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废世子他又暖又狠》 第1章 乱葬岗上的孤魂 夜幕降临,红月高悬。 夜晚的乱葬岗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到处充斥着腐肉的气味,几只乌鸦叫声嘶哑,幽灵一般,从枝头滑落,降落在一具已经脏污腐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上。 幽灵一般青黑的瞳孔,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细长的嘴喙贪婪的啄食底下的腐肉。 “不,不要……” 盛明珠透明的魂体,在空气中扭曲狂叫,疯狂的扑打飞过来的乌鸦,可是无论她怎样的狂叫,怎样的撕打,都无济于事。 她碰不到它们,甚至于带不起一丝空气的震动。 她已经死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鬼魂,一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身被乌鸦吞噬殆尽的鬼魂。 盛明珠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哭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怒吼,她的哭泣,她的不屈,她的不甘,她的怨恨,没有人听见,更不会有人知道。 远处窸窸窣窣,隐约的好像有车轮马蹄撵过的声音。 盛明珠抬头,通往乱葬岗的小径上忽明忽暗的亮起几盏宫灯,紧接着便是匆忙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像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盛明珠死寂的眼睛中突然重新燃起了光亮。 是谢言,一定是她的言哥哥。 盛家出事的时候,他没在京中,肯定是他回来了,他回来找她了。 盛明珠站起身,脸上泪珠未退,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近,脸上的欢喜更甚。 她与长公主府的谢小世子,早已定好了亲事,若是没有这场意外,明年开春,她应该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来人越来越近,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盛明珠脸上笑容消失,眼中的光亮变成失望。 不是他!不是她的言哥哥。 来人丝毫不顾及脚下的尸骸腐肉,径直的走到了盛明珠那具早已经被鸟兽啄食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身跟前。 眼中的失望不过一瞬,盛明珠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昭月表妹,你怎么过来了。” 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回答,盛明珠也不在意,仍旧亲热的靠了过去。孤零零的被困在这里,除了满地的尸骸,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过活人了,况且这个时候,人人自危,昭月表妹一向胆子最小,也最怕黑,敢这么晚到乱葬岗来看她们,应该鼓足了好大勇气。 “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看我的人会是你,不枉费我们姐妹情深一场。”盛明珠笑得欢喜。 孟昭月是她姑母家的表妹,自从姑母去世之后,就一直暂住在她们盛家,两人年岁相仿,兴趣相投,吃住生活都在一处,时间长了自然就变成了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还好,你没事,砍头的滋味实在是太疼了,要是你肯定受不住……是姑父将你接回孟家的吗?回了孟家也不要怕,谁要敢欺负你,你打回去,你可是孟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怕他们做什么,实在不行,让表哥帮你打回去……” 盛明珠叽叽喳喳的围绕在孟昭月的身边,明明她说什么,别人都听不到,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说一说。 孟家满门斩首,留在世上,值得她记挂的也只有这么两三个人了。 栖落在尸身上的黑鸦,猛然见到光亮,沙哑的声音撕破夜空,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空中。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来人的面孔,一张柔弱我见犹怜与这周遭腥臭阴森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美人脸。 盛明珠关切担忧的话语,孟昭月自然一句也听不到。 不过她也不想要听。 在辨认出面前尸体的身份之后,孟昭月染着殷红蔻丹的手,轻掩着嘴,嗤嗤的笑。 娇弱惹人怜爱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悲痛难过,反而带着诡异的欢愉。 第2章 不能这样死去 “明珠表姐,你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也会有今天,死无葬身之地,连个棺椁都没有,尸身抛于野外,任由野兽乌鸦吞食,瞧瞧,你那张自以为傲的脸,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臭水沟里烂肉都比你好看。” 盛明珠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脑袋里轰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铁定是出毛病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一向心善娇弱的表妹说出这样的话来。 “盛明珠,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讨厌的人就是你了,凭什么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论美貌,我不比你差,论才华,我远胜于你,你除了那点家世身份,你有那点比得上我。” “不要的衣服丢给我,不喜欢的首饰扔给我,不喜欢吃的点心也打发给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盛明珠就该锦绣堆里千娇万宠,我孟昭月就该任人作践?就连你不要的男人,也要塞给我,凭什么你盛明珠就该嫁入侯府,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我只能屈就于一个庶出,你说,我孟昭月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谁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你不是瞧不起我吗?看看你现在一滩腐肉,令人作呕……你还不知道吧!很快我就是信王妃了,你,还有盛家所有人,只能抛尸在这乱葬岗,尸虫噬咬,猛兽刨食,最后腐烂残缺变成一堆骸骨,连个收尸祭奠的人也没有。” 孟昭月表情扭曲,脸上的笑容狰狞而恐怖,阴森可怖的乱葬岗只听到她一人咯咯的娇笑声。 刺耳而又渗人。 盛明珠如坠寒潭,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心护着,想着的人,心里会是这样的扭曲变态。 “表姐,你就乖乖的在这里与这堆尸虫腐肉为伴,他日我风光大嫁信王府,一定不会忘记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哦,还有一件事忘记和你说了,你最爱的谢言谢哥哥已经和丞相府的小姐结了亲,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月便该是他们大喜之日了。” “你泉下有知,可不要忘了给他们道喜去。” “不,不可能的,言哥哥才不会这样对我。” “你们盛家能有今日,可少不得他出的一份力,表姐,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被自己心爱之人玩弄鼓掌之中,感觉如何?可惜,你竟早早死了……若是让你亲耳听到这些,亲眼看到,你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悲伤绝望,歇斯底里,像个疯婆子一样乱吼乱叫?还是心如死灰,不吃不喝躲在家里没脸见人?”孟昭月仰着头,在心中细细思量下那个场景,娇美的脸上不由的流漏出一丝失望来。 “不,不会这样的……你说谎,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这个蛇蝎心肠恶毒的女人,你是在嫉妒,嫉妒言哥哥对我那么好……”盛明珠捂着脸,拼命的摇头,不要去听,不要去想,这一切都是假的,她说得肯定都是假的。 孟昭月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刺入她的心头,犹如尖锐带着倒刺的刀,插入她的心头还不甘心,还要狠狠的在她心头转上两圈,直至将她一颗柔软心的心搅碎成一堆血肉。 盛明珠摊在地上,捂着心头,疼的快要窒息,透明的魂体受不住精神的崩溃,而越发透明。 不,她不能就这样消失,他们盛家不能带着这样的污名去死,父兄一生高风亮节,忠君爱国,唯一心愿就是保疆卫国,他这样的人怎会通敌叛国,致手下十万将士生死于不顾。 盛明珠双目赤红,周身黑气四溢,那些躲藏在背后的阴祟小人,定要让你们全部血债血偿!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就算变成厉鬼,也绝不会饶恕那些伤害过他们盛家的人。 盛明珠疯狂的挣扎,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透明的魂体被黑气层层包裹,四周阴风狂卷。 血月渐渐隐去,漆黑的乱葬岗除了孟昭月手中的那盏灯,再无光亮,黑魆魆的夜色中伴着夜鸦凄厉的嘶吼。 咔嚓,擦咔—— 厚重的脚步伴随着尸骸踩碎的声音,突兀的自暗夜中传来。 孟昭月提着烛火,身子冷不丁的颤抖了下,昏暗的烛火,只能照亮周围的尺寸之地,面前黑魆魆的夜色中隐藏着什么? 这么晚了,这里怎么会有脚步声? 第3章 收敛尸骨 接到赐婚的圣旨的兴奋,以及对盛明珠一直以来高高在上施舍的厌恶怨恨嫉妒,让她不管不顾的半夜跑到了这里。 “谁,谁在哪里……” 黑暗中无人应答。 一阵阴风袭来,远方夜色中突然凭空冒出一路青色磷火,青色发幽的火苗悬浮在空中,仿若接通了幽冥之地。 地狱中的勾魂使者,踩着人间骸骨,伴着十八层地狱燃烧的烈火,降临人间。 孟昭月浑身汗毛炸起,心里发虚,背脊发凉,她,她只是不甘心盛明珠死得无知无觉,半点痛苦折磨没受,这才想起来半夜跑到这里。 她可一点都没想要在这里真的遇到鬼。 “啊——有鬼” 一起跟来的家仆被留下了下面,孟昭月吓得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往马车方向跑去,连脚底踩了什么东西,也全然顾不得了,她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她才不要被抓到地狱里。 远处的脚步,不急不缓,瘦削修长的身形一点一点显露在青色的磷火中,火苗晃动,脚下印着青黑色张牙舞爪的影子。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简直是太恶毒了,啧啧,最毒女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丙午跟在慕长情身后,瞧着孟昭月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个劲的摇头,他们二人其实早已在此处,只不过还没来及现身,就瞧到了大半夜,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个人挑着灯上了乱葬岗。 至于后面孟昭月说的那些话,他们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公子,你大半夜的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逮这个恶女人的吧!” 慕长情一身黑衣,瘦削的身形融入黑夜中,幽幽的磷火照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而后快步的走到盛明珠那早已看不清面容的尸身旁边。 青年踏着夜色而来,黑亮垂直的发,他的脸型堪称完美,眉形精致,黛而修长,上挑的凤眼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满地的污秽腐败,盖不住他周身的孤寂冷傲,宛若雪夜中的料峭寒梅。 “公子,这位难不成就是……” 面前的尸身已经开始腐败,尸身上布满了鸟兽啄食的伤口,丙午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口,素来嬉闹不正经的面上,也随之沉默了起来。 只因小人谗言,盛家满门五十一口,连句辩解之词都来不及说,全部锒铛入狱,斩首午门。 武帝这番做派,不知寒了天下多少功臣的心。 慕长情低着头,幽深的黑眸痛苦一闪而过,很快恢之于平静,削薄的唇抿的死紧。 “找人,将盛家的人都好生安葬了,想办法找到国公爷和大公子的尸体,将他们葬在一处!” 清冷的声音伴着四周阴森的夜风,一丝不落的飘入了盛明珠的耳中。 双目发赤,神志濒临溃散的盛明珠,突然停住了挣扎,浓重的黑雾包裹住她的全身。 是谁! 是谁,给他们盛家来收敛尸骨了。 盛明珠蜷在一团黑雾中,慢慢的靠近慕长情,她想要看看这位好心人是谁,想要将他的面孔牢牢的刻在灵魂记忆中,若有来世,这番恩情,她定结草衔环,以命当报。 “胖猪猪,你放心,盛家大仇,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的。” 低低的嗓音如寒玉坠地,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决,盛明珠却被他这一句“胖猪猪”给惊住了,缠绕周身的黑气呼的一下全部散去,赤红的双目开始恢复清明。 这个世上,唯有一人,会这么叫她。 盛明珠震惊的倒退了两步,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青年,好似要从他的身上找到记忆当中那点微薄的相似。 长宁候府世子,十年前因为弑父杀母,本该判以凌迟,其祖母长乐公主跪在承光殿前不吃不喝三天三夜,这才得以保全他的性命。 只是自此以后,终生囚禁白塔寺,没有皇上诏令,永世不得出。 盛明珠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那个时候,大哥与他关系要好,总是带着她一起到长宁候府做客。 只因他叫了一句“胖猪猪”,还惹了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至此之后再也不愿意到长宁侯府玩了,倒是他经常托大哥给她送些小东西。 当年事情到底如何,已经不可考究,所有关联的人或死或失踪,这件事也成了整个京城的禁忌,所有人都忌讳莫深。 他不是被囚禁在白塔寺吗?什么时候出来了? 最后给她收敛尸骨的人竟是他。 第4章 巧遇 嘎嘎—— 无数黑色的夜鸦飞扑过来,瞬间淹没地上腐败的尸体,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餍足的黑鸦张开翅膀,一搓身,消失在黑暗中。 光秃秃的地上面,只余下残肢白骨。 不—— 盛明珠惊叫一声,痛苦的挣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昏暗的树林,树木高大,茂盛密匝的枝叶遮住了光线,只余几点斑驳的光斑落在草地上。 这是在哪?她怎么会在这这里?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脑中瞬间涌现出无数的念头,盛明珠尝试着站起来,双腿一动,刺骨的疼痛钻心而来。 倒吸了一口凉气,殷红的鲜血已经渗透了裤脚。 这腿应该是摔断了。 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就听到附近灌木丛中传来低低的嘶吼声,盛明珠悚然抬头,就见不远处,一双细长的碧绿瞳孔死死的盯着她。 赫然是一头身形矫健的黑狼,尖利的牙齿参差咬合在一起,嘴角不住的滴着涎水,显然是将面前的盛明珠当成了一顿美味的加餐。 周身的汗毛在瞬间炸起,盛明珠的手脚发僵,神志却异常的清醒,她不能死,盛家大仇未报,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黑狼张大了嘴巴,后退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前猛扑的姿势,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的凶光。 神经绷到了极致,冷汗濡湿了整个后背,全身肌肉紧绷。 黑狼低吼了一声,猛地跳起来,扑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咻——”的一声。 远处一根长箭刺破空气,带着一股强悍的力量,正中黑狼脑门。 那一箭又快又狠,在盛明珠反应过来之后,黑狼已经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刚好摔在了她那只受伤的腿上。 盛明珠疼的浑身发颤,嘴唇发白,两眼发黑,若不是满腔的仇恨支撑着她,只怕这会儿就该眼睛一闭,疼的昏过去了。 一道阴影自上方投了下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年身形颀长,乌黑的头发,皮肤白的透明,有种病态的苍白,他有着优美的脸部线条,眉形精致,黛而修长,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挑,漆黑的眸子,犹如沉寂的寒潭深不见底。 瞳孔在瞬间放大,盛明珠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是他! 绝不会认错。 那个在她死后,为她收敛尸骨,要为他们盛家报仇的长宁候世子,慕长情。 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碰到他? 盛明珠死死的盯着她,脑中混乱一片,自从苏醒过来,一连串发生的事,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少年一记手刀,她便昏过去了。 第5章 苏醒 盛明珠昏昏沉沉的做了很多梦,梦到了父兄被陷通敌叛国,涵玉关乱刀砍死的惨状,梦到了圣旨传来,盛家满门抄斩的凄惨,更多的是梦到乱葬岗上孟昭月戮心的言语。 “大夫,你快瞧瞧,我女儿怎么还没醒,这都昏迷了多久,怎么还没醒过来,真是急死人了。” 焦急的声音猛地将盛明珠从噩梦唤醒,她挣开眼睛,大口的喘气像河岸上濒死的鱼。 “小姐醒了,夫人快看,小姐醒过来了。”旁边伺候的翡翠第一个发现她挣开眼睛,激动的声音都带着颤。 “珠珠,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这是要急死娘了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盛家主母林氏守在床边,眼睛通红,眼眶底下蒙着一层青黑。 “四妹,您可算舍得醒过来了,在不醒来,就真的成猪了。”盛明珠的大嫂徐氏面色略带憔悴,看到盛明珠醒来,一直紧绷的面色也随之松懈下来。 自己这个小姑子,可是家里所有人的眼珠子,这真要是有点闪失,府里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阿弥陀佛,四小姐醒来,老奴也算放心了,老奴这就回宫禀告娘娘去,也让娘娘好安心。”说话的是个着深色宫装的嬷嬷,盘着发髻,周身气质不凡,看到盛明珠醒来,双手合十,对天拜了下,“夫人放宽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老奴说,娘娘入宫不便外出,可是这心,却实实在在惦念着你们的。” 盛明珠的眼睛在众人的面上扫过,脸上带着刚苏醒过来的迷惑,视线落在了床边说话的嬷嬷身上。 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大姐身边见过? “有劳钟嬷嬷走这一趟了,珠珠骄纵任性,让娘娘担心了,你回去且让娘娘放心,家中一切安好,有什么嘱托需要,也记得让人捎回来。”林氏站起身,领着下人一直送她到了门外,才转身回来。 “大夫,珠珠她怎么样?” “四小姐醒了就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这腿,还需要在床上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好,切莫进行什么激烈运动。”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转身写了个药方交给了旁边的琉璃。 “这是安神的药方,四小姐估计在山中吓到了,喝上药休息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多谢大夫。” “娘……”盛明珠声音沙哑,望着眼前近在迟尺的林氏,神情有些发愣,她这是回家了吗? 入眼四周,都是她最熟悉的东西,这个房间她住了十几年,对房间里的每一处摆设都了如指掌。 不,不对。 盛明珠的眼睛在她们一张张焦急的脸上扫过,这些人的年纪明显比她记忆中的要年轻许多。 “珠珠,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不舒服,腿还疼不疼,你这个死丫头,谁给你的这么大的胆子,白云山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一个人去闯,你这是要吓死娘吗?等到过两天你爹回来,才有你好看的。” 林氏嘴上说着凶狠的话,手却轻轻的擦拭着她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白云山? 白云山受伤,盛明珠惊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这,这不是她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吗? 她,这是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她记得当时听人说白云山有千年难得一见的白狐出现,恰好当时娘亲要过生辰,仗着自己三脚猫功夫,一个人偷偷的策马溜到了白云山里面,只不过白狐没捉到,自己差点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当时是怎么出来的? 脑中闪过那个俊美冷傲的少年身形,当年也是他救了她吗? “娘,我是怎么回来的。”记忆的最后,是自己被慕长情打昏过去,白云山距离盛家策马也得一个时辰,而且这个时刻,慕长情不应该被囚禁在白塔寺里吗?怎么会出现在山中? 还有前世种种,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盛明珠看着林氏,眼睛发涩,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紧握住林氏的手,硬生生的将要落下的泪珠给抑回去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没死,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现在距离他们盛家满门覆灭还有四年多时间,这一次她一定要改变盛家的结局,让那些躲藏在背后的阴祟小人血债血偿。 慕长情,只要她还活着,他们总归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乖珠珠,怎么了,是不是腿还疼,疼了你就告诉娘,以后可不能在这么任性了,这次要不是有人及时通知,你一个人困在那深山老林里,我们去哪里找去。” 林氏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当时看到盛明珠浑身是血,昏迷在盛明义的怀中,她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6章 蛇蝎美人 “夫人,小姐,表小姐过来了。”琉璃接过御医的药方,遣了下面仆妇去抓药,刚好遇到过来探望的孟昭月,知道她们小姐与表小姐关系一向要好,也没太在意,便挑着帘子一起进来了。 “听说明珠表姐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孟昭月一身束腰白衣,衬得柳腰盈盈一握,如瀑的黑发垂至腰际,头上斜插一根垒珠百合花玉石步摇,巴掌大的小脸,水蒙蒙的杏眼带着水波,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欲说还休我见犹怜的娇弱。 听到声音,盛明珠瞳孔微缩,放在身侧的手瞬间紧握成拳,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冲上去撕了这个贱人。 憋闷在心中的怒火让她眼角微微发红,眼中凶狠的厉光,看得人心底发憷。盛明珠死死的盯着她,眼中的凶狠几欲化成刀,砍遍孟昭月的周身。 “四妹,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表小姐,平日你们两人不是最要好的吗?好的我这个当嫂子的都嫉妒。” 徐氏靠的近,最先发现盛明珠表情的不对,嘴上说笑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诧异。 林氏闻言,也跟着看过去,孟昭月像被吓到了一般,泫然欲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缩在了林氏的后面。 “表姐,是不是昭月做了什么错事,惹你不开心了,让你这样气愤我。” 声音怯怯的,娇娇弱弱,攒着水珠的眼眶中里带着一丝讨好,衬着纤细的身形,像是雨后娇弱的小白花,而盛明珠此刻就是那疾风骤雨,没有丝毫怜惜之情的恶徒。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恃强凌弱的画面。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盛明珠的身上。 “舅母,表姐是不是在气恼我没有守在她身边,才这么生气的,昭月今日身子实在不舒服,昨夜半夜回去,头疼的厉害,今日才晚了些。表姐,你千万不要生昭月的气,昭月,昭月没什么亲近的人,直到来了舅母家,舅母待我亲如母女,表姐更是待如亲如姐妹,什么好东西都与我分享,在这里我才找到了家的感觉,若是表姐恼了我,昭月的心会比死还难受。” 孟昭月眼睛通红,用帕子拭着泪,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要哭不哭的表情,就连向来偏爱盛明珠的林氏,也觉得盛明珠这脾气发的莫名妙,更别说其他人了。 “珠珠,你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怎么随便对昭月发脾气,你昏迷这两天,一直都是昭月夜不更衣的伺候你,连续熬了两个晚上,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你这刚醒来,没个感谢的话,反倒跟人使起了小性子,这可不像你平日的性格。” “娘,四妹估摸着是睡糊涂,认错人了,四妹平日和表小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是生气。” 徐氏撇了一眼孟昭月,有点看不上她这幅娇娇弱弱的样子,还没怎么样呢!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样的女人心思只怕比比干还多一窍,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怎么会跟她那么要好。 盛明珠咬紧了牙齿,将眼底的凶狠暗色给压了下去,只要孟昭月还在他们盛家一天,她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不急在这一时。 迟早有一天她会将孟昭月这张白莲花美人皮给揭掉,让所有人都看看,她里面藏着是什么样一颗毒蝎心肠。 “娘,我脑袋有些晕,一时看花了眼,看着眼前的表妹,仿佛的以为看到了话本里披着美人皮的恶鬼,血淋淋的,吓了我一跳。” 盛明珠冲着孟昭月笑了下,表情单纯无辜,“表妹,刚才吓到你了吧!不过你人美心善,应该不会跟表姐计较的。” “表小姐,四妹性子憨,有什么说什么,刚醒过来,估计魇着了,你可不能和她生气,要不然过两天就该院子里下人倒霉了。” 孟昭月脸色白得厉害,泪珠在眼眶打转,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至于是气的还是委屈的,也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只要表姐,平安无事,昭月,也就心安了。” 声音柔柔绵绵的,带着鼻音,眼睛小心讨好的看着林氏,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被比作恶鬼的气恼。 “昭月你别听你表姐瞎说,要是恶鬼都有你那么美,那世间岂不是人人都巴不得要下地狱了。” 林氏瞧不得她那个委屈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嗔怪的说笑了一句,缓了房间里的气氛。 旁边伺候的琉璃翡翠见状,也跟着笑道:“要是变成恶鬼能有表小姐三分漂亮,我们做鬼也愿意啊!” “别跟你表姐一般计较,她就是个嘴巴没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好孩子,你的心意,舅母都看在眼里的,这里就是你的家,平日里也别拘束,想要什么记得跟舅母说,别委屈了自己。” 盛明珠面上挂着笑,眼睛看着母亲无比怜爱的神情,心底却好像有无数把刀在扎,疼的她几欲晕厥。 娘亲对她亲如己出,他们盛家自问从未亏欠过她孟昭月一分,她,究竟如何会恨他们至此! “昭月明白,舅母对昭月的疼爱,昭月一点一滴都记在心头,舅母的收养怜惜之恩,昭月便是万死也不能报答。” “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只要你能和明珠好好的,舅母也就安心了。” 盛明珠偏过头,不想去看孟昭月在哪里假惺惺的演戏,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的嘴中有一句真话吗?小小年纪,心思那么深,以至于他们所有人都被她蒙骗与鼓掌中。 第7章 小小警告 “小姐,可是累了,等过会儿喝了药,在休息一会儿。”说话间,外面的仆妇通传,药已经煎好,现在就可以送上来了。 “让我来吧!”孟昭月眼角还带着湿意,却第一个快步上前,接过了下面仆妇送上来的药。 苦涩的汤药带着微微袅袅的热气,孟昭月一手持碗,一手捏着调羹盛着汤药送到了盛明珠的嘴边。 以前这种下人做的活计,她是万万不可能让孟昭月做的。 不过这会儿—— 盛明珠抬眼扫了她一眼,慢慢张开嘴巴,只是汤药刚一入口,脸色一变,喉咙里猛地呛咳起来,漆黑苦涩的汤药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刚好正中孟昭月的脸面。 娇弱如雨后梨花的孟昭月猝不及防,被喷的满脸黑污,苦涩的药液顺着额头流入眼中,滚烫苦涩的汤药刺得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手中端着的汤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洁白的衣裙瞬间浸染出无数黑花来。 便是脚上的绣鞋也是一片脏污。 这边孟昭月尖叫着捂脸拼命的擦拭脸上的药液,那边,盛明珠弯着腰咳得死去活来。 林氏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揽住盛明珠,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背上拍打。 “珠珠,你怎么样,怎么突然咳成这样,翡翠赶紧端水来,琉璃,你带着表小姐去收拾一下。” 站在旁边的徐氏也赶紧的接过翡翠手中的水递了过来,“四妹,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盛明珠咳得脸色发赤,嘴唇发白,好半天的才停止,面色憔悴的仰着头靠在床上,好半天的才算缓过一口气来。 “娘,我没事,估计昏迷的时间有点长,太久没进食,喉咙一时半会有点不适应。” 盛明珠顺着林氏和徐氏两人站立的缝隙撇了一眼孟昭月。 只见她满脸乌黑,垂在胸前的头发凌乱打结,身上的衣裙更是乌漆嘛黑一圈,好不狼狈。 琉璃和跟着孟昭月身边唤做小青的丫头忙不迭的给她擦拭,只不过熬了好些时辰的草药汤汁哪能那么容易擦干净。 盛明珠抿着嘴,面上毫无波澜,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以后还有她受得呢! “翡翠,你去厨房让她们重新煎了药送来,顺便熬些好消化的稀粥过来。” 林氏和徐氏婆媳俩守着盛明珠,等着这边收拾好了,这才注意到一般狼狈不堪的孟昭月。 孟昭月两只眼睛腌得发红,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中,见林氏有功夫注意到她,这才款款上前,顶着一身狼狈,声音哽咽道:“昭月容颜不雅,周身狼狈,请舅母容许昭月告退,回去重新梳洗,换身干净的衣服,在过来伺候表姐。” “好孩子,委屈你了。”林氏确实是真心待她的,但是怎么样也亲不过自己的闺女,看到孟昭月这个样子,除了心疼之外,也别无他法。 “裙子污了,等过两人使了裁缝过来,重新给你新剪裁两身,珠珠也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恼她。” “昭月明白。” “表妹,等一下。”孟昭月刚准备走,就被盛明珠给唤住,“你一片好心来伺候我,反倒被我弄得一身脏污回去,表姐如何心忍。”盛明珠面面带愧疚,一脸不安,“在者,要是被下面一些嘴碎的婆子看到了,说我欺负你怎么办?琉璃,你去将我那件月牙白的广袖留仙裙给表妹拿来。” “小姐,那不是宫里娘娘赏赐下来的,平日里你都舍不得穿。”琉璃迟疑了下,没有动作。 “让你去拿,就去拿,哪那么多话。” 第8章 广袖留仙裙 盛明珠详装恼怒的斥责了一下琉璃,转而笑着对孟昭月道:“表妹最喜白色,纤细扶柳清雅之姿也最衬白色,那件月牙白的留仙裙送给表妹是在合适不过的了,只不过到底是宫中娘娘赏赐下来的,表妹平日可要爱惜才是。” 孟昭月含着水光委屈的眼睛顿时一亮,那件留仙裙她是见过的,当初宫里丽妃娘娘赏赐下来,她可着实眼红了一番,月白色的裙衣清雅大方,上面素白的丝线繁复的绣着白色菡萏芍药,素净中却不失华贵,低调而奢华,她见盛明珠穿过一次,素色梨花下,翩跹若仙子,更妙的是在日光下,不知道那裙摆中有何妙处,轻盈摆动中,竟会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宫中娘娘赏赐下的衣物,又是表姐的心爱之物,昭月怎敢夺表姐所爱,况且舅母已经围昭月添置了足够多的衣物了。”孟昭月低着头假意推辞。 “你和我之前还生分什么,况且我这个样子,也穿不上什么留仙裙了,等到我的腿恢复了,只怕裙子又该小了。” 孟昭月没有说话,反倒是看了眼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林氏。 “既然珠珠送给你的,你就拿着,你两身形差不多,倒也不担心穿不上。” 林氏发话,孟昭月这才点头应了声是。 盛明珠遣了翡翠带着孟昭月到旁边的屋子去梳洗换衣服,看着孟昭月离开,徐氏故意笑道:“你们两个性子天上地下差的那么多,怎么就玩得那么好?连娘娘赏赐的东西都舍得送给她,什么时候也将你的那些宝贝东西送些给我这个嫂嫂?” 徐氏本意是说笑的,却不想盛明珠脸色一正,极为庄重道:“嫂嫂放心,嫂嫂对明珠的好,对我们盛家的心,明珠都记在心上,以后定不会亏待嫂嫂半分,若是大哥敢欺负你,嫂嫂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去教训大哥。” “珠珠,这话可是你说的,嫂嫂我可是记得的,等到你大哥回来,我可是要将你这话学给他听的。” 徐氏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咧着嘴笑,盛家人口少,后院关系简单,林氏也不是什么苛刻的婆母,盛明珠平日虽说骄纵了些,却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性子,倒养的徐氏的性子越发直爽起来。 “你没见她,见了她大哥就跟老鼠见了猫,躲都来不及,还敢大言不惭的去教训,也不嫌臊。” “娘,大嫂,我说得都是真的。” “再过几日,你爹和你哥就回来了,你可安生点,要是在闹出什么事来,小心你爹收拾你。” 想到即将归来的夫君和大儿子,林氏因为盛明珠受伤盘踞在心头的阴霾散了不少,夫君大儿子随军驻守西北,肃清西北姜辽残余敌部,边疆战事平定,这次回来,应该能在在家常住一段时日了。 林氏转过头,看向旁边明媚娇俏的徐氏,笑着道:“等这次明忠回来,一定让他好好陪着你,要是能给我们盛家添上一儿半女,那就更好不过了。” 徐氏娇俏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臊得好半天没抬起头,还是翡翠带着孟昭月出来,解了她的窘迫。 重新梳洗打扮过后的孟昭月,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月牙白色的广袖留仙裙服帖的包裹住纤细的腰肢,宽大的袖摆轻盈飘逸,繁复的花纹在莲步缓动中流光闪动,配上那张巴掌大瓜子脸,雨后桃花的不胜娇羞,不说男人,就是一屋子的女人都被她这幅清丽娇弱的美给迷住了。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得便是表小姐吧!之前就知道表小姐长得美,没想到这换了身衣服,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一般。” 徐氏笑着凑到了孟昭月身边,上下打量着她,孟昭月螓首低垂,显得越发娇羞妩媚。 “昭月这孩子,人长得美,穿什么都美,人又乖巧懂事,可比珠珠这个泼猴贴心多了,要是珠珠能有昭月一半乖巧,我也就该阿弥陀佛,感谢祖宗了。” 满屋子的人围绕着孟昭月,对她的美貌赞不绝口,孟昭月脑袋虽低着,但是眼角掩不住的得意。 盛明珠躺在床上,冷冷的注视着她,眼睛落在了她头上云鬓里插着凤凰展翅水晶钏,那凤凰展翅水晶钏是二哥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宝贝的不得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到了孟昭月的头上。 第9章 洁癖二哥 屋子里几人说着话,却听到外面有掠马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估计是你二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大步而来,身形高挑,气质卓不凡,生得剑眉星目,五官极为俊俏,只不过此刻青年俊俏的脸上,却带着隐忍的怒火,连带着脚底的步伐都带着铿锵怒气。 不过满身的怒火在见到苏醒过来的盛明珠,不知不觉中就隐了一半。 孟昭月在看到门前出现的人,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羞怯柔媚,“表哥回来了。” 柔柔的嗓音像蕴着三月的春水,酥软的声音光是听着便让人不由得软了身子。 盛明义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了林氏和徐氏的跟前,对着她们行了礼,才转头看向盛明珠。 “刚才进门就听到门房的人说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盛明珠盯着眼前活蹦乱跳的盛明义,恍如隔世,二哥,这个家中,最疼她,最宠她的,即便是最后生死关头,依旧牢牢护着她的人,现在还活着。 盛明珠眼睛发酸,眼泪不争气的直往外冒。 “大夫过来看过,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受伤的腿要休养几天才能下地。” 听了林氏的回答,盛明义面上温软的表情一变,剑眉竖起,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 “盛明珠你胆子肥了,现在知道怕了,白云山的那一堆饿狼,巴不得每天多来几个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打牙祭!” “平日里家里人太宠你了,宠得你进了一脑子的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敢一个人跑上白云山,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不想活了。” 盛明义发起火,嘴巴毒得很,往日他敢这么说她,她早就气呼呼不理他了,可是现在,只觉得亲切怀念的让人想哭。 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豆大的泪珠哗啦的往下掉,“二哥,我好害怕,黑乎乎的,好多好多的血,我找不到你们,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你们……”盛明珠在林氏面前憋住的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重生苏醒过来的委屈,在见到盛明义之后一股脑的全部发泄出来了。 “我一个人呆在那里好害怕……好多乌鸦要来吃我……” 盛明珠拉着盛明义的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淡蓝透云锦的袖子揉的皱巴巴,上面沾染的水痕,说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 盛明义脸上的表情僵住,浑身都不对劲了,脑门上的青筋蹦蹦直跳,显然是要到了忍耐的极限。 “你给我松手……”盛明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盛明珠正哭的伤心,听着盛明义这话,不解的抬起头,表情有些呆呆的,看到她二哥脸上恨不得掐死她的表情,脑中一个激灵,好半天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二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就是太伤心了。” 盛明珠手嗖了一声,松开了那只早已被她揉的皱得不行湿漉漉的袖子,手上的动作快到不行,她差点忘了,她二哥不仅嘴巴毒,洁癖更是恐怖的很。 衣服上不能容忍有一点褶皱灰尘,更别说刚才被她抓着袖子揉腾了那么久。 “盛明珠,你想死是不是。”盛明义咬着牙,俊俏的面容憋得扭曲。 “什么死不死的,说得什么话。”林氏不爱听这话,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珠珠这才刚醒过来,你惹她哭做什么,刚才大夫还说,被吓着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她好起来再说。” 盛明义嫌恶的盯了一眼袖子,实在忍受不了,瞪了一眼盛明珠,便领着小厮回自己屋子换衣服了。 从来到走,视旁边站着的孟昭月如空气,全程被忽略到底的孟昭月,脸色发青,藏在袖摆下的手绞在了一起。 第10章 惺惺做戏 盛明义重新换了身衣服进来,一眼就瞧到了凑在盛明珠身边,一身白的晃眼的孟昭月。 眉头不可查的皱了下。 对于这个寄居在他家,浑身娇滴滴水做的一样的表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况且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 眼睛在扫到她头上凤凰展翅的水晶钏,盛明义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那只凤凰展翅水晶钏,他记得珠珠明明喜欢的很,怎么这才没几天,就到了她头上。 “表哥刚才回来,气冲冲的,可是在外面有人不长眼惹了表哥生气?” 孟昭月侧着脸,身子挺直,腰肢纤细,白皙的肌肤,翘挺的鼻梁,小巧的下巴,精致的像画一般,只不过她这一番惺惺作态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盛明义没理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头上那只凤凰展翅水晶钏,孟昭月不明所以,以为盛明义看她着了迷,心中窃喜,面上越发的柔媚。 盛明义伸手。 向着她坐立的方向过来。 越靠越近。 孟昭月心中砰砰直跳,眼睛微不可查的扫了一眼屋中众人的反应,见没人出声,低垂着脑袋,白皙的面上泛着红意,若是能得了盛明义的青睐,成了盛家少夫人,以后谁还敢低看她? “这只水晶钏不是我送给珠珠的吗?怎么到你头上了。” 盛明义伸在孟昭月头发上的手停顿了下,小心翼翼的避开头发,将她头上的水晶钏直接拔了下来,暖玉藕色的凤凰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做工精致,京中七宝阁里难得一见的精品。 头顶挽起来的发髻没了支撑,瞬间散落了下来。 黑压压的遮了一脸。 孟昭月惊讶的扭过头,眼睛落在了盛明义手上的水晶钏,脸上不自然的闪过一阵惊慌。 盛明珠像是才发现了一般,眨着眼睛惊呼道:“哎!这不是二哥送给我的水晶钏吗?怎么到表妹你头上了。” 因为太过震惊,盛明珠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引得旁边原先没怎么在意的林氏和徐氏也跟着看过来过来。 “什么水晶钏?” “这不是前几日老二送给你的吗?”林氏一眼就认出了盛明义手上的水晶钏,当初盛明珠得了她二哥的礼物,特地配了身衣服,凑到她跟前炫耀。 林氏的视线落在了孟昭月的身上,面上看不出神色,却也足够让她发慌了。 黑色的长发遮掩了孟昭月脸上的神情,娇弱的面上闪过一丝怨毒。 刚才跟着翡翠进隔壁厢房梳洗妆容,她一眼就瞧到了盛明珠首饰盒里的这个凤凰展翅水晶钏,红色的锦缎下,周生泛着淡淡的流光,晶莹剔透的凤凰展翅欲飞,藕色的温软色彩配着她这身留仙裙,简直就像专门为她而准备的。 想到盛明珠平日大大咧咧的性子,暗想着就算被发现,盛明珠应该也会顺水推舟送给她,再者桌上那么多首饰头饰,缺了这么一个两个,应该也没人会在意。 如此一想,孟昭月毫不犹疑的拿起那只水晶钏插在了自己头上。 却没想到盛明义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还当着林氏的面,直接让她没脸。 孟昭月是个聪明的,不然前世也不可能哄骗了盛家所有人,面上的慌乱不过一瞬,就是孟昭月站起来,一扭身对着旁边站着的厉声喝道:“跪下!” 盛明珠斜靠在床上,嘴角泛着冷笑。 小青楞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孟昭月看着她,面上又羞又恼,两只眼睛通红,黑发的长发披散,衬着娇小白皙的小脸,说不出的柔弱。 就见她倒退两步,手指着小青,嘴巴张合,憋了半天,才深吸口气怒道:“舅母一家待我们恩重如山,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自小跟着我,我什么脾气秉性,你不知道?你偷拿了表姐的东西来哄我,口口声声说是表姐送我的,你,你这是要让我没脸见人……” 孟昭月捂着脸,低低的哽咽,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小青跟在孟昭月身边那么久,立刻反应过来,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盛明珠的床前。 第11章 杀鸡儆猴 自打嘴巴哀哭求情道:“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夫人四小姐二公子千万不要责备小姐,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小姐头上的发饰脏污见不得人,披头散发见人实在不雅观,奴婢这才擅自主张拿了四小姐的发饰,哄骗着小姐说是四小姐送给她的,小姐性子倔,不是她的东西,她绝不会碰一下,夫人待我们小姐犹如亲生,四小姐更是与小姐情同姐妹,若是因为奴婢起了嫌隙,奴婢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赎罪……” 小青跪在地上,脑袋磕得砰砰响,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的小姐孟昭月,依旧是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 盛明珠勾着唇,一言不发,她倒没发现孟昭月养了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孟昭月眼睛通红,贝齿咬着下唇,面上挣扎着犹豫,半天才抖着声音道:“这样欺上瞒下的奴才,我也要不得了,过会儿回了院子,你拿了卖身契离开吧!我们主仆的情分到这里算是尽了。” 孟昭月说罢,转身跪在了林氏的面前,泪流满面道:“夫人,小青做出这样荒唐的事,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教导不利,她自幼跟着我,对我也算是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跟着我,从泗水郡一直到京中,还请舅母不要过分苛责她,要罚便罚我吧!昭月愿意替她受罚。” “小姐,你怎么能替奴婢受罚,是奴婢错了,夫人四小姐你们要罚就罚我吧!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青跪在地上,对着盛明珠磕头,磕完又对着林氏磕。 好一对主仆情深!盛明珠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翻江倒海,算是第一次真真领教到了孟昭月的高招。 料定了林氏心软,先发制人的将罪名一撇干净,找出了替罪羊,而后哀哭着自己教导不力,愿意以身替罚,自己无事反倒博出一个仁慈善良的美名来。 娘亲向来宽软,对孟昭月更是心疼亲厚。 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她娘亲如何会罚她?要是传出去,还不知会被旁人编排出怎样的闲话来。 “好孩子,快起来,舅母是知道你性子的,知道你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小青也是事出有因,怪就怪在她擅作主张,她既是你身边伺候用惯的,好好教导就是了,何必赶了出去。” 林氏上前,将泪眼婆娑的孟昭月扶了起来。 “多谢舅母。”孟昭月站起身,扯着帕子轻轻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而后转过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磕头的小青呵斥道:“还不去表姐认错,若是表姐不原谅你,你便休想在留在府中。” 盛明珠闻言,嗤出一声冷笑。 “私自盗拿了我的东西,表妹这是还让我笑着原谅她不成?” 盛明珠勾着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又凝滞了,似乎谁也没料到盛明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盛明义亮了眼睛。 赞赏的冲着盛明珠点了个头。 “表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昭月的表情有些局促,手绞着帕子道:“她既犯了错,该打该罚自然表姐说了算。” “表妹是知道的,我们盛家兵将之家,家规森严,家中行的也是军规,凡盗窃者杖刑五十,小青跟着表妹来了我们是盛家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盛家的规矩,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念其首次,杖刑三十,表妹你看如何?” 盛明珠的声音轻轻的,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杖刑三十,不说小青这样的小丫头,便是成年壮汉,三十棍子打下去,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孟昭月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盛明珠,不敢相信刚才那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张着嘴刚想说什么,就被盛明珠堵住了,“表妹,你就是平日里太过心软善良,才纵得身边这些下人没了分寸,好在这次只是盗了小小的一个头饰,我们是知道表妹品性的,自然不会冤枉表妹。若是在外面,盗了别人的东西,表妹你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别人只道,是表妹你自己有偷盗的习性,说不清,找了个下人来抵罪,到时候,表妹你可就什么清白名声也没了,趁着现在小惩大诫一番,让她长了教训,免得给表妹惹出更大的祸事。” 盛明珠一口一个偷盗,言语锥心,刺得孟昭月面色发青,偏偏她还一句辩驳不了。 “我看四妹说得有道理,表小姐这事可大可小,若不是现在让她长点教训,以后指不定闯出什么祸事来。”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徐氏也跟着出了声。 林氏迟疑了下道:“三十军棍,对她这个小丫头来说重了点,念在她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份上,不如杖刑十下,既长了教训,也不会伤了她根本。” 孟昭月被堵得哑口无言,本来还准备像林氏求情,却听了林氏跟着说出了这话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往肚子里咽。 见这件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孟昭月也识趣的不在多言,只是垂着泪,默认了林氏的这个说法。 跪在地上的小青,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眼睛看看这个,在看看那个,最后视线落在了孟昭月的身上。 “小姐,救我……我……” 小青张着嘴巴还想说什么,就被孟昭月一声娇斥给制住了,“做错了事,便是做错了事,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什么,舅母仁慈,没将你赶了出去,已经是对你十二分的宽待了。” 孟昭月避开众人的视线,阴狠的瞪了一眼她。 小青哆嗦着身子,半句话不敢再多说。 院子里的仆妇听到屋中的吩咐,很快便进来了几个健壮的中年妇人,扯住小青的两个胳膊就往外拖,担心她乱吵乱叫惹得屋中主子心烦,上来就是一块白布塞住了嘴。 动作干净利索,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少做这事。 小青堵着嘴巴,嘴里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挣扎着被进来的仆妇拖下去。 第12章 白云山野兽动乱 院外隐隐的传来一阵痛苦的闷叫以及棍子击打在肉上的怦怦声。 屋子里静默无声,谁也没说话。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动静停了,孟昭月红着眼睛对林氏道:“昭月仪容不整,还请舅母容许昭月先行告退,等到表姐好些了,我再来看望。” 林氏看到她这样,隐忍着哭的楚楚可怜,心中怜惜,也没在为难她,示意着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谷雨送着她离开。 孟昭月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神色平静的盛明珠,面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只不过还未等她跨出门槛,后面传来的声音,便让她攥紧了帕子,面色扭曲。 “这个水晶钏已经脏了,等到以后二哥再给你重新寻一个好的,不过你可得好好保管,要是在弄丢了,我绝饶不了你。” 说罢,只听一个脆响,孟昭月心仪艳羡的凤凰展翅水晶钏,就这样碎成了几段。 孟昭月低着头,没人看到她面上的表情,脚下的停顿不过一瞬。 林氏恨恨的瞪了一眼盛明义,等到孟昭月离开了,才没好气的道:“你当着昭月的面,说得什么话,好好的头饰还没戴上几天,就被你折了,你要真是那么嫌弃,刚才就别碰它。” “我若不拔了它,怎么知道娇滴滴的表妹身边还有个这么会做事的丫头,偷盗别人的东西哄骗自己的主子,这样舍己利人的丫头,可不多见了。” 盛明义说的意有所指,林氏是个宽厚的,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孟昭月说得那些话,看似滴水不漏,却禁不住仔细推敲,只是怜惜她寄人篱下,不便敞开了讲。 “刚才回来,见你气冲冲的,可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 提到这个话题,盛明义刚熄灭的火气,有冒腾了上来,只不过这火气明显是冲着盛明珠来的。 盛明珠缩着脖子,动了动那只缠满纱布被固定在床边的那条腿,嘴里不停的抽着凉气,剔透明亮的杏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盛明义瞧着她一副骂不得打不得的样子,一口气憋得心肝都疼。 “知道那天白云山发生什么事了吗?” 盛明珠原本还指望装傻充楞混过去,却听到白云山三个字,立马吸引了她全部心神。 “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盛明珠心里藏着事,昏迷前的一幕,她确定她见到了慕长情,那个本该被囚禁在白塔寺的长宁候世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盛明义撇了她一眼,冷冷道:“要不是你那日命大,估计我们全家现在应该满山谷找你的尸骨了。” 盛明珠闻言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脑中一下浮现了被困乱葬岗的凄惨。 “好好说话,用得着这样吓唬你妹妹吗?”林氏不满的剜了他一眼。 “今日京兆尹传来消息,白云山上发生兽乱,山上的凶禽猛兽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部发了狂,好些猛兽冲到了山下,咬伤附近农庄里好些村民,要不是附近城防护卫队及时赶到,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白云山地处京郊,山脚之下便是赫赫有名的白塔寺,里面囚禁的都是朝中身份显贵且罪大恶极之人,山势不高,山体起伏连绵,深山里面凶禽猛兽甚多,每年秋猎之际,这里也是最好的皇家猎场。 白塔寺呢?里面有没有人受伤? 脱口欲出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圈,又被她压下去了,盛明珠垂着眼,嘴边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 前世还是慕长情给她收敛的尸骨,此刻定然是平安无事的,现在与其担心他的安危,还不如多想一想如何避开盛家几年后的那场灾祸。 林氏闻言,也跟着惊起一阵后怕,拍着胸口,连声说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说完眼瞧着盛明珠,受着伤焉焉的躺在那里,又气又怕,骂她打她又舍不得,只能跟着盛明义一样,憋得心肝疼。 “你就是老天派来折我寿命的,等你腿伤好了,赶紧跟着我一起到法门寺烧香拜个佛叩谢佛祖的保佑。” 盛明珠眨巴着眼,心中也跟着惊疑不定,前世好像根本没有这么一出,还是说因为她的重生,许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四妹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跑到白云山去了,还是自己一个人?” 徐氏好奇道,她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盛明珠身上。 就连一旁站着没说话的翡翠,此刻闻言也忍不住想唠叨几句。 “小姐平日里虽说有些任性,却也不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这次竟然将我和琉璃都瞒在鼓里?莫不是嫌弃我们笨手笨脚,碍眼了?”翡翠抿着嘴,腮帮子鼓鼓的,秀丽的小眼瞪着盛明珠。 “我看是脑子进水了,觉得自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了不得了?家里面地方太小,过不了你逞威风的瘾?” 盛明义嘴巴毒起来,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盛明珠是最明白她二哥嘴毒心软的性子,也没放在心上,手扶着下巴思索。 “娘不是要过生辰了吗?珠宝首饰往日里都送腻了,这不就想给娘送些别致的东西。” “白云山能有什么别致的,莫不是四妹想亲手猎些野味送给娘?”徐氏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平日家里面厨房也没缺过什么野味?外面花上几两银子就能寻到的东西,可没珍贵到要盛明珠亲自去冒这个险。 “我听人说,白云山上有白狐出没,珍贵的很,就像猎个白狐回来给娘做个毛领,这不天就要凉了,娘亲畏寒,送这个白狐领做合适不过了。 “娘,可不要什么白狐毛领,只要你能平日少惹点事,平平安安的,就是送给娘最大的礼物了,以后万不可再将自己陷入险境了。” 林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后怕,一时之间五味杂全。 第13章 隐藏的暴虐 孟昭月回到自己的倚月居,愤恨的摔了一地的茶盏,屋中伺候的几个丫头缩着脑袋鹌鹑一样站在门口,巴不得自己就是一团空气。 砸了桌上的茶盏还犹不甘心,孟昭月面色扭曲,没了发饰束缚的头发凌乱的遮了她半边脸,再加上周身一片素白,说不出的惊恐骇人。 门口站着的三个丫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弄出一点动静吸引了孟昭月的注意力。 她们都是跟着孟昭月从泗水郡过来的,对着孟昭月有种打从心底的恐惧。 别人都道,府中的表小姐,水做的一样娇人儿,人美心善,说话柔声细语,从不对下人发一点脾气,走路上连只蚂蚁都忍不住怜惜,她们能伺候表小姐,是修来的福气。 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怒火中的孟昭月有多恐怖骇人。 孟昭月视线落在了门口最为瘦小的一个丫头身上,细手一指。 “你给我过来。” 被她指到的小丫头名唤晨霜,瞧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只见她面色惨白,前进的两条腿止不住的颤栗哆嗦,她不敢发出声音,她知道若是自己敢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院外的人,等着她的将是更恐怖的刑罚。 待她走到孟昭月的跟前,站在门口的另外两人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入了秋的凉风从门缝中卷了进来,两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卷起的袖摆中隐约的可以看到里面青白交错的伤痕。 屋子里微不可查的传来几声抽泣声,细闻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紧闭的房门才打开。 孟昭月的面上已经没了刚回来时的盛怒,凌乱的黑发也重新梳理整齐,小巧精致的面容依旧让人不甚怜惜,只是说出口的话却阴狠的让人心底发寒。 “进去看看那个丫头死了没,别让她污血脏了我房间。” 彩霞,暮雨两个丫头闻言,低着头行了礼,步履匆匆的将屋中不省人事的晨霜抬了出来,殷红的血迹染红了整个衣襟,滴答滴答往下落。 两人将晨霜抬到旁边的下人房里,也顾不得她身上的伤势,步履慌忙的回去整理房间,确保屋中不留下一丝血腥味。 孟昭月冷着脸坐在窗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广袖留仙裙已经换下。 “小姐,外面安嬷嬷过来了。” “让她进来。” 院门打开,就见安嬷嬷带着几个下人抬着小青过来了,施了杖刑的小青面无血色,额头俱是冷汗,唇瓣上因为疼痛,齿印深刻。 孟昭月瞧到安嬷嬷连忙的迎了上来,待看到下半身血迹斑斑的小青,眼泪又开始忍不住了。 “有劳安嬷嬷亲自送了这个贱婢回来,昭月日后一定严加教导,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在发生。” “表小姐也莫要伤心,下人们下手也都有分寸,只不过瞧着吓人些,养上几日便能痊愈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接了这个贱婢回去。” 彩霞暮雨两人低着头应了声是,接过几个嬷嬷手中的小青,小心的搀扶着送回了住处。 “安嬷嬷仁善,昭月感激不尽。” 孟昭月含着泪冲着安嬷嬷欠了个身,而后悄悄的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递到了安嬷嬷的手中。 “昭月寄居如此,这些日子多谢安嬷嬷照顾,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安嬷嬷不要推辞才是。” 手心里的玉镯温润细腻,安嬷嬷低着头扫了一眼,略胖满是褶子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表小姐客气了,不过一些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安嬷嬷的举手之劳对昭月来说却是大恩,嬷嬷是府中的老人,在下人中也是最有脸面的,便是舅母也给嬷嬷尊上三分脸面,以后昭月还要多仰仗嬷嬷了。” 安嬷嬷面露得意之色,面上的神情越发的有威严,她是盛府的家生子,自幼就在盛府当差,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给她安嬷嬷脸面。 “表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老奴以后多仰仗表小姐才是。” 孟昭月垂首低笑了下,看到送小青进屋的彩霞暮雨出来,赶紧吩咐她们将屋子里未食用的时令鲜果各包一些,拿来。 时下入了秋,各个庄子里也都到了收获的季节,这不,一早上,就有管事的送来了一堆庄里农人自己中的鲜果,味道甘美鲜甜,孟昭月虽不是盛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姐,但是待遇却一点也不比府中其他人差。 “这些果子都是附近庄里农人自己种的,舅母差人送来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嬷嬷不嫌弃就带些回去。” 送给安嬷嬷的自是头等的,其他几位嬷嬷,也一个不少,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总归是一番心意,跟来的其他几位嬷嬷,也都笑意盈盈的接了。 八面玲珑,可谓样样周到,让人说不出一点不好来。 下人的厢房在院子偏角,小青裸着下半身,趴在床上,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她嘴咬着被单,冷汗濡湿了身下的被单,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半掩着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以为是刚刚离开的彩霞,小青趴着身子没有动弹。 “不用费神给我请什么大夫,上点金疮药,左右不过几天就好了。”嘴中紧咬的被单一松开,小青便忍不住嘶的一声,好疼,里面的静脉骨肉好似被一齐打断,揉混在了一起。 背后没有声音,待到身后的人靠近,一股清雅的淡香伴着满屋的血腥气袭来。 闻到这个熟悉的气味,小青身体猛地的一僵,好半天才控制住全身的哆嗦。 “小姐,你怎么来了?” 孟昭月没有说话,自顾的拿起桌上的金疮药,小心的轻扫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你心中可在怨我?”声音里带着怜惜不安。 “小青的命是小姐救的,不过打了几下板子,又怎么会怨恨小姐?” 孟昭月似乎被她这话给取悦到了,手下的动作越发的轻柔,“我就知道,你是与我一心的,你放心,等我日后成了人上人,绝不会亏待你的,今日你受到委屈,他日我定会一分不差的帮你讨回来的。” 娇软的声音阴毒无比,小青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半天才低声道:“四小姐这次醒过来,好像变了人一样,对待小姐的态度也不如往日,小姐您要小心才是。” “确实变了些,不过就算在变,也改不了性子的蠢,这次我不过随便找人闲说了几句白云山有白狐,她竟然就相信了,还为了所谓的惊喜,谁也不告诉,一个人偷偷的跑去了,她怎么就没死在里面。” 孟昭月眼盯着前方,面容嫉恨扭曲。 小青倒抽了一口凉气,却见孟昭月尖利的指甲,因为怨恨嫉妒,无意识的掐进了她的伤口处。 第14章 噩梦缠身 盛明珠这几日夜晚睡得很不安稳,每每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血腥蝇虫叮咬的腐肉以及漫天遍野的黑鸦。 血红的圆月高悬天际,漫天遍野的黑鸦嘶吼着从空中扑棱而下,尖利的牙喙撕咬着地面的腐尸。 “不,不要……” 冷汗浸湿了额头,盛明珠闭着眼睛,面上表情惊恐,嘴巴里胡乱的呓语。 “怎么办?小姐又做噩梦了,这才刚眯上眼睛。”翡翠急的手足无措,只能湿了软帕,一遍一遍的替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自打那日苏醒过来之后,她们小姐便染上了失眠的症状,极难入睡,往往夜已过半,还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明明眼圈都熬红了。 好不容易喝了安神的汤药,眯了一会儿,这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魇住了。 “小姐,醒醒,醒醒……” 琉璃守在旁边,也是一脸的焦急,伸手轻轻的摇晃盛明珠,想要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孟昭月……” 最后的三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恨意,翡翠琉璃两人俱是一惊,不知道她们小姐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为何如此怨恨的语气喊出表小姐的名字。 噩梦依旧没有结束,盛明珠像是被困在了里面一样,无论琉璃翡翠二人如何叫唤,也没能让她苏醒过来。 像是在噩梦中遇到了什么及其惊恐的事,盛明珠的脸上蓦然变得扭曲骇人,紧闭的双眼忽的一下猛地睁开,带着血红的血丝,在昏暗的烛光下,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翡翠自诩胆子大,也被盛明珠突然睁开的血红眼睛吓得惊叫出声。 “快去请了夫人过来,就说小姐又魇住了。” 香桂院里灯火通明,兵荒马乱。 盛明珠眼睛虽睁开,却像失了魂魄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琉璃皱着眉头,小姐这模样,像极了失魂的症状,长此以往下去,轻则魂魄不稳,重则熬垮了身子,失了性命。 “过来,你按住小姐。” 示意着翡翠过来按住盛明珠的身体,琉璃寻到腿上的伤口处猛地按压下去。 钻心的疼痛汇入四肢百骸,盛明珠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嘴里发出一阵痛呼,这才茫茫然的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盛明珠捂着头,太阳穴上的青筋,砰砰砰的直跳,似要撞破血管跳出来。 瞧着翡翠琉璃两人要哭不哭的神情,盛明珠知道自己做噩梦又把她们吓住了。 “我没事,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怎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 声音里带着噩梦后的沙哑,白皙的面上带着积压的疲倦,略带婴儿肥的双颊眼见着单薄了下去。 翡翠闷不声的擦眼泪,看着她们小姐这样受罪,她们作为下人的,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心里比刀绞还要难受。 “小姐,可要喝点水?” 盛明珠摆摆手,胳膊连抬起的力气都快没了。 前院住的的林氏半夜被下人叫唤,听说盛明珠又做噩梦了,忙的连衣裳也来不及穿,慌忙的带着人就过来了。 瞧着眼底青黑,一脸倦色,眼中布满血丝的盛明珠,林氏急的直掉眼泪,搂着她一直叫唤着乖宝珠珠。 原以为醒过来,人就大好,谁知道怎么落得个这样的毛病来。 这几日接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只说是被吓到了,开的方子也都是安神宁心的,可就是没个效果。 每每喝了药歇下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会陷入噩梦中。 盛明珠靠在林氏怀中,眼皮低垂,分明倦到了极致,可她却不敢闭眼,睡梦中的猩红嘶吼无处不在。 “娘亲在呢!乖珠珠咱不怕,娘亲护着你,闭眼睛歇一会儿,娘亲在这里守着。” 林氏伸手抹了下眼泪,嘴里哼起了小时候盛明珠睡前最爱的小曲。 温柔的嗓音飘荡在耳边,熟悉而怀念。 眼角划过一串泪珠,盛明珠在林氏的温婉的歌声中,再次闭了眼。 屋子里静悄悄,所有人屏住呼吸,唯恐惊醒了她。 等到盛明珠再次睁开眼睛,天已大亮,林氏已经离开,只有翡翠守在她床边。 “现在什么时间了,我娘呢?” “夫人守着小姐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刚刚回去。二公子刚才过来了,见小姐睡得正香,没舍得吵醒小姐,就走了。” 连日来的亏损疲倦可不是几个时辰就补回来的,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盛明珠打了个哈欠,精神到比之前好了许多,就着翡翠端过来的温水,简单梳洗了一下。 外面日头正好,阳光顺着窗棂偷溜了进来,微凉的早秋风中带着馥郁的桂花香气。 “外面的桂花是不是开了?” 盛明珠居住的院子叫香桂院,就是由院子里的两颗桂花树而来,秋日一到,细小的桂花一簇簇的,隐在叶间,染了满院子的香氛。 “前几日便在院子里闻到桂花的香味了,往日这个时候,厨房里的丫头就该舔着脸过来讨要桂花,酿桂花酒了,小姐可要出去透透气?二公子早上来的时候,刚好送了一个轮椅过来,倒是精巧灵活,小姐可要试试。” 看到盛明珠有了精神,翡翠的情绪也跟着轻快起来。 盛明义送来的轮椅虽是木头做的,倚靠的地方却细致的垫上了软包,坐久累了,还可以调节活动,变成躺椅。 盛明珠半仰着身子靠着,受伤的腿固定在同等高度的脚凳上,晒了一会儿,嫌着日头刺眼,索性在面上覆着层面纱,似睡非睡的打着盹。 拔队归京的大军已经行至武昌口,再过十来天应该就能到京了。 到时候紧接着便是娘亲的生辰。 军功煊赫的爹爹,在加上一个年纪轻轻,英勇有为的大哥,率领的八百亲卫,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血气勇猛,大军的铁蹄刚一踏进京边的土地,闻讯赶来的百姓夹道欢迎,镇国将军的威名响彻整个京都。 想来这便是他们盛家惨祸的起始。 盛明珠在脑中一点点的过滤她知道的所有事情,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哪里来的臭乞丐,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出去,若是一会儿公主回来了,要你们好看。” 隐约的院墙外面,吵吵嚷嚷的,还伴随着驱赶辱骂的声音。 第15章 爬墙头的混混 盛明珠住的香桂院,后面一巷之隔不远处便是长公主府。 “赶紧把这野猫打死弄走,半死不活的,是谁恶心人丢到这里来的。” “要是让我抓到是哪个兔崽子干得事,非得扒了他的皮。” 紧接着便是几声凄厉的猫叫,并着噼噼啪啪的棍子拍打声,被惊扰到的盛明珠眉尖突突的直跳。 刚准备让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听外面一阵惊呼,随之就是一道灰扑扑的瘦小身影跃上了墙头,那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跃上的是谁家的墙头,一手掐着手中同样灰扑扑的幼猫,一手张牙舞爪的冲着下面公主府的下人,挤眼弄眉的做鬼脸。 嘴中还不忘嚣张的挑衅道:“来呀,来抓我呀!不过是两条看门的狗,也敢这么嚣张,敢说小爷是臭乞丐,眼睛瞎了是吧!乖狗狗,来吃骨头……小爷赏你们的,别客气……” 也不知道他往下面扔了什么东西,就听到外面几个下人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朱念君双手掐腰,站在盛明珠的墙头上哈哈大笑,模样好不嚣张。 手中捏着的幼猫不知道是被他捏疼了,还是被他的笑声吓住了。 嗷的一声,伸出了利爪狠狠的挠在他手背上。 嘶—— 乐极生悲,脚底一滑,双手扑腾了两下,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盛明珠的院子里。 地下松软的泥土被砸出一个大坑,惊得院中桂树上的鸟扑棱棱的乱飞。 朱念君头昏眼花,两眼直冒金花,罪魁祸首的小猫崽却被他牢牢的护在胸口,没受一点伤。 腰是要断了吧!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腰了,可不能断啊! 脑袋里的天旋地转散去,朱念君龇着牙扶着腰准备站起来,只是这刚一起身,又吓尿了。 周围一圈凶神恶煞的仆妇,手持着手腕粗的棍子,怒气冲冲的朝他围过来。 “误会,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大家被冲动,别冲动,我只是无意摔进来的,不是什么坏人。”朱念君眼尖的一眼瞧到这圈人中年纪最小,身上装束不同于一般下人的翡翠。 扬着脸笑着凑到面前道:“这位妹妹,误会一场,你看我这样子是坏人吗?”朱念君扫了一眼自己周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来,感觉没什么说服力,左手一捏,赶紧将炸毛惨叫的小猫崽给举起来。 “你看这只猫多可怜,我要是不救它,就会死,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猫也是一条命啊!诸位好姐姐好妹妹,看在这只可怜的小猫咪的份上,你们就饶我一回,我现在就走,绝不会给府上添一点麻烦。” 翡翠俏脸一冷,那听他什么花言巧语,手一挥,围着的仆妇一齐涌了上去。 哪里来的毛贼,扰了小姐的清净不说,嘴里还不三不四的没个正经,当她们国公府是个什么地方。 几人七手八脚将他压着,拖到了盛明珠的面前。 “小姐,这小子私闯小姐院子,贼眉鼠眼的,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怎么处置他?” “这位妹子,你可别乱说,小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里来的贼眉鼠眼。” 说罢,伸手勾了下额头散落的刘海,还不忘做出一个自认为潇洒的表情来。 “你给我闭嘴。” 翡翠怒眼瞪着他,哪里来的街头混混,简直污了她们小姐的眼。 “小姐,是报官还是乱棍打出去?” 盛明珠刚才离得远,只瞧到一个灰扑扑瘦弱的身影,这会儿凑近了看,却发现是个极为年轻的少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倒是没看出来,缺银子都是真的,不然手腕处的白色里衣不可能打着补丁露着洞。 脸上灰蒙蒙的掩着一层黑,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晶亮却不安分。 朱念君看到盛明珠,也不怯。张着嘴咧着一嘴白牙,就开始乱说:“这么美的小姐,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都说长得美的人,心地一定善良,小姐这么美,这心也铁定像天上的观音菩萨一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就当我是脚底的泥点子,甩了就是了。” 盛明珠没说话,幽黑的瞳孔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好像在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我就是个路过的,路过的,绝没有一点不轨之心,只不过路见不平,救了只猫而已,你看这只猫多可怜,到底谁那么狠,打折了他的腿不行,还戳瞎了她的一双眼睛,我要是不把它救下来,还不知道会被扔到那个臭水沟里。” 盛明珠揉了下倦怠的眉头,刚想说话,就听着外面熟悉而令人生厌的声音。 “表姐这里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昭月领着院中的彩霞,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娇柔的声音里还带着紧张。 听着好像有多担心似的。 “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表姐有没有被吓到。”孟昭月紧张的凑到盛明珠面前,将她周身打量了一番,确定没出什么事,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表姐没事就好,自从表姐的腿受了伤,昭月这几日心中一直都不安稳,听着院中的人说,表姐昨夜又没休息好?” 见着盛明珠没说话,神情压抑着不耐,孟昭月扭过头,对着一旁的翡翠冷着脸道:“不知道表姐身子不适,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绑了送到表姐面前,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已经被你们捆了住,还不报官,麻烦表姐做什么?” “美人,留人一路,日后好想见,不要这么狠呀!我这么英俊潇洒,你怎舍得将我送官。” 朱念君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似乎字典里根本没有怕这个字,也不管面前来的人是谁? “你什么东西,表小姐也是你能说得,嘴巴不干不净的,我看你是欠打。” 孟昭月没说话,倒是身后跟着的嬷嬷憋不住了,撸起袖子,上来就想抽一嘴巴。 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滑。 啪的一声,人没打着,倒是自己摔了个狗啃地。 “哈哈哈……别介!小爷我年纪轻,可受不住你这大礼。” 朱念君跳到一边,挤着眼,脏污的面上,神采张扬,怀中的小猫崽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及其的暴躁不安。 第16章 她想杀人 瞎掉的一只眼睛里留着红白脓水,断掉的一只腿毫无力气的耷拉着,翘起的尾巴只剩下半截,尾尖处留着血肉模糊的断面。 光是看着,便让人心底一阵胆颤发寒,什么样的人,竟然对一只几月大的幼猫下如此狠的毒手。 原先还算安稳的小猫,在孟昭月来了之后,突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细弱的身子弓起来,背上沾着血污的细毛根根竖起,嘴里还不时的发出低吼。 “小东西,你这命可是我花了大功夫救回来的,你可给我老实点。”朱念君一只手弹着它的脑袋,一手紧紧的掐着它的身子。 嗷呜—— 伴随着它的低吼,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焦急不安的应和声。 众人闻声,这才恍然警觉,周围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围了四五只黑白相间的狸花猫。 那些猫个个膘肥体壮,目露凶光。 “哪来那么多的猫?快放开,它们一定是来寻这只猫崽的。”翡翠声音紧张的变了调,她可是见过猫发疯的,尤其那种刚生产完没多久的母猫,护崽护得厉害。 似是见到了亲人,朱念君手中的幼猫,叫唤的越发的凄惨悲惨,一个劲的想要挣开身上的钳制,回到那几只大猫跟前。 院墙上一只黑白花纹夹杂着黄点的狸花猫,嗷呜的应和两声,弓着身子,龇着牙,一副准备冲下的劲头。 “快将那只小猫丢过去。” 见到朱念君迟迟没有动静,刚才在他面前吃了一亏的付嬷嬷,眼睛一暗,瞅准机会,上前就是一脚,夺了他手中的幼猫使劲往前就是一摔。 本就强撑着一口气的幼猫,那禁得住这样的摔打。 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喵呜两声便没了动静。 “你怎么把它摔死了。” 朱念君怒气冲冲,憋着一脸的火,嘴巴像点了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你个老东西,年纪一大把,想不到心肠却如此的恶毒,也不怕生儿子没**,生闺女没人要,老了没人养,死了没人埋,烂胳膊,烂嘴……” 付嬷嬷是孟昭月院子里的,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过,当下气红了眼,就要上来撕他的嘴巴。 “你个臭乞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贵人面前,也敢口出污言秽语。” 付嬷嬷窜上去,却浑然未觉,墙头上那几只已经被彻底激怒,凶红眼的野猫。 几只弓着身子的野猫,箭一般蹿了下来,见着人就挠。 院中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 翡翠一边护着盛明珠,一边推着轮椅,想要进屋,却不想,轮椅下的轮子不知为何突然卡主动不了。 “快拦在,快拦在,别让它们碰到小姐。” 屋子的琉璃听到外面的动静,惊了一跳,也赶紧的拿着东西过来,挥舞着,两只手紧紧的护着盛明珠。 只是发了野性的猫,那是那么容易就制住的,况且这几只猫尤为的凶悍。 盛明珠的腿不良于行,只能靠着别人护持,几只野猫不知为何,不去攻讦别人,直往盛明珠的身上来,锋利的爪子似要刀刀见血。 翡翠在后面推着轮椅,急的乱跳,可是就是怎么就动不了。 野猫来势凶狠,根本不惧琉璃手上的棍子。 打下去又蹿上来。 龇着牙凶狠的像只野兽,哪还有半点温顺的模样。 琉璃直接趴在盛明珠身上,用身子替她挡住,猫爪一道一道落在背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背上的刺痛。 慌乱间,也不知是那个丫头,吓得失了魂,撞了脚凳,身子往后倾,那方向,那角度,刚好对准了盛明珠受伤的腿。 白色的纱布固定住木棍,盛明珠受伤的腿直愣愣的绷在哪里,这一下砸去,后果不堪设想。 琉璃挡着猫,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翡翠的瞳孔微缩,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想要去扯那个丫头,已然来不及了。 不…… 盛明珠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眼睛睁大。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电光火石间。 就见一直抱着头躲在一边的朱念君,飞起一脚,直接将倒下的丫头踹了过去。 朱念君咧着一嘴白牙冲着盛明珠笑道:“你这腿可是我保住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记住了吗?以后对小爷客气点。” 孟昭月被几个丫鬟婆子护在中间,一脸的惊慌害怕,看到那个本该砸在盛明珠腿上的丫头,被踹飞,盯着朱念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 “赶紧的去外院找人,将这些野猫赶走。” 香桂院里被一片混乱,院子里摆放的好些物件都被野猫乱蹿,撞到七倒八歪。 朱念君脚快,接连踢开了好几只野猫,这些野猫像是失了性,根本不怕疼,被踹飞过去,很快便翻起身,又蹿了上来,紧盯着付嬷嬷和盛明珠两人。 “哎,我说,那只幼猫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朱念君一边挡着进攻的野猫,一边扭头问道。 “你胡说什么,我们小姐怎么会做那种丧良心的事。” “不是她,怎么这些野猫会一直追着她不放,家养的猫发起疯来都吓人,何况还是这些野猫。” 盛明珠幽黑的瞳孔里好像有风暴在旋涌,院子里突如其来的混乱吵得她脑袋一阵一阵的发疼,暴躁的情绪濒临结界。 她想杀人。 第17章 拉去喂狗 “把我鞭子拿来。”盛明珠眼底隐隐发红,白皙的俏脸蒙着一层阴寒。 翡翠犹豫了下,瞧着外院迟迟不见人来,这才快步转身回屋,将悬挂在中厅墙壁上的金色缎玉绞的腾马鞭取了下来。 这根马鞭可是圣上御赐的宝物,平日里盛明珠鲜少用它。 推开挡在面前的琉璃,盛明珠眸光阴暗,抖了抖手上的长鞭,手腕忽一用力,鞭子便如游龙一般,卷了蹿上来的野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鞭子狂舞,像空中飞舞的长蛇,吐着并不温柔的长信。 盛明珠的动作极快,快到人根本捕捉不到她手上的动作。 院里的慌乱停止了,劈打在地的野猫,嗷呜惨叫,不停挣扎。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空中狂舞的飞鞭给勾住了。 强韧柔软的长鞭缠卷着野猫的脖颈,却见盛明珠手上的动作突兀的停顿了一下,而后手腕轻轻一抖,卷在半空的野猫便如失去了方向的箭弩,看似无意却精准的朝着孟昭月的方向坠去。 孟昭月被几个丫鬟婆子护在中间,护得水泄不通,却也禁锢住了她活动的范围。 躲不迭避不开。 野猫重重的摔在了孟昭月的身上,死里逃生的惊悚让它慌不择路的攀抓。 锋利的爪子钩子一样,瞬间血淋淋的三道爪印留在了孟昭月的脖颈上。 孟昭月痛的脸色发白,尖叫着用两手护住自己脸,野猫速度极快,抓着她手背跳了出去。 刚一落地,长鞭呼啸而至,啪的一声,野猫在地上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院中一片狼藉,四周散落着几只野猫的尸体。 孟昭月捂着脖子,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的往下落,疼的眼泪哗哗。 眼睛里带着几分委屈不解,小巧的樱唇紧抿,不发一言的看着盛明珠。 似乎想听她一个解释,又似乎想听她几声担心的安慰。 盛明珠勾着唇,冲着她咧嘴一笑。 十二岁的豆蔻少女,露齿轻笑,本是极美的画面,孟昭月却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小姐,你没事吧!”混乱过后,翡翠第一时间看向了盛明珠,将她周身全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小姐没事就好。” 朱念君瞧着盛明珠刚才耍的那一手鞭子,眼睛都直了,“这鞭子我能摸一下吗?” 乖乖,这么厉害的鞭法,他要是学会了,以后他在街上还不得横着走? 眼底的暴躁渐渐隐去,盛明珠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手腕忽的再一用力,安静沉睡的长蛇再次苏醒,飞舞着身子朝着他卷来。 细长的长鞭啪的一声,重重的甩在了朱念君的身上,擦过的手背卷出一道红印。 朱念君吃痛,跳着往后倒退一步,想要躲开,却见盛明珠手上的动作更快。 长鞭游动,将他拦腰卷个正着。 手腕前往猛地一收,朱念君狗刨地一样摔在了盛明珠面前。 “哎,你不能这样玩恩负义,刚才还是我救得你,要不是我,你这条腿早被人压断了,做人要有点良心,疼,疼……轻点……” 盛明珠不客气的一脚踩在他脸上。 “擅闯国公府,是何居心?” 国公府? 朱念君猛摇头,“误会,绝对是误会,我一个街头小混混,你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私闯国公府。” 听到盛明珠口中的国公府,朱念君惊得一声冷汗,能与公主府毗邻的,自然非富即贵,朱念君不是没在心中猜测过盛明珠的身份,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尊贵。 世人可以不知大周公主是谁,但绝没有人不知国公府镇国公的。 昭和三年,西北辽姜勾结,侵犯大周边疆,边疆百姓水深火热,生灵涂炭。 还是弱冠少年的国公爷,奉命出征,破辽姜,杀敌寇。辽姜阵前斩将夺旗,函谷关前单人独骑踹辽营,生擒敌首将领。 西北十年征战,国公爷更是在尸山血海中闯出了血阎王的称号。 这么多年,西北大小战役无数,姜辽两国贼心不死,却始终无法捍卫大周分毫。 这一切都得亏镇国公的威名。 “误会?这世界上能有这么巧的误会?” 盛明珠脚下力道加重,朱念君咧着嘴哎呦哎呦叫唤,身子在地上打滚,身上本就脏污的衣服更看不出颜色了。 “天地良心,绝对是误会,我那知道这些野猫是从什么地方来,不然就算剁了我这只手,也绝不管这个闲事。” “还敢嘴硬,这京都谁不知道国公府,小姐,我看不如交了廷尉司,好好审他一审,看他还敢狡辩不狡辩。” 翡翠琉璃二人,都阴着脸,目光恨急了他,显然是将他当成罪魁祸首,这些野猫来的莫名其妙,别人不抓,光冲着她们小姐来,若说其中没有什么阴谋,打死她们也不相信。 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最可疑了。 “那么麻烦做什么,我盛明珠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惹到了我头上,就休怪我不客气,来人,拉他去喂狗。” “喂狗?你让我养猫还行,喂狗我可不行,我最怕狗了,能不能换个别的活。” 朱念君显然是没理解她口中喂狗的含义,脸上还能看出不正经的笑意。 盛明珠冷笑了一声,放开踩在他脸上的脚,“你想多了,是剁了你的肉喂狗。”盛明珠语气阴森,说话间眼睛却一直盯着孟昭月,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 朱念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直接蹿了起来,想要跑。 “你这个恶女人,小小年纪,这么阴狠,拿着人肉喂狗,你也想得出来的,亏我刚才还救了你一命,早知道就由着那丫头压断了你这条腿,让你以后一瘸一拐,嫁不得人。” 朱念君过了嘴瘾,在想跑,已然是晚了,身后的长鞭划破空气,长蛇舞动,卷着他的腿就是猛地一拉。 朱念君刚才使见识过这长鞭的厉害,只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街头打架混出来的三脚猫功夫,怎得盛明珠手里的长鞭。 几个来回下来,就举着手一个劲的讨饶了。 “别打了,别打了,你有那个心顾着我,不如看看刚才那个摔倒的丫头去哪了?” 翡翠琉璃闻言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得什么意思。 环眼望去,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的丫头仆妇里,哪还有刚才那个丫头。 人去哪儿了。 第18章 阴谋的味道 “肯定是你平日太凶残,有人看不过你,故意要害你,还有这野猫,它们平日里见人躲都来不及,怎么就跟疯了一样,不要命的要扯你的肉下来吃。” 朱念君随便找个地方靠住,冲着盛明珠挤眉弄眼,幸灾乐祸。 盛明珠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能想到。 刚才之所以那样,不过是想试探试探孟昭月的反应。 他突然出现在院中,说是偶然也太过巧合了。 “将他捆起来,没有我容许,谁也不许靠近。” 等到外院的小厮急匆匆的赶过来,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地的野猫尸体,李管家瞧着满院子的混乱,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眼睛在孟昭月血淋淋的脖颈上扫过,又落在了盛明珠身上。 只见他们四小姐,手持着圣上御赐的腾马鞭,一脸冰寒,瞧着精神还好,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伤口,细长的小眼将盛明珠周身上下扫了个遍,确定没有受什么伤,这才颤颤巍巍的松了口气。 “四小姐受惊了,在下一定彻查府邸,绝不会放过一只孽畜。” “李管家,你这也来得太迟了,作为府中的管家,是怎么当差的,这次侥幸,小姐平安无事,若是被这些孽畜伤着了,等二公子夫人回来,看你如何交代。” “翡翠姑娘说的是,在下疏忽,还请四小姐恕罪。” 从前院到这里走得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磨蹭了这么久才过来,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 这场混乱与他们又有干系吗? 盛明珠揉下发疼的脑袋,尽量不要让无端的猜疑控制住自己。 “将受伤的人都带下去,找个大夫过来,好好看看,伤口莫要留了毒。” 没受伤的丫鬟仆妇留下来收拾院子。 院中狼藉,不适合在继续待下去,翡翠使劲的再次推动盛明珠的轮椅,一试还不行,低着头,这才发现。 木质的滚轮不知何时,牢牢的卡在了青石砖的缝隙中。 左右两轮卡的结实,任她如何推也动弹不得。 “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缝隙?” 翡翠挠着头,百思不解,明明昨日瞧着还没有的。 “怎么了?” 琉璃也跟着凑过来,瞧着木轮上沾染的新土,面色一变,这缝隙明明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想害小姐。” 想到方才的慌乱,若不是翡翠及时拿出鞭子,那些发了疯的野猫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盛明珠低了头,自然也看到了轮椅下的猫腻。 “还有刚才不见的丫头,奴婢刚才询问过了,是前院的一个普通的打扫丫头,只不过找遍了整个府里,也没见到人。” 一阵凉风卷来,连带着空气中弥漫的桂香,也带上了阴谋的味道。 盛家人丁凋零,到了国公爷这一代,只余国公爷和一个远嫁的胞妹,前些年唯一的胞妹也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女,其中一个便是寄居在此的孟昭月。 国公爷与林氏二人夫妻伉俪情深,后院中至今没有一个妾室通房,林氏宽厚温婉,少夫人徐氏,性子直爽,婆媳二人相处和睦,与她们小姐之间也没有任何龌龊,二公子嘴巴坏了点,但却是真心实意把她们小姐当眼珠子疼的。 表小姐?琉璃的脑中晃过昨夜盛明珠噩梦中喊着表小姐名字时怨恨的语气。 可是表小姐瞧着那么娇弱的一个人儿,也不像会是做出这事的人? 究竟是谁,要害她们小姐? 院中受伤的人当中,以孟昭月的伤势最为厉害,脖颈上的抓痕鲜血淋漓,染得肩上的衣服一片通红。 除了脖颈上,手背上还有大大小小数道抓痕。 府中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野猫的抓伤不同于其他的伤口,一个处理不当,很容易留下猫毒。 “小姐脖颈上爪印极深,这几日一定要小心护理,免得留下疤痕。” 孟昭月红着眼睛,垂泪不止,身旁的彩霞暮雨两人替她小心的用皂水冲洗伤口。 白皙的皮肤上,翻卷过来的皮肉,触目惊心。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孟昭月抿着唇,黛眉紧蹙,呆呆的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也没个反应。 外面吵吵嚷嚷的,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林氏带着人回来了。 一回到就听到府中发生了这么大事,知道盛明珠无碍,赶忙的就带着人到了孟昭月的院子里。 一直呆着不动的孟昭月,突然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衣摆,哀声泣道:“中了猫毒,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大夫你说,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悲戚恐惧的声音,一字不漏的传入了外面众人的耳中。 “我知道,我见过的,中了猫毒,那人会怕风怕水嘴巴里会发出怪叫,嘴歪脸斜,不出两日就会暴毙而亡……我,不要那样死,表姐,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伤心到了极致的悲啼。 孟昭月趴在桌上,蒙头痛哭,哭的声嘶力竭,哭的不能自抑。 林氏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愉,不过这丝不快,很快就隐去了。 “伤的怎么样?昭月让舅母看看,好端端的家里面怎么会出现野猫。” 孟昭月抬起头,泪眼蒙蒙的看着林氏,脖颈上冲洗干净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又重新挣开渗出了血迹。 “舅母,我会不会死,昭月还没有报答舅舅舅母的大恩,昭月不想死。” 纤瘦的手背上,交错的爪印,没有流血,却也触目惊心,孟昭月状似无意的抬起受伤的手,擦拭着泪水。 “不会的,什么死不死的,舅母给你保证,一点不给你留下。” “可是,可是被猫抓咬了之后,会有猫毒,昭月亲眼见过猫毒发作时的恐怖,太惨了……舅母,我害怕……” “大夫,那个猫毒是怎么回事?可有医治的法子。” “猫毒乃野狗疯猫身上带的毒,七日一发,若是过了三七二十一天,不发,人则无碍。夫人放心,在下,已经让人替小姐用皂水冲洗过污血,并用高温的灸条炙烤过伤口,基本无碍,这几日只要静养,饮食清淡,不出半月便可恢复。” “那以后可会留下疤痕?” “这个在下也不敢打包票,还得看小姐自己的恢复情况,不过小姐伤口浅,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便是留下了,不注意也看不到。” “那就好,那就好,有劳大夫了。” 林氏暗中松了口气,大军归京在即,若是老爷回来,瞧到他带回来的侄女,受了伤,毁了样貌,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该对她有意见了。 第1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舅母,我真的不会死吗?”听了大夫的话,还犹有不信,孟昭月仰着头,目光单纯而依赖的注视着林氏。 “好孩子,大夫刚才说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过会儿我让谷雨给你送些雪肌膏来,保管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真的吗?” 孟昭月眼角泪珠攒动,嘴角却使劲的绽开了一个微笑,“我就知道,舅母是最心疼我的。”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是你表姐害的你?” 孟昭月神色有些慌张,好像根本没料到林氏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半响的扭过头低低道:“舅母刚才是听错了,表姐待昭月那么好,怎么可能害我,些许是没看见罢了。” “舅母,你莫要怪表姐,若是她知道了,以后又要不理昭月了。” 孟昭月低着头,说得可怜又卑微。 “表小姐,你为何不实话对夫人说,夫人,老奴是亲眼看见,四小姐将那野猫甩了表小姐身上,若不如此,表小姐,怎么会伤成这样?” 付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院中,闻言,忍不住跳了出来要替孟昭月鸣不平。 “表小姐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怎是那些孽畜的对手,若不是护得急,脸都得抓花,若是抓花了脸,以后可怎么办?” “嬷嬷,你,你快要乱说了,表姐,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孟昭月急的紧皱眉头,气恼的瞪了一眼付嬷嬷,而后扭过头对着林氏小心翼翼道:“舅母,你不要听她乱说,表姐,她真不是故意的,表姐待我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出伤害我的事。” 孟昭月眼神闪躲,一个劲的掩护,越是这样闪躲掩护,越是显得盛明珠可疑。 林氏端庄秀丽的面容,闪过一丝疑云,刚才来得急,没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她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清楚,定不会那样恶毒嚣张之人,反倒是及其的护短,大方,之前待孟昭月好的跟亲妹妹一般,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有这个付嬷嬷,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前院的才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言语中还对表小姐这么护着。 连自己是谁家的仆都没个数。 林氏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却没在孟昭月的面前表露半分,反而笑着上前抚了抚她的手安慰道:“舅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个时候了,还一心替你表姐着想,替她打掩护,你放心,若是真是珠珠做的混账事,我一定压了她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自从那日昏迷醒来之后,珠珠就一直连夜噩梦,睡不好,吃不好,脾气焦躁任性,就是身边伺候的翡翠琉璃,也没少挨罚,这两日你少挨着她些,免得她脾气上来,又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昭月知道。”孟昭月乖顺的点头。 林氏从身后谷雨的手中拿过一个桃色绣芙蓉的荷包递到了孟昭月的手中,“这是舅母赶早去法门寺求来的平安符,你和珠珠各一份,睡觉前放在枕头下,驱邪安神,保平安遂顺。” “多谢舅母。” 遣了下人送了林氏离开,孟昭月脸上泪珠一收,面色愤恨的盯着铜镜中裹着纱布的脖颈,和手背上的抓痕。 明明应该算无遗漏,却没料到会横生意外,尤其盛明珠还是一点伤都没落下,孟昭月恨得牙齿都快咬断了。 这些个野猫是她特地找人从野外寻来的,困在笼中,每日蒙了猫眼,在穿上盛明珠的衣服,狠狠的虐待,激起它们的凶性,或是在它们面前肆虐它们的幼崽,野猫看不见人,只能牢牢记住面前之人的气味,直到它们闻到盛明珠的气味,便会暴躁发狂。 这些野猫性子凶悍,身上到底带不带猫毒,也未可知,若是带了猫毒…… 孟昭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如坠寒潭,刚才面对林氏那一番,倒也不全是做戏。 猫毒的厉害,她是亲眼所见,若非如此,她也想不出这样阴毒的法子来。 现在,此刻,她只盼这些寻来的野猫,身上没有疯病。 不然…… 铜镜中精致秀巧的面容再次变得扭曲,“盛明珠,就算是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死的!”孟昭月压低了声音,美眸中划过一丝狰狞,与她清纯娇弱的脸庞毫不相称。 “小姐,夫人遣了人送来了雪肌膏,小姐现在可要抹上。”守在外面伺候的彩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晨霜,小青受伤,屋中伺候的人只余她和暮雨两人。 她们是见过孟昭月性子里的狠厉,如果可以,她们宁愿在前院做个打杂烧火的丫头,也不想待在这里日夜胆战心惊。 “贱人,哭丧个脸,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孟昭月满心的暴虐无处发泄,刚好听到了人声,扭手就是一巴掌,彩霞身子一个不稳,脑袋直接磕在了门框上,手中拿着的碧青色小罐滚落在地。 “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敞开的房门咯吱一声紧闭,屋中传来了一阵拳脚踢打的声音,以及一阵阵隐忍的痛呼声。 院中守着的暮雨,攥紧了拳头,眼睛里闪过恨意,不过这丝恨意很快就无力的消失,低低的苦笑一声,她们命如草芥,根本反抗不了。 家里的亲人,都是肘制她们的牢笼。 香桂院。 盛明珠由着翡翠琉璃伺候着梳洗了身子,林氏不放心的守在她身边,少夫人徐氏听闻了这边的动静,也急忙了领着人过来。 府中平日不说野猫,就连只苍蝇也见不到,怎么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出野猫。 林氏坐在盛明珠身边,保养姣好的面上,一反常态,带着震怒。 刚才不过是从下人口中三言两语了解了事情经过,这会儿,坐下来,才知道,早上情况有多凶险。 “查,一定要彻查,府里的下人,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要放过,我就不信,那些个野猫还能凭空冒出来不成?” 第20章 蛛丝马迹 林氏有心要整治府中的下人,责令着管家立即带人搜捕整个府宅,除了可能遗漏的孽畜之外,还有那些心思不正,玩忽职守,不配合的下人也一并捆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差点摔了盛明珠的腿的丫头,平白无故的,倒是长翅膀飞了不成? 许是平日里带他们太过宽容,纵得她们越发的没了分寸。 堂堂国公府,竟然让几只野猫闯进来,还还伤了那么多人,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管家得了令,带着几个下人封了府中各个角门,从粗使的嬷嬷下人处开始搜查,首当其冲撞上的就是前院的付嬷嬷。 付嬷嬷是厨房采买孙管事的娘老子,平日里仗着孙管事的名头,没少倚老卖老给其他人脸色。 都知道孙管事在林氏面前得脸,府中一些想要巴结孙管事的,都拐着弯的凑到她跟前,捧得她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真还当自己是个角呢! “付嬷嬷,这个时间,你不在前院当值,怎么的,跑到这里来了。” 李管家领着众人,在后院下人房附近遇上了付嬷嬷,一张长脸皮笑肉不肉的盯着付嬷嬷,刚才在香桂院里面,瞧着这个付嬷嬷,他就觉得奇怪了。只不过碍于孙管事的名头,没好直说,刚好,现在奉了夫人的命。 李管事细长的小眼转了转,他早就瞧那个孙世安不顺眼了,真愁着没把柄呢! 瞧到李管事,付嬷嬷也不惧,笑着道:“这不是表小姐院子里的小青姑娘受伤躺着不能动,我过来看看。” “你倒是清闲的很。”李管事凉凉的撇了她一眼,指着手对着身后跟来的几个下人道:“进去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忘放过。” “李管事,这是……”付嬷嬷迟疑的看了一眼,身边鱼贯而入的下人,不明白突然的,发生了什么事,就听着屋中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李管事没理她,冷着声音道,“将她捆起来。” 付嬷嬷一惊,怒道:“凭什么捆我?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小心我告到夫人面前,要你们好看。” 留下的几个下人,没人理她,径直的上前,将她两手缚后,拿着根麻绳就要将她捆住。 付嬷嬷在府中仗着儿子的势,作威作福的那么久,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便是府上众人捧着的表小姐都对她客客气气,当下就炸了脸。 挣脱了绳子,挥着手,就想打人。 “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知道我是谁吗?便是夫人在我面前,也要给我三分颜面,你们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还有你李长春,小心的我将你哪些见不得人的阉脏事都给抖出来,到时候看看夫人容不容得了你。” 李管事面色一变,有些摸不准她话里的意思,暗忖着自己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 付嬷嬷瞧到了他的犹豫,面上得意一笑,“你外面养的那个姘头,我可是见过的,识趣的,你就放了我,老婆子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你与我儿都是一起共事,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你敬待着我,我儿也好客气着你。” 李管事森然一笑,对着旁边迟疑的众人厉声道:“愣着干什么,付嬷嬷玩忽职守,当值期间随意离开,口出狂言,肆意诋毁,还等着夫人亲自来压吗?” 跟着李管事过来的都是府中身强力壮是小伙子,付嬷嬷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婆子,那是他们的对手。 几番挣扎下来,就被捆了个结实。 付嬷嬷气得脸都歪了,她都话都说到了那个程度,竟然还敢这样对他。 “李长春,无缘无故的你凭什么抓我?” “付嬷嬷,你这话可就说差了,我李某是奉了夫人的命来的,有什么不满,您留着对夫人说去吧!” 进屋搜查的下人很快出来,屋中除了下人们常用的东西,倒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除了在墙角边发现了一堆燃烧过的灰烬。 李管事跟着上前看了两眼,用手捏了捏那灰烬,感觉倒像锦缎的衣物燃烧过后的灰烬。 下人院中,怎么的会有锦缎衣物?还烧成了灰烬? 明显透着可疑? “将这个院中的下人也一并带走。” 搜查了这边的房间,又带着人,将偌大的国公府角角落落都给检查了一边,没找到野猫孽畜,倒是找到了好几个土耗子窝。 这一场扫荡搜查下来,不说野猫,只怕府中上下连只苍蝇也找不到了。 府中所有本日该当值却不见人的,也一并让人寻到捆了过来,李管事的脸难看到了极致,若是将这些人都带了过去,首当其冲该治罪的就是他自己了。 身为国公府管事的,却纵得下人玩忽职守,偷奸耍滑,一个治下不严,管理不当,就足够撤了他的职。 李长春细长的小眼转了转,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听到下人急匆匆的赶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声。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将搜到的东西一并抬上来,送到前院去。” 林氏担心院中下人吵闹,影响了盛明珠的休息,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儿,就带着徐氏一起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刚好的听到下人回禀,李管事带着人过来了。 付嬷嬷在最前面,眼尖的瞧到林氏,扭着肥胖的身子扑上来就要喊冤。 林氏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不发一词,可偏偏这个付嬷嬷是个没眼力劲的,扯着大嗓竟然有了撒泼的劲头,张口闭口哭诉自己这些年的功劳苦劳。不看在她这些年辛苦的份上,也看到她儿子的面上,给她一个体面。 “将她的嘴巴给堵了,不过是个管事的老子娘,也当自己是个东西,是不是还要我国公府给她当祖宗供起来,想要体面,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林氏甚少发怒的面上,头一次显现出了气怒。 第21章 牵狗来 付嬷嬷没料到林氏回事这个反应,顿时傻了眼,眼睛下意识的开始四处寻找她儿子的身影,可偏偏不知为何,今日孙管事有事出去,没来。 没了平日的倚仗的,又惹了林氏动了怒,付嬷嬷这会儿的才后知后觉的惊得浑身发软。 却是晚了。 院子里的婆子,奉了林氏的面,二话不说,捡了个抹布上前,恶狠狠的将她的嘴堵住,压跪在在一旁。 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脑袋,那些个偷奸耍滑,玩忽职守的几人,更是双腿发软,身上冷汗直冒。 国公府的规矩,他们在进府的第一天就被告知的明明白白,小错杖刑打板子,大错视情节发卖逐出去亦或者杖毙。 只不过这些年,甚少见到林氏动真格的处置他们,也就纵得他们快要忘了府中规矩了。 李管事命人将刚才在府中搜到的东西,以及在下人院中发现可疑灰烬的事,全部一字不落的回禀了林氏。 “这是在哪里搜到的?”林氏美目森寒,眼睛盯着面前血迹斑斑的猫笼,气得浑身直颤。 到底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耍下的恶毒计谋! 旁边的徐氏莫名的瞧着那个猫笼有些眼熟,凑上去仔细瞧了下,惊道:“这不是我之前养雪团用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管事在旁边接口道:“这个猫笼真是在少夫人的院子里搜到的,至于为何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知。” 徐氏从脚底蹿上一股凉气,联想着盛明珠早上院子里发生的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瞬间,气得脸色发白。 当即跪地,对着林氏举手发誓道:“此事绝不是我所为,若是我做下了伤害珠珠的事,必得天可雷劈,不得好死。” 徐氏未出嫁前也是父母捧在手心了的,这嫁了人到了盛家,虽说夫妻聚少离多,但婆母宽厚,未出嫁的小姑子娇憨可爱,也从未受过一分气,这会儿的,竟然有人狗胆包天的,栽赃嫁祸陷害到了她头上。 这口气,她如何能忍? 林氏见状,忙扶她起来,“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发那么重的毒誓做什么?”林氏虽有些诧异这猫笼是从徐氏的院子里搜出来的,却也没真心的怀疑过她。 盛明珠再怎么受宠,之后也是要嫁人的,跟她一个嫂子,既挣不了权也夺不了利,用得好这样阴毒的法子来害她?况且再过几日,盛明忠就要回来了,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 “那雪球还是我刚嫁过来,家中哥哥担心我一个人孤单,特地寻来送我作伴,只不过担心它乱跑乱闯,误入了二叔的狗舍,这才找人弄了这猫笼来拘束着它,只是没养多久就病死,这个猫笼,也就一直丢在哪里,没人动它,今日不看见它,我差点都忘了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 徐氏口中的那个雪球,林氏是有印象的,雪白不带一丝杂色,鸳鸯眼,当时珠珠还喜欢的紧,没事的时候,就跑去逗弄。 当时徐氏不忍心拘了它自由,猫笼打的极大,上下几层,里面还弄了好些个逗趣的小玩意。 “少夫人院中是那个丫头婆子负责这些杂物的,给我查,说不清楚的直接给我杖刑,连个东西都看护不好,留着还有何用。” 李管事又趁机的将发现的其他嫌疑之物,也一并的呈上来。 其中就包括在香桂院下人院中发现的锦缎衣物的灰烬。 林氏面带震怒,冷着脸,一一瞟过呈上来的可疑之物。 还未来得及细细分辨,就听到外面有人传,二公子回来了。 盛明义领着小厮,刚进门,就敏锐的察觉到府里的气氛不对,随便找了个人问下,这才知道早上盛明珠院子里发生的事。 来不及擦手沐浴更衣,便急匆匆的带人赶了过来。 看着院中跪着的乌压压的下人,以及隔壁院子里正在审问,哭哭啼啼的丫头婆子,盛明义英挺的剑眉冷冷的竖起,微微眯起的眸中一道冷光闪过。 眼睛落在了林氏面前那个沾染着血迹的猫笼里。 身上的怒意更甚。 “娘,这事何须费这么大心神。”盛明义冷笑一声,直接唤了跟在自己的身边的小厮,“将狗舍里的狗带过来。” 秋日正午的阳光,还带着点燥热,底下跪着的人,体会到的不是燥热,而是打心底的发憷。 那些隐约牵扯到里面的人,更是抖得不成样,二公子狗舍里养的狗,那可是生血肉养出来的,个个膘肥体壮,目露凶光,平日里校场上遛弯也是带了嘴拷,唯恐它们误伤了人。 得了令的小厮很快就带着人牵来两只半人高的狼狗,黑色的毛发乌黑发亮,眼睛里泛着绿光,见到院子里的生人,两狗龇着牙狂吠不止,离得近的下人直接吓软了腿摊在一边,身下留着可疑的腥臊味。 一些胆小的丫头婆子,吓得惊叫,抱成一团还有些直接吓晕过去的。 盛明义招手,唤了两狗过去,凶神恶煞的狼狗到了盛明义面前,乖巧的像只家猫一样,摇着尾巴凑到他跟前,摇尾讨怜,说来也怪,盛明义明明洁癖的古怪,却偏偏的对这些养的狗,毫无芥蒂,自从知道他的怪癖,家里人着实忧虑了一番,后来难得的看到有他不嫌弃不嫌脏的东西,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拘谨他。 林氏和徐氏心中对这两只狼狗,也心生惧意,不过到底是见过场面的,面上绷住色,不流一点惧意。 两只狼狗在盛明义的示意下,围着猫笼来回的闻嗅,嘴巴里是不是的龇着牙低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焦躁不安的想要蹿出去咬人了。 底下跪着的下人,本就对它们心生惧意,这会儿的看着它们嗅了笼子就要蹿下来咬人,更是吓得六神无主,面无血色。 盛明义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吓得抖成筛子一样的众人。 却见一只头顶带着闪电白毛花纹的狼狗,两腿一登,突然蹿起。 硕大的身躯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张开的大嘴带着血腥气。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全身僵硬,眼睁睁的看着大嘴朝着他们扑来。 第22章 威吓审问 闪电跳到人群,冲着一个短衣打扮的小厮,张口咬去。 周围跪在一起的下人,软着双腿,抱头逃窜,付嬷嬷被捆着身子,堵着嘴巴,慌乱中被踩了好几脚。 被咬住的小厮,张口惨叫,血红的鲜血顺着闪电的嘴巴溅了出来,喷的满地血珠。 闪电低吼了一声,咬着他的腿,就拖了出来。 “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是,是孙管事,是孙管事要我弄这个笼子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公子饶命,饶命……” 那人疼的面色扭曲,眼泪鼻涕直冒,趴在地上对着磕头求饶。 旁边跪着的付嬷嬷,冷不丁的听到有人提到孙管事,嘴里呜呜的摇头,想要说什么,奈何嘴巴被死死的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急的一头的汗。 “乱动什么,二公子面前,也敢放肆。”守着的婆子,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付嬷嬷,眼睛眦得牛眼一样大,恨恨的扭头瞪了一眼打她的婆子。 以往,这些个老东西,那一个不是舔着脸巴结她,这会儿看她落魄了,就敢拿着脚踩了,等这事过了,她非得要她们落井下石的狗东西好看。 盛明义冷冷的注视着,不发一词,闪电得了功,咧着沾染着鲜血的大口,摇着尾巴凑到盛明义旁边邀功,另一只狼狗,全身亦是乌黑发亮,只四爪带着白意,取名踏雪。 踏雪见闪电得了功,不乐意了,咧着嘴,嗅着鼻子,也想下去叨一个人上来。 经过刚才闪电那一番威吓,下面那些人还哪敢耍什么小心思,抱什么侥幸,唯恐上面的两只大狗跳下来,撕扯了他们,忙的跳出来,互相指认。 但凡有一点牵扯,可疑的,都被互相指证攀扯了出来。 什么谁谁当值期间,藏着茅房躲懒,一直不出来。 那个院子的丫头又和谁有私情…… 那个下人又私藏主子东西。 狗咬狗,一嘴的毛。 盛明义脸上隐忍着薄怒,身旁的林氏和徐氏,也是面带震怒,原先还当府宅院中规矩森严,管理有序,却没道私底下藏着这么多的肮脏勾当。 旁边的李管事抹着额头的冷汗,原想着只是一番怒斥,却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完全失娶了控制,赶紧的扑通一声跪下,也不敢替自己说任何求情的话,一个劲的磕头认罪,请求夫人二公子责罚。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一团乱。 只听着上面闪电和踏雪龇着牙一阵狂吠,底下互相攀咬的众人,立刻全部禁了声。 盛明义冷笑一声道:“好,好样的,你们不说,我都不知,我们国公府里还藏着这么多的门门道道。李管家,你在我国公府,也算是老人了,我们盛家带你不薄,你以为跪着地上,认个罪,这事就算过了?” 盛明义这次是真的是被气到了,上次盛明珠偷溜出去,阖府上下竟然没一个知道去处的,他就有心想要整治一下,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刚好连着这次凑到了一起。 懒得听他们继续胡乱咬下去,盛明义直接让身边跟着的福瑞领了府中的护卫队来,院中所有跪着的下人,不分远近疏远,职责大小,所有人先杖刑二十,打了之后,在一一唤人回话。 连着李管事,也不例外。 事已至此,李管事也不敢多言,惹了主子的不痛快,灰着脸,自己自觉的走下去挨板子。 清理了院中的下人,盛明义上前,抬脚,而后眉头一皱的,又缩了回去,身边跟着的福瑞,明白自己公子的性子,赶紧的上前递给了一把梨花木圆棍。 盛明义接过棍子,在手中掂量下重量,而后毫无预兆的一棍子狠狠的捣在那下人的伤口处。 摊在地上的下人,再次惨叫出声,比之刚才有过之而不及。 “说,孙管事,什么时候,让你弄这个笼子的。”盛明义没有收回棍子,反倒是捻着棍子,继续往下压。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听着院外所有人心底发憷。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刚好轮到我当值,就看见孙管事跟一姑娘,在少夫人院子外面,嘀嘀咕咕说话,具体说什么,我也不知道,然后他见了我,就给了我几个铜板,让我帮个忙,说过段时间就是夫人的生辰,他准备备个礼物,送给夫人,然后的就让我一起搭把手,抬那个猫笼,其余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人痛的浑身发抽,不敢有一点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丝不落的全部交代出来。 “孙管事,去了何处,怎么到现在也没见人?” “公子,小的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马上就有消息。”福瑞见到盛明义手上力道松弛,赶紧的上前,接过他手中沾了污血的木棍,小心的不让一点污血碰到盛明义身上。 “那个孙世安,我原还当他是个好的,却没料到,他竟是个狼心狗肺,心狠歹毒的东西。” 一想到家里面,竟然养了一个这样黑心肠恶毒的人,还负责着厨房的采买事宜,就忍不住的后背发凉,惊出一身的冷汗,林氏气得浑身发颤。 这时,审问少夫人院中的人过来,回禀是有人招了。 带过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的丫头,徐氏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身边的二等丫头,名字叫杜鹃,平日里主要负责院子里的物什收纳。 杜鹃被两个婆子架着,脸颊红肿,神情颓然,看样子刚才没少受罪。 看到徐氏,面上神情欲言又止,最后却又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徐氏看到她,憋着一肚子的气,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院子里的丫头,怎么会跟厨房里的孙管事勾结在一起。 “夫人这个丫头,已经招了,是她私下偷拿了少夫人的猫笼,送给了孙管事,我们还在她房间里搜出了这些东西。” 旁边婆子,手里布袋一抖,抖出了几样男人用的东西,腰带,亵衣鞋袜之类的东西。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房间里搜出了这些个东西,还有什么可说的,明显的就是暗中和人勾结有了私情。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氏气得手抖,自己院子里的丫头,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丑事来,当着婆婆小叔子的面,她以后还有何面目。 杜鹃看到自己小心收藏的东西被都落出来,倔强的神情一下子软练习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徐氏的面前哀求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擅作主张,孙管家……我,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夫人明察。” 第23章 香包疑云 “事到如今,你还替他狡辩。” 当着众人的面,徐氏的面上越发的难堪,院中出了这样的丑事,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教导不力。 况且还因为私情,擅作主张,私盗院中东西,险些害的盛明珠受伤,这事不管她知不知情,都是难逃一罚。 出了这样的事,杜鹃也知道自己这次难逃一死,就算不死,也非得脱一层皮,之后,还不知会被随便发卖到何处,只盼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平安无事,这其中种种都是误会一场,绝不是像旁人口中说得那样,蓄意谋害四小姐。 徐氏转过身,敛裙对着林氏再次跪下。 “儿媳管教不力,致得院中人犯下如此大错,还请母亲责罚。” “这事与你何干,若因此就要责罚你,我这个做母亲的岂不是更该罚。”林氏示意着人搀扶着她起来。 徐氏就着下人的手站起来,对站在另一边的盛明义道:“她纵了自己的私心,犯了大错,是打是罚是卖,全由二弟做主。” “既然大嫂发了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盛明义话音刚落,守在他身边的闪电和踏雪便迫不及待的蹿了上去,围着杜鹃来回的嗅,闪电锋利的獠牙上面,还沾着血迹,裂开的大嘴里面猩红的舌头来回的舔舐着嘴巴。 杜鹃猛地看到两只大狗冲着她蹿了上来,吓得当场花容失色,惊叫连连,坐在地上,蹬着腿直往后退。 闪电和踏雪似乎是很满意自己威吓的效果,咧着嘴,牙龇得更凶,嘴里时不时的还发出几声低吼,绕着她转圈子。 只不过转了两圈之后,闪电和踏雪突然的停住了脚步,抬着脑袋,目露凶光,恶狠狠的朝着院门的方向盯去,鼻子不停的嗅着空气里气味,神情显得有些焦躁不对劲,翘起的尾巴不停的摆动。 盛明义第一个的发现了它们两狗的不对劲,唤了它们回来,眼睛顺着它们嗅着的方向看去,却见着盛明珠院子了的琉璃不知何时站在了外面。 琉璃的面色有些发白,站在门口想进来,又惧怕着里面的两只大狗。 “你不在珠珠房里伺候,跑到这里做什么?”盛明义面上看不出神情,眼睛里闪过一抹暗光。 “小姐,让我过来看看,审问出什么东西来没有?”琉璃觑了一眼闪电和踏雪,确定它们不会扑上来,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却没想到,随着她的靠近,踏雪和闪电,越发的焦躁不安,两只爪子不安的乱动,眼睛盯着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琉璃吓得两腿发软,声音也跟着打颤,“它,它,它们会不会扑上来……二公子,你,你可得把它们看管好了。” 说那迟那时快,琉璃的话音刚落,浑身炸毛焦躁不安的闪电,已经绷不住咧着大嘴扑了上来。 琉璃啊——的一声,紧闭住双眼,就听耳边一阵腥风掠过,整个人就被闪电重重的扑倒在了身下…… 琉璃闭着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闪电厚重的带着腥气的喘息重重的扑在面上…… 旁边的踏雪也是来回的转动,明显的躁动不安,嘴里不时的嘶吼出声。明显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回来。” 盛明义一声厉喝,闪电扭过头,烦躁不安的跳离了过去,烦躁不安的情绪却没有任何好转。 琉璃见着身上没了重量,这才颤颤惊惊的睁开眼,一睁眼,就看到盛明义的脸竖在她面前。 “二,二公子。”琉璃舌头打结,被吓得发白的脸瞬间爆红。 “你身上的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琉璃自己做起了身子,伸着袖子来回了嗅了几下,没有什么味道啊?好半天的才突然想起来,从着腰上摘下了个香袋出来。 “是不是这里的味道?” 盛明义没有接,反倒是凑着鼻子上前嗅了两下,里面若有若无的香味,隐约的有些熟悉,盛明义英俊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紧。 “这个香袋,你是从哪儿来的?” 琉璃不知道这个香袋有什么问题,瞧着盛明义的反应,莫非这个香袋有何不妥?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这个香袋来龙交代了。 “你是说,这个香袋是富贵儿送给你和翡翠两人的,可以安神静心?” “他是这样说的,让我们每日佩戴,这样,小姐闻了,些许就不会每日做噩梦了,也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我和翡翠闻着味道,挺清雅别致的,就留下来了。” “二公子,可是这个香袋有什么问题?” 琉璃有些慌?当日从富贵儿手中接过这个香袋,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富贵儿说起来还可以算是她们小姐的奶兄,平日里与她们小姐关系也亲厚,他怎么可能会害小姐? 盛明义没说话,只是伸着两只手指头捏过香包,猛地朝着闪电踏雪的位置扔去。 闪电和踏雪像被惊到了一般,闻着味道,越发焦躁不安,隐隐的还有发狂的征兆,盛明义冷笑一声,让人收了香包。 那些个野猫冲着盛明珠发狂,只怕少不得这些香包的作用。 到底是谁,设下了这样阴毒的计谋,一环扣着一环,孙管家,徐氏院子里的杜鹃,甚至于富贵儿也牵连到里面。 “来人,去把富贵儿给我带过来。” 林氏和徐氏见状,也凑过来,靠近了去查看那个香包,味道却如琉璃说得那样,清雅别致,虽说不得是什么上等香,到也算不上劣质,只是这香里又会有什么古怪? “来人,拿了我的帖子,请张太医过来一趟。” 林氏面色凝重,越是察觉不出来的,才也是可怕,想到了盛明珠房间里还有这香,顾不得在这里继续看盛明义审下来,派人在门口守着,等着张太医过来,她则带着人先行到香桂院中。 第24章 略施小计 盛明珠腿脚不便,躺在床上,担心她躺的时间长,皮肉酸乏,翡翠忙凑到她旁边给她揉肩捏背。 “琉璃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夫人既然有心惩治府中的下人,小姐为何不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一并让夫人给审审,免得天天提心吊胆的。” 想起刚才院子里的种种,翡翠便忍不住的一阵后怕。 尤其院子里的现在还有可能藏着一双谁也不知道的黑手。 盛明珠手敲着床沿,不置可否,半响的才慢慢道:“刚才听着外面有狗叫的声音,可是二哥回来了?” “那可能就是了,二公子狗舍里的那几条狗,旁人可不敢碰。” 肩膀上按捏的力道不轻不重,盛明珠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眉眼间的疲乏也似乎散去了许多。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听着外面急促促的脚步过来,还未等外面的丫头掀帘子,就见到林氏带着一贯人面色阴沉的进来了。 刚一进门,林氏身边跟着的金嬷嬷便直接上前,二话不说搜了翡翠的身。 “嬷嬷,这是做什么?” 翡翠一惊,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躲闪,上下腰肢被摸了个遍,然后就看看着金嬷嬷从她的身上掏出了一个与琉璃身上同出一辙的香袋。 金嬷嬷将搜来的香袋捧到了林氏的面前,仔细瞧了瞧,点着头道:“却如琉璃姑娘所言,这两个香袋,针脚手法一模一样,味道也不差分毫,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氏看着金嬷嬷手里的两个香袋,横眉冷竖,面上已是气急,指着翡翠和琉璃怒斥道:“你们两个,原以为是个稳重妥帖的,这才让你们过来伺候照顾珠珠,谁晓得,竟是个没脑子的,什么香得臭得都往身上戴,若是珠珠因此有个好歹的,我非得揭了你们的皮不可。” 翡翠,琉璃那还敢分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告罪认错。 “娘,那香包可有什么不妥?”盛明珠伸长了脑袋,似乎想要看的清楚。 林氏没理她,而是继续审问翡翠琉璃两人。 “说,富贵儿什么时候给你们的香包?” 翡翠面上带着惊慌,不过好在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低着头轻声道:“也就是前几日的事,那日我去厨房给小姐端药,刚好的在路上遇上了富贵儿说起了小姐这些日子睡眠不稳,总爱做些噩梦,然后他就给我这两个香包,说是特地寻来的,凝神静心最有助于安眠,他还说小姐不爱配这些香袋什么,我和琉璃戴在身上,日常伺候,效果也是一样的。” “好他个李富贵,我盛家供他吃供他穿,自问从未亏欠他一分,谁想着,竟养出了他的黑心肠。” 林氏说罢,已经咬牙切齿,端庄的美目中尽是怒火。 也不能怪林氏如此的生气,李富贵不同于旁人,是自小和盛明珠一起长大的奶兄,虽说是下人的身份,但吃穿住行却是样样顶好的。 盛明珠也是当他做亲哥哥待的,谁能想得到,他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来。 “娘,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旁人我不知道,不过富贵哥,却是自小与我一起长的,品性脾气,我最了解不过了,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个中说不定还有其他隐情?况且那香包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奶娘早就不在了,他一个半大的小子,连根针都捏不稳,那来的香包?” “你别急着护他,你二哥在外面已经差人去问他了,若这事真有他的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倚月院。 孟昭月惴惴不安的来回走动,两只手握在一起,无意识的扣动着指甲。 从刚才开始,前院就闹闹嚷嚷的,听着派出去的下人回禀,盛明义牵出了狗来,已经有下人被狗活活的咬死了。 她有些慌了。 一遍一遍的思考,此事前后是否留下了漏洞,孙管事是否可靠,若是他被抓住了,会不会交代她来? 不,不能慌。 在镇国公没回来之前,就算他们查到了什么,也绝不敢动她,况且这事从头到尾,跟她就没有半分干系,就算是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没有人会知道的。 “小姐,外,外面二公子带着人过来了,还有两只大狗。” 彩霞白着脸,双腿有些发软,想到刚才一开门,迎面扑来的两条龇牙咧嘴恶狠狠的大狗,她就忍不住浑身打颤。 随着她的话音,是外面狂吠的狗叫,以及啪啪重重的敲门声。 盛明义敲门示意了两下,便不客气的带着人闯进来。 富贵儿跟在他的后面。 闪电踏雪一入院门,便如脱了缰的野马,龇着牙唬得院中几个丫头婆子,惊叫连连。 孟昭月站在门口,手捂着脖颈上的抓伤,白着脸,看着到处乱窜的大狗,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表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盛明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只是眼睛里的寒芒似要刺穿她的心底,从她来的第一天,他就本能的对这个表妹不喜。 总是一副娇弱的模样,却极善心机,知道自己的优势,也最擅长用眼泪来博得别人的同情。 也只有盛明珠那个傻丫头会觉得她是真单纯,真软弱。 “来人,搜!” 盛明义冷冷的一声令下,跟来的下人,便鱼贯而入,刚才李管事不过是带着人搜了下人房,孟昭月住的屋子,却没人搜过。 孟昭月站在门口,却没料到盛明义会这么直接,一点脸面也不给,气得心底猫抓了一样,娇弱的面上险些控制不住颜色。 “表哥,你这是在怀疑昭月吗?”孟昭月眼眶通红,眼泪在眼中直打转,身子微微颤抖,似要站不住。 “表妹,你可要站稳了,这要是一不小心摔倒,磕到了,这娇滴滴我见犹怜的脸,可就没了。” 第25章 栽赃嫁祸 盛明义凑到跟前,却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面上似笑非笑,眼睛里的嘲讽刺得孟昭月面上一阵发青。 将要倾倒的身子微微一顿,攥着帕子的手发紧,半敛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怨怒,面上却是泫然欲泣,要哭不哭的样子。 手怯怯的想要拽盛明义的袖子,伸到了一半,又怕被嫌弃一般,又缩了回来。 泛着水光的眼眸,定定的注视着盛明义,里面似乎藏着无数说不清的情愫。 “表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我其实一直都喜欢着表哥的,可昭月不知道,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得表哥这样厌烦……表哥,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昭月都可以改……只求表哥不要讨厌我……” 孟昭月微微仰着头,白皙细长的脖颈缠着纱布,泪珠顺着眼角滚落,瓷玉般洁白脸颊划过一道水痕,哭声隐忍而卑微,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美得犹如月夜滴露的梨花,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心疼的拥入怀中,好一阵怜惜,只可惜—— 她遇上的是盛家毒舌洁癖又不解风情的盛明义。 盛明义瞧着她三句话还未说,又开始掉眼泪,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唯恐她一个控制不住,把眼泪甩到了他身上。 回来刚换的衣服,岂不是又脏了。 盛明义有些厌恶的盯着她,最看不上她装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谁都欠着她,谁都应该让着她。 “收起你的眼泪,收起你的柔弱无辜,别以为掉了几滴眼泪,就有人怜惜你,哭上两声,就有男人死心塌地的伏在你脚下?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吃你这一套了,收起你这幅惺惺作态的假把戏,要哭过会儿有的是机会给你哭。” 盛明义冰冷的话语,毫不留情,甚至于连表面的虚与委蛇都懒得做,直接撕开了脸面。 孟昭月拭泪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悲痛委屈,似乎根本没料到他会说出在这样的话来。 “表哥,没想到,在你心中,昭月竟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强忍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孟昭月捂着嘴,委屈的直哭,哭的身子都快站不住,眼看着就要向盛明义的身上倒去,却见着盛明义疾步朝着边上一侧,完美的避开了她。 孟昭月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孟昭月面色发青,甚至于一度连自己面上的表情都忘记要控制了。 “表妹站不住就该找个大夫好好看看,随随便便往男人身上靠,我们盛府可没有这样先例。”盛明义勾着眼,上下打量了下她,继续道:“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哭哭啼啼的,眼泪这么多,指不定就是脑中里弯弯道道小心思太多,影响了腿。” “没事的时候,多晒晒太阳,脑子弯弯道道的水晒干了,也能少掉点眼泪,腿也就能好了。” 盛明义轻悄悄的几句话,差点没把孟昭月气得七窍生烟。 只见她胸口起伏不定,掩在帕子底下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指甲狠狠的掐入掌心,几乎是费了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盛明义过了嘴瘾,懒得继续搭理她,倚月居里的所有丫鬟婆子都被带出来,看管在了一边,包括受伤的小青和晨霜。 很快的就见到下人捧着一个绣篮,急匆匆的出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里面裁剪过的碎步,赫然与琉璃身上佩戴的香包一模一样。 “这个东西是谁的?” 盛明义收起了面上不正经的神情,眉眼冷漠,视线冰冷的如利剑一般扫过那几个围在一起的丫鬟婆子。 没人应声,所有人都缩着头。 旁边的孟昭月还陷在盛明义给的羞愤中,根本没注意到下人手上拿着的东西。 见着没人说话,跟来的富贵儿忍不住跳了出来,满脸怒火的冲进去,将里面躲着的暮雨拖了出来,怒道:“当日,你给我香包,明明说着安神助眠的,谁晓得里面竟然藏的竟是害人的东西,你们好恶毒的心思,栽赃嫁祸耍的好一手计谋。” “明知道小姐这几日噩梦连连,睡眠不稳,特特的送了我这香包,还特地强调有助于安眠,便是知道我心疼小姐,一定会将它送给小姐……若不是今日闪电踏雪识得了里面的诡计,我们还不知会被你蒙骗多久,若是小姐因此遭了罪,我富贵儿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非得要抓了你们这幕后黑手,给小姐赔命。” “如今物证人证惧在,看你还如何狡辩。” 富贵儿骂完之后,还犹不解气,直接上脚踢了她好几下,才住了脚。 暮雨被连踢几脚,心口发疼,眼睛盯着身后的孟昭月,神情欲言又止,挣扎了好半天的才哭着鼓足勇气道:“二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香包里装的东西,都,都是小姐一手弄的,奴婢不过是奉了小姐的命,求二公子明察。” 站在门边的孟昭月猛然抬头,眼睛落在了下人手中的绣篮,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自诉清白的暮雨,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自己这是入了别人的圈套。 盛明义扭过头,面上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你孟昭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盛家待你不薄,珠珠更是那你当亲妹妹,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孟昭月阴狠的瞪了一眼暮雨,养了这么多年的狗,竟然敢背过来咬她一口。 绝不可饶恕。 “我知道表哥向来不喜欢我,却也用不着用这样不入流的招数来冤枉我,若真是我做的,怎么这会儿还留着罪证等着表哥过来搜?这个贱婢,不过恼我平日里待她凶了点,便胡言乱语污蔑我,表哥,你可要明察才是,若是舅舅回来了,知道表哥因着下人的一句话,就平白的冤枉我,可就不好了……” 孟昭月这会儿的倒是不落泪了,面上有恃无恐的直接扯出了镇国公的大旗来。 “你也不用拿着我爹的威名要压我,若是你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我盛家也不缺你一口吃的,若是你敢耍什么小心思,可别怪我不客气,你与珠珠孰轻孰重,我想爹爹自会分的一清二楚。” 孟昭月的面色难堪的很,盛明义的话,完美的戳到了她心上,她在怎么跳,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乞丐而已,院子里的气氛凝滞。 就在此刻。 却听着旁边的闪电踏雪一阵狂吠,连只爪子,不住的扒拉底下的泥土。 “二公子,地下有东西。” 第26章 如了你们的愿 闪电踏雪飞起爪子一阵乱刨,只见泥土飞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手臂深的土坑里赫然埋着几只幼猫的尸体。 几只幼猫死状及其凄惨,断腿挖眼,穿肠破肚,甚至些直接没了脑袋身子。 埋在土中的尸体已经隐约的开始腐烂,随着地上泥土的刨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恶臭。 院子里众人猝不及防,险些被恶臭熏得直接吐出来,跟来的下人直接用袖摆捂住口鼻,这才勉强靠近,将坑里的死猫尸体全部扒了上来,细数了一下,足有五六只。 盛明义盯着孟昭月没有说话,紧接着就见几个在下人房里搜查的人拿着一个包裹出来了。 包裹打开,里面装的竟是盛明珠的衣服。 孟昭月在看到下人搜出来的衣服时,神情不自然的闪过一阵慌乱,衣服她明明已经看着人亲自烧毁了,怎么会在下人房里搜出来? 不等她仔细思寻其中的因缘,就见着一旁毫不起眼的晨霜突然的蹿了出来,和着暮雨并排跪在了一起磕头求情道:“二公子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全部都是听从小姐的吩咐,是小姐心怀怨怒,记恨着四小姐,想出来的这样恶毒的招数,奴婢,不敢不从。” 一个恶毒的招数,直接坐实了孟昭月的罪名。 “你将事情如实招来,若是一字不实,我便将你丢了狗舍喂狗去。” 晨霜跪着一个劲的求饶,将孟昭月的毒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说出来,甚至于孟昭月半夜私会孙管事,处心积虑收买各院下人婆子,平日里暴虐成性,院中埋藏的死猫全部被她毒虐而死等等数条罪状…… 院子里跟来的下人全部的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表小姐柔弱的外表下竟然藏着的事这样一个恶毒的心肠。 便是盛明义早有心理准备,乍然一听到,也是惊得后背一阵冰凉。 这样阴毒的女人,竟然装成了一副娇柔的模样,潜伏在他们身边这么久。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盛明义看着她,眼中毫无温度,不管这个丫头话中所言是否全部属实,他们盛家都容不下她了。 事情的发展朝着完全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孟昭月唯一没料到的是,自己房中的两个丫头,竟然敢背叛她? 一瞬间,后背上冷汗涔涔,脑中飞快的转动,想着应付的法子,她好不容易的才入了京,有了机会进了富贵的圈子,她还未得到她想要的,她绝不容许此刻功亏一篑。 面上神情变幻,眼睛狠狠的剜了一下跪在地上的暮雨晨霜两个丫头,今日她只要她不死,一定会剥了这两个贱丫头的皮。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有了主意。 只见她正对着盛明义,樱唇紧抿,下巴微扬,面上神情悲愤而委屈,眼眶里的泪水因着刚才盛明义的话,紧紧的抑着,不让它掉落。 “表哥因为着丫头几句话,就要给我扣上个残暴阴险不贞不白的罪名吗?我孟昭月虽寄人篱下,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容不得你们这样欺辱践踏…既然你们容不得我,也不用你们耍什么心思,玩什么栽赃的把戏,我直接如了你们的愿……。” 孟昭月悲愤欲绝,说罢!竟然直接的迎头要去撞门口的柱子。 第27章 不知廉耻 孟昭月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被困在了一边,身边没人,冷不丁的就瞧着她猛地迎头朝着附近的柱子撞去。 盛明义不动,反倒是饶有趣味的冷眼旁观。 这样处心积虑,披着白莲花外皮的恶毒之人,会舍得死? 他可不信。 似是悲愤屈辱到了极致,孟昭月奔撞的力度极大,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眼看着就要撞上去。 手心里的冷汗滴落,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距离孟昭月最近的就只有盛明义,其他人便是想救也来不及。 “小姐,不要——” 小青惊叫一声,挣开周围看守的下人,想要扑过来,却见到身边一道黑影窜过,几个跃身,只听着砰的一声,孟昭月的脑袋没有撞在柱子上,反倒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到了地上。 闪电摇尾围在她身边,咧着的嘴巴不时的冲着她发出低吼,不远处的踏雪不甘心被闪电一个人抢了功劳,也恶汹汹的凑到跟前。 两只大狗将孟昭月围得团团转。 孟昭月摔在地上,强忍着疼痛撑着身子,看着盛明义的眼中,带着满满愤恨的委屈与不甘。 “表哥,难道我连死证明自己清白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盛明义无动于衷,说出的话冷漠而无情,“你现在死,不是证明清白,而是羞于见人,畏罪自杀,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我盛明义别的本事没有,弄死个人那是轻而易举,你放心,到时候,旁人定不会说一句我们盛家的不好,反倒是你,我盛家好心待你,却没想到引狼入室,养出了一个不贤不慈不贞不洁善妒残暴的毒蛇来,到时候,便是死,我也会让你名声扫地,连个祖坟都进不了……” 盛明义这话是足够的毒,毒的孟昭月浑身直打颤,她一直都知道盛明义最难缠,她几次三番想要接近他,等到的只是毫无怜惜的冷眼。 他会说到做到的。 “小姐,你何苦这样的想不开。”小青挣开的人群上前紧紧的抱住她,孟昭月不说话,只是埋着头趴在她怀里哭,似是受尽了无尽的委屈。 “二公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盛明义身边贴身伺候的福瑞上前,表情有些犹豫道,表小姐,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娇滴滴水人儿,平日里不说虐杀残暴,就是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 仅凭着下人的几句话,就定罪,未免有些太武断了。 福瑞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只不过许多人碍于盛明义的威严,不敢明说。 盛明义扭头冷眼撇了一眼他,嘴上没有任何责备的话,只不过眼中的寒光刺得他差点当场去世了。 福瑞缩了个脑袋,识趣的站在一边,闭嘴,决心打死一句话不在多说。 二公子发起火来有多恐怖,他这个贴身伺候的,是最了解不过的。 “二公子,夫人和四小姐过来了。” 话说着,就见着林氏和盛明珠、徐氏还有太医院的张太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林氏面色阴沉,带着隐忍的怒气,盛明珠则是由琉璃翡翠两人推着轮椅。 孟昭月眼看着林氏过来,悲伤痛苦隐着无数委屈的眼眸楚楚可怜的看着林氏,嘴中哽咽的喊了一声舅母。 声音哽咽抽泣道:“舅母,你要相信昭月,昭月绝不是那种狠毒残暴之人,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舅母你,要为昭月做主啊!” 说完泪水决堤,整个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凄楚而可怜。 林氏这次却头一遭的没有上前宽慰,而是满脸失望的看着她。 自从两年前,夫君从泗水郡带回来孟昭月,她自问尽心尽力,视如己出,绝没有亏欠过半分,谁想得到换来的却是狼心狗肺的忘恩负义,这样阴毒的招数,她又是怎么想的出来。 想到她们身边日日藏匿着这样阴狠的女人,便觉毛骨悚然。 “孙管家已经畏罪潜逃,这些是从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你可还有话说?” 林氏从金嬷嬷手中拿过一对金玉串的耳环和一件水碧色的亵衣肚兜摔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要将我们盛家的脸面门风也一并败坏掉吗?我们盛家门风端正,从未出过这样羞耻的事。”林氏气得声音发颤。 孟昭月一脸懵的看着迎面甩来的东西,甚至于眼泪都忘记了流,这这个金玉串的耳环,她不是早就丢了吗?还有这个肚兜?怎么会在孙管事哪里? 这都是怎么回事? 孙管事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下贱的奴才,她怎么会看上他,平日里不过多给了他几个好脸,竟也私心妄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昭月便是在不知廉耻,也不可能与府中的一个奴才勾搭在一起,舅母,你一定要相信我,昭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孟昭月很快的反应过来,哭着上前辩解。 不管是真是假,这事她绝对死也不能认。 “你还在狡辩?” 林氏没想到孟昭月到了此时此刻,嘴中依旧的还没有一句实话,当下怒不可赦的拿过琉璃翡翠用过的香包甩在了她脸上。 “你不仅不知廉耻,还阴狠毒辣,珠珠待你如何,你自己扪心自问,可有半点亏待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这个香包可是你命人做的?我还奇怪,珠珠平日里从未做过什么噩梦,怎么这次受伤醒来,连日的噩梦不得安稳,原来竟是你从中捣鬼。“ 孟昭月脸被砸的生疼,还未的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暮雨已经爬过来哭着对林氏求饶“夫人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从头到尾都是听从想小姐的吩咐……?” “这个丫头刚才已经从头到尾都招了,说是奉了我们这个好表妹的命令给富贵儿送的香包,还特地的强调了这个香包是有安眠的功效,张太医,你给她说说,里面究竟藏得什么阉脏东西。” 第28章 我有证据 张太医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医,胡子略微发白,精神矍铄,这些年在宫中行医,见过的宫廷后宅秘事数不胜数,眼睛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孟昭月,扬声道:“香包里大部分的香料确实有助于宁神安眠,只不过里面却也藏了许多味燥的香料,普通人佩戴,除了偶然觉得心神浮躁之外,并没有大的感觉,但是对受了惊吓的四小姐来说却是大忌,四小姐之前受了惊,本就心神不稳,在日日受着香味的影响,自然连日噩梦不得安眠,长久以往,心神耗损,内血亏耗,在想挽回可就晚了。动物一向要比人敏感,闻到这香味发狂发燥也是难免。”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夫人饶命……奴婢从头到尾都是听从小姐的吩咐……”暮雨脑袋磕得咚咚响,可是此刻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她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孟昭月的身上。 “你暗中勾引孙管事,命令着孙管事替你寻猫笼,当着野猫的面,穿着珠珠的衣服,虐杀了它们幼崽,逼的它们发狂,又暗中施了毒计让珠珠夜夜不能寐精神不济,最后还企图栽赃嫁祸到少夫人的院中,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恶毒,你,你……” 说到这里,林氏已经气得不能自己,多年来的涵养庄重此刻彻底破戒,再也没忍住,上前狠狠的一耳光打了上去。 “这一巴掌,是替你死去的母亲打的,她若泉下有知,知道你忘恩负义不知廉耻,心思歹毒,她便是死,也不得安稳。” “这一巴掌,你替你舅舅打的,他怜你,惜你,唯恐你小小年纪失了母亲继母苛待你,你就是这样来回报他的?” “还有这这一巴掌,是替珠珠打的,她有何处对不住你,让你如此的嫉恨她,吃的穿的戴的样样挑着好的送给你,换来的就是你这样待她的?” 林氏气急,左右开弓啪啪几个巴掌下去,打得两手发疼,还尤未解气。 “表妹,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你这样嫉恨,这些都是假的对吗?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盛明珠表情悲痛,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于心不忍。 院子里原先还抱着怀疑态度的下人,此刻全部的偏移到了盛明珠这边。 看向孟昭月的眼神也随之不善起来。 表小姐自从来到盛府,夫人小姐待她什么样,她们可全都有目共赏,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柔善娇弱的人竟生的这样一副恶毒的心肠来,可怜了她们小姐巴心巴肺的对她好。 孟昭月脸颊发肿,脑袋发懵,嘴角溢出了一缕血丝。她咬紧了下唇,心中憋闷的要发狂,带着水珠的眼眶烧的发红,她的脑袋低着,散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 整个院子里除了偶尔的两声狗吠之外,安静的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事实证据在此,就算她想狡辩也狡辩不得。 可是她决不能认! 孟昭月面色扭曲,指甲狠狠的掐入了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濒临疯癫的情绪慢慢克制了下来。 若是认了这些罪名,她就绝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跪倒在林氏的面前,嘴角含着血迹,眼神装的那叫不屈而刚烈,对着林氏满腔悲痛道:“舅母怀疑我,昭月不怪,可是昭月没做过的事,昭月即便死,也不认。” “舅母若是一心怀疑我,昭月愿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刚才已经弄过的把戏,准备再来一次?”旁边的盛明义嗤笑了一声,“你是忘了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了。” 盛明义明晃晃的讥笑根本没让孟昭月动容,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林氏,她在赌林氏,绝不可能让她受伤,亦或者死。 孟昭月说得信誓旦旦,神情决绝,不似作伪,盛明珠面上保持着悲痛的神情,心中却在暗自冷笑。 以为以死相逼,就能逃过一劫? 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放在轮椅上的手状似无意的轻扣的两声,低沉暗淡的声音毫不起眼,却见跪在地上的晨霜突然的抬头开口道:“我有证据证明刚才我所所言句句属实。” 晨霜瘦小的身子慢慢站起,面上神情木然,只有在看向孟昭月的时候,眼睛才会迸出一丝仇恨的光亮。 晨霜很少跟着孟昭月出去,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院子里,不过这么长时间了,府里的人多多少少也都是认识她的,知道表小姐院中有一个又瘦又小不爱说话的丫头。 旁人曾还好奇的询问过孟昭月,为何身边留这样一个木讷瘦小的丫鬟? 当日孟昭月是怎么回答的? “她不爱说话,也不会讨人欢心,更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怜惜,若是连我在嫌弃她,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与我不过举手之劳,与她却是大恩,俱是可怜人,为难她做什么?” 当时可赢得好一片赞赏,府里的下人那一个不称赞她心底柔善,堪比活菩萨。 “你有什么证据?”林氏看着她冷着脸道。 晨霜两手空荡荡的,周身不见可以藏纳东西的地方,她扫了一眼众人,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扬起手,使劲攥住自己的袖摆,只听擦咔一声,竟是从肩膀的部位,直接撕毁了自己的衣袖。 雪白的臂膀毫无掩饰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被她的动作一惊,林氏刚想着怒斥,却被她臂膀上密密麻麻一道摞着一道的伤痕给惊住了。 两条细长的臂膀上没一处完好的皮肤,甚至于好些伤口还带着血痂,留着脓血,青白翻卷的伤口,触目惊心。 “这,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林氏说完了话,眼睛忍不住的落在孟昭月的身上,在联想着刚才挖出来的那些死猫,哪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第29章 强抢民男 晨霜重新跪倒在地,冲着林氏重重的磕了两个头道:“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身为下人,以下犯上揭发主子,已是犯了死罪,可是奴婢实在受不住了,与其日日夜夜胆战心惊生不如死,不如直接给奴婢来个痛快,一死百了。” “不仅是我,当凡小姐身边伺候的没有不受虐待的,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查看其他几人的身子。” 林氏旁边的金嬷嬷闻言,直接上前掀开了暮雨的袖子,果不如其言,上面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种种证据彻底坐实了孟昭月歹毒的罪名。 孟昭月抬头,还想说什么,林氏却已经没有继续听她巧辩下去的欲望。 这样恶毒的女人,直接杖毙都不为过。 直接命人将孟昭月看管了起来,没有她的命令,不容许踏出倚月居一步,她心中恨急恼急,不过在镇国公没回来之前,却不便擅自处置了她。 只能让人先看管起来。 孟昭月的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看向暮雨晨霜两个丫头,更是恨不得上前食其骨啖其肉。 晨霜暮雨两人打了个寒颤,却丝毫不后悔。 随着林氏离开,倚月居里围着的下人也慢慢散去,只余几个在清理院中挖出来的死猫遗骸。 孟昭月的房门口把守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屋里除了自愿留下的小青之外,暮雨晨霜彩霞三人则跟着金嬷嬷带到了另一边。 盛家的这场混乱整治,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府中凡是与孟昭月有所牵连的下人全部命人招审,情节严重的寻个罪名直接交由官府处置。 其他犯了错的除了杖刑之外,每人罚月奉三月,期间再有犯错玩忽职守者,直接让人发卖了出去。 香桂院。 担心屋子里残留的香味会影响到盛明珠,林氏直接下令让院中下人收拾着东西,将盛明珠搬到了她的院中。 屋中重新清扫通风,屋中进出的丫鬟婆子全部沐浴更衣,沾染了毒香料的衣服全部焚烧毁灭。 林氏端庄秀美的面上依旧面带薄怒,气息不平。 险些被泼了脏水的徐氏,面色也难看的很,偏偏做下这歹毒罪孽事的人,还是国公爷亲自带回来的表侄女,有怒发不得。 “派出去追捕孙管事的人可有消息了?”林氏道。 “二弟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只怕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跑了。” 盛明珠斜靠在软塌上,面上神色低沉,看着情绪不好,闻言低声安慰道:“娘,不必担心,那孙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别忘了他娘老子还在我们手里,那付嬷嬷欺软怕硬,让人好好审审,还怕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林氏转头看到盛明珠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对着孟昭月的恼怒又恨上一层。 她的珠珠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这样的委屈。 “别难过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她竟然隐藏的那么深,把我们都诓了过去,好在现在及时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没酿成更大的错误来,等到你爹爹回来,就派人将她送回去吧!我们盛家可要不起她这样恶毒的女人在这里。” 盛明珠面上依旧装的一副受伤的情形,只是眼中隐隐流转的光亮泄露了她心底真实的情绪。 不枉她筹谋许久。 “娘,你和嫂子也莫要因为她一个外人气坏了身子,我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 “你呀!就是太重情义了,要不如何能被她伤到这个地步。” “何止你想不通,我们也想不通,小小年纪就学的……真不知他们孟家是如何教导的。” 徐氏停顿了一下,顾忌着林氏的面,难听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孟家家教,却不敢苟同。 刚入了夜,府里点了灯,盛明珠随便的找了个借口出来。 柴房的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窝在稻草堆里正打着盹的朱念君,哗啦一声,睡梦中被凉水浇个透心凉。 “谁,谁做的,那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敢戏弄你大爷。”朱念君蓬头垢面湿哒着衣服一下子窜起来,习惯性的伸着手就像打人。 手伸了一半,看清楚了面前的人,顿时又怂了,眼睛在盛明珠的身上转了一圈,见她手中没拿着鞭子,熄下去的火焰隐隐的又嚣张起来。 “嘿嘿,查清楚了没有,是不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就一路过打酱油的。” 朱念君嬉皮笑脸,本就脏污瞧不清面容的脸上,柴房里一滚,又被冷水这么一冲,整个人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可偏偏自己还没有个自觉,丝毫意识不到此刻自己周身狼藉脏污,比街头的臭乞丐好不到半点。 盛明珠皱着眉头,似是被眼前的人污了眼,冷着脸,让跟来的下人直接拖着他去冲洗干净。 “别介,我最讨厌洗澡了,我跟你说,这身上的泥可大有益处,防蚊防虫还保暖,居家外出必备之物……” 朱念君扭着身子想挣扎,却被身后的几个下人压得死紧。 “美人,你是不是瞧上我了,我可告诉你,我还是清白之身,就算你盛府家大业大,也不带这样强抢民男的。” “你就算是得到我的身也得不到我的心……” “闭嘴。”跟在他身边的琉璃听着他嘴里不三不四的乱讲,气得直接撕了他身上的脏衣服堵了他的嘴。 “要是再敢乱喊,看我不打烂了你的嘴。” 用了两大盆的热水,冲洗了几遍,才将他周身洗涮干净,重新换了身衣服的朱念君就被人带到了盛明珠的面前。 一个及其清秀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分明,眼睛透亮狡黠,细长的刘海斜搭在一边,身上穿的是府中下人的粗布衣裳,周身散发着玩世不恭,嬉戏于世的混混样。 盛明珠坐在上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响才对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朱念君,念君,你娘是否告诉过你念的是哪位君?” 盛明珠的声音轻悄悄的,却不亚于一道惊雷击在了朱念君的心头,面上的嬉笑不正经的表情僵住,甚至于站没站行的身子也在一瞬间绷直。 第30章 不知羞耻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面上的表情龟裂,装弄出来的玩世不恭被震惊所取代,如果他没有记错,从头到尾他没有说出半点关于自己身世名字的信息。 她是从何得知? 盛明珠不言,只是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他,嘴角勾起的笑似笑非笑,“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为何而来。” “有没与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和一个人很像?” “是谁?” “你不知道?不然你今日为何到这里来?”盛明珠略微提高了声音,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不解? 放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握紧,朱念君紧盯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来,她跟他说得这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故意用言语诈他? 不对?他不过几日前才刚到京城,朱念君这个名字他也从未在人前提起。若是诈他,不知道知道的那么清楚。 朱念君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彻底的看穿,她都知道,甚至于他所不知道的一切她都知道? 心中说不出来的什么感觉,震惊中又带着隐隐的心奋。 他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不就是为了求一个真相吗?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介于少年与成年稚嫩的面庞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凶恶的神情,低哑的声音里藏着狠意。 像极了一只露出獠牙的凶兽,只不过是毛没长齐的那种,看着唬人罢了。 盛明珠不以为意,反倒冲着他咯咯笑了两声,少女清脆银铃般的嗓音,此刻在他耳中没有半点悦耳之意,反倒让他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凭什么?” 盛明珠眨巴着眼睛,起了戏弄之心。 其实她原先也不确定他的身份,第一眼只是瞧着他的眼睛意外的熟悉,在加上他周身不正经的街头混混气质,脑中突兀的冒出来一个名字。 朱念君! 她半真半假的诈他。 没想到他这么禁不住气,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让他破了表情,露了绽。 前世她从未见过他,只是偶然的在一次聚会中听到了一个谣言,廷尉司办案抓了个混混,这个混混胆大包天的竟然敢冒充谢驸马的私生子,还求人递了信物找上了门。 长公主知道了和驸马爷闹了好一阵的脾气,驸马爷为自证清白,亲自督办了此案,铁面无私严惩了那个混混。 京中谁人不知驸马爷与长公主伉俪情深夫妻恩爱,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还是个街头恃强凌弱的小混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过后,众人也只当是个笑料,谁也没放在心上。 原本以为这事过了就过了,却在不久后,京兆尹的巡城队在一个暗巷里面发现了一具被乱刀砍死的尸体。 巧合的是,那具尸体正是本该被关押在牢中的朱念君。 事情太过于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思,坊间有好事者,少不得编排出许多痴女薄情的谣言来。 驸马爷心胸坦荡,问心无愧道:“谣言止于智者!何必跟坊间嘴碎无聊之人一般计较。” 倒是长公主府的灵安郡主,发了好大了火,拆了好几座茶楼,打了好几个说书先生,才将这个谣言给止下去。 当时她与灵安郡主较好,没少和她一起拆楼打人,因为这事,还被她爹好一顿训,抄了好长时间的女训女戒。 前世她素来不问政事,每日只想着吃喝玩乐,心思短浅,和谁好,便一根筋的护着她,现在想想真是愚不可及。 眼底闪过一道阴鸷,连带着脸色也跟着阴沉起来。 朱念君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一下子变了脸色,心中挂念着她刚才说的话,脸上表情来回的变动,眼睛瞟了一眼周围看护的下人,手攥紧了又松开。 半天的面上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不正经的表情。 “你将我留在这里,还特地的给我洗了澡换了衣服,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么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吧!” “实话跟你说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寻的是什么东西,你会知道?别瞎蒙了点东西,就觉得什么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小丫头片子,这个年纪多吃饭多喝奶,多长高多长……才是正事。” 话音停顿了一下,眼睛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盛明珠的胸前。 盛明珠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前,一马平川,瞧不出半点弧度,瞬间顿悟他指的什么,面上的阴郁瞬间被气怒取代,直接操起了手边的杯盏朝着他扔过去。 “眼睛再敢乱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朱念君侧身避了过去,脚下步子一晃,竟是趁人不备,快步冲着盛明珠过去。 “小姐——”琉璃惊叫了一声,妄图上前挡住他,却被朱念君一脚踹开。 手直接扣住了盛明珠的脖子。 “让他们都别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朱念君咧着一嘴白牙,呼了一口热气,吹开了晃眼的刘海,手下用力,将盛明珠死死的钳制在手中。 气氛凝滞,盛明珠带过来的下人面色凝重紧张不安的围了上来。 唯恐他一个不甚,伤了他们小姐。 身处漩涡中心的盛明珠面色不惧,甚是扭过头,别有闲心的在他雪白的脖颈间扫了两眼,道:“看不出你一个小混混,风吹日晒,皮肤到挺白的。” 朱念君莫名一愣! 要的就是他这一愣神,盛明珠轮椅一转,一个猴子偷桃,手顺着他脖颈敞开的地方伸进去。 鼻尖一阵馨香掠过!胸口触上一个细腻柔软的冰凉。 朱念君像被烫到一般,直接松手,倒退了几步,谁想脖颈却被一根红绳紧紧的勒住。 朱念君脸涨得通红,盯着盛明珠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一样。 “你,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盛明珠饶有兴致的盯着手中摸来的玉佩,白玉材质的椭圆形镂空玉佩,质地白皙温润,细腻漂亮,上面还带着朱念君胸前的温度。 这个玉佩可不是他一个混混应该有的。 如果她才没猜错,这个应该就是前世他身陷囹圄,托人递给驸马爷的信物了。 “你要是再敢给我多说一句话,我就将这个给摔了。” 第三十一章 我答应你 瞳孔微缩,眼前寒光一闪,盛明珠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把匕首,脖颈间的牵扯疼痛瞬间消散。 盛明珠滑着轮椅迅速的向后退去。 “把东西还给我。” 脖间褪了色的红绳飘然落下,被朱念君一把攥住,少年清亮的眼神中染上了真正的怒色。 对着烛光可以看到玉佩上缓缓流动的光彩,盛明珠攥着玉佩,冷笑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活了这么大,你还是头一个敢将手掐在我脖子上的。” “我再说一遍,将它还给我!” 朱念君怒睁着眼,死死的盯着她,额头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手上却不敢轻举妄动,唯恐盛明珠一个快,摔了他的玉佩。 那是他娘临死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对他的意义不言而喻,盛明珠此举无疑是踹了他的底线。 “要我将它还给你也不是不可能,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盛明珠冷漠的用手挑着玉佩,玉佩在指尖旋转,指尖的动作稍一疏忽,那块带着他心口温度,仔细珍藏的玉佩很有可能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朱念君吓得脸色发白,摆着手连声道:“什么条件。” “与你与我都是大有裨益的条件。” 盛明珠轻笑了一声,手掌猛地一收,在她指尖转动的玉佩便稳稳的落在了她掌心。 “不杀人放火,不违背道义,我都可以答应你。” “你一个小混混,还怕杀人放火?违背道义不成?”盛明珠拖长了声音,面上莫名的有些好奇。 朱念君则像被人抓住了痛脚,面上的神情越发的凶狠,说话的语气也是凶巴巴,“要你管?” 盛明珠挥手示意琉璃带着屋子里下人全部都出去。 “小姐,他……”琉璃不放心的瞪了一眼朱念君,道:“我就在门口守着,若是你还敢动手,我非得让人将你扔到二公子的狗舍去。”威胁完,这才带着人都出去。 “有什么话,你赶紧说,说完了赶紧将东西还给我。” “留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容许,你不能离开。”及其霸道的宣言,让朱念君眉头一挑,下意识的就要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我已经帅到让你神魂颠倒的地步了?长得帅也是一种罪啊!不过我事先可说好了,我不卖身的,就算你看上我了,你也只能干过过眼瘾。” 自恋的样子,让盛明珠恨不得跳下去拿着鞭子将他抽醒。 “你要是再给我多说一句,我可保证不了你过会儿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帮你见到你想见的人,查清你想知道的真相,如何?不然凭着你现在的身份,穷尽一辈子,也不可能进入公主府大门一步。” 盛明珠抛出的条件,极具诱惑! 朱念君本能的心跳加速,他这些天想尽了各种法子都没能如愿进去,几次三番都被外面守门的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给挡着,若是真如她所说…… 盛家属于权贵的顶端,又与公主府毗邻,跟在她身边进出公主府简直轻而易举。 朱念君心头发热,不自觉的添了下嘴角,不过他到底还是压下了面上的急切,“你为什么要帮我?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不会掉下馅饼,我可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以后自会知道,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盛明珠定定的看着他,目光笃定,似乎认定了他一定会同意。 “我答应你。” 第三十二章 夏雨夏雪 盛家经过这一次的整治,前院后宅的规矩明显森严了许多,盛明珠为了留下朱念君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口舌。 她娘哪里还好说,撒个娇腻歪两句,林氏也就随了她的愿,唯一棘手难缠的是她二哥,硬是忍着好一阵的冷嘲热讽,才得了他的应允。 香桂院里从里到外晾了两天,林氏才勉强的让她搬回来。 鉴于之前发生的事,琉璃这次一回来,便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叫了过来,好一阵训斥,暗中的观察院中有那个丫鬟婆子不安分不老实的。 院子的桂花簌簌落了一地,衬着日光,散成一地馥郁香味的小画。 朱念君一身下人短装打扮,闲闲的靠在院门边,用手挡着日光,懒懒散散的模样,活像庄子头偷闲躲懒的浪荡汉,就差嘴里叼根草了。 觉察到那边有人在看他,朱念君扭过头冲着琉璃挤眼一笑,少年清朗活波的笑容勾得院中几个小丫鬟面色一红,心中小鹿乱撞。 琉璃脸上挂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姐执意要留个混混在身边。 外面福瑞领着两个丫头朝这边走来。 “琉璃姑娘,这两位是二公子特地为四小姐寻来的,日后就伺候在四小姐身边了。”两个丫头两个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姣好,更为奇特的是,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别看她们两人年纪小,腿脚功夫却是我们公子亲自调教过的,公子说了,今后小姐不管去哪,都得带着她们。” 琉璃明了,知道这两人应该是二公子特地给她们小姐挑来的侍卫,“二公子还有别的话交代?” “别的倒是没有了,只是嘱咐着你们多用点心。”担心着屋中的盛明珠听到,福瑞小心的招手让琉璃靠近点,“你也知道我们公子,虽然嘴巴坏了点,只是对四小姐那可是实打实的宠心底的,四小姐接二连三的受伤,得亏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都不好过,伺候的时候多用点心,别四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我给带到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琉璃面色复杂,福瑞说的话,她都懂,可是懂归懂,做起来难呀!小姐什么性子,又是她能管得了了。 无奈的叹口气,刚准备的带人进屋,就见着闲在一边的朱念君已经凑人跟前了。 一身粗布衣衫掩不住少年鲜亮的光彩。 “两位妹妹,长得好生漂亮,叫什么名字呀!我就念君,以后都是一个院子里干活的,两位妹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保证随叫随到。” 夏雨夏雪两人撇了他一眼,俱是面无表情。 琉璃气得直接揪起了他耳朵,小姐管不了,难不成一个小混混她还治不了了。 “疼,疼,你轻点,这么粗鲁,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你要是再敢给我口无遮拦,勾三搭四的,小心我禀了二公子,让你喂狗去。” “你是不是就只会说这么一句吓唬人的话?” “闭你的嘴!”琉璃咬牙切齿,身上的稳重在他面前不知暴躁了多少次。 香桂院里说起来伺候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贴身伺候的只有琉璃翡翠两个人,新来的两人既是二公子挑来的,应该都是信得过的,琉璃带着夏雨夏雪见了盛明珠,询了她的意思。 第三十三章 这么不禁逗 “既然是二哥送来的,就留下吧!你们谁是夏雨,谁是夏雪?”盛明珠还是头一次的见到如此相像的双生子,也不知道她二哥是从何处给她找来的。 其中个子稍高一点的姑娘上前行礼道:“奴婢是夏雨。” 另外一个则在原地行礼道:“奴婢是夏雪。” 盛明珠仔细的辨别这两个人,细看了半天才发现其中的区别,夏雨的个子稍高一些,而夏雪的眉头则多了一颗痣。 性格方面好像都不怎么爱说话,不爱说话也好,盛明珠点头,表示还挺满意的,若是她腿没受伤,还能亲自讨教一下两人的拳脚功夫,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既然来了我院子,也不用拘谨,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琉璃说。” “多谢小姐。” 夏雨夏雪对着盛明珠见过礼,便由着琉璃领着熟悉院中的环境,收拾住处。 用了午饭,盛明珠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外面是谁在说话?” “小姐吵醒你了吗?是富贵儿,可要让他进来?”盛明珠打了个哈欠,示意着翡翠扶她起来,这几日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不过比之之前却要好多了。 休养了这么两天,面上的倦色总算没那么明显了。 “富贵儿也不是旁人,小姐若是还困,不如在休息一会儿,让他等一等也无妨。” “没事,让他进来。” 富贵儿比盛明珠年岁相同,只大上那么几个月,说起来,也只是半大的小子,进来见到躺在床上盛明珠,睡眼惺忪,面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水墨色的长发略微凌乱的散落在身后,琼鼻翘挺,不点而朱的樱唇,面上不可抑制的泛红,好在他皮肤略黑,不仔细看不出来。 富贵儿手脚局促的往后退了两步,低着脑袋,不敢再看她。 盛明珠知道他所谓何事,挥手让翡翠琉璃带着人先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倚月居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看守的婆子传来消息,说是正在闹绝食,不吃不喝,吵着要见夫人。” 盛明珠冷笑了一声,便猜到了孟昭月打的什么把戏,眼看着她爹爹就要回来,到时候,她若饿成了皮包骨头,到时候,可怜兮兮一哭,她们这些人便是无错也变成有错了。 “你传话给看守的婆子,表小姐若是饿瘦了一斤,她们几个婆子这几个月的月钱就别指望要了。” 富贵儿点头,“想不到表小姐竟然是这般歹毒之人,幸亏小姐明察及时发现,要不然我们这些人都给她欺骗了。” 刚开始盛明珠找到他,说是表小姐设了毒计准备来害她,她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时他的脑袋完全都是懵的,表小姐那样娇弱的人儿,怎么可能会想出这样歹毒是计谋来,若不是晨霜暮雨两人亲口所言,他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 “只是表小姐饲了野猫,意图伤害小姐,罪证确凿,小姐何苦的还要用上那香包?自己平白的遭了那么久的罪。” 富贵儿挠挠头,有些不解。 “不用上那些香包,怎么能让我娘对她彻底失望死心,我越难受,越受罪,我娘就越愤怒气恨,当初对她怎样好,此刻就怎样的气恨她,孟昭月擅长笼络人心,只凭着那一样,说不得就让她花言巧语辨过去了,打蛇打七寸,一击不中,说不得以后便翻过身咬你一口。” “还是小姐聪明,小姐,你放心,以后富贵儿保证,绝不让任何人在伤害你。”富贵儿攥紧了拳头,信誓旦旦道。 瞧着他青涩的面上,郑重其事,倒惹得盛明珠噗嗤一笑。 “我,我说得是真的。” 富贵儿被盛明珠笑的满脸羞窘,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平日里府里的下人抬举他,不过都是仗着盛明珠的面,可就是这样,他也绝不容许有人敢伤害他的小姐。 “好,我知道,以后我可就仰仗富贵哥了。” 富贵儿被她这一声富贵哥叫得面上涨红,整个人像是被烫熟的虾子,局促的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 富贵哥这个称呼,还是他们小时候,不知事时的胡乱称呼,自从大了之后,他就再没让她这么叫过,这么冷不丁的一听,感觉浑身都不得劲。 盛明珠憋住笑,瞧着他站立不安的样子,都快忘了,富贵儿这个年龄这般不禁逗,前世,在大哥回来不久之后,他便随着大哥入了军,在之后,便是永别了。 想到这个,盛明珠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晨霜暮雨那个小丫头,你另外的给她们安排了住处,在爹爹没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她们?此事一了,给她们些盘缠,让她们自行离开,走得远远的!” “是。” 柴房里,付嬷嬷周身狼狈,头发蓬乱,面上早已没了之前的体面,神情呆呆的,接连的讯问,以及外面看守的下人嘲讽的议论声,她才知道她儿子犯了什么大错。 与表小姐私通,意图伤害四小姐。 无论那一条罪名,都够他死上一百次的。 “二公子院子里的人回来,据说到现在都没能找到孙管事,这么大一个人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那孙管事,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的,打主意打到了表小姐的身上?” “什么表小姐,明明是个心肠歹毒的蛇蝎女人。”另外一个人啐了一口,一脸嫌弃。 付嬷嬷耳朵动了一下,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呼啦一声从地上窜起来,趴着窗口冲着两人焦急道:“我儿呢?他有没有被抓到?” “老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功夫管你那么儿子,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他有没有被抓到,让他走,让他走,我们老孙家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苗了,他可不能死……” “你做梦的,你以为他犯了这么大的罪,能逃得了?” “夫人,我要见夫人,我儿忠心耿耿,办事利索,从不出差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一定是表小姐那个恶女人勾引他的,对,一定是她勾引的……” “孟昭月你这个贱女人,你害我儿……我要跟你拼命……我要跟你拼命,你还我儿的性命……” 付嬷嬷神情癫狂,嘴里乱乱叨叨的一个劲的咒骂,外面两个仆人听得心烦,直接隔着窗户甩了她两个嘴巴,然后胡乱的塞了把茅草堵了她嘴巴。 第三十四章 阿猫阿狗 随着拔队归京大军的脚程日益临近,国公府的门口熙熙攘攘一片热闹,但凡能与国公府攀上点关系的,都遣了后宅夫人找着借口递帖过来拜访。 盛明珠刚用完早饭,就听着门房的人过来传话,说是灵安郡主带着几位贵女前来拜访探视。 灵安郡主乃长公主膝下,长公主又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深受皇上恩宠,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众多贵女之首。 记忆中前世也有这么一件事。 只不过当初她眼瞎,没识破孟昭月的野心,引着她一一认识京中的各个贵女,孟昭月手段也是了得,不过是几次面,便在众贵女间游鱼得水,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当时她还替她好一阵高兴,这么快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认可,以后也不用在一个人孤零零的闷在府中。 现在想来,脸真疼! “小姐,灵安郡主不是一直念叨着我们后院的几个柿子树吗?刚好这会儿柿子正红,红彤彤的喜人,不如设了席地聚在树下如何?” “那个地方宽敞,铺了软垫,备上点心水果茶水,都是相熟的,也不用太拘谨。” “你们看着安排就好。” 盛明珠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前世她与灵安郡主交好,很大一部分是看在谢言的面上,长公主府的谢世子,温雅清俊,风雅出尘,是个芝兰玉树皎皎如天上明月般的人物,是京中贵女芳心慕爱的对象,她盛明珠同样也不例外。 她总是循着借口去找灵安郡主,甚至于对着灵安郡主的刁蛮任性一再的容忍,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在哥面前多说上她几句好话。 可惜,今日不同往日。 乱葬岗上孟昭月说的话,到底在她心头扎上了一根刺。 翡翠瞧着盛明珠情绪不高,有些纳闷,自从这次受伤之后,总觉得她们小姐变了许多,性子也沉闷了很多,往日憋了这么久,早该吵着闹着要人陪着玩了,灵安郡主过来,应该高兴才是啊! 不过该准备的东西,却一样不少,不管怎么说,来的这些可都是京中数得上名的,千万怠慢不得。往常灵安郡主也会经常的带人过来玩,对于这些事,翡翠和琉璃二人早已驾轻就熟。 灵安郡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后院这边来,豆蔻年华的姑娘,正是含苞待放如花一般的年纪,便是不描眉簪花,也是最鲜亮的一幅画,更何况还是精心打扮过的,珠钗环钏,绫罗锦缎,馨香扑鼻。 引路的下人头也不敢抬,引着众多贵女往盛明珠的香桂院来。 林氏也接到了消息,不过也没当回事,命后院的丫鬟婆子多看着点,别闹出什么事来就行。 盛明珠守在院门口,离得老远就听到了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打头的是灵安郡主,跟在她旁边的则是相府秦纤纤,以及国舅府的林歆蕊,后面跟着的几人隐隐瞧不清面容,想着应该身份地位不差。 “先前听说你伤着了,我还是不信的,要不是我哥回去说了一嘴,可能我倒现在还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灵安郡主远远瞧见盛明珠,便加快脚步到了跟前,围着盛明珠上下打量了遍,见着她腿上绑着绷带,押着硬板,白皙的鹅蛋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女孩子家要是伤了腿,跛了脚那可就遭了。” 圆润的鹅蛋脸上神情单纯而真挚,眼中的担忧半点不作伪,就是说的话,不太中听。 身后的几个贵女闻言神色各异,虽觉得灵安郡主这话不太妥当,但是碍于她的身份,也没敢有人提出质疑来。 倒是旁边的秦纤纤站出来笑着道:“咋们明珠是什么身份,国公府嫡出的四小姐,便是真跛了腿,那也是别人望而不可求的贵女。” “可不是吗?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说话的事礼部侍郎的女儿,苏梦蝶,平日里与秦纤纤交好。 林歆蕊冷哼一声,眼中恶意明显,她素来与盛明珠不睦,这次要不是架不住灵安郡主的邀约,她才不可能过来。 这腿摔断了正好。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附和,让她安心休养,不要担心之类之类的……至于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就未可知了。 盛明珠轻笑了一声,似乎混不在意她们说得话,眼睛落在了秦纤纤的身上,前世她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最后竟然与谢言结了亲。 秦纤纤长得极美,不过比之她来,还是稍逊一筹,今日似是精心装扮过了,一袭透着淡淡水碧色的素色衣裙,衬得她身材愈发的高挑纤细,裙角绣着灿若云霞的梨花,发饰简单,只挽着一枝桃花簪,有一种清新淡雅的自然之美,她的容颜在众多贵女之间算不上绝顶,不过她很会凸显自己的优势,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会念两首诗,平日里端的都是一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高。 盛明珠只瞧到她身上一水的素色,便已经厌恶的移开了眼,一个孟昭月已经就够她恶心的,好不容易将她弄倒,这么又来了一个。 难不成那些个心思阴毒的女人?都喜欢这样的装扮? “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还跛不得腿,可能要让众位失望了。”盛明珠面上带笑,玩笑一般将话顶了回去。 灵安郡王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好似她刚才说的只是无心之言,倒是秦纤纤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没事就行,说话那么冲干什么,什么叫失望?郡主和秦姐姐若不是担心你,何苦眼巴巴的过来看你,好心当驴肝肺。” 林歆蕊最是瞧不上盛明珠张狂的样,忍不住跟她呛起来。 盛明珠好似刚刚才注意到这边还有那么一个人,歪着脑袋,冲着她一脸的疑惑道;“你是谁来着的?我怎么不记得郡主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个人?” 盛明珠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转过头冲着灵安郡主道:“郡主你身份尊贵,也最易遭小人暗坏,身边心怀不轨之人防不胜防,长公主不拘你,可你自己也该小心,可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带在身边,尤其是那些口无遮拦,嘴上没把子的,一看就没什么教养,带坏了郡主不说,说不得还败坏了郡主的名声。” 第三十五章 柿子林吟诗 林歆蕊气得脸都要歪了,手指着盛明珠怒道:“盛明珠,你不要太过分,别以为有镇国公和丽妃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你平白无故的伤了我二哥,这个账我还没给你算呢!” “堂堂国舅府的二公子,当街戏弄良家女子,这话说出来我都替你们臊得慌,你还好意思提,没打了他满地找牙,已经是我手下留情的。” “你血口喷人,我二哥才不是那样的人。”林歆蕊看上去气急败坏,手指着,几乎要点到盛明珠的身上。 “林大小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盛明珠面带轻笑,语带轻慢,半点面子也不给她留,林歆蕊乃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侄女,宫中皇后几次三番给丽妃使绊子,盛明珠早就对他们林家不满,加之林歆蕊几次在人前故意挑衅她,她能忍到今天,已经算是足够给她面子了。 “你,你这个悍妇,摔断了腿,活该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才好。” “住嘴!”旁边的灵安郡主厉声喝道,白皙娇俏的面上满是不悦,“今日你们都是应了我的约过来探视病人的,林姑娘你这样还有将本郡主放在眼里吗?” 灵安郡主肖似长公主,发起火来,瞧着面色稚嫩,却也威势逼人,林歆蕊瞪了一眼盛明珠,面色愤恨,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众人一言不发,好端端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这个时候,却见的一位身形窈窕,气质秀丽的贵女笑着站在了两人中间,看看盛明珠,又瞅瞅林歆蕊,抿着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都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拌嘴,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给笑话呢?” 只见她言语轻快,语言风趣,脸上神情俏皮,凝滞的气氛在她的带动下,瞬间又活跃了起来。 灵安郡主面上的冷厉也随着烟消云散,笑着道:“张姐姐这话说得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怎么几句话没说,就拌起嘴,一点意思也没有。” 灵安郡主口中的这位张姐姐,乃是太医院张太医的孙女,御医中出了名的圣手,灵安郡主不给别人面子,却不会不给她面子。 “前日回家听爷爷说你腿脚受了伤,这段时间可能不良于行,凭着你这性子,在家肯定憋闷的慌,特地找人给你寻了几本话本,没事的时候瞧一瞧,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张雨欣比盛明珠要大上一岁,性子沉稳娴静,处事周到,盛明珠笑着让琉璃接下了,面上的笑容带了几分真诚,“多谢张姐姐挂念,等我这腿好了,在去寻张姐姐玩去,到时候张姐姐可不要嫌弃我毛手毛脚才是。” “你能来找我,我求之不得呢,怎么会嫌弃你。” “还是张姐姐最会说话,一会儿的就哄得明珠心花怒放,你看看她眼中哪还有我们。”灵安郡主详装生气道。 盛明珠斜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见着气氛融洽,跟过来的众贵女纷纷的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递了上来,养伤逗趣的小玩意,个个精巧别致,看着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 盛明珠一一道谢,笑着让琉璃都收起来。 这其中只有林歆蕊一人没准备东西,只见她站在一边,身边陪着几个丫鬟,眼睛盯着盛明珠受伤的腿,眼中闪过了一抹恶意的光,她本就不是来探望的,只是刚才偶然的遇到了灵安郡主,而后听闻盛明珠受伤,幸灾乐祸想看个热闹,才跟着过来的。 盛明珠也不在意,只当没这个人存在,她腿脚不便,不宜久陪,闲话了一会儿,就让琉璃带着她们到准备好的柿子林自个玩去。 柿子林里早已准备妥当,各色点心果子,颜色摆盘精巧别致,茶水是用桂花枝的晨露煮沸之后浸泡的桂花茶,白皙细腻的裂冰瓷碗里,淡黄的桂花袅袅婷婷,氤氲的热水散发着幽幽的桂花香气。 刚才虽然闹了一点不愉快,但也挡不住众贵女欣赏国公府景致的好兴致。 尤其在看到那几颗挂满黄澄澄果子的柿子树,更是欢呼雀跃的犹如野外郊游。 她们个个都是金枝玉叶,平日里面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只是再好的东西用惯了,也就没了新鲜感,反倒这些不常见的野趣,更得她们欢心。 “早就惦记着你们国公府的这几颗柿子树,过会儿,要是我要是将这些柿子都打下来,你可记得告诉你们小姐,让她可别心疼。” 琉璃笑道:“不过是几颗柿子而已,郡主要是喜欢,都摘去了又能如何?小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以往只在书中瞧到过果实累累的丰收景象,没想到有朝一日的竟亲眼所见了。”张雨欣上前,伸手摘了一个低处的红柿,皮薄肉软,指尖轻轻一压,竟要凹进去流出汁水来了。 “这果子,瞧着就诱人的很,纤纤最具文采,吟诗作对更是我们姐妹中一绝,不如此刻即兴来一首永柿诗如何?我们传抄出去,也让外面的那些男儿看看,女子的才情亦不输他们。” 饶是清高如秦纤纤,闻言也不由意动,这可是传名的好机会。 见着众人的眼光落在她身上,秦纤纤神色略带倨傲,素色的衣裙在一片红果绿叶中徐徐随风飘动。 只见她微扬着下巴,缓缓走了两步,朱唇轻起,扬起道:“一树虬枝傲宇穹,云天独我笑西风。凌霜叶落鸿飞去,万盏灯笼比日红。” “纤纤好文采!古人有七步成诗,纤纤三步成诗,不是比古人还要胜上几分?”秦纤纤话音一落,旁边便有人附和道。 秦纤纤身为丞相府的千金,身边自来不缺乏追捧奉承者,不过听闻此言,面上还是忍不住流露了得意之色。 “不过随口而发罢了,算不得好诗,你们可莫要抬举我了。” “可莫要谦虚了,在谦虚就要羞煞我等了。”一个身穿鹅黄秋香叶团花缎裙的少女道。 “快寻了笔来,难得的良辰美景,如此好诗不记录下来,可惜了,纤纤你负责念,我们负责写……” 众人围着秦纤纤,吟诗写字,兴致高昂,却浑然未觉旁边的灵安郡主脸色变了。 第三十六章 嚣张跋扈 灵安郡主性子活脱,从来都是坐不住的,更耐不住什么性子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诗文。 明知道她不善文采,还当着她的面提这些,不是当中落她的脸面吗? 张雨欣话音一落,便后知后觉的不妥,却没想到秦纤纤出口成章的已经作上了,旁边还围了那么多追捧奉承的。 “秦姐姐出口成章,可不是人人都有秦姐姐这样的才华,难得出来一趟,还要考究个诗文,未免也太无趣了。”林歆蕊因为着刚才的事,被人有意的避开,倒让她第一眼瞧到了灵安郡主脸上的不快。 灵安郡主深受皇宠,在她们这些贵女中,身份最为尊贵,林歆蕊真愁着没机会和郡主修复关系,见此,当仁不让的出言,语气不阴不阳的,让秦纤纤拿笔的手一顿,面上的神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旁边有不服气的贵女回嘴道:“纤纤出口成章,遍数整个京中,也难有才华比得上她的,你自己做不来诗,难不成还不让别人作诗?” 说话的这位女子名苏华英,翰林院苏编纂之女。 林歆蕊抬着眼翻了个白眼道:“你一个小小翰林院编纂之女,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想拍别人的马屁,背地里怎么拍都行,只是当着这么人的面,还是收敛点,瞧着就让人倒胃口。” 这个苏华英也不是个软柿子,被林歆蕊这么一说,当即冷着脸回顶道:“我拍马屁倒胃口?也不看看某些人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尖酸样,胸无点墨,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扯着老虎的尾巴逞威风,有能耐,也让别人拍你一个马屁试试?” “你……” “华英住口!” 林歆蕊和秦纤纤一起出声,林歆蕊面上是恼羞成怒的气急败坏,而秦纤纤的面上懊恼的冷色。 苏华英这话,虽说是呛林歆蕊的,但是周围躺着中枪的也不在少数,尤其……秦纤纤背对着灵安郡主,此刻甚至都不敢转过身去瞧灵安郡主的脸色。 苏华英被制止,面上还犹有不忿,林歆蕊不过仗着皇后娘娘的威风,耀武扬威的,真当谁都怕她吗? 张雨欣瞧着灵安郡主面上忽青忽白的面色,暗道一声糟糕,就听得灵安郡主冷笑了一声上前道:“胸无点墨,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扯着老虎的尾巴逞威风?本郡主怎么瞧着这几句话是在意有所指啊!” 苏华英闻言,心中一惊,背后唰的冷汗都下来了,刚才光顾着自己嘴皮子痛快,差点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一位。 传闻灵安郡主性子嚣张跋扈,平日里犯了她的忌,惩治人的法子数不胜数。 苏华英抿着唇,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是晚了。 “郡主误会了,便是给华英一百个胆子,华英也不敢呀!” “你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灵安郡主美目中蓄着怒火,精致的面庞上,柳眉倒竖。“你若没这么大的胆子,怎么连皇后娘娘也敢诋毁。” “郡主,华英也是一时不忿,说错了话,看在她不是有心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灵安郡主撇了一眼秦纤纤,冷笑道:“无心之言最可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可不是什么话都能收回去的,今日本郡主就要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苏华英听着灵安郡主这话,面色刷白,眼睛无神无主的转了一圈,却不见一人能求助帮忙。 当下身子忍不住的发软,跪倒在地。 “郡主恕罪,我真的不是有意,纯粹无心之言。” 林歆蕊面上的气急败坏早已变成了幸灾乐祸的快意,面上笑着看着苏华英无神无主慌乱的样子。 秦纤纤扭过头,也不在多话。 张雨欣瞧着灵安郡主盛怒的模样,知道这事不易善了,面上欲言又止。至于其他的贵女更是个个缩着脑袋,不敢多说一句。 琉璃在一边守着,瞧着这模样,赶紧的派人去回禀盛明珠,唯恐这几位贵女再次闹出什么事来。 “胸无点墨?嫌弃旁人肚中没墨水,我倒要看看你的肚中能盛多少墨水,来人。”灵安郡主上前,一把扭住苏华英的下巴,冲着身后随侍的几个下人道:“将那些墨水都给她灌下去,我倒要看看,她肚子里能盛多少墨。” “郡主,这样不妥吧!此事若是传出去了,只怕对郡主的名声有损。”张雨欣犹豫了一下,到底忍不住上前劝阻道。 灵安郡主此刻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况且她的性子,从来就没有忍耐过这一说,凡是敢给她不痛快的,就要做好她找不痛快的打算。 身后的侍从接了命,很开的就拿过研磨好的墨水过来。 苏华英的下巴被紧紧捏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下人拿着墨水越靠越近,眼睛里蓄满泪水,扭着脑袋想要挣扎,却被灵安郡主一巴掌给扇住了。 在场许多贵女只是隐约的听说过灵安郡主嚣张跋扈的名头,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都吓白了脸。 远处一个高大的柿子树间,绿色的枝叶晃动,叶片的缝隙间,隐约晃过褐色的衣角。 眼看着墨水就要倒入苏华英的嘴中,却见一个金黄的柿子突然从枝叶间飞掷了过来。 刚巧正中下人手中的墨砚。 砰的一声—— 墨汁四溅,灵安郡主裙角顿时漆黑一团,连带着面上,也被飞上了几滴。 第三十七章 将他眼睛挖了 灵安郡主今日穿的是一身淡紫色衣裙,裙角绣着团团簇放的海棠花,那墨汁刚好溅在她脚边,污了衣裙不说,还弄了她一身狼藉。 端墨的小厮手腕上还带着金黄粘腻的柿子肉,见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灵安郡主俏丽的涨怒到通红,眉头隐隐跳动,看向枝叶间的目光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什么人,出来。” 随着她的一声怒喝,柿叶间哗哗的露出了一个朱念君那张没个正行的脸。 旁边的琉璃吓得脸都白了,明明刚才已经看着他离开了,怎么一转眼的就钻到了树上,还给了众人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琉璃咬着牙,攥着手,恨不得上前,将他刚才那只不安分的手给剁了! 惹事惹到了灵安郡主的头上,他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的。 朱念君脸上带着笑,根本无视灵安郡主的怒火,几个翻腾,从树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面上看似漫不经心,眼睛却一时紧盯着灵安郡主,好似要从她的面上看出花来。 “放肆,国公府里那来的登徒子,还不将他抓起来。” 灵安郡主本就蓄着一肚子的火,这会儿的看到他还敢直勾勾的瞪着她一直瞧,更是怒火中烧。 今日跟她过来的有两个小厮,两个丫鬟,闻言一起围了上去,却见朱念君突然冲着她戏谑一笑,倒退了几步又快速的攀到了树上。 身形利索矫捷,一看就知道是常做这事的。 朱念君隔着树枝伸着脑袋道:“都说京中的美人,个个贤良淑德,贞雅娴静,我看也不过如此,堂堂郡主殿下,仗势欺人,逞凶行恶,说不出也不怕丢了长公主的脸面。” 挑衅完了灵安郡主,又继续不怕死的对着跪在地上面色恍白的苏华英道:“小美人,你别怕,有哥哥在,哥哥保护你,定不要这个恶女人欺负了你。” 苏华英逃过一劫,趁着无人关注到她这里,对着朱念君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来。 郡主盛怒,旁边其他几个贵女也不敢贸然掺和进来,眼睛盯着树上清秀嚣张的少年,纷纷的在心中猜测他的身份。 少年面容清秀,面带不羁,目光清亮,言语嬉笑怒骂,张口就来,就凭这胆量,也知道不会是寻常人,只是周身的衣服打扮却又是下人的模样。 乔装打扮?朋友?客人? 寻不得答案,纷纷的将视线投向了琉璃,探寻的目光看得琉璃头皮发麻,掌心冒汗。 她不知盛明珠留下朱念君的意图,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硬是顶着众人的目光装傻,一个劲用眼神示意他,希望他能闭紧嘴巴,少说两句,不要在火上浇油了。 朱念君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众人,束起的长发被翘起的支棱树枝挑乱了几根,额前的刘海斜在一边,随着他的动作,不时的晃动。 越发显得他落拓不羁,身份成谜。 “你这个恶女人,对着自己的同伴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听说过一句话吗?嫉妒使人丑陋,咱心态放宽点,见不得别人好这是病,得治。“ 仗着自己居高临下,没人能奈何得着,朱念君面上的神情越发的挑衅得意,就差冲着灵安郡主挤眉弄眼明晃晃的嘲笑了。 “找死!” 灵安郡主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当即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指着下人让他们爬上去,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给捉下来。 今日不好好教训他一顿,难解她心头之恨。 怒火燃烧了她的理智,甚至于让她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在国公府,而不是长公主府。 跟来的下人得了令,三下五除二攀上了树,眼看着离得他越来越近。 朱念君有些傻眼了? 爬树爬的竟然比他还要利索,他可是之前十几年的时间练出来的。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当即伸了腿就要踹下去,可是眼睛一瞧着地面的高度,又犹豫了,从这么高的地上摔下去,这两人不死也得断个腿。 只犹豫了那么一瞬,伸出的腿就被人死死的抓住,在想踹已经是晚了。 那两人日常在灵安郡主身边当差,最是知道郡主的脾性,若是捉不住这人,过会儿受罚挨打的可就是他们了,面上一狠,竟是直接的将他从树上拽下。 只听着树间哗啦啦的一阵晃动,柿子混着叶片啪啪的往下掉,胆子小的贵女,已经忍不住的捂上了眼睛。 琉璃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朱念君身子压断了几根树枝,在最后的关头拽住了一根树枝,缓和的下跌的力度,没有直接跌下来,只是白净的面上,却被树枝划出了几道血痕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抓住。” 朱念君站稳了身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着两个小丫头朝着他飞奔过来,瞧着是两个小丫头,开始还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可是几个回来下来之后,便不敌对手,朱念君有些发懵。 怎么的这两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这么厉害。 灵安郡主上前,瞧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朱念君,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两个耳光。 啪啪的掌音,听得脸都疼。 两只手腕被肘制住,朱念君动弹不得,硬生生受了这两巴掌。 打了两下,灵安郡主还不解气,盯了他看了半天,突然眉头一动,直接上前掐住了他的脸。 眼前是灵安郡主突然放大的带着冰霜的俏脸。 “泥要做升麻……?”脸被捏住,朱念君口齿不清。 灵安郡主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的看,而后面色一变,嫌恶的后退了两步,厉声道:“将他这双眼睛给挖了!” 第三十八章 你只配个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众贵女看向灵安郡主的面上带上了异样的神色。 这人出言不逊,冲撞了郡主,直接打死,倒也无话可说,只是这样活生生的挖出眼睛来…… 不免有些太残忍了! 眼看着事情越来越糟,琉璃面露焦急,眼睛不时的朝着那边的小径看去,怎么去传话的人还没过来。 “你这个恶女人,我怎么招你惹你了,不多遇事不平,说了几句,用得着这么狠毒吗?” 朱念君挣着身子,左右挣扎,却不料压制他两人手腕力量极大,动弹不得,脑中快速的转着,想着脱身的法子。 “郡主手下留情,这位公子,乃是小姐特意邀请来的客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无意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看在小姐的面上,饶了这一次。” 琉璃上前,对着灵安郡主福了一礼,求情道。 “邀请来的客人,你是不是以为本郡主眼瞎!”灵安郡主怒哼一声,根本不给琉璃这个面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压着朱念君的下人见状,面上露出狠意,伸出一对粗粝的长指,就要去挖他的眼睛。 “四小姐救命……”朱念君突然扭着头扯着嗓子一声喊。 面前下手的人,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见朱念君猛地朝他面上啐了一口吐沫,腰下一挺,两脚一登,将面前的人踹过去了。 而后两只胳膊猛地一收,缚住他的两个丫头,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手趁势脱了出来。 “抓住他。” 灵安郡主一声怒喝,几个下人再次围攻了上去,朱念君身子灵巧,自小在街头学得也是不要脸的阴损招数,袭胸踢裆扯裤子……一对四,也没落个下风。 好好的宴会所,变得一片混乱,枝头柿子乱飞,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脑门顶着一头柿子肉。 朱念君满场乱窜,还不忘对着对人挑衅,蹿到灵安郡主身边,撅着屁股就是噗嗤一声…… 臭气熏天。 “哈哈,美人配香,而你只配个臭屁。” 灵安郡主气得胸都要炸了,甚至于郡主的仪态都顾不上了,操着个手边的东西亲自上前追着他打。 鸡飞狗跳,一片混乱,琉璃捂着脑袋,恨不得当场晕倒。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细物破空的声音,朱念君奔跑的腿猛地一痛,而后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 后面追赶过来的灵安郡主,拿着手中的茶盏劈头盖脸的就朝他的头上砸去。 眼看着就要砸到,却被一只手,从后面给拦住了。 “谁敢拦我!”灵安郡主扭头就想扇巴掌,就被夏雨一把攥住。 “郡主息怒。”盛明珠在坐在轮椅上,而另外一边,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公子。 站在前面的青年,身材略高一些,气质卓而不凡,五官极为俊俏,正是盛明义,而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位公子却极为年轻,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绛紫色锦袍,宽肩窄腰,腰束玉带,五官白皙,容颜清隽,温柔,仿若天边云月轻缓柔和,他刚一露面,就吸引了众多贵女的眼光。 盛明珠随着视线看去,瞳孔微缩,看着那人一步步,从容优雅的走过来,一瞬间连呼吸也窒住了,心像被一根针扎过,疼的四肢发僵。 谢言!前世寄托了她所有欢喜的人。 耳畔浮现孟昭月在她面前说过的话,“你最爱的谢言谢哥哥已经和丞相府的小姐结了亲……” “你们盛家能有今日,可少不得他出的一份力,表姐,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被自己心爱之人玩弄鼓掌之中,感觉如何?可惜,你竟早早死了……” 明明温雅清俊,风雅出尘,明明是皎皎如天上明月般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狠的事来。 他欺骗的她好苦。 手在袖中慢慢的收紧,指尖刺得掌心发痛,才让她僵硬的四肢慢慢缓过来,盛明珠眯起了眼,收住了眼中的恨意。 第三十九章 低贱的人 灵安郡主看到盛明珠楞了一下,而后眼睛穿过她,落在了谢言的身上,面色表情一变,竟是哭着奔了上去,“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连个下人都敢欺负我,以后出去,谁还将我放在眼里。” “不哭,你堂堂一个郡主,谁会跟你过不去,不是说了过来看望盛姑娘的吗?怎么闹成这样子了。” 面目温柔,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如同春日里融了花香的春风拂面,“你呀!这脾气可得改改,不然以后谁能受得了。”谢言瞪着她,用手敲了敲她脑袋,便是训人的语气,也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谢言说完了灵安郡主,转头对着盛明珠和盛明义拱手歉意道:“舍妹顽劣,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去我自当好好管教她,还望两位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有谢世子说话,盛明义便是有什么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轻笑了一下道:“谢世子言重了,郡主性子直率,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罢了!” “才不是什么误会,他一个下人,都狗胆包天的敢对我出言不逊,羞辱我,以后出去,还有谁将我放在眼里,还有我这衣服,江南织造府新进贡的云霞织锦,便是宫中都没有几匹,就这样被他给毁了,这样不知分寸,胆大包天的下人,留着也是祸害。” “明珠,刚才你身边的丫头说,这是你请来的客人,这样粗俗不堪,没有一点礼仪教养的流氓混混,你是从哪儿找来的,亏你刚才还说我,这样的人,莫说进我们公主府,便是路过公主府的大门,我都要嫌污秽碍眼的很。”灵安郡主冲着盛明珠跺着脚抱怨道。 盛明珠面色淡淡的道:“让郡主受惊了。” 刚才的事,她已经都听人说了,朱念君固然口无遮拦,不过祸源的开端还在于灵安郡主自己的身上,刚才若是朱念君没有出手,任由灵安郡主下去,到时候,毁得不是灵安郡主一个人的名声,更是他们国公府的威名。 别人只认为国公府助纣为虐,跋扈嚣张而已。 “受惊?可不仅仅是受惊,他身为一个下人,当众污言秽语辱骂郡主,便是要他的命,也死有余辜,不过看在明珠你的份上,我不要他的命,只要他的一双眼睛,如何?” 灵安郡主恶狠狠的盯着朱念君,怒气在胸口翻滚,今日她不出这口恶气,她誓不为人。 “灵安不得放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瞧着灵安郡主肆无忌惮的说出这样的话,谢言向来温煦的面上一冷,厉声斥道。 “不过一个低贱的下人,就是要了他的命又如何?”灵安郡主听着谢言的厉斥,不满道。 朱念君揉着发疼的腿,识趣的坐在盛明珠身边,瞧着灵安郡主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又想张嘴说话,却被盛明珠一眼给瞪回去了。 和谢言站在一起的盛明义面色难看,瞟了一眼缩在盛明珠旁边的朱念君,眉头隐隐发跳,当时他就不该心软,同意了盛明珠将这人留下来,这才多长点时间,就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来。 不过人既然已经留下了,就是他盛家的人,要打要杀,也由着他盛家来才是。 “郡主身份矜贵尊崇,贵为京中闺秀表率,言谈举止,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主府的脸面,刚才之言,只怕是不妥!” 第十四章 天壤之别 刚才朱念君离得有些远,又是周身的狼藉,谢言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也没多在意,这会儿的人压到了跟前,朱念君抬头,两人目光一对。 俱是愣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两人心中划过。 这个少年虽然此刻屈居人下,但是面上却无半点胆怯卑懦之色,反倒目光清亮,粗布裹身,也掩不住他周身旺盛勃发的生气。 谢言在打量着他,朱念君同样也在看着他,这便是长公主府的世子,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举头投足之间是高门贵胄几代蕴出来的矜贵。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天上云月,一个地上泥粒,相同的年纪,端的是天差地别。 人比人气死人,只恨自己没个天潢贵胄的爹。 朱念君暗腹,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冲着谢言道:“这位公子,刚才我说得句句属实,不信,你问问在场的人,郡主身份尊重,却也不能拿旁人的命不当一回事,你们常说的那什么来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恩宠郡主,那是皇恩浩荡却不是她跋扈嚣张,行恶逞凶的倚仗,我一个卑贱平民,自小也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仁善二字怎么写,公子饱读诗书,一看便知是有学识涵养之人,懂得肯定比我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念君一番话洋洋洒洒,说得谢言无话以对,若是驳了他这话,就是不善仗势欺人之辈,若是认同了这话,那灵安这委屈…… 听了这话,便是盛明义也忍不住低头多看了他两眼,原以为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混混,没想到嘴巴倒还挺能说的。 一旁的苏华英,紧抿嘴唇,面上闪过一番挣扎,想要跨步上前替朱念君求情,眼睛瞥到灵安郡主恼怒的面容,脚一缩又退回去了。 她今日已经得罪了灵安郡主,若是在惹得郡主嫉恨上,不说她,就连她们一家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权衡利弊之下,只能对不起他了。 林歆蕊自从谢言一出来,眼睛就已经痴了,手攥着帕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秦纤纤瞧着林歆蕊花痴的模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夏雪推着盛明珠也跟着过来,在离着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定定的注视着谢言,眼睛里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谢言虽然被她看得心中惊疑,却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温声道:“盛姑娘的腿伤如何了?本来是让灵安替我过来探视一番,没想到却闹出这事来,灵安性子年纪小,胡闹了一些,还望盛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盛明珠深吸一口气,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淡笑道:“谢世子言重了,不过是朋友间的玩闹罢了,我这位朋友性子跳脱胡闹,初来乍到,不识郡主尊颜,无心冲撞了郡主,还望世子看在我们盛家的面上,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朋友?盛姑娘何时结识了这样的朋友?这身打扮又是……” 谢言眼中质疑明显。 朱念君是个打蛇上棍的,接口就道:“我这人过惯了苦日子,那些个绫罗绸缎,你给我穿,我也穿不惯,不如这些粗布衣衫穿的爽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不能误会盛姑娘亏待我,还有我可不可以站起来,这跪着腿都要断了,说实话,我这人素来无拘无束惯了,长这么大,还没跪过几个人呢!” 见着盛明珠将他的身份定位成了朋友,这场闹剧也变成了朋友间的玩闹,盛明义低笑了一声道:“先前是我误会了,既是珠珠的朋友,那还有跪着的道理,这位小兄弟请起吧!” 灵安郡主还等着要好好收拾朱念君一顿,听着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盯着盛明珠怒道:“明珠你是要包庇他吗?就算是你朋友又如何?贵女游乐之间,他藏匿树间,意欲何为?我看他分明就是个色胆包天的贼子。” “郡主想多了,他之所以在树上,不过是奉了我的命,过来采摘几颗柿子而已。” “盛明珠,你为了这个下人,要跟我翻脸不成?”灵安郡主面上泛着冷色,今日接连丢了面子,现在竟连个下人也处置不了了。 盛明珠没有做声,神情漠然的看着她,对她的种种愤怒无动于衷。 “好,好,从今以后,我灵安没你这个朋友,你与我之间恩断绝。”灵安郡主一字一顿,指着盛明珠道。 “灵安,不得任性。”谢言还想要说什么,却见着灵安郡主已经冷着脸气恨的离开了。 谢言柔和的眉眼闪过一丝无奈,对着盛明义盛明珠兄妹俩拱手做歉道:“灵安的性子被宠坏了,日后在登门致歉。” 临走前,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在朱念君的身上扫过,“这位小兄弟,还不知道你的贵姓呢?” 朱念君呼了一口气,吹动了额上的刘海,吊儿郎当道:“什么贵姓不贵姓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取得都是狗蛋铁柱的贱名,说出来怕平白污了世子的耳,不说也罢!” 谢言被拒绝也不觉得恼,反而觉得新奇有趣的很,笑道:“那日后有缘再见。” 灵安郡主离开,场地一片混乱,也没了在继续游玩下去的念头,其他的一些贵女,也纷纷的上前准备告辞。 此事虽说因灵安郡主而起,但她们国公府到底也有疏漏了地方,见着她们要告辞离开,盛明珠也不好强留,命人将准备好的歉礼送过来,然后遣人一一送着她们离开。 待人去地空,朱念君挠着脑袋跟在盛明珠身后,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 急的他抓耳挠腮,心里直痒痒,这不对呀!不该劈头盖脸骂死他?或者威逼利诱打他一顿? 盛明珠事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屋子里盛明珠和盛明义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朱念君竖着耳朵,刚想靠近,却被不知道从何处蹿出来的琉璃一把捏住了耳朵。 “小姐和二公子在房里说话,你也敢偷听,你不要命了,今天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琉璃薅着他的耳朵,将他提溜到了旁边,瞧着他没个正行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姐留下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天天的,少给小姐惹乱子行吗?” “疼,疼,琉璃妹子,轻点行吗?” 第四十一章 大周血阎王 朱念君站在盛明珠前面,见着她一直不说话,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这事可怨不得我,实在是那个什么灵安郡主太讨厌了,刁钻蛮横还凶残的很,那还有半点女人的样子,得亏是身在皇家,要是寻常普通人家,早被人打死了。” 翡翠站在坐在床边,替盛明珠捏腿,绑着夹板的腿长时间动弹不得,血液不通,不时的需要有人按捏。 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郡主是何等的身份,你以为寻常人家能养的出来?” “那倒也是。”朱念君点头,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大多是蛮不讲理的。 “英雄救美,看不出你朱大公子,还是个怜香惜玉侠胆柔心的风流少年啊!” 盛明珠盯着他,面上似笑非笑,说出的话,讥讽味甚浓,听得朱念君都不好意思回答。 “什么英雄救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见他没有半点悔色惧意,盛明珠操起眼前的茶盏砰的一声,摔碎在他面前,要不是站不起来,只怕就要指着他鼻子骂了。 “你以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谁?凭借蛮力,不过是匹夫之勇,你一时不忿,见义勇为,就算救了人又如何?她可有为你说过半句话,求过以一句情,这世间,人性卑劣自私,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样。” “逞英雄之前,也不学着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逞不得英雄变狗熊,今日若不看在我盛家的面上,你以为灵安郡主会放过你?今日就该由着灵安郡主把你这双眼睛给挖了,免得日后惹了祸,都不知怎么死的。” 盛明珠日日受着盛明义的熏陶,骂人的话拈手就来,噼里啪啦疾言厉色一阵骂,骂的朱念君直接抬不起头,更不要说什么辩解的话了。 盛明珠憋着气,胸口不住跳动起伏,朱念君这颗棋子,她还没来得及用,就差点自己把自己玩死了,这样蠢笨没脑子的,她都怀疑自己留下他,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小姐,消消气,别为了一个无光紧要的人,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翡翠见状,赶紧的上前替她顺气,又重新倒了一杯水,盛明珠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平缓下来,“长公主府的灵安郡主和谢言你都见过了,感觉怎么样?” 朱念君装傻,“什么怎么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跟旁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盛明珠嗤笑了一声,挥手,让翡翠出去。 “羡慕吗?长公主府的谢世子,天潢贵胄,一出生,先皇就赐名言字,封世子之位,贵不可言,而你与他年纪相仿,却只能屈居人下,甚至要被一个比你小的姑娘,任打任杀。” “脱胎是个技术活,没那个好命,羡慕不来啊!”朱念君面上笑嘻嘻的,看不出表情。 盛明珠闻言笑了下,也没有让他回答出什么意思来,只是提醒道:“灵安郡主睚眦必报,你今日彻底得罪了他,不要以为依仗着国公府就可以高枕无忧,她瞧中了你那双眼睛,迟早得挖了过去。” 朱念君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双眼睛他可得保护好了。 接近大军归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国公府里的下人也跟着紧张忙碌起来,院中角落各个地方全部清扫一遍,院中添置的东西全部换上新的,府中的裁缝几个月前就开始赶工,从里到位整套的衣服也全部添上。 便是情绪不怎么外露的徐氏,这几日面上也是笑意不断,更别说林母了,日夜翘盼,就等着人归来了。 盛明珠这几日得了新的趣,时不时的拿话逗她这个嫂子,逗得徐氏满脸通红,作势要打她。 欢喜期盼的日子总是过得极慢又极快。 昭和三十八年,初秋。 上京的道路一早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街道两侧早就挤满了观看迎接的百姓,伸着脑袋不时的往城门口探望。马路中间,报信的快马飞快的闪过。 有京兆尹的侍卫队在街道旁维持秩序,围观的百姓情绪激动,却也不敢过分推拥喧哗。 “来了,我听见马蹄的声音了。” “镇国公要回来了。” “别推,别推,在推掉下去……” 一早就守在街边的国公府下人,闻言,立即飞奔回去,传信。 马蹄声越来越近,城门外最先出现的是两队铁骑,表情肃穆,动作整齐划一,绵延成两条黑线,似乎看不到尽头。 迎面而来的是两面巨大的明黄色旗帜,一面绣着龙纹图案,一面绣着“大周”二字,紧跟在后面的又是两面黑色旗帜,一面绣着威猛雄狮,一面绣着“盛”字,风中飘扬,气势磅礴。 随着铁骑的踏入,战场上的血腥之气似乎也随着迎面扑来。 道路两旁,鸦雀无声。 所有百姓目光膜拜的注视着铁骑最前面有着血阎王之称的镇国公,是他守卫了大周几十年的安稳,他是大周所有百姓心中的支柱。 镇国公满脸络腮胡子,擒着缰绳,面上带着边境风霜,身形坚挺,腰间配着重剑,落后他一步的是一位高挑修长的青年,五官分明,皮肤略黑,鼻梁挺直,剑眉凌厉,周身透着肃杀之气,真是盛明珠的大哥,盛明忠。 茶楼有芳心慕艾的少女,已经看直了眼,直问旁边之人,“国公爷旁边的是哪位将军,可有婚配?” “他呀!你就别想了,那可是国公爷膝下的大公子,前些年就已经娶了亲。” “这样英雄般的人物,便是能在旁边提茶送水,我也愿意啊!也不知那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只恨我爹娘少生了几年……” “你……也不害臊……。” “难道你就不想。” 少女窃窃私语,满面羞红,嬉笑怒骂,一派活泼热闹的光景。 镇国公入京,第一件事,便要入宫述职,倒是盛明忠用不着这么繁琐,过了朱雀街便与镇国公分道扬镳,驾着马朝家赶去。 接了消息的林氏和徐氏早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候。 第四十二章 绝色美人 “怎么人还没到,不是说已经入了城门了吗?”林氏伸着头,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娘,爹和大哥刚回了京,肯定得先入宫述职,等见了圣上,才能回来。”盛明义道。 “这样啊!”林氏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掩不住的失落,不过这个失落也只是暂时的,知道一时半会等不到人,忙招呼着下人再次检查,厨房里的侯爷和大公子爱吃的饭菜是否备好了,院子里沐浴的净水是否准备妥当? 正忙活间,就听着外面传信的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奔来喊道:“大公子回来的,过来前面的街角就到了。” “侯爷可一同跟着回来了?” “老爷入了宫,估计等晚上才能到家。”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还是去的还是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人们只道他们盛家荣宠昌盛,位高权重,可谁能明白她一个为娘的日夜牵挂。 林氏兴奋的同时,也没忘记旁边的徐氏,拉着她的手紧张的盯着路口望。 只听着一声马啸,一匹皮毛黑亮的神俊黑马出现了众人眼前,马背上的可不就是她们日思夜盼的人吗? 盛明忠擒了下缰绳,策马过来,身后随着两匹枣红骏马拉驰的马车。 林氏赶紧拉着徐氏迎了上去,盛明忠翻身下马,刚想拜见,就被林氏一把拉住,美目中噙着泪盯着他仔细的打量,“瘦了,也黑了。” “我儿受苦了。”林氏话未说,泪先流。 盛明忠许久未归,见到林氏,也是满心激动,“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忧挂念了。” “平安无事就好。” 旁边的徐氏瞟了一眼面前英明神武的夫君,眼睛像被烫到了一般,面上飞上一抹红晕。 “娘,大哥还不容易回来了,您这是要拉着他在家门口叙家常吗?”盛明义上前不知觉的挺直了腰杆,喊了声大哥。 别看他平日里在府中厉害的很,不过到了他盛明忠面前,也不过是老虎面前蹦跶的猴子,半点不放放肆。 “这段时间辛苦二弟了。”盛明忠伸手想要拍拍他肩膀,想到自家二弟古怪的毛病,就又缩回来了。 眼睛在外面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没见到盛明珠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不见珠珠?还有孟家的表妹呢?” 林氏接过徐氏手中的帕子,擦拭掉眼泪,平缓了下情绪,才道:“珠珠前些日子摔伤了腿,现在正静养着呢!”至于孟昭月,林氏直接连提也不想提。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摔着了腿。”他走得时候,盛明珠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娇气又任性的很,现在不知又变成什么样了? 说话间,众人簇拥着他就要进府,刚走了两步,盛明忠突然的停下了脚步,像是忘记了什么,快步走到了后面的马车跟前。 伸手轻轻扣了几下车壁,道:“木姑娘,盛府到了。” 众人好奇的随着他脚步看去。 只见车帘晃动,先探出的,是一双细长如雪的手,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美玉。 而后,车帘一扬,露出了车中人的真面目。 一位艳丽张扬的美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乌玉般的长发披落,神情淡漠,凤眸高挑,眉眼间带着女子难有的英气,一袭红色裙装,像极了盛开的海棠花,耀眼灼目。 在看清马车中人,徐氏带着红晕的面上一下变得苍白,身子也似乎跟着微微颤抖了下。 林氏面色也是一变,不过她是端得住的,不着声色道:“这位姑娘是?” “娘,忘记跟你们说了,这位是木青木姑娘,是儿子曾经的故友,路上偶然相遇,知其遭遇不幸,故邀她来家中暂住一段时日,放松一下心情。” 听到故友,不是什么其他别的关系,林氏端庄秀丽的面上,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笑道:“即是忠儿的朋友,就是我们盛府的客人,木姑娘也不必拘谨客气。” 车中的美人轻笑了下,神情舒展开,凤眸中如攒了玉石,点着星光,犹如暗夜中翻开的艳丽红花。 “伯母客气了,这段时间可能要叨扰了。” 徐氏眼中情绪翻滚,不知道是信了他的说辞,还是不信,半天才强装出一个笑脸来,“赶紧进去了,珠珠估计在屋中都等急了。” 大公子回来,带了个绝色美人的消息,人还未进府,就已经传得府中人尽皆知。 盛明珠原先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到门口迎接,只是不清楚国公爷和盛明忠何时才能到府,林氏劝了几句也就没有坚持。 反正爹爹大哥一回来,肯定会第一个来看她。 只是这左等右等的也不见人。 “翡翠,你再去外面看看,爹爹和大哥回来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盛明珠探着脑袋,一脸的焦急。 琉璃笑着应了,刚一出门,就差点和进门的翡翠撞了个正着,“怎么急急燥燥的,是不是侯爷和大公子回来了。” “大公子是回来了,只是……”翡翠面上犹疑,似是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只是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呀!” 看着盛明珠也是满脸焦急的盯着她,翡翠赶紧道:“大公子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了一个绝色美美人回来,府里的下人都传遍了,据说那美人一身红衣,美得跟新嫁娘一样。”后面的这句话,翡翠说得有些低。 “我大哥,带了个美人回来?” 盛明珠第一反应的是不相信,她大哥的性格最正直不过了,身为盛家的长子,自小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严格律己,这么多年来,从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会不声不响的带个美人回来? 况且前世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难不成因为她的重生,所有的事都改变了轨迹? “人呢!已经到哪了?我大嫂什么反应?” “应该才刚进门。” 盛明珠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腿,动不了行不得的,也不知道再过几日才能痊愈。 “你们快推我出去看看。” 第四十三章 绝色美人 盛明珠出去,刚好的迎着盛明忠一行人朝着这边来,在他身后果不其然看到了翡翠口中的绝世美人。 饶是盛明珠见惯了各色美人,此刻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一个艳丽无双的绝世美人,乌发披肩,身量高挑,红裙勾勒出劲瘦的腰线,鼻梁高挺,凤眼斜飞,五官美到极致惊艳,却偏偏没有半点阴柔娇弱之美,反倒处处透露着英气凌厉之感。 站在一群女眷中,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不和谐感。 只一眼,盛明珠便赶紧的收回了视线,这样的美人,莫说她大哥了,就连她多看两眼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盛明忠瞧到她,眼睛落在了她腿伤,冷肃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心来,“腿还疼吗?这么大的人的,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听着大哥关切的语言,盛明珠的眼角微微发涩,她的大哥,忠肝义胆、正直严肃的大哥还活着。 盛明珠盯着他,眼眶里聚着水汽,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又喜又痛,到弄得盛明忠有些束手无策。 “怎么的高兴成这样子,以往我出去,也没见你这样?边境荒凉,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次倒是缴获了不少上等的皮毛货物,等到天冷了,让家里的绣娘给你制几件披风来,保管好看又暖和。” 盛明忠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直到将她的发鬓揉的有些发乱,才停住了手,笑道:“一年不见,小丫头长大了,都快变成大姑娘了,怎么的也爱掉金豆子了。” 盛明珠抽了抽鼻子,将眼中的泪水抑回去,瞪着眼嗔怒的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小丫头了,见到大哥,高兴的流泪也要取笑吗?” “大哥这一趟回来,似乎黑瘦了许多,赶明让嫂子一定要给你多补补。”盛明珠的眼睛在徐氏的面上扫过,瞧着她一直心不在焉的,面上虽挂着笑,却总有强颜欢笑的感觉。 不必猜也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么个绝世美人站在旁边,就算是朋友,也难免会自惭形秽,“嫂子日盼夜盼的,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你可得好好陪着嫂子才是,最好给我添个小侄子才好呢!” 盛明珠冲着他挤眉弄眼,偏偏说的话还是一本正经的,弄得旁人忍俊不禁。 徐氏更是臊得满脸通红。 盛明忠弹了下她的脑袋瓜子,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取笑你大哥了。” “我说得都是实话,不信你问问娘,她肯定也就早盼着抱孙子了,大哥,你后面的这位美人姐姐是谁,这么漂亮的美人姐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明珠总觉得面前的美人眉头刚才不自然的跳了下,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叫木青,大哥以前的一个朋友,你叫她木姐姐就可以了。” “这么漂亮的美人姐姐,怎么以前从未听大哥说起过。” “大哥常年在外,认识的朋友数不胜数,哪有你都知道的,木姐姐身世坎坷,遭逢不幸,这段时间会暂住在我们家,你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她。” 在盛明珠打量她的同时,她同样的也在看着她,眼睛在她受伤的腿上扫过,薄而精细的嘴唇轻启道:“见过四小姐。”音色清冷,如寒星坠落。 第四十四章 我们一起睡 镇国公入宫,一直到了盏灯时分,才回来,一家人久别重逢,热泪盈眶互诉家常自不多说。 待见到盛明珠瞧到她受伤的腿,国公爷这个五大三粗人前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当即红了眼睛,蹲下身子,趴在盛明珠腿前,一个劲的道:“乖珠珠,还疼不疼了,怎么就伤到腿了,明天爹爹就给你出气去,非得把白云上里面的那些孽畜都给抓了剥皮炖肉烧给你吃。” 要说前世盛明珠活得那么“白痴单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家里亲人个个娇惯宠溺得不像话,没活成那个刁蛮任性无法无天,已经是先天底子正了。 盛明珠原先还含着泪,跟个小泪人一般,闻言噗嗤一声破涕为笑,瞪着一眼国公爷道:“那可是圣上春秋狩猎的地方,你将它们都剥皮炖肉了,圣上就该剥你的皮了。” “不怕,咱偷偷的去,保管谁也不知道。” “有你这样娇惯女儿吗?好好的闺女都被你教坏了。”旁边的林氏听不下去了,敲了下他的肩嗔怒道。 “女儿不都是要这样宠着的吗?”镇国公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惹得旁边盛明义酸溜溜道:“在爹爹心中,家里面可不就是只有明秀珠珠这两个女儿吗?我和大哥就是他路边捡的,莫说受了委屈给我们撑腰,没拿个鞭子把我们抽的满院子跑,就已经是手下留情的,廷尉司的几个纨绔日日对着儿子蹬鼻子上脸的,爹爹何时也给我出气去?” “你一个混小子,要什么宠,受了委屈,不知道自己打回去,还想老子给你撑腰,说出来,也不嫌臊得慌,滚滚滚,别再这里酸不拉几的膈应你妹妹……” 国公爷扭过头,虎眼一瞪,大嗓门吼得盛明义耳朵疼。 “乖珠珠,爹爹不在家,你二哥有没有欺负你,欺负你了也不要怕,跟爹爹说,爹爹替你收拾他去。” 国公爷一个粗壮的汉子,为了讨女儿的欢心是费劲了心思,可谓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星星。 盛明珠鼓着嘴巴没有说话,受着盛明义满满妒意的目光,心中是又酸又疼,这就是她的亲人,疼她宠她爱她的亲人,这样好的家人,前世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她绝不容许,袖摆里的手下意识的攥紧,在心中再一次暗暗发誓,纵容满身杀戮身陷无间地狱,她也要护得他们平安。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到了哪一步,稚嫩的双手娇软白皙,未沾过污迹,未染过血,甚至于连爹爹院中的长弓都未挽过,即便这样,又如何?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飞蛾扑火,亦要奋不顾身,她绝对绝对不要让盛家在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爹爹,女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盛明珠低语道,靠着脑袋在国公爷的脑袋上,一如儿时那边,亲昵的蹭着,粗糙的胡茬扎得脸上生疼,疼的她却心甘如怡。 镇国公闻言,感动的就差老泪纵横了,闺女这么贴心,没白疼。 夜已深,往日冷情的国公府,今夜热闹欢腾,宫里的赏赐接二连三的到来。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不计其数,眼红嫉妒了无数人。 今夜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丽妃娘娘远在深宫,不便外出,无缘家人欢聚一堂,只能派遣身边的嬷嬷送上一些家人爱吃的精致小食,以慰思念之情。 今日高兴,便是盛明珠也得了应允,让人斟了两杯果酒,一同庆贺下,这果酒酒味浅淡,回味甘甜,是用青杏儿混着桂花蜜制成的,专为家中嘴馋的小辈准备的。 盛明珠嘴馋,趁人不注意多喝了两杯,却不想这果酒后劲极大,几杯下肚,便酒酣耳热,脑袋发昏,只见她两颊透红,眼睛更是水洗过一样晶亮,手托着腮,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琉璃一个不留神没注意,就瞧到了她们小姐,红着脸傻兮兮的盯着旁边的木青姑娘瞧。 嘴里还时不时的冲着人家打酒嗝。 她这个小姐祖宗,莫不是把甜酒当茶水喝了? 怎么也没人看着。 刚想着禀了林氏推着盛明珠回去歇息,就瞧着她们小姐突然的伸着手,去戳旁边木青姑娘的脸。 手指一点一点,似乎在戳弄什么新奇的玩意。 “怎么一点都不软,不好玩。” 琉璃吸了一口气,赶紧的将她们小姐的手给攥回来,满脸歉意道:“木姑娘,还请不要介意,小姐喝多了,有点迷糊了。” 木青转过脸,眉头一挑,声音清冷淡漠,“无碍。” 不知为何,琉璃对大公子带回来的这个美人,总有点心慌的感觉,尤其对上那一双幽不见底的凤眸,仿佛里面有摄人的漩涡一样,不敢多瞧,明明不过是个初来乍到投奔故人的落魄旧友,偏偏的却比她们这些自小长在国公府里的下人还要自得自然。 而且举止投足,一言一行,都有种说不出的优雅矜贵。 “看来,珠珠还是挺喜欢木姑娘的,不如今晚就让木姑娘宿在珠珠那里,等明日让人将听雪阁重新打扫,添置些摆件绿植进去,再移居过去,这样也住的舒服一些,如何?” 林母这话一出,刚抿了一口酒进嘴的盛明忠差点没被呛住。 “娘,这样不好吧!不如让木姑娘住我们旁边院子里!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住在我们旁边里,也有个照应。” 盛明忠是知道木青真实身份,所以这话绝没有半点旖旎之想,可是旁人可不是这么认为,尤其还当着徐氏的面。 徐氏心中的郁闷已经憋了一下去了这会儿又听到盛明忠说出这话来,那还能忍,当即趁人不备,手下使劲,狠狠的掐了他一下。 “三娘,你掐我做什么。”徐氏家中排行老三,成亲之后,盛明忠便随了她家人叫法,喊她三娘。 徐氏没说话,只是满脸怨色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氏是过来人,那还不知道徐氏心里的小心思,当即驳了盛明忠的话,“家里地方那么多,何须住到你们院子旁边,珠珠腿伤不便不行,刚好有木姑娘陪伴,也少些寂寞,况且珠珠的院子大,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木姑娘,你意下如何?” 慕长情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却见着盛明珠突然的眼前一亮,傻乎乎道:“好啊!木姐姐跟我住,我们一起睡,我最喜欢木姐姐这样漂亮的美人了。” 第四十五章 井中浮尸 盛明忠嘴中的那一口酒到底还是喷出来了。 慕长情面上看不出表情,藏在乌发中的耳尖却有一点微红,细长的手指想要拉开盛明珠攥住的袖摆,却不想盛明珠反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慕长情面色一变,本能的想要挣开,却在最后的关头忍住了,手腕被攥住的地方微微发烫,少女柔软的掌心紧贴在他的肌肤上,半个手臂似乎都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可偏偏的始作俑者没有半点自觉,反而探着手臂继续摩挲,活像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 琉璃瞧不到慕长情的脸色,却本能觉得周围寒气逼人,赶紧连拉带扯的将盛明珠给弄了回来。 “伯母好意,慕……木青心领了,只是……”后面的话还未出口,盛明忠已经急忙替他开了口,“木姑娘素来喜静,不爱人多吵闹的地方,住珠珠哪里,多有不便,方才我瞧着下人不是已经将听雪阁打扫出来了吗?听雪阁那里僻静,四周又有绿竹疏桐,环境清雅宜人,木姑娘一定会喜欢的,况且听雪阁距离珠珠的院子也近,若是珠珠无聊想要寻个说话的人,也方便的很。” 见着林氏还有些迟疑,盛明忠靠近了压低了声音道:“娘是一番好意,只是木姑娘上门是客,自要听从主人的安排,你让她与珠珠一起,她心中不愿,也不会明说的,这样反倒不美。” “夫君说得对,木姑娘既是客,哪有和主人家挤睡一屋的,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盛府有意怠慢人家的。”徐氏在旁边也跟着劝道。 林氏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刚才是她一时想岔了,也不在强求,又吩咐了几个丫头婆子,将听雪阁厢房里里外外重新检查打扫了一遍,看看还缺些什么东西没? 家宴散后,盛明忠送了慕长情入了听雪阁,侧着头想要跟自己这位昔日好友交代几句,眼睛的余光却敏锐的觉察到院中几个丫头婆子偷偷的伸着脑袋往这边若有若无的瞟。 面上忍不住发黑,直接挥手,让院子里下人都退去,没有吩咐,任何人也不要靠近。 “这几日,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要的东西,我尽量的帮你找到,只不过,雪陈丹可遇不可求,能不能找到,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盛兄客气了,长情戴罪之身,人人避之不及,唯有盛兄待长情一如当初,盛兄大恩大义,长情铭感五内。” “你我之间,说着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你我自幼相交,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别人不信你,是别人的事,但在我心中,却从未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指派人去说一声。” …… 翌日,太阳初升,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棂照入房间,宽大的紫檀卧榻上,纱幔低垂。 见着床上有了动静,守在旁边的翡翠轻轻的拉开了床幔的一角,让里面的刚醒的人儿适应外面的光亮。 盛明珠迷蒙的眼睛,脑袋有一瞬间的迷糊,打着哈欠道:“昨夜,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的一点记性也没有了。” 见到盛明珠睁开了眼睛,琉璃忙取了热水过来,帮她净面梳头更衣。 “小姐昨晚多喝了两杯,醉的差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我昨儿个才知道,我们小姐也是见色起意,贪图美色之人。”翡翠一边笑道,一边湿了软帕,替她洁面。 这边琉璃捧了杯香茶递过来给她涑口。 “可不是吗?拉着人家木青姑娘的手不放,还动手动脚的,口口声声还要让人家木青姑娘过来陪你一起睡呢!” 盛明珠刚睡醒的面上,还带着丝呆愣,闻言瞪圆了眼,完全不敢相信她们口中说得那个人是她,那木青姑娘,美则美矣,不过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等闲之人轻易不敢靠近。 她什么时候胆子那么大了,还敢对人动手动脚了?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酒壮人胆,色令智昏?偏偏的她还什么都不记得,看来以后这酒是喝不得了。 也不知有没有唐突了大哥这位美人朋友。 盛明珠这边刚梳洗好,准备着让琉璃推她到听雪阁瞧一下,顺便委婉表达一下歉意,突然的就听隔壁院子丫头一声惊叫。 凄厉惊恐的声音,刺穿了院前,直冲众人耳膜。 吓得盛明珠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 “是旁边听雪阁里的。” 盛明珠这边靠的近,闻得声音,立马的就让琉璃推着她过去了,夏雪夏雨二人也跟着一起。 “我也要去。”一边的朱念君举着手不管不顾也要跟上去。 有热闹怎么能少得了他。 到了门口,就见着同样闻声出来的慕长情。 许是才起身不久,描眉敷粉才添上胭脂,一头乌发未来得及馆,她身形清瘦修长,盛明珠得仰着脑袋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 今日她没有穿昨日的那身红装,反倒是一身利索的黑色骑装,窄袖交领,腰间缠着金色滚边的红色系带,腰线流畅,纤细而不纤弱,一双长腿修长的不可思议。 美人就是美人,可见跟穿什么衣服没有半点关系的。 看着那双大长腿,盛明珠暗搓搓的眼红嫉妒,什么时候,她要是有这双大长腿就好了。 “声音好像是从后面传来的。” 盛明珠伸手指了指方向,慕长情了然,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惊叫声处赶去。 听雪阁的后面遍植绿竹,两边房檐角处挺立着几棵梧桐,早上阳光不盛,带着凉意,穿过曲廊回旋,到了听雪阁的后院,就见着一个着碧色衣裳的小丫头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井边,旁边还散落着扫帚抹布之类的打扫用具。 “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头伸着手哆嗦着指着旁边的井口,园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井,井里面有,有人……死人……” 盛明珠让人推她过去,却见旁边的慕长情比她更快一步,趴在井边,探着脑袋朝下看去。 只见漆黑幽深的井水中漂浮着一具肿胀的女尸,那女尸一身桃粉色衣衫,皮肤被井水泡的惨白,整体也鼓胀得像球一般,连浸湿的黑发也掩不住面上的浮肿。 可怖而骇人。 第四十六章 不死心 跟着盛明珠过来的几人,瞧到了那具肿胀腐败的尸体,俱是面色一白,胃中抽搐,几欲呕吐。 朱念君原本的事准备过来看热闹的,顺便在瞧瞧这院中新来的绝世美人,谁想到,竟在这后院里瞧到这么劲爆骇人的东西。 当即背过了身子,吐得稀里哗啦,面如土色。 慕长情扭过头,瞧着盛明珠从头到尾神色镇定,没有一丝不适,倒是意外的挑起了眉。 她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闺中少女,应该从未见过这种骇人的情况才对,怎么从头到尾神情这样的镇定,甚至于面上没有一丝害怕胆惧之色? “你不怕?” 慕长情后退了一步,精致艳丽的面上带着好奇与审视,记忆中盛家的这个小姑娘最是娇气爱洁,什么时候能面不改色的直视这些脏东西了。 “不过一个死人罢了,能有什么害怕的,这世界上比死人可怕的东西多着呢?木姑娘不是也不怕吗?”前世被困在乱葬岗,什么样可怖的尸体没见过,这样的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盛明珠扭过头,目光清亮坦荡,倒让慕长情原先心底的那点猜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显得有些 “四小姐说的是,这世上比死人可怕的东西多着呢?” 慕长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低,隐隐的竟带着丝恨意,上挑的凤眸中,泛着幽深的暗芒,周身泛着寒气。 美人面挂冰霜,依旧不改美人的绝色,盛明珠与她不过萍水相交,知之甚少,见她这模样,不免的投来好奇的目光。 慕长情面上的表情转换的极快,待发觉盛明珠看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与此同时,倚月居里。 孟昭月一身素衣寡裙,面上粉黛未施,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消瘦,眼窝深陷,她侧卧在软塌边上,手扣喉咙,眼角因为喉咙里的刺激,涌上生理性的泪珠。 随着手上的动作,胃中翻滚,早上几个婆子看着用完的早点,哇呜一声全部吐在了面前的痰盂里。 捂着嘴克制住胃中翻滚上来的酸水,也顺便的将嘴中溢出的声音一并捂住。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绝对不要被送回去。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小青红着眼睛,满脸心疼,上前一下一下帮着她顺背,“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到时候青儿保护小姐,若是那孽畜还敢过来,我就拿着刀杀了他。” “不要,我就是死,也绝不要回去。”孟昭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冷,忽然扭过头,腾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泛红的眼角迸着恨意,急速消瘦凹陷去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样的话,以后一个字都不许再提,知道了没。” 细长的手指紧紧的,似乎掐到她的骨头里。 小青含着泪,点头。 “赶紧将这些东西收拾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喝了口冷茶漱了口,孟昭月无力的躺在床上。 这几日她所有入了腹的饭菜,全部已这样的方式呕出来,长时间的反呕让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虚弱下去。 如今倚月居只有小青一人伺候,也不怕被被人发现,除了院门口看守的几个婆子,如今的倚月居清冷的如同一个冷宫僻院。 “奇了怪了,明明天天看着屋中那位用饭的,怎么看着一天比一天的瘦?” “确实奇怪,这几日我特地的还让厨房里多添些饭过来。” 说话的两人正是倚月居门口看守的两个婆子,身形高大,孔武有力,粗糙黝黑的大手上面还带着积年累月攒下来的厚茧,两人原本都是后厨粗使的婆子,好不容易得了夫人青眼,换了这么一个清闲的活计,自是用心用力,尤其四小姐还发了话,当好了差,少不了赏赐。 “要不要过去跟四小姐说一声?” “四小姐可是说过,决不能让她瘦一点的,你在这这儿守着,我去回禀小姐去。” 一个稍胖点的婆子,扭头刚准备走,就见着旁边路上林氏带着国公爷还有府中的两位公子脚步匆匆的朝着这边过来。 走在前面的国公爷面色冷厉,还未靠近,守门的两个婆子就感觉一股血腥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只觉周身一寒,腿下一软,跪倒在地,不敢再看。 镇国公快步进入院中,瞧着院中不见人影的冷清,眉头不自觉的一皱,不过在想到林氏跟他说得那些话,便冷着脸继续往前。 小青将孟昭月吐得那些东西处理好,接了些冷水过来,准备将屋中打扫一下,冷不丁的见到院子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吓得手中铜盆哐当一声坠地。 清脆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院中尤为响亮。 房中,孟昭月拿着帕子,捂着嘴一声一声憋着声音闷咳,苍白虚弱的面上带着一丝潮红,身体的不适前几天就见出来,只不过她一直忍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猛地听到外面的动静,凹陷进去的眼睛忽的亮得惊人,喉中压抑的咳嗽像没了管束的野兽,撒着腿全部蹿了出来。 一声接着一声,咳得外面众人都提着一颗心,唯恐她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怎么回事,咳成这样,怎么也没人说一声。”林氏最先出声,扭过头,冲着守门的婆子厉声道。 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听着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面色有些发僵,她们之前可是一直在这里守着,从未听见过表小姐咳嗽过。 “夫人恕罪,老奴一直在门口守着,从未听到过表小姐咳嗽过,每日按时按点的送饭,也没听说表小姐有哪里不舒服。” “夫人,老奴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还请夫人明察。” 两个老婆子跪地,这可是关乎着她们的身家性命,不敢迟疑,连忙回道,言语恳切,不似半点作伪,若是之前,两人如此疏忽,林氏肯定二话不说便要发落她们,只是现在……她却不敢肯定了。 毕竟,她是亲眼见过孟昭月手段的。 “夫人,国公爷,你们救救小姐吧!小姐,她,她快撑不住了。”小青扑通一声跪倒下地,声泪俱下的替着孟昭月求情。 “小青,外面是什么声音,是不是舅舅回来了。”屋里传来孟昭月夹杂着咳嗽的虚弱的声音,有气无力,虚弱的好似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第四十七章 以退为进 众人进了屋,待瞧到床上的孟昭月,俱是吓了一跳,床上躺着的那人还是之前她们认识的孟昭月吗? 暴瘦凹陷的脸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潮,侧着身子掩着嘴的手臂细瘦的能看见皮下鼓动的血管。 孟昭月一言不发,只是捂着嘴一个劲的掉眼泪,时不时的低头一阵激咳。 “国公爷求求你,快救救小姐吧!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小青哽咽着声音道:“自从小姐被禁了足,日夜懊悔自责,食不下睡不好,每日下人送来的饭食,这边吃下去,那边就吐出去,外面守门的婆子不让出去,小姐就整日整夜的守在门口,她说,她要给四小姐道歉,是她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犯了大错,只要四小姐能原谅她,她就算是死,也能心安瞑目……小姐,她其实本性不坏,只是一时鬼迷了心思,犯了大错,国公爷,夫人,您们就原谅小姐吧!小姐她已经知道错了……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求您,给小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小青声泪俱下,替着孟昭月求情。 站在后面的盛明义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架不住他爹和他哥在前,没好直言讥讽。 怎么见着他爹回来了,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当初是谁自证清白要撞柱寻死了的。 认错他到没见的,只是比心狠照死里折腾自己,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青,你,咳咳……不要这样,这,都是我,咳咳……自作自受,应得的……我没脸再见舅舅……” 孟昭月一句说说得断断续续,身体似是再也经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咳嗽,直接呕出了一口血了。 鲜血殷红了手中的绣帕。 “小姐……”小青惊呼了一声,想要跪趴着过去,却见着孟昭月白着脸,慌乱的想要将绣帕藏起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你这是要连奴婢也一直瞒着吗?”小青提高了声音,手疾眼快的将孟昭月意图掩藏起来的绣帕拿出来。 瞧着上面晃眼的鲜血,直接哭红了眼。 见着没法隐瞒,孟昭月抬着头,对着镇国公还有林氏强装出一个虚弱的笑来,“我没事,可能这几天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有些着凉,养上几日应该就会好了。” “什么呆的时间有些长,明明您一坐就是一整夜,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小青捧着沾血的绣帕,再也忍不住对着镇国公和林氏砰砰磕头,“侯爷夫人,你们救救小姐吧!看着小姐变成这个样子,奴婢心疼啊……” 镇国公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来,这会儿的瞧着孟昭月这幅模样,斥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暴躁的在屋中来回走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来,还有这屋中怎么这么冷情,伺候的人都去那了?” 昨日听闻了林氏说了她的事,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事实证据摆在面前,又容不得他不信。 当初听闻胞妹逝去的噩耗,他千里奔丧,见着灵堂上细瘦单薄的小姑娘一身孝衣,眼睛红肿,面容悲戚绝望,四周围着的是一圈冷漠心怀鬼胎的姨娘庶兄庶妹,当时他就动了侧影之心,而后不顾孟家人的反对,硬是带着她入了京。 可是谁能想到,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她竟然会做出了这样的事来? “月侄女,我且问你,那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谁帮你想出来那样恶毒的计谋来的。”镇国公目光森厉,直透人心,看得孟昭月心中一个哆嗦,她没有避开视线,反而颤着声音道:“如果我说我是被人陷害引诱的,舅舅会相信?” 这话说完,孟昭月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可笑,面上忍不住凄然一笑,“证据确凿,身边丫头亲口佐证,这家里面从上到下,还有谁不知道我孟昭月是个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你又怎么会相信我。” “舅舅,既已经在旁人口中知道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来问我。”孟昭月说完了这话,便似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虚软的摊在床上,神情仓皇无力,“这几日我恍恍惚惚的,总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舅舅的样子,娘亲走了,我以为从今以后在没有人会护着昭月了,可是舅舅来了,高大威猛,只是站在那里,后宅里的那些姨娘弟妹就没人敢出声,像天神一样,我那个时候,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后来,跟着舅舅入了京,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舅舅,是我对不起表姐,我想亲自跟她道歉,和她是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没有机会了,她再也不会见我了,若有来生……昭月一定好好的跪在表姐面前,给她赔罪……” 瞧着那张与胞妹有着五分相似的脸,镇国公心中剧恸,原本打定注意要将她送回的念头,也随之开始动摇。 自己嫡亲妹子留下的唯一的孤女,难道真的要将她送回去吗? “你是我的亲侄女,我将你带入了京,自是准备悉心照料你长大的,可是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珠珠性子骄纵任性了一些,却对你绝没有半点恶意,反而处处以你为先,护着你,你怎么就……”后面的话镇国公没有说出来,想到林氏说得那些话来,国公爷就忍不住的心痛暴躁。 孟昭月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对着他又是惨然一笑,“你看,舅舅你分明半点都不信我,我做的错事,我自己来担,舅舅你不要觉得为难,只是昭月以后可能无法在报舅舅的大恩了。” 声音有气无力,虚弱暴瘦的身子像一朵落败的花,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啧啧,这话说得,活像我们都冤枉了你似的,还被旁人陷害引诱,亏你自己也说得出口,那些个惨死的野猫是有人拿刀压着你脖子让你虐杀的,还是你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想不开,自己拿刀往自己身上扎,就是为了陷害你?” 一旁的盛明义听着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出言讥讽,孟昭月没有看他,只是掩着唇再次闷咳起来。 “二弟,你怎么说话的。”盛明忠扭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回头对着国公爷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表妹的病看好,其他的事之后再说吧!” “表妹,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若是真有人冤枉了你,我们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林氏从头到尾的没有说话,秀丽端庄的面容上,细看还能瞧着几分愠怒来,以前一直嫌弃老二嘴巴毒,说话难听,可是今日,却感觉说到了她心里去了。 自从那日亲眼见到了那些惨死的幼猫,以及两个丫头身上的疤痕,她就再也无法将孟昭月跟娇弱善良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了。 便是此刻她这幅虚弱的模样,也激不起她的半点同情心来。 孟昭月院中的下人都散的出去,这会儿的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林氏遣了门口守门的婆子,让她们寻了金嬷嬷,让她带几个丫头过来。 几人一行,没等到金嬷嬷,也没等到大夫,反倒先等来了听雪阁后院井中死了个丫头的消息。 第四十八章 寸步不让 井里的丫头已经被打捞上来了,身上盖着白布,负责府中丫鬟下人登记造册的管事很快传来的消息。 这个丫头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混乱中险些摔了盛明珠腿,而后消失不见的小丫头。 瞧着周身浮肿的样子,死去的时间应该不短,甚至有可能出了她香桂院就被人灭口了。 当时孟昭月被野猫抓伤,应该没那个时间,现在最大的嫌疑就只有付嬷嬷的儿子孙管事。 “尸体喉咙有掐痕,很有可能被人掐死之后,抛尸在这里的。”慕长情扫了眼后院四周,翠竹丛生,凉风之下,簌簌作响,幽深僻静,不正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吗? 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外人偶然入住了这个院子,说不定到现在也不一定有人发现井中尸体。 “凶手很熟悉你们盛府的环境,知道这个院子僻静,很少有人过来。”慕长情看了一眼盛明珠,言外之意明显,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府里的人。 盛明珠不傻,自然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点头道:“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能躲过国公府这么多的搜查,这明显就是最大的破绽。 林氏接了消息,便赶紧的带人过来了,只不过脸色阴沉,难看的很。 国公爷刚回来的头一天,遇上这事,谁都嫌晦气。 “可查明这个丫头是那个院中的吗?府里少了个人,怎么就没人上报。” “娘,已经查明了,正是那天在我院中不见的丫头。” 林氏神色一凛,这丫头找了许久,府中到处找遍也不见踪影,却没想到会被淹死在井中,若说没有人在其中作梗,她打死也不相信。 刚刚在孟昭月院中听得一肚子的求情认错悔改,此刻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听雪阁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显然不适宜在居住下去,尤其还是一个姑娘家,单独一个人住在这里。 “木姑娘,你看……”林氏刚起了话题,突然的又想起昨日盛明忠和她说的话,一时之间,面上显得有些为难,盛府除了几个儿女居住的院子之外,唯有两间客院,而此刻孟昭月占了一间,还有一间便是这听雪阁…… 木姑娘与珠珠同为女子,住在一起倒也不为难,只是木姑娘这个性子,明显的不爱与人亲近,若是强迫她与珠珠住在一起,肯定不妥。 慕长情一眼就瞧出了林氏的为难之处,忙接口道:“伯母不必为难,找人封了这口井就是了,侯爷英明神武,斩杀万千敌寇,是我们大周百姓心中的不落战神,有他守着,不说宵小作祟,便是那冤死之魂,也不敢贸然出现。” “木姑娘好胆识。”说这话的正是镇国公,只见他脚步带风,后面跟着盛明义和盛明忠兄弟俩。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不是在倚月居里的吗?” “娘,金嬷嬷已经带人过去了,况且大夫也过来了,我们几个大男人看在哪里算什么?”盛明忠道。 听着他们从孟昭月那边过来,盛明珠眼睛一转,面上神情故意的一冷,冲着镇国公不满道:“爹爹,什么时候将她送回去,我们国公府才不要这样狠毒的女人。” “珠珠之前不是最喜欢她的吗?” 盛明珠扬着脑袋,讥笑道:“喜欢,也得看她值不值得我喜欢,之前是瞎了眼,才会喜欢她,爹爹是知道我的,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口腹蜜剑两面三刀的贱人,这样的人,之前我都是见一次打一次的。” 镇国公抚额,这才想起自己闺女刁蛮的性子来,自来爱憎分明,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喜欢一个人,便想着护着,什么都舍得送,若是厌恶了一个人,别说在她眼前晃,就是听到名字,也能无缘无故的发一顿火…… “爹爹,莫不是被她三言两语说软了心,准备原谅她了吧!” 盛明珠目光发冷,面带薄怒,盯得镇国公心头一阵发虚! “没有,你她伤了我宝贝珠珠,爹爹怎么会原谅她呢!只是,只是你刚才没有去见她,病的厉害,身上瘦的都快成皮包骨头了,这个时候送她回去,说不得走在半路上人就没了,怎么说她也叫我一声舅舅,不如等到她休养一段时间,等病好了,在送回去如何?” 国公爷小心翼翼的盯着盛明珠,唯恐她一个高兴,又给他甩脸色,这幅女儿奴的样子,瞧得旁边慕长情目瞪口呆。 半点也无法跟战场上,人们交口相传的血阎王联系在一起。 “爹爹这话当真,可别到时候又被她花言巧语蛊惑,不送了,姑母病逝,但她有爹有家,弟妹兄长一堆,那用得着爹爹你来教养她?况且她今日能做出这样的事,保不齐以后还会做下什么恶毒事来,她今日害的我,爹爹可以原谅她,若是以后嫁了人,祸害了夫家,爹爹是不是还要替她遮掩包庇?” 国公爷汗颜,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爹爹,可知这丫头是怎么死的吗?虽不是她孟昭月亲自动的手,却也是因她而死,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冤孽血债,难道就不应该算在她头上?” 盛明珠眼中攒着火苗,漆黑清澈的眼眸亮得惊人。 瞧着井中包裹着白布的尸体,虽然瞧不清具体的情况,只是这空中隐隐弥散的尸臭味,也可知底下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 “珠珠放心,爹爹可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老糊涂,这事,爹爹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第四十九章 风云初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盛家有女,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柔闲成性,肃雍著美,奉图史之明训,茂桃李之荣华,朕素闻其名,……封凤阳郡主,赏封地万亩,黄金万两,……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晌午时分,宫中传来圣旨,盛明珠在家人的带领下跪谢领旨。 过来颁旨的乃是御前太监总管,高公公,贴身伴驾三十多年,是圣上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只见他笑眯眯的躬着身子,上前扶起了跪地接旨的镇国公,而后对着身后的盛明珠道:“恭喜四小姐,贺喜四小姐,这赐封异性郡主,我大周朝可是头一份,这份荣宠可不是像得就得到的。” “多谢公公。”盛明珠福了一礼,面色从容的接过赐封圣旨。 高公公瞧了她,神情淡定,步履从容,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就如此气度不凡,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在想想宫中进退有据,手腕了得的丽妃娘娘,忍不住心中暗赞了一句,不愧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贵女。 黑色滚边,绘着龙纹图案的金色精致卷轴,轻飘飘的却似万金重担在手心。 前世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接过的赐封圣旨,只是当初她年少无知,心思短浅,认为这是圣上对他们盛家功勋的赞赏嘉奖,却从未想过“功高盖主、鸟尽弓藏”八个字的含义。 父亲封爵加勋位居一品,掌边疆十万兵马,大哥四品振威将军,娘亲一品诰命之身,胞姐更是荣宠后宫,现在她又被赐封为郡主。 算下来,这大周朝再没有比他们盛家更为鼎盛权贵的。 见着盛明珠捧着圣旨迟迟没有回应,旁边的盛明义碰了下她,这才猛然回神。 “郡主,杂家说的话可听明白了?” 盛明珠收过了圣旨,凭着记忆中的对话答道:“多谢公公,明珠一定会早些过去的。” “如此就好,咱家这就回去,给丽妃娘娘回个话,也好让她安个心。” 送走了高公公,盛明义怼了下她的脑门道:“怎么的被封为郡主还不高兴?这可不是你平日的性子。” “不过虚名罢了,怎么连二哥你也打趣我。”盛明珠轻笑,只是面上的笑容却夹杂着一丝阴郁。 外面人多嘴杂,有些话不便多说,盛明珠接了圣旨便让琉璃推她回去,准备晚上入宫事宜,盛家如今看似显贵煊赫,暗中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当今的圣上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赐下的封赏? 盛明珠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去想,爹爹大哥用性命挣下的军功声誉,到头来,却要背上那样的污名死去,他们何其忍心。 “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些高个子替你顶着。”盛明义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二哥,知道我在想什么?”盛明珠扭头轻声道。 “你那点脑子,能装什么,心思浅的,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盛明义话没说的明白,盛明珠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隐藏着的同样担心,“爹爹和大哥他们心中有数,你呀!与其想那么多不相干的,还不如好好想想,晚上你怎么进宫入宴?虽说是仗着爹爹和大哥的军功得来的封号,怎么说也是个郡主,让人推着轮椅进去,是不是太掉面子了。” “谁敢笑我?我现在可是郡主,她们阿谀奉承还来不及,还笑话我,再说,谁敢笑话我,我直接拿着鞭子抽她去。” 盛明珠鼓着嘴,表情活俏,说出的话刁蛮而任性,盛明义笑了下故意揶揄道:“凤阳郡主好大的架子,以后我这个二哥见到你是不是也该行礼了?” 盛明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有着盛明义在旁边打岔,方才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沉痛,倒是散去了不少。 为班师回朝的有功将领庆功设宴的地方安排在了麒麟殿。 夜色中的皇宫,尊贵而肃穆,宫墙外围的城墙三步一灯,五步一个哨岗,来往赴宴的马车统一停在宫门之外,盛明珠在夏雨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腿上的夹板到底还是取下,只要不长时间的行走或站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在马车上守着,给我老实点,这里可是皇宫,你要是敢闹出一点事,便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你。”盛明珠转过头,对着马车上,一身车夫装扮的朱念君交代道。 “知道,你放心去就是了。”朱念君掖了掖头顶的帽檐,眼睛朝着四周停靠的马车扫去,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夜色掩盖,盛明珠瞧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况且宫门不宜逗留太久,交代完之后,盛明珠便带着夏雪入了里面。 丽妃娘娘托了高公公带话,让她早些时间过来,姐妹两也能好好说说话。 钟嬷嬷老早就守在了宫门口,远远的见过盛明珠,赶紧迎了上来。 “四小姐……呸,你看老奴这记性,该称郡主殿下了,娘娘老早就在盼着了,怎么等了这么久才入了宫?”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劳烦嬷嬷久等了。”说罢,从袖摆摸出了一个金裸子递到了钟嬷嬷的手中。“早晚天寒,这个给嬷嬷暖些热酒喝。” “郡主心意,老奴心领了,这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怎用得着郡主嘉赏?” “不过是些小玩意,嬷嬷不要客气,阿姐在宫中,唯一信任亲近的便是嬷嬷您了,宫中往来琐事繁多,还请嬷嬷多用心一点才是。” “郡主说的是,老奴自当尽心尽力。” 盛明珠的腿脚不便快行,三人行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丽仁殿。 “怎么这么久才到?快让我瞧瞧腿恢复了怎么样了?”盛明秀一身枣红色宫装,雪肌玉骨,琼姿花貌,耀如春华,刚见到盛明珠,就赶紧的拉着她要瞧她的腿。 “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这怎么能算的上小伤,若是伤了骨头,留下了祸根,那你这一辈子岂不要毁了,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安生一点,竟会惹人操心,家中爹娘可还安好?” “都好,爹和娘一会儿就过来了,大哥和嫂子也会来……” 姐妹两坐着叙了一会儿家常,就听着外面有人传话,前殿宴会就要开始了,皇上让奴婢过来请娘娘过去。 “你腿脚不便,若是待得累了,就让流苏接你来我殿中休息一会儿,不要硬撑,知道了么?” “知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用得着阿姐事事交代吗?”盛明珠嗔笑了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披风替她围上,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宴会的地点过去。 第五十章 势如水火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灯火通明,丝竹悦耳,酒香弥漫,进宫入宴的各品官员按品级高低,有序落座,女眷盛装华服,环佩叮当,螓首蛾眉,端庄雅致,分别落座在家人附近。 太监侍女来往不绝,细长脖颈的铜鹤熏香袅袅,一众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眉开眼笑,觥筹交错,国公爷和盛明忠父子二人,战功显赫,为大周边境百年安定立下赫赫战功,今晚自是旁人吹捧奉承的对象。 盛明珠跟在丽妃娘娘的身后,一行人朝着麒麟殿这边走来,夜色幽静,却不见昏暗,宫人女娥脚步轻盈,发容齐整,明明此刻已是秋风萧索百花肃杀,可偏偏的入目一派春意盎然,羸弱灯火下,红花娇艳,绿竹苍翠。 怪不得人人都想入宫,人人都想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可是累了?实在不行,让你身边的这个丫头背你一程?” 盛明秀提议,盛明珠忙摆手,“这里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看见了,又该被人拿了把柄明里暗里酸了,阿姐,你是知道的,有些人笑里藏刀,多着是见不得你好的。” “你什么时候怕别人口舌了?这可不像你以往的性子。”盛明秀笑道。 “人总是要长大的。” 两人闲话间,却听到前方不远处的路上突然有人争执,语气激烈,隐隐的竟然还动起了手。 光影暗淡,隐隐的只能瞧清楚两个黑影。 盛明秀面色一沉,刚想谴人过去看看,就听着一道尖锐的女声怒斥道:“暮长幽你好大的胆子,四皇子你也敢打,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以为仗着父皇恩宠,就可以无法无天。” 那女声似乎怒到极致,声音又尖又细,其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暮长幽! 熟悉而相似的姓名,让盛明珠猛地一惊,眼睛也不自觉的朝着黑影中的高瘦身影瞧去。 腿不受控制的想要上前,却被丽妃娘娘一把拉住,对着她摇摇头。 “无法无天又怎样,怎么想打我?”语气傲慢而轻佻,虽然瞧不到他的表情,却也知道,面上定时轻慢不屑的,根本就没把面前旁人尊贵至极的公主放在眼中。 “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值得你这般大吼大叫,半点公主的教养风度也不顾,堂堂皇子,不思如何进学上进,反倒痴迷于这些乡野粗民才喜欢的东西,你身为他的胞姐,没尽到监督教导之责,反而一位的袒护,你说圣上你斥责我,还是会说你?” 明目张胆的讥讽之言,让福瑞公主气红了眼。 “暮长幽,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爹没娘养的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哥弑父杀母,罪大恶极,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身为他的弟弟,不缩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反倒处处挑事,如果我是你只怕早羞得没脸见人,……。 盛明秀闻言忍不住替福瑞公主捏了一把汗,这个后宫中,有诸多忌讳,而其中之一,便是长宁候夫妇之死。 圣上对暮长幽这个长宁候府遗留下来的唯一世子的宠幸,众人皆知,便是皇后娘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笑脸相迎。 福瑞公主这番口不择言,咄咄逼人,委实过了。 就在盛明秀带人准备上前劝阻,就听着啪的一声,清脆的掌音打断了福瑞公主没说完的话。 昏暗的小径中,死寂无声,唯有巴掌的余音回荡。 “我从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若是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这番话,可就不仅仅是这一巴掌了。”暮长幽声音冰冷如刃,犀利的眼眸刀子一般剜过福瑞公主身边的侍从,竟吓得他们无人敢站出来替福瑞公主说一句。 旁边的四皇子见着自己胞姐被人打,在瞧着地上断成好几节的竹蜻蜓,气恨之下,挣开身后侍从的手,对着暮长幽露出外面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力道之深,当即就见了血。 身后跟着的宫人吓白了脸,赶忙上前拉扯,却见着他们主子哇的一声,被踹飞了出去。 “疼死我了,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母妃父皇去……” “四皇子你没事吧!” ……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哭声叫声混乱一片。 而这边福瑞公主捂着脸,满脸震惊,完全没料到暮长幽竟然这么大胆,当着这多人的面,就敢掌捆她,她自小金枝玉叶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个气,在看着自己弟弟被人欺负,面上怒色大现,当即伸出手就要回捆过去。 却被一人从身后手疾眼快的一把攥住手腕,福瑞公主气急,扭过头瞧清楚来人,怒道:“福寿,你要跟着他一起欺负我吗?” “四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前殿宴会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吵闹了起来,惊动了父皇,你说父皇会如何处置你们?”福寿公主笑容和煦。 “四妹,你太放肆了。”福寿公主身后走出一人,身形高挑韧健,深目薄唇,正是楚王殿下。 当今圣上膝下有四子两女,皇后早年无所出,抱养了生则丧母的楚王殿下,直到年约三旬产下一女,福寿公主。 言贵妃膝下太子,淑妃宫中信王殿下,德妃宫中则是四皇子以及福瑞公主。四皇子年幼,而楚王、太子、信王三位皇子具已成年,三人之间明争暗斗,早已视同水火。 而暮长幽则是他们几人当中极为特殊的存在,不是皇子却长居宫中,并且深受皇宠。当年长宁候夫妇惨死,年仅五岁的暮长幽被圣上亲自接入宫中,被圣上亲自教养长大。 宫中谁人不知道圣上对暮长幽的偏宠,他们三人若想荣登大座,暮长幽这个圣上面前的红人,自然少不得拉拢。 “长幽哥哥,受伤了?”福寿公主,面容姣好,眼带笑意,瞧着暮长幽手腕上的血迹,惊呼了一声,忙拿过手绢,细心的替他包扎起来,“四弟也太鲁莽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德妃娘娘也不知管着些。” 楚王殿下刚想说话,却眼尖的瞧到后面的盛明秀和盛明珠姐妹,赶紧行礼道:“见过丽妃娘娘。” 第五十一章 互相吹捧 盛明秀本不欲插手这些事,如今避无可避,只能带着盛明珠笑着上前道:“怎么这殿前庆功的御酒还未喝上,就有人醉了呢?圣上在前殿宴请战场浴血奋战,厮杀归来的有功之臣,贺大周山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几位众是圣上偏宠之人,不与圣上同喜同贺,反倒因为一点小事起了龌龊,传出去,丢了几位殿下的脸面不说,还伤了圣上的颜面,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几位殿下可做好承担雷霆之怒的准备?” 盛明秀神色温和,语气柔中带硬,说得几人默不作声,倒是旁边的楚王殿下对着盛明秀做了一辑正色道:“丽妃娘娘教训的是。” 福瑞公主冷哼了一声,眼中依旧烧着怒火,愤恨的瞪了暮长幽,没敢在继续放肆下去。 靠的近了,盛明珠这才来得及瞧清楚暮长幽的面,现今的长宁候世子,慕长情同父同母的弟弟。 他的长相与记忆中的慕长情极为相似,不过比之慕长情,脸色更为稚嫩一些,同样的凤眸上挑,只不过他的眼中却暗藏阴郁狠厉,如果说慕长情清冷料峭如寒梅,而他则是司机躲在暗处随时窜出的猛兽。 危险而可怕。 似是察觉到盛明珠在看他,阴郁的眼眸不快的扫了她一眼,盛明珠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盛明秀上前搀扶着趴在地上不肯起的四皇子,拿着绣帕将他面上的狼狈擦拭干净,“男儿有泪不轻弹,四皇子,可是我大周的皇子,要给天下男儿做表率的,怎么能遇到点小事就撒泼耍赖。” “哼,要你管,你这个坏女人,装模作样假惺惺的,狐媚子狐狸精,我最讨厌你了……。”四皇子一把打掉盛明秀手中的绣帕,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福瑞公主瞪了一眼一把扯过去,“还不赶紧走,再不走母妃该等急了。” 说罢,不顾四皇子的挣扎,直接连拉带扯的将他拉走。 盛明珠瞧了一眼她阿姐,却见沈明秀恍若未闻,似是根本没听见四皇子刚才说的话。 四皇子不过五岁稚龄,嘴里说的这些话,不外乎都是从身边大人口中听来的。 “多管闲事。”不知是对盛明秀说的,还是对福寿公主说,冷冷的丢下这句话,暮长幽转身离去,只余脚底踩碎的竹蜻蜓。 福寿公主的眼中划过一道不快,不过这抹不快很快就散去,快的像流星一般不觉痕迹,让人根本察觉不到,见着暮长幽离开,福寿公主扭过头对着盛明秀笑意盈盈道:“长幽哥哥性子向来有些傲气不近人情,丽妃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待瞧到身后的盛明珠,眼睛一亮,亲近的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仔细端详道:“这就是父皇今日刚封的凤阳郡主吗?妹妹好生漂亮,这唇眼眉鼻无一不精致,身体发肤手足无一不好看,除了丽妃娘娘外,我竟是在没见过比妹妹还漂亮的人了。” 盛明珠面色一红,脸上适时带着一丝羞怯局促道:“公主谬赞,明珠愧不敢当,要说美,公主才是让人望尘莫及呢!” 好个八面玲珑的福寿公主,盛明珠心中暗叹,眼睛不着痕迹的在她和楚王殿下身上扫过,两人同行,瞧着过来的方向应该是皇后娘娘的凤栖宫,福寿公主对她这个小小的郡主,如此和颜悦色,甚至不惜低下身份,以妹妹相称,对着阿姐这个皇后娘娘对头的后妃亦是笑脸相迎,只怕为的都是楚王殿下。 盛家军功显赫,爹爹执掌兵营,若能得国公府的支持,九五之尊不过是囊中取物,盛家地位特殊,她前世虽不问政事,却也知道从龙之功,九死一生,爹爹和大哥绝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来做赌注的,况且爹爹和大哥性格忠诚刚烈,只会忠君,不会忠于某位皇子。 到底是谁从中作梗,让他们盛家声名具散,死无葬生之地? “妹妹不仅人长得美,这嘴也甜的很,丽妃娘娘好福气,有这样贴心的妹妹……听闻妹妹擅骑射,一手长鞭更是耍得虎虎生威,便是父皇也赞赏嘉奖过,这不马上就要到秋猎了,福寿手笨腿拙,担心的很,妹妹若有时间,可否教导福寿一二。” 福寿公主握着盛明珠的手,态度亲昵,一双美目中盈着笑意,还带着微微的一丝请求,让人半点说不出拒绝的话。 盛明珠正犹疑着怎么拒绝,就听到旁边的盛明秀抿唇笑道:“公主可不能让她教你,她那点三脚猫的骑射功夫,说出来都丢我们国公府的脸,前段时间才摔断了腿,这才将将能站着走两步,可别到时候公主没教成,反倒又给自己摔断了腿,在家躺上个几个月。” 盛明秀话中带着揶揄打趣,盛明珠臊得脸一红,羞恼的瞪了她一眼道:”阿姐可别嘲笑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转而又转过头对着福寿公主歉意道:“明珠生性懒散,所学的不过都是些皮毛,技艺不精,恐怕难担教导公主之责,况且,腿伤未愈,也实在不宜奔跑久站,还请公主恕罪。” “妹妹不必道歉,是福寿莽撞了,腿上的伤可还严重,有没有请了御医去看?。” “请了张太医瞧过了,只是最近还是要少行走动才好。” 福寿公主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恼,反而抓着盛明珠的手,好一番殷切交代,末了又让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将宫中续骨的秘药拿了一份过来。 几人一路闲话,等到了前殿宴会,酒宴已经开始。 盛明珠被封为郡主的事,早已经在众人间传开,这会儿的,见到她和丽妃娘娘还有福寿公主楚王一起出现,亲近点或稍有关系的都亲热的上来祝贺,恭喜,赞美之言不绝于口。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得一些眼红嫉妒的。 坐在谢言旁边的灵安郡主冷哼一声,手中的杯盏砰的一声重重落下,惊得围在她旁边的几位贵女神色一慌,几人视线一对,立刻就有人道:“不过是个虚名封号罢了,瞧她那得意样,真当自己披了层金衣就成了金枝玉叶,那张狂样,也只有那些个舔着笑脸往上贴的瞧得下去。” 第五十二章 阴谋诡谲 “她不是自来就张狂吗?仗着自己父兄功荫,蛮横不讲理,这会儿被封了郡主,鼻子还不得翘上天。” 林歆蕊原先就厌恶着盛明珠,现在见灵安郡主与她彻底翻了脸,心中畅快,与灵安郡主的关系也越加的贴近,一进宫见了灵安郡主的位置便凑了过来,说话的同时,眼睛的余光时不时的落在谢言的身上。 “她因为个下人,就敢跟郡主翻脸,可见心中根本就没将郡主放在眼里,更没顾着与郡主的往日情谊。”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郡主与之相交。” “……” 灵安郡主因着旁边几人的窜动,面色郁色更显,眼中火气更甚。 旁边执杯啜饮的谢言,身形端坐,如一块散发着莹月关辉的美玉,只坐在那里便吸引了众多贵女的目光,听到灵安郡主身边几位贵女的言语,忍不住皱了下眉。 刚想说话,却见着福寿公主和楚王殿下朝着这边过来,福寿公主长袖善舞,对于长公主府的谢世子,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热络。 待人走后,谢言眼睛朝着盛家人的席位看去,只见一圈奉承热络的众人之间,哪还有盛明珠的影子。 在瞧瞧身边,一直坐着的灵安也不见了踪影。 唯恐灵安郡主一时气愤之下,做出什么恼事来,谢言赶紧遣了身边伺候的人,让他不动声色的去寻。 灵安郡主看似不在意,实则心神一直关注在盛明珠那边,见她刚坐下没多久,就有宫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而后就瞧见她面色微变,四周张望了下,悄无声息的跟着宫人离开。 这刚入宴,还未坐热了板凳,就急匆匆的离开,神情慌张,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灵安郡主见状,撇下众人,悄悄的尾随而去。 盛明珠跟着那宫人出了麒麟殿就一直朝荷月池的方向去,此刻正值深秋,一池枯荷败叶,嶙峋耸立的假山碎石在幽幽的灯光中散发着森森寒意。 “是在这里不见的吗?” “是在这里,奴婢听从郡主的吩咐,一直跟着的,谁想一错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说话的这个宫人是丽妃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名唤碧青,盛明珠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不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 前世盛家抄家入狱的诏命来得极快,事先甚至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在狱中惶惶几日之后,没迎来重见天日,反倒迎来了父兄叛国惨死,阿姐秽乱宫闱的消息。 阿姐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宫中为妃,本就步步惊心,家族荣辱更是寄于一身,便是在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况且一系列的事都太过巧合。 她不相信所谓的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是有人故意针对他们盛家,要置他们盛家与死地的必然。 阿姐出事前,她身边贴身伺候的这些宫人,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这些假山涵洞里面有没有找过?” “奴婢唯恐惊了旁人,只草草搜寻了一遍,荷月池这边假山碎石凹洞本就多,便是白天都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现在夜色漆黑,四皇子身瘦个矮,随便找个洞一窝,也够我们寻的。” “四皇子身边跟着的宫人呢?” “刚才走到半路,四皇子突然的发起了火,身边的宫人不知为何就离开了。” “郡主,四皇子可有什么不妥?”碧青面上带着疑惑。 盛明珠没有说话,暗中思忖,她已经提前戒备,怎么的还会出现这样的事?难不成前世前世发生过的事,避无可避? 前世麒麟殿中宴会过半,四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面色惊惶,突然闯了进来,大呼四皇子不见了,众人遍寻四周,最后却在荷月池的假山后面找到了奄奄一息人事不省的四皇子。 太医院众太医连夜诊治,用上了皇宫里面的各种秘药,才堪堪吊回一条命,不过身子也因此毁了,之后半生基本上都算是废了。 圣上大怒,喝令彻查,查到了最后,所有的疑点竟然全部都指到了她阿姐的头上,甚至还有宫人出面指证,在荷月池这边见到有丽仁宫的宫人鬼鬼祟祟神情慌乱的离开,再然后宫里就传出了阿姐因为四皇子出言不逊辱骂了她,才会命人下此毒手的消息。 证据确凿,阿姐百口莫辩,最后还是爹爹以性命担保,解了圣上心中的猜疑,这事最后不聊了之,四皇子到底是被谁所害,一直是个谜。 德妃娘娘和福瑞公主自此视阿姐为死敌。 自从刚才见了四皇子,她就一直派人暗中留意四皇子的踪迹,稍有什么不对,就赶紧过来回禀。 盛明珠眼睛落在了漆黑幽不见底的枯荷池里,黑魆魆的池面上,枯荷残败,凋落的荷叶残花将池水遮得密密实实,莫不是已经被人投入了荷花池里? 刚准备找个宫人下去试探一下,却听得假山后面,突然的传来了一阵压抑的闷叫声。 盛明珠与碧青二人站的位置比较偏僻,又或者行凶者根本没料到此刻这里还会有人,压低了嗓音道:“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气,要是没气了,就扔在这里。” 透过缝隙,只瞧到两个黑衣人鬼头鬼脑的四处张望一下,见着四周没人,抛下手中的四皇子,而后快速的消失。 碧青倒吸了一口气,捂住了嘴中的惊呼声,见着人离开,刚想说话,就见离开的两人背上扛着一人又重新返回,并且将背上那人放在了四皇子附近。 盛明珠眼尖的瞧到黑衣人背上的人正是阿姐丽仁宫的小内侍。 事已至此,盛明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一出陷害的大计的,等到这个小内侍醒来,见到身边生死不明的四皇子,便是有十个胆子也该吓破了,慌乱当中第一反应就是趁着没人发现,赶紧离开是非之地,那还能想到其他东西,举止慌乱,神色匆忙,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那便是杀人行凶之后的罪证确凿。 情况紧急,决不能让那两个凶手离开,盛明珠当即大喝一声,有刺客。随即跳了出来,就要制住那两人,却不想刚动了两下,受伤的那只腿一阵刺痛,竟无法得力。 碧青也跟在后面,大声疾呼,“抓刺客,抓刺客。” 第五十三章 血口污蔑 犯人就在眼前,若是此刻让他们逃了,偌大的后宫,在想找人可就难了。 思及此处,盛明珠心中一狠,竟是准备忍着疼痛强行上前,那两人见事迹败露,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闪过一抹凶意。 此处偏僻,又有嶙峋假山做遮掩,宫中巡逻的侍卫刚换过班,一时半会也赶不到这里来,谋害皇子,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既然都是死,何不索性拼一把。 两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盛明珠扑来,面上带着凶横决绝之意,盛明珠暗呼一声糟糕,这两人明显的亡命之徒。 手疾眼快的一把扯过假山石头上攀爬的藤蔓枝条,朝着面前二人甩去,为了不露破绽,盛明珠背靠假山,手上藤蔓甩得啪啪作响,那两人是悍不怕死的,那会怕她手中小小的藤蔓,忍着鞭打的疼痛,硬是逼近了她。 眼看就要靠近,捉住了她,却见着头顶一块大石,哐当一声砸在了其中一人的脑袋上。 碧青趴在假山背上,正好位于他们头顶,手握着石头,闭着眼睛,砰砰又往下砸了几块。 “快,就在前面。” 远处蹬蹬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提着灯笼巡逻的侍卫快速的朝着这边赶来,眼看着就要被人抓了个现行,二人当机立断,同时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朝着荷月池里跳去。 “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 盛明珠快速的上前,朝着池中望去,只见黑魆魆的枯荷间那还有半点人影,只余水面上荡起的层层波纹。 “郡主,四,四皇子,他,他没气了?”碧青伸手在四皇子的鼻间试了一下,而后猛地缩了回去,整个人也禁不住的倒退了几步,面色发白。 “怎么会?” 前世四皇子根本就没死,盛明珠上前一步,手刚碰到他鼻间,就听着面前黑影中突然炸起一声尖叫。 “啊——杀人啦——” 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刺向远方。 盛明珠心头一跳,刚想缩回手,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风声伴着寒意直冲而来,眼睛的余光反过一道寒光,身子下意识的一侧,一柄四尺长刀擦肩而过。 “何方小贼,竟然敢在皇宫放肆。”伴随着一阵怒喝,便是衣帛裂空的声音,那人一击不中,竟再次挥刀上来。 刀影凌厉,寒光四闪。 盛明珠腿脚不利,勉强支撑了两下,很快就束手无策,步步后退。 “张统领住手,凤阳郡主面前你也敢放肆。” 碧青认出了来人,赶紧大叫一声,张统领闻言立刻收住了刀势,向后退了一步。 细长锐利的眼,犀利的扫过盛明珠的面容,见她确实是国公府的姑娘,这才合了手中的佩刀。 “刺客在哪?” “刺客已经在你们来之前,跳水逃跑了,你还不赶紧派人去追。”碧青指着荷月池道。 盛明珠虚喘着气,手扶着边上的假山,一阵凉风吹来,背脊发凉,这才猛然惊觉,刚才的那一瞬间,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四皇子,你们快去看看四皇子,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借着侍卫手中的灯笼,盛明珠这才发现,刚才躲在黑暗中尖叫的那人竟是灵安郡主。 此刻灵安郡主好被吓到了一般,手指着盛明珠的方向,声音颤抖。 皇宫侍卫统领,五品带刀侍卫张恒,约莫三十,身材健硕,唇边带着两条很深的口鼻纹,气质略显阴忌。 只见他快速上前,抱起四皇子,伸手在他鼻间试探了下,而后面色一变,朝着跟来的几个侍卫喝道:“传我命令,封锁宫门,所有进出,一律仔细盘查,你们几个带着人彻底盘查荷月池附近,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要放过,还有你们快去回禀圣上,四皇子遇刺,生死不明,赶紧请了太医过来。” 张统领快速的分配好任务,素来冰冷带着阴鸷的面上,难得一见的出现了紧张。 盛明珠刚才只隐隐的探了一下,还未觉察到什么,就被突然打断,这会儿的瞧着张统领面上的神色,隐隐的觉察出不妙来。 难不成四皇子已经死了? 旁边昏过去的小内侍还未苏醒,盛明珠瞧着他暗中松了口气,不管这个四皇子是死是活,这次应该都与阿姐没关系了吧! 只是她这一口气还未放下来,就听着灵安郡主突然的指着她大声道:“是她,是她伤了四皇子。” 盛明珠当即面色一冷,厉声道:“灵安郡主,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你指证我伤了四皇子,可有证据。” “此处人少僻静,你不在宴会之中,却出现在这里,况且我刚才亲眼瞧到你手从四皇子的脖子上拿下来,若不是你,会是谁?”灵安郡主道。“张统领,你瞧瞧四皇子的脖颈上是否有掐痕?” 张统领低下头,果不其然在四皇子的脖颈上瞧到了一道青紫的掐痕。 “灵安郡主,你不要随便诬赖好人,四小姐今日刚得圣上赐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况且她与四皇子无冤无仇,又怎么会下此狠手。”碧青忍不住跳了出来,替盛明珠辩白。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与四皇子无冤无仇,可不代表着你主子与四皇子无冤无仇。” 盛明珠将脸一沉,见她竟然的想将丽妃娘娘牵扯进来,眼中忍不住闪过一道寒芒,“荒唐至极,你说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倒要问问你灵安郡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看伤害四皇子的凶手明明是你才对?这么晚的,你不在宴会之中,鬼鬼祟祟躲在暗中,你又藏得是何居心?” “你血口喷人。”灵安郡主没想到盛明珠会倒打一耙,脸上闪过一丝恼色,眼睛一转,接口又道:“你休想在这里胡搅蛮缠狡辩,是非黑白,圣上自有明断,谋害皇子,可是死罪。” 张统领在试完了四皇子的鼻息之后,又凑着耳朵在四皇子的胸腔上,隐隐的似乎感觉到一点起伏,赶紧的将他放平,两手不停的掐他人中,闻言,也不说话,眼睛冷冷的在两人之间扫过。 第五十四章 当众指证 麒麟殿中,大周武帝高高端坐在首位,玄色纹金色龙纹的便衣,右边是凤冠黄袍,气度雍容林皇后,岁月在她的脸上已经留下了痕迹,依稀可见青春年少时的美貌,武帝左手边靠下一点的席位上则坐着一位高髻丽容,身形略微丰腴,保养得当依旧美貌艳丽的宫装妇人,正是太子的生母言贵妃。 德妃、淑妃、以及丽妃娘娘分坐两边。 推杯换盏,酒过半巡,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就见着圣上身边贴身伺候的高公公脚步匆匆过来,附耳在武帝的耳边说了什么,就见着武帝面色一变,手中杯盏一落,对着旁边的高公公压抑着怒气道:“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四皇子现在在何处?刺客抓到了没?今天禁卫军是谁当值?若是抓不到刺客,朕要他的脑袋。” 圣上龙颜大怒,声音狠厉,底下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一瞬间噤若寒蝉,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旁边德妃娘娘听到自己皇儿的称呼,心中猛地一惊,回头冲着高公公道:“四皇子怎么了?” 眼睛撇过一圈,到处都没见到四皇子的身影,在瞧瞧圣上震怒的模样,以及刚才话语中透出来的信息,德妃娘娘的心沉到地底,心中越发的慌乱,“宫里怎么会出现刺客,刺客有没有伤了我儿。” 她娘家式微,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一皇子,母凭子贵,在众嫔妃中有了一席地位,四皇子可是她如今全部的倚仗,绝不可以有半点闪失的。 听到四皇子受伤,殿中众人反应各异,不过更多的是惊诧,四皇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刺客好端端的抓他做什么? 况且今晚宫中守卫森严,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刺客,挑这个时候进来。 “高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统领呢?”皇后娘娘面色镇定,一派母仪天下得端庄。 “张统领已经遣了人去追刺客,应该很快就有消息。”高公公急的额头生汗,见着圣上起身想离开,赶紧一把上前拦住道:“圣上,刺客还未抓到,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您最好留在这里。” “圣上,高公公所言有理。”一旁的言贵妃也婉声相劝。 “圣上放心,有微臣在,绝不会让宵小刺客靠近圣上半步。”镇国公上前一步,抱拳示意。 旁边的其他群臣跟随之跪下表忠心道:“臣等誓死保卫圣上安危。” “宵小刺客,朕会怕他们?”武帝撇了一眼地下跪着的群臣,怒哼一声,一脚踹开高公公,怒气冲冲而去。 德妃娘娘见状,神色惊惶的在侍女的搀扶下,赶紧跟上。 殿中众武将也跟随上去。 …… 太医院这边以张太医为领头,几乎所有太医院的人都被叫了过来。 瞧到四皇子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呼吸微弱,随时有可能停止,当即灌了太医院里吊命的秘药,然后在让身边药童煎了烈药过来猛地一激。 鼻间才堪堪试探出一丝气息来。 这边德妃娘娘跟在圣上后面,一路几乎小跑过来,在瞧到地上一动不动,好似死人一般的四皇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瑾儿,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你快瞧瞧母妃。” 德妃娘娘面色惨白如纸,趴在四皇子的身边,抱着他失声痛哭。“皇上,你可要为皇儿做主啊!到底是那个狠心的小贼,要对我儿下此毒手……” “我儿如此年幼,他今年才不过四岁啊!” 德妃娘娘抱着四皇子不撒手,弄得旁边救治到底太医一时束手无策,只得松了手中的扎穴的针婉言劝道:“四皇子情况危急,还请娘娘松开,容我等我四皇子扎针。” 清冷昏暗的荷月池边,随着众人到来,灯火通明。 灵安郡主一见到皇上过来,赶紧行了礼凑过去道:“皇上,您可要为四皇弟做主,四皇弟天真活泼,小小年纪何其无辜,凶手之狠毒,令人发指。” “灵安你怎么在这里。” 灵安郡主抬眼看去,见是自己的娘亲,面色一松,笑着站过去道:“殿中久坐有些烦闷,女儿憋闷不住,就出来随便走走,谁想着……”灵安郡主语气一顿,眼中掠过一道狠意,手指着盛明珠道:“谁想着竟然看到有人在暗中谋害四皇弟,若不是张统领及时赶来,四皇弟,只怕凶多吉少。” 被她所指的盛明珠瞬间被众人目光所注。 盛明珠迎着众人的目光,根本不为所动,神情坦荡,倒让周围怀疑的人忍不住怀疑起灵安郡主的话来。 她不在乎,可不代表着别人也不在乎,任由着她被人污蔑泼脏水。 “这绝不可能,臣妾敢以性命担保,家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望圣上明察。”盛明秀第一个站出来,跪在了武帝的面前。 紧接着盛明忠和盛明义也跪列出来道:“皇上明察,家妹与四皇子无冤无仇,甚至素日都不常见,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明珠今日刚得圣上赐封,皇恩浩荡,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谋害皇子这样灭族的大错来。” 盛明忠言语铿锵,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低着头冷肃的面上却染上了一抹厉色。 “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会有错,不信,你们可以询问张统领,他也同样亲眼所见。”灵安郡主不甘心的扬声道。 武帝犀利的眸光扫在了张恒的身上。 “张统领,你可有话说,将你刚才见到的给朕一字不漏的说出来,若有半点隐瞒,朕要你的命。” 张统领看了一眼盛明珠,上前拱手道:“回禀圣上,刚才,微臣听见呼声,带着人赶过来,这边确实只有凤阳郡主一人。” “盛明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谋害皇子,可是死罪,圣上待你们盛家不薄,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圣上的恩情的吗?”灵安郡主似乎是见大势已定,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来。 “灵安休得放肆,圣上面前,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吗?”站在长公主旁边的谢驸马没料到灵安郡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面色一变,冷声呵住了她。 灵安郡主有些不满,咕哝道:“我说得又没错。” 第五十五章 栽赃陷害 谢必安面上隐忍着薄怒,他与长公主同站一处,端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俊逸,灵安郡主长相肖母,性格也与长公主年轻时极为相似,所以平日里多得长公主宠爱,所以惯得她骄纵跋扈,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连国公府的姑娘都敢随便指控。 先不说四皇子是否是国公府的姑娘所伤,只是她这一指控,两家之间的交情算是从此断了。 德妃娘娘哭软了身子,闻言当即气红了眼,身子直哆嗦,挣开搀扶的宫人,就要上去撕打盛明珠。 “你还我皇儿的性命来,若是我皇儿有个三长两短的,便是你有国公爷护着,我也要你血债血偿。” “德妃娘娘息怒,此事与凤阳郡主毫无关系,奴婢可以作证。”碧青上前一步挡在了盛明珠的面前,却被德妃娘娘一巴掌甩开,“你一个贱婢,你也敢拦在我面前。” 碧青身子被打的一个踉跄,盛明珠往后退了一步,腿上的不适越发明显。 国公爷和林氏刚想站出来护住自己女儿,却听得皇后娘娘厉声道:“还不将德妃娘娘拉开,事情真相尚未查清,凤阳郡主乃是陛下亲封的外姓郡主,国公爷和振威将军更是圣上亲自嘉奖的忠肝义胆,百姓倚重的护国柱石,这样的家教门第下,本宫不敢相信,盛家姑娘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况且凤阳郡主也绝不没有伤害四皇子的动机。” 楚王看了一眼谢必安,上前也拱手道:“儿臣觉得母后所说有理,此事还需彻查。” 武帝面上依旧隐忍着怒火,闻言,冷冷的撇了他一眼。 站在言贵妃旁边的太子殿下,见着楚王站出来说来,不甘落后,也随之站出来道:“儿臣也觉得这事疑点重重,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凤阳郡主再不济,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见着皇后,楚王和太子殿下纷纷站出来替盛家说话,彼此对了个视线,不少人也随后站出来替盛明珠说话求情。 虽然有灵安郡主指证在前,不过这事,确实如两位皇子所言,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觉得盛家姑娘会做出这事来。 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什么隐情,此刻盛家风头正盛,出面求个情,刚好也卖个人情给国公府。 灵安郡主浑然不知这朝廷里的风起云涌,此刻见着这么多人出面替盛明珠求情,面有不甘的冲着武帝道:“圣上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她,这么晚了不在前殿宴会中,带着丽妃娘娘身边的侍女,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安得是何居心。” 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盛明珠此刻却突然出乎众人意料的笑了笑道:“你我两家毗邻,怎么说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头上的衔珠细银簪还是我帮你挑的,可谁能想到今日想致我于死地的竟然也会是你。”盛明珠话语一转,语气变得森冷。“日前不过因为一个下人起了一点口角,一点嫌隙竟让你心生怨恨至此,将这么大的罪名栽赃污蔑到我身上,谋害皇子,是何等大罪,你不仅仅是要我死,更是要让我们盛家一族死无葬生之地。“ 灵安郡主你好歹毒的心。 后面这句,盛明珠没有说出口,不过今日能有资格进宫入宴的,也都不是什么傻的,瞧着灵安郡主的目光里都带上了各自的思量。 听着盛明珠如此说自己的女儿,长公主不高兴了,冷冷道:“刚才张统领也说了,他亲眼看见你手从四皇子脖间拿开,这也能有假?盛家小姑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巧言令色可辩不过事实,你不在殿中赴宴,带着下人却出现在这里,更有灵安和张统领亲自作证,你还要作何解释。” “请父皇严惩凶手,为瑾儿报仇。”福瑞公主跪地道。 “皇上,瑾儿他太无辜可怜了,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德妃娘娘同样哭着跪在武帝面前。 “盛家丫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武帝两鬓偶有斑白,声音威严,嘴中亲昵的唤着盛家丫头,面上却瞧不出丝毫亲近暖意来。 盛明珠被他目光所视,面上也丝毫不惧,不卑不亢跪地道:“四皇子身上的伤与臣女无关,还请圣上明察。” 见着武帝没说话,盛明珠又道:“臣女前些日子伤了腿脚,今日得圣上恩宠,得以进宫参宴,只是腿脚无法长时间受累,因而请了阿姐身边的侍女碧青引路,到丽仁宫休息一会儿,谁想行至荷月池这边,却见两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将一小孩扔至这边的石洞里,臣女悄悄靠近,却发现他们手中扔的小孩竟然是四皇子,当下跳出来阻拦,只是臣女孤掌难敌四手,让那两个歹人人跳水逃跑了,臣女见四皇子没了动静,便想试探一下他的鼻息,后面张统领就过来了。” “圣上若是不相信,可以比对下四皇子脖间的掐印,众太医在此,还请圣上还臣女一个清白。” 旁边施了针,见着四皇子的鼻息慢慢恢复过来,正松了一口气的张太医闻言道:“凤阳郡主所言不假,四皇子脖颈家的掐痕,明显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所为。” 听了张太医所言,盛家几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国公爷上前一步跪地道:“还请圣上严查此事,还我小女一个清白,那歹人既然跳水逃跑,现在很有可能还潜伏在后宫之中,为了圣上和各位娘娘皇子的安危,臣凑请,宫中禁卫军重新搜查,不放过后宫任何角落。” “圣上,那两黑衣人对宫中路径熟悉,而且作案之后,还迷昏了阿姐宫中的内侍宫人,丢在这里,明显是准备栽赃嫁祸给阿姐,圣上,我盛家满门清廉忠贞,为了圣上大周百年安定,宁可战死边疆,可是此刻,却有人明目张胆的设下毒计,陷害我阿姐,臣女替我阿爹阿姐委屈。” 盛明珠言语恳切,声音悲切,说出的话却如一道惊雷炸响。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人这才发现四皇子身边好像确实躺着一个小内侍,原先还以为是四皇子身边服侍的,没想到竟是丽妃娘娘宫中的。 第五十六章 刺客风波 “请圣上为臣妾做主,今日若不是明珠偶然发现,待那宫人醒来,瞧到身边生死不明的四皇子,众目睽睽之下,谁会相信他的清白,他是我丽仁宫内侍,臣妾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身上的冤屈。”丽妃娘娘声音悲切。 “查,一定要彻查。”武帝鼻翼翕合,周身怒火四溢,这事显然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圣上,凶手其中一人额头有砸伤,而且行动间对后宫路径及其熟悉,很有可能就是后宫之人,他们跳水逃跑,唯恐别人发现,肯定第一时间回去偷偷更换衣服,时间紧迫,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来得及处理脏湿的衣物,圣上只要派人好好搜寻一下各宫内侍的住处,定能寻常凶手的踪迹来。”盛明珠的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武帝旁边的几个妃嫔面上扫过。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到底是谁人设下的毒计嫁祸阿姐,拿着四皇子的命做棋子,好大的手笔,也不怕被查出来反噬其身? 其中动机也不难猜,无外乎瞧着她阿姐不顺眼,亦或者瞧着她们盛家不顺眼。 到底是谁呢?盛明珠暗中思量,想了一会儿,却也就作罢了,敢这么明目张胆,肯定是做好的万全的准备,就算凶手被抓住,也不一定能供出真正幕后黑手来。 张统领得了令,刚准备带着搜寻,却听得荷月池对岸乒乒乓乓的传来了打斗声,神情一惊,周身神经紧绷,大喝一声: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说话间,已经飞身上前,抽出手中的佩刀,护在了武帝的面前,旁边其他侍卫也纷纷抽刀全神戒备。 镇国公和盛明忠神色一凛,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道:“圣上,小贼猖獗,容臣将他捉拿归案。” “两位爱卿小心。” 盛明珠隔着黑魆魆的池面,远远的瞧了一眼,只见那刺客身法奇诡,,剑术及其厉辣狠毒,锋芒所指,寒意渗人发根,只远远的一眼,盛明珠就知道这个刺客绝不是刚才伤害四皇子的歹人,若是刚才二人能有他一半厉害,现在也轮不到她活着站在这里了。 刺客黑衣蒙面,鬼魅的身影似乎随时隐没在黑暗中,长剑凌厉,大开大合刺中几个侍卫之后,便想要遁逃。 “何方小贼,敢在皇宫撒野,休想逃。” 镇国公和盛明忠几个越跳,逼近了刺客,两人俱是血场中拼杀出来的功夫,一身血气勇猛,对上刺客的凌厉,却丝毫不落下风。 一时之间,昏暗的光影间人影翻动,刀光剑影,杀气四腾。 担心刺客还有同伙,皇后娘娘和几位殿下同时请求,恳请圣上带领众人退居德仁殿。 众太医则带着四皇子在宫中禁卫军的护持下,移动至德妃娘娘的寝宫毓秀宫。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镇国公父子以及张统领才返身回来,不过面色都不太好看。 “刺客可抓到了?” “圣上,臣等无能,让刺客逃了。”三人面露愧色,低头道。 武帝目光冷厉,视线在国公爷和盛明忠的身上扫过,半响的才用听不出情绪的冷漠声音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刺客,竟然能从大周最强的三人手中逃脱了?荒谬!” 圣上的雷霆之怒,明显的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盛明珠不由得对场中跪着的父兄捏一把汗。 三人同时跪伏在地。 “圣上恕罪,那刺客出手狠辣,虽侥幸让他逃脱,却已被我们三人重创,深受重伤,便是跑,也跑不了多远,臣请陛下,下令封锁京师,全城搜查。” 人群中的京兆尹闻声出列,请旨道:“圣上,刺客猖獗,武功极高,这样的人留下来后患无穷,他既已深受重伤,肯定潜逃不远,臣即刻带人出去搜查,让他插翅也难逃。” 原本的好好殿宴,连生波折,几番惊吓之下,也没有人有心情继续下去,武帝允命让京兆尹下去搜捕,又责令张统领以最快的速度查出伤害四皇子的凶手。 在之后,大殿死一般的沉寂下来,直到后宫里传来消息,四皇子苏醒了,众人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了亥时,众人这才得以出宫。 皇宫之外的各家小厮车夫早已等到手脚发冰,各府中走得近的小厮下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喝两口烈酒暖暖身子,压低着声音,天南海北瞎扯个几句。 朱念君凭着腰间的一囊烧刀子,早已混入了公主府下人堆中,几口酒下去,就和公主府里来的这几个下人称兄道弟起来。 “这天,真他娘的冷,这还没入冬呢?这要是到了冬天,还能让人活吗?” “今年冬天确实有点冷,不过倒让我想起来一件事来。”朱念君提着酒囊豪爽的往自己嘴中灌了一口,“传闻当年驸马爷三元及第,少年英才,貌比潘安,与长公主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寒冬里面,据说还是在一场漫天大雪中,长公主红装雪肤,容颜瑰丽,压下了漫天雪景,硬是让驸马爷一见误了终生?众位老哥都是在公主府里当差的,有没有见过长公主真颜?当真那么美吗?” 朱念君状似无意的砸吧了下嘴道:“小时候,就常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起长公主与驸马爷的事,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听说每年大雪时节,驸马爷都要陪长公主赏雪漫步,纪念他们雪中第一次相见。” 朱念君从袖里掏出一把瓜子点心来,殷勤的送到他们手上,瞧着满脸的八卦模样。 “怎么,小东西,莫不是也想娶媳妇了?老哥跟你说,你这样,也只配个扫地的丫头,公主驸马的事,可不是你能打听的。” 几个下人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点心瓜子,喝着几口热酒,冲着他挤眉弄眼哄笑。 “我,我这不是好奇吗?再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想想这个事,也是人之常情吗?”朱念君挠着脑袋,表情显得有些憨不好意思。 “小子,管好自己的嘴,今天要不是冲着你这两口酒,哥几个可不会跟你多一句废话,这做下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有什么好奇心,最好当自己是个哑巴瞎子聋子,好好当你的差,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讨个扫地的媳妇,要不然老哥就该给你烧坟头纸了。” “大哥说得对。”朱念君脸上笑着应了,心中却忍不住腹谤,长公主府的下人口风着实紧,油盐不进,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打探不出来。 “时间不早了,可能再喝了,要是待会儿误了事,你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朱念君不甘心,还想继续套个近乎,就见一直紧闭的宫门开了,只不过从里面出来的,并不是各家主子小姐,而是神色匆匆,面色凝重的京兆尹以及几个佩刀急行的禁卫军。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禁卫军都出来了?” “往日宫中殿宴,到这个时辰早该结束了,今日怎么一直都现在都没有动静?” “确实是,是不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下人们小声议论,连朱念君也忍不住的伸长了脑袋往前面瞧。 好在他们也没等多久,过了不多一会儿,就见宫门再次打开,各府的主人陆续出来。 不过瞧着面色似乎都不太好。 盛明珠在夏雨的搀扶下慢慢上了马车,刚一坐下,落了车帘,还未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猛然绷了起来。 车厢里有人!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见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间。 第五十七章 车中胁迫 狭小的车厢里隐隐的散发着血腥味,腰间的寒意似乎穿透衣服直渗骨髓。 盛明珠僵直着身子,不动不动。 “不许动。”声音里压抑着痛楚,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听着声音年纪应该不大,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从皇宫里逃脱的那个刺客。 武功极高,出手狠辣,甚至能在父兄二人联手之下逃脱…… 盛明珠不敢想,此刻落入他手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如果他想,顷刻之间应该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的脑中一片空白,可是奇异是,此刻她脑中一片清明理智。 他没有在自己进入的瞬间,一击毙命,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受伤了。”盛明珠的声音不稳却又奇异的镇定,“车厢对面的壁橱里有伤药,你把刀拿开,我保证不喊人。” 身后的人嗤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当我是个傻子不成?说这样的话,我会信?我劝你老实点,不要想什么花招,不然我这一刀下去,保管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路上无人,马车疾驰的很快,车厢陡然颠簸看一下,腰间匕首猛地一动,险些划破衣裳,刺入皮肉,盛明珠心头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身后传来一阵低语咒骂,车厢中的血腥气随着那一下的颠簸也陡然浓重起来。 深秋寒意深重,国公府里的马车里面全部换成了夹着细棉的车帘,帘布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也阻隔了里面的气息声音,盛明珠靠着身子的软垫旁边就是车窗,只要她悄悄的伸出手,拨开道缝隙,车厢里的血气必然散透出去……凭着爹爹与大哥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警觉,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的。 盛明珠脑中这样想着,手无声无觉的朝着车窗的附近靠近。 屈的手臂刚刚的探出了一根手指碰触上了车帘,却听得车厢中铛的一声,惊回了手,忍不住顺着声音抬眼看去,就见得车壁箱上的金铜饕餮香薰不知被身后的人用什么东西给打落了下来。 香灰落了一车,馥郁的浓香瞬间盖过了车中的血腥味。 “小姐,怎么了?”外面响起了夏雨担忧的声音。 盛明珠刚想说话,就见到一道明晃晃的寒光匕首在自己面前划过,胸前垂落的几根发丝悄然飘落。 盛明珠瞳孔微缩,面色发白,半响的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没什么事,只不过一时不慎,打翻了香薰,不用在意。” “老实点,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 狭小的车厢中浓香呛人,混杂着身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变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盛明珠压下喉咙间的不适,心跳如雷,车厢中静的只余二人的呼吸声。 “圣上已经下令,封锁全城。”见身后的人没有动静,接口又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国公府了,到时候,只要我一下车,就会有人发现车中不对,你同样还是逃不掉的,趁着现在没人,你赶紧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现在满大街的禁卫军,只要我一下车,估计马上就该人头落地了。” “我可以让车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身后的人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突然的凑过了身子转到了她的对面来。 “药在哪里?” 盛明珠这会儿才见到了挟持她的刺客模样,黑衣蒙面,身形瘦削,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冷漠的毫无感情,冷冰冰的像她儿时院中无意间进的毒蛇。 “在你的后面。” 刺客一边盯着她,一手摸索着车壁上箱笼,很快在里面找到了需要的伤药。 盛家兵将之家,刀剑无眼,家中最不缺的便是这些治伤的金疮药。 黑衣人拿到药,没有直接撒在自己伤口上,而是倒了一点放在自己手心,仔细辨别了一番,这才朝着自己伤口倒去。 盛明珠身子僵直,眼睛落在了刺客手中拿着的伤药上面,眼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亮光。 马车疾行,路上安静的只听到马蹄飞奔的哒哒声,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 盛明珠斜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不再看对面的刺客,天无绝人之路,本以为还要自己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能得手。 他们盛家的伤药,药效是要,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她箱笼里放的金疮药都是军中行医经过特殊调制过的,里面添加了打量的麻沸散,能够快速止血止痛,只不过却又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用完之后,会神志不清,昏昏欲睡。 她小时怕痛,又吃不得苦,这是她爹爹特地找人给她调配的。 这人用了那么多药粉,便是头野牛,也该倒下了。 “小姐,前面有盘查搜车的,可能要稍等一下,您若是累了,不烦先卧着休息一会儿。” 盛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坐在她面前的黑衣刺客突然一个翻身躲在了她身后的暗影里,举着匕首威胁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他们忽悠过去,不然……”刺客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国公府勾结刺客,行刺圣上,意图谋反,你说这样的结局如何?” “圣上不会相信的。”盛明珠浑身僵冷,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他,这样的话语,让她瞬间的想到了前世。 “当今圣上多疑,就算现在不信,之后呢!”身后的人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你爹和你大哥二人联手也没能抓住我,现在我还藏匿在你的车上,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迟早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是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最后只需一点火星,就可变成燎原地狱之火,痛不欲生。 车厢外面有了说话的声音,隐隐的好像是禁卫军靠近的声音。 “凤阳郡主见谅,我等奉命行事,搜查犯人,还望郡主通量。” 车厢里迟迟没有动静。 第五十八章 盛家恩人 “凤阳郡主见谅,我等奉命行事,搜查犯人,还望郡主通量。” 以为里面的人没有听到,外面站着的几个禁卫军再次扬声道。 迟迟的见着里面没有动静,几个禁卫军面色狐疑,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上前一步,准备掀开车帘,就被马车前面的夏雨一把拦住。 “放肆!凤阳郡主的马车你也敢随便看?”夏雨面无表情,手攥住他的手,力道极大。 被拦住的侍卫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不过到底没敢继续往前。 “夏雨不得放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只不过还请几位稍等一下,容我梳整一下容颜。”盛明珠的声音里带着丝慵懒低哑,似乎小睡之后刚刚醒来。细软如玉的手探出车外,招呼着夏雨进去帮她整理妆容。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直紧闭的车帘才从里面慢慢掀开。 马车里面空间不大,里面的装饰东西一目了然,入目是嵌在车壁上盛放东西的箱笼,脚底垫着暗红色的细毯,只是那暗红色的地毯上面略显狼藉,盛明珠坐在软塌之上,用手掩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刚才一时不察,睡着了,耽搁了一会儿,还请几位不要见怪才是。” 刚才意欲上前,被夏雨拦住的高瘦禁卫军上前对着盛明珠抱拳道:“郡主客气,我等奉命行事,打扰了郡主,还请郡主不要怪罪才是。” 说话间,眼睛鹰隼般扫过马车里面,视线落在了盛明珠脚底跌落的香薰上面,鼻子不自觉的嗅了嗅。 盛明珠看着他的动作,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上。 “本郡主的马车里面可有什么不妥?”盛明珠的神情似有些不耐。神情间困意明显,眼皮耷拉,明显是在极力撑着困意。 “若是没有什么不妥,还请几位赶紧放行,本郡主还得赶着回去休息。” 那人对着马车里面又扫视了几眼,确定没有什么嫌疑,这才退后了一步,恭敬道:“打扰郡主了,郡主请行。” …… 盛明珠坐在马车上,直至走远了好一段距离,才翻身下来,扣住车壁上的一个暗扣,之前她坐下的软塌擦咔一声,翻转过来,露出了下面一个暗室来。 禁卫军遍寻的刺客,赫然蜷缩在里面。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了动静,也没了之前的嚣张。 盛明珠用手试探的碰触了下,见他不是在假装,示意着夏雨将他拖上来。 “小姐,这人该怎么处置?” 盛明珠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露出了一股戾气来,敢威胁她?今夜因为灵安郡主一直憋闷在心中的怒火,以及刚才被人拿住手肘的威胁,在她心头发酵! 重生之来,父兄的安危,就是她的一根逆鳞,他刚才千不该万不该拿盛家的生死来胁迫她。 “过会儿找个禁卫军必经的路口,将他扔下去。” 不过在他被抓之前,得知道他长什么样才是,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前世她可从未听说过,盛明珠上前一把揭开他面上蒙着的黑巾,隐藏在黑暗中的真容显露了出来。 一张极为平凡普通的脸,没有丝毫特色,要说唯一的特征可能就是年轻一点,走在路上,打眼经过,可能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 可是就是这么一张脸,却让盛明珠迟迟的没有移开视线,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波涛汹涌,这人她认得。 不仅认得,她还知道他的名字。 丙午。 乱葬岗上跟在慕长情后面,替她们盛家敛了尸骨的人。 当时她清楚的记得,他称呼慕长情为公子,他是慕长情身边的人?可是,慕长情一个被废囚禁的世子,又有何能耐驱使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他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听从谁的命令? 盛明珠心中疑窦重重,但是不管如何,他对他们盛家有恩,她不能见死不救。 “这人现在还不能死。”盛明珠凝眉,似乎在考虑如何安置他,带他回国公府是万万不妥的,稍微走漏一点风声,很有可能就会给他们盛家带来灭顶之灾。 若是就这样放任他下去,很有可能会被禁卫军逮捕,因此丢了性命。 现在全城禁严,放在哪里似乎都是个炸弹。 盛明珠想了一会儿,招手让夏雨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夏雨点头,没有多言,也没有问道为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的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刺客,道“此人武功高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奴婢还是先将他捆绑起来,免得他待会儿醒来伤了小姐。” 回到国公府,时间已近半夜,香桂院中一直守着的琉璃翡翠等人,听到前院的动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整齐有序的忙碌伺候盛明珠歇息。 身体疲乏到了极致,只是脑中仿佛有一根绳在拉扯,让她迟迟无法入眠,脑中一遍遍的回想今日皇宫里发生的种种。 伤害四皇子的幕后凶手这次能揪出来吗?还有丙午,他私闯入宫,明显不是为了行刺,那他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是听从谁的吩咐? …… 听雪阁,烛火昏黄,慕长情一身宽松的白色亵衣,面色清冷,盘腿坐在软塌上,塌上放着茶几,几上摆着棋盘,细白有劲的长指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竟是自己与自己在博弈。 昏黄的烛光在他俊逸的侧颜上镀上玉色,静寂的卧室里,除他手中落子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音。 若有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发现,他落子的速度乱了。 对面的院子里传来了动静,吵吵嚷嚷的,应该是宫中赴宴的人回来了。 慕长情放下手中的棋子,踏步走到了窗前,推开窗子,院中一片漆黑,伺候的下人早已经歇息,他侧耳听了两声,又定睛看了眼面前的黑暗,清冷的眸中不自查的带看一丝急迫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动静,失败了吗? 室外凉风逼人,顺着大开的窗户直扫屋内,案桌上的烛火明灭晃动,在屋中留下斑驳跳动的怪影。 慕长情关了窗,转身回去,却听到前面院门咚咚两声细不可闻的敲响。 这么晚了,是谁? 第五十九章 发现奸情 盛明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大半夜睡不着,起来随便走走会看到这么惊人一幕。 她、她大哥半夜的不睡觉,竟然背着她嫂子偷偷过来私会木姑娘。 而且,如果她没有瞧错,木姑娘身上穿的明明是亵衣,两人关系明显就不一般。 盛明珠心中五味具杂,脑中根本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她大哥在她心中向来是最正义古板的一个,从想到有朝一日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留恋美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这事落到了盛明忠的身上,盛明珠多少有点接受无能。 盛家后宅向来不兴纳妾通房那一套,她爹爹一生当中只有她娘一个,两位兄长成年之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也多是小厮,大哥身为家中的长子,向来克己复礼,严格要求自己,所以她一直以为大哥会像她爹爹一样,一辈子守着她嫂子一个人,以后多生几个娃,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盛明珠离得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就见着她大哥左右扭头四下扫了一下,见没人,就手搂着木姑娘的肩膀朝着院里走去。 原先不过还是猜疑,现下见了他那个举动,那还有半点怀疑。 盛明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本来出来走走散散心,谁想着出来一趟,脑中更乱了。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辗转到三更天的时候才堪堪入睡。 心中有事,所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晨光熹微时,院子里刚有了动静,盛明珠就醒了,唤了翡翠琉璃过来帮她梳妆起床。 “小姐,昨夜回来的那么晚,今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翡翠挂了床幔,看着她满脸倦色,不由得心疼道。 “睡不着,就起了。”盛明珠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脑中倏的响起昨夜看到的事,忙催促着她们两人帮她更衣洗漱。 “你们早上起来,可听到听雪阁那边有什么动静?” “小姐问这个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是担心木姑娘一个人住会害怕,昨日管家已经带人封了那口井,还请了法门寺的大师过来超度了一下,那尸体也已经让人找地方埋了。” “小姐若是放心不下,过会儿可以亲自过去瞧瞧,木姑娘若是知道小姐这么挂念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翡翠笑嘻嘻道,丝毫没意识到她们小姐说得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这个动静,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盛明珠心中憋得难受,却没法说得明白。 “不是这个动静,那是什么动静,这么一大早的,估计木姑娘还没有起身。”翡翠和琉璃两人被她问的俱是有些不解。 “算了,不说也罢!”盛明珠摆摆手,一肚子的烦躁。 凭着他大哥的身手,昨夜让她瞧见,已经是松懈侥幸,又怎么会弄出动静,让旁人瞧见。 翡翠和琉璃不知道她们小姐一早上起床,癔得什么气,瞧着她似乎心情不好,也没敢多说笑,利索的将她穿戴整齐。 “这么早老爷和夫人估计都还未起身,厨房里刚炖了细米扇贝粥,小姐要不要先喝一点。”琉璃瞧着盛明珠的脸色,小心道。 “让厨房多送一份过来,用保温盒装好,过会儿我们给木姑娘也送一份过去。” 送粥是借口,查探才是真,估摸着听雪阁那边有了动静,盛明珠便迫不及待的让人提着粥,上门了。 第六十章 有心试探 早上,带着寒气,听雪阁院中只有几个粗使打扫的婆子在干活,见到盛明珠一行人过来,都纷纷停下来,朝着她行礼,其中一个面皮细白,个子高挑瞧着颇为伶俐的丫头走了过来道:“奴婢翠儿见过小姐,小姐是来寻木姑娘的吗?” 盛明珠打量着面前这个主动凑过来搭话的丫头,隐约觉得她有些面熟,“我记得之前好像在嫂子的院子里见过你?” 这个名唤翠儿的丫头,闻言,笑道:“小姐记得没错,奴婢却是大公子院中的,只是后来被大公子遣了过来伺候木姑娘。” 盛明珠眉头一挑,“是大哥让你过来的?” “是呀!大公子还交代了,木姑娘不喜旁人近身伺候,让我们没事的时候不要打扰她。”翠儿抬眼看了下到现在还紧闭的房门,迟疑道:“这么早,木姑娘应该还未起身,奴婢帮你叫一声吧!” “不用,我自己来。” 盛明珠提着饭盒上前,轻轻扣了两下门,屋子半天的也没有动静,手上用劲,却发现房门从里面拴住了,“木姑娘,你起身了吗?今早厨房里现熬的扇贝细米粥,软濡可口,我特地的给你盛了一些送来。” 手上又急急的敲了几下,就在盛明珠等得不耐烦之际,房门被人从里面咯吱一声打开。 高挑带着压迫性的身影瞬间覆盖在了盛明珠的头顶,让她不得不后退一步,仰着脑袋看她。 木姑娘的面上似乎还带着被吵醒的不快,凤眸微微眯着,冷艳的面上泛着清冷,嘴里微不可查的泄出一声冷哼。 盛明珠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在她的口中听出冷哼声? “木姑娘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昨日招待不周,险些还惊吓到了木姑娘,好在木姑娘英雄胆色,丝毫不惧,不然可是我们国公府的罪过了,这是今早厨房刚熬煮好的热粥,鲜香可口的很,也不知道木姑娘你能不能用的惯。” 盛明珠手举着保温盒,歪着脑袋,冲着她一脸笑意。 早阳斜斜落了一缕光亮在她身上,温软的面上,仿佛沐浴着金光,笑容明亮的刺眼。 慕长情眼睛落在她手上的保温盒上,竹篾编成的盒中微微泛着热气,香甜的粥香从里面散出,闻着就很有食欲。 “盛姑娘有心了。” 慕长情不冷不淡的说出这一句话,人却依旧堵在门口,丝毫没有邀请她进屋坐坐的意思。 “热粥趁热喝才好?凉了可就不好喝了,木姑娘您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盛明珠说罢,直接提着食盒窜着身子,从她旁边钻过去了,一进屋,眼睛便滴溜溜的到处乱飘。 屋子里收拾很干净,不过就是感觉太清冷了些,明明与她香桂院中差不多的陈列摆设,只不过就是让人感觉不到温暖,靠墙的暖塌上,置着一方茶几,上面摆着一个棋盘,上面还有两杯早已凉掉的茶水。 一看就是两人对弈过。 这个家中能与她这样熟稔,对弈的,除她大哥之外,还能何人? 四角绣山河盛景的屏风挡住了她继续向前的目光,昨夜那么晚了,她大哥有没有留宿于此? 盛明珠收回了视线,也抑住脑中翻腾的思绪。 “我大哥这人向来古板,不近人情,以往在家的时候,也多宿在兵营,从不像别人家的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流连花丛,每日见了我和二哥也多是板着脸,凶巴巴的,也就后来成了亲,有了嫂子,这才好点,之前从未听大哥说起过木姑娘,不知道木姑娘和我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盛明珠一边坐下来给她盛粥,一边随意的闲话试探。 第六十一章 故意逗弄 慕长情抬头撇了她一眼,好看的眉眼微微的勾起,漆黑的瞳孔清冷的像快冷玉,被他这样看着,盛明珠莫名的有些紧张,仿佛自己心底的那点想法,被她一眼洞穿。 “我不过好奇而已,若是不方便,木姑娘不说也罢。” “之前不过几次素面之交,并没有太过深的交往,大公子没在你们面前提起,也是正常。” “大哥这人也真是的,认识木姑娘这样的美人,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是早些年,大哥还未成亲,我肯定要央了娘亲上门求取,替大哥娶了木姐姐这样美的嫂子来?”盛明珠眨着眼睛看他,面上的表情天真无邪。 冷不丁的听到她这话,慕长情嘴里的一口热粥差点直接喷出来,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不过清冷的面色却被呛的发红。 盛明珠见她低垂着脑袋,面颊通红,心中忍不住暗暗冷哼了一声,自己不过这样随便试探了一句,就让她羞成这个模样,可见平日里没少打这个主意。 盛明珠又状似不在意道:“可惜大哥已经有了嫂子,大哥这人平日里严肃又呆板,丝毫不会体贴女儿家的心意,便是嫂子那样好的脾气,也日常被他恼得生闷气,还好木姑娘你没成我嫂子,不然成日里只怕没少的生气,而且生气的时候最喜欢板着一张臭脸,看什么都不顺眼,也只有嫂子能忍受得了他,你知道,他的缺点多着呢……” 盛明珠为了打消慕长情心中不安分的想法,硬是在黑她大哥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慕长情喝粥的功夫间,嘀嘀咕咕的说了他不下百条的缺点。 什么小气,爱打人,爱发脾气,爱吃臭咸鱼……等等之类的都要拿出来编排一回。 这话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亲大哥,反倒是在说自己当仇人。 原先还奇怪,她怎么的对她大哥有那么多怨气要吐槽,这听着听着才慢慢的回过味来。 感情是担心他瞧上她大哥? 慕长情眸光微微上挑,面上的神情瞧不出是被她给气笑的,还是逗笑的。 “大公子乃少年英雄,人中龙凤,喜欢他的人不知几何,便是有这么多的缺点,只要国公府放出话来,只怕多得是姑娘,不要名不要分的上门替他端茶送水,木青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这话说得模糊不清,又似乎意有所指,盛明珠早已经先入为主,闻言,见她大言不惭的直接说出这话来,心中一阵气恼,嘴上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可不行。”说完之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笑着解释道:“像木姑娘这样美的人儿,求亲的人只怕要踏破了门槛,又怎么会瞧上大哥这样粗鲁的人,再说了,京中比大哥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凭着木姑娘这样的样貌,便是宫中后妃也是做得的。” “木青不欲入宫,这辈子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慕长情扮了女相,本就清冷美艳,如今又用清冷的声音说出了这么一番深情款款的话来,似乎雪山之巅的雪莲花种入情根,深陷不出,开出魅惑的红花来。 盛明珠被他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这是……不行,绝对不行,大哥已经成了亲,爹娘是不会同意你们的,你,你看上谁不好,怎么就瞧上了我大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怎么不行?你刚才不是还说,若是早些年,一定央了你娘亲替你大哥上前求亲,让我做你嫂子的?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你就不认了,难不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慕长情侧目看她,面上竟然还带着丝说不出的幽怨来。 盛明珠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跳起来了,这会儿的是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支支吾吾半天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大哥真的铁了心要跟她在一起,她这个做妹妹的有何资格不同意,她,想到这里,心里又忍不住一阵气结,她替她嫂子气不平,成亲那么久,一心盼着大哥平安归来,谁想着大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人。 若是让大嫂知道了,心中会有多难过。 “刚才听娘还念叨着,怎么不见你过去一起用餐,没想到你躲在木姑娘这里来了。”徐氏不知何时带着人过来了,瞧着她们两人坐在一起,笑着道。 “嫂子你怎么过来了。”盛明珠一惊,下意识的就去看慕长情,却见他慢条斯理的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粥,神情淡定,不见丝毫心慌。 “你大哥一早就去校场了,我一个人闲着没事,陪着娘亲用了早饭,就过来到你这边坐坐,没找到你,听下人说你在木姑娘这边,就过来了,怎么昨夜没睡好吗?眼底还留着青呢?” 徐氏上前端详着她,瞧着面上敷了一层妆,还隐隐的能看到倦色来,有些心疼道:“这人心最难度量,就是表小姐那样隔着亲的,还能揣着毒心思,更何况灵安郡主那样被宠幸娇惯的没边的,也不要想太多。” 徐氏叹了口气,昨夜宫中的凶险,她是亲眼看到的,瞧着盛明珠这幅样子,想当然的以为她是因为灵安郡主污蔑而郁郁无眠。” “昨夜本就回来得晚,加上今早又醒的早,过会儿补个午觉,就应该无碍了。” 盛明珠瞧着徐氏关心的面容,心中替她大哥越发的心虚,连带着旁边没有丝毫愧色的慕长情也喜欢不起来了。 “大哥难得回来一趟,不多陪陪你,怎么老往校场上跑。” “他呀!军中待惯了,你让他天天闲在家中,那可不是难为他吗?”徐氏声音里带着一丝察觉不出的宠溺,转脸瞧着慕长情一个人坐在一边,笑着招呼道:“木姑娘这两日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劳少夫人挂念了。”慕长情言语简洁。 “嫂子,你也别太惯着大哥了,你们两个难得待在一块,早日给我们生个小侄子才是正事呢?旁人到了大哥这个年纪,膝下幼儿早能入学识字了。” “珠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着外人的面,你胡说些什么呢?”徐氏睨了她一眼,嗔怒道。 “我也是为了嫂子你好吗?要不然被人捷足先登了该怎么办?” 盛明珠挑衅的看了一眼慕长情,瞧着他面无表情,又似乎根本不在意,心中不由得暗暗咬牙。 第六十二章 已有婚配 “捷足先登?什么意思?”徐氏听着她这话,面有狐疑,眼睛下意识的看向慕长情。 而慕长情则抬眼看着盛明珠,神情那叫一个坦荡,“大公子光明磊落,严以律己,怎会是那种拈花惹草之辈,你这个作为妹妹的,难道还不了解自己大哥吗?若是大公子知道你在心中那样想他,只怕该伤心了。” 盛明珠被他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得目瞪口呆,想不通她怎么就能当着她的面,出尔反尔的那么理所当然。 明明刚才还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的模样! 骗子,而且还是一个心机叵测的大骗子,盛明珠最烦的就是这样的人,当即对着她就没了好脸色。 只是碍于徐氏在跟前不好发作。 “对呀,你大哥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徐氏说这话时,面上的神情有些勉强,眼睛看向慕长情的时候,总会有一股暗藏不见的敌意。 木姑娘这样的美人待在身边,说不介意,那完全是假的。 尤其这样的美人还是自己的夫君亲自带回来的。 “嫂子刚才也跟我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那些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表面上一幅冰清玉洁冷傲不可攀的模样,背地里还不知耍的什么手段。” 徐氏眼睛忍不住再次落在了慕长情的身上,无怪其他,只是因为盛明珠这话中意有所指的太过明确,让人不得不多想。 “你大哥他不会的……”徐氏垂着眼,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勉强。 盛明珠说完那话,瞧着徐氏的模样,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忙着笑着又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嫂子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大哥如今可是圣上亲封的振威将军,京中人人称赞的少年英雄,听说那日大军入城之时,不知道迷了多少姑娘的心,有些人为了能入高门贵族,还不知会使出什么阴险的招,我大哥这人,让他行军打战行,让他应付这样的女人,可就差了点,平日里还得多靠嫂子提点一些才是。”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只不过你这小小年纪,那来的这多心思。”徐氏抿唇笑道,眼睛看向慕长情状似无意道:“木姑娘可有婚配了?” 慕长情刚才和盛明珠说那些话,完全是因为一时兴起,起了促狭的心思,故意逗弄她,只是现在看来,情况有些遭。 盛明忠好意帮他,若是因为他弄得二人夫妻关系不和,倒是他的罪过了。 想到此,便开口道:“木青早有婚配,本该早已成亲,只是家中突逢不幸,这才耽搁了,此次入京,也是因此而来,只是此刻孤生一人,还不太方便出面,还需在府中叨唠几日。” 听到木姑娘早已有了婚配,徐氏的眼睛顿时一亮,面上郁色一扫而光,忙笑着道:“谁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到木姑娘这样标志的美人?快跟我们说说。” “不过是个小小商户之子,上不了台面,不说也罢。”慕长情随口胡诌一句,本想止住徐氏脑中的胡思乱想,撇清和盛明忠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反而引起了徐氏极大的兴趣。 “那个商铺,吉隆祥铺子里的少东家吗?还是福源楼的张掌柜家的,亦或是翡翠阁李掌柜家的……”这些都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商铺。 慕长情摇头,避而不语。 “不是他们,那还有谁家?” 徐氏左右试探,竟还想私下亲自出面见见他口中的未婚夫。 慕长情最后着实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而旁边的盛明珠一直的冷着脸,眼中不屑藏都藏不住。 只怕早已经将他当成了攀龙附凤的大骗子。 …… 午间的时候,盛明珠去了趟前院,才知道他爹早上的时候就进了宫,想来还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伤害四皇子的凶手有没有寻到。 紫木雕花的软塌上,林氏满面愁容的坐在上面。 “一进宫门深似海,那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当年若是有一点法子,我们也绝不可能让你大姐入宫去的。”说起这事,林氏心头就忍不住发酸。 他们这样的门第,随便挑个人家,都是正儿八经当家做主的后宅主母,那用得着在后宫那样阴险狡诈的地方胆战心惊。 盛明秀入宫的时候,盛明珠才五岁,只记得当时,阿姐偷偷抱着她哭红了眼睛,爹娘心中分明不愿,还得强颜欢笑装出笑脸,应付接连到来的贺喜声。 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只能茫然的看着阿姐眼睛通红,无声流泪。 “阿姐聪慧,经过此事,肯定会加以防范,只是阿姐宫中还得多添几个信得过的人才是。” “你说的是,等到晚上你爹回来,在跟他好好说说。” “娘,你要太担心了,圣上如今对我们盛家还多有倚仗,听阿姐宫中内侍说,圣上每月大部分时间都宿在阿姐宫中,只怕也是因此招了后宫某些人的妒。”盛明珠上前替林氏揉捏了下肩膀,柔声细语宽慰道。 “只是这样也未免太狠毒。” 后宫之中不是向来如此吗?不仅仅是阿姐,接下来应该很快就轮到了盛家……这话盛明珠压在了心中,没有说出来,免得徒增林氏心中担忧。 “过几日我在寻个机会进宫去看看阿姐,让她在宫中多加小心。” “到时候娘和你一起去。” 晚上点灯时分,从宫里面传来的消息,说是伤害四皇子的凶手查到了,不过两人都已畏罪自杀,张统领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在他们的住处也确实如盛明珠所言,搜查到了脏湿的夜行衣,其中一人额头带伤。 凶手已死,线索全无。 圣上震怒,下令严惩了四皇子身边所有伺候的人,而丽妃娘娘也算是因祸得福,圣上接连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这些日子除了前两日因为四皇子的缘故陪在德妃娘娘处,其他时间基本都宿在丽仁宫。 这个结果完全在盛明珠的意料之中,因而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震动。 武帝娇宠阿姐,实际上何曾不是将她架在火堆上烤。 陷害阿姐的凶手,一计未成,只怕还会再出手。 用了晚饭,夏雨急匆匆的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并从袖中掏出一根纸条放在了她手上。 盛明珠展开,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字,“大恩不言谢,日后再报。” “他既已离开,这件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管是谁问起,都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盛明珠表情严肃,手中纸条在看完之后,就着手边的烛火,点燃,化为灰烬。 第六十三章 雨中娇花 连续几日的搜寻,也未能寻到刺客的下落,盛明珠紧张之余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宫中盛明秀让人带了话出来,一切安好,让家中人不必太过牵挂。 丙午的出现,让盛明珠心头刻意不在乎的那个身影又浮现出来。 慕长情,他还好吗? 再过月余,就是每年一次的秋猎活动,也正是长宁候夫妇惨死的忌日。 被囚禁在白塔寺中的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见着盛明珠站在窗户前一直发呆,琉璃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出声提醒道:“小姐,你已经站在那里发了小半个时辰了呆了,昨日过来复查的太医可是交代了,腿伤虽然愈合了,但是还是要多注意才是,您这样一直站着,这腿哪能受得了。” 盛明珠回了神,这才隐隐感觉到左腿的不适,一时不察,竟然就站了这么久。 咣的一声,手边的窗户被撞开,一股冷风扑了进来,将她的衣衫吹得呼呼作响,身后的琉璃见状,赶紧的拿个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又顺手将窗户关紧,“今年这天气寒得很,便是在屋中,小姐也该多穿点衣服才是,冻伤了自己又得受罪。” 外面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阴沉沉的,连带着天色也随之暗淡了下来,冷风呼呼吹得院中几棵桂树哗哗作响。 “看样子,过会儿这雨不小,屋里暗,小姐你等着,奴婢去盏灯去。”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冷风夹杂着雨点啪啪的打在窗户边上,些微的冷风顺着窗户缝溜了进来,激得盛明珠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坐在软塌上歇息一会儿。 翡翠撑着竹伞快步进来,对于她语气焦急道:“小姐,你快出去看看,表小姐她冒着雨跪在了院外,说是要求得小姐原谅,若是小姐不原谅她,她就一直跪着不起。” “这个天,跪在外面?” 盛明珠挑眉,外面此刻风急雨大,又值深秋,这凄风冷雨打在身上,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冰冷入骨,好好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她拖着一个病歪歪的身子。 “可不是吗?任由奴婢怎么劝都不回去。”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是做什么吃的,怎么由着她跪,小姐你等着,我这就让人将她拉回去。” 琉璃放下手中的活计,早已怒不可赦,平日里天晴气暖的不过来道歉赔罪,这会儿冷风冷雨的倒装的一副可怜样,跪在门口给谁看的。 “那你可得快点,不然又该晕倒在我门口了。” 盛明珠轻笑了一下,丝毫没将她的苦肉计放在心上,她的心早已冷硬似铁,若不是担心爹爹心软为难,她孟昭月就算跪死在她门口,她也不可能去看她一眼。 琉璃撑着竹伞,命着院中的丫头婆子全部都穿了蓑衣到了门口,也不管孟昭月愿意还不是愿意,直接驾起她胳膊,连拉带推的要将她送回去。 孟昭月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冷的浑身直哆嗦,便是这样还是不死心的嚷嚷着要见盛明珠,求得她的原谅。 “表小姐,您说您这又是何苦,您这身子又弱又娇贵,好不容易的大夫才调理的有点起色,这大雨天的又出来折腾,这以后受了寒,受罪的可是您自个儿。” 琉璃语气不咸不淡的劝慰了几句,伸手示意着几个婆子架着她回倚月居去。 旁边的小青想要劝阻,还未张口,就被琉璃劈头盖脸的一阵怒斥,什么身为下人,竟然连自己的主子也看不好,由着她胡闹,若是表小姐淋了雨害了病,头一个收拾的就是她……小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费力的撑着竹伞替孟昭月挡雨。 孟昭月好不容易才挑准了机会出来,怎么甘心连个动静也没有就被人压回去,路中园中纳凉躲雨的八角亭时,瞧着里面有人,竟然一下子挣开驾着她的几个婆子,不管不顾朝着亭中跑去。 琉璃跟在后面,瞧着她朝着亭中跑去,暗道一声糟糕,招呼着人赶紧去拦,不过到底是晚了一步。 今日信王殿下拜访,盛明忠带着他在院中随意逛了一下,刚好走到此处,变了天落了雨,索性就在此处坐了一会儿,等雨停,亭中早有下人设了挡雨的屏风,以及碳炉温了热酒,虽说冷风凉雨的倒也僻静别有一番情趣。 信王乃淑妃膝下皇子,时年二十三,至今尚未娶亲,面色较之楚王和太子殿下则更多几分稚嫩,只是言谈之间吐露出来的野心却不小。 盛家手握兵权,后宫丽妃娘娘至今尚无子嗣,自然是几位皇子拉拢的好对象。 信王殿下试探几句,见盛明忠避重就轻,明显不愿多说的模样,也就识趣的转变了话题,引着盛明忠聊起了行兵布列的军策事宜。 这边说着,就瞧着一个纤细的女子冒着寒雨朝着他们这边跑来,后面还明显的跟着追赶她的人。 那女子周身尽湿,身线毕露,身材纤细,却也玲珑有致,比不得他宫中那些莺莺燕燕的成熟艳丽,却别有一种含苞待放,弱不胜衣的风流慰藉感。 “明忠兄,你看那是怎么回事。” 盛明忠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见孟昭月头挡着脑袋,浑身衣服尽湿,周身狼狈的出现在他们亭中。 淋湿的衣服紧贴身子,曼妙的曲线暴露无遗,盛明忠面色一变,刚想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却见旁边的信王已经先他一步,解了披风,裹在了她身上。 “这风湿雨冷,寒气最伤人,姑娘这样任性,可是要留下病根的。” 上好的狐裘上面不见一根杂毛,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孟昭月伸手攥紧了身上的狐裘,似乎想要从上面汲取更多的热量来,苍白纤细的手指无意间从信王的指尖一擦而过,冰凉的触感,让信王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这是怎么回事,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能随便淋雨。”盛明忠皱眉。。 “明忠兄,这位是……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信王殿下退后了一步,盯着孟昭月好奇道。 第六十四章 救命稻草 “回殿下,她是在下的表妹,暂住在府中。” “表妹?我记得国公爷有个远嫁泗水郡郡守的胞妹,可是姓孟?” “正是。” 盛明忠不欲多言,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转过头见着孟昭月浑身瑟抖,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能压抑着怒火道:“怎么不见你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大的雨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 孟昭月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上,闻言怯怯的露出一丝惶恐来,小鹿样的眼眸中泛着水汽,身子不经意的踉跄了下,半响的才低着头出声道:“大夫说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本来瞧着今天天气好,就想出来走走,也想见见明珠,谁知道就变了天,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表哥,你不要生气,昭月知道错了,昭月这就走,绝不会打扰到表哥的。” 孟昭月声音又低又急,惶恐又哀求,说不出的可怜卑微,活像被他们盛家怎么磋磨似的。 盛明忠不满的皱眉头,他不过问了下,怎么到她口中就变成这样了?这口气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盛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明忠兄,你看你凶巴巴的,把你这小表妹吓着了。”信王笑道,上前对着孟昭月温声道:“此处风大雨急,孟姑娘不妨往碳火跟前靠靠,驱驱寒气,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信王殿下的声音温柔清亮,孟昭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信王殿下,当今圣上的四子,如今尚未娶亲,可是京中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闺中佳婿,若是能得他的亲眼…… 孟昭月冻得僵硬的手攥紧了脖颈间的狐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柔软温暖的狐裘上面还带着信王殿下的气息体温。 “多谢殿下。”孟昭月低低应了一声,复又抬头看了一下盛明忠的神情,见他没有什么异议,才慢慢的上前,只是在路过信王殿下身边的时候,身子却猛地一软,整个人径直往下栽倒下去。 信王靠的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这才发现她浑身滚烫,整个人已然晕厥了过去。 “孟姑娘的样子看着不太好,得赶紧请大夫才是。” 亭外雨水淅沥,凉风刺人。 琉璃见孟昭月朝着盛明忠待客的亭子跑去,犹豫了一下,才带着人过去,刚到亭子,就看见孟昭月身披信王殿下的狐裘晕倒在他怀中。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小青已经冲过去,对着信王殿下急道:“你是那家的公子,怎么能抱着我们家小姐?被人看见了,我们家小姐以后怎么嫁人。” “不得放肆,信王面前,也容你胡言乱语。”盛明忠冷眼撇了一眼小青,眼睛里的厉色让小青忍不住浑身瑟抖了一下,不过为了孟昭月的大计,她还是忍着头皮道:“若不是给四小姐赔礼道歉,小姐她何至于落到这个模样,便是小姐有错在先,为何就不能原谅她这一次,小姐日夜悔过,唯一的心愿就是盼着四小姐能原谅她,今日才刚刚能下床走几步,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寻四小姐,给她道歉,四小姐不见也就罢了,何苦还派了人冒雨将我们赶出来,小姐身子那么弱,怎能经得起这样寒气……你们这样是要把她活活逼死啊!。” 小青声音悲戚,让信王这个不明所以的外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眼睛看向琉璃身后的几个婆子的目光中也带上不善。 “明忠兄,有什么事,说开就是,凤阳郡主这样冒着寒雨赶人,恐怕不太妥吧!况且孟姑娘神色忧郁,明显的郁结在心,这样下去,抑郁不得解,恐对身体有大害。” 盛明忠脸色难看,只是碍于国公府以及孟昭月的名声,不好将她之前所作所为直言说出来,只能冷着一张脸应了一声是。 盛明忠顾忌着孟昭月的名声,不好直言,琉璃可不应,当即辩驳道:“殿下怎能偏听她一个下人的话,就这样误会我们小姐,明明是表小姐冒雨跪地来给我们小姐赔罪认错,我们小姐也是担心表小姐的身子才命我们送她回去,只是表小姐不知为何不愿意回去,还冒着雨跑到了这里来,昏厥在信王殿下的怀中,奴婢就不知其原因了。” 琉璃在原因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对上信王怀疑的目光也丝毫不惧。 想要颠倒黑白,坏她们小姐的名声,没门。 “你们这些人那是送,分明是在押解犯人,羞辱她,你们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小姐放在眼里。” “你们小姐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何须当着信王殿下这个外人的面胡搅蛮缠,我们小姐待表小姐仁至义尽,难不成被人捅了一刀,还必须原谅不成?不原谅就是逼你们死?这样颠倒黑白的道理我可是头一次听说,想必信王殿下也是头一次听说。” 琉璃牙尖嘴利,说得小青无言以对,便是旁边的信王也忍不住高看她一眼,怀中抱着的美人此刻也如烫手山芋一样。 先才听着这个丫头的话,还以为是些口角争端,看样子应该还有别的隐情才对,本来他还存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是现在…… “殿下,表小姐风寒入体,高烧不止,还容我们送她回去,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医治。”琉璃道。 信王低下头看了眼怀中弱不胜衣的娇弱人儿,清纯淡雅的如暴雨摧淋后的梨花,娇弱而让人怜惜,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肆虐,一时之间又有些舍不得放开手。 不过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份,迟疑了一下,准备上前,将她放在一个婆子手中,只是等他松开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孟昭月的手紧紧的攥住的他衣袖的一角。 手指因为高热惊厥而攥得死紧。 他试了几下都未能将衣袖拽开,刚想让人去扳她的手指,却见一旁的小青阻拦道:“高热昏厥的病人不能死硬扳扯,不然会硬伤了手指。” “那怎么办?”信王殿下显得有些为难。 小青欲言又止,眼睛看着旁边的盛明忠道:“能否恳请信王殿下送小姐回去。” “这样会不会有损孟姑娘清誉?”信王皱着眉头。。 “不会,不会。”小青急急道:“有大公子陪着,肯定不会有人传出闲话来的,殿下请放心。” 第六十五章 不值给脸 “放肆!殿下千金之躯,怎能随意听你差使,又怎能做下人仆役做得事,况且男女有别,你不护着你们小姐清白名声也罢!难道还不顾忌着殿下的名声。” 盛明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亭外,淅沥秋雨之间,由下人撑着一柄纹饰翠竹的细骨竹伞,身披红色白领斗篷,身上没有过多的首饰,却格外的明艳张扬,娇俏白皙的小脸被白色领毛层层包裹,似乎只余下那双明亮厉色的双眼。 在这萧索清冷的雨中,仿佛是天地间最耀眼的一抹亮色。 信王殿下眼中顿时一亮,以往几次,只远远瞧过几面,今儿还是头一次距离那么近。 明艳如火,娇俏如雪中红梅,别人都赞宫中丽妃娘娘人间国色,没想到家中这个妹妹也同样不输其风采。 “明珠,你怎么过来了。” 盛明忠担心她淋着雨,赶紧招呼她上来,“这阴湿的天气,你不在屋中待着,到处出来走什么?” 盛明珠对着信王行了一礼,才扭头对盛明忠道:“刚才听下人回禀,说是表妹高热昏厥,我一时担心不过,就出来看看。” 说罢,对着琉璃身子站着的几个婆子怒道:“没个眼色的东西,怎么能劳累信王殿下一直抱着表小姐,还不赶紧接下。” 小青不甘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就这样被盛明珠弄没了,赶紧辩驳道:“小姐的手攥着信王殿下的袖子,根本弄不开,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个法子的。” “哦?是吗?”盛明珠冷嗤了一声,面上明晃晃的讥讽,“我还以为你们这是准备赖上信王殿下了呢?毕竟想嫁入信王府的人那么多。”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小姐,在怎么样她也是您的表妹。”小青被她这话说得委屈的直掉眼泪。 旁边的信王殿下忍不住皱眉,似乎觉得她这话太过刻薄。 “奴婢知道您对小姐有怨气,可是侯爷已经如了您的愿,再过几天就要把小姐送走了,就这几天的功夫您也不容忍了吗?您是知道小姐脾气的,若是醒来知道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她,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们小姐给脸的。”盛明珠身边的翡翠接口道。 “小姐已经死过一回了,难不成你们还要再逼死她一回不成,若是夫人还活着,知道你们这样对待小姐,她一定得心疼死,拼死了也不可能同意小姐当初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 听听这话,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功夫,着实让人忍不住称赞。 “什么叫如了我的愿?什么叫我们在逼死她一回?难不成还是我赶她走的不成?她自己没脸活?也要怪罪到我们身上?你们小姐这样的毒蝎美人,我们盛家可养不住,你们还是打哪里来回那里去,若不是看在姑母的份上,你以为你们还能活在现在?”盛明珠面上似笑非笑,根本不给她留半点情面,若是她还敢在这里胡搅蛮缠,示弱装可怜,她不介意当着信王殿下的面,将她小姐的皮全部给揭下来。 “信王殿下,您可小心,越是长得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就像森林里越是美艳的蘑菇,就越致命,您可得小心呢?”盛明珠轻笑道,眼睛在孟昭月那个用力到骨指凸起的手背上掠过。 信王喜欢狩猎美人不假,不过美人和大业之间,孰轻孰重他还是捻得清分量的。 见着盛明珠对这个孟姑娘敌意那么深,而且听着盛明珠的语气,以及盛明忠的态度,这个孟姑娘做的错事只怕还不小,而且恐怕还不是个善茬,思及此,当即对着盛明珠道:“郡主身边可有懂医理的侍女?” 盛明珠了然,招手,让夏雪过来,让她掏出针在孟昭月身上几个敏感疼痛的穴位处各扎几根,才将将两针下去,一直昏厥不醒的孟昭月就有了动静,嘤咛了一声之后,慢慢的松开了紧攥着信王袖摆的手,只是全身却在剧烈的瑟抖,眼睛闭着,手胡乱的攀抓寻找热源,嘴里还不停的叫唤着冷,好冷。 盛明珠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几个婆子快速的上前,从信王手中接过了孟昭月,一人背着,其中几人撑伞跟着,不管她如何挣扎,硬是背着她,将她送回去了。 见着亭中人走得差不多,盛明珠这才转头对信王殿下行礼告退,只是在走的时候,信王到底没耐住心中的好奇出声询问道:“凤阳郡主稍等一下,请问孟姑娘到底做何事,惹得郡主这样厌烦她?” “信王殿下真想知道?”盛明珠看着他,这个前世娶了孟昭月的男人,这辈子知道她做了这些事,是否还会娶她?盛明珠并没有出言直说,反而看了眼亭外已经慢慢停歇的雨点,慢慢道:“表妹做了什么事,你随便找个下人打听就是了,若是由我说出来,却不太妥当,说不得传到外面就成了我故意编排谣言作践她的。” 孟昭月做的事,几乎是全府皆知,也不怕他去询问,盛明珠留下这话,便在身边侍女的伺候下慢慢离开。 只是在看不到人的背面,盛明珠眼中戾气翻滚,明明已经断了她所有退路,竟然还能勾搭上信王。若不是顾忌着不能让她死在盛府,那还容得了她蹦跶到现在,想当信王妃,做梦去吧! 回屋的途中,盛明珠与正要出门的慕长情碰个正着,她头顶白色幕篱,长及膝盖,白纱层层叠叠如云雾缭绕,寒湿水汽朦胧中如仙女走来。 盛明珠瞧着她那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狐狸精。 自从那日识破了她的真面目,知道这位所谓的美人竟是个虚伪贪慕虚荣满口谎话的人,盛明珠对她就没了好脸面,几次当着下人的面,让她没脸。 若是个识相知趣的,早该找个借口离开了,可她倒好,装傻充愣,根本就不将她放在眼里。 偏偏的,她大哥不仅不知她的好意,还处处护着这个女人,甚至还为了这么个女人特地过来斥责她。。 “木姑娘这是准备去那?”盛明珠拦在了她面前,目光挑剔的将她从头打量到尾,想挑出点毛病来。 第六十六章 强掠民女 “无事,随便出去逛逛。”慕长情幕篱下的神情冷淡,似乎根本不欲与她多缠,说完这句之后,就想绕开她前行。 “站住,我容许你走了吗?”盛明珠扬着头,态度嚣张。 “郡主这话说差了,我既不是你们盛府的奴仆,也不是你们盛府后宅里的姬妾,只是暂居于此的客人,如何不能走了?难不成在你们盛家借住了几日,连出入的自由也没有了吗?” “郡主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让开。” “你怎么能和我们小姐这样说话,你以为你是谁?”翡翠忍不住跳出来,指着她怒道,明明是个勾引人的狐媚子,还敢这么嚣张的跟她们小姐说话。 慕长情没有说话,隔着幕篱冷冷的撇了她一眼,看得翡翠浑身一个激灵,见着盛明珠没有动作,也没等她,而是转身绕个路走了。 “小姐,你看看,她这个什么态度,不过是仗着大公子的宠,就这样的不把您放在眼里了,若是以后,大公子真的将她收到房中,还不得嚣张到蹬鼻子上脸。” “胡说什么,大哥什么时候说要将她收到房里的,这样没边的话以后少说。”盛明珠瞪了她一眼,眼睛瞧着慕长情远去的背影,越想越觉得奇怪。 往日她可没少挑衅她,从未见过她发过火,变过脸,今日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 这个点,这个时候,而且似乎还很匆忙,这其中一定有鬼。 “走,我们跟上。” “可是,表小姐那边呢?”琉璃迟疑道。 “那边不是已经让人去找大夫去了,她自己作的死自己受。” 盛明珠不欲多提她,眼看着慕长情越走越远,就快看不到身影了,赶紧的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尾随,就见慕长情出了盛府的大门之后,就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朴素简单,一看就知不是她们盛府里的马车,而且驾车的车夫也是个陌生的面孔。 那驾车的马夫及其警惕,眼睛在四周瞟了一圈,见没人跟着,才喝了一声马,驾车离开。 越看越可疑的很。 “去备马车,我们跟上。” 慕长情坐的那辆马车在朱雀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茶楼前停下,见着慕长情下车,盛明珠叫住了车夫,让他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停下等等,而后几人下车,详装买东西晃进了对面的铺子里。 “这位小姐,准备看些什么,本店新进一批成衣,花色布料都是上好的,若是这里看不上眼的,楼上还有绣娘画师,小姐可自己提供样式花样,让绣娘为小姐量身定做。”铺中的掌柜见着客人,赶紧殷勤的迎了上来,面前的这位小姐,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因而格外的热情周到。 “琉璃,翡翠你们两个帮我挑,顺便的帮嫂子和娘亲也挑些。” 而她自己则找个靠门边的位置坐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茶楼,铺子里的伺候的人,见她坐下,立马送上茶水点心。 盛明珠看着慕长情进了茶楼,而后上了楼梯,进到了二楼房间,在后面的就瞧不到了。 “掌柜的,对面的那个茶楼生意好吗?每天过来喝茶的人多吗?” “多呢!别看它外表不起眼,里面可金贵着呢?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在里面喝茶。” “哦?”盛明珠来了兴趣,扭过头来道:“难不成里面的茶比荟萃楼的茶还好?” 盛明珠口中的荟萃楼是京中最大的茶铺,天南海北除了皇宫里御贡的茶,其他的茶都能在哪里找到。 掌柜的笑着摇头道,“里面的茶金贵着呢!小小的一盏茶听说就要一锭银子,至于好喝不好喝,小老儿就不知道了?那可不是小老儿能喝得起的,听说里面还养了许多貌若天仙的美人。” “美人?这小小的茶铺里也能养得起美人?”不是盛明珠看不起它,实在是眼前的茶楼太过低调,而且四周冷情的半点没有和美人风花雪月搭上边的。 “那不成了秦楼楚馆了?” “非也,非也!” 这边说着,盛明珠眼尖的就见着对面茶楼里面出现了一个魅色惑人的女人来,容颜妖冶,身材凹凸有致,胸前的丰满几乎呼之欲出,不仅如此,如此寒冷的天气,她竟然只着春秋裙裳,斜斜身子随便找个桌边一靠,勾魂的眼波一转,路过的男子已经迈不动腿,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茶楼里面。 “她就是对面茶楼的掌柜吗?”盛明珠指着对面出现的妖媚美人道。 掌柜的继续摇头,“没有人见过里面的掌柜是谁,那个女的只是里面管事的,这茶楼里每逢初一十五才热闹呢!青楼楚馆里的姑娘可比不上这里的,听说里面的姑娘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个个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官儿,若是美人不愿,你就算是再有钱,也不一定能博美人一笑。” 盛明珠还想问些什么,就见戴着幕篱的慕长情从楼上下来了。 白色幕篱随着步伐走动缓缓摆动,修长高挑的身形,若隐若现冷艳面容,端的一派美人如雾隔云端,原本茶楼里零星几个喝茶的,这会儿全部瞪着眼,盯着她看,连手中的茶水凉了都不知道。 “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要不然怎么会到这里来?小姐,回去你可得好好跟大公子说说才是,免得蒙在鼓里被她欺骗了。”翡翠放下手中的布匹,凑过来,不屑道。 盛明珠看着她出了茶楼,四面环顾了下,刚想离开,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而且看着他们的衣服打扮,来头还不小。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满脸酒色荒淫之色的男子穿过的人群,靠近了她语气轻佻道:“小美人,这是准备去哪?大爷送你。” 说着咸猪手已经按捺不住的想要撩她面上的幕篱。 只是还未碰到就被躲开了。 “嘿嘿,还敢躲,性子到挺烈的,知道我只是谁么?大爷看上你,是你几辈子的福气。” 男子面上堆起的油腻之色,瞧着令人作呕,肥硕的大手,再次的伸出去。 “小姐,那不是吏部尚书之子,言回朱吗?”翡翠惊呼了一声,似乎根本没料到堂堂吏部尚书之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调戏良家妇女之事。。 盛明珠嘘的一声,让她静观其变。 第六十七章 命中要害 言回朱,吏部尚书小儿,因为自小放在祖母处娇溺,失于管教,因此入京几年后,已是臭名昭著,再后来,其姐晋升贵妃,二皇子入住东宫,仗着言贵妃与太子的势,越发的无法无天,竟然做起了当街强掠女子之事。 所有人都忍不住为那位白衣女子倒吸一口气,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替她说话,言家权大势大,谁敢得罪,只能她自己自求多福了。 “言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瞧着好些日子没见您过来了,莫不是把媚儿给忘记了。” 茶楼那位娇媚的管事,脚步轻盈,花蝴蝶一样轻旋而出,带起一阵香风扑在了言回朱的身上,丰满的胸部颤巍巍的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怎么只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外面风大,媚儿这么点衣服可抵不住外面这寒。” 声音婉转妩媚,细眼含情,冰肌玉骨在薄薄的春裳里面若隐若现,差点没把言回朱的眼睛给看直了。 “花娘子,好久不见,你这一声皮肉怎么瞧着又嫩了几分,都快能掐出水来了。”言回朱面色垂涎,抚在腰间的手,不怀好意的掐柔了几下。 花媚儿纤纤玉手抵了一下他的胸口娇嗔道:“言公子莫要哄我开心了,媚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比不得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走,我们到楼里说话,前几日楼里才得了几两上好的君山银针,媚儿给您泡去。” 花媚儿拉着他要走,却被他反手又拉了回来。 “言公子这是怎么?”花媚儿不解,只见言回朱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指着依旧被家仆拦着的慕长情道:“这个是你们楼里的吧!把她也叫着,今儿个你们俩一起伺候。” “讨厌,有媚儿一个人陪你还不行吗?怎么还要其他人,你这样媚儿可不依。” “花娘子,你若是答应陪我一晚,今天不要她也行,可是你每次只管泡你那个劳什子茶,灌老子一肚子的水,碰也不让我碰一下,没意思。” 花媚儿娇笑:“言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半老徐娘,媚儿不过是担心扫了言公子的兴。” “你不想陪我可以,用她来换你。”言回朱手指着慕长情,眼中色眯眯的。 花媚儿面上为难,“言公子,这位姑娘可不是我们楼里的,这个媚儿可做不得主。” “不是你们楼里的?花娘子你可不要唬我,方才我分明看到她从你们楼里出来的,况且若不是你们楼里的姑娘,这大白天的用得着这样幕篱遮面见不得人吗?” 言回朱根本不信花媚儿的话,给几个家仆使了个眼色,几个家仆迅速的上前,想要强行将慕长情拉住。 “想要我陪你不是不可以,你若是有这个胆子就跟我来吧!” 白纱幕篱下的美人说话了,声音清冷一如她周身缥缈的仙气,光是听着这声音,也能猜想到这里面的美人该是何等的冷艳美妙。 “还不让这些狗奴才给我让开,我这人性子傲得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自个儿跟来就是了。” 言回朱色令智昏,心神荡漾,眼睛色眯眯在慕长情若隐若现的冷艳面容上扫过,脑子里那还能想得到其他的东西。 因而也就根本没注意身边花媚儿嘴角一闪而过的讥笑。 …… 盛明珠离得远,听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见那个好色的言回朱不仅松开了那个妖媚的管事,还斥开了围着的家仆,而后孤身一人跟在了慕长情的后面,满脸淫笑的走了。 “小姐,我们还要不要跟。” 自然还是要跟的,盛明珠留下翡翠琉璃两人结账,带着夏雨夏雪两人悄悄的又跟上去,就见慕长情形迹可疑的带着言回朱兜兜转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巷子里面只有一个打铁的铺子,铺中空无一人。 盛明珠让夏雨抱着她,三个人一起跃上了一个屋顶,而后猫在了一个墙头上面。 “小美人,想不到你胆子挺大的,这个地方没人,刚好僻静又刺激,快让大爷来疼疼你……”言回朱一脸淫笑,宽衣解带就往慕长情身上扑。 肚上肥硕的肉晃晃的颤。 慕长情看了他一眼,白色幕篱下,神情冰冷的像看死人一样。 “过会儿,要是那个死肥猪真的敢行不轨之事,你们两个就给我下去按死里打。”盛明珠咬牙切齿交代道,就听着下面突的一声惨叫,声音凄厉的仿若杀猪一般。 惊得她手上一哆嗦,差点就弄出动静来。 “怎么回事?” 夏雨夏雪二人向来沉着冷静,此刻面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盛明珠顺着她们视线看去,就见刚才还嚣张的无法无天的言回朱,瘫倒在地上,岔开的双腿间,赫然刺着一把利剑。 鲜血呲呲的染红了整个裤裆。 那个位置! 盛明珠身为一个女人,也不由得两腿一抽,裆间一疼。 狠,真够狠的。 地面上的言回朱已经疼得全身抽搐,面上肥肉直哆嗦,嘴巴里嗷嗷的一直惨叫。 刚才他色欲薰心,身边家仆一个没带,这会儿看着慕长情,哪还有半点仙气缭绕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样,分明是地狱罗刹鬼索命来了。 “你,你不要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吏部尚书,我姐是言贵妃,太子是我侄子,你伤了我,等着灭九族吧!” 言回朱嘴巴里疼的嗷嗷叫,还不忘拿出家世来压人,缩着身子想要往后退,只是被长剑刺中的命根子紧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了,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慕长情不为所动,一步一步靠近,细长的手指,莹白如玉,一把攥住剑柄,在言回朱惊惧的目光中,缓缓的转动剑柄,男人的要害之处再次被凌迟旋刮…… 言回朱疼的眼珠凸起,惨叫到一半,脑袋一歪,痛得昏死过去了。 巷子里的惨叫太过凄厉高昂,很快就吸引了人朝这边过来,盛明珠听着脚步声,准备让夏雨她下去,却见着慕长情猛地抬头朝她这边看来。。 隔着幕篱依旧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杀气。 第六十八章 误会加深 盛明珠憋着气,赶紧低头,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底下巷子里已经没了人。 “去,快离开这里。”盛明珠催促着夏雨和夏雪二人赶紧带她离开。 吏部尚书公子青天白日之下被人坏了命根子,这事闹出来,肯定又是一个大风波。 路过刚才的那座茶楼前,门口围聚的人早已散开,透过大门可以看见那位妖媚的女子穿梭在各个男人面前,风情万千,应付自如。 两层的茶楼古朴低调,门前甚至连个招牌名字也没有,这里面真的只是个卖茶的?前世她可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盛明珠刚想踏入进去,就被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厮拦住了,“这位姑娘,咋们这里可不接待女客的,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不接待女客?刚才我分明见到一个戴幕篱的白衣女子出来,她可不是你们这里的吧!” “呦!那来这么俊的姑娘,莫不是来我们这里应聘花娘的?”花媚儿挥舞着绢帕,对着旁边过去的男人抛了个媚眼,欢喜的端详着盛明珠的面貌。 “好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便有倾城容貌,再过两年,眉眼轮廓长开,在经人调教一番,还不得迷倒所有人。” “放肆,凤阳郡主面前也容得你胡言乱语。”夏雨见她言行无状,竟将盛明珠比作那种下贱女子,当场一巴掌抽了过去。 本以为一打一准的巴掌,竟然落空了。 面前的女子不知是何身手,盛明珠只觉面前香风一晃,肩膀一沉,那女子的胳膊就靠在了她肩上。 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动作。 夏雨夏雪两姐妹神色一冷,当即同时出手,一人护住盛明珠,一人对付她,只是女子身形鬼魅,明明看着她就在眼前,可是一伸手,人却没了。 夏雨夏雪姐妹两同时联手,也未能碰到她分毫。 盛明珠心中警铃大震,这女子绝不是一般人,这样的身手,想要擒住她们简直易于反掌。 “夏雨夏雪住手。”盛明珠这边声音落下,就见那边夏雨夏雪二人,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僵直站立。 花媚儿手中长袖轻轻一拍,夏雨夏雪二人却如巨掌重击,整个身子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盛明珠浑身绷紧,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凤阳郡主莫要紧张,刚才媚儿有眼无珠,出言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不要怪罪才是。”花媚儿冲着盛明珠妩媚一笑。 娇柔妩媚的神情装扮,丝毫无法与刚才那个鬼魅莫测的人联系起来。 “这里可不是郡主这样娇贵的人儿能来的地方,侯爷若是知道郡主来的我这里,只怕就该带着人砸了我这店。” “你这里不是喝茶的吗?为何旁人来不得,我就来不得。” 花媚儿轻笑,“喝茶是喝茶,只不过女子娇客却是不接待的,郡主还是请回吧!” 盛明珠还想追问刚才慕长情来这里所谓何事,就听着外面嘈杂的吵闹声以及慌乱的脚步声。 花媚儿漫不经心的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扭过头对着盛明珠继续劝道:“郡主还是请回吧!外面估计是出事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在家中好好呆着,来这样的地方可是很危险的。” “刚才那个头戴白色幕篱的姑娘怎么可以进来?” “白色幕篱?”花媚儿眨着媚眼,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说她呀!她可是我们楼里的姑娘,自然来得了。” “她是你们楼里的姑娘?” 盛明珠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眼睛也瞪得浑圆,面上的惊讶旋即变成了怒火。 这样一个风月场所里倚楼卖笑的女人,竟然将她们所有人都欺骗了。 还妄想着勾搭她大哥。 盛明珠怒火中烧,当即带着人怒气冲冲回了府。 她一定要当着大哥的面揭露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让她大哥好好看清楚自己带回来的所谓故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 花媚儿倚着门框,手捻着绣帕,瞧着盛明珠怒气冲冲而去,面上的笑容古怪而狡黠。 “公子若是知道你这样说他,肯定会揭了你的皮。” “放心,公子不会知道的,况且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花媚儿捂着嘴,一脸坏笑。 若是盛明珠在这里,一定会发现屋和她说话的这个黑衣人正是之前不告而别的丙午。 听雪阁里一片冷情。 盛明珠阴沉着脸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还未等到人回来。院子里的下人进来续了几遍热茶,屋子里的炭火也添了几遍,眼看着这天就要黑了。 “小姐,要不然我们先回去,等到木姑娘回来了,让这里的下人过去通传一声,也不耽误事。”琉璃在旁边小声劝道。 “我大哥回来了吗?” “大公子早回来了,现在正在夫人那里呢?” 听到盛明忠回来,盛明珠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屋子,琉璃跟在后面带着小跑才追上她。 “这么冷的天气,小姐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怎么连披风也不披就出来了。”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将手上的披风整理好。 盛明珠心里烦躁,一路上神色阴沉,不发一辞。 琉璃走在前面,点着灯笼,路面上还带着白日里落下的雨水。 “这是谁又惹我们宝贝珠珠生气了,这嘴巴都可以挂油壶了。”林氏见着她怒气冲冲,见来之后,不发一言,眼睛一直盯着旁边的盛明忠,暗想着兄妹俩闹了口角,故意打趣道。 盛明忠莫名其妙,手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了这是?我脸上有东西不成?” 盛明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道:“大哥,当着娘亲的面,你老实告诉我们,那个木姑娘到底是何身份?你们俩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木青?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惹你生气了?” “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盛明珠正色道。 “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你可不要胡乱猜测,要是让你嫂子听到了,她又该多想了。” “大哥,还不和我们是实话吗?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瞒着我们吗?”盛明珠气愤,“我都已经亲眼看到了,亏我一直以为大哥光明磊落,敢作敢当,谁想得,竟然是个敢做不敢为的胆小鬼。”。 “明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氏听了盛明珠之言,也收敛了神色,盯着他。 第六十九章 无妄之灾 徐氏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分明是不相信。 她只觉鼻中又酸又涩,眼中抑制不住的雾蒙蒙,她早该想到才是,只是一直自己欺骗自己,不敢相信罢了。 徐氏语带哽咽道:“你若是喜欢木姑娘,回禀了娘亲,将她收到房中就是了,何必这样无名无分偷偷摸摸的,木姑娘那么美,你喜欢上她也是人之常情……”徐氏费力的眨去眼中的湿意,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在意。 盛明忠觉得自己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什么叫无名无分偷偷摸摸的,他们之间怎么了?清白的不能在清白,两个大男人能做什么? 可是他心理想的这些话,却不能说给她们听,只能憋屈的咽了这哑巴亏。 “三娘,你信我,绝没有的事,那木姑娘只是在府中借住几日,过些日子就离开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大公子什么样的人,夫人您还不清楚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金嬷嬷在林氏耳边小声道。 林氏看了眼盛明忠夫妻俩,没有说话,伸手示意着谷雨出去将地面上摔碎的瓷碗给清理了。 “珠珠,你过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明珠抿了下唇,神色有些懊恼,自己今日真是被气昏了头,刚才说的话,也不知道被大嫂听到了多少。 “那木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大哥肯定也是被她欺骗了,她一个陪酒卖笑的女人,借住在我们家,算什么话,若是被人知道了,还不知得传出什么闲话来。”盛明珠咕喃着嘴道。 “陪酒卖笑?你说木姑娘?”林氏皱眉,那木姑娘虽然瞧着清冷了些,不过言行举止,进退有礼,礼仪风度都自有一股世家的矜贵,这样的姑娘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林氏在京中不知见过多少名门贵女,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是不是你看错了?” “朱雀街锦绣阁对面有一间茶楼,大哥你可听说过?”盛明珠扭头看向了盛明忠,“虽说是个喝茶的茶楼,但是里面来往的俱是达官显贵,小小的一壶茶价值千金,大哥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盛明忠摇头。 “茶不值钱,里面的美人值钱,那些人哪是为了喝茶,豪掷千金不过为博美人一笑,而你那个木姑娘,就是那楼里的姑娘,今日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那还能做得了假,这样的一个女人,凭什么进我们盛家的门。” 还妄图不要脸的勾引大哥,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盛明忠站在外面,借着夜色,心中憋忍的异常痛苦,慕长情,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就算穿上了女装,扮成了女人,也改变不来他一个男人的事实,什么时候,变成花楼里陪酒卖笑的姑娘了? 本以为让他扮成女相,可以低调行事,现在看来,这就是个大大的错误,也不知道他寻得东西找到了没有。 “若是你们都不喜欢她,再过两日,我就让她离开,如何?” 盛明忠几乎是不假思索,没有丝毫留恋,这幅毫不在乎的模样,让盛明珠这些怀疑他与慕长情有私情的人,又疑惑不已。 到底有没有私情? “你对她当真没有半点留恋?”徐氏怀疑的试探道。 “三娘,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大哥你可要说话算话。”盛明珠冷哼了一声,神情依旧有些不相信。 “我说话算话,等会儿用完了饭,我就去跟她说,如何?” “她今日出去,一直到现在还未回来,谁知道她是去了那里。”盛明珠冷笑了一声,本想将她今日伤了吏部尚书之子的壮举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言回朱他色欲熏天,罪有应得,只是这事言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将此事告诉了大哥,凭借大哥的脾性,肯定会护着她,到时候,言家肯定会因此迁怒到他们国公府。 原以为在晚些,木姑娘就能回来,盛明珠在林母处用了晚膳,等了将近到亥时,隔壁的院子里还没有任何动静。 “小姐可是睡不着,可要奴婢起来盏灯?”隔壁守夜的琉璃听着里屋的动静,开口道。 “不必,你们先睡,不用管我。” 盛明珠闭着眼睛,想着慕长情的行踪,难不成已经被抓走了?还是已经回了茶楼不回来了? 想到她目中无人的样子,盛明珠心中又不禁一阵恼怒,不过是个低贱的女子,偏生做出那般冷情高傲的姿态来,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纵的把戏。 还将他们团团蒙在鼓里,除此之外,盛明珠心中还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焦虑,前世根本就没有木姑娘这个人出现,她是她重生以来唯一的变数,一只蝴蝶尚能煽动一场风暴。 她的出现到底是好还是坏? 总觉得有些事在慢慢的脱出掌控,朝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轨迹滑去。 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得隔壁院中扑通一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盛明珠陡然惊醒,屋中寂静一片,只有隔壁琉璃轻浅的呼吸声。。 室外月光寒凉如水。 第七十章 惊心动魄 院墙之下的竹林,在清冷的月辉中,招摆出鬼魅的黑影,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慕长情薄唇紧抿,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扎入肩胛骨的长箭如今只剩光秃秃的箭头,四周晕染着血迹。 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让他行动受限,慕长情长眉紧皱,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房门,而后毫不留情的擦咔一声,将自己刚才随手掠来的衣服从上到下撕开。 浸染着鲜血的白色里衣在风中呼呼作响,除了肩胛骨上,腰背上赫然还有一道两丈长的伤口,顺着张口的里衣可以清楚的看到狰狞的伤口。 翻卷的伤口时不时的往外溢出鲜血,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后背已经鲜红一片。 他拿着撕破的衣裳,刚走了两步,却猛地停下,锐利的目光箭一般朝着门口射去。 冰冷带着杀气的目光,让盛明珠不自觉的颤抖了下。 冰冷的凉风顺着脚底蹿了上来,从上到下,冰凉入骨。 两人四目相对,盛明珠在打量着他,他也在看着她,凉风中飘荡着微微的血腥味。 盛明珠藏在衣服中的手握紧,心跳如雷,脑中的直觉告诉她快跑,可是双腿却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冰冷如寒冰的眸子紧紧扣住她,那种压迫威逼之感犹如一只猛兽藐视着自己口中食物。 这一刻的眼前的人,与今日巷中那一刀要了言回朱命根子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冰冷,狠绝,下手毫不留情。 也许这才是她隐藏的真正面目。 盛明珠身子冰冷僵硬,嘴巴张合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你要是敢伤我,我爹和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盛明珠根本没准备这两句就能吓住他,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似乎有觉得气弱,强装镇定道:“这里可是我们国公府,你身受重伤,只要我喊一声,你插翅也难飞。” 言外之意,你不要轻举妄动,要认清楚自己现在的形式。 慕长情没有说话,失血过多的身子,让他的脑袋微微有些晕眩,他的视线落在了盛明珠单薄空荡的裤腿上,纤细白皙的脚腕毫无遮掩在寒风中不自觉的打着寒颤,苍白冷艳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快。 盛明珠见着他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也似乎停止了流动,唯恐他一个不高兴就冲上来,一刀将她擦咔了。 好在,她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慕长情皱了下眉,面无表情的进了屋。 一直等到面前看不到人,盛明珠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下来,刚想移动下脚,才发现双足冰寒,犹如站在寒冰之上,刚才出来的急,竟随便趿拉双单鞋,脚上也未着绣袜,光秃秃的脚踝就这样露在寒风中,再加之上面衣衫单薄,整个人几乎被寒风吹了个透。 盛明珠双手环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刚想转身回去却听得面前脚步声,才一抬头,就见一件月白底月白底鹤氅劈头盖脸罩了过来,眼前一片黑暗,巨大的恐惧感袭来,盛明珠啊的一声刚想惊叫。 一个冰凉带着血气的手掌从侧面捂住了她的嘴。 “不想死,就乖乖的穿了衣服回去,将今晚看到的都给我忘了。” 盛明珠扒拉着衣服从里面露出脑袋来,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了,只余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气,绵软厚实的鹤氅里面带着宁神香的味道。 盛明珠抱着鹤氅,站在那里,有些发懵,这是怕她着凉,给她送衣服? 她会有那么好心?还是这个鹤氅里面暗藏什么机密毒药,盛明珠将手中的鹤氅翻来覆去瞧了个遍,也没瞧出什么蹊跷来。 脑中忍不住天人交战,这个时候,最该做的事是喊人,最好趁她重伤之际,一举将她擒获,而后亲自拷问,让她交代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一个武功高强,以花楼姑娘的身份作为掩护的美人,潜藏在他们府中,到底意欲何为? 盛明珠手无意识的抱紧手中的鹤氅,温软的细绒慢慢温暖着她僵硬的双手。 紧闭的房门中,烛火昏黄。 “哐当” 铁器坠入铜盘中的声音,猛地将盛明珠脑中交战的思绪惊醒,等到她反应过来,她人已经推开了房门。 就见着软榻上坐着的慕长情,半露着肩膀,手持匕首,扎在了肩胛骨伤口处,深入肉中的箭头被猛地剔出,落在了边上的铜盆中。 没了阻拦的鲜血呲呲的直往外冒,很快就染红了半边身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慕长情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处理伤口,他嘴巴咬着绷带,另一手快速的缠绕,冒血的伤口很快便被缠绕在层层绷带下。 盛明珠站在门口,盯着她,从头到尾,没见到她面上的神情有一丝变化,仿佛她扎的不是自己的肉,动作之间轻而易举,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你不疼吗?”盛明珠一脸震惊,看着她的神情好像看着一个怪物。 “疼?怎么会疼?”慕长情反问道。 说话间,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未停,微微上挑的凤眸眯着,白皙如玉的肌肤映衬着满目鲜红的血迹,有种数不出的惊心动魄之美。 盛明珠视线落在他的伤口处,一脸不可置信,“那么重的箭伤,你竟然感觉不到疼?” 慕长情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已经包扎好的地方,艳红的朱唇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这点伤算什么疼,真正疼的伤是不见血的。” 语气轻慢,漫不经心,丝毫没将这点伤口放在眼里。 盛明珠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眼睛在落到那箭头上,神色突变,目光也陡然变得尖利,“你到底是何人?你身上剔出来的那个箭头分明中宫中侍卫队特有的,你刚才是从宫中出来,你想行刺?” 话音的最后,已然带上了刀剑出锋的寒戾。 一个意图行刺的刺客藏匿在国公府,若是被人发现,这将意味着什么…… 盛明珠根本不敢想,甚至于从这个女人出现,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说不得现在搜查的侍卫队已经朝着他们国公府这边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盛明珠整个人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心神惧裂。。 决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第七十一章 祸水东引 慕长情是什么样的人精,见她脸色突变,那还不知道她心中想的东西。 “今日趴在墙头上偷看的人是你吧!”慕长情盯着她,面色波澜不惊,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盛明珠暗中警惕。 慕长情轻笑了下,“今日出门,就觉得后面鬼鬼祟祟的跟只小老鼠,没想到是你,言回朱,仗势欺人,好色妄为我那样处置,还觉得痛快?” 你才是只小老鼠,你全家都是只老鼠。 “这京中看言回朱不顺眼的人多着是,可为什么就一直没人敢动他?你毁了他命根子,你以为言家会善罢甘休。”盛明珠讥笑道,“他言家捉不到你的人,还不得让人拆了你安身立命的茶楼。” “那茶楼,言家还没那个胆敢拆。”慕长情言语笃定,面上的神情颇为淡定,瞧着盛明珠依旧警戒浑身紧绷的跟只炸毛的小兽般,忍不住替她解惑道:“别人不知道茶楼的主人是谁,言博中哪个老狐狸肯定是知道的,楚王好不容易建起的搜集情报的地方,会容他说拆就拆?况且他现在自顾不迭,根本没时间精力去替他儿子出头。” “你怎么知道那茶楼是楚王的,还有言尚书沉浮官场几十年,揣摩圣上心思,拿捏分寸可比谁都精,什么时候轮到他自顾不迭了?” 盛明珠冷笑了一声,摆明了不相信他刚才所说,前世一直等到他们盛家死,言家依旧仗着太子与贵妃的势,风光无限,她怎么没见到他们一家有倒霉的时候。 粘腻的鲜血紧贴在肌肤上,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微微皱眉,不过这种不快瞬间即逝,只听他不紧不慢道:“传说皇宫中有一秘药,可活死人肉白骨,言家的老太君格外的娇宠这个孙儿,如今他坏了命根子,肯定接受不了,言尚书一时激愤伤心之下,做出什么有失理智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慕长情停顿了一下,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带着满满恶意,“比如找到死士,潜入皇宫,私盗秘药。” “皇宫里的禁卫军顺着刺客留下的血迹一路寻到言家,并且在言家找到了刺客行刺的工具和沾着血迹的衣服,你说言家现在会不会很热闹?” “你故意栽赃嫁祸?” “言回朱做得那些事,死个十次八次都不为过,不过是给他一个小小教训罢了,子不教父之过,自己儿子造的孽,言博中这个当老子的不该替他捧着吗?”慕长情语气清冷,隐隐的还带着丝煞气。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为了告诉你,你私闯皇宫,就是为了给言家添堵,让他们无暇分身过来找你的麻烦?”盛明珠冷声质疑道。 “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嘛?”慕长情挑眉。 “你莫不是当我是个傻子。”盛明珠瞪着他,面上犹带愤怒,只是身体紧绷的姿态却松缓了下来。“就算他现在一时半会没法找你的麻烦,但断子绝孙之仇,你休想他们言家能放过你,茶楼他们拆不得,你,他们还弄不得?” “你以为我会怕他们?”慕长情凤眸一挑,周身流露出一股自属于上位者的矜持傲气,看得盛明珠一惊,越发觉得她不可小看。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待在那个小小的茶楼里任人呼来唤去?只怕待在哪里也是隐了身份,别有图谋罢了。 而且刚才她说那个茶楼是楚王的? 那她会不会是楚王的人? 盛明珠脑中思绪翻滚,一时没了言语。 慕长情瞧着她在门口发愣,一动不动任由着冷风吹,好心送去的鹤氅也只是抱在怀中,屋中未生炭火,冰寒的很,照这样冻下去,明早就该下不了床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大哥于我有恩,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所以你就好好的将心收回肚子里,这大半夜,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歇息,不然冻病了,你大哥又该担心了。” “我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盛明珠抓住了他话柄追问道。 慕长情迟疑了下,半天才点头,“知道。” 盛明珠盯着她,似乎在揣摩她话中的真实度,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的这些话,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她对她的敌意。不过很快的盛明珠又想起今晚的事,消隐的怒火又再次升腾起来。 “就算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你也休想进我们盛家的大门,我大哥已经说了,他对你根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你大哥亲口说的?本来还想做你大嫂,日日与你想对的,看来是不行了。”慕长情挑眉,语带戏谑。 “你做梦。”盛明珠被她厚颜无耻的样子给惊道,愤愤的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慕长情哑然失笑,自己不过随口戏弄了她两句,竟然让她记到现在,还当了真,这么不禁逗,而且时不时的像个炸毛的刺猬,明明小时候,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目送着她离开,等到院中再也听不到声音,强撑的身子晃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挺拔。 …… 盛明珠本想一走了之,由着她自己自生自灭去,她不是厉害的很吗,连旁人不敢惹的言家都惹上了,还会怕那点小小的伤。 都已到了自己院中,手摸着身上的鹤氅,又鬼使神差的回去了。 她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从来不欠别人的,尤其还是自己讨厌的人。 恩,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看到了,月光下,冷风中,那个眼睛眨都不眨的用匕首剔了箭头的狠人,在井边用凉水冲洗伤口! 刺骨冰人的井水直接往伤口上冲洗。 这么简单粗暴的清洗方法,盛明珠简直闻所未闻,她这还当自己是个女人吗? “你这是怕自己死不了吗?”盛明珠没好气道,刚准备上前,就见得面前背对着她的人像被惊到了一般,快速的掠了身旁的衣服,连带着湿衣服将自己包裹了紧密严实。 速度快的活像她是个厚颜无耻的偷窥狂采花贼,占了她便宜。 都是女人,她有的她也有,至于这样吗? “不是让你快些回去,怎么又回来了。”慕长情皱着眉头,瞧着一脸不快。 “你伤的那么重,若是不好好护理,明早一准得发烧,现在你还敢不知死活的冲冷水,你要是不想活,刚才何须费那么大的力气包扎伤口,直接箭头往里压一压,可比你现在做的事要省劲得多了。” “我要是死了,不正好合你的意。” 慕长情声音清冷,态度依旧的欠揍嚣张,盛明珠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脚贱得很,这样的人,还是让她死了算了。 “这个给你。”盛明珠远远的从手中抛了一个东西给他,“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药,你可得好好珍惜才是,伤好了,立马的给我滚。” 慕长情伸手接过药,脚下的步子略微不稳,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 这两盆冷水浇过,身上粘腻的的感觉确实没有了,只是身上的温度却在慢慢上升。。 慕长情没有说话,盛明珠也没指望他谢,只巴着他赶紧好,赶紧离开。 第七十二章 命运多舛 白云山,白塔寺。 一位耄耋老者,奄奄一息的躺在破旧的棉褥上,花白的头发凌乱枯燥,身上破袄打着无数补丁,乌黑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干瘪枯瘦的面容上,满目疮痍,浑浊的双目已目不识人,俨然呈油尽灯枯之态。 “公子去了那么多天,怎么还没有消息。”一位细瘦,周身灰扑扑的小厮一边照料着板床上的老者,一边不安的来回踱步。 夜晚的白塔寺,漆黑骇人,四周不见一点光亮,山谷中呜咽而来的寒风,恐怖惊惧,远处的山峦之中不时传来狼嚎之声。 老先生年事已高,寺中艰苦,身子骨早在早些年就被摧折磨灭的只剩一口气吊着,这会儿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松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见着老者嘴唇干枯,忙取了点水润在他唇上。 从前日开始昏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公子回来,寺庙里的老秃驴根本不拿他们当人看,央求了几次,也没见人送药请大夫过来。 显然是要他们自生自灭了。 黎光老先生,曾经是享誉盛名的博学宗师,曾受先皇诏令,入朝教习诸皇子,当今圣上以及早逝多年的先太子都在他座前受教过,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是名重无两,人人敬仰,世上学子无不以他为崇,谁想着人生终尾,被困于此,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凄凉潦倒,除了他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厮守在身边,竟然再无旁人关切知晓。 松子没读过书,只是偶尔半夜老先生教导公子的时候,听上两耳,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此刻也忍不住悲从心来。 老先生这样有名望的人不该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样一个屈辱的地方。 黝黑的寺墙高高耸起,被困于此的罪人们,只能日复一日的望着天上那一方窄窄的四方天,自由遥不可及。 屋子中没有炭火,唯一的热源只有那一豆小小的烛火,松子搓了搓手,对着嘴哈了口热气,屋子里所有能盖的东西都被他翻出来,即便是这样,老先生的周身还是聚不住半点热气。 这样寒的天气,就算没得病,老先生这样的身子骨也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周淼,你篡位谋反,残杀忠臣手足,就算你登基为帝,这天下史官学子的口诛笔伐也定让你日夜不得安……老臣宁愿死,也绝不助纣为虐!” 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老先生陡然挣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方向指手怒斥,声音悲痛激昂,穿云裂石,字字椎心泣血。 松子听着他口中怒斥的名字,吓得魂飞魄散,慌不迭的上前一把捂住了他嘴巴,这寺里面藏了不知多少皇帝的耳目,这声怒骂若是被人听到传出来,他们这些人估计都得跟着掉脑袋。 “老先生,您悠着点,心里面悄悄的骂就得了,咱不要这样太招摇。”松子见着他没有继续出声,这才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馒头来,“这是我给你留的馒头,还有点热乎气,你要不要吃点。”冷硬的馒头被他放在怀中,硬是悟出了点热乎气来。 老先生没有看他,浑浊的老眼一直呆呆的看着前方,半响的才从喉间呕出一声粗气,似乎才清醒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慕、慕小子呢!你去让他、让他过来,老夫有话要、要交代他。” 老先生喘着粗气,口齿不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松子凑到了他跟前,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有些为难的挠挠头。 “公子他出去了,说要去给您找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怎么知道,再等下去,要瞒不住了,寺庙里的那几个老秃驴,这几日没事就凑到我们这边来,只怕已经起了疑心。”松子皱着个眉头,愁眉苦脸的。 “你扶我起来,给我准备草纸和炭笔。”黎光老先生费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他这把老骨头已经没用了,撑不了多久了,一直留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就是心有不甘,只是再不甘又有何用,先太子那样惊艳绝伦的人物,最后还不是败在了周淼这样的无耻之人手中。 他这一生有愧先帝之恩,空有一腔抱负,满腹经纶,却连先帝寄予厚望的太子都未能护住,他无能啊! 昏暗的烛火在幽幽凉风中忽明忽灭,苍老枯瘦的手按着炭笔,试图在纸上留下他最后的遗言。 “慕小子,命运多舛,小小年纪背负恶名被囚于此,但他心性坚韧,非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能逆流而上,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只是,你,你要记得提醒他,不要让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有我教他的那些东西,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若是能出去,让他找个安生的地方,不要再管那些是是非非了,他,他斗不过他的……” “老先生你可不要吓我,这些话您还是留着亲自跟公子说罢!我这人记性不好,过会儿就什么都忘光了,你别跟我说,就是对牛弹琴,我什么都听不到。” 松子作势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他什么都听不到。 “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熬不过了。”老先生深吸一口气,拿着炭笔的手抖得不成样,眼前一阵黑。 “您就算是撑也得给我撑到公子回来,在这里,您就是公子最亲最敬重的人,要是连您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公子会懊悔一辈子的,您在等等,他肯定马上就回来的。”松子语气急切,面上的表情难过的好像快要哭出来。 屋子里冰凉凉,死一般的寂静,门外只听呜呜的风声,好像有人在哭。 院外咯噔一声,脚步落地的声音。 “公子,回来了。”松子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朝着门外跑去。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耽搁这么久?” 慕长情卸了女子装扮,一袭黑衣,带着满身寒气,“先生怎么样?” “先生的情况不太好,昏迷了几日,刚刚才醒来,刚刚还在我跟前念叨你,你快去看看他。” 慕长情快步进屋,却见着黎光老先生,耷垂着脑袋趴在桌上,底下还压着他一张皱巴巴的纸。 “先生,先生。”慕长情站在门口,轻轻唤了两声。 趴在桌上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先生?先生?”他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 依旧的没有动静。 “公子,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松子跟在后面好奇的问,等到他探过脑袋,瞧到了桌前没了声息的老人,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刚才还跟我念叨公子你的,怎么,人就突然没了。” 第七十三章 师傅先生 慕长情攥紧了手中的玉盒,一步一步的靠近,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无比漫长。 草纸上歪歪斜斜勉强可辨的几个字,几乎全部是对他的谆谆教诲,先生至死,放心不下的都是他,可他却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慕长情面上的悲伤再也抑忍不住,抚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握紧,青筋暴露,他应该再早些回来,在早些,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慕长情握紧了拳,跪在黎先生的脚边,对着他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没有黎先生,就根本没有现在的他,身体内炙热的高温熏得他眼睛发涩。 “公子,你也不要太悲伤了,黎先生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松子哽咽道。 “先生临走前可有说什么?” 松子低声抽泣着将黎先生临走前说得几句话都重复给他听,又上前从门板的夹缝中摸出几本草纸订成的书稿,“自从你离开,黎先生时醒时昏,这是你走后,先生让我交给你的,让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草纸粗陋简单,书脊背后用得是麻线装订,慕长情简单的翻看了一下,里面字迹工整劲瘦,记载的内容都是治国为臣为君之道,里面任何一页泄露出来,都足以让人疯狂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慕长情珍重的将书稿收起,这是先生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他一定会帮他好好保存。 黎先生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材,却不能为武帝所容,甚至为了躲避武帝的迫害,不惜装疯卖傻。 慕长情弯下腰,将黎先生冰冷的遗体轻轻抱在了板床上,炙热的体温以及伤口的剧痛,让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公子,你怎么了。”松子见他不对劲,上前扶住了他,这一扶才发现不对劲来,手下粘腻,松开手才发现满手鲜血,“公子你受伤了?” “没事,不要声张。” 盛明珠从他的院子离开之后,他便趁着夜色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可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未经休养的伤口,哪能禁得住这样的颠簸奔波,一路疾驰,包扎好的伤口早已裂开。 身上的黑衣掩盖住溢出的血迹,靠的近了,才闻得见周身的血气味。 “过会儿巡夜的人该过来了,我们走吧!” 为了防止他们这些被囚禁于此的人,互相勾结逃匿,除了外面有专门的侍卫把守,里面每隔两个时辰,还会有武僧巡院。 松子小心的将屋中他们存在的痕迹消除,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不下千百次,早已驾轻就熟,利索的收拾妥当后,小心翼翼摸到床底,撬开一块地砖,下面赫然是一条密道。 二人摸着黑,通过地道,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刚点了火,就见着屋中椅上坐着一位老者,老者须发皆白,双腿盘在椅间,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酒,神情模样颇为放诞不羁,没个正行。 慕长情见到他也不惊,而是上前对他拱手道了一声师傅。 老者背对着他,打了个酒嗝,半响的才闷声道:“黎老头,怎么样,还活着吗?” 慕长情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先生刚才没了。” 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老者手中的酒葫芦掉地上了,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样,呆呆的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先生没了。” “你不是去给他找药了吗?怎么还会没了呢?”酒醉仙蹿了下来,一把扯住了慕长情的衣领,劲道之大,险些将他拽倒,“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替他找到药的吗?你们骗我,对,肯定是你们在骗我,那个死老头才不会死呢!”酒醉仙双目无神,神情疯癫,松开了慕长情的衣服,两只手不停的扯着自己头发。 “公子拼着生命危险去替黎先生找药,你怎么还能这样责怪他。” 慕长情扶着松子,道:“马上寺里巡夜的人就会发现先生去世,现在还有时间,你快去见先生最后一面吧!” “他不会见我,他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见我。”酒醉仙揪着自己头发,面上表情扭曲,明明没有哭,却比哭还要让人觉得悲伤百倍。 “先生在世时,每次半夜传授我知识时,总会偷偷的对着院外那棵大树发呆,那棵树上藏着的人是您吧!还有每次徒儿给您带的野味也都是先生亲自烤的……”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慕长情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与先生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先生早就原谅你了,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慕长情的话还未说完,屋子里发癫的酒醉仙就跳着窗户不见了,连他自来形影不离的酒葫芦都没拿。 “公子,黎先生什么时候对着外面大树发呆了,还有酒醉仙老前辈不是最讨厌黎先生的吗?” 松子挠挠头,有些不解酒醉仙与黎先生之间的关系,明明在世的时候,两人没说过对方一句的好,还一直以为他们是死敌呢!黎先生病的那么重,也没见他去看一眼,怎么现在知道他死了,反应这么大。 “对了,公子,你身上的伤,赶紧快躺下,我给你重新上药包扎一下,怎么伤得这么重?” …… 翌日,皇宫中。。 武帝听闻了黎先生病逝的消息,威严不辨喜怒的面上,冷笑了一声道:“这个老东西不是最看不起朕的吗?觉得朕心狠手辣,篡位谋逆,不配为皇,满脑子想着先太子,既然他那么忠心耿耿,朕就满足他,传朕指令,将他厚葬于先太子墓前,朕就要让他看看,这大周在朕的手中,如何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第七十四章 孟家来人 “木姑娘从昨日出去,就一直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 听雪阁中伺候的丫鬟,连着两日未见到人,房间里空荡冷清,床上的被褥整齐不见一丝褶皱,昨夜应该就没回来。 想到木姑娘是大公子带回来的贵客,院中伺候的几个丫鬟不敢耽搁,赶紧去了前院,回禀了林氏。 “你们早上起床,就没见到人?”盛明珠放在手中的调羹,面带狐疑。 不对呀!昨夜她亲眼见到他回来了,而且还受了伤,怎么会一早上就没了人? 那么重的伤,不好好养着,可会出人命的。 盛明珠心中疑惑重重,当着林氏的面却丝毫不显,“会不会一早起了,你们不知道?” “木姑娘不喜欢我们几人贴身伺候,每次都得了她的应许,才能进屋收整房间,昨夜我们几个守了许久也未见木姑娘回来,今日一早就去敲门,发现屋中被褥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木姑娘应该从昨日出门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奴婢们肯定不会看错的。” “昨日她可有说去那了吗?”林氏看了眼盛明珠,面上有些担心。 “木姑娘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的,伺候的这几日,木姑娘都很少和我们说话,也不喜欢我们靠近。”在听雪阁里伺候的翠儿摇摇头。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了,若是木姑娘回来,赶紧的过来通知一声。”林氏秀眉蹙起,想了一会儿,终究就得不妥,让屋中的金嬷嬷通知李管事,让他带几个人出去寻寻。 “娘,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木姑娘这么大的一个人,难不成还会丢了?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不然过会儿,我去问问大哥,说不定大哥会知道他的下落。” 盛明珠想了一下,劝慰道。昨日木姑娘亲口承认,大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过会儿也好过去探探她的底,不然留着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总觉得不安稳。 “你大哥一早就跟着你爹一起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听说昨夜宫里又闹刺客,好像还丢了什么东西,到现在刺客都还没抓到,这几日外面不太平,你就老实在家待着,不要给我添什么乱来。” 盛明珠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试探道:“捉拿刺客,应该是皇宫里禁卫军的事,怎么一早上将爹爹和大哥叫过去了。” “说不定丢了什么顶要紧的东西,谁知道呢?”林氏食之无味,草草用了两口饭,就让人撤下去了。 “你腿还疼吗?怎么听说你昨日出去了,这腿是不准备要了?” “早就不疼了,一直憋闷在家里,好好的都快闷出病来了。”盛明珠凑到林氏跟前,眨着眼睛狡黠道:“娘亲知道我昨日出去,看到了什么了吗?” “看到什么了,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林氏被她这幅模样逗起了好奇心。 盛明珠挥手屏退了屋中伺候的人,凑到林氏的耳边低语道:“言家那个言回朱,当街调戏人家姑娘,被人坏了命根子。” “你说得是真的?”林氏大惊,言家在京中的地位不亚于他们盛家,言家小儿不学无术,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恶名早已声名远扬,只是没人敢动,这谁这么大胆子,不过,听起来怎么那么大快人心。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个言回朱仗势欺人,荒淫好色,这会儿报应到了,这会儿没传出消息,估计是故意瞒着呢!” “言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估计这事肯定得闹起来。” “言家想要闹,也得找到人才是。” “……” 两人说着话,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听着守门的小厮过来回禀,老爷和两位公子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果真如木青所说,皇宫里的侍卫追寻刺客的踪迹,一直追到了言尚书府中,并且在府中发现了刺客行刺用的长剑以及血衣。 言尚书连夜入宫喊冤。 只是这次武帝异常的震怒,甚至连言尚书喊冤的话都没听完,就直接让人压着入狱。 早朝上,太子殿下不过婉转的替言尚书说了几句求情的话,便被武帝劈头盖脸的怒斥了一顿。 听闻后宫里的贵妃更是哭红了眼睛,在乾清殿外跪了一早上。 一时之间,人心浮动,却再也没有敢替言家求情的,连带着太子那边,往来的人也少许多。 不过一天的功夫,外面就传遍了,说是言家小公子坏了命根子,言尚书胆大包天的竟然敢派杀手进宫盗药,甚至还险些伤了圣上。 证据确凿,辩无可辩,圣上龙颜大怒,外人都道,言家好日子到头了。 言家一夜之间失了圣心,至于是何人伤了言回朱的命根子,也没人顾及了,总之所有事情如木青预料的那般,丝毫不差。 盛明珠却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样的心计,还有那样高强的武功,这个木姑娘到底是何人。 自从那夜之后,木姑娘就如同人间失踪了一般,到底也找不到,朱雀街的茶楼,她私下派了好几个人暗中查探,可是每次都查无此人,询问大哥,也是含糊其辞,说不清楚。 再过几日就是林氏的寿辰,府中开始慢慢忙碌起来,言家的事,至今还没有个决断,言家树大根深,朝中牵扯繁多,更多言贵妃和太子殿下在宫中斡旋,想要凭借此事,一举击败,也不是一件易事。 盛明珠这几日要忙的事情多,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功夫去琢磨,自从被赐封为郡主之后,巧借各种名目的邀约也越来越多,有些可以推掉,有些却不好直言明推的,只能耐着性子一一应付了。 “小姐,表小姐家中来人了,现在正在外面呢!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听说来了好些个人,就连表小姐的那个继母都跟着过来了。”翡翠挑着门帘进来,散了自己一身寒气,才凑到盛明珠跟前。。 “我那个好表妹呢?这会儿见到自己亲人,可算有人给她撑腰了,那眼泪怕是委屈的流不尽了,估计不要一天的时间,这府中来往的人就该知道我们是怎么苛待为难她的。”盛明珠揣着暖手的铜炉,慢条斯理的在自己的发髻上插了一根海棠棱花玉石花钗,瞧着镜中明艳动人,端庄贵气的妆容,这才站起身道:“走,出去见见她们去。” 第七十五章 好戏开端 孟昭月的父亲孟远道,乃泗水郡郡守,当年孟昭月的娘亲,盛秀禾,天真浪漫,不谙世事,外出之际,遇到了劫匪,而后孟远道俊逸少年,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才子佳人一见倾心,而后盛秀禾硬是不顾家人的反对,一意远嫁。 泗水郡距离京都遥遥千里,想见一面何谈容易,刚开始的几年,还常有书信往来,逢年过节,彼此也都遣了下人送些年礼之类的东西,到了后来,联系就渐渐淡了,再然后就是泗水郡传来的报丧…… “这孟家真是的,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提前给个信,刚才我瞧着后面马车上似乎装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在我们府中住上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那来那么大的脸。”翡翠跟在后面,不满的叨唠着。 前几日齐国公夫人就递了帖子,今日一早林氏就带着徐氏一起出去了,国公爷和盛明忠和盛明义这几日更是忙得不见人影,此刻家中只有盛明珠一人。 守门的家丁见着她们一群生面孔,还自称是国公府的姑爷家,前来为林夫人祝寿,不敢擅作主张,赶紧派人去请了盛明珠过来。 孟家几人站在门口吹了半天冷风,才看到众人拥簇的姗姗来迟的盛明珠。 面前的妙龄华服少女,端正明艳,发髻斜挽,白裳苏袖,身披大红色锦绣红梅白狐毛大氅,神情高傲的站在门前俯视着他们。 高高在上,贵气逼人。 孟家这次来了五人,孟昭月的继母灵娘子,孟昭月的嫡亲哥哥孟材光,还有庶兄孟启文,庶妹孟熙雯,以及孟昭月的奶娘李嬷嬷。 孟远道身为一郡之首,无特殊原因不可擅离职守,因此他并没有来。 孟熙雯瞧着门口众星捧月的盛明珠,在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眼中艳羡无比。 灵娘子能从一个小小的外室扶正,成为孟远道正儿八经的夫人,自然是个回来事的,瞧着盛明珠出来,已经满面笑容,舌灿莲花的夸奖开了。 “这位就是郡主殿下吧!早就听闻国公府里的四小姐是个仙女般的人物,今日一瞧,果真不假,这样貌,这周身的气质,比的我们都跟地下的泥巴样。” 盛明珠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半天才仰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你哪位!” 灵娘子满脸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就变了过来,“我是姐姐过世之后,才入了孟家的门,郡主从未见过我,不知道也是难免的,两家隔得远,来往不易,自从姐姐去世之后,远道一直念叨着想亲自入京拜访一下,只是他公务繁忙,根本脱不得身,这次过来,也是对我千叮咛万嘱托,让我见了舅兄,一定要好好表达一下感谢之意,昭月这么长时间,多亏了你们照拂?哎,怎么没见昭月呢?” 灵娘子身后站着的李嬷嬷,也是伸长了脑袋,到处张望,她是孟昭月的奶娘,之前未能跟着孟昭月入京,这次好不容易才央来的机会,心里惦念的肯定都是孟昭月。 “表妹没有来吗?我明明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林娘子眼睛转了一下,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后面的孟熙雯年纪小,心思浅,面上表情一目了然,冷嗤了一声,显然不太高兴。 “姐姐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娘亲和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也不说出来迎接,竟是看也不看我们一眼,难不成在国公府住上几月,正当自己是什么贵女小姐了?” “熙雯,你乱说什么,有你这样说自己大姐的吗?”灵娘子假意斥责了一下,转头对着盛明珠满脸歉意道:“熙雯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还请郡主不要见怪才是。” “怎么会呢?这位小表妹,天真活泼,口齿伶俐,我倒觉得可爱的很。”盛明珠笑着嘉奖了她。 “多谢郡主,我说得都是实话,大姐之前就一直都我们爱理不理的,说不定根本就不愿意见到我们。” 旁边站着的孟材光皱着眉头,面上神情欲言又止,他与孟昭月是嫡亲的兄妹,当初镇国公奔丧,本想把他们兄妹二人一起带回来,最后在孟家人的反对之下,只带走了孟昭月。 “昭月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她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到了。” “怎么会不知道?郡主刚才不是说了,已经让人去通知她了吗?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让我们在这里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 孟熙雯颐指气使,对着孟材光这个大哥,也丝毫没有半点恭敬之心,其他人也丝毫没觉得不妥,想来往日在家中,是司空见惯的。 孟材光脸上的表情讪讪的,闭嘴站在了一边,一言不发,目光低垂,明明身为孟家嫡子,身上却萦绕一股卑微之感,目光不敢直视于人。 好好的一个嫡子,竟然被养成了这般模样,不得不说这个灵娘子好手段。 前世她让她们进了府,盛情款待,给孟昭月做了好一番面子,对着她们打着国公府的名头,四处攀扯关系,也是睁着眼闭着眼,只是现在根本用不着,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还妄想着上门打秋风攀亲戚的,还是赶紧有多远就滚多远。 若不是还指望她们顺带着将孟昭月捎回去,她才懒得站在这里,与她们浪费口舌。 “表哥一行,舟车劳顿,怎么也没人提前传个信,之前爹娘还与我们念叨着,一直没收到姑父家的传信,怕是今年不过来了。”盛明珠露出为难之色,“府中几个院子都已经住满了人,只剩下几间下人房还空着,姑母虽已不在,却也不能委屈几位住了下人房,只是也断没有让已经入住的客人赶出来的道理,这……” 盛明珠皱着眉头,表情甚是为难。 “小姐,附近的岭安街上不是还有一个别院吗?众位与小姐同为表兄妹,说起来都是一家人,肯定不会介意的。”旁边的琉璃见了盛明珠眼色,适时开口道。 “岭安街的别院?好是好,只是会不会太委屈了几位表兄?”盛明珠迟疑道。。 “有什么委屈的,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见外,也怪我,一路上关顾着赶路,竟然忘了让人提前捎个信过来。”灵娘子笑道。 第七十六章 好戏开端 “有什么委屈的,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见外,也怪我,一路上关顾着赶路,竟然忘了让人提前捎个信过来。”灵娘子笑道。 “不委屈就好,别院虽说少有人居住,不过常有人打扫,里面也有守院的下人,收拾一下就该能入住了,翡翠你亲自送着她们过去,跟院中的嬷嬷交代一下,别怠慢了几位表兄,让人传出什么闲话来,再者孟夫人和表哥远道而来,身边也没带几个伺候的,你让嬷嬷院中多挑些人,伺候好了。” 盛明珠对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会意,笑着上前道:“孟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请跟我来,岭安街的别院还有一段距离,我们直接驾着马车过去,也能早些收拾妥当,歇息一会儿。” 千里迢迢而来,连个国公府的大门也不能进,灵娘子嘴上笑着应里,心里又哪能甘心,这次她之所以过来,还指望给自己儿子女儿搭条路,奔个好前程。 “对,对,时间是不早了,材光,启文快些将马车上准备的礼物,给搬下来,都是我们泗水郡特产,这京城里面可买不到,都是妾身和老爷亲自挑选的。” “看看这蜀锦的缎子,做成衣服,穿在郡主的身上,肯定是头一等的好看,还有这些熏肠腊肉,冬日里面烫锅子绝对的美味,还有这些点心,都是我们泗水郡特有的……” 灵娘子热络的介绍自己带过来的礼品,盛明珠的面上始终淡淡的,意兴阑珊。 “孟夫人费心了,只是这些东西……”盛明珠停住了说话,眯着眼睛看向了通往公主府那条道上。 并排而来的那两人,一个谢言,一个朱念君,朱念君扭头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谢言哈哈一笑。 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些天朱念君早出晚归,经常整天不见踪影,还想着人去了那了呢? “郡主,郡主?”灵娘子连唤了两声,才见着盛明珠扭头看她,“怎么了?哦,这些东西,二哥的闪电和踏雪应该很喜欢,琉璃你将管家的送到二哥的院子里。” 盛明珠身边的几人憋着笑。 灵娘子,不知道闪电和踏雪为何物,见着盛明珠让人收了,还以为自己送得东西对了胃口,赶忙笑着又道:“怎么不见侯爷和夫人,他们这些个小辈头一次来,哪有不拜见长辈的道理,国公爷英勇神明,是我们大周的英雄,材光和启文这两兄弟来的路上一直跟我念叨着,想要亲自拜会,若是能得国公爷亲自指教一番,那更是早好不过的了。” “启文早就敬仰国公爷的威名,这辈子只愿如国公爷一样,奋勇杀敌,马革裹尸,护卫我大周百年安危。”孟启文上前一步,对着盛明珠拱手道。 盛明珠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马车后面突的蹿出两条大狗,对着他龇牙咧齿扑了上来。 孟启文向后退了两步跌坐了地上,满脸惊恐,哪还有半点他刚才说得勇猛样。 灵娘子孟熙雯母子两,也被突如其来的大狗吓住了,扯过旁边早就吓傻的孟材光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虚伪自私自利的品性暴露无遗。 踏雪闪电冲着她们几人狂吠,凶狠的模样似乎张开大口就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几位快上马车,二公子院中的狗舍,饲养的都是凶悍的猎狗,你们几位生人面孔,它们防范的厉害,小心被它们给咬着。” 灵娘子这会儿,那还顾得上套近乎,耍心机,几乎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 “啧啧,这脸皮厚的,好好跟她们说不听,非得放了狗出来吓唬一下,送得这些寒酸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处置?”琉璃上前翻看了下,所谓的什么泗水郡土特产,不过是些野味腊肉之类的东西,府里面新鲜的果蔬鲜肉肉吃不完,谁会吃这些? “千里迢迢送来的,就这样扔了,未免落了人口实,拿进去给府中的下人分了。” ……。 当天晚上,盛明珠就以共叙亲情的名头,将孟昭月主仆俩一并送到了岭安街的别院里。 第七十六章 虚假真实 京城的贵勋之间,往日聚会除了歌舞饮酒作乐之外,还喜欢请了伶人进府唱戏,有闲情逸致者还会亲笔写词编剧,让伶人照着曲目排编。 林氏生辰这日的一大早,盛明珠就带着人出去了,朱念君驾车,夏雨夏雪姐妹两同行,马车一路疾驰,到了一个院名为曲园的小院处停下。 这院子虽名为曲园,却着实寒碜简陋了些,若不是里面隐隐传来练嗓唱戏的声音,可能都没人相信这是个戏园。 夏雨上前敲了两下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绘着彩墨着戏服的伶人开了门,见到盛明珠几人,赶紧回头叫了他们团长过来。 团长年过四旬,风韵犹存,曾经也是红遍大江南北的花旦青衣,豪门贵胄府中的常客,只是后来色衰爱弛,无人为津,不得已自己养了几个伶人,教着他们唱曲排戏,挣口饭吃。 “五娘,我让你排的戏可排好了?” “早些排好了,已经照着郡主的意思在外面的茶楼里演过几场了,那些个观众无不叫好,昨儿个,福源楼的掌柜的还预约了我们的场,这样曲折动人的戏,就是五娘唱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 “若有人问起这是谁编得剧,你们只说自己编得,记得了吗?今日你们只管好好的表演,若是演得好,这费用绝少不了你们的,他们几个谁演张君?”盛明珠抬眼看去,几个身形细挑的伶人正在收拾东西,身形样貌差不多,一时不好分辨。 “黎生快过来,郡主叫你呢?”五娘道。 一个青衫,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来到盛明珠面前,对着她行了一礼,温声道:“黎生见过郡主。” “郡主,你可别看黎生年纪小,他可是我们团里出了名的戏柱子,嗓子好,身段好,年龄也适合,没有比他更合适张君这个角色的。” 盛明珠没说话,仔细瞧了下,点了点头,这个名唤黎生的伶人,相貌隐隐的竟然与驸马年轻时有三分相似,果真是在合适不过这个角色了。 这场戏,盛明珠不过是借着众人的面,隐晦的提个醒,并不想直白明显太过张扬,这样的三分相似刚刚好。 “这是定金,收好,演好了之后除了剩余的尾金,本郡主还有重赏。” …… “你想做什么?”出了院门,朱念君拦在盛明珠面前,神色晦暗不明。 那个伶人,相似的不仅仅是驸马爷,身形侧脸与他也分明无二。 盛明珠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轻笑道:“几日不见,你与公主府的谢世子关系那么好了?可有查出什么东西来没?今日母亲生辰,长公主和谢驸马必定会过来贺寿,到时候,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必然能见到你想见的人,怎么样,兴奋吗?” “今天这出戏,可是花了我好多心思的,到时候你可要仔细看了。” 盛明珠买了个关子,笑着转身而去,任由后面朱念君怎么问都不答。 等到盛明珠回府,宴会的宾客已经陆续到来,有与国公府交好的后院女客,也有国公爷父子三人的同僚好友,国公府如今正得盛宠,朝中大半官员都来了,总之,今日的国公府门庭络绎不绝,祝贺寒暄声此起彼伏。 “丽妃娘娘到。” “楚王殿下到。” “太子殿下到。” “信王殿下到。” 唱喝声,一声连着一声。 丽妃娘娘,和几位皇子殿下的到来,更是将府中的气氛掀到高潮,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惊叹口气。 宫中四位皇子,今日竟然就来了三位,甚至于太子殿下都来了,国公府真是好大的恩宠。 厅中女眷男客分列而坐,孟昭月一早就过来了,只是自从来了之后,明显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四处转悠,明显在找什么人,孟材光坐在她旁边,神情拘束,似乎有些不适应人多的地方。 灵娘子带着孟启文孟熙雯,则四处热络的跟人找招呼,明里暗里暗示自己是国公府的表亲,国公爷唯一的胞妹正是自己两个孩子的嫡母。 丽妃娘娘和几位皇子位列上座,长公主和驸马爷则左上尊位。 盛明珠坐在右下位置,朱念君在其身后,位置刚好与长公主与驸马爷相对。 朱念君眼睛直直的盯着谢驸马,手心发汗,胸腔里的心砰砰的似乎要跳出来,自从来到京中,他费尽心思想要混进公主府,就是想要见见这个她娘亲临终前,给他留下唯一可以托付信任的人,长什么样。 瞧着对面那个依稀可辨年轻时俊逸面貌的驸马爷,在联想着他娘亲临终前留下的话,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脑海…… 不……这个念头不能说是突然浮现,而是一直都有所怀疑,只不过在见到驸马爷之后,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 “朱念君,你娘念得是哪位君?” 坐在对面的谢必安敏锐的觉察到有人在看他,抬头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正举杯与坐在自己身边的谢言示意。 谢言笑着应了,两人关系似乎很好。 歌舞祝寿,各家轮番送了贺礼,等来了盛明珠筹备许久的节目。 五娘带着院中的伶人先是表演了一场八仙祝寿的节目,一曲贺寿的节目结束之后,才带着人下去重新换了装扮上来。 盛明珠这次让她们排演的戏曲名称叫《张君寻亲》,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前朝的一个公主身上。 故事的开场,先从一个书生说起,这个书生家道中落,房产地契变卖一空,身边唯有一侍女不离不弃,侍女靠浆洗衣服缝补刺绣来供给书生读书,书生发奋苦读,并对侍女约下盟誓,他日高中,必当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 台上两位伶人唱腔说辞,委婉缠绵,将书生与侍女二人的情意表演的缠绵悱恻。 幕布在书生高中之后落下。 接着就是第二幕。。 书生高中,夺得榜首,满心欢喜准备迎娶侍女,那想宫宴之上,长公主对他一见钟情,并恳请皇上赐婚,书生迫于皇威,不得不答应。 第七十八章 真真假假 书生变成驸马,周旋在公主身边的同时,放心不下自己心爱之人,他怨恨着公主,又舍弃不了泼天的福贵。 侍女苦守无望,绝望之际,怀着身孕不告而别。 十五年后,驸马与公主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一对,曾经山盟海誓的侍女早已不见踪影。 紧接着带着母亲临终前遗言信物的张生,千里迢迢来到了京中,无意中深陷牢狱,无奈之下,只好言明自己乃驸马之子,并托人递出信物,求见驸马一面。 公主听闻,震怒,驸马为证清白,在明知张生为自己亲儿的情况下,仍然痛下杀手。 戏剧以张生惨死为结局。 此剧一终,全场震惊,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今日可是林母生辰大喜的日子,怎,怎么会表演这样一出剧?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上位的长公主和驸马的身上。 不怪其他,实在是剧中这个公主驸马的,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厅上饰演张生的伶人,死不瞑目,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驸马爷的方向,和驸马爷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看得人惊心动魄。 林氏和国公爷两人心中也有些发懵,完全没料到他们宝贝女儿请来的戏班子会唱这么一出戏,不过既然这唱戏的是盛明珠请回来的,秉着他们一家一贯的风气,护短,国公爷当即喝彩道:“好,演得好,这驸马可真不是个东西,虎毒还不食子,他竟然为了那点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能下得去手,得亏是世人杜撰出来的,不然若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第一个饶不过他。” 镇国公大嗓门一出,中气十足的声音顿时将厅中冷寂的氛围给冲散了,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刚才的剧情。 “怎么会有这么惨的故事?” “是呀!看得我眼泪汪汪的,可怜那个侍女,遭了哪辈子的孽,竟然遇到了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渣男,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怜这张生,千里迢迢寻父,找到了亲生父亲,也平白送了自己的命,真是死不瞑目。” “这剧是不是那个这两天外面疯传的《张生寻亲》?我正准备约了人去看?没想到国公府消息这么灵通,这剧才刚传出来,就已经请了人进府表演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昨日还准备约着几个朋友一起去看呢!” “真是的,昨日我就已经哭了一回,今日又让人家落了一次泪,好好的妆都要花了……” …… 厅中议论纷纷,只有上面的驸马爷面色难看的厉害,这戏里的前半部分,几乎是照着他的经历来演的,家道中落,不离不弃的侍女,高中赐婚……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有那个上门寻亲的张生,究竟是否真正存在? 故弄玄虚! 谢必安垂眸抿茶,神色晦暗不明。 “你们国公府审美倒是与众不同,旁人做寿,都是点些热闹喜庆的,你们倒好,偏偏的点了这么一出惨绝人寰的悲剧来,这让故意我们这些吃酒道喜的人,心里不舒坦是吗?还有这里面又是公主又是驸马的,你们国公府是不是对我与驸马有什么不满?”长公主冷冷一笑,她不是傻的,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厅里所有的歌舞戏剧,都是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检查排练才呈现到他们这些人面前。 若是没有人安排,就是给了这戏班子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今天演这么一出。 长公主面上带着恼意,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镇国公和林氏。 林氏轻笑了下,语气和缓,“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驸马爷与长公主之间伉俪情深,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驸马爷才情兼具,怎可能是戏中那个无耻小人?长公主可莫要说笑了。” 楚王看了眼下面的镇国公,扭过头对着长公主解释道:“姑母你这可冤枉国公爷一家了,这戏这两日在茶馆酒楼间都传遍了,好些人排着队等着看,本王昨日还听人念叨着京中出了一步新戏,得了好些人捧场,国公爷估计也是觉得这出戏新颖有意思,才遣了人进来唱的。” “这出戏,可还有后续?那个张生真的就这样死了?”有人似乎还沉浸在戏中出不来,出声追问道。 “那恶人攀炎附势,就算当初对那个侍女有几分真心,怎架得住权势福贵的诱惑,若是让戏中的公主知道他在外有一私生子,岂会让他?到时候说不得还会落个欺君之罪,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无人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李兄说得有道理,富贵迷人眼啊!” 长公主的面色还有几分不愉,不过却没有继续在发作下去,之前在宫中,就因为灵安郡主的莽撞,公主府与国公府险些撕破了脸面,这次借着贺寿的机会,也是想趁机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 “公主何须与这些伶人作气,清者自清,我们问心无愧,又何惧别人捕风捉影,我是什么样的人,公主这些人还不清楚吗?这道蟹膏茄子味道不错,我记得你最爱蟹黄的味道,尝尝看怎么样?”谢必安神情自若,似乎对厅中众人议论的戏剧剧情毫不在意,手持着银筷,细致耐心的给她布菜。 长公主看着驸马,瞧着他温柔细致的东西,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她与驸马成亲十几年,驸马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怎么的会因为一点莫须有的猜疑而怀疑他。 “你说的对,是我多心了。” “这就是你说得所谓的好戏?”朱念君压低了声音,带着怒气道。。 “怎么,不精彩吗?” 第七十九章 反将一军 朱念君的表情一言难尽,所谓的精彩好戏,就是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这里面的张生明显是照着他的原型来的,就这样死了?掌中摩挲的玉佩,温润细腻,可是此刻,他只觉通体冰寒,盛明珠费劲心思排了这么一出戏,还安排在了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若没有深意,他可不相信。 酒过半巡,谢言端着酒盏过来,要替灵安郡主道歉,言语之中自然少不得一番偏袒,谢世子本就温润如玉,清风朗月一般的翩翩公子,如今低头软语道歉,旁边一圈盯着他的姑娘早就双手捧心,两眼放光,恨不得此刻能替身上前,柔声细语宽慰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盛明珠早不是当初那个被他蒙蔽,念念不忘,春心萌动的姑娘了,如今见到他这番姿态,只觉虚伪做作之及,忍不住的想冲天翻个白眼。 老子心狠手辣,儿子虚伪至极,女儿嚣张跋扈,长公主这一家,可真是极品。 “灵安郡主小,不懂事?这是她诬蔑别人的借口吗?若是那日我未能自证清白,圣上信了她的话,那我们国公府又该是什么样下场?毒害皇子,这样大的罪名,她张口就来,我看她分明是居心叵测,故意要陷我们国公府于死地,哦,不对,正如你刚才说的灵安郡主年纪小,不懂事,心思应该没有这么深,那想害我们国公府的,难不成——是你们公主府?”盛明珠拉长了声音,厉言厉语,丝毫不让,眼中自始至终带着一种嘲讽的神色。 他们这边的对话,早已吸引厅中大部分人的注意,这里在场的有大部分都亲眼见证了那晚的混乱,本以为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两家就此撕破了脸,却没料到今日长公主和驸马爷同时过来,替林氏做寿,这会儿听到盛明珠重新提起那晚的事,都忍不住竖起耳朵,不想错过这么劲爆的八卦。 谢言没料到盛明珠会这么不给他面子,甚至当众让他下不来台,温润清雅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恼怒来。 “郡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灵安有错在先,我已经替她道过谦,若是郡主觉得不解气,不想原谅她也就罢了,何苦将罪名栽赃到我们公主府?坏了我们两家十几年的关系。” 谢言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面上依旧完美温润。 “我咄咄逼人?谢世子如何不说令妹那晚是如何的咄咄逼人?既然是道歉,也该有个诚意,她自个不来,让你这个兄长道个什么歉,若她真心悔过,就让她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给我赔礼道歉,不仅如此,还要亲自斟了茶给丽妃娘娘道歉,自此以后,有她的地方无我,有我地方无她。”盛明珠冷笑道。 “你……你明白灵安性子的,你这样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盛明珠伸手理了理云鬓边的散发,轻笑了一声,“犯了错,想要人原谅,赔礼道歉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到了谢世子的口中,就变成强人所难了,难不成只有你公主府的郡主金贵,我这个圣上御赐的郡主就是草芥,担不起她一声歉吗?” 见着周围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就连上面坐着的几位皇子也忍不住往他们这边投来了视线,谢言心中暗急。 往日里,她们两人不是没闹过不快,可是每次只要他温言软语替他妹妹说上两句好听的话,盛明珠就会既往不咎,笑着表示不在意,怎的这次这么难缠。 “你这是要彻底跟灵安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了吗?”谢言压低了声音,眼睛看到了盛明珠身后的朱念君,忍不住对他示意了眼色,想要请他说两句好话。 朱念君伸手挑了下刘海,冲着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谢世子已经道歉了,明珠何不就原谅灵安这一次,毕竟都是自小玩大的亲密好友,何必将关系弄得这样僵呢?以后见面都尴尬。”说话的是旁边的秦纤纤。 谢言转头对她感激一笑,秦纤纤粉面生霞。 有了秦纤纤开口,那些个早就对盛明珠咄咄逼人态度不满的贵女们,也纷纷出声。 各种言语都有,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好的为什么非要闹这么僵做什么,灵安郡主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之类的云云…… 说到了最后,竟然都变成了她盛明珠的不是了。 听着四周议论纷纷的声音,盛明珠面上也不恼,只是嘴角隐隐的勾起一抹冷笑。 “言尚书家公子的命根子,是你让人毁的对不对。” 猝不及防的,盛明珠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所有人闭口不言。 大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谢言。 “你,你胡说什么,本世子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谢言皱着眉头,不明盛明珠的用意。 “怎么不是你?言公子出言不逊,当众调戏了你潇湘馆的红颜知己,你一时气愤不过,就找人给他一个教训,却没料到下重了手,直接让他断子绝孙了,我说得对不对?” 盛明珠言语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竟像是亲眼看到一般。 厅中短暂的安静之后,瞬间像冷水溅入了沸腾的油锅,炸开了。 言家一夜之间失了盛宠,言尚书被打入大牢,连带着贵妃和太子这些日子都不太好过,许多人却不知为何,有谣传称言尚书因为爱子受伤,性命垂危,一时糊涂之下,竟然遣了死士进宫盗药。 不过终究是传言,没人知道究竟是为何。 如今突闻盛明珠说起这样的惊天秘闻,在联想到外面的传言,言家小儿荒淫好色,这样的事,确实有可能。 “郡主此话当真?”太子殿下站起了身,瞧着谢言,目光不善。 言家是他外家,是他在朝廷之上站稳脚跟,必不可少的助力,如今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下押大狱,元气大伤,连带着他最近也不得不缩着脑袋做人。 “她血口污蔑。”谢言气息不稳,温润完美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他瞪着盛明珠道:“我知道你因为灵安的事,对我们心生怨恨,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凭空污蔑我。”。 “谢世子,说我污蔑你,可有证据?”盛明珠看了眼厅中众人,漫不经心道。 第八十章 三人成虎 “我从未见过言家公子,更没有让人伤了他,至于你口中所说的红颜知己,更是闻所未闻。”谢言怒道。 “谢世子说这话,也不怕传出去,伤了你那位红颜知己的心?”盛明珠淡淡道。 “放肆!满嘴胡言乱语,这就是你们国公府待客之道?”座上的长公主安耐不住,重重拍了下桌面,震得桌上杯盏摇晃。 “姑母还请息怒,谢兄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楚王殿下宽慰了长公主,有转头对着盛明珠道:“郡主殿下,你说谢兄伤了言尚书之子,可有确凿证据?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郡主不要信口开河。” “本世子身正影子正,可不惧你凭空污蔑,你敢发誓,你说得都是真的,不然今日我便是告到御前,也要让你们国公府还我一个清白。”谢言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厉声道。 “是啊!明珠你可有证据?就算你与灵安有过节,也不该将怒气牵扯到些世子身上,谢世子谦谦君子,品行高洁,我们众人有目共睹,怎么会在潇湘馆有什么红颜知己。”秦纤纤看了眼谢言,也跟着皱眉道。 盛明珠口中的潇湘馆是京中有名的青楼楚馆,里面有环肥燕瘦各色美人花魁,谢言可是京中贵女的白月光,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分明就是盛明珠故意泼脏水。 长公主见着众人站出来替谢言说话,神色间的怒气不减更甚,“我儿光明磊落,可不是你一个黄毛丫头,信口雌黄就能诬赖得了的。” “长公主何必急着发怒,是非黑白究竟是什么样,谢世子自个儿清楚,黑的说不成白的,白得说不成黑的,谢世子堂堂正正又何必惧于人言?” 镇国公撸着自己长须,神色不以为意。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个道理你们盛家难道也不懂?不是我儿做的事,你们谁也别想往他是身上泼脏水。”长公主横眉冷竖,眼中露出危险的迹象。 “言家公子受伤,还伤在那么隐秘的位置,除了宫中几个少数的太医知情外,旁人甚少有人知道,不知郡主又是如何得知的?”谢必安接在后面道。 “对呀,她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言家总不会自个儿宣言出来的吧!” “我看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胡言乱语编纂出来,故意要坏了谢世子的名声。” “林夫人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先是让人演了那么一出晦气的戏,谢世子好声好气的向她道歉,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故意出言坏人名声,我看就是她就没安什么好心。”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下面的窃窃私语,盛明珠离得远,没有听得到,可是不代表坐在那里的孟昭月听不到,“表姐,她性子高傲,什么时候吃过那样的亏,她会因为灵安郡主迁怒谢世子,也是难免的。”孟昭月声音娇柔,面上表情柔弱无辜,只是眼中幸灾乐祸的光芒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你平日里与她同处一处,没少受她的气吧!” “舅舅舅母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么会因为那么一点不快怨恼她,况且表姐除了偶尔任性一些,平日其它时候待我都是挺好的。”孟昭月低着头,手有意无意的拽着自己的袖摆。 “我看不见得吧!若是他们对你真如你说得那样好,怎么连件合身的衣服都不给你准备,还有你头上的这些发簪也太素净了些,就连我府上的丫鬟戴得都比你好。” “不,不是你们说得那样,是我自己不喜欢……你们说得这些可千万不要让表姐听到了,不然她又该生气了。” 孟昭月闪烁其词,眼神闪躲,话里话外遮遮掩掩的模样越发坐实了她们心中的猜测,如今见她一直为难谢言,只觉得她面目可憎。 盛明义自小练武,耳目清明,坐得位置又近,将她们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招呼身边伺候的福瑞儿,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声,福睿儿瞧了那几个姑娘一眼,转身离开。 随即便有丫鬟进来,给厅上的众人一人一杯换了盏热茶。 “言家公子受伤这事,只要随便去太医院找个人问问便知,也不算什么大秘密,我知道也不算奇怪吧!” “好,就算你知道,不过你今天若是拿不出证据,这事休想就这样善了。”长公主站起身,走到谢言跟前,伸手安抚了下他,“你放心,今日为娘必定会给你讨回个公道,也好让人知道,我们公主府不是什么好惹的。” “谢兄既然口口声声说凤阳郡主冤枉你,那你可否告知,言公子受伤那日,你在何处?”太子殿下道。 谢言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谢兄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盛明珠瞧着他,眼睛讥讽之意甚浓,他当然觉得为难了,那日她跟随慕长情一路,亲眼在潇湘馆里的后门处,瞧到了他们公主府的马车,那马车简单不起眼,如果不是前世她曾经见过,可能根本就不会在意,也不会想到那个马车会是公主府的。 “我未做过的事,凭什么要对你们解释?言尚书私驯死士,还狗胆包天的遣了死士入宫行窃,其行罪大恶极,罪责当诛,太子殿下若有不服,可亲自上书禀明了圣上,为其求情,可不是现在因为旁人几句栽赃之言,就追着本世子不放。” “你若清清白白有何惧向人坦露行踪,这样闪烁其词,反倒应了别人的猜疑。”太子殿下追着不放。 谢言心中暗恼,心中已然是将盛明珠恨毒了。 “太子殿下这就说差了,谢兄那日明明与我在一处,哪有什么功夫去什么潇湘馆,更别说什么遣人伤了言公子,凤阳郡主是不是看错了人?还是误会了什么?”楚王接口道。 谢言闻言,眼睛一转,立即便知楚王的意思,当即道:“楚王殿下没错,只是那日我多饮了几杯酒,言行有失风仪,不好直言罢了。” 楚王与公主府交好,场中谁人不知,楚王替他说话,里面的真实度又有几分,确定不是在替他他打掩护?? 盛明珠轻笑了下,没有在继续争论下去,“既然楚王殿下说了,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 第八十一章 恶臭熏天 “盛明珠,你血口喷人,当众污蔑我,一句轻飘飘看错了,就结束了吗?” “那照谢世子的意思该如何?现在派人去潇湘馆里询问一下,看看那日究竟是我看错了,还是谢世子真的关顾了?”盛明珠挑眉不紧不慢道。 “珠珠,得饶人处且饶人,来者是客,有你这样不给人面子的吗?”盛明义站起身,笑道:“谢世子年轻气盛,长得又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有几个红颜知己,也是难免的,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吗?” 说罢,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了谢言的面前,面上似笑非笑,“珠珠自小被我们给宠坏了,也没什么坏心,您呢!多包容包容,今日就看在我这个兄长的面子上,就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如何?” 盛明义几乎是将谢言刚才道歉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哪有这样的……”话说了一半,谢言哑口了! 显然是觉察到了这番话的熟悉程度了。 “这事休想就这么算了,污蔑毁谤,坏我儿名声,国公爷,今日无论如何你们盛家得给我们一个交代。”长公主怒斥道。 “若说交代,怎么也该是你们公主府先给我们国公府一个交代吧!毕竟灵安郡主污蔑毁谤在先,那晚可是差点就要了我们国公府一家老小的命。”镇国公不急不缓道。 “长公主不会忘性那么大,不记得了吧!郡主那晚说得话,老夫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要不要老夫当着众人的面,给重复一遍?” 长公主气结,抖着身子半天才道:“好,好,你们国公府好样的,只是从今以后记着,可千万不要落到我们公主府手中,不然休怪本宫不客气,驸马,言儿,我们走!” 长公主甩袖离开,驸马和谢言紧跟其后,只是在离开的间隙间,驸马的视线微不可查的落在了饰演张生的伶人身上。 楚王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快。 厅中的气氛凝滞。 国公爷也不以为意,站起身,袖子一挥,对着厅中众人举杯爽朗道:“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却没想到让众位看笑话了,这杯酒我先干为尽,众位还请尽兴。” 丝竹起,弦乐响,席间又是一番热闹的场景。 只是坐在盛明义下首的那几个姑娘家,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不知为何,肚中翻滚闹腾,身下不时有不雅之声传来,还频频有出恭之意。 坐在她们几个附近的宾客,纷纷掩住了口鼻,看向她们的目光也带上了嫌弃。 “这里那里有恭房。”其中一位再也忍受不住,弯着身一手捂着肚子,表情狰狞,瞧着路过的丫鬟,也顾不得礼仪形态,拉住就问。 偏偏拉住的丫头似乎还是个傻大姐,根本不知体谅别人的难处,闻言,嘿嘿一笑,大声道:“恭房?你要出恭?只是这个地方离恭房有些远诶,顺着这条小径拐个弯再穿个抄手游廊,在右拐过路过湖心亭,左拐经过柿子林,穿过一个小院,在……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等到您到了,估计也等不及。”这丫头嗓门极大,话音一出,顿时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许多个名门贵妇,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悄悄的记住了这几个姑娘的样貌,虽说人有三急,只是当着众人面,这样有失脸面风仪,可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 “你等等,我想想附近有没有近些的恭房,或者有没有近路可抄。” 那丫头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想,可是旁边询问的人却等不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你快带我过去。” “我,我,我也要去。”旁边另一位姑娘也夹着腿,挤着眉头道。 “还有我,我也快不行了。” “这么巧,你们都要去,还有没有一起要去的,我顺便将你们都带去,表小姐,奴婢瞧着您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 孟昭月见着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面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不用了,你赶紧带着这三位姐姐去吧!” “表小姐,既然不需要,奴婢就带着她们过去了。” 那丫头不紧不慢,带路的间隙还不时的给她们介绍一下国公府的风光美景,只是身后跟着的人,急的腰都挺不直,那还有心情听她说些什么。 三人走后,孟昭月四周顿时空了一片,刚才只顾想着不要在这些名门贵妇面前丢脸,如今只剩下她一人,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身下屁意难忍,忸怩憋忍了半天,到底没憋住。 噗嗤一声…… 随着身下一声响,一股难言的气味顿时弥漫四周,这会儿没了旁人做掩护,周围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精准了落在她身上。 眼睛里的嫌恶,直接让她抬不起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昭月臊得脸通红,难堪的眼泪直往下掉。 坐在她身边的孟材光,手张开又攥住,面上挣扎了半天,才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孟昭月的手,头也不回,带着她离开了这个难堪之地,离开之际,又是噗嗤一声…… 臭气更甚,衣裳上面隐隐的渗出点湿意。 “这都是那家的姑娘,丢人现眼到国公府的席宴上了。” “可不是吗?瞧着模样长得倒挺标志的,没想到会这么没教养体面,不行,这地方我可不能再待下去了,要不然得恶心的吐出来了……” “真是倒胃口。” 周围受着毒气侵扰的各家贵女主母们,瞧着面前的珍馐宴饮,直接没了胃口,索性三三两两退了出来,找个地方换换空气,免得连衣服都熏染上那恶臭。 孟昭月出了恭房,瞧着孟材光还守在外面,面上委屈,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嫌弃。 她这个大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窝囊废,身为孟家的嫡子,却养出了一个胆小怕事,缩头缩脑的性子,护不住她也就罢了,连自己也护不住,整日的被灵贱人生的两个小贱种骑在脖子上欺负,堂堂孟家嫡子,在府中过得日子连个下人还不如。 有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 “昭月,你怎么样,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要不要让舅舅舅母去请个大夫过来,帮你瞧瞧。” “别跟我提他们,我在盛家过得什么样日子,大哥还没看到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那还有半点尊严面子可言,表姐什么样的性子,大哥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她那样的人,怎么能容得了我?” 孟昭月眼眶通红,看着孟材光,带着哭音道:“大哥,我,我过得好苦。”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当初舅舅不是信誓旦旦说好了,要好好待你吗?若非如此,爹爹怎么可能同意让你跟着他独自一人入京。” “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我们算什么,不过是仗着娘那点血亲,怎比得过人家自己的亲闺女。”孟昭月说着上前一把抓住了孟材光的胳膊道:“大哥,如今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你一定要帮我,现在盛家容不下我,我若是这个样子,跟你们回去,不说爹爹,就是灵娘子那个贱女人也一定容不了我们姐弟两,到时候我们兄妹两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哥哥比我更清楚。” 第八十二章 铤而走险 “……我,我这个样子又能帮你做什么?”孟材光嗫嚅道,他身为孟家长子,自小不受孟远道喜爱,盛秀禾在世时,尚能体会几分亲情关爱,盛秀禾一死,外室进门,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在加之他本身性格软弱,因为被压制的越发怯懦。 孟昭月附耳凑近了孟材光身边,低语说了几句。 孟材光脸色犹疑,“这个能行吗?昭月,要不,还是算了,等到舅母寿辰结束,你跟我们回去,到时候有爹爹在,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为难你。” 孟材光口中的他们,真是灵娘子等人。 孟昭月见他又是这幅窝囊的模样,气火上涌,恨不得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不过想到过会儿还用得着他,又憋忍了住了火气,“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你怕什么,不过是让你驾车而已,看把你惊的。” 还是不是个男人。 最后的一句话,孟昭月没有说出口,不过面上的鄙夷却让孟材光神色一暗。 “我,我也是担心你,太危险了。” “不用你管,你想一辈子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过活,我可不愿意,若是事成,我看以后谁还敢小瞧于我。”孟昭月目视远方,娇弱的面上是一派不符的坚毅狠厉之色。 只是面上狠意之色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阵扭曲的狰狞取代,肚中咕噜噜的翻滚,身下便意如黄河汛流,一刻不能忍,孟昭月面色发青,抱着肚子,毫无形象的直冲恭房。 等到几番恭房跑过,孟昭月已然面色发黄,神色颓然,周身衣衫满是秽物恶臭,路过她身边的侍女,无一不掩鼻而过。 孟昭月黑着脸,挑了一个少人的小径,回到了倚月居,院中冷清的如同冷宫偏院,院中杂乱,枯草乱叶遍地乱飞,整个小院,不见一个伺候的人。 “舅舅,舅母,就让你住在这里?”孟材光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连下人住的杂院都不如的院落。 “若非如此,我又何须铤而走险,做那样不齿的事,大哥,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在盛家过得什么日子,今日寿宴之上,你可还看到他们盛家有谁多看我们一眼,在他们眼中,我们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妄图攀附的穷亲戚,可笑那个灵贱人还妄想着攀上国公府这个大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们说,若是知道你在国公府过得这般艰难,当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来的。”孟材光痛心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算看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大哥,你放心,那信王对我颇有好感,我也暗中找人打听过了,他虽未有正妃,不过府中有好几位美妾,应该是个贪色之人。” “可是……” “不要什么可是不可是的,照我说得去做。” 孟昭月伸手安抚住孟材光,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国公府的寿宴一直持续到了未时才结束,这顿酒宴大戏八卦不断,过来参宴的人是吃饱喝足,也看足了戏。 宾客渐渐散去,几位皇子一派兄友弟恭,和睦谦逊的模样,彼此告别之后,就在各自府中的下人伺候下乘车归去。 丽妃娘娘出宫不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是不忍急急而归,宴会之上,众人嘈杂,也不是说什么体己贴心话的地方,这方见了宾客散去,才在家人的簇拥下进了内室。 灵娘子一家,好不容易,进了国公府,心愿未成之际,怎甘心就这样离开,见着府中人群散去,找了各种借口留下来。 孟昭月对着她们冷哼一声,与孟材光对视了一眼,坐上了马车朝着信王离开的方向跟去。 孟材光的马车驾得极快,稳稳的跟在信王殿下的马车后面,路过一个少人的街道,孟材光扬鞭猛地一抽,马儿吃痛,嘶叫一声,直接失控,朝着前面的马车撞去。 “闪开,闪开,马儿失控了,快闪开……”孟材光坐在马车上面,拉着缰绳,大声吼叫。 横冲直撞的马车,惊得路上经过的行人抱头逃窜。 马车里的孟昭月紧紧抓住车厢里的把手,顺着翻卷的车帘,紧紧盯着前方的马车。 胜败在此一举。 前方信王府驾车的车夫,听闻身后的嘶吼,驾车的马夫想要避让,却晚了一步。 两车相撞的瞬间,却见信王殿下从车厢中飞身而下,踏着车辕拔剑对着旁边失控的马儿身上就是一剑。 马儿轰隆倒地,撞上后面疾驰而来的马车,只听砰的一声,马车侧翻倒地,从里面翻滚出一个白衣纤弱的女子来。 孟材光跌倒在地,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抬头看到孟昭月不偏不倚跌滚在信王殿下的脚边,这才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殿下,这,怎么办?” 驾车的车夫,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人,为难道。 这可不关他的事,是他们自己马车失控撞上来的,若不是他们殿下眼疾手快,不然过会儿还不知得撞到多少人。 信王瞧着脚边的白衣女子,身形纤细,眉眼之间端的是一派楚楚动人娇媚之态,不免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殿下小心有诈。”车夫阻拦道。 “一个弱质女流,不必担心。”信王摆手,细瞧昏迷的这个姑娘,却却看越觉得眼熟。 这时候,孟昭月缓缓的挣开眼睛,眼睛盯着面前之人,恍惚中露出了痴迷之色。 “殿下,是你吗?”声音低柔,又似乎蕴含了无尽情意思念。 “你是国公府里的表小姐,孟姑娘?”信王惊道。 孟昭月眼带迷蒙,脑中震荡未消,似乎还未清醒过来,直到伸手碰触到了信王的衣衫,感受到了他手上的温度,才陡然惊醒过来。 孟昭月缩回了手,收敛住眼中的痴迷之色,神情慌张无措,眼神游移,不敢与之对视,一副心意暴露被抓包的局促不安。 信王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神情越发温柔可亲“孟姑娘伤的可还严重,还能起身吗?” 经着信王这一提醒,孟昭月似乎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手撑着地面,面露焦急之色,“我大哥呢?我大哥在哪里,他有没有伤着?” 孟昭月抬头四处张望,可是瞧遍四周,也没见到孟材光的身影,焦急的想要起身,只是刚一起身,腿下一软,孟昭月痛呼一声,眼看着就要跌倒,信王殿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第八十三章 攀上高枝 “你的脚受伤了。”信王揽着她的腰,眼睛朝着她的脚踝处看去,“估计是刚才滚下马车的时候摔到了。” 孟昭月恍若未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焦急道:“殿下,你快让人帮我寻寻我大哥,他昨日才刚来京为舅母贺寿,若是因此受伤了,该怎么办?” “孟姑娘放心,你大哥只是昏过去了,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无碍了,倒是,孟姑娘你这脚上的伤却马虎不得。” 信王低头,眼睛落在了孟昭月情急之下抓在他掌上的纤纤细手,掌心顺势一握,将送上门的细软柔荑握在了手心。 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撩拨了两下。 孟昭月像被惊到了一半,面色陀红,艳红的像要滴出血来,白玉色的玉颈也爬上了羞涩,今日为了见信王殿下,她特地的在倚月居里面重新换了衣服梳了妆,清纯中带着丝丝妩媚,刚才跌下马车,也特特的护住了脑袋与头发,现在她应该美得无可挑剔才是。 孟昭月挑了个自己最美的角度,对着信王,眼神羞涩中又隐隐的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的痴恋,手掌不轻不重的挣扎了两下,完美的诠释了什么要欲迎还拒,欲语还休的旖旎风流。 信王眼底一暗,身下窜起一簇火苗,不过想到孟昭月的身份,又生生压住了心底涌起的欲望。 “马车已毁,你兄长昏迷不醒,你腿脚受伤不便,不如坐本王的车,送你们回去吧!” 孟昭月听到信王要送她回去,面上的羞红瞬间褪了一干二净,满面仓皇,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活像受尽欺负委屈无助的弱兽,孟昭月苍白着脸,强装出笑脸道:“不用了,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再说,你兄长现在还昏迷不醒,你总不能一个人伤着腿,背着他回去吧!” 孟昭月低着头,不说话,信王忽觉手背一凉,仔细一瞧,竟是一滴泪水。 美人无声垂泪,还有比这更让人怜惜心疼的吗? “可是国公府里的人为难你了?” 不说还罢,这一说,孟昭月的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滴答滴答的直往下掉。 她无声垂泪了半天,才哽咽道:“自从舅舅将我带回了京,表姐,她,她就一直的对我有偏见,表姐的性子,殿下今日也看到了,是吃不得一点亏,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我每日在她面前伏小做低,顺着她的心意来,可是不知为何,表姐就是一直不喜欢我,舅舅北征,常年不在家,舅母和表兄他们眼中自始至终只有表姐一人,又如何能看到我的委屈……。 昨日大哥千里迢迢的赶来,连府里的大门也未得进,当时就让下人将他带到了岭安街的别院里去了,在她眼中,我们的身份说不得还不上府中的下人。” “岂有此理,那盛明珠的性子确实嚣张跋扈,国公爷也太惯着她了。”想到今日寿宴之上,盛明珠当众不给谢言面子,甚至让长公主下不来台,信王皱起了眉头,这般骄纵任性,孟姑娘落在她手中,能过得安稳吗? “表姐是家中的幺女,现在又得圣上赐封了郡主的封号,自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 孟昭月抬头,眼中蕴着水汽,雾蒙蒙的定睛注视着信王。 “殿下,我,我……”她面露挣扎,似乎犹豫了好久,才继续开口道:“……自从那日见了殿下,我,我一直想要再见殿下一面,那件狐裘,我一直有好好珍藏,那日昭月那般狼狈,对亏了殿下的怜惜。” “孟姑娘天生丽质,清水芙蓉,堪比月中仙子,又怎么会狼狈呢!既然你不想回国公府,不若随我一起回去,脚上的伤得赶紧请了大夫过来看一下才好,免得淤了血,迟迟消不了肿。” 面对信王殿下的提议,孟昭月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是若是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信王走了,就算到了信王府,也会被人看不起,况且若是那么容易就得到,也不会太珍惜。 孟昭月略一思索,便假意拒绝了。 “殿下的好意,孟昭月心领了,只是殿下贸然带我回府,难免会传出一些于殿下不利的闲言碎语,而且若是被舅舅知道了,他们,他们肯定会觉得昭月是个、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孟昭月声若蚊蝇,一副全新为他着想的模样。 “表姐不喜欢我们待在国公府,我与大哥也不好自讨没趣,这不寿宴一结束,就准备回别院去,谁想到半路上马儿突然发了狂,若不是殿下出手相救,今日我们兄妹二人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了。” “能否请殿下送我和大哥到岭安街国公府的别院里面去。” “美人有请,自然是乐意之至。” 信王轻笑,惹得孟昭月面色又是一红。 车夫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孟材光驾到马车上,信王自己则亲自抱着孟昭月上了车。 到了岭安街的别院里,院中伺候的下人瞧着孟昭月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中,一路抱回了屋,都惊呆了眼,在认清那男子的身份,更是差点连下巴都惊掉了,有机灵的在见到他们进门就偷偷的顺着角门出去回禀盛明珠了。 孟昭月见着信王离开,眼中流露出不舍,挣扎着坐起来,从床头的箱笼里拿出了那件收拾的整齐干净,熏着淡淡香气的狐裘。 “这件狐裘还请殿下一定要带回来,殿下对昭月的爱护之心,昭月铭记在心,昭月对殿下的……一片真心真言,全部都藏于这狐裘间,还请殿下不要辜负了昭月的一片真心。” 信王定定的看着她手中递过来的狐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信王展开狐裘,里面落出了一个白纸信笺,上面密压压的写满了字。 从头到尾将信中的内容看了一遍,信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饶有趣味的表情来。 这边国公府一家,依依不舍送走了丽妃娘娘,刚准备回府,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头须发白,衣衫褴褛,腰间别着一个硕大酒葫芦的老者。 那老者一腿曲起,一腿垂在下面的石阶上,手中抱着酒葫芦,咕噜咕噜不要命的直往嘴中灌酒,离着几百米外,浑身的酒臭味扑鼻而来。 门前的侍从,捂着鼻子,连声驱赶,只是这老者只顾喝酒,不理其他,无论旁人说什么,只当耳边风。 “好酒,好酒。” 第八十四章 张生之死 清洌洌的酒水顺着嘴角溢出,酒香四溢,沾湿了花白的胡子。 盛明珠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她虽不善饮酒,却也能一下就分辨出,这酒正是他们盛家今日招待贵客用的百里香。 府中守卫不说森严如铁桶,但是寻常人想要进去,却也没那么容易,况且还要在不惊动国公爷和盛明忠的情况下。 “侯爷,这老头怎么撵都不走,一个劲的赖在我们门口喝酒……”门口守门的小厮道。 镇国公目光微沉,上前抱拳道:“这位老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那白发老者,猛地灌了一口酒,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才头眼昏花的扭头去看下面的国公爷。 老脸发红,一手指着快要空空如也的酒葫芦,舌头打结,“好、好酒,够味,就是有点少啊!你们,府中还有没有了,给我在多来些……” “老先生若是喜欢,不如到府中一坐,这酒自是少不了的。” 酒醉仙一听这话,腾得一声,跃起身子,凑到了国公爷身边,弓着腰,褴褛着身子,冲着他嘿嘿直笑,“够意思,老夫就是喜欢你这样干脆爽快的。” 府中的下人听了国公爷的命令,赶紧去搬酒,只是去的人很快就惊慌的回来,道,酒窖里储的酒全部都空。 “不应该呀!我记得应该还有剩才对?”盛明忠皱眉道。 那老者进了府,坐在厅上,随便挑了位置,就着席间还未撤去的残羹剩菜,直接下手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欢快又肆意,闻言鼓囊着嘴,拍拍自己肚子道:“别找了,那酒都在小老儿肚子里呢!” 众人咂舌,那不是一壶两壶,可是足足五六坛的酒,都被他一人喝了?这肚中怕不是装了一只酒葫芦精。 酒醉仙也不管旁人眼光,也不顾自己形象,只管大吃大喝。 喝醉了,直接躺案上就睡,邋遢破烂的衣服在混着油污,简直毫无形象与体统。 盛明义皱着眉,手上青筋隐隐跳动,再也忍耐不住,对着旁边的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拖出去,留着他混吃混喝,等着将我们府里吃空了不成?” 下人看了眼国公爷,见他没什么意见,这才三三两两上前,知识刚准备伸手,就见案桌上睡得呼呼的老头刷的一下挣开了眼睛,也不知他脚下步履如何变换,一错眼的功夫,已见他到了盛明义的跟前,手上油腻腻脏兮兮的东西,直接擦在了他衣服上。 见着手上污渍未净,又使劲蹭了两下。 雪白的衣服上,赫然出现了几个黑乎乎脏兮兮的指印。 盛明义的脸,当下就青了,甚至顾不得思量这个老头是如何进得身,伸脚就想踹,漆黑不沾半点尘泥的云靴,伸到了一半,又隐忍着缩了回来。 扭过头冲着盛明忠气急败坏道:“大哥你还不赶紧将他打出去,哪里来的臭老头,又脏又臭,弄得这厅中还有眼看吗?” “明义不得放肆。”旁人没注意到醉酒仙的身手,国公爷却是瞧得一清二楚,在他使出那个凌云步之后,便拱手对他肃然起敬,“原来是傅老前辈,失敬失敬,不知老前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不为何,不为何,就是嘴馋,想过来讨点酒喝,老远就闻到你们家这酒味了,馋的老夫口水直流,果真是好酒。” 酒醉仙砸吧着嘴巴,似乎还在回味嘴中滋味,好几坛的酒落入肚中,好似还未解得他馋。 盛明忠盛明义盛明珠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兄妹三人说起来,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什么所谓的老前辈? 直到晚间,才在国公爷的嘴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个老前辈的只言片语。 这位傅老前辈别名又称酒醉仙,嗜好美酒,武功极高,当年曾以自己一人之力,独挑皇宫十二高手,一战成名,先皇厚以重金高官招揽他,却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当年圣上还未登基,只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小皇子,后来先皇病逝,午门兵变,随着先太子的死,这位傅前辈也就跟着消失不见了。 只是为何会突然出现,还跑到了他们家中,确实让人有些费解。 “就这样将他留在家中,会不会有些不妥?”盛明忠微微凝眉。 这人武功高强,来意不明,贸然将他留下,恐生祸事,而且若他心怀歹意,到时候只怕他与爹爹两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制住他。 镇国公的表情有些僵,只是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也没人瞧到他面上的表情,半天的才讪讪道:“没事,没事,只要你不去招惹他就行。” 想到刚才的那一场比斗,腿就忍不住发颤。 他一身钢筋铁骨,那可都是战场上实打实的厮杀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没在他手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 镇国公汗颜,说起来惭愧,自从当年目睹了傅前辈当人独挑十二高手的场面,心中就一直有个心愿,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一决高下。 如今终于实现了这个心愿,只是结果却有些打脸。 “盛家小儿,刚才你可说了,只要比一场,这酒就随我喝,你可不要食言。” “……” “过会儿,让李管家再去福源楼搬几坛子好酒来,多搬一些,将酒窖里重新装满了。”镇国公临走前交代道。 盛明珠一个姑娘家,虽说对这位老前辈及其好奇,却也不好总凑到跟前,而且这位老前辈周身的打扮与不拘小节,也确实让人忍受不了。 倒是朱念君,没事的时候总是不嫌脏,不嫌臭的凑到他跟前,各种好喝好吃的伺候上。 那酒醉仙只当他是国公府里面的小辈,嘿嘿一笑,而后毫不客气的全盘接受,一点不客气。 这日午后,朱念君刚从酒醉仙那里回来,就见着盛明珠身边的夏雨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赶回来。 而后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及其震惊的消息。 那个扮演张生的伶人,被人杀了。 第八十五章 小小套路 朱念君听闻这个消息,转身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却被盛明珠一把拦住。 “现在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里,你这个样子去,无异于送死,一个黎生是杀,两个黎生也是杀,那黎生错就错在不该与你长得那么相像。” “为什么?”朱念君不解?为何与他长得相似就该死? 盛明珠冷漠一笑,“戏剧中张生最后为何而死,又是谁杀的他?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 张生为何而死? 驸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权势,怒斥谣言荒唐,转而又杀人灭口。 当日他还觉得荒诞不经,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却容不得他不信。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朱念君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激愤悲伤交错,“你明知道他会死,为什么还要他去演这出戏?” 盛明珠没有说话。 黎生的死确实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她不否认,只是若将他的死全部算在她的头上,她却是不认的。 “杀死他的明明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爹,与我何干?”盛明珠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是那个张生,你娘就是那个被驸马抛弃的侍女,如今你千里迢迢寻来,只要稍微不甚,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就会跟那黎生一样的下场。” “我凭什么相信你?”朱念君垂下袖摆中的手攥紧,眼中簇着怒火,“照你所言,谢驸马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放过,又如何让你知道这样隐晦的私密往事?” “信不信由你,要不要活也由你,我只是出于好心奉劝你一句,你若不信,大可以拿着你娘留给你的信物去试探一下,保管你有去无回。” 盛明珠勾唇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总会给你收个尸的?” “……你,就没见过你这样草菅人命的女人……”朱念君撂下这句话,愤愤而去。 被人骂了,盛明珠也不恼,关上窗户,右手研磨,左手提笔,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瞧不出字迹的簪花小楷书信就成了。 等着纸上的墨迹干透,装了信封,封了锡,换来了琉璃翡翠二人。 让她们将她院中桂树下埋着的几坛女儿红挖出来,几人一行抱着酒去了酒醉仙的住处。 到了地方,盛明珠直接让人拆了酒封,封藏数年的陈酿,刚一开口,扑鼻的酒香就四溢出来。 “什么味,这么香?” 酒醉仙循着味,直接敞怀赤脚就从屋子里蹿了出来,速度快得像一道影子,翡翠还未反应的过来,手中的酒就没了踪影。 酒醉仙抱着酒,对着瓶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坛口蔓延出来的酒香尽数吸进肺腑。 “香,真香?这味道比之前喝的那什么百里香更够味。”说罢,迫不及待的抱着酒坛就往嘴中灌了一口。 “好酒,好酒……” 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宝贝似的抱着酒坛,凑到盛明珠跟前,道:“小丫头,这酒还有没有了?” 盛明珠微微往后退了下身子,眨着眼睛,一脸纯良的笑道:“傅前辈若是喜欢,过会儿我再让人给您送几坛过来,这不过是普通的女儿红,只不过酿藏的时间长了点,还算不得极品,要说这极品的酒,还得数皇宫里御贡的酒。” “皇宫里御贡的酒?没味,没味,老头子早就喝腻歪了。” “傅前辈别急,还听我继续说来,皇宫御贡的酒最好的还要数十几年前陵城酒坊世家酿的醉梦生,这醉梦生,对于傅前辈这样的嗜好美酒的侠士来言,应该不陌生才是。” 确实不陌生,反而如雷贯耳的很,只是那陵城酒坊世家酿的都是进贡的御酒,寻常人喝不得,这其中尤以他们家的醉梦生最为著名。 只不过这醉梦生只有他们家的老家主一人酿得出,随着老家主的去世,这酒已经成了绝品。 为数不多的几坛,也被深藏在皇宫内院之中,不得见。 “醉梦生,那可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佳酿美酒,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有幸喝过一杯,那滋味,至今难忘,怎么,丫头,难不成你们府中还藏着这等绝品?” 酒醉仙,两眼发光,看着盛明珠的眼神,也似乎格外的谄媚。 “前辈说笑了,这等佳酿,我们国公府可没有这资格享用,不过我倒是知道,那里有这个醉梦生?”盛明珠面露微笑,模样温顺又乖巧。 “哪里,快告诉我哪里有?”酒醉仙急不可耐。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前辈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赶紧说说说,能办到的老头子,绝不含糊。” 盛明珠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漆好封口的信笺,指了指长公主府的方向道:“明珠之前曾与长公主府中的灵安郡主交好,灵安郡主亲口为我说,她们府中藏着绝品佳酿,名为醉梦生。” “长公主府?藏在那里面?” 盛明珠点头,“我亲耳所闻,绝不会有错。” “之前寿宴上,明珠一时冲动,得罪了长公主,致使两家的关系现在如同水火,爹爹与驸马同朝为官,长公主有与圣上一母同胞,若是因为我,让爹爹兄长为难,陷我们盛家于险境,明珠就是死也难赎其罪,这几日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妥,因此亲写了这封自罪信,向长公主表达歉意,还请傅前辈取酒的时候,能顺便替我送到。” 盛明珠将信递到了酒醉仙的跟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晶莹透亮,带着无声的请求。 “小丫头……你这是故意在套路我不是?这喝酒是假,让我给你送信是真吧!” 盛明珠讪笑,“爹爹都说傅前辈武功高强,当年可是一人单挑皇宫十二高手之人,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我要是亲自送去,还未进门,只怕就被他们公主府的人给赶出来了,况且刚才我所言句句属实,最后存的几坛醉梦生确实就在长公主府,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前辈,那可是醉梦生啊!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心动,怎么能不心动,光是听着这名字,肚子里酒瘾就要被勾出来了。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酒醉仙接了盛明珠手中的信,身影几个翻腾,就不见了踪影。 第八十六章 仇人见面 长公主府的藏宝阁多人把守,只是再多点人到了酒醉仙这里也无济于事,他匿住声息,身形鬼魅,进出公主府犹如进无人之地。 趁着守门的人不注意,窃得藏宝阁钥匙,悄无声息的窜入里面,寻得醉梦生。 酒醉仙眼睛发亮,当场开了酒封,轻轻嗅了一下,珍宝似的尝了一口,确定是醉梦生无误,提着酒坛就想痛饮一番,酒坛递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了。 盯着酒坛上金笔盖封的几个大字,喃喃道:“这么好喝的酒,我一人喝多没意思……可惜……” 可惜没了你。 酒醉仙携了酒,趁着没人注意的间隙,将盛明珠写好的信,送到了长公主的房中。 等到公主府里的人发现有人私闯进来,并且盗走藏宝阁中最珍贵的几坛酒,已经是几炷香之后。 长公主听了下人的回禀,面色铁青,堂堂公主府,守卫森严,被人盗走了东西,竟然隔了这么久才发现。 甚至于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盗贼的踪迹。 这次是偷东西,可是谁敢保证,下次来,不是来要他们的命? 还未等她发作,就见屋中伺候的几个侍女,手中拿着一封信,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长公主拿着信,聊聊扫了几眼,只是等她看到后面,面上的神情也由最初的不屑转变成凝重。 “听说这几日外面新出了一曲戏,叫什么《张生寻亲》的,你们过会儿去把那戏班子叫来,我瞧瞧到底演得是个什么东西。” 她神情语态正常,只是拍在桌上的那只手,却泄露了心底最真实的情绪,细长涂抹着殷红蔻丹的指甲震碎了而不自知。 身边伺候的人不知信上说了什么,瞧着长公主如此生气,甚至于连之前藏宝阁失窃的事都置之不理了,也不敢在她面前多晃,领了命就赶紧出去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京中街头巷尾、酒楼茶舍之间有了这样一个传言。 京中最近几日风靡起来的那个《张生寻亲》演得就是当今的驸马爷。 主演张生的那个伶人其实就是被驸马爷抛弃的侍女之子。 谢驸马的俊雅温和其实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相。 众人纷传,传的有鼻子有眼,最开始不过是人们私下议论两句,虽说披着前朝的外衣,不过里面的内容却不得不让别人浮想联翩。 而且饰演张生的那个伶人长相细看与驸马爷还有那么几分相像。 更有甚至,有十几年前在旅馆中做伙计的店小二亲自现身说法,他亲眼所见,驸马爷为高中之前,身边确实有一个贴身侍女,两人举止亲密。 这传言,在得知饰演张生的那个伶人死了之后,更是达到的顶峰。 领命出去,寻找戏班子的侍女,没找到人,反而听到了这样一个风言风语,大惊失色的同时,不敢耽搁,赶紧回去禀明长公主。 盛明珠中午就出了门,福源楼里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喝饱了茶水,也听足戏,刚准备带人回去,就见着灵安郡主带着一群家仆怒气冲冲而来。 到了福源楼里二话不说,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命人,拆、打、砸。 眼中见到的,手里碰到的,桌椅板凳、茶盏碗碟全部乒乒乓乓一阵乱砸。 楼中食客抱头逃窜,稍微慢了一点,就成了城门之鱼。 当中凡是提到公主、驸马、张生这样字眼的,也免不了一阵暴打。 灵安郡主手掐着腰,脚踹着翻倒在地的桌椅,双目喷火,对于在她面前点头哈腰一个劲求情的掌柜更是冷嗤一声,飞脚一踹,将他踹到在地。 “给我砸,使劲的砸,今日我非得拆了这个福源楼不可。” “郡主,郡主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好好说。”掌柜的一把年纪,被她踹倒在地,哎呦了两声,费了好大劲才重新爬起来,看着楼中眨眼之间,满地狼藉,这心都在滴血。 “不知郡主对我们福源楼,哪里不满意,还是楼里那个伙计的惹了郡主不高兴,说出来,我们一定改,可不可以让人不要在砸了。” 灵安郡主冷笑了一声,“到现在还不知错在何处,确实该打,老虎不发威,你们都当我们公主府都是病猫不成,我且问你,那个《张生寻亲》是不是最开始从你们这里流出来的?” 掌柜的抹了一把脑袋上的冷汗,这几日驸马爷私生子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可是这跟他一个开酒楼的有什么干系? 况且他那里知道那个《张生寻亲》寻得是驸马爷,若是知道,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那个《张生寻亲》最开始是在我们在这里演的,可是也只演了一场,后面想请也请不到了,我们,我们哪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灵安郡主冷蔑的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踹过去。 “我管你是演一场还是几场,从你这里开的头,就该知道得罪我们公主府的下场,这还只是其一,你千不该万不该纵容楼中宾客肆意谣传污蔑我爹,散布谣言,我看就是让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冤枉,冤枉啊!这嘴长在别人身上,又怎么会是我一个老头子能管住的,再说我们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将人赶外赶是吧!” 掌柜的还想分辨两句,灵安郡主直接操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命着侍从拿着绳子将他捆了,塞住了嘴。 楼下砸完,又让人去楼上砸。 “这灵安郡主好生张狂,竟然明目张胆的砸了人家酒楼。”翡翠在盛明珠耳边嘀咕道。 她们做的位置在里面偏僻处,外面又挡着一群吓破胆的食客,因此一直到现在灵安郡主也没发现她们几人。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身后是谁撑的腰。”盛明珠轻笑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扬声道:“灵安,几日不见,你这嚣张的劲头又长了呀!” 灵安郡主瞧见她,心头的激怒又盛了几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盛明珠,是你,很好,很好,我真要去找你呢?”灵安郡主咬牙切齿道。 “找我?要是赔礼道歉就免了,你们公主府可有是圣上撑腰的,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不受起你这大礼。” “你血口污蔑,坏我兄长清白,这事休想这么了了。” 说罢,抽过身边侍从的佩刀就朝盛明珠砍去,长刀锋利,劲头迅猛,盛明珠身边跟着夏雪夏雨两姐妹,怎么可能让她近身。 第八十七章 太庙风雪 灵安郡主凭得不过是一身蛮力,刀还未近盛明珠的身,就被夏雨打落。 她自己也险些被刀势带得跌落在地,身子踉跄了一步,就要往前趴。 “想不到我盛明珠有朝一日还能得你灵安郡主亲自下跪道歉,简直受宠若惊,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不跟你一般计较了。” 盛明珠拨开拦在面前的夏雨夏雪二人,上前了一步,刚巧站在了灵安郡主的面前,这么一趴,可不正像跪地赔礼道歉的吗? 翡翠和琉璃在旁边憋着笑。 灵安郡主气得脸都白了,站起身,想要重新拔了刀去砍她,只是那刀被夏雨打得深深嵌入桌面上,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她拔出来。 愤怒之下,扭头解了身上的长鞭就朝盛明珠抽去。 只不过她这鞭法使起来,比之盛明珠就差远了,当初圣上嘉奖的盛明珠一个长鞭,她瞧着羡慕,也央求圣上赏了一根。 “盛明珠你放肆!” 盛明珠侧身躲过,长鞭落在了旁边的抱头躲避的食客身上。 啪的一声,伴随着食客的惨叫。 灵安郡主的鞭法甩的毫无章法,四周不少食客惨遭毒手。 盛明珠见状,只身上前,避开长鞭,反手一拽,将灵安郡主拉扯到自己面前,厉声道:“郡主要当街行凶吗?你仗势欺人,肆意欺凌平明百姓,就不怕被问罪吗?” “我看你们谁敢问我的罪?”灵安郡主站稳了身子,拽了两下鞭子,没拽回来,眼睛撇着四周停下手中动作的侍从,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砸,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 “砸一个福源楼算什么,郡主若是真有本事,最好将这条街上的茶馆酒楼客栈全部都砸了,这样才解气,对面的那个茶楼看见了吗?里面来往宾客可不比这里少!想必闲谈之中少不得你们公主府的八卦,公主若想断绝了这谣言八卦,可得连着他们一起砸了才是。”盛明珠眼睛一转,一手牵扯住长鞭,一手朝着对面的茶楼指去。 手指方向的茶楼赫然就是那日她追寻木青,险些吃了亏的地方。 “要你管,本郡主想砸哪里,就砸哪里,你们都给我听着,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有谁胡乱造谣,传我们公主府是非,我非得拔了他舌头不可,还有你盛明珠,我们走着瞧,还不给我放开。” 见着楼中被砸得差不多了,灵安郡主一甩长鞭,招呼着侍从气呼呼离去。 楼中侥幸逃脱一命的食客,这才放开抱着脑袋的双手,从角落中站起身,瞧着酒楼中的狼藉,面面相觑,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愤恨。 仗着自己是郡主,就可以这样胡作非为了吗?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盛明珠回去的时候,特意让人从茶楼门口绕了一圈,果不然见到灵安郡主带着一圈人在里面闹事。 至于能不能闹成,这个无关紧要。 如果木青说得没错,这个茶楼应该是楚王暗中的产业,楚王与公主府一向交好,与谢驸马之间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这会被灵安郡主这般一闹腾,两家是否还能向以前那样心无芥蒂,一如往昔。 “这个灵安郡主真是太嚣张了,仗着圣上的恩宠,这般无法无天,真不知他们公主府是如何管教出来的。”翡翠转念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的幸灾乐祸道:“小姐上次不是说了吗?那个茶楼里面的管事,极不好惹,而且背后还有大人物撑腰,灵安郡主这样贸然带着人进去打砸,只怕要吃暗亏才是。” “管她做什么?我瞧着我们还是快些回去,这天阴沉沉的,只怕过会儿要下雨了?”琉璃道。 盛明珠闻言撩开了车帘,外面果然如琉璃说得那般,阴戚戚,乌沉沉的。 明明刚才还能瞧到几分半隐半遮的阳光,这会儿,完全不见了。 “这鬼天气,那么冷,感觉要下雪了。”翡翠搓搓放在外面的双手,方才坐在酒楼里还不察觉,这会儿出了门,又变了天,冷风一阵一阵往衣服里灌。 下雪? 听着翡翠口中下雪二字,盛明珠脑中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回头,掉转马车去城外。” “小姐,这会儿怎么突然要出城?”翡翠不解道,况且现在出门一来一回,肯定就要到晚上了,而且这天气眼看着就要下雨下雪了。 “别问这么多,赶紧让车夫掉头,我们去太庙。” 往年这个时候,真是秋猎开始之时,只是今天天气恶劣,异常寒冷,才出冬月,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白云山上的猎物冬眠的冬眠,饿死冻死的也不在少数,这个时候去秋猎,除了饥肠辘辘的野狼,估计也见不到其他猎物。 野狼凶狠,稍有不慎,狩猎不成反倒成了猎物口中的食物。 为了各家子弟的安危着想,圣上下令,取消今年秋猎活动。 而每年的秋猎开始之日,正是慕长情父母惨死之时。 想到前世听到的那个传闻,盛明珠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插双翅膀,能直接飞到太庙哪里。 长宁候夫妇生死之后,葬于皇陵,灵牌供于太庙之中,每年这个时间,身在皇宫之中的暮长幽都会到太庙中祭拜他的父母。 只不过前世的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独自一人驾马闯到白塔寺,将囚禁在那里的慕长情狠命揍了一顿,最后捆了双手系于马身,一路拖行到了太庙之中,将他按跪在地上,对着父母的灵位,让他忏悔赎罪…… 冰天雪地之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最后昏死在太庙中。 最后还是守庙的人,担心闹出了人命,才快马加鞭让人回禀了圣上,侥幸救回了一命。 这样的天气,被打得重伤,冰天雪地里跪上一天一夜,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快点,在快些……” 马车疾驰间,暗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雪中带着雪粒子,打在地上马车上哗啦啦的响。 “小姐,外面下雪粒子,马车这样快,太危险了。”翡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了眼车外,车轮压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盛明珠充耳不闻,面上的神情虽镇定,只是眼中的焦急却遮掩不住。 翡翠跟在她身边那么长时间,还未见过她们小姐这幅神态,到底太庙中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挂念? 第八十八章 枉为人子 凡是在宫中伺候的人都知道,长宁候夫妇忌日的这天,乃慕世子的禁忌之日,这天惹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惹了他。 见到他都得绕道走,说不得就会因为你多看了他一眼,剜了你的双眼。 不说宫中伺候的奴才,就是宫中众多得脸的公主皇子后妃惹了他,也得小心闹得没脸。 要说凭什么呢? 凭得就是圣上的恩宠,宫里面谁不知道,圣上最宠的就是这位慕小世子,就连几位皇子都要往边上靠。 暮长幽将自己关在屋中,已近半日,院中伺候的人,全都缩着脑袋,没人敢上前。 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摔打声,紧闭的门缝中隐隐的透出几分酒气来。 里面桌椅板凳摇晃咯吱作响,听着声音,也能觉察到,屋中的人此刻定然喝的头昏眼花,身子踉跄。 “拿酒来——” 紧闭的房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暮长幽长发凌乱,垂在面前的长发被酒水打湿,结着缕,双目迷蒙,脸颊泛红,手扶着门框,对着外面伺候的人,喝道。 “世子,您,您不能再喝了。”身边跟着伺候的侍人,小心上前劝阻道。 “你想死吗?”说出这话的瞬间,手中攥着的空酒壶唰的朝着那个说话的侍人砸去,若不是喝多了酒,手没了准头,只怕此刻那个侍人,就该头破血流了。 没人敢应声,已经送了好几壶的酒进去了,若是在继续送,喝出了事,圣上问了罪,死的也是他们。 暮长幽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动作,冷笑了一声,哐的一声推开门,摔门而去。 身后的几个侍从想要跟着,却被他猩红带着凶狠的双眸一瞪,顿时吓住了脚,没人敢上前。 暮长幽身子发颤,走路姿势不稳,可是脑袋昏沉却又清醒的很,他一人疾行到马厩,解开马缰,驾马飞驰而去。 宫中伺候的人缓过神来,再想去追,旷阔宫道上,那还见得到人。 暮长幽仗着酒性,快马疾行,出了城门,一路飞奔到了白塔寺,不顾寺外守卫的官兵劝阻,直接一脚踹开了寺门。 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冲到了慕长情的住处,对着屋中抄写佛经的慕长情就是狠命一拳。 灌进肚中的酒水,似乎将他往日埋藏压抑的恨意全部激涌上头,四肢百骸血液翻滚,恨意滔天,这些此刻全部都化入他双拳铁掌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灭绝人伦的事。 他在心中拼命的嘶吼质问,酒气熏染的双眸泛着恨意与杀意,整个人犹如困在牢笼中的野兽。 慕长情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还手,任由他的铁拳落在身上,旁边伺候的松子,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暮长幽一脚踹到了墙边。 寺中听到动静的和尚僧人,围在了外面,明明披着僧袍,剃了度,点了戒疤,面上全无悲天悯人的慈悲神情。 暮长幽目光凶狠,眼底蕴着恨意,只是任他如何打,如何骂,面前这个他曾经敬重喜欢的兄长,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为什么,做了那样的事,还能毫无悔改的苟活于世? “慕长情,你为什么不去死?”咬牙切齿的声音,恨不起食其骨啖其肉,暮长幽拽起他的衣领,扬起的拳头狠狠的落在了慕长情的侧脸上。 “如果打我一顿,能让你心里痛快一些,那你就打吧!”清冷的面上毫无悔过忏悔之意。 他这个样子,不仅未能消解暮长幽心中的恨意,反倒让他更加躁狂。 “你以为我不敢打吗?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你枉为人子!枉为兄长!我今天就要打死你,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没有技巧,没有工具,完全凭借的手脚,拳打脚踢。 “住手,快住手,你凭什么打公子,你分明就不信公子,无论他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你想让他说什么?”松子挣扎着站起来,怒吼一声,从背后抱住了暮长幽的腰,将他死命的抓住。 “侯爷和夫人肯定不是公子害的,你不想着帮侯爷夫人查清真相,为公子洗清冤屈,反倒将怨恨怒火都发泄到公子身上,你知道公子这么多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众目睽睽,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还想怎么狡辩?”暮长幽使劲挣了两下,没能挣开,被酒水浸染的近乎混沌的脑袋,甚至想不起来要用什么武功招式,直接带着松子退着往墙上撞。 砰,砰! 一下接着一下的重击,让松子口吐鲜血,直接瘫坐在地上。 “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身上没了桎梏,暮长幽冷笑了一声,直接上前扯过慕长情的衣服,拖着他往外走。 天气阴沉,寒风呼啸,雪花夹杂着雪粒子簌簌的往下掉。 围在外面观看的和尚,你看我,我看你,见着暮长幽要拖着人往外走,赶紧上前拦道:“慕小世子,圣上有令,凡是关押再此的犯人,若无圣令,一律不得踏出寺门一步。” “滚开。”暮长幽一挥手,直接将拦在他面前的僧人推开,周身酒气弥漫不散,熏得面前众多僧人假仁假义一声阿弥陀佛。 暮长幽已然失去神志,目光阴狠,对于拦在他面前的人,一概不留情,他出手狠辣,可偏偏旁人还不敢伤他,以至于让他就这样拖着牲畜一般,拖着慕长情出了寺。 入寺前的道上,薄薄一层雪,只看到一行长长的拖印绵延瞧不到尽头。 …… 盛明珠带人赶到太庙,天色已经发暗,路上树上屋顶,蒙上了一层白色。 太庙外面,负责看守的侍卫,凛然有序,两帮侍卫轮流交替值班。 除皇室祭祀之日,一般人不得擅入。 显然,这里的一般人不包括暮长幽! 盛明珠没敢让马车太过靠近,她不知前世,慕长情是什么时候被暮长幽带进太庙的,正着急,该用什么法子混进去,就听到身后哒哒飞奔而来的马蹄声,以及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第八十九章 看呆了眼 暮长幽驾马的速度极快,慕长情双手被缚,拖拽而行的身子在地上留下道道血印。 瞧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盛明珠没有犹豫,接过外面车夫的缰绳,直接驾马横截在道上。 “小姐,小心。”飞奔而来的快马,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眼看着就要撞上,夏雨飞身控马,夏雪则快速的将盛明珠一把护在身下。 暮长幽昏沉的脑袋,一路寒风疾驰,早已清醒过来,他勒住缰绳,面色阴沉的注视着拦在他面前的马车。 “是你?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暮长幽一眼就认出了盛明珠。 他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身,高高在上俯视着她。 盛明珠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眼睛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马尾下面没有动静的黑影,压下心中的担忧,从容不怕道:“今日是侯爷夫人的忌日,侯爷夫人在世时,与我们国公府一向交好,明珠奉家母的命令,前来祭拜一下,只不过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因而这会儿才到,赶巧遇到了慕世子。” 暮长幽瞧着她,面无表情,只是那双上挑的风眸中闪着阴鸷凶狠。 “凤阳郡主有这份心,我慕某心领了,只是雪天路滑,路上难行,我看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惹家人担心才是。” “都到了门口,怎么能不进去祭拜一下,若是就这样回去,指不定要被家母狠批一顿,我想世子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盛明珠眨着眼睛,神情明艳俏皮。 她扶着翡翠的手,跳下马车,站到了暮长幽的面前,耳尖的发现马后传来的压抑痛呼声。 “慕世子,那是什么,怎么听着像是个人?” 说罢,还未等暮长幽出声,她已经好奇的凑过去,看着被捆了双手,一路拖拽,已经快要瞧不出人形的慕长情,心底像被一根小小,尖尖的针扎了一下。 砂砾石头摩擦出来的血迹,殷红了衣裳,白色外裳上红黑白混杂一片,手腕上粗绳勒出青紫的淤痕。 盛明珠没忍心在继续看下去,想要从暮长幽的手中要下人,绝非易事,况且,就算暮长幽松了口,她也带不走人。 除非圣上指令,不然谁也别想从白塔寺中捞出人。 盛明珠站起身,趁着夜色,眯着眼,打量着前面的暮长幽,若是换了旁人,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背圣上指令。 可是,暮长幽不仅敢,还敢明目张胆的带到这里来。 足见他在宫中受宠的程度。 “慕世子,你怎么也学着灵安郡主那副做派了?这将人捆在马身,拖拽而行,稍有不慎,便会置人于死地,您这是哪门子的祭拜之礼,明珠可是闻所未闻过。这人若是犯了大罪,你直接一刀杀了他,倒也干脆利索,何苦这样折磨他?” 暮长幽冷哼一声,目中戾气更甚,“想我一刀杀了他,想的美,他这样的畜生杀他都脏了我的刀。” “凤阳郡主若是真心实意想要祭拜先父先母,还请抓紧时间,若是为了拦住本世子,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还请让开。” 盛明珠还想拦下他,一时半会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眼见着暮长幽勒着缰绳想要绕开她,就听着不远处的太庙里一阵喧闹。 盛明珠转过头,就见着太庙一角,浓烟滚滚,伴随着火光燃烧了起来。 太庙起火了? 这里面供得可都是皇室灵位,这一烧,可非同小可。 暮长幽见着远方火光大盛,眼中的阴狠旋即化作担忧焦急,他猛地一抽马鞭,就朝着太庙方向奔去。 浑然忘记身后还拖着一个人。 简直天赐之机。 盛明珠眼中一亮,手心翻出一个匕首,在暮长幽驾马奔过的瞬间,割断了拖拽的长绳。 “快驾马,我们回去。” 盛明珠一把抱住昏迷不醒的慕长情,在夏雪的帮助下,将他弄到了马车上,担心暮长幽反应过来,向她讨人,忙不迭的让车夫驾车往回赶。 “小姐,这人、是谁呀!”翡翠坐在旁边,小心的试探道。 翡翠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毕竟,盛明珠从头到尾的举动都太过奇怪了,还有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如何值得她们小姐这样关心? 盛明珠没有说话,而是取了绣帕,小心翼翼的沾了水,将他面上的脏污血迹擦拭干净。 这一擦,马车里坐着的几人,都忍不住惊叹一声。 长眉入鬓,凤眼高挑,精致的面容让人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个绝世美人,这种美,不是女子的阴柔之美,反而处处透露着英气凌厉之美,让人无法忽略他的性别。 以前只觉得大公子带回来的那个木姑娘,美得绝无仅有,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遇到一个与她相媲美的,这人还是个男子。 只是面上的那一圈红肿青紫,有些煞风景。 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在他脸上下如此重的手。 饶是盛明珠早已见过他,此刻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愣神。 翡翠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瞧着她们小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这个昏迷不醒的美人看。 忍不住在皱紧了眉头,在心中腹谤一句,“美色误人”。 “小姐,你就这样将他从慕世子的手中抢过来,若是那慕世子反应过来,肯定会闹上门来的,那个慕世子,什么样的脾性,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 到时候还不知怎么收场? 而且听着慕世子的语气,看样子似乎与这人还有着血海深仇,她们小姐这个样子,不是摆明了要跟慕世子作对了吗? 翡翠愁白了脸,越发搞不清,她们小姐的想法了。 夏雨夏雪姐妹俩,向来话少,表情少,她们的任务,只要保护盛明珠的平安,因而,对于盛明珠救人一事,并无太多异议。 琉璃从外面车夫身上讨来一囊烈酒,慕长情身上有太多的擦伤,现下没有伤药,只能先用烈酒清洗一下,免得过会儿发烧。 “让我来吧!”盛明珠从琉璃手中接过酒囊,自己亲力亲为。 第九十章 太庙大火 太庙里的这场火来得稀奇而古怪,暮长幽驾马奔到跟前,担心庙中父母牌位受损,顾不得观看马后拖拽的慕长情是否还在,直接奔到里面。 里面一片慌乱,浓烟滚滚。 太庙建成至今,已有几百年的时间,从未有过走水的情况发生,方圆五公里之内禁止明火。 看守太庙的侍卫惊怒的同时,快速的组织人手灭火,水龙,水袋、水囊一起上。 秋冬季燥,太庙里面横梁长柱皆是金丝楠木,此番一遇火,岂不如火烹油。 夜色掩盖中,醉酒仙神色疯癫,怀中抱一风干的黑瘪尸体,世人千金难寻的醉梦生,被他直接打碎掷在了火中。 “竖子,尔敢!” 放荡不羁,不修边幅的面上一片铁青,惊恨交加,他一直都知道周武帝,心狠手辣,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之人。 明着下诏让黎先生葬于先太子墓边,重重厚葬,暗地里,却派人将其尸体制成阴傀,生生世世,不得安宁,不得超生。 怎么说当初也曾授业与他,就为了自己心头一己之恨,就这样羞辱黎先生的遗体。 难道白塔寺中那么多年非人的囚禁,还解不了他心头之恨吗? 酒醉仙的切齿,抱着黎先生的遗体循着夜色快速离去。 他不仁,可就别怪他不慈。 这场大火,最好烧了他们皇室的所有宗室灵位才好。 地下大火烧得极烈,北风助势,火舌狂舞,从着西北一角一直蹿延到东面,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眼看着火势快要控制不住。 暮长幽面上映着火光,忽明忽暗,眼睛在瞧到火舌卷上他父母的灵位,双目猩红,竟然不管不顾,直接要冲进去。 “快拦住世子殿下。” “这里太危险了,世子,你快先行退后。” “火太大了,根本控制不了了……” “水缸里的水都已经用光了,还有水龙里也没水了……”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嘈杂的吵闹声,全部都化为了一阵轰鸣,一股脑的钻进了他脑中。 暮长幽面色凄惶,想要挣扎,踹开,却被旁边几人牢牢扯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每年跪拜倾诉的灵位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 当年,他太弱,太小,护不住他们,如今,难道连他们死后的灵位也护不住了吗? 他怒吼一声,颓然奔溃跪在地上,心中对慕长情的恨意又多了几分,想到了这个名字,蓦然想起被他拖拽而来的慕长情。 他伤了父母的性命,刚好,在今天这个忌日,去给他们陪葬。 到地下去给他们赔罪忏悔。 暮长幽眼中闪过恨意,起身朝着外面奔去,只是系马的地方,那还见什么人,甚至于连马都没了。 遍寻四处,也没找到人,最后只在官道上寻到了断掉的半截绳子。 “火势快要控制不住了,这里骑马入宫,最快也要一个时辰,赶不及了?”看守太庙的侍卫统领,两股战战,神色惨然,这火救不起来了。 这可是太庙! 里面供得可都是大周列祖列宗,皇亲国戚的牌位! 就这样被烧了! “去寻振威将军,这里距离振威将军的虎啸营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如果振威将军带着人赶过来,应该就能灭了这火。”旁边有人提议道。 “对,虎啸营。” “虎啸营来了,又有什么用,太庙一烧,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掉脑袋。” 不管这火能不能救灭,他们逃不过一死。 气氛凝滞,空气中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火木燃烧的爆裂声,连带着救火的劲头都熄了几分。 暮长幽从外面回来,就听着旁边几人懈怠的言语,本就憋着满腔的怒火悲愤无处发泄,闻言,神情一狠,直接从一侍从的身上拔过刀,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人,就是一刀。 “你们给我听着,若是今日救不了这火,死的可就不仅仅是你们一人,我定要圣上诛了你们九族。” 暮长幽瞳孔被火光印染的一片通红,手中长刀滴血,神情阴鸷凶狠。 “还不赶紧给我灭火。” 随着暮长幽一声怒吼,边上停滞的侍卫再次行动起来。 见着没人敢停歇,暮长幽放下手中长刀,驾马朝着十里之外的虎啸营赶去。 …… “小姐,太庙那边的火烧起来了。”琉璃一撩车窗,便见身后映红的半边天,惊得一身冷汗。 这么大的火势,岂不是要将整座太庙都烧光了? 盛明珠撩开车窗,朝着后面看了一眼,面色也随之凝重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太庙里那么的守卫,竟然都没能将火给扑了? 火烧太庙,可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盛明珠收回了视线,看向车厢中昏迷不醒的慕长情。 太庙百年,平安无事,今日他一去,太庙就烧了。本就背负着弑父杀母的凶名,岂不是栽泼脏水的最好人选。 若是圣上追究其责任,说不得首当其冲,他就是第一个替罪羊。 也不知除了暮长幽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他今日到了太庙那里。 不对,凭着暮长幽的恨意,只怕第一个就将脏水泼到他头上。 盛明珠面色微沉,半响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一个更急迫的难题,摆在她面前。 她一时冲动,将人带了回来,不说是否会得罪了暮长幽,就说现在该将他藏在那,也着实伤脑筋。 总不能将人救出来,在送回白塔寺? 国公府也是不能回的,这事乃她一人所为,若是最后追究起来,她还可以谎称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完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若是牵扯到了她爹娘,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了。 “小姐,我们现在去那?回府吗?”再过一段路,就要过城门了,翡翠询问道。 “找个客栈,最好能僻静人少又干净一些的,钱不是问题,过会儿,你们两个出去给他准备两身换洗的衣服,对了,还有厚实的棉衣也他备两身。”盛明珠点着翡翠和琉璃道。 为今之计,先找个客栈应付一下。 路上雪滑,车身颠簸了一下。 慕长情,长睫微动,缓缓的挣开了眼睛,瞧着四周陌生的情景,似乎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盛明珠见他挣开眼,赶紧凑过去道。 第九十一章 抓狂失落 慕长情瞧到盛明珠似乎有些惊诧,眼底的那丝惊异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他坐正了身子,眼睛撇过手背上已经明显被处理过的伤口,面上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清冷的声音如碎石击玉,连声音都似他的长相,找不出一丝瑕疵来。 他坐姿端正,明明满身伤痕累累,言行举止却瞧不出分毫,她这模样,倒让盛明珠想起一人。 脑中的缓神,一晃而过,盛明珠看着他,指着自己道:“你不认识我?”她声音惊异,说出的话以及说话的语气,都似乎在表明他应该认识她一般? 慕长情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昏了头,记错了时间,莫不是自己现在还是浓妆艳抹的女妆扮相? “我应该认识你吗?”慕长情不动声色的反问回去。 盛明珠睁着眼睛,瞪着他,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反应,白皙的脸,微微鼓着,面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小女儿的懊恼娇憨之气。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 是谁在她尸身面前,要为她报仇雪恨的! 还是谁,在她尸身面前,唤她胖猪猪的! 他! 现在竟然告诉她,不认识她! 难不成,这么长时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单相思了? “你对我真的就没有一点印象吗?”盛明珠指着自己,不死心的再次追问道,只是这次声音里隐隐的有股失落的感觉? “姑娘可能是认错人了。” 盛明珠见他不认识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在心中自我开解道,他被囚白塔寺那么多年,而她也早已不是儿时胖嘟嘟的模样,不认识,也正常,正常。 正常个鬼啊! 心中那点小小的抓狂,失落,怎么也克制不掉,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惦念了那么长时间的人,转过脸来,问你是谁! 热脸,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能好受才怪。 盛明珠扭过头,不想理他,沉默自闭了半响,还是架不住心中的担忧。 “你受伤了,身上的伤很严重,必须尽快让大夫处理一下,现在距离进城,还有一段距离,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等进了城,我在喊你。” “姑娘,就不问我是何身份吗?”慕长情挑眉,面上的红淤不掩其周身清冷。“还是姑娘,对谁都是这样古道热肠,仗义相助?难道就不怕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吗?” “你这人,真是的,我们小姐辛苦救了你,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做什么?”翡翠盯着他,不满道。“要不是我们小姐救你,只怕你现在还待在慕小世子的手中,被他不知道怎么折磨呢?” “慕小世子?你们从他手中救得我?他怎么会同意?”暮长幽神色复杂,凭借长幽对他的恨意,想从他手中要下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要不然呢?”翡翠冷哼一声,“你这条命,可是我们小姐救回来的,以后,它就是我们小姐的了,知道了吗?”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只是在下还有未完之事,这卑贱之命,可能还不能给你们小姐。”慕长情正色道。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我既然救你,自然就不担心,你害我,还是说,你有什么说不得的隐秘之事?”盛明珠盯着他道。 眼中的笃定,倒让慕长情一时捏不住,她是否知道了什么。 细瞧,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慕长情凤眸微眯,皱眉道:“姑娘救我,得罪了慕小世子,日后只怕少不得麻烦了。” “暮长幽确实难缠,不过他应该还不敢把我怎么样?”盛明珠凝眉思索了下,“圣上确实宠他,不过,我们国公府,也不是是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 “原来不知,姑娘竟是国公府的小姐,失敬失敬。”慕长情拱手示意道。 话都说了这么明白了,还是这样一副态度,想来是不准备透露自己身份了。 盛明珠也没有强求,毕竟他身份那么特殊,警惕些正常。 入了城门,盛明珠让琉璃找了个僻静的客栈,又让翡翠去给他重新备了衣服,收拾妥当,准备下来,带着人上去,打开车门,却见原本在车中躺着的人,消失不见了。 “里面的人呢?去那了?” 车厢里的地方就那么一点,一目了然,根本就不存在可以藏人的地方,询问车头驾车的车夫,也是一脸懵,根本不知车中的人何时消失不见的。 “四小姐恕罪,老奴是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一下,根本就没有人靠近,也没见车中有人出来……” 盛明珠带着夏雨夏雪两姐妹,搜了四周几条街,也没能见到慕长情的身影,已经收拾妥当的客栈里,就更不见人。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了? “走,去长宁候府看看?”盛明珠道。 若是被人挟持带走,不可能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动静,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他自己趁人不备,悄悄离开了。 这个京中,唯一能让他牵挂,放在心中的,估计也就只有那个早已经荒芜的长宁候府了。 夜晚萧寂,路上沾着一层白,街上零星几个人路过,哆嗦着身子,裹紧衣袍,快步朝着家中赶去,雪粒子掉在地上,化了水,结了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到摔断了腿。 马儿腿脚打滑,驾马的车夫也不敢赶的太快,等着她们几人赶到已经空无一人的长宁候府,已经快过了大半个时辰。 “小姐,我们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翡翠跟在盛明珠身后下了车,赶紧将披风给她整好,瞧着黑魆魆,冷寂的如同一片死地的长宁候府,打从心里颤得慌。 自从常宁府夫妇惨死之后,这里就荒废了下来,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都加快脚步,嫌弃着这里不详。。 大门紧闭,门上用铜锁封住,年久失修的门楣,在风雨摧折下,褪成了腐朽的枯木色,顺着门缝,映着茫茫雪色,可以看到府中荒芜枯败之色。 第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 盛明珠比划着墙头的高度,估量着让夏雨带她飞上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是这个计划还未实施,就被附近暗巷中一阵拳打脚踢声打断了。 “咣咣咣”重拳击肉声中,还伴随着怒骂声。 “给我打,照死里打,给老子废了他。” “狗杂种,敢算计老子……” “收拾完你,我再去收拾那个贱人,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跑……” “……” 长宁候府这边长久无人居住,越是晚上,就越是冷清无人,可不正是寻仇斗殴的好去处吗? 盛明珠竖着耳朵听了两耳,原本不想管闲事,只是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带着夏雨夏雪二人,隐身躲在暗处,借着微微雪光,瞧清楚暗巷中的情形,这才明白,为何觉得那声音耳熟了。 分明是熟人作案。 就见巷子中,言回朱满脸凶横,指挥着几个黑衣壮汉,对着一个蒙在麻袋中的人,拳打脚踢。 这些人下手狠辣,似乎完全没顾及麻袋中人的生死。 麻袋中装的那人,最开始还能闷哼挣扎两下,最后直接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个言回朱,前段时间刚被伤了命根子,这才恢复能下地行走,怎么又开始兴风作浪了,言家早不是以前的那个言家了,还以为自己横行霸道,有人兜着吗? 盛明珠准备上前,站起身的瞬间,眉头微皱,又蹲了下去,她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四小姐,这么晚的,带着几个丫鬟出现在这里,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况且之前还因为慕长情与暮长幽起了争执,这事若是被人翻了出来,少不得又得起一番波澜。 脑中几下思量,盛明珠按住了性子,静观其变。 见着麻袋中的人没了动静,言回朱蹲下身,扯开了袋子,试下了里面人的鼻息,见着他只是昏迷了过去,一把薅住里面人的头发,将他扯了出来。 对着脸,又是“啪啪”使尽全力的两巴掌,打完之后,还觉得不解气,对着脸,吐了两口吐沫。 盛明珠这一看不打紧,直接吓了一跳,这言回朱打的便是别人,正是谢言。 瞧着谢言那张青紫差点不可认的脸,心头一时复杂难言,想必自己那日寿宴上,一时心血来潮,信口开河的话,被人传了出去,还传到了言回朱的耳中。 被人坏了命根子,言家有因此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这仇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找不到木青,只能将火气撒到谢言身上了。 不过这言回朱,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带着人套了麻袋,还特地挑了这么个地方,按照方才的那种打法,显然是不准备留活口了。 盛明珠眼中浮过一抹冷嘲的讥笑,那言回朱说得对,谢言,你做梦也没料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走。” 盛明珠站起身,不过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悄悄的离开。 从下午就出门,一直到天黑还不见人,国公爷差点将整个府中的下人都派出去找人了。 回来少不得要被一顿训。 盛明珠低着头,老实听训,瞧着她爹还有闲心在这里训她,应该还不知道太庙着火的事。 “你呀,怎么就一直不长心,这才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是要我们给气死吗?” “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传个话回来,翅膀硬了,我们是管不住你了是吧!” 林氏点着她的脑袋,又气又急,偏偏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娘,我知道错了,您快别生气了,生气可是要变丑了,娘亲这么美,这么年轻,要是变丑了,可怎么办?还有爹,说了这么久,嗓子肯定都干了,赶紧喝喝水,润润喉,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况且身边都带着人呢!” 盛明珠好一阵伏低做小,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揉背捏肩的,才将他们二人哄好。 林氏瞅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只能自己受着了。 “明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才是了?” 林氏,因为盛明珠回来而舒张开的眉头,没过一分钟,又皱了起来,“谷雨,你去少夫人的院子里问问,看看有没有递什么话回来。” “明忠,他一个大男人,不回来,担心什么,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住了,珠珠,快过来,还没吃饭吧!爹爹让厨房被你煮了羊汤,热乎乎的,正好喝。” 镇国公孩子脸一般,明明刚才还吹胡子瞪眼,将她好一阵训,这会儿就堆起了满脸笑,唯恐她出去转一天,饿着了。 “谢谢爹,大哥还没有回来吗?” 盛明珠笑着应了,走到国公爷的身边,想到刚才她娘说的话,忍不住又询问了一下。 大哥最不喜欢交际应酬了,与京中的这帮公子哥也没什么交情看,每天下了职,总会第一时间就归家,今日迟迟未归,确实有些蹊跷。 想到今晚太庙中的那场大火,火光耀眼,差不多映红了半边天,凭着太庙中看守的那些侍卫,要想扑灭,只怕很忙,而大哥每日当值的虎啸营,距离太庙最近,该不会…… 盛明珠越想越觉得有这么可能。 刚想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回禀,说是宫中来人,有重要事情禀告。 算算时辰,太庙里的走水之事,应该已经传到了宫中,这会儿来人,估计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这事。 盛明珠跟在国公爷后面,一起出去,果不其然是因为太庙走水之事。 过来传话的小内侍,大雪冬天的,急的满头是汗。 太庙走水,损失惨重,据说大半个太庙都烧了,里面的祖宗灵位抢救出来的十之不存八九。 这事处理的稍有不慎,可要动摇国之根本。 “圣上震怒,现在已经连夜带人赶去太庙,除了随行的大内侍卫之外,还请国公爷,一路护着。” “圣上从刚才开始,已经问责了好些人,侯爷伴驾,还要小心才是。”小内侍交代完正事,想了想又多添了一句。 “多谢公公指点。”。 镇国公面色凝重,这事确实非同小可,闻言二话不说,回屋换了衣衫,驾马就离开。 第九十三章 中了春毒 临近睡觉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公主府一片嘈杂喧哗,便是她待在房中也能听到那边的喧闹。 盛明珠站在院中,听了两耳,隐约好像听到什么世子不见了…… 中午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谢言被言回朱弄到长宁候府那么偏的地方,长公主府中的人,不费一番功夫,想要找到人,可没那么容易。 抬头,天空中的雪已经停了,落在地上的雪大部分已经融化,结成了冰,这个天,这个温度,滴水成冰,在外面冻上一夜,大罗神仙也休想保住他的性命。 谢世子,自求多福了。 嘴中低语出这句话,盛明珠就在翡翠和琉璃的伺候下,进屋梳洗入睡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就被外面一阵吵闹声闹醒。“外面怎么回事,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吵?是爹爹回来了吗?” 翡翠轻手轻脚进来,帮她整了整被子,道:“天还早呢!小姐在睡一会儿,外面声音是从长公主府中传出来的,听说是谢世子找回来了。” 盛明珠打了个哈欠,“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人,人还活着吗?” 翡翠看着她,神情有些欲言又止,“小姐,为何不救谢世子?”从昨晚回来,翡翠就一直憋闷在心中,虽说灵安郡主确实阴险骄横,对不起小姐在先,小姐厌恶她,也情有可原,可是谢世子,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一个公子,往日里与小姐也无冤无仇的,不过前段时间起了几句口角,小姐为何会放任着他落在言回朱手中? 往日里,小姐不是对谢世子,挺关心的吗? 而且,从昨夜到现在,小姐对谢世子的态度,也冷漠的让人心惊。 不对,自从上次小姐摔断了腿,苏醒过来,就好像很不待见谢世子了。 “我为何要救他?”盛明珠抬眼,漫不经心道。 “可是,可是言公子会找上谢世子,其根本原因说起来,还在小姐身上,若是这事真的追究起来,公主府恐怕又要与我们结新愁了。” “她们公主府与我们国公府早就撕破了脸,还怕她会多恨上几分?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翡翠摇摇头。 “大雪天,农夫遇到一条冻僵的蛇,将它放在怀中取暖,蛇苏醒之后,并没有感激农夫,反而趁机咬了农夫一口,你说,农夫该救这蛇吗?农夫第一次傻,受了毒蛇的蛊惑,反而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说,他在遇到这条毒蛇,会怎么做?” “当然是趁着它毫无反抗之际要了它的性命,这样的毒蛇,救它做什么。” 翡翠接口道,转而又一脸迷惑,“小姐,你说的这些,跟谢世子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一句也听不懂?” 农夫与蛇?谢世子怎么就变成毒蛇了? “听不懂就对了。”盛明珠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了亮色,索性直接起了身。 此刻,长公主府,一片愁云惨淡。 长公主见着下人抬着生死不明的谢言回来,惊得险些昏厥过去。 昨日开始,发现谢言失踪,阖府上下,将整个京都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一直寻到了今晨,才在一个不入流的青楼妓馆里找到他们世子的身影。 找到的时候,他们世子周身纹丝不挂,床上还睡着几个同样不着寸缕的老女人。 他们世子周身还留着无数暧昧的青紫淤痕。 那场面,有多劲爆就多劲爆。 府中寻来的一堆下人,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不过很快就发觉其中不对之处,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世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床上几个光溜溜的老女人,扭着身子,毫无羞耻之心,见着一群人闯进来,不说遮掩一下,还大大咧咧任其观看,对着她们抛媚眼。 “不知羞耻。” 有人上前,扯过被子,一把将其盖住,又有人上前,查看谢言的状况,这一看,却不得了。 原以为谢言身上的青紫淤痕是他们昨夜……可是现在靠近了一看,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淤痕,分明是被人打出来的。 “世子,世子……” 连唤了好几声,躺在床上的谢言都毫无动静,寻来的几个下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胆大了伸手上前触了他的鼻息,气息微弱,竟是进气多出气少,一副濒死之态。 “快去回禀公主,还有这间青楼里的所有人,一个不准跑,全部都押起来,等候发落。” 听到他们口中公主二字,一直窝在床头一角,挤眉弄眼做勾引之态的几个老妓子,瞬间没了表情。 神色惊惶道:“你,你们说得公主,可是长公主?这位小公子与那位长公主是何关系?” 一个不祥的涌上心头,她们风月场上混了半辈子,如今年老色衰,十天半个月也接不到一个客,昨夜突然来了一个黑衣人,奢侈的出了大把银子,让她们将这位小公子伺候好了。 送上门的银子那有不赚的道理,况且这位小公子还长得尤其俊俏。 “什么关系?公主府的谢世子,也是你们这些贱人可以唐突侮辱的,你们最好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念在你们老实的份上,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他,他,他是公主府的谢世子?我,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我们可以对天发誓,若是知道这位小公子身份这般尊贵,就是打死我们,也不敢唐突……” 几个老妓子,瞬间变脸,痛哭流涕,哭诉道:“昨夜一个黑衣人带着小公子来的时候,小公子就中了春毒,人事不醒,若是没有人给他解毒,会直接爆体而亡,我,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才将他留了下来。” “那个黑衣人,在哪里?” “我们也不知道,那人丢了一袋钱,就不见了。” “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谢言生命要紧,公主府寻来的侍从,问了几句要紧的话,就让人将整个青楼封锁了,里面所有人一律不准出去,其他几人则带着谢言回了府。 听闻谢言被人从青楼里寻到,性命垂危,长公主的惊得脸瞬间都白了,身子站立不支,若不是身边的谢必安扶着,只怕会昏倒在地。。 “我儿,现在究竟如何了?” 第九十四章 不能人道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将我儿打成这样,若是让我寻到了人,我定要将他拨皮抽骨,以解我心头之恨。” 一夜未眠的长公主,面上带着憔悴,眼中泛着红丝,她坐在谢言床边,手中的帕子掐成一团,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恼恨。 “太医院里的太医怎么还没过来?”瞧着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谢言,长公主心疼的揪起来。 谢必安来回走动,虽未直接发作出来,面上的怒火比之长公主也只多不少。 到底什么人,手段这般下作肮脏,堂堂公主府的世子,竟然被人下了春药,还被几个老妓子给玷污了!! 这若是传出去,他们公主府的脸面何存,谢言还有什么脸面在众家公子间抬头。 这将是他一辈子的笑柄! 谢必安的脑袋蹦蹦直跳,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那恶人是要彻底毁了谢言,毁了他们公主府! “爹爹,娘亲,我哥怎么样了?” 灵安郡主发髻未梳,妆容未上,只草草披了件外袍就跑了过来,昨夜随着侍从寻了谢言大半夜,将近天明的时候,才眯了会眼,没想到醒来,就听到身边伺候的人的说,她大哥找到了,便赶忙过来了。 “大哥,怎么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子?伤害大哥的歹人捉到了没有?” 灵安郡主瞧到谢言露在外面,留着青紫淤痕的脸,吓了一跳,转而怒道。 长公主和驸马爷瞧了她一眼,都没有回答她的话。 面上的伤不过是冰山一角,被子底下,身子上,那才叫骇人。 过了一会儿,家中的侍从带着几个老太医,急匆匆的过来。 “太医,快过来,给我儿看看,伤的严不严重。”长公主见着人来,赶忙站起了身,让开了位置。 太医鱼贯而入,这天刚擦亮,除了太医院里值班的太医,未当值叫得出名号的太医,也全部被催了过来。 几个太医,上前,一起被谢言诊脉,诊了片刻之后,又掀开了被子,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痕。 一直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的太医才收了手,几人靠在一起,低头交头接耳一番,面色是一水的凝重。 长公主和驸马爷守在外间,见里面的太医神色不对,顾不得恼恨,全部提着心紧张起来。 “太医,我儿怎么样?” 以张太医为首的几个太医,闻言,面面相觑了一眼,面色犹豫纠结,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们快说,言儿,他究竟怎么样了?”长公主的心悬在了嗓子眼,谢言是她唯一的亲子,也是他们公主府的唯一世子,其中给予的厚望不言而喻。 “几位太医有话不妨直言,可是犬子性命有忧?”谢必安上前站在长公主的身后,手扶住长公主颤抖的身子,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张太医见着几位同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被逼得没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可否先让屋中伺候的人都出去。” 长公主不明就里,不过还是按照太医的嘱咐,让屋中伺候的人都出去。 “请郡主也一并先出去。”张太医见着灵安郡主还在,再次开口道。 “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出去?” 灵安郡主见自己被排除在外,瞪着眼睛,面上带着恼怒,不过在长公主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见着屋中没有其他其他人,张太医才道:“世子身上的伤,瞧着骇人,其实并无大碍,一些皮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世子之前被人灌了不少性烈的春药,恐怕以后都不能人道了。” 张太医此话一出,轰的一声,不亚于一道惊雷劈下,炸的长公主与驸马爷脑中一片空白,当场就懵了。 “你说什么?”长公主神情恍惚,喃喃出声,似乎根本不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 “你是说,言儿以后再也不能有子嗣了?”这几个字几乎是从谢必安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长公主的眼眸猛地睁大,眼中因为熬夜布下的猩红血丝尤为渗人,她声音骤然拔高,尖锐刺耳。 门外侧着耳朵偷听的灵安郡主,猛地一把捂住了嘴里,眼中同样的是不可置信。 不能人道,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比死还可怕。 若是她哥醒来,知道了这事,会有什么反应,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不会的,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太医你们一定要救救言儿,他还这么小,怎么可能……”说到后面,长公主直接哽咽不成声。 不敢她平日里在怎么端庄尊贵,此刻也不过是个担心自己孩子的寻常母亲。 “公主请放心,若是有法子,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几个太医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事谁也说不准,只能含糊应付了,表示尽力而为。 送走了太医,长公主颓然坐在椅子上,瞧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谢言,心像刀绞一般疼,疼着疼着就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恨意。 所有伤害过谢言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谢必安阴沉着脸,来回踱步,这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 长公主花了半天的时间,暗地里将青楼里的人全部都审问了遍,不管能问出东西的,还是问不出东西的,全部都大刑伺候一顿,几十板子打下去,便是钢筋铁骨也撑不过一天,几个欺辱了谢世子的老妓子下场更是凄惨,长公主直接让人施了酷刑,直叫她们后悔来世一趟。 到了晚间的时候,谢言苏醒了过来,见着四周熟悉的摆设,眼中有一瞬间的呆滞。 半天才似反应过来,猛地揭了被子,见着自己穿戴整齐,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身子一动就痛,周身关节像被人在地上碾压过后一样。 像是想起了什么,谢言苍白的脸色一阵铁青。 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到处是青紫的淤痕,还有隐藏在衣服下的身子,不用看,也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世子,醒了。”。 屋中伺候的人,见着谢言苏醒过来,赶紧去回禀了公主和驸马。 第九十五章 半路遇刺 长公主进来,见着苏醒过来的谢言,想着早上太医说的话,心揪起来,疼的滴血。 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才放缓了声音道:“我儿,你可算醒过来了,快告诉娘亲,到底是何人伤的你?” 长公主坐在床边,从旁边侍女的手中接过软帕,将他头上因为疼痛渗出来的冷汗细细擦掉。 眼中不见往日的严厉,多了几分怜惜温柔。 谢言摇摇头道:“昨日我偶遇秦相家的两位公子,许久不见,便随便寻了处茶馆喝了茶,说了会儿话,等到离开,没走多久,便被人从背后突然袭击,那些歹人为了不让我发现他们身份,故意用麻袋罩住了我,分明是有备而来。” “那后面发生的事,你可还记得?”长公主小心的试探道。 “后面的事?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言神情迷茫。“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当时被人打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在家里了。” 听他说不记得,长公主心中庆幸的同时又微微发愁,那样不堪的事,不记得最好,不然会是一辈子的心结;愁的是,该如何开口,不能人道,可是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迟早会知道的。 谢言略微坐了一些儿,神情就有些疲乏了。 “娘,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了,你带着人下去吧!” “那你好好休息,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敢欺负到我们公主府上,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目送着长公主离开,谢言面上的迷茫慢慢消失,俊逸清朗,向来温润雅致的面上突然变得疯狂而扭曲,只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个似哭又笑的弧度。 他张着嘴巴想哭,又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端倪,只能用两只手拼命的捂住嘴巴,哭到最后却又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明明笑得歇斯底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像是表演默剧的小丑,又哭又笑,笑到最后不能自已,只能趴在床边,张口拼命的呕,呕的泪流满面,呕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那么脏,那么恶心。 他们怎么敢? 紧握的拳头砰的一声,直接扫飞床头桌上摆放的茶盏,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一阵脆响。 “世子,你怎么了?” 外面侍奉的人听到动静,慌忙的敲门询问,有人想要推门进来,却被里面的人一声呵住。 “不许进来,只是不下心打翻了茶盏而已。” 声音嘶哑却又尖利坚决,外面守着的人心中狐疑却没人敢上前了。 长公主府这边在四处寻找伤害谢言的凶手,以及救治谢言难言之隐的法子,而另一边,因为太庙大火一事,连夜带人赶去的武帝,突然传来遇刺的消息。 刺客潜伏在通往太庙的必经之路上,圣驾一出现,便神出鬼没的冲了出来,更为诡异的是,那刺客怀中抱着一个诡异的干尸,干枯的皮肉紧贴在骨头上,幽幽雪光中,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似乎也随着发出摄人的光芒来。 护驾的侍卫,还未近身,光是看着他怀中抱着的枯尸,便已经被吓破了胆,最后紧急关头,还是国公府的国公爷及时护了上来,替圣上挡了一剑,才使圣上躲过一劫。 太庙被毁,圣上遇袭,国公爷受伤,祸事一件接一件,一时之间,难免人心惶惶。 …… 盛明珠原本守在家中,坐等着看隔壁长公主府的好事,谁想着热闹没看成,倒等来了她爹爹受伤的消息。 从富贵儿口中听到国公爷受伤的消息,正在练武场上练鞭子的盛明珠,手中动作一僵,甩出去的鞭子差点甩回自己身上。 “爹爹怎么样了?怎么会受伤?”盛明珠放下手中的长鞭,旁边守着的翡翠连忙的上前,用汗巾将她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又从旁边取了加棉的披风将她包裹了紧实。 不让透一点寒风进去,才放她离开。 “昨晚圣驾行至城外,突遇刺客,听说那刺客武功极高,便是侯爷也不是对手,昨晚若不是侯爷替圣上挡了一剑,那一剑若是刺中圣上,后果可不堪设想。” 富贵儿自从盛明忠回来,就随着他一起入了兵营,昨日刚好有事回来一趟,遇到侯爷要伴驾前往太庙,太庙与虎啸营在同一方向,便跟随侯爷一起了,谁想着半路上遇到了这样的事。 光是听着他言语描述,也知昨夜这一剑,该有多凶险。 盛明珠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道:“你说爹爹这一剑是替圣上挡的?” “可不是吗?若不是为了圣上,就算那刺客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近得了侯爷的身。” 瞧着富贵儿与有荣焉的模样,盛明珠心中忍不住直骂娘。 刺客要杀武帝,直接让他杀就得了,若是武帝死了,岂不是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凭着他们盛家的势力,不管是扶持哪位皇子登基为帝,那都不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这个武帝根本就不配! 盛明珠心中憋闷着怒火,连带着脸色也难看起来。 “圣上出行,带的难不成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这多人,连个刺客都捉不住,害的爹爹受伤,一群没用的东西,爹爹现在伤势如何?” 富贵儿迟疑了一下才道:“侯爷这次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了,不过小姐放心,太医院的太医已经看过了,并无性命之忧。” 等到盛明珠赶到,就见着他爹爹坐在床边,赤裸着上半身,腹部上两指宽的血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血,几个太医忙前忙后的为他清洗伤口。 沾染着血迹的纱布卷了一层又一层,国公爷这个当事人,没什么感觉,倒是将盛明珠和林氏二人瞧着眼中一红。 “明珠,你怎么过来了,别哭,别哭,爹爹一点事都没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等到过会儿伤口包扎好了,爹爹还能带你骑马呢?” 镇国公见着自己宝贝女儿站在门口,红着眼睛,这心疼的比伤口疼的都厉害,伸着胳膊,拍拍自己胸膛,表示自己没事,手下力道没控制好,直接震了伤口,太医刚刚包扎好的纱布又崩了一层血,疼的直接咧了嘴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不老实。”林氏眼睛通红,显然刚才已经哭过了,见着盛明珠过来,招手让她过来坐。 盛明珠心中憋闷着委屈,脸转到一边,刚才她瞧到了那伤口,简直是凶险至极,在往上多那么一公分,就该直接命中要害了。 他们盛家忠肝义胆,为了大周,为了圣上,那一个不是置生死与度外,可是,最后又是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她真替她爹爹不值! 第九十六章 袒露秘密 一直等到太医离开,盛明珠依旧冷着脸,一脸的不高兴,半响才扭过头来,道:“什么刺客武功那么高,竟然能伤到爹爹?” 当今这世上,武功与她爹爹不相上下的,屈指可数,刚才来得路上,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半点头绪来。 “那刺客武功既然能与爹爹不相上下,肯定不会是什么碌碌无为之辈,爹爹可有头绪?”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盛明义也开了口。 国公爷闻言,面色微沉,没有出声。 不过瞧着面色,应该是认出了刺客的身份,见着他这样不说话,越发勾得盛明珠好奇,“刺客,爹爹你认识?” “明珠,你胡说什么?”林氏见着她口无遮拦,怒瞪了她一眼,挥手示意屋中伺候的谷雨和金嬷嬷出去,带上了门。才点着盛明珠脑袋道:“口无遮拦,也不知隔墙有耳,你爹怎么会认识刺客?说话也不过下脑子。” 盛明珠被林氏这么训责,也不见恼,神情游移,似乎还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见着房中没了旁人,国公爷才叹了口气道:“那刺客不仅我认识,你们也见过。” “我们也见过?” 盛明义思量了下这句话,脑中电光火石间闪现过一个不修边幅的身影,“爹爹说得可是那位傅前辈?” 能够轻易近他爹爹的身,还能伤的了他的,除了前些日子赖在他们家中混酒喝的傅前辈,他实在想不起还有有谁?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话。 盛明义的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他与国公爷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担忧隐患。 这位傅前辈突然出现,不去旁人家偏偏的赖在了他们国公府,现在还明目张胆的去行刺圣上,这其中可有牵联?还是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 他们盛家从头到尾都是旁人棋盘上一颗棋子?只是他们自己不自知而已? 这么一想,彼此心中都难免惴惴不安。 屋中的气氛凝滞,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突然,就见一直低头不语的盛明珠站了起来,走在了门口,打开了房门,朝着外面四处看了下,见着院中伺候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复又重新关上了门,站在了国公爷的身边,神情郑重道:“爹爹,觉得圣上为人如何?” “为何这样问?为人臣子,如何能妄议君主?”国公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收敛了神色,厉声道:“明珠,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问,也不要在说知道吗?。” 盛明珠心中发急,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挣扎,最后还是决心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她压低的声音道:“若是我告诉爹爹,我们盛家在四年之后将会迎来灭顶之灾,全家上下五十几口人全部斩首午门,爹爹可还相信?” “盛明珠,你发什么癔症,这样的话能随口胡说吗?”盛明义眉头一皱,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明珠,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要灭顶之灾,那有这样随便诅咒自己家人的。”林氏也忍不住沉下了脸,斥责道,见着她眼睛泛红,面上神情悲戚,似有一股说不出的痛苦之意,只以为她被她爹爹的伤口吓着了,又忍不住放缓了声音道:“你爹爹乃是先皇亲封的护国将军,一生战功无数,便是圣上对我们盛家有什么不满,想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没有胡说,我说得都是真的。”见着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说得,盛明珠急道:“原本这件事,我早就该告诉你们了,就是怕你们不相信,才迟迟没有说……” 盛明珠既已打定了主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当下也不在隐瞒,将前世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包括他们国公府临死前都要背负上的污名。 “我知道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它确确实实发生过,爹娘,你们一定要相信。” 国公爷、林氏还有盛明义三人的神色由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成凝重,到最后变成了震惊,“……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死后重生! 这怎么可能! 镇国公一辈子在战场上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首,刀山血海,尸骸遍地场景也不知见过多少,自诩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从今听了盛明珠之言,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心口发寒。 林氏最先恢复了过来,联想着那段时间盛明珠从白云山受伤回来,一直噩梦不断,再加上盛明珠刚才说得有理有据根本不似瞎编杜撰,已然相信她的话,心中顿时忍不住又疼又怜,“你这傻孩子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她一个自小娇宠长大的姑娘,没见过什么风雨,也没受过什么苦难,听到父兄惨死,亲眼见着刽子手砍下自己脑袋,该是何等的痛,何等的害怕。 林氏上前一把将盛明珠搂在怀中,手紧得勒得她胳膊发疼,好似搂着自己的心肝肉,手一松开,她就会不见。 “你放心,有娘和你父兄在,一定不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痛苦了。” 国公爷愁眉不展,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手指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满脸的络腮胡子都似乎气得竖起起来。 盛明义的脸色也沉得滴水。 盛家功高盖主,迟早一日会引得君王猜测,他们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万万没想到会那么快,那么早。 而且还是那么惨烈,那么不留情。 “卑鄙无耻之徒,不管是谁,我定要他好看。”铁拳砰的一声砸在了桌上,震得满桌茶盏直晃。 盛明珠轻轻挣开林氏的怀抱,拿着绣帕将她眼角的泪珠拭去,宽慰道:“既然老天有眼,让我又重新活了回来,肯定也觉得我们盛家死的冤屈,这次我们定不会再让那奸邪小人的毒计得逞。”。 “这些年我们盛家一直恪守本分,紧守为人臣子的职责,也甚少与人交恶,究竟是谁这么恨我们,要这样对我们盛家?”盛明义眼底翻滚着煞气,眉宇间带着愠怒。 第九十七章 治病药引 构陷朝中重臣,还是立下赫赫战功的侯爷,绝非易事,说不得还是几方错综复杂的势力之间互相博弈后的结果。 几人商讨猜疑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似乎瞧着谁都有这个可能,又似乎瞧着谁都不像,思来想去只能按下不提,只能日后一行一动多加思量防范。 武帝因为刺杀以及太庙被毁一事,勃然大怒,这几日除了国公爷负伤得以休养在家,其它朝中重臣基本从早到晚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宫中,商讨后续事宜。 个个叫苦不迭。 除了追查太庙走水原因,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缉拿刺客,翰林院廷尉司等机要部门还要密切关注市井民间的流言导向。 街头巷尾凡有议论此事者,不问身份,一律拘禁起来。 便是往日里挂个闲职的驸马爷,这些日子也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连受伤的世子爷顾不上了。 长公主这几日因为谢言的事,寝食不安,面上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乌乌黑发间冷不丁的冒出了些许白发来。 青楼中的妓子老鸨全部都被她大刑招呼了一遍,可硬是没能从她们口中得出半点有用的信息证据来。 这京中敢于她们长公主府结仇的人家屈指可数,谢言自小便是旁人交口称赞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他这样的人,更不可能轻易得罪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 这几日派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接连几日,还未寻到伤害世子的凶手,长公主恨得牙根发痒,心中憋闷着怒火,仿若炮仗一点就着。 “公主寻到了。” 随着外面一个声音的通禀,长公主面上的乌云顿消,细看,竟还能瞧出面上几分激动之情。 长公主站起身,快步出了门,对着院中站立的一位年约四旬,细眼鹰钩鼻的中年男子仔细打量了下。 “他便是你说得那位神医?” “正是,公主不妨让他一试。”说话的这位乃长公主府的客卿,听闻这几日,长公主遍寻神医替世子治伤,便毛遂自荐推荐了下。 “师出何门?” 长公主位居上位,居高临下询问道。 那寻来的神医却也傲慢的很,见着长公主这幅模样,冷哼了一声道:“无门无派,略懂一些雕虫小技,公主若是看得起在下,我便勉强瞧一瞧,若是看不上,也不用耽误彼此的时间。” “公主殿下,曲神医的医术在下可是亲眼所见,没有他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在下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他请来的。”那客卿有求于公主府,因而格外的卖力推荐。 长公主不过是自来高高在上惯了,便是心中热切面上也得显出三分冷意来,刚才之所有那样问,不过是想探寻下他的根底,谁想着这个所谓的神医这般傲慢。 心中微微不快,刚想发作,转念一想,有几分能耐的,性格多半恃才傲物,不将旁人放在眼里,脾气也多古怪。说不定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长公主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眼,只看着旁边客卿腿脚打颤,才命院中侍从领路,带着他进了世子的房间。 谢言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见着长公主过来了,才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不是让您回去歇着的吗?怎么又过来了,这边有下人伺候就行了。” “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如何?还疼吗?” 长公主见着他神色萎靡,心中自然少不得又是一阵又疼又恨,好好的孩子,弄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让她如何不恨!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娘,这位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位是娘给你新请来的神医,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谁知道里面内府有没有伤着,让神医看看,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娘,我没事。” 谢言心中烦闷,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谁也不想见,“不过是些皮外伤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 一点皮外伤用得着接二连三的到处找大夫过来看吗?谢言眉头郁结,周身隐隐散发着不耐之意,他至今还不知自己不能人道之事,脑中残留的记忆只有青楼中甜腻劣质的脂粉香以及一双双令人作呕的手停留在他身上的粘腻恶心感。 这些天将自己关在房中,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其实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坎,一想到自己曾经被那么多年老色衰丑陋的妓子、给侮辱了…… 那种令人作呕之感,怎么也驱逐不去。 “世子,你身上的伤恐怕不仅仅是皮外伤吧!” 那位曲神医站在床头,并未靠近,也没把脉验身,仅仅只凭肉眼便瞧出了谢言身上的不妥。 长公主神色一凛,回头瞪了他一眼,虽未言明,不过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明显。 “沽名钓誉。”谢言冷眼撇了他一下道。 “你若不愿意,娘也就不勉强你了,要是累了,在休息一会儿。” 见了谢言,屏退了众人,长公主盯着曲神医道:“你倒是神奇,练得一双火眼金睛,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儿除了皮外伤之外,身上还有哪些地方不妥?” “世子气色萎靡,精神不振,说话间气短虚浮,一看便是纵欲过度伤了根本,世子如今只怕已经不能人道了。” “放肆!”长公主一声怒喝,横眉怒目。 这位曲神医丝毫不惧,迎着长公主的怒目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公主若想治好世子的隐疾,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长公主面色阴晴不定,半响,收敛了面上怒色道:“世子的病,你有几分把握治好?” “这病对于旁人来说,可能是无解之症,对于我来说,不过轻而易举。”曲神医神色傲慢,此刻这样的傲慢不仅不讨人嫌,反而分为的让人惊喜。 “当真!”长公主面上隐隐露出喜色。 “这病治起来不难,只是要牵累公主殿下受点伤了。” “此话怎讲?”。 “我有一偏方,刚好可治世子难言之隐,只不过需要取些公主殿下的血做药引,公主放心,只需小半碗血即可。” 第九十八章 滴血验亲 不过是小半碗血做药引,简单,长公主闻言,二话不说,便让人寻了匕首来,割了手指挤了小半碗的血来。 就见那曲神医从怀中掏出一个碧青色掌心大小的铜盒,那铜盒玲珑精巧,从旁边暗扣打开,冰冷寒烟从中冒出来,铜盒底下置一寒玉,玉上躺着一只通体透明的蛊虫。 那蛊虫晶莹剔透,浑身犹如鼓胀的面包,沉眠不动,谁想入了血刹那间便如游鱼如海,翻滚身子大口吞噬四周的血液,直至晶莹剔透的身子变成一片血色。 “这是什么东西?”长公主眉头微皱。 “公主放心,这蛊虫不是寻常之物,更不是那种阴毒邪物,乃是我用各种灵丹圣药滋补出来的灵虫,长公主与世子血缘至亲,用公主之血加之这灵虫,入体化药,刚好能滋补世子精血亏空。” “我如何相信你?”想着要将这虫子喂于世子体中,长公主瞬间又提起了警惕心。 “听闻宫中有一神药名为雪陈丹,可以肉白骨活死人,我沉溺医学,别人尊称药神,可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神药,我若治好了世子殿下的难言之隐,长公主可否能寻得那神药借我一观?” “雪陈丹?你从何处听来的?”长公主道。 “公主不用问我从何处听来,只要告诉我,能否答应这一要求即可。” “如果你真能治好世子的病,我可以去求皇兄,不过那雪陈我也只听过,从未见过,是否真得存在,我也不敢保证。” “还请公主尽力而为。” 两人约好了条件,便开始着手准备给谢言治病。担心谢言知道会抵触,长公主索性直接让人在他每日服用的汤药中加了安神药。 等他昏睡之后,才带着人进去。 曲神医先是上前把了他的脉,又用银针封住他身上关键部位的几个大穴。 全部准备妥当之后,才在长公主期盼紧张担忧的视线中,将那碗药引灌进了谢言的口中。 猩热呛人的血液刚一入口,昏迷中的谢言便忍不住闷咳起来,曲神医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的下颚,让他闭紧了嘴巴,将口中之物全部咽了下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谢言青白毫无血色的脸面便开始慢慢转红,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变得滚烫,额头慢慢渗出汗珠。 紧锁眉头显露痛苦之色,仿佛在睡梦中受到大火灼烧,身子坚挺,青筋赤鼓,里面似有蠕动的虫子来回滚动。 “神医,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谢言,见着他周身泛红,如烫熟的虾子,忍不住紧张道。 “公主放心,这是灵虫起了作用,只需稍等片刻,灵虫便会彻底化成了灵药汇入世子周身筋脉血液中,世子的隐疾也就能就此去了,之后在服上几剂调理药方,便可重振往日雄风。” 长公主见他信誓旦旦,也只有将悬着的心放回肚中,耐心的等着,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变故突生。 只见周身赤红,大汗淋漓的谢言突然双目圆睁,浑身痉挛颤抖,趴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咳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里的所有血液全部都吐出来。 吐出来的血红色中,那条吸饱了血液的灵虫扭动了两下,便突然没了动静,而后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是怎么回事?” 谢言吐完了血,两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面上神色惨白如纸。 长公主关心则乱,见着谢言变成这幅样子,再也忍不住,甩出手中的匕首,直接架在了曲神医的脖子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谋害我儿的性命,快说,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 长公主怒不可赦,这种被人当众戏耍的屈辱感,让她周身怒火高涨。 “若是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千刀万剐了你。” 曲神医没去理床上昏死过去的谢言,见着自己好不容易饲养出来,费了无数心血的灵虫就这样被他吐出来,心疼的要滴血了,甚至于架在脖间的匕首都顾不得,就像上前用手捧,只是那灵虫娇贵异常,喝了血唤醒了之后,很快就化成了灵药溃散。 “暴殄天物啊!” 曲神医跺着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二的一只灵虫,半点效果没起,就这样浪费了,脸色难看的厉害。 这不应该,他行医至今,遇到了疑难杂症不知几何,这种所谓的难言之隐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意思而已,保险起见,甚至于连他最珍贵的灵虫都拿出来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曲神医面色发沉,眼睛在谢言和旁边的长公主身上扫过,最后不惧长公主怒火,落在了她身上,只见他冷笑了一声道:“我好心好意替你们救治世子,公主为何要这样戏弄与我?” “我这灵虫花费了数十年才培育出一只出来,其中花费的奇珍药材不计其数,若不是为了救治世子,我如何舍得拿出来,公主既然没这个心,还请还了我这灵虫来。” “满嘴胡言乱语,本公主何时戏弄与你,分明是你先伤了世子在先,行骗都骗到了我公主府上,我看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来人,将他拉出去乱棍打死。” 长公主满面怒火,对着守在外面的侍从怒喝一声,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将他围了起来。 “公主与世子根本没有血缘之亲,刚才为何不说。” 曲神医怒斥一声,细眼中也是盈满了怒火,若不是为了雪陈丹,他怎么会舍得拿出灵虫这等神药,现在神药未见,还毁了自己的灵虫。 亏,亏得裤衩都没了。 “你说什么!”长公主盯着他,随即厉声道:“荒谬,世子乃我十月怀胎亲自诞下的麟儿,怎么会没有血缘之亲?你这个庸医骗子,事到如今,还敢给我满嘴胡言乱语,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公主殿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滴血验亲试上一试。” 是人都有逆鳞,而他曲神医这辈子最忌讳的应该就是旁人对他医术的质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罢,他直接上前取了银针刺了谢言指尖血,将其滴在碗中递给了公主。。 “公主与世子若是血亲,这血刚才在他体内就该相容,绝不会行至一半咳血吐出来。” 第九十九章 血液不溶 见着长公主迟迟没有动作,曲神医冷笑了一声道:“公主莫不是不敢?” 此情此景,当着众多人的面,长公主应该怒不可赦的让人将他拉出去,乱棍打一顿,好让他知道,她们公主府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撒野肆意妄为的。 只是事到临头,却鬼使神差的接过曲神医递过来的血碗,就着刚才的伤口,挤了一滴血进去。 两滴血在茶碗中晃荡了两下,很快慢慢朝着一起汇聚。 见着两滴血朝着一起融合,长公主面上神情微不可查的一松,她冷笑一声,转而对曲神医讥讽道:“那来的赤脚庸医,就这边蹩脚医术也敢妄称神医?我看你分明就想故意拖延时间,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屋中听命而来的侍从,抽出手中的佩刀,将曲神医团团围住,意图将他抓起来。 却见曲神医扬着手中的茶碗道:“公主殿下,看看这是什么?” 茶碗中原本两滴本该相容的血,却像两极相斥的磁铁,滴融在一起之后,又很快的分开,水火不容的各自偏居一角。 完完整整,不散,不容。 “这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盯着眼前碗中那两滴猩红的血液,似乎要将它们看穿了孔,面上表情慢慢凝固,半响之后,才回过神来,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匕首猛地一扬,盛着两滴毫不相容血液的茶盏,便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绝不可能,必定是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长公主怒容再起,退后一步,挥手示意,让围上来的侍从将他捉起来。 “将他抓起来,关进府中暗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 府中侍卫刷刷上前,不给曲神医丝毫反抗的机会,很快将他押解了起来。 曲神医被人擒住了双手,见着长公主不相信的样子,嗤笑一声道:“可笑,可笑,帮别人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儿子,事实摆在面前,还不相信,简直愚不可及,可怜可叹你长公主聪明傲气了一辈子,竟然是在给别人做嫁衣,养的儿子还不是自己亲生的,哈哈哈,好笑,好笑……” “住嘴,你休想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长公主怒不可及,不顾自己身份,直接一巴掌甩了上去,曲神医被她打得脸歪在一边。 “今日发生的事,任何人都不许走漏风声,尤其是世子跟前,若是让我听到关于此事一丝风声,你们仔细着自己的小命。” 等着房中人散尽,长公主手中握着的匕首哐的一声落地,面色晃白,手扶着圆桌颤抖,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扑打过来。 这怎么可能? 世子明明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麟儿,怎么可能跟她没有血缘之亲?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说不得就是这个什么神医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才让她们血液不容。 长公主撑着身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脑中一瞬间的闪过诸多念头,心中又慌又乱,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床上昏死过去的世子突然闷咳了两声,让她陡然回神。 瞧着房中满地狼藉,长公主压下心头的烦躁惊疑,命外面伺候的人进来收拾干净,又派人重新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 “李太医,世子殿下如何?” 今日过来诊脉的是李太医,往日也多由他过来给长公主请平安脉,也算是长公主的心腹太医了。 李太医眉头微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半天才放下谢言的手腕道:“世子殿下的脉象奇特,时强时弱,刚才是否进补了什么奇药?” 长公主沉默了一下,才阴沉沉道:“世子精神萎靡,每日了无生趣,见着什么都没精神,刚才确实给他服用了一些灵药,不过很快就被他吐出来了,那东西对他身体可有妨碍?” “公主可否将那灵药借我一观?” “李太医可听说过曲神医这个名头?”长公主没回答他的话,反而询问了毫不相干的人的名字。 听着神医的名头,李太医眉头一皱,心中有着本能的不喜。 “神医?这人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华佗扁鹊在世,也不敢随便以神医自居,竖子无畏,不知读过几本医术,就敢以神医自封,公主殿下,可小心莫要被人瞒骗了才是。” “世上的伤早已经无碍,只是伤病好医心病难治,若是世子一直想不开,走不出这个坎,便是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公主殿下可不能急病乱投医,若是吃坏了世子的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太医给谢言重新诊了脉,又重新开了药方让下人去煎药。 长公主嘴上应着他的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昏迷中的谢言,眉目精致,眼睫细长,鼻梁高挺,与驸马很像;嘴唇饱满,沾着一层薄薄的血色,这一点却与她和驸马都不想象;还有那厚实微垂的白玉耳垂,长公主伸手试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耳廓光洁,下面丝毫没有垂坠之感,她是没有耳垂的,驸马她见过,也是没有的。 长公主之前从未怀疑过谢言的身份,所有自小到大也从未关注过这些细枝微小的不同,如今心中有了猜疑,埋下了刺,再这么仔细一看,猛然惊觉,世子周身上下竟然与她毫无相似之处。 谢言诊脉过后的手,放在了外面,略微冰寒。 长公主伸手将他放回了锦被中,摸着谢言温热的手腕,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惶恐来。 若是谢言不是她的孩儿,那她自己亲生的孩儿在那?这怎么可能呢? “公主,还有别的吩咐吗?”李太医开好了药方,收拾好药箱,准备告辞。 “李太医留步。”长公主转身唤住了他。 “请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长公主挥手让屋中伺候的人全部都退出去才道:“本公主有一事不解,还请李太医帮我解个惑。” “公主请讲。”。 长公主沉吟了一下,又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好半天的才听她道:“有没有可能血亲之人的血,是不容在一起的?” 第一百章 路人皆知 李太医不知长公主为何会询问起这事,想了一下道:“滴血验亲虽说是自古有之的验亲之法,但其实真正说起来,它并不是完全准确,血液融合与否,与是否是血亲并无太大关系。” “那其实就是说,滴血验亲之法并不准确?血缘至亲的血放在一起也有可能并不融合。”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惊喜。 “按道理来说,是有这个可能。” 得到太医肯定回答,长公主面上积聚的怒火愁云消解渐融,眉头舒展,她来回走动了两步,压在心头让她差点喘不过气起来的石头消失,连带着脚步都随之轻快了几分。 “多谢李太医,世子的身子还有劳你多费心了。” “公主客气了。” 这边刚遣人送走了李太医,那边就有人急匆匆的过来回禀,说是关押在暗室里的犯人逃走了。 那犯人也不知用得什么手段,迷昏了暗室外面看守的侍卫,偷溜不见了。 现在府中已经到处派人搜了,只是寻了半天也没找到犯人的踪迹。 “想跑,没那么容易。”长公主冷哼一声,让人即刻将引荐他过来的那个客卿给捉回来。 既然是他引荐过来的,那肯定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曲神医暗骂了一声晦气,呸呸呸……掸了掸从狗洞中钻出来的一身灰尘泥土,若不是这次身上带了点防身的东西,这次说不定就真的折在这公主府了。 随便找了个茶摊,要了碗热茶,准备喝两口暖暖身子,压压惊,只是茶还未喝上两口,就见着旁边酒楼中,一位身着华服,面容娇俏却满身骄横之气的女子,手持长鞭,对着几位市井商人装扮的男子,抽打鞭笞。 长鞭甩得啪啪作响,那几位男子,明明身强体壮,八尺有余,却在一个小女子的长鞭下抱头鼠窜,无一人敢反抗。 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扰,或说一句求情的话。 模样甚是嚣张,曲神医瞪大了眼睛,他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世面的人,还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姑娘。 啧啧,难不成这京中的水土与旁处不同,养出的阴盛阳衰之气? “掌柜的,里面的那位姑娘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大胆,没人敢拦一下呢?” 茶摊上的掌柜伸着脑袋,顺着他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又慌忙的缩回来,压低着了嗓音道:“客官,您不是我们京城本地的人吧!要不然怎么会不认识她?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灵安郡主。”掌柜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努努嘴道:“长公主府的,来头大着呢?您可小心点,可千万不要招惹到了她,不然有您受的。这半月以来,这条街上大半个酒楼茶楼都被她砸过了,脾气凶着呢?” 掌柜的边说边摇头,他就这么一个小小茶摊,每日的还得提心吊胆,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怎么就没人管管,难不成就由着她这样横行霸道?长公主府的又如何?难不成这天下还是她们长公主府的天下?” 听着曲神医说着这话,茶摊的掌柜吓得脸都白了,慌忙的上前,用手虚掩着他嘴巴道:“客官,您可就行行好吧!小老儿还指望着这茶摊赚点养家糊口的钱,您可别在这里给我招祸。” “这怎么就招祸了?难不成连旁人说什么,他们长公主府也得管着?” “可不是得管着吗?现在这条街上,不,不仅仅是这条街上,就是整个京中,谁敢说一句公主府的闲话,就是言语中提到公主府驸马爷这几个字也不行,要让是里面的那位听到了,少不得一阵毒打,见着里面那几人了吗?肯定是几个刚入京的愣头青,口没遮拦,听着几句闲言八卦,没管住嘴,还以为这些高门大户里的闲话真是那么好听的,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怎么就记不住呢?” 掌柜的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觑了一眼旁边酒楼中还在惩治旁人的灵安郡主,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对着曲神医好一番嘀咕。 “说起来也是怪,明明驸马爷和那世子爷都是最谦逊有礼不过的,怎么养出来的郡主,脾气这般暴躁骄横?” “说是京中一霸也不为过,动辄动鞭子动刀的,根本就没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哎,难呀!” 掌柜的一边嘀咕,一边摇头。 坐在曲神医不远处的朱念君,一腿屈膝放在板凳上,一手捻着花生米,一边抛,一边用嘴巴接,一只耳朵竖的高高的,听着这边掌柜的在那里嘀嘀咕咕的。 曲神医闻言,忍不住冷怒了一声,今日本来就在公主府中吃了大亏,现下又见他们府中郡主这番做派,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仗势欺人,一时气愤不住道:“天道好轮回,这样的家教门规,怨不得府中世子断子绝孙,不能人道,要是府中在多出几个为非作歹的贤孙,这全京城的百姓还不得一个个夹着尾巴缩着脖子做人。” 朱念君手中的花生米咯噔一声掉在了地上,转过头来,一脸好奇道:“这断子绝孙,不能人道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公主府中的那世子以后都做不成男人了呗。” 曲神医猛地灌了口热茶,见着旁边一圈人个个低头喝茶,实则个个竖直了耳朵,在听,也不遮掩,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揭了长公主府意图遮掩的丑事。 “不仅如此,我跟你们说,那谢世子,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长公主亲生的,可笑那长公主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还不相信……” 曲神医只顾自己心中一时畅快,浑然不觉自己说出的话,惹出了什么惊涛骇浪。 掌柜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也顾不得赚他这几个铜板的茶钱了,直接赶人走,“这位客官,您还是赶紧喝了茶走吧!这茶就算是我们免费送你的,不要钱,您喝了赶紧走,赶紧走……” “凭什么赶我走,我说得句句属实,他们长公主府憋着藏着,不让人知道,我偏偏就要说,不仅说,还要传得人尽皆知。” 朱念君捏着手中的花生米,面色阴晴不定,这几日长公主府中颇不太平,太医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趟,原先不过以为谢言遭了罪,受了点皮外伤,怎么就变成了…… “老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几人不过闲谈了两句,就被灵安郡主拿着鞭子抽的满地找牙,若是知道你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话,还能有你的活路吗?况且你一不在长公主府中当值,二者这么隐秘的事,若是真的,长公主只怕瞒都瞒不迭,又怎会让你知道,还让你堂而皇之的大声嚷嚷出来了。”。 朱念君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只有茶摊的掌柜铁青着脸,在旁边怒瞪着他们。 第一百零一章 冤家路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不是真的,以后你们自会清楚。这些个高门大户,别看表面上个个光鲜亮丽,内里的还不知烂成什么样了,什么阉脏龌龊事都有,那世子还不知是怎么来的……” 这曲神医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故意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勾尽了众人的好奇心,他们不让说,他偏要说,不仅要说,还要将长公主费劲心思遮掩的事,全部都扒出来,干净利索的连个裤衩都不留。 “这位客官,求您勒,赶紧走,赶紧走得了吧!咱们这小户小摊的,可容不得您这尊大佛。” 茶摊的掌柜的,快要哭了,直接挥着手中的帕子赶人,连推带赶的,架着人出了茶摊。 人离开了,只是丢下的炸弹余波却一时散不尽,茶摊上三三两两喝茶的茶客,不敢大声议论,私下里交头接耳少不得一阵嘀嘀咕咕。 这闲言八卦,本就是这么回事,你越禁,就越禁不住,越是不让人说,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本不过是旁人茶余饭后的子虚乌有,传到了最后,却变成所有人言语闪烁的凿凿秘辛。 朱念君两口喝尽了碗中的茶,丢下几个铜板,刚准备起身,就见着一道长鞭,带起一道罡风,噼啪一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落在了他旁边的桌上。 坐在他旁边桌上的两茶客,也着实倒霉,低着头交头接耳说得正热闹,没留心隔壁茶楼里的灵安郡主已经收拾完门出来了,好巧不巧,他们又恰好坐在了边上,嘴里嘀咕的话,正好被听个正着。 “不知死活的东西,非得本郡主将你们个个的嘴巴抽烂了,才能长点记性。” 灵安郡主怒骂一声,甩着长鞭就对着旁边桌上二人打去。 鞭风凌厉,下手毒辣,完全不留一丝余地,似要将人抽个半死不活才肯罢休。 一时之间,噼里啪啦,哀嚎躲闪,茶盏坠地,桌椅翻倒,混乱一片,朱念君背着身子,挑一个人高马大,身材及其壮硕的男子背后躲。 这个灵安郡主第一次见着他,就要挖他的眼睛,现在若是让她瞧着了,只怕没事也能生出事来。 朱念君弓着身子,正准备趁人混乱,悄悄的溜开,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面前的这位仁兄,还是个路见不平的仗义人士。 见着灵安郡主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毁坏了茶摊不说,还蛮横的要将茶摊上所有人捉起来,命着身边的侍从挨个的打嘴巴子。 挡在前面的壮汉再也忍不住,忽的窜出去,一把擒住了灵安郡主甩着长鞭的手。 “你个小丫头好没个道理,这么张狂,当街随便打人,谁给你的这个权利?” 那些个被灵安郡主侍从捉住的茶客,顿时如遇到了救命稻草,纷纷的瞧着他,只盼大侠援手,能将他们个个解决于水火之中。 最好能将这个横行霸道,比土匪还蛮横不讲理的灵安郡主教训一顿才好。 周围路过瞧热闹的,则忍不住为壮汉捏一把汗。 灵安郡主什么样的脾性,他们可都是亲眼瞧到的,旁人避都避不及,唯恐沾惹上她,这壮汉竟然送上门去,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灵安郡主显然没料到自己拆了这么多酒楼茶馆,打了这么多人,竟然还有人敢站出来反抗,蓦然一下,心中一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待瞧清了面前之人的打扮,五大三粗,周身麻布粗衣,一看就是个寻常的庄稼汉,不由得怒火高涨。 “什么下作东西,本郡主也是你能碰的?给我打,狠狠的打,一定要打到他们长了记性才行。” 灵安郡主上次因为盛明珠吃了亏,因而长了记性,出门找人麻烦的时候,身边总是会多带几个功夫高强的侍从,此刻刚好派上了用场。 这壮汉既然敢出头,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一人对上四人,不用武器双拳肉搏,也不落下风,只是可惜了掌柜的茶摊。 噼里啪啦一片狼藉,在旁边施欲哭无泪。 灵安郡主守在一边,眼见着自己带来的人不敌,眼中刷过一道狠意,嘴中暗骂一句,没用的东西,见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眼睛一撇,落在了刚才与壮汉坐在一起的一个小女娃身上。 那小女娃乖巧的守在一边,眼睛一动不动的瞧着场中教训恶人的壮汉,拳头攥起来,眼睛里闪闪发光。 嘴里还时不时的咕喃着,打,狠狠的打,爹爹加油…… 灵安郡主甩了下手中的长鞭,啪的一声轻响,在一片混乱嘈杂中格外不显,她扬首冷笑一声,手腕一动,长鞭便如毒蛇出鞘,迅猛疾驰的朝着那个小女娃身上甩去。 那小女娃只顾着为自己爹爹加油鼓劲,丝毫未觉察到危险的靠近,长鞭甩来,等那壮汉反应过来,已然是晚了。 电光火石间,朱念君猛地上前一仆,将小女娃反个身抱在了自己怀中,长鞭如嗜血的毒兽舔过他的脊背,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意。 “你敢伤我女儿,我要你们的命。”那壮汉怒吼一声,手中铁拳拳拳见血,眨眼之间,拦在他面前的几个侍从已经倒地爬不起来了。 “妞妞,你没事吧!” 壮汉退回了自己女儿身上,上下检查一番,见着周身无恙,才轻轻松了口气。 “多谢这位公子救了小女一命。”壮汉拱手道谢。 朱念君龇牙咧嘴,疼的头皮发麻,缓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见着众人视线落在他身上,尤其灵安郡主那个吃人的目光视线,心中直道要糟。 只盼灵安郡主记性不好,又或者从未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放在眼里才是。 灵安郡主的记性显然比他想得要好得多,见着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咬着牙对着旁边还站着的侍从道:“将那个小混混给我捆起来。” “捆不起来,直接打折了腿,给我带来。” 朱念君一人拉了灵安郡主全部的仇恨值,原先那些因为说了几句闲话给抓起来的人,也没人管了。 “这位大兄弟,我刚才可是救了你女儿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朱念君捉住壮汉的胳膊,算准了他不会不管。 壮汉撇了一眼围上来的侍从,也没说管,也没说不管,眼睛盯着怀中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儿,沉默了一下,突然低吼一声道,跑。。 朱念君有些没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跟在他后面就跑。 第一百零二章 冤家路窄 两人跑得速度极快,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便见着他们二人七拐八拐没了踪影。 茶摊四周被拘起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福至心灵,也瞬间跟着一哄而散,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顿时鸡飞狗跳一片。 灵安郡主自来都是横着走的,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气得双目发红。 朱念君担心半路上会遇上灵安郡主,特地的在街上转悠了半天,估摸着人已经散了,才晃晃悠悠的朝着国公府走去。 一路上,脑中难免的会想到谢言,想到刚才茶摊上听到的那番话。 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去探视一下? 说实话,其实他对谢言并没有什么偏见,相对于长公主府的其他人,他更喜欢和谢言在一起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黎生的死,以及灵安郡主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又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怀里零零碎碎的揣了好些小玩意,稍不留神就会漏出来,朱念君只能怀中揣着,手中拿着,脖子上挂着,模样瞧着颇为可笑,盛明珠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出来,因而总是喜欢往他身边凑,托他出去的时候给带些小玩意回来。 什么头绳绒花,胭脂水粉,点心蜜饯之类的…… 穿过街道,拐个弯就到了国公府的府宅门口,朱念君绷了一路神经,此刻心神一松,嘴中哼着小曲,刚准备快步进府,就见着路上突然窜出来两人,一人擒住他的双手,一人捂住他的嘴巴,从着身后将他拖走。 两人速度极快,没惊动任何人。 朱念君嘴里呜呜的,身上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绝对的武力悬殊面前,那就是个纸老虎,不堪一击。 他被塞进一个马车里面,马车咕噜的顺着后门进入了长公主府。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朱念君眯着眼睛,还未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就被人扯着绳子从马车里面拽了下来,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上。 “一个小小贱奴,竟然还敢跑。” 随着一声怒斥,一道长鞭凌空而落,劈头盖脸摔在他身上。 打了一下,还犹觉不解气,噼里啪啦狠抽了数十鞭,才停下来。 朱念君被抽的满地打滚,面上留下好几道血痕,好在冬日里衣服穿得厚实,没伤到内里,朱念君蜷缩着身子,见着身上没了鞭子落下,才缓缓的抬起头。 灵安郡主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上凶狠的表情,差不多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细软的长鞭上沾染着血迹,暗红色的血痕又添新的艳红。 朱念君舔了下嘴角抽打出来的血痕,心中暗暗叫苦,落在这个疯婆子手中,这次他只怕真的要叫人给他收尸了。 “郡主,息怒,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你一个姑娘家,尤其还长得这般花容月貌,美过九天仙女的姑娘,拿着个鞭子到处打人,像什么话。” 朱念君双手被捆,费了好些力气才坐起来,见着四周情况不妙,溜须拍马的阿谀奉承的好听话,不要钱似的直往外倒。 什么沉鱼落雁,人美心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什么只要她饶过了他这一次,以后他一定供了长明灯,日日三炷香祈福神明保佑着公主府众人长命百岁……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昧不昧良心了,只要能哄得她开心,饶过他这一次,跪着喊她姑奶奶都行。 骨气这种东西,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朱念君想得开,能屈能伸得很,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子丢脸什么的。 在生死面前,面子名声什么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灵安郡主美目中擒着狠意,冷笑一声,见着他还有力气在这里胡言乱语,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脚底踩着他的脸,狠狠的碾了两下才道:“怎么,没了盛明珠护着,蹦跶不起来了?敢在本郡主面前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你以为我跟盛明珠一样,没脑子,听得几句夸,就飘上了天,我告诉你,本郡主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不知死活的贱奴,你以为你是谁,敢羞辱我,来人,将他的舌头给我拔了。” “还有他这双眼睛,也碍眼的很,本郡主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朱念君是见过她发疯的模样,知道她是说得出,做得来的,眼看着四五个侍从围了上来,一时之间也难免慌了神。 “你不能伤我,我可是你哥的好朋友,你哥要是知道你伤了我,肯定会生气的,谢言,谢世子救命……你妹妹要杀人了,你快出来管一管……” 朱念君嘴说着,突然的扯着嗓子,对着四周拼命的嚎叫起来。 尖锐凄厉的声音,差点将整个公主府都惊动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的嘴巴堵起来。”灵安郡主怒火中烧,鱼都在案板上了,还能让他翻出花来不成。 “救命、杀人啦!谢世子快来救救我……” 朱念君一边喊,一边带上谢言的大名,就算引不来谢言,也借着谢言的名头,让旁人有所顾忌,给他多拖延一点时间。 他一边四处躲闪,一边扯着大嗓门拼命喊叫,下人们屈于灵安郡主往日的淫威,根本不敢随意过来张望,朱念君喊了半天,也没见着有人过来,心中发凉。 暗想着今日要折在这里了。。 就听着身后一声威严厉斥,“怎么回事,喧嚷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瞧着眼熟 那声音疾言厉色,极带威严,上前追捕朱念君的几个侍卫立马停住了脚步,便是灵安郡主面上的怒意狠相也跟着收敛了几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抓住塞了嘴巴,在由着他吵吵嚷嚷的,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 灵安郡主上前凑到了长公主的面前,见着长公主面色不愉,神情间带着几分烦躁,想着刚才的喧嚷惊扰到了她,一边示意着侍从赶紧将朱念君处理了,一边搀扶着长公主,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道:“都怪这个贱奴才吵到了娘亲,过会儿,我必让人好好教训他一顿,娘亲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哥醒了?” 长公主因为谢言的身子,整日焦心挂虑,容颜神色难免带上倦色,路过听着这边吵吵嚷嚷大声喧哗,一点规矩体统也没有,便忍不住过来瞧了一眼。 “你呀!这些日子给我少惹点事,最近府中事多,怎么听着你天天往外面跑?” “还不是怪外面那些人,整日里胡说八道,娘,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传的,说什么的都有,在由着他们造谣下去,我们长公主府脸面威严何在,他们说什么都行,千不该万不该拿着你和爹爹来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我没将他们的舌头一个个拔下来,算是对他们客气的了。” 一说起这个,灵安郡主心中怒火又升腾抑制不住了。 “外面都传些什么了?”长公主不动声色道。 灵安郡主恍若未觉,又或者单纯的从未相信过外面的那些谣言,此刻听着长公主问起,满腔愤怒,义愤填膺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都怪盛明珠,好端端的让人演的什么寻亲戏,我看她就是故意不怀好意,外面那些谣言蜚语说不定就是她让人传出来的,今日,竟然还有人传哥不是娘亲您亲生的,笑话,也不看看哥,和爹长得那么相像,怎么可能不是娘亲您生的。若是没人管一下,只怕什么瞎话都能编排出来……” 灵安郡主嘴里噼里啪啦不绝,丝毫没觉察到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哥,他有没有好一点,不是说请来了神医吗?” “外面那戏可还有人演?” “戏?谁敢演?演一出我砸一场,再者听说那个演张生的伶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早就死了,那戏班子里的人也都不见了踪影,其他剧园里的,给她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出来演。”灵安郡主娇艳明媚的面上,带着与她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凶横戾气。 长公主微微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抬眼,见着灵安郡主眉眼带着戾气,手上挽着的长鞭还带着血痕,神色微微不快,斥责道:“外面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自有人去收拾,你堂堂郡主,整日的拿着鞭子到处出去抽人,像什么话,这几日老实在家待着。” 府中事多,驸马事物繁忙,她又顾着谢言,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时间管着她,担心灵安在外面闹出什么事来,长公主只能将她拘在家中。 “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些时日也该到了议亲的年岁了,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也顾忌着点自己的名声。” “我可是郡主,谁敢嫌弃?旁人想攀还攀不上呢?”灵安郡主冷傲道。 那边,朱念君被人擒住了双手,要堵住嘴巴,见着唯一能扭转生机的长公主要离开,当机立断扯着喉咙喊道:“长公主救命,救命,我、我是谢世子的朋友……” 长公主转身的动作停了一下,瞧着下面被几个侍从困住的朱念君,端庄冷肃的面上瞧不出表情来。 “娘亲,你也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人几次三番冲撞我,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一顿,难解我的心头之恨。”灵安郡主咬牙道。“娘,你别听说胡说,他这样的人也配和哥做朋友,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长公主原本并没有将朱念君放在眼中,只以为他是个府中寻常下人,只是,多看了几眼,越看心头就越发的有种古怪的感觉。 少年与谢言差不多年岁,面上稚气未脱,带着股少年人的俊朗朝气,虽说面上血痕毁了三分颜色,细看,却也能瞧得出相貌是及出色的,尤其那一双眼睛,狡黠透亮。 瞧着,就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而且周身打扮,也似乎不是他们府中的下人。 “这人是谁,怎么瞧着这般眼熟?”长公主皱眉思量了下,脑中却又无半分印象。 灵安郡主上前,拦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探寻的视线,语气不屑道:“他一个下贱奴才,娘亲怎么可能瞧着他眼熟。” “大哥一个人估计该等急了,我们还是快些去瞧瞧大哥吧!” 灵安郡主一面引着长公主离开,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侍从,赶紧将朱念君嘴巴塞住,拉下去。。 朱念君嘴里呜呜的,挣扎了半天,也没挣开,双手被人捆在背后,硬拖着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相见 太庙被毁,先皇祖宗灵位被毁大半,武帝连夜探查,半夜遇刺,虽说那一剑被国公爷挡下,但是惊怒之下,怒火攻心,直接一病不起,这些天太子殿下、楚王、信王几位皇子轮番看护,个个争表忠心,愿为圣上分忧解难。 一时之间,朝中各方势力风起云涌。 国公府位于风浪中心,巍然不动。 楚王,信王两位皇子明里暗里遣人送来的各数滋补药品,全部被国公爷以各种名义退了回去。 倒是太子,因为言家一事,最近格外的低调老实,见着两位皇兄争先示好国公府,倒是能沉得住气。 自从那日从盛明珠的口中得知国公府日后的遭遇,镇国公,盛明忠、盛明义三人行事越发的谨慎稳妥。 太和殿议事之后,楚王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随着驸马爷一起来到了公主府,顺便探视一下受伤的谢言。 最近外面关于驸马爷私生子的事,传得神乎其神,楚王自然也早有耳闻,只是对于外面这些流言蜚语,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依他对长公主的了解,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姑母最近都不常入宫了,母后昨日还询问起我,怎么一直不见姑母,对了,世子的伤怎么样了?凶手到现在还没有捉到吗?” “没有,已经托了廷尉府里的人,应该快有眉目了。” “这人好大的胆子,明目张胆敢对公主府的世子行凶,只怕暗中有人唆使,驸马与姑母近日也该多加小心才是。” “殿下说的是,这几日因为世子的事,公主寝食难安,日日夜夜焦心挂虑,眼见着人憔悴了许多,过会儿殿下见了公主,还请殿下帮忙多宽慰几句。” 听着楚王提起谢言,谢必安的表情黯然,太医院里的众多叫得上名的太医都来诊断了一遍,得出来的结论大同小异,基本上,再无恢复的可能,就算是有,也是微乎其微。 公主府的世子,不能人道?以后还有何资格担当世子之位,况且这些年……他院中不说侍妾就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膝下只有谢言,灵安一子一女。 公主早些年因为难产,伤了身子,也不可能再有子嗣。 难道天要绝他谢家之后? 楚王见他神色颓然,眉尖郁气绕笼,心中微微诧异,不是听说只是些皮外伤吗?怎么瞧着驸马这神色,好似天塌下来一般。 “驸马放心,世子年纪善幼,自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折辱,一时想不开也是难免的,过些时日应该就能想开了。” “……希望如此吧!” 谢必安叹了口气,领着楚王一路朝着谢言的院子过去,走着走着,迎面就见几个侍从极其粗鲁的拖着一个少年,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那少年被捆缚住双手,嘴巴也被软布塞得满满的,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挣扎声,拖行的过程中,两只脚拼命的勾着地上的砖石泥块,意图拖延时间。 见着驸马爷和楚王过来,朱念君眼睛一亮,手中挣扎的厉害,无奈两只手背捆得死紧,只能从头到尾的一直用眼神示意…… 救命,救命…… “这是怎么回事?” 驸马爷眉头一皱,青天白日的,就是惩治下人,也该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怎么弄成这幅屈打成冤的模样,尤其现在还被楚王看个正着。 “回禀驸马,这人冲撞了郡主,我等奉郡主之命,将他缉押起来,过会儿等候郡主发落。” 回话的人没敢将灵安郡主的原话说出来,只含糊其辞的说将人先抓起来。 朱念君嘴巴里呜呜的,面上神情焦急,眼睛定定的注视着驸马爷,心中甚至顾不得往日盛明珠对的他那些冷嘲热讽的话。 内心深处隐隐的既盼望驸马爷能停下来多看他几眼,又害怕他看他。 “灵安这孩子,又在搞什么。”谢必安面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愠怒,不过当着楚王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对着楚王拱手歉意道:“让殿下看笑话了。”转而又对着面前的侍从道:“还不赶紧将人带走。” 眼见着最后生存的希望也没有了,朱念君不甘心的扭着身子,意图吸引驸马爷的注意力,系在脖颈间的红绳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晃出了衣外。 驸马爷路过他身边的脚步一顿,瞳孔微缩,叫住了侍从,扭过头状似不在意,实则一点一点的将那玉佩从头到尾仔细瞧了个遍,瞧完了玉佩,眼睛又死死的盯着朱念君的脸,似乎要将他的脸看出个洞来。 朱念君只顾着挣扎,丝毫未觉自己脖颈间挂的玉佩已经泄了陷,见着驸马爷死死的盯着他,心中略有些不安,驸马爷幽黑的眼中此刻丝毫不见往日的儒雅平和之意,只有满目的震惊。 “你,叫什么名字。” 驸马爷极力压抑着心头的震惊,不过刚才的那一番失态还是未能逃过楚王的视线。 楚王上前一步,好奇的打量着被捆住双手的朱念君。 瞧来瞧去,也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 朱念君呜呜两声,表示着自己嘴巴被塞住,没法说法,旁边的侍从见着驸马爷有话要问,刚准备将他嘴中的软布取下,就见着驸马爷突然收敛了神色,恢复了之前镇定不在意的模样,摆手道:“不用了,将他先关押起来。” “这孩子,我瞧着似乎有些眼熟,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临走前,驸马爷又特地交代了一句。 侍从不敢违命,应了一声是。 楚王到的时候,谢言已经苏醒了,正在下人的侍奉中,用了点热粥。 长公主和灵安郡主守在一边,面上带着忧色,瞧着谢言冷淡,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欲言又止。 “怎么样,好些了吗?”驸马爷上前,这些时日,他忙于朝中之事,一直没能来得及过来看他,几日不见,见着谢言周身萎靡冷淡的气息,心中忍不住一惊。 “怎么脸色比前几日还难看了呢?是不是还有那里不舒服。” 谢言摆手,让面前侍奉喝粥的人下去,对着驸马爷道:“没事,只是今日醒来,全身酸痛,估计是睡得时间太久了,爹爹不用担心。” 楚王猛然见到谢言这个模样,心中着实吓了一跳,躺在床上,这个行销骨瘦,周身死气沉沉的人,是那个俊雅温润的谢世子??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楚王惊道。 第一百零五章 何为真相 “让殿下见笑了。”谢言强颜一笑,没有多言。 楚王有些瞧不惯他这个样子,又见旁边长公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道:“谢表弟,你这样可不行,大男儿能屈能伸,怎么能因为受着一点小伤,就一蹶不振?这可不像你往日的性子?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样萎靡不振,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这点你可得跟灵安学学,谁京中谁敢惹她?” 灵安郡主闻言,神情也不见恼,秀眉冷竖,带着愠怒道:“是呀!大哥,你快些好起来,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等到捉到了他们,我一定抽断了他们的腿,将他们亲自带到大哥面前,到时候要打要杀,全凭大哥一句话。” 见着谢言没有说话,灵安郡主上前一步,坐在了他的床边,伸手,想要像以往一样扯着他袖子。 手还未碰到,就见谢言胳膊猛地往后一缩,速度快的显得撞到身后的床柱。 灵安郡主神色一僵,面上忽的露出了难过的神色来。 谢言比她稍长几岁,除了长公主外,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便是谢言这个兄长了,这几日她日日外出寻人麻烦,除了为她爹打抱不平,气愤那些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长舌妇一样胡乱的嚼舌根,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她哥受的羞辱。 她哥这样完美无瑕的人,怎么,怎么…… 偏偏这事还谁都不能说! 一想到她哥被那些老妓子羞辱,以后都不能人道,灵安郡主就恨得杀人。 憋闷在心中的怒火一日比一日的高涨,心头犹如攒了一座活火山,在不发泄出去,只怕她会被自己心头的怒火给活活憋闷死。 谢言遮掩住眼底的惨然,对着面前几人若无其事的轻笑了一声故意转移了话题道:“让你们担心了,刚才外面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不过一个贱奴,哥哥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让人将他带走了。” 驸马爷听到灵安郡主口中一口一个贱奴,神情一窒,眼神飘忽,心底不知在想什么。 …… 朱念君被关押在一个四面封闭,只有正面有一狭窄窗户的屋子里,里面昏暗阴冷,只有一束小小的光亮透过面前的窗户射进来。 拖他进来的几个侍从,点亮了壁墙上的烛火,借着四周明亮的烛火,朱念君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这一看,他感觉全身都凉了,寒气刺骨中,也能渗出一身冷汗来。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各种叫不上名来的刑具,上面隐隐的似乎还沾染着干涸掉的黑褐色的血迹,比之刑府的大牢也不为过…… 想着方才灵安郡主说过的话,挖眼睛,拔舌头,在瞧着周围满屋的刑具,朱念君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要不是双手被捆,嘴巴被塞住,只怕他早就惊叫着要逃了。 几个侍从站在门口,眼睛在他身后的那些刑具上面转悠,似乎在思量着用那些刑具挖眼睛,拔舌头比较好。 呜呜……呜呜…… 私设刑牢,有违刑律!你们是违法的。 朱念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巴里呜呜的,可就是没人理他。 “要动刑吗?” “挖眼睛,拔舌头?” “郡主刚才不是交代了要先拔舌头的吗?”几人低声打着商量。 朱念君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等一下,刚才驸马是不是交代了,不要让让任何人靠近,而且……”几个侍从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驸马刚才说的话,他们都可亲耳听见,尤其驸马爷临走前交代的话,明显的是意有所指…… 这人驸马好像认识? 灵安郡主与驸马的命令之间,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几个侍从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的朱念君,一言不发的退出门外,将他一个人关在了里面。 舌头好拔,眼睛好挖,拔出来,挖出去,再想安回去,可就难了。 见着门口几人出去,朱念君扑通一声又坐回了地上,心有余悸的舒了一口气,好半天的面上才恢复了血色,这算是逃过一劫了吗? 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下气力,朱念君四处张望,寻到一个较为锋利的刑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到跟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捆在他手腕上的绳子磨断。 解放了双手,扔掉了塞在口中的软布,朱念君这才猛然注意到自己胸前的玉佩不知何时飘落在了衣外。 红色的绳扣上,古朴温润,材质上好的玉佩,格外的显眼。 朱念君盯着它,脑中瞬间的闪过诸多思绪,所有的思绪最终只化成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刚才驸马爷有没有看到…… 这个玉佩是什么时候露在外面的,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将玉佩解下来,攥在手心,温润的玉佩,带着他心口的温度,曾经在他娘去世之后,这块玉佩就是他唯一的寄托与信念。 “日后若是遇到难事,或者生死之事,记得拿这块玉佩去公主府找驸马爷。”这是他娘临终前,信誓旦旦交代给他的话。 为何要寻驸马? 为何他娘临终前那么笃定驸马爷会帮他?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朱念君,你可知你娘念的又是那位君?” 难不成真的如《张生寻亲》那出戏里演的那样吗? 想到戏中张生的死,想到戏外黎生的死,朱念君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曾带给他无限温暖希望的玉佩此刻也如勾魂的镰刀一般,仿佛会随时要了他的命。 他该相信谁? 驸马刚才有没有看到他的玉佩? 他还能活着出这个公主府吗? 他真的会是驸马丢弃在外的私生子? 脑中突涌出来的一个个问题,炸的他头疼,朱念君缩在地上,两只手抱着头,手中攥着的玉佩咯得他掌心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又或者两个时辰,等他茫茫然的晃过神来,忽听得耳边咯吱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 朱念君抬着头,有人逆光站在了门口,模糊的有些瞧不清面容。 来人上前两步,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朱念君可以清楚的看清来人的身份。 他曾经心心念念、费尽心思想要见的人。 长公主府的驸马爷,谢必安! 朱念君蹲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他,玉佩攥在手中,指缝间露出一条红线来。。 谢必安转头,示意外面的人将门关上。 第一百零六章 曾经过往 朱念君表情呆滞,手脚局促,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他是来杀他的吗?趁着无人知道,为了他的权势地位,直接杀人灭口,这样,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知道他曾经的丑事了。 牙尖狠命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顿时将周身沸腾紧张的血液熄灭下去,朱念君深吸一口气,尽量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脑中快速的盘算着应对之法。 是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否认?两个念头在他脑中交织着打架,想到他费劲心思接近公主府的原因,朱念君心中又隐隐的不甘,他千里迢迢的来到京中,不就是为了一个答案了,现在机会就在自己眼前,到底还有什么犹豫的。 若是自己真的是驸马爷丢弃在外的私生子,就算最后真的死于他手,也没什么好说的。 朱念君眼睫低垂,嘴角勾起,自嘲一笑。 私生子,有娘生没爹养,这样的话从小到大他可没少听。 谢必安站在他面前,面上神情复杂,眼睛紧盯着他,久到朱念君坐在地上双腿发麻,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狭小的屋子里,只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朱念君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额前略长的刘海有些遮眼,朱念君将它甩在一边,故作漫不经心道:“驸马爷,您这个时候过来,是准备要给郡主出气的吗?我可事先说了,我不是你们府中的下人,也没做过什么伤害郡主的事,谁知道郡主怎么就看我不顺眼,一见到我,就要让人挖我的眼睛,你说那有这样的道理?” 谢必安顺着的他的话,看向了他的眼睛,眼睛透亮,睫毛细长,眼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眼睛的大小弧度与灵安郡主的眼睛极为相似。 怪不得灵安瞧着他不顺眼,凭着他对灵安性子的了解,怎会容许一个下人的眼睛与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谢必安对自己心中原先的猜测又多了几分坚信。 他上前一步,将坐在地上的朱念君搀扶起来,仔细着打量着他,面容神情谦逊温和。 “你叫什么名字?手中的玉佩可是你自己的?” 朱念君见他靠近,身子紧绷,藏在身后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做出一个防范的姿势。 谢必安似乎觉察到他的紧张,没在继续靠近,伸手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 “你不要怕,这里除了我,没有旁人,没有我的容许,谁也不能伤害你。”声音温和,朱念君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恶意,也体会不到一点盛明珠口中的阴险狡诈,反倒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说话的口气口吻,就如同家中长辈,对着顽劣小辈,宠溺关切。 朱念君慢慢的站起来,心中乱糟糟的,一时之间拿捏不准,谢必安的意图? 难不成是他想多了?还是怪盛明珠往日在他面前灌输的负面思想太多了? 其实驸马爷是个好人? 朱念君忍不住在心中嘀咕,眼睛下意识的打量他。 面前的人与他有着五分相似,俊逸的面容在岁月的打磨下越发谦和自持,身形依旧挺拔修长,像是历久弥新的陈酿,散发着醇厚的韵味。 “我与驸马爷素昧平生,驸马为何这么好奇我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之间应该从未见过面吧!” 朱念君挑眉。 谢必安凝眉,沉思了一下道:“看到你恍若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一时激动之下,有些好奇你的身份,还有你手上的玉佩,若是我没记错,这块玉佩应该曾经是我配在身上的,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在你手中。” 闻言,朱念君眼底闪过一丝怒色,什么叫落到你手中,为何会落到他手中,他这个当事人不应该最清楚吗? 朱念君将手中攥着的玉佩松开,放在他的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叫朱、念、君!我娘叫朱、璃,谢驸马,你可还有印象!” “这块玉佩,从小到大为娘一直当成宝贝一样收着,临终前,意识模糊不清了,还要握着这块玉佩,贴心收着,她告诉我,若是我以后遇到了难事,或者生死之事,记得带着这块玉佩到京中寻到公主府的谢驸马,他看到这块玉佩,就会明白的……你们都明白,可是我不明白,谢驸马,今日难得遇上,可否给解个惑?” 朱念君盯着他,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烧,这个萦绕在心头,憋闷在心头许久的疑惑,终于要有答案了。 “你姓朱,叫念君,念君……”谢必安听到这个名字,表情一愣,好久,才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起你娘,是我有有负于她,可是,我那也是被逼不得已,当年你娘带着你离开之后,我找遍了整个京中,跑坏了好几双鞋子,也没找到她的踪影,这些年,我一直暗中派人查探你们娘俩的踪迹,几乎找遍了整个大江南北,也没能寻到你们的踪迹,我知道,阿璃她是在怨我恨我,她故意的让我寻不到她,让我心生悔恨,一辈子都不得安。” “这些年,你们过得可还好?” 谢必安攥住朱念君的胳膊,眼角发红,“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朱念君拂开他的手,侧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心头又涨又涩,鼻子也跟着发酸。 “我娘,她从未恨过你。” 记忆中娘亲,最喜欢,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念君,念君……。 温柔缱绻,带着说不清的情意与哀伤。 第一百零七章 有酒吗? 香桂院中,琉璃挑帘出来,就见着院中几个丫头不干活,活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 府中经过上次的整顿,首当其冲的第一条就是禁谗言,禁挑拨之言,禁妄议主人……这才多长点时间,就忘记了。 琉璃面色一沉,刚准备开口斥责,就见着一个丫头抬头见了她,快步朝她过来。 “琉璃姐姐,你有没有见到朱公子?可是一直都现在都没见到人,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说话的这个丫头,是盛明珠院中的二等丫头,偶尔缺人的时候,也会到盛明珠房中端茶倒水,露个脸,在她们几人当中,算是比较得脸的。 “朱念君,他怎么了?什么时候出去的。” “今日用完早膳就出去了。” 琉璃抬眼看了下天色,冬日天短,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从早上出门,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该不是又在那里玩,忘记了时间?琉璃眉头一皱,怎么也想不通,她们小姐为何要留这个一个人在身边。 每日混吃混喝,仗着一张讨巧的脸,整日的和院中的丫头勾搭一起,没个正行。 这样的人,做个下人都嫌他碍眼,可偏偏的小姐,不知道看中的他哪一点?难不成因为那张脸? “他可有说,今日出门要做什么?” 几个丫头一起摇头,“朱公子性子活波,嫌弃府中烦闷,经常一个人出去,我们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 “他不会将我们的银子给私藏了吧!” “早知道就不要他带东西了……”一个丫头话说了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捂住了嘴。 见着琉璃看着她们,赶紧双手合十讨饶道:“琉璃姐姐,仅此一次,真的就只有这一次,你能不能饶了我们这一次。” 琉璃盯着她们,面无表情道:“知道错了,还不赶紧下去领罚,托人私带东西入府,藤刑十下,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止这十下了。” 琉璃在院中素来惯有威信,此话一出,院中几个丫头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也没人敢再问朱念君的下落了。 等她们散开,琉璃进了屋,见盛明珠歪在暖塌上,脚边身着暖炉,手中捧着话本,正瞧得乐呵。 翡翠坐在旁边,闲的无事,给她拨弄果皮。 琉璃犹豫了一下,才道:“刚才出去,听着院中的丫头说,朱念君早上出去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小姐要不要遣个人出去寻寻?” 盛明珠放在手中的话本,坐起来,道:“到现在还没回来?有说出去做什么的呢?” 朱念君虽被盛明珠留在了府中,名义上是下人侍从,可小日子过得比旁人家的公子哥还要快活逍遥。 盛明珠也从未拘着他,想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都由着他心情。 “这么晚,还没回来?”盛明珠看了下窗外,院中已经有下人开始盏灯了,这么晚还不回来,确实是有些晚了。 “让管家派人出去找找。”说完这句,盛明珠又道:“旁边的公主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找人去打听一下。” 只要不落在公主府,那就没事。 盛明珠本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一直等到用完了晚膳,还不见人回来,心头开始忍不住发急。 管家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只不过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有人白日在茶摊上,见到他与灵安郡主起了冲突。 “会不会被临安郡主带走了?”琉璃道。 “不是可能,应该就是了。”盛明珠皱着眉,来回走动,思索着对策,落在灵安郡主手中,朱念君这次说不得真就凶多吉少了。 只是如今他们国公府已经与公主府撕破了脸面,贸然进门要人,肯定是行不通的,灵安郡主好不容易逮住了人,要她放人,也没那么容易。 盛明珠琢磨了半天,也没寻到什么好的办法。 “你再去找人确定下消息,若是朱念君真的被灵安郡主捉起来了,赶紧回禀我。” 对着琉璃交代完这句话,盛明珠坐回了桌子边上,让翡翠研磨,提笔飞书。 若是朱念君真的落在灵安郡主手上,整个公主府中能救他的只有一人了。 盛明珠吹干了墨,并没有将它封起来,而是耐心的等着消息。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忽听得外面院中急匆匆的脚步声。 盛明珠赶紧道:“出去看看是不是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翡翠出门,见着院中的来人,扭头对着盛明珠惊喜道:“小姐,是朱念君那小子回来了。” “回来了?”盛明珠上前,果然是他回来了。 只是瞧着模样,却不怎好,面上带着鞭伤,手腕处的衣袖沾着血迹,走路姿势一瘸一拐,似乎是遭了好一阵打,面上的表情瞧不出是喜,是怒,还是伤心。 “这是出去和人打架了?” 朱念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从怀里哗哗的掏出一堆零碎的小东西,递给了旁边的侍女,“里面有好多东西,都打碎了,等到下次出去,我给你们重新买。” 今日刚得了一顿罚的丫头们,那还敢有下次,慌忙的接过东西,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悄溜溜的躲下去了。 “有酒吗?” 朱念君站在下面,仰着头看着她,透着昏暗的烛火,似乎隐约着能瞧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见着盛明珠不说话,朱念君又重复了一遍道:“有酒吗?你们国公府财大气粗,不会连口酒也舍不得给人喝!” “你这人什么态度?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没一点愧疚心理,还敢要酒喝,你以为你谁呀?”翡翠怒道。 “你这样的人就不该管。”。 “翡翠,拿酒给他。” 第一百零八章 心生怨愤 冷风寒月。 朱念君提着酒对着面前的盛明珠,轻轻点头致谢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的抱着酒坛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小姐,他,他这是怎么了?”翡翠有些傻眼,暗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太过分了,伤了他的心? “不用管他,估计是受到什么打击了。” 朱念君抱着酒坛回去,周身的伤也懒得理它,开了酒封,抱着酒仰头就往下灌。 酒中辛辣之味直冲喉咙,呛得他心口发疼,肺腑喘不过气来。 今日谢必安所说的话,犹言在耳。 什么逼不得已,什么悔恨在心,不过都是他推脱掩饰的粉饰之词。 若是真想寻他们母子,怎么可能找不到。 这么多年,他娘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日日瞧着京城的方向盼望,做工的时候,听到有京城过来的人,总会小心的上前探听京中消息,然后再状似无意的引着人说些公主府的事。 听到谢驸马青云直上,平步风云,一切安好,便舒了一口气,满脸笑意。 听闻驸马与公主恩爱有加,便会黯然失色。 眼角呛得发红,房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朱念君一身酒气,随便的朝着地上一躺,身下寒意,远没有他心头的寒意更甚。 整个京中,所有人都在传驸马爷与长公主的琴瑟和鸣,有谁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傻女人,为了成全他谢驸马的前程未来,独自一人抱着刚满月的孩子,仓皇离去。 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盛明珠用手扑了扑迎面而来的酒气,趁着外面羸弱的月光,将手中的一个果子朝着他面上掷去,朱念君伸手一接,摸着是个果子,又随手扔在了一边。 “还活着呢?说说怎么了,出门一趟,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值得你朱公子回来要死要活的。” 盛明珠上前,抬脚踢了他两下,躺在地上的朱念君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动静。 “你身上的伤,是灵安用鞭子抽的?” 盛明珠转身,寻了桌上的灯烛,点了灯,明亮的烛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谁让你点了灯,走开。” 烛火一亮,朱念君满身狼狈,无影遁形,他掩着脸,坐起来,摸着手边的东西,腾的一声,朝着点亮的烛火打去。 明亮的房间,瞬间又陷入了漆黑之中。 盛明珠不在意的笑笑,寻了个位置坐下漫不经心道:“灵安性子睚眦必报,吃过的亏,受过的委屈,得十倍还复回来,她好不容易逮住你,怎么会那么简单的抽你几鞭子,就放你回来?” “府中有人救你?谢言据说深受重伤,这几日一直都躺着休养,应该不会是他;长公主自来惯着灵安郡主,就算觉得她行为不妥,也只会私下说两句,肯定不会当众与她为难,肯定也不会是她,那剩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驸马爷了。” 朱念君一手掩面,一手垂在身侧,悄悄握紧。 盛明珠继续道:“驸马爷与你素不相识,为何会救你?救你的唯一原因,只能有一个……” “他认出你来了,并且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盛明珠站起身,蹲在他的身旁,一字一顿道。 朱念君闭着眼忍耐的片刻,忽的一下,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冲着盛明珠冷怒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谢驸马藏了那么深的隐匿过往,都能被你翻出来,凤阳郡主,你才是真正深藏不漏的,既然你什么都猜得到,什么都知道,何须来问我,你来做什么,嘲笑我,讽刺我,同情我,还是来向我炫耀你凤阳郡主聪慧智绝、运筹帷幄,将旁人戏弄于掌心的本事?”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之所以留我在府中,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众揭露我的身份,让驸马名誉扫地,让驸马爷与长公主心生嫌隙,你明知道,驸马爷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个地位,绝大部分都是依靠长公主的势,失了长公主的心,便是失了圣心,那他以后就什么都不是……” 朱念君呵呵一笑,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讥讽与嘲弄。。 “你盛明珠与他们有何区别,你连他们都不如。” 第一百零九章 闹翻了脸 “我与他们是没有区别,可是你也别忘记了黎生是怎么死的,不过一个似是而非有着几分相像的人,他都可以痛下杀手,你以为他今日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放过你?” 盛明珠原本就是存了利用之心,被他这样直白的揭露出来,也不觉得恼。 “你怎么知道黎生是他杀的,你又为何那么笃定他一定会杀我?”朱念君站直了身子,盯着他,眼底翻滚着怒火,“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朱念君面色发青,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咯吱响,见着盛明珠没有说话,腾得一下伸出了手,对着她的脖颈掐去。 盛明珠靠的近,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让他得手。 她后退一步,见着他下手凌厉,丝毫不留余地,强忍着怒气道:“你也知道他谢必安能有今天的地位权势,靠的是长公主的势,你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来。” “长公主会容许自己被人当傻子一样蒙骗在鼓中?又或者她顾恋着多年的夫妻情谊,原谅了驸马,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容着你天天在她眼头蹦跶,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琴瑟和鸣的驸马,从头到尾都在演戏?欺骗她?” 朱念君伸出的手,又猛然落下,盛明珠说的这些,他如何不知道,只是心头憋闷着一股气,憋得他要炸开,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堵得他周身难受。 他怒吼一声,铁青着脸,握紧了拳头,转身,砰的一声,砸在了旁边的桌上。 力气之大,险些将梨花木的圆桌砸裂。 黑暗中,只听着他砰砰砰,一拳一拳捣在桌上,似乎借由手上的痛,将心底的憋闷的痛楚全部发泄出来。 盛明珠见着他这个模样,也不想在多说什么,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在留在这里了,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翌日一早。 就有下人过来回禀,说是朱念君一早就离开了,似乎瞧着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哼,早知道他这么没良心,当初就不应该留下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走也不知道跟我们说一声。”翡翠帮盛明珠梳妆的手,停顿了下,又似不在意的嘀咕了两句。 “知道他去哪了吗?” “小的这就不知道了,只是今早瞧着他背着包,面色似乎不太好,两只眼睛通红,问他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了,不用……”不用管他,这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又咽下去了,盛明珠对着门口站着的夏雨道:“你出去偷偷的跟着他,不要让人发现了,今日他说不得要出事了。” 朱念君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前世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让人不得不防。。 夏雨领命出去。 第一百十一章 物是人非 老太君的意识时醒时昏,拉着慕长情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开始精神不济,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医女将慕长情请了出来。 屋外,暮长幽心中怨气难消,挥着手中长剑,对着院中几棵大树,发泄着心中怒火,几棵双臂环抱不过来的枣树,在他的长剑下,伤痕累累,院中伺候的人,瞧着心惊胆寒,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慕长情站在门口,清冷的凤眸中水光散去,眼底深不见底,门口的动静惊动了暮长幽,只见他扭过头,手中长剑陡转方向,朝着慕长情飞来。 剑锋冰寒,迎面刺来,剑头在喉间咫尺处停下,在多一分,便能见血。 慕长情巍然不动,目光冷然,眉尖蹙起的阴寒让他周身清冷淡然的天人之姿渲上了冰寒之意。 “到现在,你还是不信我!” “信你?我日日夜夜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握剑的骨节用力到发白,眼底发红,神情被恨意熏染的扭曲。 当年他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错?自己敬佩喜爱的大哥,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每每午夜梦回,他都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每次醒来,滴血的匕首,血染的地毯,刺目的猩红,无一不在提醒着他,那不是梦,不是梦。 这么多年,他甚少来探望老太君,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透,为何自己的祖母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求得圣上放过他一命。 这样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畜生,有何资格活在这世上。 慕长情伸手轻轻拨开面前的长剑,清冷的声音如寒冰碎玉,“我忍辱至今,苟活一命,心中唯一夙愿就是能查清父母身亡真相,你不信我,我不怪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揪出凶手,亲自为他们报仇雪恨。” “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相信你,慕长情,你别做梦了,这次若不是为了祖母,你就是死,也休想从白塔寺中踏出一步。” 暮长幽愤然收起剑,瞧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去。 府中的下人早早接到了消息,知道那位曾经弑父杀母的长宁候前世子出来了。 还是得了圣上亲口容许的,这段时间将会暂住在此处。 府中伺候的老人,新人个个都铆足了好奇心,想要一观当年弑父杀母的长宁候世子,是何模样,究竟是不是旁人口中传得那样,凶神恶煞,冷血无情。 瞧到了真人,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发自肺腑的惊叹,好个清冷俊俏的郎君,周身手足发肤,没有一处不是精致完美的,明明身为一个男子,长得竟然不输任何一个女子。 惊叹完之后,所有人又忍不住心中腹谤,这样一个美人,如何会弑父杀母? 府中侍从领着慕长情去了府中早已收拾好的晴雪院,里面早已有人点了碳炉,备了热水,院中不大,里面东西一一俱全,倒也温馨舒适。 松子跟在他身后,见着屋中柔软舒适的被褥,差点都要飚出泪来了,他这是有多久没住过这样舒适的屋子了。 这屋中还有炭火,桌上八角珍兽笼中燃着宁心静神的熏香。 “公子,你瞧瞧这被子多软和,屋子里多软和,我、我们真的回来了?圣上真的答应放您出来了吗?” 松子放下手中的包裹,摸着面前的东西,神情有些恍惚,“我是不是在做梦,公子,你打我一下,看看会不会醒。” 慕长情没理他,他自己使劲拧了下胳膊,疼,很疼。 “不是在做梦,竟然是真的,我们真的出来了,公子,我们以后是不是都不要回那个鬼地方了,圣上是不是已经找到杀害侯爷夫人的凶手了?我、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肯定是侯爷夫人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松子高兴的语无伦次,慕长情则坐在桌前,对着桌上添置的点心愣神。 桂米糕,海棠酥,春蜜卷…… 都是他以往爱吃的东西,这么多年,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当年竟然喜欢吃这些甜食。 伸手,拈了一块春蜜卷放在口中,甜腻的蜜水在口中荡开,口舌都似乎被甜味腻住,慕长情不适的喝了口水。 物是人非,口中的甜如今只能化作心头的苦与恨。。 他早不是那个嗜甜如命的少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外之死 朱念君那日离开之后,就没了消息,夏雨偷偷跟踪了他几日之后,确定他无碍之后,才回来。 “你是说,这几日驸马每天都偷偷去见他?”盛明珠提高了声音,似乎有些不解。“除了见他之外,驸马还有没有别的举动?” “朱公子这几日暂住在客栈里,每日酉时,谢驸马都会到客栈去寻朱公子,至于说些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继续跟踪他,有什么消息,立马回复我。” 夏雨离开,盛明珠站起身子,忍不住来回走动,精致的秀眉也拧成了一团,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 事情的发展走向完全跟前世不同了。 谢驸马在知道了朱念君的身份之后,如何容得下他?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被长公主发现了,自己汲汲营取的权势地位全部覆灭吗? 还是说他手中握着什么底牌,可以确保自己安全无虞? 盛明珠百思不得其解,自从她重生以来,好似一件件的事情都脱离了原先的历史洪流。 “小姐,出事了。” 翡翠推开门,快步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时候的事?”盛明珠面色一沉。 “就在刚才,别院里的下人,刚刚才过来,现在还在院中守着。” “知道是因为什么吗?”说话间,盛明珠已经快步出门,岭安街别院里的的下人,见着盛明珠出来,也赶紧迎了上去急道:“四小姐,这可怎么办?” “我爹娘知道这个消息吗?” “还未来得及禀告侯爷夫人。” 盛明珠之前有交代过,别院里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过来回禀她,这次突然闹出这事来,院中的下人也不敢耽搁,立马遣人过来,下意识的就跑到盛明珠的院子里。 “这事先不要告诉我爹娘,带我先去看看。” 翡翠立马叫上夏雪,有命府中的人备好马车,几人一行快速的朝着岭安街的别院赶去。 自从灵娘子带着家中几个儿女过来替林氏贺寿,就一直找着各种借口赖在京中不回去。 这段时间事多,又逢国公爷遇刺受伤,盛明珠也没来得及管她们,只要她们几人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待在别院中,不惹事,她也懒得搭理她们。 这才没安分几日,竟然就给她闹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来。 “孟启文死了没有?”盛明珠沉着脸道。 坐在马车外面的下人闻言,赶紧道:“具体情况,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瞧着屋中似乎流了好些血,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盛明珠伸手扶额,按揉了下隐隐有些发痛的脑袋。 “让车夫在快些。”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岭安街的别院了,还未进的大门,就听得里面悲号哭声。 凄厉的嚎哭声,已经吸引了众多围观者在外面指指点点。 盛明珠让人将门口围着的瞧热闹的人遣散,这才带着人进去,循着声音,就见着灵娘子和孟熙雯坐在地上,抱着满身血迹的孟启文在嚎啕大哭。 满屋子的血迹,顺着床沿边上,一直蔓延到地下。 桌腿边上,一把巴掌大的匕首,血淋淋的还在往下滴血。 在旁边不远处,就是瘫坐在地上,袖袍上沾染着血迹,浑身抖得像个糠筛一样的孟材光。 孟昭月面色惊惶,神色惨白的依靠在李嬷嬷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明珠站在门口,眼睛在房中几人身上巡过,厉声道。。 “他,是他杀我哥!”孟熙雯见着盛明珠过来,抬头,满脸恨意的手指着孟材光怒道,“他好狠的心,我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要让他下这样的毒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点重重 她们几人千里迢迢赴京,打着祝寿的名义,奔的是一个平坦大道,光明前程,如今竟然落到了这样一个下场。 甚至连给兄长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孟熙雯抱着灵娘子,瞧着坐在那里浑身瑟抖的孟材光,一时怒上心头,操起桌角边的匕首,就朝着他冲过去。 “我要杀了你,给兄长报仇。” 孟熙雯的动作极快,孟材光呆坐在那里,抬头,见着孟熙雯持着匕首朝他刺来,眼睛瞬间睁大,眼底惶恐惊惧又似乎带着释然,眼看着匕首就要到了面前,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竟是准备坦然受死。 “哥——”孟昭月惊呼了一声,想要上前阻拦,见着孟熙雯手中的匕首,又迟疑了一下,这一迟疑,便错过了机会。 “你去死吧!” 孟熙雯面目狰狞,匕首对着孟材光的胸口制止刺去。 哐当! 匕首在咫尺之处被一颗圆滑的石子打落,孟熙雯手腕一麻,身上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倒在地。 孟昭月见状,立马将掉落在地的匕首踢走,将孟材光拉起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她看着盛明珠,难得的一次眼中没有含泪。。 “这事不能怪哥哥,我哥也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若不是他成日羞辱哥哥,不将哥哥放在眼中,哥哥怎么会气急之下,做出这样的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何解决? 人死在了他们国公府的别院中,说与他们无光?若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倒是省她操心了。 “与我们无关?杀人偿命,更何况戕害的还是自己的手足,你这是准备一命换一命,那自己的命去抵孟启文的命了?” 孟材光没说话,不过面上的表情将他心底的意思暴露无遗。 盛明珠禁不住冷笑一声,“你若想死,也得等回了泗水郡,对着你爹爹告了罪,当着他的面死,可千万不要死在了我们京城,更不要死在我们国公府。”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于有些刻薄。 孟材光面色一白,神情有些瑟抖,冲动勇气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眼睛撇过地上到处沾染的血气,想到他爹爹得知消息之后的反应,忍不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眼睛有些无助的看向身旁的孟昭月。 孟昭月的样子,似乎抖得比他更厉害,好似随时都可能晕倒过去,惊慌的眸子同样无助的回望着他。 半天才抿着唇,颤抖道:“……哥,你,你不要害怕,他死,是他咎由自取,等到回了家,你,你就说我做的,是我伤了二哥,你是爹的长子嫡子,他不会为难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我会保护你的……” 孟昭月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要替孟材光将所有的罪名拦在身上。 这番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模样,瞧着就让人倒胃口。 指不定这事就是她一手撺掇的。 盛明珠最是见不得她这些装腔作势的样子,闻言,忍不住轻蔑冷笑道:“你莫不是当所有人都是瞎子,这么多人作证,孟熙雯和她娘,亲眼所见,你觉得你爹会相信你,还是只是现在嘴上说说,骗骗你这个没脑子的傻哥哥,让他感动至极,而后死心塌地的一心护着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孟昭月表情要哭不哭,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郡主不喜欢我们小姐,对我们小姐有偏见也就罢了,何必着对我们大公子说话也这样冷嘲热讽,您不念着两家的亲情,也该想想夫人的在天之灵,这二公子欺负我们小姐和大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郡主不可能不知道,您不给他们出头也就罢了,何必这样刻薄的挖苦他们。” 孟昭月旁边的李嬷嬷,乃是前段时间跟着灵娘子一起过来的孟昭月奶嬷嬷,可以说是除了小青那个丫头之外,孟昭月最信任的人了。 只见她冷着脸,对着盛明珠呛声道。 盛明珠看也没看她一眼,对着旁边的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会意,上前就是啪的一巴掌,还不留情的扇在了她脸上。 “主子说话的时候,那有你奴才插话的份!” 李嬷嬷被一巴掌打得有些蒙圈,瞳孔放大,好半天的没回过神来,“你、你怎么能打人?” “若是一巴掌记不得教训,我不介意再给一巴掌。”翡翠转了转手腕道。 李嬷嬷吃了亏,手捂着脸,见着孟昭月和孟材光没一人敢出声的,只能憋着气,站在一边。 之前早就从孟昭月口中听说过盛明珠的恶劣跋扈,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名不虚传。 小姐这么长时间,指不定遭了她多少罪。 想到这里,李嬷嬷又忍不住暗中咬紧了牙。 “郡主不必为难,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担着。”孟材光上前,将孟昭月护在了身后。 盛明珠瞧着他们兄妹心烦,也懒得跟他们在继续下去,等了没多久,就见着国公爷和林氏从外面急匆匆的过来了。 镇国公阴沉着脸,满脸的络腮胡子,在加上周身强压着的怒火,骇得周边无一人敢靠近。 见着满屋的血迹,再去瞧着面色怯懦,肩膀都直不起来的孟材光,眼中喷涌的怒火,差点都能把他给烧了。 孟材光本就对他惧大过敬,这会儿见着他冷着脸,一副要砍人的模样进来,更是吓得两腿直哆嗦。 “……舅舅。” 他嗫嚅的叫唤了一声,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公爷壮硕的身子,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怒火煞气,压得孟材光根本就抬不起头。 林氏的面色也难看至极,刚才听到下人回禀,她直接吓了一跳,甚至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着国公爷赶过来了。 “那个孟夫人和他们那个小小姐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人将她们先送回了房,外面都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孟二公子确定已经没了吗?”林氏还有些不相信。。 盛明珠点头,刚才她已经让人确定过了,人确实没了,孟材光那几刀扎在了心腹位置,正中要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咎由自取 镇国公气得胡子竖起来,手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也没能孟材光杀人的原因给质问出来。 孟材光跪在他面前,低着头,嘴巴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声不吭。 见他半天闷不出个屁的怂样,镇国公气得手痒,直想下去抽他两巴掌。 这要是自家的兔崽子,敢这个态度,他早就拿着棍子打得半死不活。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那个兔崽子天天欺负你,你气愤不过,一时冲动,误杀了他?” 孟材光低着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国公爷大冷天燥的一头汗,拳头上青筋暴起,等了半响,还未等到孟材光说话,手指着门口当柱子的下人怒道:“他不说,你来说,究竟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厮却伶俐的很,见着国公爷询问道了他,连忙跪地,将孟启文还有孟熙雯兄妹俩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如何欺压他们公子的,如何不将他们公子放在眼里的事,一字不漏的全部数来。 他说得这些全部都是事实,倒也不怕别人去查证,院中这么多下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到。 闻言,国公爷的表情有些惊诧,似乎没料到孟材光平日里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当年他是真心想要将他们兄妹俩护持在身边的,只是孟材光嫡子的身份,孟家根本不同意,最后只带来了孟昭月一人。 孟昭月若是善良仁义也就罢了,可偏偏又做出了那样的事来。 国公爷想到此处,忍不住在心中默叹了口气。 是他对不起早逝的妹妹,没能将他这一双儿女教导成人。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国公爷暴怒的神情松缓了些,手敲着桌面,盯着他道。 小厮犹豫了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孟材光突然开口道:“今日我多喝了几杯酒,与他起了争执,他一时气不过,就想动手打去,我、我喝昏了头,冲动之下,就拿了匕首刺了他。” 跪在他旁边的孟昭月眼神游移了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眼底的惊诧稍纵即逝,见状也赶紧道:“舅舅,您一定要救救哥哥,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二哥欺人太甚,平日里面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可是他怎么能不顾长幼尊卑动手打哥哥,在他眼中哥哥连个下人也不如,哥哥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昭月有舅舅护持,可是大哥,他呢?他什么都没有,只能任由着旁人欺负……” 孟昭月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舅舅,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只要能救哥哥,昭月做什么都行。” “昭月,这事不要你管,孟材光是我杀的,与你无光,只要你好好的,哥哥就心满意足了。”孟材光扭头看着她,面上的情绪带着一股让人瞧不透的决绝。 “舅舅,你不用再为我费心了,跟您说句实话,杀了那个畜生,我一点都不后悔,只后悔自己没早些要了他的命,孟材光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死有余辜。” 听着他一口一个畜生,面上还迸着强烈的恨意,国公爷只以为他平日里被欺负的太过,憋闷在心中的不满愁苦太多,并也没有多想。 国公爷沉默了下,半天站起了身道:“那小兔崽子死了,是他咎由自取,只是他不该死在你手上。” 戕害手足,和弑父杀母一样,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是他有心要包庇他,估计也只能保他一条命而已,至于以后的未来前程,算是彻底毁了。 泗水郡距离京都相隔遥远,递出了的书信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个月。 旁人可以等,孟材光的遗体却等不得。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商讨一下,该如何处置孟材光的遗体才好,将他送回泗水郡安葬肯定是最妥当的,只是路途遥远,又有些不现实。 孤零零的葬在京都?只怕孟家又不同意。 国公爷想秃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索性什么也不想了,院中转悠了几圈,寻了几个下人,问了下孟材光小厮所言真假。 没过多久,有下人来传,昏死过去的灵娘子醒了。 镇国公过去,林氏和盛明珠已经在那里了。 灵娘子两眼通红,哭喊着要去看她儿子,要孟材光给她儿子偿命。 盛明珠让房中的下人扯住了她,挣扎了半天,没挣扎开,转而抱着孟熙雯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凄惨。 盛明珠对他们几人都没什么好感,强忍着性子,劝了两句,见着她们一直不停,索性拉过她娘,站在一旁,瞧着她们哭,等她们先哭个够在说。 哭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直接哭哑了声音,哭不出泪了,这才停住。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孟夫人节气顺便。”林氏道。 灵娘子听到这话,悲痛之恨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怒斥,眼睛一撇瞧到了门口的国公爷,脱口而出的狠话又缩了回去。 只哽咽的哭嚎道:“我儿死的好惨,他怎么能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下这样的狠手!他还是不是人,他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啊!” “孟夫人你先别激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况且现在人已经没了,就算你将材光砍杀了,他也回不来,而且材光乃是孟家的嫡子,要杀要罚也得孟家姑爷做主才是。”林氏站起来,对着她不急不缓道。 灵娘子冷笑一声道:“孟材光是你们国公爷的亲外甥,你们当然一门心思向着他,可怜我们娘三,一片好心,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唯一的儿子还要克死他乡,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索性不如陪着他一起死了算了,可怜他爹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啊……” “……娘,你放心,我绝对不对让哥哥死的不明不白的。”孟熙雯搂着她娘,眼睛哭的红肿。。 “你儿子,什么德性,你这个做娘的应该最清楚,落得个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镇国公爷踩着重步上前,孔武有力的身子,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怒圆的双目,已经面上凶狠的表情,直接将哭嚎的灵娘子母女俩吓住了。 第一百十一五章 软硬皆施 灵娘子被国公爷的怒喝吓了一跳,不过心中的悲愤很快就压倒的对国公爷的恐惧,她怒言回道:“什么叫咎由自取,孟材光害了我儿的命,明明是他心狠手辣,怎么就变成了我儿的不对。” “枉费外人都道你国公爷刚正不阿,忠勇无比,我看也不过是个徇私枉法,仗势欺人的恶徒,我告诉你们,杀人偿命,休想我儿死的不明不白。” 灵娘子怒恨之下,直接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撂出了不将孟材光交出来,她们娘俩就撞死在国公府的狠话。 房间里的气氛一度濒于凝滞。 “那按照孟夫人的意思,这事该怎么处置?”林氏道。 “将孟材光交出来,我要他血债血偿。”灵娘子恶狠狠道。 “杀了他之后呢?孟材光再怎么不济,也是你们孟家的嫡子,你未经孟家姑爷的同意,擅自要了他的命,回去又该如何交代?你觉得孟老爷会喜欢你擅作主张吗?” 林氏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凶狠的语气,依旧以一种不急不缓的口吻道。 “之后怎么样,不用你们管,我只知道杀人偿命,今日你们不将孟材光叫出来,这事休想这么善了。” “休想善了?怎么个休想善了?就算你们俩全部都吊死在我们国公府门口又能如何?这偌大的京城谁又认识你们,难不成还会有人替你们出头,指责讨伐我们国公府不成?” 盛明珠上前一步,靠近了她们继续道:“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就说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劫匪,你们惨遭不幸,全部惨死在劫匪的刀下……”盛明珠的声音越压越低,只是说话的语气,面上的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到时候,没有人会怀疑的,就算怀疑,你觉得孟远道会为了你们三个跟我们国公府撕破脸?” 幽幽的声音泛着冷酷,灵娘子浑身瑟抖了下,面上的表情也随之惊惶不定。 她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盛明珠话中的意思。 她没有条件可讲! 他们要弄死她,多得是办法,之所以还在这里和她好声好气的商讲处理办法,不过是瞧着两家曾经的姻亲份上,给孟远道的一个面子。 “好好想清楚在说话,怎么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杀了孟材光能解你一时之恨,却也彻底断了你与孟老爷的夫妻情分;留下他,孟老爷却会因愧疚,弥补你,你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好好调养一番,以后说不定又能诞下麟儿,何愁你地位不保?” 灵娘子神色变换,情绪也随之平缓了许多,显然是将她刚才的话,听见去了。 盛明珠也不急,慢慢的等着他思考。 外面的管家进来询问,该如何处置孟二公子的丧事,是现在置办灵堂,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我刚才说的话,你也不用急的回答我,孟二公子的丧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是就近葬在京郊,还是准备运回泗水,葬入祖坟?”。 “让我先去看看他。”灵娘子挣着下床,让孟熙雯搀扶着她,去了旁边孟启文住的屋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另有蹊跷? 孟启文已死,若是真有什么把柄,孟昭月肯定死也不会说出来。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头绪,盛明珠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唤了翡翠琉璃进来,伺候她洗漱睡觉。 刚卸下钗环,就听着院中有人传,侯爷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还让她过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盛明珠不敢耽搁,随便在头上挽了一根朱钗,就带着人朝着前院过去。 主院中,国公爷和林氏都还未休息,盛明忠和盛明义两人也全部在,除了他们一家之外,还有别院中的管事。 “爹娘,这么晚了,可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一路上,盛明珠的心中都不安稳,脚步匆忙,差不多是一路小跑过来,进来,就见着她爹娘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惊得她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你刚才说得,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尤其孟夫人娘俩。” 管事应了一声是,而后低着头退去了。 “爹娘,到底怎么了?这么晚了,周管事怎么过来了?” “兔崽子,竟然敢骗我们,孟远道那个老东西教出来的都是什么混账东西,早知道他有着这样的恶毒心思,今日我就该一巴掌打死他,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国公爷气得浑身暴躁,像只暴躁的雄狮,眼中喷火,绕着院子来回走了几圈,才停下,只是眼中的怒火却迟迟消不掉。。 “刚才李管事来说,给孟二公子殓尸的时候,发现孟二公子指甲发灰,应该在死之前就中了毒。”林氏沉着脸道。 第一百十七章 往日重提 “此事先不要声张,先找人暗中调查一下。”国公爷强忍着怒气道。 “孟家表哥,性子懦弱,看着他不像是工于心计,暗中耍手段的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盛明义眼睛瞟了一眼盛明珠,两人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的相同的想法。 孟材光不敢,可是有一人敢。 想到了此处,盛明义有些厌恶的冷嗤了一声,孟昭月这个女人,还是赶紧将她弄走了才好。 指不定这事就是她一手撺掇的。 “我也觉得奇怪,哎!”国公爷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有愧,愧对九泉之下的妹子,一双好好的儿女变成了这个样子。 之前孟材光入京,他不是没想过要好好栽培他,可是接触了几日之后,唯有一个念头,就是难,太难了! 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一副懦弱受气包的样子,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就低着脑袋,不敢吭声,被他连续带着校场吼了几日,半点长进没有,反倒见了他跟猫见了老鼠一样,避之不迭。 想将他留在身边好好教导几日,没想到他找着法子开溜。 久而久之,他也就歇了这个心思,有着他们国公府护着,怎么着也能平安顺遂的过完这这一生。 可谁知,这才多久,就弄出这事来。 国公爷摆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累了,完全没心思再去管了。 以后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站在寒风中平缓了下心情,国公爷屏退了院中的人,见着院中没了外人,招呼着盛明珠过来沉声道:“长宁候府的事,你有听说过什么吗?” 国公爷想了想,有些纠结道:“不是现在,是,是你前世,可有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事。” “长宁候府?”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盛明珠面上忍不住一惊,联想到之前听到的慕长情从白塔寺中出来的消息。 “爹爹为什么要问这个?”盛明珠好奇道。 毕竟前世,她好像从未在她爹娘口中听到关于长宁候府的事,今日怎么突然就提到了这事。 国公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长乐公主病重,看样子撑不过多久了,那个慕小子虽然现在被放出来,之后还会不会被囚禁起来,谁也说不准。” “当年长宁候夫妇惨死,虽说证据确凿,但是总觉得其中疑点重重,那个慕小子,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脾气品性不敢打包票说完美,去也知道他断不是那种丧心病狂之人。” “是呀!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你大哥总带着你们去他们家玩,慕家小子总爱逗你,有一次还把你给逗哭了,好长时间没理他,哎……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林氏想起故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他们与长宁候府两家交好,平日多有往来,慕长情也算是长得她们眼皮子底下,比之家中的两个皮猴,可是最知礼聪慧不过的。 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可偏偏众人就还相信了! 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盛明珠被林氏提起小时候的事,神情有些囧,脑中突然的就浮现乱葬岗上慕长情喊她的称呼。 胖猪猪! 耳尖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发烫。 盛明珠心中懊恼,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她才不是什么胖猪猪!仗着年纪比她大,光会欺负她了,当年见着她难过的哭成那样,还敢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简直坏透了。 盛明珠神游天外,还半天的才回过神来,见着她爹娘都盯着她,赶紧凝神道:“前世一直到我们盛家覆灭,圣上也没开口让他出来,现在圣上怎么突然就放他出来了?” “关于长宁候夫妇惨死,你可听到过什么消息?” 盛明珠摇摇头,前世她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在她的记忆中,慕长情一直都是被关押在白塔寺中的,根本就没有翻案一说。 不对,如果一直关在白塔寺中,后来又是怎么出现在乱葬岗的? 他是怎么出来的? 还有他身边跟着的丙午,武功高强,甚至于和他爹爹不相上下,这样的人又如何甘心跟随在他身边。 盛明珠越想越觉得慕长情身上,充满了谜团。。 这个男人,可能根本不像她心中想的那样简单。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云前夕 “爹爹也不要太过担心了,他吉人自有天相,当年那么凶险的情况下都能逃过一劫,现在肯定也会没事的,况且如今还是圣上亲自松了口让他出来,说不得以后就柳暗花明,路路通顺了。” “但愿如此吧!” 国公爷叹了口气,不在谈乱这个事情,而是转了话题,询问起了最近朝中发生的事,最近朝中事多,连月严寒,许多边州百姓日子过得艰难,有好些地方开始闹起了饥荒,边州各郡守纷纷上折,请求圣上拨粮赈灾。 一道接着一道的奏折,雪花一样飞上案头。 太庙重建需要大笔的银子,赈灾救济也需要大笔的银子,这两样事,还全部都拖不得。 若是国库有钱,一切都好说,可是偏偏的国库中现在根本掏不出这些银子来。 为了酬银之事,武帝连着熬了几日,脾气濒临爆点,朝中气氛压抑,稍微一个不顺圣心,说不得就有性命之忧,人人胆颤。 户部、工部的两位尚书,日子更是难过,熬得两眼通红,商议了数个对策都被拨了回来,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要说有多憋屈就多憋屈。 这事原本轮不到他参与,只是眼瞧着各郡府上奏的折子,一道又一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边。 “在你前世之中,可有此事的发生?” 不说,她可能还想不起来,被他这么一提,隐约中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当年好像是楚王殿下献策解决的,至于是怎么解决的?”盛明珠皱眉,这个她还真不清楚。 当年只是贵女们聚会间,偶尔的听到那么两耳,从未深究细思下去,毕竟再苦再穷再难,也与她这个锦衣玉食里娇养出来的郡主毫无干系。 想到此,盛明珠忍不住猛地一拍自己脑袋,糊涂!前世,她当凡多用点心,多放点心思在外事上,今日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一问三不知。 “……等等,我记得当时国库里的钱好像不够,圣上的意思是想先修太庙,各郡府的尽量自己克服一下,等到朝中国库一有钱,立马就拨下去……至于后来,好像有郡府百姓动乱,楚王殿下领命而去,平息了动乱,楚王也因此在朝中出了一阵好大的风头,一度盖过了太子殿下……” 盛明珠掐着脑袋想了这么半天,也就只能想到这么一点点。 “高尚书和李尚书混的都快成精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圣上的意思,之所以一直没敢顺着圣上意思说,不过是不想担着骂名罢了。”盛明义毫不留情道。 “圣上将赈灾的奏折压了这么多天,没有回复,这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前段时间,听说有人闹事,说是太庙被毁,是天道示警,圣上应下罪己诏,昭告天地,忏悔自己罪责,以求祖宗神灵保佑,舆论好不容易压下去,这么紧要的关头若不在赶紧将太庙修起来,日后还不知会传出什么事来。” “可是患灾的地方也不能不管啊!若是放任下去,这个冬天指不定要冻死多少人。”林氏忧心忡忡道。 话是这么个道理,谁都明白,关键怎么样才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集思广益,总会有办法的,时间不早了,都赶紧回去休息吧!”国公爷说完这话,又转过头对着盛明义道:“别院的事,你找人仔细查探一下,事情真相没出来之前,不要让外人知道了。” 爹爹放心,孩儿明白。” …… 岭安街别院中。 孟昭月提着饭菜,站在孟材光的房门口,敲门。 孟材光的脸色不太好,情绪也显得有些低落,瞧着孟昭月过来,神情轻缓了下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想起来给我送饭了。” “今日中午,哥哥就没吃什么,刚才路过厨房,见着里面还有没用完的蔬菜,就随便给哥哥烧了点,可能味道不太好,哥哥将就着吃点吧!”孟昭月神情有些难过,说话间,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这些是你做的?你什么时候会做饭?”孟材光震惊,眼睛盯着面前的饭菜,色泽自是比不得院中大厨,不过味道闻起来,却是不错的。 只是孟昭月会做饭这事,确实有些惊到他了。 她虽说算不得什么官门大户家的贵女,却也是从小大小仆从伺候长大的,什么时候用得着她去厨房。 “做得多了,就会了,哥哥要不要尝尝?”孟昭月毫不在意道。 想到此,孟材光忍不住叹了口气,面上的神情随之悲伤起来,“这几年,难为你了。” 之前一直听她说起,在国公府的处境如何艰难,盛明珠他们兄妹如何排挤欺负他,如今想来,应该都是真的了。。 “你放心,等到之后我们回了家,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审问逼问 孟昭月轻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催促着他赶紧用饭。 孟启文的丧事有序的进行,盛明义第二天以悼唁的名义带着人过去探望,趁人不注意,又将孟启文的遗体仔细检查了一下。 别院管事说得没错,孟启文在死之前确实有中毒的迹象。 毒量轻微,只有些许,因此才没被旁人发现,按照孟启文身上遗留下的痕迹,估计是一些致使人手脚麻痹,身体无力的毒药。 照这个说法,孟材光之前所言,根本就不成立。 分明是他故意谋害! 盛明义不动声色,对着孟启文冷冰冰的灵堂上了柱香,转身朝着孟材光住处走去。 屋内,孟材光听着外面停灵办丧的声音,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面容不整,眼底青黑,两只手背着身后,不停的靠在门边,一副想出又不敢出的模样。 听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神情猛地一惊,又快速的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扭头见着来人,孟材光面露惊讶,似乎没料到盛明义会过来。 “表、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孟材光与盛家的人接触不多,但是盛家两位表哥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京中提起他们二人,谁人不赞一声年少有为,虎父无犬子。而与他们年纪相仿的自己,却一直窝窝囊囊,连个庶弟都能欺负到头上。 孟材光见着他,有着本能的自卑感,连个说话的底气也没有。 盛明义见了屋,关了门,让下人在外面守着。 屋子中只有他们二人,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天的才听着盛明义又上前了几步,落座在了孟材光的面前,拖动椅子的咯吱声,惊得孟材光浑身一抖。 盛明义盯着他,将他的反应瞧个一清二楚,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就这么点胆子,也敢杀人?你要真有这么个胆子,又怎么会被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 孟材光被奚落的脑袋快要垂到桌子底,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停的搓动。 “孟启文到底是怎么死了,你别以为有我爹护着你,你就能逃过一劫,肆无忌惮的的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你可知杀人偿命,亘古不变,爹爹现在护得了你一命,以后等你们出了京,还有谁护得了你?” “你杀了你庶弟,就算你爹不杀你,旁人的吐沫星子也会淹死你,等到回到了孟家,你以为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盛明义看着他不轻不慢道。 孟材光低着头,肩膀耸动,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他突的抬起头,冲着盛明义急道:“我没有替旁人揽什么罪名,孟启文就是我杀的,我亲手杀的他,那个匕首,匕首还在那里,你不相信,可以问问下人,他们,他们都亲眼看到了……” “喝醉酒的人从来都不承认自己醉,同样,这杀人的也都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的,你这着急忙慌上赶着认罪名的,越急越可疑啊!”盛明义压低了声音道。 “你不用这么着急,谁是凶手,我心中有数,孟启文是怎么死的,我心中也有数,之所以现在还坐在这里询问你,不过是想听你说句实话,你若从头到尾对着我们没一句实话,可就真让我们寒心了。” “……我没有说谎,他确实是我杀的,他、他死有余辜,他就是个畜生,灭绝人性的东西,我早该杀了他!”孟材光的情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瞪着眼睛,怒火怨恨充斥着眼眸,那种凶恨恨不得将孟启文千刀万剐的样子,让盛明义心中一跳。 也让他原先坚信的想法有所动摇,难不成孟启文真是他杀的? “你是喝醉了酒,一时冲动之下杀了他,还是早有预谋?” “什么早就预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是我喝醉了酒,一时气愤不过与他动了手,误杀了他,表哥你别再问了,也别再想什么替别人抵罪什么的,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我替谁抵罪,况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杀人偿命,她要想要我这一烂命,尽管拿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 “你说他是被你用匕首刺死的,可是事实却是他先中了毒,而后才会被匕首刺到,要不然凭借他那么大的个子,怎么会那么简单就刺到?毒药的来源,我已经让人查清了,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盛明义看着他,语气严厉,目光森森,仿佛能透过他虚张声势的外表,一眼看到他心底。。 “怎么可能?”孟材光猛地抬眼,似乎被他的话震惊到,半天的才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下毒。” 第一百二十章 恐惧 镜中的美人美则美矣,细看,眉眼之间则多了几分邪气,双眸垂下,又添弱几分不胜凉风的娇柔之感。 揽镜自照,眼角一勾,清纯娇小的面上又添几分魅意。孟昭月满意的瞧着镜中的自己,凭借自己的美貌,将来何愁荣华富贵。 只要她牢牢的抓住信王殿下,以后看谁还敢小看于她。 “等到二公子丧事结束之后,照着国公府这个做派,肯定是不会容许小姐继续留下来,到时候,小姐可有什么打算。”李嬷嬷道。 “嬷嬷放心,这事我自有打算。”孟昭月不以为意。 “那大公子呢?” 提到孟材光,孟昭月面上神色一顿,不过这一点点的情绪波澜转瞬即逝,丝毫影响不到她此刻欢愉的心情。 “嬷嬷不必担心,只要国公府一日不到,就没人敢将哥哥怎么样,父亲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忍着,况且现在孟家只有大哥一个儿子,父亲总不能让孟家断子绝孙吧!” “话是这样说,灵娘子那个脾气,这事只怕不能这么轻易善了,明面上不敢怎么样,就怕有人暗中使坏,要我说大公子性子也太温吞了些,稍微强硬一些,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个模样。”李嬷嬷叹了口气,她是自小看着孟材光和孟昭月长大的,见着他们一步步的沦落到今天这个模样,心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孟昭月没在说话,唤着小青过来伺候她梳洗入睡。 半夜,屋外起了风。 呼呼尖啸的寒风伴随着灵堂的呜咽声,恐怖而阴森。 孟昭月抱着被子,听着外面的哭声,迟迟不能入眠,翻转了好久,才朦朦胧胧的有了睡意。 睡到一半,浑身猛地一个激灵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孟昭月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一口气呼了出来,却差点忘记了呼吸,憋住了自己。 黑暗寂静中,那轻微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她僵住身子慢慢的把头转过去,浑身汗毛在见到不远处那个模糊不清的黑影时全部炸了起来。 孟昭月的心狂跳起来,脸色瞬间死一般的惨白,喉咙像被人用手掐着,呼吸停顿,血液不通。 那黑影待在哪里一动不动,只见的两双泛着红光的双眸阴森森的盯着她,怨恨的眼神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黑影一步一步的靠近,走得近了,隐约的还能看到眼眶中渗出的鲜红血液,还有腹部拳头大的血窟窿…… 那张脸,还有身上的衣服,分明是应该躺在棺木中,死的不能再死的孟启文! 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黑夜,孟昭月抱着被子,一个劲的往床里面缩,同时嘴里不停的恐惧尖叫。 救命,救命—— 有鬼,救命,小青,小青救命—— 语无伦次的尖叫声,似乎能将屋顶掀翻,孟昭月扯着喉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尖叫。 诡异的是,外面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回应,屋中守夜的小青,以及院中所有人都像消失了一般。 没有人听到她的惊叫,也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新的噩梦中,入目皆是魑魅魍魉的妖魔鬼怪,空洞死寂的可怕,只除了耳边,如影随形的喘息声。 黑影,一步一步的靠近。 滴答,滴答,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 “……我死的好惨,你还我命来,孟昭月,你还我命来!” 幽怨空洞阴森的声音,好似从地府中传过来。 “你还我命来,孟昭月你还我命来……” “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孟昭月浑身抖得像风吹落叶,脑袋缩在被子里,两手抱着脑袋,极力才将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 “是我大哥杀的你,你要找就去找他,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孟昭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袋里一片空白,三魂六魄去了一半。 “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阴森恐怖的声音循环往复的在耳边回荡。 冰冷的手指扒拉在身上,腥臭的血液充斥在鼻间,面前的鬼影仿佛瞬间要将她拖入到无间地狱中去。 “……不要,不要!”。 孟昭月彻底的崩溃,两手手挥舞着,哭嚎道:“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这个畜生,你活该下地狱,我没错,没错。”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面兽心 想到孟启文付诸于她身上的所有痛苦折磨,方才还吓得六神无主,崩溃不已的孟昭月,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及其怨毒的眼神盯着他嘶吼道:“是你活该,我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了。” 孟昭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底的憎恨厌恶瞬间压盖住了惊惧。 眼中盈泪,眼底射出的视线却如淬了毒一般,面容也因为怨毒扭变了颜色,甚至有胆子直面眼前令人惊骇的‘孟启文’。 “你休想吓住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这样的畜生,死了也该下十八层地狱,我不怕你,不怕你……”孟昭月突然伸手从枕头下面掏出了一把匕首,两手对着,直面眼前的‘孟启文’。 原本在孟昭月床边晃荡漂移不定的黑影,慢慢的停住了脚步,渗血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 孟昭月心底发颤,握着匕首的双手直打抖,便是这样,也没改面上恨毒的表情。 “贱人,竟敢趁我不备偷偷的给我下毒,你这个毒妇,跟我一起下地狱吧!”嘶哑的声音恐怖阴森。 “给你下毒又如何,你这样的畜生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该恨得人是我,我应该给你下这世界上最狠最毒的药,让你穿肠烂心受尽折磨而死。” 孟昭月清纯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牙齿咬得咯吱响,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咯咯咯…… 面前的黑影忽然咯咯尖笑起来,青紫僵硬的嘴角,十分吃力的勾起了一个弧度,趁着那张血淋淋的面孔,尤为骇人。他一边尖笑,一边道:“好妹妹,真是好妹妹,借刀杀人借到了你那个傻哥哥头上,真是个好妹妹,咱们的好妹妹……” “你哥哥知道你这样对他吗?” 听着他提到了孟材光,孟昭月脸色微变,怒道:“用你管,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休想拉着我跟你一起,我没错,没错,都是你自找的……哥哥会原谅我的,他只会恨你,你会怪我!” “好妹妹,真是好妹妹……” 黑影不在说些其他的话,一直来回重复着好妹妹三个字。 孟昭月脸涨得青紫,握着匕首的手背隐约可见皮下青筋,脑袋里嗡嗡的全部都是咯咯咯的笑声,以及好妹妹三个字,那阴森幽怨的笑声似乎能勾人神魄,孟昭月拼命的摇头,想要将钻进脑袋里的声音驱赶出来。 “滚开!” 面上的黑影开始漂浮,咯咯嘲讽讥笑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像是一圈圈挥之不去的噩梦,如影随形的缠绕在她耳边。 孟昭月因为怨恨鼓动起来的勇气,再次溃散,手中匕首掉落,两只手使劲的捂着耳朵,嘴巴里语无伦次的嚷嚷着。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漂浮随时有可能扑过来的恶魂突然停住了,僵直竖立在两侧的双臂突然猛地一抬,双手一扬,攥在手心的粉末冲着她迎面飞去。 孟昭月抱着头浑然不觉,等到她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紧接着脑袋一歪,昏死过去了。 站在她床边的黑影,定定的站着没有动静,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确定床上的人彻底昏死过去,才将手指放在嘴间,口中吹气,一道细轻的哨音传了出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盛明义,听到房中的口哨声,推门而入。 他没去看昏死过去的孟昭月,而是对着床边穿着孟启文衣服的黑影道:“她刚才有说什么了吗?” 扮成孟启文鬼魂的人,抹了一下眼中渗出来的血迹,拱手道:“回二公子的话,她已经全部都招了,那位孟二公子身上的毒确实是她下的,而且两人之间愁怨很深。” 这人不敢隐瞒,将刚才孟昭月惊惧之下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都学了出来。 “她真是这么说的?” 盛明义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到底什么样的愁怨,让孟昭月恨不得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千刀万剐了?还有她骂孟启文的话,畜生、人面兽行? 眼睛无意的扫到孟昭月那张隐隐可见几分魅惑的脸,心中咯噔一声,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了脑中。 盛明义被自己脑中的想法震大的眼睛,不过随即又自我否定一般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海中那个荒谬的念头扫出去。 怎么可能? 盛明义薄唇紧抿,沉思了片刻之后,到底没能按捺住心中的怪异感,对着守在外面的小厮耳语了几句。 那小厮很快领命出去。 若是真如他猜测的那般,这个孟启文也确实是该死。。 不过片刻的功夫,出去的小厮就领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人过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事情真相 那妇人对着盛明义行了一礼,就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屋,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出来了。 盛明义见状,屏退了身边的下人,独留下那妇人。 妇人踌躇了片刻,没敢隐瞒,将自己刚才在房中检验的结果,丝毫不差的回禀了盛明义。 盛明义眉头皱起来,脸色也阴沉的难看,若照这个来猜测,那个孟启文果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怪不得孟昭月会这样痛恨他。 一口一个畜生! “嬷嬷可否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没了清白?”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老奴刚才的检查来看,应该不是最近。” 不似最近,那就只能是之前,之前孟昭月是在他们国公府,那就只有再之前…… 再之前孟昭月才几岁。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他竟然就能下得了手! 盛明义对孟昭月的不待见是真、不喜欢是真,可这不代表他听到这些消息就能无动于衷。 一时之间,心头也忍不住蹦起了一团怒火。 果真是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让他这样死,也未免太便宜了他,还有孟远道那个老东西,怎么做人父亲的! 盛明义双目被怒火烧的发亮,随后进来的几个小厮,不明所以,见着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识趣的离得远远的。 灵堂上,烛火明灭,哭灵的人不知何时全部都昏睡过去。 盛明义在灵堂前站了一会儿,冬日里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身上一个激灵,周身的怒火,随着冷风慢慢消解下去,不过脸色依旧难看的厉害。 孟材光之前不是没被欺负过,怎么这一回就敢仗着酒劲,行凶杀人了?而且还将所有的罪名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能让他这么护着的只有一人,孟昭月。 他肯定知道了孟启文做得混账事,说不定还是孟昭月亲口告诉他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解释得通了。 孟材光的房中亮着微弱的烛光,人却早已昏睡在床上,这个院中,除了仅有的几个人之外,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昏迷中。 盛明义在他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之前他对孟材光这个表弟确实有些瞧不起,堂堂男子汉,吃不得半点苦,还被自己的庶弟骑在脖子上欺负,简直就没见过比他还窝囊的人,如今拼凑出真相来,这个表弟倒有些几分骨气,也不是他之前认为的一无是处。 站了片刻,盛明义吩咐下人人,让他们将院中所有东西恢复原状,所有昏迷过去的人也掩饰成昏睡过去的模样,尽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端倪。 回去后,他并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国公爷,只是隐晦了提了两句,仅是这样,都足够他爹爹怒的,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孟启文死了,都要给他拖出来鞭尸,更别说要给他安排丧事了。 再者,孟昭月也确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暗中买了迷药,然后暗借孟材光之手,杀了自己心头大恨,仗着孟材光对她的爱护之心,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好一个借刀杀人。 事关名节,孟材光就是死也不可能将真相说出来。 这些只怕都在孟昭月算计之中,心机之深,连自己的亲哥都玩弄鼓掌之中,这样的一个女人,太可怕了。。 留在身边,也是后患无穷,还是赶紧送走了才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呆了眼 路上积雪难行,偶有几个行人匆匆而过,大雪封城,家家户户窝在家中猫冬。 街边店铺门开着,也少有人关顾,四周寂静无声。 马车不急不缓的在路上驶去。 到了张府门口,盛明珠递上邀帖,在府中下人的带领下朝着内院行去。 白雪覆地,冷松红梅傲立,一派清冷之感。 府中的下人清扫出一条小道,顺着小道,绕过府中游廊,还未到内院,就听到院中女孩们欢欣喜悦的笑声。 听着声音似乎今日还来了不少人。 张雨欣远远的见着下人引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赶紧抛下众人迎了上去。 “今日天寒,雪又刚停,等了你许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雨欣亲热的迎上来,拱手刚想行礼,就被盛明珠挽住了,“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用不好这些虚礼。” 张雨欣顺势站起来,抬眼打量着了她道:“许久未见,怎么瞧着你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脸色也比之前好看了许多,腿伤怎么样了,现在天寒可还难受?” “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每日待在屋中,只要不受寒,倒也觉察不出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这边聚在一起的小姑娘见着盛明珠过来,纷纷行礼。 盛明珠一一扫过,有些是她认识的,有些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瞟了一圈,往年常见的那几个熟面孔倒是一个没有。 正纳闷好奇,就听张雨欣道:“没什么外人,都是家中的一些小辈,闷了几日,难得聚在一起,想着好久没见你,也不知道你现下如何,就托人给你递了张邀帖,你若是觉得外面天寒,我们就到屋中坐坐说说话。” 张雨欣说着就要招呼院中伺候的下人点碳炉熏暖阁准备点心茶水,盛明珠见状,赶紧笑着将她拦下来了,“我也不是什么瓷娃娃,用得着那么精贵吗?再说是过来赏雪的,躲到屋中,还如何赏雪。” “那里的雪不是赏,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再者论精贵,这京中那还有人比得上你凤阳郡主的,侯爷还有你的那两位兄长那个不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疼,可不知羡煞了京中多少姑娘家。” “你呀!也就仗着年纪比我大,光会调笑我了。”盛明珠扭头笑着瞪了她一眼。“刚才老远的就听到你们这里热热闹闹的说话声,都在说些什么呢?那么高兴。” 旁边的几位姑娘,在得知盛明珠身份时,还有几分忌惮拘谨,如今见她笑容可亲,姿容明艳中又带着几分娇憨,不免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刚想靠过来,听闻她问的话,又纷纷的定住了步子,个个面上还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眼神闪躲,彼此对视了一眼,抿着唇嘻嘻的笑,就是没人说话。 就连向来稳重得体的张雨欣,神色间也有些不自然。 盛明珠不过随口一问,见着她们个个的这幅神态,越发的好奇。 “到底怎么了。”盛明珠挑眉,故意揶揄道:“莫不是被那家俊俏公子迷住了眼?” “你瞎说什么呢?”张雨欣笑道,刚准备说话,就听到旁边几位姐妹笑着议论开了。 “可不是吗?那样天仙般的人物,看得我们姐妹几个叫一个自愧不如,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美的男人。” “可不是吗!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以往怎么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得我们姐妹几个眼睛都直了。” “是你眼睛直了,可别拉上我们,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 “嘿嘿,刚才是谁一直盯着人背影,都走没影了,还挪不开眼。” “我哪有,你可别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样的绝世公子也不知何家的姑娘才能配的上?” “我说你呀?赶紧收收脑子吧!说不得人家公子早有婚配,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还不许想想吗?” 张雨欣没说话,旁边的几个姐妹已经憋闷不住闹腾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欣喜雀跃中又藏着几分羞涩。 看样子应该是真的见到一个了不得的人了。 “张姐姐到底是那家的公子,这么美,让你们个个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盛明珠眨巴着眼睛,看着张雨欣打趣道:“早知道有这么一个绝世美人可看,我就该……”该后面的话堵在口中,盛明珠心中咯噔一声,绝世美人几个字在脑中盘旋,一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公子,绝世美人。 这京中能配的上这个称号的,除了一人,盛明珠想不出还能有其他。 打趣揶揄的笑僵在面上,盛明珠收敛了笑意不动声色道:“张姐姐可知那位公子身份?” “那人什么身份我也不清楚,不过瞧着应该不是我们京中人。”张雨欣扫了一眼旁边嬉闹的姐妹,见着她们安静下来才道:“刚才离得远,没瞧得清楚他手中拿的拜帖,不过能让府中下人直接带进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 “为何说不是京中人?”盛明珠奇怪道。 张雨欣朝她挤了下眼睛笑着道:“刚才你确实来迟了,你若再早来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他了,也就能知道为何家中几位妹妹是这幅模样了。”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身如松柏,面如玉琢,比之雪上红梅还要清冷孤傲几分,这样的人走到那里都是众人的焦点,若是京中有这样清冷绝世的美人,早该声名远播了,怎么会默默无声,我们谁也不知道。” 盛明珠点头,原来如此。 慕长情身份特殊,又被囚禁在寺中多年,长宁候府又是众人避之不迭的忌讳之事,应该没有人敢不长眼的到处宣扬,张姐姐她们不认识,也是应该。 “张姐姐可知他来府中所谓何事?” “怎么你也好奇?你在我府中多留一会儿,说不得过会儿,你就亲眼见到了,保管你也移不开眼。”张雨欣开始对着她笑的满脸揶揄。。 原先是盛明珠打趣着别人,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换了个身份,变成别人口中调趣的对象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吃瓜群众 盛明珠也没在意张雨欣的打趣,只不过接下来的聊天闲话中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听到身边有人提起了长公主府中的事,才稍稍提起了几分兴味。 “谢世子怎么了,不是听说都是些皮外伤吗?怎么到现在还要请了张太医过去给他请脉?”盛明珠好奇道。 “不是谢世子,而是另有其人。”旁边有人笑道:“郡主还不知道这事吧!谢驸马前些日子,每日夜幕都会悄悄带人去一客栈,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公主府中就有嘴碎好事者,偷偷的谣言,说是驸马爷在外面客栈中金屋藏娇,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的,本来也就是几个下人之间传传,也不知这话怎么就传到了长公主的耳中,长公主怎么能忍这样的污言碎语,还是自己府中的下人传出来的,当即雷霆大怒,当场就将府中的下人好一阵收整,而后可能觉得放心不下,又或者想要还驸马一个清白,亲自带人去了客栈……” “你猜后面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难不成真让长公主捉到了什么人?”有同样一头雾水的姑娘,急忙道。 “长公主与驸马成亲数十年,恩爱有加,京中的姑娘谁不羡慕,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再者金屋藏娇那有藏客栈里的,人来人往,岂不是明晃晃的给人送刀子?”有脑袋清醒的姑娘质疑道。 盛明珠点头,只是稍微用脑子思考一下也知道绝不可能,长公主只要有圣上一日撑着,谢必安就一日没这个胆子。 “你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日长公主带了人封了客栈,闹了好大的动静,打开门一瞧,没见着什么美娇娥,倒是见到了一个俊朗的小公子,那小公子似乎刚睡醒,脾气凶得很,见着有人私闯了他的住处,也不管来人是谁,当场就动了手,差点伤了长公主,没把周围人的下巴惊掉。” “更为关键的是,驸马爷听闻此事,不仅没责怪重罚那人,还为了他,和长公主置起了气。” “那小公子和驸马是什么关系?诶,前段时间那个《张生寻亲》的戏你们都看了吗?当时外面不是就有很有谣言吗?” “我好像也听说了,据说那个小公子长得跟驸马爷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外面见过的人都在传……”围着白毛坎肩的小姑娘话说了一半,眼睛一抬见着盛明珠还在旁边,后知后觉的感觉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妥,又停住了。 盛明珠正听得好奇,这几日她一直呆在府中,也没花什么心思关心公主府,因为她们说得这些,她还真不知道。 而且她们口中的那个小公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肯定是朱念君无疑了。 张太医是太医院里赫赫有名的名医圣手,若是寻常普通的病症,肯定也用不着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派人过来请,难不成朱念君伤的很重? 盛明珠压下心中的好奇,不动声色道:“后来呢,怎么还让人过来请张太医去把脉了?” “听说后来,是被灵安郡主伤着了,前些天跟着去的小童不是说了吗?那小公子好像伤的还挺严重的,要不是祖父神医妙手,那人差点就没了命……” “听说鲜血淋漓的,浑身上下都见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想不到灵安郡主下手那么狠毒,疯起来吓人,以后你们可得都离她远些。” “我怎么还听人说那小公子是驸马爷养在外面的兔儿爷?” “兔儿爷,是什么东西?” “闭嘴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也不是我一个人说。” “我看不管是什么,这人跟驸马爷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要不然驸马爷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灵安郡主的耳光。” “我觉得也是……” 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一说起旁人家的闲言八卦,嘴巴就没了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冒,听得盛明珠都忍不住替她们捏一把汗。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盛明珠轻咳了一声,张雨欣见着家中几个姐妹说话越发的没个分寸,什么有影没影的话都敢随便拿出来说,忍不住也跟着脸色一沉重重的咳一声。 “我看你们就是天天在家闲的,什么话都敢随便说,公主府的事也是你们能随便碎嘴闲说的,小心我过会儿禀了几位叔父去,让你们几个这个冬日谁也不得闲去。” 张雨欣素有威信,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下来,没人敢随便所言一句。 盛明珠见着气氛凝滞,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眼角余光,一抹清冷的白色身影肃然峭立的闯入视野中。 似乎带着冬日的寒光,身披皎皎雪色,傲然挺立,出现的瞬间,世间万物顿失颜色。 廊坊赏雪的其他几位姑娘,也同样注意到了他。 虽早知他琼姿仙貌,再见时难免还是闪神。。 慕长情脚步极快,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远远的只见他薄唇紧抿,面色凝重,黑发上挂了雪色也还不在意,而原本该休沐在家的张太医也同样脚步匆忙跟在他旁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君报丧 行至游廊拐角,步履匆忙的慕长情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盛明珠这边的方向。 原先还在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姑娘们,顿时噤了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慕长情已经转过头,消失在视野中。 见着人离开,约莫着听不到声音,安静下来的姑娘顿时又沸腾起来了。 夸奖赞赏的话滔滔不绝,当然其中也少不得揶揄调笑的话语。 盛明珠收回视线,四周嬉笑声中,只有她面上不见一丝笑意,旁边有小姑娘已经按捺不住的询人过来问话。 打听一下这位从未见过的绝世公子是何许人物,怎么的从未见过。 张雨欣观察着盛明珠面上的神色,见她神情有异,忍不住好奇道:“明珠,你是不是认识那位公子?” “之前见过一面罢了。” 盛明珠虽然答着话,不过心思明显没在这,慕长情刚才那么急匆匆的过来寻人,莫不是僻居一偶的长乐公主不行了? 当年长乐公主为了长宁候夫妇已经慕长情这个长孙,乾清殿下彻夜长跪,熬坏了身子,听说这几年一直躺在床上,撑着日子,说不得那天就没了。 长宁候府的案子是当年圣上亲自定下的,如今突然变了口,还容许慕长情出了白塔寺,圣上一言九鼎,此番举动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其中到底又有何牵扯因缘,旁人都不得而知,听闻他自从出来就一直侍奉在长乐公主身边,难不成因为长乐公主快不行了,留着他出来见最后一面? “张太医之前可有去长乐公主府请过脉?” “长乐公主可是长宁候府那位还在世的老太君?”听着盛明珠口中的长乐公主,张雨欣有瞬间的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得是谁,“祖父每隔几日便会过去一趟,不过那位太君身子早年亏损的厉害,如今不过是熬着日子罢了。”张雨欣摇摇头,话中意思明显,能不能撑过这个冬日都未知。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张雨欣好奇道,脑中忽的灵关一闪,“莫不是刚才那位公子是长乐公主府中的人?” 盛明珠没说话,那边几位小姑娘寻的下人过来的,几人正满脸好奇的探问道:“你们可知刚才过来寻祖父的那位公子是谁。” 府中的下人估摸着经常被几位小姐寻来问话,探听各家的八卦,对此也不好奇,将刚才见过听到的寻着一些能说的告诉了她们。 “你是说,那位公子是拿着长宁候府的拜帖过来的?” “长宁候府?不是说那个长宁候府只剩下那个慕小世子了吗?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这样俊美的公子来,难不成是慕小世子身边的幕僚?” “若只是个幕僚,也未免太可惜了。”有姑娘惋惜道,甘为皇子侯爷府中宾客幕僚,家世门第肯定都不高。 她们张家在京中虽不是什么侯门贵府,却也多少有几分门面,若是家世地位太低,家中长辈肯定不会应的。 “我看倒是未必,那人气质不凡,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觉得也是……” 几个小姑娘胆子大得很,说起这些话题,也不脸红,几人议论纷纷的,反倒是一脸的趣味。 “刚才祖父急匆匆的,可是那家贵人身体抱恙?” 回话的下人看了一眼张雨欣,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是长宁候府那位独居在外的那位太君。” 闻言,张雨欣下意识的看了眼盛明珠,见她面色无波澜,显然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下面的话也没什么要问的,倒是旁边的几个小姑娘,还是一脸的兴味,拉着张太医院中的小厮询问了好些问题,直到什么也问不出了,才放着他回去。 盛明珠在府中玩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将晚,才起身告辞回去。 长乐公主的身子确实快不行了。 慕长情这几日一直守在床边,几乎是彻夜未眠,熬得双目通红,清冷俊逸的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憔悴之色。 张太医松开老太君的手,沉默了半响,对着慕长情摇摇头道,“恕老夫无能为力。” 他虽被称神医圣手,却也只是人,老太君这个样子,全靠心头一口气撑着,随时都可能散手人寰,这个时候,便是金丹神药也没用。 “慕世……公子,老太君这个情况,你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言外之意明显。 张太医站起身,瞧着眼前俊逸姿容不凡的青年人,叹了口气,交代了府中专职伺候的医女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不是他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慕长情坐在床边,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祖母,面上突然的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悲戚之情,他手扶在额头,似要遮住面上控制不住的悲痛表情。 父亲没了,母亲没了,先生没了,现如今连最疼宠他的祖母也要没了吗? 眼睛发涩,他费力的眨了两下,原以为会有眼泪落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伸手摸上,眼角干干的只有涩涩的疼。 慕长情背对着众人,没有人能知道他此刻是何样的神情,只是背影中透发出来的孤寂冷漠,让人无一敢上前。 慕长情沉默了坐了许久,伸手将张太医刚才掀开的锦被重新掖好,才站起身,对着守在门口的管事低声道:“去皇宫请慕世子过来见太君最后一面。” 白雪皑皑,天地万物都像被冰封冻住了一般。 唯有生死! 盛明珠回府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报丧,长宁候府的老太君去了。 心中早有猜料,却没料到会来的这么快。 今日雪停,琉璃特地剪来的几支腊梅开得正盛,熏着碳炉的房中隐隐浮着梅香,盛明珠拨动花枝的手停顿住,眼睛瞟向窗外。 透着窗外的烛光,空中似乎又飘起了雪花。 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 想到那人此刻正孤独的一人跪在那里,亲手送别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疼宠他的人,还要承受着旁人恶毒的揣测,天大地大,无一处容身之处,心中竟忍不住一阵刺痛。 盛明珠手捂着心口。。 曾经她记忆中的少年,聪慧明艳,灵动皎洁,根本不是如今这样的清冷孤寂,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雪夜翻墙? 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盛明珠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来。 她想去见他。 脑中念头一起,就再也压盖不去。 …… 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这个地点,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来。 京中接到丧信的各家,纷纷派人前来吊唁,长乐旧府门前停了数十辆马车,盛明珠的马车隐在最后,若是不留意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盛明珠坐在车中,没有下来,车帘从里面撩开,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刺骨的寒意,让她发昏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 翡翠琉璃没有跟来,车中坐着夏雨夏雪姐妹俩。 她们二人话少,平时也甚少过问盛明珠生活琐事,见着盛明珠撩着车帘,探着脑袋,原以为她不过是想瞧眼外面的情况,却见她迟迟没有缩回来,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相似的面上,带着相同的疑惑。 “小姐外面天寒,小心着凉了。”夏雨上前,想要将她撩开的车帘放下,却被盛明珠挥手制止了。 “不用管我。” 脑袋冷静了下来,盛明珠反倒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方才一念之下,急切的、迫切的想要过来,想要去见他,可是此刻真的到了门口,反而踌躇不前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交集,说起来,少得可怜,除了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儿时记忆,两人之间真正称得上有交集的只有寥寥两面。 说不得,他根本都不记得她是谁? 前世死后的记忆真的都是真的吗?会不会只是她的荒唐一梦?尤其眼看着许多事情一点一点朝着完全不同的轨迹滑去。 他们盛家真的被灭门了吗?死后乱葬岗上,她真的见到他了吗? 还有那亲密的称呼,信誓旦旦的誓言,真的不是她脑海中臆想出来的? 盛明珠趴在马车窗边,眼睛瞧着不远处灯火通明夹杂着悲痛哭泣的府院,府外院墙挂白幡,进出的小厮下人素衣缟布,形色匆匆。 高高的院墙挡住了里面的悲恸,也挡住了她探寻的视线。 探出车外的头上,落满雪花,鼻尖冰凉,手趴在窗边,下巴支在手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前进出来往的人影。 明知道见不到,还是忍不住的抱着一丝幻想。 身后的夏雨夏雪二人,欲言又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手冰寒,没了知觉,久到黑发蒙白,盛明珠才慢慢的松开手,缩回脑袋,放下车帘。 “回去吧!“ 盛明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伸手掸了掸头发上的雪花,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道。 “小姐,这就回去了吗?” 夏雨有些不解,这么晚,这么冷的天气,急匆匆的让人备车赶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走这一趟的路? “小姐,过来,可是要见什么人,亦或者要寻什么东西,若是不方面进去,可以让奴婢进去。”夏雪道。 刚才她们姐妹俩,可是亲眼见到她来时的急切。 怎么才刚到这里,还未下车,就要回去了? 盛明珠没看着她们俩,虽未说话,不过神情间却明显的有些意动,之所以来了就走,热血上头的冲动消散,更多的原因却是,她现在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长宁候府老太君报丧的信确实传到了他们国公府,却还轮不到她来吊唁,这大晚上的,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顶着风雪出现在这里,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少不得闲言猜测。 盛明珠确实有些心动,“你们能带着我从院墙上翻过去吗?不从前门这里,找个僻静的地方,这么高的院墙能进去吗?”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盛明珠的声音忍不住雀跃起来。 这会儿轮到夏雨夏雪姐妹俩傻眼了,从墙上翻过去,还要带着她?若是有后悔药吃,夏雪只怕恨不得将刚才说的话给倒回去。 “小姐,这样不妥吧!要是被人发现,误以为是刺客,误伤了您,可怎么办?”夏雨夏雪二人拼命的摇头。 若是她们二人混进去,简单;可若是带着盛明珠一起,翻墙进去,这里面未知的因素可就太多了,要是稍有不慎,弄伤了她们小姐,想想二公子那些骇人的刑罚,夏雨夏雪脸色一白,脑袋摇得更快了。。 “不行,这太危险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差点露馅 盛明珠翻进了院墙,没敢轻举妄动,而是先让夏雨去查探一下摸个底。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夏雨才回来,手中抱着几匹不知从何处摸来的麻布素衣。 “将这个穿上,应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盛明珠接过她手中的白衣,朝着身上一披,遮了原来的衣物,又卸了头上戴着的钗环,扮成了院中哭丧的丫鬟模样。 院中嘈杂,府中下人更是忙得家不占地,要忙的事情太多,根本没人会注意她们三人的行踪。 盛明珠满意的看着自己此刻的装扮,悄悄潜入前院,大摇大摆的混进哭灵的队伍中,旁人在哭,她则素布掩面,眼睛四处的寻找慕长情的踪迹。 瞥到跪在最前面,背对着她,一身重孝的挺拔身姿时,眼睛不由一亮,刚想着过会儿找个什么借口靠近他,就见着最前面背对着她的那人转过身来。 盛明珠表情先是一愣,而后赶紧低下头,将自己的脸捂得结结实实的。 刚才只瞧着一个背影,还以为是慕长情,却没料到,认错了人,那人分明是暮长幽。 好在刚才她躲得快,没被发现,不然落在了暮长幽手中,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慕家子嗣单薄,长乐公主膝下唯有长宁候一子,唯一的亲子,盛年惨死,独留两个年幼的孙儿,现下灵堂中守灵的除了暮长幽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隔了几层的表亲堂侄。 慕长情不在,盛明珠只能压住性子继续等。 慕长情身为长宁候府长子,圣上又松了口放他出来,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该出现在这里,替他祖母守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耳边嚎啕的哭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只是她要等的人却迟迟一直未出现。 盛明珠等得有些烦躁,灵堂外面搭了棚子,遮住了头顶的大雪,这遮不住四周窜进来的寒风,跪了不一会儿,两膝冰寒,差点没了知觉。 这不应该。 慕长情绝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来送老太君最后一程,说不出理由来,盛明珠就是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绊住了脚,或者被人强行看管起来了。 凭着暮长幽对他的恨意,这完全有可能。 思及此处,盛明珠再也待不住了,伸手拽了拽身边嘤嘤假哭的夏雨夏雪,示意她们找个机会偷偷溜开。 老太君居住的长乐旧府,说大不大,说下也不小,嘈嘈杂杂乱哄哄中,想要找一个人却是不易,盛明珠低着头,遮着脸转悠了半天,也未寻到慕长情的住处,正当她们准备寻个借口悄悄找人探问一下时。 忽听得背后一声怒斥声,“你们三个不在灵堂哭灵,躲在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老妪,声音洪亮,语气严厉,听着这训人的口吻也知在府中地位不低。 盛明珠转过身,悄悄的撇了她一眼,见她面容刻板,神情严肃,发饰妆容一丝不苟,身上的着装打扮瞧着不起眼,却也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眼睛落在她衣摆滚边的花纹上,那花纹分明是宫中侍人才能穿的花样。 这位嬷嬷是宫中来的。 盛明珠慌乱的心情随之一定,对她行了一礼轻声道:“前面人手不够,奴婢是奉管事的命令,过来看看这边是否还有人手能帮的上忙。” 盛明珠眼神镇定,语气不卑不亢,丝毫让人觉不出她内底的心虚。。 “是李管事,让你们过来的?”说话的嬷嬷上前的一步,眼睛钩子一样打量着她们三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关不住的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前的男子,天人之姿,见之忘俗,可不就是之前在太庙中,她们小姐费尽心思救下的人吗? 只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小姐还有心思看美人,夏雨心中发急,只盼着过会儿千万不要惊动太多人。 慕长情被人撞了满怀,神情一冷,后退了一步,刚想出声,抬头,却见着眼前撞到他的这个姑娘格外的眼熟。 “你怎么在这里。” 慕长情面露惊诧,不过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见着前面暮长幽突然越过了拦在面前的夏雪朝着盛明珠飞了过来。 情急之下,慕长情一把将她扯过,护在了身后。 暮长幽一击落空,很快变换身形,朝着慕长情攻去。 强劲力道震动着空中飞舞的雪花,无形的波动带着冰冷的寒风朝着慕长情袭去。暮长幽面色冷厉,手下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之意。 眼中泄出的恨意,让人胆寒。 慕长情立在那里,漆黑的凤眸幽深如古井,不见半点波澜,眼看着他的攻势近在眼前,身形纹丝不动,挺拔如松。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盛明珠瞳孔微缩,想要翻身上前,却见着最后一刻,暮长幽停下了手中的攻势,退后了一步,盯着他,阴阳怪气的冷笑。 “大哥好本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勾搭的府中的小丫头晕头撞向,连自己的主子都忘了。” 李嬷嬷随后过来,见着慕长情,又看了眼暮长幽,她是宫中的老人,自是知道这些旧事的,也知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知道盛明珠三人不是刺客,对着慕长情行了礼,便先行离开了。 知道暮长幽将她们错认为府中的丫鬟,盛明珠对着夏雨夏雪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不要动,见机行事。 奚落讽刺的言语并没有让慕长情动怒,他面色不变道: “你将我关在此处,送不得祖母最后一程,难不成还不许我寻人去探听个消息,祖母身故,身为长孙,你连让我捧丧哭灵的机会都没有,传出去,你当真不怕旁人非议吗?” “非议?我看谁敢多嘴,再说,我暮长幽这么多年受到的口舌非议还少吗?这些都拜谁所赐?”暮长幽咬着牙恨声道。“你还想送祖母最后一程?你根本就不配,若不是祖母、祖母……你以为你出的来吗?” “圣上已经亲口许我出了白塔寺,我便是自由的,就是你也没权利将我关在此处,怎么,你还想将这里变成下一个白塔寺不成。” 慕长情声音冰冷中又带了上几分尖锐,寒雪加身,傲人挺立,浑身上下无一丝妥协退缩之意。 “大哥莫不是忘了,现在我才是长宁府世子,而你,只是一个落魄的戴罪之身,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休想出现在祖母的葬礼上。” “子承父爵,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从未想过,为何自己至今只是一个世子。” 慕长情的话不知戳中的暮长幽心中的哪个痛点,只见他额头青筋蹦起,双目泛红,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手指着慕长情,半天的才阴狠道:“你怎么还敢说,这一切拜谁所赐,若不是你,我们长宁候府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心底的怨恨时时刻刻的在滋生狂涨,他恨,他怨,这恨怨从未消解,自他幼年,就一直扎根于他心底,长久的折磨,刺痛,早已让他心底的伤口溃烂化了脓,毒痛汇延全身。 他疯了,早就彻彻底底的疯了。 慕长情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眼底露出一丝疼痛和怜悯来,这丝疼痛怜悯转瞬即逝,很快又变成了坚定。 没人说话,只听得耳边雪花簌簌的飘落声,以及前院哀戚到底哭嚎声。 慕长情仰着头,看着从天而落的雪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真相隐瞒在黑暗中,但它不可能永远藏匿于黑暗中,终有一天,会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撕破黑幕,荡清所有的鬼魅伎俩,将真相曝之于天下。” “就如这冬日,寒风再凛,风雪再罡,也抵不过春日的来临。” 穿着白衣的身子挺拔而纤瘦,冷寂白雪中,如一支傲雪凌霜的红梅,顶着风雪严寒,顶着漫无天日的孤寂肃杀,终得一日,风华绽艳,傲视人间。 他在看雪,她在看他。 盛明珠仰着头,注视着他,风雪吹了眼睛,泛出了水光。 “少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无谓的言乱,你也休指望我会相信你。” 暮长幽冷笑一声,没有继续在跟他争论下去,他虽然杀不得他,也别指望他能好过下去,眼睛在盛明珠他们三人身上扫过,眼底寒光一闪,指着她们三人道:“来人,将这三个玩忽职守,心术不正,目无法纪的丫头给我拉出去,按照府中规矩,杖刑二十,撵出去。” 暮长幽话音落地,等了许久,不见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对劲来。 身子一闪退出了院外,本该守在这里的侍从一个不见,院墙下覆着一层白白的雪,连个脚印也不见,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里安静的过分,而且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没见到人。 “外面的人呢?你将他们怎么了?” 暮长幽闪身进来,面上已经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了,从接到祖母身故的消息,压制在心里的怨怒就开始慢慢的不受控制,见了他,疯狂滋长的怨怒更是突破了樊笼。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所有的惨剧都不会发生。 怨怒冲到了顶端,急需发泄的端口,手中握着的长剑铮铮作响,眼前也是血红一片。 忍着最后的一丝清明,下令将他关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看守他的侍从更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不对,凭借你的本事,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你还有同伙?” 面对他的质问,慕长情不慌不忙,手指着旁边厢房,道:“天寒地冻,瞧着他们辛苦,就请他们喝了两杯热酒,谁想到他们这么不能喝。”。 慕长情突然上前了两步,丝毫不顾暮长幽想要杀人的表情,靠近了他,慢慢道:“不要想费心思关住我,那人关了十年没关住,你就更不可能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小感动 没等暮长幽理解这话什么意思,裸露在外的手背忽的一阵刺痛,针扎一般,而后眼前一黑,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 慕长情似乎早料到这个情况,伸手一带,将他扶起。 “他、他怎么了?”盛明珠探出了脑袋,惊奇道。 慕长情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一时气急攻心,昏过去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过会儿就能醒了。” “公子,让我来吧!”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盛明珠吓一跳,回头,就见一个小厮从屋中蹿了出来,接过了暮长幽,连扯带拉的朝着房中拖去。 那力道动作,粗鲁不说,从头到尾更是没有半点敬畏怜惜之意,看样子,平时对暮长幽应该积攒了不少怒气才是。 仆随其主,连个下人都满肚子的怨气,可见暮长幽平日里没少为难他。 盛明珠站在一边,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坚强隐忍的可怕,似乎这个世界是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摧折他,无论如何的逆境,最后也能逆盘往上,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旁人轻浮的安慰之言。 想到自己这一晚上脑袋发昏,甚至可以说是无脑的举动,盛明珠就忍不住想要一巴掌拍醒自己。 做得这都是什么事啊! 心中激荡的情绪褪尽之后,此刻遗留下的只有尴尬,甚至是不不知所措,连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的因缘都杜撰不出。 盛明珠头一次的体会到哑口无言的滋味。 院中气氛安静的过分,飘荡的飞雪落了她一身,盛明珠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冻僵的两只手无意识的磋磨了两下。 内心挣扎的半天,语言组织了几回,面上才若无其事的道:“刚才多谢你了,差点就穿帮了。” “无事。” 慕长情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漆黑的瞳孔一直盯着她,盛明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见他眉头越皱越紧,隐约着似乎有些发怒的征兆。 盛明珠被他瞪得发懵,不明白他这突然的变脸为那般,明明着刚才被暮长幽那样激怒,也没见半点怒气,她刚才好像也没说什么,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你、你快别瞪我了,我也不是什么故意要闯你们家的,要不是,要不是……担心你。”最后三个字,盛明珠咕喃在嘴中,没有吐出来,“算了,说那么多,你估计也不信,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刺客,也没什么坏心就行,之前我救了你一命,现在你救了我一回,我们之间算扯平了,你就当没看见我,我们这就走,行不行。” 慕长情也不知听没听见,半响的才听着他又道: “你刚才穿这衣服,给祖母哭灵了?” 盛明珠不知何意,以为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冒犯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真的,实在是……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不过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半点冒犯之意,老君身份尊贵,我一个小辈,跪灵哀哭几声,也是应该的,你不要怪罪,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我听爹娘说过,太君这些年一直念叨着你,看到你平安无事,最后临终前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她应该很满足了。” “还有暮长幽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那人,被圣上宠坏了性子,谁也不敢惹他,脾气横得没边……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你们刚才那样对他,过会儿等他醒了,可要小心,不过你也不要怕他,这几日府中各家都过来吊唁,他应该也不敢闹得太过……” “听哥哥说,你们以前经常在一块玩,现在你出来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我们国公府,哥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们都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是无辜的……” 说到了最后,盛明珠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啰里啰嗦的,感觉说得都是些废话,平日里也不是什么笨嘴拙舌的人,怎么这会儿,就成这样的了? 越急,舌头越不听使唤,盛明珠懊恼的闭紧了嘴巴。 夏雨夏雪站在一旁,识趣都没有吭声,见着她们小姐这个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晚上的冒风顶雪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这里,为的估计就是这个谁吧! 眼前的这位公子,与她们小姐站一起,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就是性子有些冷,而且好像还是她们小姐一头热。 美色误人啊! 没想到她们小姐也会有这么一天! 慕长情的表情似乎有些惊,他自小聪慧,这么多年到底隐忍蛰伏,更是养出了一幅七窍玲珑心思,听她说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只是这么多年,已经太久的没有体会到被人关心在乎的感觉,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慕长情心中情绪翻滚,面上依旧自持的厉害,暗沉的眼底似乎汇过一道光,他盯着盛明珠泛红的鼻尖,以及是不是磋磨一下的双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似在责怪,又似有些担心,“这么冷的天,到处乱跑什么,你们家也太惯着你些了。” “快些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小心冻伤了身子。” “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就那么信我吗?”盛明珠指着自己,见他那么容易的就松口让自己离开,反倒一时间有些不真切。 “你自己刚才也不是说了吗?不是刺客,也没有什么坏心,更不是故意来捣乱的,那我还问你做什么,况且刚才你还送了祖母一程,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才是。” 谢谢你,做了他不能做的事。 慕长情没让她们待太久,说了两句,就招呼松子,让他将屋中暖手的碳炉拿来,递给了盛明珠。 “这里没有其他外人,安全的很,快些离开吧!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盛明珠一手抱着碳炉,嘴角勾起,在夏雨夏雪的帮助下,翻上墙头,她没有立即下去,而是站在上面,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对着院中站成一道绝美风景的慕长情扬声道:“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寒风再凛,风雪再罡,也抵不过春日的来临,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第一百三十章 出殡送葬 长宁侯府的这位老太君,早在亲子惨死,长孙囚禁之后,便离群索居,与京中各家没了来往,不过因着暮长幽这个圣上面前的眼前宠,各家还是给足了面子。 往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停灵七日之后,开始出殡送葬。 送葬路上,摆上了各家哭灵的丧棚,白色长幔,纸钱纷飞,哀嚎之声迭起。 路上的积雪一早便被清扫殆尽,坑洼地处偶尔还残留着水迹。 盛明珠一身浅淡素衣,外面又罩了一件米色白袄,掖了住风,面上未施粉黛,与盛明义一起守在棚中,送葬的队伍还未过来,雪后天寒,时不时的有寒风顺着棚间的缝隙钻进来。 长长的街道上摆上了各家的灵棚,一眼望不见头,盛明珠动了动脚,好在来时揣了一个手炉,不至于冻得手脚僵硬。 “你这个手炉,我怎么从未见过?府中什么时候添置了这样的手炉?” 盛明义盯着她暖手的碳炉,一脸的好奇。 盛明珠摩挲着小巧精致的手炉,笑了一下道:“别人送的,冬日里出门,里面偎着暖碳,可管好几个时辰不熄,用来暖手,刚好。” “什么人送的,我怎么不知道。”盛明义见她笑的满脸灿烂,越发狐疑,追根到底刨问道。 盛明珠撇了他一眼,嗔怒道:“二哥,我一个女孩子家,难不成还得事事像你汇报不成,你有这功夫管我,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眼看着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个嫂子回来。爹娘偷偷念叨,你不妨我听着都烦……” “得,你给我赶紧住嘴吧!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身上皮痒又欠收拾了。” 盛明义居高临下睨了一眼,眼中警告意味明显,盛明珠也不怕他,故意的冲他做了个鬼脸。 “小姐,长宁侯府出殡的队伍过来了。” 翡翠从外面进来,说完这句,就赶紧的招呼灵棚着孝衣的下人哭灵,撒纸钱。 盛明珠探头,远远的见着送葬的队伍过来,前面领头的是内务府的人呢,后面是扶棺哭灵的,在后面就是以慕长幽为首的孝子贤孙,经过她们这处,盛明珠伸着脑袋前后来回扫了个遍,也没寻到慕长情的身影。 看来慕长幽不仅不容许他跪拜守灵,连着最后一程也不让他送。 这世界上怎会有这样不通情理冷酷无情之人。 盛明珠怒哼一声,刚好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此刻对暮长幽的厌恶之情也是达到了顶端。 旁边的盛明义,见着她那么明显的怒气,不解道:“怎么,好端端的又生起气来了?” “只是有些感慨,同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就差别那么大。” “你这什么毛病,说话藏头露尾的,到底是谁,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跟二哥说说,二哥替你出气去。” “二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那人混账的很。”盛明珠咕喃了两声,不想继续生硬的转了话题道:“听闻楚王殿下昨日朝堂之上,亲自请命,愿为圣上分忧,要去边州赈灾。” “可不止他一人,太子殿下、信王殿下都请命了。”盛明义说罢,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前几日这些人还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上前的,这几天也不知吹得什么风,竟然个个都挣着去了。” “圣上是什么意思?” 按照前世的轨迹,应该是楚王殿下前去才是,而且这绝对是楚王翻身上前的重要一役,如今太子殿下和信王殿下都抢着上前,楚王能不能轮到这功,可就说不准了。 “太子仁厚,又是正统的东宫之主,由他前去,必能安定灾区民心,况且圣上冷落他已久,太子一派蠢蠢欲动,急需一个机会重得圣心;楚王有皇后撑腰,朝中支持的人也不少,而且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争这个差事,到底会落到谁头上,现在谁也说不准。” “不是说边州的几个郡早就闹了寒灾吗?这都多久了,能等得急吗?” 屋檐背阳的面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本就连月寒灾,在加上这场大雪,还不知会冻死多少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朝中当官的这些人,还管那些,父亲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就知道那边情况了。” 盛明义冷哼一声,没在说话。 盛明珠又守了一会儿,确定出殡的队伍中没有慕长情,也懒得在这继续吹寒风,招呼着翡翠准备先行离开。 刚出来,就见不远处的灵棚上,挂着长公主府的徽章。 “旁边的那个是长公主府的?” “是长公主府的。”翡翠道。 盛明珠停下脚步,朝着那边多看了两眼,两家之前因为寿宴上闹得一出,平日里基本上没了什么往来,脑中响起了那日在张家听到的传言。 如果张家姐妹说得都是真的,难不成谢必安要认了朱念君这个私生子? 刚想着,对面的灵棚被人从里面大力推开,就见灵安郡主怒气冲冲出来,身后跟着的几个下人也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缩着脑袋,不敢多言一句,迈着步子,跟在后面。 盛明珠站在那里,与她相对,却见灵安郡主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带人离开了,盛明珠暗中惊奇,这还真是冬天打雷头一遭,自从她与灵安郡主撕破了脸,那次见面,不得刀枪舌剑对戳一番,怎么的这次,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带人走了? “刚才过去的,不是灵安郡主吗?怎么气成那副样子了。”翡翠咂舌道,向来都是灵安郡主给人气受的,什么时候轮到受别人的气了。 “刚才过来,还担心着小姐与她遇上,这里人多眼杂的,灵安郡主脾气又冲,素来不管不顾的,要是闹出了什么岔子,旁人想劝也不一定劝得住。” “今日长公主府除了灵安郡主,还有其他人过来吗?”盛明珠盯着对面的灵棚好奇问。 翡翠摇头,“外面天寒,各家出来送行的,也都躲在灵棚中,小姐想知道,要不,我让人过去问一下?”。 盛明珠还未说话,就见对面的灵棚从里面又打开了,一个俊朗不羁的少年出现了面前。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路莫测 一打眼,差点没认出对面的人是谁,几日没见,这人周身上下通体的气派,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身上衣服的料子,都是上好的云纹织锦,脚下靴子圈着小腿,边上镶着火狐毛,就这么施施然的朝那一站,那个不赞一声,好个标志的小公子。 盛明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刚想说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就见对面人舌尖一顶,一声与他周身装扮格格不入的轻浮哨声咻的就出来了。 引得四周下人好一番注意。 吹了哨声之后,还故意的冲她挤了挤眼,盛明珠一头黑线,下意识的想转头就走。 “小姐,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在长公主府的灵棚里看到朱念君了?”翡翠使劲的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怎么在长公主府了,而且,还变成这个样子了?” 翡翠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眼睛瞪得浑圆,来回了看了好几遍,才不可思议的接受这个事实。 朱念君快步上前,咧着嘴巴笑着招呼道:“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应该早些出来了,待在那棚中一早上快把我憋死了。” 语气熟稔亲切,似乎之前的不告而别,根本不存在,也不管翡翠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的说道。 “朱公子,您这是攀上高枝了,怪不得之前不告而别,感情是我们国公府慢待您了。” 翡翠憋着气,说话夹枪带棒的,朱念君也不恼,笑嘻嘻的盯着她道:“翡翠,说话这么难听做什么,我那不是有难言之隐吗?来,哥哥如今发达了,想要什么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们买。” “你是谁哥哥啊!要脸不。” “……你可别不知福,现在旁人想认我这个哥哥,我还不答应呢。”朱念君挑了下额前的刘海,手环着胸学个纨绔子弟的腔调,惹得翡翠冷哼了一声,翻了好几个白眼。 早知道这人不着调,当初是脑袋坏了,才会担心他。 “你别不信,现在就是灵安那个小丫头,见着我也得绕着走!” “灵安郡主会怕你?鬼才信呢!” “刚才,就在刚才,你们见到了没……” “长公主没为难你?”盛明珠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朱念君嘴巴一瓢,险些咬到了舌头,面上兴高采烈的神情也似乎僵了一下。 “公主,她为难我什么,要为难也该为难驸马去。”朱念君不以为意道,眼睛瞟了一下四周,各家扎的灵棚乌泱泱的,道路两旁盖着一层纸钱,空气中还留着纸钱燃烧的灰烬,寻了半天也没找一个可以说话的好去处,有些失望道:“这里人多口杂,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还想好好跟你叨叨呢!” “前些日子,去了张太医府中,可是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身上的伤好了吗?” 朱念君一愣,有些没想到盛明珠会问出这话来,手挠了挠头发,掩饰住面上的不自在,“都是些皮外伤,养上几日就好了。” “谁打的。” “除了灵安郡主那个死丫头,还有谁那么凶残,明明就是一个女人,下手怎么就能这么狠毒呢?”朱念君咬牙,虽说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过那鲜血淋漓的痛到底还是印在了脑子中,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要不是他命大,差点就折他手中了。 “她……那你现在怎么办?她会不会还找你的麻烦,不对,你怎么又跟公主府搅到一起了?”翡翠不知前因后果,听着他们对话,只觉奇怪至极,百思不解。 “这个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不过你们放心好了,现在灵安郡主那臭丫头,也不敢惹我。” “驸马,他……是你自己自愿的,还是驸马强迫你的?”盛明珠正经了神色,沉声道。 按照前世的剧情,他应该早就命丧在驸马之手,可是这一世,朱念君不仅没死,还被驸马亲自接回了府中,这其中的变故让她完全猜不透。 朱念君的出现,只会引得长公主的猜忌,对他自身百害而无一利。 驸马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赔本不利已的买卖,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最开始我确实有利用你之心,不过现在却只想你过得安稳一些,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卷进公主府这些是非中,谢驸马这人外表人畜无害,实则心思叵测,长公主和灵安郡主也不是什么好惹之人,谢言与你亲近,也不过是基于你与他天差地别的身份,有朝一日你威胁的他的地位,只怕他也同样容不得你。” 朱念君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的咧着嘴笑道:“我说得我都知道,不过……有些事总要试一试知道,才知道行不行的。” 朱念君侧头,眼睛的余光扫到路边那几个蹲着烧纸钱的下人,眼底蓦然一冷,几张纸钱烧了这么久,也不怕将瓦盆烧穿了。 “好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和你待太长时间,等以后有机会,找你喝酒去。” 朱念君偏过头来,眼中一暖,咧着一口白牙笑着对盛明珠挥挥手告辞。 “小姐,这个朱念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驸马什么关系。”等着朱念君离开,翡翠按捺不住的急急询问道。 盛明珠看着她,有些奇怪道:“你怎么那么关心他?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事事的不顺你眼。” “……我,我那有,就是……大家相识一场,问问罢了,小姐若是想说,就直接说罢,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最近外面不是都在说,谢驸马在外面认了一个义子吗?”盛明珠抬了抬下巴,冲着长公主府那边的灵棚道:“那人就是朱念君。” “以后见到人家,可不能朱念君,朱念君这样没大没小的叫了,他现在说起来,他应该也算是长公主府的公子了?” “他变成谢驸马的义子了?为什么啊!”翡翠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使,朱念君与驸马,看上去,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况且要家世没家世,要地位没地位,驸马怎么就看上他,要认他为义子了? “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那谢驸马见他骨骼清奇,眉眼可亲,与他有父子缘,就收下了。”盛明珠摊手。 长宁候府的老太君已经出了殡,各家将准备好的纸钱贡品烧完,也就开始撤了灵棚回去。。 盛明珠与盛明义一起,则坐马车先行回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入宫作伴 朝堂之上,经过数天的博弈,圣上最终还是决定让楚王前去赈灾,户部吏部工部各抽数位能臣随同辅助。 谢驸马和朱念君也紧跟其后,这个是盛明珠后来才知道的。 随后朝中又下发数道诏令,称太庙乃国之重本,与国民之生息昌盛密不可分,重建之事迫在眉睫,凡大周子民皆有责任,为其重建献上力所能及之力,豪绅贵胄出大力者,立碑铭牌以表彰。 诏令一出,以后宫嫔妃为首,先做表率,纷纷缩减平日的开支用度,捐赠自己的体己钱,上行下效,京中各家,民间豪户,纷纷慷慨解囊,几日下来,不仅解决了太庙重建之事,连带着国库也丰盈不少。 盛明珠为圣上亲封的郡主,这个时候,自然也少不得要贴些首饰零花钱,好在家中父母出了大头,她只需意思一下便可。 不得不说,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绝对是个妙人。 民间不知凡几,有钱无势之人,士农工商,商人为末,家财万贯者缺的就是一个提名加身的机会,如果突然出现了这个一个机会,那个不是挤破了头往里面捐钱。 那可是圣上亲自下令,要立碑铭牌要表彰的,说不得还要流传千古的。 …… 日子紧凑,一日一日的,眼晃着就要到了年末。 寒冬腊月也挡不住各家制备年货的热情,腊月开头,府中就忙碌了起来,下人忙的脚不沾地,裁制新衣,备制年货,清扫府院,林氏这个侯府主母要忙的事就更多,年关,外面经营的铺子,以及各个农庄的账目都要盘点,徐氏作为府中少夫人,也自然也跟着一起。 最后只余下盛明珠这个闲人,逗猫遛狗,整日无所事事。 最后实在闲的无聊,林氏索性让她递了帖子入了宫,给丽妃娘娘作伴解闷去了。 圣上龙体欠佳,太医交代要清心静养,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会留宿皇后娘娘宫中,基本上鲜少踏足后宫。 听闻盛明珠要过来,钟嬷嬷老早就让人收拾准备好厢房出来,里面的装饰用具也是挑顶好舒适的来,又准备了两个耳房给琉璃和夏雨居住。 盛明珠盛明秀姐妹俩好久未见,两人都憋攒了许多话,一说起来就没了完,宫中侍人难得见娘娘高兴,不敢打扰,送了点心茶水进来,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中没有外人,盛明珠少了拘束,凑到盛明秀旁边,模样甚是娇憨,交代了家中诸事一切安好,又将父母兄长交代的关切爱护之语传达到,时不时的挑些府中趣事说给她听。 盛明秀神情愉悦,时不时的被她逗得发笑。 屋中燃着暖香,温度适宜,不寒不燥,气氛融洽温馨。 双十年华的姿容,最是娇美,一颦一动都是那么生动引人,盛明珠抬头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的有种酸楚的感觉,阿姐若是没入宫,此刻在宫外,一定会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二人琴瑟和鸣,不知该有多快和,那还需现在这样,借着旁人眼睛嘴巴,才能听些外人习以为常的趣事。 盛明珠神情有些闷闷的,盛明秀见她突然兴致不佳,奇怪道:“怎么啦,突然的。” “阿姐,圣上待你好吗?”盛明珠盘腿坐在暖塌上,手托着腮,犹豫了一下才道。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盛明秀面上笑容收了几分,而后低着头,对着她戏谑道:“我们珠珠长大了,心思多了,这是瞧上了那家小公子不成?跟阿姐说说,是那家的公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俊俏人物,能入得了我们珠珠的眼。” 盛明珠面色一红,脑中忽的闪过慕长情的身影,瞪着眼掩饰住自己的羞恼,“阿姐,你胡说什么,我跟你说正事呢?听说圣上最近都不怎么来后宫,宫里面的人不都是最会捧高踩低的吗?” “圣上身子欠安,需要静养,最近朝中事又多,那还有时间精力来后宫,况且他又不是只不来我这一处,你担心什么。”盛明秀睨了她一眼,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还未着急,倒是把你急的,只要你们在外面好好的,爹娘健健康康诸事顺遂,这宫中就没人敢慢待了我。” 盛明秀神色如常,面上没有半点悲伤不快之意。 捧高踩低是有,只是还没有人敢踩到她头上,只要旁人不招惹她,她也懒得与她们一般计较,每日除了孤独寂寞了些,别的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盛明珠看着她,心中顿然,阿姐这样子估摸着从头到尾心中就没有圣上,没有爱,才会不在意。 想通了这一层,盛明珠也说不清心中是高兴多点,还是难过多点。 想她阿姐如此青春年华,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白白蹉跎了一生。 “如若有一天,圣上为难了爹娘,阿姐你又该何为?”盛明珠头脑一热,心头憋闷的话脱口而出。 盛明秀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扫了四周,见着屋中没人,才收敛了神色低声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什么话都敢说,隔墙有耳,小心别人听到编排了出去,圣上英明神武,盛家忠贞勇猛,圣上怎么会为难我们家。” 盛明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盛明秀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难得进宫一趟,说这些扫兴的事做什么,尝尝这些点心,御厨房最近折腾出来的新花样,味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你应该会喜欢。” 盛明秀岔开了话题,盛明珠心中怪异,还是顺着她的话挑了个点心放在口中,确实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还有一股淡淡的荷花的清香,这个季节,竟然还能在点心中吃到荷花的清香,确实要花好一番功夫。 盛明珠进宫探视丽妃娘娘,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传到后宫各家娘娘耳中了。 没到晚上,就接待了好几波过来拜见邀约的人,其中还有福寿公主,热情相邀,明日一早御花园中一起赏梅。 旁人可以推辞,福寿公主这个约可推辞不了。。 盛明珠只能笑着应了。 一百三十三章 贵妃嚣张 宫中最近盛行节俭之风,御花园的赏梅游园活动比之往年简单平淡的多。 盛明珠随盛明秀来得不早不晚,到的时候,院中已经三五成群聚了好些嫔妃,皇后娘娘和言贵妃被众人族拥在中间。 以往入宫,总是来去匆匆,与宫中后妃相见不多,盛明珠环顾望去,园中环肥燕瘦,个个都是年华正好的妙龄之姿,厚装裘服也挡不住娇颜美色。 见着盛明秀过来,众多嫔妃纷纷行礼,对于跟在她身后的盛明珠亦是暗暗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之前圣上麒麟殿举行的庆宴上,盛明珠当着圣上以及各家亲贵的面,手撕灵安郡主,不给长公主留一点脸面的事早已传遍了后宫,众人耳闻已久,如今终得一见,难免好奇。 新奇之下也未免有几分忌惮,生怕一句不和,就会被她当众没了脸。 盛明珠出来倒是没瞧出她们这些心思,对着她们大大方方行了一礼,又跟着盛明秀去了皇后娘娘和言贵妃面前见礼。 皇后娘娘气度雍容,见了她,笑意盈盈,容颜亲切,没有丝毫芥蒂,言语间句句体贴关切,着实让她受宠若惊一番。 倒是言贵妃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便撇下她与其他妃子闲聊了,言贵妃与她阿姐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盛明珠行了礼数便老实的跟在盛明秀身后。 过来赏梅的嫔妃同样有热情招呼的,也有不冷不淡的,瞧着她们各自站位,想来都是依附于上面那两位的。 福寿公主站在皇后娘娘身边,见盛明珠行了礼,赶忙笑着迎上来道:“刚才还跟着母后说,怎么还不见你过来,快过来瞧瞧内务府去年刚移植过来的几十株寒梅,这个时节,落了雪,最适宜观赏。” 御花园里的这些寒梅可比张太医府中可比的,数量种类繁多,甚至于有许多品种是盛明珠之前从未见过的,御花园小小一角,淡黄、金黄、紫黄,还有那银白色、淡白色、雪白色、黄白色,玫红色,馥郁幽香沁人心脾,树底故意留着白雪映衬,寒寒冬日,不见萧索肃杀,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这梅花才是傲雪凌霜冬日里的真绝色。”盛明珠撩了一枝横斜在自己面前的梅枝,轻轻嗅了一下,寒风祛了花中香腻,凑近了也不腻人,“连这花香也独一味儿别致的很。” 福寿公主见她这样子,笑道:“你要是喜欢,过会儿让宫中的下人剪几支回去,养在清水花瓶中,保管满屋子的梅香,可比熏得香要淡雅别致的多。” 盛明珠倒是想剪,只不过宫中不比家中,况且这些梅花一看就有专人伺候照料,这些招人眼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公主说笑了,我一个手脚粗鄙的,剪了它不是平白糟蹋了它们吗?还是留着它们长在枝头,为宫中添点颜色,博各位娘娘一笑,也算是它们今冬的功劳了。” “郡主这样的都要自称粗鄙,那旁人可就更上不了台面了。”福寿公主笑道。 旁边有人道:“郡主若是不想折了花枝,又喜梅香,不妨让身边的侍女采了这梅花回去,放在炉边细细烘干,装入香囊中,佩戴在身上,藏于衣柜,久而久之,梅香侵体,移步生香,便是沐浴更衣,也能梅香不散。” “这倒是个好主意,梅姐姐最喜梅花,也最擅长制香了,怪不得刚才过来,就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格外的好闻,而且和这梅园中的香味如出一辙,你身上佩戴的香包,里面放的是不是就是这梅花。” 那个被称为梅姐姐的人,见着众人都看向她,面色一红,似乎有些羞赧。 “梅姐姐,你快些将香包拿出来,给我们闻闻,是不是这个味,等过会儿回去,我也让人给我做一个。” 梅念春推辞不过,从腰间解了香包递出去,旁边的人凑过来,闻闻看看,欢喜的不得,知道盛明珠喜欢,便有人递到了她面前。 盛明珠解下仔细瞧了下,也不得不赞叹这位梅妃的玲珑心思,香囊选了藕色做底,上面红线秀梅,里面若隐若现透着幽幽梅香,盛明珠将手中的香囊递于了别人,眼睛落在了面前的这个梅妃身上。 容颜比不得阿姐琼姿仙貌,甚至在众人之间也只算中等之姿,不过周身气质清丽,站在此处,幽幽满身梅花香,倒有种梅花仙子之感。 好些个妃子围着她,讨教香囊的做法,言谈中颇有示好之意。 盛明珠瞧得新奇,暗忖着这位梅妃莫非是最近新得宠的?若非这样,怎会有这么一堆人围着她。 “不过一个梅花包,也值得这样摆弄炫耀,可见没得东西炫了,小门小户里面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不掖着藏着,还大大方方的露在外面,生怕别人不知道,耻笑了去。” 言贵妃不知何时,在众人的簇拥下,来了这边,妩媚的凤眸微微向上飞起,衣着华丽,丰腴白皙的面上,带着讥讽,朱唇轻启,只是说出的话着实刻薄。 梅妃面色发白,两只手难堪的扣动手下的香囊,旁边围着的几个嫔妃,脸色也难看的很,不过畏于言贵妃平日的威势,没人敢做声。 见着没人说话,言贵妃又上前了一步,染着朱红蔻丹的细指挑过了她手中的香囊,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嫌恶的丢了过去,“一股子狐媚气,也敢污了梅花的这洁净之香。” “我说今日这园中梅花味道怎么这般古怪,总掺杂着一股狐媚子的气息,原来是出在你这处了。” 言贵妃眼波一转,指着旁边伺候的宫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梅妃带回去,好好的给我看着她沐浴更衣,若是不将这身狐媚子气洗掉,别放她出门。” 盛明珠在旁边看得咂舌,早闻言贵妃在后宫中嚣张跋扈,却没料到会嚣张至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缘无故就敢羞辱处置另一位妃嫔。。 梅念春没料到言贵妃会当众朝她发难,而且还是这般的不留情面,难堪的同时也激起了一股不服气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贵妃嚣张 梅念春强忍着怒气,手掐着衣角道:“娘娘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圣上龙恩,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念春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能得圣恩更是做梦也不曾想,如今圣上封了我妃位,虽抵不上娘娘尊贵,却也不是旁人能随便触碰羞辱了,娘娘若对我心有芥蒂,只怕也只能委屈娘娘了。” 梅念春挺直了腰肢,神情倔强道,只是说出话的却让周围人暗暗的捏了一把汗。 这后宫中谁人敢和贵妃争锋,这梅妃莫不是被气昏了头? 盛明珠暗暗的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越发的对这个梅妃好奇起来。 原先围在她身边的嫔妃也不着痕迹的散开。 言贵妃白眼一翻,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眼底的讥笑似要化作实质穿出来,她闲闲的拨了拨指间的翡翠嵌玉戒指,过了一会儿才冷嗤了一声道:“不过得了几日盛宠,连牙齿也变得尖利起来了,本宫这辈子什么都吃得,就是吃不得委屈,受不得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本宫带出来的洗脚婢,换了行头装扮,也敢来教训本宫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言贵妃的凤眼快要翻到天上,梅念春脸色青白交加,挺直的身子微微颤抖,瞬间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中死一般的冷寂,没人言语。 好在这令人难捱的沉默也没持续多久,皇后娘娘带人过来了。感觉身边站了人,盛明珠转头,发现盛明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 盛明秀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与她一起观看言贵妃与梅妃二人的争端。 “这又是怎么了,说好的赏梅,怎么就闹起口角来了。”皇后娘娘在宫人的搀扶下,朝着这边过来,仪态端庄,雍容沉着的看着围着一圈的众人。 视线落在了言贵妃和梅妃身上,她们二人不睦由来已久,每次都是梅妃有意的避开,这次贵妃临时起意过来了,这才碰上。 皇后头疼的看着她们二人,贵妃几次三番仗着自己的身份,故意给梅妃难堪,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诸位妹妹,同在宫中服侍圣上,应该同心同德和睦相处才是,怎么尽为一些小事闹口角,贵妃服侍圣上多年,该该知圣上脾性,借宠生骄、专横善妒之人可是圣上大忌之人。” 皇后声音亲和,面容和缓,只是扫向众人的眼风中却带向一丝凌厉。 言贵妃撇了一眼皇后,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下道:“本宫不过训诫个宫嫔,姐姐何必说得这般严重。” 言贵妃身姿丰腴,容颜艳丽,岁月的流逝没有带走她容颜的艳丽,反倒给她添上了妩媚成熟的风情,站在这一群年轻貌美的宫嫔之间,不仅没被比下去,反如一株艳丽的雍容华丽的芍药,散发着迷人的风情。 她嘴角轻轻一勾,白玉皓腕抚了抚鬓间发簪,漫不经心道:“一朝春尽红颜老,这时间呢!最催杀人了,我宜芙宫能出一个梅妃,说不得那日姐姐凤栖宫就能出个桃妃、梨妃、桂妃什么的,姐姐,小心才是呢!” 言贵妃笑吟吟的看着皇后,妩媚的眼底带着旁人看不见的机锋。 皇后面色一变,刚想发作,却见言贵妃已经带着人扭头离开了。 好好的赏梅,闹了这么一出,剩下的人也没了心情,草草的转悠了一会儿,便各自的告辞回去。 旁人兴致大减,盛明珠这个吃瓜路人兴致不减,将御花园中的梅林转悠了个遍,又从盛明秀的口中聆听了言贵妃与这位梅妃的恩怨情仇。 这位梅妃原本乃是言贵妃宫中侍婢,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得了圣上亲眼,爬了龙床,这对贵妃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去,可是这位梅妃看着容貌不显,却偏偏手段了得,也不知使得什么伎俩,将圣心拢得牢牢的,勾得圣上在她宫中连宿了几日,各种赏赐流水一般送到她宫中,不知眼红艳羡了多少人。 “照阿姐说来,这位梅妃应该也是极有手段之人了?”盛明珠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有点琢磨点味道了。 宫中侍婢难么多,有攀龙附凤心思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只有这梅妃一人成功了,而且还在圣上心中留了名,若说没有手段,是绝不可能的。 而且被言贵妃那样的人几次三番刁难,还能活得好好的,这人不简单呢? 盛明珠吐舌,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后宫里的任何一人都不能抱有轻视之心。 “后宫倾轧,宫妃争宠的手段更是层出不成,要想在这宫中活得久活得好,家世身份地位手段缺一不可,越是不起眼的人,越不可小视。”盛明秀面色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叹了口气。 盛明珠见状,也跟着心底一沉,眼中泛着心疼,阿姐每日的在宫中,过得就是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四皇子的事查清楚了吗?”盛明珠突然道。 前世四皇子受伤之事,被人栽赃嫁祸在盛明秀头上,手段缜密,现场除了丽仁宫的宫人,没有留下其他任何蛛丝马迹,逼的盛明秀哑口无言,百口莫辩,这一世,被盛明珠提前识破,虽然洗脱了盛明秀的嫌疑,设计的凶手却迟迟没有捉到。 “四皇子性命无恙,只是身子大不如从前,小小年纪日日需要药物滋补,日后如何,还未可知,伤他的凶手,全部自毙而亡,两个宫人分属不同宫殿,之前也未有过交集,大理寺的人查探了许久,也未查到什么头绪来,德妃娘娘跪求了几次,最后也只处置了几个管事宫人,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连大理寺的人都没查出凶手?”盛明珠有些震惊,四皇子怎么说,也是皇子龙孙,谋害皇子性命,这么大的事,大理寺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轻慢懈怠,只是这样,还是没查出凶手来。 到底是谁,隐藏在黑暗中。 盛明珠忍不住背脊发寒,浑身汗毛耸起。 脑中忽的想起前世,她阿姐莫名其妙之死,会不会与这个藏在黑暗中的凶手有关。。 不然凭借阿姐的聪慧,怎么会不会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谨言慎行 一想到看不见的暗处有一双黑手,在后宫中搅弄风云,还对着她阿姐虎视眈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盛明珠就忍不住心惊肉跳,脸色发白。 “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盛明珠心中惊惧,却无法对盛明秀明言,面色变换了片刻才冷静下来道:“阿姐纯良,不喜争宠夺势,对后宫里的明争暗斗也是敬而远之,只是人心难防,你无害人之意,却架不住旁人有害你之心,阿姐一人在这后宫中,一定要谨慎行事,小心才是。” 盛明秀轻笑了一下,刚想逗趣她两下,抬眼见着她板着脸,一脸的慎重,眼睛圆睁,里面装的不是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而是隐忍的忧惧,面上的笑慢慢消失,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道:“咋们珠珠真是长大了,知道担心阿姐了。” “阿姐我跟你说真的。”盛明珠急道。 “你放心,阿姐心中有数。” 一入后宫深似海,谨言慎行步步惊心,从她第一天入宫就知道了。 盛明珠心中藏着事,情绪有些低落,与盛明秀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自己屋。 晚上休息的时候,盛明珠借口用不惯宫中的瓷枕,让琉璃请钟嬷嬷过来,给重新换一个。 “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给郡主重新换一个。” 盛明珠解了发饰,坐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明亮的烛火衬得她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屋中炭火烧得旺,着一件垫着细棉的里衣也不嫌冷,听着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赶紧道:“嬷嬷进来说话。” 钟嬷嬷站在门口散了身上的寒气,才进来,将手中塞了安神药的软枕递给了琉璃,“这是老奴之前从太医院里寻来的药枕,本来是个娘娘准备的,只是娘娘嫌它太软,现在刚好给郡主用,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凝神安眠的药物,上面金丝面里面塞了细棉,细致柔软舒适,郡主快试试看,合不合用。” 盛明珠接过软枕,试了试,果然松软的很,鼻间隐隐的有股药香,清淡的很,“这么晚,有劳嬷嬷了。” “郡主说得这是什么话,来娘娘这里,可不就跟在自己家中一样,若是让娘娘知道郡主这样拘谨,可要伤心了才是。” “嬷嬷说的是,昨日睡觉前还好好的,今日一早起来,总觉得胳膊有些僵硬,估计是往常在家中用软枕睡惯了。”盛明珠笑道。 “郡主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别的事,老奴就先回去了。” “嬷嬷,等一下。” 盛明珠让钟嬷嬷等下,却并没有说话,而是挥手,示意着琉璃将房门带上。 钟嬷嬷见状,迟疑道:“郡主可是有什么话要与老奴说?” 盛明珠随手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招手,让钟嬷嬷靠近了,才轻声道:“嬷嬷是与阿姐一同入宫的,也是阿姐嘴信任的人,有些话,我与旁人说不得,也只有此刻跟嬷嬷说说了。” “郡主折煞老奴了。” “嬷嬷听我说,阿姐性子看似绵软好说话,其实最是倔强,对着我们从来也是报喜不报忧,唯恐让我们担忧,有些话,阿姐不想说,只是我们这些做亲人的却不能不问,身边能问的人也不多,唯有嬷嬷一人,还烦请嬷嬷不要隐瞒,与我说说心里话,阿姐在这宫中过得好还是不好,也好让我们安安心。” 钟嬷嬷见她特地的摒了人出去,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闻言,神色一松笑道:“郡主放心,娘娘在宫中一切都安好,圣上这一段时间虽然不常过来,不过赏赐却也没少,宫里面有什么新鲜玩意也是头一份的送来,国公爷与两位舅爷争气的很,旁人就是眼红嫉妒,也不敢对娘娘有半分不敬,就是嚣张如贵妃,也不敢在娘娘面前轻易放肆。” 听到钟嬷嬷如此说,盛明珠神情一松,只是心底还有稍稍的疑惑,昨日与阿姐说话,明显见她有所顾忌,“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昨日与阿姐闲谈,说话间,总觉得阿姐似乎有所顾忌,总担心隔墙有耳,莫非阿姐这宫中还有什么其他心思不正之人?” 钟嬷嬷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要说有事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件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郡主也是知道,娘娘素来讨厌那些阿谀奉承,拉帮结派的人,每日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外,基本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宫中,或是看书写字,或是侍弄花草什么的,偶尔御花园里逛逛,与其他各宫娘娘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圣上为此还特地给娘娘在宫中辟了一书房,里面收了好些典籍珍画,平时没事的时候,娘娘也就待在里面抄抄书写写字。” “书房里面,除了专职打扫的,一般很少有人进去,里面的东西没经娘娘的容许,是没人敢去乱碰的,只是前些日子,娘娘收整东西的时候,发现桌上抄写的宣纸少了一张,书房里到处都找过了,也没找到,询问打扫的人,也未看见,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事,让娘娘心中有了芥蒂疑心。” “丢的宣纸上面,可写了什么重要东西?” “娘娘没说,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然娘娘也不会丢在那里好些天没管,只是出了这事,总是让人心中犯嘀咕,好好的东西总不能张腿飞了,宫里的这么多宫人,都是老奴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的,身份家世都是找人再三核实过的,按理来说,不该出现这样的事才对。” “会不会是阿姐记错了?”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书房里的东西都是娘娘一手收持的,应该不会记错。”钟嬷嬷摇头,这事她也是听其他人说的,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 这事她也暗中查探了好久,只是一直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来。。 难怪昨日阿姐会说隔墙有耳,若真有人暗中动了她东西,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得不防。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得欢快 那晚听了钟嬷嬷的话,盛明珠对丽仁宫的进出的宫人也上了几分心,只是暗中观察了几日,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来。 所有内侍宫人进出有度,各有各的职责,闲暇时也不见有闲言偷懒的,对着她也是恭恭敬敬无一人敢有怠慢之意。 挑着无人的间隙,盛明珠特地又询问了一遍盛明秀关于书房丢东西的事。 盛明秀眉头先是一皱,而后才道:“嬷嬷也真是的,平日里嘴巴最严实的,怎么到你跟前半点话也藏不住,什么话都往外说。” “嬷嬷是不当我是外人才说的,阿姐可千万不要怪罪了嬷嬷,谁让阿姐遇到什么事都不与我们说,旁人问不得,也只有问问嬷嬷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些许是我记错了也未知。” “若是阿姐记错,倒也就罢了,就怕是宫里面暗暗藏了什么奸邪小人,人心隔肚皮,小心点总是为好的。” 盛明秀笑道:“不过一张草纸,就算是被旁人偷拿了,也没什么用处,可你若是日日这样苦巴着脸忧着我,那我还要你来宫中陪我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他们不成。” 听她如此说,盛明珠这才放下心来。 丽妃娘娘素来爱静,宫中伺候的侍人也鲜少有咋咋呼呼喧闹的,担心盛明珠在宫中憋闷,盛明秀时不时的带着她出去走动。 后宫里的御花园大得很,虽是冬日,景色却不显萧瑟,一夜细雪簌簌不停,早起的时候,又是粉雕玉琢白莹莹的一片。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盛明珠探头望去,透着窗棂就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现在还没停呢?今年这雪着实多,奴婢长得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雪。” “瑞雪兆丰年,只是苦了今年那些受了灾的地方。” 盛明珠蹙眉,楚王领人赈灾已经去了半月,算算时间,应该到了,也不知那些受了寒灾的地方,现在情况如何?受灾的百姓可有一屋避寒,棉衣裹身,热粥暖身。 “圣上不是已经派人过去了吗?国库里面赈灾的银两也拨下去了,小姐快莫要多想了,外面天寒,出门可得多穿一些。”琉璃边说边给盛明珠挑了件桃红色的棉服,外面又给她罩了一件大红羽纱白狐狸里的鹤氅,才放她出门。 宫中的侍女扫了积雪,在院中堆了两个雪人,眼睛鼻子嘴巴一应俱全,脑袋上面还给顶了一个红彤彤的帽子,脖间搭着一条枣红色的长巾,瞧着格外的娇憨喜人。 盛明珠没出门,站在挡雨的廊坊下,看着院中的两个栩栩如生的雪人,惊喜道:“这是谁堆的,倒是有一双巧手。” 天上细雪还飘着,宫院中清扫干净的地面很快又积了一层雪,盛明珠跑到那两个雪人跟前,碰碰摸摸,喜欢的很。 “外面天寒,郡主还是快些进去吧!小心寒了手。”钟嬷嬷跟在后面劝道。 “阿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盛明秀身为宫妃,每日需要早起去皇后娘娘处请安,每日基本上是等着她回来,盛明珠才起身,只是今日她起身这么久,也没见回来,心中有些奇怪。 “说不定有什么事耽搁了,皇后执掌后宫,临近年关,宫里面大事小事都要她过目,她一人那能忙得过来,总得找些人过去帮帮忙,娘娘刚才交代了,若是郡主起得早,就先行用膳,不必先等她。” 盛明珠在下人的伺候下用了早膳,左等右等,也不见盛明秀回来,有些坐不住,外面雪花正盛,宫院外面隐隐的传来嬉笑声。 “外面是谁在笑。” “许是那个宫中的妃子在玩雪,郡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琉璃塞了一个手炉放在她怀中,又将她身上的白狐狸毛鹤氅掖得不透风,才随着她一起出去。 雪中的皇宫,别有一番风景,雕栏玉砌,红墙白雪,美不胜收,便是盛明珠这个对皇宫无感的人,也忍不住连连驻足,巡视着眼前美景。 循着声音,见着雪中有三四个人,包裹着严实,正在打雪战。 白白松软的雪花团成了拳,你追我往,好不欢欣热闹,钟嬷嬷站直了身子,定睛细看了一会儿才道:“郡主,是福寿公主在和人玩雪呢?” 盛明珠顺着她的视线瞧去,里面披着一件蜜合色风毛斗篷的,不是福寿公主又是谁,和她一起玩的其她几人明显的宫装打扮,想必应该是她身边贴身伺候到底。 想不到福寿郡主还是如此一个有童心的人,盛明珠有些惊诧,往日与她交往,总觉得她年纪不大,却心思缜密,与人交往也是八面玲珑,明明贵为公主,却从不会让人感觉到半点压迫盛气凌人之感。 这样的人,本该很好相处才是,只是盛明珠在她身上看不出真心来,日常闲话也总是隔着一层,心有顾忌。 盛明珠想得入神,没留意,一个雪球偏了方向直直冲她过来。 “郡主小心。”琉璃惊呼了一声。 盛明珠回神,侧着身子避了一下,雪球撞在她肩上,不疼,雪花却散了她一身。 福寿公主听到身后动静,见着盛明珠,赶紧笑着过来拉她道:“明珠妹妹,难得这么大雪,快过来与我们一起玩雪!” 福寿公主嘴中哈着热气,面上红通通的,眼睛发光透亮,两手用鹿皮护着,掌心里还包着一个团好的雪球。 “前些日子大雪,受了风寒被母后困在宫中,看着宫人玩雪,眼馋了我好些天,今日难得没人管束,你快与我们一道玩会儿吧!” 福寿公主不给她推辞的机会,直接拽着她就进入了打雪战的队伍中,还拉着琉璃一起。 瞬间,雪花飞溅,团起的雪球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盛明珠原先还有些玩不开,几个回合下来,得了趣味,也就放开了手,她身子灵巧,身上有点拳脚功夫,想要躲避雪球是在容易不过的,只是苦了琉璃。 旁人见打不到盛明珠,全部的往她身上招呼,琉璃敌不过,连连讨饶,向盛明珠求助。。 盛明珠带着她一边扔雪球,一边往后退,寻找能掩护的东西,没留神,退撞到了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中偶遇 脚下一个踉跄,似乎还踩到人脚了,盛明珠身子一歪,一只手快速的挽住了她胳膊。 絮絮飞雪中隐隐有熟悉的冷香袭来。 盛明珠扭身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盛明珠惊道。 “有事路过。” 慕长情抬眼,幽黑的眼珠清冷的蓄不见一点光,脸上的表情冷的如这寒冬的雪,瞧不出悲喜来。 旁边跟着的松子,撑着伞,奈何身高悬殊,姿势颇为费劲,垫着脚伸长了手臂,也只堪堪遮住半边的身子,斜飞的雪还是扫着衣裳擦过。 束起的长发疾风劲步中与风雪勾缠在一起,尾尖上飞絮状的雪花累积叠加,像是沾上了轻柔棉絮。 盛明珠看得心痒痒,手上的动作比脑中的思绪更快,葱玉细指轻轻的一挑,黑发扬起,沾染在发尖的雪絮纷纷而落。 等着自己反应过来,意识到做了什么,盛明珠老脸一红,赶紧的缩回手,企图装个若无其事。 “你来后宫做什么?暮长幽怎么让你出来的?” 飞雪吹散了她的声音,雾蒙蒙的不真切,慕长情没说话,而是用眼睛示意下立在不远处的引路太监身上。 盛明珠会意,没在说话。 慕长情转身,眼睛忽的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上,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不在屋中待着,出来做什么,玩雪也不知护着手,小心留下冻疮来。” “不冷,跑了两圈,身上都快冒汗了。” “快些回去吧!” “这就回去。” 一问一答,毫无特色,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种很奇异的诡异感。 松子眼睛瞪得浑圆,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的转悠,似乎想不明白,他们公子何时与这位郡主关系这么好了? 身后有脚步声,福寿公主见着盛明珠这边没动静,带着人追过来。 慕长情看了眼朝着这边过来的福寿公主,没在说什么,领着松子,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朝着宫外去。 “郡主,刚才是在跟长情哥哥说话?”福寿公主过来,只看到慕长情的背影,不过却不妨碍她认人。 “刚才玩的太欢,没注意身后,差点撞到他?他就是长宁候府的那位?”盛明珠没有直接说名字,而是好奇的看向福寿公主。 “郡主不认识吗?刚才见着郡主与他说了那么会儿的话,还以为郡主与他相识呢?”福寿公主笑趣的同时,眼中多了试探的意味。 盛明珠恍若未觉,有些不好意思道:“前几日在张太医府中,听人闲话的几句,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盛明珠抿着唇促狭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男子长得比我们女子还夺人眼的,刚才看得差点没移开眼,不是说,他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被拘禁了吗?圣上怎么突然想起来放他出来了?” “这我可不知,想必是父皇仁厚,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他那个祖母,年年拖着病体来替他求情!再说这么多年,被关在那暗无天日处,该受得罚也受尽了。” “公主,郡主,外面的雪好像又变大了,还是快些回宫去吧!莫在外面受了风寒伤了身子。” 钟嬷嬷见着她们二人只顾站着说话,周身落了一层雪也不在意,赶紧上前劝道。 盛明珠抬头看了看天色,阴沉沉的,看样子这雪还有得下,身上刚才冒了汗,现在停下来,有些发凉,不敢再外面贪玩待久,索性邀了福寿公主一起到了丽仁宫坐一会儿。 宫中的侍女见着她们二人空手沾了一身雪,赶紧上前掸了雪,解了外面的披风鹤氅,引着她们到里面碳炉暖身驱寒,钟嬷嬷不放心,又命人去小厨房,一人熬了一碗姜汤过来,看着她们喝了,才放下心。 盛明珠对慕长情突然入宫,着实好奇的很,闲聊间不动声色的试探了几次,都未能从福寿公主口中得知一星半点来。 盛明珠面上不显,心中却暗叹着福寿公主口风之紧。 后宫里,没有诏令,外男是明令禁止进入的,慕长情他一个外男,若没有诏令,如何能到御花园这边来,而能下这诏令的,后宫中唯有皇后娘娘一人。 而且刚才福寿公主称呼慕长情为长情哥哥,这个称呼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出自她口中就耐人寻味的很。 慕长情被囚禁的缘由,她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还如此亲热的唤一声长情哥哥,说明他们之前一定见过面,而且皇后娘娘亦或是楚王这边对他有很大拉拢之意。 只是,盛明珠实在想不通,慕长情如今这样子,身份,地位全无,有的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罪名,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值得他们拉拢的。 盛明秀到了中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那日被言贵妃刁难过的梅妃。 盛明珠来了这几日,甚少见到别宫的嫔妃过来串门,今日见得这位梅妃与盛明秀一道进来,新奇的很。 不过瞧着那梅妃神色悲郁,面色苍白,眼中悬着泪,却又倔强的不让她落下。 盛明珠见她们二人似有话要说,没有多打扰,见了礼便领着琉璃回了自己屋子,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梅妃宫里的人来接。 “阿姐,今日怎么耽搁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梅妃一离开,盛明珠就凑了上去。 盛明秀净了手,用了碗银耳八宝羹,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些争风吃醋的鸡毛碎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的吵得头疼。” “可是与梅妃有光?” “她那个身份摆着,有什么胆子敢当着众人的面争风吃醋,不过是又被言贵妃刁难了几句,心里怨愤不过,想找个人诉诉委屈吧了。”盛明珠涑了口,在碧青的伺候下,斜靠在暖塌上,又招呼了两人过来给她捏了捏肩。 “言贵妃几次三番当着众嫔妃的面下她的脸面,似乎根本未将她当妃嫔看,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梅妃估计是受不住,想要找个依靠,是不是以后还准备想以姐姐马首是瞻?”。 宫里与言贵妃势当力敌,对上不落下风的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只有阿姐一人了,只是为何不寻皇后,而绕个圈过来寻阿姐?难不成觉得阿姐更好相处说话不成?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除夕守岁 “后宫中圣眷优渥的能有几人,其他人要想在这后宫中活下来,少不得要抱团取暖。”盛明秀神情不以为常,显然是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宫中能依靠的人不多,往日来投靠她的人也不少,她虽然不爱参与后宫了的这些争端,却也不代表她手边就没人。 梅妃过来寻求她的庇护,也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却不是怎么太想搭理。 “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盛明珠想了下道:“言贵妃身为太子生母,前朝后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怎么会做出大庭广众之下训斥羞辱其他嫔妃的事,真不怕旁人告到圣上面上,连累了太子殿下的风评?” “而且如今言家早不是原来的言家,太子前有楚王殿下虎视眈眈,后有信王明争暗斗,地位早不如先前稳固,言贵妃到底那来的底气如此的嚣张高调?” 盛明珠与她们不熟,不知她们各自的品性,只是思量下来,总觉得有些奇怪,言贵妃能长宠不衰,除了自身美貌之外,心机手段应该一样不少才对,怎会做出如此给自己,给太子招黑的事? 也其中会不会还有别的蹊跷? “你是不在宫中,不了解她,她那人,也只有在圣上面前温柔小意,旁人可休想得她一个好眼色,更别说梅妃这个背着她爬了床的人,这么长时间,没撕了她,也是梅妃有手段的,要是换了旁人,只怕早没了尸骨了,你快别多想了,怎么感觉你这次过来,总是心事重重的,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盛明秀盯着她,狐疑道? “还不是之前被吓到了吗?总觉得这后宫里到处藏着吃人的鬼怪,稍不留神,就被啃得连骨头都没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快别自己吓自己了。” 盛明珠咧嘴笑了一下,而后挫败的叹口气,她不了解后宫的情况,有心想帮盛明秀也无从下手,只能一直暗着急。 再过几日,她就要回去了,只盼阿姐在宫中,一切都安好才是。 盛明珠在宫中一直陪着盛明秀到了年尾,才回了国公府。 除旧迎新的日子,总是热闹的,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皇宫贵胄,家家户户的都守着亲人,团聚一堂,欢声笑语,无需言表。 夜空花灯耀眼,焰火灿烂,遥遥望去,好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旁处的热闹却传不到此处这个小院。 慕长情站在院中,仰着头,看着远空亮起又熄灭的焰火,转瞬即逝的光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孤寂的黑影。 院中冷清,偌大的府中除了他这一方院中有些灯光,其余一片黑暗死寂。 远处隐隐有欢乐的喧闹,越发显得府中的冷寂。 曾经这里,也曾热闹欢欣过,有父亲,有娘亲,还稚气的弟弟,有慈爱的祖父祖母,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下人仆役散了红包,散了自己玩乐去,他们守着更声,说着俏皮话祝福语,等着新一年的到来。 只是如今这一切再不会有了。 幽幽的叹息,消逝在无边的黑寂中,慕长情转身回到屋中,俊逸的面上又恢复了清冷不惊,只余眼底透着一丝怀念的意味。 这个院中是他曾经住的地方,承载着他所有欢乐记忆的地方,只是现在因为长久没人打扫修整显得苍凉落魄。 落脚的地方咚的一声,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慕长情停下脚步,低头,弯腰,将脚边踢到的,沾着灰尘断了半截身子的陶瓷猪捡起来,隐藏在脑中,似要快要忘记的记忆,呼啸而来,慕长情盯着手中这个小东西,冰冷单薄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当年,年少不更事,拿着这陶瓷猪,逗了盛家小丫头哭了好几场,现在想来,当真顽劣的很,也亏得那丫头年纪小,不记事,要不然肯定得恨死了他才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公子,你快放下,那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擦呢?”松子手拿着抹布,忙的手忙脚乱。 除夕夜,他公子心血来潮,要带着他来这里守岁,也不提前说一声,他收整了好半天,才将里面收拾出一方能坐人的地方来。 “公子,确定要在这里守岁呢?这里可没有铺盖可以睡人。”松子苦着脸,看了眼院外,四周幽幽,不见半点声响,外面黑乎乎的一片片,刚才摸着黑,打了点水,好不容易的才抹出干净的桌子椅子来。 慕长情看了他一眼,将方才过来带的酒提来,放在桌上。 “别忙活了,过来一起喝一杯。” “公子,要与我喝酒吗?我可没那个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喝不得酒,喝醉了,过会儿说不得还要公子你背回去。”。 松子皱着眉,表示拒绝。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师门齐聚 “那么害羞做什么,让姐姐再捏捏,要不改明带你到我茶楼里坐坐,开开眼界如何?里面漂亮姑娘保证让你移不开眼。” 松子脸涨红,那听得这些话,急的赶紧道: “花姑娘,你、你快些坐着,我再去给你们洗酒杯去。” 刚才只洗了两个酒杯明显不够,松子见状,赶紧将手中酒杯往她手中一塞,拔腿进去慌张的找了两个酒杯出来,逃一般的离开。 花娘子站在他后面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越发觉得好玩,“吓成这样?面皮怎么还这么薄?” “你快别作弄他了。” 慕长情看了她一眼道,抬手晃了晃酒坛里的酒,将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分别递到了他们二人面前,“今天这个日子,难得你们还跑过来,陪我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这杯酒,敬你们。” 花媚儿不在嬉笑,接了他的酒,正色道:“师兄说得这是什么话,旁人污你毁你不信你,我们还能不信吗?今年师傅没在,不能聚在一起,我们三人难道还要分几处不成。” “媚儿说得对,刚才去了你住的地方,发现你没在,想来你也只能来这处了。”丙午站起身接过酒杯道。 慕长情没说话,刚好这时松子递了酒杯过来,伸手拿过酒坛满上自己的酒杯,举杯与他们各自碰了一下,而后仰头一饮而尽,虽未说话,此中情谊不言而喻。 丙午和花媚儿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见状,也跟后饮了自己的酒。 刚才二人过来,特地捎了下酒菜过来,此时除夕之夜,万家齐聚欢乐之时,三人师出同门,聚在一起,闲话喝酒,也算热闹齐聚了。 酒喝了两杯,花媚儿见着松子一人躲在门口,宁愿在外面吹了冷风也不进来与她做一桌,详装生气,直接撸了袖子出去,亲自将他拽了进来。 “你放心坐着,姐姐还会将你吃了不成?”花媚儿睨了他一眼,手指攥得咯吱响。 松子身子一个哆嗦,实在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也是离得远远的,他自跟在慕长情身边,受到最多的戏弄就是来自身边这人了,实在是从小到大留了阴影。 花媚儿憋着笑,亲自斟了一杯酒递过来,“别怕,别怕,姐姐不逗你行了吧!这杯酒算是姐姐给你道歉的,赶紧喝口热酒,暖暖身子,这么多年,你一直守在师兄身边,实在是辛苦你了,师傅老人家也多亏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不辛苦,当初若不是公子救下了我,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公子大恩大恩,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的。”松子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应该的。 松子接了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见着他们三人都看着他,不好拒绝,只好眉毛一拧,闭着眼,一狠心将杯中的酒一口给灌下去。 瞧着表情,哪是喝酒,分明就是在喝毒药。 花媚儿被他这幅表情逗得实在没忍住,趴在桌上,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指着他憋着笑道:“小松子,你,你怎么这么逗……一杯酒而已,看把你吓得,你这样可不行。” 松子闭眼咽了酒,嘴里捉摸出味了,才发觉自己又被戏弄了。 杯中的哪是什么酒,分明就是一杯白水,害的他刚才紧张成那样。 他素来不能喝酒,喝上两杯,估计就得晕脑袋趴下了,见着自己又被戏弄,松子气得鼓起了脸,两颊里像塞了汤圆,跟个白嫩嫩的包子似的,也怨不得花媚儿老是喜欢扯弄他的脸。 “公子,你快看看她?”松子逼急了,只能像慕长情求助,他实在是怕了花媚儿了,以往每次见面,总是逃不过她的捉弄,偏偏自己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长情勾唇笑了下,对着花媚儿道:“都让你不要再做弄他了,你怎么就不听,小心闹急了,他以后都不理你。” 花媚儿笑的欢,赶紧道勤道:“小松子,姐姐错了,错了,你可不能不理我,等会儿,跟姐姐去楼里,姐姐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好东西呢?”花媚儿冲他眨了下眼。 松子 “你可别信她的话,她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丙午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花媚儿骗人的把戏。 “你看过了,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了?”花媚儿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不、不要给我准备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松子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他是真怕了她了。 “唉!”花媚儿突然叹了口气,“本来今年楼里还特地给师傅老人家准备了好些坛美酒,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收集来的,现在也送不出去了,也不知道师傅老人家现在身在何处,身体还安康吗?” 提起这个,话题不免有些沉重了。 黎老先生之死,本就被他们师傅打击极大,后来又被当今圣上摆了一道,一怒之下,做出了刺杀之事来,人虽没事,今后只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眼前,只怕是难了。 “师傅武功高强,虽然贪酒了些,不过应该没人能伤得了他。”丙午道。。 “希望他老人家过段时间,想开了,就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杀人劫货 滴水成冰的严寒没有消减百姓过年的喜悦,这边沉浸在新春热闹的盛家近日又添一喜。 少夫人徐氏,有喜了。 盛明义与徐氏成亲许久,只是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一直迟迟未有喜讯,林氏眼巴巴的不知道盼了多久,如今突然的听到院中下人过来传话,险些有些反应不过来。 连问了两次,确定自己没听差,这才欣喜若狂的带着人过去探望,院中的下人也个个喜上眉梢,嘴巴咧得翘起来。 徐氏躺在床上,旁边大夫把完了脉,正给旁边伺候的人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见着林氏过来,赶紧行礼请安。 “快别客气,少夫人现在如何?身子可还安健?” “夫人放心,少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怀孕初期,饮食行动还需多注意一些才是。” “这自然是要注意的。” 徐氏躺在床上,见着林氏带着人过来,想要坐起来,被林氏上前小心翼翼的又给压回去,“快躺着,躺着,身子可还难受,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了,要小心才是。” “不过才刚怀上没多久,哪有那么娇贵?”徐氏话虽这样说,面上还是掩不住的喜意,顺着林氏的力道,又躺回了床上。 “越是初期,越需要注意着,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昨儿个就要你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你偏说吃坏了肚子,那有你这么心大的娘,听说刚才吐得海岸挺厉害的,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准备点清淡的粥过来。” “没什么胃口,吐得有些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这才到多大点,就这么折腾,以后出来,也定是个皮猴子。” 徐氏抚着肚子,乐呵呵的,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平坦的小腹里面,此刻竟然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里面。 她也是一个要当娘的人了。 从前些日子开始,她就一直没什么胃口,稍微闻着油腻点的东西,就想吐,原先还以为过年这几天,连续几日油荤吃挑了嘴,再加之她的小日子一直都不怎么准,所以也没太在意,直到今日,连续吐了几次,身边伺候的人看不下去了,硬是请了大夫过来,没想到一把脉,竟把出个喜脉来。 “吐得厉害也得吃,少食多餐,想不想吃酸的?我这就让你去给你备些酸枣果脯来,吃那些最开胃了。” 林氏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扭头又是吩咐厨房熬粥,又是吩咐人去准备果脯蜜饯的,抬头见着徐氏面色憔悴,心中又是喜又是忧的。 “对了,赶紧给明义传信去,还有亲家那边,都通知一声。” “娘,还是先等一等。”徐氏赶紧伸手拦住她道:“这还早呢,等了过了三月之后,胎像稳定下来了,再说也不迟。” 听她这么一说,林氏才发觉自己有些太激动了,“你说的是,我这是高兴糊涂了,旁人就先不说了,等一等,明义那边,要不然就等晚上回来,你亲自说给他听。” 徐氏没说话,红着脸笑了一下算是应了。 盛明珠从林氏口中听到了这个喜事,自然也少不得过来探视戏谑一番,徐氏肚中这个孩子,可是她们盛家现在唯一一个小辈,家中个个紧张欣喜的很。 各种补品珍药不要钱似的,全部往他们院中送,连着宫中盛明秀听闻了喜讯,也接连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只是欢喜的气氛没能持续多久,元宵节前一日的晚上,护持孟家姐弟几人回去的侍卫突然狼狈回来,同行十余人,只有一人浑身是伤,强撑着一口气倒在了国公府门口。 大夫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救醒,那侍卫一醒,就急忙跪地朝着国公爷请罪。 原来他们一行人行至半路,突然遭了劫匪,那些劫匪武功高强,不仅抢了他们东西,还杀了他们的人,孟昭月,孟材光、灵娘子、孟熙雯都被他们抓去,至今生死未卜。 光听他的诉说中,也知道当时情况的惨烈,十余人只剩下他一人,还是诈死侥幸逃脱的。 “他们被抓去有多久了?”国公爷道。。 “已经有十余天了,我们几人行至隆安县,那地方最近一直在闹灾,我们兄弟几人一路小心,唯恐出了什么差池,谁想到没出县城多久,就遇到了盗匪,那群盗匪凶狠的很,杀人截货,明目张胆的抢人,属下能逃回一条命,已属侥幸,只是等属下醒来,孟家姑娘和孟家公子就都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偷溜出去 做好了决断,盛明义没有拖延很久,传了身边伺候的富贵儿,帮他收整好行李,即刻出发。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府中的几十个侍卫,这十几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四还是绰绰有余的。 盛明义跨刀上马,领着人一路疾驰,只是出了城门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侍从传话,说是后面有人一路跟着,待他回头,瞧见了国公府的马车,以及马车里面的盛明珠几人,险些气得脸都白了。 “这么冷的天,你跟来做什么,简直胡闹。”盛明义掀开了车帘,见着她们几人坐在马车中,就这样一路偷偷摸摸跟来,气得是牙根痒痒。 “家里面混不下你了是吧!敢偷偷的跟来,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盛明珠摊手一脸无辜,“我已经跟着你走这么久了,你才发现,二哥,你这警戒心不行啊?而且都已经跟到这里了,你总不能将我再送回去吧!” 瞧着盛明义眼神不对,盛明珠瞬间认怂,眨巴眨巴眼睛道:“二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也绝不会拖你后腿的,你就答应让我同你一起去吧!” “不行,现在立刻回去。” 盛明义根本不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直接扭头命令着前面的侍卫,要他们驾车送她回去。 这可不是儿戏,隆安县那边什么情况,现在还一无所知,他自己都还打着三分鼓,怎么可能带她一同去。 盛明珠那肯答应,好不容易跟着溜出去,怎么可能让他再送回去。 见着侍卫过来要驾马,盛明珠先行一步跳下马车,不顾盛明义杀人的视线,一把扯住了他袖子道:“孟昭月这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二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不然我心里总是不安稳。” “你松开。”盛明义盯着她扯着袖子的手,眉头跳动。 “不放,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松开手,二哥,这里到隆安县最快也要五六天的行程。” “你想说什么?” 盛明珠讪笑了一下道:“你路上赶得急,这官路上连个住宿换洗的地方都没有,不用两天,你身上的衣服,鞋子,就会沾得一身泥浆,黑乎乎的,脚踩的泥水里面会有什么,二哥,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会有什么吧!手一碰,满手脏兮兮黑乎乎的,二哥,你确定你受得住?” “你给我闭嘴。”盛明义额头青筋暴跳,要不是看着这么多人,他只怕就要上去直接堵她的嘴了。 盛明珠面上,一本正经,担心的很,装模作样说了半天之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马车,义正言辞道: “二哥,你带我去,就不用担心这个了,你看到我后面的车厢了吗?里面装的都是你的东西,都是你日常用的,衣服一天一换都没问题,还有你用惯的餐具,我也给你带了。” 盛明珠示意他和她一起过去看看,打开车厢,里面,果不其然放了好些东西,换洗衣物,碗筷食具,应有尽有都是他在府中用惯的。 “二哥,这些东西,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你收拾好的,知道你用不惯别的东西,特地带过来的,看在这一车东西份上,就带着我一起去吧!” “你偷偷过来的?” 盛明义语气明显松动了许多,盛明珠见他这个样,就知道有戏,赶紧接着道:“不是偷偷来的,我有跟爹娘说,他们都知道的,要不然我怎么帮你收拾这些东西。” 盛明珠挺直身子,神情坦荡无半点心虚之意。 盛明义盯着她,半天,嘴里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她的说辞,还是没信,“你跟着我可以,不过回来被爹爹打断了腿,我可是不管的。” “你放心,爹爹肯定不会的。” 盛明珠笑了两声,知道这事算成了,赶紧跟上他,见他跨马赶路,也紧跟其后。 一路奔波,顾忌着盛明珠,盛明义没敢赶得太快,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赶到了隆安县。 快马加鞭的信件早已先他们一步传到了这里,县中知府得知他们到来的消息,赶紧带人过来迎。 盛明珠躲在马车里,身子哆嗦着发冷,年前就听说这边闹寒灾,只听闻,却不知具体冷到什么程度,如今亲自过来了,才发现真他娘的冷,身上套了两个棉衣,外面又披了披风,坐在马车里,还觉得冷气直往身上蹿。。 她是国公府小姐,又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贵不可言,身上衣物俱是厚实柔软挡风的,比之寻常衣物,好上百倍千倍,她尚且还觉得浑身透着寒气,那些贫民百姓,衣不果腹之人又是如何度过这个寒冬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盗匪之事 这样的情形还算是好的?盛明珠蹙眉,完全想像不出那些不好的县城现在是个什么样。 “怎么会这样,冬日贮藏,百姓猫冬,田间的庄稼早该收储起来才是,怎么还会有人闹饥荒呢?” 盛明珠想不通,天气比之往年确实寒的很,地上积雪整月不化,只是比起来也只是天气寒了而已,怎么就到了闹荒的地步。 “郡主有所不知,我们这处本就不是什么产粮地方,往年百姓饥一顿饱一顿还能将就过活,只是去年不知为何,从十月开始,天气就异常严寒起来,地里的庄稼熬不过,大部分都被冻死,收成锐减,现在家家户户基本没什么余粮,个个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况且这么冷的天,想出去找个其他营生都没有。” “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了,怎么会一直吵着闹着要朝廷赈济救助。” 知府摇摇头,神情悲戚,不想多言。 盛明珠见状沉默下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说起来,她一个侯门贵府娇养的千金,那懂得寻常百姓的苦,问得再多,也不过是借人伤疤罢了。 此番前来,本就有要事要办,寒暄两句之后,盛明义直奔主题,询问隆安县附近盗匪情况。 “实不相瞒,前日接到国公爷急信,我等带人寻了四周附近几个山头,都未发现有盗匪的踪迹,而且之前也从未听说府县之内有盗匪出没,这其中会不会有其他什么隐情?” 回话的是隆安县的县长,年约五旬,嘴上两撇胡须,跟在知府身后,一直未出什么声。 “没有盗匪?县令大人可否确定?”盛明义站在门边,眼睛微微挑了一下,眼睛打量着他们二人,面无表情道:“我国公府的人路经此处被截,生死不明,这是事实无疑,本公子千里迢迢带人奔赴过来,就是为了探明真相,现在附近几处都在闹荒,被逼无奈的流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还请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多上点心才是。” “二公子所言极是,我等已经派人在县城附近巡逻搜查,一旦发现什么可以情况,必会尽快报来。”。 外面天色已晚,不适合再出去查探,盛明义只能在府衙中先行住下,县令大人将府衙中最好的院子腾出来,让于他们居住,好在盛明珠准备了许多东西,初来乍到,虽说百般不适宜,倒也能忍耐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盗匪之事 “城里转了一圈,路上根本没什么人,敲门询问了几家,各家各户里面都没什么余粮,冰天雪地的,想出去挖两颗野菜都挖不着,挺上两日就要撑不住了,这样的情况还不少,城里百姓现在基本上都这个情况。” 盛明义用了热水,清洗一下身上沾染的泥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按照这个情形发展下来,不出几日,城里就该出大乱子。 听说之前就有人闹,不过被强行镇压下去,灾情一日不除,赈灾的粮食一日不到,迟早还会要乱。 凭着县衙里的这点兵力可压不住,盛明义摇头。 盛明珠神情也凝重起来,城中乱起来,谁也跑不了,星星之火可燎原,若是有人借此借口集结各地灾民闹起来,内乱一起,朝廷肯定要出兵镇压,到时候死伤无数,倒霉的还是可怜的无辜百姓。 前世楚王赈灾有功,现在,还能按照前世的轨迹来吗? 盛明珠不敢确定。 “楚王现在在何处?” “听说楚王殿下现在在贵州府那边,隆安县与贵州府接壤,那边的灾情要远比这边严重得多,估计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刚才我已经询问过知府,府衙县城里的粮仓已经开仓放出去一批,还剩下一些攥着没办。” “城里可有富户?” “怎么想让他们捐粮出来?”盛明义听着话音就知道盛明珠打得什么主意,当日国库空虚,没钱修太庙,从上到下众筹一番之后,不仅有了修太庙的钱,国库里面还有盈余,县府粮仓里面余粮不多,若是县城大户各家余粮凑集一下,说不定还能撑过一段时间。 只是不知可行性又有几分。 盛明义不了解这边风土人情,各家关系牵扯,这事还是得交由知府与县令二人来商议实行。 回来用了早饭,日头渐高,盛明义又带着人出去了,只是这次是为了孟昭月之事,盛明珠随着他一起。 按照回来是侍卫所言,他们车队应该是在隆安县城外面的官道上面遇到劫匪。 隆安县的情况,他们都看在眼中,穷上恶水出刁民,就算之前不是,现如今被逼的如此份上,说不定就有人铤而走险,做出拦路抢劫的勾当来。 几人将附近的官道四周探查了个遍,也没搜到任何蛛丝马迹,附近几个能藏人的山头也搜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差不多半月有余,就算盗匪毁尸灭迹时间也足够了。 沿途几十里的官道仔细探查了两遍,盛明义顺着路上行人脚步,指了指官道附近不远处的村庄道:“到村里去问问看。” 这附近要是真有盗匪,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应该最清楚才是。 况且那么大的事,不应该一点动静也没有。 入村的路崎岖难行,冰冻住的泥土慢慢升温融化,一路泥泞,盛明义深一脚浅一脚,见着脚底沾得厚厚泥巴,脸色黑得跟碳一样。 盛明珠跟在后面,也没好在哪里,好在路途不算,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村里安静的很,村头望到村尾不见一个人,盛明义带人敲开了最前面一家住户的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壮汉,黝黑的面容,瘦削的个子,眼睛里带着戒备。。 “你们找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村庄疑云 盛明珠看得好笑的同时,也忍不住一阵心酸,将手中的碗放在琉璃手中,上前两步,将手心了的酥糖,一人两块分给了他们。 这还是之前半路上,琉璃担心她无聊,硬塞给她的,她不爱吃糖,就一直留着了。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你娘亲呢?”盛明珠蹲下身子,好奇道。 “娘亲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稍大一点的哥哥回答道。他手心里攥着糖,嘴巴无意识的吞口口水,旁边年龄小的弟弟已经按捺不住的捻着酥糖的一角,放在嘴巴里舔了。 甜腻的口感充斥着口腔,他们舍不得一下吃完,而是一点一点的用舌头慢慢舔舐,尝到了甜味,眼睛忽的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甜,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谢谢姐姐。” 盛明珠见状,又从怀中掏出了几块糖出来,放在他们手心里,“别舍不得吃,姐姐这里还有,村里面没有人吗?怎么这么安静?” “天气冷,都不出来,这么多糖,真的都要给我们吗?”大的哥哥傻乎乎的看了半天,有些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年成,就差地里的树根挖出来吃的,糖水都是及奢侈的东西,更何况这么好几块的酥糖。 “姐姐不爱吃糖,都给你们。” “这么好吃的糖,姐姐怎么不喜欢呢?我喜欢吃,喜欢吃好多好多的糖,可是我记得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这么好吃的糖,我要收起来,等娘亲回来了,和娘亲一起吃。” 童言稚语,分外的惹人怜爱。 “真是个乖孩子呢?” 盛明珠笑道,刚准备站起来,眼睛无意的瞟到了屋子里面放置了许多零碎东西的框里,零头碎布里面夹着一柄梨花木梳,盛明珠心中一跳。 那梨花木梳看着不起眼,却绝非寻常之物,上面细纹花式都是出自京中能工巧匠之手,最重要的是,上面还带着七宝阁的标志,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此处,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东西。 “今年县城附近到处都在闹饥荒,平日里你们都吃些什么,家里面还有存粮吗?” “有吃的,不过很少很少,我好饿,每天都好饿好饿,娘亲说,要是官府再不给我们粮食吃,我们就都要饿死了,姐姐,你是不是当大官的,你是来给我们送粮食的吗?” “姐姐不是什么当官的,只是路过这里,遇到了点麻烦,刚好见到你们这里有庄子,就过来歇歇脚。” “姐姐,你好漂亮,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村长家的李姐姐就算穿了你身上这样漂亮的衣服,也没你好看。”瘦小的弟弟舔着糖,随口道。 “村长家的李姐姐穿的衣服和我一样漂亮?”盛明珠心中惊异,不动声色继续试问道。。 “是啊!我前几天和娘亲去村长家看到的,李姐姐身上的衣服特别好看,不过我是偷偷看到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怪异之处 “桂娘,你陪他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找几个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当家的,你快去快回。” 盛明珠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妇人,灰褐色的棉衣,脖颈间围着一圈杂布缝起来的围巾,头发草草挽起来,皮肤粗糙,面神无光,眼睛里带着疲倦,只有在见到两个孩子的时候,脸上才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篮子上面覆着一层黑布,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不过瞧着应该挺重的。 “你们先坐,当家的马上就回来了,这天寒地冻的,附近都在闹灾情,这个时候,你们是准备去哪里?” “回乡祭祖。” 盛明义瞎编了个借口出来。 “回乡祭祖,那确实要走一趟。” 桂娘没在多问,从几个屋里搜索半天,腾出了几张板凳出来,有两个还是明显缺了腿的。 “家里面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我再去给你们烧点热水,过会儿你们离开,也可以带点走。” 桂娘站在院中,似乎有些紧张局促,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谈,傻站着一会儿,有些尴尬,便借口要烧热水离开。 “狗蛋、大柱跟娘一起出去捡点柴回来。” 见着他们都出去,盛明珠移到盛明义面前,悄悄的靠近了他道:“这村子有古怪,这家人也奇怪的很。” “哪里古怪?” 盛明珠看了院子外面,见着她们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引着盛明义到了堂屋跟前,指着里面的梨花木梳给他看。 “你看那是什么?” “七宝阁里的东西?” 盛明义眯着眼,梨花木梳背面上的七宝阁标志一清二楚,只是此刻这木梳与其他许多零碎破旧的东西摆放在一起,丝毫看不出主人的珍惜之情。 梨花木梳在七宝阁里应该算不得什么珍品,不过对于这个几百公里之外的,闹着饥荒的乡野小村,应该算得上及其贵重的物品了,现如今被人随手丢在一处,不见半点珍贵,唯有一点解释,那就是用它的人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 盛明义不动声色的将屋中所有摆设的东西扫了一遍,眼中神色慢慢泛冷。 不仅仅这一个木梳,还有其他拼接起来的布头,有些根本不是麻布,也不是棉布,而是织锦。 “大家小心点。” 出去捡柴的桂娘很快就背着一摞柴回来了,而后带着两个孩子躲进了厨房,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桂娘从厨房里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中间放置十几个幼儿拳头大小的番薯。 “这,家里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一点番薯,你们不要嫌弃。” 桂娘端着盘子最先站在了盛明义面前,让他先挑。 盛明义盯着她端盘子的手,而后慢悠悠的抬头,“你手抖什么?” “……没,没有,有些紧张。”桂娘慌张的露出一个笑来,“我们这些乡下人,见个芝麻粒点的小官,腿都软,更何况是见到两位公子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刚才还给了那么多酥糖,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就只有这点番薯,你们千万不要客气。” “夫人客气了。” 盛明义没有接,而是伸手招呼着后面眼巴巴盯着番薯看的两个孩子,等着他们过来,从盘中拿了两个番薯,一人一个给了他们。 盛明义随手的一个动作,却差点吓的桂娘脸都白了。 “这怎么行,快放下,放下。”边说着,边用手推搡着大点的哥哥,“带着你弟弟过去,谁让你过来的,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去看看厨房里还有火吗?没火记得给添点柴。” “娘,我也想吃。” 年龄小的弟弟,根本移不开步子,闻着番薯的香味,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咕噜的叫唤,锅里蒸过的番薯软濡可口,是他们最爱吃的东西,平时都是几个小小的一个番薯熬一大锅稀粥,喝的时候只管水饱,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吃,吃什么吃,大柱还不赶紧将你弟弟带走。”桂娘瞪眼看了他一下,又示意着哥哥赶紧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乌合之众 桂娘看着盛明义几人要走,躲在厨房里暗自发急,透着纸糊的窗户来回看了几遍,也没敢出去。 盛明义出了门,没走几步,安静的不见一个人影的村里突然嘈杂起来,紧接着以他们几人为中心,四周哗啦的一下冒出十几个人,盛明珠打眼望去,应该都是村里的人,刚才招待他们的那个壮汉也在其中。 看来说去找人帮忙是假,暗中召集人围攻是真。 十几个人衣裳破旧,眼冒绿光,凶神恶煞的模样活像饿急的恶狼。 盛明义上前一步,将盛明珠护在身后,夏雨夏雪两姐妹也同时做出警戒的姿态,其他跟过来的侍卫训练有素的护持在四周。 利索的姿态,以及强劲有力的动作,吓得围上来的村民倒退几步。 威慑远抵不住饥饿的折磨,现在所有人为了一口吃的,人性,道德,羞耻什么的全部都可以抛之脑后。 “各位,这是做什么?” 盛明义眼中迸着寒光,不退反进,手中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长剑,剑身滑出刀鞘,发出噌噌刺耳的响声。 冰冷的刀锋泛着森森寒意。 他进一步,对面的村民退一步,不过却没有任何人散开。 “几位贵人,老夫也不想为难你们,无奈老天逼人,朝中狗官也不把我们当人看,只得委屈你们的,只要你们将车队中的物资行礼交出来,我们便放你们离开。” 喊话的老头,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花白的胡子乱糟糟,手中拿着劈柴的砍刀,佝偻着身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东西交给你们了,我们这些人又怎么活。” “你们怎么活是你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赶紧将东西交出来,当凡你们这些狗官做点事,也不会将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人群中有人叫嚣道。 “废话什么,不如把他们都抓起来,他们这样子,非富即贵,放他们离开说不定就是放虎归山,到时候官府一来,村里所有人都逃不掉。” “是这个道理,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吃香喝辣的,眼看着我们这些人活活饿死。” 站在村长旁边的狗蛋爹没有说话,不过动作表情,一样的显示出他的仇恨来。 不仅如此,原先待在屋中没出来的妇人听到声音,也纷纷的操着叉具刀具出来,将他们围得结结实实。 “老二家的,不是说先用迷药撂倒几个的吗?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也不清楚,刚才我让桂娘动手脚的,估计他们太狡猾,没上当。” “不用怕,我们这么多人还弄不过他们几人,早死晚死都得死,与其饿死,还不如拼一把呢!” 盛明义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到耳中,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老子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的见到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要我命的,你们够有胆的,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村长你退后,我们上,难得遇到一个肥羊,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话音落下,围起来的村民,便一窝蜂不怕死的冲上来。 “保护好公子和小姐。” 盛明义这边原先对他们还有些顾忌,毕竟能将护送孟昭月车队的十几个侍卫差不多团灭的人,决不能小看,只是对招了几下之后,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村民完全就是凭着一身蛮力,没有任何招数可言,手中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锄头砍刀叉子乱舞,场面乱混不堪,甚至于好些村民直接倒在自己人手下。 围在外圈的妇人,有些横不怕死的敢冲上来,有些还未动手就吓得哇哇大哭,还有些见着自己当家的倒下,吓得瘫坐在地上不敢动的。 盛明义手中剑都未出鞘,直接被这些村民给蠢笑了。 就这么点能耐,也想挟持他们? 盛明义连剑也未用,直接用脚踹开面前挡路的人,几个闪身,越到最外围的村长跟前,长剑横出,架在他脖子上,冲着四周混战在一起的村民喊道:“要想这个老家伙活命,就都给我住手。” 四周一片混乱,哭声喊杀声交错在一起,根本没人听见。 连喊了两声也没人理,盛明义索性也不喊了,直接挟持住老村长,站在一边看戏,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村民,也确实需要有人收拾教训一下。 盛明义这边侍从都是精挑细选,身手了得,这些村民那是他们的对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地上就乌压压躺了一片哎呦叫唤的人,这些人小命是丢不了,只是这活罪可要受上几天了。 见着场中都冷静了下来,也没有人再敢不自量力的叫嚣,盛明义让人扯着老村长上前,站在所有人的中间。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老头子早就活够了,撑着这口气留这世上,也是活受罪。” 老村长环顾四周,见着村民都躺下去,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闭着眼睛,已然做好丢命的准备了。 盛明义看得火气,怒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你这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人,用得着本公子动手,动手都嫌脏了手,身为一村之长,无德无能,竟然引着自己本村村民做起了盗匪的勾当,你可真行啊!祖上几十辈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底下有人不服,梗着脖子,吼道:“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哪知道我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要不是被逼的没法子,谁愿意做这样遭天谴的事。” “你看看这周围附近,那还有人,你又知道,这个冬天,这附近十里八乡又饿死了多少人。” “谁管过我们死活,和着我们就都该死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在场所有村民的心,怒喊控诉的声音,此起彼伏。 盛明义冷着脸,见他们迟迟不停歇,面无表情的一脚踩在旁边人的手上,咯吱一声,痛苦的尖叫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然后,这一瞬间,所有人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有人再敢出声。 “要是不想死,就都给我闭嘴。”。 “说,除了我们之外,你们还打劫过谁,要是敢跟我瞎编一句,我就剁谁一根手指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威逼质问 出鞘的长剑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听得所有人头皮一麻。 见没有人回答,盛明义扫了一圈,也不多话,直接挥着手中的长剑,朝着趴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掌划去。 剑尖贴着手背,冰冷的寒意还未传到脑中,温热的鲜血就迸了出来。 盛明义剑尖指着他的手背,没有松开,眼睛再次的环视四周,英挺俊逸的面上,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剑尖刺入手背,深涌出来的鲜血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眶。 村民的表情开始慢慢变得惊恐慌乱。 “要是还没有人说话,他这只手可就要没了。”盛明义手上使劲,剑尖又深了几分,地上的人再次惨叫。 “你,你们这些狗东西,要杀就杀,用得着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折磨人吗?” “可是你们先招惹的我,本公子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这天寒地冻的,血这么流,过会儿就该冰上了,你们可要快些考虑才是。要是还给我嘴硬,就一个个扒光了衣服,全部挂在墙头上,我倒要看看是冰块硬,还是你们嘴硬。” 盛明义表情阴恻恻的,手中长剑滴血,再加上说出来的话,让地上的村民,个个浑身瑟抖。 “不要,住手,我说,我说……”最先没忍住的是旁边不远处一个拿着锄头的妇人,她放下手中的锄头,跪爬倒盛明义面前,哀求道:“不要伤我当家的,没有了,就你们一个,我们没有打劫过其他人,如果不是被逼的没法子了,谁会做这天打雷劈的事,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没有了?”盛明义皱眉。 “真的,没有了,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其他人。”妇人以为盛明义不相信她的话,连忙举手对天发誓。 “这真的是头一次,你看看我们这些人,要真的劫匪怎么会个武器也没有,你相信我,相信我们。” “村长家在哪里?”旁边的盛明珠突然道。 “村长,村长家在那边,最东头。” 盛明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招呼夏雨夏雪二人靠近,在她们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一人去了村长家,一人去了桂娘家。 “你要做什么?”桂娘看着夏雪进了他们院子,扶着她家男人,声音发颤,“你不要伤害我孩子,造孽的是我们,与他们无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后悔了,刚才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有一点怜悯之心,要不是我们身边多带了几个人,今天是不是就要折你们手中了,抢了东西,你们只怕也不会留我们的命了。” “没有不是的,我们、我们确实是没法子了。” 桂娘说不过她,捂着脸哭泣,旁边好些妇人,忍不住跟她一起抹眼泪。 被关在家中没出来的孩子,不知怎么,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跟着嚎哭起来。 此起彼伏,说是人间悲剧也不过如此。 盛明珠一口气梗在喉咙,不上不下,她也不是故意要说这些话来诛她们的心,只是一时气不过,逞些口舌之快,刚才与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应该就是村里的普通村民,饿急了想要抢些盘缠吃食,与抢劫了孟昭月车队的盗匪不是一拨人。 哭声吵得人心烦,盛明义哐当又抽出了手中的剑。 “都给我闭嘴!”。 一声喝下,场中哀哭的人,瞬间噤了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挖坟掘尸 面前除了几个坟堆之外,已经看不出其他任何痕迹来。 “所有人都埋在这里了吗?” 面前的坟堆数明显不对,如果所有人都丧命了,这里肯定不止只有这几个。 “我们发现的都埋在这里了,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我们就不知道了。”老村长站稳身子,喘了几口粗气,身子在寒风中显得越发苍老。 盛明义没离开,守在原地,而后命人让村里那些还能动的村民全部叫过来挖坟。 距今只有半月时间,天气低寒,埋在地里的尸体还未腐烂,肯定能辨认出身份来。 村民没人敢反抗,又有村长带头,没受伤能动的都被带过来挖坟,锄头铲子一块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坟堆就被挖开了。 坑底隐隐散出尸体腐烂的味道,盛明义扯过袖子捂住口鼻,一个一个坟堆看过,这才发现坟堆里面并不是只埋一人,有些埋了三四个。 凭着尸体上的衣服,基本可以判定这些就是他们国公府的侍卫。 不过除了护送的侍卫之外,坟坑里还有许多黑衣人尸体。 看来应该就是杀人的盗匪了。 盛明义低头想要看清楚这些黑衣人的面貌,无奈坑底散出来的气味实在是无法忍受,熏得他脑袋疼。 盛明义屏住呼吸后退了几句,直到鼻间再也闻不到腐烂的尸味,这才大口喘了两下平复下心头的恶心感。 “二哥,快来看这边。” 盛明义停顿了一下,挣扎了半天,才顺着声音去了盛明珠那里,看了眼坑底,里面躺着两具女尸,尸体不是别人,正是灵娘子和孟熙雯母女俩。 “她们俩死了?孟昭月和孟材光的尸体找到了吗?” 盛明珠摇摇头,“这边几个没有,那边几个坑里有吗?” “不清楚,里面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些黑衣人,估计需要将他们都弄上来,才能看清楚。” “需要找人来帮忙吗?” “不用。”盛明义退到安全地带,眼睛扫了一下旁边,挖的浑身泥巴,被侍从看管在一旁,不敢乱动的村民们。 有现成的劳力在这里,不用他们用谁。 村民不敢怒,也不敢言,在盛明义指派下,乖乖的过去搬运尸体干活,几十具尸体整齐的排列开来,盛明珠没让盛明义上前,自己过去,一一比对过。 府中出来的侍卫都在,唯独缺了孟昭月和孟材光兄妹二人。 为何独独缺了他们两人,是逃开了吗?还是被盗匪绑走了?盗匪为何只绑走他们两人? 盛明珠满腹疑问,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什么人截杀他们?若是盗匪怎么会将他们的行礼东西丢在这里?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杀着人玩吧! “这附近可还发现其他尸体?或是最近村子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陌生的男女出现?”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当初看到的尸体都埋在这里了。”老村长摇头又道:“别看我们这里离官道近,其实人少的很,周围附近只有我们一个村子,平时很少有人经过的,要是有人出现在村子附近,肯定会有人发现的。” 没有孟昭月,也没有孟材光,附近四周都搜寻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他们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死去的尸体无法搬运回去,盛明义下令,让人将他们又重新埋了回去,只不过这次是一人一个坟堆。。 一直忙到天色将晚,才将这些尸体又重归于土。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义庄找人 县衙里的人接到通知赶到的时候,村里已经被烧了只剩残垣断壁了,村里仅存的几个村民因为闹事,也被一起带了回来。 天色太晚,具体细节无法勘察,只能将所有尸体先运送到义庄,等待明天派人过来详查。 等到所有人离开,破败的灰烬中出现了两人,一前一后,脸色俱是难看的很。 “看来我们来晚了。”丙午站在慕长情身后惋惜道。 他们潜心调查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马不停蹄一路奔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就差那么一点。 “不晚,欲盖弥彰罢了!有人心虚,这不正说明我们找的方向对了吗?” “师兄说得对,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只是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会过来的。” “我们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既放我出来,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慕长情沉声道,眼底暗沉,深不见底。 “难道当年的事,真的与他有关?”丙午挑眉,并没有直白说出那人的名讳。 “现在还还清楚,不过那人肯定知道其中内情。” “如果真与他有关,这事查起来,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丙午摸头,感觉有些棘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翻不起身的狮子它也是王啊! 慕长情不以为意,轻声道:“容易?是不容易,不过这不是有人给我们指路了吗?”他往前走了几步,地面被烈火熏烤的发黑,连日的快马疾驰让他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倦色,却没阻碍他步履的坚定。 丙午跟在后面,想到刚才看到的盛明珠,好奇道:“刚才那个,你看到了吗?不是国公府里的小丫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事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不会,盛家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估计他们过来有其他的事。” “唉,你怎么这么确定,之前你不是还跟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到她这里,就不是了?你知道她什么人吗?说起来,我还欠她一个人情,当时要不是她,说不定那天晚上我就被抓了,你不知道,那小丫头,别看她年纪小,一肚子的鬼心眼,防不胜防。” 想到那晚,丙午还是忍不住哆嗦下,想他十几年来,什么时候失过手,那天晚上竟然差点连灾两次。 “你有没有觉得盛家这个丫头有些奇怪。” 小小年纪,冷静沉着的不像一般人,那天晚上若是换成了其他姑娘,早该吓破了胆子,她倒好,不仅一点事没有,还能不著痕迹的反将他一军。 慕长情脚步一顿,没有说话,丙午见他没出声,以为没听见,跟上他接着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他们过来做什么的吗?我们过来要不要去县衙里面看看……” “先做正事,你什么时候话也这么多了。”慕长情瞟了他一眼,俊逸的眉头微微蹙起,隐隐的似乎有点不高兴。 “我不就是这样随口一说吗?之前你不是还在他们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说起来,应该也算是老朋友了才是。” “我们去义庄看看。”盛明义直接切断了他的话题。 长宁候府那位老太君临终前,给慕长情留了一份清单,里面是他爹娘在世时,身边所有贴身伺候人的名单。 按照名单,秘密搜寻了许久,才发现当年这些离开侯府的侍从,都在一两年之内莫名其妙亡故。 慕长情从不相信所谓的巧合,他更相信那些所谓的巧合是有人暗中筹谋出来的。 义庄里荒凉的很,晚上没人看守,偌大的院子里摆着好些个棺材,今日惨死的村民被一个个的排在院中,脸色青白,身上血迹斑斑。 丙午跟在慕长情身后,点着烛火,仔细的查看死去的这些村民,最后在一个妇人跟前停下了脚步。 “是她吗?” 慕长情蹲下身,用东西拨开盖在她脸上的头发,仔细的将面前的这张脸与记忆中人结合起来,搜寻了半天,才隐隐的想起这人是谁。 “应该是她没错了。” 这人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他娘院中伺候的,而且当时应该还比较得脸,平日里经常跟着他娘进进出出,若是没死,说不定还能从她嘴中得出点消息来。。 , 第一百五十章 意味波折 隆安县城外面的灾情,远比城中看到的要艰辛的多,吃草刨根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村落空无一人,应该耐不住灾情,逃出去了。 附近几个城镇都在闹灾,只能一路向北,朝着京都的方向,逃灾的人一旦多起来,汇聚在一起,势必势必浩浩荡荡,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还会引起整个国家的动乱。 还有昨天晚上,知府大人与县府大人两人说的话,其中可信度又有几分? ?灾情延续了这么长时间,毫无应对之策,只能放任自流,任其发展下去,本身就是玩忽职守,愧对百姓,开仓放粮之事,也有待存疑,如果真的开仓放了粮,城外百姓何至于困难成这样。 《废世子他又暖又狠》第一百五十章 意味波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耀眼的光 慕长情站在屋中,看着院中挥舞着长鞭制敌的盛明珠,眼底浮出了一丝笑意,他没出去,只站在门口,眼睛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纤细的身量在厚重的棉衣包裹下,稍显臃肿却不掩她身体的灵活,绞得半干的头发披散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旋转飞舞,娇俏的小脸在黑发的映衬下,恍如明玉,朱唇红润,眼睛被怒火激得晶亮,没有丝毫胆怯退缩之意。 慕长情看得出神,眼前身影好像变成一团光亮的火焰,耀眼光明的刺目,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追逐。 他不禁哂笑了下,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有朝一日竟被一个小姑娘给迷住了眼,不仅使迷了眼,现在好像还入了心。 丙午将面前的几个黑衣人解决掉,想要过去替盛明义帮忙一下,眼睛余光无意的瞥到屋中站着的慕长情,见他面上难得一见的竟然带了笑,惊得顿时停住了脚。 眼睛在他和盛明珠之间来回的扫动,越看越觉得他这个师兄有古怪呀! 难不成对这个小丫头上心了? 丙午挠了挠自己下巴,越发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是跟你一起的吗?怎么不去帮忙,他武功那么高,你快让他去帮帮小姐和公子,他们那边快撑不住了。”翡翠在旁边急得直扣手指,瞧见丙午轻而易举的灭了周围黑衣人,却不上前帮忙,急着团团转。 “他们没事。” 慕长情回神,场中那几人明显不是盛明义这边的对手,再说外面已经有人过来了,“别担心,那几个黑衣人撑不了多久,外面有人来了。” 话刚说完,刚才被引离出去的几人就从外面飞了进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府衙里的衙差,对战中的几个黑衣人寡不敌众,应对了两下,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使了个眼色之后,剩下几人迅速撤离。 “小姐,你没事吧!”夏雨夏雪二人归来,看到盛明珠和盛明义二人被黑衣人围攻,吓得险些心脏都停了,眼睛根本往盛明义那边看。 “我们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身后跟着的县府大人气喘吁吁,弯着腰,一边喘息,一边紧张道,“郡主,二公子,你们没事吧!刚才本官一接到消息,就立马带人过来了,到底哪里来的猖狂之徒,竟然敢潜入县衙刺杀两位贵人,本官一定明察,绝不饶恕。” 盛明义撇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自己身上沾了血腥的衣衫,眉头一皱,嫌恶的将自己身上外套脱了,刚洗过的澡又白洗了。 县府大人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出声,抬头扫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发黑,眉尖郁色,吓得两腿哆嗦,赶紧辩解道:“以前真的,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我现在就派人去查,一定会给两位一个交代。” “以前没有?”盛明义被他这一番辩词给气笑了,“以前没有,那本公子的表兄亲眷是何人狙杀的?李大人可不要说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本官,现在就让人去查,一定会给二公子一个交代的。”县府大人哆嗦着,被盛明义一盯,更是一头冷汗。 “那就辛苦大人了,还请大人多费点心才是,本公子这才过来一天,先是屠村,再接着就是有刺客明目张胆的过来刺杀我们,李大人,看来这隆安县的治安,好像并没有您之前说得那般好呀!” “二公子息怒,本官有愧,一定严查,绝不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盛明义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没在多言,走向丙午旁边,对他拱手致谢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敢问少侠贵姓。” 丙午黑巾蒙着脸,露着两只眼睛,见盛明义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忙摆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谢,你谢我们家公子去,说起来,郡主之前好像也救过我们公子一命,公子大恩还没谢过,这点小事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盛明义早就注意到屋中的慕长情,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武功这么高的人会是他手下了,一时间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他不是从白塔寺中刚出来没多久吗?身边怎么就有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了? 而且这个时间点,突然的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这么巧的出现在他们的住处,疑点重重,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思。 盛明义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却在想着刚才慕长情对盛明珠的救命之恩,又全部的打消了,刚才若不是他,那暗箭必定会射中盛明珠。 后果想都不敢想。 想到刚才那一幕,盛明义还是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幸亏刚才没事。 早知道这一趟会如此凶狠,当初就算说破了天,也不会带她过来。 “慕公子,刚才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明珠怕是凶多吉少。” “盛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吧!” “二哥,你快些将衣服穿上,不然过会儿该着凉了。”盛明义身边贴身伺候的富贵儿没来,他又不喜欢旁人近身,只能盛明珠亲自进屋给他拿了衣服过来披上。。 慕长情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扫过,脸上不自觉的有些冷。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盛明义听着话,眼睛一挑,好似头一回认识他似的,眼睛在眼皮底转悠了半天,才冷嗤了一声道:“明日一早将县城中所有富户名单交上来,立即派人去附近灾情影响较小的府县请求援助,还有从明日开始,县府开仓放粮,所有人按照户籍人口取粮,同时城外施粥……” 盛明义一连列了好几个措施,几乎将能实行的法子都说出来。 “这些办法啊,我们不是没想过,只是实行起来太难了,城中几个富户,彼此抱团,各家联姻,势力盘根错节,家家圈养私卫,想要从他们嘴中掏出粮食,无异于从虎口夺食,粮仓里面已经放了一半粮食出去,剩下的那一半再散出来,整个县城就真的山穷水尽了,周边几个县城日子都不好过,谁家还有余粮支援?” “照你这么说,城里村外几万百姓,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盛明义突然提高了声音,脸色也瞬间变得冷厉起来,挺拔的身形带着无形的压迫。“身为一县父母官,不思百姓生死,反倒处处推诿,你们到底还有什么脸面穿身上这身官服!怎么,还要等着旁人将粮食送来,递到你们手中,你们才有法子,是吗?” 盛明义这次真的是被气到了,事到如今,不想方设想解决县城里的灾情,还敢推诿搪塞,这些人,脑子里面装的水吗? “李大人,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先请回去!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县府大人切切放在心上才是,灾民一旦暴乱起来,这后果,谁也承担不了,二哥性子急,说话难免有些冲,都是为了城中百姓,也请县府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郡主言重了,二公子拳拳爱民之心,是我等表率才是,我明日就去去知府大人商量,一有消息,会立即过来通知你们的。”。 “等一下,让人将这院子里的尸体清了,还有院子里的血迹冲洗干净,最好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说还好,越说,盛明珠就越好奇,眼睛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部分,脑中突的一个激灵,转过头来,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跟在慕长情身边,武功这么高,还怕露脸被她发现,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我不好奇,不好奇,你好好带着,千万不要让它掉了,我二哥最爱干净,见不得脏东西,丑东西了,你千万不要让他看见,不然他会吃不下去饭的。” 说这话的时候,盛明珠一直再给他使眼色,话中重点部分加重语气,丙午表情有些懵,不知道盛明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对他一直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蒙着半张脸也被认出了? 丙午看了眼慕长情,又看了眼盛明珠,人生头一次的在懵愣中点头。 盛明义撇了一眼盛明珠,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像你说得这样了?” “你那毛病,我还不清楚吗?”不欲多言,盛明珠手放在桌上,有些期待的看向慕长情,“县城里的客栈酒楼基本上都关了,你们现在出去,估计也不好找住的地方,刚好院中有空房,你们就留下吧!” 慕长情端起茶杯,轻轻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借着喝水的动作,掩住了嘴边勾起了笑容,道:“好,这两天要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盛明珠抿着唇,极力的压抑住心底的欣喜,忙叫人过人替他们收拾两间空屋子来,又去找县衙里面伺候的下人抱了几床厚被子过来。 盛明义与慕长情不熟,两人也没什么交情,说了几句之后,就没什么话好聊,倒是盛明珠,嘴巴不停,说了好些话,话多得让盛明义不停侧目。 慕长情有问必答,气氛倒也融洽欢快,一直等到院中清洗干净,房间收拾好,慕长情才带着丙午起身告退。 “我怎么不知道,你跟他关系这么好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没跟他见过几次面吧!”。 盛明义坐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的看着她,手敲着桌子等她回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寒手冷 “要你多话吗?”盛明珠笑瞪了她一眼,接过琉璃手中递过来的茶包。 院中安静的很,冲洗过的地面上带着水渍,冰寒的空气中已经嗅不到血腥气,盛明珠小心的踏过脚底的水坑,走到了门口。 房中有光亮,却没听到任何声音,盛明珠小心的将脑袋靠在门边,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点动静。 莫不是已经入睡了? 盛明珠站在门前,裹了下衣服,手中茶包散着淡淡清香,是上好的翡翠螺,带过来的也不多。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听得屋中脚步声,再接着咯吱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盛明珠抬眼,而后笑着将手中的茶包递上,“这个给你,这边井水涩口,放些茶叶进去,会好喝很多的。” 慕长情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茶包,小小的透明的袋中,翠绿色的嫩芽散着淡淡清香,只闻着味道,就知道肯定是上好的茶叶。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有些睡不着,刚好看到屋中有这个,就给你送来了,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慕长情将茶叶放回了屋中,转身想招呼盛明珠进来说话,又觉得有些不妥,将手中茶叶放下,出来道:“刚好我也睡不着,陪你在院子里走走。” “明天要离开了吗?” “可能还要在这里多住上几日,有些东西还没弄明白,你们呢?” “我们肯定也得要等上几日,凶手还没查到,孟家表妹和表哥,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怎么说也得给孟家一个交代。” 盛明珠跟在慕长情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找到了孟昭月的尸体还好,就怕找不到她,前世孟昭月带着下人半夜到她尸体跟前耀武扬威的丑恶面孔,她可是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每每午夜梦醒,脑中也会忍不住回荡着她拍手称快、肆意嚣张的扭曲笑脸。 “很担心他们吗?既然没找到他们尸体,多半应该还活着。”慕长情听着她叹气声,出言劝慰道。 “担心是担心,只是……”只是这个担心跟你想得这个担心完全不一样,其实比起孟昭月死,她更担心她还活着,以后掀风作浪闹出事来。。 后面这话,盛明珠办法说出口,只能笑了下,转移了话题,“楚王赈灾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附近几个郡县情况什么样,今日和二哥出去了一趟,发现村里的灾情要比我们看到的要严重的多。”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现在好点了吗?” “好,好多了。”盛明珠舌头打结,眼珠子左右转悠,就是不敢看他,两只手明明焐热了,却还像没了知觉,根本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外面天气太冷了,快些回去睡觉吧!” “是有些冷,你也早些休息。” 盛明珠脸颊发烫,连呼出来的气都滚烫的,留下这句话,被飞快的朝着自己屋子走去,头也不回。 屋中,琉璃和翡翠已经等了她许久,要不是知道她就在院中,估计早就该出去找了。 盛明珠进屋,坐在桌前,二话不说,猛地灌了自己一杯茶水,已经凉掉的茶水顺着喉咙入了腹,满身的烫热才算消下去。 她的动作极快,等到琉璃反应过来,一杯冷茶已经进了她肚中。 “这么冷的天,小姐怎么还喝凉水,小心喝坏了肚子。”琉璃急的将她手中的杯子接过来,重新添了热水进去,才放她喝。 “刚从外面进来,又猛地喝了这么一杯凉水,有你这样不爱惜身体的,幸亏夫人没在这,要不然我们肯定要告你这一状。”。 手摸下脸,见着脸上热度散了,应该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了,盛明珠在坐直了身子,若无其事道:“也不是太凉,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喝了一杯凉水,还能将自己喝病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姓激愤 “你胡说,县府里面那些个狗官根本不会管我们,要不是他们,我们这些人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盛明珠话音一落,下面突然有人愤怒的怒吼起来。 如石头激荡在水中,这一声怒吼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底下排队的人开始骚动起来。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上的茫然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激愤,好似埋着火星的草堆突然一下燃烧起来。 “给我们粮食,把我们的粮食还给我们……”有人振臂怒喊。 “狗官,县里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个个假仁假义,戴着乌纱帽,强取豪夺,吸干我们百姓的血,等着看我们死,乡亲们,他们要逼我们死,难道我们就这样受着吗?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对呀!还有没有天理了!” “城中这些当官的哪管我们死活。” “狗官,还我们粮食来。” “……” 人群中闹嚷开了,本就濒临爆发边缘的百姓,几声嘶吼过后,所有人都憋耐不住了,排队施粥的队伍乱起来,排在后面的人拥挤着往前来,旁边喝完粥的人也不甘落后的挤上来…… 人群乱糟糟的一团,孩子的哭喊,妇人的尖叫,旁人的怒骂,全部混杂在一起。 “退后,退后,都不许在往前,要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跟过来的几个衙差手中拿着武器,试图将他们拦住,手中刀全部出鞘,也挡不住被积压的愤怒冲昏头脑的百姓。 人群往前推搡拥挤,待在粥锅前盛粥的几个下人吓得扔掉饭勺,躲在了一边。 “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这些人控制不住了。”夏雨拉着盛明珠,带着她往后退。 “你等一下。” 盛明珠眼中带着森然的怒气,眼睛落在人群中被人挤倒的孩子身上,前拥后继挤上来百姓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脚下。 所有人眼睛全部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粥锅,唯恐慢了一步,少了一口填饱肚子的吃食,孩子惊恐的哭声,父母惊慌的叫声,所有人充耳不闻。 “夏雨,你去将那个孩子就出来,所有敢上前的,下手不用留情。” “夏雪,你也过去,所有敢靠近粥锅的,全部都给我打出去。” 盛明珠站在她们身后,手中捏着细软的龙筋皮鞭,身量娇小,衣着简单,周身上下却有一股谁也不敢轻视的威慑之意。 旁边的几个衙差也紧跟着上前,维持着秩序。 夏雨夏雪得了命,两人分工合作,一人上前救下被踩的孩子,一人护在粥锅前,所有意图靠近的,都被她们好好收拾了一顿。 下手果断利索,在狠狠教训了几人之后,再没有人敢上前。 盛明珠手中挽着皮鞭,面色冷厉,跨步上前,她进一步,面前的百姓就跟着退一步。 面带惶恐。 刚才盛明珠施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料到面前这个女娃有这样的胆色,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女身手这么强,地上被打的人连滚带爬的往后退,看向夏雨夏雪两人的视线中带着恐惧。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被救出来的妇人,抱着孩子跪在盛明珠面前,连声道谢,怀中的孩子瘦骨嶙峋,面上惊魂未卜,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 “娘,我还饿,好饿。” “乖,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有东西吃了。”妇人拍了下孩子的背,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惹了盛明珠这边生气,道完谢便赶紧的想要带着孩子过去。 “这位夫人,你等一下!” 夏雪唤住了她,从她手中拿过盛放的碗,从旁边的粥锅中盛了满满的粥递到了她手中,“现在粮食紧缺,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快端着,喂孩子吃些。” “给我们的吗?谢谢你们。”碗中的粥温温的,刚好吃,怀中的孩子见着,肚子当即咕噜噜的叫唤起来,眼睛盯着碗中瞧不出东西的饭食,一个劲的咽口水。 被妇人带到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夏雪转过脸,不忍心在看下去,抬眼看去,队伍中还有好些这样的老人孩子。 “也给我们点吃的吧!我们实在挨不住了,在饿下去,家里的老人孩子都要要撑不住了。” 其他妇人见状,也纷纷的跪地哀求。 “都起来排队,只要你们不闹事,都会有的。” 盛明珠眨了下眼,收起心底的怜悯之心,狠着脸扫了一眼面前这些人,确定没人再敢上前疯抢,这才招呼着刚才盛饭的侍从过来,给她们盛粥。 一人一碗,再多没有,想趁机闹事的,绝不手软。 杀鸡儆猴,教训了好些人之后,就在没人敢放肆。 等到全部结束之后,盛明珠没有带人离开,而是让人将最开始闹事的几个人寻来。 几个中年人,灰头土脸,身体尖瘦的像根竹竿,长期食不果腹,身体外强中干,几个人站在一起,看向盛明珠的眼神带着戒备。 “你们抓我们来做什么?” “别以为给了我们一碗粥,我们就要对你们感恩戴德,你们这些人都是一起的,虚伪,卑鄙。” “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盛明珠道。 “什么话?我们说得都是实话,要不是你们那些狗官,我们何至于过成这个样子。” “这话什么意思?”盛明珠盯着他们再次重复道。 “能有什么意思,天灾之下,县府里的这群狗官不管我们这群百姓死活,还让我们每家每户多交了两担粮食,不是逼我们这些百姓去死,又是什么。贪赃枉法,官官相护,与城中大户勾结,尽坑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下面良田,但凡好点能产粮食的,基本上都被城中几个大户占去了,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你去瞧瞧,手中能落得几亩薄田,有些人家日子过得差的,就全部沦为大户农主的佃户,这他娘的不是要逼着我们老百姓去死吗?” 说话的这人情绪极为激动,说到愤恨处气得似乎恨不得要上去踩上几脚。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这些还用得着我们骗你,你去随便找人问问看,是不是这个情况。” 第一百五十七章 依旧是欠债的一天 《废世子他又暖又狠》第一百五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记录欠得债 《废世子他又暖又狠》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