我去接替王满做东厂厂公?等做了阉人,难道要人家一辈子守活寡?” 王满前八个义子,因为要经常在宫中行走,都去势做了内侍臣,从燕九开始,他们只管外务,有群臣聚集的时候,偶尔和锦衣卫一起担任警戒,因此都还是男儿身。若是做厂公,跟在皇上身边,经常出入内宫,必是内侍无疑。 燕十一虽不情愿,但他早就把这条路当成是他的宿命----若能帮上谢睿樘,他心甘情愿认的宿命。今日,他也是第一次把这句难于启齿的话讲出来。 谢睿樘大笑道:“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才不娶亲?你是我兄弟,区区一个东厂,还不足以用我兄弟的幸福来换。东厂人选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不用你纠结,你要帮我的路有千万条。你的婚事,等你嫂子过了门,让你嫂子替你操办去!” 燕十一连忙摆手,着急忙慌的说:“不行不行,不过说说而已,我更喜欢了无牵挂。就算不接东厂,我也是个简单的人,没什么事要劳烦嫂子操心的......” 看到平时聛睨一切的人,如此这般一副囧样,唐誉几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小侯爷就笑不起来了。 他们和倭寇对阵数次,丝毫没有占到便宜。有一天夜里,倭寇把大船停得很远,悄悄放了数条小船,上岸劫了一个村子,等赵小侯爷得到消息,带兵赶到之时,他们已经盆满钵满的走了。 人走了,他们才知道。沈从曦怀疑他们得到滞后信息,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督军又将战败一事上报,同样又为民申请十万救济银。 由于剿倭不顺,赵小侯爷他们只好做长期驻扎,与倭寇打持久战的打算。这可就是张植要的结果。可恨的是,要长期驻扎,粮饷又出了问题。 “将军,我们带出来的粮草殆尽,可后续的粮草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按期抵达。”李彬报告说:“末将已快马催粮,就是不知能不能在明之内到达。” “原以为倭寇人少,打的是短仗,没想到倭寇狡诈,到现在为止,连一场正面战斗都没有,白白消耗军粮啊!”张植痛心疾首的说:“李副将,从明日起,本督军的米粮减半,为将士们做个表率。” 赵小侯爷感觉是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若是打得出一万人的军粮来,小侯爷也就认了,可说完之后,明日断粮这事还是没有解决啊! 内帐中,沈从曦说:“不能干等,按照天朝军法,我们可以去找县衙借粮,最多五日,等军粮到了再还给他们。” “好。你和李副将一起去,无论多少,借些回来顶一顶!”小侯爷本来极为讨厌那个口是心非的县官林有禄,可如今等米下锅,也只得如此。 李彬和沈从曦,领了令牌就往县衙去了。他们到县衙的时候,县令一家正在内堂用午膳,得了通报,林有禄连嘴都来不及擦,油铮铮的,就急急忙忙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等他听李副将说明来意,脸一黑,跟着就垮了下来:“李副将,不是下官不愿意帮你们,我们毕竟是个常年被倭寇打劫的贫困县,实在没有多余的米粮借给你们啊。若是米粮充足,我们也不会月月找粤闽府要救济了!” 李副将陪着笑脸说:“也就借这一两日,军粮到了,我们立刻便能还上。” 县丞在一旁抄手说道:“我们粮库里一点多余的粮都没有了,你们实在要,只好马上写布告,通知百姓再到县衙来交粮。百姓若是有什么怨言,你们可得自己担着......” 李副将只好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了县衙,见到沈从曦,李彬苦笑着摇摇头:“没办法,县衙也没有余粮。” 沈从曦给他打了个眼色,李彬立刻领会,两人翻墙进了县衙。在后院的仓库旁边有一堵墙,沈从曦轻功不会,爬墙还不赖。上了屋顶,他掀起一块瓦,让李彬往下看,整整一个仓库胀鼓鼓的米袋子映入眼帘。 老小子骗我!李彬气得就想下去砸了县衙。 沈从曦胸有成竹的说:“且慢,我和你一起进去与他们理论。” 第154章 有毒大米 翻墙出来,李彬再去让衙役通报县令。 这次林有禄出来的时候,明显有些不耐烦:“哎呀,李副将啊,下官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县衙一袋多余的米面都没有,你怎么又来了?” “林县令,我们是借粮,不是要粮。若你说无粮可借,那能不能让我们去看看县衙的仓库?”沈从曦说到。 “你是谁?”林有禄没见过沈从曦。 沈从曦作揖道:“草民沈从曦,是赵将军的幕僚。” 县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草民?草民也敢咆哮公堂?官府的仓库,岂是你一介草民幕僚想看就看的?” 沈从曦按捺住满腔怒火,冷笑道:“军法有令,若军队急需,有权征用地方府衙的官粮,难道你们敢违抗军法?就不怕我告到知府大人,或者直接拿了你们,军法处置?” 林有禄一听笑出了声:“沈幕僚,我还真不怕你告!你有军法,我还有县衙律法呢!来人啊!赏给这个咆哮公堂的草民二十杀威棒,给我打出去!” 李彬一看要出事,连忙上前拦道:“且慢,沈公子是吏部尚书沈安沈大人的长公子,又是赵将军的御点幕僚,还请林大人手下留情!” “吏部尚书?这么大的官,也管不到我这小地方。不认识!没听过!你们停着做甚?还不拖出去给我打!”林有禄阴阳怪气的说。他早得了张督军指示,说姬国公想要了沈从曦与赵慕哲的命,管他是谁的长公子也不顶用。 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忠国公。林有禄一边看着衙役把沈从曦压到板子凳上打板子,一边幸灾乐祸的想。 哪知,这打板子的两个衙役中,就有一个是那日被赵东踢脱臼的瘦脸衙役,他见挨打的正是那伙人当中的一个,顿时就起了报复之心。只见他每一棒都用上十二分力,最后两棒,竟超出打板子的区域,狠狠朝着沈从曦的腰打去。 县衙有县衙的规矩,军队也不能干涉,李副将拦也拦不住,只好等打完了,把剩下半条命的沈从曦背了回去。 赵小侯爷一看,粮没借来就算了,竟然还把沈从曦打了个半死!他上马就冲到县衙兴师问罪。 “赵将军,我也不认识他是谁啊,他只说他是一介草民,可他上了公堂,一不击鼓,二不下跪,直接对着县官指手画脚啊,这就是犯了律法啊,我打他也是依法行事啊,我又什么错啊......” 听他一个劲“啊啊啊”的,小侯爷气得七窍生烟,又挑不出毛病。只好又问道:“我向你借几日米粮,你为何推三阻四?” 林有禄眼珠转了转笑着说:“既然赵将军亲自来借,那我明日便将大米运到军营,必不会误了将军开饭!” 小侯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县衙,回军营去了。 沈从曦这二十棍打得不轻,还好出来之前,海棠姑娘给了他们各种药装了一大盒子。云音、青墨帮公子涂了金创药,又喂了他一粒九花玉露丸,沈大公子这才缓过气来。 “想不到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竟能一手遮天!”沈从曦气愤的说。自己父亲是吏部尚书,主管天朝官吏任用,这就是他任用的官吏? 沈从曦想想又苦笑着说:“平日我都是在天子脚下,虽无官职,到底头上罩着父亲的光环,又有个做二皇子妃的长姐,大家才给尽面子。出来才知道,想要替天行道,还是必须手握权柄,才能与这些牛鬼神蛇斗!” 赵慕哲也叹了口气:“有句话叫做:不种好稻,便长稗草。你不去做好官,就有坏官出现在这个位置上,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明天有粮了,我也再催催,看军粮已经运到哪里了。还有几日可到。”李彬摇摇头,说完就出了内帐。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粮车送到军营,赵小侯爷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傍晚,派出去的人也回来回话,说军粮后日就到,只不过数量却不对,少了很多。恐怕也顶不了多长时间,又要去京中催粮。 小侯爷发狠说到:“既然粮少,我们更需速战速决!我就不相信,我一万精兵,还灭不了这百余倭寇!” 一连两天,小侯爷都在帐中和副将、参将们商量战术。可是除了布控,似乎找不到什么更有效的方法。这边中军帐里焦头烂额,那边军营里又出了事。 “将军!军士们大多出现恶心、头晕等症状,叫军医去看,说是饮食出了问题,可又查不到原因。”李彬一点完运到的军粮,便将未吃完的大米和补齐的大米,一起还给了县衙。 沈从曦的伤好得很快,一是因为年轻,再就是用了海棠的药。他披着衣服坐起来问:“大批军士吃食有问题?那我们怎么感觉不到?” 李彬笑道:“沈公子说笑了,我们吃的是精米,之前运来的还有剩,军士们吃的是粗米,是……向县衙里借来的……!”李彬的笑僵住了,他意识到,自己说到了问题所在。 “县衙借的米还有吗?”沈从曦急忙问。 李彬挠头道:“剩下的我都退回去了......”想了想,他大步朝炊事兵营帐跑去。很快,他提着一小袋回来,后面还跟着军医。 军医抓了一把米在手上,只见大米色泽透明光亮,看上去跟精米无异,只不过没有精米的米香味。他又用银针试了试,银针并没有变黑。 小侯爷抓了一把米来看,他更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把米丢回米袋之后,觉得手上有些油腻。 “赵北,你带着这袋大米回京,送到端王府里,请端王帮忙查查。”小侯爷擦了擦手想,米有没有问题,唐誉和海棠一定能弄明白。赵北接了米袋出去了。 军医只好煮了黄连汤让大家灌下去,过了一两天,军士们的症状都消失了。 端王拿到这一小袋大米,已是七八日之后了。 “这米有毒!”海棠闻了闻大米,又使劲在手里搓了搓,将手里的米丢回袋子里后,她用舌尖舔了舔自己油腻腻的手,最后肯定的说: “这是用发霉的陈米打磨过以后,掺了白蜡油上光后的大米,看着跟精米一样,实际却有毒性。虽然短期毒不至死,但长期吃,毒素积累在体内,一样会死人的。尤其是体质差的老人和孩子。” “那就是说,这不是专门为了毒死军营将士,而是以次充好,发霉的陈米,却能卖个精米的价格!”端王冷笑着说:“好个福建府!他们孝敬给张植的钱,恐怕就有从这勾当里来的!” “真是丧心病狂!”沈从曦收到季白羽的飞鸽传书,破口大骂。 他打定主意,立刻写了小笺,只有一行字,让鸽子送回了京城: 从曦愿入仕,誓要铲除地方贪官污吏! 第155章 后院之争 沈大公子终于想通了。看不惯官场污浊,最好的办法不是远离官场,而是做官场的清流!”端王看着字条笑道:“看来,这一趟征讨倭寇,是把他彻底打醒了。” 季白羽说:“入仕好啊!将来这沈大公子也必会是你的一个好帮手。” “那你……要不要一起入仕?”端王笑问。 季白羽呷了一口茶,手往下巴上一撑,搔首弄姿道:“朝堂之外,江湖之中,本公子才更能帮到你呐----” 端王打了个寒颤,鼓了他一眼,噔噔噔噔,表情怪异的下楼走了。 他直接去找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孙阳,又经过与从曦的父亲,吏部尚书沈安一番操作。好在沈从曦原就考有功名,现在由端王推荐,给沈从曦点了个都察院巡抚,任职左副都御史,正三品。只等他此次回京,即刻上任。 在沈大公子忙着入局的时候,献王、康王也没闲着。 尽管端王拂了姬贵妃的面子,姬贵妃还是气定神闲的将康王、诚王的正妃、侧妃指了下去。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往王爷后院里,直接塞了两个自己人啊,还不把苏妃气得够呛? 苏妃忙去找皇上诉苦,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只好去找王满,这才曲曲折折见到了皇上。 皇上这段时间,被几个内侍臣迷了眼,他们又请了两个道士给皇上炼丹说法,这两个比姬川请的能说会道,把皇上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以前不上朝,还要想个牙疼肚子疼的借口,混混言官,现如今都变成了直接请霸王假。 谁要想见皇上,还得有内侍臣同意,替你安排上了,你才见得着。不说别的妃嫔,连姬贵妃也有些心慌了:难不成我还要卸了红妆去做道姑? “皇上!您可得管管!既没经过您,也没经过皇后,姬贵妃就直接给康王、诚王指了正妃和侧妃!同为嫔妃,她根本没把臣妾与袁妃放在眼里!”苏妃气急败坏的说。 皇上手里正捧着刚出炉的仙丹在看:“姬贵妃?姬贵妃代皇后统理六宫,管这些皇子妃的事,也是分内之事嘛,这有什么好生气?孩子大了重要娶亲的,不能一辈子拴在你腰带上......苏妃啊,你快过来帮朕看看,这金丹上的符文有几个字?” 苏妃正气不打一处来,扫了一眼便硬邦邦的说:“一个字也没有!”说完,气呼呼的提着裙子出了内殿。 只听皇上在她身后说:“不可能啊!朕刚才明明看到有字的……” 苏妃找来王满质问道:“你们到底把皇上怎么了?他怎么都迷迷糊糊的?” “皇上?皇上不是好好的吗?按照娘娘的要求,皇上现在已经连姬贵妃的面都懒得见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立康王为太子,到那时,您还用得着看姬贵妃脸色吗?”王满满脸奸笑的说。 袁妃对姬贵妃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皇后称病,姬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她只是缺了一个后位而已。最大的遗憾只在于,献王占不到嫡皇子的名分。 诚王不怎么在意,他本无意皇位,只想着如何能帮到三哥而已。这次指给他的诚王妃,是陈阁老的孙女陈静言。陈阁老虽站了献王的队,但他年岁已大,常常告病,陈静言的父亲是翰林院的修撰,又是个清流。诚王见陈静言知书达礼,温柔娴静,倒也不是很排斥。 侧妃慕容嫣,是太常寺少卿的女儿,这也是个闲职。诚王喜欢。 他反而去安慰袁妃:“母妃,您也别生气。皇室的嫁娶,有几个是称心如意的?我三哥和海棠姑娘,那已经是万中无一。我也没什么让她们好图的,合得来就好好相处,合不来,白养在那里就是了。” 比起诚王,康王的运气就不止是好一点点。 户部尚书的女儿裴芷蘅指给他做了正妃,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女儿万雪霏做了侧妃。这两位都是心机深又不肯吃亏的主,尤其是裴芷蘅,原以为要做端王侧妃,端王去闹了一通,她反倒做了康王的正妃。 这真是祸兮福兮!裴芷蘅得意的想,更把未来王妃的派头多摆了几分。她却不知,家族握在姬氏手中的把柄,因为这门亲事,像一把利剑,时刻悬在他父亲的头上。 “蘅儿,康王妃不是那么好做的啊。如今献王势大,看姬氏的架势,应该很快就会把献王立为太子。我们裴家曾卷入......唉!也不得不上了姬氏的船。若非如此,为父也还敢与他争上一争。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劝康王不要卷入太子之争......” 户部尚书裴世炎的话未说完,裴芷蘅抢白到:“父亲!既然我已经加入康王府,为什么咱们家不能改成支持康王?若是康王做了皇帝,那我不是成了皇后?还怕什么姬家。” 裴世炎连忙呵斥到:“糊涂!以后此话休要再讲,什么时候掉了脑袋你才知道痛。现在太子位空宣,有四位皇子,端王母族低微有心无力,诚王积弱多年没有斗志,献王背靠姬贵妃,只有康王有实力放到台面上做他的对手。你想,姬氏能容得下他吗?” 这下裴芷蘅心也乱了,康王不能倒,他倒了,自己怎么办?父亲怕事,她得找哥哥裴钰,哥哥是兵部左侍郎。她就不相信,嫁康王还能白嫁了? 康王妃急,康王的母妃苏妃更急。 苏妃看到自己儿子被左右夹击,又恨儿子的婚事自己都不能做主,便抢在康王大婚前抬了两位夫人进府,又提了两个从小照顾康王的贴身丫头做侍妾,康王还没大婚,身边一下子多了四个女人。 “仗着贵妃的身份压我?等棆儿做了皇帝,让谁当皇后还不是本宫说了算?”苏妃眯缝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 苏妃还使出一个阴招。按制,在正妃入府前,王爷的女人都要喝避子汤,不能怀孕。苏妃却悄悄命人将避子汤换成了坐胎药,偏偏要来个先斩后奏。 哼!你跟我玩正妃,我就跟你争长子。将来长子做太子一样名正言顺! 康王自知其中厉害关系。虽然都不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但也只能配合母妃,每天例行公事的为生长子大业奋斗。 王满看着这些女人的闹剧,不觉冷笑。他把握着东厂和锦衣卫,又和皇上身边的几个内侍官相互勾结,渐渐将皇上掌控于手中。他走的是皇上路线,哪里看得上姬贵妃这种遮遮掩掩,依靠后院来曲线救国的庸招? 女人最信不得了。当年他亲娘,说带他去买糖,结果将他买到宫里做了太监。 亲娘都信不得,更何况别的女人! 第156章 仕事如棋 海棠听说姬贵妃与苏妃的后院斗法后,咋舌不已,不寒而栗。要不是当日端王发飙,身处修罗场的,恐怕还要加上一个......自己想到此处,海棠更感觉谢睿樘对自己的真心,如此弥足珍贵。 这次没参与分女人的献王,却突然事事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献王让人下了个绊子,把中军主将左璋权降了职,罚去做了守城门的千户,让杜侧妃的哥哥杜昀则顶了他的位置。杜昀则又惊又喜,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买了间新府邸,连摆了三天流水席。 秦夫人的父亲,本来在礼部是个闲职,也被献王运作了一阵,平级调到吏部做了左侍郎。 林月如的哥哥今年参加了春闱,后来殿试也下了场,虽然只得了个三甲同知,但也有了入仕的资格,献王正寻思着,推荐他到自己用得上的职位上去。 再加上张植孝敬的二十万两银子入了库,献王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最让他高兴的是,林月如那次突然圆房过后,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现在,献王府里同时有两个有孕的女人,怎教他不欣喜若狂?在子嗣上,他可强过所有的王爷。 程香堇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她年纪小小就怀孕,本来风险就极大,加上许莞平特意差人,天天送去各种营养吃食逼着她吃,说是为了保证孩子健康。一来二去,她这一胎被养得格外大。她自己却还不知危险降临,整天以此自夸。 稳婆看了悄悄跟许王妃说:“王妃,程姑娘身板子小,这胎怕是难生下来。她年纪小,骨盆都还没长开,胎却偏偏养得如此大,看这个情况,随时都有可能提前发动,这一胎,我怕我也接不下来啊。” 王妃笑着说:“本王妃找你来,就是听说你曾经切开母体,将孩子抱出来,你做好准备,照做就行了。” 稳婆脸色大变,低声叫到:“哎呀,王妃娘娘,您放过老身吧,那法子可轻易使不得!剖人身体是要被杀头的,上次在您娘家,那是豁出命去做了一回,千万不能叫人知道。” “可你这次要是不照做,我可就不能保证,衙门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了。”许王妃冷笑道。 稳婆又试探着说:“您要知道,取了孩子之后,那妇人可就铁定活不成了,这也算是杀人呢!王府里的贵人,老身可不敢......” “一个侍妾,连府册都未入,死便死了,有什么的?王爷的孩子为大。到时,你只管用你的法子,确保孩子能安全出来便是,其他的,有本王妃呢。你放心,银子会加倍给你的。”王妃温柔的笑着,仿佛谈的不是人命,而是春花秋月一般。 自从纤云在姬晴岚的安胎药渣中,发现了避子药的成分,许王妃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就连林夫人怀孕也不那么排斥了。自己很快就会得到一个孩子,如果愿意,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再得到另一个。 献王不是傻子,他自己还没有做上皇帝,可不想让姬晴岚怀上有姬氏血脉的孩子,若是让孩子做了姬党的傀儡,那他,便连做傀儡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王妃又叫人到外面,挑了两个貌美妩媚的清倌歌姬,放到长风楼做茶水丫头。至于收不收房不重要,只要能给姬晴岚添堵,王妃的心情就会好多了。 献王妃在下棋,端王的舅兄怎么又不会下棋? 这天,程寒柏下了防,并没有直接回程府,而是骑着马晃晃悠悠到东城城门边,去买豆腐花。东城城门的守将,便是被献王挤下来的中军主将左璋权。 “程老弟!”左千户看见程寒柏热情的招呼到:“你也爱吃老罗头的豆腐花?” “我哪能那么馋?为一碗豆腐花跑半座城?还不是我那挑嘴的妹妹!”程寒柏忙解释到。 左璋权忙向老罗头打招呼:“老罗头,多装两碗,都算我的!” “那多不好意思......左老哥,相请不如偶遇,咱哥俩找个清静的地方喝两杯?”程寒柏拍着左璋权的肩:“我请!”于是二人很快便坐到了酒楼的包间里。 “程老弟,你说我冤不冤,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左璋权叹道:“道行再高,也抵不过身边一个叛变的!” 程寒柏又给他倒满一杯:“神仙打架,我们五军营是他们的必争之地,虽说冯都督跟的是皇上,可五军又各自有独立兵权,你不站队,自然会被挤出去。” 左璋权点点头,端起酒杯又问:“程老弟,你站的是哪队?” 程寒柏一拍大腿说:“嗨!那还用问?我肯定站我妹婿端王啊!端王自己带兵打过仗。你我这些上过战场的将领都知道,战场上最容易看得出人品。我觉得端王对外族强势,对自己人却很亲和,在皇子里头,你还找得出第二个?” “对啊,端王是有不少战功,确实是自己人!程老弟,以后有用得着老哥哥的,尽管说话!”左璋权是个典型的军人,说话都满是豪气。 程寒柏哈哈笑道:“老哥哥您只管在城门上好好看着,珍珠岂会久蒙尘?会有你重掌军权的一天!”左璋权大喜,连敬了程寒柏三大杯。 酒足饭饱,程寒柏起身告辞,刚走两步,左璋权在后面喊:“哎!程将军,等等!你妹子的豆腐花没拿......” 到了休沐日,左璋权主动请程寒柏喝酒,不出所料,他还带来了前军主将徐义和左军主将江海涛。这二人都是左璋权的多年好友,程寒柏曾到他们军中教习布阵,也都算得上是熟人。 几位将领悄悄分析了朝中与军中局势,程寒柏还将九镇的情况也跟他们交了个低,三人心中这才有了定夺。 以往他们也有投靠端王之心,却苦于无人引荐。如今有了端王的未来大舅哥保荐,前途豁然开朗。数日来,因左璋权被突然捏了个错处降级调用,带给他们的惶恐一扫而空,几人不禁开怀畅饮,喝了个酒酣耳熟。 五军中,中军主将是刚提拔的献王舅兄杜昀则,后军主将姬泰,是姬峰的长子。右军主将孔毅忠心追随冯广才。端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了前军和左军,九门里也有了自己人。 献王与康王都不知道,仕事亦如棋,在不知不觉中,母族不丰、有心无力的端王,也在棋盘上落满了自己的棋子。 第157章 海岛平倭 端王推荐的,还没上任的新晋副都御史沈从曦,正在镇上的路边大棚下,和三个村民喝着小酒。 尽管官府海禁,但总还是有不怕死的村民悄悄出海去打鱼。沈从曦就找了这样三个号称出过海的村民。 “不是我吹!我上次离倭子的海岛只有不到一里远,倭子唱歌的声音都听得见!”一个络腮胡子小声说道。 “再近了你也不敢去!”另一个端起碗喝了一口酒,转头对沈从曦解释道:“倭子有炮,能打五百米远!” “最多两百米!不能再多了。”络腮胡子摇摇头否定到。 “你们可以为我做向导吗?我付你们每人二十两银子。”沈从曦问。 那两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天天吃饱了没事就吹牛,吹得自己都信了,找不找得到,却没太大把握。旁边的小哥却说:“银子给我,我可以带你们去。” 沈从曦眼前一亮,又问:“什么时候能去?” 那个小哥站起来说:“现在就能去!” 沈从曦听了起身便走,临走前结了酒钱,又掏出两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你们两个老哥,分了拿去打酒喝吧!”那两人笑呵呵的收了。 小哥看了一眼沈从曦的荷包又说:“我没单独出过海,得叫我爹一起去,算两个人行不?” 沈从曦笑道:“放心,找到了,不会亏待了你们。” 于是带着父子二人,上了赵小侯爷从水师借来的一艘战船。 原来,倭寇反复来骚扰过几次,他们都没能正面与他们交手,倭人狡猾,一碰就溜,军队疲于奔命又没有效果。他们几人商量了多次,最后决定主动出击,直接打上倭寇的老巢,这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可当小侯爷联系上水师,水师将领却说,并不知道这股倭寇所在海岛的位置。倭寇人少,抢一次换一个地方,水军拿这种流寇也没有办法。最后,水师将领看在自己投水军之前,在赵侯爷麾下当过兵,答应借给小侯爷一艘战船,但要由他们自己去找。 有了出海荡倭的计划,又借了战船,沈从曦这才多次暗访,找到了那几个自称见过海岛的村民。 这小哥的爹姓什么没人记得,可人人都知道他的外号叫做“老鸥”。他确实厉害,出了海,天水茫茫,他仅靠颗太阳,凭肉眼判断,就能准确的指出方向。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小哥指着左前方的一抹浅浅的影子,兴奋的叫道:“那里就是倭子的海岛!” 大家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真是一个海岛的轮廓。李彬兴奋的说:“再靠近一点!仔细看看清楚!” 老鸥却劝到:“不能再过去了,倭人有炮!况且,等他们发现老巢被找到,说不定就换地方了。” 沈从曦觉得老鸥说的有道理,便说:“好!我们先回去。正式上岛的时候还请你来。再付你们每人五十两银子!” 老鸥把帽子取下来拿在手里,憨厚笑道:“带你们来打倭寇我不收银子,我们住海边的百姓,那个不恨倭寇的?灭了他们,我们就不用给倭子进贡,衙役也不用满街抓人闺女,我儿子也能讨上媳妇了。” 回去准备了一天,船上的水军观察了水文,定下了出发时间。赵小侯爷亲自带着三百军士登船,向海岛方向驶去。有了向导,舵手又有前日的经验,战船很快开到了海岛附近。 岛上倭寇发现有战船驶来,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往大船上跑,有人去拿武器,有人去拿弹药准备填炮。 天朝水军的战船比倭寇的大船要高大许多,战船开到倭寇的大船旁边,军士们居高临下,从船头往下浇了两大桶油,一排火箭跟着油飞过去,倭寇的大船就毫不犹豫的熊熊燃烧起来。 战船上的火炮、三眼铳和鸟铳也朝岸上打去,弃船上岸的倭寇四下乱跑。赵小侯爷指挥放下木梯,带着军士们迅速登岛,一时间火箭开道,士兵们向着四处逃窜的倭寇扑去。憋了几个月的气,士兵们终于找到了出气的对象,逮着一个也不直接杀死,愣是生生用拳头打死才解恨! 倭寇再怎么跑,这也不过是个没名字的小海岛,四周又是茫茫大海,搜索两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李副将高兴的向小侯爷汇报道:“全歼倭寇九十四人,营救出天朝姑娘四十一人。” “不是送了三次姑娘给倭寇吗?应该有六十人才对。”赵小侯爷不解的问:“还有十九个姑娘哪儿去了?” 李副将拉过来两个姑娘问话。姑娘还没开口就先大哭起来:“军爷,你们可要为她们报仇啊......我们被送上倭寇的船带到这里,受尽折磨和侮辱,那些拼死反抗的、受伤的、生病的姑娘都被扔进了海里,剩下就只有我们这些了......” 大家听了都沉默不语,将悲愤的目光投向倭寇那几间肮脏的矮房。赵小侯爷过去点了一把火,将倭寇的尸体和他们的房子全都烧了个干净。赵小侯爷带队回航,我军将士无一伤亡。 可是,悲痛没有结束,回航的路上,有五个姑娘觉得已经生无可恋投了海。大家打胜了仗,心中却仍然充满了悲凉。“官府软弱,百姓遭殃!”这八个字,随着鸽子飞到了端王的手上。 “张督军,这拨倭寇已灭,明日我们就开拔回京。”小侯爷对张植说。 “遵命......”张植笑眯眯的答道。心中却骂道:这次便宜你小子了,让你借到了船。要不再熬一阵,和倭寇对阵的时候,我就从背后要了你们的命......也罢,留你们两条小命,回了京,等我找到机会再来料理你们。 他却不知,他已经再没机会料理赵小侯爷和沈大公子了。 急行军十日,赵小侯爷带队回到了京城。端王出城迎接,旁边还跟着东厂的燕十一和燕十三。 “恭迎赵小候爷回京。”燕十一上前笑着拱手行礼,接着脸色一变厉声喝到:“来人啊!把张植、路平给我拿下!” 第158章 灭张植 张植脸上的笑僵住了,还没来得及辨认是东厂的谁来抓自己,四周冲过来几个人,将张植和路平拿了个正着。张植急着叫到:“本官是西厂厂公,你东厂凭什么抓本官?本官是有功之臣!本官要见皇上!”张植是宦官,“本官本官”的叫起来声音变了形,还真刺耳。 路平见张植自身难保,便对着赵小侯爷不停叫到:“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你会见到皇上的,不过要在你招认之后。”燕十三对着张植冷冷的说。给二人上了枷锁,城门里出来两辆囚车,装了张植和路平,往东厂大狱拉去。 “表兄,我可是赶着回来喝你喜酒的,”赵小侯爷对着端王笑道:“想不到还没进城,你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我可不偏心,还有一份大礼,是送给沈大公子。”端王也笑道。 一个吏部的书令使上前宣道:“责令沈从曦出任都察院巡抚,就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即日到都察院报到。”沈从曦接了任命书,笑着向端王作了一揖。 张植在大狱中一夜,燕十三愣是没让他睡,第二天拉到东厂堂上,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笑容,鼓着眼睛等着堂上所坐之人。 堂上正中坐着王满,端王坐了个陪审的位置。张植也不再扮笑面虎了,冷笑道:“王满,你我平级,你凭什么拿我?” “凭什么?就凭皇上口谕!”王满斜着眼的说道:“你好大喜功、谎报军情,骗取朝廷救灾款,节流军饷,与路平私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张植?还有,你向各知府搜刮了多少银两?这你也不清楚吗?” 张植心头一震。此时他还不知道两湖知府,孝敬的银子被劫一事。他以为,若是案发,姬国公、献王必定也会牵涉进来,那姬贵妃必会想法保住自己。于是他心一横,说到:“什么叫‘搜刮’?不过是下面知府通过我孝敬孝敬皇上。你去查查,皇上的小金库里,是不是有我的进账?” 王满料到他会提这茬,早有准备。他拿出两广知府提交的孝敬明细单,对张植挥了挥说到:“皇上当然知道,你入库的只有一万两,可收回来的,却是三百万两!你好大的胆子,打着皇上的旗号,欺压地方,中饱私囊!” 张植一听慌了,收了三百万不假,给皇上一百万也是真,可不是还有姬国公和献王吗?难道他们吃鸡不吐骨头,把事赖掉了? 殊不知,姬国公这次并未收到银子,见了三百万这个数,还以为是张植一人独吞了,心里也有气。干脆撇清了与张植的所有往来关系。 见张植出了事,献王急急忙忙来找姬国公,说:“国公,前段时间,张植派人给我府里送了二十万两银子,若是他捅出来,我怎么办?” “你一个王爷,区区二十万两慌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办大事?”姬国公黑着脸说:“送银子过去的是什么人?” 献王一听这话心定了定,回想到:“我见他们口称‘张督军’,应该是这次剿倭军中,张植的亲兵。” “他有什么亲兵?在西厂,他吃肉手下连汤都喝不着,应该是路平的人。你把府里那天接银子的人叫来,我让姬川去查,找到砍死了事。你也忘了这事吧。”不过是件小事,姬国公一句话,把献王也摘了出来。 东厂的大堂上,张植还想顽抗:“你东厂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敢让我去见皇上吗?不敢吧!西厂做过什么,也不是我一个人经手,西厂的人呢?叫他们出来对质,我张植往日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了皇上?” 王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带西厂人证。” 张植的两个副手被带了进来。平时张植在西厂一手遮天,做事时用手下,有了好处,却从没想到帮他做事背黑锅的手下。好处没捞到,西厂的人出去还要被人吐唾沫,是你冤不冤?他这两个副手竹筒里倒豆子,把张植抄家留私货、敲诈勒索下面官员各种坏事,抖搂个干净。 张植脸都绿了,可还是心存侥幸:皇上,我还没有见到皇上! “上刑,给我撬开他的嘴!”王满恨恨的叫到。他一直恨张植在皇上跟前分了他的权,如今抓了张植,自不会让他轻易走出东厂,他想,若能从张植口中拿到姬国公的把柄,那就更完美了。 谁知拖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燕十三来回:“这张植太不经打,才刚走了一个刑具,下来就断了气。” 端王站起来笑道:“既然人已经死了,留下来也没有戏看,本王就告辞了!” 原来,端王搜罗了张植各项罪证四十条,多是蒙蔽圣听、欺上瞒下、贪污索贿。于是端王找到王满,王满一看大喜,连忙呈递给皇上。皇上一看,死太监,给朕的还不到一半!皇上果然大怒,把手里的拂尘都给砸了,责成东厂立即查处张植,严惩不贷。 除掉了张植,不但让西厂一蹶不振,更是断了姬氏、献王的财路。 余夫人的父亲余县令向献王献计道:“何须通过张植这种雁过拔毛的内侍来赚钱?献王您手上可是有推荐权的,只要您拿出一些官职来放出去,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就能流进献王府!” 献王不语,可在心里却留了这一条活口。 绿香楼里。 “你还有一个月就大婚了,我担心,姬氏、康王会提前动手。最近他们的信息都很频繁,他们关注的共同点,都不约而同集中向一个人,那就是五军营都督冯广才!”季白羽摇着手中的鹅毛扇子说。 端王点点头说:“不错,皇上把安亲王、湘亲王召回京,过了个天贶节,却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就让他们走了。我估计,这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有人不希望消息流出来!” 他又问燕十一:“青木崖还盯着吗?” 燕十一点点头,笑道:“主要是榠世子在盯着,他比较关心无双、无影。但谷里动静不大,我估计姬川对九癫也挺失望的。” 唐誉看着端王笑道:“姬氏与康王要夺五军都督之位,献王与姬氏又貌合神离,有意思啊有意思!有了兵权,就要开始兵戎相见了。太子之位,呼之欲出。” “端王殿下,您藏拙终于要藏不住了!” 第159章 鬼门关 只要月亮再圆一次,谢睿樘与海棠就要大婚了,照礼制,两人早就已经不能见面。这段时间,谢睿樘每天都很忙,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翻墙进来,看着熄了烛光的窗口,在后院石凳上坐坐,然后再默默的翻墙出去回王府。 屋顶的暗七看在眼里,替王爷心酸:王爷再忍几天,您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海棠自从上次谢睿樘看了她的手指头,她就不用绣嫁衣了,这两天正和丫头们一起,动手给爹爹做新衣裳。程煜在边镇常年穿着的都是军中制服,常服本来就很少,现在女儿出嫁,当然要穿得有老丈人派头。 这天早上,海棠正学着丫头们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裁剪着,蕊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叫道:“大姑娘!大姑娘救命啊!” “出什么事了?”海棠放下剪刀问,这才看清,来人是程香堇的贴身丫头。 “大姑娘,二姑娘她要生了!”蕊儿慌慌张张的说到。 海棠微笑道:“要生是好事啊,怀胎十月总要生的。难道献王府里没有请稳婆?我又不会接生,还劳你这样巴巴的跑来找我。”说完,海棠又拿起剪刀,去布料上继续比划。 蕊儿都要急哭了,她说:“二小姐昨天夜里就开始发动,到现在还生不出来,二小姐说,您什么病都会治,您是神医,求您过府上救救她吧!” “府上就没有叫太医或是府医吗?自程香堇进了献王府,她就没有与我们联系过,我这会子过去,也不太合适。”海棠推辞道。程香堇三番两次害她,到这个时候又想起她的好来了?海棠可不想趟献王府的浑水。 蕊儿刚进来,霁儿就跑过去请少爷。还没看见程寒柏人,就听到他在走廊上吼:“不许去!”眨眼就见他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说:“我还没去找她算账,她还有脸回来求人?不许去!” “少爷!看在您和二姑娘一起长大的份上,让大姑娘去救救她吧......许王妃只让稳婆等着,并没有请大夫。孩子太大了,实在是生不下来。二小姐说,王妃是在等着要她的命,抢走她的孩子......”蕊儿跪在地上又转过去求少爷,只好说了实话。 难产?海棠和寒柏对视一眼,她叹了口气说:“那好,我跟你去。只不过,我也不能保证能救得了她。” 她走到哥哥面前说:“香堇年龄小,本来就不适合生孩子。她毕竟是爹爹的女儿,我们的异母妹妹,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寒柏也不再说什么,默默的走在妹妹前头,叫来程飞、郁朗,霜儿也陪姑娘一起去献王府,又让暗八回去告知端王。 海棠来到献王府,蕊儿引她到了程香堇的院子。果然,外间只有许王妃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在等候,献王和其他妾室都没有来。王妃看见海棠,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她狠狠的剜了一眼蕊儿,蕊儿低着头,不敢看她。 海棠上前给许王妃见礼,从容道:“听闻我妹妹今日生产,我就跟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有事先给王府递帖子,还请王妃莫要嫌我打扰。” 许王妃淡淡的说:“程大姑娘见外了,和本王妃一起在外面等等吧。稳婆已经进去了,你一个姑娘家,进去怕让胎神冲撞了你。”许莞平故意当做不知海棠医者身份,只当她是个未嫁姑娘。 只听内屋一个婆子小声叫道:“姑娘已经没气了!” “喊什么喊,你们都出去,让我来,再晚孩子要保不住了!”另一个婆子说。 海棠心里一紧,估计香堇情况不妙。她忍不住想要冲进去,胳膊却被霜儿暗中牢牢拉住。她转脸一看,霜儿对她轻轻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屋里便传来孩子的哭声,许王妃松了口气,一直攥着帕子的手也放松下来,抬起来手来,虚理了理发鬓。危襟正坐的等着婆子出来报喜。 婆子笑嘻嘻的捧着孩子出来,高声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位公子!”海棠看见,她的手擦干净了,可袖子上还留着厚厚的血渍。 海棠再伸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襁褓中的孩子要比一般新生儿都要大许多,露出来的小脸上两团厚厚的肉,把眼睛都挤成了两条缝。再仔细看看孩子头的形状,并不像是经过艰难挤压出来的略长...... 这样大的婴儿,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女子,头胎要顺利生出来都不容易,更何况身材偏瘦弱、年龄还小的程香堇。孩子能生出来......莫不是剖腹取子?!海棠心中骇然。 婆子还在兀自昧着良心,夸着大公子的长相多么英武不凡。海棠打断她问到:“香堇姑娘如何了?” 婆子瞥了王妃一眼,掩饰着答到:“......只保得住大公子,香堇姑娘大出血,人已经留不住了,还要等府医来......” 海棠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听到香堇发出任何声响,现在看这孩子的体型,又听婆子这样说,她估计,就算她在里面,要保孩子又要救香堇,她也万万做不到,硬是要保香堇,说不定还一尸两命。她庆幸霜儿拉住了自己。 这个庶妹从见面开始,就视她为眼中钉,两人甚至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但此时,海棠心里也满是悲凉。她暗自叹了口气,便对王妃说:“既如此,大公子我也看到了,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就回府去等消息吧。” 许王妃很满意海棠的懂事,若是她强硬闯进去哭闹,她还怕不好收场,说不定这件事还要让献王府与程府、端王府结下梁子。现在这样最好,明天去程府报个丧完事。于是她笑着说:“那你慢走。飞星,你替我送程大姑娘出去。” 看到程海棠走远,许王妃小心从婆子手上,接过大胖公子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孩子轻声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走一遭鬼门关,有人过不去,有人回不来。今日有了你,母妃这一关,总算是闯过来了。” 难看是难看了点,可毕竟是男孩呢! 第160章 皇长孙 程海棠刚走不久,外面传来献王的急切的脚步声。一进门,他一眼就看到许莞平怀中抱着的大胖小子,便抚掌笑道:“这可真是咱们府上的大喜事,本王有长子了!” 许莞平看着他,笑着小声纠正到:“殿下,是您的嫡长子。” 献王疑惑的看了王妃一眼,又瞟了一眼静悄悄的内室,只见丫头婆子们一个二个拿着带了血的东西,默默往外走,他再看看王妃,许菀平朝他点点头,献王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脸上笑容僵了僵,也不进里屋,只低声说道:“让人找块地好生安葬,我会报宗人府,将她抬为夫人。毕竟是献王嫡长子的生母,也不好叫儿子将来知道他生母的身份,让他失了颜面。” 许莞平一听便知,献王已经同意让她收养这个孩子,连忙笑着福了福:“多谢殿下,宛平会待他如己出,请殿下放心。我儿还请父王赐名。” 献王意味深长的说:“你是母妃,随便起个乳名先叫着吧。皇长孙的名字,还要请了奏,等皇上亲赐才好。” “皇……长孙!”许莞平一惊,忍不住说到:“可那二皇子已经自掘坟墓,绝不可能再回来,谢平焜这个皇长孙,对我们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威胁,难道连他也要......” 献王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到: “你还真是妇人之仁!谢睿极平庸荒唐,就因为是嫡长子,占着太子的位置多年,若不是他断袖之好暴露,说不定,最后还是让他继承大统。如今父皇糊涂,只听信身边近臣谗言,大权落在内侍臣手上,我怕那些无根之人,会挟持谢平焜来做文章,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虽是孩子,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 献王一席话,听得许菀平大气不敢出,只愣愣的看着怀里的胖儿子。皇长孙......这还真是一命换一命。 献王又看了两眼睡着的儿子,虽然觉得有些胖得碍眼,但毕竟是自己千盼万盼等来的筹码,有了他,自己离太子之位就不远了。于是献王满面春风的,对站在后面两个奶娘说:“好好照顾大公子,本王不会亏待你们。” 他又看了一眼月亮门上静静垂着的珠帘,叹了口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程香堇的脸,在献王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回想起来,就只记得她大大的肚子。好像她还长着一对勾人的狐狸眼,身上总有一股让他情迷意乱的花香,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献王笑着摇了摇头,永远的甩掉了这些画面。 程香堇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夙愿,成了献王府夫人。程海棠已经指婚,若不是程香堇已经香消玉殒,宗人府断不能让端王妃的庶妹,上了献王府的府册。 许王妃心满意足的带着丫头、奶娘,抱着孩子回了正房。她之前还怕生出个女儿来,现在如愿以偿,许菀平觉得离自己的皇后梦又近了一点。 程香堇被剖开了腹部,早就断了气,孤零零的躺在里屋床上。稳婆已经用浸满她鲜血的被子,胡乱将她整个裹了起来。王妃说了,抬出去直接烧了,省得留下把柄,至于棺材里头,放两件平日里穿的衣服就行了,没人会在意。 肚子里没了孩子的程香堇,那样瘦小,不注意看,竟看不出床上的被子里头,还有个人。 草儿和蕊儿早就被纤云叫出了二门。许王妃恨她们竟敢私自出府去请程大姑娘,当即让纤云唤来人牙子,只几两银子,就把这两个惊恐万状的丫头卖到花楼里去了,从此再没人见过她们。 夏日的阳光洒在献王府里,知了沉默了一阵又重新喧哗起来。屋里屋外很快被清扫干净,管事婆子指挥人换了家具摆设,还特意点上熏香,锁上院门走了。仿佛此处从来就没有住过一个侍妾,名字叫做程香堇。 这一切,后院的女人们都看在眼里。除了刚开始嫉妒许王妃白白捡了个儿子之外,而后细想起来都是一阵胆寒。 林月如死死按住自己还没有太显怀的肚子,不敢揣测自己和腹中孩儿的命运,她第一次生出了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念头。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有人会夺你的宠爱,有人,还会夺了你的命! 海棠从献王府里恹恹的出来,就看到谢睿樘骑马匆匆赶来,快到跟前,他飞身下马,缰绳一丢,几步跨到海棠面前,关心的打量着她的面色。谢睿樘也不说话,扶海棠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进来,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样?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 海棠摇摇头,只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过了好一会儿,海棠才回过神来。“生了位大公子,”海棠轻声说:“香堇......我猜是难产送了命。”她不想提剖腹取子,这里面不知还会扯出什么官司。 谢睿樘紧了紧海棠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沉默中,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沉声说道:“谢睿杬得了儿子,按照他的风格,谢平焜就危险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焜儿是皇长孙吗?可这个皇长孙的名头并没有多大用处,对献王的儿子又有什么威胁?”海棠不解的问。 谢睿樘对她笑笑:“这不是威胁的问题,是势力平衡的问题。他不能让别人拿谢平焜威胁到自己。” 海棠虽不太明白,但想着谢平焜,她着急把谢睿樘往马车外推:“那你要赶紧通知沈大公子,不能一个刚进了鬼门关,另一个又跟着进去!” 海棠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两天刚得出的结论,赶紧又说了一件要紧的事:“睿樘,姬贵妃的药丸是用人血做的,你要去查查!”人血?谢睿樘吃了一惊。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回府,我晚上再去找你细说。”谢睿樘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到:“大婚之后,我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天天在一起了,为了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看海棠乖乖的点头,他松开手,留恋的摸摸她的脸颊,下车上马去了沈府。 第161章 过继 很快,不止是宫中,京城贵府也都传遍了,献王得了长子这件大喜事。姬国公正在中庭打拳,姬川笑眯眯的进来向父亲报了喜,国公的招式并没有停下来,只轻描淡写的说:“小心盯着东厂,别让他们靠近皇长孙。” 太后宫里站了一屋子人,姬贵妃是过来报喜的。 “也不见得是好事,”太后皱着眉说:“一出来就克死了亲娘,可见是个命硬的。” “也说不准是个聪明的呢?他的亲娘是个福薄的侍妾,他刚出生便懂得,要给自己换个尊贵的娘,不是聪明,又是什么?”姬贵妃干笑道。 献王名分上是她的儿子,姬贵妃与他休戚相关。一个王爷,若是有了继承人,在那些老臣眼里,就多了一个传承延续的筹码。在这个争太子之位的档口,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来得都正是时候。 沈从曦已经到都察院上任,他正在整理各省地方官员的政绩档案,福建省,正是他排查的第一个。孙大人给了他不少帮助,教他如何判断两个官员之间,有没有相互勾结;如何分析报上来的数据,有没有造假。 以前他觉得督察院就是替皇帝打脸的,如今才知道,在天朝的官僚体系中,督察院责任如此重大。在这大叠大叠的材料中,沈从曦仿佛看到了官场百态,更看到自己避世去愁的狭隘。 谢睿樘曾说他:“你哪里是是‘避世去愁’,明明就是‘避事逃愁’!” 沈从曦本就是个饱读诗书、胸有丘壑之人,加上又善于学习、聪明绝顶,很快就让孙大人暗暗夸赞,更觉得端王年纪轻轻,识人用人的能力却丝毫不差。懂得将合适的人,放到能发挥他长处的岗位。 彼时,端王正坐在沈从曦的旁边,对面坐着沈安和沈从曛。他将榠世子从青木崖回来说的话,把关于谢平焜的那几句说给他们听。 他说:“献王无子,焜儿就会是他们手上的傀儡,谢睿极一房加上你沈家,必被姬氏除之而后快。如今,献王得了长子,焜儿就有可能被另一伙当权的人,比如说内侍臣,当成抗衡献王、姬氏的筹码,那焜儿也会被献王视为眼中钉。” 沈从曦握紧了拳头,将胸中恶气缓缓压下,他看着自己的拳头说:“稚子何辜?就算离开东宫,偏安陋室,也躲不过皇室身份,带给他的灭顶之灾!” 端王拍拍沈从曦的拳头,看向沈安说:“平焜若只是宗亲,灾祸自然能免!”谢睿樘在来的路上,想到了这个办法,用母子分离,来代替阴阳两隔。 沈安父子疑惑的看着端王,只听他解释道:“湘亲王二公子,也就是本王的堂兄谢广桢,他曾经从马上摔下来,险些丢了性命。后虽捡回一条命,却无法......生育子嗣。” 端王顿了顿,看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继续说:“若焜儿过继给二公子做儿子,焜儿便属宗亲旁枝,无缘皇位,则危机可除。只不过,焜儿和他母亲,就要承受母子分离,且永不相认。” 沈安父子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最后,沈安下决心道:“哪怕是她们母子逃匿江湖,也难免会有斩草除根之祸。过到湘亲王二公子名下,是保护焜儿最好的方法。没有了焜儿,舜华也可以回沈府,她始终是我沈安的女儿。” 沈从曦点头说:“既如此,事不宜迟,今晚我悄悄去见姐姐,将此事告知她,让他们早做准备。” “好!你们既已决定,本王这就修书给湘亲王。”谢睿樘见话已说完,便告辞离去。 谢睿樘回府给湘亲王写了封信,连夜快马赶往湘王属地。这时天也黑了,谢睿樘也不传饭,直接去了程府西厢。媳妇还能不管饭? 屋里,流萤正在研墨,海棠就着烛光抄着什么。写得太专心,连谢睿樘站在身后,她也没有察觉。 “光这样暗,也不叫人多点支蜡烛,仔细伤眼睛。”谢睿樘看出她抄的是《地藏经》,很长一篇,已经快抄完了。 海棠连忙抬起头,娇嗔道:“来了也不说,净躲在后面吓人!” 谢睿樘笑着拉她,她却推开他:“这个时辰来,应该是没吃吧?今天庄子里送来了新鲜莲子,我做了莲子羹,还给你炖了野鸭汤。你先吃,我把后面几笔抄完,我们到河边去放灯。” 才说吃的,霁儿推门进来,端着一托盘的饭菜。 谢睿樘笑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就猜到我没吃饭,早就备下了?” 霁儿边摆碗筷边说:“哪里是猜的?姑娘得了好食材,都会多做一份,如果您来了,就可以让您尝尝。若是不来......第二天就便宜了屋顶上的小子。” “就你多话!”海棠仍抄着经,头也不抬的轻笑道:“若是我写错了,罚你来重抄!”霁儿吐吐舌头,掩门退了出去。 谢睿樘浑身上下被着温暖包围,这些日子,他为了他们将来的忙碌与艰辛,一切都那样值得。两人一个在烛光下抄经,一个在窗前用膳,偶尔目光对视,不需言语,心中尽是甜蜜。 两人来到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海棠拿出一只白纸折的小船,将抄的经文点燃了,放到船上,让它顺流漂去。经文纸虽厚,可燃得很快,接着船也烧起来,渐渐的,所有的火光都消失在夜色中。 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沿着河边慢慢的走着,他的手厚实而温暖。 “办法已经有了。我已经跟沈家说好,将焜儿过继给湘亲王次子。焜儿进了湘亲王一支,就碍不到他们的眼,也没法用他来做文章了。就是后面的操作要快,否则恐生变故。” 海棠笑了:“这还真是上策!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真是聪明。” “什么‘想出法子的人’?你就不能直接夸夸你的夫君,让他高兴高兴?”谢睿樘停下来,笑着将海棠搂进怀里,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银样的月光洒在海棠脸上,是镀了珠光的白,月亮正好倒影在她黑亮的眸子里,漾起氤氲眼波,随着她乱跳的心,一呼一吸。谢睿樘看得醉了,不由得俯身,对着她温润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晚风脉脉不忍拂,满江月影尽相思。 第162章 钦天监 谁知,第二天沈从曦一脸无奈的来找端王。他叹了口气道:“昨夜我与长姐谈了一夜,姐姐不同意,她就是不肯将焜儿过继出去。” 沈从曦有些难以启齿的道: “姐姐说……二皇子去了皇陵之后,性情大变。虽说跟去的妃妾也有三、四个,可他一个也不碰……每天只与两个面容清秀的小侍卫同吃同睡。甚至当着妃妾的面,他都会毫无顾忌的和他们搂搂抱抱,动作不堪入目......如今人在皇陵,他已毫不遮掩他的龙阳之好。” 谢睿樘愣了一下,他很久没有谢睿极的消息,还真不知道,自己二哥已经不顾礼法,放浪形骸至此。 又听沈从曦说:“姐姐还说,二皇子只有平焜这一个孩子,若是给了别人,他这一支,便从此断了香火,她断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何况,二皇子虽说罚去皇陵,可人还在,他不点头,除非是皇上、太后做主,否则谁说了都不算。” 沈舜华的话没错,谢睿樘本就是想找太后做主。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我二哥不是性情大变,他只是不屑于再伪装罢了......他也是个痴人。”谢睿樘叹了口气说:“请到太后懿旨并非难事,只是有个血脉香火的原因,你姐姐确实也难做决定。也罢,那就先多加防范。你们给别院多派些护院、暗卫,让焜儿尽量别出门,少给东厂、献王可乘之机。” 刚开始两日,沈府别院人人都很紧张,沈舜华带着谢平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一直又没见有什么动静,就渐渐放松下来。谢平焜就开始闹着要出门骑马、玩耍,不肯只待在院子里。沈舜华拗不过孩子,又找沈从曦过去商量。 “你不知道,今日焜儿已经爬到墙头上去了!还是侍卫看见了,把他抓下来。这也怪你,五岁生日送什么不好,偏要送他一匹马!今日他就说要出去看他的马......”沈舜华埋怨到,忽而又泪下:“孩子也可怜,被抓回来到现在,午膳也赌气没吃一口......” 沈从曦连冲到隔壁打这熊孩子的心都有了!他只得咽下一口气,安慰姐姐:“小孩子,饿两顿就老实了。我们小时候不也饿过?” 献王府里。谢睿樘听了沈从曦的抱怨笑道:“一个小小的两进院子,要关住一个五岁孩子也确实不容易。我们小时候,满皇宫乱窜,都还嫌地方小不是?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只是被动防守,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你姐姐既不能接受我们的建议,不如……”沈从曦连忙竖起耳朵看向谢睿樘。 “......打草惊蛇!” “好啊,你俩在玩什么打草惊蛇?竟敢不带上我!”只听窗外传来赵小侯爷的声音,赵慕哲和谢元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赵慕哲手上还拿着一把蒲扇,一路不停摇着扇风。 沈从曦看了哑然失笑:“你去那里找得这样丑的扇子?这也太不符合你风流小侯爷形象了!”沈从曦和赵慕哲两人从小就爱凑在一块,比亲兄弟还亲,两人一个自诩墨客,一个就号称骚人,见面就挤兑,不见又想念。 赵慕哲笑道:“刚刚从凌雪手上抢来的,丑是丑点,可凉快啊!端王,我要向你告状,你的这个大侍卫太会躲懒,他让一群毛小子练功,自己却在树荫下面扇风乘凉。” “你们刚才是要引哪条蛇出洞?”榠世子还记着刚才谢睿樘说的话,问道。 谢睿樘便将谢平焜的事情原委讲了一遍,他说:“既然不知道他们几时动手,我们难于防范,那我们就引他们动手,献王也好、姬氏也罢,只要动手,就会有破绽,我们才能找到机会反戈一击。” “如何引?”世子追问到。 “让他们母子二人去庙里祈福,制造可乘之机?或者,让焜儿一个人上街?”谢睿樘试探着说了两个。 世子笑道:“你这是姜太公钓鱼,万一献王不出手呢?你不是白费力气?那你还不如放焜儿天天出去骑马,机会更多。我倒有个更狠点的法子,就看你敢不敢用。” “那有什么不敢的?就是把天捅下来......你俩高,你俩顶着!”赵慕哲笑嘻嘻的说。 世子也不卖关子,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我让钦天监去上报,就说有个......二小星争辉什么的天象,钦天监最会编故事,保准吓得姬贵妃一愣一愣的,献王非着急动手不可!” “你这就是在逼上梁山啊!”赵慕哲一拍蒲扇笑道:“不过,这一动手,恐怕立太子之事就要提上日程了,这一块你们想好了吗?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最好沙盘演练一遍。” 沈从曦摇头道:“姬氏支持献王,王满支持康王,如今就算是我父亲他们能联合一些大臣支持端王,但势力决比不上权臣与皇上身边那几个内侍。我觉得现在摊牌,火候还不够。” “嗨!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羽林卫、京卫、五军营、神机营都是吃素的?”赵慕哲叫道:“说得过动嘴,说不过就动手!”赵慕哲去了一趟粤闽剿倭,回来脾气见长,说起话来,跟从小在军营长大的程寒柏一模一样。 谢睿樘一直笑着没说话,他只关注到一个问题:“谢元榠,你小子太黑了,钦天监里有人也不说!早知道,我也能走后门去要个早点的日子大婚啊。” “谁家还没有几门穷亲戚?那是我母妃族里的亲戚。就是上回差点被你打那位!”世子撇嘴道:“不就是大婚,你有那么着急吗?” 皇上指婚之后,谢睿樘想早点大婚,钦天监祝监正偏说,上半年水逆,不适合成亲,最后才定了七月十九。谢睿樘当时就在钦天监里想砸桌子。 祝监正装神弄鬼果然有一套。姬贵妃很快收到钦天监来报:“微臣夜观天象,发现近日来,东边出现二小星争辉之相,二星互相遮蔽,日渐黯淡。这不是吉相啊,娘娘!” 姬贵妃最近跟皇上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自己就天天折腾如何驻颜防老,面皮是年轻了,可心毕竟已经知天命,她早些年残害嫔妃皇嗣太多,总怕得了报应。现在,她最怕听到什么对她不利的天言天命。 果然,她一听就从椅子上坐直来追问道:“只是小星吗?这星象对其他人有没有影响?” “其他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将来小星黯淡之后,对它周边的大星有没有影响,臣就不敢妄言了。”祝监正毕恭毕敬的回答。 祝监正走后,姬贵妃越想越不妥,她问全福道:“二小星争辉?东边?皇上不正是有两个皇孙?” 全福点头说:“是啊!沈府别院里住着二皇子的皇长孙,今年已经五岁啦......曾经住过东边。献王府又刚添了大公子,将来也要住进东边。可不就是两颗亮闪闪的东边小星星嘛!” 姬贵妃恍然大悟。 第163章 两个蠢货 很快,献王被急召入姬贵妃宫中。 “这个谢睿极真是阴魂不散。他在皇陵为所欲为,当众与他的断袖亲好,真是不知廉耻……他已不足为患,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来坏我儿好事! 本想等我儿百日,既然出此天相,儿子怕是王满那些阉人要动手,我们自是越快越好。除掉谢平焜,我儿自然就成了皇长孙,正合我意!”献王愤愤的说。 “你父皇现已渐渐不管事,奏折都是送给内侍臣批。这几个内侍与王满勾结一气,他们只怕很快就要让你父皇,立康王为太子。你处理了谢平焜,就让本宫父亲提出立你为太子,占个先机。”姬贵妃提醒道。 谢睿樘原以为引出来的蛇是献王、姬氏。 没想到,季白羽送来消息,说王满派燕十一和十三出的任务,竟是血洗沈府别院! “十一、十三,你们等献王的人动了手,就去杀了他,再把沈府别院的一十八口人全杀光。这时,康王就会收到消息,带队赶来沈府救人。最后,康王既是杀贼的功臣,又是献王派人杀害皇嗣的见证!我还要谢平焜作甚?”王满贼笑着,一副黄雀在后的自得。 他往太师椅上一靠,笑道:“献王想要谢平焜的命,我们便顺水推舟,不但让献王与二皇子、沈安结了死仇,还要把康王推上太子之位。” 燕十一暗叫不好,这次沈舜华、谢平焜母子,怎么都是一个死! 谢睿樘拿着这张突如其来的条子,去了程府。 程寒柏刚刚回府,就看见谢睿樘风风火火下了马,便揶揄道:“准新郎官不是不能上我家门的吗?你也太性急了吧!” 谢睿樘皱着眉说:“我找你。进去说话!” 程寒柏见谢睿樘一脸严肃,也不敢开玩笑了,连忙将人让进门,两人一起往偏厅走。 “岳父大人快回京了吧?”谢睿樘边走边问。 “还没有,他想大婚前再回来,这样就可以留在家过中秋了。你找我什么急事?”程寒柏是个有事憋不住的主,此时他也无心聊天,干脆直接问到。 “晚上在你家吃饭?”谢睿樘又问。 程寒柏笑了:“看来你还是蹭饭来的,又诓我有急事!幸好我父亲没回来,否则这个门你是难进了。” 他们刚进屋,外面便听到了赵慕哲的声音,几个人得了消息,也都快马赶到了程府。谢睿樘心说:我不就是想公私兼顾吗?哪怕不见面,离得近点心里也甜。 谢睿樘见他们到了,便把王满的计划说了出来。大家都大吃一惊,他们本是想逼献王动手,闹大献王陷害皇孙这件事,让献王以后都会有所顾忌。没想到王满更狠,是要将献王杀人做成死案,让康王踩着献王登上太子之位! “幸好我们得了消息,否则,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可就要全盘通吃了!”赵慕哲说。听到赵慕哲这一说,谢睿樘突然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不是刚好有个程咬金吗?” 世子把眼光投向程寒柏,笑道:“而且这个程咬金,还是个京卫指挥使!”现在,几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程寒柏的身上。 月黑风高,姬川派去的人,两只一无所知的蝉,按计划去了沈府别院。 早就等着他们的燕十一,对趴在身边的十三说:“我去跟着他们,你先到正房屋顶上等我,给你信号再一起动手。前院有沈府护卫,我去盯着,别让他们在前院就给打死了。” 十三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两排小白牙,很是可爱:姬川的人有那么菜吗? 两人蒙上面巾,燕十三亮出一个燕子点水,就沿着隔墙掠进了后院。 不知是倒霉还是菜,姬川那两人,刚跳进前院落在马房顶上,就见马房里冒起火光,紧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声喊:“走水喽!走水喽!”还有人拿着一个铜盆“咣咣”的一路敲起来。 这下,街邻四舍的家里烛光都亮了起来,还有不少人拿着木桶木盆往沈家跑。 马房顶上的两人暗喜,趁乱,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了皇孙的性命!两人点头示意,猫起腰,刚要从马房顶上跳到二进院子的游廊顶上过去。两人忽然觉得腿上一麻,便动弹不得,定在那里。 只听下面有人喊:“快看!放火贼、放火贼在屋顶!”大家一看,果真看到正猫着腰,半蹲半站,傻傻站在屋顶上的两个蒙面人。再仔细一看,哟!放火贼还提着把刀,还真是杀人放火全配套。 “打啊!”大家也不管马房里的火了,纷纷朝马房顶上扔石头,这两人见行踪暴露了,心里倒是着急想跑,可一时又冲不开穴道,腿又不听使唤,只好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随马房顶一起塌了下去。塌下来的房顶刚好把火给压灭了,大家刚好可以专心致志的打那两个放火贼。 燕十一轻轻落在正房屋顶,拍了拍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燕十三说:“行动取消。我们走,莫让那两个蠢货连累了我们。” 燕十三内心是复杂的,当密探刺客那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看来姬氏不行了,这种刺客,估计是买一送一,不要钱的那一个。 外面大街上,康王带着十几个府兵,匆匆而来,正要去沈家接收胜利成果,却被程寒柏和他的京卫巡逻队拦住了。康王不悦的说:“程寒柏!你敢挡本王的路?!” 程寒柏微微一笑,说道:“康王殿下,末将只是在例行巡逻。这夜深人静的,不知康王殿下带兵出门,所为何事?” 康王不耐烦的说:“本王出门,难道还要想你交代吗?本王还有急事,叫你的人快让开!” 程寒柏远远看见有火光起,又有嘈杂人声传来,便对手下说:“好像是哪里走水了!我们过去看看。”说完,对康王拱手一揖,朝着沈家别院跑去。 康王一看,怎么起火的地方有点眼熟?仔细分辨,心中大叫不好,程寒柏去的方向,正是沈家别院!他赶紧带人也冲了过去。康王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马房屋顶塌下来,众人冲过去抓住姬川派来那两个人,一顿好打。 程寒柏正拦着大家劝道:“哎呀!脚踹两下解解恨得啦......嗨!拿板砖那位,您悠着点,别把我们的口供拍没了......我们是京卫巡逻队,把纵火贼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 大家一看,来的是官爷,急忙让开一条路,程寒柏几个手下上前去,把那两个被浇了一身水,又裹了烟灰泥沙,被打得鼻青脸肿,五官都挤得不成样的杀手揪了起来。这这这......简直是杀手界的耻辱。程寒柏不禁摇头叹道。 站在沈府别院门口的康王也看傻了,这是什么状况?想进去看个究竟吧,见程寒柏还在里面,又怕他起了疑心。康王使了个眼色,留下一个机灵的探消息,自己假意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满腹委屈的回府去了。 过了一会儿,亲信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报:“那两个刺客,被当成放火贼,当场被老百姓抓住,打了半死,现在人已经被程少将军带回京卫营去了。” “蠢货!”康王和献王府里的献王,异口同声的骂道。 康王一直站在前院等,马鞭子还握在手上,想着打击献王的机会白白丢了,气得不分青红皂白,狠狠的抽了回来报信的亲兵几鞭。 亲兵也委屈啊:都是那两个蠢货闹的! 第164章 起疑心 只有王满不相信,姬川会派两个蠢货去当刺客。 “一定有人在混水摸鱼。”坐在东厂正堂上的王满自言自语。他又想了两遍昨夜燕十一回的话,突然对旁边的燕七说:“悄悄把十三叫来,别叫人看见。” 不一会儿,燕十三就跟着燕七进来了。十三是个瘦高个子,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笑起来更是老幼通杀。 十三的武功基本都是十一教的。刚开始出任务的时候,十一总是将他护在身后,有一次他莽撞冲出去,正好中了对方的埋伏,十一还替他挡过一箭。从此,十三就苦练武功,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能挡在十一前面。 “十三,义父待你如何?”王满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十三问到。 燕十三吓了一跳,他最怕看见义父这个表情,这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十三赶紧跪地道:“义父对十三恩重如山,十三从小没有父母,义父把十三养大,就是十三的亲爹。”这句话背了好多遍了。 “那昨夜你们回来,眼看着十一撒谎,你为何不说话?”王满冷冷的诈他。 燕十三连忙说:“十一所说句句属实,十三也亲眼见到,马房正好起火了,那两人被人当做放火贼群殴,后来马房都塌了。” “他说出来的都没错,可他却漏说了一句!我且问你,你们俩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王满突然提高声调,阴阳怪气的说到。 十三愣住了,没料到义父问的是这个,一下子呆在那里没说话。 王满冷笑道:“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把你支开,只一个人去跟着姬川那两人,让你在远处等他?” 十三不敢看王满,低头道:“不是……支开,我们一个盯谢平焜母子,一个跟姬川的人……是分头行动。以往我们搭档办案子,您不都是教我们要分头行动、互相配合吗?我们就是在......互相配合。” “那你昨夜为何不说?”王满完全忘了自己是义父,鼓着眼珠,厉声呵斥道。 燕十三:...... “下次胆敢再有隐瞒,我绝不轻饶!”王满也不多说,站起来拂袖而去。 燕七跟在义父后面,走之前,轻轻踢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十三,小声道:“还不快去跟义父表忠心?这时候你不还跟十一划清界限,想找死了不是?” 十三看着他们的背影,跪得直直的,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握成了拳:他知道燕七口里“表忠心”的意思。 燕八曾经也被义父怀疑过,那次他被叫去查端王的行踪,因为端王出城以后,并没有直接去北地边关,而是不知所踪。可燕八却被凌雪耍得团团转,回来汇报,王满不知所云。王满怀疑燕八与端王有私,燕八就用自宫表了忠心。 燕十三的眼里顿时冒出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他才十六岁,刚刚从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可这关系着他和十一,只有他安全了,才能替十一挡上一箭!十三默默的站起来,朝着义父离开的方向走去。 燕十一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正坐在绿香楼,和季白羽两个喝着雨前龙井。 “你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作为一个杀手,被普通人群殴,以后还怎么在杀手圈里混?完了,肯定接不到生意了。”季白羽痛心疾首的说。 燕十一剑眉一挑,黑曜石般的眸子闪出星光:“怎么?难道你以为他们还能活着走出大狱,继续当杀手?” 那两个人确实已经死了,还没到京卫营,两人都咬开牙齿里藏的毒药,羞愧自尽了。 三十几岁的姬川被自己的爹骂得要哭了。 “你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蠢货!杀个谢元榠杀不死,养个毒人死的比活的多,连杀个五岁小孩都被普通人群殴!是姬府没银子请人,还是你眼神太差?”姬国公数落得自己一口老血涌上来,差点没憋住:皇上糊涂啊,怎么当时下旨砍头的是姬崖,不是姬川? “我马上亲自去,这次一定不会出错......”姬川现在就想过去抱住老爹大腿哭。老爹四个儿子,老大老二年龄大,早培养早成熟,老四是幺子,要多宠有多宠。只有自己这个老三,就是家里的小透明,不浇水不施肥,能有好果子结吗? “先别动,”姬芮城小眼珠转了转:“你说,昨夜事发时,康王就带着府兵在附近,若是你的人没被群殴,那他们杀了皇孙以后,抓住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康王!” 康王?说不定,那两个人也是被康王做了手脚。姬川心想,我的人有可能笨,绝不可能傻到站在原地任人打! 既然康王已经耐不住寂寞,姬国公决定动手了。他一连两天在府里秘密召集姬党的大臣,连正在家中告病休养的陈阁老也被拉了去。 “既然康王已经明着要夺太子之位,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乞巧节前皇上会上朝颁假,我们就在那天,以献王得嫡长子之名,请皇上将献王立为太子。” 姬芮城扫视了大家一眼,很满意大家的专注,顿了一下,他又沉声说道: “既然皇上沉迷于修炼......若是皇上不当场颁旨或那帮内侍臣阻拦,姬川的金吾卫就会上大殿,中军、后军则包围大殿,直接让皇上禅位给献王,请太上皇在宫里专心修炼,早日成仙。” 众臣心中皆惊,国公这是要篡位啊......我们是来支持献王上位的,并不想做谋朝篡位这种杀头灭九族的事啊!献王皇位明明可以徐徐图之,现在却要铤而走险...... 姬国公看着他们的脸色变来变去,不禁心中暗笑:我的真正目标,是一个你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人。到时候,宫里不仅有京军、近卫,还有会有人肉毒弹......皇上,您杀了我最爱的儿子,就别怪我让你的儿子们都去陪葬。 都察院右都御史万荣心里就摇摆不定。他只是姬家的姻亲的姻亲,现在姬贵妃又把自己的嫡女指给了康王做侧妃,献王上位,哪里还会有康王的活路?因为自己的女儿,万荣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倾向康王。 万荣心事重重的回府,看一眼万雪霏的窗户直叹气,在书房里背着手转了两圈,最后一跺脚,暗暗的将消息放去给了康王。 姬党中,这样犹豫的人还不止一个。陈阁老的孙女陈静言可是未来的诚王妃,陈阁老怕当天刀剑无眼,误伤诚王,便好心让诚王找个借口不上朝,反正自己是继续装病不去的。 诚王知道了,哪里会瞒着自己三哥?这下,端王也得到了消息。 姬贵妃一向自作聪明,她绝不会承认,她当时一时冲动,示威式的将自己人安排到康王、诚王身边,反倒分化了姬党。 姬国公一向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位列三公、姬党要文臣有文臣,要武将有武将,把握局势不在话下。 可他也架不住儿子、女儿不停给自己拆台啊! 第165章 浑水摸鱼 东厂正堂。王满冷笑道:“姬老贼想凭人多取胜?我倒要看看,是他那边的臣子厉害,还是我这边的皇上厉害。康王殿下,你放心,上朝当天,我会亲自站离皇上一臂远的地方,随时可以应付突发事件。” 坐在一边的康王,听到王满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顾忌的说出他对父皇的控制,心中一阵冷笑:父皇糊涂,本王可不糊涂?等本王登了大宝,第一个废了你这个死太监! 可他的脸上却波澜不惊,淡淡的说:“当务之急是要拿下冯广才,我们没有军队的支持,到时就怕姬党会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只有内卫,宫外可是毫无优势可言。万一被围了宫,恐怕......” 康王是个野心有余能力不足的人,王满其实有点看不上他,不过,当皇帝要什么能力?自己有能力就行了。有野心好啊,要不他也不会去争太子位...... 之前也有内侍提过,干脆把谢平焜扶成太子,还更好控制。这帮蠢人,皇子还有四个,个个都很年轻,就算把皇位传给皇孙,这皇位能做得稳? 王满看了康王一眼,不在意的说:“难道他们还敢篡位?我手里的东厂和锦衣卫,在皇宫里可比军队好用,我的人,对付姬川的金吾卫绰绰有余。” 不过,康王说的“围宫”,他是听进去了。为稳妥起见,王满还是说到:“康王殿下,你立刻去召张钺连夜入京,让他准备接任五军都督,他弟弟张恒接任他的太原总兵之职。我这就去让秉笔内侍拟旨。” “那冯广才......”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办法让他消失。”王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凉的?看来服侍的人不称心啊,再过几天,等十三办完事了,就让他到跟前来。 康王还在琢磨,若是有了五军都督,献王只占了两军,剩下三军不但可以与他抗衡,甚至还压一头。他又见王满胸有成竹,自己也眉头一展,舒了口气立刻回府安排去了。 程将军府正堂。 “和我们之前料想的一样,献王、康王要提前火拼。”谢睿樘用手摩挲着茶杯说道:“姬国公准备在天贶节前,在大殿上先礼后兵。他手上有金吾卫,五军营也占了两个。康王有东厂和锦衣卫。” 今天来的人多,海棠让人给他们准备的是普洱茶。泡普洱茶用的是腹大的壶子,这样茶汤不容易太浓。人多正好。 程寒柏点头说:“不错,左璋权跟我说,这两天中军、后军将领城里城外走动很频繁。对了,今天,我还遇到一件奇怪的事,太原总兵张钺悄悄回了京,会不会是北境有变?”他挂着自家老爹还在宣府关,若是突然出事,他也鞭长莫及,必须提前准备才好。 张钺、张恒两兄弟,比程寒柏大了十来岁,从指挥作战来看,也是两员虎将。只不过张恒更跳脱些,比兄长多了许多痞气。程寒柏八岁入边关,小小的宣府怎够他蹦跶?他最喜欢领的任务,就到周边关镇去传递消息。一来二去,他跟太原关的张氏兄弟都很熟。 上午他正带队沿街巡逻,远远看见一辆没标志的乌棚马车,行到康王府门前,下来一个人,匆匆进了王府。在他左顾右盼的一刹那,眼尖的程寒柏已经认出来,来人便是张钺。 端王和世子对看了一眼,今早世子在端王府,正巧边军中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昨天太原关收到了一枚新的帅印,上面刻的竟是张恒的名字,可又没看到圣旨,探子也不解其意。两人还猜不知是张恒搞鬼,还是圣上的意思。 此刻二人心下顿时明了。世子冷笑道:“不一定是北境有事,倒有可能是调回来接掌军权的。只不知是神机营?五军营都督?还是羽林卫?” “神机营有冯铭泽,羽林卫有我,我就不信,康王敢当我是死人!”赵慕哲不服气的哼哼道。 “对对对,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若要动你,至少也会先礼后兵,既然没拉拢你们,就说明你们不是目标,放心。”端王笑着给赵慕哲倒了一杯茶,又说:“我猜,目标是冯广才。康王一定认为,拿下冯广才,左、前、右三军便会听令于他。” “我就是没在军中待过,也知道各军有各军的人脉,不过,就算是不听令于张钺,应该也会忌惮张钺手中的圣令,皇上,才是王满的王牌。”沈从曦沉吟道。 世子也点头:“不错,康王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替王满打出这张王牌。张钺在军中资历够老,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从他们两方来看,有了五军营都督之后,康王的武力还略强一些。” “要动武,我神机营能负责外围配合,殿内人多,容易误伤,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冯铭泽主动对康王说。 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一是自己事多,二是眼前这几位,都是皇亲国戚,自己却是靠技术白手起家的山野村夫,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端王笑着看他说:“你才去时间不长,我也没怎么过问你的情况。你去之前,神机营清扫过一遍,王越的人基本都清理出去了。现在还应付得过来吗?手上已经有自己的人了?” 冯铭泽笑道:“当然还没有全部收伏,有两个刺头时不时找点事,但拉一两百人的火铳军还不在话下。我也正需要一次行动,来确立我在神机营的地位。” “我的羽林卫随时听令!”赵慕哲眉开眼笑,一副就怕事情闹不大的样子。母亲早逝,他就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皇宫就像是自己家。 “乱了乱了,现在明面上是献王于康王斗,我们是端王,要的是混水摸鱼,不是见面就火拼。”程寒柏敲了几下桌子,说道:“火拼是最后一步,我们要先要搞清楚水里的鱼在哪。献王、姬氏在明,他们的布局最强,但是我们最清楚,现在难是在暗的康王和王满,除了皇上,他们手里还有多少牌,我们不知道。” 几个人瞪着眼睛看着程寒柏:可以啊,一定是他妹妹教得好,智商上线了! 端王对大舅哥竖起了大拇指。 第166章 再试燕十一 张钺已经回京,王满的行动如箭在弦上。 “燕九、燕十,我们已经没有时间重来一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王满冷眼看着周围的义子们,又话有所指的道:“你们都是我养大的,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都心知肚明,没人能在我面前耍花样。” “你们的任务就是除掉冯广才,时间地点,在燕七手上的锦囊里。下去吧!”王满说完闭上眼睛不动了。 出了正堂,燕七将锦囊递给燕九,却一不小心让纸条飘了出来,燕九急忙去捡,走在旁边的燕十一、燕十三头都不用扭,都已经瞟到了最关键的字。 今日戌时,都督府。 燕十三脸色微变:义父果然已经不相信十一哥了。 十一没注意到十三的脸色,他拍拍十三的肩,笑道:“今早咱们不是领了任务吗?按惯例,出任务前,哥哥请你吃红烧肉!” 这个惯例多少年了?十三不记得。只记得十一哥很爱吃红烧肉,但他只在出任务前才吃。他点点头,跟着十一朝着老福记饭馆走去。福伯看见他俩,立刻笑着朝里喊:“红烧肉两份、如意节节高、东坡豆腐~” 他俩坐在老位置上。这个位置一面靠墙,一面临窗,既好观察店里店外,又好做防御。他们这样的人,最喜欢这样的位置。两人坐到位置上,十一起身去打了一转,很快就端了一碟炸花生米,提着一壶山楂茶回来了。 “花生米送山楂茶......小十三来一碗!”燕十一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十三,等我们哪天不用担心要出任务了,哥哥请你喝酒。” 十三咧嘴一笑:“哥哥,我不小了,别老叫我‘小十三’!” “你也就十六岁,还想装大人?老实说,是不是想娶媳妇了?”燕十一夹起一块红烧肉,一口包在嘴里,惬意的嚼着。 十三脸红了,端起茶杯说:“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媳妇的,我就陪在哥哥身边。” “那你不是害我?我还想娶媳妇呢!”十一也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十三笑了,人畜无害的样子:“那你早点给我娶个漂亮嫂子,天天给我们做红烧肉吃。” 天渐渐黑了,福伯很少见人不喝酒,也能吃那么久的。其实,他们只是在等时间,等杀人的时间。 “十三,你跟哥哥说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十一悠悠的说,他早感觉到了十三的心神不宁,想等他自己说,可燕十三也太沉得住气了。 十三也不看他,筷子专心夹着花生米:“没事,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今晚?”十一抓住十三拿筷子的手,紧张的说:“是不是任务有变?” 十三从袖子里,拿出刚才十一送出去的那张纸条,递给他说:“这个任务是假的,义父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叛变了。” 十一看了一眼纸条,松开抓十三的手,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燕十一笑了笑说:“所以,还是发生了什么。” “哥哥,你和绿香楼季掌柜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对那两个人下了手,他们才变成蠢货?!”十三直直的盯着十一的眼睛。 燕十一也不否认,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不错,因为哥哥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义父帮助康王,只不过为他自己一手遮天找一个傀儡。”他也直视着十三问:“他让我们杀了沈府别院满门,你也觉得这是对的吗?” 他见十三面色有些犹豫,又接着说道:“义父想要我们成为没有思想的杀手,但是,我们真的不会思考,不辨忠奸了吗?” “我忠于的是我的心。”燕十一用右手拳头锤了锤左胸。这是他和谢睿樘小时候,最爱互相做的动作。 “我爱吃红烧肉,是因为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有人给我吃了两块肉,那是他碗里唯一的两块肉。我照顾你,是因为我小的时候,也一样得到了别人的照顾。” “我不知道当初家里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会让皇上杀了我家满门,让我无根无源,我更不知道,义父为何把我这个罪臣遗孤养在身边,他根本不是这样的善人。与其让他突如其来的把我当成一场阴谋的棋子,我选择放弃知道真相。” 说到这里,燕十一下了决心:“如果你执意要一直跟着义父,那你我迟早会分道扬镳,这杯茶,就当作是你我兄弟一场的分手茶吧!” 燕十一对着十三举起茶杯,十三没有举杯,却夺过十一的杯子,将茶泼到窗外,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和你分手,我也要忠于我的心!” 他不等十一说话,直接说道:“今早义父给我们的任务也是假的,他说,如果今天你没有把消息送出去,才让你看真正的任务。”说完,他拿出一个锦囊。 十一打开一看:明日戌时,都督府。时间差了整整一天。不用说,今日若是端王的人去了,必定落入王满的陷阱,而燕十一,就是那个叛徒。 “你用什么换了义父对你的信任?”十一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十三成天跟他形影不离,义父又如何会信他? “别问了,哥哥,”十三有些落寞,但他扬起头,咧嘴一笑说到:“你只要记得,我永远都是你的弟弟。” 燕十一也不瞒他,一脸认真的说:“明天,我们一定会去保护冯广才,冯广才是老将,刚正不阿,有他坐镇五军营,五军才不乱。但冯广才不死,义父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十三点点头:“一旦我们任务失败,他就会再派人杀他,也会杀了我们。因为,他今天给燕七的命令是,只要你把假消息传出去,就立刻杀了你。哥哥,我现在不想叫他义父。” “十三,你还记得你本家姓什么吗?”燕十一突然问。 燕十三摇了摇头。 燕十一眼里含笑,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翟”字,他说:“王满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衣服上绣了这个字,那时我也还小,并不认识这个字,我就天天描,怕自己忘记了这个字的样子。我想等你长大再告诉你。” “我姓翟......”十三眼眶红了,满脸泪水。“哥哥,那你姓什么?” 十一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有人帮我记,而我并不希望从王满的口中知道。不过,我喜欢姓燕,向天上飞翔的燕子一样,自由自在。” “哥哥,明天我们去杀了王满。冯大人就不用死,我们也不用死,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十三发狠说道。 “那东厂会落入谁的手里?燕七?燕七他一直恨我们得能王满的栽培。大家都说,燕七和我们两个是东厂厂公的接班人,燕七不愿意我们出任务立功,希望我们变成和他一样,天天跟在王满身边办事,以我们的性子和他的资历,我们无论如何也强不过他。燕七接管东厂,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俩吗?” 十三愣住了,他忽然明白,那天义父本没有到非要他表忠心的地步,这完全是燕七夸大出来的意思。他猛的攥起拳头,咬着牙,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燕七!我要杀了他!” 王满为什么会信任十三?现在燕十一已经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测,一时间也怒了:“他把你……好!好!杀了王满和燕七,你去做厂公,我帮你!” 今晚燕十一啥事没有的回来,燕七极度失望。他已经成功的把十三拉入内侍臣行列,除掉冯广才,十三就要到他身边来做小跟班,义父别的不说,等级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那么,他的对手只剩个燕十一。 “十一、十三,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燕七把王满的虚伪学了个十足十。 “多谢七哥。明天还要出任务,喝酒误事。我们出外勤的,比不得七哥你跟在义父身边清闲啊。”十一漫不经心的答到。 他俩并没有停下来,越过燕七,各自回房去了。 第167章 逆子 消息出去,谢睿樘很快就做好了布署。 冯都督府上由程寒柏去布了兵,防止王满派出第二拨杀手。他和谢元榠去东厂稳住王满,助燕十一成事。 不出所料,戌时,除了燕十一他们,王满还派了燕九、燕十去刺杀冯都督。 照计划程寒柏扮成冯都督,端坐在都督府书房里,书房里还藏着郁朗。书房外暗处,躲藏着十名弓箭手。燕九燕十,刚飞上书房屋顶,凭着杀手的直觉,两人皆感觉心下不妙。 燕十不安的打了个手势问燕九:哥,进来太顺利,怎么感觉像陷阱? 燕九拽了拽蒙面巾,揭起一块瓦向下看:冯都督就坐在下面看书,烛光笔直,说明屋里没开窗,一丝风也没有。冯都督仍旧穿着平日的软甲,燕九又往书房里四周看了看,都督跟前没别人,也没看见有什么异样。 燕九眼珠子正在四处乱转,只见下面的都督忽然动了动,他身体前倾,将书凑到烛光下,燕九只感觉都督的书有些刺眼,正当他想仔细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只听一声闷哼,燕九捂着眼睛倒在屋顶上,若不是燕十拉着他,差点从屋顶上滚下来。 此时躲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现身都亮箭,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屋里穿着冯将军衣服的程寒柏和郁朗一起走到屋外,程寒柏对着屋顶的燕九笑道:“我的黄蜂针滋味怎么样?想暗算冯都督?再回去多修炼几年吧。程单,还等什么?” 燕十看这阵势,知道逃脱无望,他扶着燕九说到:“我们是路过的,不过是场误会,明日我义父自然会找五军都督府要人。程寒柏,我劝你最好先找大夫治好我哥的眼睛,否则,明日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哈......”程寒柏开心的笑道:“你义父?等他保得住自己再说吧!押下去!”程寒柏将手里巴掌大的琉璃手镜揣进怀里,自己大踏步的出了都督府。 这面手镜可不普通,它是由颜神镇的琉璃工匠特制的,照物比铜镜清晰得多,而且不会变形。程寒柏就是靠这面琉璃镜定位,将黄蜂针刺入燕九的眼睛。这是端王送妹妹的宝贝,可不能弄丢了。 燕十一和燕十三,并没有按照指令去都督府,而是直接到了东厂正堂。 正堂上,端王正和王满说,端王府进了贼,一定要东厂派人排查。端王和世子二人东扯西拉,不知所云。 “端王、世子,你们府里进了贼,应该去找顺天府,而不是找我东厂。”王满提高了声音说到:“有什么事你们直说,没必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王大人,你这说得就不对了,若是普通失窃,本王自不会找你,本王失窃的是一件关系到天朝皇族的物品......本王怕此时什么阴谋危害到皇上,才来求助于你,难道你连皇上的安危也不顾了吗?”端王有些不悦的说。 “端王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王满也不想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问到。 端王一脸惆怅:“这个......这个说出来,王大人可不要笑我御下无方,这么点大个端王府,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看不住。唉!你是不知道,端王府里的侍卫人数不少,用得趁手的却不多。你说凌风吧,看上去妥帖,其实......” 世子一听端王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就要绷不住了:凌云啊,你再不进来,编排完凌风,就该编排你啦! 正想着,凌云推门走了进来,在端王身边耳语了两句。端王一脸开心,抚手笑道:“好了好了,东西找着了,还在端王府里,白白让我虚惊一场。” 王满一听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两尊大佛终于可以送走了。可再一看,却看到燕十一和燕十三也进来了,王满吃了一惊,心说不好,可他身边的几个人,在端王、世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端王找借口全部支出去了,连心腹燕七,也退到堂外候命。 王满不禁朝门口看了两眼,燕七机灵,应该会跟着他们进来啊...... “你在找他吗?”十三将燕七的人头扔在王满脚下。刚才在门口,燕十一正面吸引燕七的注意力,燕十三近身干净利落的抹了燕七的脖子。不,不是抹脖子,是直接切了他的头。 “你们两个逆子,竟敢造反!”看见燕七的头狰狞的瞪着眼,王满心中一片冰凉。他“噌”的拔出剑来,怒喝道:“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当年你们两家满门被杀,是我好心留了你们性命,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 “只恐怕,杀他们全家的,就是你本人吧。”端王冷冷说到:“不要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当年翟大人不过就是朝堂上说你一句用刑残忍、屈打成招,你便怀恨在心,寻了个叛党内应的由头,灭了他九族。你之所以留下他幼子,恐怕是为了给当年真正动手的侯正雄,埋一颗火雷吧?” 王满顿时脸上变了色,他直直看向燕十三:“十三,别听端王挑拨离间,杀你们全家的是锦衣卫,义父一向视你如己出,又怎会你是杀父仇人......”说着,他便向后退去。 榠世子的剑,早已经抵在王满后心,他退无可退。 燕十一和燕十三默契的同时抬起手来,两只黑色袖箭飞出,一支正中眉心,一支直插心脏。王满哼都没有哼一下,就送了命。端王向他们点点头,便和世子从后门离开。剩下的,就是他们东厂自己的事了。 今晚的都督府和东厂,里面惊心动魄,可外面却依然静悄悄的,和平常无异。郁朗和燕十一负责两边坐镇,封锁消息。因为明天就是乞巧节,休沐前最后一日,皇上按例要上朝颁假,大殿上还不知有几出好戏等着他。 蒙在鼓里的姬芮城,最后和儿子对了一遍流程。姬川带人悄悄候在献王府附近,只等明早献王出门上朝;姬泰则连夜赶回军营,只等明早城门一开就带兵入城;姬国公掸了掸架子上挂着的崭新朝服,只等明早穿着它去看皇帝的笑话。 明日,天朝可就要变天了。 第168章 立太子 翌日,上朝的大臣们,心情激动的就见到思念已久的皇上,加上回京谢恩的安亲王、湘亲王也同来上朝,大殿上互相打招呼的此起彼伏,一派祥和。 皇上每天躲在武英殿里讲法炼丹,差点都忘了还有上朝这件事。昨天姬贵妃给他送了一件青铜法印,那可是传说中张天师所执,万事皆可奏达天庭的公印,一看就是古色古香,法力无边。 姬贵妃陪伴皇上多年,甚至可以说是看着皇上长大,她哪里会不知道掐说话的点?趁皇帝高兴,她赶紧说:“皇上,这枚法印,可是我父亲派人访便大江南北才寻得的宝贝。明日早朝,你可记得要赏赐他,也让他在群臣面前得个脸。” “要赏,要赏!”皇上一边看着法印上的符图,一边高兴的答到:“天贶节就要到了,正好群臣要来谢恩,得了这样一件宝贝,我是要在群臣面前,好好赏赐老国公!” 皇上上朝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姬贵妃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扶着皇帝上朝的,不是郭宽,而是原来的掌印太监曹保立。 整个司礼监中,曹保立最不满皇帝只倚重郭宽,这次见姬川引荐了两位道长给皇上,带皇上入了“道”,不由得计上心来。曹保立拉了秉笔太监田俊、随堂太监吴德忠,三人一商量,便到九霄观把人称活神仙的紫虚道长请到宫里,专门为皇上一人布道。 紫虚道长确实有些道行,反正皇上是掉坑里去了,而且自个儿不肯爬上来。引荐紫虚道长的曹保立,不离左右,皇上如今也不外出了,也不上朝了,郭宽自然就渐渐受了冷落。曹保立找了个由头,把不是自己人的内侍臣,都从皇上身边清理了出去。 “众爱卿,明天就是乞巧节,休朝三日,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乞巧节灯会,年轻人可以去凑个热闹、相个亲......”按理,今日是不收奏本的,皇上没话找话,打着哈哈。他左右一看,别人都面无表情,就看到端王在傻笑。 “端王,朕说得不对吗?你笑什么?”皇上问。 “回父皇,儿臣再过五日就要大婚了,儿臣自然高兴!”端王笑着回答。 皇上本来都忘了这件事,端王一提,他又来了兴趣:“朕记得,是朕指了程煜的大姑娘给你!你老丈人从边关回来了吗?” “臣在,谢陛下关心。昨日刚刚抵京,今日做完换防交接,臣就开始为期一月的休沐了。”程煜上前道。 “程爱卿,难为你啦!常年在边关,姑娘出嫁后,见面就不容易了。”皇上想起自己的长公主,嫁在京城里,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不禁悲从中来。 端王连忙上前道:“儿臣以后会经常带王妃回家探望岳父。”皇上点头,心想,我儿子就是比驸马懂事! 姬芮诚一看,不对啊,皇上好不容易上次朝,怎么都给你们唠家常了?于是打了个眼色。 陈阁老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国无储君已久,为保国之根本,朝之稳固,老臣恳请陛下早立太子,为君分忧!” 郭太保也出列道:“臣附议!”一时间,大殿附议之声此起彼伏。最后连安亲王、湘亲王也站出来附议。 康王心里着急啊,今天上朝居然没有看到王满。不是说好了昨夜东厂解决掉冯广才,今日早朝宣旨任张钺为五军都督吗?他不来,自己怎么罩得住啊! 康王只好把目光投向皇上身边的曹保立。曹保立眼珠一转,在皇上身边小声道:“立储之事,来日方长。” 皇上刚想张嘴,姬国公道:“陛下,立储乃关系国家、朝廷之大事,岂可容一内臣置喙。臣推举皇四子谢睿杬为当朝太子,请陛下准奏!” “臣附议!献王殿下为人端正、办事勤勉,且府内安和,现又诞下长子,子嗣有继,福寿绵长,实为太子之不二人选!”许太师亦启奏道。 曹保立有点火了,仗着皇上对自己宽容,也不等示意皇上,直接说道:“皇上今日身体不适,勉强上朝,已属不易。尔等咄咄逼人,惊扰圣上,该当何罪!”说着,就想去拉皇上退朝。 这时,大殿外面的金吾卫忽然鱼贯而入,在大殿内侧围了一圈,皇上还没反应过来,曹保立大惊:“你们是想造反吗?!” 曹保立早就看出今天形势不对,执掌东厂和锦衣卫的王满没有出现,封五军都督的圣旨已经拟好,可没有王满,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他真后悔今天没有阻止皇上出来上朝。 情急之下,他掏出一粒金丹说:“皇上,他们不许您退朝,可您已经到时辰服用金丹了。”这个丹药里面有迷幻的成分,尤其是服药初期,曹保立要趁机把皇上带回武英殿去。 皇上见正是自己平时服用的丹药,也不怀疑,伸手就要接过来。只见一名金吾卫张弓就是一箭,箭贴着曹保立的手面飞过,正好击中药丸,箭带着药丸,插在龙椅靠背上! 大殿上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姬川:哪个臭小子擅作主张?箭术厉害跑到这里来显摆?老子可没叫你们射皇帝! 姬芮城:姬川,你就说说你是不是王满派来的细作? 皇上的手垂了下来,也没了刚才唠家常时的神气,仿佛是被那一箭吓住了,又像是失了金丹,不能补充元气,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曹保立知道今天这事过不去,他凑到皇上耳边说道:“皇上,不过是立个太子,立便立,您等过了今日再和他们算账。”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下面的群臣,语气平淡的说:“今天不顺了你们,朕是不是就走不出这金銮大殿了?立太子是吗?朕有四个儿子,你们要立哪一个?田俊,拟召。” 曹保立和掌笔内侍田俊交换了一个眼色,田俊便拿出笔墨,准备拟召书。 “臣荐皇四子献王谢睿杬为太子!”姬芮城当然不会客气,他大声道。还没等他细说献王的种种好处,只听身后传来一位年轻臣子的声音。 “陛下,臣有本要奏。献王与西厂张植、莆田知县余之焕勾结,索贿受贿白银共计四十万两,其中余之焕所奉银两,为截留朝廷下发抚边款所得,臣已另行立案。臣以为,献王德行有失,不配立为皇储。”大理寺卿孙彦晞捧着奏折干净利落的说到。 曹保立大喜,孙大人可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啊。他连忙示意吴德忠将奏折递上来。他接过奏折只大概翻了一下,便得意的对皇上说:“皇上,情况属实。” 皇上冷笑道:“这就是你们陈兵殿上,为朕选的太子吗?献王如此德行,朕如何能将天朝交到他的手上?” 献王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完全没有了刚才志得意满的看戏之心:“父......父皇......这四十万儿臣......并不知情......” 姬国公也反应过来了,人家参你,你可以不认账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湘亲王,此时出列道: “启奏陛下,臣弟保荐皇三子端王谢睿樘为太子。” 第169章 将计就计 湘亲王见皇上脸上并无不快,又说到:“皇上,端王为人忠厚亲善,数次立有战功,现又是皇兄的长子。立嫡立长,皇兄理应考虑立端王为太子。” “臣弟附议。端王一向为人平和,不好结党营私。眼下端王又是皇兄四子之长,无嫡长为大。臣弟以为,若立太子,端王最为适合。”安亲王也出列道。 那日,安亲王与湘亲王商议,以皇兄多疑的个性,若是强调端王的军功和民心,反倒会惹起皇上的猜疑。二人之说端王的长子身份,皇上也能听得进去。 康定侯、吏部尚书、左都御史和一些支持立长的大臣均出列附议。他们也同样是这个理由。 站在大殿里的献王、康王大惊:三哥一向低调,也从未表露夺嫡之心,想不到,他只是深藏不露,是虎不是猫啊! 听到自己的弟弟和大臣们都推荐三儿子做太子,皇上心里一松笑道:“端王,你要大婚了,朕就送你一个太子的头衔做大婚贺礼吧!田俊,拟旨,册封皇三子谢睿樘为太子!”说完,他嘲笑的看了看姬芮城,只要姬国公输了,他就高兴。 田俊早已拟好旨,本来就等着填上康王名字,现在皇五子成了皇三子......比划还少些,好写。皇上看了一眼圣旨说:“宣。” 曹保立见不是姬国公推荐的献王,就已经很高兴了,立刻大声宣读了册立太子的圣旨。别的都是例行公事,他只将最后一句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择日行册封大典!钦此------” 圣旨宣完,端王向前跪接圣旨:“儿臣领旨,谢父皇圣恩!” 哪知姬国公不恼不怒,竟然大笑道:“我就是要看着你封了太子,再来废你这个皇帝!来人!”只见一名奶娘抱着刚满月的献王长子进了殿。 献王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猜得没错,姬芮城果真要立我儿为皇帝!难道我一天皇帝没当成,就要直接做太上皇了? “皇上,这是献王的嫡长子,也姓谢。您立的太子谢睿樘尚未娶亲,更无子嗣,若您今日就禅位给您的皇孙,他还可以陪您一起回去修道。您若是不愿意禅位......您和太子在混战中不幸殒命,一样还是您的皇孙当皇帝。”姬国公撕了面皮,狠话说得清清楚楚。 姬川一挥手,旁边的金吾卫纷纷抽出佩剑。大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一群身穿五军营服饰的轻甲兵涌入大殿,和金吾卫一起,把大殿塞了个严严实实。看来,包怀风也已经得手了,姬泰控制了宫外,才会冲进来。姬川得意的想。 皇上愣住了,缓缓站起来,惨笑道:“姬国公,五军营也都是你的了?看来,你要的本就不止是一个太子,你想要的是朕的天下......” 太子谢睿樘微笑着上前拱手道:“父皇莫慌,既然您册封儿臣为太子,儿臣自有责任和能力保护父皇、保卫江山。姬党早有觊觎江山之心,天朝之忠臣又怎会看着姬氏一手遮天而无动于衷?” 此时,只见五军营兵士两边分开,都督冯广才走进来高声说到:“陛下,老臣护驾来迟。五军营将士听令,拿下逆臣姬芮城、姬川!” 姬川忙指挥金吾卫,想冲上前挟持皇上和太子。可太子手一挥,金吾卫脱了外披,露出里面羽林卫的服制,纷纷把剑指向姬川。 姬川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我的金吾卫中怎出了个神箭手,原来已经被人掉了包,自己全副精力在皇上身上,竟完全没有注意! 大殿上局势突变,皇上这才看清了胜负,忍不住大笑起来:“太子做得好!姬芮城,你没有想到吧?朕的天下姓谢,哪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原本就跪在地上的献王,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磕头到:“父皇明查!这一切都是姬氏父子做的,儿子并不知情啊!” 皇上看着这个是非不分的儿子,淡淡的说:“朕知道。他要立的皇帝,是你不更事的儿子,并不是你。不过,你索贿受贿之罪,朕是要明查。” “谢父皇!谢父皇!”献王感激涕零,几十万两银子算什么?父皇绝不会为了这点银子要了他的命,现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献王的内心竟然有一丝隐隐的痛快,哪怕他要借姬氏之力,可姬氏是他的灭母族仇人,这一点,他可没有忘记。 “太子,这里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朕累了。”皇上说完,扶着曹保立的手站起来,缓缓走出了大殿。 曹保立边走边想:不对啊!端王哪里是捡便宜?他明显是有备而来,那......王满是不是被端王提前处理了? 皇上走之后,羽林卫将姬芮城、姬川押出去候审,王公大臣们尽跪地给太子行礼。 “免礼。今日之事,孤自会详查,姬氏之乱,必祸不及众。请各位安心为朝廷做事,父皇与孤,自不会看不见你们的功劳。今日散朝,大家也回家安心过节吧!”太子笑着说,仿佛刚才剑拔弩张不过只是一场戏。 大臣们也不敢议论,他们要回家盘点一下自己与姬氏的关系。姬氏要倒了,哪怕太子免了诛九族,这三族之内肯定逃不掉。安亲王和湘亲王向太子点点头,也出了大殿,他们今天拥立太子有功,点头之间,太子领了这个天大的人情。 礼部可不敢就这么走了,赶紧找钦天监商量。 礼部尚书关敏文和钦天监李福犯了愁,太子还有五日大婚,可这太子册封礼五日之内可做不成。若是以王爷身份大婚,这也于理不合啊。 两人一合计,得!这大婚得推迟......赶紧写了呈报递上去,内侍臣很快就批复下来:太子册封礼,定在八月二十八,同天,太子大婚,双喜临门。 太子又想去把钦天监的桌子给掀了,他瞪着榠世子说:“祝监正不是你的人吗?他怎么坑我!还要再拖一个月,你不知道这有多煎熬吗?” 世子见他吹胡子瞪眼,早没有了大殿之上指挥若定的太子模样,又觉得好笑:“太子殿下,你也要花点时间处理姬氏谋反吧?我可是听说,姬贵妃昨日到皇上跟前哭诉,皇上竟然只是将她禁足宫中,并未让她与姬族同罪。” 太子冷笑道:“我已经有了她吃人血的证据,杀人偿命,就算是祸不及外嫁女,她也早该死一百回了!” 今日一早,父皇就下旨,以“祸不及外嫁女”,将姬贵妃和姬晴岚这两个嫁入皇家的外嫁女给免了罪。这也是有先例的,皇上诛九族也好,诛三族也罢,总不能把自己也给诛了。 这时程寒柏和赵慕哲一起走了进来。 程寒柏笑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料事如神,姬氏满门均已收押。怎地还如此愁眉不展?” 太子诚恳的看着程寒柏:“我跟海棠的婚事,要推迟到八月二十八,大婚与太子册封礼同一天。你回去一定为我解释一下。” “我妹妹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程寒柏本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想起妹夫如今已是太子,举起来的手又放了下来。 “这次多亏太子妃的迷烟球,前晚我们去金吾卫换人,迷烟球迷倒一片,我们只管上前捆人,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赵小侯爷临时兼管了金吾卫,现在也才得出宫。 姬川犯的是诛九族的死罪,金吾卫里那群小衙内,哪个不是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碰过姬川的那块皮都剥了,以示清白?他们更感激前日夜里,赵小侯爷将他们捆了,逼宫案他们才没有牵涉其中,这会子见小侯爷来管事,哪有不听的? 程寒柏却有点笑不出来:“五军营前晚可是兵戎相见了。要不是左军江海涛和前军徐义,出其不意拿下了姬泰和杜昀则,冯都督又出面安抚中军、后军将士,难免血洗五军。我们京卫的活就简单多了,守着那口井,活人一个没见着。可惜让包怀风带着毒人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收拾了姬贵妃,就去收拾包怀风!”世子恨恨说到。 太子点头道:“不错,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不会让它们留太久。今后我的责任就更重了,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还记得我们最爱唱的那首歌吗?要什么样的江山,我们自己去创造!” 谢睿樘踌躇满志。 第170章 心血驻颜丹 大清早,霁儿刚推开窗,忽然窗下一个脑袋伸了上来。定睛一看是暗七,霁儿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他头上拍:“大清早的露个头出来,吓死人啊!” 暗七揉揉脑袋,不露头,难道还要先露脚吗?他满腹委屈的说:“太子说的,太子妃一起床就告诉她……” “告诉我什么?”海棠在屋里问。 “太子让您去一趟复生堂。”暗七也没敢往里看,后脑勺对着窗口说。 海棠笑了:“霁儿,你看你都把他打傻了......让他先别走,给他拿几个生煎包子去。”窗外的暗七接了霁儿递过来的一个油纸包,兴高采烈的去前院找程飞套马车去了。 “姑娘,难道是复生堂出什么事了?”霁儿帮着流萤一起给姑娘梳头。 “我哪知道?去看看不久行了。”海棠也好几天没见着谢睿樘了,连哥哥也整天忙得见不着面。 那天宫里来人,说因为要准备太子、太子妃的服饰,太子大婚与册封同在八月二十八日举行。这还要针工局夜以继日的赶,才能赶得出来。 七月六日大殿之上,剑拔弩张的情景,海棠已经已经听父亲和哥哥说了好几遍。虽然结局是好的,可过程却也让海棠为谢睿樘捏了几把汗。 海棠坐着车到了复生堂,一进门,掌柜就笑眯眯的将她引入内堂:“太子妃,太子已经在里面等您了。”虽然两人还未大婚,太子的人改口可快了,全都叫了“太子妃”。主要是这称呼太子爱听。 复生堂的门脸是个普通的药房,可它内堂很大,有看病的诊室,也有制药的药房,再往里面走,一间间屋子都关着门,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走到最里面的一间,门开着,谢睿樘和唐誉两个人正在看着什么。见海棠进来,谢睿樘迎了上来,拉着海棠的手说:“我们还要再多等一个多月才能大婚,你别着急,也别操心,都会安排妥当的。” 海棠又羞又好笑,用食指刮刮自己的脸羞他道:“是你比较着急吧......大清早的叫我来,难道是唐少主遇到疑难杂症了?” 唐誉忙笑着拱拱手,将一张药房递给海棠,说到:“太子妃抬举我了,我可没本事做成药还原。这是太子找回来的方子。” 海棠拿起方子,一看药名便明白了,惊喜笑道:“呀!还真让你找到了。” “这有何难?在宫外将那老道抓起来,还没上刑,就已经全都说了出来。”谢睿樘也不居功,这些道士修的是长生不老,其实比谁都怕死。 “心血驻颜丹?”海棠念道:“腹中女胎心头血,女童心头血,初次葵水处子心头血,初次房事少妇心头血,初次生子少妇心头血......得了这五种心头血做引子,再用七七四十九种药材,混合炼制而成!” “这哪里是在吃药?明明就是在吃人!”海棠把单子扔在桌上,愤愤的说。 “说得不错,其他的血还能一杀一个准,这腹中女胎,有时甚至要连杀几个孕妇,才碰到女胎。罪孽深重至此,本朝还闻所未闻。”太子冷着脸将单子收好,看着海棠道:“放心,有我。这些冤死的人,会叫她偿命。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们复生堂生出来的蛋。” 说着,谢睿樘拉开墙上的一块帘子,露出一张天朝舆图,上面画了不少红圈圈。海棠走近一看,原来,这些红圈圈便是复生堂在天朝开的分堂,给谢睿樘这么一画,还真像京城复生堂生的蛋。 “多亏了唐门与朱先生帮忙,我们从张植手上夺回来的银子,有了好去处。”谢睿樘笑道:“本以为就是方便我们施粥施药,没想到,正应了好人有好报,我们还得了一个回报。你来看我们得的好东西......” 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走到一个箱子前面,他将盖子掀开,箱子里面全都是一本本的医术。 海棠欣喜的蹲下去,拿出两本来翻看,喜不自胜的说:“这是天朝各地的药方医案,太好了!以前我师傅就说过,天朝幅员辽阔,各地都有自己的偏方验方,可惜人力有限,难以收集……” 她拿着书笑盈盈的站起来:“这就像一群来自各地的医者在会诊,这些书……都是给我的吗?” “都是你的。”谢睿樘笑着说:“一会儿让程飞给你扛回去。” 唐誉笑道:“我就说吧,太子妃一定喜欢这个。除了医书药方,还得了不少天南地北的药材。那些稀少的,都做了标签,放在复生堂的制药房里,你看用不用得上。” 谢睿樘也不管旁边还有人,忍不住一把将海棠揽过来,紧紧抱了一下再松开:“你自己小心,我要进宫去了。必须把姬氏留在宫里那条根、青木崖那个毒窝挖掉,姬氏才算完。” 从复生堂出来,谢睿樘便进了宫。谢睿樘紧紧抱海棠那一下,让海棠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轻松,今日他这一进宫,不知又有多少风险要让他一人承担。 “三哥!” 谢睿樘正一路想着先去见见母妃,再看用什么理由才能见到父皇。这件事关系到父皇的颜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还要提防父皇恼羞成怒......所以,他连赵慕哲、谢元榠也没叫。正专心的思前想后,他忽然听到谢睿槟在后面叫他。 “六弟,你进宫看袁妃娘娘?”谢睿樘停下来等他,谢睿槟快走两步追了上来。如今的诚王,早已看不到他病弱多年的影子,已是一位生机勃勃的翩翩王爷。 “嗯,母妃这两天气得犯了心病,我来看看她。”谢睿槟说起母妃的心病,他忍不住又愤愤的说:“姬氏谋逆,姬贵妃非但可以抽身事外,现在甚至还和父皇一起炼丹修道,连禁足也免了!” 谢睿樘冷笑道:“她倒是会投其所好,这么快就解了自己的围。” 他想了一下,又道:“六弟,你看了袁妃娘娘,就到青禾宫来,我让你看看姬贵妃的真面目。” 六弟,在父皇心中一直是正直、孝顺的存在,他倒是个不错的助力。 第171章 吃人妖怪 谢睿樘在青禾宫里一杯茶还没喝完,谢睿槟便和袁妃一起到了青禾宫。 “袁妃娘娘不是病着吗?六弟也真是,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谢睿樘连忙站起来让座。袁妃与纪妃要好,谢睿樘对她比对皇后还更尊敬些。 袁妃娘娘拉着纪妃的手,掩嘴笑道:“本宫的病都是被那个人气出来的,槟儿一说有什么真面目,本宫就猜到你能让她吃瘪!有了这个好消息,本宫的病还不全好了?” 纪妃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满脸疑惑的看着儿子。谢睿樘从怀里掏出那张丹方,递给她们:“这就是那道士给姬贵妃所制丹药的丹方。此人我已控制住,就等今日送药的时候,我便进去与姬氏对质。” 三人一看药引就变了脸色,纪妃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虎毒尚不食同类,姬氏这还是人吗?后面四个人还能直接找,腹中女婴,还不知要开几个肚子......真是造孽!” “果真是个妖妇!皇上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被她迷惑!走,太子,本宫和你一起去,撕了她那层皮,看看里面是不是黑透了!”袁妃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皇上再怎么不待见她,她心里都只有一个皇上。 谢睿樘扶着纪妃的肩膀,对她们说:“你们在宫里等我回来,你们若去了,当面锣对面鼓的,父皇岂不尴尬?而且......我猜父皇也吃过这种丹药,怎么都还要给父皇留些颜面才好。” 纪妃和袁妃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变了色:这一层她们刚才都没想到,不错,若是那妖妇让皇上吃过这个丹药,皇上恼羞成怒,恐怕会迁怒于太子,杀了他灭口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若是悄悄告知皇上,又怕姬氏编造理由糊弄皇上,最重要的是,那道士恐怕也会反口。唉!还真是两难。 只听谢睿槟说:“三哥,我和你一起去!我就不相信,父皇会一下杀掉两个儿子。我们两人言语中还能我唱黑脸,你唱红脸,好给父皇一个台阶下。” 袁妃听了第一个拍手叫好:“对!你们一起去,儿子,你替我好好骂骂那个妖妇!”谢睿樘知道他们母子是真心帮自己,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哪怕拼了自己,也要保六弟一个周全。 兄弟俩正在商量,常乐悄悄进来说:“殿下,子虚道士已经进宫了。” 谢睿槟连忙召了一名高大内侍进来,交代他道:“阿荣,你去帮常乐,别叫那道士跑了!” 这阿荣还有个哥哥叫阿茂,兄弟俩是孤儿,袁府从小就收养他们,让他们习武。没想到,兄弟二人习武天赋特别高,在袁府护卫中拔了头筹。当时谢睿槟病弱,袁府便把阿荣送进宫来做了内侍,保护六皇子,阿茂则在袁府做了护卫长。 阿荣点点头,跟着常乐出去了。谢睿樘和谢睿槟兄弟俩也赶紧去了武英殿。武英殿烟气缭绕,仿佛到了道观一般。 殿外,内侍臣仇宁拦住他们:“太子殿下、诚王殿下,陛下与贵妃正在修道,您二位无召不得入内打扰。” 诚王正要发火,太子拦住他,笑着对仇宁说:“仇大人,我兄弟二人寻到了一个长生不老的丹方,想亲自献给父皇。还请你进去通传一声。” 仇宁刚想搪塞,只见老道捧着托盘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内侍。仇宁刚想让老道进去,又听太子说:“刚好,道长也在,不妨当面让道长验验丹方,父皇若是喜欢,就是这张方子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太子和诚王推开仇宁,大步进了武英殿。仇宁正要阻拦,远远看见皇上,太子便朗声说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穿着一身道袍,戴着顶方帽,还真和道士没什么两样。旁边的姬贵妃,也素头素脸的一副道姑打扮,说她素吧,香粉没少扑,远远的就闻到混着花香的香火味道。 皇上见两个儿子和紫虚道长一起进来,便笑着点点头:“这么巧,你们倒是一起来了。”站在皇上身边的曹保立和荣成,都狠狠瞪了仇宁一眼。 上次就是这小子,没拦住姬贵妃,让这女人冲进来,和皇上磨叽了半天,皇上竟然准她每日过来和他一起修道!还好姬贵妃也没了靠山,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做不了妖,图个自保而已,曹保立也就算了。 现在仇宁又把太子和诚王给放了进来。曹保立闷闷的想:难道我看上他,是因为他蠢吗? “参见父皇!”两人走到皇上跟前行礼道。 太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父皇,儿臣近日听到有人在传一个丹方,方法之凶残,简直是闻所未闻。特抄来请父皇过目。” 曹保立伸手去接,不想,太子却越过他,直接递给了皇上。皇上倒也不计较,接过来才看了两行字,脸就变了色。 诚王一连诚恳的接着说:“民间百姓都传,吃这丹药的妖人,就藏在宫中,不诛此妖,民心不安啊,父皇!”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姬贵妃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她警惕的盯着那张丹方,恨不得一把抢过来撕掉。 “道长,还是你来说吧!”太子扫了姬贵妃一眼,冷冷的说。 诚王踢了老道的腿弯一脚,呆愣在旁边的老道“噗通”一声跪下。看着姬贵妃扫过来的眼刀,老道心里苦啊:他被太子擒住,迫不得已说出了方子,心想,大不了见了皇上、贵妃再反口否认,贵妃一定会保住他。 谁知,今天临进宫之前,一个侍卫匆匆忙忙拿了一粒毒药来,让他当面吃下,说是他在皇上面前说实话,便有解药,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老道战战兢兢的把托盘举过头顶,哭道:“皇上,姬贵妃所服心血驻颜丹,便是此药!药引是五女心头血,取血一次,可炼制十丸……” 皇上一个踉跄,险些向后倒下,曹保立和荣成赶紧扶住他。皇上又看了一眼丹方,止不住扶着曹保立就干呕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姬贵妃说:“你、你让朕吃的,是不是这个驻颜丹?你这个妖怪!骗朕吃人血!” 皇上这么一说,刚刚还满心疑惑的曹保立他们,也都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荣成幸灾乐祸的说:“姬贵妃,你说你一心向道,陛下才同意让你进入这神圣之地,想不到,你却是来这里作妖害陛下!” 荣成的话提醒了皇上,他一看,两个儿子还等着他发话,忙不迭的说:“对、对!太子、诚王,你们快把她拖出去斩了,以平民愤。不要让她脏了这修道净地,朕不想再见到她!” 姬贵妃脸白得像张纸,绝望的坐在地上,顿时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个将行就木的老人。皇上一看,更是吓得脸都变了色,仿佛见了真的妖怪一般。 姬贵妃什么也不想说。过去这个只要手足无措,就会躲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现在却像看妖怪一样看着自己,姬贵妃觉得有些好笑。反正她背着一身的人命,多吃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反正她一家人都死光了,要了她的命算得了什么? 诚王把殿外的阿荣、常乐唤进来,将姬贵妃和老道一起拖了出去。 很快,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惊恐万分,传来传去,传到后来,都变成姬贵妃吃人了。 纪妃娘娘又念了两声佛,对袁妃说:“宫里总算清净了。” 袁妃冷笑道:“再把皇帝身边那几个阉人一起拖走,这宫里才真的清净!” 第172章 献王的小目标 姬贵妃突然变成了吃人妖怪,接着又立即被斩首,报应来得太快,献王有点接受不了,虽然他从五岁开始就盼着姬贵妃被斩首。他也曾怀疑是太子搞的鬼,可看到午门外一群哭着要姬氏偿命的人,他才相信,天道有轮回。 母妃的仇终于报了,虽然不是自己手刃仇人,但多年压在心口的大石一朝击碎,献王不禁仰天大笑,后又嚎啕大哭起来。 “母妃......!” 献王府的人都以为献王哭的是姬贵妃,却没人知道,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只是一个哭着向亲娘诉苦的孩子谢睿杬。 姬晴岚从祖父逼宫,全家入狱那天起,就已经搬出了长风楼,住到后院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圣旨免了她与姑母随族一死,可姬氏全族的死,早已将她一颗骄傲的心碾了个粉碎。如今姑母死讯传来,她却平静得出奇。 献王妃许莞平已经极度厌恶那个圆滚滚的孩子,虽然,他被抱去参与逼宫篡位非他所愿,他还只是个刚满月的奶娃娃。那天献王前脚出门上朝,姬川后脚就带人进了献王府,连句解释也没有,就让奶娘抱着滚儿跟他进宫。 这一进宫,就注定了这个连大名都没有取的王府孩子,今生都会背着这个枷锁,被皇室厌弃。 “纤云,叫奶妈把滚儿抱到庄子上去养着,那里空气好,对孩子身体有好处。”许莞平淡淡的说到:“除了两个奶妈,再跟两个小丫头过去。交代她们,大事小事自己看着处理,王爷如今心情不好,若漏了什么口风惹王爷不高兴,就让他们自己去阎王爷那里领罚。” 纤云喏了一声去了。王爷讨厌这个孩子谁不知道?谁还敢来触这个霉头?送去庄上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从姬国公抱着自己的儿子逼宫那一刻开始,献王觉得万人之上那个位置,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他的杀母之仇又已报无可报,他从小到大,藏在心里催他奋进的两大人生目标,一下子全都没了。献王忽然浑身轻松,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他给自己重新订了一个小目标:及时行乐,做个富贵王爷。 “献王殿下,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姬国公突然改变计划,反倒让您脱了干系......您瞧,您还福泽深厚着呢!”遇仙楼上,张恒一边给谢睿杬倒酒,一边说道: “我哥哥让您别着急,太子可立也可废。皇陵那里不就住着一位?您让我送去的那两小子,还真入了那位的眼。只不过长得有三、五分像段旭言,就爱成那样,我也是服了......” 张钺这次还没有坐上五军营都督之位,大殿上就风云突变,他赶紧悄悄回了太原。他弟弟张恒一直不安于在边关一辈子,趁着左璋权重掌中军,守城将军空缺,便申请调回京城做了东城门的千户将军。 张恒和献王碰了一杯,小声说到:“姬国公一死,未必就没人不想着为他报仇。他有个义子,您不会不知道吧?听说,那天若不是密道被堵住了,他带着毒人进了宫,五军和近卫上来还不是送死?说不定,国公的事就成了!” “包怀风?本王怎会不知......他还说他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呢!什么狗屁成吉思汗,他就是姬芮城的一条狗。”献王不屑的说:“几十个毒人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让他们靠近皇宫?现在没了姬国公,他就成了丧家之犬。” “献王,您可别小看了这条狗。我听说姬川还留下一大笔银子在青木崖。”张恒眯缝着眼睛,扬起一边眉毛说:“那笔银子,本来是拨给姬川培养毒兵的,所以早早运到了崖下,这次抄家就给漏了。听说......有这个数!” 献王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恒比划的两根手指头。 “两百万?你是叫本王去找那笔银子?那包怀风能给我吗?”献王不解的问。献王现在只对银子比较有兴趣。 张恒有点搞不懂献王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只好继续说到:“二百万两银子事小,崖下的包怀风和他的毒兵才是大事。我估计,包怀风会用这毒兵,为他义父报仇,献王您不如与他联手……” “诶----,那个我没兴趣。他义父位高权重都成不了事,凭他还能翻得了天?好好做我的富贵王爷不好吗?不用成天惦记着那事,我这心里不知有多快活。隔墙有耳,言多必失。以后此话休要再提......喝酒喝酒!”谢睿杬打断他道。 张恒这才算了解了献王的心意,两人只说些荤话,推杯换盏,喝了个半醉才起身。走到酒楼下面,献王却犯了愁:回府吧,腻味的很;不回府,也不知能去哪。以前一门心思要做太子,生怕被言官逮个正着,总是装着人五人六的,这一下子放飞自我了,还不怎么习惯。 张恒笑了:“爷,没地方去,您问我呀!京城那么大,您以为就只有姬崖才有青瓦房?只不过他太张狂,犯了众怒,要不,砍谁的头也砍不到他。闷头寻乐发财的多了去了,要不,末将带您去见识见识?” 献王笑着不置可否,眼神里却透出期待。张恒也不再问,直接上了献王的车,让车夫去了咸阳街。这条街离西市不远,是个出名的胭脂楼一条街,当初咸阳街名取的就是“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之意。 这可是献王慕名已久的好地方。 “殿下,‘绮罗洲’可是整条咸阳街上最有名的胭脂楼,您要是没进去过,可就白待在京城了。”张恒一边说,一边掀帘子下了车。绮罗洲的小倌识得张恒,一脸灿烂的迎上来招呼到:“张爷,您来了!呦,这位爷眼生,您是第一次来吧?” “这位爷你可问不得。去安排一间云房,再去把你家少爷叫过来,就说天上来人了。”张恒引着献王往里走。小倌们哪还有不懂的?赶紧分头行事。 绮罗洲有三种包房,进门就能看到的,是海房和天房,云房还要往里走,一直走到外面厅堂的喧闹声完全听不见了,才在树影里露出一排绰约的屋子来。 献王笑到:“本王还不知道,京城里有这样一个所在。这可比献王府大多了。”走在前面的张恒也回头笑到:“王爷说笑了,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天家?” 等他们慢慢走到云房一号,绮罗香的主人慕三公子已经候在门外了。慕三公子是慕侯爷的庶三子,他是京城搞事的庶出公子里面,最有头脑的一个。慕三公子是认得献王的,见献王过来,便露出一个“不负久等”的笑容。 “慕三,一说有人闷头发财,我就猜着是你。”献王笑道。如今,他看这些不能承袭爵位的庶出公子,突然就变得相当顺眼了。 慕三公子哈哈一笑:“献王殿下,您这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了。您若是肯出手,哪还有我们露脸的份?单单献王府的脸面,就不知值多少金子,更不用说您的金口玉言了。您若是看得上绮罗洲,便是它的造化,您只管开好库房的门,它自不会辜负您。” 献王心中豁然开朗:本王已经贵为王爷,还有什么看不开的?父皇有本王自在吗?太子有本王轻松吗?笑话。 微醺浅醉休言愁,浓云厚雨绮罗洲。今生无缘帝王位,何须再误胭脂楼? 第173章 水淹青木崖 献王在那边香玉满怀、纸醉金迷,太子却还在苦苦想着如何扫平青木崖,将姬氏最后的隐患拔除。 “这次灭姬氏,可惜跑了个包怀风。”谢睿樘惋惜的说:“他平时就不怎么露面,只是帮姬家办事。没想到最后,姬川会把青木崖交到他手上。” “还记得第二次去青木崖,我和凌雪引开他们吗?带头来追的就是包怀风。他马术不错,我差点被他的套马索套住。”燕十一说。太子怎么会不记得?在山洞里,他们还交过手,若不是海棠的毒箭,恐怕他和燕十一也难那样快脱身。他匆忙解毒后,还能如此勇猛,也算是号人物。 如今的燕十一言语间都透着轻松,东厂顺利让十三接了班,自己只替他管管外勤这帮小子,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闲人。 杀王满那晚,端王与世子走后,燕十一和十三将现场布置成燕七杀死王满,而十三砍了燕七的头的样子。 燕十一对匆匆赶来的大家说:“义父查到燕七平日里背着他欺压同僚的事,燕七与义父发生口角,我们进正堂时,看到燕七已经错手杀死义父。义父临终留话,谁替他报仇,就让谁接他的班。” 说罢,他指着地上血写的一个“七”字说:“这是我们进来之前,义父沾血写下的,他是在提醒我们,燕七是凶手。”燕七平日里确实经常狐假虎威,欺负其他兄弟,十一的话也不算空穴来风。 王满早就把燕七、燕十一和燕十三列为他的候选接班人,这在东厂已不是什么秘密。再说,十三最近为了向义父表衷心,主动去了势,做了内侍臣,这些燕三、燕四几个都是亲眼所见。如今按照十一的说法,燕十三还替义父报了杀身之仇,他接班也就顺理成章。 再无人有异议,燕氏兄弟、王满门人,一起拜了燕十三为主人。次日燕十三带着燕三、燕四二人,进宫向皇上言明了原委,并请皇上为东厂任命新厂公。 “陛下,东厂虽经此劫,义父惨遭不幸,但所幸东厂人心稳定,并无异动。今后陛下的旨意,就是东厂的行动,为了陛下,燕十三愿带领门人,肝脑涂地!”燕十三跪地拜道。 皇上刚刚在大殿经历了政变,惊魂未定,这又听说东厂内乱,好一阵心烦意乱。此时听到燕十三信誓旦旦,又见他年轻且长着一张可靠的脸,像是一个可控之人,若让他执掌东厂,恐怕还少了王满的不逊之心。甚好! 皇上稍稍安心,点头到:“燕十三,既然东厂一干人都认你为主人,朕就任命你为新的厂公,接替王满执掌东厂,以观后效。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燕十三见尘埃落定,按捺住心潮澎湃,也不多言,直接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 有了皇上的任命,东厂这才算重新换了主人。可惜燕十三太年轻,锦衣卫首领侯正雄,趁机摆脱了东厂的控制。皇上睁只眼闭只眼,三方制衡,他乐见其成。 随即,燕十三宣布自己恢复本姓,改名为翟昆,字天佑。燕十一还是燕十一,燕十三却已经不再是燕十三。 此时坐在太子身侧的燕十一又说:“青木崖的毒兵,数量虽未成规模,但他们本体就是个毒弹,难于近身。而且有地利优势,储备也丰富,火攻、围困,都难有速胜把握。” “我去青木崖周边转过两次,青木崖后面有条河,因为遇到山崖阻挡,河道还转了一个弯。当时我就想,如果能把河水引过去,可以来个水淹青木崖。”世子把折扇一合,在手心拍了一下,看着太子道:“只是挖渠需要一些遮掩时间。” “那我们就来个佯攻。我们在正面拖住包怀风注意力,你派人负责挖渠引水,我们用水填了青木崖!”太子面露惊喜,立刻拍板道。山谷地势低洼,而水又无孔不入,水攻确实有起效。 世子带着水工又去青木崖悄悄探了两次,终于定下最短的引水渠路线。 “本来河水外引还需要更大的工程,我找铭泽,他做了一个听雨阁那样的机关给我,解决了坡度问题。现在,只要人手够,挖水渠不用一天时间,便可通水。”世子有些兴奋的说:“我倒要看看,包怀风还能往哪里跑!” 万事俱备,太子请旨,亲自带队攻打青木崖。 左军的军营离青木崖方向最近,太子便从左军调兵。主将江海涛亲自带着两千精兵,将青木崖团团围住,但他们按照太子指示,只在崖山装腔作势呐喊,并不下崖进攻。 包怀风在谷底设了毒烟阵,他料定上面的人不敢轻易下崖,只防守,也不急着往上攻。左军的士兵们正在崖上探头探脑,只听见一阵巨大的“嗡嗡”声,从谷底升上来黑压压的一群毒蜂,聚在一起如黑云一般,飞上崖后见人就螫。 海棠早料到他们会遇到毒蜂,不但配了许多解药,更是教他们像乡村蜂农一样,在头盔外罩了一层白纱,既可以看见外面,又挡住了面部脖颈。除了最前面的几个兵士冷不防被螫以外,其余人都躲过了毒蜂,这些毒蜂都经过人调教,转了两圈,找不到叮蛰的目标,又都飞回了谷底。 看到毒蜂飞走,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江海涛心有余悸的对太子说:“好险好险!若不是早有防备,我这两千条人命,可就都交代在青木崖了!” 太子笑道:“还好那些徭人已经全部离开,否则,还有毒蛇阵和蛊毒,那些更难对付。”姜海涛听了连连咂舌,这种旁门奇兵,若真让他们进了皇宫,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到了晌午,崖上将士正在休息吃午膳,忽然石门“咣啷”一声打开,先出来了三个浑身泛着青黑的毒人。 这些毒人已经很成熟了,他们全身带毒,大家自然不敢与之靠近,皮肤上某种毒素固化,使得皮肤比常人更坚硬,像套着一层硬壳一样。但这无形中,也使他们动作不如以前灵活。 最可怕的是,毒使得血液发生了变化,受伤后会很快凝结,也就是更难让他致死。加上他百毒不侵,若是由本身就有武功的人炼制成,这毒人的战斗力确实会强许多。他们的杀手锏,就是自爆。毒血溅处,人畜必死。 榠世子首先冲上前逐个辨认了一番,这三个人并不是无双、无影。初一心里很难过,他想提醒世子,就算是见到无双、无影,他们也必定认不出世子了。正当世子既失落又庆幸之时,石门又走上来一个毒人,随即门便关上了。 “无双!”世子失声叫到。大家都惊愕的望过去,最后上来那个毒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正是随世子一同被九癫捉去的无双。世子不由自主的要走上前去,被盯着他的无情一把抱住:“世子,你看看清楚,他已经不是无双了!” “不,他是无双,你看他的手腕上,还戴着和你一样的手环!”世子紧紧盯着那个面色发黑,目光无神的无双,喃喃说道:“我要把他带回去,海棠能救我,也一定能救他......” 那个毒人无双仿佛听懂了世子的话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世子走来。世子面露惊喜,叫到:“你看,他认出我了,他还有救!”无情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也愣住了,不知是不是真如世子所说,无双还认得人。 看两个人都迷在原地,初一急了,上了一支火箭,朝着无双一箭射过去,箭插在无双肩上,烧了起来,世子惊呼一声,正想出声叱责初一,只见无双猛的将箭拔出来,而刚刚烧起来的火,在他身上也神奇的熄灭了。 无双继续向世子和无情走去,突然,他出手了!无双平日里的武器是剑,此刻,他手里的一把毒剑正毫不犹豫的刺向世子。 “无双!”世子心有不甘,挣开无情,举剑迎了上去:“无双,我是谢元榠!你还记不记得马场?记不记得你第一次骑马被摔了下来,是谁把你接住?无双!”世子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剑却不乱,他已经看出来了,无双根本认不得他。 无双见不能刺到世子,他的脸渐渐起了变化,泛黑的脸开始有些肿大。一直在旁边仔细观察的太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焦急的朝世子喊到:“快闪开,他要自爆了!” 世子身边的初一和无情同时动了,无情将身上的披风一甩,朝毒人无双的头上盖去,初一拉起世子向后飞身而起。周围除了那三个毒人,其余的人都迅速后退,同时,第一排的士兵很快竖起了盾牌墙防护。 “嘭”的一声,无情的披风炸裂成碎片,黑色的毒血喷出来,溅了一天一地。无双倒地,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可世子明明还看到,残躯之上,自己亲手为他带上去的银手环...... 如同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凌雪注意到,包括无双在内,虽然这些毒人手脚的灵活程度都打了折扣,唯独脑袋还和以前一样转动自如。他忽然有了主意,操起江海涛的雁翎刀,提气凌空飞起,向毒人的脖子砍去。一颗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在地上,那无头毒人还向前走了两步,才“轰”的倒了下去。 “脖子!脖子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燕十一喊道。他正要飞身而起,忽见独臂的十五腾空而起,他左手抡起弯刀,刀锋过处,又一个毒人的头被砍了下来。看着滚到脚边的人头,十五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上次见端王送了十五一本《无极刀谱》,冯铭泽就专门为十五打了一把专用的左手弯刀,这把刀的刀把和刀刃都与普通的刀不同。十五苦练刀法,今日终于为自己的右手报了仇。 太子唇角一挑说道:“用轻功怎么显得出我的本事?”只见他在弓上同时搭了三支箭,三箭齐发,全部穿透毒人的脖子飞了出去。毒人的头颈创口太大,就算是血液凝结迅速,他也堵不上三个前后冒血的血洞,摇摇晃晃的挣扎了一下,他也倒了下去。 三个毒人尽死,谷底一时也没有了动静。双方都在等天黑。 夏季日长,天还没黑,无名就已经带人将引水渠挖到了崖边。他看到地上的几个毒人吓了一跳,赶紧问:“什么时候放水?这边一给指令,河那头的接口就可以挖开进水了。” 世子正色点头道:“不必等天黑,立刻放水!早点回家吃饭。”看到无双这般情形,他已经不指望找到无影了。 无名咧嘴笑笑,朝不远处打了个手势,指令传到河边,工兵们挖开渠头,水车一般的抽水机关,将河水引进水渠,河水顺着水渠滚滚而来,又从崖上倾泻而下,很快,崖下就有了动静。 崖上石门边兵士们跃跃欲试,知道毒人有弱点,他们也安心了不少,个个都准备好了盾牌和砍脖子的弯刀。 随着河水不断灌入谷底,下面一片大呼小叫。 崖上的石门本就如咽喉一般,如今又被兵士们封死,上来一个砍一个! 看着谷底越聚越多的水,太子笑道:“传说姬氏还有一笔银子在包怀风手上,这下也一起沉在水底了,实在可惜。” “你以为包怀风会将那么多银子辛苦扛到谷底,用的时候,又辛苦扛上来吗?”世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神秘兮兮的笑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包怀风虽然尚未娶亲,但他有一个过命的姘头。只不过怕打草惊蛇,一直没动她。现在,无忧应该在那边收网了。”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太子忍不住谢元榠肩上轻捶了一拳:“我还真没看错你!”心里想说的却是另一句:还好海棠先看上了自己! 等到天黑时,下面已经没了动静,石门处也不再有人出来。江海涛派了两个胆大的兵士,从石门后面的石梯下崖去,过了很久上来说,他们一直等看到水没过山洞口,才回来。 谷底已成泽国。榠世子默默从怀里掏出无双、无影二人留在府里的命牌,命牌上,写着他们的名字。世子手一松,任它们带着两张朝气阳光的笑脸,翻滚着落入了谷底。 姬氏,全灭。 第174章 吴皇后 姬氏已除,虽只是吹散了一片阴云,至少让人看到了重见天日的希望。后宫之中,姬贵妃越俎代庖多年,吴皇后为保全自己,不惜隐忍遁形。如今姬贵妃已逝,她这个正宫娘娘的“病”,也神奇的好了起来。 “康泰,本宫的病已经大好,陪本宫去武英殿觐见皇上。”皇后哪怕长期深居赤云宫不见外人,每天也都会梳妆齐整,戴着她那象征后位的华贵凤冠,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皇后娘娘,现在皇上……咱们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臣要先去向曹大人申报,等曹大人他们安排好了,皇上召见,咱们才能去。如今皇上的殿门,由吴德忠、仇宁两位大人把守。”康泰小心翼翼的说。 皇后愣了愣,叹了口气说:“皇上修道,怎么还把自己给圈起来了?那还不如姬氏在的时候......罢了,那就去把嫔妃们都叫来吧,天香园的金桂开了,本宫明日请她们过来赏花品茶。” 康泰喏了一声,自出去安排了。 皇后召见各宫嫔妃,也不奇怪,皇后本就是六宫之主,之前称病免了嫔妃初一、十五合宫请安,大家都改到绿影宫,给主理六宫事务的姬贵妃请安。现在皇后病好了头,嫔妃们自然也该往皇后宫里去了。 天香园是赤云宫里的一个小花园,因种了各色四时鲜花得名,如今牡丹花期刚过,园子周围的一排金桂却开得正香。天香亭里刚摆好茶点,嫔妃们就来了。 “皇后娘娘金安!”纪妃、苏妃、袁妃和三位嫔妾齐声请安道。皇上的妃嫔不多,就剩下这几个有子嗣的,那也是因为人数少,皇上数得出来,姬贵妃才不好动手。 “坐吧。本宫很久没见到大家,看到你们个个气色都不错,本宫就放心了。”皇后微笑着说:“宫里少了些乌烟瘴气,连这花都比往日开的好了。今日叫各位姐妹来,一则是很久不见,本宫也很想念大家,二则,皇上的生辰要到了,不知各位姐妹有什么想法?” “托娘娘的福,天香园的花,一向都比别处开得好。本宫过来的时候,看到听雨阁外面的秋海棠也开了,可惜海棠无香,不如娘娘这里有灵气。至于皇上的生辰嘛......娘娘,您是久不见皇上,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把自己的生辰改到正月初九,和玉皇上帝同一天诞辰了。”苏妃笑着一口气说到。 听雨阁是皇上赠与颐贵妃秀恩爱的地方,皇上改诞辰这件事,她也确实没有听说。皇后听了一阵扎心,却装作没听出来,镇定自若的说:“那便罢了。如今皇上痴迷修道,对前朝后宫都淡淡的,咱们后宫只守住各自的本分,不给皇上添乱就是了。” “臣妾倒是有件喜事要报给皇上,今早内侍来传,说皇上召见臣妾,臣妾这就要去武英殿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苏妃说着,便笑着站起身来。 皇后端起茶杯,用杯盖拂了拂飘在茶汤上的茶叶,不动声色的问:“苏妃有什么喜事,哪能只告诉皇上?说出来也让姐妹们同喜。” 苏妃用帕子掩嘴笑道:“是棆儿里的柳夫人和周姑娘有喜了,府医、太医都去看过,已经确认二人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双喜临门,可不是要报喜去?皇上只有两个皇孙,可一个寄居沈府别院无人提及,另一个养在庄子上无人问津。听到这个消息,皇上一定高兴!”说完,苏妃也不等皇后示下,扭着腰朝外去了。 “这还真是大喜!”皇后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想起他可怜的儿子和孙子来:本宫也是有儿有孙的人,可为什么过得那么窝囊?一个没孩子的老女人本宫斗不过,难道还有人也想学着爬到本宫头上吗? 看出皇后心有戚戚,袁妃不嫌事多的戳火道:“苏妃好福气,康王还没大婚,这妾室的孩子倒有了两个!可怜平焜那孩子......好好的嫡长子生下的皇长孙,却有家不能回......” “苏妃这招先斩后奏,本是用来对付姬贵妃的吧?想让长子大过嫡子,这也就是她才有这样的手段。”皇后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不屑的说:“不过皇嗣单薄,有孩子毕竟是开枝散叶的喜事,本宫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等出了天香园,纪妃忍不住说了袁妃一句:“好好的,你提皇长孙做什么?你还嫌宫里是不够多吗?” “我不说,你以为她就不想了?”袁妃呲笑道:“你等着瞧吧,她会想办法把平焜接回宫的。诶!你有空还是操心操心你儿子吧。等太子大婚了,催他们早些要个孩子。皇后这是不甘寂寞,要挑事了。” 果不其然,她们走后,赤云宫里的皇后开始思忖着,如何将谢平焜接回宫里,名正言顺的由她抚养。儿子不成器,难道不能扶持孙子吗?若是......太子一直没有孩子呢?这宫里,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打定主意,皇后说到: “康泰,你去给二皇子妃传个话,让她亲自去皇陵看看,给极儿送些吃穿过去,顺便留在那里照顾一段时间。焜儿就接到宫里来暂住,他是皇长孙,住在皇祖母这里,也不为过。” 沈府别院里的沈舜华听了康泰传的话,忍不住悲愤说到:“康大人,难道皇后娘娘就没有听说,二皇子在皇陵都做了些什么?我过去,难道他就会让我好好在身边照顾他?何必让我去自取其辱!” 康泰叹了口气:“既是皇后娘娘的话,本官也不好违抗,这就先把皇孙带走了。如今太子被废,罚守皇陵,可他还是二皇子,您是二皇子妃。您去皇陵照顾他,本就是天经地义......” 沈舜华顿时呆在那里,看着被康泰抱着的不满六岁的儿子,她泪流满面。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终于毫不留情的打了她的脸。 沈从曦闻讯赶来,气得捶了桌子,可他也没办法改变这个现实。只好帮着长姐收拾行李,吃穿用品装了一马车,让她带去皇陵。 沈安不放心,便让沈从曦陪着长姐同去。 第175章 谢睿极(1) 沈舜华姐弟一路无心看风景,快马加鞭,当晚就赶到到了人迹罕至的皇陵。 他们刚下车,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谢睿极在里面大喊:“滚!你们滚!这一次你们谁都休想带走他!若是要砍他的头,就先把我的头砍了!” 沈从曦挡在姐姐前面,先一步走了进去。只见谢睿极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坐在地上。那男人身形消瘦,却腹胀如鼓,大概是疼得狠了挣扎过,头发蓬松、衣衫凌乱,斜躺在谢睿极怀里,正喘得厉害。 旁边有两个侍卫正在妾室们的指使下,皇子也不顾了,只想去硬拉开那个男人,谢睿极刚才骂的就是他们。 那几个远远站着的妾室,看见沈从曦身后的沈舜华,就像看见了亲娘,顿时都哭了出来,一个个抢着说道:“皇子妃,您来得正好,快去劝劝二皇子吧,让人把患者赶紧带走......” “楚云已经病得快死了,二皇子却不许人将他带走,大夫说,他的病会过给和他接近的人,二皇子若是染了病,我们怎么办?” “他留在这里,我们也会染病,本来我们就已经生不如死,这下好了,不如一起死个干净!” 耳边的聒噪沈舜华听不见,因为她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谢睿极: 她认识的那个谢睿极,身形高大,容貌俊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贵气天成。她认识的那个谢睿极,彬彬有礼,待人宽和,大事小事从不与人计较。她认识的那个人谢睿极,对母妃言听计从,对她......客客气气...... 她对他,总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太子对她也总是尊重客气。可到后来,她发现,那不是相敬如宾,那是疏离。 哪怕他们有了焜儿,他的心从来就不在她身上。但她得承认,当时的太子是顾及她的,他对她和儿子都很好,对她的家人也很好,他只是不爱她。 可是现在,地上这个形槁心灰、毫无形象的男人,是谁? “二......二皇子?”沈舜华还不习惯称他为二皇子,从他们认识开始,他从来就是她的太子。 谢睿极抬起头来,看见沈舜华,他顿时一阵惊喜:“舜华!舜华!”他这是第二次叫她的闺名,第一次,还是他们大婚的那一天。“你快去京城帮我请太医,太医来了,楚云就有救了......他已经死过一回,我不能再让他死啊,舜华!” 沈舜华踉跄两步几乎就要晕倒,沈从曦赶紧在后面扶住她。良久,沈舜华缓过气来,她慢慢走过去,蹲在谢睿极身边,替他将额角的乱发拢到耳后,摸着他冰冷的脸,带着哀怨的笑容说:“你这又是何苦来!” 谢睿极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沈舜华那张熟悉的脸,往日叠彩流光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可他只委屈的问到:“难道,我就不能做一回自己吗?” 沈舜华给他气笑了,早知在他荣华尊贵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单纯到只想做自己的人,她绝不会逼他将段旭言赶走......她叹了口气,对这个大孩子一样的男人哄到:“你听话,让人把他放回床上,我便替你去请太医。” 谢睿极将信将疑,却还是松开了手,楚天和康平立刻上前,将楚云抬到暖阁的床上,可楚云不能平卧,那样他会喘不上气来,只好让他半靠在床头。 谢睿极也想站起来,可是侍卫刚把他扶起来,他便乏力的往一边倒去。惊呼声中,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高大的谢睿极抬到床上,一个侍卫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他身上,他疼得大声哼哼起来,惊得侍卫不知所措。 沈舜华看着他只是默默流着泪,忽然转身拉着弟弟的手臂说:“从曦,长姐从未求过你什么。现在姐姐求你,无论如何回京请一位好大夫,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要救他......我想救他!” 沈从曦红着眼圈点了点头,也不休息,出门翻身上马,连夜就往京城赶。天亮的时候,城门刚开,沈从曦便进了城。他不敢惊动父亲,直接去了太子府把谢睿极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子。 太子吓了一跳,他不知自己二哥已经病成这样,连忙叫来海棠,让从曦将二人的症状、模样,细细说给她听。从曦是多次见过海棠诊病的,他虽不懂医,却也知道海棠关心的是什么,他说的都是一个医者诊病需要知道的细节。 海棠想了想,问沈从曦:“你还记得,二皇子被侍卫碰到喊痛的地方,是腹部的什么位置?”沈从曦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海棠脸色沉重起来,她看着谢睿樘说:“前朝的一本医书上记录着一种病,并没有明确的名字,只被称为‘积痛’。简单的说,就是肝叶上生了疮,若是到了触碰即痛、腹中积水,就是病入膏肓了......不过,只听描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得的是不是这种积痛病,只觉得症状很像。” 谢睿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谢睿樘叹了口气说:“他毕竟是我二哥,从小待我不薄,我想过去看看他,也算是我们兄弟一场。” “可那是会过病的......”沈从曦阻拦到。二皇子虽是自己姐夫,可太子才是自己胜似兄长的朋友。 海棠拽拽谢睿樘的衣袖说:“我是医者,我陪你去。肝叶积痛虽会传染,可只要不过密接触,也不怕。” 沈从曦一喜,不错,海棠的医术比一般太医都高明得多。与其兴师动众请太医,还不如请海棠去看看更放心。 过不多时,一辆程府的马车悄悄的离开了京城。出城之后,看看天色,谢睿樘让一夜未睡的沈从曦到马车里睡觉,他与海棠两人共骑一马。为了不让车子太颠簸,大家速度都不快。 从京城到皇陵,一路都是郁郁葱葱的青山。靠在谢睿樘怀里的海棠叹到:“若是可以三五个好友一起,一辈子就住在这青山绿水间,春看花,秋望月,夏听风,冬赏雪,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听上去像是世外桃源的生活。”谢睿樘笑道:“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皇帝你也不做了?”海棠侧着脸俏皮的望着他笑道:“自古男人争夺的,非权既利,纵使有隐士高人,也是被迫无奈,才吟诵高山流水。” 谢睿樘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笑道: “做天下的皇帝,那只是我的责任,做自己的皇帝,才是我的今生。” 第176章 谢睿极(2) 谢睿樘回想起前世的二哥,他在狱中自杀之前,宫里确实风传他有龙阳之好,除此以外,他并无出格之举,虽然平庸,却是个中规中矩的太子。谢睿极从小到大,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和善,也没有太多心眼,还经常被自己和老四捉弄。 只因为他是嫡长子,从小就被当成储君来要求和培养。皇上独宠姬贵妃多年,皇后有时不免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对他更是严苛。谢睿极很怕自己的母后。 谢睿樘记得,他们还小的时候,有天赵慕哲将一套禁书《水浒》悄悄带入宫里,几个小伙伴躲在小太子的宫里,津津有味的看得天昏地暗。没想到,老四悄悄去告诉了皇后。当皇后来到东宫时,他们还在满怀江湖豪情,纵情在文字间。 皇后怒气冲冲的喝到:“都给本宫跪下!”小太子听到母后的声音,脸都绿了。几个人老老实实跪到正殿外。 “说!是谁把书带进宫来的?”皇后看上去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孙彦晞抬起头,垂眼说到:“皇后娘娘,书......书是小人......带进宫的,小人知错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你身为太子陪读,却带着太子看这些反书禁书,罚你有错吗?来人,给我打!”皇后恶狠狠的瞪着孙彦晞。旁边出来两个内侍,抬着一张条凳出来,将孙彦晞按到条凳上。太子满脸着急,又不敢违逆母后。 赵慕哲立即大声说:“舅母,你别打他,书是我带进来的,要打就打我!”慕哲年龄小,又是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的,还从没有人敢打过他。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皇后冷冷的说:“你既然出来逞英雄,就连你一起打!再拿条凳来!” 两个内侍又抬来一张条凳,还没把赵慕哲按下去,谢睿樘先趴了上去:“娘娘,要打就打我,书我已经看完了。” “呵呵!看了反书果然不一样。打你又如何?你这只猴子早就该打了!给我打!”皇后厉声喝到,她脸上的笑不知有多难看。小太子看着母亲的脸,忽然觉得她是如此陌生。 内侍们就为难了:孙彦晞是二品大臣的儿子,打就打了,可谢睿樘是皇子,打坏了怎么办? 看到内侍犹犹豫豫不下手,皇后恼羞成怒,一把夺过内侍手上的棒子,高高举起就向趴着的谢睿樘打去。小太子什么也不顾了,扑过去挡在弟弟的身上,皇后那一棍子,狠狠的打在他背上。 皇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手里的棍子一丢,并没有过去看小太子,只冷冷的说:“作为太子,言行无状,你该受此罚!”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倒是闻讯赶来的纪妃,看着太子背上的伤,边心疼边落泪的替太子上药。谢睿樘当时只庆幸皇后不是自己的亲娘,现在回想起来,面无表情趴在床上的谢睿极,内心是多么凄苦无奈。 谢睿极人生的每一步,都是皇后一手安排,他只管低头接受。直到演武场上,他和段旭言被当场抓住,后来又送往皇陵,他才算终于摆脱了自己的母亲。 谢睿极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那次,他和侍卫们一起去打猎,回来经过一个水潭,天气太热,几个半大男人便一起下去游泳洗澡。 谁知山里的潭水极其冷冽,才下水谢睿极小腿就抽筋了,身子往下一沉,抽筋的腿又被水草缠住,谢睿极刚想呼救,水便涌进嘴里。扑腾间,段旭言游过去抱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了岸。 当时刚刚经历了死亡恐惧的谢睿极,看着同样狼狈的段旭言,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此贴近,彼此都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两人也知不该让这种奇怪的情感蔓延,段旭言甚至常常故意避开。 一天夜里,谢睿极睡不着,便想到花园里练剑,没想到段旭言已经先他一步,正在花园深处剑舞成风,脱兔游龙。谢睿极兴起,飞身过去,两人你来我往拆起招来。他们练的这套剑法早已共同练习过无数次,一招一式的默契,一举一动的吸引,让他们的心彻底瓦解了。 一套剑法使完,两人都意犹未尽。谢睿极走到段旭言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说,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段旭言尴尬的扭开头,不敢看他,可嘴里却不老实的溜出一句:“太子,你把我调去做宫门守卫吧,我怕我会忍不住。” 谢睿极心中狂跳不止,不知是刚刚舞完剑,还是内心的骚动,他脸也红了。却紧追不舍,上前一步问道:“你忍不住什么?” 段旭言已经被他步步逼近,背贴在假山壁上,退无可退。少年气盛的他豁了出去,咬牙直视着谢睿极,眼眸里喷出两团火:“忍不住跟着你,一辈子都不分开;忍不住搂着你,永远都不松手!” 谢睿极的心像是被突然点炸的黑火,两耳“嗡”的一声响,这怎么也是他所想?他什么也不顾不得了,伸出双臂紧紧的搂住段旭言,两人肆无忌惮的紧贴在一起,仿佛终于从憋闷的茧里挣脱出来。这一刻,没有太子,没有母后,没有他不想要却强加给他的一切。 演武场上,他就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他只是个痴人,不是傻子。如果,演武之前,能选择让段旭言生,谢睿极一定肯用太子这个破头衔去换。段旭言给了他一生中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此生无憾。 沈从曦在车上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他们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了皇陵。 沈舜华先看到了谢睿樘还有些奇怪,再看见海棠从车里钻出来,她如同见到了救星,过去一把抓住海棠的胳膊,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海棠姑娘,你救救他吧!没有他,焜儿今后还能靠谁啊......” 海棠吓得连忙把沈舜华拉起来,诚恳说道: “姐姐放心,既然我都来了,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尽力!” 第177章 谢睿极(3) 进了内殿,他们先来到谢睿极的床边。 谢睿极昨晚还好,早上醒来还吃了半碗粥,不到中午就开始有些发热,沈舜华只好让侍妾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退热。靠在床边的谢睿极闭着眼,并未睡着,他听到声音,睁开眼便看到了谢睿樘。 谢睿极惨笑道:“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笑话吗?笑话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成就感,看看就走吧,别把病过给你。” 谢睿樘心里一酸,却微笑道:“你是我二哥,来看你也是应该。何况,我今天我是陪着我未婚妻来给你看病的。” 谢睿极又将眼光落在程海棠的身上,他是知道海棠有医术的,便笑道:“原来是你。那个人给你们指婚了?普天之下,竟然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可喜可贺。从曦怎么把你给请来了?” 海棠上前福了福,开完笑道:“二皇子不相信小女的医术?小女可是在今年的斗医会上拔了头筹的。”也不等谢睿极说话,她抬手就往谢睿极腕上搭了个脉。只见那只胳膊已经瘦骨嶙峋,青筋尽出。 海棠暗暗叹了口气,收了手,又去按了按他的肋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怎么用力,谢睿极已经痛得呻吟了起来。海棠的心一下子凉了。 她站起身,对沈舜华说:“姐姐,哪里有笔墨?我开些健脾理气、化湿清热的药给二皇子,平时不要动气,好好养着。” 谢睿极忍着痛摇头说:“不用管我,痛是痛,我还能忍。姑娘赶紧去帮楚云看看,他在暖阁里。”海棠只好点点头,楚天引着她进了暖阁。 楚云的腹水已经十分严重,在脐左连肋处,像扣了个小碗,摸上去硬硬的。从昨晚到现在,楚云一直在半昏迷之中,现在更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海棠暗暗摇了摇头,对跟在后面的谢睿樘面露悲戚:“我只能帮他放出腹水,让他体面的走了。还有,你二哥病症与他相同,也已经……时日无多了。” 见旁边站着的楚天露出了恐惧之色,海棠便让他伸手出来,为他搭脉,过了一会儿,又换手确认了一遍,才笑着对他说:“万幸,你的体质较好,并没有染上,你就放心陪他们最后一程吧。” 楚天感激的笑笑,还是个腼腆的英俊少年模样。谢睿樘一眼也看得痴了:难怪二哥喜欢他们,楚天、楚云两兄弟,真有几分像段旭言,尤其是楚天这一笑。二哥心里......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段旭言! 谢睿樘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脉门,狠声问道:“说,谁送你们来的!” 楚天立即变了脸色,他也不敢动,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楚云,咬牙小声说到:“是献王送我们来的,但来了之后,二皇子真心真意对待我们兄弟,我们都明白,献王交代我们做的事也一件没做。这病是意外,并不是安排的......” 谢睿樘松开他的手腕,只说得出一句:“你好好待他!” 他们走出去,沈舜华就迎上来,海棠对她摇摇头,她便心中明白。海棠去桌旁写方子,谢睿樘默默的回到谢睿极床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暖阁里传来一声闷哭,只看见楚天满脸是泪的出来,跪在谢睿极床前,哭道:“楚云……他已经去了!” 谢睿极两眼无神却伸手拉起楚天,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两人拥抱在一起,谢睿极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旭言,你把我一起带走吧!” 海棠急忙走进暖阁,叫人拿来了木盆子,又问谢睿樘要了一把匕首。她在楚云腹部割了一刀,用手一压,里面的混浊液体混着血水流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海棠又压了压楚云的腹部四周,原来硬硬鼓鼓的腹部,已经小了很多,她这才停下手来,对旁边的小丫头说:“有准备好的衣服吗?赶紧叫人给他换衣服。” 海棠抬起头,发现楚天扶着谢睿极,正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她做这一切。谢睿极向海棠点点头,慢慢的向外走去。 等谢睿极坐回到床上,谢睿樘下定决心,跟过去说:“二哥,有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湘亲王的二公子,就是我们的堂弟谢广桢,膝下无子嗣,想将焜儿过继到他名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睿极惨笑道:“我为什么不同意?难道要焜儿没了父亲,变成皇后手中另一个谢睿极吗?皇后当时拼死求皇上,保留焜儿的身份留在京城,我就知道,皇后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焜儿可怜,他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他转过头看了看沈舜华,仍旧是那样客气的笑着,对她说到:“这里有楚天,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回沈府好好过日子。你守不住焜儿,别舍不得,让他到湘亲王府去,远离京城,他才真正安全,平安长大成人,就是他最大的造化。” 看到沈舜华落泪,谢睿极伸出手去拉了拉她垂下的袖子,又笑到:“做为爱人,我保护不了自己的所爱;做为父亲,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做为丈夫,我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舜华,是我对不起你!” 谢睿极心里明明白白。沈舜华转过身去,伏在弟弟的肩上“嘤嘤”的哭起来。 “三弟,谢谢你和弟妹来看我。焜儿的事,还烦请你瞒着皇后赶紧办,他有了着落,我便走得安心了。”谢睿极消瘦的脸上,蓦地生出一丝真心的喜悦。 他是真的想走了。 皇陵这边房间不多,海棠与沈舜华挤在一张小床上,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夜,沈舜华把憋了一年的泪水,对着海棠,都统统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跟谢睿极告别,他却没有让开门,只在门里道了声别,谢睿樘模模糊糊听他说了句什么:......我心所往。 谢睿樘正在门外扶海棠上车,忽见楚天拿了一封信追到门口。接过来一看,是谢睿极写给吴皇后的信,谢睿樘便收进了怀里。 两辆马车刚离开皇陵,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谢睿樘也进了马车,搂着海棠,两人的十指相交,紧紧握着,头也靠在一起,仿佛要把这一切,都随着一路的凄风苦雨抛在脑后。 世人只道痴情苦,死生契阔梦无主。新宠旧颜皆不见,王孙公子奈何无? 第178章 待嫁 一行人悄悄回了京城,沈从曦直接将姐姐带回了沈府,谢平焜的事也就委托太子全权操作。 太子也不耽搁,当天就到湘亲王府找了尚未离京的湘亲王。湘亲王得知谢睿极已经同意,急忙拟好文书,与太子一同进宫去见太后。 太子将二哥的病情如实告知,太后听后不住叹气:“极儿也是个孝顺孩子,只是被她母后逼的太紧了......哀家听说,这两日皇后给平焜选师傅,赤云宫里人来人往的。平焜才五岁,又已经有了开蒙师傅,非要折腾孩子,搞得像培养皇帝一样。老七,你把平焜带走也好,以后,无事别让他上京城来了。” 湘亲王连连称是,将拟好的文书交给太后过目,迟疑了一刻问到:“这事若是经过皇后,她必不会同意......” 太后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哀家老了,宝印就不管用了?别说是皇上不管事,皇后才刚病愈,尚未面禀皇上重掌六宫事务。就算是她管着六宫,哀家也在她六宫之外。” 太后直接将宗人府的宗正唤来,那是个老亲王,太后和他熟着呢。老亲王对过继宗室非常熟悉,几个人就在太后宫里,将三项文书都拟好,盖了太后和湘亲王的宝印,老亲王也将宗人府的大印一盖,这事,在官文程序上就算成了。 老亲王将其中一份文书交给湘亲王,笑着说:“我回去就将皇族宗亲名册里变更好,一切就妥当了。老七,恭喜你添了个金孙,广桢将来老了,有个床前孝子,你也可以放心啦。” 湘亲王拿着文书百感交集,上次兴头头的来,却被沈舜华拒绝,他和亲王妃还遗憾了半天,这次全靠太子跑这一趟,事情才得办妥,遂了他们一家人心愿。 太后叫来祝女官:“你到皇后宫里去接平焜,就说哀家想见见重孙子。让她的人不必跟来。”皇后正在盯着谢平焜背书,虽不情愿,也不好拒绝,犹犹豫豫的让祝女官把孩子抱走了。 谢平焜到太后宫里,见到三叔也很高兴,更别说三叔要带他去找母亲了,兴高采烈的跟着太子、湘亲王出了宫。太子将谢睿极的信留下,让太后转交给皇后。 湘亲王赞同太子的建议,先让谢平焜跟着沈舜华住在沈府,让他们母子再聚两日,等他们离京时,再带他一起离开。 一连两日,湘亲王和亲王妃都带着玩具、吃食去沈府看孙子,谢平焜也改口叫了他们祖父祖母。就连沈舜华,也接受了过继这件事。 只有皇后一人在宫中暴跳如雷。太后转交给她的信,她看也没看,回到宫里就掏出来撕了个粉碎。她只怪儿子和太后合伙夺了她的嫡孙,至于那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儿子在信里说了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远在皇陵的谢睿极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他放下手里擦过千百次的宝剑,只看着靠近剑柄的地方,那一个他亲手刻上去的“言”字。 当针工局送来太子、太子妃大婚礼服和官服、常服数套时,太子府里的太子和程府里的程大姑娘,才真的感觉到,两人终于要大婚了。 “哇----姑娘!这衣服好漂亮!”霜儿、霁儿一群丫头挤在衣服架子前,伸出手指头小心的摸着,杏黄色的太子妃礼服上刺绣的图案。 海棠笑道:“就穿那么一次,绣娘们就要没日没夜的绣上几十日,难怪他让我别绣了,真是浪费气力......” “他?他是谁?人还没有嫁过去,就已经‘他’啊‘他’的,也不害臊!”门外传来顾蔓笙的声音,说话间,顾蔓笙带着心兰走了进来,心兰手上还捧着个盒子。海棠忙站起来笑着把她往里让。 顾蔓笙笑着说:“母亲巴巴的让我给你送压箱底的东西来,你要不要先看看?”海棠知道那是什么,安亲王妃已经送了一套过来。她不由得脸上一红,说到:“不看了,让霁儿收着吧,装箱子的时候,一起收进去。” “其他的收进去,这个你可得留着戴!”顾蔓笙打开盒子,拿了一对金铃铛出来。“咦?这个铃铛是有什么用处的?我干娘也给了一对。”海棠好奇的问道。 顾蔓笙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呤”声,她解释道:“大婚这天,新娘子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等待,所以呢,你带上对会发声的铃铛,一是给自己解解闷,二是提醒自己别睡着了!” 那天拿着干娘送的铃铛,几个人讨论了半天,不知道竟是这样的用处,小姑娘们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海棠没有母亲,义母和干娘都像嫁闺女一样,没少操心。海棠心里那点空缺,也都被填满了。 瑶郡主也赶回了京城,她自己也是不能见程寒柏的,不好来程家,两个姑娘偷偷去连云阁见了两回面。 “唉!大婚那天我也不能去看,一点也不好玩。”郡主噘着嘴说:“我还没进程府,你就自己跑了,以后我去了,也没人跟我玩......” “哎----你是进程府是嫁给我哥哥,还是去找我玩啊?”海棠不禁好笑,她想起谢睿樘对谢青瑶的嗤之以鼻,忍不住抱着她的肩,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瑶郡主笑着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私礼,你可不要嫌弃。”海棠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络子罩着的羊脂玉坠子,只见那块玉质地细腻、光如凝脂,一看就是一块难得的美玉。 海棠笑道:“你送我这样一块美玉,谢你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嫌弃?” 郡主急了,指着盒子里的坠子说:“不是不是,你再仔细看看,玉是我让哥哥替我找的,那个不算,上面的络子是我自己编的,那才是我的礼物!” 程海棠:...... 程府里准备的嫁妆,徐太妃、袁妃、安亲王、徳亲王、湘亲王、孙大人、孙彦晞、沈大人、冯铭泽等人送来的添妆,把正厅偏厅都塞满了,还好天气好,就把箱子都排在中庭,程寒柏派了府兵日夜轮番守着。 加上原来端王府送聘礼时,悄悄跟着一起抬过来嫁妆,朱先生、唐少主代表漕帮和唐门添的妆,绿香楼添的妆,整整一百二十八台。 前世遗憾今生偿,曾经陌路做娇娘。连云大火烧烬处,欠你情痴怎敢忘? 第179章 受封太子 八月二十八日。晴。 程大姑娘起了个大早。不早不行,宫里过来负责梳妆的姑姑说,光梳头上妆穿服制,就要花两个时辰。 谢睿樘起的更早。他被常乐叫醒的时候,窗外黑得感觉还是在半夜。不过,开心的谢睿樘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衣架上挂了两套衣服,一套杏黄色冕服,一套红色通天冠服。 谢睿樘指了指红色那件吉服道:“快给我更衣。” 常乐连忙提醒他:“殿下,今天您要先去大殿上受了太子衔,才能去迎娶太子妃,要先穿冕服,下午去迎亲才换大婚吉服……”按照礼部给出的礼制,今日谢睿樘要受封,本可以不去迎亲,让兄弟代劳的。 这怎么行?自己的媳妇自己娶,如果可以受封倒是可以请谁代劳。既然决定要两头赶,只有苦了我们的太子爷。 常喜捧了个铜盆进来,后面跟着六个十六、七岁的宫女:“殿下,今儿晚上,您可就是成了婚的储君了,这几个是伺候您的贴身宫女,让她们替您更衣吧。” 太子府还是端王府的时候,除了侍卫就是内侍,并没有侍女。谢睿樘扫了一眼,只点了最后两个年龄小一点的,说道:“就留那两个,人多了没地方站,从哪来,回哪去吧。” 站在前面的这两个大丫头,是皇后娘娘指派给东宫的,仗着自己貌美体面,硬是把内务府派来的四个丫头挤到后面,没想到,刚见到太子,就被扫地出门,这叫她们的面子往哪放? 那丫头连忙说到:“太子爷,我们两个可是皇后赐下来的,您要退了我们,也要先禀明了皇后才能退。” “孤的太子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丫头说话了?既是皇后派来的,常喜,带到后面去,掌了嘴再撵出去。”太子也不看她们,自己拿了床边准备好的靴子套上。几个丫头灰溜溜的跟着常喜下去了。 留下那两个小丫头,一个叫采莲、一个叫采芹。谢睿樘记不得脸,却记得海棠喊过她们的名字。前世,她们是海棠一进宫,就拨来服侍她的丫头。还真是巧了,谢睿樘一伸手,点的也是她们两个。 谢睿樘心情大好,对两个小丫头说:“以后太子府是太子妃当家,进了府,你俩就听太子妃安排。”采莲、采芹赶忙应下来。 谢睿樘穿好冕服,戴了九旒九珠的太子旈冠,坐上太子专用的鎏金华冠马车,跟着司礼内侍进了宫。 由于太子重要进东宫,而东宫又没有独立的卫队,太子身边只能留四个近身侍卫,还要遵守严格的出入制度,谢睿樘便留下凌风、凌云、凌雪和暗青这四个,本来就有官职的侍卫,其余的府卫和暗卫,全都进了羽林卫和京卫。 暗七、暗八和程飞几个,跟郁朗的关系好得很,也很喜欢程少将军,三人便留在了程府。 海棠也只带了霁儿、霜儿、流萤、雨晴四个陪嫁丫头,流萤的孪生姐姐画屏一直管的是内务,很少抛头露面,她就留在了程府。 后面买回来的几个丫头里面,这个雨晴是学药最好的,她的父亲是个乡下的土郎中,从小耳濡目染,也有不少医药常识。只不过家中姐妹七个,只得了一个弟弟,土郎中的收入有限,不得已才把雨晴卖到程府。 陪嫁嬷嬷也有两个,一个是祖母给她的刘嬷嬷,刘嬷嬷有一大爱好,就是爱吃,平时最爱和画屏在厨房里捣鼓吃食,这一点最合海棠的心意。 还有一个是崔嬷嬷,她是海棠母亲的陪嫁丫头,嫁了庄头,后来海棠接管母亲的陪嫁庄子的时候,发现她管事管账的本事比庄头还强,便把她叫回程府替自己管事。 “殿下应该到大殿上受封了吧?”霜儿一边帮着宫里的姑姑递发簪,一边小声问。 海棠算了算时辰,笑道:“应该是候在大殿外了。也不知他出门吃了没有。” 姑姑便笑道:“太子妃真是体贴。今日太子是最辛苦,受封加上大婚,站一天不说,说不准,还要饿上一天肚子!” 正在大殿外面等吉时的谢睿樘,正好就觉得饿了。他这才想起来,常贵说,今日要站一天,不能吃带水的东西,府里的小内侍没经验,早上准备的全是粥面,所以出门前什么也没得吃。 谢睿樘悄悄摸出上车前凌风塞给他的小布袋,打开袋子一看,是一袋切成指甲盖大小,方方正正的牛肉粒和干饼粒。这款式一看就知道,是海棠准备给他今天偷吃顶饿的。 谢睿樘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还是媳妇细心!赶紧背着人扔进嘴里嚼了两把。 文武百官也陆续来到大殿外面,黑压压的站满了整个前广场。 只见曹保立扶着皇上走到大殿门外,司礼监内侍官扯着嗓子喊到:“吉时到!太子上前听封!” 谢睿樘跪在台阶下,皇上打开长长的册封诏书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诏登基以来,夙兴夜寐,焚膏继晷,辟疆守土,永矢弗谖。建立储嗣,崇严国本,续文统业,继往开来。 皇三子端王谢睿樘,为朕长子,天意所属,众望所归,人品贵重,早集大成。恪遵祖诏,载稽典仪,俯顺舆情,昭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 家国君父,义兼二极,重系万邦。居上勿骄,从谏勿拂,懋昭明德,唯怀永图。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谨遵父皇教诲。儿臣必尽心竭力,永怀嗣训。”谢睿樘朗声答道。 皇上念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诏书念完了,心里真是高兴,他接过内侍手里捧着的盘子,亲手捧着册宝走下两级台阶。谢睿樘赶忙快步上台阶,迎了上去,恭恭敬敬接过太子册宝,正式成为天朝皇太子。 皇太子与皇上一起站在大殿外,接受前广场上的百官朝拜,一时间,山呼雷动,潮鸣电挚。谢睿樘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站在巅峰时才有的激荡豪迈。 等谢睿樘回到太子府里,已经是申时。 他立刻精神抖擞的换了正红色的通天冠服,一走出殿门,便看见中庭站了一群兴高采烈的小子们,等着和太子一起去迎亲。 第180章 太子大婚 这次太子大婚所需的物料,实际上是在端王大婚的基础上准备的,为了图方便,谢睿樘和礼部一起向皇上申请,婚礼在宫外端王府改造的太子府里举办。大婚之后,再择日搬入东宫。 新鲜出炉的皇太子娶亲,满城的百姓全都跑到街头去凑热闹。城里的不说,就连城外的李村都是锁好门全村人进了城。程将军府里,也挤满了来送亲的人。 程海棠已经蒙上了盖头,只看得见自己的脚尖,由着霜儿扶着自己往外走。远远就听到府外拍门的声音,昨天姑娘就交代过了,丫头们到底也没拦几下,收了红包银子,便笑嘻嘻的开了门。 程寒柏在海棠前面弯下腰,笑着说道:“哥哥背妹子上花轿喽!” 海棠伏在哥哥的背上,忽然觉得,这个才相认了一年多的兄长,像认识了几辈子一般。他宽厚温暖的背,就和他从不吝惜给她的笑容一样,代替不在身边的父母,给了她一个幸福的家。 寒柏觉得耳朵边有点痒,他立刻就能感觉出,那是妹妹滴下来的眼泪。他心里也十分舍不得,恨不能背着妹妹往回走。 “妹妹,你不要哭,在外面不管谁欺负了你,回来告诉哥哥,哥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他还你公道!”寒柏红着眼圈说。 这句话刚好被轿子边的谢睿樘听到,他两步就跨过去,也不管什么规矩,将海棠从寒柏背上抱下来,笑嘻嘻丢给寒柏一句:“大舅哥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拼命的机会!”两下便将海棠塞进了花轿。 正要扶新娘上轿的嫂子顾蔓笙也扶了个空,不禁掩嘴而笑。 接了新娘,长长的迎亲队伍后面,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一百四十八抬嫁妆,几百号人,浩浩汤汤的绕了半个京城,才到了太子府。 踢了轿门,海棠总算无惊无险落了地,和谢睿樘两个牵着红绸,跨了火盆,一步一步的进了正殿。 榠世子看着蒙着盖头的海棠,有一些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失落。再过几个月,妹妹要出嫁,自己也要娶那个陌生的瓦剌公主。他和海棠,已经越走越远了。 如果海棠回京的那一天,我早点知道自己的心意,或者自己再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同?世子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想拿出怀里那个海棠花簪还给她,可又隐隐有些舍不得。 今天不是时候,下次吧,下次一定还给她。世子想。 这时,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姑娘叫道:“冯铭泽,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周围的人都扭头去看。冯铭泽本来默默的站在人群中,默默的回忆他和海棠在月岭度过的快乐日子,突然被人大声点了大名,也吓了一大跳。 回头看了好几眼,这一身俏丽裙装打扮的姑娘,竟是姜赛花!今天她没穿戎装,铭泽差点就没认出来。冯铭泽赶紧苦着脸说:“姜大姑娘,咱们都是斯文人,这是太子大婚典礼上观礼,有什么话,能不能小声点说?” 姜大姑娘眨了眨眼,凑过来小声说到:“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冯铭泽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过,有空就到蓟州镇去看我,但你却没来。”姜赛花小声却认真的说。 冯铭泽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可姜大姑娘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好拂了她面子,只好说:“观完礼再说。你看你看,新人开始行礼了!” 姜赛花踮脚从人群缝中看了两眼,再转过头,冯铭泽已经不见了。姜姑娘嘴都张大了:哦呦!呆头鹅回京就变天鹅了?这小子竟然敢和本姑娘使诈! 任谁也不能影响谢睿樘认真的与海棠拜天地,行完了礼,程海棠又跪接了太子妃册宝,太子便牵着他的太子妃入了洞房。 可谢睿樘挑开盖头,愣住了。海棠一看他的眼神,“噗呲”一下就笑了:“妆扮成这样,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自己了!” 谢睿樘看着程海棠的笑容,也笑了,没错,听声音是他的新娘子,为了这一刻,他今日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喜娘端过来两杯酒笑道:“请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海棠站起来,和谢睿樘一起,将酒一饮而尽。 “你命我命。”海棠仰脸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小声说到。男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耳边答到:“我心你心!” “礼成----”喜娘高声道。霁儿笑嘻嘻的将喜娘拉了出去,留点时间给姑娘和姑爷说说话。 “我还要出去走一圈才能回来。”谢睿樘笑着说。海棠忙往桌上看,找到了霁儿提前放进来的糕点,说道:“你今天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先吃两块牛乳糕垫垫再出去。” 谢睿樘边就着海棠的手吃牛乳糕,边笑道:“今天多亏了你那袋干粮,两场仪式,真是从黑天忙到天黑。不过……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媳妇哪还能让我饿着?”吃完了海棠手上的牛乳糕,谢睿樘顺便把她手指也舔干净。 海棠红着脸说:“呆子!外面都等着,你快去吧。” 谢睿樘将剩下的几块糕递给海棠:“你也吃点垫着,等我回来,咱们再上几个酒菜慢慢吃。”霜儿进来,替谢睿樘外面换了件轻便的小礼服,他便出去了。 海棠等谢睿樘走后,便唤了霜儿、霁儿进来,替她换下这身几十斤重的头饰,又净了面,这才在镜子中照出原来那个自己。 新晋皇太子外加新郎官,一露面就被酒杯围住了。凌风、凌雪几个帅小伙,今天都穿的是绛红色的御者装束,站在太子旁边帮忙拦酒。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赵慕哲、沈从曦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太子。 冯铭泽此刻觉得什么程朱理学、男女分席真是个好东西,放眼望去,全是男人。他不禁高兴的自饮了一杯。榠世子侧脸问他:“铭泽,你知道我的两个侍卫名字叫什么吗?” “知道啊!初一、十五。怎么了?”冯铭泽不解其意。 世子坏笑道:“他们的名字现在送给你!”好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俏面郎君笑扬眉,情缘来时饶过谁?初一碧空不见月,待到十五月如水。 第181章 新人茶 等太子轰轰烈烈的喝完酒回到婚房里,海棠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霜儿要去叫醒她,却被谢睿樘拦住了。 他脱了外衣,轻轻走过去,将软软的海棠横抱起来,谁知,刚把她放在床上,她便笑着醒来了:“你还吃吗?菜和点心我都让她们准备好了。”她还记得谢睿樘走之前说的话,揉揉眼睛问。 谢睿樘笑着摇摇头,咬着她耳垂说:“我现在只想吃你!” 海棠一阵脸红,往外推了他一把,他却将她搂得更紧。海棠用手撑住他的脸,吞吞吐吐的说道:“嬷嬷......给了我一本书,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你看过了?”谢睿樘故意逗她。海棠红着脸不说话。 谢睿樘往床上一躺,双手平摊开,一脸坏笑道:“既然你都看过了,那你来!” 海棠又羞又急,坐在那里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谢睿樘翻身坐起来,顺手放了纱帐。从今日起,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捧住爱人的脸,肆无忌惮的吻下去了。两人情到浓时,无师自通。谢睿樘两世心愿得偿,恨不得将海棠吞到肚子里,直到海棠都不愿回应了,两人才相互搂着,安然睡去。 天刚蒙蒙亮,小夫妻俩就被人叫醒了。现在可不是睡懒觉的好时候,要进宫去给太后、皇上、皇后还有纪妃娘娘敬新人茶。 今日要穿的小礼服虽不及昨日大婚服饰那般繁琐,几个人围着太子、太子妃还是穿了半天,二人才算打扮停当。谢睿樘特意去看看,海棠不用扑那厚厚的香粉,这才放下心来。 谢睿樘、程海棠二人相视一笑,牵手出门上了马车。太子专用的马车里面很大,铺着厚厚的垫子,就算两人一起躺着也不成问题。 但两人穿得如此隆重,海棠也不敢躺,生怕碰乱了发饰,她只歪头靠在谢睿樘的肩上。谢睿樘闭着眼养神,手指习惯性的轻轻摩挲着海棠的手背,惬意舒畅。 前世,谢睿樘到死都没有娶亲。 在他成年出宫开府建衙时,宫里给他安排的两个教引皇子通人事的宫女,也被他胡乱打发走了。那时,他还不认识海棠。 不愿意娶亲,是因为他在宫中生活了十五年,有五年多是藏在冷宫里不见天日的生活,眼见宫里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母妃活得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战战兢兢,那样的朝不保夕,他的心里就深深的厌恶这种广开后宫的皇室生活。 后来,城门口那惊鸿一瞥,程海棠便像一颗拔不掉的种子,种在了谢睿樘的心底。猎场里唯一的一次独处,宫宴上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每一次都让他念念不忘、刻骨铭心。那时,不娶亲,是因为他心里再装不下别人。 今生何其有幸,得与所爱同鸾!此刻,谢睿樘心满意足。 两人进了宫,先去拜见了太后娘娘,徐太妃也在太后宫里等着他们。喝了二人奉上的新人茶,太后笑着说:“这宫里死气沉沉的,就等你们搬来了,多些年轻人,宫里才能热闹起来。” 徐太妃拉着海棠的手,却对着太子说:“太后是怪你没早些讨个媳妇给她解闷,你还不赶紧过去谢罪?” 从头至尾,谢睿樘只傻傻的看着媳妇笑。太后看了都忍不住说到:“好了好了,赶紧去你父皇、母后、母妃那里敬了茶,把人带回太子府里慢慢看吧!” 两人又牵着手到了武英殿。说来也好笑,今日若不是要坐在一起喝新人茶,皇后一次也没能进得来这武英殿见皇上。看来皇上身边没有自己人,还是不可靠啊,皇后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武英殿里香烟缭绕,倒有一种意外的祥和。 今日曹保立和田俊几个态度也很恭敬,也不敢为难他们。两人顺利的敬了茶,皇上表示没什么好训示的,昨天念了那么长一篇,都在那里头了。只听皇后训示道:“希望你们努力耕耘,早日诞下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两人退出来,最后去了青禾宫。纪妃娘娘已经等了很久,看见他们来,赶紧让进内殿。喝了新人茶,纪妃关心的问:“昨日你们都累坏了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宫?” “儿子倒是觉得,住在宫外太子府里更自在些。只是父皇说,住在宫里方便上朝,让我们回门之后,看好日子便搬入东宫。”太子对母妃说。 纪妃点点头说:“那也是这一月半月的事了,你们可以先把贵重的东西先送进来,再让管事嬷嬷、管事大丫头、内侍臣先跟着东西进宫,宫里打点好了,人什么时候搬,不是一句话的事?” 海棠茅塞顿开的笑道:“这样安排最好,媳妇年轻不懂事,让母妃操心了。” 纪妃点点头又对海棠说:“宫里不比外面,处处都要小心。樘儿又是刚刚做了太子,多少眼睛都在盯着你们,一旦行差踏错,不管是你还是樘儿,这笔账都会算在他的头上。”海棠一听这话不禁冒了一层冷汗。 谢睿樘笑道:“母妃,她才第一天做新媳妇,您就这样吓她,那咱们哪里还敢进来住?咱们关起门乐咱们的,又不去得罪谁,还怕了谁不成?”谢睿樘还想替海棠说两句,海棠拽了拽他袖子,他才住了口。 “我看你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纪妃也笑道:“快回去吧,也用不着天天进来请安,照初一、十五的例就行了。” 海棠不敢怠慢,按照母妃的建议,次日就让崔嬷嬷、霁儿和常乐搬些财物进了宫。谢睿极离开东宫后,东宫里还留了不少嬷嬷和宫女看守维护,管事吴嬷嬷见来了正主,虽心不甘,只好将东宫做了移交。 这个吴嬷嬷原有些来历。她是吴皇后的本家陪嫁,后给了太子谢睿极,做东宫管事嬷嬷。皇后一直幻想着谢睿极或是谢平焜还能住回来,便留她在东宫管事,直到现在。 “以前姬贵妃没能往端王身边放人,难道他成了太子,进了皇宫,还能那么随心所欲?”皇后冷笑道:“嬷嬷尽管回去,等他们搬进宫了,我自然有话说。” 因为东宫并不属六宫,皇后也不能直接插手东宫事务,她也不可能像当初管自己儿子那样左右新太子。真是这样,她更需要那里有她的人,才会觉得放心。 第182章 日照东宫墙 初经人事的谢睿樘和程海棠,在太子府里躲在内殿,腻腻歪歪了两天,哪也没去,第三天便开心的准备着陪海棠回门。 今日回门,海棠还邀请了义父母一家,一起到程府相见。两人到的时候,孙阳一家已经在程府迎候了。 只是两日不见而已,却和久别重逢一样,大家都有些激动。尤其是程寒柏,盯着妹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 太子笑着问:“舅兄是怕海棠少块肉吗?” 寒柏也不怕他,快言快语的说:“那也难说。都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将来等你三宫六院了,你也难保我妹子周全!” 这可是大问题,太子正色道:“孤此生只要海棠一人,像孙大人夫妇一样,我们也做对神仙眷侣。”程煜、孙阳都吃惊的看着太子,心说这是说大话了,当太子是能坚持就不容易了,做了皇上哪由得你? 顾蔓笙闻言看了身边的孙彦晞一眼,既幸福又不安。等到见过礼,男人和女人便分开两边坐。顾蔓笙悄悄拉了海棠到一边,两人咬着耳朵说体己话。 “太子妃,我有件事……想请教你……”顾蔓笙欲言又止。看她脸泛微红又闪烁其词,海棠倒是猜到了几分。 蔓笙说:“我与彦晞已经成婚大半年,可……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彦晞对我很好,我怕我不能……” 没等蔓笙羊拉屎似的说完,海棠便拉过她的手,为她号了脉。只见她皱了皱眉头,换手又细细摸了一次。 收了手,海棠说:“你现在是有些小麻烦,是体内有寒,故不能受孕。就好像有一间冷冷冰冰的房子,哪个孩子愿意住进去?不过不碍事,我们把房子烤暖了之后,你就能顺利怀孕了。” 海棠简单两句,蔓笙便明白了。 说完,海棠让流萤去取了笔墨来,写了两个方子给蔓笙,边写边念道:“益母草、麦门冬、泽泻、车前子、红花、没药、艾叶、菟丝子、姜片,煎水服。黄芥籽、艾叶,煎后取汁,再坐浴熏洗。内外兼施,不用太久,就会见效了。” 蔓笙让小诺收好方子,感激的说:“太子妃以前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是我的送子娘娘!”旁边的流萤、小诺几个,听了这句“送子娘娘”都吃吃的笑了。 孙彦晞走过来问:“说什么笑得那样开心?”顾蔓笙不好意思的推开他,撒娇道:“我们说女人的话,你一边去,不许听!” 孙彦晞只咧着嘴笑,老老实实又回到男人那边。那边席上,几个老少男人,正在热烈讨论着北边局势。 “鞑靼如今多部合并,日益强大,已经不满足于在边镇偶尔小打小闹。”程煜忧心忡忡的道:“我们宣府关已经联合周边几关,联名上书给秉笔内侍臣,希望他能递交给皇上。” 说到皇上,几个人都闷声不语起来。内侍臣,谢睿樘又何尝不是深受其害? 又坐了一会,太子夫妇告辞出了程府。孙彦晞和程寒柏送到门外。谢睿樘对他们眨眨眼说:“连云阁,他们已经在等了!” 连云阁对外已经挂出牌子下了门,楼上却像下帖子请一样,来了个齐。大婚时没有露面的燕十一、唐誉、季白羽、朱先生也来了,朱先生还带来了两个熟人,戴小公子和戴四姑娘。 榠世子也带了瑶郡主过来,瑶郡主见到海棠一肚子的话要讲,看见她身后的程寒柏,有些害羞又有些害怕。 “哥哥,你不要一见郡主就瞪眼,”海棠看见她那个少根筋的哥哥就好笑:“郡主就要做我的嫂嫂了,你就不能对她温柔点?” 程寒柏摸摸鼻子,默默的递给郡主一个纸包:“刚刚在街角买的豌豆黄,我妹妹最爱吃了,你也一起尝尝。” 顾蔓笙拍手笑道:“一教就会,孺子可教也!” 郡主接过豌豆黄,红着脸转身就跑了。 她们四个女子单独坐了张小桌,那一群大小伙子围坐了大桌。就连侍卫们,也在隔壁坐了两桌。 小桌上,除了戴四姑娘,其他都是熟人,海棠便好奇的问起四姑娘漕运上的事。因为她各地的复生堂也常常要与京城往来,如果货物多,漕运是最好的方式。 “我们明里做的都是官运,那要上报的内容就很细。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船,暗运就很宽松,想运什么都行。”戴四姑娘长的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就是长期在户外,还多是在船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四姑娘真是个女中豪杰!”海棠笑道:“我曾听说,燕十一回京就不住的夸你机智勇敢。” 四姑娘抿嘴一笑:“哪有的事?那是十一爷抬举我了。” “十一爷人很不错,长得帅,功夫又好,待人也很和善。”海棠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笑着对四姑娘说。 四姑娘自己早看上了燕十一,要不她才不会来这一趟呢。可是人家十一爷不主动啊,真是着急! 吃好聊完准备回去的时候,海棠凑在谢睿樘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谢睿樘就把十一叫来,认真说道:“十一,复生堂每月往来药材的事,你过去和戴四姑娘当面谈谈。” 燕十一心想:你俩这借口也太瞎了!这事归我管吗? 旁边的冯铭泽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太子和太子妃不知道姜大姑娘的事,再让他俩一掺和,天还不给姜大姑娘翻过来? 小夫妻又在太子府里住了一月有余,等到把安亲王、湘亲王等各家都悄悄走了一边,又把府里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太子和太子妃才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搬入了东宫。 站在东宫门口,阳光下的红墙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对于东宫来说,我们不过是个过客,但只要我们在,它就会是皇宫里最温暖的地方。”进了正殿,太子搂着太子妃说。 太子妃踮起脚来,轻轻在太子的唇上吻了一下。太子一愣,这还是太子妃第一次主动吻自己,他欣喜若狂的顺着这浅浅一吻,深深的吻了下去。 霜儿闪着生人勿近的眼神退到门口,轻轻掩上了门。 第183章 立规矩 既入住东宫,海棠循例就要逢初一、十五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第二天虽不是请安的日子,海棠也要到几个宫里去走一趟,拜个门脸。 谢睿樘很早就要上朝,海棠想起来帮他更衣,却被他按住了,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谢睿樘又觉得好笑,伸出手指刮刮她的鼻子道:“天还黑着呢,你去请安不用那么早,那些娘娘们也 《凤栖海棠》第183章 立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4章 牛饮与品酒 下午,谢睿樘也没出去,两人在太子外书房里整理架子上的书。书是常喜按照太子府里的顺序原样摆的,谢睿樘只是少数几本换了换位置。 海棠抽出一本《山海经》,一本《博物志》,笑道:“我还以为皇子都是读正经书的,原来你也看这种神怪的书籍!” 谢睿樘侧脸问她:“你相信世间有神怪吗?比如说 《凤栖海棠》第184章 牛饮与品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