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唐妻》 第01章:微胖版的自己 “不要丢下我。” 苏宁大喊着惊醒过来,感觉像是做了场噩梦,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透了。 “一娘,你醒啦。” 惊魂未定的还发着愣,一声亲切的呼唤在她耳畔响起,她才意识到原来旁边还有人。 眼角边热乎乎的,如同沾染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黏膜,看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她伸出手去在眼眶周围用力的揉了一阵,然后才敢转过头去,只见一名挽着发髻的古装素衣女子正站立在跟前,脸上布满了惊喜的笑容。 苏宁吓得整颗心脏骤然猛地一颤,难以置信的再度打量了眼旁的女子,瞠目结舌的惊坐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已经死了吗?” “一娘,你瞎说什么呢,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旁边的女子甚是心疼的蹲下身来,紧紧注视着她,忽然就热泪盈眶,哽咽着回道:“一娘,这些天你受苦了,奴婢明白你心里的苦衷,奴婢害怕,奴婢好害怕,一娘千万不能再想不开。” 苏宁试探着将那修长玉白的手指伸向哭泣的女子脸上,滚烫的泪珠沾在她的手心中央,真真实实的,一点也不像梦境。 浅浅的眨了眨眼,陡然一瞬间,她发现十根手指好像和原来的有了些差别,肉嘟嘟的,变得圆润了许多。 再看看浑身上下,有些褶皱的睡袍之中隐隐现出一副丰盈的体态,凹凸有致,比起以前骨瘦如柴的那副躯体俨然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苏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朝着不远处的镜台奔了过去。 身体有些酸软,脖子扭动着也有些生疼。 模糊的镜像中映出一张娇嫩丰腴的面容,雪白的肌肤藏于青纱短裙之中,乌黑的青丝凌乱的散在两旁,活脱脱的一副娇媚无骨的美人样,一颦一笑都能动人心魄。 “呀,美人。” 只是等到看得细微些之后,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副身体像极了微胖版的自己,五官也变得更加精致立体了些。 “我.......” 她记得自己是死了的,那场汹涌的海啸,那个负心的男人。 可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身后的女子连忙迎了过来,惊恐的收起镜台上金簪、玉钗之类的硬物,颤颤巍巍的问道:“一、一娘,你、你在找什么呀?” 苏宁对女子的问话置若罔闻,漫不经心的扫了扫周围的一切,木质的伏案、桌椅、床凳,大大小小的各色瓷器,还有镶嵌在墙壁四周的精美壁画,处处都透着古色古香的味道。 “我这是在哪里?” 她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女子擦了擦眼角,随后将手重新背回身后,眼神怪异的凝视着她,彷徨不安的答道:“一娘,你这是在家呀,这是你的闺房。” “别闹。” 苏宁的语气显得有些严肃。 她的卧房哪会是这个样子,一点现代化的气息都没有。 而且,“一娘”又是谁?难道是穿越了? 当这个想法在心头涌起时,她不由得浑身颤栗着直起鸡皮疙瘩。 那女子看她的眼神仍然充满了警惕,战战兢兢的回道:“一娘,你这是怎么了,这的的确确是你的闺房呀,难道你忘啦,昨晚你从灵柩中爬出来后又昏迷了过去,二房的大娘子以为你是诈尸了,大夫人费了不少口舌才从他们手中将你夺回来,命奴婢和阿霜将你送回了房里。” “灵柩?诈尸?” 苏宁一脸惊愕,隐隐约约的像是想起了些事情,可又不太清晰,看着女子躲躲藏藏的动作和不安的眼神,她随即意识到这小丫头是害怕自己会生出寻短见的想法。 她还不清楚这小丫头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刚才她收起镜台上那些硬物首饰之时,自己就察觉到了这一层,然而她从醒来到现在并没有过轻生的念头。 自己并非林黛玉那般柔弱不堪,也早已过了因为一段感情就将自己弄得死去活来的年纪,算起来也不过是次失恋而已,就是代价太过沉重了些,但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的,顶多就是对男人、对这个世界更加失望些罢了,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等到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她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 她在心里自嘲般的轻笑了一阵,没想到最后自己终究还是可以把事情看得如此淡然。 冷静的注视着那女子,苏宁闻到身上正散发出一股嗖嗖的味道,有些难为情的同她请求道:“我、我想冲个凉。” “冲个娘?”,女子不知所措的愣了愣。 “噗”,苏宁险些笑出声来,倒是难为她了,自己本就“L、N”不分,“冲凉”这个词语恐怕她更是听不懂的,只得改口道:“啊,就是、就是洗澡,沐浴净身”,同时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哦”,女子恍然大悟,浅笑着点了点头,但眼神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四处查探着,一会儿看看床榻的方向、一会儿又抬头望望房梁。 顺着她的目光,苏宁看到头顶上还缠绕着半截被扯断的白绫,这才明白方才自己的脖子为何会那般生疼。 想必这副身体是上吊过。 她心里不觉多了许多疑问:前身为何会上吊,而自己为何又与她有着同样的面孔? 然而眼下她完全没有心思去盘问这些,只想痛痛快快的先洗个澡,将身子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去去污秽之气。 她向那女子示意了眼,温眸相望着道:“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吧,我不会寻短见的。” 她要真想死,需要的不过是勇气罢了,至于怎样的死法选择空间太大,绝非簪子、发钗什么的可以阻挠得了的。 女子大概也是明白了这一点,乖乖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回镜台上,娇滴滴的笑了笑:“奴婢这便去让阿霜替一娘烧些热水来,顺便告知大娘子一娘醒来的消息,省得她再担心。” “哦,大娘子是谁?”,苏宁微微蹙了蹙眉。 “自然是一娘的母亲”,女子错愕着看了眼她:“昨晚医师替一娘诊脉之后,大娘子便去了祠堂,听说方才阿郎与二大娘子也去了那边,只怕是知道了一娘无事的消息,又去逼迫大娘子了。” “逼迫?”,苏宁听得毛骨悚然,自己刚刚经受了一段挫折,不会又陷入什么龙潭虎穴之中了吧。 女子苦着一张脸,悻悻的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一娘与庆王府的婚事。” 说着她却张嘴笑了起来,摆出一副很乐观的态度宽慰道:“不过一娘放心,大娘子在这府上好歹还是有些地位的,既然一娘不愿意嫁到庆王府,那大娘子定是会想到妥善的法子的。” 哦,又是这么俗套的剧情。 苏宁鼓瞪着双眼,没好气的轻叹了声,同那女子吩咐道:“嗯,先沐浴吧,这是大事。” “啊?” 瞧着她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女子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几日前她还要死要活的,此刻为何变得如此乐观。 女子实在想不通,难道一娘真的放下了? 带着满腹的疑虑,她缓缓的走出了房间。 苏宁端坐在镜台前,听着女子在外面叫唤着“阿霜”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应答,声音听上去好像还很稚嫩。 两人在外面窃窃私语了几句,廊坊中随之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苏宁面上保持着镇定,但心里却已经有些忐忑不安。 ………… ………… PS:新书发布,需要滋养,各位小郎君,小娘子,你们兜里的票票还热乎着吗,可否拿出来让十三瞧瞧? 今日要是实在不便,那先收藏着可好。 第02章:绵里藏着针 也才寅时刚过,清晨的第一缕柔光洒入天门街上,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空气中散着丝丝清冷和淡淡幽香,从朱雀门一直向南蔓延开去。 外郭城光德坊西北隅的苏家,在阴沉了整整三日之后又开始重新热闹起来,窃窃不断的议论声时不时响起在庭院中的某个角落: “听阿莱说苏一娘昨晚诈尸了,眼看着就要到出殡的时候了,竟活生生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这个还不好说,据说是请医师来看过,得亏是醒来的及时,要是再晚几个时辰,怕是叫破了天也没人理睬的。” “那现在到底如何了呀?” “谁知道呢,也没人敢去西院那边,你昨晚是没有瞧见二大娘子和凝香小娘子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怕是吓得不轻。” “哦,那也是二大娘子强人所难,明知赵家三郎与一娘情投意合,却又偏偏替大房允了别家的婚事,弄得两房好生难堪。” “嘘,你小声些,若是让二娘子听去,又要罚你去马厩喂马的。” 两名侍女穿扮的年轻女子四处打量着,看到前面有人匆匆忙忙的步了过来,赶紧闭了舌根,一路穿过廊坊向着外院行去。 内院家祠中,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正跪于祠堂中央,对着十余方灵位和先人画像虔诚的低声念着:“幸得苏家列祖列宗庇佑,保住了我大房一脉,为感念祖宗恩德,齐氏从此愿与青灯为伴,日日为苏家祈福,只盼祖宗显灵,让宁儿能早些醒来。” 她的身后站着位中年男人,靠着门边,两手牢牢的裹在衣袖之中,在此已等候多时。 此刻他有些不耐烦的打量了眼刚刚过来的夫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对,相互示意了片刻,却见夫人忽然同他使了个充满威慑的眼色。 中年男人惧于威势,极不情愿的埋下头去,一边思量着一边缓缓走到齐氏身旁,而后跪在蒲团上,作揖跪拜。 待得拜礼完毕,他才转过头去小心翼翼的审视了眼齐氏,伴随着“嗯哼”一声轻咳,然后缓缓说道:“嫂嫂,阿宁那丫头也算是活过来了,醒来无非是早晚的事,这些天你没日没夜的守在她的灵柩旁,甚是辛苦,不如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身后妇人听到这番话,极为不悦的瞪了瞪眼,又刻意干咳了声,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齐氏仍是紧闭着双眼,彷如从未听见中年男人的说话声,也未瞧见二人的小动作。 “哎”,中年男人无奈的叹息了声:“我苏家这是造了哪门子孽,祖祖辈辈也都是发愤图强之人,费尽心力光耀门楣,只叹人丁越传越单薄,二叔三岁习文,四岁习武,无奈五岁早年夭亡;到得我辈,我那可怜的兄长,本也是个好苗子,四岁练枪,可惜五岁受了伤,十九岁不慎埋骨他乡,好不容易得了个孤女性子却是这般执拗。” “这是天要亡我苏家啊”,中年男人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也悄悄的向着身后夫人斜了过去。 门口妇人只是平静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祠堂内变得静默无声,晨风拂入,烛火婆娑不定,墙上的壁画像是也跟着颤颤巍巍,隐隐的发出轻微声响。 中年男人抿着嘴唇想了想,又开始自顾自的继续讲道:“如今朝廷扶商抑商法度不明,盐铁官营也随时可能成为现实,赵家迟早要败落,我们苏家虽说是入了供进簿,享有专司织造,但保不准哪天就被替代,眼下陆路受阻,若是没了专供织造特权,那我们苏家只怕也会一落千丈啊。” 齐氏听到此处,终是不忍心的睁开了眼睛。 中年男人见状,心里一喜,讲起理来愈发的卖力了些:“嫂嫂,庆王能够对阿宁另眼相看,实属我苏家的祖上烧了高香,我与娘子为她应承下这门亲事,于她于整个苏家都是长远计,真不知道这丫头是如何想的,嫂嫂应该好好劝劝阿宁,不该任由着她如此胡闹。” “小郎。” “诶。” 齐氏冷眼看了看他,严肃之余,面色尽显憔悴:“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兄长的遗嘱?” “兄长的遗嘱自然是记得的”,中年男人点头道:“我也曾多次向嫂嫂提过此事,嫂嫂若要再嫁,只需留下阿宁,我和娘子愿为嫂嫂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送嫂嫂出门,因为这事儿,耿少府也曾来过家中多次,无奈嫂嫂愿为兄长守节......” “奴家说的并非此事”,齐氏打断他道。 中年男人迟疑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犯难起来:“莫不成嫂嫂说的是如今还想带阿宁出苏府单独居住,这事、这事怕是不妥,阿宁毕竟这么大了,又是兄长唯一的血脉......” “这事自然不妥”,这时,门口的妇人疾言厉色的走上前来,没好气的指责道:“苏景,你整日里都在瞎琢磨些什么,兄长过世得早,留下嫂嫂与阿宁孤苦伶仃,你还想让她们娘两出苏府,莫不是想让坊里的人戳你脊梁骨。” 妇人说着弯下身去将齐氏搀扶着直起身来,面带笑意的好言劝慰道: “兄嫂,既是宁儿不愿意,我们做长辈的也不会太过强求,虽说我们大家都是为了她好,但如今长安城的风气不比当年,男大女婚自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总不至于让这丫头再寻死觅活一次,就是庆王府那边总得给个交代,我看兄嫂不如等到宁儿醒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兴许她就想通了也说不一定的。” 齐氏沉默着面无半点颜色,被妇人强搀着朝祠堂外面行去,苏景苦着一张脸又是一阵哀声叹气。 几人刚走出祠堂,便撞见迎面而来的一名丫鬟。 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躬了躬身,注视着齐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娘子,一娘、一娘她醒了。” “我就说嘛,宁儿是有福之人,早晚会醒来的。” 不等两位妇人答话,苏景便抢先冲了上来,一脸得意的道:“你们看,这才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宁儿就醒了,还真是得了祖宗的庇佑啊,呵呵呵呵。” 齐氏听到这话,脸色一沉,一点兴奋的迹象都没有,面上变得更加难看。 二大娘子没好气的瞥了眼苏景,苏景吓得连忙耸了耸肩,将双手重新插入袖中,开始闭口不言。 二大娘子咧嘴浅笑着,将目光转向跟前的丫头,关切的问道:“阿霜,你家一娘情绪可还稳定?” 被唤作阿霜的丫鬟皱了皱眉,摇头回道:“奴婢还未见到一娘,只是听阿沁说一娘醒来行为有些古怪,阿沁担心一娘,便让奴婢先来回禀大夫人和二娘子。” “哦,是得看紧些”,二大娘子点着头,认真凝视着齐氏,叮嘱道:“兄嫂,你先回去好生照看宁儿吧,我这便让人去请医师再过来一趟,至于其他的事情......” 说到此处,她忽的顿了顿,思考了一番后又喜笑着道:“其他事情兄嫂也不必急于一时,庆王爷嘛,好歹是皇亲国戚,不会为了这事太过计较的,呵呵。” 她的话听着云淡风轻,但“皇亲国戚”四字却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个人心中,自是意味深长,让人要好生回味一番。 而出乎意料的,齐氏仅是露出冷冷的笑意,随后便搀着阿霜疾步朝着西院的方向行去。 目送着主仆二人走远,二大娘子那张笑脸顿时不见,面向苏景时隐藏在心中的怒气也随即显露出来。 ...... 内院西边的一处厢房中,暖暖的雾气包裹着整间屋子,扑鼻的香气从浴桶中发散,渐渐弥漫开来,缭绕在屋子里面,让整个厢房都充满了慵懒的氛围。 苏宁泡在浴桶里,眼神显得有些呆滞,一旁的阿沁默不作声的握着木瓢将温水一瓢一瓢从她肩头浇灌下去,当温水触到苏宁身上时,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阿沁急得连忙询问:“可是水温太烫了些?” 苏宁麻木的摇了摇头:“不会,挺好的。” “那是不是一娘哪里不舒服?” 苏宁嘟着嘴轻轻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却只是随意的打量了眼她,然后又充满困惑的望着头顶上的半截白绫继续发呆:“你说你们家小姐难道就因为庆王府的婚事才想上吊自杀的吗?” 她也大抵清楚古代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什么选择权,可如果不能嫁给爱情,能得一身富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庆王府听起来也该是皇亲国戚出身,总归是尊贵的。 谁知阿沁听着她这番话甚是费解,一头雾水的支支吾吾道:“我......我们家小......小姐?那......那是?” “哦,就是你口中的一娘”,苏宁指了指白绫:“她为何这般想不开?” 阿沁更加无语,觉得她家苏一娘是糊涂了,甚是无奈的道:“一......一娘,这......这事,奴婢......” 苏宁看着她那张小脸蛋憋得通红,突然恍然大悟过来,轻拍着额头喃喃自语道:“哎呀,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阿沁有些心疼的在她肩头拂了拂:“一娘刚醒过来,就不要去想这些糟心事了,反正那赵家郎君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家郎君?”,苏宁心头一凛:“那又是谁?” “???” 阿沁惊讶着都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真不知苏一娘是在装傻充愣,还是故意如此。 结合前后种种,阿沁这才意识到她家一娘可能是忘记了些事情。 倘若真是这样也算是件好事,反正是伤心事,没什么好提起的,于是她便自作主张的圆说道:“那个、那个人其实也就是个很坏很坏的家伙。” “哦,那倒是没什么好了解的”,苏宁配合着点了点头,但也觉察到这小丫头并未说实话。 既然她刻意在隐瞒些什么,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第03章:性情这般乖巧 待到沐浴完毕,阿沁替她换上了一身新做的碧色袍衫,之后便忙碌的穿梭在房间中的各个角落,开始整理起凌乱的屋子。 苏宁坐在镜台前一边思索着一边把玩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看着镜台上摆满了各式簪子、发钗、步摇、项链和一些细小的精美饰物,琳良满目的,她随意拾起一把玉花鸟纹的玉石梳篦愣了愣,然后转身看了眼阿沁,询问道:“我是不是要挽与你同样的发髻?” 阿沁放下手边的活计,走过来在她身边盘旋了一圈,摸着额角闷闷不乐道:“一娘才不喜欢奴婢这发髻呢。” 苏宁凝神看了看,不由得撇嘴道:“确实是丑了些,不过也能勉强凑合。” “嘻嘻,今日一娘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阿沁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前些日子大娘子为一娘挽的飞仙髻一娘倒是十分喜欢,阿沁在旁边看过几次,只是还不太熟练,一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奴婢可以试试。” “飞仙髻?”,苏宁立马喜笑颜开着道:“这个好,这个好。” 自己刚刚劫后重生,虽然她并不清楚那究竟是怎么样的效果,但仅凭这名字就是很吉祥的,于是很放心的将梳子交给了阿沁。 阿沁从她手中拿过玉梳,还在犹豫着,便听见房门被推开,紧接着传来一阵妇人的说话声:“还是我来吧。” 苏宁和阿沁寻声望去,只见一位中年妇人被一个小丫鬟搀扶着缓缓步了进来。 阿沁连忙躬身肃拜,亲声唤道:“大娘子。” 齐氏点了点头,从阿沁手中接过玉梳,又同她和阿霜挥了挥手:“沁儿、霜儿,你们先出去吧,让厨房做几道宁儿喜欢的点心送过来。” 苏宁看着阿沁和阿霜一起走出房间,惊慌的打量了眼跟前的妇人,便转回身去,但心里忽然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齐氏的脸上这时已经没了先前的凝重感,不声不响的握起玉梳慢条斯理的为她整理起那浓密修长的头发。 房间里一下变得很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的十分清楚。 齐氏梳头的动作很轻柔,可玉梳每一次落在苏宁的头上,她的心都扑通跳个不停,她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与阿沁接触的那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这般紧张过,现在却...... 被心爱的人遗弃,之后又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人,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最无助最绝望的境遇。 “宁儿。” 沉默了一阵,齐氏的呼唤声忽然在苏宁耳边响起。 苏宁吓得肩膀蓦然耸了耸,随后便是玉梳滑落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苏宁慌乱着弯下身去准备捡起那柄梳子,却与同样弯下身来的齐氏凑到了一起。 齐氏拾起玉梳,连忙背过身去,苏宁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吸鼻子的抽泣声。 她心里一酸,愣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同妇人问道:“您、您没事吧?” 齐氏悄悄的将淌出的几滴热泪拂去,转过头来强撑起一片慈祥的笑意,缓缓说道:“没事,祠堂那边风大,为娘听说我儿没事,心里高兴,也没顾得上这些。” 苏宁醒来时也听阿沁提起过大娘子去祠堂的事情,至于那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具体也不清楚,但看这妇人的神态想来好不到哪儿去。 虽然她如今和这具身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按理来说也应该管这妇人叫一声母亲,可她毕竟不是演员,那种张口既来的话暂时还叫不出口,不过总归还是要怀着几分敬畏的态度。 齐氏理了理情绪,重新握起玉梳,打量着她这身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赞不绝口道:“沁儿这丫头倒是眼光不错,选的这身衣服宁儿穿在身上好看,跟仙女似的。” 听她这样夸自己的女儿,苏宁不觉轻松的笑了笑:“嗯,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仅仅两句简单的对话,齐氏的脸上忽然就多了些会心的笑意,一边替她挽着发髻一边详说道: “今年各大织坊送上来的丝绸货色很鲜艳,你叔婶特意留了几匹,想着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赶巧做几身合身的衣服,想来为娘也是老了,竟有些力不从心,做了月余才赶出来这么一身满意的。” “嗯”,苏宁应了声,抿着唇又想了想:“这种事情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齐氏默默的叹息了声,眼中一下变得空洞洞的,黯淡无光。 她本是想借机暗示一下女儿,提提之前的婚事,可这小丫头此刻半点反应都没有,实在让人纳闷。 二房的夫妻俩一唱一和,又是拿苏家的列祖列宗说事,又是以庆王府来做威胁,她虽明面上表现的毫不在意,可身为大房的内眷,苏宁儿又流着苏家的血脉,总不至于真的狠下心来对苏府的未来不管不顾。 但经历过大喜大悲的折磨之后,她现在也不敢再刺激这执拗的女儿,只能如二房的娘子所说,先试着问问女儿自己的想法。 这样想着,齐氏轻巧的从镜台上拾起两枚镶着图纹的玉钗嵌入拢好的发髻之中,之后又将三枚金栉分别从发髻顶部插入,仔细瞧着,口里喃喃念道:“今日宁儿身体初愈,还是稍微简洁些好。” “嗯,都听您的。” 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苏宁满意的抿了抿嘴唇。 齐氏也一脸静仪的打量着面前女子,习惯性的笑了笑,拿起眉笔举在空中,忽的迟疑了片刻,随后满面慈容的笑道:“宁儿这身装扮呢,描上柳叶眉最是得体。” “哦,好,那便听您的”,苏宁又乖巧的点了点头。 齐氏深感诧异,忍不住感慨了句:“宁儿今日倒是与往日性情大不一样。” 说起来这间屋子里已有许久没像今天这般宁静过了,自打有了庆王府的这门婚事以来,母女两的关系一直闹得很僵,已经到了不可缓和的地步。 然而今天她觉得自己这执拗的女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虽说让人很顺心,可难免会生出些疑虑。 也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提起的事情说出来后,这丫头还会不会这般顺从。 第04章:某三郎与大猪蹄子 “性情不一样?” 苏宁被她这话吓得一怔,哆哆嗦嗦的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您......让您不喜欢?” “怎么会”,齐氏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笑着看向镜中的女子,轻叹道:“如今宁儿长大了,懂事了,阿娘怎会不喜欢。” 苏宁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还以为她在怀疑自己呢! 齐氏与她描完了眉,又沉默了许久,中间一直在思考,随后压在心里的话才敢缓缓讲出来:“宁儿,上次、上次那桩婚事.......” 苏宁见她吞吞吐吐的,索性直接回道:“您说和庆王府的婚事。” “哦,对对对”,齐氏紧绷着一颗心,姿态俨然已经低到了尘埃,很谦卑的说道:“阿娘也只是随口问问,宁儿千万不要多想,以前都怪阿娘考虑的太少,太自私,才险些让我儿丢了性命。” “是他们又逼迫您了吗?” 看着她这副卑微的样子,哪里还像是母亲对女儿说话的态度,苏宁自己都替她感到心酸。 “哪有的事,好歹也是你二叔二婶,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断然还不至于这样的”,齐氏解释道。 “那就好。” 苏宁点了点头,但她觉得这事并没那么简单,如果有挽回的法子,前身也不至于被逼到上吊自杀的地步。 她现在除了有具空壳以外,对于前身的事情知之甚少,不了解前身的过去,也无从去推断她的想法,或许是个贞烈女子,又或许有其他原因。 但她和前身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断然不会再因为感情的事情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更不会去寻死觅活。 经历过诸多变故,她现在倒像是有些看破红尘了,不过是段婚姻罢了,总归是要有的,如果非要接盘,嫁谁不是嫁呢。 兴许她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对,不过要还在原来的世界,按照自己的脾性,又有家里人的催促,顶多过个一年两载,这件事情还是会被提上议程的。 既然放在以前,婚姻都会是一种逃脱不了的宿命,来到这个地方恐怕更加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这男尊女卑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很多东西不言而喻。 她既没有豁达到不顾一切去追求自己权利的勇气,也没有像前身那般绝望到自杀的心境。 按照自己的逻辑思考了一遍,苏宁注视着齐氏,认真的问道:“这桩婚事您是怎么看的?” 齐氏看着她一脸的严肃,倒也不像是随意说说,也很郑重的回道:“庆王爷为娘虽没见过,倒也听人提起过,年岁尚轻,为人持重,论年龄,庆王爷还比当今圣人年幼一岁,但论辈分,圣人都得称其一声皇叔,身份自是尊贵。” 苏宁思量着点头道:“那倒是挺不错的,皇室宗亲,挺般配。” “傻丫头”,齐氏轻声责备道:“这哪能说是般配,这可是咱们苏家高攀了,若不是你二叔捐了个朝议郎的官位傍身,即便是庆王爷再对你另眼相看,也不会这么轻易的与咱们商贾之家结下姻亲,更何况还是正妃。” “那......” 苏宁听得云里雾里,看自己这身打扮倒像是唐朝的风格,盛世大唐影响可谓深远得很,怎么还听到了捐官这种事情,莫不是自己来到了唐朝末年? 想到这层,她心里就有些发虚,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惨了,唐朝末年毕竟是个混乱的年代,自己怎么说也只是个弱女子,要是打起仗来她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此看来,与庆王府结亲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些局促不安的瞄了眼身后的齐氏,苏宁赶紧问道:“如今是哪一年了呀?” 齐氏皱眉迟疑了片刻,没好气的答道:“眼下正是大和八年呀,宁儿怎生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大、大和八年?我?” 苏宁无奈的抬头看了眼顶上的白绫,真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给勒死。 丫的,这和没问有什么分别。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也算不得多大事情。在这里生活下去,日子久了很多事情总归是会知道的,没必要寻根问底。 就眼下来说,与庆王府的婚事才是头等大事,可不能还没等到战乱,自己就因为拒婚丢了性命。 齐氏狐疑了一阵,也没有继续计较此事,而是将话题继续引向庆王府这边,好不容易能够平心静气的与女儿商讨此事,她几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真能了了这桩心事,也算是对苏府对故去的夫君有个交代了: “要说你二叔二婶这次也确实是为大房操了心的,如今朝廷法度不明,一时扶商一时抑商,赵家做的还是盐商生意,一朝令改,指不定会是什么情况。” “赵家?” “嗯,对,赵家”,齐氏苦闷的笑了笑: “为娘知道你与三郎感情深厚,可元白这孩子总归是太孤傲了些,虽然阿娘对他也没什么偏见,可在外人看来他确实有些桀骜不驯,就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到现在都不愿意妥协,哪怕是为了宁儿你去搏个功名,阿娘也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说着她忍不住直摇头。 苏宁听着甚觉怪异:“我、我与他感情深厚?可我怎么听阿沁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很坏很坏的。” “这?”,齐氏顿时愣住,沁儿那丫头怎么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赵家三郎,自己说话都得注意分寸。 仔细回味方才的对话,她越发的觉得不对劲,难道这傻丫头失忆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既喜又忧,斟酌了会,却还是如实说道:“沁儿那样说三郎想来是因为他与陶家九娘的亲事吧,这也怪不得元白那孩子,他既知道你许了庆王府,总不能再执拗下去。” “哼,那也是大猪蹄子”,苏宁撇嘴道。 女人天生的蛮横劲被激发出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齐氏却是一脸讶异的看着她:“大、大猪蹄子?宁儿,你、你在说些什么?” “哦,就是和阿沁说的一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将阿沁卖的很彻底。 齐氏有些不悦的瞪了眼她,轻声责备道:“别人可以这样说元白,宁儿你却不能这样说他,元白与你总归是儿时的玩伴,在苏家最不济的那些年也对我们母女多有照拂,如今你们都有了婚约,各生欢喜,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但这份恩情我们母女还是要铭记在心的。” “哦”,苏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妇人与阿沁对那位某三郎的态度显然是大相径庭的,自己听着好像也觉得那什么三郎并没有阿沁说得那般不堪。 不过想到前身上吊自杀的事情,她心里不知为何没来由的就生出了些恨意,而且还不是发自自己的本意。 自己有着与前身同样的面孔,冥冥中来到这里,莫不是替她复仇的? “那可不行,我不想做怨妇”,苏宁默默的念道,心里却是直起寒栗。 第05章:对质 与这位所谓的母亲相谈一会儿的功夫,苏宁整个人在不觉察间就放松了下来,已没有了起初的警惕感。 而且她从这妇人的言谈上可以判断出妇人还挺正直公允的,明明这个时候可以趁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像沁儿一样说尽那什么三郎的坏话,好让自己死心塌地的嫁入庆王府,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倒是位称职的母亲。 齐氏此刻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女儿可能是失忆了,但也不敢确定。 只是与庆王府的婚事定是要有个答复的,本想再直接问问她的意愿,却见沁儿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匆匆走了进来。 沁儿的神色有些怪异,在与齐氏说话前先是刻意打量了眼镜台前的苏宁,随后将一截凌文纸卷成的信函之内的物件递到齐氏手上,很认真的禀道:“大娘子,赵家郎君听说一娘苏醒过来,又递了名刺入府,说是要见一娘一面。” 听到这话,齐氏刚刚舒缓过来的面容顿时又阴沉了下去,犹豫着接过名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前的苏宁,略显严肃的询问道:“二房那边如何说?” 沁儿不假思索的回道:“阿郎说这事全凭大娘子自己做主。” 齐氏紧抿着嘴唇顿了顿,眉梢也不觉轻轻的皱到了一起。 片刻后,她将目光投向端坐着的苏宁,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宁儿,你看?” 苏宁瞧着她犹豫不决的神态,想也没想,十分爽朗的答道:“我呀,我都行,全凭您做主。” “都.......都行?”,苏母现出一脸惊愕的表情,这要放在以前,哪容得自己这般盘问她,恐怕人早就没了影。 迟疑了片刻,她的心终究是软了下来,同沁儿挥了挥手,温声吩咐道:“你叫霜儿那丫头引三郎到偏厅相候吧。” “是”,沁儿叉着手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揖了一礼,然后悻悻的出了门。 苏宁也显得很纳闷,惴惴不安的问道:“既是各自都许了婚事,又何必再见?” “哎,还是见见吧”,齐氏叹了口气:“你既然苏醒过来,只怕庆王爷也会过来的,这几日元白日日都来府外守候,你去见他一面,就当是做个了结吧。” 苏宁听她说得这般语重心长,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 “快去吧,阿娘等你回来用早饭。” 说完,齐氏主动挽着苏宁出了厢房。 ....... 别了齐氏,沁儿引着苏宁一路朝外院的偏厅行去,路上一直都在嘀咕不停:“明明都允了别人家的姑娘,这个时候还跑到这里来纠缠不清,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宁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刚走出门来,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就不安分的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望望,对这古色古香的院子突然有些适应不过来,仅感觉自己像是到这里旅游来了。 沁儿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免不得着急询问道:“一娘,你有在听奴婢说话吗?” 苏宁连忙回过神来,认真的答了句:“有的,有的,我一直在听。” 沁儿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本以为自己瞒着她不告诉赵家三郎的事情,就可以蒙混过关,但这大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放她出来见那个负心的家伙。 她是真担心苏一娘见了赵元白再想起些什么,又生出些不好的想法,带着些疑问再度问道:“一娘可是答应了大夫人与庆王府的婚事?” 苏宁听到这话,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沁儿,面显严肃:“你说不答应会是什么后果?”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沁儿闷闷不乐的埋下头去。 苏宁瞧着她如此低迷的神态,哪还像自己刚醒来时很乐观劝慰自己的小丫头,想来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编出的话罢了。 仔细的想了想,她点着头长叹了声:“其实做王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一娘真的这么想?” “当然”,苏宁苦闷的笑了笑。 “那便好,那便好”,沁儿如释重负,沾沾自喜道:“其实奴婢也这样觉得呢!” “呵呵”,苏宁这次倒是被她的话真给逗乐了,喜笑颜开的道:“那走吧,去见见你所说的负心汉。” “嗯。” 沁儿亲热的挽住苏宁胳膊,主仆二人继续向廊坊那边行去。 沁儿刚才的话倒也提醒了苏宁,即便齐氏心怀仁慈,可她对某三郎却是全无好感。正如沁儿所说,都有了亲事,还跑到苏府来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难道是想要脚踏两条船,又或者是想要显摆炫耀? 不论是哪种缘由,她都容忍不了。 现在的她对男人早就看透了,果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已经无力再去吐槽了。 所以她也开始盘算着如若那家伙真的怀了些龌龊的心思,自己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以至于见面后该表现的如何凶残些,甚至是见面时的表情、说话的姿态,在脑海中都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做了一世的温柔好女人,这一次总该换换角色才对。 ...... 几名身穿白布粗衣的仆人散落在院中四处,本还有些慵懒,可看到从后院中奔出的两道冷影整个人立马就精神了起来。 待得两道身影从廊坊穿过,便有人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苏一娘怎生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那位赵家三郎,都在府外闹腾好几日了,今日得知苏一娘醒来若见不到人只怕更是不会罢休,赶紧打发走了才是正事,如若不然,晚些时分庆王爷过来,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丢人恐怕都要丢到天门街上。” “啊,庆王爷今天会亲自来苏府?” “不然呢,二大娘子向来不喜欢那位赵三郎,若不是庆王爷要来,她怎会突然松了口。” “也是也是,可我听说赵家三郎不是已经与陶家九娘定了亲事嘛,怎么还这么冥顽不灵的。” “谁知道呢!” 廊坊中的议论还未停歇,苏宁和沁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外院的偏厅门口。 偏厅中坐着位身穿白衣绸缎的少年郎,焦急地等待着,才进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已坐立不安,直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进入门帘,他才连忙站起身来,叉手行了一礼,倍显殷勤。 苏宁还没来得及打量那少年郎的面貌便被沁儿拽着拉进了里面的一道屏风之中。 少年的脸上随即现出一抹惊诧的神色,斟酌了片刻,却是耐着性子温声细语的关切道:“离京数月,得知苏府发生变故,赵某甚是挂心,特来问候,不知一娘身体是否已经无恙?” 说完他又刻意打量了眼不远处的霜儿,见这丫头一脸肃穆的立在门边,与往日的情形完全截然不同。 苏宁躲在屏风后面也是冷言冷语的答道:“哦,我好着呢,今日府上事务繁多,三郎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一娘便先告退了。” 少年似乎有些失落,不悦的瞥了眼屏风后方,说话的语气开始带着些夹枪带棒的味道:“倒也是,如今苏府双喜临门,苏家家主得了六品朝议郎的官衔,一娘又攀上了庆王府的高枝,实在是可喜可贺。” 苏宁听着这话,心里顿时不爽,没好气的答道:“如此倒要多谢三郎了,也希望三郎与陶家九娘此生可以郎情妾意恩爱缠绵。” “宁儿,你今日抽什么羊癫疯,说的什么胡话”,少年光洁的门额间不觉轻轻皱到了一起,一脸阴沉的道:“那陶家家主确实有托媒人去过我赵家,可父亲深知我的脾性,并未直接答应与陶家的亲事。” 沁儿听到此话,倒是急了,不等苏宁答话,便为她开脱道:“赵郎君休要诓骗我家一娘,几日前陶九娘随陶家家主到府上来拜贺,陶九娘亲口告诉我家一娘的,婢子跟霜儿听得都很真切,陶九娘还说过些日子赵郎君会亲自将喜帖送到府上。” “胡说八道”,少年气得面色铁青,大声辩驳道:“不过是杜撰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东西,岂能信得。” 他这雷霆一怒直接打乱了苏宁的阵脚,本还想着与他好好的切磋一番,眼下顿时没了底气,生硬的咳嗽了一声,强作镇定的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看那陶九娘也是个深情女子,三郎与她结为连理倒也是......” “苏芷宁,你装什么装”,少年直接打断她的话,上前掀开屏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你苏家、你苏芷宁以前是个什么样我赵元白还不清楚,才到长安城几年,捐了个六品散官,就学起了那些公卿官宦人家的门道,还真把自己当书香门第了。” “赵、赵元白,你......” 苏宁和沁儿吓得紧紧抱在一起,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第006章:两宽 霜儿见状,也连忙上前来阻止,哆嗦着身子支支吾吾道:“赵、赵郎君,你别乱来啊,这、这是大娘子特意交代过的事情,如今你与一娘都有了婚约,一娘能来见你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你、你、你......” “大娘子,哼”,赵元白面部的肌肉冷冷的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打断了霜儿的话: “我倒想好好问问大娘子,她明知我与阿宁是青梅竹马一起玩到大的,在扬州我母亲尚在世时,她还曾主动与母亲提起过与阿宁将来的婚事,为何偏偏趁我离京之际就与二房那妇人合起伙来做了阿宁的主,难道不是觉得我赵家没有能力再成为她的倚仗了吗?” “赵郎君,你休要将此事牵扯到我家大娘子身上”,沁儿拦在苏宁身前,义愤填膺的道:“我家大娘子和一娘的处境,别人不清楚,难道赵郎君还不清楚吗,大娘子十六岁就没了夫君,而一娘当时更是还在襁褓之中。” 沁儿说着说着,眸中早已泪眼迷离,而其余几人听着也是揪心伤情得紧。 “二房的大娘子应承了庆王府的婚事,大娘子深感无奈,一娘也是终日的惶恐不安,赵郎君知道我家一娘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艰辛吗?” 沁儿望着僵在面前的赵元白,哭得更加伤心: “前些日子,一娘听说郎君回了长安,还悄悄跑出去找过你,可连半个人影都没寻着,你们赵家出来答话的人竟是对我家一娘冷眼相待,若不是绝望到心凉,我家一娘怎会生出轻生的念头,婢子倒想替一娘好生问问赵郎君,一娘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苏宁惊得双目圆睁:好一副伶牙俐齿,真是好丫头。 赵元白也被沁儿这番话深深震住,吞吞吐吐的俨然没了方才的底气:“我、我前日里才回长安啊。” 厅中突然悄然无声,唯有沁儿和霜儿的抽泣声间歇着时不时响起。 过了良久,赵元白定定的注视着缩在墙角的苏宁,缓缓蹲下身来面带愧色的道:“倒是我错怪你了。” 苏宁愣愣的看着他,如此近距离接触,才有机会将他看得仔细一些,那张面如冠玉的宸宁之貌实在容易让人心生痴念。 她也终于弄明白前身为何如此贞烈了。 只不过自己终究已是一位资深的老阿姨了,在面对英气逼人的男子时,即便心生爱慕,可心中却蓦然多了几分理智。 都说漂亮的女人带刺,男人何尝不是; 又说女人最绝情,男人也何尝不是。 记得几日前的海啸中,她当时如果不是为了转身回去搭救自己心尖上的人,也不至于错过最佳的逃生时机。 而被自己救出来的那位心尖上的人平日里甜言蜜语层出不穷,就差摘下天上的日月星辰放到她的手心了,但到了最关键时刻,许下的那些誓言早已忘了个干净。 什么最坚实的臂膀,看着自己陷入泥泞里,竟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过,到头来靠的还不是自己。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越是有姿色的男人,花花肠子越多,她才不会让自己再次陷进去。 所以听过沁儿的诉说和赵元白的辩解,苏宁即便也察觉到里面可能存在着某些误会,但已经做出了决断,就断然没有轻易更改的道理。 前身为了这个男人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自己却没有勇气也没有来由这样做。 不过彼此冷静下来之后,偏厅里的气氛倒是变得融洽了许多。 赵元白先扶起沁儿,再蹲下身时,看见苏宁额间有几缕发丝垂下,凌乱的挤到了一起,本想伸出手去替她揉顺,可手指还未触碰到她额头,便见她眉梢轻轻一蹙,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你头......头发。” 苏宁脸上不知为何现出一抹晕红的色彩,感觉有些发烫,连忙躲开他的视线,羞涩的答了句:“不打紧的,我、我待会回房间再整理”,随后自己站起身来。 赵元白看了看沁儿、霜儿,又看了看面前的苏宁,勉强的张嘴笑道:“今日来其实也只是想确定一娘无恙,既然都好,我就安心了,往后.......”,顿了顿,他已经准备转身:“往后好生珍重吧。” 看着他毫无留恋的甩手而去,直到身影彻底的消失在眼帘之中,苏宁心情忽的有些杂乱:“就走了?” 霜儿也跟着长长吁了口气:“他真的肯这样走了?” 沁儿却没好气的瞥了眼霜儿:“不然还能怎样,赵郎君要是早年肯听大娘子的规劝,何至于到这般田地。” 苏宁自是听得出沁儿的言外之意,这事方才也曾听齐氏提到过,可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即便是有了功名,不能闻达于朝野内外,怕是也不敢和一个堂堂的至尊王爷相提并论的。 说来说去,终究是处于弱势。 ....... 二房那边,苏景夫妇一直关注着偏厅这边的动静,等到下人传来赵元白离去的消息之后,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二大娘子抚着胸腹如释重负,喃喃自语道:“总算是将这尊瘟神给送走了,还是阿宁那丫头能够震慑得住他哈。” 苏景沉着脸,双手环抱在胸前,并没有觉得多惊喜,反而有些不悦的抱怨道:“你说你办的什么事,要是阿宁这次真的就这样去了,九泉之下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我那兄长。” “苏景”,二大娘子鼓瞪着眼睛,大声骂道:“你别以为你整日装成一副温厚的样子,那娘两就能感激你,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苏家,如今市舶使将换,陶家又同那北司衙门的田澄勾搭在一起打压各大商家,若不靠上庆王府,以后苏家如何立足?” 滔滔不绝的一番陈词之后,她质问的语气更浓: “再说了,咱们二房矜矜业业的操持若大个家业,锦衣玉食的养着那对母女,苏宁儿难道不是苏家的骨血,不该为苏家的兴旺尽些薄力吗?” “我也没说你做得不对,可之前总该与兄嫂商议后再做决定吧”,苏景眨了眨眼,不满道:“你也知道我那兄嫂就阿宁这点念想。” “商议?”,二大娘子更是来气:“我的苏郎呢,你觉着商议能管用吗,你看看你那兄嫂将那丫头惯的,还在扬州时,就任由着赵家那泼材带着到处抛头露面的,哪有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我若不将事情做绝了,她能同意这门亲事?”, “你还真指着她为苏家着想啊,你也看见了,几句话不合心意,便威胁着要搬出苏府,苏家的这份家业与她大房何干,倘若真要搬出去也没谁拦着,总挂在嘴边,无非就是想谋些家业罢了。” “行了,总说这些做甚,她既是兄嫂,又带着兄长的骨血,就算真有这要求也是合乎情理的”,苏景从桌上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缓说道:“方才我让鸿才带医师过去时已经问过兄嫂,兄嫂说事已至此,便依了你的意思。” “她自然得依照我的意思”,二大娘子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难不成她还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苏家往火坑里跳啊。” “周六娘,你”,苏景气得狠狠的丢下茶盏,站起身来刚要发火,却见门外一素衣女婢领着位稚气未干的男子走了进来,只得压着火气重新坐直了身子,小声的指指点点道:“你、你、你早晚要玩火自焚。” 周氏不屑的摆过头去,只是傲气的冷哼了一声。 年轻男子到得二人跟前,瞧着这架势,像是不妙,连忙跪拜叩首,恭敬唤道:“孩儿给阿爹、阿娘请安。” 夫妇二人这才转过头来,周氏喜笑颜开着道:“阿阙,见过你郑姨娘了?” 苏阙直起身来,浅浅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审视着周氏,带着商量的语气请示道:“阿娘,听姨娘说长姐醒过来了,孩儿可不可以过去探望长姐?” “探望什么,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人,晦气。” 苏景听她在孩子面前如此说道,终是看不过去,忍不住在一旁轻斥道:“胡诌什么,毕竟同出一脉,阿宁嫁到庆王府,也对阙儿的将来大有益处,阙儿心念着长姐,去看看又有什么好讲究的。” “你懂什么,定是那小贱人出的馊主意”,周氏顿时火冒三丈:“这大房的丫头还没去庆王府呢,就想着攀龙附凤了。”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景指着周氏直摇头,哪还在这厅堂里呆的下去,站起身来无奈的连叹数声,就匆匆的步了出去。 身后妇人却是毫不在意,拉过幼子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势劝道:“阿阙,今后不允许你再去郑氏那边了,旁门左道的心思,你就不能向你二姐姐学着点,好好待在自己的院里,如今正是好年景,该多温习课业才是正事。” 苏阙怏怏的答道:“孩儿记下了。” ...... 第07章:问安 赵元白从苏府离开后,整个府上变得清净了许多,守在府门外的部曲、仆人也撤走了不少,开始精心准备着迎接庆王爷的到来。 二房请来的医师替苏宁诊过脉,了解了些大致的情况,说她是得了间歇性失忆,而且身子还很虚,开了方子让下人采了药令她慢慢调理。 有医师的叮嘱,苏宁直接就过上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每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弄得她好生不习惯。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虚弱到那么夸张的程度,有的时候在房中待得闷了很想出去走走,可刚要走出棠华院的大门,沁儿、霜儿便将她拽回房中,说是那位母亲特意叮嘱过,顶多偶尔让她在房前的小院里走两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二房那边每日都会遣人送些上好的衣料、首饰之类的东西过来,让大娘子与苏宁过目,开始为着庆王府的婚事做准备。 而齐氏大多时候都将自己关在房中念经祈福,除了用饭时间会过来与苏宁聚聚寒暄几句,像这类事情她并没有要亲自插手的意思,只是吩咐苏宁挑着自己喜欢的拣。 这样的日子说起来真是无聊透了,不能刷微博、不能逛淘宝、也没有朋友圈可以刷,唯一的乐趣便是院中搭的一座秋千。 那秋千搭在树荫下,旁边不远处又有两口深井,即便是这酷日里也分外阴凉,苏宁常常可以坐在秋千上晃荡着发呆半日。 从她醒来开始,府中上下一直都在传着庆王爷会亲自过来,只是日复一日的过去,都没等到他真的到来。 刚开始苏宁还有些期待一睹这位堂堂的王爷尊容,等了几日之后,好奇劲过去,她竟抱了侥幸心理,希望王爷忘了这桩婚事才好。 反正她现在也不想嫁人。 眼下大家觉得她身子虚,又有了之前上吊的缘故,不让她出门,把她监视得牢牢的,但她也清楚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等到得了自由身,若是没有婚事的牵绊,说不定还能到处转转,饱览一下大唐的河山。 如此又过了五日,傍晚的时候,二房那边遣人过来,大抵是觉得苏宁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备了家宴说是两房的人聚到一起吃团圆饭。 其实除了从棺材中爬出来的那一晚,算起来苏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活人,而且都是沾亲带故的。 这些日子她也听沁儿提起过,自己有一位堂妹、堂弟,堂妹被大家唤作凝香小娘子,乃二房正室所生;堂弟名作苏阙,字廷益,是小妾郑氏所生,只是一生下来便被养在了二大娘子周氏院中。 人丁确实是单薄了些。 据说她那二叔早些年也因此纳过几门妾室为苏府添丁旺香火,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最后只剩下了郑氏这一门妾室。 一家人久违的坐到一起,郑氏和苏阙倒与大房显得很亲近,主动的与苏宁、齐氏嘘寒问暖,简短的几句之后却被周氏一个冷眼给吓了回去。 看着这一幕,苏宁觉得好生不自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景看在眼里,又自知拦不住她这刁蛮的脾性,只得去唤一旁的苏凝香:“阿香,你前几日不还嚷着要见长姐,今日怎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见到长姐也不问安。” 哪知苏凝香双眼一瞪,鼓着嘴就开始喧嚣道:“阿爹,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场面顿显尴尬。 周氏面带笑意向着苏宁与齐氏解释道:“兄嫂、宁儿莫怪,这丫头怕是前些日子吓没了魂,还没调养过来呢。” “阿娘,我......” “住嘴”,周氏朝她冷冷一瞥,大声喝道:“还不快快与你伯母、长姐问安。” 苏凝香撇着嘴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向齐氏肃拜道:“伯母万福”,再面向苏宁时已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样子:“祝长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苏宁顿感无语,“噗”的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弄得自己像是过八十大寿一样,太不走心了。 “苏凝香”,周氏勃然大怒,气得雍容华贵的脸上煞气频现。 苏景也在一旁指指点点着,甚是无奈:“你看你,你看你调教的好女儿。” “我都说了不出来、不出来,是阿爹、阿娘你们非要我过来,过来了又是这样那样的规矩”,苏凝香说着愤然转身,口里还十分不满的发着牢骚:“下次想要上吊,能不能选个水月福地,可别玷污了我苏家门楣。” “苏凝香,你这死丫头......”,周氏话还未尽,那苏凝香却已气匆匆地走出了客堂。 眼看着她撒手而去,周氏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齐氏冷着一张脸,也不能一直旁观下去,只得好言劝说道:“行了,二婶,老拿孩子掷什么气。” “就是”,苏景沾沾自喜的附和道:“平日里教女无方,一味地娇惯着,如今也算是......”,顿了顿,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自......自食恶果,哦,对,你这就是自食恶果。” 周氏听着更加来气,怒不可遏的注视着苏景,早已满面铁青。 “你瞪我作甚,又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女儿”,苏景仿若无事的顾视着众人,指着桌上吩咐道:“兄嫂、阿宁,你们也别愣着了,大家都吃饭,许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实在难得,可别因为这劣女搅扰了兴致。” 苏宁捏起玉筷,左右打量了眼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只怕早被这娘俩的闹剧弄得没了食欲。 过了半晌,周氏气终于消得差不多了,坐下身来倒像是换了副面孔,平心静气的一边为苏宁夹菜一边致着歉意:“宁儿,你也别和你那不成器的妹妹计较,这死丫头最近不知道抽了什么羊癫疯,走哪儿都带着一股火,总归都是流着苏家的骨血,将来还是要靠你这长姐照拂。” 苏宁会心的笑了笑:“二婶这话言重了,都是一家人,凝香妹妹正值懵懂年少,有些性子也是合乎情理的。” “瞧瞧,瞧瞧阿宁这胸襟,也难怪庆王爷能对阿宁另眼相看”,苏景赞不绝口的夸赞了几句,便望着默默夹菜的苏阙鞭策道:“阿阙啊,你可得好好跟着长姐学,别又像你二姐姐那般......” 他话到此处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苏阙放下手中玉筷,看了看苏宁,露出一脸和善的笑意,殷切的点了点头:“孩儿谨记父亲的教诲。” 周氏听他这话明里暗里都在指责自己的不是,刚刚平复的怒气这时又重新涌了上来:“苏景,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苏景刚要辨上几句,却被齐氏拦了下来:“行了,小郎,你也少说两句。” 苏景拂了拂衣袖,从桌上举起一杯酒闷闷不乐的一饮而尽。 周氏见他怏了下去,也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来,甚是得意的笑道:“还是兄嫂懂得奴家掌家的不易,既要操持内事、外事,又要管教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子。” “二婶自是不易”,齐氏举起面前的小盏,似笑非笑,俨然一副言不由衷的神貌:“我已斋戒多日,今日这杯水酒我敬二婶,一来为着这些年二婶对宁儿的照拂,二来也为宁儿的婚事。” “兄嫂言重了”,周氏握着玉盏的手突然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的道:“兄、兄嫂莫怪奴家自作主张才好。” “岂敢岂敢。” 看着二人一脸祥和的喝下杯中酒,苏宁总觉着气氛怪怪的。 第08章:退婚 两位妇人才刚放下杯盏,便见一精壮的黑脸汉子急匆匆步了进来,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这汉子苏宁倒是在西院中见过几次,每次领着医师来西院这边的都有此人,看上去和非洲人有些类似,府上的人都唤他鸿才,听沁儿说是所有聘用的下人中月钱最高的。 鸿才走到苏景跟前,忽的皱了皱眉,压着嗓子道:“家、家主,庆王府的媒婆过来了。” 周氏听说是庆王府的媒婆来了,喜得连忙从座上惊坐起来,大声道:“那赶紧请进来呀,瞧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哪像是报喜的。” 鸿才却是摇了摇头:“禀主母,请不进来了,她已经走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几乎同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周氏激动的眉眼直跳:“怎么回事,为何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鸿才埋着头低声答道:“媒婆说是来替庆王府退婚的,不便再进来,只让贱奴把话带到,之后就走了。” “退、退婚?”,周氏闻言脸色大变,急得眼冒星光,语声如波涛汹涌,一浪盖过一浪:“怎么就退婚了,怎么就退婚了?” 苏宁听到这个消息也甚觉尴尬,虽说眼下对于婚事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期待感,可冷不防被人退了婚实在是没办法接受。 而且看那周氏一副恼怒不已的神情,只怕事态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吓得她心脏扑扑直跳,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苏景见状,连忙起身,一面示意鸿才退去,一面准备上前招架这发疯的妇人。 周氏跌跌撞撞的操起桌上的杯盏、碗碟气急败坏的就往地上扔,嘴里还不住大骂道:“凭什么、凭什么,三书六礼将半,此时却说要退婚,置我苏家颜面于何地?”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就凭人家是王爷,是皇亲国戚,还凭什么”,苏景扯着嗓子大喊道:“难道你想对皇家宗室不敬?” 周氏吓得顿时瘫软在地,眼中充满愤怒,一会儿看看苏宁与齐氏,一会儿又看向苏阙与郑氏,冥思苦想了一通,又开始大骂不止:“一定是赵家那泼材,一定是那泼材前几日在府外大闹,弄得满城风雨。” “你胡搅蛮缠什么”,苏景蹲下身去,紧紧搀扶住她,不忍心的责备道:“我看你是想将整个长安城的人得罪个遍才肯罢休。” 周氏愈发觉得委屈,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齐氏拉着苏宁走上前去,却又将她藏于身后,自己弯下身去准备扶起啼哭的妇人,不料直接被她一把推开。 齐氏立身未稳,险些跌倒在地,好在苏宁及时将她扶住。 苏宁见这妇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埋怨的神情,便已猜测到接下来定是要对她们母女发难的。 果不其然,周氏啼哭了一阵,立马调转矛头,把满腔的愤怒都撒到了她与齐氏身上: “都是你们大房作孽呀,好好的一门亲事便被你们自个儿给搅黄了,也不扪心自问一下,这些年二房可曾亏待过你们母女,养尊处优的将你们供着,到头来你们自己又为苏家做了些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做什么贞洁烈女。” 苏宁听着她这话甚是刺耳,想要辨上几句又底气不足,可默不作声又深感憋屈,实在为难。 自打入了这苏府,她对庆王府的婚事都未曾说过半个不字,那庆王府退婚干她何事,眼下却要遭这欲加之罪,真是比窦娥还冤。 再说了,周氏独断专行,接下这门亲事前连与大房只言片语的商量都不曾有过,使出这等先斩后奏的卑劣法子,就该预料到可能会发生今日这样的结果。 苏宁还在犹豫着,却听苏景扯着嗓子怒斥道:“周六娘,你别冥顽不灵啊,这事本身........” “怎么着,我还不能说了,这下你们倒是称心如意了”,周氏恶狠狠的将他话打断,继续哭闹道:“为了一个没前途的泼材闹上吊自杀,要真是死了也就罢了,还活了过来,又被退了婚,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齐氏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这许久,始终不动声色,听她说起这些,眉头忽然蹙了蹙,朝着苏宁的方向大喊了句:“宁儿,为娘累了,扶为娘回房。” 苏宁本是来气得紧,但齐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想去同这妇人计较,向佛之人的心性倒真是与常人不同。 凝视了眼地上的周氏,方才本还觉得这妇人即便胡搅蛮缠了些,但也算是个可爱之人,现在却只能对她刮目相看了。 上前搀扶住齐氏,刚要挪步,齐氏沉着一张脸看了看一旁呆鄂了半晌的郑氏,吩咐道:“十一娘,你也先回去吧。” 郑氏一脸茫然无措,苏景板着一张脸,同苏阙支应了声,让这幼子领着郑氏回房,她才敢跟在苏宁母女身后出了厅堂。 堂中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仍在继续:“苏家,苏家,这是要败落呀。” “又胡说八道什么。” 随后便听见苏景大喊着鸿才的名字,吩咐叫医师的声音。 苏宁不由得打量了眼齐氏,她被沁儿、霜儿搀着,压着步子走得很慢,但也没有要回头的迹象。 但那郑氏的神态则是截然不同,心惊胆战的一步三回头,看样子是怕那周氏已经怕到了骨子里。 待得过了道廊坊,安静了些,她身旁的苏阙忽的开了口:“母亲方才的话,长姐别往心里去,近来苏家琐事繁多,母亲也是一时心急才说出那样的话。” 听他这语气倒也不像是在奉承周氏,而是真切的在替那妇人圆说,苏宁眼下虽还不能完全将自己视作苏宁儿来看待,可也已经做不到冷眼旁观。 她与这具身体除了名字的一字之差,也就只隔着一个时代背景的不同,其他的每个层面如今都与她有着紧密的联系。 对于这位堂弟的话,无论是真心宽慰也好,还是带着试探的意味也罢,她都该小心应对着。 在她未答话之前,齐氏也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苏宁自是察觉得出她的担心,慎重的答了句:“此事本也是因我而起,我怎敢怪罪婶婶的。” 齐氏听到她如此回答,随即会心的笑了笑,没想到小女比起以前那执拗的性子已扭转了许多,竟懂得了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相比起来,郑氏就没有这么聪明了,先是赞不绝口的夸赞了句:“一娘如今可真是变得识大体了”,接着满腹的牢骚就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二大娘子的不是,无非是觉得一娘与大娘子孤儿寡母的好欺负罢了,一娘与那三郎的情意整个苏府上下谁人不晓,二大娘子偏偏就敢做了这个主,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青梅竹马的鸳鸯,前些日子看着一娘受苦,三郎在府外魂不附体的落魄模样,瞧着都让人心疼。” 这番阴阳怪气的语调,齐氏听着动容,面上却是镇定的答道:“都过去了的事情,十一娘何必再提。” “婶婶说的是”,郑氏刚要再说便被苏阙给打断了,这小子语气里尽是指责的意味:“姨娘今日怕是吃罪酒了吧,长姐自己都不怪罪,你又何必再提起那段伤心事。” 郑氏见自己亲生的儿子如此指责自己,顿显恼怒: “你这猢狲,田舍郎,哪只眼睛看到妾身吃罪了”,说着又是一声装模作样的哀叹: “我也只是觉得你嫡母太跋扈些罢了,对妾身如此倒还没什么,你伯母与长姐好歹是你大伯的遗孀和遗腹女,尤其是一娘,兄长为苏家矜矜业业挣下大半个家业,也就留下这么点骨血,到头来却被逼得上吊自杀。被庆王府退了婚,你嫡母不自省己身也就罢了,反倒将怒火迁到了一娘与兄嫂身上,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够了”,苏阙怒不可遏的制止道:“姨娘,你这些话适可而止,得亏是伯母与长姐不去计较,要是换作旁人......” “换作旁人又当如何”,郑氏迟疑片刻,又是不满的道:“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我还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去那恶人面前告她生母的状。” 齐氏向来了解这妇人的性子,平日里被周氏压着,满腔的怒火也就能在信得过的人面前倾诉倾诉,然而今日却与往常有些不同,郑氏后面的话大有挑拨之意,怎么听也不像是简单的宽慰。 好在她已然觉察到自己家宁儿与往日比起来已经稳重沉着了许多,或许这也是郑氏今日不甘就此沉沦下去的缘由。 趁着大家还没彻底的发作出来,她赶紧劝道:“阙儿啊,你姨娘整日里独自闷在青兰院里,唠叨些也没什么,你不必太苛责”, 说着她又瞟了眼郑氏与苏宁:“只是正如阙儿所说,如今苏家琐事繁多,这个时候不能左右离心,应该共赴时艰才是,十一娘你为苏家开枝散叶,这份功劳不管是小郎还是阙儿都是记在心里的,二房也就阙儿这一个男嗣,将来大半家业想来还是要交到他的手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阙儿,二大娘子如何对你,你也该受着些,切莫再生他念。” “大娘子所言极是,奴家......” 郑氏默叹了声,却见齐氏脸色开始变得阴沉,悻悻的没敢再搭话。 而苏宁听到后面早已有些心不在焉,不管以前的苏宁儿是如何与那周氏争锋相对的,她全无这方面的意念。 只是听他们提起赵三郎,那张已经在自己脑海里渐渐淡忘的俏脸,此时不知为何又涌现在了记忆里。 第09章:一些谋划 回到西院,齐氏的思绪有些复杂,眼看着时间还早,便将苏宁叫去了自己的禅房。 苏宁刚刚落座下来,便听她亲声询问道:“宁儿只怕晚间没吃饱吧?”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方才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本来看着还让人挺馋的,可经过那番闹腾哪还敢尽情的享用。 但毕竟是女儿家,即便如今与齐氏熟络了许多,苏宁还是有些难为情,避开她的眼神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齐氏抚着她的小脸,满面慈容的道:“阿娘让霜儿、沁儿去厨房那边备些点心,只是阿娘有些话要与你交代,待回了房间你再用吧。” 苏宁听着感动的点了点头,这妇人实在比她亲娘还细心。 沁儿也咧着嘴乐个不停:“还是大娘子了解一娘,上次一娘与二大娘子吵了一架,饿着肚子回来大半夜的满屋子找吃食。” “聒噪”,齐氏微瞪了眼沁儿,连忙同她挥手道:“快去吧,早些将热水烧好,你们一娘身体刚刚见好,晚间便服侍她早些歇息。” “是”,两个丫头乖乖的躬了躬身,都是喜笑颜开的出了房间,俨然没受到刚才厅堂中所发生的事情影响。 沁儿、霜儿出去之后,屋子内安静了一会儿,齐氏像是在思考着某些事情,也像是在做一些决定,待得想得差不多了之后,才紧握着苏宁的手,语重心长的缓缓道: “宁儿,今日你能忍让着你二婶,阿娘很是欣慰,咱们苏家祖上向来都是和睦的,到得你祖父、父亲两辈人,人丁日显单薄,为了苏家的繁荣,更是看重这条家训,阿娘为了你也曾想过从苏家分离出去,可每每念及你父亲的遗愿实在不忍心。” 苏宁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她只知道前身还在腹中时就殁了父亲,但对于遗愿什么的却是一无所知。 “细数历朝历代,能像咱们大唐的女人这般,不论为妻、为女、为母,都能绽放女儿豪情的实在少之又少。当然,阿娘说这些也并不是希望你真的能够秉承父亲的遗愿,为苏家扩展门楣什么的,你总归只是女儿身,又生在这商贾之家,阿娘就是希望你今后凡事多为整个苏家考虑一些罢了,阿娘也知道宁儿如今长大了,很多话不必我来唠叨,可阿娘如今就只剩下你这点念想,真怕你再意气用事......” 话到此处,齐氏目光渐转深邃,注视着苏宁,满含情意。 苏宁听她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自是明白她话有所指,刚被退了婚,无非是担心自己再生出轻生之类的念头。 看着她凝重的神情,苏宁静静的想了想,随后颔首答道:“您不必担心,宁儿不会再意气用事的。” “傻丫头”,齐氏苦笑着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这种事情做母亲的怎会不懂,换做任何人心里都很难舒坦,阿娘先前虽也在心里责备过你二婶,但仔细想来,这桩事情她也确实没有完全带着私心,如今这些长安富商,哪个背后没些牢靠的势力,早已官私不分,哪怕是元白他们赵家呢,如若没有几位叔伯的扶持,恐怕早已凋落。” 见她又提起赵家,苏宁不觉有些好奇,疑惑的问道:“前些日子不是听您说起过他,说是赵家只是贩卖私盐的。” “那也只是元白他们这一脉”,齐氏解释道:“元白祖父当年本也是中了进士的,尚书省的省试都通过了,没曾想后来却被驳了回去,连同公荐的几名官吏都被罢免了。”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 “你这丫头怎么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齐氏轻声责备了句,又继续讲道:“据说是得罪了北司衙门的贵人,这些年商籍入仕的人家不在少数,却偏偏盯着他们赵家,不是惹了非议又是什么,也免不得元白那傻孩子来到长安城就大放厥词,说什么如今阉宦当道,功名利禄皆是浮名。” 苏宁听到此处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心道:“果真是个愣头青,也难怪不遭人待见。” 齐氏见她笑得合不拢嘴,又是皱着眉头责怪起来:“你还笑得出来,你们两呀,可真是一对活冤家,一个为了争口恶气宁死不折,一个又是将皇家的婚事当儿戏。” “我可不是”,苏宁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这样想来,前身倒是与那愣头青十分般配。 然而自己却偏偏不是那般执拗的人,若不是被退了婚,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乖乖的坐进了庆王府的婚撵之中。 齐氏倒是觉得奇怪,与她相谈这一会儿功夫,她的面上好像并没有看到什么失落感,反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细细想来,如此也算是好事,免得自己又为她提心吊胆。 稍稍理了理思绪,齐氏便将压在心里未讲完的一些话讲了出来: “宁儿,如今三郎已有了婚约,往后只怕不会再顾及我们母女了,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你在苏府、甚至在整个长安城里都不会称心如意,这也是阿娘今日想与你讲的,你遇事定要冷静些,切莫逞一时之快再去与人发生争执。” 她尽量将事情说的不那么沉重,而苏宁也顺着她的话去想象着沦为弃女之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麻烦。 她暂时还想象不到会与哪些人发生争执,整日待在苏府中,打交道最多的也无非二房的人,齐氏这般千叮万嘱,恐怕寓意也就在此。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只要事态没有发展到影响自己的生存,断然不会去与周氏产生口舌之争,所以也很爽朗的答道:“您放心吧,我会乖乖听话的。” 齐氏欣慰的笑了笑,温眸相望着拂了拂她的额头:“阿娘想着,这次若能顺顺遂遂的过去,等熬过了最艰难的阶段,阿娘便与你二叔商议,他虽是惧着你二婶,可有的时候也能拿些主意,与你父亲情意又十分深重,总不会将你的事情不管不问,将来托人替你寻个可靠之人入到府中来,我们或是回扬州,又或是留在西都之中,郎子要是能干些,说不定还能帮衬着打理些琐事。” “哦,那便是上门的女婿吧?” “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齐氏抿了抿唇:“这次的事情怕是影响不小,阿娘实在不放心将来让你再嫁到别处去,入赘进来的总归是稳妥些,也能让你好摆布,以免受了欺负,我想你二叔二婶定会答应的,比起分家来说,他们更愿意大房继续留在苏府之中。” “嗯,只要您觉得妥帖,我倒没什么好计较的”,苏宁漫不经心的笑道,倒像这事与她没多大关系一样。 齐氏对于她的回答显然是满意的,不过还是有些顾虑,又稍稍的提醒了句:“总归是宁儿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拿些主意。” 苏宁随意的应了声,也没太放在心上。 其实不管在哪个年代,被退婚都是件极为可耻的事情,然而局势已经发展到这般田地,唯有看的淡然一些,才能让自己过的好受些。 总不至于旧伤未愈,又让新伤压得喘不过气来。 失去了嫁入王府的机会,她虽然也有那么一点失落,但总的来说觉得是种解脱。 这清浅流年,本该惬意洒脱的过,留着慢慢享受才是,绝不该只为些凡尘俗事所困扰。 第10章:傲慢的婢女 被庆王府退婚这事,没过几日就在长安城中传开,闹得沸沸扬扬的,苏宁整日闷在西院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清净,只是那周氏却没这般淡定了。 刚能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日,领着奴仆去东、西二市的铺子查看生意,便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回来后就带着贴身婢女跑到西边棠华院的门边指桑骂槐的大声嚷嚷,一会儿责备大房无能,一会儿又怪罪大房娘子教女无方,细说着各宗罪,弄得苏府上下好不热闹。 齐氏却无心理会周氏的挑衅,不但将自己关在禅房里闭门不出,还让沁儿、霜儿好生看着苏宁,不让她踏出棠华院院门半步,俨然又是做好了妥协退让的打算。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有的时候天还未亮就能听到周氏那泼辣的叫骂声,苏宁被吵醒后,虽说是恼火得很,可也不得不佩服这二大娘子的精力和毅力,实在惊人。 中间有两日,她忍耐不过,也险些冲了出去,但一想到齐氏之前的叮嘱,又盘算了遍自己这三寸口舌,只怕在周氏面前过不了两招就得败下阵来,所以只得打消了那份冲动的念头,乖乖的听齐氏的话。 大概八月初的样子,苏景从外地归来,听说周氏堵在棠华院的门口大闹,风尘仆仆的连忙赶过去劝解。 周氏本已有些词穷,觉得无罪可告了,趁着苏景在场,又开始吵着闹着要分家。 苏景气得面色铁青,大骂道:“分、分、分,这苏家大半个家业都是兄长跟着父亲当年走南闯北时打下来的,你想如何分?” 也就一句话便将周氏堵的哑口无言,领着奴婢怏怏的回了东边的玑宸院。 自那以后再没听到这妇人的聒噪声,只是经常拦下些送往大房的供奉,以此来泄愤。 齐氏向来节俭,倒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唯独担心她这宁儿受了委屈会去找周氏理论,所以时不时的会从私库中取些银钱交到沁儿手上,吩咐她不可短缺了女儿的一应供给。 成天闷在这院子里,苏宁哪需要使得上银钱之类的,日子久了竟连衣着打扮都想省掉了,要不是时不时有大房娘家的亲戚过来探望,她还真就想素颜朝天,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如此隐忍着又过去了小半月,眼看着中秋将至,苏宁的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落寞感。 这日晨间,用过早饭,苏宁悠闲的坐在院前的秋千上,入秋的天气尤其是在早间寒意最浓。 霜儿怕她着凉,又拿了件披帛搭到她的身上,之后与沁儿分站在两旁替她慢悠悠的摇晃着秋千,主仆几人的神态都显得很慵懒。 时不时能听到树枝上有喜鹊的叽喳声,沁儿仰头寻着声音,忽然面向霜儿小声道:“今日早起就听到喜鹊咿呀不停,马上就是中秋了,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将要发生?” 霜儿闷闷不乐的嘟了嘟嘴:“只要二大娘子别再过来闹就谢天谢地了”,说着又悻悻的打量了眼坐在秋千上发愣的苏宁:“眼下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喜事。” 沁儿哀叹着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只过了会儿,她又面向苏宁喜笑颜开的说道:“一娘,婢子前几日出府在坊里听说今年中秋曲江池那边要举行盛会,好像圣人和宫里的那些贵妃也会去的,到时候定是十分热闹,你说大娘子会允许我们去吗?” 不等苏宁答话,一旁的霜儿就冷冷的瞥了眼她,没好气道:“死沁儿,你说这话是给一娘添堵的吧,你明知一娘她.......” 话到此处她没敢继续往下说,苏宁看着她一脸难为情,知道这小丫头是在为自己考虑。 这两个丫头都是从扬州乡下买来的贱籍奴隶,打小就贴身伺候在苏宁儿的身边,自是忠心。 前些日子齐氏房中的两名侍女回扬州老家奔丧,霜儿大多时候都是留在齐氏的房中伺候,也就是最近齐氏的侍女回来后,霜儿才与沁儿一样日日跟在苏宁身边的。 说起来,她对这丫头的印象并不如沁儿那般深刻,但接触的这段时间,她倒觉得霜儿考虑事情要比沁儿持重多了。 见她如此为自己设身处地的着想,苏宁不觉打起了几分精神,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讲了出来:“不过是被退个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该看的热闹还是要去看的。” 来到这里已经月余了,其实她也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尽量将退婚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描述的云淡风轻些,并且开始酝酿着走出去的勇气。 沁儿听到这话自是高兴,盈盈笑道:“奴婢也这样觉得呢,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公婆的,整日闷在这棠华院里,奴婢真担心一娘会闷出病来。” “死沁儿,你又胡诌些什么,我们家一娘那可是堂堂扬州来的江南女子,才貌双全,什么丑媳妇”,霜儿不乐意的说道。 苏宁“噗”的笑了笑:“哎呀,霜儿你这么较真干什么,她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 “就是、就是。” 沁儿这话虽然难听了些,可在她看来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再难的事情也得要学会去面对。 霜儿的想法则是保守了些,即便不去计较沁儿胡乱用词的过错,但对于她怂恿苏宁出府的事情还是不放心,担心的劝道: “不管怎么说,一娘现在都不太适合出府,前几日齐二娘子随着庆春她们一道回来探望一娘,在大夫人房中,奴婢听到大夫人与齐二娘子提到替一娘寻找夫家的事,齐二娘子夫家在扬州那边门庭甚广,寻来的人定是知根知底的,对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又知之甚少,奴婢想不如等到风头过去,一娘成了亲再出去也不迟。” 霜儿口中提到的庆春便是齐氏在扬州时雇来的贴身侍女,而那位齐二娘子苏宁也还有些印象,乃齐氏一母同胞的妹妹,说起来她还得称一声阿姨。 霜儿的话听上去倒也有些道理,但苏宁不太认同。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有着现代思想的女子,很多观念都可以说服她去慢慢接受已有的事实。 若一味的逃避,就算是齐氏为自己安排得十分妥当,哪怕是找一个再好的人家到府里入赘,有这道心结压着,日子恐怕也难以顺遂,甚至将来还有可能被翻出来当做嘲讽的资本。 只做一个深闺中的女子,这辈子恐怕很难再出头,这也是她从二人的对话中慢慢悟出的一个道理。 …… 争议了许久,主仆三人对于中秋是否出去这件事情还未达成一个明确的结果,院门外两道熟悉的身影这时却缓缓的步了进来。 循着脚步声望去,苏宁一眼便认出了当头的女子,那是周氏身边的贴身侍女惠儿。 惠儿有些不屑的打量了眼苏宁,眼神中更像是带了些嘲讽的意味,慢条斯理的说道:“奴婢过来请大夫人去客堂。” 苏宁本就有些心塞,见她一个丫鬟对自己态度都能如此傲慢,心里更加不爽,假装没看见似的埋下头去惬意的用力晃了晃秋千。 粗壮的藤条开始猛烈的摇荡摆动起来,发出“咯吱”的轻响。 沁儿、霜儿见状,又嬉笑着将秋千顺势推了推,那秋千荡出的距离更远,苏宁忍不住发出“啊呀”一声尖叫。 惠儿吓得与身后的侍女连忙后退了几步,之后才恭敬的躬身肃拜,重新说道:“禀一娘,奴婢替二大娘子与阿郎前来请大夫人去客堂说话。” 苏宁两手紧握着藤条,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漫不经心的道:“这晌午时分的,才用过早饭,二婶这个时候唤我阿娘前去所谓何事?” 她心里不觉生出一丝警惕,这刚闹停下来几日,莫不是那二大娘子在棠华院没找着痛快,还要将齐氏叫去客堂当面数落一番? 惠儿这下也不敢再露出轻慢的姿态了,温眸相望着答道:“回一娘的话,是赵家三郎过来了。” “赵郎君?” 听到这话,沁儿、霜儿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着显出一脸的惊愕。 第11章:羞辱 这段日子,苏宁常常做着一些奇怪的梦。 在梦里,她总是能瞧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俊俏脸庞,也像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和一些陌生的人,可总觉着是些不痛不痒的记忆,无趣得很。 对那赵三郎,她大抵还有些印象,将所有的信息汇聚到一块,若要对他有个评价的话,也只能是毁誉参半。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跑到苏府来又为何事? 冥思苦想着,她同霜儿挥了挥手,吩咐道:“快去唤我阿娘吧。” 霜儿刚要朝着齐氏的厢房行去,却见大娘子领着庆春已经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帘中。 惠儿这下倒是不敢怠慢,弯下身子深深的揖了揖。 齐氏看了看苏宁,又看向惠儿,冷声道:“走吧。” 也没问清楚究竟是什么缘由,齐氏便跟着几名侍女慢慢的走出了棠华院。 等到几人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里,沁儿激动的压着嗓子小声嘀咕起来:“赵郎君呢,一娘,是赵郎君,你不要过去看看吗?” 苏宁没好气的瞥了眼她:“一个多月前你可没这么激动的。” “今时不同往日嘛”,沁儿红着脸解释道:“那时奴婢是因为担心一娘,再说赵郎君不是也解释过了,他并没有答应与陶九娘的亲事,由此可见是那陶九娘诓骗了一娘的,赵郎君今日前来,说不定也是得知了一娘被退婚的事情,担心一娘才过来的。” “该死的陶九娘”,霜儿噘着嘴骂道:“奴婢一直都觉得那陶九娘不是什么善茬,她们整个陶家都是如此,不过是仗着北司衙门里有贵人撑腰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沁儿又道:“其实奴婢早就觉得我们不应该怀疑赵郎君的,他与一娘那可是青梅竹马一起从扬州过来的。” “你们两”,苏宁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一点立场都没有。 霜儿鼓着眼兴奋的猜测道:“赵郎君会不会是请了媒人过来提亲的?” “我看很有可能”,沁儿附和道:“二大娘子平日里向来都不喜欢赵郎君,若不是好事怎会将郎君请到客堂里去。” “对呀,对呀,定是这样”,霜儿更加激动,张望着苏宁,满含期待的询问道:“一娘,我们要不要偷偷的跟过去看看?” 苏宁微微的蹙了蹙眉:“有什么好看的。” 以她对赵元白的了解,此人也算是血气方刚的七尺男儿,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来苏府提亲,那不是会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 沁儿见她态度如此阴冷,好生奇怪,不由得疑惑起来:“一娘,你现在是怎么了,以前要是听到赵郎君的消息,你怕是魂都没了,现在怎么连见他的欲望都没了。” 霜儿也是诧异的很:“是呀,奴婢相信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比赵郎君更真心待一娘的了,一娘为了他也险些入了鬼门关,若赵郎君真有此意,总比找个不相干的人入府要强呀。” “倒真是如此,一娘,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两人分说着最后竟直接拉着苏宁就往院外走,苏宁被拖出了院门,自然不好再推脱,一边轻骂着一边向客堂行去:“你们两个臭丫头,就不能矜持些。” 可这两个小丫头哪还听得进去她的言语,这个时候满心期待的都是赵元白果真是来提亲的。 如今连出个门都好比上刀山下火海一般艰难,她们自然希望赵家郎君能够回心转意,如此也能为苏一娘寻回些颜面。 主仆几人蹑手蹑脚的,到得客堂外便听见里面传来赵元白理直气壮的声音: “不过一个弃女罢了,赵某愿收入院中做个妾室,已经是看在两家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了,这件事情如今在整个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试问除了我赵元白有如此善心,还有哪家的良人愿意趟这浑水。” “赵元白,你欺人太甚”,周氏骂骂咧咧的,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侄女总归是大房嫡女,苏、赵两家也是门当户对的,怎可能到你赵家做妾室。” “是啊,三郎”,苏景也强压着怒火在一旁说道:“方才三郎说的是并未与陶家结亲,苏某才唤兄嫂过来与你商议的,凭着你与阿宁的交情,苏某也没去计较三书六礼的程序,可你现在又改口说让宁儿去赵家做妾,这、你这样不是让宁儿寒心嘛。” “苏议郎”,苏宁紧咬着牙关,透过纸窗瞧着那赵元白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势从坐上站了起来,继续说道: “方才赵某确实说过还未与陶家结亲,可那也只是暂时的,您也清楚的,娶个正妻总归是比纳个小妾麻烦多了,等到苏府这边的事情定下来,赵某自会安排媒人前往陶府,三书六礼的将陶家九娘娶入赵家,若是陶家不反对,赵某也愿意让宁儿与陶家九娘同时进门。” 周氏听得满面铁青,猛地一巴掌拍在茶桌上,愤愤道:“赵元白,你这泼材,想都别想。” 这时,齐氏紧握茶盏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沉吟许久,终于开了口: “三郎,老身知道之前的事情苏家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宁儿是无辜的,况且”,说着她不由得哽咽了一下,默默的缓了缓神。 客堂中陷入短暂的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注视着她。 齐氏长长的吁了口气,压着满腹的辛酸,直接将那段伤心事略了过去: “这些事情你都是清楚的,老身也未祈求过你这个时候来求娶宁儿,如果你果真是念着与宁儿的情意,想要真心待她,那便三书六礼的将她迎入赵家;若三郎是来羞辱老身、羞辱苏家,那便打消了这门心思,我苏家的儿女即便是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与人做妾的地步。” 强忍着说完此话,齐氏背过身去忍不住掩面抽泣了起来。 “兄嫂”,苏景瞧着此景,倍感心酸,没想到事情会弄成如此境地,面上免不得露出些愧疚的神色。 赵元白心里本已有些动容,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道:“大娘子不必伤怀,我赵家在这长安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户,娶个三妻四妾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大娘子介意,大不了赵某纳了宁儿以后少纳几门妾室就是。” 周氏气得眼珠都快掉了出来,破口大骂道:“赵元白,你个田舍郎……” 苏宁听着也愈发来气,看到齐氏哭得伤心,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将那厮给卸成八块,随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直接冲了上去。 赵元白转身之际,突然发现苏宁的身影,愕然一愣,僵在那里,吞吞吐吐道:“宁、宁儿,你怎么过来了?” 苏宁瞧着那张诱人的面孔,此时怎么看都觉得恶心,伸出手去毫不犹豫的狠狠一巴掌煽到了赵元白的脸上。 “啪”的一声巨响将客厅内所有人都怔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冲动,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生气。 或许这一巴掌是为了前身煽的,也或许是为了…… 她不好说。 反正过分,太过分了。 她心里压抑着匆匆奔出了客堂。 “宁儿,我、我是果真,果真来.......” 赵元白的脸上一阵火辣的刺痛感流过,看着她愤然离去,到得嘴边的话越来越小声,最后完全湮没在了这肃静的氛围之中。 第12章:底线 苏宁奔出客堂往着棠华院那边过去,沁儿、霜儿面色复杂的彼此对视了一眼,接着便追了上去。 这个结果,是她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而客堂这边,周氏、齐氏、苏景都还怔怔的愣在那里,赵元白看了眼还在抽泣的齐氏,一脸落寞的走了出去。 他也意识到自己将事情搞砸了,可如果真的就这样将这口气咽了下去,他又有些不甘心。 门外涌过来几名仆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仇视,然而他已经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像丢了魂似的,一步一步很慢的走出了苏府。 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周氏心里还有些发寒,口里喃喃自语道:“这丫头,这丫头怎么敢.......” 说着她情不自禁的打量了眼齐氏,想要上前指责几句,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苏景冷着一张脸,冲着门外吼了句:“庆春,还不快进来扶你家大娘子回房间去。” 庆春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搀扶起齐氏,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等到客堂里只剩下夫妻二人之后,苏景沉吟半晌,重重一掌拍到了桌案上,开始宣泄起心中的怒气:“赵元白这混账,欺人太甚。” “那又能怪得了谁,还不是那死丫头自找的,非得弄出这么一茬子事情来,否则早已入了庆王府的门。” 周氏不满的坐回木椅上,撇嘴抱怨着:“我看那赵元白也是掐准了如今整个长安城没人敢再踏进苏家的门,才敢如此跋扈的。” 苏景斟酌了会,皱着眉头缓缓道:“我看还是托人在扬州那边为阿宁寻位本分的夫家入赘到府上来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连赵元白那混账都已不将阿宁放在心上,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更加会怠慢阿宁。” “不行”,周氏直接否定道:“被庆王府退婚,这件事情十里八外都传遍了,要是为宁儿那丫头寻了上门夫婿,那将来凝香怎么办,这条路子必须为香儿留着。” 苏景不耐烦道:“香儿是香儿,宁儿是宁儿,这又有何影响,无非我苏家的女儿都不外嫁,大家再齐心协力勤勉些,不去指望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思就是了。” “当然有影响”,周氏瞪着双眼大声道:“阙儿将来定是要考取功名的,偌大个苏家难道要交给大房来打理,香儿才是这苏家将来的唯一继承人,你弄两个入赘的郎子进来究竟安的什么心思,我可不放心。” 苏景紧抿着嘴唇,双眼微眯着想了想:“那便将扬州的祖宅、田产、铺子、织坊这些交给兄嫂和阿宁,让她们母女回扬州过活。” “那更不行了”,周氏怒气更甚,大骂道:“苏景,你脑子里到底都在盘算些什么,如今长安城里苏家的声誉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丢了东、西二市的生意,以后你让阙儿、香儿如何过活,难道就靠着河中府、洛阳那边不起眼的生意来维持,又或者是到时候你再巴巴的去求着你兄嫂要扬州的产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如何打算?”,苏景气得满面铁青:“莫不成你就盼着阿宁一直在府中耽搁着?” “我并没有这层意思”,周氏沉着脸解释道。 两人板着脸各自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周氏忽然开口道:“若非要为阿宁那丫头寻位入赘的夫家也不是不可以,我堂兄家有位子侄,为人忠厚又温顺,倒是可以考虑。” “你堂兄?”,苏景冷冷的抽笑了几声:“那一家子不是许多年前就被贬为贱籍了吗,自古‘良贱有别,当色为婚’,你这妇人又在抽什么羊癫疯?” “你胡诌什么”,周氏斥责了句,却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我那堂兄一家好几年前就得了官府的放良文书,如今一家人都在杭州余杭县过着安生的日子,只不过是清贫些罢了。” “又是余杭县”,苏景冷哼一声:“周六娘,平日里什么事情我都能依了你,唯独阿宁这次的亲事你不可再独断专行,否则......” 周氏听着来气,凶神恶煞一般打断了他:“否则你又怎样?” 苏景凝视着她,目光渐转阴森:“否则我便是违了律令也要写封义绝书投到长安县的县衙去。” 说罢,他站起身来径直出了客堂,身后周氏早已一脸愕然,骂骂咧咧的嚷着:“苏景,你这挨千杀的田舍汉,竟为了那对母女与我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苏景头也不回,决绝的离去。 对于这位夫人,正如他自己所说,什么事情都能依着她来,唯独大房的事情决计不可再由她擅作主张。 与庆王府的婚事若不是确实是桩好姻缘,他也不敢轻易妥协,眼下想来倒有些懊悔,既开罪了赵家,庆王府那边也得了场空,还将苏宁儿大好的亲事给搅和了。 算起来,他觉得确实不该拿苏宁儿的幸福来换取整个苏家的兴旺,哪怕是用自己的女儿去换取他也能心安些。 大房母女不比旁人,苏家这几代人没个高寿的,苏景父亲三十出头便旧疾复发,不治而亡。那时他不过一个十岁不足的娃娃,母亲又是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妇人,全靠兄长维持着这个家。 没过几年兄长又遇了险,十六岁的他,涉世未深,阅历短浅,却不得不担负起整个苏家的重任,是兄嫂帮衬着他熬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 后来周氏嫁入苏府,他这兄嫂什么话也没说,新婚当日便将掌家之权尽数交到了他与周氏手上。 这份恩德,不论是九泉之下的兄长,还是他苏景都不敢忘怀。 可反观这些年自己的作为,苏景自己都忍不住叹气,也免不得兄嫂会生出分家的念头。 好在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尚有弥补的空间,这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忍气吞声下去。 ....... 棠华院这边,苏宁闷闷不乐的趴在伏案上,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她愈发的觉得前身为那赵元白所做的一切不值当。 这样一个毫无胸襟的臭男人,想来想去也无非就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渣男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前身好歹是良家女子,又是商籍大户,哪里沦落到做妾的地步了。 这个年代,商籍早已不是前些年那般虽富不贵的门庭了,赵元白这样做无非是在报复苏府当初的不仁义做法。 但无论如何,也不该使出这般卑劣的手段。 对于古代的贵贱之分,苏宁自是清楚得很,一旦做了妾室,她这辈子恐怕都再无翻身的指望了。 这个时候,她也开始觉得之前自己将很多事情都想的太乐观了。 第13章:李十三娘 中午的时候,沁儿端了些饭菜过来,苏宁只随意吃了点,没有太好的胃口,向霜儿打听了下齐氏的情况,说是并无大碍,于是便倒在床上打了个小盹。 迷迷糊糊的,又听见沁儿闯进了屋子,在旁边轻声唤着“一娘。” 她睁开眼,正是这一天当中最困乏的时间段,却见沁儿神采奕奕的,像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那般喜滋滋的。 苏宁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冲着沁儿问道:“你不困吗?” 沁儿却喜笑颜开着,故作神秘:“一娘,你猜谁来了?” 苏宁闭了闭眼,毫无兴趣的回道:“不会是那赵家三郎良心不安又回来认罪来了吧?” “才不是呢”,沁儿没好气的撇了撇嘴:“一娘怎生还念着那穷措大,奴婢告诉你吧,是婉娘过来看你来了。” “婉娘?”,苏宁想了想,像是有那么丁点印象。 她还在绞尽脑汁的回想着,门外已经响起了一阵女子的喧闹声:“一娘怕是快把我给忘了吧。” 苏宁寻声望去,只见门口快步走进来一位身穿红色襦裙服的女子,挽着蓬松的圆椎抛髻,发髻两旁,金钗步摇与红白牡丹配在一起相得益彰,看上去格外醒目。 待得女子走到跟前,她忽的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婉婉,京兆府尹家的十三娘,想来就是她了。 李婉婉不等她起身便自己坐到了跟前,仔细的打量着,一会儿掰掰她的胳膊,一会儿又捏着她的手指来回审视。 那对浓密的眼睛格外诱人,高挑的睫毛跟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时不时一股清香窜入苏宁的鼻中,瞬间让人心旷神怡。 苏宁由着她察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你、你在找什么?” 李婉婉盈盈笑道:“我在替一娘你看手相呢。” “看手相?” 苏宁一愣,真怕这浑孩子待会直接同自己聊起了星座。 旁边的沁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婉娘回陇西数月原来就是去学习这门技艺了。” 李婉婉一脸严肃道:“我现在看的可准了,一娘,十六岁怕是你们家的一道坎吧,你阿娘十六岁没了夫君,你这才过了十六岁生辰,又接二连三的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说着,她抬起头来,满是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身子骨恢复得还好吧?” 苏宁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挺好的。” 李婉婉紧握着她的手心,忍不住轻叹了声:“昨日与阿娘回府便听阿爹提到你家的事情,无奈天色太晚,不好出门,今日得了空闲就过来了,如今想来真是后怕,也就几月的功夫,你险些害得我从此没了玩伴。” 看她言语中尽显真切,苏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来到这里许久,除了齐氏,还能如此与她说话的便是这婉娘了。 数月不见,李婉婉心里自是装着许多的话要与她说,然而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先宽慰她几句。 凝视着她平静的神态,李婉婉好像又觉得她并没有自己所担心的那般神伤,如此既欣慰可又有那么一丝丝的疑惑。 略微的想了想,她很认真的说道:“刚进来时我听你家霜儿说了晨间发生的事情,那田舍郎为实过分了些,这个时候即便不想再疼惜一娘,可也该念些往日的情分,至少不能趁着这个时候来羞辱于你,改日我见到那穷措大,定是要恶骂他几句,替你出口恶气。” “其实都过去了”,苏宁云淡风轻一样看了眼她。 李婉婉弯眉想了想:“确实也算不得什么,这长安城里俏面郎君并不止那赵元白一人,马上就是中秋了,凭着一娘的才貌,到那曲江池畔,照样会引来万人争睹。” 苏宁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当然得有了”,李婉婉眨了眨眼,愤愤不平的撅起了嘴:“能被庆王爷看中,试问整个长安城还有谁,所以你也不必去计较那些长舌妇人的话,她们不过是妒忌罢了,别说是被庆王爷退婚了,就算是入庆王爷法眼的资格她们都没有。” 沁儿对李婉婉这番宽慰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在一旁忍不住打岔道:“还是婉娘厉害,奴婢费尽心力怕是也想不到这个层面。” “哈哈,谁让我是名震长安城的李十三娘呢”,李婉婉看着沁儿沾沾自喜的笑了笑,接着又面向苏宁讲道:“对啦,一娘可还记得以前兵部的李侍郎吗?” 苏宁茫然的摇了摇头,她现在关于很多的记忆都还没有完整,哪知道什么侍郎。 李婉婉有些错愕的愣了愣,好在沁儿在旁边赶紧提醒了句:“婉娘别见怪才好,我们家一娘这次醒过来忘了不少事情。” “谢天谢地,好在你还记得我”,李婉婉近乎感动的快要流出泪来: “依起来,我还得称一声伯父的,前些年他不是奉诏前往西川平定边境祸乱嘛,据说这些年他在那边将西川治理的很好,如今被圣人召回京都,他家夫人杜红娘也跟着一道回来了,那可是满腹才情的女子,这次曲江池的中秋诗会便是以她的名头举办的,到时候定是少不了聚集一些有名望的才学之士。” “嗯,那定是十分热闹的”,苏宁随意的答了句。 李婉婉兴奋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所以一娘你要快些振作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曲江池行游,说不定就遇见了你的真命天子呢。” 苏宁犹豫着蹙了蹙眉,接着却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既是些才学之士,我一个弃女,又无才学,过去怕是不太合适,还是好好待在闺中妥当吧。” 李婉婉见她如此胆怯,这才察觉到方才她表现得那般乐观无非是表象罢了,看来她心里的负担还是没有卸下来。 李婉婉又开始担心起来,语气沉沉的说道:“管那些作甚,有我李十三娘在,我看有哪家的长舌妇敢对你评头论足,看我不撕烂了她们的嘴巴。” 苏宁听着暖心,但来到这里许久的日子也未曾真的走出去过,虽然已有了这方面的打算,可经历了这一日的变迁,受了些打击,刚才听婉娘又说了这些,心里开始犹豫起来。 毕竟将要面对的不是寻常的盛会,若是惹出些什么祸事来,免不得又会被二房的大娘子训斥指责。 这些日子齐氏过得已经够糟心了,她不想再生事端。 不过就是个中秋诗会罢了,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如今的她那颗少女心早已淡漠了许多。 这样想着,她只得痛下心来违了李婉婉的一番好意。 …… …… 【PS:在这里,想提前预警一下,之后的某个地方开始,若是哪家的小娘子、小郎君觉察到浪十三有装13、自恋嫌疑,记得自备话筒,然后稍微喷得温柔一些吧】 第14章:有“意”刁难 李婉婉虽说有些失望,但对于苏宁此刻的心境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只是不愿看着她终日这样郁郁寡欢下去,免不得再要想些法子来宽慰她。 忧心忡忡的看了眼门外,李婉婉忽的轻挑了下眉梢,面色显得不耐烦的说道:“在陇西的时候,我在舅父家中寻着张好琴,知道一娘定是喜欢,便从舅父手中诓了过来,只是霜儿这家伙怎生半日了还未进来?” 沁儿与苏宁的目光也跟着寻了出去,果然不见霜儿的身影。 沁儿喜滋滋的道:“前些时日,一娘与大娘子掷气,二大娘子又气匆匆地赶了过来,弄坏了一娘的琴,一娘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子,这下倒好,一娘又得了宝贝,奴婢这便去替婉娘看看霜儿到了何处。” 李婉婉听到此话,脸色霎时大变,惊慌道:“呀,方才我进来时便瞧见了你家周六娘的身影,碍于不想与她碰面,便急着过来了,只怕霜儿是被周六娘扣了下来吧,沁儿,你快去接应霜儿,可别又让那悍妇弄坏了我名贵的琴。” 沁儿听着甚是心慌,连忙奔了出去。 一番言语下来,又是名琴,又是悍妇的,弄得苏宁一时间好不自在。 一方面,这李婉婉在她面前如此称道自己的二婶,实在让人讶异,可凭着周氏向来的做派,李婉婉这用词倒也十分妥帖,纠不出什么毛病来。 想来是苏宁儿以前与李婉婉的交情深厚,苏宁儿平日里又爱与那周氏争锋相对,李婉婉这才与她心气相应,一起对那周氏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再则,说起名琴,苏宁也有些不安。 自己幼时虽学过几年古筝,可还算不上精通。即便如此,那与李婉婉口中所指的琴也并非一辙。 古人历来讲究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只是那琴类说的却是古琴。这种东西现代社会里早已少有人研究,听李婉婉的意思,以前的苏宁儿在这方面的造诣定是不浅的。 好在自己如今可以凭着失忆的由头推脱些事情,若是那婉娘硬是逼着自己弹些琴曲,自己只能借着这个理由拒绝掉。 这样想着,她心里又安生了许多。 李婉婉不时的打量着门外的方向,耐心等待着自己那张名琴的同时,又不忘继续讲述自己未尽的话题: “今年的曲江池畔恐怕会无比的热闹,免不得又会出来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到时候教坊和平康坊里那些乐师、都知们定会好生争斗一场,出来的新曲只会不胜枚举,一娘深谱琴艺,不去实在可惜,我这蠢脑子也不知能记下多少。” “倒也不打紧的”,苏宁笑了笑:“既是行游玩乐,听听便罢,何须伤神记它,若真是好的曲调,想必用不了多久时日也能传出来。” “也是”,李婉婉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不过是想着怕你闷在这院子里闷坏了,给你寻些事情来做。” “这话今日晨间沁儿倒是说过”,苏宁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惬意的道:“但咱们女儿家本该也是在这深闺里待着的。” “你性情近来真是变了不少”,李婉婉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目色深沉的挤了挤眼:“看来你那二婶这些时日没少为难你。” “哪会,我二婶......”,苏宁正回着话,却见沁儿拉着霜儿一道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霜儿闷着一张脸,死气沉沉的,唯有沁儿气喘吁吁的叫苦道:“不好了,一娘,二大娘子将婉娘送你的那张古琴带回了玑宸院那边。” 苏宁小脸一阴,顿觉尴尬,这可真是“啪啪”打脸。 李婉婉也勃然大怒,急着从坐上惊坐起来,大吼道:“什么啊,那可是我的东西,那悍妇究竟意欲何为?” 霜儿埋着头,被她这一怒吓得险些魂不附体,支支吾吾道:“二大娘子、二大娘子害怕一娘再出去抛头露面,影响了以后的议亲,所以在婚事没有敲定之前不让一娘碰这些东西,那琴,二大娘子说先替一娘保管着。” 李婉婉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胡诌,这悍妇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只不过是在这院子里弹唱些琴曲,什么时候又说过要出去了。” 沁儿见她气得花容失色,连忙在一旁小声提点道:“上次婉娘与一娘跟着赵家郎君去那西市的波斯邸听曲,其实已经被二夫人知道了,那时还没有庆王府这桩婚事,二夫人想着婉娘与赵家郎君,没敢明面上责怪一娘。” “这悍妇”,李婉婉骂骂咧咧的斥了句,接着又看向苏宁,没好气的抱怨道: “我说带你去曲江池行游你这般推三阻四的,原来其间是有蹊跷的,芷宁,你现在为何怕你家周六娘都到这般田地了,她若事事揣着几分长辈的姿态,你敬她怕她倒也理所应当,可偏偏这悍妇跋扈过了头,竟连你的婚事也敢擅作主张。” 霜儿吓得赶紧劝道:“婉娘还是不要说这些才好,前些日子二大娘子才到棠华院这边来闹过,今日赵家郎君过来羞辱阿郎与两位大娘子,二大娘子又是气得不轻......” “好了,霜儿,你这臭丫头,别在这里乱嚼舌根,婉娘本是欢喜着过来叙话的,你何必给她添不愉快”,苏宁打断了霜儿的话,温眸相望着李婉婉,温声细语的道: “我近来脑子不太灵光,怕是也抚不好琴的,前些日子老家姨娘来京探望,带了些土产上来,其中还有今年的新茶,都是从常州采买来的紫笋茶,正好让沁儿替婉娘沏上一壶,降降心火。” 她也知道唐人有饮茶吃点心的习惯,听齐氏说紫笋茶以前还是朝廷的贡茶,像李婉婉这种身份,虽说带着些尊贵,可毕竟又算不上公卿世家之类的人家,常年待在京中,能喝上此茶也会觉得稀罕。 果然,李婉婉听了这话又心平气和的坐回了木凳上,只是面色阴沉着还是有些不悦:“本想着用我那张琴听一娘抚些琴曲,眼下看来怕是要落空了。” 满是失落的看了眼苏宁,她又对一旁的霜儿吩咐道:“霜儿,你去将你家一娘的那张秦筝寻出来。” 霜儿愣愣的打量了眼苏宁,看这婉娘的势态,今日是非要和琴曲过不去了。 但仔细想想,只要她不挑唆一娘去与二大娘子作对那其他的事情就算不得大事。 婉娘身份虽然尊贵,可偏偏不受那周氏的待见,吵闹之后最后受累的还是她家苏一娘。 如此盘算着,她乖乖的去将秦筝摆了出来。 沁儿沏好了茶,李婉婉握着茶盏浅饮了几口,坐在秦筝面前,一边酝酿着情绪一边对苏宁说道:“你家周六娘怎么能这样呀。” 苏宁见她仍是愤愤难平,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来安慰她,又微微的想了想,之后也悠闲的举着茶盏饮了口,抿着小嘴缓缓道: “近来发生这许多事情,我那二婶难免会敏感些,我先替她与婉娘赔个不是,婉娘莫要怪罪才好。” 李婉婉闷闷的噘了噘嘴:“我们两谁跟谁,我不过是为你感到不平罢了。” 说着,她那修长的睫毛眨闪着,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既然一娘这么巴巴的要替你那蛮横的二婶赔罪,我若不成全你倒显得我太狭隘了,那一娘便为我唱支曲吧,不过你可得学着平康坊里那些‘都知’一样,风骚露骨一点才能打动我哦,又或者学学波斯邸中那些胡姬的魅惑手法。” “???” 第15章:梦里有高人 沁儿、霜儿听得忍不住捂着嘴“噗噗”直笑,苏宁愣在那里也是难为情得很。 这、这、这又是什么口味。 沁儿瞧着婉娘这没羞没臊的姿态,也忍不住由着性子打趣道:“我们家一娘这纤纤素手,肌如皑皑白雪,面上笑靥如花,要真是为婉娘起舞,只怕婉娘都要沦陷其中了。” 苏宁没好气的瞪了眼她,斥道:“死沁儿,你又胡诌,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霜儿却是心疼得紧,苦着一张脸在一旁央求道:“婉娘这样太为难我家一娘了,两位小娘子都是正紧人家的女子,婉娘却要一娘学那些风尘女子的作态,要是让二大娘子知晓了,怕是又要拽着一娘去那祠堂里问罪的。” “我就是要让她知晓,我今日不光要让那悍妇知道,待会儿还要从她面前带走你家一娘,然后我们去逛青楼,去找那些‘都知’们听曲”, 李婉婉鼓着嘴又默了片刻,也不嫌事大,笑意盈盈的面向苏宁催促道:“快呀,快呀,我的宁小娘子,害什么羞的,今日就让我这京兆府的十三娘好好疼惜疼惜你。” 苏宁不由得失声笑了笑,这哪像是官家女子该有的仪态,也得亏是在闺阁之中,否则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她掩着小嘴重重咳嗽了声,强作镇定道:“婉娘莫要戏弄我了,我哪有那身段的,婉娘若实在有兴致,我便为你简单唱首曲如何?” 对于古人的曲调,她本完全不通,以前机缘巧合下也听过些《教坊记》当中的唐乐,无论是雅乐还是俗乐其实都带着些梨园唱腔,又或者是融入了不少胡夷文化元素,一时之间总归是学不来的。 若真要开了声,也无非是拿些古诗词按照现代的作曲方式吟唱出来,则是截然不同的韵律。 也不知道她能否听得习惯。 李婉婉仍是不依不挠的撒着娇:“我不嘛,我不嘛,以前那些曲调都听烂了,今日我非要看看一娘卖弄风骚的样子。” “喔,那我们今日换换曲调也行的。” 苏宁真是觉得这小祖宗很另类,只盼着赶紧将她搪塞过去才好。 李婉婉嘟了嘟嘴:“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诚意不足以打动我,我非得让牙子将你卖到南曲里去与那些‘都知’们争艳。” 苏宁倒是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古琴这种东西她是不会,但将古诗词用合适的曲调唱出来,在现代社会里还是有不少经典作品的。 甚至她也在想着,若是李婉婉听得习惯现代的作曲韵律,她还可以亲自谱写一些作品出来,如此既能应付这小祖宗,又能打发许多闲散的时光。 历朝历代,对于诗词歌赋方面的成就恐怕得首推唐宋,尤其是唐朝在这方面更是达到了鼎盛。 既然以前的苏宁儿在李婉婉心目中是一个才女,那自己断然不能拖了后腿。 虽然自己只是一个金融专业毕业的女生,好在对音乐、汉语言文学这些方面也有些研究,勉强可以跟得上这个时代的潮流。 在脑子里回忆着那些还能够默出来的古诗词旋律,又筛选了符合这个年代的,其实剩下的也没有多少。 不过仅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对于曲库量她也觉得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一边斟酌着,苏宁一边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了茶几上,肉嘟嘟的圆指轻抚着面前色泽已有些陈旧的秦筝,温声讲道:“我倒是想到了一首曲调,青莲居士的《清平调》还挺符合过节氛围的,不如便为婉娘吟唱此曲如何?” 这首曲子王菲的版本她最是喜欢,当初还是借着听歌的由头将这首诗文背诵了下来,没想到关键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谁知不等她开声,李婉婉就自己先哼唱了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哼唱了两句,她又停了下来,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忘情的细说道:“要说青莲居士所有诗词里,我最喜欢的便是《秋风词》与这首《清平调》了,只是一娘向来觉得这段故事结局太悲了些,为何今日会想到新作此曲?” “喔,当然......” 当然这个朝代她熟悉的只有这首了。 苦着脸,她含笑答道:“不过首曲调罢了,或许是以前太多愁善感了。” 李婉婉默了默,片刻之后却现出一脸欣慰的神情,赞不绝口的夸赞道:“一娘如今的胸襟委实开阔了不少,我都快要自叹不如了呢。” 沁儿、霜儿听到她这样夸赞自家的主子,也在旁边喜滋滋的乐个不停。 李婉婉欣喜的站起身来拉着她坐到秦筝旁,又催促道:“还是快些唱曲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苏宁应道:“这便唱,这便唱。” 其实要是在K歌房里,她也称得上是一方小麦霸,然而换到这样的环境之中,她总感到有些不适应,而且还要用一种有别于当下的吟唱方式。 刚才听过李婉婉所哼的韵律,那音调太过绵长了些,戏曲调子太浓,她一时半会自是学不会,也只得打定了主意按照自己原先所想的那样吟唱。 琴音最终在三番五次的催促之后响起,三双明亮的眼睛也在这时一起投射了过来。 当第一句唱出,李婉婉还有些怀疑的眼神立刻消失不见,转而变为更加期许的目光。 她与前身的嗓音都属于柔美清亮型,唱出来的曲调天然有种别致的空灵感,自是很适合古风歌曲的演唱。 看着李婉婉眼神并无异样,她又紧接着唱出了第二句: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哦,真的换了曲调呢”,李婉婉惊讶着轻叹了声。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也才唱完第二段,李婉婉和沁儿、霜儿已完全沉醉了进去。 苏宁双手弹拨着琴弦,声音与这琴音融合在一起,到得副歌部分更加的专注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 待得一曲唱罢,苏宁已抽出神来,但那丝丝入扣的表演,留下的婉转乐音还在每个人的心间盘旋荡漾,静默着回味了好一阵子都还觉得余音绕梁。 “好听,好听,我的好一娘呀,听了你的新调我现在更想将你送到南曲里去了,不愧是连那些“都知”们都称赞的才女呀。” 李婉婉的喝彩声在这时不觉响起,沁儿、霜儿也是一脸陶醉的跟着拍手叫好。 只是那高兴劲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她又开始沉着脸,轻声骂道:“好你个苏一娘,怎生也学会了装傻充愣,方才还说抚不好琴,此刻我竟才发现你秦筝的技艺也如此高超,合着尽让你以前闷声看我笑话了。” 沁儿忙在一旁解释道:“我家一娘自打来到长安城的确从未碰过此琴的。” “喔,也是,像她们这种才女历来清高,总是鄙夷取悦于人的东西”,李婉婉想了想,一脸钦羡的凝视着苏宁,由衷的评说道:“不过一娘这首曲调改的确实很有新意,恐怕连教坊里那些乐师也想不到此种新颖记法和唱腔的。” “其实就是随意哼唱几句,登不得大雅之堂”,苏宁回道。 李婉婉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什么大雅之堂,如今连胡人的歌舞都能入得了宫苑,一娘这首曲风只怕就算是圣人听了也要流连忘返了。” 说着她又好奇的打量了眼苏宁:“只是这么新奇的曲风,一娘是如何想到的?” 苏宁想了想,随意敷衍道:“前些日子在梦里遇见一位高人,听她浅唱此曲,曲调甚是别致,婉转动听,醒来后我就记下了这韵律,说来也是件怪事。” “喔,那真的是件怪事的”,李婉婉愕然,一旁的沁儿、霜儿也微睁着双眼,怎么从未听一娘提起过此事。 看着苏一娘这般严肃,她们也猜不出究竟是她胡诌的还是真有此事。 第16章:陶九娘 李婉婉被苏宁吊足了胃口,满怀期待的追问道:“那、那位高人可曾与你说起什么?” 苏宁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不过是场梦罢了,又或者是我这凡俗之身,无缘与高人幽会也说不定。” 李婉婉悻悻的撇了撇嘴,哀声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想必那位高人是知道一娘最近过的烦闷,所以才为一娘唱首新曲解忧吧。” 虽然这事听来荒诞,可如此别具一格的曲调绝非常人能够谱得出的,李婉婉也在怀疑这女子或许是故作神秘,又或许是想要表现的谦逊些,故意寻了些由头来遮掩自己的锋芒。 反正,她觉得自己所认识的苏一娘变了,不敢想象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理了理思绪,她装得若无其事一般,决计不再去提那些糟心的事情,温笑着靠到苏宁身旁,请求道:“这么好听的曲子,一娘不妨也教教我。” 苏宁见她一脸松快,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满面笑意,会心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苏宁唱一句,李婉婉学一句,转眼就是几盏茶的时间过去。眼看着李婉婉将曲调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苏宁想着今日总算是要熬了过去,这时却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见外院的丫头阿莱行了过来,匆匆的揖了揖身,开口说道:“禀一娘,陶家的九娘递了名刺入府,说是来探望一娘,二大娘子让奴婢领着过来了。” 不等苏宁答话,李婉婉那张白皙的脸蛋顿时阴沉,干咬着嘴唇,不悦的呛道:“今日可真是热闹了,这穷醋女会这么好心,只怕又是玩的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把戏。” 沁儿也愤愤难平的抱怨道:“上次就是这坏心肠的女人诓骗了我家一娘。” 霜儿瘪着嘴:“哪有诓骗,今日晨间赵家郎君亲口说要迎娶她的。” “哎,你们两个死丫头”,李婉婉没好气的瞪了眼沁儿、霜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田舍郎,一个穷醋女,蛇鼠一窝,他两也是绝顶的般配。” “喔,十三娘今日好兴致呢,又在议论哪家的才子淑女呀,仅是般配也就罢了,还绝顶的般配,想来必是这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门户吧。” 哪知李婉婉的话刚说完,门口就进来一位身着玫红色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的年轻女子,浓密的青丝盘旋着矗立于头顶上,金簪玉栉凤钗相互掩映,纤腰微步、眸含春水,一颦一笑间都能让人察觉到那入艳无骨的妩媚。 李婉婉见她如此厚颜无耻的往自己脸上贴金,憋着一股气就大声骂道:“陶九娘,我怕你是耳背吧,我方才明明说的是蛇鼠一窝,哪来的什么才子淑女。” “哦,看来十三娘此次回陇西并不顺畅啊,都说陇西尽是名门望族,怎生还有蛇鼠之辈”,陶九娘阴阴的瞧了眼她的面色,自己却是一脸的平静。 “你”,李婉婉涨红着脸,却又无言以对。 苏宁就这样默默看着那位陶九娘慢悠悠的到得跟前,始终不发一语。 这段时间对于此人的名头她可是听闻了不少次,果然闻名不如一见,还真是位狠角色,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闺中密友给堵得面红耳赤,只得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她,语气平和的招呼道:“都是贵客,不知九娘要过来,只顾着与婉娘叙话,倒是怠慢了九娘。” “哪里哪里”,陶九娘温眸相望着,抿嘴轻笑。 “什么贵客”,李婉婉细眉微弯,冷笑了声:“入府拜访,不容下人通禀,便径直闯入主人闺房,哪有一点做客之道。” “十三娘这可是冤枉奴家了”,陶九娘满腹委屈的道:“我既递了名刺,又得了二大娘子的应允,无非是心急想早些见到我这宁儿妹妹,十三娘若要因此怪罪奴家的话,那奴家真要写上张状纸递到京兆府去为自己申辩申辩才好呢。” “不至于、不至于”,苏宁温笑着,一面安抚李婉婉,又吩咐霜儿招呼陶九娘落座。 沁儿自打陶九娘进来就一直冷着脸,斟茶置水的时候都不忘暗暗的瞪上她一眼,只恨自己不能像婉娘那般畅所欲言,否则定是要明里暗里的骂上她几句。 陶九娘握着茶盏抿了两口,那面上浓浓的笑意堆在一起,都让苏宁感觉不到一点霜儿口中所言的恶女形象。 “本该早些过来看一娘的,只是听说府上出了许多的事情,又怕妹妹还在生姐姐的气呢,一直未曾过来”,陶九娘浅笑着放下茶盏,特意瞄了眼苏宁身旁的李婉婉,睫毛不时挑动着,语调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方才在巷子里瞧见位英姿飒爽的身影,纵马而过,直奔苏府,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粉面郎君,后来打听才得知是京兆府的十三娘,想着我们姐妹好长时日没有聚在一起,这便硬着头皮过来了。” 李婉婉本就不悦,听她这话无非又是在讽刺自己没有女儿家的姿态,鼓着眼就继续叫骂起来:“陶九娘,你是不是眼拙,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粉面郎君了。” “喔,近了看确实是不像了”,陶九娘慢悠悠的咧了咧嘴角,言不由衷的赔礼道:“十三娘这话奴家该认罚,方才进门前我还为此狠狠自责了一番。” 说完她又认真的轻叹了声,面向着苏宁,不给李婉婉再插话的空隙: “真没想到姐姐几句无心言语,竟害得妹妹遭了场大罪,实在罪过,可妹妹也知道,咱们女儿家向来不能擅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舅父又是极要脸面的人物,长辈们既已将我许了三郎,我断然不敢违逆,只得负了妹妹了。” “呸”,苏宁随心的听着,却隐隐的又听到李婉婉在旁边吐舌的声音。 瞧着她那张虚与委蛇的嘴脸,苏宁也意识到有些不妙,这女子说话的腔调,加之那得意的眼神,哪像是来探望自己,显摆羞辱自己才是真的了。 晨间赵元白才来过,又提起要三书六礼的迎娶陶九娘,此刻她便赶来,不是抱着这层心思又是什么。 果真如婉娘所言,两人都是蛇鼠一窝。 苏宁却是心里暗笑着,只怕这女人压根也没想到如今的自己哪会在乎什么三郎四郎的。 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嘴,苏宁不假思索的回道:“九娘这话言重了,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又承了父母之命,水到渠成的事我哪会怪罪,再说赵家郎君秉性卓然,我一个寻常女子也非三郎良配。” “自然自然”,李婉婉这时也跟着起哄道:“赵元白那样一号人物,放眼整个长安城其实也只有陶家、只有陶九娘你这样的家世与之相匹了,往后九娘你那舅父可得多费些心思了,免得那秉性卓然的赵郎君又大放厥词,北司衙门里可不止你舅父一位贵人的啦。” 沁儿、霜儿听到李婉婉这拐弯抹角的阴损话,险些笑出声来,背过脸去,偷偷的乐了好半天。 好在陶九娘气得不轻,根本没注意到两个丫头的动作,苏宁憋着心里那股笑劲暗暗的瞪了过去,之后又连忙回过神来察视着陶九娘。 只见她那张好脸色早已荡然无存,神态肃穆的回道:“这事就不劳十三娘费心了。” “哼,我才懒得费心呢”,李婉婉那双清澈的眼眸灵动的眨闪了下,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第17章:文与乐 李婉婉的话无疑是刺痛到了陶九娘,令她闷在那里一时无所适从。 几人就此静默下去,几乎同时端起茶盏,假装平静的饮着茶,心里都在盘算着各自的心思。 夹杂在中间,苏宁其实也很清楚,陶九娘矛头所向并非婉娘,而是冲着自己。 只是让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如今这女子春风得意,为何还要与自己这般落魄的弃女过意不去,难道诛心一次还不够,非要再将自己气死一次? 那恕奴家万难从命。 别说一个区区的赵元白,眼下就算是天上的天王老子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什么兴致。 对于陶九娘的家世,苏宁如今已有了些大致的了解。 此人乃陶家家主陶崇小妾所生,只因家中仅此一女,备受宠溺。 后来陶崇攀附上了北司衙门贵人田福光、田澄兄弟,借着那小妾田氏与两位贵人出自同宗,便认了姻亲,从此母女两的地位在陶家更是到达鼎盛。 妾室子女能得到她这般待遇倒也是件颇为难得之事,怪不得她喜欢如此作秀,骨子里越卑微的人,做人便会越高调张扬。 只是想到晨间赵元白的话,苏宁心里就有些不寒而栗。 她若真是去了赵家,恐怕命运与府上的郑姨娘差不了多少。 郑姨娘好歹为苏家诞下了唯一的男嗣,在这个母凭子贵的年代里,总归还能多几分尊贵。 可她却不能将此作为依托,瞧着陶九娘这副神气的模样,将来要是共处一室,指不定会是什么结果。 如此看来,齐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谋划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 陶九娘见苏宁儿对赵元白的事情已经淡漠,虽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却也不会就这样甘心的了之。 当初眼睁睁看着苏宁儿与赵元白浓情蜜意,自己暗暗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冷羹。如今站上了枝头,怎么说也该让她好好的尝些自己当初熬过的那些苦日子。 沉吟着喝了一盏茶,陶九娘漫不经心的翘望着四周,有意无意的又开始挑起了话题:“马上就是中秋诗会了,今年有杜红娘主持,曲江池的热闹肯定是赛过往年了。” “多新鲜”,李婉婉眼神打着转,沁儿握在手中的茶壶不觉轻轻抖了抖。 苏宁从她手中接过茶壶,对陶九娘的话置若罔闻,慢吞吞的为李婉婉重新斟了盏新茶。 李婉婉看着她手中的动作,慵懒的抻了个懒腰,之后环抱着苏宁的胳膊,浅浅倚靠在她的肩上,故意岔开了话题: “方才一娘那番精彩绝伦的演绎怕是也惊醒了大房的娘子,与一娘叙了这半日的话,还未去与伯母问安,不如这便过去吧。” 说完,她正过头来,拉着苏宁就要起身。 陶九娘连忙示意道:“我从二大娘子那边过来,听说大房娘子近来潜心向佛,喜欢清静,我看十三娘还是别去吵闹了伯母才好。” 苏宁知道李婉婉是不想再与陶九娘枯坐下去,可有她陪在身边自己好歹要自在些,免得待会陶九娘寻些挑刺的话题,自己又不好避让。 她淡笑着将李婉婉拉回座上,接着陶九娘的话说道:“近来家中琐事繁杂,母亲心有郁结,确实不便见客,婉娘倒不如在这里好好与九娘叙叙话。” 李婉婉没好气的白了眼她,只得又悻悻的坐了回来。 也在这时,齐氏身边的庆春、应儿从外面进来。 庆春走到跟前,恭敬的与几人行了一礼,又让应儿将手中端着的几盘点心放置到桌上,这才盈笑着说道: “大夫人知道一娘房中来了客人,无奈身体不适,不便过来见二位小娘子,特意命奴婢将午间做好的甜点送些过来,也叮嘱奴婢,让一娘好生招待贵客,切莫怠慢了,定是要贵人用了晚饭再走的。” 苏宁听着这话像是别有深意,不过这两丫头来得却是恰到时候,思索着与庆春、应儿点了点头,便见庆春走到门边同僵在那里许久的阿莱小声嘀咕了句,阿莱蹙眉犹豫了片刻,之后也不情不愿的跟着二人一起出了屋子。 想来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齐氏觉得苏宁儿没了往日的刁蛮脾性,沉稳内敛了许多,所以才放心的让她与陶九娘、李婉婉独处。 房间里安静了会,李婉婉捏着块点心如鸡肋般始终入不了口,自打听到要与陶九娘一起用晚饭的消息她就是这副闷闷不乐的姿态。 苏宁知道这样实在难为了她,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大家相安无事的坐在此处,哪怕是聊些反感的话题,起些轻微的争执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她还是有把握控制住房中的形势。 齐氏的话她领会得甚是用心,又是遣庆春送点心过来,又是叮嘱“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之类的话,无非是担心自己或者李婉婉与陶九娘起了争执。 略微的想了想,她面带着笑意,缓缓说道:“方才我还与婉娘说,前些日子姨娘从扬州带了不少土产上来,近日厨房用的材料不少都是扬州带来的,我与阿娘常在京中,鲜少回扬州,对于家乡的味道甚是怀念,今日婉娘、九娘也不妨尝尝。” 李婉婉沉默着继续揉捏她手里的点心,陶九娘倒是隐隐的笑了起来:“前些年三郎刚来长安时,我便听他常常提起扬州的美味,什么狮子头,盐水鹅,大煮干丝,可都是让人嘴馋得紧呢。” “都有、都有”,说起吃的,沁儿也忍不住喜滋滋的在一旁乐道。 “哈,今日可是托了十三娘的福”,陶九娘眉开眼笑着:“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大家不妨讨论一下中秋诗会的事情吧。” 很自然的就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李婉婉怏怏的低声呢喃了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宁却是轻笑道:“想来九娘也是要去的吧?” 今日已经不下数次听人提起中秋诗会,她也大致清楚,像这种才子文人、豪门望族相聚在一起的盛会,即便是久藏于闺阁中的女儿家,也免不得抛头露面去争些彩头回来。 尤其是在唐朝这个文人辈出的年代,才情甚高的女子更是不胜枚举,若是能借着此势博些名头,自然会让人高看一眼。 也正如她所预想的一样,陶九娘颔首致意道:“如此盛会,自然是要去的,自打春娘回了江南,这长安城中再没出过她那等风姿卓然的才情女子了,九娘不才,虽说所撰诗文比不得春娘那靡靡之音,但也想为长安城的闺中女子们争几分颜面。” “喔,明明就是自己想去争冠邀宠,何须弄些冠冕堂皇的措辞”,李婉婉不屑的侧过头去,又慵懒的将身子倚靠到苏宁肩上,懒得再去直视她这张惺惺作态的嘴脸。 陶九娘不以为然的怒道:“十三娘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些,其实也是为着宁儿妹妹考虑的了。” 说着,她认真的打量了眼二人,又娓娓细说道:“前些时日,宁儿妹妹被庆王府退了婚,这件事长安城中谁人不嚼几句舌根,为此我还与人争执了好几次呢,若是这次助着妹妹在女子诗会环节夺个头彩,也能替妹妹挣回些颜面,自然会重新让人高看几眼的。” “想不到陶九娘还有这份好心,你如此苦口婆心劝着一娘去,难道不怕她抢了你的风头?”,李婉婉冷声道。 陶九娘浅笑着握起茶盏,慢吞吞的饮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回桌上,摆出一副极为不屑的姿态:“宁儿妹妹抚琴唱曲我自是挑不出毛病来,但要论及这舞文弄墨的事情,呵呵”, 她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李婉婉:“听说十三娘家里与李国公交情深厚,这次既是杜红娘主持诗会,免不得也会考较十三娘的文采,十三娘若是需要帮助,九娘倒也愿意替十三娘作作弊。” 苏宁听着不觉暗暗的笑了笑。 所以她是觉得自己并无附庸风雅、卖弄才学的天资,只配与那些风尘女子一样,抚琴唱曲,供人消遣。 呵,自己好歹也是个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现代女子呢! 这年头,文人与乐师如同现代的明星一样虽然都很受人追捧,然而两者之间的地位却是差异斐然,许多的层面不言而喻。 第18章:心机 棠华院另一头的厢房,庆春已送完糕点回到齐氏禅房中。 齐氏听到脚步声,缓缓放下手中念珠,微微的睁开眼,小声问道:“点心都送过去了?” 庆春嗓音清脆的应了声,眼见着齐氏准备起身,便过去将她稳稳搀住。 齐氏起身后,压着步子领着庆春离开禅房,来到客堂中央的坐凳旁坐了下来,随后又打量着庆春盘问道:“怎么样,宁儿与那陶家的九娘相处得可还融洽,没发生争执吧?” 庆春点头答道:“奴婢进去时,一娘神态并无异样,正与京兆府的婉娘、陶九娘叙话,倒是婉娘神色有些不悦。” “哎”,齐氏轻叹了口气:“也是为难宁儿了,晨间才被元白那孩子羞辱了一番,这还没缓过气来,陶家那丫头又过来了。” “这次一娘会不会……”,庆春很担心的凝视着齐氏。 齐氏镇定的笑了笑,动作轻微的摇了摇头:“我想着宁儿这次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她那二婶刁钻这许多次宁儿都能忍让过去,陶九娘不过一个外人,无非是用一些隐晦的言语刺激她几句,倒也不敢胡来。” 庆春又点了点头:“想来是一娘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念着夫人孤苦无依,不想让您再伤心悲痛,所以才变得这般隐忍又识大体了。” “实在是苦了她了”,齐氏心头忽的涌起一阵酸楚,眼眶周围不觉渐渐湿润。 庆春瞧着心疼,连忙取了帕子递到她手上,暖言宽慰道:“夫人不必神伤,奴婢瞧着一娘这次是真的变了,往后您也能少操些心,齐二娘子又是最疼一娘的,必会为一娘寻位好的夫家,到时候夫人可就等着享福了。” “但愿吧”,齐氏擦了遍眼角边的泪花,忧心忡忡的道:“眼下苏家局势艰难,陶家和京兆府都是惹不起的人家,十三娘最是爱打抱不平,瞧着宁儿可怜,以前就爱护着她,那陶九娘偏偏又挑这个时候过来探望,这小丫头的心思也不一般呀。” “奴婢倒觉得一娘处理的挺好”,庆春审视着她,小心翼翼道:“方才奴婢听阿莱那丫头说二大娘子拦了婉娘送给一娘的古琴,二大娘子那边还等着一娘与婉娘过去闹,可一娘不但自己没生气,还将婉娘的气也给压了下来呢。” “这周六娘”,齐氏缓缓皱起了眉头,既欣慰,同时又有些恼怒的情绪在心头冉冉升起。 “所以夫人还请放宽心”,庆春信誓旦旦道:“奴婢觉得一娘定是能够将那两尊活菩萨给安抚好的,即便真的有了些纷争,夫人再过去也不迟,毕竟都是些小辈,夫人也不好去掺和。” 齐氏微微点头,紧抿起嘴唇,双眸深陷着,没再说话。 …… 李婉婉听了陶九娘的话,倍感恼怒,也不过区区商贾之家一个妾室之女,如此大言不惭,瞧不起自己没真才实学也算是实话了,竟然连苏宁儿也这般轻视。 这样一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姿态,实在是妄自尊大了些,要不是自己真的胸无笔墨,还真想回击她一下。 憋着火瞟了眼一旁的苏宁,李婉婉更加来气,这死丫头竟然平静的愣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陶九娘那挑衅的言语。 用力的干咬了下唇角,李婉婉恨铁不成钢,重重的晃了晃苏宁的胳膊,大声道:“一娘,你方才不是说要替我作首诗文应付诗会的吗?” “我?”,苏宁眨了眨眼,故意摆出一脸无辜道:“我,我不会呀。” “哈哈”,陶九娘不觉掩面轻笑起来:“十三娘何必去难为宁儿妹妹,莫非是觉得拿了我的诗文去敷衍红娘显得丢人,其实你大可放心的,我既允诺了你,自然是不会将此事告知红娘的。” 说着她直接从袖中拿出一卷卷好的纸筒,放到桌上自行摊开来,满是自豪的道:“要是十三娘实在不屑于拿我的诗文去交差,那我只能单帮着宁儿妹妹了。其实我早就为宁儿妹妹准备好了,虽然粗鄙了些,可总比到了诗会上瞪眼着急要强些。” 苏宁捡起那页宣纸,摊在手中随意的打量了眼,只见第一页开头用娟秀的楷体写着:“昨夜雨疏昨夜风,残卷狂沙入城头.......” 咦,自己在这长安城待了月余,日日都是烈日当空,也不知哪个“昨夜有过雨疏”,既然下过了雨,又怎会卷的起狂沙,长安的天气何时变得如此恶劣了,看来古人作诗也不尽是有感而发。 “倒是好诗文,九娘果然好文采”,苏宁浅抿着嘴唇笑了笑,随后又将宣纸递到李婉婉手中:“如此真是要多谢九娘的好意了,只是我并没打算去参加行会,这首诗文便留给婉娘吧。” 李婉婉接过诗文默默的看着,却听陶九娘惊讶的道:“妹妹为何又不去了,如此良机正好出去走动走动才对,不该将自己闷在这院子里。” 苏宁微眯着眼,甚是无心的道:“不过是场热闹罢了,年年都会有的,今年还是留在家中伺候母亲为妥。” “哎”,陶九娘轻轻的叹了叹,大抵也想到她是因为庆王府的退婚还未彻底缓过来:“这事说起来也是二大娘子太过自负了些,咱们不过商贾家的子女,即便是得了些朝廷的恩惠,可比起庆王府这样的门第,总归是低微了些,二大娘子就不该生出这门攀附的心思,也怪我当初没早些劝说妹妹。” 苏宁本还平静的脸上不觉露出不以为然的笑意。 也不知这女子是真不清楚还是假装糊涂,与庆王爷的这门婚事自始至终都是由庆王府挑起的,又是周氏擅自做了主,她劝说自己又有何用。 再说,如果不是庆王府的这门婚事,这陶九娘又哪来的机会与赵元白结亲。 旁边的李婉婉本还只是小声的翻看诵读着那页诗,听到陶九娘的话,却故意提高了声调,饶有兴致的念道:“昨夜雨疏昨夜风,残卷狂沙入城头。北顾萧瑟且有日,话道孤心最忧柔.......” 陶九娘见她读得这般津津有味,轻笑着忍不住将她打断:“看来十三娘是很满意我为你准备的这份答卷了?” “哦”,李婉婉不屑的冷哼了声,之后又哑然失笑。 苏宁也没看懂她此举究竟何意,默在一旁,未敢吭声。 总之她已觉察出,不管陶九娘如何,婉娘都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陶九娘端坐着,继续漫不经心的道:“昨日去拜访红娘,我本是准备了两首诗文,不曾想第一首就被红娘看中,还说今年女子诗会里,这定会拿下魁首。” “呵”,李婉婉干笑了声,索性将那页宣纸扔回桌面上,脸色更是难堪:“既然都定下了,你还惺惺作态的送诗文与一娘作甚,陶九娘,你真是藏了副好心机。” “十三娘这话可就冤枉奴家了”,陶九娘沉着脸,已有些不悦:“我也没曾想到红娘会如此高看于我,再说了,十三娘你总归也是要去凑数的,你整日里学着那崔家四郎舞刀弄枪,到得关键时候奴家替你解忧,你怎能还埋怨于我,另一首诗文,红娘并未见过,到得行会上,保不准青出于蓝也说不一定的。” 她尽力的解释着,然而房中的气氛俨然已经到了不可融洽的地步。 第19章:逼迫 苏宁庆幸着自己早早推脱了陶九娘的这番“好意”,此女子果真是心机深沉了些,既要让自己领了她的好,无形之中又替她当了绿叶,还真是一举两得的事。 实际上,她觉得陶九娘完全没必要唱这么一出,那中秋诗会上,想要崭露头角的人数不胜数,即便是没有她与李婉婉,陶九娘只要得了头彩同样会脱颖而出。 她既然清楚自己写不出什么诗文,却还要弄这么一出,想来无非是盘算着将来能够在赵元白或是一众好友面前更有颜面些。 也难怪这女人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提起诗会的事情,原来是早有预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这女子本就无殷勤可言,也怕不着什么。 房中的氛围变得阴沉无比,苏宁也无心再去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沁儿、霜儿已经开始打点着晚饭的布置。 苏宁猜测着这两位小祖宗谁也没心思用好这顿晚饭,想必是不好驳了齐氏的好意,只得僵坐在一起将这出戏演完。 厨房传菜的时候,惠儿领着奴仆亲自过来了一趟,见这边并没掀起什么大的动静,随后便随着奴仆一起离开了棠华院。 苏宁自是清楚,此时整个苏府上下必然都在关注着棠华院的情况,眼看着过不了多久就能顺遂的将这一天撑过去,所以决计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大的争执。 席间,她与沁儿、霜儿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陶九娘只是随意的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了碗筷。 李婉婉的情形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同样只是夹了点清淡的菜,对付了下,随后也说是下午点心吃的过了些,已经没有了食欲。 看着这一桌子美味如同鸡肋般,苏宁只得无奈的让沁儿、霜儿相继撤去。 夜幕降临,外面的天开始昏暗下来,敲更的声音隐隐约约一阵一阵的响起。 眼看着时间不早,陶九娘心里总觉空落落的,该炫耀的该气她苏宁儿的也都做了,可并没有达到自己预想的结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心中有些失落,好在接下来那场诗会,她又能将苏宁儿狠狠踩在脚下,即便是她不去,等到自己拿了魁首,她也会从别处听说。 这样想着,陶九娘志得意满的唤了奴仆,先行离去,却将那页诗留了下来。 这一刻,苏宁的心总算是松快了许多。 李婉婉无精打采的垂卧在客室角落的檀木软塌上,慵懒的掰着手指,沉默了片刻,又将那页诗笺拿起来看了看,一会儿撇着嘴一会儿又是瞪大了眼睛,如此反复了好几遍,忽然失心疯般将那页纸笺揉成了碎屑。 苏宁错愕的看着她,心里不觉暗暗叫苦,这小祖宗可是没给自己留余地呀。 李婉婉将那揉碎的纸团掷到地上,开始怏怏的抱怨起来:“一娘,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对那穷醋女竟然也能摆出这副好脸色?” 苏宁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坐到她跟前,打量着她,过了半晌,才开口回道:“其实我觉得她也不过是想要多为自己挣些名头罢了,都是理所应当的,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理所应当?算不得大事?”,李婉婉愤愤的坐起身来,目中尽是忧愤之色:“她抢了你青梅竹马的郎君,又将你视作乐籍女子一般,还跑到府上来炫耀,如此居心叵测,我的傻一娘,你居然说理所应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任人可欺了?” “赵家三郎的事她方才不也致过歉意了,至于其他的她也确实只是说了实话”,苏宁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她那叫致歉?”,李婉婉苦着脸没好气道:“她若是真觉得良心不安,就该想着一娘如今的处境,实实在在的为一娘做些事情,自己做了好的诗文藏着去献与红娘,却拿些敷衍的作品来给了你,让你去替她充当绿叶,难道这份别有用心你会察觉不出来?” “倒也有那么一丝的怀疑”,苏宁审视着她,面上保持着镇定。 “反正我不管”,李婉婉过来抓住她的手,有些蛮横的道:“这次我一定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穷醋女拔了头筹,整日里与阉宦险獠勾搭在一起的人家,有什么资格做这魁首,简直是玷污了‘文人’这两个字眼。” “方才我见了她那首诗文,倒也算得上是一首好诗,被红娘看过的那首只怕又要文采卓然些,既然是红娘都称赞的,怕也没有再去争执的必要”,苏宁劝道。 李婉婉哪肯罢休,拽她的手更紧了些,带着央求的语味说道:“我才不这样觉得,一娘,你快写,你快写,你若不想争,那我便去替你争,一定要出了心里这口恶气才行。” 苏宁难为情的与她相视着,显得不知所措。 虽然她并不觉得陶九娘那诗文写的有多好,但也不想去争这些虚名头。 沁儿、霜儿这时也慢吞吞的回到了屋子,看着房中的情势,沁儿只苦着脸怏怏道:“婉娘这可难为我家一娘了,奴婢从未见过她写诗文的呀。” 李婉婉瞧了眼两名婢子,却是不依不挠的撒起泼来:“反正我不管,今日就等着一娘替我出气了,若是见不到诗文,让陶芸淑那穷醋女得了魁首,你就准备让沁儿、霜儿将我的尸体抬回京兆府去吧。” 沁儿、霜儿闻言,一时吓得不轻,霜儿也连忙过来劝解:“婉娘何必掷这么大的气呢,那陶九娘本身就是来气你与一娘的......” 谁知不等霜儿把话说完,李婉婉就紧着眉梢摇头发起牢骚来:“啊,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再看到陶芸淑那小贱人张扬跋扈。” 苏宁与沁儿、霜儿面面相觑着,一脸苦意。 思索了会,苏宁终是拗不过这小祖宗,只得缓缓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行,我、我试试吧,不过婉娘也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毕竟我也不清楚陶九娘那首诗文......” 李婉婉见她终于服了软,兴奋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总归是要斗上一斗才能见分晓的,一娘何必惧她,反正在她眼中,一娘不过是一个只会抚琴唱曲的轻贱女子,输了也算不得丢人。” 苏宁不觉暗自冷笑了声:这小祖宗,既然自己都答应了写文,又何必拐着弯来激怒自己。 而沁儿、霜儿听说自家一娘要写诗,激动的不等苏宁吩咐,便赶着去寻来文房四宝,两人分挑着一人铺着纸张,一人磨着墨,就等着苏一娘大笔一挥,顺势写出首流传千古的奇文。 苏宁从沁儿手中接过笔杆,握笔的手不由得轻轻的抖了抖。 小的时候,她确实也学习过几年书画方面的东西,还拿过书法家协会颁发的十级证书,只是这些年过去,别说写字了,她连握笔都已经鲜少有过。 李婉婉见她正默默的酝酿着情绪,在心底里窃喜了一阵,也围拢过来,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尽量为她营造一个好的思考空间。 至于真正的结果会是如何,她现在倒没有多在意了。 正如陶九娘所说,这次的诗会,她必是要去凑数的,凭着自己这才学只怕会招来笑话,苏一娘在这方面的造诣即便是赶超不了陶九娘,总归也要强过自己,拿着她的诗文去应付诗会也会心安理得些。 第20章:执笔斩过往 苏宁握着手中的宣笔,沉思良久,一方面想到陶九娘方才那首诗文中的“昨夜雨疏”,然后又联想到自己过往的际遇,忽然就有了些灵感,奋笔疾书道: “昨夜晓梦旧时颜,楚影依昔情难迁。相识无端空相识,想念不复亦想念。” 李婉婉看着已出的字迹,心里更加惊喜,不觉又靠拢了两步,浅浅打量着那娟秀的楷体。 苏宁也认真凝视着那几句诗文,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样,不由得涌出一抹心酸:很多事情即便嘴上可以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还是很难真正的忘个干净。 她咧着嘴角露出苦笑的意味,又接着写道: “亭台楼阁寒风雨,佳期如许残梦里。有情自古情难有,春光犹在旧人离。” 李婉婉被她这迅捷的文思险些惊住,然而默念着出来的诗句,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 苏宁咬着嘴唇,缓缓的闭了闭眼,沉吟片刻之后,猛的睁开眼,挥笔写道: “卿若尘梦我若魇,一颗红豆独缠绵。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看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李婉婉的心随之颤抖了一下,默念着“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猜测着她的心里还惦念着那位赵家三郎,一时间又是愤懑不已。 苏宁弯下身吹干了笔墨,将纸笺拿起来递到李婉婉手中,又细细的看了眼,浅浅的笑道:“给,婉娘”,随后却迟疑着蹙了蹙眉:“若是有哪里不喜欢倒也可以自己再改改。” 她尽量掩饰着内心渐渐涌起的悲伤,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李婉婉愣愣的眨了眨眼:“一娘,你......”,想了想她又将就要出口的话忍了回去,改口道:“你果真舍得将这诗文送给我去参加诗会?” 苏宁抿着薄唇轻轻的点了点头:“就怕会为婉娘惹来笑话。” 虽说现代的女子比起古代的女人有了更多更好的学习机会,不过一想到唐朝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她总归还是有些胆怯。 李婉婉目光烁烁闪动着,微微的笑道:“一娘,你是活得越来越不自信了。” 她侧首看向屋外,不经意的轻挑了下眉梢,卷起诗文便藏入袖中:“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府了,一娘你要好生珍重,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苏宁也跟着瞧了出去,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亮光,面上不由得露出些担忧的神色:“天色如此昏暗,我看还是让沁儿寻了府上的奴仆送婉娘回府吧。” 李婉婉摇了摇头,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分说道:“何须这般麻烦,陶芸淑都说我李十三娘只会舞刀弄枪,若是行几里夜路还要人相护,岂不又要让她笑话了。” 苏宁苦笑,如此强悍的女子她可真是少见,无法想象以前的苏宁儿与她在一起究竟是番怎样的情境。 目送着李婉婉离去,苏宁紧张的心绪彻底的平缓了下来,提心吊胆了这一日,早已有些疲累不堪。 沁儿扶着她坐到镜台边上,烛火颤动着,照出一张憔悴的面容。 沁儿一面替她卸着妆容,一面细声抱怨道:“今日可真是将一娘给累坏了,那陶九娘实在是可恶了些,已经抢走了赵郎君,还要如此算计一娘,这副心肠,也不知道赵郎君图她什么。” 苏宁心不在焉的听着沁儿的话,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脑海里却开始浮想联翩。 看着金簪、玉栉从发髻上摘下,修长的青丝随之垂落到两边的肩上,她想着以前齐肩短发的自己,还真有些怀念。 然而前世注定已经成为过往,那个温柔活泼的苏宁早已随着那场海啸湮没在了绵延无尽的海洋之中。 今日就当是彻底的告个别。 这一世,唯有将苏宁儿这个角色活得更滋润些才能慰藉前世的自己。 嗯,那便好好的将自己活成苏宁儿的样子吧。 什么欺骗、算计、欺凌,这些统统不存在的。 即便是有,那也只能是她算计别人的份。 ...... 没过多久,霜儿打来了热水,与沁儿一道替她擦洗了身子,换上了亵衣,本要躺到床上准备安睡时,却听到庆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娘可否睡下了?” 沁儿愣愣的看了眼重新坐起来的苏宁儿,苏宁儿半眯着眼同她点了点头,沁儿便朝着外面回道:“一娘刚要睡下,庆春姐姐,是大娘子过来了吗?” “哦,没有的”,庆春的声音略微顿了顿:“秋夜天凉,一娘就早些歇息吧,只是后日便是中秋了,夫人吩咐奴婢过来告知一娘一声,今年中秋不在府上过了,夫人说想带着一娘去净业寺小住几日,待得节日过后再回府,明日就要启程,霜儿、沁儿还得提前将一娘的行装打点一下。” “净业寺?” 几人相继愣了愣。 “知道了,庆春姐姐。” 随后,屋子外面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沁儿、霜儿不明所以的发呆了半晌,苏宁儿也有些愕然。 过了一会儿,沁儿鼓着嘴闷闷不乐道:“这城中处处都是寺庙,大娘子为何突然想要去净业寺?” 霜儿木讷的摇了摇头:“之前也没听大夫人提起过”,想了想,又望向苏一娘,猜测道:“莫不是看着节日将近,担心婉娘带一娘出去闯出什么祸事?” 沁儿嘟着嘴:“只怕是这样。” 苏宁儿冷哼了声:“你们两个臭丫头,就别瞎猜了。” 实际上她也联想到了这一层,想来那位母亲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看来以前的苏宁儿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 沁儿本就为整日困在这院子里发愁,此刻听到要去寺庙小住的消息,更加失落,哀哀的叹道:“看来今年果真是要彻底与这热闹隔绝了。” “行了,死沁儿,一娘都累了一天了,赶紧替一娘收拾了行装让一娘歇息吧。” 霜儿催促了沁儿一声,便着手去准备打点行装。 苏宁儿倚靠在床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两个丫头忙碌的身影,霜儿向来心细,由她收拾,自己也不用操心去到寺庙后会短缺什么。 ...... 苏府东边,玑宸院的厢房内,苏景刚从外面应酬归来。 周氏和惠儿与他整理着衣衫,闻着浑身散出的酒味,甚是刺鼻。 苏景沉着一副面孔,等到上衣被解去,这才慵懒的坐到一旁的坐凳上,扶着身旁圆桌苦闷的感叹道: “年关海路回暖,又将有一大批海外胡商入京,如今长安城各处最好的铺子几乎都被陶崇那田舍汉占尽,这厮如此还不满足,竟开始惦记上西市里面我苏家的邸店。” 周氏也阴着脸,不悦的道:“那些铺子都有契书在,难不成他还能有通天的本事给抢了去?” “有北司衙门那些贵人撑着,他自是有手段”,苏景埋着头,语气更加低沉:“恐怕今年市舶司那边,入市的头份也会是陶家。” 周氏惴惴不安的坐了下来,两眼无力的注视着墙边一幅色泽暗淡的壁画。 苏景默了会,忽然抬起头来,充满质疑的瞟了眼周氏:“刚才回来听奴仆说,今日京兆府的十三娘与陶家那丫头来过?” “来过。” “喔,你又做了蠢事?” 周氏勃然大怒,鼓瞪着眼大骂道:“苏景,你胡诌什么?” 苏景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人家送给阿宁的东西你也要拦下,那十三娘是谁,堂堂京兆府尹的幺女,周六娘,你怎生连这点时务也不识得了?” “苏伯鸾,这事你也要质问奴家?难道我不知道她是京兆府尹的女儿?” 周氏气势汹汹的辩道:“我为的又是什么,你惦记着那丫头的婚事,又不允许我插手,可我总归是做婶婶的,你自己去审审,那李家小娘子整日里都带着你那宝贝侄女干了些什么,不是带她去平康坊找那些没脸没皮的‘都知’们厮混,就是到波斯邸去跟那些胡姬们搅在一起,一个女儿家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苏景闻言脸色大变,之前兴师问罪的底气顿时全无。 “那死丫头要是真能附庸风雅,学些诗词歌赋的东西也算她确实有才学,免不得让人高看几眼,可偏偏不思进取,去沾惹些轻贱自己的下作东西。” “咱们商贾人家的子女,你能指望她有多大进益”,苏景不耐烦的斥了句,语声却变得温和了些: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当着那十三娘的面收了人家的东西嘛,这要是传扬出去,免不得又要传我们一个刻薄慢怠的罪名。” 周氏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就一张破琴,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你这妇人,我与你说不通。” 苏景无奈的苦叹了声,冷着一张脸起身便走到床榻边躺了下去,而后背过身也懒得再搭理这妇人。 周氏与惠儿面面相觑着,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阵,之后屏退惠儿,熄灭了烛火,紧跟着悻悻的躺下身去。 ...... 第21章:牵线人 秋夜深深,格外绵长。 临近中秋,长安城各坊之内灯火通明,都在加紧筹备着节日当天的事宜。 因今年的中秋会格外的盛大些,宵禁的律令也从今晚开始解除,一直持续到三日之后。 虽然已经接近二更天,大街上仍是车水马龙,毫无寂静下来的征兆。 实际上自“安史之乱”后,整个城中的秩序就有了些变化,夜晚的热闹繁盛往往要超出白日里的市面。 南衙的金吾卫起初也在竭力制止这种现象,只不过夜市中不少顽劣户主都有着北司衙门的势力撑腰,金吾卫在执行律令的过程中常常与北衙的神策军发生冲突,最后的结果自然不会令人满意。 没了宵禁律令的束缚,城中的显贵们也趁着难得的几日短暂假期,开始走亲窜友,尽情享受着脱离朝堂纷扰后的清闲与自由。 离西市不远的京兆府官署内院中,此时正是高朋满座,热闹无比。 李婉婉从光德坊西北隅一路策马疾行,刚回到院中,就听到府中奴仆说李国公携着家眷前来探视老夫人,而后兴匆匆的奔入客堂,与父亲、李国公以及各位堂室的兄长见了礼,也顾不得父亲的责备,便径直朝着内堂行去。 内堂外,她那贴身侍女苦等了一日,此刻终于将这小祖宗给盼了回来,以至于才见到她的身影,就连忙迎了上去,喜色甚浓的叫苦道:“婉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晨间不过去了趟夫人房里,回来你便没了影,阿郎与夫人寻了你半日也寻不着踪影,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李婉婉看着她又喜又急的样子,忍不住心疼道:“我的好阿七,害你受委屈了,快告诉我,红娘是不是就在里面呀?” 谁知不等阿七答话,里面便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妇人责备声:“婉儿,你在外面磨蹭什么,还不快快进来与你杜伯母和各位姐姐问安。” 李婉婉羞红着脸,笑意盈盈的疾步走了进去。 入了门,堂上的情形令她一阵愕然,几张生面孔是她长这么些年岁都未曾见过的。 还未完全缓过神来,端坐在堂侧首位的妇人就忍不住厉声数落道:“你这臭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些,在伯母面前也如此没大没小的。” 李婉婉听着母亲的斥责,知道她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如此称谓杜红娘,小脸羞得更加晕红,却还要强作镇定的辩驳道:“阿娘可冤枉女儿了,伯母乃女中翘楚,女儿瞻仰还来不及,哪敢心存不敬。” “你这巧嘴。” “崔娘子倒也不必如此苛责婉儿”,杜红娘温眸相望着,将手中几页纸笺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微微笑道:“我呀就是喜欢和她们这些孩子如此相处。” 说完她又与李婉婉招了招手:“来,婉儿,过来让伯母看看,数年未见,婉儿竟已长成了袅袅婷婷的碧玉闺秀。” 李婉婉注视着堂中众人不假思索的走到她跟前,满是亲切道:“婉儿也有许多年未见到伯母了,没想到伯母风采依旧不减当年,真是御术养颜有方呀,可否也教教婉儿。” 她这话一出,堂中不觉笑声频频,几位堂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道: “哈哈,十三妹妹这张嘴可是跟抹了蜜似的。” 堂上端坐着的老夫人此刻也眉开眼笑的瞟了眼李婉婉,一脸慈容的道:“自打听说二郎与红娘回了京,我家这十三丫头日日都念叨着红娘,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杜红娘听着老夫人这番话,心里更加暖和,紧捏着李婉婉手心,将她安置到旁边坐了下来,柔声细语道:“如今我与你伯父常在京中,你这些堂姐也还尚未出阁,婉儿若是喜欢,便多去伯母家中,正好与你堂兄堂姐们熟络熟络感情。” “真的吗?” 李婉婉激动的环顾了一遍堂中这些姐妹们。 虽说她父亲李竖与那位新册封的李国公并非同胞兄弟,可毕竟都是出自李氏名门,沾着宗亲,又因为在陇西时,她那大母对李国公多有照拂,所以两家关系向来亲近,即便是这些年相隔两地,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堂上的老夫人瞧着孙女童真未泯的模样,实在心疼得紧,连忙在一旁说道:“自然是真的呀,你这丫头又不知道去哪儿野了一天,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呢,你伯父啊今日在朝堂上被圣人拜了太尉,今后就留在京中效命了。” “哇,伯父都做了太尉了”,李婉婉欣喜不已的注视着杜红娘:“那以后伯母就是太尉夫人了,婉儿可不敢再造次了。” “你这下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她母亲崔氏有些不悦道。 老夫人拂了拂衣袖,却是不以为然的劝道:“好啦,大娘子你也不必再拿婉儿撒气了,还不是你与你那郎君整日里娇惯着。” 崔氏愤懑的努了努嘴:“母亲还说呢,还不是您护着,妾身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杜红娘与堂下那双女儿听着这对婆媳斗嘴推脱责任,实在有趣,不由得捂着嘴“噗嗤”浅笑出来,倒是李竖那几位庶出的子女不苟言笑的愣在那里。 李婉婉左右不自在,目光游移着,不经意的看向一旁放置的几页纸笺,顺手拿来瞧了眼,好奇的问道:“这些......” “这些都是你那三位姐姐写的诗文,你大母呀让我替着品评一番”,杜红娘轻抿着薄唇笑了笑:“婉儿虽是府中幺女,想来诗词歌赋也不会输给几位姐姐吧,可有做些诗文让伯母看看?” “喔,诗文啦,这个,这个......” 李婉婉挤着眉,还在犹豫着,却见那三位庶出的姐姐同时笑了起来,满含讥讽的意味。 老夫人与崔氏甚觉尴尬。 那李十二娘比她也就长了几天,无奈生母并非名门望族出生,可仗着生母还受些宠爱,心里多有不甘,此时也不忘在一旁相讥道:“杜伯母可别为难十三妹妹了,您要让她写文章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呢!” “李瑟瑟,你瞧不起谁呢”,李婉婉愤懑的从袖中掏出苏宁儿所做的三首诗文递到杜红娘面前,一本正经的道:“不就是舞文弄墨的事情,谁不会,我今日便做给你看。” 杜红娘摊开纸笺,借着泛黄的烛光,细细审视着,口里情不自禁的念着,当念到“相识无端空相识,想念不复亦想念”时,不由得浅浅点了点头:“倒是我回长安城后见到最好的诗句了,通俗易懂,有些醉吟先生的风范。” 崔氏闻言,也一脸欣喜的连忙凑了过来。 读完三首诗,杜红娘忽然目色沉重的凝视住李婉婉,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婉儿近来过得很是伤情呀。” 一会儿是“想念不复亦想念”,一会儿又是“春光犹在旧人离”,最后还出来一句“也无相思也无缘”,崔氏也立马察觉出了些不好的端倪,怒瞪着双眼,就开始质问李婉婉:“婉儿,是不是四郎那孩子欺负你了?” “阿、阿娘,你在想些什么呢”,李婉婉柳眉微颤,额间跟着一凛:“文轩怎会欺负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着,最后目光齐聚到了李婉婉身上。 “哎呀呀,羞死人啦,羞死人啦”,李婉婉涨红了脸,埋着头苦口解释道:“我坦白,我坦白,这诗文不是我写的,要不是方才十二娘激我,我可不会生出贪人功劳的念头。” 崔氏又定睛看了眼杜红娘手中的纸笺,本还充满期待的脸上瞬间如死灰一样沉寂了下来,随后坚定的摇了摇头:“如此娟秀又飘逸的字体确实不是婉儿这丫头能写得出来的。” 李婉婉自知这颜面一时半会儿是寻不回来了,只得如实答道:“其实这些诗文是一娘做的。” “一娘?”,崔氏努着嘴,面色已显得有些阴沉:“苏家大房那丫头啊。” 李十二娘也猜出她消失这一天定是去找苏家那位煞星了,这时便趁势挑唆道: “都什么时候了,十三妹妹还与那弃女搅和在一起,如此德行有失的女子,十三妹妹也不怕玷污了父亲的清誉。” 李婉婉盯着那李十二娘,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声音冷漠道:“怎么就德行有失了,十二姐姐这话可真是酸得很,别说是被庆王爷退婚了,你这辈子怕是连入庆王爷的眼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 “住嘴”,崔氏怒斥道。 堂上的老夫人平日里大抵也知道这对姊妹有些不合,却不曾想在客人面前如此放肆,也连忙劝解道:“你们两个丫头,有长辈在,怎能如此聒噪。” 杜红娘瞧着这情形,却是平静的笑了笑:“姊妹间偶有争执倒也是常事”,随后她又轻瞟了眼李婉婉:“只是婉儿将那苏家小娘子做的诗文拿来却是何为呀?” 李婉婉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作答。 杜红娘乃当世声名远扬的女校书,虽说已嫁为人妇,可对于诗文音律的热爱定是半分不减,所以也存了些故意吊足她胃口的念头,神秘兮兮的道: “婉儿今日去探视一娘,听她谱了首新曲,甚是别致,知道伯母精通音律诗文,便一道拿了回来,想请伯母品鉴。” 谁知也不等李婉婉深作伏笔,杜红娘就饶有兴致的道:“能作出如此诗文的才情女子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她在音律上的天赋。” 李婉婉闻言大喜,连忙唤了阿七去取来秦筝,按着记忆中的韵律将《清平调》弹唱了一遍。 杜红娘还在回味着,堂下两位堂姐却忍不住开始称赞起来: “这曲调委实新颖动听。” “是呀,就是十三妹妹的琴艺,嘻嘻......” “哈”,杜红娘笑着:“果真是别致”,同时她拿着手上那页纸笺示意了眼:“那么这首曲调呢?” “让两位姐姐笑话了”,李婉婉站起身来,揉了揉鬓角,与杜红娘回道:“婉儿其实也想听听,无奈一娘近来心绪颇重,婉儿无法说动她。” “苏家那位小娘子的事情我这几日倒听人传起过,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失为一位贞烈女子”, 杜红娘握着诗文,斟酌着说道: “这三首诗文在女子诗会当中定是出类拔萃之作,不过要是比起满朝文武和那些才情士子来说,恐怕又太过婉约了些,缺了些夺人的气势,但要让刘使君、杜使君、醉吟先生这些大儒高看几眼也不难,缺的不过是个入得他们眼前的机会罢了,我想这也是婉儿今日的心思吧?” 被看穿了心机,李婉婉羞涩不已,苦笑着答道:“这也让伯母看出来了。” “呵呵。” 众人不觉大笑,老夫人也在上方打起趣来:“我家这十三娘向来是副没忌讳的热心肠,自打苏家那丫头来到京中,便是与她连着筋。” “婉儿这性情倒是不错,所谋之事并非为一己之私,我呀这回便帮婉儿做了这个牵线人”,杜红娘温笑着,话锋却在她那温温的笑意中突然一转:“不过,婉儿可得答允伯母一件事情,改日那苏小娘子若是谱了曲调,你可得将曲子送到府上让伯母鉴赏。” “一定,一定。” 杜红娘欣慰的点了点头:“这诗可有名字?” 李婉婉愣了愣,倒是忘了这事,只得茫然的摇了摇头。 杜红娘想了想:“姑且叫它《梦如钩》吧。” “哇,这个名字真好。” “伯母出口果然不凡。” ...... 棠华院里,随着夜幕渐深,已完全寂静下来。 苏宁儿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像是无意中咬到了自己嘴唇,有阵轻微的痛感。 她翻了翻身,感觉耳朵滚烫滚烫的,不由得胡乱揣测着:怕是晨间坐在秋千里受了凉,要感冒了吧。 也就简单的这样怀疑了下,浓浓的睡意拉扯着神经,让她没有心思去顾忌这些,之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2章:出城 “明日便是中秋了。” 一大早醒来,苏宁儿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惦念起这个节日,想来自己还是舍不得这份热闹吧。 人往往就是这样矛盾,嘴上说着不去,心里却又想着。 才转过身,便见沁儿、霜儿端着热水、拿着今日要换上的衣衫步了进来。 霜儿说:“方才大娘子吩咐了,只让带些朴素的衣衫,这几日一娘便委屈将就着些。” “哦,不打紧”,她也清楚那寺庙中比不得别处,这年头对于佛教的信仰最是质朴虔诚,尤其是这个时候去古刹之中,自是为着祈福求顺,更要多些诚心。 沁儿一边润着脸帕也一边说道:“二大娘子听说大娘子要带一娘去净业寺,面上看着还挺高兴的,吩咐了鸿才在套车,只是一娘这身子骨是要与大娘子一起坐车还是和奴婢们一起骑马呀,奴婢方才去马厩看过,一娘的越影浑身脏兮兮的,怕是那群贱奴们知道一娘受了冷遇故意怠慢,一娘若是要骑,奴婢与霜儿先去收拾收拾。” “喔,什么越影?”,她懵懵懂懂的问道,如今的记忆支离破碎的,许多的东西实在模糊。 “便是去年一娘刚行笄礼时,赵家郎君送你的生辰礼物呀”,沁儿解释着:“听说是赵郎君走盐时从胡商手里买来的,可名贵着呢,名字还是一娘亲自取的,却被那群贱奴们如此轻慢。” “既然要赶路,便别去折腾了”,苏宁儿随口答道。 实际上她也不擅长骑马,舞文弄墨、吟诗唱曲还能勉强凑合一下,然而这件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待得一切收拾停当,霜儿领着她去到齐氏房中,一同用了早饭,随后几个丫头捎着行李就一起出了棠华院。 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今日还是头一遭走出苏府的大门,苏宁儿的内心难免有些激动,对于外面的世界也充满了期待。 才到外院的廊坊里,便见苏景领着苏阙一道匆匆忙忙的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奴仆。 苏景也是早间才得知齐氏要去净业寺的,还有些诧异,趁着几人未出门,慌忙问道:“兄嫂怎生选择此时出门,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呀?” 齐氏平静的打量了眼苏景父子,缓缓回道:“近来家中发生这许多事,我想着怕是你那兄长泉下不安,便想带着宁儿去寺里为她亡父诵些经文,以慰亡魂。” “兄嫂如此念着兄长,伯鸾甚是感动,只是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城中古刹名寺不少,不如等到节日过后,请几位得道高僧到府上来替亡兄做场法事便可,何至于让兄嫂跑这么远的路程”,苏景说着心里不觉微微一酸:“况且阿宁身子骨刚好,去那山里,深秋苦寒,惹了风寒也不是件小事。” “这丫头还不至于这么娇贵,山里总归清净些”,齐氏温眸相望着苏宁儿淡然一笑:“不过几日的时间,小郎不必挂怀,也或许还会去趟旁边的观音禅寺,我已让庆春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前几日你那兄弟也入了京,你家娘子怕是不会让他入府的,也趁着这次去净业寺一道见了吧。” 齐氏提起此话,苏宁儿与苏景的脸上同时现出一抹惊诧的神色。 苏宁儿从未听人提起过父辈还有别的兄弟,也不知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只见苏景本还舒展的面容上顿时现出一抹阴森,沉吟片刻之后,却没再接齐氏的话,环顾着众人,只是淡淡道:“兄嫂去那深山里就带几个侍女怕是不妥,我让鸿才多备些银钱,领几个精壮的奴仆送兄嫂与阿宁过去。” 齐氏浅浅的点了点头,之后便拉住苏宁儿的手朝着院外行去。 府门前早已套好了马车,苏宁儿还没来得及仔细饱览这长安城的景致,便被沁儿、霜儿搀扶着入了车中。 鸿才挑了两名男丁,又牵了三匹快马,与棠华院中的四名奴婢前后夹着马车一道出了光德坊的西门,之后沿着景曜门大街一直南行。 闻着车外喧嚣的人声与车马声,苏宁儿好奇着不时的掀开车帘向外探去,纷纷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 齐氏赶在这个时候将她带出城去,心里总觉过意不去。 放在往年,她这女儿可是最喜热闹的,然而今年与往年比起来情形大有不同,出于许多因素的考虑,她都觉得这样的做法最是妥当,可又觉得有必要与女儿解释清楚。 到得安化门时,紧着城门郎查验鱼符的间隙,齐氏埋在心里的话才开始娓娓道了出来: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本该去大庄严寺或是兴善寺为你父亲做场法事才显得体面些,但阿娘想着那边就靠着观音禅寺,又听说净业寺的住持声名远播,早年也听净业寺的几位禅师讲过佛法,故此才想着这个时候过去。” 苏宁儿静静的凝视着齐氏,待她说完便浅浅的笑了笑:“既然阿娘觉得那处甚好,那就去净业寺,不过是多走几里路程罢了。” “嗯”,齐氏欣慰的抿了抿嘴,思索了片刻,又道:“今日见到你十三叔,宁儿定是要乖巧些,莫要学着你那堂妹堂弟,他总归还是你父亲的骨肉兄弟。” 苏宁儿听着懵懂,也仅是随意的应了声。 马车出了城,随着速度的加快,车内开始愈发的颠簸起来,颠得她心里毛毛躁躁的,难以平静下来。 车夫赶车的吆喝声不时响起在官道上,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传入帘子内甚是刺耳,一时间好难让她适应。 她楚楚可怜的倚在车厢的一角,本想着齐氏还能与她说些什么,然而齐氏说完了该说的话,心里已变得舒坦了许多,埋着头不觉打起了小盹。 苏宁儿只得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红绿相间的萧瑟景致,浓烈的渲染着秋日的肃杀氛围。 而离着终南山越近,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僻静。 ...... 到了净业寺,已是下午时分。 这一路车马劳顿,再加上爬山,苏宁儿早已疲累不堪,分了厢房,连用斋饭的兴致都给磨没了,倒在床上便浑然大睡。 待到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肚子饿的呱呱直叫,好在霜儿贴心,提前准备了些斋食就等着她睡醒。 苏宁儿从霜儿手中拿过食物,近乎狼吞虎咽的,一边吃着,一边又听霜儿说道: “一娘也不用着急,吃完了再去堂屋那边吧,浪家那位十三叔已经过来了,正在堂屋与大娘子叙着话,只是寺中厢房只剩下了三间,怕是留不了十三叔过夜,他还带了位浪家的小郎君过来,大娘子说也不算是外人,等一娘醒来过去见见。” “喔。” 苏宁儿嘴里塞的满满的,鼓着腮帮,听了霜儿的这番话不由得愣了愣:莫不是要替自己找上门的夫婿了? 第23章:浪家叔侄 净业寺虽比不得长安城里那些皇家寺院恢宏气派,因是律宗祖庭,也颇受朝廷器重,雄踞在这凤凰山的山腰上,倒也别有一番洞天。 苏宁儿在那棠华院里闷了一个多月,此时来到这幽深僻静之地,一时竟有了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感。 填饱了肚子,她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跟着霜儿从厢房这边慢悠悠的往着寺院堂屋过去,一路都在欣赏着眼前能看到的美景。 压着步子,缓行到堂屋外面时就开始听到齐氏的说话声音: “小郎如今还是要勤勉些才好,既然那妇人宁愿背着吃官司的风险也要与你恩断义绝,可见小郎是不占理的,你父亲与兄长在世时总是惦记着你,小郎如今这样怕是很难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眠,往后小郎便留在长安城中吧,我虽不能说服你那兄弟兄嫂将你接回府中,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郎就此沉沦,总得为你寻些路子。” “长嫂为着阿宁的事情已经劳心费神了,就别在为我这泼材伤了身。” 听着男子的自责声,苏宁儿与霜儿一道面色冷静的入了堂屋。 齐氏端坐在厅堂左侧,见到苏宁儿过来,不由得张嘴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盏浅饮了一口,注视着苏宁儿,指了指对面的中年男子道:“宁儿,快快拜见你浪家十三叔。” 苏宁儿神色有些木讷的打量了眼那中年男子,怯怯的揖了揖身,嘴角不觉微颤了一遍:“宁儿见过十三叔,十三叔堂安。” 浪十三微眯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背着手围着她细细瞧了一遍,撅着嘴像是自顾自的念道:“阿宁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 说着他又走回茶几旁,拿起一块布帕包裹着的物件过来交到苏宁儿手上,温温的笑道:“这个是你父亲当年送与我的护身符,可灵验了,镇得住鬼神,避得了奸邪,今日我便将它交到阿宁手上,但愿兄长在天之灵能庇佑阿宁你从此顺顺遂遂的。” 苏宁儿见他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有加的样子,果真是攒足了心意,握着那布帕时身子却不自禁的抖了抖。 “好啦,小郎,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齐氏招了招手:“还是坐回来吧,这丫头自打苏醒过来脑子就不大灵光,怕是还得养上一阵子,你别又吓着她了。” “我瞧着倒还挺好的”,浪十三一手垫着下颚琢磨着坐回了座椅上。 齐氏又面向着在他旁边默了半晌的青年男子,微蹙着眉犹疑了下,而后又缓缓道:“这是你十三叔在浪家的子侄,小的时候你们在扬州时还见过的,宁儿可还记得?” 苏宁儿愣愣的瞧了眼那青年男子,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一副憨厚可欺的本分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她这母亲为自己寻的上门夫婿。 还在思量着,却见那青年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慌,连忙摇了摇头:“宁儿、宁儿.......” “哦,年代已有些久远,宁儿妹妹不记得浪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等苏宁儿说完,那青年男子便赶忙起身替她圆说。 苏宁儿紧张得小脸红扑扑的,这场面委实尴尬了些。 齐氏握起苏宁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温眸相望着,再与她说话时又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这呀是浪家的大郎,单名一个翟(di)字,字凌风,为人最是忠厚,过两年便到了弱冠之龄,往后也留在长安城与你十三叔讨生计了,免不得要时常遇见,今日就当是重新相识了。” 听着“时常遇见”这样的字眼,苏宁儿又忍不住瞟了眼那浪翟,却见他那张脸突的现出一抹红晕,跟个姑娘家似的,弄得苏宁儿心里一凛,浑身好不自在,只得镇定着与他躬了躬身,赶紧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浪翟穿的虽是朴素,看上去还带着些乡野汉子气息,但行为举止却甚是温文儒雅,说话前先是与齐氏拱手作了作礼,然后目光嶙峋的扫了眼苏宁儿,温声说道: “得知宁儿妹妹身子近来不大好,浪某在扬州时也学过一些浅薄的医术,等回了长安城我去配些药方为宁儿妹妹再调理调理,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定能让宁儿妹妹完全康复的。” 苏宁儿其实也没觉着自己身子有多不好,无非是一些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不过他这话听着却是十分暖心,也不等她答谢,便见齐氏欣慰的笑道:“如此倒是劳大郎费心了。” “不打紧的”,浪翟心疼的看了眼苏宁儿:“小侄痴长宁儿妹妹两岁,本该照应着些,宁儿妹妹前阵子受了这些委屈,大郎只恨不能为伯母与宁儿妹妹分忧,也唯有尽些绵薄之力了。” “大郎这份心意足以让我们母女铭记于心了”,齐氏说着目光轻抬,看向堂屋外面,天色已现昏暗。 与叔侄二人叙了这许久的话,齐氏先前本想着中间将苏宁儿叫醒,免得耽误了他们回去的归程,无奈这浪家大郎太贴心实诚了些,硬是没舍得让人去唤醒苏宁儿。 眼见着诸事已见分晓,齐氏心里已松快了许多,令庆春将手中托着的一个沉甸甸的木匣交到浪十三手上,耐声叮嘱道:“山路难行,趁着还能见天,小郎你便领着大郎下山去吧,拿着这些银钱到了长安城先寻个落脚的地方,其余事情等我与宁儿回了府上再做计较。” 浪十三盯着那木匣子,有些为难的伸出手去,却被浪翟拦了回来,只是他回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怯懦: “其实、其实小侄与十三叔从扬州过来时也带了些盘缠,伯母只需与宁儿妹妹好生在寺里为伯父诵经超度,切莫再为我们费心,小侄到了长安城定会照顾好十三叔的。” “拿着吧”,齐氏微抿着嘴唇,似有些不悦:“这长安城不比别处,有了这些银钱,将来若是遇到合适的铺子之类的,也能让你十三叔谋些营生。” “嗯,兄嫂所言极是”,浪十三认可着点了点头,一边接过木匣一边又没好气的瞥了眼浪翟,指责道:“这孩子长这么大也没进过长安城,不知长安柴米贵。” 苏宁儿看着浪翟那一脸的难为情,自是清楚他的心思,一个未行弱冠之礼的青年男子,总归是带了些傲气的,比不得她那十三叔这般油滑。 此时,她已大抵瞧出了自己这位母亲的心思,怕是有了让他入赘的打算。 按照早前的计划,齐氏是想为自己寻一位本分人家,这少年郎表现的如此硬气反倒会让她这母亲不满。 果然,齐氏见浪十三拿了银钱,面上已是喜色浓厚,殷切的凝视着浪翟,吩咐道:“大郎,你呀也无需去操心这些柴米油盐的事,等到了长安之后好生看着你十三叔才是,长安城中富庶繁盛,赌坊酒肆林立,可别又让他拿了钱去赌博吃酒狎妓。” “小侄记下了”,浪翟怏怏的答道。 “那我们便先下山了,兄嫂就放心吧,我浪十三逢此大难,如今来到长安城自该振作起来,好好思考着扬名立万的事情,绝不能负了父亲与兄长的在天之灵,哪能再想着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浪十三盈笑着连忙拉了浪翟匆匆的就往堂屋外面奔,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眼见着二人离去,齐氏的脸上不觉现出几分忧虑的神色。 第24章:默认 回厢房的路上,齐氏一直紧握着苏宁儿手心,隐隐约约的不时发出阵阵轻叹的声音。 四名丫头跟在身后也只敢默不作声。 苏宁儿细细瞟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那张面容已憔悴的如枯槁般难看,着实心疼,忍不住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为何见了十三叔与浪家大郎这般哀声叹气的?” 齐氏禁不住摇了摇头:“哎,你这十三叔啊,如今怎生如此不让人省心,前阵子听你姨娘提起他,阿娘就是心神不宁的,没想到今日见了他果真是糟心事不少。” “哦,以前也没听您提起过十三叔。” “你呀还是忘了许多事”,齐氏话到此处却沉默了下来,等到庆春推了房门,领着她入了厢房,母女二人坐到床榻边,随后才缓缓叙述道: “当年在扬州时,咱们苏家主要还是做着行商的买卖,你那祖君路过余杭时与一贱籍女子有染,见那女子有了身孕,本想着带回扬州家宅,后来被你大母得知,硬是连同你祖君一起给拦了回去,那女子怀恨在心,连同她娘家人设计构陷了你祖君,险些害得苏家陷入灭顶之灾,之后那女子便带着腹中的孩子销声匿迹了。” 苏宁听着一阵愕然:“那腹中的孩子便是十三叔吧?” “自是如此”,齐氏点了点头,说起这段旧事,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你祖君便是因为此事染上了痼疾,否则也不至于三十岁出头就折了性命,可毕竟那孩子是无辜的,你祖君弥留之际又想着苏家人丁日渐凋落,嘱托你阿爹一定要寻回自己的骨肉,你父亲最是孝顺,托了好些人才在余杭郡的一个乡下将他寻到。” “既是如此,十三叔怎生没与我们住在长安城里的?” 齐氏与她彼此对视着,眼神中忽然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你这丫头,让阿娘如何说才好呢。” 苏宁儿立刻意识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恐怕这事与自己也有些关联的。 齐氏挽着她的胳膊,没好气的在她肩上轻轻拍打了下:“你呀,向来与你二婶不合,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是与你二叔二婶连着心,当初在扬州将你十三叔赶出老宅还是你和凝香那丫头合起伙来做的。” “啊?”,苏宁儿愣在那里,难怪方才十三叔见着自己一直是那副怪异的眼神,原来是还在生自己的闷气呢。 这真是尴尬了,自己没来由就做了冤大头。 齐氏倒也没有要再责备她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得你与凝香,自打你阿爹走后,你十三叔就整日里心灰意冷的,你那二叔又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六娘更是瞧不起你十三叔的出身,夫妇二人见着他常常冷言冷语,你十三叔与他们掷气,免不得出去花天酒地、投壶赌钱,渐渐就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自是更加让你二叔二婶不容。” 她后面的话说的很隐晦,苏宁儿倒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之前进门时就听说这十三叔与自家娘子恩断义绝,恐怕那妇人也是觉得这日子难以为继,才生出此念头。 齐氏停歇了一阵,轻眯着眼又是感慨连连: “你十三叔当年跟着你阿爹走南闯北的时候,你二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幼子,苏家的家业能有今天他也是尽了不少心力的,你阿爹暴死西域也是你十三叔亲手埋葬的,都是骨肉兄弟,我这做兄嫂的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沦为贱籍。” 苏宁儿听着动容,却见她目光悲切的注视着自己,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势:“宁儿啊,如今你十三叔来了长安城,你切莫再像往日那般待他,他总归是你十三叔的。” 苏宁儿认真的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她也才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长嫂如母”的含义。 她这母亲在苏家过得实在不容易,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也只盼着早些解决了自己这桩婚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再让她受拖累。 关于那浪翟的事情,她也不清楚这妇人究竟是如何想的,反正之前已经答应过由她安排婚事,眼下自然也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在心头略微的盘算了一遍,她也不想直接挑起这话题,只是很隐晦的问道:“浪家那大郎既是十三叔子侄,为何会跟着他一道来长安的呢?” “这对叔侄都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齐氏答道:“你十三叔被他生母带到浪家,他生母做了妾室,小郎又非浪家家主亲生骨肉,自是不受待见,他生母过世没几年便被赶了出来。” 迟疑着想了想,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她其实也有些不确定: “至于大郎那孩子阿娘之前在扬州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事情,据说也是小妾所生,大郎那生母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被他家大娘子给活活打死了,后来闹到公堂之上那大娘子不过是被打了几板子便不了了之,因为这事儿,大郎在浪家的日子自是过得不好,你十三叔可怜大郎,后来就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和浪家断了关系。” 说着她突然就转了脸色,带着些欣喜的表情问道:“宁儿对这大郎如何看?” 苏宁儿撇着嘴,不冷不热的道:“倒确实是个本分人。” “这点宁儿确是可以放心的”,齐氏笑了笑:“你十三叔与你父亲手足情深,在这一点上自是要多为你考虑的。” “嗯,只要阿娘觉得可以,宁儿也没什么意见。” 她想着自己这辈子对于婚姻恐怕也就如此了,总不至于再盼着庆王爷回心转意,也不可能去与那赵三郎做妾,左右思量,还是她这母亲安排的最为妥当。 有个听话的夫婿,还是入赘进来的,即便不会有很深的感情,可总归不会给自己凭空添上许多的糟心事。 若是嫁到别的门庭,凭着自己现在这弃女身份,不说别的,仅是填房纳妾这类事情自己恐怕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任由着别人摆布。 如此际遇,保不准哪日妾室都能借着此由头踩到自己头上来,想想都很无奈。 第25章:曲江诗会(上) 在齐氏房中用过斋饭,苏宁儿回到厢房后,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有些烦闷和不安。 从与齐氏的攀谈中,她如今已经可以确定下来,齐氏是看中了那浪翟,否则便不会叮嘱浪家大郎别去思考柴米油盐的事情。 虽说她也没觉得浪翟有哪里不好,可一想到自己就要这样草草的面对婚姻大事难免会感到些恐慌。 这种心境若是放到现代社会里,也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作“恐婚”。 像浪翟这样的门户,若真是敲定了此桩婚事,入赘进来,两人离拜堂成亲只怕就是这个把月的事情,到时候她也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霜儿、沁儿替她宽着衣,看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也猜不透这苏一娘究竟是如何想的。 霜儿抱着从她身上脱下的外袍,愣愣的注视着沁儿手中的动作,开始娓娓说道: “下午一娘睡着的时候,婢子在堂屋那边听大娘子与十三叔说起浪家大郎来像是很满意,大娘子还将一娘与庆王爷、赵家三郎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浪家大郎听,浪家大郎一点反感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很同情一娘,觉得一娘受了委屈,以此看来,奴婢倒是觉得那浪家大郎挺适合做咱们大房的郎子的。” “嗯,奴婢也觉着那浪家大郎挺贴心的,才见着一娘就想着替一娘调理身子,的确是个实在人”,沁儿笑着打量了眼苏宁儿,喜滋滋的道:“一娘现在需要的不正是这样可以贴心过日子的人嘛。” 霜儿见她默不作声,忍不住好奇的发问道:“一娘你自己是如何觉得的呢?” “喔,既然你们与阿娘都觉得他好,那他便是真的好”,苏宁儿坐到床头上,一副淡漠的样子。 若是以前的苏宁儿只怕免不得又要大吵大闹一番,然而作为现在的她来说,很多事情早已看得平淡了许多。 听着沁儿、霜儿的对话,她反而开始赞同起她们的说法,那些轰轰烈烈的东西最终也是要回归平淡的。 以前的苏宁儿想不明白的问题她早已看透,十岁的年龄差距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更何况她还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 等到沁儿、霜儿睡熟后,苏宁儿卧在床上又独自辗转反侧了许久,想着自己挥挥洒洒做下的那三首诗,想着已经决定斩断过往,想着要好好的过这一世,将所有的事情想得都很通透,一直到后半夜,她才意犹未尽的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苏宁儿从床上爬起来,屋子里有了些动静之后,沁儿才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仓促着替她洗脸、更衣、梳妆。 之后将霜儿备好的斋食端到桌上,一面伺候着她用早饭一面细声说道: “大娘子这次替庙里捐了不少的香油钱,那住持十分感激,说是要与咱们故去的主家好好做场法事,佛堂那边今日会有许多的琐事要做,大娘子让庆春姐姐叫了霜儿过去帮忙,吩咐奴婢照看着一娘就在房中好生歇息,不要出去乱跑才好,这寺庙里毕竟不比在家中。” “嗯。” 苏宁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对于寺庙的规矩她自是清楚,自己一个女眷断然没有四处随意乱闯的道理。 安静的吃着东西,她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往年过中秋佳节的情形。 刚毕业时自己就开了家服装店,前两年生意比较惨淡,像这种节日大多时候只会留在店里照看生意,等到下了班回到家与亲戚朋友吃顿团圆饭,聊聊家长里短的事情便算过去了。 到得之后的几年,生意好了些,有了自己的员工,就能少抄些心,节日里或是专心的约约会、旅旅游,也或者是跟几个闺蜜出去逛逛街,很是惬意。 眼下,她也没有了别的想法,自己母亲就在佛堂那边,能依恋的无外乎就是她了。 ....... 比起山中古庙里的冷清,长安城里今日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各坊各巷尽是喧嚣嘈杂一片,好不热闹。 酒肆、妓馆之中,不时传来“都知”、饮妓压阵领头行令饮酒作乐的欢娱声;慈恩寺、青龙寺两大古刹中的戏场里也是人山人海,莺歌燕舞不停。 然而今日里,最受人瞩目的自然要数长安城东南隅的曲江盛会。 时值正午,曲江池两岸早已人声鼎沸,处处也是饮酒行令的喧闹声。 达官显贵、文人骚客、都知名角汇集,与市井中的热闹却又有几分不同。 风雅奢华之盛皆在这曲江池边。 靠近北岸行宫的干岸上十里红妆,甚是壮阔。 闺中少女们席地而坐,用自己的红裙围成“宴幄”,三五人聚在一起,或是聊些今日的趣闻,又或是低声吟唱着当下时髦的戏曲。 宴幄中时不时发出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引得不远处聚会的男子们时不时就要偷偷瞄上几眼。 曼妙身姿隐隐藏于那“宴幄”之中,自是勾人心魄。 池上精美画舫连成一片,更是气派。 各艘船舫的舫头上高高挑起一连串白色纸糊灯笼,灯笼上面映着的参加行会名门府邸的字样,甚是醒目。 扣人心弦的琴瑟之音从某艘舫中肆意响起,穿过烟波画舫,绕进游人们的心房中,在静寂的水面上悠悠荡荡。 芙蓉池北岸狭窄处,十艘画舫紧连在一起,与干岸相接,可供岸上的女子们自由上下。 舫上衣袂飘飘,不少倩影林立,或是簇拥着一起亲密攀谈,或是翘首看向远处的彩楼上如雪花般洒落而下的诗笺,丰腴娇嫩的面容上不时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忽然,中间的船头上传来一阵喧闹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簪花高髻的碧玉女子,正站在船头上与人交谈着,绮罗纤缕一身红装,雪白的肌肤掩藏在轻纱之中隐约可见。 两名女子的说话声甚是透亮,隔着两艘画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哟,陶九娘今日这身装扮果真是奔着诗魁而来的呀。” 说话之人,正是李婉婉。 她今日穿得格外清新雅致,梳着简约的结鬟式发髻,倒与那妩媚多姿的陶九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陶九娘抿着嘴唇轻笑了声:“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上十三娘,奴家本以为你应该与崔家四郎一起去击鞠或是步打之类的。” “那自然不妥”,李婉婉也笑道:“自从上次拜读了九娘的诗文,我愈发的好奇了些,今日怎么也得亲自瞧瞧九娘那首被诩为女子诗魁的大作才行。” 旁边的女子们闻言,顿时肃然起敬,齐视着陶九娘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小娘子是谁啊,竟有如此才情,奴家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好像是长安首富陶家的九女,据说是很有才气的,还与那头份的盐商赵家议了亲。” “那可都是巨贾大户人家呀,但赵家如今适婚的男儿不就只有赵三郎赵翊吗?” “就是赵家三郎。” “咦”,女子鄙夷的轻嘘了声,“那赵三郎人倒是长得挺俊秀的,就是为人太桀骜不驯,也不知如今有没有收敛了些。” “自然得收敛些了,这陶家别看是商贾人家,势力却是不小。” .......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虽小,但多多少少也能传入些进陶九娘的耳中。 听人妄议赵元白,她脸色微微一沉,当即大声说道:“舫上的小娘子都是整个长安城中最有才情的,我陶九娘可不敢妄自尊大,究竟谁能拿下诗魁,舫中自有红娘与各位女校书做评定,婉娘着什么急呀。” “我不着急,我不着急。” 李婉婉阴森的笑了笑。 陶九娘那声音直接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声,装的人摸狗样的,哪里还像前几日那副目中无人的嘴脸。 李婉婉自是不想再去与她多做争辩。 第26章:曲江诗会(中) 转眼已是申时时分,曲江池四处赋诗饮宴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连舫最中央的画舫内,杜红娘一边品着圣人御赐的琼浆美酒,一边与几位女校书商讨着今日阅过的诗文。 左边身着粉红褥衫的女子正握着一页诗笺,微皱着眉,连连点头道:“要说今日阅过的所有诗文中,当属卫国公家的长女筎姬小娘子这首《咏月》最是符合我的喜好。” 如此说着,她也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柳月清照孤寒池,杏园深处起相思。初闻君心似皎洁,我自犹怜泪沾湿。” “嗯,卫小娘子的这首《咏月》诗倒也算得上是首佳作”,杜红娘颔首致意道:“今年圣人并未明确规定主题,大家或可寄托相思,吊古怀今,也或者是歌咏事物,抒发心志,都无不可。” 这时,另一侧的一名宫中女官也拿着一首诗文在手中,但注意力却是不在诗文上,注视着说话的二人,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 “方才我从行宫那边过来,看到彩楼上飘落下来的一些诗文,忍不住多瞧了眼,大多都是歌咏之类的主题,只怕这次诗会意旨还是会偏向于此。” 说着她不觉苦抿嘴唇,犹疑着也无避讳的直抒胸臆:“卫家小娘子这首诗文,以《咏月》为题,然而内容则是更偏重于抒发愁思,论起来还是有些不足之处。” “少监倒也不必如此苛刻”,拿着卫茹姬诗文的女校书又道:“如今长安城才华横溢的女子已然不多,自是不能与红娘、春娘她们相比,后起之秀能做出此等诗文已属难能可贵。” “陈校书这话我可就不认同了,咱们虽是妇道人家,但自贞观一朝以来出过的巾帼女子也是不胜枚举,圣人既是有意让红娘考较后辈,自是要看出真才实学的”,少监义愤填膺的说了一通,已显面红耳赤。 杜红娘听着两人的争辩,仍保持着一副平静的姿态。 做这评定之事,有些争执其实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只不过她也不能看着这事态继续扩展下去。 卫国公家筎姬小娘子的诗文,她实际上第一眼看时就觉得有些不足之处,然而那女校书却护着这首诗文一直到了最后,免不得有邀宠之意。 她既无意偏私,却也不想轻易开罪任何人,稍作思量后也开始劝说起来: “二位女官不必单单执念于这一首诗文上,圣人这次增开女子诗会环节,其实无非是想添些乐趣,让闺中的女儿家们可以施展些才情,既不关乎考学应试,也不醉心于圣人恩宠,所以参与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少监听完此话,甚合心意,盈笑道:“红娘此话最是中肯”,之后便举起手中那页诗笺:“我这里也有首诗文,还想请红娘过目。” 她目光中忽的闪过一丝狡黠,将诗文递到一旁的侍女手上,传到杜红娘手中时,杜红娘只是微微打量了一眼,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色。 “昨夜雨疏昨夜风,残卷狂沙入城头。北顾萧瑟且有日,话道孤心最忧柔。” 少监念到此处,满是沉醉的摇晃着头,摆出一副享受不已的姿态:“满月重光照楼遗,十里寒霜锁清秋。问君何日共采莲,不解相思只问酒。” 念罢诗文,少监回味无穷的笑了笑:“不知红娘与各位校书觉得这两首《小楼吟》如何?” 杜红娘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这篇诗文我倒是之前已经见过,若不是之后又看过别的诗文,这首《小楼吟》确实当之无愧是今日女子诗会的诗魁。” 她此刻算是看出来了,此二人真是各怀鬼胎呀。 虽说刚回京都不久,但对于长安城的形势还是多少有些了解,尤其是那长安首富与北司衙门的关系,谁人不知。 这位少监既是宫里人,只怕同北衙也脱不了干系,否则一个小小的少监怎生敢当面质疑卫国公千金的诗文。 看来,今日她这女子诗会的主评定官全然就成了摆设。 陈校书听了这首《小楼吟》,默念着“问君何日共采莲,不解相思只问酒”,倒也感觉到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连忙催促道:“没想到红娘也有看好的诗文,不妨拿出来让大家过过目。” 杜红娘笑着从袖中拿出那篇李婉婉交到自己手中的诗文,递给一旁的侍女,传阅给众人品评。 少监握着纸笺轻声念道:“梦如钩。” 陈校书额头轻轻一凛:“好名字。” “昨夜晓梦旧时颜,楚影依稀情难迁。” “相识无端空相识,想念不复亦想念。” 才到此处,舫中女子们听着少监喃喃念着,也情不自禁的跟着默吟出来:“相识无端空相识,想念不复亦想念。” “倒是好诗句。” 那陈校书这时也按耐不住凑了过去,接着念道: “亭台楼阁寒风雨,佳期如许残梦里。有情自古情难有,春光犹在旧人离。” “有情自古情难有,春光犹在旧人离,这后两句着实令人伤感。” “嗯,也不知是何人能写出如此佳句?” 那少监有些不悦的打量了眼一旁议论的两名女子,随后又看向诗的最后一首:“卿若尘梦我若魇,一颗红豆独缠绵。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少监读得心潮澎湃,还在反复回味着,陈校书却已经开始由衷的感叹起来:“也难怪能得红娘青睐,这三首诗果真是应验了诗名,首首夺梦,勾人心魄,得这连舫中的诗魁实至名归,就是不知是哪家女子竟有如此才情?” 杜红娘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行到几人跟前,拿过争议不下的三首诗文,浅笑道:“此乃光德坊苏府长房嫡女苏芷宁所作。” “哦,莫不是被庆王退婚的那位弃女?” 杜红娘的话才出口,舫中顿时炸开了锅: “光德坊除了西北隅的那个苏家哪里还有别的,自然是那个弃女。” “一个商贾之女竟能写出此等诗文,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那陶家小娘子不也是商贾人家女子。” 杜红娘注视着门帘边交头接耳的几名女官,默了半晌,也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笑道: “起初我也觉得这三首诗文太婉约了些,不如陶家小娘子那首《小楼吟》生动有趣,或许是上了年岁,红娘偏偏钟爱于此委婉风格,既然大家各有争执,不如将三位小娘子所作的诗文拿到彩楼上去让各位大儒一决。” “嗯,我也正有此意,想必彩楼上也差不多结束了”,少监颔首致意道。 陈校书却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看了这些诗文,本以为那首《咏月》已足够精致,不曾想长安城竟是藏了不少高人,若是少监还有异议,便让人拿了《小楼吟》与《梦如钩》去给三位使君品评便可。” 杜红娘与那女少监面面相觑着点了点头。 第27章:曲江诗会(下) 女官拿着陶九娘与苏芷宁所做的两首诗匆匆去了彩楼那边。 此时,彩楼上的诗文甄选已经接近尾声,已经有不少脍炙人口的诗句传了出来,甚至那些从彩楼上抛下的诗笺也有一些被人拾了起来,转到了画舫上的女子们手中。 大家正议论着,见到画舫中奔出的女官,不由得翘首望去,一些焦急等待的女子早已围拢过去开始打听着里面的情况。 听说了些关于几位评定校书为诗魁花落谁家而发生争执的消息,又有女官陆陆续续从画舫中走了出来。 她们吟诵讨论着被争议的几首诗文,各自陈述着彼此的意见,对于诗魁的归属也是充满了期待。 李婉婉本是一脸平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只是无意间听到了“昨夜雨疏昨夜风,残卷狂沙入城头”前四句诗文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她直接冲着那边正与人攀谈的陶九娘横了一眼,就要准备大骂:“陶九娘,你这穷醋女......” 陶九娘闻声连忙转过头来,向她身边靠拢几步,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傲娇姿态:“十三娘,奴家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那旁边的女子看不过去,还忍不住小声指责道:“这京兆府的十三娘为何如此跋扈?” 李婉婉鼓着嘴同那女子恶狠狠的瞪了眼,那女子赶紧住了嘴。 李婉婉心里怒火正盛,但这事终究不能理直气壮的拿到明面上来说,只得压着声音质问道:“你、你竟然诓一娘,你不是说第一首诗是给一娘的?” “喔”,陶九娘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并没有要直接回答她的意思,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听说送到彩楼那边去的另一首诗作是宁儿妹妹写的,我可真是小瞧了她呢,她竟还有此才华。” “你别以为整个长安城里就只有你才会卖弄才学”,李婉婉怒不可遏的干咬着嘴唇:“倒是我小瞧你了才是真的,亏那傻女人还好心待你。” 再多看她一眼,自己都觉得恶心。 本觉得她也只是藏了些在赵元白面前抬高自己的细微心思,却不曾想竟是这般险恶,真是细思极恐啊。 拉着贴身侍女阿七也不等陶九娘解释,李婉婉气匆匆的就下了连舫,心想着得亏是自己逼着苏一娘写了这诗文,要真是拿了那首诗过来,今日难堪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而陶九娘目视着李婉婉离去,只是隐忍着恨恨的咬了咬牙。 瞧着眼下的情形,这李婉婉并没有拿自己所赠的诗文来交差,着实气煞人也。 她也猜测过今日可能会遇到一些书香门第家的女子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可仗着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又潜心创作了将近半月,还请不少大儒品评过,觉得拿到诗魁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竟是在她眼里毫不起眼的苏芷宁。 真是,真的是...... ...... 彩楼上,几位使君拿着连舫上送来的两首诗文,传递着看了数遍意见也很难统一,不好分个优劣,最后只好递到圣人面前让圣人裁断。 北岸的行宫中,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教坊的乐师们用心演绎着排练的新曲,圣人与妃嫔文武们听得正是专注,送诗文的官吏等在殿外看的也是投入。 待得乐舞完毕,那官吏才敢举着诗文谨小慎微的步入殿中,虔诚跪拜之后,方才说道:“启禀圣人,曲江池那边,太尉夫人送来女子诗会的两首诗作,彩楼上的三位使君难以决断,故令微臣交与圣人裁决。” “哦?”,圣人瞟了眼那小吏,俯视着众人不觉苦闷的笑了笑:“今日众卿可真是不准备让朕闲下心来呀,方才那些士子文武们所做诗文已经让朕难下决断了,如今竟连红娘也要给朕出难题了。” “嘿嘿,圣人劳苦功高,虽是累了些,可不等翰林院的那些大儒们出手,后辈中就已是才学之士倍出,这实乃祥瑞之兆,天佑我大唐呀。” 他身旁一名近侍也温笑着答道。 “田卿所言甚是”,圣人招了招手:“呈上来吧。” 他口中田卿正是如今正受宠的北衙枢密使田福光,因拥立圣人有功,被册封为神策军右中尉,最是权势滔天。 田福光从小吏手中拿过诗文递到圣人的面前时,看着首页诗文的落款,不禁窃窃一喜,之后便默默的审视着圣人的表情。 圣人先是大致浏览了一遍那首《小楼吟》,当看到最后两行时,忍不住大声念了出来:“问君何日共采莲,不解相思只问酒,嗯,女儿家能作出这等生动有趣的诗文倒是不简单。” 随后看了看落款,圣人眉梢不由得一皱:“陶芸淑?田卿,可是那布政坊里的陶家?” 田福光微眯着眼,含笑答道:“回禀大家,正是这长安城首富陶定乾家的九女。” 圣人思索着点了点头:“听说那陶家与田卿也是姻亲?” 却不等田福光回答,圣人便冲那送诗文的小吏示意道:“赏,赏这陶家小娘子御制金釦玉碗五对,蜀锦五十匹,银钱五百贯。” 田福光满面春风的抬了抬眼,自是欣慰不已。 那小吏正要领了旨意去交差,谁知圣人另一侧的近侍却指着那诗笺小声提醒道:“大家,这下面还有一首呢。” 圣人略显慌乱的翻出第二页诗笺,默默的打量了眼,念到“相识无端空相识,想念不复亦想念”,脸色忽然沉寂下来。 那田福光顿觉不妙,指着那小吏大声指责道:“放肆,今日乃是万家欢聚的日子,你这小吏竟敢让人搅扰了‘大家’的兴致,还不快快去将那写诗的女子捉拿严办。” 小吏吓得面色顿时铁青,愣愣的直视着殿上圣人不知所措。 那可是太尉夫人推上来的诗文,没有圣人旨意哪敢就这样去拿人。 文武百官连同李国公在内都是错愕不已,惊恐的注视着圣人的脸色,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而圣人被诗中内容所引,全然没去顾及殿中情形,待得读完全诗,只听旁边近侍已连唤数声,赶忙答道:“哦,温卿。” 被唤作温卿的内侍乃是北司衙门新提拔的左神策军中尉温季清,兼领着内外五坊使,眼看着那小吏已经准备冲出殿外,他的脸上不由得显出几分急色。 圣人立马反应过来,大声阻止道:“不,不可。” 也不过转瞬之间,那小吏就接到两道旨意,面色更是难堪,僵在那里全然不知该如何行事。 圣人沉吟着,口中反复念着:“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温季清弓着身子凑到圣人跟前,细声询问道:“大家怕是又在思念德妃了?” 圣人缓缓抬起头来,紧握着诗笺,同那小吏问道:“作此诗的又是哪家的小娘子?” “回禀圣人,微臣听说此女子乃光德坊朝议大夫苏议郎家中的子女。” “现在何处?快快宣到殿上来,朕要一见。” 那小吏埋着头,颤颤巍巍的答道:“这位叫苏芷宁的小娘子并未亲自前来,诗文只是太尉夫人呈上来的。” 听到苏芷宁的名字,殿中正举着酒盏沉思的庆王,身子不觉微微一抖,手中的酒也随之溅了出来。 他神情有些慌乱的放下酒樽,强作镇定的拿出帕子将沾上酒水的手擦了一遍,只见圣人悻悻的点了点头,直起身来,思量着取下身上披着的锦袍交到温季清手中,语声温和的说道: “将这锦袍赏给那作诗的女子”,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再赏金釦玉碗、金簪凤钗各十对,蜀锦百匹,银钱千贯,并着检校进食使入苏府赐今日中秋御宴。” 温季清一一的记着,低着头窥视了眼另一边的田福光,面上不由得阴阴的笑了笑。 此时此刻,对于诗魁的归属大家已然心知肚明,就连方才彩楼上所选出的三十余首诗文赏赐也没有如此丰厚。 可见圣人对那无名女子的看重。 第28章:无病呻吟 行宫中圣人对于女子诗会的两首难断之作也未直接作出评断,但所赏之物已足见分晓,尤其是亲自将身上所穿锦袍赏与作《梦如钩》的女子,可见青睐程度不同一般。 消息传出,自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重新议论起前些日子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事件。 然而再提起那苏家一娘时,各自的脸上不觉多出了几分敬佩的神色,也有少许敢于直言的人公开的为苏一娘打抱不平。 陶九娘此时已坐在回府的车马之中,一副愤愤难平委屈至极的样子,对着面前的亲近侍女不停自言自语的抱怨道: “好你个苏一娘,实在是阴险了些,不说是失忆忘记了些事情吗,怎生还能作诗,而且还写得那般矫揉造作、故意呻吟,神不知鬼不觉竟然抢了诗魁的位置,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那侍女畏惧着劝道:“圣人对九娘的恩赏也不轻呀,那御制的金釦玉碗何其贵重,这要是回到府中让阿郎知道了定是又要夸赞九娘一番,其余各房的郎君、小娘子也只会对九娘青睐有加。” “你懂什么”,陶九娘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我何须要他们青睐,让那穷醋女得了诗魁,要是传入三郎耳中,免不得又会旧情复燃,我辛辛苦苦谋划这些日子,之前的付出不全都白费了。” 说着她又瞟了眼侍女:“今日可有打听到三郎的去处?” 那侍女努了努嘴,也不太确定:“好像是一个人去了西市的波斯邸那边。” “哦,那赶紧去波斯邸。” “波斯邸?” 侍女闻言吓得不轻。 陶九娘怒瞪着双眼:“怎么,她苏一娘能去的地方,我就去不得了。” 侍女不敢反驳,只是怯怯的道:“不回府了吗,阿郎和田姨娘都等着九娘回去庆祝呢。” “有什么好庆祝的”,陶九娘不悦的蹙了蹙眉:“又不是诗魁,还是去寻三郎要紧。” ...... 已近傍晚,西市的波斯邸酒肆中早已人满为患。 自贞观以来,近自番邦属国,远自千里外的海外诸国慕名而来的胡人数不胜数,这些胡商在长安城中的酒肆最是受到唐人热捧,也早有诗云“落花踏尽游何处,笑人胡姬酒肆中。” 即便胡人酒肆中酒价要高出平常酒肆许多倍,但长安人仍是趋之若鹜,将之作为一种追求。 而在长安城所有的胡人酒肆中,生意最火爆的当属西市的波斯邸了。 妩媚多姿的“胡旋舞”,香醇可口的葡萄酒,引得酒客们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位于邸店酒肆二层最里面的厢房之中,自打营业初始,就来了一位神秘客人,说起来也是里面的常客,生得俊秀出众,每次来都会引得邸店的胡姬们翘首观瞻。 然而这位常客来此并不像其他的酒客一样,寻名姬作陪、问风月之事,更多的缘由是因为这邸店的主人与他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僻静暗雅的室内,那俊秀的酒客手捧八菱金杯,轻轻摇晃着杯中醇酒,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忽然间,一阵木门轻推声响起,随后又是帘子被掀起的微妙婆娑声音。 俊秀男子寻眼望去,只见一张面如皑皑白雪的异域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系着长长的丝绦,穿着大袖合欢衫,头戴蓝天美玉饰物,发髻魅力妖娆,多看一眼便会勾了魂魄,就如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自成婀娜。 女子行到俊秀男人面前,轻挥素手,拂了拂旁边的灯盏,那火焰立刻又高了一节。随后缓缓坐了下来,不经意的打量了眼面前沉闷的男子,露出如春风般醉人的笑意: “今日芙蓉园那边备受瞩目,文人论赋、都知争艳,好不热闹,三郎却枯坐在我这酒肆中,既不饮酒,也不言语,一副看尽世态炎凉的落魄样子,倒是让邪月不知所从。” 她口中三郎正是盐商赵家三郎赵元白。 赵元白抬起头来轻挑着瞟了眼女子,苦笑道:“圣女今日也要来取笑我赵某。” 这女子身份也并不寻常,乃波斯皇族波斯王子后裔邪月圣女,只是久居长安,早已不知故土模样。 只见她提起衣袖从桌上端起金杯,浅浅的饮了一口,面色平静的道:“三郎说笑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终日这样郁郁寡欢下去。” 赵元白这才握起金杯猛地灌了一口酒。 “听说你心尖上的那位小娘子昨日便出了城?” 邪月圣女凝视着他,见他沉默不语,随后又自顾自的说道:“这可真是不巧了,方才我听冷婵回来说,今日女子诗会那边出了两首好诗文,弄得评定官们难以决断,最后到了圣人跟前才勉强评出了个结果,如此有才情的旷世女子,三郎错过了难道不觉得可惜?” “旷世女子?”,赵元白冷笑了声:“这长安城的旷世女子此刻就坐在我跟前,我还有何觉得可惜的,什么诗会,只怕又是些沽名钓誉之徒。” 邪月圣女听他如此夸赞自己,一时间脸色微红,竟露出羞涩的神情。 不过看着他平静的重新斟满酒一饮而尽,也只当是玩笑话,不敢在意,镇定着从袖中取出两页诗笺,自顾自的轻声念道:“昨夜雨疏昨夜风,残卷狂沙入城头........” 一连念完最后两句,却也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得故意叹道:“这陶家九娘倒是文采不错,只可惜不受圣人青睐,终究是与诗魁失之交臂。” “无病呻吟”,赵元白不屑的冷哼一声:“长安城中已干旱月余,何来的风雨?” “喔,那我倒是不懂了”,邪月圣女又翻出第二首诗文,明知诗文是那苏家一娘所作,却故意戏弄起他来:“这诗魁的三首《梦如钩》其间也提到了寒风雨,为何又不被人诟病,实在费解。” 说着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几乎一字一顿的缓缓念了出来:“昨夜晓梦旧时颜,楚影依稀情难迁。” 当念完第三四句后,她打量了眼赵元白,只见他脸色微沉,显然已被诗文吸引进去,口里还喃喃念着:“相识无端空相识,想念不复亦想念。” “亭台楼阁寒风雨,佳期如许残梦里。有情自古情难有,春光犹在旧人离。” 邪月圣女将第二首念完,赵元白只觉句句挠人、字字扎心,已是伤情无比。 邪月圣女有些心疼的禁不住蹙了蹙眉,苦忍着心酸继续一本正经的将诗文念了下去: “卿若尘梦我若魇,一颗红豆独缠绵。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赵元白愣愣的僵在那里,反复低吟着:“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邪月圣女淡然的笑了笑:“若是按照三郎的说法,恐怕此诗也免不得有无病呻吟的嫌疑。” “嗯,若是只瞧那一句,确实避免不了,只不过......” 他话到此处突然停住,想着后两句诗,仍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拔。 邪月圣女看着他目光渐转深邃,一副情难自已的痛苦模样,再也无法将他戏弄下去,只得坦诚道:“真没想到苏家一娘也能写出如此勾人心魂的诗句,倒是小瞧了她。” “谁?” “喔,据说也是位叫苏芷宁的女子”,邪月圣女抿了抿嘴,故作镇定道:“圣人还赏赐了中秋御宴,只可惜.......” 赵元白兴奋的从她手中夺过诗文又斟酌着审视了一遍,而后愤懑的瞥了眼邪月圣女,被她这番戏耍,本有些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出来。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想着苏宁儿的模样,默念着“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强压着心头激动的情绪疾步出了厢房。。 看着他急匆匆的离去,邪月圣女重新握起那页诗笺,默默的又读了一遍,之后也黯然摇了摇头:“莫问痴心归何处,也无相思也无缘。” 第29章:朝三暮四 在净业寺闷了一日,眼看着斜阳西下,苏宁儿趴在厢房的客桌上忍不住短叹了声:“这日子......” 还未把话说完便见沁儿端着一个玻璃的托盏走了进来,里面盛满了五颜六色的饼状点心。 沁儿将托盏放到桌上,喜笑颜开着道:“这是寺里今日刚做的月饼,大娘子说等做完法事再与一娘过来吃团圆饭,又怕一娘饿坏了肚子,先让一娘吃些月饼垫垫。” 苏宁儿犹疑着从托盏中拿出一枚粉色月饼轻咬了口,一股淡香随之涌入心头,甘甜可口。 她咀嚼着不由得弯了弯柳眉,欢喜着点头道:“味道倒是不错”,说着便拿出一枚淡黄色的月饼递到沁儿手上,吩咐道:“阿沁,你也快尝尝。” 沁儿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递到嘴边咬了口,还没有细细品味就迫不及待的赞叹道:“咦,真是不错的,只怕咱们府上做的都不如这个的呢。” 苏宁儿只是认可着点了点头,毕竟她并不清楚苏府的月饼做的究竟是怎样的。 然而这里的斋饭却是实实在在不如苏府厨房做的好吃,吃了几次,苏宁儿都只是勉强凑合着填饱肚子,并没有多好的胃口。 没想到向来最不受她待见的月饼反而此时成了她最香甜的美味。 沁儿见她胃口一时大好,连忙又去为她泡了新茶,苏宁儿就着那清淡的茶水,一连吃了好几枚,又挑了几枚赏给沁儿,如此细嚼慢咽的品着,早已几盏茶的时间过去。 月上枝头,透过柳叶窗照射进来,外面朦朦胧胧一片,还能瞧见远处起伏的山涧,她也在想着齐氏恐怕就要过来了。 正思索着,却听厢房外面响起了一阵男子的说话声:“苏家的小施主在吗?” 苏宁儿与沁儿相视着愣了愣,听着声音甚是熟悉,只见沁儿小声呢喃道:“怕是明惠禅师身边的那位小僧”,紧接着便连忙答道:“可是不觉小师父?” “正是小僧。” “哦,小师父唤我家一娘何事?”,沁儿噘嘴:“是大娘子唤我们一娘过去吗?” 那僧人的话又传了进来:“并非齐施主与住持传唤,只是方才护院来报,说是寺外来了位俊俏郎君,着急见小施主,小僧这才敢过来打搅小施主。” 苏宁儿心头又是一愣,这夜幕深深的,有谁会急着来找自己,左右思量着,又听沁儿揣测道:“正是中秋月圆,想来是浪家大郎上来探望一娘了。” 苏宁儿想了想,也觉得只可能是他了,站起身来,让沁儿替她理了理衣衫,主仆二人随着那小僧一道去了前院。 月色皎洁,寺门外挑高的灯火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暗淡,隔着老远,苏宁儿就瞧见了一副魁梧高大的身影,一袭白色的外袍在风中瑟瑟抖动着,甚是亮眼。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英姿飒爽的身影不像是浪翟,只得紧紧拉着沁儿的手缓缓靠拢过去。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白袍男子立马转过身来,月光映衬下,那张面如冠玉的宸宁之貌顿时展现在苏宁儿面前。 苏宁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心头不由得一惊,吓得险些没了魂。 沁儿也完全没想到会是赵元白,讶异着唤道:“赵郎君?” 赵元白欣喜若狂一般的从沁儿手中夺过苏宁儿那白皙的手,紧握于掌中,温眸相望着甚显激动:“宁儿,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是惦记着我的,我可真是不识好歹。” 沁儿僵在那里张着嘴俨然不知所措。 苏宁儿颤颤巍巍的将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心头七上八下的乱跳着,支支吾吾道:“赵、赵、赵郎君,你这是在说什么,什么惦记着你?” 口上如此说着,小脸却已红扑扑的传出一阵滚烫。 赵元白又情不自禁的拽住她的手,暖暖的温度不时从手心散出,直让她害臊得头皮发麻。 “你何必与我装糊涂”,赵元白知道她是在计较着前两日发生的事情,连忙道歉道:“那日确实是我的不对,你那一巴掌也煽醒了我,可我竟没想到......”, 说着他却忍不住顿了顿,看上去很是难为情的样子:“哎,我真是混账了些,我的宁儿一直都是那个宁儿,又何曾改变过心意。” 苏宁儿被他绕了进去,听着更是云里雾里的。 赵元白索性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生怕她再挣脱出去,自说自话道:“宁儿,你放心,等回府我便向阿爷道明,让媒人去你家提亲。” “提亲?”,苏宁儿吓得面色铁青,用力将手挣脱了出来,心慌意乱的指责道:“赵元白,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朝三暮四的。” 赵元白这下却不明所以的愣了愣,质问道:“阿宁,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我何时朝三暮四了?” 苏宁儿有些生气的解释着:“你都已经有了亲事,怎么还这般恬不知耻,我可不会去你赵家做妾,我阿娘也早已言明过了,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真不知道这家伙又得了什么失心疯。 “我那日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我怎会让你去我家做妾”,赵元白苦口辩驳着,脸色顿显难堪。 “那、那也不行”,苏宁儿尽量克制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你与陶九娘的亲事如今许多人都知道了,陶九娘好歹也是女儿家,你......”, 迟疑了下,她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将接下来的话讲了出来: “你们男人行事可不可以不要这般轻浮,你知道被退婚对于一个女儿家有多大的影响吗?” “我轻浮?”,赵元白一脸委屈:“我何时又轻浮了,说去陶家议亲我也只是在你家客堂上提过,但那只是气话,至于其他的都是陶家自己人传的,与我何干。” 他越说越觉得愤愤难平,最后竟开始抱怨起来:“宁儿,你现在也知道被人遗弃的滋味了,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是出了一趟京,回来你便要成为别家的娘子,难道我就不难受了。” “你.......”,苏宁儿无言以对,他这话句句在理,还真让自己没法反驳。 沁儿听得真切,瞧着他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半天,倒也是带足了诚意,天可怜见,她还从没遇见赵家郎君对别家女子有过这副好姿态。 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她家这一娘到如今一直对赵家郎君都是不冷不热的,此刻也忍不住在一旁劝说道:“一娘,你看赵郎君风尘仆仆的过来,山下早已摸不着影,怕是也受了不少罪,莫不如禀过住持与大娘子,先寻一间干净的厢房,让赵郎君歇息,一切等明日再做计较。” 谁知不等苏宁儿作答,赵元白便点头道:“嗯,沁儿这话在理,我与这净业寺的明惠禅师十分相熟,便先在这里住下,正好请教他些佛法,等大娘子为伯父做完法事再与你们一道回城,听说最近这道上也不安宁,有我护着倒也稳妥些。” “哦,有吗?” 苏宁儿看了眼沁儿,觉得这丫头睁眼说瞎话,大好的夜色怎会看不见山路。 “嗯,有的。” 赵元白答了句,也与沁儿面面相觑着,带了些威慑的眼神。。 沁儿为难的想了想,轻皱着眉头缓缓点了点头:“哦,好像是,有的,有的,有的。” 第30章:尴尬的局面 苏宁儿顿觉气闷,沁儿这臭丫头可真是一点立场没有,想了想,还憋着气就立刻回绝道:“那也不必要的,我与阿娘有鸿才他们护送,断然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赵郎君还是趁着月色早些回府吧,免得家中人挂念。” “鸿才?”,赵元白顿时变得不悦,大声斥道:“那都是二房的人,我哪放心。” 他说完就径直朝着寺中行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手里面突然捏了样东西,漫不经心的说道: “哦,忘与宁儿说了,我方才在山下遇见位愣头青,傻里傻气的,初见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谋些什么腌臜事,想着你与大娘子在山上,我便将他痛扁了一顿,本准备将他撵走,没曾想却遇见了你浪家十三叔,说是他侄子,专程从长安城赶来替你送月饼的。” “浪家大郎?” 沁儿惊慌的视向苏宁儿,苏宁儿也是一脸苦意,怨愤的注视着他,只见他那对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傲慢的眨闪了一下: “这敬云斋的糕点确实不错”,赵元白将手中的东西轻轻的晃了晃,却没好气的道: “只是他那侄子委实小气了些,大老远的过来送月饼,就拿了这么一个,我想着偌大个静业寺自然是不会委屈了大娘子这样尊贵的香客,宁儿也不会稀罕区区敬云斋的月饼,正好上山时饥肠辘辘就先垫了垫肚子,宁儿应该不会责怪我的吧?” 还没等苏宁儿答话,他就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顺势扔了出去。 苏宁儿看着轻飘飘的,像是个空了的丝绸袋子,心里虽有些恼恨,面上还是装作无事的摇了摇头:“哦,不打紧的。” “那便好,我先去拜见大娘子与明惠禅师,你同沁儿快些进来吧。” 赵元白欣慰的笑了笑,随后转过头洒脱的走了进去。 沁儿眼巴巴的看着赵元白走远,阴着脸小声嘀咕道:“赵郎君还是如此霸道,那敬云斋的糕点可贵着呢,又是中秋之日,他、他怎么能吃了浪家大郎送给一娘的月饼。” 苏宁儿也深感无奈。 那敬云斋她自是听说过,来到这里这些日子,苏府上吃到的许多糕点皆是从那处买来的,那可都是大户人家才能受用得起的。 浪翟这样的出身肯定是比不了赵元白,想来他与十三叔无非也是今日才赶到长安城的,之后又风尘仆仆的赶来替自己送月饼,即便是礼物轻了些,可就凭着这份情意也是令人感动的。 更让她气愤的是,这家伙竟然打了浪翟,其间的误会她也不清楚,谁又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如此想着,她心里恨赵元白已经咬牙切齿,对浪翟更是觉得有几分愧疚。 这浪翟毕竟是自己已经默认下的夫婿了,他怎能这般无理。 沁儿握着她的衣角一边向厢房行去也一边抱怨道:“要是大娘子知道赵郎君打了浪家大郎怕是会生气的,就是不知道浪家大郎伤得重不重?” 苏宁儿压着步子,听着沁儿的这番话,眉梢不由得微微的蹙了蹙:“想来他们今日是回不了城的,明早领着霜儿我们早些下山去看看他便知。” “啊?”,沁儿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一副惊恐不定的样子:“那赵郎君不是说也要在这里住下的吗,一娘若是去看望浪家大郎,他若知晓了自然也会不高兴的。” 苏宁儿被她气得喘不过气来,鼓着嘴骂道:“你这鬼丫头,他打伤了人,我们自该去快慰快慰人家的,再说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沁儿委屈的咬了咬嘴唇,满是忧虑的解释道:“可是、可是赵郎君方才说等回了城就让人到府上来提亲的,难道一娘不想嫁给赵郎君吗?” “不想。” 苏宁儿冷冷的答了句。 这位赵三郎实在是反复无常了些,一会儿又是要去陶家提亲,一会儿又说来苏府提亲,还真是未将她们这些女儿家放在眼里,她可不同于这些任人摆布的古代女子。 气匆匆的回到房中,霜儿早已候在了里面,苏宁儿也无心去搭理她,闷闷的坐到床头上想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更是堵得慌。 沁儿将霜儿拉到角落边,与她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两个小丫头捂着嘴在那处却偷偷的乐个不停。 苏宁儿终是看不过去,烦闷的冲着沁儿斥道:“你这死丫头,为何与那赵三郎一个模样,朝三暮四的,昨夜还听你与阿霜讲浪家大郎温顺体贴,怎生今日又开始向着那赵家郎君了?” “奴婢、奴婢.......”,沁儿没曾想她竟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愣在那里吞吞吐吐的不知所从。 霜儿这时倒是显得勇敢许多,径直走到苏宁儿身边,好言宽慰道: “一娘切莫动气,奴婢、奴婢其实和阿沁也是希望一娘可以真的过得快活些,前日赵郎君去府上羞辱一娘与大娘子,奴婢和阿沁看着一娘与大娘子伤心难过,自是嫉恨赵郎君,但心里面一直跟明镜似的,赵郎君不管如何不是,他心里总归是念着一娘的。” 苏宁儿听了这话,有些动容,目光深沉的注视了霜儿许久,瞧着沁儿在角落里被自己训斥得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个年代里,像沁儿、霜儿这种被卖来的奴隶丫头连贱籍都不如,可她终究是存了些现代人的思想,不会像别的主家一样理所当然的不将自己的侍女当人看待。 再说,她们毕竟从头到尾都是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忠心耿耿的,细细想来,自己也有些后悔同小丫头发那么大的火气。 只是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妥协,先是看透世态炎凉,任由着苏家长辈安排自己的婚事,却被庆王府退了婚,一朝沦为了弃女;之后又考虑着齐氏的处境,说服自己接受上门夫婿的安排。 如今倒好,昨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这赵元白又冒了出来,也不知道齐氏再会如何考虑。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一样任由着人摆布。 默默沉吟了许久,她还是同沁儿招了招手,心有愧意的道:“过来吧。” 目视着沁儿缓缓走到跟前,她温眸相望着捏起她的手心,浅笑道: “方才我也不该那样说你的,只是生在这样的门户里,又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凡事还是要力求安稳才好,那赵家郎君与陶九娘的亲事无论是真是假都已传遍了半个长安城,要是因为此事再生出些事端来,总是不好。”。 思考着前些日子里齐氏与自己交代叮嘱的话,她想着自己对沁儿讲的这些,恐怕也会是那位母亲想与自己说的。 第31章:不一样的事实 沁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苏宁儿定眼瞧去,竟发现这小丫头眼角湿漉漉的,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也没想到自己就大声斥责了她两句,便惹得她哭鼻子,心性可比自己还要稚嫩。 她哭笑不得的伸出手去在她眼角温柔的拂了拂。 看到苏一娘宽慰自己,沁儿本来黯淡无光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暖意,感动的道: “其实奴婢也不是那个意思的,奴婢是跟着一娘一块长大的,大娘子待奴婢从来都是极好的,奴婢只想好生的伺候一娘,在奴婢眼里,谁待一娘好,那奴婢就觉得谁是好的,奴婢也不是真的想维护赵郎君。” “嗯,我知道的”,苏宁儿会心的笑了笑:“只是我那阿娘好不容易宽松下来,就不要在因为这件事情去让她烦心了。” “奴婢记下了,就是......”,沁儿答着忽然迟疑了下,之后还是鼓足勇气如实讲道: “就是奴婢觉得一娘太委屈了些,赵郎君总说自己并未与陶家结亲,可陶九娘却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下了这门亲事,她在一娘与赵郎君之间见缝插针了这些年,如今活生生将一娘与赵郎君拆散了,奴婢觉得她的心肠太恶毒了些。” “见缝插针?”,苏宁儿一阵愕然。 她对之前的陶九娘大概也有些印象,却从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上次与陶九娘见过一面后,她仅是感觉这女子心思太过缜密了些。 此时,在一旁静立半晌的霜儿也开始插话道:“难不成一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日你对陶九娘的态度奴婢可真的觉得很诧异呢,婉娘那般维护一娘你,一娘始终都很平静,就说诗会的事情,往年她要是这般羞辱你,你早与她翻脸了。” “哦,是吗?”,苏宁儿嘴角僵硬着笑了笑:“那日倒也是委屈了婉娘。” 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与前身差别确实是大了些。 “其实,其实......”,话到此处,霜儿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有、有件事情奴婢一直想与一娘说的,可大娘子叮嘱过,不想让一娘知道,但方才听沁儿讲了那些事,奴婢又想着一娘如今心性沉稳了许多,还是想让一娘知道。” 苏宁儿淡然的点了点头:“嗯,你说吧。” 霜儿紧抿了下嘴唇,额头也跟着轻轻的皱了皱,如同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最后才咬着牙将自己藏着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就是半年前,赵郎君刚刚离京不久,陶九娘曾来过一趟府上,那日一娘你与沁儿恰好陪着大娘子去了云经寺那边,后来没多久便有了庆王府的人来府上提亲,之后再有了陶九娘到府上来说她与赵家订了亲,奴婢当时总觉得事有蹊跷,一娘那段日子又与大娘子闹得很僵,大娘子不让奴婢将这事告诉一娘知道,还责备奴婢整日里胡思乱想。” 说到此处,她满脸的不自在:“奴婢也害怕是自己多想了,所以一直未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喔。” 那个时候,她并未来到这个世上,左右衡量,结合前后种种,也只能随口搪塞道:“想来你确实是多心了的。” “那奴婢不敢再乱嚼舌根了”,霜儿惶恐的答道。 苏宁儿欣慰的点着头,也只当是随意听听。 她知道霜儿这丫头向来沉稳,并不是喜欢随意挑唆主家招惹是非的人,既然说起此事,那自然里面十有八成是藏了些猫腻的。 然而,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再去追究恐怕又得掀起很大的风浪。 在苏府待了近两月的时间,她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与那位母亲所处的境遇,并不是那种可以肆意妄为的人家。 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觉得眼下没有再去追究过往的必要。 …… 主仆三人面上都还带着些愁眉不展的神色,这时齐氏已领着庆春、应儿从佛堂那边回来,备好了饭菜,吩咐她过去用晚饭。 傍晚时吃了些月饼,苏宁儿本已没了再用饭的胃口,只是想着赵元白过来的事情,免不得她那母亲又要叮嘱些事情,所以领着沁儿、霜儿还是去了齐氏的厢房。 才见面,齐氏就面带笑意的问道:“听说元白方才已经与宁儿见过了?” 苏宁儿瞧着她这脸色,并没有要责备的意思,也不敢隐瞒,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元白这孩子今日倒是明事了许多,一见面便为前日的事情向我道了歉,祈求阿娘原谅他”, 说着她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一脸慈容的缓说道:“那件事情阿娘哪能责怪他,也确实是咱们苏家对不住他在前,他这性子向来便是如此,阿娘也深知他的脾性。” “哦”,苏宁儿浅浅的应了声:“他还与阿娘说了些什么?” 齐氏微微的眯了眯眼:“倒也没有别的事情,说是恰巧来寺里请明惠禅师为他故去的阿娘诵些经文,听说咱们母女在寺里,想着前日里的事情顺便来赔礼道歉。” 苏宁儿不禁在心里骂道:“这家伙可真是会演戏,瞧他方才那架势哪像是来寺里诵经的。” 明明就与自己听到的不是一回事,刚才他还说知道自己与母亲在寺里,看着浪翟鬼鬼祟祟的,所以才痛扁了人家。 这心机,果真是与陶九娘有得一比。 齐氏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握起碗筷,正准备用饭,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道: “喔,元白说他也要在寺里待上几日,到时候送我们一道回城,只是阿娘想着鸿才那几个奴仆就在寺里,昨日又才见过浪家的大郎,总觉得有些不妥,可又不能违了元白的好意,所以阿娘想着这几日宁儿就少与他来往,免得惹些非议。” “嗯,宁儿记下了。” 苏宁儿认真的答道。 其实这件事情不用她这母亲提醒,自己也会离着那赵元白远远的。 如此油腔滑调的男人,她可不敢招惹。 此刻她已然察觉齐氏重新对赵元白有了些好感,就是不知得知了他在山下打了浪家大郎的事情后,还会不会有这副好脸色。 她向来不是个爱挑唆是非的人,这件事母亲不问,她也不至于主动告状,若是其间果真存了些误会什么的,弄巧成拙反倒让人难堪。 所以她直接选择沉默不语,让事情顺其自然的传到她耳中。。 陪着齐氏吃了点看上去还比较顺眼的素食,之后跪了安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第32章:蛮横三郎 月色皎洁,照在半山腰上,满寺银辉。随着夜的深入,清幽的寺庙禅院在暖月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寂静了些 这一夜,苏宁儿倒是并没有因为赵元白的到来又将自己弄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过,想着他那副蛮横的姿态,中间也生出过一些不好的念头,诸如赵元白会无端闯入自己的房中来,又或者是其他居心叵测的举动。 但仔细一想,这家伙其实只是霸道蛮横,并不像是流氓无赖,也就放心了些。 再加之沁儿、霜儿就在外间的木榻上睡着,所以心里的顾虑只存了短暂的片刻就打消了,而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苏宁儿醒得很早,惦记着要去探望浪翟的事情,不等沁儿、霜儿过来伺候,自己就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 听到里面的动静,霜儿抢先步了进来,见她正在梳妆,连忙到她跟前,惶恐着问道:“一娘今日起得这么早,外面的天还未亮得透彻呢,奴婢想着一娘应该要多睡会儿的。” 苏宁儿捋着青丝,缓缓说道:“哦,十三叔与浪家大郎若是要回城恐怕也会走得很早,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看看的好。”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门亲事,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了欺负。 “嗯,那奴婢紧着与一娘梳洗,便让沁儿去唤鸿才到寺外相候”,霜儿说着就匆匆的奔了出去,脚步声急促的响起在屋子外面。 没过多久,两个丫头便打来了热水,让她洗脸漱口,替她盘了个简单的拧旋式发髻,主仆三人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这凤凰山下方圆几里之内也就一户农家,来静业寺敬香的香客大多是将车马寄存于此处,想来浪十三叔侄要在此处过夜的话也只能在那户农家家里停留。 不出所料的,鸿才引着苏宁儿到得农户家的土栏外墙时,浪十三与浪翟恰好牵了马正要离去,见着苏宁儿的身影,叔侄二人不由得一惊。 苏宁儿定眼瞧去,浪翟额上已裹敷着一层灰色的细布,脸上也隐约可见些淤青,当时心里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想要宽慰几句,还未开口便听浪十三沉着一张脸破口大骂道: “阿宁,你这丫头来得正好,你看看,你看看我家大郎,赵翊那田舍郎也忒狠了些,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将大郎打了一顿,那么高的山腰上,得亏是我赶去的及时,否则呀你与你母亲今日恐怕就只能见着一副尸体了。” “十三叔,你别在此危言耸听了,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浪翟露着浅浅的笑意,举止温文儒雅的走了过来,同苏宁儿解释道: “宁儿妹妹,你不要听十三叔胡说的,浪某只是一时没站稳脚跟,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这事情其实也怪不得赵家三郎。” 苏宁儿看着他如此大度,受了委屈不责怪赵元白,反而以德报怨,心里忍不住一酸,暖声关切道: “奴家看浪家哥哥也伤的不轻,若是不舒服就别勉强自己,就在农户家中先住下来养养伤,我与母亲这两日也是要回城的,到时在一起回去也不迟。” “我看倒是可以”,浪十三顺势说道:“昨夜我便劝着大郎如此,可这憨厚孩子又是顾忌着阿宁你们都是女眷,又怕坏了阿宁你的名节,这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本来也是沾亲带故的,哪来那么多讲究。” “十三叔莫要胡说”,浪翟急得脸色泛红,难为情的瞟了眼苏宁儿,连忙恭敬的弯身拱了拱手:“宁儿妹妹不要生气才好,十三叔生性如此,宁儿妹妹千万别多想。” 苏宁儿听着暖心,但又觉得他太过迂腐了些,自己母亲都已将话说到那份上了,他竟还不敢笃定。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浪十三满是抱怨的语气大斥道: “哎哟喂,你这傻小子,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我这侄女都亲自下山来看你了,你竟然叫她不要多想,什么猪脑子,照此下去,你呀也别想着入我苏家的门了。” 浪翟被他说得茫然无措,僵着脖子埋下头去,又甚觉委屈。 苏宁儿脸上也不由得现出一抹晕红,十三叔的话虽说太过露骨了些,但和自己的心意大抵是契合的。 浪翟一个堂堂男儿身,齐氏叮嘱他不要再去考虑柴米油盐的事情不就是等于准备让他入赘到府上了嘛。 这愣头青委实是蠢笨了些。 不管怎么说,浪翟都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她总不能完全不闻不问,装出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 霜儿这时也大概明白了苏宁儿的心思,走上前来娇笑着替她说道: “我家一娘昨夜里听说了浪家郎君受了伤,也是挂念得紧,只是时辰晚了些,不便下山,既然一娘都说了,郎君不妨留下养着身子,方才下来得急,寺里也有精通医术的禅师,奴婢这便上去请位师父下来替郎君看看。” “浪某一介匹夫,也没那么娇贵的”,浪翟又抬起头来笑道:“再说浪某自己也略懂些医术,就不必叨扰霜儿小娘子了。” “你这乞索儿蠢奴”,浪十三听得火冒三丈,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点拨都不通,又是将浪翟大骂了顿,紧咬着牙关果断的挥了挥手: “就听阿宁的,在这里好好将养着,先不走了,昨晚流了那么多血,怎么着也得好好歇息一日,哪里经得住马上颠簸。” “十三叔何必这般强人所难。” 这边正讲着话,也不知赵元白那夯货何时竟到了几人身后,冷着张脸扫视了遍众人。 苏宁儿心头微微一凛,看他这架势恐怕又是没安什么好心。 浪十三见着赵元白就气不打一处来,鼓瞪着眼睛,语气硬邦邦的道:“三郎,你这莽汉还敢过来,你看你干的好事。” 苏宁儿瞧着赵元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全然没将几人放在眼里,心里自是来气,与他对视着愠色顿显。 赵元白也无心去搭理浪十三,仿若无事的走到苏宁儿跟前凝视了眼,没好气道:“阿宁,这深山里,清秋苦寒,不比城中,你怎生私自跑下山来,若是着了凉,免不得大娘子又要急火攻心,我更加心疼。” 说着他直接解下外袍毫无顾忌的披到她肩上,苏宁儿愣在那里,颤颤巍巍的恍惚了好一阵子。 赵元白英气逼人的从她面前走过,与浪翟抱了抱拳,说话的语气却又缓和了许多:“昨日纯属误会,误伤了大郎,实在抱歉。” 浪翟虽说憨厚实在了些,可也不傻,方才听他那意味深长的几句话,只怕也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引得苏宁儿下山来,诚惶诚恐的握拳回了一礼,温声答道:“既是误会,赵郎也不必自责,浪某已无大碍,这便告辞。” 果决的同苏宁儿辞了别,浪翟跃上马去,狠挥一鞭,马声嘶鸣着绝尘而去。 浪十三还没来得及劝说,就见浪翟已没了踪影,怒不可遏的捏着拳头骂浪翟“蠢奴獠子”。 又听赵元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喊道:“十三叔,你还不快去追呀,再晚些,可就追不上了。” 浪十三恨恨的咬了咬牙,哪里甘心就这样离去,噘着嘴同苏宁儿怒道:“阿宁......” 只是不等他将话说出来,赵元白就已拽着他直接拖上了马背,重重一掌拍在了黝黑的马匹身上。 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双蹄“吁呼呼呼”一阵长吼,之后便迈开蹄子狂奔起来。 浪十三吓得赶紧抓住马缰,义愤填膺的嚷着:“赵三郎,赵......” “驾。” 赵元白肆意的吆喝着,同时又捡起一粒石子猛地弹了过去,烈马奔跑的更快了些。 “三郎,你,你这田、田舍.......” 浪十三骂骂咧咧着,余声还在上空盘旋,但人影早已消失在了羊肠小道之中。。 苏宁儿生瞧着十三叔被这夯货硬架上马,愤愤而去,心里自是气闷得紧,也学着在心里骂道:“这田舍郎,可真是个十足的蛮汉,愣头青。” 第33章:等 然而,赵元白却将一切都看的理所当然,还喜着一张脸转身朝向苏宁儿,摇头感叹道:“这十三叔真是颓废了许多,赶个马都如此不让人省心,非得我赵某帮衬着。” 苏宁儿瞧着他这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恶样,心中顿时充满了鄙夷。 所以,他是觉得自己没有过错,反倒有功劳了。 苏宁儿这样想着,又是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可真是个妖孽,完全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沁儿走上前来,有些为难的问道:“一娘,我们......” 苏宁儿慢悠悠的闭了闭眼,鼓着嘴小声道:“回去吧”,语声中夹杂着些无奈。 赵元白见她神情有些失落,凑上前来便不满的盘问道:“阿宁莫不是觉得我将你那大郎赶走了,所以生我的气了?” “哪敢”,苏宁儿收起愠色,装作很平静的道。 “嗯”,听她如此作答,赵元白那漂亮的眸子欣慰的眨闪了下: “昨日就听你那十三叔说大娘子要为你找门入赘的夫婿,这不是磕碜宁儿你嘛,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家二房那悍妇向来蛮横无理,果真如此了,你与大娘子将来没个倚靠,大房还不得由着欺凌。” 苏宁儿一阵愕然,他这话说的虽是难听,却也说进了自己心坎里。 如今的苏府掌家之事尽在周氏手中,即便齐氏有些安排,也不知道接下来能否顺心如意。 她只是默着不答,一路向山上行去,刚走了几步,山下又来了人,追在几人身后大喊道:“三郎,三郎,你快快回府吧,家中来人了。” 几人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正冲着赵元白气喘吁吁的呼喊着。 赵元白错愕的看了看苏宁儿,接着向那小厮问道:“阿瞳,这是出了何事,将你慌成如此模样?” 被他唤作阿瞳的少年审视了眼苏宁儿,神秘兮兮的像是装了天大的秘密一样不能让她知道。 苏宁儿环顾了一遍沁儿、霜儿和鸿才,冷冷的示意道:“我们走吧。” 等到苏宁儿走远,阿瞳这才压着声音向赵元白禀道:“三郎,不好啦,陶家的家主领着媒人亲自到府上说亲来了。” 赵元白脸色随之阴沉,紧皱着眉头:“不都已经拒绝了吗,怎么又来了?” “听阿郎说上次并没有讲的很透彻,怕是给陶家留了些余地。” “我这阿爷……” 阿瞳惴惴不安的道:“而且这次也不一样呀,这次是陶定乾亲自过来的,连老太公都给惊动了,陶家总归不是一般人家,盐铁经营的收归北司衙门又能说上话,阿郎拿不定主意,老太公让三郎速速回去决断,陶家家主也还等在府上的。” “这事总归是要有个解决的法子才行”,赵元白踌躇着道:“盐铁如今已是国之重器,岂非北司一党可以私相授受的,若是满朝文武极力推行革新盐政,我赵家又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说罢,他抬头眺望着已经走远的苏宁儿,大声喊道:“阿宁。” 苏宁儿本想着快些溜之大吉,可听到如此摄人心魄的声音又忍不住回过头去,呆呆的俯视着那张完美的容颜。 “是陶家上门提亲了”,赵元白毫无隐瞒之意,舒展着笑意直接说道:“不过这次阿宁尽可放心,我会将所有事情了断个干净,绝不会让你和大娘子再有所顾虑。” 苏宁儿抿着嘴唇,只是随意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要做些什么。 赵元白被阿瞳拉着,刚要转身,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冲着苏宁儿大声叮嘱道:“阿宁,你切莫再胡思乱想,等我。” 那声音耐人寻味,说的话自是也要人好生回味一番。 听着脚步声远去,苏宁儿思绪里不知为何竟泛起了些感动的暖流。 但她很清楚,这股情绪绝非源于她自己的。 一路上,沁儿、霜儿都没敢再吱声,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鸿才此时语重心长的感慨了声:“贱奴觉得那赵家郎君真是不易了些。” 苏宁儿瞅着这黑脸汉子,也不知他说这话究竟是要向着谁。 赵元白前几日才到苏府羞辱了主家,周氏与那二叔都已恨透了赵元白,按理来说鸿才也应该跟家主一条心才是,却没曾想他会替赵元白说话。 苏宁儿在苏府遇上了这许多事,又时常有着齐氏在耳边叮咛,倒也学会了谨小慎微,鸿才这番话,她也只当是听听,并没有多做理睬。 毕竟鸿才是二房那边的人,不管他说什么,都摆脱不了有试探自己口风的嫌疑。 如此想着,回到净业寺,齐氏问起她们主仆几人的行踪,霜儿知道隐瞒不过,便将实情告知了她。 齐氏自是关心浪家大郎的安危,得知浪翟并无大碍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苏宁儿一直在想着赵元白临走时说的那些话,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些荒唐可笑,自己为何要等他呀。 那陶九娘的厉害她已经见识过一次了,绝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再去与她牵扯不断。 横竖不过一个男人罢了,何必要将自己弄得这么累的。 起了个大早,又去山下折腾了一个早上,她现在已经觉得很疲累了,别了齐氏回到自己房中,无精打采的躺倒在床上,就想什么都不去想,好好的睡个觉。 嗯,好好的睡个觉。 ...... 延寿坊西南隅,盐商赵家的客堂之中,赵元白已匆匆赶回,与那陶家家主陶定乾对视着,心里虽有些不悦,可也没有立刻发作出来。 毕竟两家在生意场上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见陶定乾坐在上方的客座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茶盖轻轻打转,慢吞吞的说道: “三郎啊,上次陶某遣媒人入府来商议你与九娘的亲事,可你父亲却推说你不在家,今日你也从外面回来了,这件事情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们不妨就将此事敲定下来吧,免得再惹人非议。” 说着,他又盛气凌人的瞟了眼一旁的赵家家主:“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足以将这桩婚事定下了,但陶某也知道三郎你向来心高气傲,家中长辈做不了你的主,所以陶某愿意遵从些你自己的想法。” 他虽这样说着,但也笃定赵元白不会说出违逆的话来,脸上露出的气定神闲足以说明自己对这桩婚事已经十拿九稳。 “喔”,赵元白却是冷笑了声:“陶家伯父既然愿意遵从晚辈自己的想法,那晚辈也只能如实相告,若是开罪了陶伯父,还请伯父看在晚辈年幼无知、涉世未深的份上,不要多做计较才好。” “哪里、哪里”,陶定乾放下手中茶盏干笑着:“陶、赵两家岂能因为一桩婚事撕破了脸皮。” “如此再好不过了”,赵元白干净利落,毫不含糊的答道:“那我便告诉陶伯父,这桩婚事晚辈难以从命。” “......” 第34章:不留余地 陶定乾那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一手紧握着茶盏,沉吟半晌之后,目光深邃的扫视了遍堂中众人,质问着道:“这也是平广兄与老太公的意思?” 堂上老太公与赵平广面面相觑着,默了许久才一起重重的点了点头。 陶定乾嘴角僵硬的笑了起来,重新端起茶盏,两只手有些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只怕是陶某方才没能将话说的明白些,盐业收归朝廷,成为国策那是早晚的事情,赵家经营盐道多年,想要一时转型过去也是件极难的事情,咱们陶赵两家相交多年,赵某并不愿意看着赵家就此沉沦下去,还是愿意想些法子替你们赵家周旋一阵子”,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赵元白,说话的语气却比刚见面时显得亲切了许多: “元白呀,你是知道的,我那芸淑丫头自打你回到长安城里就一直心系着你,我陶某流离半生,也就得此一女,做父亲的总归是不希望看着自己女儿的心愿落空,今日陶某就将话撂在这里,只要元白你应了这门亲事,长安城里的富贵从此就是你我陶赵两家的。” “哦”,赵元白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父亲与老太公,抿嘴笑道:“此事便不劳烦陶家伯父挂心了,我赵家虽说历代都是以帮着朝廷打理盐道生意为生,只不过这些年攒下来,在各地也备了些薄产,即便是做不了盐道的生意,一时半会儿还是饿不死的。” “呵呵”,陶定乾讥讽的笑道:“你那点生意哪能维系得了现在的赵家。” “无妨”,赵元白也顾不得再去看父亲与老太公的脸色,有些愤慨的直言道:“大不了再回扬州老家打理那点薄田度日。” 陶定乾听着这话实在逆耳,自知难以说服面前这头倔驴,可好歹自己是亲自上门来,就如此吃了闭门羹也难以甘心,索性直接面向老太公,威逼利诱道: “老太公,陶某今日来可为的是咱们两家的大事啊,你赵家四房,如今有三房都已入了朝廷为仕,不管身居何职,总归是有了出路,唯有平广兄一脉还守在盐茶的生意上计较这点蝇头小利,三郎这孩子拐不过这个弯来,难道老太公您心里也不清楚吗?” 堂上老太公听着陶定乾这番言论,似有动容,微微的合上了眼睛。 陶定乾愠色顿显,急匆匆的继续劝道:“平广兄不能做元白的主,莫非老太公您也要眼睁睁看着你三房一脉断送在他们父子手中吗?” 赵元白默忍了许久,再也听不下去,愤愤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陶家伯父这话晚辈就实在不明白了,不过一门亲事而已,怎生就能牵涉到我三房一脉的存亡,莫不成我赵家这些年竟是靠着陶伯父您与那北司衙门的贵人撑腰的不成?” “三郎”,老太公这时终于睁开了眼,语声严厉的道:“不得对你陶家伯父无礼。” 赵元白铁青着脸转过面去,甚是无奈,却听陶定乾没完没了的道: “还是老太公识得大体,其实陶某来之前也已盘算过,如今年关将近,海路回暖,正是邸店与丝绸生意大好的时候,陶某愿将这长安城内外十五家旺铺邸店与各地的十三处布坊,另计田宅无数,作为小女嫁妆,供赵家转型所用,除此之外,陶某也为平广兄作了打算,准备自费钱财替平广兄捐获五品朝议大夫职位,有了官衔傍身,三房一脉也算是脱了商籍,再无后顾之忧。” 随后他又没好气的瞥了眼赵元白,带着些挖苦的意味:“三郎这孩子虽说性子执拗了些,可在生意场上还是有些手段的,既做了我陶家的郎子,陶某也定会助着他重新兴旺三房一脉。” 赵平广听得甚是心动,两边张望着,一会儿看看堂上的老太公,一会儿又瞟一眼旁边的三郎,然而这两人都是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可把他急得两眼冒光。 老太公双手紧捏着拐杖,面色深沉,做了一番思考之后,忽然定定的注视着陶定乾,颔首答道: “二郎为我赵家呕心沥血,这份心意我赵某心领了,只是如今长安城的风气不比当年,我这猢狲历来倔强蛮横,只怕将来会负了令爱呀,依老朽看来,不如还是早些作罢的好。” “老太……” “我意已决,二郎不必再提。” “诶”,陶定乾恨恨的咬了咬牙,自己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说不通爷孙二人,实在可气,只得摆手摇头,无奈的道:“老太公啊,你......” 最后,再也无话可说,愤愤的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甩手而去。 那媒婆子见着这场景,也是心里暗暗叫苦,如此厚实的诚意竟然都难以说动一门亲事,可真是少见,只得悻悻的跟着出了门。 眼见着二人离去,赵平广怒不可遏的直起身来,气势汹汹的指责道:“父亲,您与三郎这獠子究竟是要作何打算,定乾兄此番诚意足以让我三房起死回生,您又何必违了陶兄的一番好意,任由着这田舍汉胡来。” 谁知老太公怒气更甚,提起拐杖猛地撞在地板上,急声怒斥道:“北衙险獠爪牙,如何结交,同是排辈家中三郎,你这獠子竟不如你这幼子有骨气。” “他、他”,赵平广气得满面铁青,气喘吁吁的道:“这小獠子拒婚哪是因为此中缘由,还不是、还不是......” 老太公瞪着眼又是狠狠的将手中拐杖抬起狠敲了一棍,直接打断了他,大骂道:“即便是苏家那孤女,也比陶家的姑娘强上百倍,我赵家即便沦落贱籍,也绝不会与北衙险獠为伍。” 老太公握拐的手抖个不停,愠色如水涨船高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愤懑的又是同赵平广大声抱怨道: “你这獠子,上次我便让你利落的拒绝了那媒婆子,你模棱两可,非要拖着等元白回来再定,他陶家是什么样的阴险门楣你会不清楚,当断不断,硬是惹出这许多事来,难道你三房一脉竟落魄到如此境地了,非要借着腌臜势力来维持生计。” 赵元白愣在一旁许久,看着老太公将父亲数落了半天,也有些于心不忍,盘算了一番,那光洁的门额不觉微微皱到一起,短瞬间就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祖君不必气恼,陶家家主既然料定我赵家三房只能靠着他来翻身,那孙儿便索性让他看看,我赵家的儿郎绝不是软流,这次孙儿就算是履险蹈难也定要让这长安城的天变上一变。” “哦,元白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老太公听到他这番豪言壮语,满脸的怒色一时少了许多,心平气和的坐下身来,耐心的等着他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赵元白紧抿着嘴唇,甚是果决的道:“既然陶家能开邸店,那我们赵家自然也是开得的,便从做邸店开始吧。” 老太公犹豫着思考了片刻,那张沧桑的面颊上缓缓显出欣慰的神情。 他自是清楚自己这孙儿并非空说大话之人,做事历来有主见。 鄙夷着瞟了眼堂下的赵平广,又没好气的唤道:“獠子,你可都听清楚了?” 赵平广本还埋头独自发着怨气,听到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却见老太公一脸肃穆的凝视着自己,只得苦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答道:“儿清楚了。” 老太公不耐烦的连敲着拐杖,又是一声怒吼:“不是清楚了就行的,你得帮衬着元白,让你三房所有的人跟着他去将这件事情做好。” “哦。” ...... 晌午过去,苏宁儿从沉睡中醒来,软软的撑了个懒腰,走出门去,看着大好的秋色,心里的舒畅全然写在了脸上。 也是在寺庙里,大抵也是同样的心境,她忽的想起了前人做下的一句诗句,如此盛景,果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 第35章:清单的处置 在静业寺里又盘旋了两日,待得法事做完,齐氏也没有再去旁边观音禅寺的打算,直接吩咐鸿才下山取了马匹车辆套车回府。 来了趟寺庙既了了些心愿,又解决了苦恼已久的事情,齐氏的脸上看上去比以往要欢快多了,没了之前的满面愁容。 一路上,齐氏不时的与苏宁儿讲些寺里的趣事,一会儿说着哪位高僧苦心研习多年修成正果,一会儿又说着某位高僧参透了世间至理,领悟了佛法的奥妙。 苏宁儿听着她这些话,不免生出些担忧,她在这个地方举目无亲,唯一称得上亲人的也只有这位母亲了。 要是这位母亲哪日也随着某位高僧遁入空门,那自己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然而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只怕她这母亲不会真的去做这些事情,毕竟自己的亲事还没有尘埃落定。 到了苏府的时候,马车还未完全停靠下来,就见周氏领着许多下人迎了出来,又是热情的吩咐人接行礼,又是亲自拉着苏阙来搀扶齐氏与苏宁儿。 苏宁儿看着她这样热忱,心里咯咯乱跳不止,也不知她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周氏喜笑颜开的一手搀住齐氏,一手紧拽着苏宁儿,小心翼翼的迈过台阶。 入了院,她便定定的打量着苏宁儿,神情夸张的说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真是将奴家忙坏了。” 齐氏面色微显狰狞,直视着周氏冷冷的问道:“二婶这又是怎么了,老身带着宁儿一直住在净业寺里,她并未回过长安城,莫不成京兆府的小娘子来府上闯了什么祸事?” “兄嫂啊,你想哪儿去了”,周氏盈盈笑道:“阿宁这丫头哪会闯什么祸事,她可是咱们苏家的福星、功臣呀,光是这两日,就已经来了好几位显贵到府上提亲。” “提亲?”,苏宁儿纳闷不已,怔怔的注视着她,唏嘘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二婶可否把事情说得明白些,不然、不然宁儿害怕。” “瞧你这丫头”,周氏轻拍了下她香嫩的肩膀:“二婶既非妖孽,也非鬼怪,阿宁你说这话是想折煞你二婶呀。” 齐氏僵在一旁听了半晌也没弄清楚她究竟想表达个什么,急切的直接向身旁的苏阙询问道:“阿阙呀,到底是何事让你二婶高兴成这样?” 苏阙满是钦羡的瞄了眼苏宁儿,浅咬着下唇温笑道:“伯母还不知道吧,长姐这次在曲江诗会上夺了诗魁,得了圣人的赏赐,光是银钱锦缎都有不少,又让宫里的检校进食使入府赐了中秋御宴,只可惜伯母与长姐不能赶回府上”, 说着他轻轻的摸了下额角,仍是笑嘻嘻的道:“哦,圣人还将身上的锦袍也赐给了长姐,恩赏可不一般呢。” “诗魁?”,齐氏吓得浑身一颤,转过身去打量了眼苏宁儿,难以置信的道:“我家宁儿得了诗魁,阿阙,你不是在说笑吧?” 苏宁儿也是一头雾水,瞧这几人神态各异的察视着自己,心里慌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最后才想起前些日子李婉婉逼迫自己写下的那首诗文来。 莫不是......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是什么地方,是诗词歌赋繁盛的唐朝长安城呀。 即便是女子诗会,她也没觉得自己能够独领风骚。 只听周氏娇笑着,认真的解释道:“不会错,不会错,起初奴家也深感纳闷,可官家御笔、一应赏赐皆摆在那里,光德坊中也只有一个苏家,不是咱们家宁儿还能是谁,兄嫂怎生这般看低宁儿,奴家瞧着她呀向来就是聪慧隐忍的主,只是不愿表露罢了。” 齐氏狐疑着苏宁儿,心中疑惑重重,然而此刻也不是去计较这些的时候。 也就出一趟城而已,城中形势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折,实在让她讶异,一时没了主意。 可浪家大郎自己早已看中,又向浪十三吐露了自己的心迹,此时若让那对叔侄绝了念头,如此反复无常的做法,绝非她处世之道。 心神不安的跟着周氏缓缓进入府院,又时不时的瞟上一眼身旁的苏宁儿,齐氏内心七上八下的一直翻滚个不停。 等到入了内堂,周氏连忙让仆人将圣人赏赐的物品清单拿了出来,递到齐氏面前让母女二人过目。 苏宁儿紧瞧着那份清单,什么金釦玉碗、蜀锦银钱,还有宫廷御宴,看上去还挺丰厚的。“宫廷御宴”仅是这四个字,就让她垂涎欲滴。 可惜了,还真是可惜了。 凭着自己这身份,这辈子恐怕也很难再享用什么宫廷御宴的,竟然就这样生生的错过了,往后想起来免不得还是会留下些遗憾。 齐氏也只是简单的过目了一遍,心里虽是欢喜,可她这性子也不是贪恋凡尘俗物的人,无非是因为圣人赏赐,觉得可贵罢了。 将清单交回周氏手中,她淡淡的说道:“虽说是圣人赏给宁儿的,但宁儿终归是苏家的子女,既然二婶管着家事,这清单也便由二婶处置吧。” “哎哟,都是圣人的恩赏,奴家、奴家哪敢僭越呀”,周氏受宠若惊的接回清单,嘴上这般推诿着,然而目光却是不停的打量着苏宁儿,显然还是想听她知应一声。 苏宁儿浅笑着:“母亲既如此说,二婶也不必再计较。” “既然宁儿与兄嫂都这样说,奴家要是再推脱倒显得却之不恭了,那婶婶便替宁儿处置了”, 周氏欣喜不已,万没想到这丫头又是这般乖巧顺从,得意的注视着清单一一布置道: “这锦袍嘛,阿郎让人做了口上好的匣子,自是要装起来供入家祠中的,银钱蜀锦虽说是圣人恩赏,可我们苏家如今也不短缺,先入了库,若是宁儿与兄嫂有喜欢的,也可先挑几匹锦缎做些衣裳,其余的吧便留给宁儿与凝香出嫁时再用,皇家恩赏最是体面了。” 她说到此处故意停了停,齐氏也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周氏一脸欣慰,神情惬意的继续道:“那金釦玉碗乃宫廷御制,金簪凤钗奴家瞧着也十分名贵,阿郎说是要将金釦玉碗留着宴请贵客时启用,至于那些金簪凤钗嘛,本也是要尽数交到宁儿手上才行的......” 到得紧要之处她忽然又顿住,苏宁儿瞧着她意犹未尽的神态,只是淡漠的问道:“二婶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周氏僵硬的笑了笑: “就是你那妹妹看中了其中一对七彩流珠凤钗,听你二叔说那上面嵌着的珠子乃多食国皇室进贡的宝珠,甚是稀罕名贵,奴家想着都是圣人御赐,若是让你妹妹要了去,实在不合情理,为此也将她责骂了几句,可你那妹妹呀.......” 如此一语三止,苏宁儿也算是明白了她的心思。 只是自己都还未见过圣人的恩赏,这对母女就起了贪心,想着心疼,但又十分无奈,只得和颜悦色的答道:“既然妹妹喜欢,婶婶也不必顾虑,便给了她吧,都是自家人,即便是圣人知道了,定然也不会责怪的。” 周氏听着面上喜色更浓,连连夸赞道:“啧啧啧,宁儿如今,宁儿如今这气度,你让婶婶该说些什么好呢。” 第36章:打消念头 齐氏也没想到自己这女儿能够如此大度,看着周氏近乎感动涕零的面容,心里顿时又慰藉了几分。 只是她心里还装着许多的事情,趁着今日这喜庆的氛围定是要说出来的,也一直在寻着合适的时机。 无奈的是入府半晌,都未瞧见小郎的身影,仅是与这悍妇相商恐怕又会起些争执,将这融洽的氛围给打破。 如此想着,她也只能按耐着性子,与那周氏说道:“宁儿身为苏府的长女,疼惜自己的妹妹乃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二婶不必见外。” “哦,呵呵,兄嫂说的是,兄嫂说的是”,周氏笑着:“早已得知今日兄嫂与宁儿回府,特意备了宴席,前几日那检校郎送来的御酒奴家与阿郎尽数留着,正好兄嫂与宁儿刚从那山里回来,奴家让婢子去暖上一壶替你们母女去去寒气。” 说着,她又立刻吩咐旁边的苏阙去唤苏凝香与郑氏过来。 正是晚间用飧时间,在马车上颠簸了几个时辰,苏宁儿早已饥肠辘辘,透着疲累,也想早些用过饭食早些歇息。 静坐堂中,齐氏忍耐了许久,此刻已有些坐立不住,凝视着外面轻皱了皱眉:“今日也不见小郎,节日已过,莫不是各处的铺子遇了难处,又需他亲自去打点?” 周氏苦闷的抿了抿唇,忍不住叹了口气:“兄嫂倒是说到了难处,年关将至,这长安城中的旺铺却尽数被陶家揽入囊中,可陶家那獠子还不知足,已经盘算起了我苏家在西市的各处商铺,如今长安城中近乎一铺难求,价格更是飞涨得厉害,只怕今年与胡商的交易咱们苏家又要败落一大截。” 齐氏虽说历来不插手苏家在生意场上的事情,但听到苏家遇到难处,免不得也要问上几句:“莫非就没了转机?” “要是放在中秋前只怕已然如此了”,周氏淡然的说着,话锋却又转了转: “前阵子伯鸾也去见过太府寺的两位少卿,当时那两位少卿口气极严,然而就在前日,那柳少卿却托了媒人到府上提亲,为他家大郎来求娶宁儿,也托人传下话来,说是西市那边近日有了些变动,而且今年的市舶司交易或许也会有转机,不过都要等到见过太府卿之后才能做定论。” 齐氏思忖着点了点头:“早年苏家在长安城中大肆收买铺子时,就听说那西市周围不少的铺子皆握在太府卿那小舅子手中,若是能让太府卿松口,即便是收买不来铺子,只要延续了租约,苏家今年还是可以挺过难关的。” “此事呀如今已是小事,兄嫂便不必劳神了,今日柳少卿可是亲自领着伯鸾去见太府卿的,即便是争不了什么,但保住西市自家那些铺子想来不会是什么难事”, 周氏喜笑颜开着,看向苏宁儿时眼珠子都快激动的蹦了出来: “这两日不说那些商贾大户,就是朝中的贵人,除了柳少卿一家,也还有翰林院的秦阁老为他家长孙求娶亲事,眼下宁儿可是长安城的红人,谁家不高看几眼,只要这门亲事议得好,别说是我们苏家往后在生意场上能如鱼得水,只怕伯鸾还能借此在朝中补个时缺也说不一定。” 齐氏听着不觉深皱起眉梢,这年景世风日下,早已不如往昔那般淳朴,别说是商籍入仕,许多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员也明里暗里的卷入了生意场上。 苏景想要进入仕途,这对于她这做长嫂的来说本也是件激励人心的好事,可周氏话里话外又是要拿着自己这女儿的婚事去换富贵。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她如今还如同惊弓之鸟,哪敢再有此念。 一旁的苏宁儿心里也是郁闷得紧,自己因为被庆王府退婚,龟缩在棠华院月余,连门槛都不敢迈出去,如今却凭一首名不见经传的诗文成了香饽饽,真是让人不由得感叹起世事的无常。 母女二人都是沉默着,就听周氏自言自语的吹捧着:“哎,奴家可真是小瞧了宁儿这丫头,被圣人青睐,不光是兄嫂有名望,就连我这做婶婶的走在街上也是有脸面得很,昨日去东市那边的铺子,好几位显贵家的夫人见着奴家都要刻意过来寒暄几句呢。” “嗯,二婶可应承了哪家的提亲?”,齐氏听她没完没了的说着这桩事,终是忍不住打断了她,将话题引入了正轨。 苏宁儿此时也看了过去,只见周氏微微的鼓了鼓眼:“兄嫂不在,奴家哪敢擅自做这个主,伯鸾呀也特意交代过,这次宁儿的婚事全凭她自己决断。” 齐氏心里不觉涌起一阵暖意,欣慰的点了点头,也开始直抒胸臆: “发生了这些事情,奴家也不求宁儿有多大的富贵,只希望她将来的日子可以过得顺顺遂遂的”, 随后她微闭了闭眼,调整好自己的神态,力图让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令人顺其自然的接受: “前几日浪家大郎来京,宁儿也见过,奴家已问过宁儿的意见,她甚合心意,所以今日回来奴家也正想与二婶商议此事。” “浪家大郎?”,谁知周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兄嫂,你莫要与奴家打趣,那獠子乡野村夫,又是妾室出的庶子,哪能配得上宁儿,放着天大的富贵不求,却要下嫁给一个愣头匹夫,这不是让全长安城的人看笑话嘛。” 她只当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愤懑不已的摇着头,又意味深长的瞟了眼苏宁儿,语气顿感语重心长: “兄嫂,你呀就别再作践宁儿这丫头了,宁儿眼下可不比从前,这长安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多得是,怎么数也轮不到那偏乡来的獠子,此事别说是奴家不能同意,即便是伯鸾,又或者是那故去的兄长还活着也不会允许的啊,兄嫂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咱们商贾人家的女子别的不会,审时度势总归还是有些天分的。” 苏宁儿见着她面上已有愠色,再看向齐氏时,也是沉下一张脸,心知与浪家大郎的事情一时很难谈妥,何况那二叔又不在,只得连忙劝解道: “宁儿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宁儿与母亲才回到府上,婶婶倒不必动怒,不如先让母亲歇息,待得二叔回来大家再静下心来慢慢商议也不迟的。” 齐氏仍是冷着脸,什么话也没再说,缓缓站起身来。 门外的庆春见状赶紧步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搀扶住她,主仆几人缓缓的走出了内堂。 周氏心里的怒火腾腾往上蹭,只是到得胸前又被自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默默的僵在那里整张脸已没有半点血色。 这时,苏阙领着苏凝香、郑氏正走了过来,几人面面相觑着,苏凝香那对晶莹的眸子快速眨闪了下,不明所以的问道:“长姐、大伯母为何又要走了?” 齐氏默不作声的朝前行去,苏宁儿见这堂妹今日对她的态度倒是转变了许多,苦着脸同她笑了笑,也只能悻悻的离去。 身后,苏凝香嘟着小嘴疑惑不解,跑到周氏面前,就是一通充满牢骚的责问:“阿娘,你又在做什么,不是让阿阙传我过来用饭,大家都来了,长姐与大伯母怎么就走了?” “用、用、用,你就知道用饭。”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斥,吓得郑氏与苏凝香浑身一颤,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 第37章:真相 回到棠华院里,苏宁儿可是惶恐得紧,齐氏一直拉着张脸,面色阴晴不定的,眼神里愤怒的情绪不断酝酿积压着,如同火山快要爆发时那般狰狞可怕。 才坐到厢房中的茶几面前,齐氏就重重一掌拍到了桌上,口里大骂道:“这悍妇,老身根本未提及大郎入赘之事,她便以下嫁的措辞抢先搪塞住了老身,果真是心机深沉了些。” 苏宁儿从未见她动过如此大的火,即便是前些日子周六娘在棠华院门前那般挑衅,自己这母亲也只是隐忍着不与那妇人相争,也足见今日这件事情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而且苏宁儿也没有想到本已就要尘埃落定的事情如今又要起了转折,虽说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天大的好事,可里里外外、明里暗里的涌流都会随着当今形势的变化向她汇聚过来。 她实在感到心累。 也在这时,外院的阿莱来报,说是京兆府的婉娘过来探望。 齐氏缓了缓情绪,阴郁的面色立时褪去了不少,淡漠的笑着:“阿娘有些乏了,宁儿便领了两个丫头去好生招待李家的婉娘吧。” 对于自己这女儿夺得诗魁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疑惑重重,只不过也用不着细想,必是与京兆府那小丫头有关联的。 虽说这件事情给自己带来了困扰,但总归让自己女儿的名望得到了恢复,齐氏心存感激,又同门边的沁儿、霜儿吩咐道:“阿沁、阿霜,若是你家一娘房中有所需要,便过来让庆春去外院那边打点,必是要好生招待李家小娘子,切莫怠慢了。” 沁儿、霜儿揖了揖身,携着苏宁儿匆匆朝着外面行去。 才到棠华院门口,苏宁儿就瞧见李婉婉径自从院外行了进来,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多日不见,她看着这小祖宗的面上,却是气色饱满了许多,也不知道又添了什么喜事。 李婉婉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淡笑着过来拉住苏宁儿的素手,亲切得紧:“一娘,我的好一娘,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是想死奴家了。” 一行人正朝着厢房中行去,李婉婉便是一副娇滴滴惹人怜爱的样子,自顾自唠叨不停:“本想着直接去那净业寺寻你的,可又听你府上的人说,今日你与大娘子就回来了,也只好强忍着等了你大半日。” 若是抛开之前的记忆,苏宁儿与这小祖宗也才第二次见面,但对她的好感却是与日俱增,每次见她都觉得分外暖心。 以自己如今的心性若真是要交上几个年岁相仿,又能彼此投缘的闺中密友怕是很难,免不得要去那管了家的妇人堆里细细寻觅,着实费劲。 婉娘虽说年幼懵懂了些,但处处都透着真性情,与她相交,苏宁儿至少不会觉着心累。 她不时的凝视向李婉婉,面上的笑意也是由心而发,忍不住邪恶的打趣道:“也才几日未见,没曾想竟将婉娘苦成了这样。” “可不是”,李婉婉闷闷的撇了撇嘴:“这次曲江诗会可惜你不在,你是没看见陶九娘那穷醋女失落的神情,实在解恨得紧。” 听她说起此事,苏宁儿心里也有诸多疑问想要当面听她细说,与她坐到厢房中的软塌上,便忍不住问道:“我方才回来时也为这事费解,婉娘莫不是诓了我,并未拿着诗文去替自己交差,再说我那诗文拙劣不堪,怎又成了诗魁?” 李婉婉苦笑:“就我那点伎俩哪敢去红娘面前献丑,家中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我李十三娘的本事,怎能写得出如此婉约的诗文,一娘你因为庆王府退婚一事受了这许多委屈,我们相交多年,十三娘我怎忍心看着你整日萎靡不振”, 说着,她又紧握住苏宁儿的手心,温眸相望着道:“至于你如何能成为诗魁这件事,且不论有圣人圣心裁断,光是能得红娘认可就足以证明你是有这方面才学的,我也听红娘说起,这次舫上的诗会存了不少猫腻,也正因为如此才有机会到得圣人跟前,所以一娘拿下诗魁确实是实至名归,你无需再有顾虑。” 苏宁儿听着暖心,心头的担忧也冉冉升了出来,轻皱着眉头缓缓道:“只是那陶家的九娘,她对诗魁的位置早已成竹在胸,我们横插一脚.......” “你就别再提那个贱女人了”,李婉婉闻言脸色大变,直接打断了她:“我的傻一娘,你知道那穷醋女用心何其阴险吗,起初我以为她仅是希望你拿了诗文,可以让她在赵元白那田舍郎面前增些颜面,谁知道她怀的心思并不单单与此,她是想要彻底的毁了你呀。” “啊?” 苏宁儿双眼微瞪着,一旁的沁儿煮着茶,也不由得惊讶的看了过来。 李婉婉干咬着嘴唇,提起这事就是愤愤难平:“你可知道上次她拿过来的半首诗文并非是好心赠与你的,而是她本身就要交到红娘手中的,她是在坑害你呀。” 苏宁儿顿时傻了眼,在寺里也听霜儿提起过陶九娘不少算计自己的事,眼下在看李婉婉那哀怨的神情,再去回想心里不觉又多了几分颤栗。 李婉婉目光幽深的瞪了眼她,知道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索性从袖中掏出那首自己默写过来的《小楼吟》递到苏宁儿手上,让她自己过目。 苏宁儿只简单的看了一遍,两首诗看似各成一体,但融合到一块来又有承上启下的作用,衔接的天衣无缝,若陶九娘果真是藏了心机,自己确实是无从辩驳。 好在自己当时没有接受她这份“好意”,也得亏婉娘揉碎了那页诗笺,否则真要拿到诗会上,半截诗文与那两首完整的诗文对照到一起,免不得又要惹来一大堆非议。 想到此一节点,她也忍不住大声骂了句:“陶九娘用心实在是恶毒了些。” 李婉婉见她终于恍然大悟过来,也算是没有白费自己这番苦心,欣慰的笑道:“所以一娘往后还是要好生提防着她才是,赵元白那田舍郎被她抢了去也算不得什么,如今一娘誉满长安,士子显贵自是争相结交,可不要再因为其他事情被那小毒妇给算计了。” 苏宁儿注视着她那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心里既感动又苦恼:自己也不是弱智没头脑,只不过是不想去计较这些事情罢了,没曾想竟让这小祖宗生满了疼惜之心。 这可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沁儿、霜儿煮好茶,二人坐到茶几前才饮了一盏,就见惠儿领着几个奴仆将圣人的恩赏连同婉娘前些日子送来的古琴一并送了过来。 苏宁儿本还有些惊愕,却见李婉婉欣喜着站起身来直接奔了过去,亲切的抚摸了遍自己的琴,又注视着那些琳良满目的金簪凤钗啧啧称赞道:“不愧是圣人御赐的东西,看着就是不一样,只是......” 她手握住一对嵌了金花宝石的凤钗,忽的蹙了蹙眉:“那金簪都是成双成对,为何凤钗却偏偏落单少了一对?” “哦,我那堂妹喜欢,便让她先挑了一对”,苏宁儿仿若无事的说着,又走到李婉婉跟前,见她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对凤钗,勾起唇来笑了笑:“婉娘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挑些回去。” “你真舍得呀?”,李婉婉转过头来,调皮的做了个鬼脸。 “本也是婉娘争来的,有什么不舍得。” “傻一娘”,李婉婉却很果断的放下那对凤钗,重新握起她的手,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有这份心我李十三娘已十分感动,可这都是圣人的恩赐,岂能随意相赠旁人。” 也不等她答话,她便从床边顺势取了件披帛、帷帽,欣喜着道:“那周六娘今日倒是识趣了许多,我们也不必与她计较,这次一娘你扬眉吐气,又折了陶九娘的锐气,实在大快人心,今日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好好庆祝庆祝。” “啊?” 第38章:马技 苏宁儿本已有些疲累,可这小祖宗兴致大好,却说要带自己出去,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好地方”该是什么样的一处存在,吓得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毕竟她可是听说这小祖宗以前常带着苏宁儿去波斯邸、平康坊看舞听曲的。 霜儿见状,也神色慌乱着连忙上前来询问:“天色就要暗下来,婉娘这是要带一娘去何处呀?” “去了便知道了”,李婉婉故作神秘,拉着苏宁儿就要出门。 “可......” 霜儿、沁儿身子硬邦邦的僵在那里,拦也不是放行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 惠儿瞧着这阵势,倒是与平日里的举动反常了些,笑意盈盈的在一旁劝道: “阿沁、阿霜你们两个不知轻重的贱丫头可真是操心操的多了些,婉娘想要带着一娘出去,岂是咱们做奴仆的能够多问的。” 苏宁儿听着顿感诧异。 这小丫头可是周氏身边的人,一言一行自然是代表了周氏的态度。 上次婉娘过来只是拿了张古琴都被拦了下来,今日周氏房里的丫头却这般通透,也不知葫芦里卖的究竟又是什么药。 只见惠儿恭敬的与李婉婉揖了揖身,一脸殷勤的样子大有讨好之意:“我家大娘子特意交代过了,十三娘到府上做客,自是不可怠慢的,若是十三娘要领着一娘出去,也命婢子们不可阻拦,所以十三娘与一娘大可放心出去的。” “哦?”,李婉婉诡异的笑了笑,故意调侃起惠儿来:“那么也就是说我与你们家一娘去波斯邸、平康坊周大娘子也是不会反对的了?” “这.......”,惠儿闻言顿时吓得不轻,紧皱着眉梢支支吾吾的不知该答些什么才好。 李婉婉见着她这副窘迫样子,捂着嘴又是娇笑不止: “放心啦,难得周大娘子如此识趣,我怎会不知好歹,一娘如今正在议亲的关头上,我也要与她多做考虑的,不过是安仁坊卫国公府那边设了场夜宴,搭了百戏的场子,邀请各家女眷前去观看参军戏。” 她这般轻笑着便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顾虑。 “喔,如此更该去的”,惠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直接做起了苏宁儿的主,连忙同沁儿、霜儿吩咐道:“阿沁、阿霜你们还不快快替一娘收拾利落了,服侍两位小娘子去马厩那边。” 苏宁儿看着沁儿、霜儿从李婉婉手中接过披帛、帷帽过来与自己穿戴,心里也立刻意识到这惠儿定是受了周氏的会意,才敢如此肆意张扬的。 想着方才堂上的那番情景,只怕现在的周氏也巴不得自己多去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 待得穿戴整齐,李婉婉拉着苏宁儿就兴匆匆往外走,到了棠华院外面,惠儿又是好心叮嘱道:“一娘只管放心去看戏,待得大夫人醒来,奴婢会让庆春姐姐转告大夫人的。” 苏宁儿生硬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沁儿、霜儿向马厩那边行去。 外院的马厩里,此时正是仆人们喂养马匹草料的时间。 见到苏宁儿的身影,为首的奴仆便笑吟吟的问道:“一娘这是要出去呀,需要套车吗?” 苏宁儿有些感动,这奴仆果真是细心,想来是知道自己生过场病,才多问上这一句。 然而李婉婉却是没好气道:“套什么车,你几时见过一娘乘车了,莫不是你们这群奴婢又亏待了她那越影。” “不曾,不曾。” “那还不快去牵马。” 那仆人吓得不敢再多言,神色慌乱的立即引着几人进了马厩。 只随眼一看,苏宁儿也险些吓了一跳:大大小小的马舍十余间,里面颜色深浅不一的,光是壮马,加在一块都有二三十匹。 都说长安马贵,一匹马能换一匹上好的丝绸,所以养马者皆富。 要是放到现代社会里,这怕是一个巨型豪车库了,苏宁儿这才不由得感叹起苏家实力的雄厚,也难怪她那二婶费尽心力的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攀龙附凤的事情,有钱人不管在哪个年代里肯定都是享有优越感的。 李婉婉拽着她自己的纯白坐骑,一边牵引着一边在马舍里环顾,之后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欣喜着道:“瞧,你那越影正看着你呢,一娘。” 苏宁儿顺眼望去,只见一匹枣红色的精壮马儿立在墙边,虎虎生风的,果然是在看着自己。 颤颤栗栗的靠拢过去,仔细打量着马儿,那长长的鬃毛披散着,浑身上下被打理得干净利落,看上去正闪闪发着亮。 她记得出城前还听沁儿抱怨,说这越影浑身脏兮兮的,与眼前自己所见截然不同。 素手轻搭在马头上,苏宁儿苦闷着在心头默念道:“马儿呀马儿,你生得这般漂亮,今日可千万要听话些呀。” 长这么大,其实她骑马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还是在那些小的景区里,踏着松软的草地缓缓而行。 想象着就要纵马疾驰的场景,她浑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可真是要了奴家的命了。 沁儿、霜儿看着李婉婉已经登上马背,正不耐烦的看了过来,也开始小声催促道:“一娘,奴婢们扶你上去吧。” 苏宁儿淡定的笑了笑:“不打紧的,我自己来吧。” 她装得若无其事一样小心翼翼的爬到马背上,才握住马缰,越影便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旋转着身子就是一阵猛烈的摇晃,险些将她跌了下来。 吓得霜儿急促的呼道:“一娘。” 沁儿同李婉婉听到动静,几乎也同时看了过来。 苏宁儿心扑扑直跳着,那双纤纤素手又将马缰握得更紧了些,只觉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扑倒在地。 李婉婉看着如此情景,忍不住在一旁担心的问道:“一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断然不会想到如今马背上的女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陪着她一起肆意疯狂的洒脱女子了。 不过想到前阵子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觉得情有可原,没有真的要去怀疑和计较什么。 苏宁儿苦着脸,微微的摇了摇头,镇定的答道:“哦,没事的,走吧。” 在心里尽量宽慰着自己,她又吩咐沁儿、霜儿牵了马匹赶着出府。 横竖想来,今日都是避免不了要遭这番罪的,并且这也是要自己去掌握的技能,总不至于比考驾照会难一些,只盼着这一路可以顺遂些才好。 四人四骑慢悠悠的出了苏府,一路颠簸着又出了光德坊,进入芳林门长街后,街上的人流开始变得密集了许多。 眼看着离苏府越来越远,苏宁儿这身子也快被颠散了架,酸软无力的疼痛感一阵阵由下半身席卷上来。 李婉婉轻喝着马匹,马蹄轻缓的踩在青石板街之上,发出“噔噔”的清脆声,看着她行得这般艰难,实在心疼得紧,满脸愧色的道: “也是太勉强你啦,你如今这样傻里傻气的,真怕哪天就连累了你,好在眼下周六娘待你好了许多,凭着你现在这副懦弱样子,我可不敢再指望你去与那周六娘斗狠。” “不打紧的”,苏宁儿抿着细嫩的薄唇与她笑了笑,面色不禁泛起了红晕。 自己虽说与前身有着同样的面孔,但性格上确实是有着天壤之别,那种轰轰烈烈、洒脱不羁的秉性她还真是学不来。 “那便慢些吧,不着急的。” 李婉婉倒也对她充满了耐性,与沁儿、霜儿一路照顾着她,不急不缓的行在路面上,也未去注意四周的情形。 而此时,不远处几骑精壮的马匹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尾随在她们身后,紧盯了一路。 第39章:飞来的横祸 傍晚时分,长安城里已是车水马龙。 宽敞的芳林门长街两面也有些破落杂户将谋生的铺子摆在了墙根处,吸引了大批的人流驻足围观。 巡防的小股金吾卫从坊墙边路过,杂户们冷颤颤的瞟了眼金吾卫的方向,之后又视若无睹一般叫卖着各自的生意。 喧嚣的大街上,始终保持着一片祥和太平的景象。 忽然间,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从长街北面传来,烈马嘶鸣着在人群中狂奔,吓得本还惬意闲逛的人群立马慌乱着朝两边躲去。 “今日的参......” 李婉婉正与苏宁儿闲聊着夜宴的百戏会是如何精彩,只是还没有将话说完,就听到身后青石震荡和路人的尖叫声。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一名红衣女子吆喝着脚下黝黑的骏马从人群中肆意的冲了上来。 苏宁儿吓得面色惨白,紧紧夹住马身,心跳咯噔不止。 “吁。” 几人瞠目结舌着正要避让,只见那红衣女子已经到得跟前,猛地拉住马缰,马蹄上扬着一阵狂怒,直接压向苏宁儿坐下的越影。 苏宁儿才看清楚那女子面容,便听到越影嘶吼着狂奔了出去。 “一娘......” “啊,那是宁儿妹妹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马匹受惊了。” 苏宁儿惊得双目圆睁,听着后面那得意的喧闹声,心里的怒气顿时就升了起来。 然而这时她已无暇去顾及旁的事情,眼见着前面的人群正四处逃散开去,一双圆润白嫩的手指被马缰拖拽着早已勒出血红的印记,一阵阵的生疼。 她身子左摇右晃的,只感觉整颗心脏都快要蹦了出来,身后隐隐约约的急喊声不时传来,才入得耳旁又被湮没在慌乱的人潮中。 “马儿,马儿,你快停下来”,她心里不断的祈祷默念着,用尽力气想要止住受惊的烈马,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脆弱得就像是一只蚂蚁一样。 “陶九娘,你这贱人”,李婉婉一边愤怒的谩骂着,一边朝着苏宁儿的方向紧追慢赶,拼命的呼喊道:“一娘,你别害怕,我这就来救你。” 只是,她坐下的白马终究是缺了些脚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发了狂的越影远远甩在身后。 眼看着越影就要调转马头,准备拐入左面的横街,而那边的人群还惬意的行走在街道上,全然没有察觉到这边发生的意外。 苏宁儿紧咬着牙关,忍着手心的疼痛,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拉住越影。 越影马头被她紧紧拽住,不由自主的仰了起来,奋力蹬着前足,在十字路口拼命抗争着,吓得来往的路人、车马愣在那里,止步不前。 手心像是被刀割裂开,撕心裂肺的痛源源不断的涌上心头,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子晃得更加厉害,尽力苦撑着,期盼着李婉婉可以快些追上自己。 她已经被越影转得晕乎乎的,四周的景致在她眼中全然黑压压一片。 “啊呀。” 随着一声尖叫,苏宁儿终是斗不过这狂躁暴烈的马匹,整个人直接被甩了出去。 周围发出连番的惊叫声,一张张木讷的面庞齐刷刷的盯着发狂的烈马,没一人敢近身。 眼看着自己就要撞到前面高高竖起的一面酒旗竿子上,她整张脸顿时就绿了,心知躲闪不过,只得紧闭上眼任凭着这柔弱的身子迎面撞了上去。 “邦”的一声闷响,她眼前一黑,身体径直落向地面。 她料定着自己这次恐怕就要将性命交在这里了。 可就在落向地面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身子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接住,随后又是一阵轻晃,跌跌撞撞了几步才站住脚跟。 “十三郎。” 恍恍惚惚的,她像是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喊,惊觉着睁开眼,眼前还在昏沉沉的打着转,依稀瞧见一张俊朗的面容。 “哦,不是十三叔”,她大致可以确定,也不知是哪家的俏面郎君,生得如此好看。 “呸。” 她很鄙夷的骂了自己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手心抓住那俊俏郎君的衣角时,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 那一击重创,使得她胸闷气短,有些喘不过气来。 勉力苦撑着晃眼看了看那双肉嘟嘟的玉指,已是血迹斑斑,她又惊恐的将手指从他衣角上松了开。 “苏一娘?” 苏宁儿怔怔的打量着他,只见他也认真的凝视着自己,周围被一群仆人打扮的男子围绕着。 她心里一惊:难道这俏面郎君竟识得自己? 他的表情有些冰冷,却又忍不住关切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宁儿瘫软在他怀中,无力的摇了摇头。 眩晕带来的恶心感翻江倒海一般在她心头翻滚着,让她好想吐。 俏面郎君那对清澈的美眸不觉眨闪了下,冲着身旁的下人吩咐道:“你带着阿越先回府,将马车空出来。” 其中一名仆人应了声,连忙去招呼身后的马队。 俏面郎君朝着远处的越影瞟了眼,再面向她时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你那马匹我已让人驯服。” 看着她双手鲜血淋漓,额角上也被撞破了皮,他淡漠的面容上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随后从仆人手中拿过一条帕子,让她捏在手中,温眸相望着道:“你先忍忍,这里离苏府不远,我先送你回府。” 苏宁儿惊惧着本想拒绝,可眼下自己惊魂未定,哪还有挣扎的力气,只得沉默着由他摆布。 目视着这俏面郎君将自己抱在怀中,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马车行去。 她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羊羔似的,任凭是谁都能够轻而易举的领回家去。 到得马车跟前,上面走下来一位幼小的童子。 那童子眼神幽怨的瞪了眼苏宁儿,沉默着便随仆人径直走开。 苏宁儿心头一凛,也已猜测到自己是夺了那幼子的马车,愧疚的神色跃然脸上。 刚要登上马车,身后急切的呼喊声悠悠荡荡的从人群中传来:“一娘,一娘。” 苏宁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感动和心酸同时涌上心头,激动地就要流下泪来,彷徨不安的心终于稳定了许多,在这俏面郎君的怀中挣扎了一下,却见他刚要踏上脚蹬的右脚突然停了下来,寻声望向那迎面奔过来的李婉婉。 李婉婉疾步冲到马车前,还未来得及去察视苏宁儿,顿时就傻了眼,木讷的支支吾吾道:“庆、庆王。” 旁边围观驻足的人群听到“庆王爷”三个字,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齐声参拜。 苏宁儿本已平静下来的面色又开始泛起了涟漪,美目顾盼着一时间竟不知所从。 这个、这个、这个让自己名声扫地的男人竟然,竟然救了自己,这可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她恶心的更加厉害,没忍住直接捧着庆王的衣衫就吐了出来。 李婉婉吓得面色铁青,傻愣在那里轻声唤着:“一、一......” 庆王眼神冷淡的扫了扫李婉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抬着脚步登上了马车。 苏宁儿就这样静静的仰望着他,狼狈的捧着那截衣衫,心里的滋味自是五味杂陈,无法描述。 又听他语声清淡的朝着外面喊了声:“都起来吧”,之后车轮滚动着,缓缓向光德坊那边行去。 ...... 第40章:庆王的昙花一现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一辆灰褐色的宽轮马车从光德坊东门疾驰而入,后面紧随着几骑高头大马。 赶车的车夫在每一个拐角处都尽可能的去平稳车身,那娴熟的技能倒也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 即便如此,车身还是有些轻微的摇晃。 苏宁儿此时面色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浑身上下的酸痛随着马车的轻晃一阵一阵,节奏鲜明的从各处传来。 她强忍着剧痛,余光不时落向那张冰冷的面孔上,心里的寒意不觉更深了些。 自打上了马车,庆王脸上一直保持着平静,自己将她吐出的污秽之物简单的清理了一遍,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随后便浅闭着双目默默不语。 眼看着快要到苏府,庆王这才低下头去与她叮嘱了声:“你再坚持一会儿,本王已让人去请了医师,等到了苏府想必医师也差不多到了。” 苏宁儿满目含羞的闭了闭眼,轻轻应了声。 今日丢人可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相比赵元白那副聒噪的直性子,她倒是觉得庆王沉稳内敛了许多。 正如那位母亲所说,毕竟是皇室宗亲,自有皇室的风范。 哎,这古代可真是个出俊男美女的地方呀。 她苦苦感叹着,好在自己重生的这副躯体也不算差,否则还真是没脸面在这里待下去。 ...... 苏府内院之中,苏景刚从外面归来,正要宽衣解带,却见鸿才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大声禀报道:“家主,庆、庆王过来了。” 一旁的周氏正端了杯热茶悠哉的慢饮着,听到“庆王”二字,激动得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起身,又险些跌倒在地,瞪着双眼,语无伦次的道:“庆,啥?谁、庆王?” 苏景也惊得额头紧巴巴的皱到了一起,连忙质问道:“庆王怎会来府上?” “好像是一娘落马受了伤,恰巧被庆王遇见.......” “哎呀,我这宁儿,真是长进了不少”,周氏错愕着连连摆头,不问苏宁儿的伤势,却是沾沾自喜着将这侄女夸了起来。 “快、快、快、快”,也不等鸿才将话说完,苏景就赶紧招呼着鸿才、周氏冲了出去。 匆匆忙忙的赶到客堂上,便听阿莱说庆王已经离去。 周氏那张欢娱的脸上瞬时就怏了下来。 苏景长长的吁了口气,等到心头紧张的情绪舒缓了许多,才沉声盘问道:“庆王可有说些什么?” 阿莱怯怯的答道:“庆王将一娘交到婢子们手中便离去了”,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句:“哦,庆王替一娘请了医师,已经跟着去棠华院那边了。” “就、就这样?”,周氏瞪着眼,眼神复杂的盯着阿莱。 阿莱撇着嘴冥思苦想了一阵,好像也没记得还有什么别的话,只得悻悻的点了点头。 周氏阴沉着努了努嘴,没好气的叹道:“这死丫头,真是不争气。” 苏景听着自是气闷,不满的责备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赶紧去看看阿宁那丫头伤得如何了吧。” 有些愤懑的拂了拂衣袖,便甩手冲了出去,口里喃喃自语着:“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马?” ...... 棠华院里,医师正聚精会神的察视着苏宁儿的伤情,齐氏端坐在一旁,一手紧握着庆春的手心,面色凝重的打量着医师,静静等待着医师诊断的结果。 厢房外面,沁儿、霜儿已经赶了回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入屋子里面,听着好生伤情。 此时,苏宁儿外伤都已被包扎好,唯有内里的伤此起彼伏的还在隐隐作痛。 静静的凝视了眼齐氏,见她脸色实在难堪,轻咳了声,就忍不住先宽慰道:“阿娘不必忧心,宁儿只是受了些轻伤,碍不着事。” 齐氏心疼的打量了眼她,强撑着露出浅浅的笑意,又沉默着点了点头。 想着沁儿、霜儿啼哭的那般伤心,本想着让庆春出去开导两句,只是话还未出口,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责骂: “你们这两个贱丫头,死奴婢,让你们好生照看着宁儿,你们竟让她受了伤,养你们这样的废物有何用。” 苏宁儿听着直起寒栗,心里面自是清楚周氏的脾气,若是无人出去劝阻,两个小丫头免不得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也果然如她所料,她还只是这样想着,便听见周氏雷霆般的声音重重传来:“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打死了也不足惜。” 沁儿、霜儿痛哭的更加厉害了些。 苏宁儿一时心急,鼓足了力气冲着外面嘶喊道:“二婶莫要责怪沁儿、霜儿,这事与她们无关的。” “哎哟喂,我的宁儿丫头啊,你可算是还活着,你这是想要痛心死婶婶呀。” 苏宁儿急火攻心,正拼命的咳嗽着,便听见周氏阴阳怪气的嚷着奔了进来,那医师吓得浑身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周氏直接掠过齐氏,径直到得苏宁儿跟前,那对狭长的凤眼直勾勾的在她身上仔细审视着,神情无比夸张的哭喊起来:“究竟是哪家的孽障伤了我宁儿呀,竟伤成了这个样子,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婶婶与你二叔如何对得起故去的兄长呀。” 苏宁儿看着她声泪俱下,哭得如此恳切真诚,脑子里不由得开始回想起当时历险的情形。 马匹受惊本也是件寻常事,然而她觉着陶九娘冲到自己跟前时,不偏不倚,扬起的马蹄正朝向自己,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点也不像是个意外。 可总归还只是自己的揣测,她也不想早下定论。 紧随而来的苏景瞧着苏宁儿伤得不轻,而周氏又在她跟前这般聒噪,甚是无奈的蹙了蹙眉:“你这妇人,医师正与阿宁诊断呢,你不先盘问清楚阿沁、阿霜,却要来这里搅扰。” 那医师倒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妨事,不妨事,胡某已为议郎家的小娘子仔细诊断过了,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心口受了创伤,有些淤气凝结,胡某开几剂活血去淤的药方调理调理便可......” “那这丫头额上的伤呢?”,也不等医师将话说完,周氏就打断了他:“胡医师呀,您可千万不能让我家这小祖宗毁了容貌呀,一点点痕迹都留不得的,哪怕用再名贵的药我们苏家都是使得的。” 一旁的齐氏脸上不觉已有了些愠色,她这女儿手上被包扎的一丝缝隙都没有了,周氏不关心,反倒只是去在乎苏宁儿容貌会不会被毁,可真是用心良苦。 那医师听着却是动容,稳着性子温声细语的答道:“小娘子额上只是擦破了点皮,养养就好了,倒是手上细皮嫩肉的,被马缰勒出许多淤青印记,恐怕要养上一阵子了。” “哦,那不妨事,不妨事”,周氏会心的笑道:“我家这一娘如今正是议亲的时候,容貌最是伤不得的,至于手上的伤也只能慢慢养着了。” 医师顿时哑口无言。 第41章:多变的妇人 苏景见她如此不知收敛,那张老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语声低沉着道:“都什么时候了,提这事情作甚,还是紧着阿宁养伤要紧。” 周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话有纰漏,嘴角硬邦邦的苦笑着:“是,是,是,宁儿现在什么也不用去多想,好好的养着。” 苏宁儿只是温温的应了一声,看着齐氏一直都没有好脸色,知道她还在与这二婶掷着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等到医师开完药方,苏景引着医师出了门,齐氏让庆春过去扶着苏宁儿躺下,周氏这才坐到她身边细细的打量了眼那双被包扎着、沾满血迹的双手,一时也忍不住心疼的抱怨起来: “我的小祖宗呢,方才只是听医师说得厉害,果真是伤得不轻呀,究竟是哪家的浑人如此不长眼睛,好端端的怎生就落了马。” 如此说着,她那张雍容华贵的面上也不由得惊起一阵愠色,大喊着沁儿的名字,愤愤难平的道:“阿沁,你与阿霜一直跟在宁儿跟前,是谁不长眼害得她落了马,你快快老实交代,我定要手撕了这妖孽。” 沁儿惴惴不安的抬头看了眼周氏,语声颤抖着答道:“是、是陶九娘,她故意惊扰了一娘的越影,才使得越影野性大发,伤了一娘。” “陶、陶、陶、陶、陶九娘?”,周氏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霎时间就软了下来,眼神中竟没来由的露出了些怯意,颤颤巍巍着哆嗦不停:“阿沁,你、你这丫头休要胡说八道,陶家小娘子历来与宁儿交情甚好,怎会无端的去惊扰宁儿的坐骑?” 苏宁儿本以为她这二婶是要为自己做主,没曾想只是听说陶九娘的名讳便如此没了胆,想着便不由得默默叹息了声。 沁儿干咬着嘴唇,坚定的答道:“奴婢断然不敢欺瞒二大夫人,当时霜儿与婉娘皆在场,婉娘气愤不过,如今已去追赶陶家九娘了。” “什么?”,周氏闻言又是脸色骤变,如同雪上加霜一样,诧异着道:“这浑丫头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苏宁儿自打在庆王的马车前与李婉婉分别后就没再见过她的身影,本以为她是惧怕庆王独自回了府,不曾想她是去追赶陶九娘了,心里虽说是暖暖的,却也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周氏小心翼翼的审视着她,又不自禁的瞟了眼一旁的齐氏,心里也开始变得格外不安起来。 沉吟了片刻,她努着嘴支走了沁儿,就开始语重心长的劝慰起苏宁儿: “宁儿呀,你可千万别听阿沁这死丫头胡诌,她定是想为自己洗脱冤屈,才攀诬陶家小娘子的,马匹受惊本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那李十三娘就是个好事的主,这要是闹到卫国公府去,丢人现眼不说,落了个诬陷的罪名可不是小事。” 齐氏听的实在不耐烦了,隐去脸上的怒色,尽量表现的温和些与她说道:“她二婶,这件事情宁儿自有分寸,你不必心存忧虑。” “是,是,兄嫂说的是,奴家也是不想因为孩子们的误会伤了两家的和气”,周氏温笑着又看向苏宁儿,直接转移了话题:“方才听鸿才说是庆王送宁儿回来的呀?” “哦”,苏宁儿也已有些没了耐性。 “庆王他有没有......” “她二婶,宁儿受了伤,还需静养,别的事情还是等往后再说吧。” “奴家也是想关心.....” “出去。” 齐氏再也没了好脸色,大声斥道。 周氏茫然的注视着苏宁儿,顿了顿,满是委屈的站起身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显得很是为难。 等着苏景重新过来,看着场面颇显尴尬,便已猜测到这妇人定是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浅笑着同苏宁儿母女叮嘱道: “阿宁这些日子就先好生将养着,兄嫂也不必太过忧心,阿宁有亡兄天灵庇佑,福大命大,没人能伤得了她。” “自是如此”,周氏寻着台阶,也没有不识趣的继续就着庆王的事情盘根问底,反而殷切的关心起苏宁儿来:“宁儿就先养着,若是棠华院这边有什么短缺的,便让庆春去前院取,等到宁儿伤势好些了,奴家再让阿阙、阿香过来探望。” 这妇人入内半晌,苏宁儿总算是听到了句暖心的话,感动着小声的回道:“多谢二婶二叔挂怀。” 齐氏也浅抿着嘴唇在一旁示意道:“小郎在外劳累奔波整日了,便带着她二婶回房早些歇息吧。” 周氏巴望着苏宁儿,有些不情愿的撇了撇嘴,被苏景强拉硬拽着出了厢房,过了许久都还能听到咕咕叨叨的抱怨声。 房中渐渐安静下来,苏宁儿心里记挂着李婉婉,不安的情绪此起彼伏的在心头波动着,让她一时间很难平定下来。 齐氏自是清楚她的心思,过去轻抚着她被包扎得厚厚的手背,心里的酸痛一阵一阵的直往心尖上刺,默默的哽咽了许久,才温眸相望着与她说道: “阿娘知道你放心不下婉娘,但你与她终究是有些不同的,也免不得方才你二婶那般苦口婆心的劝说,陶家总归不是好招惹的人家,不管陶九娘无心还是有意,宁儿都先忍了这口气。” “嗯”,苏宁儿咬着嘴角苦味的笑了笑:“只是婉娘......” “你与她相交已久,该是清楚她的家世,且不论她那父亲颇受朝廷倚重,刚刚调任回京新拜的太尉李国公也是她同宗的伯父,两家都是陇西望族,关系匪浅,即便闹到了卫国公府,婉婉也是吃不了亏的。” 苏宁儿听着母亲这番话,心里的顾虑立时少了许多。 以前只知道她是京兆府尹家的千金,颇受家中宠爱,却没曾想她身后还有如此位高权重的倚仗,也难怪她可以那般肆无忌惮,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 “还是早些安歇吧,别去胡思乱想,阿娘让阿沁、阿霜、应儿在房前轮番值守着,若是哪里不舒服便让她们进来伺候。” 苏宁儿乖巧的应了声,静静的注视着齐氏与庆春走出厢房,想着这本该宁静的一天却生出许多波折,又是忍不住一阵苦闷。 霜儿进来熄了灯,屋子里开始变得静悄悄的。 苏宁儿那对晶亮的珠子在黑暗中不时的眨闪着,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方才集市上遇见的那张清冷面容。 如果不是他将自己接住,那后果会是怎样的呢,她不敢想象。 也就随意的回忆了片刻,她也不敢再去多想,毕竟自己是被他退了婚的女人。 而且,她今日表现的那般狼狈,又是跌落马下,又是在他身上恶心呕吐,这辈子她何时如此窘迫过。 真是丢人丢大了。 ...... 第42章:巧舌如簧 入夜之后,卫国公府正是热闹无比,络绎不绝而来的显贵们领着家眷依序进入主家预先安排好的客座上,耐心的等待着夜宴的开始。 眼看着客人到得差不多,却唯独缺了位最有分量的贵客,卫国公夫妇不免有些心急起来。 此时,卫国公府的府门前,一位打扮得精致典雅的俏丽女子领着两名侍女不时到门外倚望,瞧着愈发深沉的夜色,脸上露出的焦虑神色比起卫国公夫妇显得更甚一些。 突然间,一阵清脆嘹亮的马蹄声在府门外响起,俏丽女子撇开门中仆人,欣喜的冲了出去,只见迎面过来三人三骑。 定睛一看,却都是女儿家。 那为首的女子一袭浓艳红妆,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一股妩媚气息。 待得到了府门外,仆人迎出接过马匹,那俏丽女子一眼便认出了为首的女客,有些悻悻的道:“陶家九娘时辰倒是掐的挺准,宴席尚未开始。” 陶九娘故作神秘,隐隐的笑了笑:“奴家不仅知道宴席尚未开始,而且还知道十一娘今日苦等的人不会赴宴了。” “哦?”,被她唤作十一娘的俏丽女子一脸讶异:“九娘为何如此说?” “哈哈”,陶九娘又失声笑了笑,有恃无恐的回道:“因为呀奴家方才亲眼瞧见十一娘心尖上的庆王爷去怜惜别家的小娘子了。” “胡说八道,什么心尖上的”,俏丽女子面上浮起微微的愠色,之后又急着解释了句:“庆王才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轻浮之人。” “哎”,陶九娘故意摇头叹气:“奴家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真是可惜了,堂堂卫国公府嫡女卫十一娘竟然要输给一位不起眼的商贾人家女子。” 她口中所说的卫国公府嫡女便是曲江诗会上作《咏月》诗的卫茹姬。 卫茹姬满是不悦的瞪了眼陶芸淑,没好气的道:“陶九娘,我看你是被赵三郎拒了婚,心里怨气无处发泄,故意来我卫国公府生事的吧,放眼整个长安城,别说是商贾人家女子,就算是公卿人家也没有几人能入得了庆王的眼。” 陶芸淑那张傲娇的面庞也随之沉了下来:“谁说我被三郎退了婚,休得胡说。” “哦,是我胡说吗”,卫茹姬慢待讥讽的笑道:“真是不巧了,昨夜我长兄在波斯邸那边饮酒听曲,恰巧撞见了赵家三房的家主,可是亲耳听说了此事,莫非是那赵家家主在酒后胡言?” “哼,三郎只是近来遇上了烦心事,一时迷了心智,我与他的亲事只是早晚的事情,就不劳十一娘费心了”,陶芸淑知道纸包不住火,只得承认了事实,强撑着一抹笑意故意去激怒她: “倒是方才十一娘说起整个长安城的女子没有人入得了庆王的眼,只是不知苏家长房的长女算不算呀?” “苏芷宁?”,卫茹姬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后又冷笑了声:“开什么玩笑,都已经被庆王府退婚,沦为了弃女,若不是那日侥幸得了圣人欢心,往后恐怕是连踏出闺阁的勇气都没有。” “呵呵,是吗”,陶芸淑抿着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指着身旁的侍女道:“阿阮,你呀好好给十一娘讲讲,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那叫做阿阮的婢女同卫茹姬恭敬的揖了揖身,缓缓答道:“禀卫小娘子,奴婢方才与我家九娘过来时,确实瞧见了庆王,那苏家的小娘子落马受了伤,若不是庆王及时搭救,苏一娘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几人还在分说着,就听府门外响起了一阵聒噪的叫骂声:“陶九娘,你这穷醋女,你今日就算是躲到皇宫内院,我李十三娘挖地三尺也要将你揪出来。” 陶芸淑与卫茹姬面面相觑着,苦闷的笑了笑:“若是奴家说的你不信,待会进来的这位小祖宗的话你总该是可以相信的,奴家也怕眼拙,再帮十一娘好好审审。” 卫茹姬将信将疑的瞟了眼她,不多时便见李婉婉气匆匆地入了府门。 门口的仆人见这女子骑着西域名马,穿得又是贵气,一看就是名门闺秀,哪敢阻拦,连忙退到了两旁。 李婉婉握着马鞭,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疾步走到陶芸淑跟前,看见卫茹姬时却又迟疑着愣了愣。 卫茹姬与她相视着彼此作了作礼,有些纳闷的抢先问道:“婉娘今日为何如此大的气性,来到府上都是贵客,怎生进门就对九娘出言不逊?” 李婉婉气闷的瞪了眼陶芸淑:“十一娘有所不知,这穷醋女欺负我那傻一娘生疏了马技,方才故意激怒了她的坐骑,若不是庆王爷及时搭救,我那傻一娘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罪孽呢。” “啊,庆王爷?”,陶芸淑心里一喜,瞧着卫茹姬红润的面色急转直下,趁着她还在沉思之际,又是故意寻起了话头: “婉娘你可莫要胡说,庆王爷正要赶来赴宴的,哪有功夫去管宁儿妹妹的,她也不过是寻常商籍家的女子,你还真以为她是神仙降世,福泽不断呢,才得了圣人的青睐,如今又能让庆王回心转意,谁信呢。” “哼”,李婉婉傲慢的瞥了眼她,甚是得意的撅了噘嘴:“我家一娘就是有这样的福气,方才我可是亲眼看见庆王将一娘环抱着上了马车,领着庆王府的卫队送一娘回府的,傻人有傻福,一娘的福分岂是你这种阴险小人比得了的。” “啊,还抱上了马车?”,陶芸淑又是一惊,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卫茹姬,也没有在意李婉婉对自己的讥讽谩骂。 “那是当然,瞧着庆王看一娘时,那充满怜爱的眼神,奴家都要羡慕死一娘了。” 李婉婉在整个长安城的所有女儿家中,交往最深的除了苏一娘,再也寥寥无几,自是不如陶芸淑这般神通,不仅交往甚广,甚至连许多闺中女子的心事都了然于胸。 所以自然是不会想到眼前的卫茹姬早已芳心暗许,苦思着庆王府的那位尊贵王爷。 随意的打量了眼卫茹姬,李婉婉听着里面哄闹的喧嚣声,也已料到夜宴尚未开始,好心提醒道:“庆王爷今夜怕是来不了的,十一娘还是立刻告诉国公一声......” “够了”,没等她说完,卫茹姬便怒斥着,转过身子愤懑的离去。 李婉婉鼓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明所以,自言自语道:“这卫十一娘又是抽了什么风,干嘛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哼,你还好意思说,今日卫国公府宾客盈门,婉娘你却在府门外大声喧嚣,扰了宾客们的兴致,全然不将主家放在眼里,卫十一娘不生气才是怪事呢。” “是这样吗?”,李婉婉犹疑着蹙了蹙眉。 陶芸淑捂着嘴,忍住笑意,静静的察视着李婉婉,装作很严肃的解释道: “李十三娘,我可告诉你呀,今日我并不是故意的,我那疾影是阿耶刚从西域得来的名马,还未驯服我就急着牵了出来,更不知宁儿妹妹马技生疏,竟连自己的越影都驾驭不了,还真是凑了巧。”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奴家真不是故意的。” 陶芸淑懒得再去与她争执,索性牵了身旁的奴婢,志得意满的朝着里面行了进去。 她也不知道这苏宁儿究竟是走了什么运,好端端的凭空就冒出来首诗文,还得了圣人青睐。 如今倒好,落个马也能碰上庆王过来搭救,可真是气死人了。 好在她看卫茹姬的脸色已然很不悦,接下来免不得能看上场好戏,如此心里也就舒坦了许多。 而李婉婉看着她就这样走了,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又怕自己莽撞真的惹恼了主家,只得憋着气悻悻的出了卫国公府。 没了苏宁儿作伴,她也无心再去看什么百戏,担忧着苏宁儿的安危,可又惧怕庆王那副高冷的样子,左思右想着,也唯有先回府去再做打算。 第43章:成全 安睡了一个晚上,苏宁儿醒来时觉得身子骨比起昨夜好多了,胸闷感已不如起初那般严重。 沁儿端了温水过来让她漱了口,之后霜儿也盛着早已煎好的汤药服侍她用完。 看着她气色回转,两个丫头自是高兴,提心吊胆一个晚上,如今终于可以放宽松些了。 苏宁儿躺回床上,想着昨夜一直睡得很沉,也不知道李婉婉究竟如何了,虽说齐氏已经宽慰过她,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此时便问道:“可有婉娘的消息了?” 沁儿在一旁收拾着碗碟,而昨夜上半夜值守的都是霜儿,见她问起也如实答道:“一娘昨晚刚睡下不久,婉娘就托府上的仆人过来询问,奴婢也打听了婉娘的消息,据说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哦,那便好。” 苏宁儿欣慰的闭了闭眼,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不要再起什么大的波澜就是幸事。 至于自己这次受伤,说来也怨不得别人,谁让自己懦弱到连一匹马都不能驾驭。 但如今她对陶九娘这人也大抵是看透了许多,往后总归还是得防着她些才是。 并且有一点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决计不会真的如那位母亲所说的那样,一味的忍气吞声下去,该要反击的时候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她好歹是来自现代的女子,在她那个世界里,从小到大也没人敢压她一头,如今来到这里,难不成还能让一个古代的女子给欺负了。 这样的事情她是不允许发生的。 闭上眼又睡了些时辰,屋子里忽然有了一阵响动,将她惊醒过来。 她缓缓坐起身,只见齐氏领着庆春慢着步子从外面踏了进来。 她看齐氏的脸色有些复杂,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氏坐到她身旁,将她鬓角上挤乱的发丝轻轻的拂了拂,满目慈容的道:“本是路过,想进来看看宁儿,不曾想竟将你吵醒了。” “不打紧的”,苏宁儿温温的笑了笑:“躺了这许久,已好了许多,也想出去稍微走动走动。” 齐氏抿着唇浅浅的点了点头:“今日这天倒是不错,风和日丽的,还有些暖和,稍微的走动走动也好,有助于身体的恢复,只是不要走的太远了些,等过了午后,便让阿沁、阿霜领着你在院前转转,多添些衣裳,以免着了风寒。” “嗯,宁儿记下了”,苏宁儿看着她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总像是藏了些什么,这时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可是有什么话要与宁儿说?” 齐氏那浅红的薄唇不由得微微向上翘了翘,睫毛不时挑动着,忽然面上浮起一抹愁容。 认真的想了想,她有些为难的开口道:“这件事情阿娘也不知如何与宁儿说起。” 踌躇着眯了眯眼睛,她却还是郑重的说了出来:“方才呀,你十三叔其实来过,听说你受了伤,本也想着来看看你,可怕你二叔二婶不高兴,就没敢多留。” 苏宁儿愣了愣:“喔,十三叔来过,所谓何事?” “也是为了你与大郎的事情”,齐氏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她,娓娓细说道: “那日在净业寺里阿娘与你十三叔提到过想让浪家大郎入赘的事情,又引了你与大郎相见,虽没有完全定下来,但阿娘的心思他们叔侄定是清楚不过了,想来近日也是听闻了不少官宦人家入府提亲的消息,大郎对于咱们母女的处境也了解许多,担心阿娘因为此事为难,所以大郎刻意让你十三叔过来打了招呼,让咱们母女不用顾及他,若是有好的门庭便应了别人。” 苏宁儿听着心里不禁一凛,所以自己这是又要被退婚了? 若不是昨日周氏反驳了几句,她心里都已经默认下了这门亲事,否则那日也不会特意跑下山去探望浪翟。 而且自己这位母亲当时心思也表露的很明显,让浪翟不要去操心什么柴米油盐的事,好好照看着十三叔,这不明摆着已经有了让他入赘的打算,不曾想转变的又是这样快。 还在纳闷着,就听齐氏急忙劝说道: “宁儿千万别去多想,大郎这孩子看着憨厚老实,但心里怕是也跟块明镜似的,咱们母女这些年无依无靠的,若不是因为被庆王退了婚,阿娘也不会出此下策去为宁儿寻入赘的郎子进来,凭着苏家的名望,宁儿即便是进不了公卿世家,也能寻户好的人家,咱们母女将来也实实在在有个倚仗,可入赘进来的郎子总归都是低微的门户,这一点,不论是阿娘、宁儿你,还是大郎他们叔侄都心知肚明。” 她将道理讲的这般通透,苏宁儿也立马恍然大悟过来。 倒确实如她所说,若不是没了法子又怎会想到入赘一事呢。 来到这里不过短短两月的时间,就看尽了周氏的脸色,如果有好的门户,齐氏自然是希望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不管在哪个年代,身为女儿家,谁不想既得良婿又能伴着富贵,一生荣华。 想到这一层,她心里不觉有些酸酸的:那浪翟或许果真是个贴心的郎君,事事设身处地的在为她们母女着想。 昨日这位母亲还因为浪翟上门入赘的事情与周氏怄着气,浪翟此举也算是提前将这个还未彻底掀起的风浪平息了。 说起来,她应该感激他的。 只是自己即便有心许了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而且她不过与浪翟见过一次面,断然不会去想着为他不顾一切什么的。 以前的种种经历都是血的教训,清晰的摆在那里,一直警示着她。 当她再次将目光转向齐氏的脸上时,她也察觉到了这位母亲的心思好像已不在浪翟身上了: “其实昨日你二婶呀,说的许多话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苏家总归还是要思着进取之道,阿娘本以为你与元白那孩子会有个结果,没曾想中间生了这许多变故,好在如今咱们母女也不用求着赵家来迎娶”, 说着,她又意味深长的瞄了眼苏宁儿,温眸相望着笑了笑: “阿娘以后都不会再逼迫宁儿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但阿娘希望宁儿可以多考虑一些,若是真能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阿娘往后也能安心些,至于大郎的事情,既然他有心成全,你也不要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不必为了此事再去与二婶争执。” 苏宁儿沉默着点了点头。 其实,眼下的她对于婚事并没有过多的计较,只希望可以平平静静的过,让这清浅流年别再波澜不止。 这一世,她也就这点心愿了。 ...... 第44章:夭折的亲事 离光德坊不远,靠近西市的一处小巷里,浪十三缓缓走进一家破旧的邸店中。 与那店家打了声招呼,便上了二楼。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外面青天白日,廊道里却如同黑夜一般让人找不着北。 倒也别小瞧这么个破地方,因为靠近西市,住上一晚所耗银钱并不是个小数目。 浪十三历来也不去计较这些,只觉着入市便宜,靠着苏家的铺子,比起其他邸店还能省了许多银钱,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住了下来。 凿燃火石,借着微光,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处厢房,推了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他的脸上顿时现出不悦的神色,骂骂咧咧的抱怨道: “傻小子,自己不争,如今做了好人,又要在这里装落魄装可怜,装给谁看啊,阿宁那臭丫头能看见?” 这般轻骂着,他又忍不住打量了眼卧在床头的浪翟,没好气的努了努嘴:“难不成是要装给你十三叔我看的,我一个大老爷们,你可别指望着我去学那些妇人的矫情,苦心安慰你什么的。” 浪翟慢悠悠的坐起身来,苦闷的笑道:“拿什么去争,我浪凌风乡野獠子一个,宁儿妹妹生得典雅高贵,赵家郎君、庆王爷都争着怜惜她,如今竟是圣人都对她高看一眼,难不成我浪凌风真要没脸没皮的倚着十三叔您与苏家伯母怜爱,去闹得人家家宅不宁?” “哎”,浪十三听着他这番恳切的言语,也悻悻的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倒有些自知之明,说起来还是十三叔对不住你,不该让你生了这份痴心,我那阿宁侄女呀历来清高自是,若不是因为庆王府退婚,怕是也不会想到你这獠子。” 浪翟又是无力的一笑:“十三叔何必再提这些,宁儿妹妹受了那许多罪,如今若能有个好的归宿,凌风也委实替她感到高兴。” 说着他忽然就打起了精神,准备去整理行装:“十三叔也见过苏家伯母与宁儿妹妹,今日又回了趟苏府,心愿已了,我们不如早些回扬州吧。” 浪十三愤然坐到椅凳上,猛地拍了拍旁边的客桌,大声斥责道:“回什么扬州,瞧你这点出息,不过是受了点挫折就忘了初心,咱们叔侄两来是做什么了,咱们是要出人头地,在长安城挣些名声回去扬眉吐气。” “可.......”,浪翟顿了顿,皱着眉梢,没敢继续讲下去。 浪十三缓和了下语气,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你呀就好好待在长安城中,你这般设身处地的为我那兄嫂与阿宁考虑,你苏家伯母自是会铭记于心的,方才她可是亲口与我说了,等过阵子咱们安顿下来,她便再与你说门好的亲事。” 浪翟紧咬着嘴唇沉默了一阵,之后审视着浪十三,犹疑着道: “凌风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些事情,若是十三叔非要留在长安城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苏家伯母叮嘱过,让十三叔不要再去沾惹赌钱狎妓之事,但十三叔这几日尽沉醉于那波斯邸中,苏家伯母虽给了许多银钱,总归是有用尽之时,这里又紧挨着苏家的铺子,被苏府中人知晓也大为不妥。” “哎呀,你这臭小子实在聒噪”,浪十三不满的撇了撇嘴:“如今不是没寻着好的出路嘛,你小子还是太浅薄了些,十三叔我去那种地方你以为就是纯粹为了听曲饮酒的嘛。” 浪翟不解的看了看他,两人面面相觑着,只见浪十三摆出一副严厉的姿态,语重心长的道: “你知道这长安城有钱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嘛,还不就是波斯邸,多听听他们叙话,也能更好的了解长安城,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不是。” 浪翟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但十三叔还是少去为好,那种地方怕不是咱们这等人家能够消受得起的。” “知道了,知道了,聒噪。” ...... 苏府之中,今日倒是闹热得很。 早间浪十三入府见了大房的夫人,周氏得知这厮不是来寻事的,而是来退那还未定下的亲事,心里最是高兴,吩咐奴仆们将庭院四处打扫得更加干净利落了些。 想着昨日庆王亲自送苏宁儿回府,觉得今日定是又有好事发生。 端坐在客堂上,耐心的等了些时辰,便见外院的阿莱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大声禀报道:“二大娘子,二大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周氏还未发声,她一旁的惠儿便沉着脸斥道:“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大喜之事怎被你说的如此颓丧。” 那周氏倒是出乎意料的笑了笑,完全没有责怪阿莱的意思,温言细语的道:“阿莱,你好好说话,又是哪家的贵人上门来了?” 阿莱埋着头微微的抬了抬眼,有些心虚的回道:“是、是赵家?” “赵家?”,周氏那张好脸色顿时消去半分,沉声道:“哪个赵家?” “便是延寿坊的赵家了。” “赵元白?”,周氏勃然大怒,直起身来就往外院冲,边走边骂道:“这泼材,田舍郎,他竟还敢来提亲,没脸没皮的。” 一直骂到府门跟前,这才住了嘴。 那媒婆子见着府上主人出来,笑意盈盈的迎上前去,热情的躬了躬身:“奴家见着周大娘子,这厢有礼了。” 周氏忍着性子与她回了一礼,不冷不热的道:“是陈娘子呀,陈娘子今日若是来府上做客,奴家十分欢迎,可若是为了旁的事情那陈娘子还是免开金口为好。” 陈娘子却显得很沉稳,慢条斯理的又与她笑了笑:“大娘子如今做了议郎夫人,气质又是华贵了许多,奴家与大娘子许久未见,实是想念得紧,这不也是有人求着奴家,奴家借着过来探望大娘子的机会,顺便将别家的请求诉诸于大娘子了。” “如此说来,陈娘子过来探望奴家是假,替那赵家三郎说亲才是真吧”,周氏也不与她打哑谜,直着性子回道: “奴家就不与陈娘子拐弯抹角了,还是方才那句话,陈娘子若是来叙旧,奴家定是欢喜,可若是想替赵元白那田舍郎求娶我家宁儿,那还请陈娘子回去转告那獠子,想都别想。” 陈娘子诧异的眨了眨眼,没想到她竟将话说得如此难听,迟疑了会,有些难为情的劝道:“六娘,你何须将事情说得这么绝呢,总该让奴家先见见大房的娘子嘛。” “呵”,周氏冷笑了声:“宁儿也是我亲身侄女,难道我这做婶婶的还做不了主,陈娘子也不先去打听清楚,赵家那獠子前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趁着我苏家落难之际,竟上门来要我那可怜的宁儿去与他做妾。” 说到此事,她便是一肚子怒火,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那朝三暮四的田舍郎,如今见宁儿得了势,声名在外,才拒了陶家的亲事,舔着脸来求娶宁儿丫头,陈娘子你说,我那兄嫂能将宁儿托付给他?” “竟有这事?”,陈娘子苦着脸冥思苦想了一遍,便要告辞:“那奴家明白了,实在叨扰了,改日奴家再登门为今日的莽撞向两位夫人赔罪。” “陈娘子好走。” 周氏只当她是不知其间缘由,亲自将她送出了门外,这才兴匆匆的朝着棠华院那边过去。 第45章:一致的决议 秋日的暖阳洒照在地面上,格外美好。 苏宁儿端坐在棠华院前的那座秋千上,被暖融融的光辉映照着,脸上尽是安逸、舒适的表情。 偶尔一阵清风拂过,夹着些寒意,时不时有泛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带着不舍的情怀,退出了曾经充满绚丽与生机的夏日舞台。 她此刻的心也如同落下的枯叶一般,隐隐藏着些许的无奈。 虽说对于浪翟,她并没有太多的依恋,但总归是自己辗转反侧才做下的决定,就这样轻易的被否定了, 说不上有多难过,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心里面一时空荡荡的。 沁儿在一旁发着愣,看着满院秋色,忽然感叹道:“看来浪家大郎注定是做不了我们大房的郎子了。” 霜儿想了想:“赵家......”,可话还未出口却又闭了嘴。 苏宁儿知道她言下之意,是在惦记着赵元白之前说过要来提亲的事情。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晓那夯货果真已经拒绝了陶家的亲事。 至于那日他到寺里说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苏宁儿心里也大概清楚了些,只怕是认为自己写的那首诗文是关于他的。 说来也真的只是凑巧了,她当时写《梦如钩》可没想过与赵元白之间有任何瓜葛。如今倒好,让他误以为自己余情未了,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呢。 眼下事情已然如此了,也只愿他不要太过当真才好。 主仆三人正慵懒的晒着太阳,院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了过来。 不多时便见周氏领着惠儿火急火燎的行了进来。 “呀,宁儿,你怎生出来了,该在房中养着才是。” 周氏进门就瞧见了苏宁儿,一副关切不已的表情凝视着她,生怕她出了任何闪失。 这突如其来的殷勤,让苏宁儿默在那里,受宠若惊的竟不知如何回应了。 霜儿错愕的看了眼她,连忙恭谨的揖身回道:“回二夫人的话,我家大娘子说是让一娘出来透透气,轻微的走上几步,这样对身子恢复有好处。” “也是,也是”,周氏会心的笑道:“宁儿,你阿娘呢,婶婶过来是要告诉你阿娘一声,方才啊赵元白那獠子托媒人过来提亲,婶婶帮你拒绝了,这没皮没脸的夯货,现在知道三书六礼的来求娶宁儿啦,晚了。” 苏宁儿脸色微变,怔怔的注视着她:这妇人可真是够有主见的。 按理来说,她此刻应该神伤一会儿才对,也不过一个晌午过去,自己就接连丢了两门亲事,而且这两人还都算不得寻常人:一个是前身青梅竹马的玩伴,另一个则是自己默许的夫家。 这可都是什么事呀。 端详着周氏那怒不可遏的神情,苏宁儿就有些后怕,强作镇定的回道:“婶婶拒了便拒了吧,想来阿娘也不会怪罪的。” 从回来到现在,也没有听她盘问净业寺中发生的事情,苏宁儿也有些纳闷,想来或许鸿才不是个多事的人,并未将赵元白去净业寺的事告诉她。 如此倒也挺好,断的干干净净,谁也没有烦忧。 周氏听着她的回答颇为欣慰,喜笑颜开着道:“宁儿能这样想,那婶婶就放心了。” 也才寒暄两句的功夫,院外的阿莱这时又跑了过来,但这次却是一脸欣喜的道: “二大娘子,庆王府的管家亲自登门为一娘送了些药物补品过来,奴婢本想唤二大娘子过去答谢,那管家像是有公务在身,送完了礼品便匆匆告辞了。” “啧啧啧啧”,周氏喜不自胜的摇了摇头:“奴家就说今日定有好事发生的。” 苏宁儿心里却是猛地一颤,随后抬头定定的注视着周氏,见她春风满面的,就像是庆王会立刻要娶了她过门似的一样笃定。 周氏环顾着几人,激动地赶紧盘问阿莱:“庆王府的管家可有说些什么?” 阿莱摇头,不假思索的回道:“倒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庆王说昨日过来得急,怕城里的医师医术不精,特意让宫里的御医重新开了药方,送了些宫里的药材过来。” “傻丫头,这还没什么”,周氏乐得合不拢嘴:“庆王爷这是在关心宁儿呢。” 有些不耐烦的屏退了阿莱,周氏上前就搀扶住苏宁儿,亲切的唤道:“走,宁儿,咱们去你阿娘房里坐坐,依婶婶看啊,这次庆王爷八成是对宁儿你回心转意了。” “不至于吧”,苏宁儿困惑着回道。 她对这位庆王并没有多深的印象。 依稀的记忆中,除了昨日的接触,前身与他也没有多深的交情。 若要仔细去回想,大概还是在年初上元佳节的灯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并且还是隔着老远的距离,之后再没过多久就生出了这桩婚事来。 说起来,到现在她都觉得这是个未解之谜。 像庆王爷那种显耀的皇亲国戚,即便是议亲其实也轮不到苏家这样的门楣,大抵都是那些门当户对的公卿世家才对。 他那二叔不过一个五品朝议大夫,而且还是花钱捐来的散官,没有实职,平日里连朝堂都去不得的,哪有机会结实庆王这样的显贵。 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入了齐氏的厢房,她正从禅房中出来,见着苏宁儿被周氏搀扶着,面上不由得现出一抹诧异的神色,随后便平静的招呼二人落座,表情转变的实在挺快,让人毫无察觉。 看了茶,周氏急着抿了一小口,仅是润了润嗓子,便急不可耐的说道:“兄嫂啊,你可知道方才谁来啦”,浅浅的打量了眼齐氏,她嘴角的笑意更浓:“是庆王府的管家呀,弟媳估计着与庆王府的婚事八成又有了回转的余地。” 齐氏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感到多惊喜,反而是很冷静的问道:“柳少卿与翰林院秦阁老那边,二婶还未答复?” “诶,如今自然是不能再去想着别家了”,周氏果决的道:“奴家其实也是来与兄嫂商量的,咱们宁儿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既然庆王有意,那咱们也该拿出十足的诚意,怎能领了庆王的好,再去与别家暗通款曲,从今日起,奴家便让仆人拒了所有上门提亲的媒婆子。” “哦,小郎是如何看的,他也是这个意思?”,齐氏面上突然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他自然是希望宁儿能够嫁入庆王府的”,周氏回道:“上次若不是赵元白那獠子在府外闹得不安宁,怎会有退婚一事,如今庆王既然回过心意来关切宁儿,那就说明他不去在意这些坊间流言了。” 齐氏这时忍不住侧过头去瞟了眼苏宁儿,见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的意思,心里的顾虑自然就少了许多,也只盼着果真如周氏所言,庆王能够回心转意。 周氏看着沉默的母女,彼此的神情比起上一次商议与庆王府的婚事已截然不同。 她打心底里高兴,只不过想着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却不敢再独断专行,定是要与她们母女心灵相通了才敢去谋划之后的事情。 自得意满的笑着,她轻拍了拍膝盖,坦然的站起身来:“那便这样说定了,接下来就静心的等待着庆王府那边的消息吧。” 苏宁儿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退了的婚又要再续,这真是太过曲折了些。 茫然的看了眼齐氏,又审视了一遍周氏,这融洽的氛围怕是她来到这里的两月时间都没遇见过的,实在难得。 也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和睦更珍贵了。 ...... 第46章:形势 在床上养了几日,苏宁儿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手上还有些被马缰勒过的痕迹。 一个女儿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自然都是极为爱惜自己身体的,看着那双布满疤痕的手,实在不堪入目,她可心疼坏了,生怕会留下印记。 好在庆王府送来的药果然名贵,每日擦上一些,疗效还是很显著的,也才几天下来,疤痕的印记就开始减退。 这让她悬着的心总算宽松了许多。 这些日子,周氏待她的态度完全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几乎每日都要吩咐仆人送些新进的果子,又或者是名贵的补品过来。 上好的锦缎,更是一批接着一批的拿过来让她挑选。 这样看起来,她也觉得这二婶还是没将自己当做外人看待,疼爱不比待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差,虽然她也清楚其间的一些缘由。 而且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受伤,周氏几乎每日都让苏凝香、苏阙过来与她问安,陪着她聊天叙话之类的。 记得自己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段日子,这对姐弟可是连棠华院的门都不许靠近,她也是许久之后才得知自己有堂妹堂弟的。 以前的苏宁儿与这对姐弟都算不得上有多深的感情,如今的她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将她们当做至亲来看待。 只是终日闷在这屋子里总归是乏了些,有个说话的人其实也不错。 说起来在这个地方,如今能让她觉得投缘的也就那位京兆府的李婉婉了。 可自打那日落马之后,苏宁儿就没有见过李婉婉的身影,心里偶尔还会念着她,但也不至于总记挂在嘴上。 少了这位小祖宗的闹腾,自是会无趣许多,好在苏阙也是个有话聊的主,比起那位金贵的堂妹,她反倒渐渐和这位小妾所生的堂弟有了些亲切感。 苏阙是如今苏府后辈中唯一的男丁,年龄虽然还幼小,但心性已颇有几分成年男子的沉稳,苏府内内外外知道的事情委实不少。 他每日除了与长姐讲些府上发生的趣闻轶事,也时常会提起些苏家外面的生意。 偌大个苏府,说来说去,实际也就那几房院落,要说趣闻轶事自然也算不上多有趣,无非是打发闲散的日子罢了。 所以对于这些八卦趣闻她也只是随心听听,或许是自己之前做着服装的生意,听苏阙提起苏家的生意她倒觉得很有趣。 前些日子她也偶听母亲与周氏说起今年苏家的生意不好做,为此他那二叔这些天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在为各处的铺子做谋划。 坐商比起行商总归是要轻松些,可没了铺子也是做不了生意的。 眼下苏家虽然借着苏宁儿议亲一事保住了东西二市的铺子,但外郭十二门附近的五六十余处旺铺全被牢牢的握在了陶家的手上。 年关将近,大家都等着与胡商做生意,可那陶家家主陶定乾却霸着这些旺铺,故意抬高价格,几乎将租金抬高到了平常的一倍甚至是好几倍,那临近西市的便宜位置价格更是达到了数千贯,使得各大商家苦不堪言。 苏宁儿听着这些,心里也会暗暗叫苦,即便可以不将自己当做苏家人,但这毕竟关乎着存亡问题,哪能完全将自己当个局外人。 一方面她不得不佩服陶家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有些厌恶这种奸商做派。 也难怪她那母亲要自己忍让着陶芸淑,长安第一豪商的女儿,还仗着北司衙门的势力,谁又不畏惧几分呢。 对于苏家的生意,苏宁儿其实现在也有了些大致的了解,主要还是替宫廷输送锦、绫,朝廷专司进贡的专门户,名副其实的丝绸商人。 但这些算起来大多都是祖产,还是她父亲与祖君在世时创下来的,自己二叔这些年倒也没闲着,借着手上的银钱又开拓了些产业,还在市舶司那边占了份入市名额,与胡商做些交易。 如今还能在长安城稳住脚实际上也是靠着苏景开拓的产业,若是丢了这些生意,一家老小恐怕就只能回扬州去了。 对于生意场上的事情,苏宁儿本也有些手段,只是这古代的女子不比她那个世界,整日抛头露面去与外面的生人打交道总归是不合时宜,尤其是她这种未出阁的女儿家。 所以有时候听苏阙抱怨起他父亲在外四处碰壁、举步维艰的时候,她也只能默不作声,顶多是无奈的感叹几句,祈祷着她那二叔可以顺顺遂遂的。 这日,与往常并无多大的区别,天朗气清的,等到苏凝香、苏阙姐弟过来探望后,苏宁儿依旧懒散的坐在院前的秋千上享受着她那惬意的时光,而李婉婉骤然而至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她竟将与这小祖宗分别的日子计较得格外清楚。 仅是掐指一算,她与李婉婉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十日未见......” 苏宁儿知道她性子比较急,便耐着性子等她先说道:“一娘,奴家可是想死你了。” 苏宁儿只是微微的笑了笑,一旁的沁儿、霜儿连忙拉着她坐了下来。 李婉婉才坐到她身旁,又忍不住站了起来,围着她仔细环顾了一遍,娇滴滴的笑道:“奴家本以为一娘会消瘦许多,没想到养在院子里竟然发胖了些。” “啊,胖了吗?”,苏宁儿心头一紧,恨不得马上让沁儿去取镜子过来好生瞧瞧,转念一想也就作罢了。 只不过十日的光景,又能胖出多少呢。 “嗯呀,确实是胖了些”,李婉婉确认了一遍,开始嘟着嘴抱怨道:“看来一娘没有想念奴家了,奴家可是日日思念着你呢,你看奴家都瘦了一圈。” 她听着这小祖宗说话的口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倒有些不习惯,只怕是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太好,便暖笑着宽慰道:“哪能不想着婉娘呢,自然是想念得紧的。” “还算一娘有良心”,李婉婉欣喜着握起她的手,有些哀怨的撒起娇来:“其实这些天一直记挂着一娘,也不知谁到府上嚼了舌根,我去卫国公府找陶九娘的事情竟被母亲知晓了,罚我在家中闭门思过,昨晚还是红娘过来,与大母求了情,我今日才能出门来,只可惜没能帮一娘讨了公道。” 对于那日的事情,苏宁儿一直不清楚其中细节,不过以她对婉娘的了解,免不得会去找陶芸淑大闹一场。 想着她因为自己受了罚,苏宁儿心里自是过意不去,又是好生安慰道:“害婉娘受苦了,但这件事情不如就让它过去吧,好在我也没多大的事情”,说着她左右扭了扭身子:“你看,我养的可好了呢。” “嘻”,李婉婉既喜又悲,也是哭笑不得:“你这傻女人,总是什么都不去计较。” 也是拿这女人没有办法,她只得收起无奈,会心的笑了笑:“也罢也罢,那陶九娘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就算是老天替咱们惩罚了她吧。” “啊?” “你还不知道吗?”,李婉婉看着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自己,刚平静下去脸上再次起了涟漪,没好气道:“恐怕又是你那二婶瞒了你吧,赵元白拒绝了陶家的婚事呀,这事难道没人同你提起?” 苏宁儿难以置信的鼓着眼:这夯货果真还是做了这事。 随后禁不住又苦闷的笑了笑,如今府中上下都一门心思想着庆王会来提亲,哪会将赵家的事情说给她听。 只是周氏将口风堵得也太紧了些,苏阙与苏凝香日日过来都未曾提起过这事,可见是用心良苦。 实际上告诉她了也无妨,她并不会去想着与赵元白藕断丝连。 第47章:这少女心 李婉婉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愤愤不平的替她喊冤:“这悍妇,果真是心机深重了些,我可怜的一娘。” “也不打紧的”,苏宁儿赶紧劝慰道:“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反正......” 她想了想,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如今就到此为止吧。 李婉婉自是明白她的心思,苏一娘落魄时赵元白便来府上羞辱她,此时见她得了势却又来巴结讨好,谈什么迎娶之事,实在是可恶了些。 亲切的与她相视着,李婉婉像是想到了些事情,继续与她说道:“我听阿七说,前些日子庆王府的车马入了苏府,看来庆王还是很在意你的,” “哦。” 听她提起庆王,苏宁儿内心便是起伏不定。 那张冷峻而充满英气的面容,这些天时不时的涌上心头,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受。 她不清楚庆王算不算得上是英雄,但这个男人总归是救了自己,这份恩情还是要铭记在心的。 至于婚事,她早已抱着随缘的态度,不会过多的去计较,无论是庆王,又或者是浪翟,只要不会是赵元白那货就好。 李婉婉见她心不在焉的,又仔细与她分析道:“那日见着庆王将你抱上马车,可是羡煞了不少人,现在一娘你与赵元白已经彻底的了断了,我想庆王这次是想真切的待一娘你的。” 苏宁儿浅浅的摇了摇头:“不过是见我伤了,送些医药过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还要怎样嘛,众目睽睽之下将你救了,还亲自送你回府,我可知道庆王不是个随意的人”,李婉婉语气显得很笃定,还想着多劝她几句: “一娘你也别去多想了,以前我虽然很讨厌二房那妇人将你与赵元白的姻缘给搅和了,不过如今看来那赵元白也确实不是什么良人,前阵子他与陶九娘的亲事还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却又说拒绝了婚事,朝三暮四的,还真是弄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她又瞟了眼苏宁儿,又道:“我听说也在前几日,朝廷突然下令再度收归全国各地的盐运权,统归盐铁转运使调度,不再由各地州县打理,赵家这个最大的钉子户怕是再也不能替朝廷贩卖江南各道的盐业了,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我想与这门亲事怕也脱不了关系。” 苏宁儿心里一凛,以前就听那位母亲说起过此事,没想到竟然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她大概知道赵家主要是替朝廷转运贩卖食盐,据说也有转运贩卖茶叶的批文,不过并不占主要位置。 “哎”,李婉婉虽说对那赵元白已生厌恶,但说起此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盐政革新,赵家祖上凭着在江南得天独厚的优势曾一度成为全国首富,何其风光,后来哪怕划归地方所有,赵家也能从江南各道的节度使手中拿到不少的经销权,如今的盐铁转运使可是北衙的人,再说朝廷一直想打压盐商垄断食盐的局面,只怕这次赵家是要败落下去了,赵元白真是要将赵家往火坑里推呀。” 苏宁儿也只是随心的听着,不知道这小祖宗为何好端端的却要提起这茬子事。 李婉婉与她面面相觑着,那对水灵的珠子不觉眨闪了一下,露出一抹嘲讽的意味:“哈哈,一娘,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如今各大商家都在争抢外郭十二门的旺铺,但你知道赵元白那夯货却干了件什么事情吗?” “啊,他、他又做什么了?”,苏宁儿一脸讶异,瞠目结舌的注视起她来。 李婉婉缓笑着,满目鄙夷:“这夯货前些日子在西市买了一块二十余亩的荒地,那不过是坳下潜污之地,又臭又脏的,活生生的一个小海池,平日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竟然给了那块地的主人七八万贯银钱,那块地的主人兴奋的竟是连银钱都不曾细数过,直接将地契交给了他。” 苏宁儿也有些好奇:“他是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李婉婉撇着嘴:“怕是想到赵家就要败落下去,得了失心疯吧,反正我听说他在那边搭了不少临时的铺子,让府上的仆人在那处卖什么煎饼、团子,倒是热闹得紧,一娘要是有兴趣,我们也不妨过去看看。” “喔,还是别去了吧”,苏宁儿蹙了蹙眉,她现在既不想见到赵元白,也害怕出去再惹来什么麻烦。 李婉婉有些悻悻的闭了闭眼:“那好吧,你伤才见好了些,也确实不便出去,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叙叙话也好,只是我实在觉得你当初不该与赵元白有那段瓜葛,赵家好歹也是大门大户,如今竟然沦落到去街边做杂户的营生,按理来说他赵家三房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的银钱呀,不至于落魄到此才对。” 苏宁儿见她说起赵元白饶有兴致得很,不由得苦闷的笑了笑:“婉娘操的心实在不少,怎生现下这般关切起赵家郎君的事情来了。” “呵”,李婉婉也冷笑了声:“你休要拿我打趣,我只是觉得他这样实在有损你的颜面,赵家几房都已入朝为仕,就连你那二叔也知道捐个散官傍身,唯独那夯货不识进取。” “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提的。” “就是,就是,如今呀我们就盼着庆王快些遣媒人入府才是。” 苏宁儿又是一阵苦闷,这小祖宗怎生也与那周氏一副德行了,庆王不过是救了自己,也没有说过要迎娶自己的话。 然而听周氏和李婉婉的话,庆王救了自己,自己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得死皮赖脸的赖上他,这成何体统,她可做不来这事。 就算是以身相许什么的,那也得两情相悦,人家愿意才是呀,总不至于学着那陶九娘一样,为了一个男人各种去算计的。 周氏如此也就罢了,她可不希望自己这唯一可以成为好友的小祖宗也变得周氏那般势利,此时也忍不住与她劝道:“婉娘就别总拿这事说笑了,庆王,庆王才不会.......” 谁知,她话才说一半,就见周氏身边的惠儿兴匆匆的领着几名丫头过来了。 那些丫头手上都端着托盘,里面或是堆丝帛锦缎、珍珠玉饰、新鲜果实,又或者是盛着包裹好的精美木匣之类的。 她诧异着注视起惠儿,着急询问道:“方才早间婶婶不是已经送了东西过来,我也交代过,棠华院这边不缺什么了,你们不必这般殷勤的。” 惠儿恭敬的揖了揖身:“一娘误会了,这些都是庆王府差人送过来的,管家说是庆王的意思,怕一娘的药用完了,又派了些过来,顺道也送了这些吃穿用度之类的,二大娘子交代了,都由一娘自己处理。” 李婉婉目光坏坏的瞥着她,苏宁儿的那张老脸顿时现出一抹晕红:我这经不住的少女心呀。 第48章:庆王的请帖 李婉婉瞧着她这害臊的羞涩样子,便刻意瞄向那惠儿,意味深长的道:“庆王还说了些什么重要的话?” 惠儿乖巧道:“哦,庆王还说如今秋高气爽,一娘前些日子受了伤,想着也快养的差不多了,如今正好出去走动走动,庆王特意要了靖恭坊那边的场子,和太尉夫人要在重阳节前后一起办场击鞠比赛,邀了不少京都里的官宦子弟前去观看,请帖已经送到府上。” “啧啧啧,那可是长安城最大的马球场呀”,李婉婉兴奋的摇头感叹道:“庆王真是大手笔呢,只是既然红娘都参与了,为何没邀请我啦?” “兴许是消息还没送到吧”,惠儿想了想:“庆王想必是知道一娘骑不得马,也听说一娘喜好蹴鞠、步打,说这次为京中的女眷们也开了蹴鞠散踢和步打比赛,还准备了彩头,奴婢蠢笨,觉着庆王提前告知一娘,是想一娘好好准备着,到时候也能拿样彩头。” “你们,你们主仆二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李婉婉怨愤的环顾着二人,气不打一处来:“这庆王着实也太偏心了些,直接将彩头送到一娘手上不就得了,还拐着弯办什么比赛。” 苏宁儿看着她愤愤不平的神情,自己心里也是捏了把冷汗。 她马技本就不纯熟,方才只听击鞠,心想着若是只去观看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要亲自参加比赛,那自己恐怕又要弄得遍体鳞伤了。 眼下却听说为女子们也特意开了场蹴鞠、步打比赛,心里就安心多了。 虽说对于蹴鞠、步打她并没有身体力行过,可毕竟也见识过许多次,再加上上学的时候还是学校女子足球队的队员,也懂得些球技,在足球俱乐部还练过一些花式的炫技手法。 古代的女子蹴鞠想来也不过是些玩弄花式技巧的把戏,至于步打其实也和现代的曲棍球类似。 这样一来,她便没了什么顾虑。 只是这惠儿当着婉娘的面胡乱揣测,倒让她觉得好生难为情,注视着李婉婉苦心解释道:“婉娘切莫听惠儿这丫头瞎掰扯,想必是庆王觉着总让管家过来麻烦了些,所以索性就趁着这次送药过来一并交了请帖。” “哟哟哟,我的宁小娘子,庆王还没有娶你过门,你便这般维护起他来了,你们两人可真是心有灵犀呀”,李婉婉怪声怪气的语调,使得一旁立着的沁儿、霜儿,连同惠儿和众奴婢都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苏宁儿顿觉尴尬,若不是也见过些世面,此刻怕是又要娇羞得小脸通红。 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与她辩驳道:“哪有的事,婉娘休要取笑我。” “啦啦啦,我才不与你争辩,总归是庆王办的比赛,还刻意做了场白打,这可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我也不好抢了你的风头”, 李婉婉邪恶的笑着,又兴致匆匆的吩咐一旁的沁儿:“阿沁,你快去将一娘房里的蹴球拿出来,我今日可要好好讨教讨教庆王内定的白打魁首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 沁儿听着欣喜不已,便拉了霜儿一道笑吟吟的奔入了厢房中。 惠儿见状,也躬了躬身,领着仆人们去放置庆王府送过来的物品。 苏宁儿目视着惠儿与众仆人入内,倒是有些纳闷,上次圣人御赐,她那堂妹硬是要去了一对最贵重的凤钗,怎生这次却没有过来要东西。 方才她也大致瞧了眼托盘中的东西,怕是奇珍异宝不少。 虽然她也不喜欢自己这堂妹与自己抢东西,可那丫头不过来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眼下那对母女待自己实在太过友善了些,她也不敢想象若是与庆王的婚事又成了泡影,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尴尬局面。 思索着这些繁琐的事情,苏宁儿不由得走了一会儿神,李婉婉却已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紧张的皱了皱眉,突然惊叫道:“哎呀,我听说卫国公府的十一娘步打、蹴鞠可是个能手,还有户部尚书府的叶二娘,还有四郎家的五妹”, 她喃喃自语着,同时还认真的掰着手指盘算起可能遇到的强敌,说到那四郎的妹妹,却又摇了摇头:“四郎的五妹虽说年幼,但也还是识得大体的人,我与她交情不错,提前与她知会一声,她定是不会去与一娘争抢的。” 苏宁儿听着心里就是酸酸的,比赛还没有开始,这小祖宗就开始替自己清理障碍了,还真是将自己当做低能儿了。 见她说了几句,眉头又皱的更紧了些,瞪大了那对圆溜溜的眼睛,大声呼喊道: “陶九娘,陶家门庭庆王自是不敢轻慢,陶九娘那穷醋女怕是也会去参加的,上次的事情还未与她清算,这次当着庆王的面她应该不敢使什么绊子,可这小妒妇偏偏也是擅长蹴球的,就怕她不识趣,要与一娘抢这魁首呢。” 这比赛尚未开始,就见她为自己操碎了心,苏宁儿听的头都大了,苦味的笑着:“也不过是场玩乐罢了,倒没必要太在意结果。” “那可不行,庆王之所以提前告知你,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一娘,你这次可不能负了庆王的好意才是”,李婉婉不以为然的辩道。 “好好好,我尽力而为的啦”,苏宁儿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得随了她的意思。 只不过这件事情总归不是她能左右的,也正如她自己所说,尽力罢了。 “真没想到庆王平日里那般正紧严肃,竟为了一娘肯这般用心”,李婉婉还在没完没了的感叹着,苏宁儿瞧见沁儿手里握着一个彩色的皮质圆球喜滋滋的从厢房那边出来,便打断她道: “瞧,阿沁她们寻着了。” 李婉婉顺眼望去,面上一喜,直接上前去抢过彩球,也不等苏宁儿靠近就饶有兴致的玩起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苏宁儿来到这里向来也不是个主动寻求闹腾事的主,大抵都是别人要求什么她便去适应什么,偶尔在府中的院子上也曾瞧见过一些仆人拿着皮质的蹴球在院子里戏耍,虽也有些引人注目,但比起眼下这李婉婉的蹴球技术实在有着天差地别。 也难怪陶芸淑嘲笑她没有女儿家的做派。 注视着她将那彩球踢入空中,待得彩球就要落入地面时,她又用身体的各个位置去控住球的位置,口里时不时还念叨着一些好听的名字,诸如“转乾坤、风摆荷、燕归巢、双肩背月、拐子流星”之类的,配合着她那动作,倒是很贴切。 她听着这些名字,其实也就像是那些习武之人给手底下的各路招式取些高大上的名字差不多。 看李婉婉玩的这般投入,将蹴球运筹于身体各处,甚是娴熟的摆弄着一些花哨的姿势,苏宁儿一目之下也清楚她定是经常做这类运动的,不觉在心中默默感叹起自己能来到这样一个时代的幸运。 这个时代的宽缓和温润,给予了女孩们更多的垂顾,一些看似男子专享的欢愉,女子往往也得以参与和分享。 所以这个朝代里的女子生活相比起来还算是比较开明自由的,少了许多的束缚,不必像宋元之后裹着三寸金莲,“三从四德”的理念也没有那般苛刻...... 女子们最为驰放和恣意的妙丽景象,恐怕也是所有朝代中少见的,倘若是穿越到一些封建礼俗更深重的时代里,她真不知道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呢。 第49章:取,要主动 李婉婉兴致盎然的踢着蹴球,她今日穿着一身红翻领绿色长袍,又束着腰带,倒很适合展示些灵巧的身姿。兴起时也将球传到沁儿脚下,沁儿嬉笑着仅在脚上转了几圈,又慌乱的踢给霜儿。 两个小丫头在婉娘面前却也不见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与她其乐融融的打成一片,银铃般的娇笑声不时在院子里面响起。 苏宁儿此时坐在那秋千上俨然成了一副摆设,她现在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婆婆在看着一群小丫头片子嬉闹,毫无违和感。 观赏了片刻,看得正投入,院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不多时却见苏凝香领着东院的贴身侍女走了进来。 苏宁儿寻声望去,李婉婉和两个丫头这时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一起看向苏凝香。 苏凝香径直走到苏宁儿身边,也不隐晦,直接问道:“长姐,方才听阿娘说庆王又为你送了许多的礼物过来啦?” 不等苏宁儿答话,那李婉婉脸色一沉,随之将蹴球塞到沁儿手中,不悦的跨步坐回秋千上,没好气的同苏凝香质问道:“怎么,凝香小娘子莫不是又惦记上庆王送给你长姐的东西了?” 其实,在她这堂妹出现的那一刻,苏宁儿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一层,所以对于她的骤然而至也没觉得多么奇怪。 苏凝香却是蛮横的与李婉婉瞥了一眼,冷冷的呛道:“我与长姐要东西,又干十三娘什么事了。” 李婉婉听着更是来气,虽然她也觉得自己不该对苏一娘家中的事情评头论足,可就是瞧不惯这小丫头的张扬跋扈,也与她对峙道: “若是换了旁人我自是懒得管,可偏偏是一娘,你这当妹妹的一点尊卑礼法皆无,而且还如此不识趣,圣人的御赐你抢去也就罢了,如今可是庆王的心意,你也要夺。” “喔,庆王的心意怎么了,我阿娘为长姐与庆王府的婚事劳心费力,我不过是找长姐讨要几样东西罢了,也不是要与她抢庆王,长姐若是连这点身外之物都不舍得的话,我可不敢相信长姐嫁入庆王府将来还能向着我们苏家”, 说到此处,她又故意阴阳怪气的感叹了声:“哎,那我阿娘忙来忙去终究也不过是一场空,为别人做了嫁衣。” 苏宁儿听她这话着实难听,自己也没说不给她,她便开始拐弯抹角的挖苦自己,刚要辩上一句,话却又被李婉婉给夺了过去: “你们二房这对母女真是可恨。” 李婉婉快言快语,也不犹豫,直接就将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刚对周氏产生的一点好感顿时就被她这蛮横女给湮没了。 苏凝香鼓着眼,不屑的道:“既然可恨,那你便别来我们苏府呀,也没人巴望着你过来,是你自己非要赶着往上凑。” 李婉婉被她堵得语塞,僵在那里支支吾吾道:“你、你、你......” 苏宁儿看婉娘那张娇嫩的脸蛋已经涨得通红,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这堂妹的厉害自己可是见识过了,使起性子来六亲不认,连周氏与那二叔都拿她没办法,犯不上因为这点小事起了争执。 横竖不过是几样东西罢了,自己现在与庆王又没有什么情愫,自己还不至于有多么不舍得,就是她将那些话说的太难听了些。 趁着两人还没将事态闹得惊动院中所有人,苏宁儿连忙与那苏凝香劝说道:“好啦,二妹妹,你若是想要什么便去挑就是了,婉娘总归是客人,何至于与她说那样的狠话。” 说着她又耐着性子同旁边的霜儿吩咐道:“阿霜,你领着二妹妹进去捡她喜欢的挑吧。” 霜儿、沁儿自是愤懑,可对于府上这位苏二娘,她们有什么不满向来也只敢隐忍不发,哪怕此刻在心里将这二房的小祖宗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脸上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不甘不愿的准备领着苏凝香入内。 苏凝香这才罢了休,与李婉婉又是不屑的瞪了眼,趾高气扬的跟着霜儿向厢房行去。 苏宁儿紧盯着李婉婉那张近乎青筋暴露的面颊,心里不由得一凛,赶紧起身将她拉着坐了下来,耐心的劝慰道:“不过是个未行笄礼的孩子,犯不着与她掷气,还是好好的蹴球吧。” 李婉婉哪还有心思去蹴球,注视着苏宁儿,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幽怨:“苏一娘,你如今究竟是怎么了,以前你这堂妹与你争抢东西,你好歹还会与她争上一争,为何现在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 苏宁儿听罢,也无心去在意她的质疑,仅是苦闷的笑了笑。 如今的记忆虽还有残缺,但大抵也记得几件这类的事情。 即便是以前的苏宁儿在这些事情上占着理,可若真是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最后出来圆说的必是她那母亲,而结果也是让她做出让步。 明知结果如此,又何必去做无谓的争执呢。 李婉婉仔细想了想,也觉察到自己讲这些都是徒劳的,自打与苏一娘相识以来,就没见她真正受过几次公平的待遇。 当初就是因为可怜她的身世和遭遇,才愈发的与她走的亲近了些。 想来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很多事情也已经看透了,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做些无力地抗争,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两人面面相觑着,李婉婉最终还是与她服了软,意味深长的道:“只希望上苍庇佑,这次庆王可以早些将你迎进门,别再出什么乱子了,那样你和大娘子往后也算是真的有了倚仗,我与你相交这些年也才能安心。” 她这番话让苏宁儿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齐氏与自己叮咛的话,也难怪齐氏那般坦然的就接受了浪翟退婚的事实,之后还劝慰她多考虑些。 如今她才能真正明白那位母亲的苦心。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发自内心的将齐氏视作自己的母亲,自己现在看上去对所有事情也显得淡漠了些,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齐氏总归算得上是位称职的母亲,处处为自己设身处地的谋划,打动自己的地方真是不少。 思想转变过来,她也开始觉得是该为自己、为齐氏做些谋划了。 周氏的习性与那苏凝香可谓是一脉相承,总是阴晴不定的,保不准那天两房又因为什么事情闹出别扭。 就像刚才那样,也不过是个很小的问题,但事情的结果往往很难预料,如若自己没那么好的性子,一时没忍住,只怕又要掀起风浪。 或许周氏这次会看在要靠她来筹谋与庆王的婚事可能会偏向自己,那下次呢,甚至是与庆王的婚事再度化为泡影之后呢? 有道是:醉过知酒浓,死过惜命重。 既然能幸运的再重生一次,她决计不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再在彷徨不安中度过。 所以她已然意识到主动去争取的必要性,如果真的能嫁入庆王府,无论自己还是齐氏,在这个苏府的地位自然是要上升许多的。 取,有的时候一定要学会主动,很多的机遇到得跟前都不去抓取的话,和傻子怕也没什么分别了。 她想着,在这一点上应该与陶芸淑多学学才对。 第50章:专挑稀罕的 苏凝香进厢房挑了几盏茶的时间,之后手里抱着两个精美的小匣子笑意盈盈的就冲了出来,只看那志得意满的神情就知道收获颇丰。 她身后的侍女怀里也抱着一个细长的皮箱。 行到苏宁儿与李婉婉面前,她又刻意停了下来,眨闪着那对狭长的丹凤眼,喜滋滋的炫耀道:“长姐,这可是你自己让我挑选的,你不许反悔哦。” 李婉婉干咬着嘴唇,心里闷闷的,也不想再与她争执,索性埋下头去。 苏宁儿只是淡然一笑,随意打量了眼她挑选的礼物,装得若无其事的道:“二妹妹喜欢便好,你自己方才也说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 “啦啦啦,如此便多谢长姐了。” 心愿得逞,她自是没了怨愤,领着贴身侍女蹦蹦跳跳欢快的出了棠华院,嘴里还惬意的哼着那首《清平调》的韵律,隔了许久都还能听见余音盘旋。 苏宁儿有些纳闷,也不知这小祖宗从何处学来的。 等到那小祖宗彻底的消失后,李婉婉这才重新抬起头来,有些焦虑的道:“你也不先查验查验庆王给你送了些什么,若她挑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也就罢了,万一庆王送了些不便赠与别人的东西却被你那堂妹夺了去,他日让庆王得知只怕会怪罪的。” “我与庆王也不过一面之缘,他能送什么不便赠与别人的,无非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苏宁儿抿着嘴轻笑了声:“其实我那堂妹也并不短缺什么,只不过觉着是庆王赏赐的,觉得新奇罢了。” “她这就是犯贱”,李婉婉余怨未消,又是忍不住责骂道:“偌大个苏府有什么是她稀罕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非要学着夺人所爱”,说着却又愤懑的顿了顿: “算起来,她也不过比你小三两岁,再过两年也到行笄礼的年龄了,如此跋扈,哪家良人敢娶她过门。” 苏宁儿又是想嘲讽她一番,也不知这婉娘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一会儿要替赵元白抄心,一会儿又来为她这堂妹操心,想想都很心累。 想了想,却只是淡然的说了句:“也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实际上,不管在哪个年代里,各种类型的女子总会遇到能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她这堂妹也许在婉娘眼中不堪入目,但也保不准会有人将她当做宝贝,实在难说。 苏凝香这前脚才刚踏出棠华院,那沁儿不知为何急匆匆的奔了出来,眼神中满是焦虑,与苏宁儿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一娘,方才凝香小娘子让萍儿将庆王与你准备的月杖拿走了。” “呀,这小祖宗”,李婉婉经不住叹了声:“可真是个妖孽。” 苏宁儿紧着眉略微的想了想,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月杖为何物,其实就是步打的球杖。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她有幸认识过一个高尔夫学院里面的男生,跟着他去过几次学院的高尔夫球场,也只是大致的有些了解。 而步打与高尔夫还是有着些差别的,即便庆王有心让她提早准备,她也并不敢拿这还很生疏的步击去赢得头筹,反倒是蹴球有些把握。 所以她仍是一脸平静的与婉娘、沁儿说道:“我既然答允她让她随意挑选,便让她拿去吧,好在我们只用参加蹴球比赛,用不上那月杖的。” 苏宁儿话也才刚说完,沁儿就忐忑不安的道:“可是,可是方才霜儿查验了庆王府送礼的清单,上面记录着有一枚上好的珍珠怎么找也未曾找着,怕是镶在了那月杖上也说不定,那可是外藩进贡来的,弥足珍贵。” 苏宁儿不禁哑然,她这堂妹果真是对外藩的东西情有独钟,上次那对七彩流珠凤钗也嵌了多食国的珠子,这次....... 呵呵,她着实很无奈,不觉露出苦闷的笑意,言不由衷的回道:“算了吧,只要府上安宁太平,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李婉婉摇着头,连抽了几口冷气:“你这堂妹可真是会挑礼物的,专挑稀罕的拣,也正如一娘你自己所说,得亏是不用去参加步击,否则连月杖都被人抢了去,传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着李婉婉这番话,苏宁儿也只能默默的叹息,谁让这堂妹才是府中家主的子嗣呢。 然而事情已然如此,再去争辩也是徒劳,总不至于再去向她索要回来,就着想要发泄的劲,她让沁儿拿过彩球与李婉婉一起踏上了鞠。 如今也只能借着运动来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 起初她还有些生疏,但与婉娘对着踢了一盏茶的时分,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最后甚至可以玩些相对高难度的动作,就是今日穿的这身衣衫不如婉娘那般轻便。 好在总归是娴熟了。 待得累了下来,出了一身汗,回到厢房歇息了片刻,霜儿备了茶水、点心,李婉婉陪着苏宁儿用了些,这才告辞回府。 临近傍晚的时候,二房那边遣人过来说是那二叔邀她们母女去膳厅一起用饭,也有些事情相商。 苏宁儿领着沁儿、霜儿,与齐氏一道一路缓行着出了棠华院,到达内院的膳厅时,二房众人已经围坐在一起,仆人们也已经将一应菜品酒酿摆好,正等着苏宁儿与齐氏入席。 算起来,这是她来到苏府之后,第二次家宴,然而这一次看上去,她觉得氛围已然好了许多,没了上次的凝重感。 想来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渐渐的融入了这个家庭之中,所以很多地方都不再感到那般生分。 周氏见着她们母女,一脸殷切的连忙起身,搀扶着齐氏与苏宁儿入座。 苏景与那郑氏看上去也都是一脸喜色,看来最近苏府确实是很顺遂的。 她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在这样的氛围下生活下去,纵然是无趣了些,至少也不会感到心累,可以少了许多烦忧。 等到大家都入了座,苏景先是满目慈容的看了看苏宁儿,发自内心的关切道:“阿宁身体可否痊愈了?” 苏宁儿有些惶恐的答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对这二叔她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种心境待他:说与周氏那般功利,他又不完全是;可要说他有多么的伟大无私,也不尽然。 总之,她觉得苏景性情太过复杂了些。 苏凝香听着苏宁儿与父亲的对话,这次倒是愤愤不平的替她抱怨了句: “就是手上的印记还未完全消退,陶九娘那蛮女着实可恶了些,阿娘却说是长姐自己不小心落了马,萍儿在外面可听到许多人在议论此事,都说是陶九娘故意的......” “你住嘴”,周氏突然怒斥了一声,将她的话打断,随后又看了眼齐氏与苏宁儿,脖子僵硬着缓笑道:“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也别再去计较了,宁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错,不错”,苏景也顺着附和道:“近日府上好事连连,我将兄嫂与阿宁请来,一来也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庆祝庆祝,顺便说说接下来的一些打算。” 苏宁儿随心的打量了眼齐氏,却见她眉梢忽然皱了皱,当下也立刻意识到这二叔所要讲的事情怕不是件简单的。 对于苏家的生意,他们夫妇鲜少向苏宁儿母女提及,眼下却要让她们知道,恐怕牵连的层面甚广,并不是那么三言两语可以道得清的。 第51章:被动溺爱 齐氏沉吟着,并未立刻回答苏景的话。 苏宁儿也有些期待她这二叔究竟又在谋划些什么大事,若真是关乎苏家的前程倒也值得一听,毕竟她得靠着这个府邸生存下去。 只见苏景目光深邃的眯了眯眼,眉头不觉轻轻的皱了皱,之后又舒展开来,很是惬意的讲道:“在外奔波这段日子,总算是见了些成效,不仅东西二市的铺子尽数保了下来,而且今日市舶使那边也将批文送了过来,咱们苏家今年仍有入市的名额。” “呵呵,虽然陶家占了旺铺的生意,抢了先机,但咱们苏家今年还是不会比往年差”,周氏喜笑颜开着,说起此事也是乐此不彼: “海路回暖,今年入关的胡商定是要比往年多上许多,带来的货物也会增上好几层,苏郎辛辛苦苦与各处管事筹备了一年,今年的丝绸增产不少,成色极佳,待得宫中的贵人们挑选之后,咱们入市便能多换些胡货,明年的生意自是不会差。” “确实如此,今年供应宫中的丝绸并无多大变数,咱们仍有不少库存可以用来与胡商交易。” 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众人听上去也不仅欣慰的点起头来。 自打苏宁儿被庆王府退婚以来,苏府潜在的各种危机便接踵而来,明的暗的都渐渐地浮出水面。 此时夫妇二人的话无疑是给了众人一剂定心药丸,压抑在大家心中许久的阴霾终于消散开去。 苏景忽然从桌上端起玉杯,面色轻松的同大家示意了眼,张开嘴角浅笑道:“这次咱们苏家情势能逆转得如此之快,说起来最大的功臣当属阿宁这丫头,若不是她在诗会上得了诗魁,赢得圣人青睐,哪能一下就让各处的官员变了态度。” “说来奴家也是不敢相信,没想到宁儿竟然这般深藏不露”,周氏也忍不住笑吟吟的看向苏宁儿,由衷的夸赞道:“平日里也未曾瞧见过她吟诗作赋,不曾想一出手就博得圣人欢心,试问这满京都的才情士子有几人能有这般眼力见。” “都是兄嫂教的好,都是兄嫂教的好”,沉默半晌的郑氏却是一边察视着众人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插了句嘴。 周氏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倒没生气,反而也是盈笑着端起酒来:“自是如此,所以这杯酒我们应该先敬兄嫂与宁儿。” 苏宁儿端过酒杯握在手中,一脸的不自在,惶恐的看了眼齐氏,却见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惊喜的神情,只是淡淡的说道:“宁儿身为大房遗嗣,还能为苏家尽些绵力也是她应尽之责,算不得有多大功劳,至于奴家嘛......” 她迟疑着抿了抿唇,脸上忽然现出几分苦意:“奴家更是不敢居功,小郎与二婶为苏家矜矜业业操持着,苏家能有今日面貌实属不易,总算没有辜负历代先烈,这一杯酒该敬故去的大郎,敬老祖君和先烈们。” 她这番话听着平淡,却又饱含了深意,周氏尚在发着愣,便见苏景连忙点了点头:“兄嫂所言极是,伯鸾定然不会辜负兄长与父亲的厚望,兴旺门楣,照管好各房家室。” 他说完这话,苏宁儿脑子里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被赶出家门的十三叔来。 算起来那位十三叔才应该算是这苏府真正的二房,她也清楚齐氏还在为这十三叔操着心。只是她如今人微言轻,决计不敢去提此事。 齐氏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苏景,却是含着笑意闭了闭眼:“小郎能如此想奴家深感欣慰,如今苏家骨血尚在世的也就这些,往日的旧事终究已经过去了,里里外外的小郎都应多顾着些才是。” “兄嫂说的是”,苏景听她话说的这般隐晦,但也察觉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脸色微沉着也仅是假意的应承了句。 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谁不知晓当年被赶出苏府的浪十三又回来了。 那苏凝香别看年纪尚幼,倒是机灵得很,随意的听听就知道齐氏是想要替浪十三说情,此刻也忍不住问道:“大伯母莫非是想让阿爹将十三叔接回府中?” 这小祖宗的话一出,堂中顿时转为鸦雀无声,各自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敢先开口。 要是往日里,此刻周氏必然要雷霆大怒,然而今日她却格外的冷静,沉吟了片刻后,温言细语的抢先打破了沉寂:“今日暂且不去提这事,奴家听苏郎说兄嫂去净业寺也给了他不少银钱,且让他在长安城里逍遥快活阵子吧。” 逍遥快活? 苏宁儿听着这话甚觉有趣,按照她目睹的这些事情来看,也果真如这妇人自己所说,留在外头是要比在府中逍遥快活些。 只要不愁银钱,又能得到大家的允许,其实她也宁愿待在府外过一个人的日子。 暗自的笑了笑,便见苏景又将话接了回去:“如今府上要筹划的事务甚多,他的事情还是缓一阵子再说。” 说着,他又将酒杯放回桌上,满含期待的看向苏宁儿:“回府时听说庆王又遣人送了东西过来,还下了请帖让阿宁、阿香你们姐弟一同去靖恭坊那边参加球会,这可是给了我苏家莫大的殊荣,阿宁这次还是该慎重着,别再失了机遇。” 苏宁儿知道此事府中上下都再无异议,只得乖乖的点了点头:“宁儿记下了。” 苏凝香听她声音答得平淡至极,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想着她是放下了赵家三郎,不由得欣喜着道:“庆王待长姐果真是用足了心意,我都有些羡慕了,仅是送给长姐的月杖都嵌了西域的宝珠,可稀罕着呢。” 那周氏一听立刻急了眼,这次出人意料的竟责备起她来:“你这死丫头,怎生又去要了你姐姐的东西,那可是庆王府送来的。” 苏凝香却不以为然的翻着那对狭长的丹凤眼,漫不经心道:“这可是长姐自己让我去挑选的,我又没有生抢硬夺。” “你......”,周氏就差将她痛骂一顿,可话到嘴边却又不忍心,还是住了口。 苏宁儿被她这话也气得哭笑不得,只能装作无事的解释道:“重阳那日也为我们闺中的女子开了蹴球和步击两类比赛,宁儿想着让二妹妹去了也是闲不住的,不如让她拿了这枚月杖,去讨个彩头回来吧。” 周氏心里微微一动,感激涕零的回道:“宁儿可真是溺爱你这妹妹,她呀有你这样的长姐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谁知,她才将话讲完,苏阙与那郑氏就不约而同的埋下头去,表情甚是淡漠。 这不经意的动作让苏宁儿看在眼里,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自己哪是真心想要去溺爱这堂妹,那小祖宗的跋扈恐怕整个府上也没人不知道的。 齐氏听了半天,心里也大抵想到了是怎么回事,难得她这孤女这次能够如此识得大体,仍是如往常一样简单的补了句:“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二婶不必说得如此见外。” 如此也算是对这件事情有了态度。 想着接浪十三回府的事情暂时无望,她也只能将这桩事情暂时搁下。 只是不等周氏回话,她又将目光转到苏景身上,神色平静自然的就转移了话题:“方才听小郎说,接下来府上会有些打算和安排,既然知会奴家与宁儿过来,想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吧?” 第52章:这叮嘱让人不安 苏景抿着那厚厚的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月前,宫里就传出了要为神策军添置战马的消息,前几日去拜见太府卿又确认了一遍,上面确实已经拟定了计划,大约是在明年的秋后,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怕是明年全国上供的丝绸数量要剧增数倍,江南、河北、河南各地听说劝农课桑的政令都已经下达,伯鸾也要赶在年关前亲自回一趟扬州、河中府那边。” “喔,如此重大的事情,那些管事们怕也做不了主,小郎是该亲自去一趟”,齐氏思索着答道。 “也不仅如此”,苏景眉梢忽然皱了皱:“京中的邸店、柜房生意让陶家得了大头,我们还是得在老本行上面下些功夫,我也大致听说明年仅是易马就需要交给突厥人近万匹丝绸,除去河北、蜀中各地,落到江南、河中等专司户手上的数额恐怕就有三、四千余匹,这次劝农政令下达后,蚕丝的产量自是可观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各大商家之前预定下所有桑农手里的蚕丝。” “喔,这事小郎与二婶自己便能做主,倒也无需告知奴家与宁儿的。” 苏景与周氏彼此顾视着,面上忽然现出一丝苦意。 周氏冷不禁的又打量了眼苏宁儿与齐氏,温笑道: “这件事情毕竟关乎着苏家的存亡,还是得让兄嫂与宁儿知晓的,今年替苏郎捐这朝议郎的官位,花去府上几十万贯银钱,眼下苏郎谋划的事情,奴家也是认可的,不过想要拿下江南、洛阳那几处种桑沃地,所费银钱甚巨,凭着府中所剩现钱只怕难以如愿,还要抵押扬州祖宅和那边的邸店、田产。” 苏宁儿听着心里一阵慌乱,这可是将整个苏家的家产拿来赌这桩生意呀。 然而她又知道这些事情自己是插不上嘴的,无非是陪着这位母亲听听罢了。 齐氏也有些惴惴不安,审视着夫妇二人,质问道:“小郎与二婶看来都已通了气吧?” 周氏眯着眼,不假思索的就答道:“奴家倒觉得是没有多大风险的,眼下海路回暖,那些胡商们也盼着可以多换些丝绸回去,咱们京里的生意,不论是邸店、商铺,还是与宫里进贡的都不如陶家,也只能在这方面搏一搏了,总不能处处都让陶家打压着。” “哦,既然小郎与二婶都有了主意,倒也不必再过问奴家的意见”,齐氏说着又看了眼苏宁儿:“这丫头更是不懂商道,又是女儿家,帮不上什么忙,小郎一切还需谨慎些才好。” 苏景挤着眉头,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深沉:“伯鸾自当谨记兄嫂的教诲,只是伯鸾近日就要离京,府中事情兄嫂还是要帮衬着六娘”,随后他又轻瞟了眼周氏,语气中夹着些无奈:“她总归还是不如兄嫂稳重。” 周氏这次倒也没反驳,虽说有些恼怒,但还是尽量温顺着答道:“你这田舍汉,说这些作甚,便放心前去打理各地的事情吧,京中奴家遇事自会去与兄嫂商议。” “嗯”,苏景苦闷的咧了咧嘴角,仍有些不放心,紧盯着苏宁儿,语重心长的道:“如果与庆王府的婚事能定下来也早些派人去扬州那边送信,若是诸事顺遂,我定赶在年关前回到京中。” 众人都静静的听着,周氏的眸色这时也变得深邃起来,小声的道:“只盼祖宗庇佑,这次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如果能挽回与庆王府的这门亲事,对苏家来说,往后就能顺遂许多。” “自是如此。” ...... 这席家宴,虽说看上去比先前融洽了许多,但苏宁儿还是觉得有些沉重。 而且,周氏与那二叔几番言语下来,菜也凉了大半,中间虽说也让厨房那边重新上来几道菜,她终觉有些乏味。 方才周氏将话都说的挺好,可上次苏景不在的那半月,周氏因为退婚的事情却没少到棠华院来为难。 说是遇到事情会与齐氏商量,苏宁儿听着实在很难相信,周氏的秉性她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冷静的时候尚还好说,一旦摊上些事情脑子一急免不得就要六亲不认。 所以,苏宁儿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恐慌。 回到棠华院,齐氏牵着她去到厢房中,母女二人坐下身来,席上那一番深谈,她自是有许多话要与这女儿交代。 苏宁儿也十分清楚如今的形势,所以早已做好了打算,准备聆听这位母亲的教诲。 齐氏吩咐庆春去里间拿了盒甜点过来,递到苏宁儿手上,嘴里含着笑意,慈祥的道:“再吃些吧,下午才让庆春去敬云斋买来的。” 苏宁儿看着面前的粉色甜点,心里自是暖暖的,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这母亲怕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呀,怎么每次都能料事于先。 这些日子,她嘴馋的毛病倒也是没有减弱半分,即便是重生一次,对于吃仍然很钟爱。若是没有胃口便罢了,一旦有了食欲那绝对是一发不可收拾,所以端起那盒甜点也不客气,笑吟吟的便吃了起来。 刚来这里不久,她其实就曾吃过这样点心,外面裹着的那层蔗浆、有时候又或是蜂蜜,都带着浓浓的甜香,入口甚是丝滑美味。 沁儿、霜儿说这道点心被称作“酥山”,在各处的宴席上十分流行。而敬云斋的做法更是别致,不光色泽艳丽无比,做工也十分讲究,轻轻咬上一口,就已甜透了整个心房。 以前的苏宁儿便很喜欢吃这道点心,所以如今的她也只是延续了这个习惯而已,并不会让齐氏觉得有多意外,只是发觉现在这小丫头吃得更多了些,心疼得紧,也只好让庆春每次出去多备些回来。 趁着她吃的不亦乐乎,齐氏藏在心里的话这时也不声不响,缓缓的道了出来:“方才叔婶的话宁儿可都记下了?” 苏宁儿手里捏着块酥山,微微的想了想,之后浅浅的应了声。 “庆王......”,她抿着嘴唇温润的打量了眼她,会心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庆王竟会如此厚待宁儿,阿娘这心里实在有些惶恐,今日送来的东西怕是不少的吧?” “嗯”,苏宁儿抬起头来,露出傻甜的笑意:“好像是不少的,只是.......”,想到苏凝香她也没往下继续说下去。 齐氏温眸相望着,也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摊开手掌在她拢起的发髻上轻轻的拂了拂: “香儿那丫头毕竟还年幼了些,宁儿这次时来运转,又是圣人、又是庆王,一次次厚重的恩赏,只怕就算是你阿爹还在世,也会惊讶万分,这哪是咱们苏家这样的门楣以前敢去奢望的”, 说着,她也有些不可思议的摆了摆头:“你别说是香儿了,就连阿娘到现在都还未缓过神来,香儿怕是欣喜得没了分寸,所以你做长姐的也别去与她计较,总归还是自家的亲妹妹。” 苏宁儿本来也没有要去与那小祖宗计较的打算,此刻齐氏都这样说了,她自然更不好再去说什么,毫不犹豫的就点了点头。 齐氏欣慰不已,沉吟了片刻之后,面上不觉滑过一丝狡黠,说话的语气随之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让人毫无防备: “宁儿与元白的缘分终究还是浅了些,好在大家已将话都说清楚了,你二婶既然斥退了元白遣来的媒婆子,咱们也别再去计较此事,眼下你二叔谋的事情关乎着苏家的兴旺,虽是担着些风险,可阿娘也明白,生意场上哪有一帆风顺的,这次若是能成了宁儿与庆王的婚事,不光宁儿往后有了依靠,也能为苏家带来不少福泽,所以宁儿果真还是要将此事放在心头,别再惹了庆王不快。” “宁儿记下了”,苏宁儿放下手中的冻酥,心里不觉又多了几分使命感。 其实只要府上和和睦睦的,其他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倒也没什么打紧的,更何况那庆王又是救了自己的,若能嫁与他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讲自己都是愿意的,齐氏并不必再为此忧心。 第53章:醋意 九月的第一天,长安城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都说秋雨绵长,苏宁儿待在院子里,不知为何竟开始忧心起这场细雨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这段日子,她总是时不时的就想起在芳林门长街上将自己揽入怀中的那张清冷面容,不苟言笑,但做出的这些事情又像是细腻柔情的男子。 对庆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起初说不上来,如今更加难以形容。 被带上了强烈目的性的婚事,虽说在这个时代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可习惯了自由恋爱的她,只要一想到苏府上下这龌龊的心思就忍不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倘若有一日她果真嫁入了庆王府,两人关起门来窃窃私语之时,庆王若是问起些什么,她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你到底喜欢我什么”这类极富哲学性的问题,她这些年也发现了,好像并不是女人们的专利,那些男人们其实更喜欢探讨这类话题,尤其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 好在生在这样的年代里,男女亲事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前身与赵元白这种关系还是少有的,并不占主流。 所以想到这个层面之时,她也意识到并不需要刻意的去计较。 虽然有着许多的顾虑,整日闷在院子里,她还是希望秋雨能早些停歇下来,最好是在重阳佳节来临之前。 想来是上天垂怜,这场雨也就下了三天,果真便放了晴,艳阳高照着,怕是十天半月都不会有再下雨的迹象。 之后的几日,李婉婉过了辰时便来到苏府,兴匆匆的领着她去长安城郊外练习骑马、蹴球,就像是一位勤勉的先生一般,孜孜不倦的教授着她,俨然将她当成了亲传弟子。 有着这样一位极富爱心的密友相帮,赶在重阳节的前夕,苏宁儿不仅马技纯熟了许多,而且对于蹴球又研究出了许多的新花样,心里的喜悦自是不以言表。 重阳那日,也不等苏府的仆人备车马,庆王府的管家老早就领着车夫与几名侍卫等在了苏府的门口。 苏宁儿本以为这庆王府待所有的宾客都是这般细致入微,上了马车之后才从管家的口中得知庆王是害怕她再跌下马受了伤,特意遣了下人过来护送。 周氏听着最是激动,坐在那马车中,一会儿看看苏凝香,一会儿又欣喜的注视起苏阙,小声的喃喃自语道:“庆王实在用心了,如此大张旗鼓,他这是要昭告全长安城,咱们宁儿与别家的女子不同啦。” 苏宁儿听着心里一凛,如此做派实在太过招摇,堂堂皇亲国戚,当今圣人的皇叔,却为了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子兴师动众,传扬出去,不仅会影响庆王的声誉,只怕也会为自己招来嫉恨。 所以她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可不敢相信自己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苏凝香手里抱着那枚蹴球的月杖,此时也是纳闷得紧,紧盯着苏宁儿来回打量,口里好奇的问道: “阿娘,你说庆王为何会突然对长姐这般好,以前长姐可常常跟着京兆府的十三娘去波斯邸、平康坊那些地方,难不成庆王就喜欢长姐这点与众不同,若是这样,那以后香儿也要去那里面看看。” 说完这话,她翻着眼皮没好气的瞥了眼苏宁儿。 周氏顿时不悦,轻声责备道:“住嘴,不许胡说,你长姐以前去那不过是与位相识的都知请教些音律方面的东西,这点你大伯母也解释过了,更何况现在宁儿已幡然悔悟过来,休要再提。” 随后她也审慎着瞟了眼苏宁儿,又没好气的同苏凝香叮嘱道:“你这蠢丫头,今日最好乖乖的,若是坏了你长姐的好事,回去阿娘定要重重的责罚你。” “哼,哪能啊”,苏凝香忍着浮起的愠色,诡异的笑了笑:“长姐待我这样好,今日我定是要护着长姐的。” 苏宁儿看着她这似有深意的表情,心里已是咯噔不止,浅笑着道:“二妹妹倒也不必顾念着我,二妹妹得了庆王的月杖,定是要拿了彩头才好的,如此既不负了这么名贵的月杖,也能让二婶高兴些。” 苏凝香小脸立马一沉,冲着周氏横了一眼,很不耐烦的道:“她高不高兴关我何事,如今阿娘处处向着长姐你,该是长姐让她高兴才对,我不过是来做个陪衬罢了,长姐才要多替阿娘争颜面。” “苏凝香......”,周氏听罢,好不容易撑起来的一张慈祥面容瞬时转为暴怒之色,瞪着眼却又意识到是在马车上,没敢发作出来,只是那张雍容华贵的细脸硬是憋得通红。 苏阙见状,也赶紧劝慰道:“二姐姐怎生说出这样的话来,长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苏家,大伯母又是深居简出的,阿娘多关心些长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二姐姐竟连这点醋也要吃的。” “呵,你这小獠子,如今也敢教训起我来”,苏凝香不以为然的瞪了瞪眼:“你能到我们院里来已是阿娘与阿爹格外开恩,你却如此不知深浅,还是早些滚回青栏院与你那下贱的生母待在一处才好。” “苏......”,周氏已经怒不可遏,喘着粗气,硬咬了咬牙,只好平心静气的同苏阙吩咐道:“阙儿,你别去招惹这小祖宗,我看她是又搭错了神经,方才出门时还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又是要作起妖来,不要去搭理她了,由着她闹吧。” 苏阙满腹的憋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默默的打量了眼苏宁儿,之后埋下头去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苏宁儿气得快要吐血,闷在那里更是不想再说话,若不是顾虑太多,她还真想下车去与沁儿、霜儿一道步行。 有这对母女在身边,就像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实在很难控制她们想要作妖的节奏。 好在没过多久车马便入了靖恭坊,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已经有人开始议论起刚刚行过来的车马: “哟,这不是庆王府的马车吗?” “嗯?庆王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嘛,车中又是何人?” “谁知道呢,怕是请了哪家的贵人、又不便骑马出行的吧。” “哦,那待会儿可要好好见见里面的庐山真面目,连卫国公府的夫人与小娘子都是自己驱马过来的呀,难道今日还有人比她们更尊贵?” “或许是位行动不便的尊者,又或者是位太过羞涩的女儿家,都说不定。” ...... 在一片沸腾的热议中,庆王府的车队缓缓停在了一座看上去已有些陈旧的府宅门前。 听了那些议论声,苏宁儿的心不由得怦怦乱跳起来,这些人又在说什么行动不便的老人,又在说什么羞涩到不敢骑马出门的女子,真是让她害臊得紧。 眼看着周氏与她那双子女昂首阔步的相继下了马车,苏宁儿却迟迟挪不动步,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去才是。 第54章:作赌 周氏与自己那双儿女,下车许久才发现身旁没有苏宁儿的身影,这才回过头去,走到马车跟前轻声问道:“宁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苏宁儿抚了抚胸口,努力缓解着紧张的心绪,忍不住干咳了声:“没、没有的,二婶。” “那快下来吧。” 这时,旁边已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周氏,让她好生不自在。 马车帘子旁的沁儿、霜儿也有些心急,忍不住凑近去催促道:“一娘,你快些下来吧,大家都等着呢。” 苏宁儿感觉自己那张小脸蛋滚烫得,连耳根子都是火辣辣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羞涩,算起来今日还是头一遭见识这种古代的大世面。 庆王府的管家也察觉到了些异样,连忙领着卫队疾步靠拢过来,同里面问道:“苏家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苏宁儿自知再也无法回避,硬着头皮掀开车帘,千呼万唤之下,终于缓缓的走了出去。 也才刚刚露出半截身子,就听到外面有人呼喊道:“那,那不是苏家的苏一娘嘛。” 随后又是许多围观起哄的声音: “呀,你见过啊,可是作《梦如钩》的苏一娘?” “自然是她了。” “哇,生得可真是水灵呢。” 苏宁儿眼看着不少女子已经朝着这边蜂拥过来,惊惧得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旁边沁儿、霜儿也围拢过来,紧张的察视着那些女子,倒是庆王管家仍是一脸平静,暖言宽慰道:“小娘子无需紧张,我家庆王已为夫人与几位在马球场安排了暖帐,老奴这便让护卫带你们过去。” 周氏也赶紧拉住苏宁儿,见她神情这般木讷,忍不住温声细语的安慰道:“宁儿莫怕,她们也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只怕是钦慕你得了诗魁,过来与你道喜的。” 苏宁儿脖子僵硬着与她点了点头,被庆王府的护卫夹在中间,急匆匆的向里面行去。 围拢过来当头的女子,却是不肯放她过去,堵在前面为难道:“苏一娘,奴家乃是户部尚书家的叶二娘,请问你那首《梦如钩》是为庆王作的吗,写的颇有几分韵味,奴家好生喜欢呢。” 苏宁儿打量了眼那说话的女子,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甚是真挚,只是她问的问题实在尴尬,不知如何作答,也浅浅的与她揖了揖身,继续向内行去。 叶二娘欣喜不已,亲切着又想喊她,却见她已被庆王府的护卫簇拥着入了府邸。 停留在府门外的议论声不觉又多了些: “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子能有如此才情果真是不简单的。” “想来家教也是极好的,你看她那温婉端庄的样子倒也像是书香门第家的子女。” “只可惜以前不曾与她结交,不知今日可否有缘与她一道蹴球、步击的。” ...... 周氏瞧着四处投来的一双双艳羡目光,嘴角笑得格外憨甜,紧拽着苏宁儿的手一面与那些女子点头示意,也一面与她小声嘀咕道:“宁儿可真是为咱们苏家增了颜面,可惜你母亲不曾过来,要是让兄嫂看见,也会倍感欣慰的。” 苏宁儿漫不经心的听着周氏的喃喃自语,目光却在四处搜寻着,只希望快些见到自己所期待的身影。 不经意间,她那漂亮的眸子不小心落到了苏凝香身上,发现这小祖宗看自己的眼神已充满了幽怨,也怕在这样的地方她又突然发起疯来,连忙谦卑的与周氏解释道:“其实宁儿就是误打误撞,博了圣人的欢心,算不得有什么真才实学。” “那也是要凭本事的,你看那户部侍郎家的叶小娘子,都恨不得立马扑到你身边来”,周氏全然不去顾及旁人的感受,继续忘情的感叹道:“啧啧啧,要是宁儿是个男儿身,只怕这长安城的女子都得由着你挑选了。” “哪有这么夸张。” 苏宁儿听着更加难为情,正在犹疑的时候,那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把她激动得面上不禁泛起一阵涟漪,指着远处同周氏笑吟吟的道:“婶婶,婉娘过来了。” 周氏随着她所指的方向定睛看了看,果然瞧见了李婉婉的身影,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这小丫头不愿与自己待在一处,温笑着回道:“快去吧,快去吧,记得早些回暖帐来,切莫误了比赛的时辰。” 苏宁儿暖笑着与她点了点头,随后便领着沁儿、霜儿兴奋的朝着李婉婉那边奔了过去。 李婉婉本也在人群中寻找着苏宁儿的身影,此时看着一队庆王府的卫队护着几名女子正向自己这边过来,脸色一喜,也连忙迎了上去。 两人见面,满心的愉悦自是不言而喻,亲密的将手拉在一起,就开始互诉起衷肠来: “一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家昨晚险些一夜未眠,就盼着早些见到一娘,本想着去苏府邀你一同过来,可听阿娘说庆王府的车马很早就等在了贵府门前,奴家也只好到这里来候着你了。” “嘻嘻,我也盼着早些见到婉娘的。” 虽然李婉婉说的有些夸大了些,但苏宁儿听着却是暖心,与她挽着胳膊,那暖暖的温度从手心里散出,让人倍感舒适。 紧张和郁闷的情绪也在这一刻渐渐消散,这样的自在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能有的。 就这样与她温眸相望着,缓缓向前行去,不必再去看周氏母女的脸色,也不必去顾忌旁人的眼光,甚是惬意。 李婉婉时不时偷瞄着身后那些庆王府的护卫,忍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捂了嘴坏笑着与她打趣起来:“一娘今日可是靖恭坊里最耀眼的人物了,奴家跟着一娘都觉得多了不少体面。” “哈,你就别再取笑我了”,苏宁儿显得有些苦闷。 眼下还未找到自己的暖帐,她也不好请退这些护卫。 “哈哈,其实这本该就是属于你的,你也无需害臊啦”,李婉婉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曳着,突然语气就变得沉重了些:“不过今日一娘可不能让奴家失望的哦,奴家可是与家里面那几位姐姐赌了半贯银钱,一娘要是拿不到彩头,那奴家这几月的月钱就要拱手送人了。” “啊,婉娘还赌钱啦”,苏宁儿听着一惊,又连忙询问道:“那你家中几位姐姐都赌了谁会拿彩头?” 李婉婉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听说户部尚书家的叶二娘也有可能报蹴球的,她一直是这蹴球的魁首,我家那群没胆的,都认为叶二娘胜算会大些。” “哦,好在我也攒了些银钱,等到下次婉娘去我那院里,我便让霜儿多拿些给你。” “财大气粗的富婆子”,李婉婉一听就急了眼,撇着嘴道:“一娘你可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今日你必须拿了彩头才行的。” “哟,好大的口气。” 两人还在分说着,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呵斥声。 苏宁儿诧异着转过身去,只见李婉婉不冷不热的唤道:“陶九娘,十一娘。” 第55章:有点不对劲 对于陶芸淑,苏宁儿自然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她身边那位俏丽女子,她倒是有些陌生。 陶芸淑也看着苏宁儿与那俏丽女子示意道:“卫十一娘,这位便是光德坊苏议郎家大房的长女苏一娘。” 卫茹姬细细的审视了眼苏宁儿,目光中忽的滑过一丝不屑的神采,之后也勉强的笑了笑,开始自报家门:“卫国公府十一娘。” 苏宁儿瞧着这女子颇有些冷漠,看自己的眼神时仿佛也带着些敌意,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方才婉娘的话惹恼了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卫茹姬,很恭敬的与她揖了揖身。 陶芸淑这时也一脸歉意的注视着苏宁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子与她说道:“上次奴家那烈马受惊,吓到了宁儿妹妹,奴家一直过意不去,今日见到妹妹便先给妹妹赔礼了。” “奴家已无大碍,九娘不必自责”,苏宁儿含着笑意答道。 陶九娘这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若是放在以前还不了解她时,听她说出这番话自是要立刻原谅的,然而如今了解了几分这女子的虚伪之后,她也不得不重新去考虑对她的态度了。 李婉婉听着这话最是气愤,怒视着苏宁儿就大声抱怨道:“你险些被她害得毁了容貌,竟然还这般宽容她。” “哦,这么严重吗,奴家实在不知呀”,陶芸淑故作惊讶,望向苏宁儿时,充满了关切之意。 “不严重,不严重”,苏宁儿解释着,也顾不得李婉婉的心情。 她与这小祖宗的心性总归还是相差了许多,考虑事情的思维也不一样。 陶芸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在宁儿妹妹无事,而且还因祸得福,重获庆王的青睐,算起来怕还是天定的命数吧,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你们还不知道吧”, 说着她刻意停顿了下,故意将语调拉高了些:“那日的事情啊如今已在坊间传为佳话,谁人提起庆王救宁儿妹妹的情景不钦羡几分,许多的人都说是天作之合呢。” 苏宁儿听她提起庆王时,语声颇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她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只得平心静气的答道:“也只是庆王恰巧经过,怜惜奴家孱弱,仗义出手相助罢了,并不如坊间传说的那样。” “宁儿妹妹何必自谦”,陶芸淑阴邪的笑着:“我都听说了,宁儿妹妹受伤,庆王还特意派人去为妹妹送药,今日又是让府中车马去接妹妹过来,这份心意足见庆王对妹妹恩宠有佳,妹妹可要好生受着才行。” 一旁的卫茹姬听着这些,面色已明显有了愠色,阴沉着脸,冷冷的同苏宁儿问道:“看一娘的穿戴,今日想来也是要参加比赛的,不知苏家小娘子是准备白打还是步击呢?” 苏宁儿笑了笑:“奴家.......” 也不等她将话说完,李婉婉便欣喜的揽起她的胳膊,替她答道:“一娘才华横溢,对于这些玩乐之事自然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是.......” 话到此处她忽的停顿下来,迟疑着打量了眼卫茹姬与陶芸淑身后侍女手中拿着的月杖: “看样子陶九娘与十一娘都是要去参加步击比赛的,素闻十一娘能在五十步开外将球传入‘风流眼’,可谓是长安城一绝,之所谓英雄相惜,一娘历来又不喜欢争强好胜,便不去与二位小娘子争这步击头筹了。” “奴家以前也听说光德坊有位女子对于蹴球颇有造诣,想来便是苏家这位小娘子了吧,奴家今日也想领教领教”,卫茹姬淡漠的笑着,目光缓缓朝向陶芸淑示意道: “九娘待会就自己去与那些小娘子步击吧。” 陶芸淑窃喜着眨了眨眼,也不忘与苏宁儿显摆道:“奴家本就没打算过来,西市那边今日也是分外热闹,奴家应该留在那边与三郎分担些才是,无奈十一娘盛情相邀,奴家只得过来陪着十一娘,顺便看看热闹。” “咦,奴家不是听说赵元白拒绝了你阿耶的提亲,陶九娘怎生还与他藕断丝连的”,李婉婉不怀好意的讽刺道。 陶芸淑被气得眼冒青光,怒视着李婉婉,便斥道:“那不过是当时我阿爹逼得紧了些,难道允许庆王对宁儿妹妹回心转意,三郎就不能幡然悔悟了。” 李婉婉听着这话,侧过头来不觉与苏宁儿相视着笑了笑。 随后又见陶芸淑勉强撑起一抹笑意,自己安慰道:“昨日奴家去西市,三郎生怕奴家饿着,还特意让家仆去敬云斋为奴家买了点心。” “呵,不过就是敬云斋的点心,瞧把你高兴的”,李婉婉满是鄙夷的翻了翻白眼:“那夯货宁可毁了家道也不愿与你成亲,你自己不察觉,舔着热脸硬往上凑,还将他当个宝贝捧着,真是愚蠢至极。” “李婉婉,你......”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暖帐中去,切莫耽误了观赛”, 卫茹姬早就发现这两位不对付,如此场合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吵闹起来,劝了一句,就生拉着陶芸淑与苏宁儿告辞:“奴家与一娘球场上见。” 苏宁儿紧盯着二人离去,心里却开始跳动得愈发厉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婉婉见她惴惴不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禁小声问道:“一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了卫十一娘?” 苏宁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不过是场娱乐而已。” “啊,一娘,你可不能如此认为,我那半贯银钱的命运皆系在你一个人身上呢”,李婉婉鼓着眼,与她撒娇道:“你必须得拿了彩头的。” 苏宁儿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心疼那半贯银钱还是逼着自己去拿了彩头。 半贯银钱虽说不是个小数目,可生在京兆府那样的门楣,婉娘又是府中幺女,自是得宠,恐怕也不会短缺那些银钱。 再说自己也提过要与她赔了那些银钱,这小祖宗死活不答应,横竖想来,她还是想着要自己去夺那白打的魁首。 这般思虑着,她只能定下决心去与卫茹姬搏一搏才好,总不能辜负了她的期望。 第56章:打脸 马球场上,随着比赛时间的将近,汇集的人流越来越多,散布在各处的看台、暖帐里都已簇满了人群,各自寒暄着,嬉笑声一阵一阵的接连传来,使得这秋日的肃杀氛围也跟着褪去了不少。 今日的热闹自是不用分说,能被庆王与红娘邀来的必不会是一般的门庭,有的携着合家老小过来,一家上下便能占了一间帐篷;也有些俊朗的才情士子领着某妓馆的都知名角坐在某个角落里,趁着球赛还未开始,正亲密攀谈着,表情甚欢。 李婉婉挽着苏宁儿胳膊,一路为她解说着今日前来的各方显贵和即将开场的马球赛都是哪些击鞠高手。 四下里闹哄哄的,都在议论着今日的趣闻,她有的时候甚至都已经听不清李婉婉再说些什么。 走过球场中间位置时,左边大帐里银铃般的娇笑声一浪盖过一浪,竟险些高过了李婉婉的说话声。 二人禁不住停下脚步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隔着一段距离大约也能瞧清楚一张张丰腴翘楚的面容来。 只听那群女子高声议论着: “奴家听说今日西市那边的热闹比这驸马府还要盛大些呢。” “是呀,奴家也听说了,据说还设了不少彩头,虽说都是些小的物件首饰、团子点心什么的,竟也惹得全城的平民女子与幼童争先恐后的涌入那处围观,不到半月时间,居然将那污秽海池给填去了一半。” “那赵三郎果真是位特立独行的美男子呀,还能使得一片无人问津之地热闹活跃起来,确实挺了不起的,就是不知道他将那污秽之地填平了,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听到赵三郎的名字,苏宁儿心头不由得一凛。 这几日她也时常听人提起西市那边的热闹,可也没觉得多有趣,没想到会被这些女子议论的如此热火朝天。 一旁的李婉婉赶紧拉了她继续向前行去,看着她神色有些怪异,犹疑着问道:“一娘莫不是也想去看看赵三郎设的彩头?” 苏宁儿转过头与她面面相觑着,茫然的摇头。 “这家伙果真是闲着无聊”,李婉婉闷闷的撇了撇嘴: “其实奴家昨日瞒着一娘去偷偷瞧过一次,倒真是如她们所言,热闹得紧,那夯货在污池中插了许多的标幡,让围观的人拣了石子瓦砾相击,击中者或是送些铺子煎的煎饼、团子,又或者是送些不值钱的饰物,这几日他让人采了新鲜的茱萸进城,更加热闹了些,二十余亩凹池竟然在他手上快要填成平地了。” 苏宁儿眉梢微微的蹙了蹙:“想必赵郎君是要做些什么吧。” 这小祖宗昨日与自己在棠华院里待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提及她偷偷去见赵元白的事,此刻倒是不打自招自己供认出来了。 也不知她还隐瞒了些什么。 正揣测着,又见李婉婉没好气的骂道:“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要哗众取宠罢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去玩弄那些女子感情,一娘你还不知道呢,竟有些官宦女子为了那田舍郎连今日庆王与红娘举办的球会都给耽误了,日日领着府上的奴仆去陪着那夯货投石击幡,到头来也就为了赵元白亲手送她们一纸剪裁或茱萸,说来着实可笑。” 话到此处,她已有些义愤填膺:“那些孩童贪吃也就罢了,这些个官宦人家的女子没想到也这般没出息。” “婉娘还说呢”,她一语刚毕,身后的阿七就忍不住打岔道:“昨日婉娘不也让奴婢捡了半壶石子相投,却是一个幡子没击中,若不是赵郎君怜惜,赠了婉娘几束茱萸,恐怕我们也要空手而归,白白替他捡了半壶石子。” “我、我”,李婉婉立刻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审视了遍苏宁儿,害臊不已的同阿七斥了句:“你、你、你这臭丫头闭嘴。” 苏宁儿不经意的瞟了眼她身前佩戴的深紫色茱萸,只是捂着嘴轻笑了声,也没要去责怪她的意思。 李婉婉顿感无地自容,着急忙慌的连忙与她解释道:“一娘,我可没有与他谋划什么,在他面前你的事情我半个字都未曾提及,你可不要多想。” 苏宁儿强忍着笑意,吸了吸鼻子,与她答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与他断了关系,总不能拦着连你也不能与他往来的。” “怎么不算大事的”,李婉婉不以为然的努了努嘴:“近日大家都纷纷聚到那边去看热闹,红娘还害怕今日的球赛无人问津,特意增了不少彩头呢,听说今日女子步击与蹴球只要参与者都能得到一枚嵌有红娘新作诗文的御制铜镜。” “红娘新作诗文?”,苏宁儿听着也甚觉新奇,杜红娘的名字如雷贯耳,在她耳边早已听出了茧子,可到目前为止她也未曾见过此人,甚至连红娘的诗作都未曾拜读过。 这年头看书习文自是比不得现代社会方便,女子闺中大多都只是存放几本教诲德行操守的书籍,至于其他方面的在苏家这种商贾人家几乎少见。 之前她也听沁儿提起过,自己那堂弟的房中攒了不少的典籍,也包括红娘的诗文,只是她与苏阙总归还是生分了些,又未曾去想过这些事情,所以一直耽搁至今也没有碰过这方面的东西。 此刻想着,倒是有些懊悔。 “想来一娘也对红娘的新作很感兴趣的”,李婉婉突然紧了紧握她的手,开始催促道:“今日红娘将我阿娘与几位姐姐都请去了她的帐中,苏府是受了庆王相邀,你家二房那几位想必也是到了红娘的帐中,我们不妨现在就过去见见红娘。” 苏宁儿激动得手心已经开始发热,当日她写下那诗文时,也不曾想到“梦如钩”这等字眼,后来听婉娘说这位太尉夫人只是随意的斟酌了片刻,就为她的诗文取了名字。 如今细细品味,红娘那随口道出的三字,就几乎囊括了她当时的心境,大有画龙点睛的绝妙,不得不让人钦佩。 也难怪她能在这文学璀璨的年代享有盛名,胸中才学自然是名副其实的。。 所以,听李婉婉说要领着自己去拜见红娘,苏宁儿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目睹这位风采卓然的奇女子。 第57章:邀约 马球场外居中的暖帐中,正是人声喧哗,簇拥着不少妇人与年轻的女子,也有一些身着常服的青年男子围在帐子外面驻足观看。 一阵清风拂过,卷起那轻薄的帐幔,隐隐约约的便能瞧见里面一张张白皙的面容。 李婉婉拉着苏宁儿朝着帐幔中踏进去时,已有人发现了她们一行人,抢先惊呼起来:“呀,这不是誉满长安城的苏家一娘嘛。” 围坐在帐中的几名中年妇人连忙起身,纷纷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苏宁儿镇定的打量着那群妇人,有识得的,也有陌生的面孔。 仔细的环顾了一遍,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脸殷切的周氏与身旁的苏凝香姐弟。 李婉婉恭敬的与迎上前来的两位妇人行了行礼,想到苏宁儿如今许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赶在几位妇人说话前,就先同她介绍了一遍两位妇人的身份。 左侧的妇人着一身浅绿,挽着扇形高髻,举手投足间与李婉婉都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不等她介绍,苏宁儿其实就已经猜测出了那是她母亲崔氏。 之前的苏宁儿与京兆府不少家眷就有过一些浅交,如今记忆恢复了不少,只要见到本尊,她也大抵能想起些人的名字或是称谓来。 弯下身子深深的作了作礼,再看向崔氏身旁的那位妇人时,苏宁儿的眉心不觉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见那妇人正一脸热忱的紧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如同见到自己亲人时一样亲切友善。 李婉婉注视着苏宁儿,发现她神情像是有些紧张,忍不住干咳了声,刻意笑了笑,与她示意道:“一娘,这位便是奴家常与你提起的,奴家生平最敬仰的杜红娘,也是奴家宗室里的伯母,如今的太尉夫人。” 苏宁儿听她介绍得这般隆重,心里咯噔不止,惊慌失措的连忙躬下身去与杜红娘行礼。 杜红娘浅笑着将她搀扶起来,斜倪着那对神采奕奕的眸子同李婉婉笑骂道:“你这臭丫头,真是个话唠,可别吓坏了苏家小娘子。” 周氏看着苏宁儿有些胆怯的神情,也赶紧在一旁圆说道:“奴家这侄女几月前遭了场罪,这些日子一直养在闺中,鲜少出门,今日出门来就遇上太尉夫人这样的贵人,难免紧张了些,若是失了礼数,太尉夫人莫要怪罪才好。” “哪里,哪里,奴家瞧着小娘子倒是挺不错,温婉端庄,也难怪庆王会......呵呵”, 话到此处,杜红娘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没再继续往下说。 虽说才是头一次见面,她对苏宁儿就全然没有生分感,直接拉着她往那边的伏案旁坐了过去。 崔氏也紧跟在身后附和道:“依奴家看来,六娘家这位小娘子着实是温婉贤淑的,可比奴家家中这小妖畜持重多了。” “府尹夫人说的哪里话,婉娘也就生性活泼了些,又待我家宁儿丫头极为和善,最是讨喜了。” 周氏这时倒是识趣了许多,在两位官眷面前一直谨小慎微着,生怕说错半个字,所以也免不得言不由衷几句。 崔氏乐得合不拢嘴:“那也是你家这位小娘子惹人怜爱,莫说是奴家这小女了,连宫里的圣人、庆王、红娘都对她青睐有加,要说讨喜自然还得是你家小娘子了。” “哪里,哪......” 周氏还在想着词语推诿,红娘身后的一名浅红色衣着女子却突然开了口:“两位婶婶可别再夸下去了,再夸奴家与几位妹妹都要无地自容了。” 苏宁儿顺眼瞧去,只见说话女子身旁的几人个个都是面色无光,深觉尴尬。 最让她无奈的是,角落里的苏凝香竟然连起身都懒得起,索性坐在那处自顾自的吃着点心,眼神中透出无尽的幽怨。 她也不指望着这堂妹有多敬着自己,只要她不作妖便是万事大吉。 杜红娘张开嘴角微微的笑了笑,指着身后的那几名年轻女子一一的与苏宁儿介绍了一遍。 苏宁儿温眸相望着打量了一遍那群女子,整个帐子里实际上除了她那婶婶与一对子女,其余的便是杜红娘和京兆府尹家的女眷。 这杜红娘一袭淡赭色夹衫长裙,映衬着她那紧致白嫩的肤色,看上去显得十分年轻,与自己那对子女站在一处,全然察觉不出她们会是母女。 众人重新围坐到伏案旁,杜红娘亲自与苏宁儿斟了盏茶,温笑着说道:“回到京中这些日子,常听婉婉提起苏小娘子,也盼着能早些见上一面,今日总算是了了这桩心愿。” 见她将茶盏推到自己跟前,苏宁儿有些受宠若惊的端起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也笑着回道:“奴家也常听婉娘提起夫人,仰慕已久,早想一睹夫人风采,无奈身体时常抱恙,只能困居闺中。” “奴家也听说小娘子前些时日受了些惊吓,是该好好将养着”,杜红娘柳眉轻颤着抬眼看了看她,又关切道:“只是趁着这暖秋时节,也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嗯,多谢夫人叮咛,奴家也觉着不该辜负了这大好的光景,前几日倒是日日都与婉娘去郊外闲游。” 这样说着,苏宁儿不由得斜倪了一眼旁边的李婉婉,却见她如小鸟般依偎在崔氏的怀中,静静的聆听着崔氏与自己那二婶的小声闲谈,只得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杜红娘身旁的长女李吱吱这时也抬眼视向苏宁儿,亲声询问道:“一娘闲在院中的这段日子,可否又有新作,上次那首《梦如钩》奴家与母亲格外喜欢,也听说一娘擅长音律,时至如今,奴家都不曾亲耳听到一娘为《梦如钩》所谱的曲调,不知何时才有缘聆听呢?” 提起此事,杜红娘也是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吱吱说起此事,奴家倒是想起来了,上次听过小娘子新谱的《清平调》,奴家觉着曲调甚是新颖,一直记挂着想再听听《梦如钩》的曲,怕是婉婉未将此事告知小娘子吧?” “哦,奴家......” 苏宁儿苦闷着顿了顿,便见李婉婉凑了过来,鼓着那对晶亮的眸子,含笑答道:“伯母与二姐姐不提,婉儿还真是忘了这事呢。” 杜红娘没好气的瞥了眼她:“你这小丫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重新看向苏宁儿:“倒也不妨事,过几日,奴家在府上开了场小的诗会,趁着秋菊、桂花开得正浓,最是适合品酒论诗了,苏小娘子不知可否愿意赏脸入府一叙?”。 苏宁儿全然没想到堂堂的太尉夫人,又是才名遍天下的女校书,对自己竟这般客气,惶恐不已的答道:“夫人如此盛情,奴家只怕才疏学浅,会负了夫人的美意。” 第58章:说些什么 李婉婉这时却随手捏起苏宁儿那双好看的玉指,没好气的温声责备道:“伯母,您看我这一娘,如今就是这般,恨不得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说着,她又浅笑着同杜红娘示意道:“不过伯母相邀一娘入府,可不能撇下了婉儿,否则婉儿定是要将一娘藏起来,让伯母找遍长安城也寻不着她。” “你这小醋女”,崔氏闻言甚觉气闷,也停下与周氏的叙话,扭过头来同她斥道:“你伯母请的都是些文人士子,你这蠢材,平日里连个酒令都行不出的,又去瞎搅和什么。” “那阿娘当年不也是目不识丁,拿了四姨娘的诗文去诓骗阿耶......” “你、你、你这死丫头,你住嘴。” 被女儿提起旧事,还说的如此夸张,崔氏脸色顿慌,害臊的连忙去环顾四周。 帐中的女眷们听着都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苏宁儿瞧着一个个笑得这般欢愉,也忍不住捂着嘴偷乐了一阵。 对于崔氏与京兆府尹的那段趣闻,她并不清楚,但只听李婉婉提这两句,就觉得趣味盎然,也免不得其余人会乐得这般酣畅淋漓。 当年崔氏还未过门之时,常借着家中一侍女写些诗文与那京兆尹李竖应和,后来两人成亲之后李竖才得知之前自己得到的诗文尽是崔氏假借她人之手。 无奈两人早已情深意笃,李竖并未因此责怪她。 这事后来传遍京都,也不失为一桩趣闻,被人们津津乐道,所以早已人尽皆知。 此刻李婉婉旧事重提,崔氏并未有多恼怒,女眷们也只是随心的笑笑。 而杜红娘对于这对母女的脾性,自是了然于胸,平日里聚在一起也常爱斗斗嘴,但又不会闹得太过分。 虽说李婉婉这样的家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不过对于她们母女这样的直性子倒是十分喜欢。 今日总归还是有外人在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崔氏丢了了颜面,这时也同众人解释道: “崔娘子乃将门之后,陇西崔氏世代镇守边关,多崇尚武德,男儿们个个骁勇,女子们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婉婉虽生在这绵软旖旎的京都之中,骨子里却还是透着些将门的豪气,难得她肯静下心来去尝试研习诗文,崔娘子该多勉励些才是。” 那对明眸善睐的珠子不停顾视着帐中女眷们,她又浅浅的笑了笑:“这两日奴家便让府上仆人送了拜帖到周娘子与崔娘子府上,你们两家的小娘子、小郎君若是喜欢都可前去。” 周氏听着欣喜不已,之前虽未见过这杜红娘,但对于她孤傲的性子已是早有耳闻。崔氏一家自是不用多说,而她这对子女还能被邀去做客,那完全是托了苏宁儿的福泽。 所以也忍不住殷切的答道:“能得红娘相邀,我苏家真是三生有幸,奴家替这群孺子谢过红娘厚意。” 杜红娘握着苏宁儿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目光中尽是爱怜之意:“周娘子不必客气,你家这位小娘子奴家可真是喜欢得紧.......” 她还未将话说完,帐子外面便开始响起了哄闹声,众人寻眼望去,只见马球场上已是尘土飞扬,马蹄嘶鸣声不断。 “哇,开始了,开始了。” 崔氏身旁的李瑟瑟抢先站起身来,激动的冲到帐子边上,侍女们也紧跟着过去将四处的帷幔掀开,为大家打开了视野。 “听说今日这场球赛,庆王他们面对的球队是从岭南道过来的波斯人,去年五府节度使入京朝见,向圣人提起这支球队让岭南五管的击鞠能手输的一败涂地,圣人特意下了旨意,邀这些波斯人入京”, 杜红娘顾笑着看了眼苏宁儿:“咱们长安城这些世家子弟可都不是软流,奴家也听说庆王击鞠的技艺甚是高超,苏小娘子觉着今天庆王能否带着大家挫挫波斯人的锐气?” 苏宁儿瞧着她这意味深长的笑意,心中不由得一凛,连忙微笑着答道:“大唐国富民强,自是不会输给波斯人的。” “哈哈,小娘子对庆王如此有信心,奴家也觉得庆王定是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两人相视着又笑了笑。 苏宁儿却觉得她这样问自己实在太牵强了些。 庆王击鞠的技艺究竟如何,实际上她并不清楚,但也总不至于去助长他人威风。 环顾着场上那群矫健的身影,李婉婉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欣喜的嚷道:“呀,四郎,文轩哥哥也上场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直接拉起苏宁儿准备向外面冲去,口里大喊着:“伯母,阿娘,婉儿和一娘去与庆王助威。” 苏宁儿被她拉拽着,还是一脸的木讷,整个人就已经暴露在了暖帐之外,身后周氏关切的声音急促传来:“宁儿,你可要当心些,切莫被马匹冲撞到了。” 这些日子,周氏这般关心她,真是叫她受宠若惊,李婉婉也努着嘴感叹道:“你这位婶婶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苏宁儿听着欣慰,但也有些不安,不知道她这二婶这样的好脾气又能持续多久,而且她也不喜欢苏凝香因此耿耿于怀。 球场上红、黄两队衣着鲜明,庆王领的球队尽是一身红衣常服,看上去个个身形矫健,想来都是些军中悍将。 只是,趁着她与李婉婉尚在言谈之际,便见波斯球队将球击入了风流眼,拔得了头筹。 暖帐、看台各处自是人声鼎沸,愤愤难平的惊叫起来。 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苏宁儿就看见那道清冷的目光朝着自己瞥了一眼,夹杂着些温婉,让她心中不由得荡起一阵涟漪。 李婉婉朝着那崔家四郎招手示意了一遍,两人眉目传情着,待得两队人再次混战在一起时,她才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重新投到苏宁儿身上,喜滋滋的道: “一娘,你方才瞧见没,庆王在看你呢,这场球赛定是十分辛苦的,待会中场的时候,你与我过去同庆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才好,他定是欢喜的,嘿嘿,我也要去见见文轩哥哥,叮嘱他好好打这场球,可不能为咱们大唐丢了脸面。” 苏宁儿有些难为情的皱了皱眉,不过想着那日他救了自己,也没有亲自去向他道声谢,略作思考之后还是说服自己应了下来。 场上两队比拼的如火如荼,一匹匹骏马从眼前飞过,晃得人眼花缭乱,她的视线时不时的追着庆王的身影飘忽不定,就见他手中月杖一挥,马球如流星一般飞过球场上空,敌方的球员猝不及防便发现球已入了风流眼。 那英姿飒爽的神采果真是迷人的紧。 估摸着时间已快要接近中场的时辰,苏宁儿也开始想着待会见到他该说些什么。。 不经意的,她的目光飘向不远处,却见卫茹姬与陶芸淑的身影出现在了隔壁的暖帐外面。 第59章:想要逃? 方才与卫茹姬碰面时,苏宁儿总觉着这女子对自己藏了些敌意,但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搜寻着所有的记忆碎片,她也寻不出与卫茹姬以前有交集的地方。 还在苦苦思忖着,忽然间,球场上响起了一阵长长的马匹嘶鸣声。 苏宁儿回过神来,定眼看过去,见是有人从马上跌了下来,已有人疾呼着“庆王”的名字。 她顿时觉得不妙,又仔细的打量了眼,果然看到庆王和波斯球队的领队一起跌落到了马下。 场上的男子们或是止住奔跑的马匹,也有人急急忙忙的下马去搀扶落马的庆王与那波斯人。 苏宁儿心里一急,拉着李婉婉正要冲过去,可就迈了几步,发现卫茹姬也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她与陶芸淑奔走的速度极快,才三两步的功夫就领着侍女绕过了自己,径直冲入球场。 苏宁儿一怔,脚步不觉停了下来,愣在那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第六感果然是准确的。 李婉婉微眯着眼,也有些诧异,闷闷的感叹道:“这卫小娘子如此殷勤作甚?” 二人面面相觑着,眼见卫茹姬热忱的让侍女将一块帕子递到庆王手中,苏宁儿嘴角不由得露出酸苦的笑意,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扪心自问,她前世从未曾做过什么亏天理的事情,即便排不上大善人的行列,可也从不作恶,为何上苍竟要这般玩弄她。 重生过来就遇上很尴尬的际遇,虽说有个待她还不错的母亲,可总归是要看别人的脸色活下去;议了几次亲,好不容易觉得那浪家大郎是个可以安生过日子的夫君,偏偏这些长辈们又不同意。 哎,这可真是...... 悻悻的转过身去,她几乎不敢抬头,生怕看见周氏那锐利的眼神要逼迫自己什么的。 李婉婉看着她一下子变得如此低沉,也无心再去会那崔家四郎,只得紧跟在她身后,好生宽慰道: “一娘,你是不是觉得庆王和卫小娘子有什么牵连,我觉得赶过去的应该是你才对呀,如今长安城谁人不知庆王对你的态度,且不论之前就定下过亲事,方才红娘字字不离庆王,我也猜想着红娘是受了庆王的嘱托,我那伯母生平最是不喜欢来这马球场,如今却与庆王一道开了这场球会,不是受人所托又是什么。” 苏宁儿想了想:“或许是为了更热闹些吧。” “我伯母才不是无缘无故凑热闹的人呢”,李婉婉不以为然的努了努嘴:“不过是块帕子而已,你思想也太守旧了些,那卫茹姬不顾卫国公府的颜面硬往上凑,庆王总不至于全然不理睬。” 苏宁儿心头的苦意更浓,这小祖宗竟说自己守旧,这听着可真是别扭得很。 实际上这其间的道理她也十分通透,只是想着卫国公府与一个商贾人家,两者悬殊实在太大。 再说,如今庆王并没有同她定下亲事,那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她向来不喜。 大庭广众之下,惹出些非议来终究是个麻烦事。 “我也是小瞧了这卫小娘子,她明知庆王对你有意,还这般恬不知耻”,李婉婉愤愤不平的抱怨着,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口里大骂起来:“陶九娘,这小贱人......” 苏宁儿顿感讶异,木讷的看向她,茫然的问道:“陶、陶九娘?” 李婉婉愤懑的咬了咬牙:“那穷醋女,丫的,原来她早就知道卫小娘子......”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苏宁儿更是一头雾水。 “这小贱人竟然诓我,难怪那日......” 她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惊恐地捂着嘴,现出一脸的愧意,支支吾吾着:“一娘,我、我好像给你引来了仇恨。” “啊?”,苏宁儿疑惑的紧盯着她,瞧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前阵子自己落马受伤她跑到卫国公府去大闹的事情来。 难怪刚才卫茹姬那眼神。 难怪方才陶芸淑要将她与庆王的事情在卫茹姬面前渲染得那样动人心魄,原来都是包藏了祸心的。 以前她打死都不会相信人心竟会险恶到如此地步,此刻看来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心可畏。 可事已至此,再去追究这些也毫无意义。 苏宁儿说服着自己,宽慰了李婉婉几句,这事就算作罢。 只是球场上的球赛她已无心观瞻,又不想再回那暖帐里去看周氏的脸色,拉着李婉婉就在这马球场周围的空地里随意的闲逛着。 中间她也看到卫茹姬与陶芸淑沾沾自喜的回到暖帐中,看她的眼神时俨然多了几分傲娇的神色。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格外好笑。 这群女子大多都只有十五六岁的年龄,算起来在她那个年代里其实不过是一群懵懂的初中生。 而自己虽说比她们年长了十岁,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像那些都市生活剧里,人老珠黄的中年妇女恶斗小三的地步。 嗯,说小三这个话题,她其实觉得太过严重了些,毕竟自己现在连亲事都还没个着落。 漫无目的的闲逛,打发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球场上突然响起一阵鸣锣的声音,随后又听到裁球的教正高喊着“庆王府二十筹,波斯商队十二筹,庆王府胜。” 各处的看台、暖帐中顿时人声鼎沸,欢呼呐喊声不绝于耳。 苏宁儿与李婉婉目视着周围,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快走出了驸马府旧宅。 这时身后沁儿声音有些颤抖的喊道:“庆王。” 一切来得令人毫无防备。 苏宁儿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各自的侍女都已跪倒在地。 那对清冷漂亮的眸子正相望着这边,她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庆、庆、庆.......” 她慌乱得不知所措,眼神到处乱转,心里的寒意一阵一阵的向上翻滚着。 “你想要逃?” 他突如其来的一声质问,吓得苏宁儿冷汗直冒,又是结结巴巴的答道:“回、回殿下,没、没有的。” 庆王顾视着众人,之后又冷冷的招呼了声,示意李婉婉与几名婢子起身。 李婉婉才站起身来,就惶恐不已的躲到苏宁儿身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 庆王身旁的崔四郎虽也知道他这婉娘最是惧怕庆王,可看着这番情景实在不合时宜,忍不住小声责备道:“婉娘,你藏在苏家小娘子身后做什么,快些出来。” “奴......”,李婉婉不情愿的摆了摆头,忽然灵机一动,指着头上道:“风、风大。” 苏宁儿哭笑不得,只听庆王没好气的轻骂起来:“你这小丫头,都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你如今还这般惧怕本王。” 苏宁儿也觉得好生奇怪,上次婉娘遇见庆王时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不知是何缘故。 可眼下也不能去寻根问底,唯有赶紧袒护着替她说道:“庆王说笑了,婉娘向来都是景仰庆王的,还时常与奴家提起庆王呢,她、她怎会惧、惧怕庆王。” 脖子僵得硬邦邦的,笑得更是不自然,最后她也发现后半段,自己的话已经没了底气。。 庆王扯着嘴角笑了笑:“哦,是吗?” 第60章:心虚 “是呀,是呀”,苏宁儿言不由衷的答道,眼神刻意转移开,尽量不去查看他的表情。 “嗯,既然不是要逃,就快些去准备吧,马上便是女子球赛了”,庆王淡漠的点了点头。 崔四郎早已察觉出了二人的紧张,为了缓解这严肃的气氛,他也开始寻起了话题:“前些日子去庆王府上击鞠,发现庆王最心爱的那枚月杖不见了,听管家说是赠给了苏家小娘子”, 说着他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苏宁儿:“苏家小娘子今日步击可要拿下头筹哦,莫辜负了庆王的厚意才好,那可是当年波斯皇族入贡来朝赠与先帝的,先帝又将这枚月杖赐给了庆王,珍贵得很啦。” ??? 苏宁儿的心立刻拧成了一团。 这实在是尴尬到了极点,当初她就应该想到此中情节,庆王提前告知她球会的消息,又赠了月杖,定是想让她拿着那月杖夺下步击头筹的。 如今可真是难为情得紧,苏凝香那小祖宗要夺些自己的私物本也不打紧,可这小祖宗偏偏就选了那枚月杖。 她心乱如麻,俨然没了方寸,倒是身后的李婉婉甜笑着答了句:“一娘其实今日并不打算去步击,她、她是要陪着奴家蹋鞠的。” “蹋鞠?”,崔四郎似乎有些失望。 “是啊”,李婉婉保持着冷静:“奴家和一娘都知道卫国公府的十一娘步击能在五十步开外将球传入风流眼,自是不敢去硬碰的。” “蹋鞠也好”,庆王目视着苏宁儿,眼神中温情流动着,顾盼生辉:“你前些日子受过伤,多活络活络筋骨也不错。” 听他这样说,苏宁儿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此刻也只能想着法子赶紧去将苏凝香手中的月杖藏起来。 李婉婉这次倒也机灵得紧,与她可谓是心有灵犀,连忙拉了苏宁儿就要回暖帐那边:“奴家先去与一娘准备着,四郎便陪着庆王吧,不着急。” “哦,正好一道过去吧”,崔四郎温笑道:“恰巧庆王要过去与红娘商议彩头的事情。” “不用,不用”,李婉婉立即摆手:“文轩哥哥与庆王才在马上颠簸这许久,甚是疲累的呢,正好已经到了府宅门前,你们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出去走动?”,崔四郎费解的皱起了眉。 “哦,不必”,庆王沉稳的答道:“快些过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苏宁儿想着怕是隐瞒不过去,只能祈祷着他待会发起火来轻微些才好。 一行人到得太尉府暖帐前,那里早已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苏宁儿还云里雾里的,却听帐中周氏、崔氏的笑声频频传来: “呵呵,没想到你家凝香小娘子竟也是深藏不露的,步击的技艺果真了得。” “奴家家里这小蠢材,奴家之前都未曾发现她竟有这等身手的。” “周娘子平日里怕还是忙着府上的事情,疏忽了对令爱的关切了,咱们做大娘子的都是操劳的命,既要操持着内务,还得管着这些嫡庶子女。” “是呀,是.......” 那周氏话才出口,苏宁儿便见李婉婉已经冲入帐中,兴匆匆的问道:“阿娘,杜伯母,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就技艺了得了?” 苏宁儿与庆王几人也紧随其后,见到帐中妇人们,一个个都在评头论足,兴奋得紧。 直到看见庆王的身影,大家才停下了口中的议论。 杜红娘喜笑颜开着领了妇人们赶忙与庆王肃拜行礼,等着庆王入了座,她才开口言道: “可惜庆王和两位小娘子不在,错过了场好戏,方才陶家九娘与户部尚书家的二娘过来问步击的彩头,微起了些争执,也不等奴家议定彩头,陶家小娘子便与周大娘子家的爱女去赛了一场,那位凝香小娘子竟然在五十步之外直接将步打球传入了风流眼,可谓是精彩至极,只怕眼下没人敢去再与她争了。” 李婉婉也不顾众人的眼神,立马笑得合不拢嘴:“苏二娘竟还有这本事”,说着她又左顾右盼起来,急忙问道:“陶家九娘呢,她人呢?” “呵呵,这两个小丫头”,杜红娘自顾自的笑了笑:“奴家也未曾瞧见她们拿过月杖,人就没了踪影,本想着叫那卫国公家的十一娘过来试上一试,却听说那小娘子临时改了主意,要去白打。” 苏宁儿偷偷打量了眼庆王,见他正专心的聆听着杜红娘说话,便散开目光四处搜寻着苏凝香的身影。 寻眼望去,外面的球场边上,正威风凛凛的站立着一名矮小的粉衣女子,手里举着枚精致的月杖。 苏宁儿心里一惊:这不是苏凝香还能是谁。 旁边苏阙也乖巧的守在她身旁,姐弟两此时自是风头正盛,趾高气扬的顾视着周围,却把苏宁儿给急坏了。 杜红娘饶有兴致的从身旁拿起一枚镶玉的蝶恋花步摇,在手中轻轻的晃了晃:“这支步摇是奴家在蜀中时从胡商手中得来,虽算不上多名贵之物,奴家倒也十分喜欢”, 她那朱唇颤动着浅浅笑了笑,眼神忽的转向李婉婉:“婉婉,你这些姐姐可是不敢再去与凝香小娘子争了,你要是也不敢相争,那可别怪伯母偏心,将这步摇给了凝香小娘子哦。” 李婉婉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一旁的李瑟瑟就急急忙忙的拉着她退到了边上,小声嘀咕道:“十三妹妹,今日局势有变,我们要重新与你赌那半贯钱。” 李婉婉斜倪了眼苏宁儿,见这傻女人心不在焉的,努着嘴便同李瑟瑟答道:“十二姐姐又认为谁才能拿了庆王的彩头呀,反正奴家可是认定了我家一娘的。” “嗯”,李瑟瑟拂了拂额角,不假思索的道:“我赌卫十一娘,我赌卫十一娘能赢。” “你、你真是,没前途”,李婉婉蹙着眉,骂了句:“连叶家二娘都不赌了。” 就在两人退到那暖帐边上时,中间的视野又空旷了许多,庆王抬眼望出去,正好瞧见不远处苏凝香的身影。 苏宁儿的心咯噔咯噔跳着,生怕这美男子突然就暴跳起来,将自己如同那马球一般给一棍子击了出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苏宁儿能清楚的看见他冰冷的面颊上现出一抹愠色,眼神沉沉的眨闪了一下,吓得她赶紧又低下头去,不敢再与他正面相对。 这微小的动作倒也没有旁人去察觉。 杜红娘将玉质步摇交到李吱吱手上,望向庆王时笑意愈发浓厚:“庆王今日的彩头可还是那只夜叉国进贡的白玉臂钏?” 庆王沉思着站起身来,又狠狠的瞥了眼苏宁儿,一脸肃穆的道:“便是那只白玉臂钏。” 苏宁儿听着脚步声缓缓向自己靠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感觉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惊慌失措着,突然一阵低沉的语声在她耳旁响起:。 “苏一娘,你今日若是失了这彩头,本王......” 第61章:幸灾乐祸 庆王的话未讲完,便走出了暖帐。 苏宁儿脸涨得通红,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犯了弥天大错的幼童一样正等着被人救赎。 如此窘迫的模样,在他面前已经不止这一次了,她只恨不能立马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闻着那沉沉的脚步声远去,苏宁儿这才敢抬起头来,却发现周氏已到得自己跟前。 两人相视了片刻,周氏满是忧虑的小声盘问道:“宁儿,婶婶见庆王好像有些不悦,莫不是你这丫头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庆王?” 苏宁儿没好气的眨了眨眼,真想一巴掌拍到她脸上去。 若只是一枚普通的月杖倒也罢了,偏偏那是先帝御赐。 按照庆王的辈分,先帝要么是庆王的皇兄,又或者是父皇,他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与自己,可自己就轻易的转送给了别人,换做谁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默不作声的向外走去,她已经懒得再去搭理周氏,想着方才庆王未尽的话,心里直起鸡皮疙瘩。 身后周氏见她这副神情,顿觉讶异,不满的抱怨道:“嘿,你这丫头......” “你还是好生管教着你家那位金贵的苏二娘吧,什么东西都要往自己院里揽去,也不怕承受不起。” 李婉婉在她耳边呢喃了句,尽量给她留足了颜面,之后也愤懑的紧跟着苏宁儿走出了暖帐。 周氏像也听出了些端倪,愣在那里自言自语道:“不过是枚月杖,庆王会因为这点小事与宁儿掷气?” “嗯,不至于,不至于。” 她自问自答着,又笃定的摇了摇头。 “一娘,一娘。” 李婉婉追出去连喊了几声,苏宁儿这才停了下来。 两人亲切相望着,李婉婉那对珠子晶亮,明眸善睐一般浅浅眨闪着,对眼前的女子充满了怜惜:“庆王是不是生气了?” 苏宁儿鼓着嘴,茫然的摇了摇头,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 “你家二房那位小祖宗也实在是糊涂得紧,抢了庆王送你的东西也就罢了,还要拿到这马球场上来招摇显摆。” “这事其实也怪不得她,是我让她拿来的。” “哎”,李婉婉轻叹着,牵住她圆润的手指:“我可怜的一娘,你别再神伤了,我瞧着庆王还是挺在意你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生气,你多忍耐些日子,等将来庆王迎你过了门,你和大娘子就再也不用这样委曲求全下去了。” 听她这样说,苏宁儿也忍不住长长的吁了口气,瞧着如今的形势,她果真能盼来这样的日子吗?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想着方才李婉婉在庆王面前那样畏畏缩缩的样子,苏宁儿顿觉好奇,犹疑着看向她,不解的问道:“婉娘,你、你为何也那般惧怕庆王呀?” “我?”,李婉婉险些笑出声来,干咬着嘴唇偷乐了一阵,最后如实说道: “那还是刚来京都时候的事情,那时我也才五六岁,性子有些顽劣,跟着我四姨娘生的劲升哥哥出府游玩,在街市上不小心撞倒了一位老丈,本也想与他道歉的,可那老丈实在蛮横了些,我劲升哥哥气不过就将那老丈打了一顿,恰巧遇到庆王路过,直接将我们兄妹两送到了京兆府,让我阿耶亲自审问了我与哥哥一通,可别提当时有多丢人了。” “哈哈”,苏宁儿没忍住失声笑了起来:“难怪你见到他像是遇到瘟神一样。” “哎呀,你就别提我啦”,李婉婉害臊得娇滴滴的扭了扭腰:“一娘,方才我可都听见了,今日你要是拿不到蹴球的彩头,庆王可不会轻饶了你的,眼下叶家二娘、卫家十一娘都不识趣的来争这彩头,我那半贯银钱越发的没着落了。” “呵呵,谁叫你有眼无珠的。” 两人本已聊得很欢快,苏凝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只见她手里拿着那枚赢来的镶玉蝶恋花步摇,神采奕奕的瞟了眼苏宁儿,傲慢道:“十三娘若是早些有点眼力见,将赌注下到奴家身上,那贯银钱总归是保得住的,如今却寄托我这长姐,哈”, 她幸灾乐祸的阴笑起来:“你看我这长姐像是能夺魁的人嘛,仅是那卫家小娘子和叶府的二娘,你们就不用去奢望什么了,还是早些回府去吧。” 说着,她又故意抬了抬眼,扯着嘴角沾沾自喜道:“不过长姐,你今日还是要去搏一搏才行的,奴家方才可是瞧见了庆王的脸色,很不好的呢,是因为这枚月杖吗,哈哈。” 苏宁儿与李婉婉气得面色铁青,怒视着看了眼她身后苏阙手中捧着的那枚月杖。 却见苏凝香直接从苏阙手里抢了过来,紧握在手里,甚是得意:“长姐,你可不许再拿回去的,之前奴家就问过你的,不许反悔,嘿嘿,你还是快些去蹴球,夺了那彩头回来吧,否则惹了庆王不快,回到府中我阿娘可不会再这般惯着你了。” 苏宁儿冷笑了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祖宗怕是没脑子的。 今日硬生生的是要被她们这对母女给气死,若是换了前身,哪会有这样的好脾气。 可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悻悻的转过身便要离去。 苏阙虽说被养在二房,可看着长姐被他二姐姐如此为难,实在心疼得紧,连忙唤道:“长姐......” 想要说些什么关切的话,却又住了口。 今日过来时,他那母亲不过是责骂了几句二姐姐,她便觉得是失了宠爱,可真是小气,一点胸襟都没有,自己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早间就被她斥了一顿,这时再去宽慰长姐,怕是又要挨骂。 横竖想来,她今日这般反常,也无非是看不得长姐太过得势,里里外外的人都向着长姐。 李婉婉也气得无话可说,摇头感叹道:“你们这对母女,你们.......” “真是懒得计较”,说完这话,她便拉着发愣的沁儿、霜儿追了过去。 苏宁儿心头更加气闷,此刻真盼着早些嫁了出去,反正自己和这个苏府也没有真正的干系,早早的脱离了苦海或许还能过得自在些。 她记得刚来到这个府上时,苏凝香就因为前身在府中上吊责怪过自己,说是玷污了苏家的门楣,后来被退了婚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如今,府上的人都指着她嫁入庆王府,这小祖宗却又看不得庆王和周氏待她和善。 她上辈子也没活得如此不易过。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心累。。 今日这彩头,无论如何,她苏宁儿都是要去争上一争的。 第62章:熟络感情 下定了决心,等着李婉婉过来,苏宁儿便与她一起向场上行去。 此时的马球场上,已聚集满了各家的女子。 那步击比赛,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苏凝香的气势直接吓走了一大批人,五十步外将球一杆击入风流眼,这有几人能够做到。 放眼整个长安城的所有女子,大家能够想到的也就卫十一娘了,可偏偏这位小娘子无心去与苏凝香争抢。 许多人都很笃定,连卫十一娘都已经惧怕了苏家那位小娘子,所以更是没几人去参加那步击比赛了。 甚至连提前报了名的人也有许多临时改变主意,加入了蹴球的队伍来,还敢去与苏凝香争抢的大多也是想着,横竖要拿面杜红娘赠与的铜镜回家才算了事。 这边比赛还未开始,李婉婉顾盼着左右的人流忽然指向远处的木质球门处,与苏宁儿说道:“你看风流眼边上站着的几位女子,那左边簪着双高髻的红衣女子一娘可还记得?” 苏宁儿想了想:“可是长安县县丞耿少府家中的子女?” “我的傻一娘呀,你总算是记起了些人”,李婉婉欣喜着道:“那正是耿少府家的耿二娘呀,我听说她蹴球的技艺在长寿坊也是出了名的,没想到红娘与庆王将耿少府家眷也请了过来,上次竟没同一娘提起过。” 苏宁儿听她将此人说得如此厉害,又定睛看了看,隔着一段距离,倒也能看清楚一张清晰的轮廓来。 脑海中许多的人名,只要能见到本尊,她大抵都是可以对号入座的。 只见那耿二娘与几名年轻女子互相传着蹴球,每当球从空中落到地面时,那掌球的女子又娴熟的扭转着优美的身姿,利用身体的每一处位置将球再度腾空,俨然一场华丽的控球表演。 几人看得十分入迷,却听一阵妖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苏宁儿寻声望去,也不是别人,正是被苏凝香吓得临时改了主意的陶芸淑。 她身边还跟了几名旁的女子,除了卫茹姬,其余的两名女子苏宁儿看着甚是眼生。 眼看着她们就要走了过来,李婉婉充满敌意的向那边瞥了眼,小声与苏宁儿嘀咕道:“这陶芸淑怎么也下了场,实在是没皮没脸的,怕了你府上那小祖宗也就罢了,竟还纠集了柳少卿家的姐妹过来,恐是没有好意的。” 果不其然,陶芸淑走到二人跟前,便抢先说道:“原来宁儿妹妹与十三娘在这处呢,恰巧奴家与十一娘和柳家姐妹觉着这流星转月甚是无趣,不如我们六人分了两队来转花枝吧。” 苏宁儿怔怔的瞟了眼柳少卿家的一对子女,那二人看她的眼神颇为冰冷和不屑,只怕是因为她那婶婶退了柳少卿为他家大郎的提亲有些恼怒。 如此想着,实在是尴尬了些。 而陶芸淑口中的流星转月和转花枝,如今她也能够理解过来,皆是蹴球中的踢法。 这蹴球的踢法大致分为单人踢,三人、四人、八人轮流踢,多是以踢出的花样和次数多少来决定胜负,实际上和现在的踢毽子又有些类似。 大家习惯性的将单人踢称“一枝独秀”,三人踢称之为“转花枝”,四人为“流星赶月”,八人则称为“八仙过海”。 她看这球场上各种踢法尽有,想来也没有定下统一的规矩,都是自行约了对手先行决出个胜负。 陶芸淑同卫茹姬、柳家姐妹不愿意组成一队做“流星赶月”,非要凑过来分成两队转花枝,足见她们是别有用心的。 李婉婉倒也不示弱,直言道:“陶九娘的法子确是不错,奴家看十一娘与柳家姐妹这般亲密,倒不如让她们组了一局,九娘与奴家和一娘一起,正好咱们姐妹间近来也生疏了许多,借着蹴球一起熟络熟络感情。” 苏宁儿心里一喜,险些笑出声来,没想到她这婉娘此刻竟如此聪慧。 李婉婉这番话说出口,当下就难住了陶芸淑,只见她支支吾吾着:“这、这、这,奴家与宁儿妹妹感情深厚,若是侥幸压了妹妹一筹,定是会过意不去的,莫不如让妹妹与奴家、十一娘一起吧”, 她又强撑着笑了笑:“十一娘球艺娴熟,这球会又是庆王举办的,奴家自是要帮着宁儿妹妹,我们二人即便是输给了十一娘,庆王也不好怪罪。” 苏宁儿心里虽是恼怒,却也没发作出来,平静的抿着嘴唇与她答道:“如此怕是不好,十一娘球艺娴熟,我与九娘也不能因此就理所当然的以多欺少,倒不如同婉娘所言,咱们姐妹情意向来深重,也不至于有谁会偏袒谁,即便是谁先出了局,有这份情意在,大家都不会怪罪。” “如此玩法总归还是难以公平下来”,卫茹姬瞧着几人争执不下,也开口言道: “今日本不该与一娘相争的,可庆王却拿了夜叉国的白玉臂钏作彩头,只怕没有哪家的女子不动心,不如咱们各自挑了对手,自行定规矩便是,奴家听说苏家一娘球艺也十分高超,不仅招式娴熟,蹴球技巧路数更是不少,奴家方才就说过想领教领教一娘的风姿,不知一娘可愿意与奴家斗上一斗?” 苏宁儿心里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卫茹姬这般争锋相对,显然是生了醋意,若是允了她,待会她定些乱糟糟的规矩自己还不知如何应对。 正在为难之时,只听一旁又有人兴匆匆的凑了过来: “十一娘的提议果真是妙得很,只不过这长安城里众人皆知,唯有十一娘与奴家为女子蹴球、步击双绝,今日十一娘放下步击头筹不取,也要来与奴家争这白打魁首,奴家倒要先领教领教十一娘的高招才是。” 苏宁儿定眼瞧去,对这说话的女子格外眼熟,仅是略微的想了想,就想了起来,这不正是今日进门时遇见的户部尚书家的二女叶二娘嘛。 这时,却见身旁的李婉婉喜笑颜开着迎了过去,拉住叶二娘一起的女子,亲声唤道:“五娘,你今日藏到哪里去了,我寻你半天也未瞧见你的身影。” 那女子一脸愧意的道:“奴家路上耽搁了会,让婉娘好等。” 苏宁儿温眸相望着,瞟了眼过来的两位女子,互相躬身作了作礼,便听李婉婉介绍道:“这就是奴家与一娘提起过的,四郎家的五妹妹。” 崔五娘一脸和善的与她笑了笑,彼此顾视着,也不等介绍,叶家二娘那对温润的眸子就紧盯着苏宁儿,浅笑道:“苏一娘,奴家叶府二娘,这厢有礼了。” 苏宁儿凝视着她,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如此谦卑的姿态,实在让人暖心,也不由得恭敬的与她重新揖了揖身。。 叶二娘话不多说,矛头直接指向卫茹姬:“十一娘,可否?” 第63章:释放 卫茹姬面色顿显为难。 陶芸淑见状,赶紧上前替她分说道:“二娘其实多虑了,十一娘今日并不是想与二娘争抢这白打的魁首,不过是听说了宁儿妹妹在光德坊有些盛名,想与她讨教讨教,二娘若真是这般有兴致,也要遵循个先来后到的道理,不如让奴家先与二娘切磋切磋如何?” 横竖她是知道自己并不可能拿下今日的彩头,而且在这方面她也没有多浓厚的兴趣,无非是凑个热闹罢了。 庆王拿了那么贵重的臂钏来当彩头,而且还听说提前让苏宁儿准备了,这用意实在太过明显了些,若是助着卫茹姬拿了彩头,那这场热闹可就有得看了。 “也好也好”,叶二娘神态诡谲的笑了笑:“方才奴家便听见几位小娘子想要玩转花枝,又生怕坏了姐妹情谊,不如这样,奴家陪着九娘、十一娘玩一场转花枝如何,奴家只用足底控球,蹴球只要是从奴家脚下失了一次便算奴家输。” 苏宁儿听她将话说的这般笃定,想来早已成竹在胸。 如此有实力的嚣张,她可真是喜欢得紧。 “这样不妥吧”,陶芸淑苦笑道:“奴家与十一娘总归是相熟些,若是让二娘抢先出了局,难免会惹非议。” “不妨事,不妨事”,叶二娘惬意的摇了摇头:“既是奴家自己定下的规矩,若是先出了局,奴家绝无怨言。” 陶芸淑正苦恼着,李婉婉直接上前就挽起她的胳膊,不耐烦的道:“转什么花枝,奴家还想与九娘讨教讨教,九娘这般好的身段,若是不踢出些花样来,怎对得起场上士子们投来的青睐目光,还是与奴家比比一枝独秀吧,如果能踢出个满筹便能一劳永逸了。” 单人踢放到这样的竞技中,实际上鲜少有人抢先使用此战术。 因为没人能够有足够的把握踢出满筹,要是与人轮番比下去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 反倒是对踢或者多人踢法在海选期运用的多,只要技巧得当,兴许一个传球便能让对方失了球,从而淘汰对手。 陶芸淑也意识到这小祖宗是要消耗自己,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硬生生的被李婉婉给拽到了一边。 之后便见李婉婉从侍女手中拿过彩色蹴球强硬的与她分说着比赛的规矩,还大度的说一枝独秀与双人踢任她挑选。 陶芸淑苦着脸,俨然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看着身旁没了这能说会道的陶九娘,卫茹姬已有些气馁。 叶家二娘不依不饶,趁势向她催促道:“走吧,走吧,十一娘,咱们便来玩玩双人踢,规矩随便定,今日你若是胜了奴家,自是更加引人瞩目,即便输了也算不得丢人。” 卫茹姬那张俏脸阴沉着,更觉无奈。 若是不应了她,倒显得自己怕了她,最后只得跟着叶家二娘去了一旁。 本来困顿的局面随着叶二娘与崔五娘的过来立刻化解开,苏宁儿心中也随之宽松了许多,虽说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如此对阵至少能够公平许多。 卫茹姬和陶芸淑一走,场上剩下的也唯有那对柳家姐妹了。 崔五娘盈笑着顾视了眼苏宁儿,又看了看柳家姐妹:“三娘、四娘整日相处在一块,都是知根知底的,自是没有相互讨教的必要,既然叶家姐姐定了规矩,咱们也如此吧,奴家与苏家姐姐你们自行挑个对手。” 两人面面相觑着,便见那看上去要长些的柳三娘指着苏宁儿答道:“那便让奴家来领教领教苏一娘的本事吧。” 苏宁儿瞧着她这气势倒也像是有备而来,但,是骡子是马总归要斗上一斗才能见分晓的。 柳三娘拿过蹴球也不犹豫,愤懑的横了她一眼,抬脚便将蹴球踢入空中,随后又是一个华丽的转身,待到球要落入地面时,又将左脚后钩,直接接住了蹴球。 蹴球在她脚下旋转片刻,再度重新抛入空中。 如此反反复复,她用三种解(xie)数,竟连续不间断的四十九次将蹴球腾空,之后才断了动作,其间还踢出了七八个花样的姿势。 苏宁儿看她这般笃定的姿态,全然不与自己商量,怕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横竖她们今日争对的也是自己,想着的无非两种可能:要么直接让自己出局;要么先将自己体力消耗殆尽。 苏宁儿想着真是苦闷得紧,想来她们也不会觉得自己能直接踢出满筹。 对于这一枝独秀的规则与技巧,她眼下已经了然于胸,其实和现代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首先,这蹴球的花样和动作便被称为解数。 而解数又分上、中、下三种,用肩、胸、背、头控球的解数叫上截解数;用膝盖、腰部、腹部控球的解数叫中截解数;用小腿、脚面、脚踝、脚尖、脚跟等部位控球的解数叫下截解数。 寻常的控球叫做“平球”,三种解数并用,将球踢高,许多人喜欢称之为“飞仙揽月”,这也是控球中难度最高的。 五个平球中能踢出一次“飞仙揽月”,满百次便算是满筹。 若是拿了满筹,就能直接通关,位列魁首。 据她目前所了解的,也就那叶家二娘曾踢出过满筹的成绩,实在不易。 如果是拿毽子踢,苏宁儿或许踢上七八十次,甚至上百都不成问题,然而这蹴球与踢毽子还是存着些差异,控球的难度大上了太多。 手里拽着那彩色的蹴球,苏宁儿有些忐忑的斜倪了眼不远处的李婉婉与叶家二娘,这两位可着实厉害得紧,也才一会儿的功夫,各自就将对手压得毫无施展的空间。 李婉婉那派头显然是想要戏弄陶芸淑,嘴上说着要一枝独秀,最后二人也如叶家二娘同卫茹姬一样,玩起了对踢。 这散踢本只是闲暇时的一项娱乐,论起它的竞技性自然是不比击鞠和设球门的蹴鞠,被赋予了竞技的色彩之后,也是要有一些规矩的。 特别是想要在对踢中压对手一头,首先就要在传球上多下功夫,既不能让人看出有故意将球让对方丢失的嫌疑,又要让对手接住球后没有多大的施展空间。 在这一点上,李婉婉可谓是得心应手,本就是个爱调皮捣蛋的主,又时常学着那崔四郎舞刀弄枪,蹴球、步击这类运动虽说不能像叶家二娘与卫茹姬一般玩出很厉害的花样,但凭着强于寻常女子的力道和古怪的套路,才和陶芸淑踢了几个回合,就将她累得满头大汗。 苏宁儿瞧着她一会儿声东击西,让陶芸淑摸不着头脑;一会儿又将蹴球踢入高空,待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她又猛地一脚把球传到陶芸淑面前,吓得她惊慌失措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着实好笑得紧。 陶芸淑被李婉婉折腾得腰酸背痛、手足发麻,不时揉揉胳膊,不时又去捏捏被撞疼的小腹,咬牙切齿着还不能发作。 窃喜了一阵,苏宁儿也来了信心,扔出蹴球,便惬意轻松的踢了起来。 平日里倒是小觑了自己的能力,她这一放开来,不仅心里的压力彻底得到释放,就连手脚上的功夫也灵巧了许多,一口气下来竟不知道自己踢了多少次。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只听一旁的沁儿、霜儿兴奋的记着数: “六十八,六十九、七十......” 苏宁儿听着激动得手足都开始颤抖。 那柳四娘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看得心里咯噔不止,全然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轻松的超越了自己。 这边的热闹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膜拜的眼神纷纷聚拢到她的身上。 “八十九、九十、九十一......” 众人群情高涨,苏宁儿已经渐渐的感觉到有些疲累。 虽然她自己也意识到眼下的成绩已经完胜了柳四娘,可想着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难得能够如此随心的发泄出来,她愈发的感到兴奋,踢得更加有劲了些。。 旁边女子们的议论声随着人流的不断聚集也开始水涨船高,完全炸开了锅。 第64章:卖力的缘由 一名绿衣女子紧盯着苏宁儿的方向,只看得眼花缭乱,连连感叹道:“不得了,不得了,奴家看得眼都花了,这苏一娘委实了得,三种解数倒转的灵活自如。” “是呀,是呀,你看她拐球的动作最是让人喜欢了,那手‘双肩背月’不仅动作优雅唯美,竟将蹴球也控得牢牢的,这长安城中还有谁能有此本领”,她左边的红衣女子也露出一脸钦羡的神情。 “奴家本以为这苏一娘只是个吟诗唱曲的文流,没想到蹴球的技能也这般娴熟高超。” “那你是小觑她了,这位小娘子蹴球的本领早已在光德坊享有盛誉,倒是奴家不曾想到她文也能与那些才情士子相争。” 听着两人的议论,绿衣女子身后也有人摇头叹息道:“如此才情并茂的聪慧女子,可惜错生在了商贾人家。” 那红衣女子鄙夷着横了她一眼:“瞧你这话给酸的,那苏家家主官阶如今早已位列正六品上,苏家上下也都已脱了商籍,这苏一娘可真是咱们大唐女子的楷模,也不知哪家的郎君能有此福分将她迎入府门。” “奴家家中兄长倒是过了婚配的年龄,近来家中长辈也在筹谋兄长的婚事,奴家今日回去便求阿爹请位红娘去苏府为兄长提亲。” “你还是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为好,那翰林院秦阁老家中长孙何其尊贵,都未能如愿,令尊怕也是去年才升任太史令吧,只说这一年的供奉,还不如人家一处作坊的收益,那苏家家主可是织锦行会的牵头人,虽说比不得陶家家大业大,可也是家资无数,如今又傍了官位,既富且贵,哪是一般门庭能入得了她法眼的。” ....... 场上众说纷纭,有议论苏宁儿家世的,也有聚精会神观瞻她踢球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苏宁儿的内心在这清凉的秋日里已有些燥热难安。 而不远处,李婉婉与陶芸淑的对弈,已经以陶芸淑的浑身狼狈草草收场。 李婉婉与她相识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将她戏耍成这副模样,实在解气。 尚未过足瘾,就见陶芸淑一边收拾着凌乱不堪的发髻,一边接过侍女阿阮手上的丝帕愤懑的擦拭着脸上的污垢,直接朝暖帐那边过去,连场上的热闹和几位姐妹都没心思再顾及。 叶家二娘更是咄咄逼人得紧,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直接将卫茹姬踢出了局,气得她满面铁青,愤懑的领着侍女站在远处偷偷观看苏宁儿那边的热闹,被不甘心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眼看着苏宁儿占尽了风头,她也开始埋怨起陶芸淑安排出的一手烂牌,没先让苏宁儿出局,自家几位姐妹全给淘汰了。 自是气人得紧,总觉着这叶二娘是来存心为难自己。 叶家二娘自是惬意得很,眼瞧着苏宁儿踢得正尽兴,也无心去打扰她,自顾自的在场上寻觅着对手继续进行挑战。 李婉婉倒是再没心思去比赛,将陶芸淑玩弄得这般尽兴,今日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理了理衣衫,听着苏宁儿那边沸沸扬扬的喧嚣声,她顺眼看去,竟然连暖帐中不少世家子弟此刻都纷纷凑了上去,果真是精彩至极,欣喜的拉着阿七连忙挤进人群里,同沁儿、霜儿一起喊道: “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 崔五娘也将柳三娘踢出了局,看见李婉婉的身影,这时也奔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诧异着道: “竟不知宁小娘子如此厉害,婉娘那日还说要奴家让着她,婉娘实在是多虑了,奴家方才上截解数与下截解数控球次数加在一起,总共也才踢出十一个‘飞仙揽月’,你看宁小娘子,奴家在此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她竟然已经踢出了二十余个‘飞仙揽月’,叶家二姐姐恐怕与她都不分伯仲。” “哈哈,奴家也没想到我这傻一娘今日竟然这般卖力,怕是刚刚庆王.......” 说着,李婉婉不禁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苏宁儿听着四周嘈杂一片,早已没了拼劲,当大家数到“一百四十九”时,便收住球,稳稳的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口气,额间已是大汗淋漓。 沁儿、霜儿高兴得急匆匆奔到她跟前,拿了帕子一边替她擦拭汗水,一边关切道:“可把一娘累坏了吧,方才一娘踢了一百次时就该停下的,那教正说一娘拿了满筹即便还有别家的女子相争,也能并列魁首。” “哈哈”,苏宁儿自顾自的笑了笑:“也算不得累,就是出了这身汗,不过也挺过瘾的。” 刚才沁儿、霜儿在旁边为她喊着数,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已经拿了满筹,但想着叶家二娘、卫茹姬和耿二娘这等厉害人物,全然不敢懈怠。 既然今日已经决定争这个白打的魁首,总归还是要再多费些心力才好。 如此,即便是输了这场比赛,庆王看在眼里对自己的责罚也会轻些。 当然,这也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庆王那冰冷的模样,只怕并不是她想得这般通情达理。 这时,那裁球的教正也喜笑颜开着迎了上来,不住的夸赞道:“苏家小娘子球艺果是精湛呀,光是‘飞星揽月’就踢出了三十九次,拿了满筹,今日的彩头恐怕已经无人能与小娘子争抢了。” 苏宁儿浅笑着与她躬了躬身,又看了看正走过来的李婉婉和崔五娘,之后瞟了眼那边还在对踢的叶家二娘和耿二娘,脸上不由得现出一抹苦色。 也不知叶二娘何时就将卫茹姬踢出局了? 今日这场上论起蹴球的佼佼者,自然要数她们二人。 叶二娘本完全可以同她这样一枝独秀,踢出个满筹一劳永逸,可那小娘子却偏偏要寻些强劲的对手玩对踢,如此劳神费力,实在让人费解。 教正也斜倪着瞧了眼二人,苦闷的摇了摇头:“那两位小娘子胶着了这么长的时间,即便是分出了胜负,想来也没有余力再踢出个满筹了。” “哈哈,叶家姐姐已经将好几位小娘子踢出了局,也不知她意欲何为,怕是没想踢什么满筹吧”, 李婉婉笑得甚是欢快,亲热的拉住苏宁儿的手,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一娘今日可真是让奴家开了眼界,我那十二姐姐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着她又坏笑着打趣道:“一娘,你可要老实交代,你是心疼我那半贯银钱,还是害怕庆王责罚,才如此卖力的呀?” “我......”,苏宁儿顿了顿,很是难为情的干笑了声,指着叶家二娘那边连忙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去看看二娘吧。” 崔五娘眺眼望去,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真是为难叶家姐姐了,她今日这是要四面树敌啊,她和耿家二娘蹴球在这长安城都是出了名的能手,耿二娘又是个打死不服输的主,这两人今日怕是较上劲了”, 说着,她又四处环顾了一遍,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们刚才是没有看见卫十一娘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人的。” “哼,这卫十一娘就该让叶家二娘挫挫她的锐气,好好的步击不争,非要来抢这白打魁首,一点眼力见没有,方才”, 想到马球赛时的情景,李婉婉不觉停了下来,偷偷瞄了眼苏宁儿之后,却转为没好气的责骂: “堂堂卫国公府的嫡女,却要与陶芸淑那穷醋女搅和在一起,也不知图她什么。”。 苏宁儿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周围,人多嘴杂的,这小祖宗说话也这般毫无顾忌,实在令人担忧,赶紧劝道:“好啦,婉娘,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何必说这些。” 第65章:认输 几人还在分说着,便听到叶家二娘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定眼看去,却见耿二娘已丢了蹴球,正悻悻的转身离去。 而叶家二娘也已累得气喘吁吁,却顾不得歇息,领了侍女强撑着疲累的身子兴匆匆的就向苏宁儿这边过来。 她微笑着眨了眨眼,也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水,欣喜着说道:“一娘身段真是灵巧得很呢,奴家方才也偷看了几眼,没想到一娘不光是才学甚高,连蹴球也这般有造诣,可羡煞死奴家了。” “二娘过奖了”,苏宁儿温笑着回道:“二娘也累坏了,还是先歇息之后,再继续蹴球吧。” “啊,奴家可不要了,奴家已经累坏了”,叶二娘连忙摆手道:“奴家只是不喜欢陶九娘与卫十一娘这般盛气凌人,不过一场蹴球而已,还找了柳家姐妹过来刁难一娘,委实可恨了些。” 崔五娘听得眉眼低垂,也有些不悦: “奴家与叶家姐姐也是看见陶九娘揪扯了柳家姐妹过来,担心婉娘和一娘吃了亏,所以才赶来的,那陶九娘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整日里撺掇着各家女子,听说她在陶府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仗着自己姨娘与北衙的干系,在家中跋扈些倒也算了,今日这马球场上谁家不是官宦显贵人家子女,岂能再由着她随心所欲。” “自然如此”,李婉婉鼓瞪着眼,又大骂道:“哼,那穷醋女。” 叶二娘注视着苏宁儿笑了笑:“今日一娘这一枝独秀实在出彩,让一娘拿了这白打的魁首奴家心服口服。” 李婉婉也听出了她已无心争抢的意味,故意打趣道:“二娘真的不争啦,那往后白打之中,这长安一绝你可就要保不住了?” “奴家真的很累,一娘......” “咳,咳” 叶二娘正苦口解释着,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干咳声。 众人寻眼望去,只见庆王领着崔四郎与两名世家子弟打扮模样的男子走了上来。 苏宁儿神情慌张的打量了眼庆王,却发现他的目光还在叶二娘身上,也不由得顺眼看了过去,正瞧见叶二娘那对细长的眉梢下,眼睛轻轻眨闪了下,之后连忙躲闪着回答: “奴家不累,奴家不累,能遇到一娘这样的对手奴家不讨教讨教怎甘心离去,再说殿下的白玉臂钏何等珍贵,奴家不搏一搏怎行。” 这样说着,她仓促的拿了蹴球就一本正经的踢了起来。 “你还是......” 苏宁儿本想劝她再歇息会,可还没说出口,这小丫头便洋洋洒洒的一枝独秀了起来。 叶二娘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让她很是纳闷,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 不过这样倒好,方才尽忙着蹴球,也没机会真正的观瞻这号称“长安一绝”的蹴球高手表演,这下正好好好见识见识她的厉害。 平心静气的与各家女子注视着她踢球的每一个动作,她身体的协调性果然是不一般,手足各段关节更是灵活到了让人讶异的地步。 苏宁儿看着她轻巧自如的倒转着三截解数,仅在小半盏茶的时间里,就踢出了十九个“飞仙揽月”,中间竟是连一个衔接的平球都没有,实在是精彩至极,让人叹为观止。 但让她更加费解的是,这傻丫头将所有的对手都踢出了局,轮到与自己比拼时应该先全力踢出个满筹才对,之后才有追赶自己的可能。 然而她倒好,一直表演着身体的控球技能,如此下去,即便她表现的再精彩绝伦,按照比赛的规则来看,她也很难赢下此局。 难不成竟有人可以光靠着“飞仙揽月”球踢出个满筹来。 苏宁儿全然不敢相信,这样的体力和连续控球的能力就算是那些专业的运动员也很难达到啊。 毕竟她们都只是寻常女子,也不是杂技团出来的。 苏宁儿聚精会神的凝视着她手上的动作,当大家数到三十九的时候,她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随后那蹴球便径直落到了地上。 叶二娘故作惊讶的发出一声“哎呀”,嘴角扬着笑意,自顾自的感叹道:“大意了,大意了。” 苏宁儿直勾勾的凝视着她,却听庆王那边又是一声干咳响起。 她眨闪着眸子斜倪过去,只见庆王捏着嘴角,仍是一脸的严肃。 叶二娘从侍女手中拿过帕子,走到她跟前,一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一边与她说道:“一娘,奴家认输了,奴家先去洗了身子早日回府歇息,改日奴家再请你去府上做客,恭喜一娘得了魁首呀。” 说着她便与几人躬了躬身,随后又走上前去同庆王揖身作别,匆匆忙忙的领着侍女出了球场。 苏宁儿一脸木讷,她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隐隐约约的她也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而且刚才庆王那几声干咳她总觉着太过刻意了些。 正狐疑着,便听崔四郎向教正询问道:“今日各家的小娘子还有谁拿了满筹?” 那教正恭敬的回道:“除了宁小娘子以外,倒是没人再踢出满筹。” 庆王冷冷的同教正挥了挥手,从随从身边取来白玉臂钏,缓步走到苏宁儿跟前,定定的打量了眼她,语气有些冰冷的道:“倒是本王小觑你了。” 他将那镯子交到苏宁儿手上,忽然迟疑了下:“本王有些好奇,不知这只臂钏苏一娘又想赠给何人?” 苏宁儿惊愕着抬眼看了看他,近乎语无伦次的回道:“那个,奴、奴家,那......” “呵”,庆王冷哼一声:“你倒是个专情之人,既然心里装着他,又何必应承本王的婚事。” 苏宁儿更加慌张,支支吾吾着:“奴、奴家......” 庆王目色深沉的紧盯着她,也没曾想自己几句轻微的责问就将她吓得惊慌失措的,语气突然又变得缓和了下来: “好在你今日还不算让本王失望,以前的事情本王就过往不究了,这只臂钏倒是与你挺般配的,快些戴上吧。” 苏宁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可听他说不再追究过往的那些事情,心下顿时又宽松了许多。 手里握着那只镯子,她也忍不住细细的打量了眼,果然是质地极佳,绝非常玉可比,还在迟疑着,却听庆王突然质问道:“怎么,一娘可是不喜欢?” “哦,奴家不敢”,苏宁儿心里一凛,连忙将镯子套到了手腕上,偷偷的抬眼看了看他。 想着叶二娘刚才的惊慌离去,她实在好奇,鼓足勇气大胆的问道:“今日叶家二娘是殿下安排的吗?” “谁、谁说的”,庆王顿时不悦,一脸肃穆的斥道:“本王怎会去做这种无聊的把戏。” 苏宁儿见他回答得这样认真,其中的细节也不想再去追究,横竖他想要的只是个结果罢了,又何必去较真,只得淡漠的应道: “噢,那是奴家多虑了。”。 四处打量着,只见远处许多道目光不时的朝着这边投射过来,苏宁儿慌乱着与他躬了躬身,准备告辞。 第66章:强迫 谁知苏宁儿才刚转过身去,庆王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 “等等。” 苏宁儿有些发虚的回过头去,刚好与他那对冷艳的眸子对在了一起: “苏一娘,你该知道本王不是一个轻浮之人,也最是顾惜你们女儿家的清誉,上次本王送你回府,许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本王与你的亲事恐怕......” 苏宁儿听他这样说,不觉慢慢皱起了眉头:“哦,殿下不必为难,奴家不会强迫殿下的。” “强迫本王?”,庆王顿住,狐疑着看向她:“那若是本王强迫你呢?” “啊?” “近日本王会遣人去府上恢复两家的亲事,从今日起本王不希望再听到长安城内有任何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他毫无避讳,直截了当的说道:“本王不喜欢朝三暮四的女人。” 丢下这句狠话,庆王便径直离去。 那身姿看上去甚是洒脱。 苏宁儿愣在那里,出神许久,委屈的默念着:谁朝三暮四了? “哈哈,本王不喜欢朝三暮四的女人。” 苏宁儿木讷的皱着眉,忽然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抬眼看去,却是李婉婉与崔五娘走了过来。 庆王与她的对话算不得有多大声,但李婉婉与崔五娘隔得近,难免也能听到些。 见这小祖宗学着庆王的语气调侃自己,苏宁儿哭笑不得,笑骂道:“小心殿下听见,又将你拉到京兆府过审。” 李婉婉吓得小脸一红,难为情的拉拽着她的胳膊,没好气道:“一娘也学坏啦。” “哈哈”,崔五娘捂着嘴微微笑了笑,盯着苏宁儿腕上的臂钏,不禁感慨道:“不过婉娘,你看庆王送给一娘的臂钏真是漂亮呢。” “那是自然的啦,夜叉国的白玉在北边听说是极负盛名的”,李婉婉伸出手指在她手腕上拂了拂,又开始打趣道:“所以一娘现在算是被庆王套牢了吧,以后就要被禁锢在那棠华院中了,除了庆王与奴家,所有外男统统不可以私见。” 苏宁儿被她这番话调侃得甚是难为情。 其实她觉得有些奇怪,以庆王这样的性格,没道理这样的,实在是太过招摇了些,甚至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若庆王果真只是为了重新与自己议亲,大可将那镯子让人送去苏府,又或者是再遣媒人入府提亲便是,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这些日子,庆王派人送到苏府的东西也不比这只镯子轻贱多少。 而且,苏府不过一个商贾人家,她二叔的六品朝议郎也只是捐来的散官,堂堂庆王府要迎娶她这样的女子入府,哪需要这般周折,弄得尽人皆知。 苏宁儿越想越觉得这份浓宠太过刻意了些。 做这么多功夫,难不成就为了恢复亲事前要刻意先见自己一面? 让人很费解。 ...... 到得散场的时候,苏宁儿与李婉婉、崔五娘作了别,心神不宁的跟随着周氏和那对姐弟重新坐上了庆王府的马车。 论起今日最得意的妇人莫过于周氏了,苏家两房子女分别取了杜红娘与庆王准备的彩头,这样的风光怕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 从球场出来,她一直都是喜笑颜开着,满面荣光的与相熟的妇人谈笑,坐到车驾上仍是呢喃不止。 见着她这样高兴,苏宁儿心里倒也能宽松许多,但她还不想将庆王说会去府上复亲的消息告诉她。 她实在害怕这妇人会当场激动得疯掉。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车轮缓缓滚动起来。 苏凝香乖巧了半晌,这时坐上马车,却显得不安分起来。 紧盯着苏宁儿腕上的臂钏打量了许久,突然开口道:“长姐赢来的这臂钏果真是漂亮精美得很,光看色泽就知道是稀罕物,可否摘下来让奴家仔细瞧瞧?” 也不等苏宁儿答话,便见周氏一巴掌拍到苏凝香将要伸过来的玉指上面,小声怒斥道:“你这臭丫头,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以后凡是庆王府送来的东西,不许再向你长姐讨要。” 今日李婉婉的那些话,她虽然听着觉得不中听,但细细想来,只怕庆王也是介意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可不能再因为这些小事阻挠了亲事的进程。 苏凝香万没想到周氏这次竟会如此待她,气恼着道:“我只是看看而已,又不会要来,阿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苏宁儿眼瞧着势头不对,虽然也害怕她又要了去,可还是赶紧将臂钏摘了下来,递到苏凝香跟前,好生宽慰道:“既然妹妹喜欢,看看也不打紧。” 苏凝香努着嘴,瞪起那对狭长的丹凤眼,不悦道:“我还不稀罕呢,这庆王也太偏心了些,看着奴家赢了步击才将彩头拿出来,故意给了长姐。” “你胡诌什么”,周氏气红了脸:“明明是你自己不等彩头议定就要去与陶九娘比球,怨得了谁。” “阿娘是要装糊涂?”,苏凝香辩驳道:“就算是议定了彩头,庆王也不会将那白玉臂钏给我的,难道阿娘看不出来,那叶家二娘替长姐将所有对手踢出了局,最后却轻易的输给了长姐,这难道不是刻意安排的?” “那你这小醋女也去踢一个满筹让为娘看看”,周氏气得面色铁青,却还要强忍着怒气:“庆王能为你长姐安排诸多事情,难不成你长姐这实打实的满筹也是他能刻意安排的?” 平了平愤怒,她也意识到不该在庆王府的车驾中这般喧嚣,语声不觉又渐渐的缓和了下来:“即便是庆王偏袒了你长姐,那也是殿下对你长姐的恩宠,这点醋你这小蛮女也要吃。” “哼”,苏凝香无可辩驳,却又难以服气,怏怏的道:“阿娘别以为庆王这样待长姐,你就可以沾沾自喜了,咱们家也不是什么累世公卿,他要迎娶长姐至于如此殷勤嘛,沾上皇室宗亲,很多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你......” 苏宁儿见她又要责骂苏凝香,真是头疼得紧,赶紧劝道:“婶婶别再气恼,难得大家出来一趟,还是和睦些才好。” 一方面,她觉得在这外面吵吵闹闹的总归不好;再则,她对于苏凝香这番言语倒也十分认同。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将很多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她之前确实小觑了这小祖宗。 “宁儿说的是,哎,都怪平日里婶婶对你这妹妹管教不严,才让宁儿受这样的委屈”,周氏说着,冷冷的瞥了眼苏凝香:“你这小醋女该多向你长姐学学才是,咱们家虽然低微了些,可你长姐毕竟是得到过圣人青睐的,难道庆王不该对她热忱些。” 苏凝香听得厌烦,索性掀开车帘将头转了过去。 苏宁儿装作无事的笑了笑,反正又不真的是自己堂妹,她怎样其实与自己也无甚瓜葛。 身在屋檐下,有的无奈只能先忍让着,等到出了嫁,各自过自己的,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67章:转变 回到苏府,苏宁儿先去见过齐氏,之后领着沁儿、霜儿回了自己的闺房。 趁着两个丫头去温热水的空隙,想着苏凝香说过的那番话,又回想着今日的所有事情,她愈发的心神不宁起来。 或许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殊遇,再加上心里有过创伤,对于太过浓烈的爱意她反倒会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十分不习惯。 虽然靠着诗会她现在已然有了几分薄名,可还是不喜欢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 说来也真是可笑,前身因为赵元白一直与陶芸淑不睦,如今自己又因为一个庆王惹上了卫茹姬。 今日之后,自己恐怕更是要成为众矢之。 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她自是懂得的。 然而,她也没有退避的理由:一来,自己在婚事上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再则,庆王提亲的对象总归也是她,并非那卫国公府的卫茹姬。 自己还不至于懦弱到这般境地,就因为有人喜欢自己未来的夫婿,自己就要退让,天底下怕是没这样的道理。 沁儿、霜儿打来了热水,替她净洗了身子,换了亵衣,想着天已凉了下来,又与她添了件厚些的衫子在身上。 眼看着时间尚早,两个丫头便坐在床边与她聊起了八卦。 霜儿一边替她整理着换下的衣衫,一边分说道:“今日婉娘将陶九娘戏弄得真是叫人好生欢喜,一娘忙着蹴球,怕是没闲暇去顾这些,奴婢可是全瞧见了,听说一娘拿了魁首,气得连红娘赠的铜镜都没拿,直接出了驸马府。” 苏宁儿靠在床边,慢悠悠的捋着垂下的发丝,对于陶芸淑的事情倒也没多大的兴致。 横竖自己往后与她也不会再有多大的交集,她若是喜欢赵元白,且由着她去折腾,碍不着自己什么事。 至于坠马的事情,她也不想再去计较,今日陶芸淑将因果说的那般自然,她那时马技本来也生疏,怨不得别人。 沁儿见她无动于衷,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也赶紧说道:“奴婢回府时,也看见了卫国公府的十一娘,奴婢见她骑在马上不时打量庆王府这边的车驾,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 “管她作甚,她那是自己作践自己,放着步击头筹不争,非要来抢这白打的魁首,白白让凝香小娘子捡了便宜,难道她不知道这边有叶家二娘这个硬骨头”,霜儿不满的抱怨着。 “倒也是”,沁儿点着头。 “没想到庆王待一娘也如此体贴暖心”,霜儿笑着看向苏宁儿:“奴婢以前一直以为只有赵家郎君才会待一娘这般用心,看来奴婢实在是蠢笨了些。” 苏宁儿听两个小丫头唠叨不止,没好气的苦笑了声:“那阿霜更喜欢庆王还是赵三郎呢?” “嗯......” 霜儿撅着嘴冥思苦想起来。 “死霜儿,你苦想这些干什么,只要一娘自己喜欢就好了”,沁儿没想到她竟思考的如此认真,气愤的直接将她思绪打断。 “呵呵。” 苏宁儿娇滴滴的笑了起来。 若是身边没这样两个丫头,她恐怕不知道日子过得会有多无聊。 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聒噪了些,但总归也能给自己带来不少乐趣。 沁儿瞧她笑得如此欢快,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坏笑着问道:“一娘,奴婢今日见庆王送臂钏时,与一娘你叙了会儿话,奴婢隐约听到庆王说这几日会遣人来府上复亲,这是真的吗?” “死丫头,你竟敢偷听我与庆王说话”,苏宁儿扯住她的衣角,就是一顿臭骂。 沁儿嬉笑着连忙往后退,小脸红扑扑的狡辩道:“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啦,不过,一娘你快告诉奴婢与霜儿嘛,让婢子们先与一娘高兴高兴。” “哦”,苏宁儿低下头去,看了眼腕上的那白玉臂钏,疑惑着道:“阿霜、阿沁,你们两说说,庆王为何不直接遣人来府上谈复亲的事情,却要先开这样一场球会。” “这还不简单”,霜儿抢着答道:“与波斯商队这场球赛本就是不可避免的,想必庆王是觉着上次退了与一娘的亲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先试探试探一娘的心意,避免尴尬嘛。” “对呀,对呀,否则庆王何必要拿这白玉臂钏做彩头,又让叶家二娘故意输给一娘呢。” 这两个丫头一人一句话,倒是点拨了苏宁儿,使得她瞬间恍然大悟过来。 只是听沁儿说叶家二娘故意输给了自己,她略微有些失落:“阿沁,你也看出叶家二娘是故意的了哈?” “哈哈”,沁儿生硬的笑了笑:“奴婢见过二娘的身手,那卫十一娘何其强悍,二娘也就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她踢出了局,耿少府家的小娘子更是非比寻常,也让叶家二娘挫败了下去,可她在一娘你面前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要赢的打算,一个平球都没踢过,这哪里像是要与一娘争抢魁首的姿态。” “庆王也是多虑了”,霜儿紧着嘴唇,愤愤道:“今日一娘的三截解数高空球与叶家二娘悬殊甚巨,叶家二娘就算是真用了心,也不见得可以胜过一娘。” 苏宁儿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倒也没去计较这些,叶二娘存了敷衍的态度,自己同样没有用尽全力,若是真要较真一场,未尝不能与她一较高下。 更何况她已经踢出了满筹,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已经十分满足了。 与两个小丫头叙了会话,她也少了些心结,心里已然舒坦了许多。 甚至,此刻的她开始觉得亲事议定前,和庆王有过这次短暂的相见,还是有必要的。 至少亲口听他说了不再去计较以往的事情,自己可以少了许多的惶恐。 而且她还知道,庆王身边有卫茹姬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捋清楚了一些人物关系,往后便不会像之前那样被陶芸淑这样有心计的人玩弄了,还全然不能察觉。 这个年代毕竟不如现代社会那般方便,没有便宜快捷的通讯设备,很多的误会一旦产生,化解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虽说这里的风气比起许多朝代要开化许多,但女人的地位与男子们比起来总归还是悬殊了许多,即便自己有许多的话想与庆王说清楚,可要见上他一面也是很难的。 她不希望庆王是带着埋怨又或者是别的目的将自己娶进门的。 屏退了沁儿、霜儿,苏宁儿安静的躺倒在床上。 帛枕边,安置着霜儿刚刚替换的香囊,里面的香料也是刚从胡商手中换来的。 疲累了一日,那新鲜的香气扑进鼻中,让人倍感舒适。 这漆黑的夜里,她那对透亮的眸子不停打着转,倒是很轻松自在,脑海里忽然间像是突然有了一股新的认知。 她仿佛觉得自己不再孤独,思想也不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好像自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这种力量说来有些莫名其妙,以前许多不在意的东西她现在都有了些期待感。。 她好像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了。 第68章:出乎意料 次日。 苏宁儿比平日里起的要晚些,待得洗漱穿戴完毕,恰好赶上了朝食时分。 齐氏见她容光焕发的,比起以往像是多了几分神采,也能猜想到昨日这丫头玩的定是尽兴的,只是顾虑着她昨日有些疲累,当时也没多问。 瞟了眼她腕上的臂钏,齐氏此刻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微笑着与她问道:“宁儿昨日见到庆王了吧?” 苏宁儿停下手中的筷子,浅浅的点了点头:“嗯,阿娘,见过了。” “庆王可有说些什么?” “哦?”,苏宁儿想了想,也不敢隐瞒,如实答道:“说是这几日会遣人来府上复亲。” 但齐氏的反应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般惊讶,反而是平淡的点了点头:“嗯,殿下倒是心思细腻,怕是也知道宁儿之前的一些事情了,上次又退过亲,这次先是提前下了请帖,邀你们去参加球会,试探试探咱们府上的态度,想必也问过宁儿自己的心意了吧?” 听母亲提起这事,苏宁儿“噗嗤”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问过自己心意。 当时他说送自己回府,顺带提起了亲事,本以为怕他顾虑着此中情节勉强与自己成亲,可谁知自己也就说了句“不会强迫他”的话,想让他撇清那次事情的干系,却又听他说要强迫自己。 而且还不等她作答,这家伙就蛮横的说了些霸道的话。 “朝三暮四”,她忽然间又想到了这个词语。 所以在他心目中,自己竟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哦,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她的确是有打算认了与浪翟的亲事。 这样想来,她还不得不将自己对号入座了。 她隐隐记得,这还是前些日子自己说赵元白的话,却用到了自己头上。 着实好笑得紧。 齐氏瞧着她这副神情,总觉着哪里怪怪的,一脸木讷的问道:“宁儿,你这是怎么了?” 苏宁儿连忙摇了摇头:“没,没,阿娘,没事。” 母女二人正面面相觑着,便听外面响起了一阵喧闹的聒噪声: “哎呀,我的亲娘呢,今日可真是不得了,奴家这心窝子都快有些承受不住了。” 苏宁儿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婶婶过来了,只是她这一惊一乍的,也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着人影出现在堂内时,齐氏已缓缓放下碗筷,紧盯着她,细声盘问道:“莫非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竟将二婶慌成这般模样?” 周氏乐得合不拢嘴,撇下身后的惠儿,径直坐到了母女旁边,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二人,喜笑着道:“可不是嘛,方才太尉府的红娘与户部尚书府各自遣人送了请帖过来,奴家还没来得及差人过来告知宁儿,庆王府那边又来人了。” “庆王府?” “是呀,是呀”,周氏盈盈笑道:“庆王府将上次议定的小礼与红绿书纸都送了过来,阿郎不在,出走前又特意叮嘱过,奴家不敢擅专,赶紧过来与兄嫂商议,也好送了文定,回复那边。” 苏宁儿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感动,她要是早能如此,前身也不至于绝望到上吊。 齐氏听着也欣慰的点了点头,只是神色看上去有些诧异:“哦,竟然这么快?” “奴家也觉得,昨日才去驸马府那边,庆王也未曾与奴家有过多少言语”,周氏微微的蹙了蹙眉:“只怕是庆王府早已安排妥帖了的。” 齐氏微笑着凝视了一遍苏宁儿,思忖了片刻,温眸相望着与周氏答道:“此事先前已有商议,既然庆王府来了人,二婶也不必有所顾虑,宁儿的事情便由你安排,倒是不要怠慢了客人。” “是、是、是,奴家这便过去商议纳征一应细节”,周氏慌忙起身,将惠儿手中请帖交到苏宁儿手上,跌跌撞撞的又向屋子外面奔了出去。 人都已经出了屋子,声音却还悠悠荡荡的响彻着整间房屋: “真是祖辈显了灵,我辈终于要光宗耀祖了。” 苏宁儿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与齐氏相视着笑了笑,脑子里突然间竟有了种周氏才像是自己母亲的错觉。 齐氏那对温润的眸子轻轻眨闪了下,感慨着道:“你这二婶,有时心肠也是好的,只要......” 说着,她又情不自禁的叹息了声。 苏宁儿自是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母女二人忽然沉默下去,不将有些话说得很透彻,彼此心照不宣。 房中静寂了许久,等着用完了朝食,齐氏又想起了什么,斜倪了眼一旁的庆春,温声道:“阿春,你与应儿待会去前院那边要几个手脚灵活的女红过来”, 随后她又定定的看向苏宁儿,轻柔的目光中像是夹杂着些愧意:“阿娘本想着亲手为宁儿多做几身衣裳,却没曾想庆王那边会这般神速,怕是来不及了,等纳征过了,想来明年开了春庆王府便要迎娶,宁儿女工的活向来又不肯用功,如今也只能让府里的女红过来帮衬着阿娘了。” 听她温声细语的说着,定眼瞧去,却发现她眼中已蕴藏着泪光。 苏宁儿心中一酸,连忙宽慰道:“阿娘不必太过劳神这些琐事的,便让庆春、应儿她们操持着。” “不可,不可”,齐氏拒绝道:“庆王府那般尊贵的地方,宁儿过去了怕是会有诸多不习惯,这些年宁儿一直守在阿娘身边,贴身用的也都是阿娘亲手做的,阿娘.......” 如此说着,她的语声渐渐哽咽起来,最后竟忍不住哭的梨花带雨似的,让人格外不安。 苏宁儿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还未到出嫁的日子,她便伤心成这样,不敢想象将来她独自守在棠华院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虽说也才几月的光景,可没来多久时,她对这位妇人就已经有了许多的好感,若做了别家的新妇,她还真有些放心不下这位妇人。 与前身相比,前身对异性的眼光,自己断然不敢苟同,不过在与同性的认知上,两人好像还是有着许多共通之处,喜好并无多大差别。 赶紧到得她跟前,苏宁儿免不得又是一番好言宽慰:“阿娘还是要多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阿娘没事,阿娘没事”,齐氏捏着丝帕轻拭着眼角,吸鼻子和抽泣的声音仍在断断续续的:“阿娘今日是高兴,宁儿这几月受尽委屈,饱尝着冷暖,阿娘也险些酿成大错,如今终是守得乌云见日开,宁儿有了个好的归宿,要是你阿耶还在.....”。 说到此处,她又忽然顿住,哭得更加伤心了些。 第69章:漠不关心的态度 苏宁儿也不知道再如何去宽慰她了,毕竟这是喜事,齐氏孀居多年,含辛茹苦的将前身拉扯大,其间的心酸自是不用多说。 所以她哭成这样,苏宁儿也可以理解。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丧夫、和离,甚至是义绝,或是被修弃的妇人都可以再嫁,并且还算比较普遍的现象。 当下的年景,也是饱受过许多的战乱才渐渐安稳下来的,人口锐减,百废待兴,统治者力求盛世,各代君王对女子都会多几分尊重,企盼着她们兴旺人丁。 所以到得适婚年龄的女子,甚至是孀居多年的独妇,都会被当地的官员催婚、劝嫁。 尤其是五品官阶以下的官眷与平民,即便是有子嗣的遗孀,只要过了五服改嫁他人也不会被世俗所不容。 苏宁儿之前倒听霜儿提起过此事,前身五六岁时,在扬州老家,苏景与周氏也不止一次劝说齐氏改嫁,甚至连当地的县丞都上门劝嫁过,但前提是要将前身留在府上。 齐氏那时才年过二十,端庄贤惠,倒是有不少家境殷实的门庭愿以正妻的位置相聘入府,只是这妇人放心不下苏宁儿独自养在苏府,宁愿独自孀居。 后来大房与盐商赵家走得亲近,苏家危难时,赵家还出手帮助过苏府,想着这层缘故苏景夫妇便没再提及此事。 入京之后,苏家的生意回转,拿了专司织造特权,地位更是一跃直上。 长安县县丞入府劝嫁时,苏景又随意提及过几次,但随着苏宁儿渐渐长大成人,加之苏府的生意越来越兴旺,产业增加得厉害,周氏便对这件事情看得越来越淡薄。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说如今的苏宁儿有着自己的思想意识,但与前身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方面甚至连她自己都是说不清楚的,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她都希望齐氏可以无忧的生活下去。 此时,苏宁儿也耐心的蹲下身去,轻握住齐氏的手掌,与她相视着温言细语道:“阿耶定然也是十分欢喜的,但宁儿想,阿耶更希望阿娘可以过得快活些。” 其实,她并不想多提及故去的父亲,虽说她这父亲母亲十分恩爱,可总归是太过悲痛了些: 齐氏未行笄礼便嫁入了苏府,进门不到两年就守了寡,那位阿耶在西域遭了匪徒,又染上瘟疫,竟是连尸身都无法运回故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还是他那十三叔偷偷带了些骨灰回来,给齐氏留了点念想。 让最亲之人埋骨他乡,别说是古代,即便是现代很多人都是心痛得紧的。 “阿娘嫁给你阿耶,这一生已十分知足,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替你阿耶添个男嗣,使得大房凋零下去”,齐氏轻捏着苏宁儿的手心,语重心长道: “阿娘何尝不知宁儿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只是你终究流着苏家的骨血,即便是不能像你阿耶一样开拓祖业,也该替咱们大房尽些绵力,如今你二叔二婶又是压了所有祖产要拿下头份的丝绸生意,咱们母女唯有鼎力相帮,眼下有了庆王府这桩婚事,接下来想必又会顺遂许多。” “嗯,这些事情有二叔二婶操持着,阿娘大可放心的。” 齐氏思忖着点了点头。 苏宁儿看着她的神情,像是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还在担忧些什么。 只见她犹疑着,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娓娓道了出来:“有件事情,阿娘怕还是要说与宁儿知道的。” “哦,阿娘,何事呀?” 齐氏微微的抿了抿唇,含着笑意答道:“昨日趁着你与阿香她们出府,阿娘去了趟云经寺,恰巧遇到了赵家的老太公,听说元白那孩子拒了陶家的提亲,还丢了与岭南道各府贩盐的特权,想来元白家如今也不顺遂,但宁儿你现在已经有了庆王府的婚事,又是个女儿家,有着诸多不便,所以......” 她欲言又止,苏宁儿也立刻心领神会。 她这母亲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对那赵元白并没什么好感,可毕竟前身与他的关系摆在那里,齐氏有着这层忧虑也是情有可原的。 事实上,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前身究竟喜欢赵元白哪一点,莫不是就因为他有几分姿色? 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她并未切身经历过,没有很深的体会。 总之,她对赵元白怎么也提不起好感,那种桀骜不驯、目无一切的性子,再加上他说话做事也让人感觉太过稚嫩了些,即便为自己做太多的事情也难以打动自己。 所以她是显得很轻松的向齐氏解释道: “赵家家大业大,也不过是受些小的挫折,想来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而且昨日我也听婉娘说,赵家郎君在西市那边买了二十余亩污秽海池,还设了不少铺子,做了不少彩头,专为了讨那些官宦家的女子欢心,这般富足阔绰,哪需要宁儿与阿娘操心。” “啊,是吗?”,齐氏一脸讶异。 她向来深居简出,鲜少听闻这类事情,此刻听苏宁儿提起,内心开始七上八下的:“元白这孩子是要做什么,眼下大家为了西市旁边的铺子争得不可开交,他却去买些废弛的荒地来,这不是荒唐得很嘛,也没听老太公提及此事。” “所以阿娘也别去操心这些事,赵郎君有他阿耶、老太公在,他们都不担心,阿娘又何必去计较。” “这孩子,怕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变糊涂了吧,平日里去去波斯邸也就罢了,如今怎能做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情来。” 听着齐氏愤懑的责备,苏宁儿也觉得有些耻与他相识。 依稀记得这家伙曾经带着前身去过许多次波斯邸,与那波斯邸的圣女都还相识,大家相处的更是无比融洽。 这样的事情,苏宁儿以前可是闻所未闻,十足的渣男一个。 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便没好气道:“管他的呢,任由着他吧。” “阿娘本还担心着宁儿会多想,赵家毕竟待我们母女不薄”,齐氏说着长吁了口气,面上随之变得轻松了许多,仅是轻微的感叹道:“你说这孩子,好好的一桩亲事为何又拒了,陶家那么大的家业,陶家九娘那也是许多官宦人家争抢不来的。” “好啦,阿娘,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苏宁儿不想就着这个话题没完没了下去,打断了齐氏的感慨,漫不经心的从桌上捡起那两张请帖,翻开看了看。 叶家二娘邀约的日子便是在明日。 她与这位小娘子并不相熟,也就昨日见过,可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千金相邀,她不好推辞,自然是要赴约的,只是不知二娘邀了些什么样的人物。 而杜红娘的诗会与叶家二娘办的聚会只隔了一日,凭着红娘的地位和才学,说是一场小诗会,但所请之人恐怕不少,到时候定是避免要再见到陶芸淑和卫茹姬这干人等。 想着其实有些头疼,无奈的是昨日李婉婉那番话俨然是已经间接的帮她答允了杜红娘的邀约。 哎,都是些惹不起的大人物,只恨重生过来时没有生在显贵门庭,否则也不至于再面对这些琐事时如此为难。 齐氏端了盏茶,浅饮了口,瞧着她手里的帖子,却是欣喜不已:“太尉夫人虽说也是个妇道人家,但才情甚高,能邀宁儿入府实在是天大的殊荣;叶家二娘又是尚书府那样的人家,真没想到宁儿去一场球会,竟然得了她们相邀,也难怪你二婶今日那般兴奋。” 齐氏说着有些不可思议的感叹了声,她这女儿如今真是让她骄傲,又是认真的叮嘱道: “前些日子扬州送上来的锦缎还剩不少,常管事还特意换了些金陵的云锦托人带上来,面料极为不错,宁儿过去时,让阿沁、阿霜多挑些色泽好的带上,咱们这种做丝绸的人家别的比不过官家子女,这方面还是不会太差的,她们呀用惯了蜀中的锦缎,偶尔得些江淮的名产也会觉着新鲜的。” “嗯,宁儿记下了。” 齐氏斟酌着继续道:“宁儿如今有了庆王府的亲事,行事更要稳妥些,你与婉娘交好,阿娘不该多说什么,可你们的身份总归还是有着差异。” 苏宁儿也乖乖的点头应是。 以前身边有李婉婉与陶芸淑,她已觉得高攀不起,如今结识了叶家二娘和杜红娘这样的人物,更是让人惶恐。。 虽说自己说上去也能称之为富二代,但与她们相比起来差距实在太远。 第70章:婉娘的婚事 下午的暖阳恣意的洒入棠华院中,照在人的身上,格外温暖。 苏宁儿慵懒的坐在院前的秋千上,打量着旁边光秃秃的树干,不知为何渐渐的有些神伤。 虽说她觉得自己如今已然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有了可以挂念的人,但还是会忍不住思念自己的那个世界。 即便她可以忘记过去的忧伤,一切重新来过,可那些温暖人心的亲情总是割舍不掉的。 如果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该有多好。 也就这样想着,沁儿、霜儿的嬉闹声忽的又将她的思绪给打断。 只见这两个小丫头折了不少院中的桂枝和秋菊,簪了许多在头上作配饰,剩余的又捧在手上把玩,那浓烈的香气扑鼻,让人闻着好一阵沁人心脾。 这个季节,大家最喜爱的各色牡丹都已凋零,还能拿牡丹簪花的女子只怕是极少数的。 霜儿修剪了枝粉色的秋菊兴匆匆的过来便簪在了苏宁儿发髻之上,乐滋滋的道:“一娘后日要去红娘府上赴会,怕是又要被逼着作些诗文,一娘可要好生准备着才是。” 苏宁儿伸出手去在头顶轻轻的抚摸了下,却被霜儿一把拦住:“哎呀呀,好看,好看,奴婢修剪了许久才成这般形状,一娘可不要取下来。” 苏宁儿无奈的笑了笑,也只当是入乡随俗了。 过惯了现代人的日子,染发、烫发,看着头发时长时短,折腾了许多年,后来她还是喜欢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如今倒好,每日一睁眼,就要将头发盘得高高的,簪着各种金银首饰,还要配些各种时令的花卉,实在麻烦的紧。 以前化妆若是超过了半个时辰都会被男友数落无数次,要是按照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还不得将男友给逼疯。 而想着霜儿提到作诗的事情,她实际上看得也很随意。 作为一个搞金融的现代人,她本是十分喜爱看些文学类的书籍,甚至背过不少的古诗词,但真要热衷与探究历史和古文化,她又没有多大的兴致。 然而如今来到这里,硬生生的赶上了这种时髦的文化潮流,她又不得不去思考这些。 横竖也不是件多为难的事情,仅凭着这些年积淀下来的那些土味情话,心灵鸡汤,网络美文,不过信手拈来的东西,稍稍组织一下也能凑合过去。 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这脑子里不也装了许多的后世佳作可以拿来糊弄别人。 思考到这些事情,她现在仍是有着许多的困惑。 大家口口声声的念着大唐,可到目前为止,她都没弄清楚这究竟是处于怎样的一个历史时期。 除了一些先贤的名字会被提及,对于当下的一些人物她竟一无所知。 有的时候脑洞放开了,她也会去联想是到了一个平行时空里,有着与大唐相同文化的宇宙里。 但这也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并没有什么根据。 好在她向来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就连场诗会也是被迫的卷入进去,并不热衷于要去改变或是贪图什么,只要岁月静好,在什么样的地方又有何妨。 眼看着快要到了哺食时分,沁儿、霜儿从厨房那边备了些饭菜过来。 下午这顿饭,齐氏喜欢吃得清淡些,又以素食为主,大多时候都是苏宁儿单独用的。 虽然那位母亲潜心向佛,她多少会受到些熏陶,也会敬畏佛法,但对于口食上的东西却是没什么忌惮的。 以前是个吃货,如今身在苏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对于吃更加热衷了些。大家向来都是一日两餐,她常常还会在入夜之后吃些低脂肪、低蛋白的食物,当做是宵夜。 上辈子,她那体质倒是怪异得很,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不识得她的人还以为她小时候是受过贫穷,营养跟不上,所以才会那般清瘦。 实际上,她从小就过得很富足,就是那身子不管怎样胡吃海喝都不会发胖的。 眼下的这副躯体虽说被她定义为微胖版的自己,但体质好像有了些变化。 自打上次李婉婉说她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长胖了些,她近来也开始注意起养生和减肥方面的事情了。 现代人都觉得唐人以胖为美,苏宁儿来到这里的日子,感受颇多,觉得大家的审美标准并不如现代人以为的那样,只是喜欢身材丰满匀称些的罢了,可并不是越胖的女子就越招人喜欢。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自然是害怕突然就胖成了没人敢要的地步。 回到厢房刚刚坐了下来,看着那一道道美味,苏宁儿才要拿起筷子,却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等沁儿、霜儿出去相迎,就见李婉婉神色忧虑的急忙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可不像是平日里过来那般惬意轻松。 苏宁儿错愕着放下碗筷,连忙与她询问道:“婉娘这是怎么了,可吃过了?” 李婉婉也不答她,走到她跟前,默默的坐了下来,迟缓了许久,突然扑倒在她怀中,大声抽泣了起来。 苏宁儿心里一凛,着实被她此举吓得不轻,好生关切道:“怎么了,怎么了,婉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婉婉嚎啕大哭着,早已泣不成声。 苏宁儿抬头看了眼沁儿、霜儿,都是一筹莫展。 她无奈的吸了口气,只得伸出手去在她背间轻轻揉抚着,想要她可以舒坦些。 李婉婉哭泣了许久,才哽咽着缓缓答道:“昨日夜间,沧州传来急报,崔伯父携文轩哥哥两位兄长替圣人巡牧北方,沧景留后窃取兵权,密谋叛变,被百骑司察觉,那沧景留后将崔伯父父子三人连同圣人亲派的百骑司一并围杀在了沧州府。” 她泪眼迷离着,身子颤抖不停:“阿娘本说,等到下月行了笄礼,崔伯父巡牧归来,便与崔家商议我与文轩哥哥的亲事,如今崔伯父和崔家两位兄长遇害,我与文轩哥哥的亲事便会被搁置,我很害怕,很害怕文轩哥哥不会再娶我入门。” 苏宁儿听着心里也倍感沉重。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那崔家四郎崔弘三年之内只怕都不能再提及与婉娘的亲事,而婉娘眼下并未与崔家立下婚约,苦等三年,不说其间的变数,更不会被律法所容。 好在她也知道这两人情比金坚,只要心志坚定,也不过是三年的孝期,就算是许多固定的律法都是有变通的可能。 所以她很放心的与李婉婉宽慰道:“婉娘你与崔家四郎感情深厚,这是众人皆知的,耿少府又在令尊治下,再说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会为难婉娘的,就是苦了婉娘你自己,要苦等崔家郎君三年了。”。 李婉婉无力的摇了摇头:“一娘你有所不知......” 第71章:点拨与治愈 苏宁儿听得诧异,也见李婉婉悻悻的眨了眨眼: “一娘不知道我与文轩哥哥之间的难处,崔家伯母本就不喜欢他与我往来,只是仗着崔伯父与我阿爹同朝为官,阿娘又出自崔氏一族,沾着不少关系;再则,以前崔伯父与崔家长兄也多少对我有些庇护,所以我才能与文轩哥哥有成亲的可能。” 苏宁儿多多少少听出来些眉目,也难怪她会这般伤心。 李婉婉迟疑了片刻,又继续讲道: “如今崔伯父与崔家两位兄长同时遇了害,文轩哥哥家如同失去了臂膀,他那三姐姐年前也已嫁了人,只是郎子乃今年春闱新进的科甲,托不得大任,崔氏一门的荣辱往后恐将都要压到文轩哥哥一人身上,我阿爹虽说做了京兆府尹,可与崔家还是存着些悬殊,接下来的事情实在难以预料。” 苏宁儿听着也不觉皱起了眉头,缓缓问道:“那婉娘家中长辈是何态度?” “我阿爹历来清高孤傲,对于与崔家的婚事也不强求,倒是一直遵从着我自己的想法”,李婉婉这时已抬起头来,连着吸了几次鼻子,气息变得和缓了不少。 苏宁儿瞧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像极了位邻家的小妹妹一般格外惹人怜爱,忙让霜儿拿了块帕子递给她。 李婉婉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说道:“我阿娘早已认定了这门亲事,大母虽是喜爱文轩哥哥,可又怕我会因为此事受了委屈,十分为难。” 苏宁儿思忖着点了点头:“所以这件事情眼下看来决策权还在婉娘手上,崔家郎君我也是见过的,又听婉娘提起过不少次,人品定是极好的,眼下崔家出了这等祸事,婉娘暂时自然不能再去提及此事,但也要表明心意才是,若婉娘认定了崔家郎君,那便耐心等他三年;如若不然,等崔家办完了丧事,婉娘行了笄礼,也可再做打算。” 她虽然也觉着崔弘是个不错的郎君,可对于感情之事终究已经没了多大的底气,无奈这古代的痴男怨女太多,也只得先将路子道明,让她自行决断。 谁知苏宁儿话才出口,李婉婉当时就心急了,不假思索的答道:“奴家与四郎虽说未承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彼此早已私定过终身,他非我不娶,我也非他不嫁的,我、我怎会在这个时候改变心志。” “哦”,苏宁儿蹙了蹙眉,瞧她面色泛起绯红,但语气却是坚定,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心性怕也和她所说一般无甚差别,倒也不用再多劝。 温眸相望着,她语声有些深沉的与李婉婉说道: “既然如此,婉娘也不必太过忧虑,一切皆顺其自然的来,吊唁之日,令尊、令堂定是要去崔府拜祭的,婉娘不如让令堂向崔家郎君带去你的心意,一来是对他的宽慰,再则也是让崔府知晓你的态度,你苦等他三年,若是到时崔家再来反悔,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了。” 李婉婉听着也觉得十分有道理,阴沉的小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宽松的迹象:“一娘说的极是,我想文轩哥哥定是不会负我的,崔家伯母无非是觉得我平日里太闹腾了些,这漫长的三年里,我只需收敛些性子,让她挑不出毛病来,到时候定是无话可说的。” “嗯呀,到时候崔家四郎若是敢辜负婉娘,我必陪着你将崔府掀个底朝天,让他不得安宁。” 她这样说着,见李婉婉面上已现出烂漫的喜色,心里虽有些嘀咕和后怕,但同时也感到很欣慰。 李婉婉对自己、对前身历来都是十分仗义的,即便有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可总归都是豁出一切的在替自己谋划和考虑。 既然自己也将她视作密友,她若有了难,自己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不过,她还是希望这种事情只是随口说说,不要一语成谶才好。 李婉婉那双灵动水灵的珠子不停乱颤着,殷切的连连点头,之后也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文轩哥哥不会辜负我的。” 听她语气如此斩钉截铁,不仅是对自己,对那崔弘也是十分笃定,苏宁儿心里自是替她感到高兴。 至少这小丫头如今还有这般单纯的信念,着实让人羡慕。 想着对她的安慰也差不多了,苏宁儿便搀着她端正的坐直了身子,温温的笑道:“所以婉娘现在什么都不要再去多想,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正理,切莫为崔家郎君再添烦忧,你如此着急的过来,怕也没用饭的吧,正好,这些菜都是沁儿、霜儿刚拿过来的,快一起用些吧。” 说着她又吩咐沁儿添了副碗筷,让霜儿赶着去厨房那边再要了两道菜过来。 两人慢悠悠的吃着,中间,她又想到了一些宽慰的言语,等着哺食完毕,李婉婉脸上几乎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如此,苏宁儿自己也觉得快活了许多。 崔家四郎表字文轩,想来也是带了长辈们的期望,不仅要器宇轩昂,还得文成武德,只盼着他不要负了长辈厚望,更不要负了这忠贞善良的好女人才是。 而崔家父子虽说如今还算不得李婉婉真正的长辈,不过有着崔弘这层关系在,平日里也对她多有照拂,噩耗传来,苏宁儿点拨她,消去了她亲事上的顾虑,可对于这对父子的骤然过世还在深感惋惜。 苏宁儿让沁儿、霜儿备了些茶点,一边耐心的浅饮着清茶,一边静静的聆听着她诉说衷肠。 李婉婉将那遇害的崔家家主和长子说得千好万好,也免不得让苏宁儿心生感慨,果真是应验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的古话。 待得将话叙的到了尽头,李婉婉又说是要听些琴曲,苏宁儿对她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想着不日便要去太尉府赴会,那首在脑子里已有了些韵律的《梦如钩》,这次赴会定然是会被提起的。 也趁着当下的机会,她将那些记忆中的旋律哼唱了出来,李婉婉听着有些忧伤,但也没有要去计较的意思,反倒觉着可以发泄些心里的愁绪。 实际上,苏宁儿本来也想为她演奏些欢快的曲调,无奈的是,欢快的调子大多速度太快,对演奏方面的技巧也会高出许多,她一时很难去适应这类音乐,也唯有硬着头皮以毒攻毒,将忧伤的情绪进行到底。。 到得后来,李婉婉心里的不快和烦躁确实是被她一首安静的《梦如钩》平息的差不多了,而自己却被这太过忧伤的曲调勾得浮想联翩,许多的往事涌上心头,竟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第72章:定安侯府 如果不是情势所逼,即便苏宁儿现在对庆王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也不可能急着与他成亲的。 有的时候往往如此,即便是天大的悲伤,在生死存亡面前终究都算不得什么,只要还想好好的活着,就得学会去忍受一切的痛苦与磨难。 这个道理,她知道眼下是没办法去与李婉婉提起的。 她们的际遇有着天壤之别,她的许多思维也是李婉婉不可能理解的。 这些日子,她也尽可能的在改变自己原有的一些思想,试着完完全全的去融入这个新世界,但怀着的一颗初心一直都是一层不变的:只要自己与自己在意的人各自安好,对她来说,那便是晴天。 ...... 送走李婉婉,苏宁儿独自陷入了沉默。 每个夜幕降临的时候,都是人最清醒的时候,同时也是最孤独的时候。 尤其是对她这种找不到同类,找不到归宿的人来说更甚。 白日里,她可以将所有的喜怒哀乐掩藏在那张端庄典雅的面容背后,可到了这漆黑的夜里,那些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与不安都歇斯底里的涌了出来。 她想着以前的经历,想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想着那个自己曾经觉得可以托付一切,可以不加掩饰在他面前哭笑,淋漓尽致展现真性情的男人,心中的寒意就如同眼下渐渐转换的季节一般愈发深沉。 若是在曾经的世界里,即便再神伤,治愈的方式总归可以有许多的选择,然而放在这样的时代里,再加上自己的由来,她连道出实情的勇气都没有。 唯有学着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悲欢。 再想到当下的处境,她更加的惶恐。 如果没有庆王的回心转意,没有得到圣人的青睐,哪怕她已然成为了一个受人非议的弃女,可接下去的很多事情她都不会觉得再更加糟糕。 或许上天垂怜,周氏突然慈悲,可怜她身世凄楚,让浪翟入了府。 那男子她是见过的,憨厚老实,又是入赘进来的夫婿,往后的日子终究可以去盘算。 眼下面对的庆王,她心里虽是有着几分欢喜,但也正如苏凝香所说,沾上皇室宗亲,很多事情就不会再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有二房那对母女。 倘若,再次被庆王退了婚,她不敢想象接下去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但想到李婉婉与齐氏,她又勉强能感受到一丝欣慰,甚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有一个在自己跌入谷底时不离不弃陪在身边的密友;还有一个在人生最不得意的时候,可以拿出十二分慈容来宽慰自己的母亲。 如果真的要从灵魂深处进行一次拷问,她现在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也就这两样了,也是她最想去捍卫住的。 ...... 次日,朝食过后,按照齐氏的吩咐,苏宁儿让沁儿、霜儿拿了庆春提前备好的送到户部尚书府的礼物,以及拜帖与入府名刺,乘着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尚书府行去。 自打商人地位攀升之后,当下的风俗,实际上,大多数富裕人家都是喜欢骑马出行的。除了老弱和那些羞涩、不爱抛头露面的,许多年轻女子出门也不再遮遮掩掩,洒脱的跨上骏马,毫无养在深闺中的束缚感。 论起这一点,苏宁儿自觉要弱了许多。 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人生的起起伏伏太大了些,若是没人强求,她宁可将自己藏在那帘子车窗之中,尽可能的不去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按照请帖所引,那户部尚书府的位置离着光德坊苏家还有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位于天门街东边的永乐坊内。 据说那里面,连同邻近的长兴坊、宣阳坊乃是朝廷三品要员最集中的所在,行事做派必然是要谨慎些才好。 倒是有一点,在外人看来或许不成体统了些,刚出府时,苏宁儿便将沁儿、霜儿一起叫进了马车中。 其实以前的苏宁儿对这两个丫头就是极为不错的,就是脾气不好的时候也常常与她们发火,偶尔还会有些轻微的打骂。 但总的来说,在这个蓄奴成风的年代里,她们两的待遇比起别的奴仆实在好上了许多。 这年头,若不是聘用的仆人,像她们这种贩卖来的奴婢,辛劳一年连一份该得的酬劳都是极少有主家愿意给的,顶多也就是主家高兴了,适当给些赏钱。 棠华院这几个丫头,别看主家算不得什么正主,可齐氏对她们向来都是宽厚的,不仅每月给的月钱是按照聘用的下人来给,年终时还能多给些赏钱,甚至三年两载的还会给这些丫头几天探亲的假期,着实羡煞了二房那边的奴仆们。 都说齐氏慈善,这确实是不假的。 用齐氏自己的话来说,她既不掌管家室,还能有这几名贴身的婢子不离不弃,又都是从扬州一路跟来的,总不能让她们寒了心。 如今的苏宁儿对这两个小丫头更是不一般,只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尽可能的让她们过得舒坦些。 做主子的,也只有自己宽厚些,才能真正赢得婢子们的真心。 马车沿着芳林门长街一路直行,到得拐角处,轻微的颠簸了一阵,在延平门横街上缓行了一段时间,在掀开帘子看去时,已能瞧见永乐坊外挂着的幡子。 这个时间点,已经错开了朝臣们上朝的高峰期,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并不多,行起路来倒也方便,不必顾忌着突然冒出来位老头老太太之类的。 关于这一点,从上次越影受惊之后,苏宁儿可是害怕的紧。 当朝律法在驾车伤人上面的规定不是一般的严苛,仅是比杀伤之罪轻一等。 即便不是故意伤人,也会被拉到县丞府上鞭笞五十。 所以,她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惹来这样的祸事。 到得永乐坊西南隅时,车马稳稳的停了下来,也不等车夫递上拜帖名刺,便有奴仆穿扮的下人迎了过来。 苏宁儿掀开车帘,只听那人殷勤的笑道:“想来是苏议郎府上的长房小娘子吧?” 她颇感惊讶,连忙点头应是。 “我家小娘子早已恭候多时,苏家小娘子快快有请。” 随后又冲出来几名挽着双高髻的素衣婢子,将她搀扶住,又是帮衬着接下礼物,又是伺候她下马登门,弄得她好生不自在。 抬眼微微的打量了眼悬在上方的门楣,赫然映着“定安侯府”四个大字,想到前日里叶家二娘待她那般温顺恭谨,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 这家子实在不简单,二娘那父亲又承着侯爵,还是堂堂户部最高长官,待人还能如此,顿时心生敬意。 第73章:新的朋友 被一群婢子们簇拥着入了侯府,向里走了许久,便见一幢幢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映入眼帘,还有人工葺成的池塘水流环绕,山水相间着,甚是气派奢华。。 在苏府待了这么久,她已然觉着苏家算得上... 《唐妻》第73章:新的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偷听 叶二娘一脸真挚的解释道:“一娘满腹才情,若是连你都受不起,试问还有谁能受得起”,。 说着她又将盒子闭上,递到她的手上:“奴家还盼着一娘多写些好的诗文呢,一娘千万不要推诿才是。”... 《唐妻》第74章:偷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5章:处理干净(三更) 庆王也是惊恐不已:“叶尚书认为崔家父子是故意被安排出京的?”。 “只怕如此”,叶尚书蹙眉道:“殿下这些年不问朝政,也不结交权臣,表现的十分温厚,本是让北司一党十分放心的,可唯与... 《唐妻》第75章:处理干净(三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传话(四更) 外面,叶幽佟与那两名壮汉想来已对嫣儿交代清楚,几人冷静的立在那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神色。 苏宁儿小心翼翼的从叶幽佟身边经过,却被他突然叫住:“宁小娘子?”。 苏宁儿... 《唐妻》第76章:传话(四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拦车(万更求订阅,月票) 来趟叶府,苏宁儿虽是受了些惊吓,不过收获倒是颇丰。 明里暗里的听来那许多话,对于这个时代以及眼下的处境都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对以后的日子有了一些新的打算。。 只是那叶幽佟终... 《唐妻》第77章:拦车(万更求订阅,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言不由衷(求首订) 苏宁儿想着这些事都十分恼怒,只怕府上周氏知晓了,更要火冒三丈。 这一天天的还能不能叫人省心了。。 内心里苦闷的叹了声,苏宁儿强作镇定着与邪月圣女答道:“还请圣女高抬贵手,... 《唐妻》第78章:言不由衷(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不可逆转 等着周氏携着浪翟和奴仆出了厅堂,齐氏挽着苏宁儿,一起往棠华院那边过去。 庆春、霜儿手上各自提着盏照明的灯笼,一前一后不急不慢的紧跟着二人。。 才入了棠华院的院门,齐氏像是... 《唐妻》第79章:不可逆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背锅 从齐氏房中回来,苏宁儿已疲累的不行,卸了妆容躺倒床上便浑然睡去。。 第二天醒来之时,时辰尚早,外面放晴了近半月,毫无征兆的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夹裹着秋日的肃杀氛围,竟有了些浓浓的... 《唐妻》第80章:背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跪下 浪十三仍是冷着脸。 恰巧此时,阿莱端了几盏朝食前的热茶过来,苏宁儿顺手从托盘中先取了一盏过来,恭敬的递到他跟前,温言细语的关切道:“雨天清冷,十三叔正好喝盏茶暖暖身子。”。 ... 《唐妻》第81章:跪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为难 早间这顿饭,大家看上去倒是都显得心平气和的,到最后屋子里还显露出一派祥和的气氛。 这样表面的和睦,苏宁儿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苏凝香受了委屈,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知道... 《唐妻》第82章:为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章:县公夫人 许多的事情看上去虽然世俗了些,但总归是有他存在的道理。。 豪门联姻,本就是为了各取所需,若庆王真能袒护自己、护得住苏家则已;如若不然,因为一桩婚事,便让苏家没落了下去,她心里自... 《唐妻》第83章:县公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小觑的人物 苏宁儿抿了抿唇:“本是说入冬后纳征的,崔家出了这些祸事,庆王与四郎又交情深厚,这月也是闭门不出,月前便遣人来说明了缘由,搁置许久,诸事议定已入寒冬,只怕大聘之日要等到来年开春了。”... 《唐妻》第84章:小觑的人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抓住机遇 如此,苏宁儿心里倒觉得安稳了许多。 前些日子,齐氏提起赵元白在西市那边所谋的事情时,总是心神不宁的,眼下再也不必去挂念此事了。。 毕竟两家有着许多的瓜葛,苏宁儿即便不喜欢... 《唐妻》第85章:抓住机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赔不是 苏宁儿瞧着这两双怪异的眼神,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惴惴不安的道:“二婶、十三叔看宁儿作甚,宁儿、宁儿不是已经与庆王府定了亲事?” 齐氏也是诧异得紧,一脸木讷的望着这边。。 ... 《唐妻》第86章:赔不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受不起的好心 次日一早,苏家便差人送了请帖过去,邀赵元白入府参加家宴。 苏宁儿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本也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棠华院里,今日得知赵元白要过来,自然更不愿意往前院那边去。。 这... 《唐妻》第87章:受不起的好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强留 苏宁儿还在为沁儿、霜儿念着话本,便听到院里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庆春与齐氏的对话声。 全然没想到这顿饭竟吃的如此之快。 看样子,又是闹得不愉快的;。 ... 《唐妻》第88章:强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9章:规劝 胡肆中正喧嚣着,那中间的酒桌旁围了许多凑热闹的人。 赵元白领着阿瞳不声不响的靠拢过去,掀开守在田澄身边的亲卫,直接与田澄冷眼相向。。 田澄赌得正欢,也未察觉到身旁的异样,... 《唐妻》第89章:规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0章:大义 厢房外夜风肆意的拍打在窗棂之上,隔着厚厚的暖帘,苏宁儿都能感受到外面凛冽的寒意。 想着时辰尚早,沁儿又重新换了些炭火,让热量尽可能的挥散到屋子的每个角落。 霜儿也取来些新摘的柑橘,苏宁儿与她们读了一日的话本,倒是口干舌燥得紧,剥了皮,吃了几片十分甘甜,也拿了些分到两个小丫头手上。 主仆三人烤着炉火,吃着新鲜的柑橘,那冰冰凉的橘汁滑入腹中,直让人神清气爽,别提有多惬意了。 最是快活的时候,屋子外面忽然传来惠儿的声音:“一娘,波斯邸圣女递了名刺入府,二大娘子唤你与大房夫人过去。” 苏宁儿听着一愣,刚要喂到嘴边的柑橘却又拿了回来。 只见沁儿苦着一张脸,不满的抱怨道:“圣女又来作甚,难不成咱们浪家阿郎又欠了她的银钱?” 苏宁儿苦楚的笑了笑,她这十三叔不至于如此没记性的,也才月余时间而已,上次输掉半座宅院,这次若是再敢这样败家,只怕自己和齐氏都保不了他的。 披了件厚厚的斗篷披风,将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领着沁儿、霜儿便急匆匆出了门。 出了棠华院,母女二人一边走着,齐氏也有些纳闷的问道:“都这么晚了,还来府上下拜帖,不知又是何事?听说这位圣女亲自送你十三叔回来的。” 苏宁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阿娘过去问问便知道了,想来不会是因为十三叔的缘故。” “但愿吧”,齐氏轻微的摇了摇头,没好气的感慨道:“这些胡人呀实在胆大妄为了些。” 苏宁儿自是听得出她的话外之音,无非是觉得邪月圣女行事太过轻浮了些,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与陌生男子同行。 在这一点上,作为一个现代人现代人,她的思想观念虽不如齐氏这种深闺妇人那般严苛,但也觉得邪月圣女太过大胆了些。 不过,胡人的文化本就与中原有着些差异,或许她是不惧怕这些的。 而且,她也不可能是形单影只的过来,至少还是带了不少随从的。 到得厅堂里,周氏已让奴婢沏好茶,几人端坐着,正等苏宁儿与齐氏过来。 下午受过齐氏的斥责,周氏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也没有往日那般殷勤,只是冷冷道:“这位圣女替赵三郎送了新市几处铺面的判书过来,兄嫂过过目吧。” 齐氏冷静的摆了摆头:“六娘看过便作数,无需再问奴家。” 周氏握着那几页判书,还是让惠儿递了过来:“看看吧,这可是浪家兄长拿自己为苏家换来的前途。” 齐氏捏着判书,顿显错愕,紧盯着浪十三盘问道:“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浪十三低头不语,生怕邪月圣女立马将自己输钱的事情抖了出来。 邪月圣女倒是慢调不吝的先饮了口茶,这才缓缓说道:“齐大娘子不必心急,这也是赵郎君特意嘱咐过的,新市的铺面紧俏得很,他能拨出三间来已是不易,眼下赵郎君新市就要落成,也急缺人手,不过是让浪家叔侄过去做个帮手,不会亏待他们。” “岂有此理”,齐氏勃然大怒:“三郎怎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不过是为了几处铺面而已,咱们苏家也不会短缺他一文钱,小郎乃苏家子弟,怎能去到别的府上为奴,三郎为何总是饶不过我苏家,又要这般羞辱苏家人?” “大娘子又想多了”,邪月圣女强撑着笑意,苦口辩解道:“并非为奴,仅是做个帮手,大娘子若不信,可亲自询问浪家叔伯。” 苏宁儿与齐氏的目光几乎同时朝向浪十三。 她也觉着有些恼火,仅是几处铺面,又不是白拿的,他竟然开出这样的条件,如此小肚鸡肠,费尽心机的算计苏家,真是枉为男儿身。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她厉声问道:“十三叔,赵郎君可是拿了什么威胁于你,我阿娘、二婶劳心费力的将你留在府上,就是害怕你沦入了贱籍,你可不要自甘堕落,误了自己呀?” 听到她将自己连带着说了进去,周氏本还平静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感动的涟漪:“宁儿说的不错,兄长啊,也不过是几处铺面,你”, 咬了咬牙,她终是坚定的说道:“你也不必为家里做如此大的牺牲,伯鸾回来定是要责骂奴家的。” “弟妹、阿宁莫要再劝,这件事情都是浪某情愿的,与元白并无干系”,浪十三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郑重着说道:“苏家眼下急需要新市那边的铺面来稳住局面,能为苏家兴旺尽些绵力,浪某深感欣慰。” “可......”,齐氏满腹忧虑的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浪十三笑了笑:“兄嫂不必担忧,十三与大郎确实只是过去帮衬着三郎的,三郎也说了,若是得了空,十三还可以回来看看大家的。” “果真这样,那也是极好的事情”,也不等苏宁儿、齐氏答话,周氏抢先表了态:“宁儿,兄嫂啊,咱们拿了三郎的铺子也是该略表心意,让兄长和浪家子侄帮衬着做些事情,我看并无不妥。” 苏宁儿见他神色表现的并无异样,而且他和周氏都表了态,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由着此事尘埃落定。 邪月圣女瞟了眼外面的天色,也有了告辞的打算,浅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一娘与两位大娘子都无异议,那我便回去了。” 缓缓的站起身来,她又刻意瞄向苏宁儿,细声询问道:“头一遭入府,不知一娘可否愿意送我出府?” 这样的要求,本也算不得刁钻,只是府上仆人众多,她为何要自己亲自送她出府? 苏宁儿有些想不通。 众人都在纳闷着,却听浪十三笑吟吟的说道:“阿宁,你得好好送送圣女,这夜黑风高的,好好送送啊。” 苏宁儿被弄得云里雾里的,木讷的点了点头,便直接被邪月圣女牵着手出了厅堂。 沁儿、霜儿掌着灯笼,紧跟在二人身后。 苏宁儿沉默着,一路都在揣测着她此举的用意。 快要到得府门前时,邪月圣女忽然开口问道:“一娘与你这十三叔相处得如何?”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1章:试探 也不知她为何会有此一问,苏宁儿诧异着,只得浅笑答道:“十三叔是奴家长辈,奴家自然是要敬重的。” “哦,可我听说上次他被扣在波斯邸,一娘却是府上头一个准备抛下她不顾的呀。” “啊,那,那”,苏宁儿吞吞吐吐的答道:“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而已。” “原来如此”,邪月圣女点了点头,对于酒肆里浪十三再输银钱的事情终究未敢提起。 仔细的想了想,她又说道:“上次的事情,一娘莫要怪罪才好,让你家婶婶去赎人其实也是三郎的意思。” 一面说着,她也忍不住侧过头去审视着苏宁儿:“比起我们之间的情谊,那一百贯银钱自然算不得什么,可事情总归要有个头,你家十三叔想来是被人算计了,一娘你眼下是长安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怕也有不少人等着看一娘的笑话呢。” 苏宁儿听她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倒也真诚,感激着道:“多谢圣女提醒。” “客气了”,邪月圣女笑道:“三郎也说,此事应该让你自己做主,浪家叔伯毕竟是苏家人,若你二叔二婶一直不闻不问,即便我们施舍再多的银钱也不济于事,唯有你那二婶服了软将他接回府去才是正理,一娘觉得呢?” 苏宁儿也跟着笑了笑:“圣女用心良苦,考虑的极为妥当”,但她却绝口不提赵元白的名字。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邪月圣女答道:“这都是三郎为你在盘算,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一娘如今如此有本事,轻易的就说服你家婶婶过去赎人,也不愧是让圣人青睐的。” “圣女过奖了”,苏宁儿本对她还有了几分好意,却不曾想她话里话外总是离不开赵元白的身影,实在让人闹心得紧。 所以,也只想着赶紧将她打发了才是。 出了府门,看到自家的马车,邪月圣女便将她拦住,犹豫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她,嘴角随之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就到这里吧,多谢一娘相送。” 苏宁儿微微的抿住唇角,同她揖了揖身。 目送着邪月圣女上了马车,苏宁儿的内心已是思绪万千: 难道她要自己送她出府门,就为了同自己讲这些话? 听起来不痛不痒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带着些疑虑,她缓缓的朝着棠华院那边行去。 一路缓行,刚到棠华院的门口,便遇见了齐氏领着庆春、应儿正等在那处。 苏宁儿一惊,赶紧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忍不住关切道:“如此冷的天,阿娘待在外头作甚,还是赶快回屋歇着吧。” 齐氏轻咳了声:“不妨事的,那位圣女让宁儿你过去可又说了些什么?” “哦,也没什么”,苏宁儿小心翼翼的搀扶住她:“就是提了提上次将十三叔扣在波斯邸的事情,觉得过意不去,说了些抱歉的话。” “就为这件事情?”,齐氏不屑的冷笑了声,摇头叹道:“这位圣女可真是奇怪了。” 入了院子,齐氏想着天气寒冷,也正好从前院回来,便顺道先去检查检查苏宁儿房中的暖气。 沁儿刚将房门推开,就觉着一股热腾腾的气流涌了出来。 齐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本还担心着她还会冻着,如此倒是放心了。 婢子们连忙为二人去了外面的袍子,坐到炉火旁,齐氏心里的气闷却又开始窜涌上来,连连摇头道: “元白那孩子只怕是恨我们苏家入骨呀,阿娘劳心费力的盼着你二叔二婶容纳你十三叔入府,如今元白为了嫉恨咱们母女,竟然牵连到你十三叔头上,阿娘本是想着让他入京来过几天安生日子,没想到、没想到.......,这可让我如何对得起你故去的阿耶呀。” 她越说越悲凉,苏宁儿听着也心疼,连忙劝慰道:“阿娘别再担心了,方才十三叔自己不也说了只是过去帮工的嘛,并未签下卖身契约,赵元白还不至于将十三叔随意使唤,若是他真的敢对十三叔怎样,我们再去找他理论便是。” 齐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谁知道是不是你十三叔为了苏家着想,刻意隐瞒了些什么呢,在自己府上,即便是去铺面上做些杂活,总归没人敢轻贱他,要是去了赵家如何好说,堂堂一房的阿郎,为别家做杂活,岂不要让人耻笑,也怪你那二婶,就为了几间铺面,便置你十三叔于不顾,着实心狠了些。” 她这样抱怨不止,苏宁儿也颇感无奈。 谁让她当初那般轻易的就交出了掌家之权,如今再去懊悔也于事无补。 伸出手去,在她背间轻轻的拍打着,苏宁儿又是好言相劝道: “好在不是相隔天南海北,咱们家在新市将来也有着铺子,往后多照拂些便是,阿娘若实在不放心,等着宁儿出了嫁,再想法子将十三叔安置妥当也可,眼下二叔不在,阿娘只能多加隐忍才好。” 齐氏听着颇为动容,也没想到平日里自己劝解她的话,今日倒被这小丫头给用上了。 稍稍的缓了缓,待得心绪平静了些,她才宽松的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说着,她又抬起头来深切的注视着苏宁儿:“明日宁儿切莫贪睡,听你十三叔说,他与大郎用过早饭就要去赵家那边,大郎是个好孩子,你与他的亲事,咱们多有亏欠,宁儿你早些去前院那边,到时候好好送送大郎和你十三叔。” “嗯,宁儿记下了。” 齐氏将所有事情都叮咛清楚之后,才重新起身回自己的屋子。 苏宁儿见她为浪家叔侄的事情操碎了心,真是倍感苦恼。 然而此事,眼下已无回旋的余地,她也只能与齐氏一样,无能为力的空叹一声罢了。 想着离庆王府迎娶的日子还有些遥远,她心里的期待感却愈发的浓烈了起来,恨不得明日庆王便差了人过来将她娶进门去。 虽说她还不清楚王府里的规矩,可好歹是做王妃,至少不会比在这样的府邸里活得窝囊。 绝对的自由,凭着眼下这势单力薄的女儿身,在这苏家之中恐怕是很难实现了。 如今也唯有期盼着早日嫁做人妇,掌了家室,那时,总归能有些决策的权利,不必事事都要看人脸色。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92章:被监视 第二天一大早,苏宁儿按着齐氏的吩咐,早早的去了前院,一家人用过早饭,送浪家叔侄出门。 想是上次的事情浪十三还在耿耿于怀,他与苏宁儿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仅是特意叮嘱道:“阿宁啊,这世间许多的人和事,你一定得学着用心去感受,切莫被看到的表象给迷惑了。” 苏宁儿有些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不过难得他能说出这般语重心长的话,打心底里还是感激他的。 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见他被苏凝香粘着脱不开身。 自打浪十三来到府上,苏凝香待他确是殷勤恭谨得紧,浪十三也时常对她维护包庇,所以他们二人这般亲昵,苏宁儿也不觉得奇怪。 如今浪十三就要出府,没了撑腰的人,这小祖宗自是不舍。 即便周氏十分不悦,苏凝香还是鼓足勇气要对他说些留恋不舍的话来。 从踏出膳堂开始,苏凝香就一直紧拽着他的胳膊不放,语气颇为虔诚:“十三叔,香儿离不开你的,没有了你,香儿可怎么办呀。” “阿香,十三叔也无能为力,往后不能再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好生听话,可别惹你阿爹阿娘不快。” “不嘛,不嘛,香儿只想要十三叔陪着,香儿不想离开十三叔。” “阿香听话,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去面对一切。” 苏宁儿瞧着这场面甚觉尴尬,也不过是去延寿坊那边,但这二人话里话外都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实在看不下去。 等着两人走远,她静静的注视着走上前来的浪翟,两人相视着静默了片刻,沁儿、霜儿连忙帮衬着接过浪翟手中的行礼,苏宁儿这才开口说道: “本是府上的事情,却要劳烦浪家哥哥跟着十三叔过去受累,宁儿......” 也不等她将话说完,浪翟的脸上就现出一丝慌乱的神色,打断她道: “宁儿妹妹千万别这样说,浪某与十三叔在府上叨扰多日,受此恩惠,理当为府上尽些绵薄之力,再说十三叔也是苏家人,浪某既然跟了他,就该照看着他,所以这些都是浪某应尽之责。” 他这一乱,苏宁儿也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游移着看了看走远的浪十三与苏凝香,又压着步子缓缓向前行去。 一边走着,她也一边思忖着说道:“十三叔性子太随意了些,到了赵家那边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真要苦了浪家哥哥了。” “不打紧的”,浪翟斜倪了一眼她,露出浅浅的微笑:“我跟着十三叔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只要府上顺遂和睦比什么都强。” 苏宁儿听着暖心,这其实也是她所期望的,温婉着道:“浪家哥哥不必担心,府上一切都好。” “嗯。” 两人又沉默下去,眼看着到了府门跟前,浪翟从等在门边的沁儿、霜儿手上接过行礼,深深的打量了眼她,语重情深的关切道: “宁儿妹妹不必再送了,冬日苦寒,宁儿妹妹早些回屋子里养着才是,切莫冻坏了身子。” 苏宁儿轻轻的应了声。 浪翟恭敬的作了作礼,径直走到马匹跟前,又回过头去,那深情的眸子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刻,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而后,他果决的跨上骏马,轻喝着扬长而去。 苏宁儿回过神来,看了眼沁儿、霜儿,再看了看不远处的苏凝香姐弟,各自面面相觑着,只见苏凝香冷冷的抽了抽嘴角,不满的呛道:“恭喜长姐,又得偿所愿了。” 苏宁儿一脸木讷。 所以,这小祖宗觉得是自己逼走了浪家叔侄? 天可怜见,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与其同这蛮横无理的幼女去计较,她还不如回屋子里好好的补个觉,索性不去理会她,带着沁儿、霜儿直接往棠华院那边回去。 苏凝香气得直喘粗气,在后面大声喧嚣道:“长姐,长姐,苏芷宁,你别以为你赶走了十三叔就没人敢治你了。” 苏宁儿也只是冷冷一笑,全然装作没听见。 反正这小祖宗认为自己夺了她的宠爱,那不如就真的让她见识见识怎样才是被独宠的滋味。 傲慢无礼,谁不会呢! ...... 午后,苏宁儿刚睡醒,外院的阿莱就兴匆匆的拿了张入府名刺过来,说是定安侯府的叶二娘过府拜谒。 虽说她与叶岚岚的关系还远不如婉娘那般亲切,可她大冬日的亲自过来,也免不得会生出几分欢喜,连忙出去将叶岚岚迎进了厢房之中。 月余未见,叶岚岚才见到她就是喜不自胜的揽住她胳膊,娇滴滴的道:“一娘,好些日子不见,奴家可想你了。” “啊”,苏宁儿有些受宠若惊:“奴家也时刻惦记着二娘呢。” “哈哈,一娘应该不是惦记着奴家吧?”,叶岚岚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她:“一娘心里装着的恐怕另有其人才对。” 她虽然没有说的很直白,苏宁儿却也心领神会,小脸不觉就变得有些红扑扑的。 刚刚坐到暖炉边上,叶岚岚又突然起身,瞧着她难为情的样子,着实有趣得紧,故意装了副阴阳怪气的语调,俏皮的道:“苏一娘,本王问你,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你是不是将本王给忘了?” “啊,这、这......”,苏宁儿心脏扑扑直跳,这会是铁树般的庆王能够说得出的话? “哈哈,这是奴家杜撰的”,叶岚岚阴邪的笑了笑。 “哦”,苏宁儿紧绷的心这才舒缓了过来。 她也觉得庆王不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 谁知她刚刚缓了口气,叶岚岚又学着庆王的口气继续盘问道:“苏一娘,本王再问你,听说昨日有外男入府,你可有私自召见?” 苏宁儿心里一惊,这么小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庆王府? 正讶异着,那叶岚岚突然提醒道:“一娘,这、这是庆王问的话。” “啊,他、他真这么问了?”,苏宁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监视了一样。 “哎呀,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嘛”,叶岚岚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随后坐到她身边,语气又变得温和下来: “殿下担心是府上出了事情,所以让奴家过来问问。” “哦,没有的,只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小事”,想着去尚书府时她替传的话,此刻也正好答了她,随即道:“就是我们苏家与朝廷的买卖暂时还不能中断,烦请二娘回去转告殿下”,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若是出了差池,也请殿下放心,绝不会连累殿下的。” 叶岚岚努着嘴,微微皱眉,迟疑了下,又笑吟吟的答道:“不妨事,庆王不会怪罪的。”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3章:用意 苏宁儿放心的点了点头,虽说不是庆王的意思,好在自己是将话带到了。 想来这也算不得很要紧的事情,否则庆王不可能只让叶岚岚传句话。 左右思量了这段日子,她也觉得,只要苏家安守本分,即便是北司衙门恐怕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据她所了解到的,如今举国上下专司制造户实际上也就那些,每年所产的丝绸并不如最鼎盛时期量大。 而近年来,朝廷与西域各国的交易又开始频繁起来,所需要的丝织品正是与日俱增。 再加之,朝廷局势稳定下来后,经济复苏,内需也十分巨大,就算是不能与朝廷做买卖,苏家生产的丝绸销路也是比较广阔的。 正如齐氏之前所说,若是真有人想对苏家不利,无非是手段上的问题,并不在乎与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这样想着,她自己也不再去计较此事。 等着沁儿、霜儿沏来了热茶,两人一边饮着一边寒暄着近日京中所发生的事情。 眼下李国公率军在北边平定叛乱,圣人早有意旨,杜绝城中骄奢淫逸之事。 一些风流趣闻之类的八卦自是要比往日里少上许多,被人们津津乐道得最多的莫过于赵元白康宁新市的即将落成。 不过叶岚岚在她面前好像并不愿意多提及赵元白,想来是因为沾着庆王这层关系。 这倒让苏宁儿觉着挺欣慰的。 之前那田舍郎趁着自己沦为弃女之际,来府上要求自己去赵府做妾一事,过了这些时日,念着前身与他的交情,她本已没有多大气性。 这下倒好,他又借着苏家想在新市拿铺面的机会,要了浪十三叔侄过去做帮工。 也难怪齐氏会生那么大的气。 若不是觉着自己比他长了六七岁,不想斤斤计较,依着前身的性子,恐怕直接就去与他大闹了。 简直欺人太甚了些。 两人坐下来没多久的功夫,李婉婉也突然不约而至。 倒让苏宁儿有些意外。 这小祖宗可着实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昨日刚得了些名贵的香料,今日便急着送了过来,将苏宁儿好一阵感动。 算起来,房中上一次这样热闹,还是陶九娘过来的时候。 然而她们三人的关系与陶九娘在一起时却有些不同,其乐融融的,并没有能够让人产生勾心斗角的欲望,流露出的也近乎都是真性情。 要说这种相处模式,苏宁儿最是喜欢了,轻松惬意的,不必带有任何压力。 ...... 前院那边,周氏因为浪十三主动献身为苏家换来了新市的几处铺面正高兴得不亦乐乎,又不断听门房传报有贵客盈门,心里更是欢喜,连忙吩咐人去厨屋那边张罗,吩咐要好生招待客人。 以前她也没觉着大房这侄女有如此通天的本事,既得了圣人、庆王青睐,去参加一场球会又结交了尚书府的千金,实在厉害得紧。 只恨自己膝下的独女不如苏宁儿能干,空叹之余唯有好生巴结着,多为苏家换来些运道才是正理。 周氏这般殷勤,让本就心有怨气的苏凝香更为不悦。 她实在想不通,这长姐究竟哪里比自己强了,让一大堆人围着她身边打转,愤愤不平的与周氏抱怨道:“阿娘,你干嘛像伺候祖宗似的惯着长姐,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周氏没好气的瞥了眼她:“你这小醋女,懂个什么,你长姐如今可是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咱们苏家以前费尽心力也结交不上这些显耀人家,现下倒好,都不用登门造访,一个个便络绎不绝的赶着往府里来。” “她也不过就是会写几首酸诗、弹唱些靡靡之音,整日里学着平康坊里面那些女子卖弄风骚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苏凝香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你个蠢丫头”,周氏骂道:“休要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苏凝香辩驳道:“阿娘若是喜欢,往后香儿也多出去抛头露面,到那波斯邸、平康坊里熏染几年,定是要比长姐强上百倍。” 周氏一听,气得险些吐出血来,鼓瞪着双眼,怒不可遏的道:“苏凝香,你这死丫头,老娘要是知道你去了那种地方,非要打折你的腿不可。” “凭什么长姐能去的地方我就不能去?” 周氏面色铁青着直喘粗气,愤愤一巴掌拍在桌上,沉吟许久,那张阴沉的脸才渐渐缓和下来,又开始语重心长的道: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阿娘所做的一切难道为的不都是你,你长姐早晚是要嫁出去的,苏家将来的一切也都是你的,咱们只要死死的将你大伯母拽在手中,她嫁的越富贵,咱们能够得到的便越多。” 苏凝香听着更是来气,任凭她苦口婆心,将一切说的花一样好,也全然不能领会母亲的苦衷,义愤填膺的道: “哼,我堂堂正房嫡女,哪需要靠着一个孤女来维系荣华富贵,难道阿娘对香儿就这么没信心,不相信香儿将来能比长姐嫁得更好,寻得一位更好的夫君?” “我的小祖宗,你可别觉得为娘的要挖苦你”,周氏紧盯着她,疾言厉色道:“就你这性子,你如何去与宁儿那丫头比,为娘也不盼着你有多大出息,安安分分的,将来寻位能干的郎子进来,操持好家室,便算是对得住列祖列宗了。” “阿娘”,苏凝香急得两眼直冒火星。 “行了,苏凝香”,周氏不耐烦的瞟了眼她:“为娘可警告你,你今日就好好在院里呆着,别再出去添乱,你也不小了,该多为这个家多着想一些。” 苏凝香努着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氏看着她这副愤懑不已的神情,俨然是没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又是温言细语的道: “你阿耶这次费了府中半数家私才不过捐了个虚职散官回来,可见北司衙门那群阉宦是靠不住的,眼下正好借着你长姐与叶家二娘交际,搭上户部尚书这层关系,你阿耶已有了品阶,再要补个实缺便能容易许多,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忍着,不可再对你长姐造次。” “阿娘你未免想的也天真了些,难道阿娘真觉得长姐是天神下凡,有通天的本事,竟能为阿爹将官运也给打通了?” “呵呵,说你蠢笨,你还犟嘴,那不还有着庆王殿下嘛。” ....... 棠华院中,自是没有前院那番算计,欢声笑语不止。 苏宁儿听李婉婉与叶岚岚各自讲述着闺阁中的一些简单琐事,倒也有趣得紧。 这个年代里,尊卑有序,嫡庶有别,但也免不了一些明争暗斗,不过结局却是大同小异,极少有庶出能像陶芸淑那般幸运,可以出得了头的。 而论起身份问题,苏宁儿觉得自己在苏府之中的遭遇比那些庶出的女子其实也好不了太多。 说是长房长女,实际上只不过是二房手里捏着的一枚棋子而已,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其间的冷暖,她早已体会得真切。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4章:无脑之举 难得今日这般宽松惬意,而且周氏还主动让厨屋那边张罗招待叶岚岚与李婉婉,苏宁儿有些受宠若惊,特意命沁儿、霜儿温了些上好的酒水过来吃。 叶岚岚出自累世官宦人家,虽说自己无甚大的学问,却也十分喜欢苏宁儿这般有才情的女子,与她相交并非只因为庆王的缘故。 都说商贾人家出不来才学出众之人,苏宁儿倒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也不怎么读书认字,然而言行举止间都透着书香门第家的温润与博学。 委实了不得。 所以她也存了些想考较苏宁儿的想法。 闺阁女子们在一起饮酒作乐,大多也少不了行酒令。 想要见识一个人的真才实学,其实一顿酒喝下来几乎就能了然于胸。 正席尚未开始,三人便已喝了不少酒,轮流着做令官行令。 待得性质浓厚之时,李婉婉直接将沁儿、霜儿连同各自带来的婢女一起拉来凑数。 毕竟这屋子里,论起才学,她既比不过叶岚岚,更不用提苏宁儿,哪怕是背诵先贤诗文,她肚子里的笔墨也是有限的。 能够多几人垫背,她便能少饮些酒水。 这也是她唯一可以耍的一点小心思。 对于酒令文化,苏宁儿其实这段日子也颇有了解。 无论男女,无论阶层,大家聚在一起作乐,都习惯性的行些小令、联语之类的来行令饮酒,输者罚饮。 实际上就和她那个世界里投骰子差不多。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真有些害怕自己冷不防就喊出个“九点、十一点”之类的,弄得格格不入。 叶岚岚制定的规则并不严苛,只要令官出题,其余诸人能够围绕着主题朗诵出一首相应诗文便可作数。 起初苏宁儿也能迅速的想些大家所熟知的作品来答题,诸如蔡文姬、卓文君这类名流,众所周知。 但后来她想到李冶、薛涛这些才女的诗文时,便没了共鸣。 直到后来她背了些上官婉儿的诗文出来,仍然是无人听闻过。 她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此大唐并非她所熟知的那个朝代。 果然是存在着平行世界的。 之后,叶岚岚以相思为题,让大家吟诗作答,苏宁儿可不敢再拿自己所熟识文人作品来行令了,索性让一切随心而来。 望着那壁画上傲骨腊梅,便是脱口而出:“清幽池浅壁中树,寂寥梅花相映烛。冷面凭栏说离怨,不尽悲欢强作苦。” “好诗呀,一娘果然是才思敏捷。” 只是看着她有些落寞的神情,叶岚岚这一刻才体会到她内心的孤独,原来这女子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快乐。 也才刚行完一令,还未轮到下一人,就听门外响起了苏凝香的声音:“冷面凭栏说离怨,不尽悲欢强作苦,确实是好诗句,就是不知长姐如今又是为何事发愁?” 几人顺眼望去,就见苏凝香正领着房中侍女秋萍慢悠悠的踏了进来。 两眼一直紧盯着苏宁儿,也当着叶岚岚的面,她便毫无顾忌的说道:“长姐外有庆王殿下袒护,内里,我那阿娘对你也是百般呵护,还有何事可愁,又是离怨又是强作苦,难不成长姐仍在惦记着赵家那田舍郎?” 苏宁儿顿时无语,难道她如今不管说些什么都能让人联想到赵元白? 李婉婉听着也倍感震怒,瞪着她就是大骂道:“苏二娘,你胡诌些什么?” 苏凝香却镇定的笑了笑,对李婉婉的愤怒视若无睹,直接走到叶岚岚跟前意味深长的道:“叶家姐姐莫要见怪,我这长姐怕是在波斯邸、平康坊那边受了那些都知们的熏染,总爱强说忧愁。” 叶岚岚颇感诧异。 实际上她先前并不知道苏宁儿去过波斯邸与平康坊中的妓馆,也是自己诈出来的,一直守口如瓶,并不会随意与人提及。 然而苏凝香却当着外人的面将这些事情抖露了出来,可见是没安什么好心。 若是寻常人家,这类事情传扬出去倒也没什么,无非觉得太胡闹些罢了。只是苏一娘马上是要做王妃的人,这样的事情传入官宦人家耳中,免不得要受些闲言碎语的诟病。 冷眼注视着她,叶岚岚强撑出一抹笑意,平静的道:“波斯邸、平康坊中也不尽是污浊之人,能与一娘相交的想必都是些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女子,实不相瞒,那波斯邸中还有一位女子是奴家所敬仰的呢。” 李婉婉也是愤愤不平的道: “叶家姐姐说的极为有理,谁说那些乐籍女子就只会强说忧愁了,我李国公家的大伯母幼时家中受困,不得已沦为乐籍女子,之后跟随着我伯父东征西讨,助他立下不朽功业,素有贤名在外,也深得圣人赏识,难道我们这种自小长在殷实家境中的女子生来就该去嘲笑贱籍女子?” 说着,她又狠狠的瞥了眼苏凝香:“苏二娘,你也不过十三有余,年岁尚轻,难道就能保证这一生前程似锦,尽享荣华富贵?” 苏凝香被她这一连番的责问弄得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个头绪,苦着一张脸,那双充满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苏宁儿,不满的叫嚣道: “长姐,我也没说你自甘堕落,更没有嘲讽的意味,你何必唆使一群外人来数落妹妹的不是?” 苏宁儿这副好脾气顿时荡然无存,再也忍无可忍,好歹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她一直不想去与这小祖宗计较,可今日她三番两次的惹恼自己,哪里顾及过同室之谊。 面色阴冷的放下手中杯子,她眸子里已开始透出冰凉:“二妹妹,你也还知道你有不是的地方了,既有不是,就该多加勤勉些才好,免得不分时宜的总犯糊涂。” “我哪里又犯糊涂了”,苏凝香不依不饶,与她大声争执道: “当着几位姐姐的面,难不成这些事情还说不得了,长姐既要嫁入庆王府,那庆王往后便是你的天,他不该对你多加了解些?” 接着她又刻意加重了语气,甚是惬意的道:“再说他既然选择与长姐复亲,自然知道长姐与赵三郎是从扬州青梅竹马过来的,对于长姐从前的轻浮之举也是可以接受的。” “喔,难得妹妹如此好心,那妹妹应该将婶婶与庆王一同叫来娓娓道出,何必在奴家面前细说这些”,苏宁儿摇着头,颇感心寒,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难不成妹妹是担心奴家失了记忆,要刻意帮奴家记起些什么?” 反正自己也并不是非要嫁到庆王府不可,大不了再沦为弃女罢了。 她这般没头脑的坑害自己,到头来比自己更加着急的恐怕也是她那娘亲。 “我......”,苏凝香听了她这席话,立刻没了底气,彷徨不安着便听到屋外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5章:没天理、没王法 周氏在房中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就发现苏凝香不见了人影。 近来,她也发现了这小祖宗爱与苏宁儿争锋相对,即便今日自己将道理讲得那般通透,可这小祖宗恐怕还是理解不了自己的苦心。 带着贴身婢子惴惴不安的往着棠华院那边赶去,恰巧与齐氏在厢房外碰了面。 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二人面面相觑着,尽是一脸苦楚。 周氏抢先进了厢房之中,看到房中情形,各自都阴沉着脸,大抵也预料到苏凝香的到来让大家很不愉快。 李婉婉与叶岚岚大好的兴致,这会儿功夫已全让苏凝香给搅和了干净,见着各家长辈过来,匆匆的行了行礼,又宽慰了几句苏宁儿,便悻悻离去。 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炭火燃烧着,不时发出清脆的“嗤嗤”声。 齐氏虽然早已听到这边的争吵声,可顾忌着两房的颜面,也未敢直接指责苏凝香。 沉默了半晌,看着周氏阴晴不定的脸色,苏凝香思忖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大声叫屈道:“阿娘,长姐、长姐她竟然伙同外人一起欺负我。” 苏宁儿听着真是来气,只恨不得上前去狠狠扇她一巴掌。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人,她也时刻谨记着尊老爱幼这种传统美德,可为老不尊,为幼的又蛮横无理、刁钻任性,再一味的忍让只会纵容这种风气的助长。 正在气头上,却听周氏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在她耳边响起:“你活该。” 苏宁儿吓得浑身为之一抖,周氏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嘶吼着实让她震骇。 苏凝香也是吓得不轻,哭哭滴滴着,开始声泪俱下:“阿娘,阿娘你不疼我了。” 周氏气得额间青筋都暴露了出来:“你这蠢货,没长脑子的贱丫头”,指指点点着全然不知再说什么才好,伸着手掌咬牙切齿的道:“你、你给我跪下。” 苏凝香鼓瞪着那对充满愁怨的眸子,委屈不已的抽泣道:“我、我凭什么要跪下,阿娘、阿娘想指着她攀龙附凤,我又不稀罕。” 周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火气,直接朝着她面上一巴掌扇了下去,怒不可遏的发泄道:“老娘、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苏凝香被她这一记耳光打得神情都有些恍惚,跌跌撞撞的匍匐到地上,哭泣声更加悲戚了些。 齐氏看着于心不忍,可今日苏凝香的作为实在是过火了些,搅黄了与庆王府的亲事,遭殃的可是整个苏家。 但为了平息苏凝香心中的怨恨,她只得委屈自己的女儿,深深的打量着她,厉声道:“宁儿,你也跪下。” 苏宁儿默默的苦叹了声,她这位母亲处事的方法向来如此,也无需辩驳,怏怏的正要跪下身去,却被周氏立马拦住。 周氏将她扶到椅凳边坐了下来,没好气的瞥了眼齐氏,指责道:“兄嫂,你这是做什么,奴家还是分得清是非的,这件事情并不关乎宁儿丫头,都是这小孽障”, 说着,她又凶狠的瞟了眼苏凝香:“你这小孽障若是敢搅和了与庆王府的亲事,为娘定将你赶出府去。” 骂完了苏凝香,再看向苏宁儿时,她脸色却是骤然一变,转换得极为自然,温眸相望着宽慰道:“宁儿呀,你别担心,婶婶这几日派人亲自去一趟庆王府,将庆王请到府上来,咱们把之前的误会彻底与他说清楚,也省得你提心吊胆的。” “呜呜,阿娘偏心,你们都偏心,她明明不想嫁到庆王府,你们还要死乞白赖的求着她嫁到庆王府,而我却只能找入赘进来的夫君”, 苏凝香哭得更加伤心,捶胸顿足的犹如天昏地暗一般绝望:“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啦,我才是主家的嫡女呀。” 苏宁儿瞧着她如此冥顽不灵,实在气人得紧,咬了咬牙,愤愤道:“既然妹妹这么想嫁入庆王府,那当姐姐的也不敢不成全,不如让你嫁到庆王府,奴家受些委屈留在府上如何?” 平心而论,如若二房果真舍得将苏凝香嫁出去,那她还真愿意留在这个府上。 苏阙不过是个庶出,有了入赘的郎子进来,她好歹也是可以凭着大房的身份与二房争些家产的。 往后哪怕是过得辛劳些,也可以多份自由和洒脱。 哪知她这话才出口,周氏立马就不乐意了,强撑着笑意,缓缓说道:“宁儿,你就别再挖苦这小孽障了,她有几斤几两你这做堂姐的还不清楚,要是有本事入得了庆王的法眼,何须你叔婶为她操碎了心。” 话语刚毕,她就急匆匆的与婢子们吩咐道:“惠儿、萍儿,还不赶紧将这小妖孽给我拉回院里去,不许她再出来生事。” 几个丫头被这一场哭闹着实吓得不轻,手忙脚乱的拉着苏凝香连忙出了厢房,过了许久都还能听到苏凝香悲恸的啼哭声。 等到屋子里恢复了清净,周氏的情绪也渐渐的稳定下来。 环顾着齐氏与苏宁儿那如死灰般的脸,她心里自是惶恐不安,木讷的笑了笑,坐到二人跟前,娓娓细说道: “我这小孽障,兄嫂与宁儿都是清楚的,从小她阿爹都不管不问,全凭着我一个人拉扯,确实是宠溺了些,才养成了她如今这刁钻的性子,今日之事婶婶知道宁儿受了委屈,可看在你二叔二婶,也看在都是苏家骨肉的份上,宁儿切莫嫉恨她,将来她还是要靠着你这做姐姐的提携。” “六娘呀,按理说,奴家不该偏袒我家宁儿的”,齐氏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 “可你昨日为了铺子的事才将元白邀入府中,今日香儿又过来当着叶家二娘与李家十三娘的面说那些话,这不存心为庆王找难堪嘛,你与小郎苦口婆心的劝说宁儿嫁入庆王府,我们母女不惜得罪赵家,也寒了浪家大郎的心,默许了这桩婚事,若再让庆王府退了婚,往后你让宁儿这丫头该如何自处啊?” 这般说着,她又充满忧虑的打量了眼苏宁儿。 周氏自觉理亏,也愧疚着答道:“是,是,奴家往后定会好生管教这死丫头的。” “你也不必太过苛责”,齐氏轻轻的眨了眨眼: “香儿毕竟还小,很多事情和利害关系自然不如我们这样看得透彻,奴家也知道你是打心底里心疼宁儿,倒也不必事事太过在意,她终究是个晚辈。” “上一次奴家独断专行,险些害了宁儿,她不计较婶婶的过失,奴家自然是该心疼她些。” “那也不是你一人过错”,齐氏浅浅叹息了声:“咱们商贾人家呀,最重的就是和睦,如此才能少些让人见缝插针的缘由,眼下时局纷乱,苏家的生意却是越做越红火,也免不得惹人眼红,庆王之所以让叶家二娘带话到府上,并非仅仅是为了避嫌,考虑的恐怕也是这一层。” “兄嫂说的是,这一点待伯鸾回来之后,奴家定会好生叮嘱他的。” 齐氏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周氏倒也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 但苏宁儿对她的性子却是清楚得很,平心静气之时,与她讲道理她什么都听得进去;可一旦失去理智,性情与那苏凝香并无二致,哪还管什么和不和睦。 而且,周氏待她这般殷勤,其间缘由不光她自己明了,恐怕周氏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若是没了庆王府的婚事,她对自己恐怕就不是打骂那般简单了。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6章:典卖 被苏凝香搅扰了闺阁中的聚会,苏宁儿这一日都是闷闷不乐的,安稳的睡了一觉,到得第二天心情才有些好转的迹象。 这日,她围坐在炉火边安静的看着前些日子挑出的话本。 也才看了几页,便看到沁儿从外面匆匆的行了进来。 苏宁儿被她打断了看书,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瞟了眼她,忽见她那鹅蛋小脸上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朝气,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这小丫头,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弄得这般愁眉不展的?” 沁儿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奴婢方才在前院那边,见陶九娘入了府,直奔着二夫人院子里去了,怕不是又要耍什么幺蛾子吧?” 苏宁儿心里微微一凛,随后也极为不屑的扫了眼她:“我如今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又能耍什么幺蛾子?” “一娘就是心宽,陶九娘哪次来府上不掀起些风波”,沁儿语气中夹杂着些不满:“也就二夫人将她奉为上宾。” 苏宁儿没再答话。 她心里自是清楚,自己这二婶也不傻,并非是真的敬着她,只不过是惧怕陶家的威势罢了。 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事情,她也没少见过。 好在自己现在已与她没多大的交集,之前她倒是听霜儿提起过,与庆王府的婚事陶芸淑脱不了干系。 然而眼下,她并没什么可顾虑的。 周氏无非是希望苏家有更好的前途,在这一桩事情她定是要极力维护自己的,总不至于让陶芸淑言说几番,又改变心意,要给自己生出更好的亲事吧。 整个长安城中,比庆王身份更尊贵的可就只有当今圣人了,难不成陶芸淑还希望着自己做了宫里的贵人。 这样想着,她心里也宽松了许多,继续翻看起手中的话本来。 ...... 东边玑宸院里,陶芸淑被婢子引入周氏的厢房中,刚拜了茶,入了座,见着周氏母女的情绪有些低落,入门时又听说了昨日两房发生的争吵,也忍不住同情起苏凝香来: “不过月余未见,凝香妹妹俨然憔悴了许多,怕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苏凝香努着嘴,闷闷不乐的趴在伏案边,也不去答她的话。 周氏端着茶杯细细的品了口,温笑道:“九娘多想了,这丫头不过是入了冬适应不了气候,有些偏食罢了。” “哦,原来如此”,陶芸淑带着和缓的笑意重重打量了眼苏凝香:“那妹妹可要好生保重着身子才是,宁儿妹妹眼看着就要嫁入庆王府,往后等着妹妹的尊贵还多着呢。” “是、是、是”,周氏连忙替她答道:“九娘的挂怀,我替这丫头心领了。” “婶婶客气了”,陶芸淑始终保持着一副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 “咱们陶、苏两家相交这些年,早已亲如骨肉,奴家也一直将婶婶视作自己的亲生婶婶看待,自该多关心着些府上的弟弟、妹妹们,出门前奴家姨娘还特意叮嘱了,说是要婶婶多关照着些奴家,求婶婶为奴家寻门好的亲事呢。” “九娘与田姨娘可是折煞奴家了”,周氏诚惶诚恐的道:“我哪有那通天的本事,宁儿丫头与庆王府的婚事还全仗着九娘撮合呢。” 陶芸淑轻抿着嘴唇,也浅饮了口温茶:“婶婶说笑了,这全都是宁儿妹妹福禄深厚,得了庆王青睐,奴家只不过是在中间传了句话而已,可不敢居功。” 周氏听着心房一暖,感动不已的道:“九娘年纪轻轻,就这般谦卑有礼、兰心蕙质,着实羡煞奴家了。” 想着前阵子她与赵家的事情,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深感痛心的问道: “我这些日子一直听说令尊在为九娘与赵家议亲,为何又不疾而终了?九娘如此温婉贤惠,家资富可敌国,肯下嫁到赵家,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难不成赵家竟如此不识抬举?” “此事倒也怪不得赵家”,陶芸淑镇定自若的浅笑着:“婶婶也是知道我那阿耶与舅父的,对三郎历来都有些偏见,只因上次入府对他太苛刻了些,彼此起了争执,才使得议亲受了阻碍。” 这般神情自然的说了一通,她又微噘了噘嘴唇:“不过三郎也是个识大体的人,他早晚能明白家父的用心。” “嗯,这小獠子是该学着长进才好,赵家几房中比他年幼的子弟都有人已考取了功名,这獠子也确实不能再如此懒散下去了。” 周氏说着,冷不防的瞟了眼苏凝香,见这丫头今日跟个温顺的小羔羊似的,默默的愣在那里,作出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想到昨日里她们姐妹间的争吵,心里忽然生出些疑虑:眼下虽与庆王府订下了亲事,可苏宁儿与赵翊那獠子总归有着段青梅竹马的关系摆在那里,不得不提防着。 如果能早些促成陶芸淑与赵元白的亲事,那便能省去许多人的顾虑。 仅是微微的想了想,她就信誓旦旦的同陶芸淑说道: “说起赵三郎,我倒是想起了宁儿她母亲,算起来,在扬州时,我家兄嫂还算得那小獠子半个母亲,他对我那兄嫂的话想来能听进去几分,不如改日我请了你大伯母去赵家说和说和......” 也不等她将话说完,陶芸淑立刻打断道:“此事不劳烦婶婶与齐家大娘子了。” 强压着胸中的怒火,她又勉为其难的笑了笑,也不知这妇人是真的全然不知还是想要故意羞辱自己,思忖着连忙转移了话题: “说起苏家大伯母与宁儿妹妹,奴家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不知婶婶家中可是生了什么变故,前日夜里,浪家那位十三叔到波斯邸中与我家舅父赌钱,不过输了四五百贯银钱,听说就被婶婶典卖给了三郎家里,昨日奴家还看见浪家叔侄在新市那边帮衬着三郎做杂役呢。” “什、什么?”,周氏雍容华贵的面容上立刻转变了颜色,怒不可遏的道:“这田舍汉又、又输了四五百贯银钱?” 苏凝香沉寂许久,这时也已按耐不住,一巴掌重重拍到桌面上,嚷嚷道:“陶九娘,你胡诌什么,我十三叔明明是为了新市那边的铺子去帮衬着赵家,何来典卖之说?”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7章:乌鸦嘴 陶芸淑故作惊讶的鼓了鼓眼:“呀,莫非是奴家弄错了,可我那舅父赢了银钱却是真真的事情呀,昨夜里奴家还听到舅父与阿耶提起,今日要去胜业坊那边为他新纳的妾室添处宅子,那里紧靠着兴庆宫,价格可是不菲,若不是赢了不少银钱,我那舅父也不敢这般一掷千金的。” 苏凝香哪会在意浪十三究竟输了多少银钱,直视着周氏便是毫无顾忌的指责道: “阿娘,都是你造的孽,阿耶不在,你看你将长姐宠溺成了什么模样,忤逆长辈,冷血无情,硬生生逼得十三叔沦为贱籍,回不了家,我看阿耶回来你如何交代。” 周氏又气又恼又惧,所有情绪挤压到一处,憋得说不出话来。 陶芸淑心里幸灾乐祸的窃喜了一阵,面上仍表现的极为镇定,好心宽慰道:“凝香妹妹,你别气恼,只怕是奴家弄错了也说不一定,三郎这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想来是自己拿了银钱替浪家十三叔还上了吧,或许果真只是让浪家叔侄过去帮工。” “哼,说得轻巧”,苏凝香愤怒的撅起小嘴:“四五百贯银钱都能在长安城里置下一座豪宅,你陶家家大业大,恐怕也只有你陶九娘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掷千金吧。” “凝香妹妹可是折煞奴家了”,陶芸淑惶恐着答道:“奴家家中虽有余钱,却都是家父辛辛苦苦攒下的,哪能由得起如此挥霍,即便是家中的兄弟姐妹,敢这样败家,也会被逐出家门的。” 苏凝香恨得咬牙切齿,拽住周氏的衣角,就开始喧嚣起来:“阿娘,定是你与长姐的那些狠话吓到了十三叔,你还不快去将他赎回来。” 周氏木讷的僵在那里直喘粗气,沉吟了许久才对陶芸淑说道:“九娘呀,今日我便不留你了,家中有许多琐事要处理。” “啊,婶婶切莫生气,万事以和为贵。” 陶芸淑冷静的劝慰了一番,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苏府。 ....... 棠华院里,苏宁儿还在看着手里的话本。 这几日,她倒是翻了好几本话本,然而今日这本才真正算得上是有些趣味的,里面主人公性格本温文儒雅,然而一生经历却是跌宕起伏,好不容易觉得要平静下来,故事脉络又突然峰回路转,果真是引人入胜得紧。 苏宁儿一连看了好几个时辰,津津有味的完全脱不开手。 直到沁儿去厨屋那边传菜回来,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犹如天要塌下来一般,才将苏宁儿的思绪给打断。 那对清澈晶亮的眸子紧盯在沁儿身上,她已显出些不耐烦:“又怎么啦,我的好阿沁,莫非是陶九娘果真又在二婶那边为我张罗了桩好亲事,才把你急成这样?” “哎呀,我的一娘呢,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拿奴婢打趣”,沁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奴婢刚在外院那边听说,浪家十三叔前日里在波斯邸那边又输了银钱,私下将自己典卖给了赵家,二夫人为此正在与凝香小娘子争执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啊”,苏宁儿瞪大了双眼,慢慢皱起眉头。 呆愣了许久,这才赶紧放下手里的话本,一边站起身一边朝着沁儿大喊道:“快去看看我阿娘。” 急急忙忙的出了厢房,朝着齐氏房中行去,早已没了人影,只怕已经去了周氏那边。 苏宁儿心中的气焰一阵阵往上腾,斜倪着沁儿不住抱怨道:“你这臭丫头,果真是乌鸦嘴。”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情早晚是要传入苏家人耳中的。 也不知浪十三这次又输了多少银钱,竟连自己都给典当出去了。 上次输了一百余贯银钱也不见他有此念头。 所以,这次想来不过三五十贯罢了。否则,也不至于有人这般傻帽,竟为了一个潦倒的粗野汉子花大价钱赎身。 这样思忖着,她也开始自责起来:或许那日自己确实是将话讲重了些,不然浪十三也不会因为输了几十贯钱就惧怕得不敢回府。 脚下如生了风一般,急急忙忙的赶到玑宸院,厢房那边早已吵得不可开交,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到周氏与苏凝香的对骂声: “那田舍汉果真是没脸没皮,跑到波斯邸输了银钱,却说是去向赵家讨要铺面,还把自己说的千好万好,说什么为了苏家才委曲求全,我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丢尽了苏家颜面。” “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他再不堪也是我十三叔,也是苏家人,阿娘还不快些数了银钱去将十三叔赎回来。” “我的小祖宗,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四百贯银钱是个小数目吗,你当真以为你阿耶是铸钱监呀,银钱可以自己造,那都是苏家祖祖辈辈拿命换来的。” 苏宁儿听到四百贯银钱,吓得险些跌倒在地。 她这十三叔果然是能折腾的主,一夜间就输掉了四百贯家财,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 四百贯钱在偏僻些的坊中都能置下两座还不错的官宅了,竟被他这样就给挥霍掉了,实在是败家得很呀。 只听苏凝香又是不依不挠的道:“明年易马,阿耶、阿娘投入千万家私也不曾犹豫,如今只不过是拿出几百贯钱来为十三叔赎身,阿娘竟如此不肯,莫不成也和长姐一般冷漠无情,要眼睁睁看着十三叔沦为贱籍,你好狠的心。” “你这小孽障懂个什么”,周氏恼羞成怒,骂得更欢:“正因为投入了所有家私去做这笔丝绸生意,所以府上上下才更要节俭用度,老娘今日即便去将那獠子赎了回来,你又要作何安置,让那死獠子继续去豪赌吗?” 虽说周氏泼辣了些,但这一点也是苏宁儿所顾虑的。 苏家为了捐那散官官位,才花去几十万贯家财,这次扩建织坊投入的二十余万贯钱财半数都是用祖产、田宅作了质押,府上眼下算不得有多宽裕。 更何况郊外瓷窑与城中新建邸店、铺面都需要现钱来流通、运作,这位十三叔如此挥霍总归不是个办法。 母女二人还在如火如荼的争吵着,苏宁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厢房之中。 她定眼瞧去,屋子里面除了端坐在一旁的齐氏和几名吓得不敢吱声的奴仆外,哪还有陶芸淑的身影。 果然好手段,制造出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之后,连看热闹的兴致都能忍住,着实不简单。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8章:险些泪目 瞧着苏宁儿进来,苏凝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怒视着她,恨不得立刻将她撕成八块方能解恨:“你也有脸进来,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吗?” “哦,妹妹这样说,倒也确实是件好事情,若不是因为此事,我还不知道原来十三叔可以这般值钱,竟有人愿意拿四十万银钱来买了他”,苏宁儿故意装作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论起好心,她并不觉得苏凝香能强过自己,这么巴望着浪十三回来,无非是觉得他能帮衬着压自己一头罢了。 只是对那赵元白,她果真又要刮目相看了,为了羞辱苏家,肯花这么大的价钱。 去那奴隶市场里,买个奴婢,甚至是昆仑奴、新罗婢,也不过十余贯银钱。 像她十三叔这样整日里胡闹不安分的人,恐怕倒贴也是没人敢要的。 周氏本还气得花容失色的,听到苏宁儿这番话险些笑出声来,忽然就一本正经的坐了下来,毫不犹豫的说道: “宁儿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这些银钱都能买下咱们家整个院子的奴婢了,依我看呀,也不必管那獠子了,此事就算伯鸾回来只怕也容不下他这般胡作非为的,且让他留在赵家,我倒要看看赵家能如何羞辱咱们苏家人。” “胡闹”,齐氏冷着一张脸,怒斥道:“论资排辈,他好歹也是小郎的兄长,如何能让他在别家为奴。” “兄嫂何必为这么个不知死活的獠子如此费心”,周氏说道:“他并无性命之忧,如今伯鸾也不在,与其将他接回府中所有人都担惊受怕的,还不如让他留在赵家,再说眼下咱们也没那么多闲钱供他折腾了。” “银钱的事就不必劳烦六娘操心了”,齐氏一脸肃穆的回道:“奴家那里还攒了些银钱,总归还是得将他接回府中认祖归宗,才对得住故去的老祖君与大郎。” “那哪成”,周氏有些着急道:“兄嫂的嫁妆之前在扬州时为苏家解燃眉之急时已典当了个干净,这些年省吃俭用,怕也没攒下多少家私,如今再为了这么个獠子散尽私财,伯鸾知道也会过意不去”, 如此说着,她又打量了眼苏宁儿:“再说,宁儿来年就要嫁入庆王府,奴家虽尽力操办着,也难免会有疏忽,无法面面俱到,做母亲的总需要多留些银钱替她置办嫁妆。” “不过几十万银钱,长姐都是要嫁入高门的人了,岂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苏凝香冷冷的瞥了眼苏宁儿,不以为然的道。 苏宁儿看这小祖宗真是越看越来气,不是从自己身上割肉,自然什么话都可以说得这般轻巧。冷不防的就在京都里少了两套商品房,放在谁人身上能够做到如此大度。 而且她也看得出来,显然是周氏不想再拿钱去赎浪十三,若真是有心,偌大个苏家怎会拿不出几百贯银钱。 她依稀记得中秋诗会时,圣人还赏赐了自己千贯银钱的,难不成竟被这妇人私自挪用了? 也不容她分说,齐氏便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说道:“宁儿也不是那般爱计较之人,少几样嫁妆并不打紧,只是十三接回府之后还是替他在西市或是东市那边安排个职分,也免得他再出去游手好闲。” “那可不行”,周氏不假思索就拒绝道:“他如此做派,我怎放心将铺面上的事情交与他。” “那就安排到瓷窑里去做杂役”,齐氏已有些不耐烦:“总好过在别家不自在。” 说完,她便愤懑的站起身来,携着苏宁儿气匆匆就向门外走。 苏宁儿还是头一遭见她如此气闷,想来也是对二房的妇人寒了心。 这也是不当家的难处,她终究是没有办法。 可恨的十三叔,上次为了救他让自己背了锅,这次倒好,又让自己折了几十万钱的嫁妆。 最让她气愤的是,从头至尾,他还不念自己的好。 好在事情不算太糟糕,也就一句玩笑话便让周氏平息了怒火,绝了陶芸淑想看热闹的恶毒心思。 回到棠华院里,齐氏仓促的令庆春、应儿数了银钱,交到过来的奴仆手上。 也是在此时,苏宁儿才算知道齐氏这些年究竟攒了多少银钱,抛开首饰、金银、布料之类的物件,存到箱柜里的也不过三两千贯钱。 这些家私要是放到寻常人家自然是无比丰厚的了,可生在长安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实际上根本不值一提,也就那些五品高官三两年薪俸。 这年代男女嫁娶,极看重聘财与嫁妆的丰厚,风气并不比她那个时代弱,民间贫女难嫁的现象甚是普遍。 所以,少了钱财铺路,女儿家极难嫁到一户好的人家。 尤其是苏家与庆王府这种门第悬殊极大的门庭,往往还要搭上一笔不菲的陪门财。 据苏宁儿所知道的,齐氏娘家在扬州也算殷实大户,当年嫁入苏家,嫁妆也有三两万贯,只因当年苏家陷入危局时,尽数拿出填补了亏空。 不论是对待浪十三,还是二房,这妇人都尽量维持着“长嫂如母”的光辉形象,可想想她这些年在苏家所受的待遇,苏宁儿都觉寒心,若是自己不想着法子去与她争取些利益,没了自己,将来真不知道她该如何过活。 田产、祖宅、铺面尽在二房名下,每月虽说拨给大房的银钱也有不少,可要靠着这些银钱来积攒家私总归不是好的路子。 况且还时常遭到盘剥,长此以往下去,等到她年老体衰,哪有一点保障可言。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齐氏也了解得这般透彻,苏宁儿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凡事对她言听计从。 只怕这妇人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在为她这孤女、为整个苏家计较,从未替自己寻条可靠的后路吧,否则也不至于孀居这么多年,既不改嫁,也不能痛下决心与二房分开来住。 等到送银钱的奴仆离去,齐氏拉着苏宁儿坐到床边,想着拿了替她准备嫁妆的银钱去赎浪十三,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此时也紧握着她的手心,满是愧疚的道:“本想着要为宁儿多留些钱财的,可阿娘也仔细想过,你叔婶求来庆王府这门亲事,陪门的嫁妆定是不敢怠慢的,否则让庆王府寒了心,将来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再说阿娘也一直顺着你叔婶的意思,未曾分离出去,指着这一点,她们也不能亏待了你。” 苏宁儿当时心里就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也不过如此了。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9章:没脸没皮 苏宁儿此时紧握着她的手掌,俨然像是握着自己亲娘的手一般亲切,温眸相望着,缓缓与她说道:“阿娘别再为这些琐事太过操心了,宁儿将来无论是嫁到庆王府,还是寻常人家,都只盼着阿娘可以顺顺遂遂的。” “傻孩子”,齐氏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手心:“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为你操心还为谁操心呢,咱们女人家呀出嫁没有丰厚的嫁妆,到了夫家总归要少些体面,更何况还是庆王府这样的门第。” 说着,她又忍不住轻叹了声:“就是你这十三叔,实在让人头疼了些,月前才输掉了百余贯银钱,这下倒好,不过一夜又输掉了咱们苏府半座宅院,阿娘也是无力相帮了,这次他若是再不知悔改,只能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不瞒阿娘,这件事情宁儿倒是同意二婶的做法”,苏宁儿浅浅的打量了眼她:“今年咱们苏家已是不易,出不得半分纰漏,定是不能由着十三叔胡来的。” “阿娘又何尝不知呀”,齐氏蹙着眉语气沉重道:“香儿那丫头的心思阿娘也是清楚的,这次只得委屈你了。” 苏宁儿仅是闷哼了声,这位小祖宗,她实在没法子再伺候下去了,只要她不招惹自己,自己倒也不是爱惹事之人。 但她非要冥顽不灵下去,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对她低三下四的忍让着。 凡事总归要有个度,不能一味的为了家中和睦,硬生生将她纵容成了家中的大魔女。 如此思忖着,齐氏那对深沉的眸子忽然变得灵动起来,紧盯住她,疑惑的问道:“阿娘瞧着宁儿这两日对香儿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呢。” 想了想,她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也好也好,香儿这丫头实在是不知分寸了些,你们姐妹两同气连着枝,在闺中吵闹倒也罢了,这次万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那些不成体统的话,传扬出去,伤的也是整个苏家的颜面,好歹过几年也要到出阁的年龄了,竟不懂得一荣俱荣这般浅显的道理。” “阿娘不必担心的”,苏宁儿宽慰道:“这些事情,叶家二娘与婉娘都是清楚的,她们心里有数。” “哎,难得这两位小娘子都是向着宁儿你的,若是换了陶家九娘”,提到陶芸淑的名字,她额间不由得一凛,随即现出几道细纹来:“倒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元白那孩子怕是也看得透彻。” “赵郎君呀,呵”,她不自禁的冷哼了声,对这愣头青着实有些看不透了。 “我听说婉娘昨日过来又为你带了不少香料,这丫头自打与你相识就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宁儿可莫要怠慢了人家”,齐氏目光微微眨闪着,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些事情: “婉娘的生辰怕是快到了吧,前几日听说李氏宗祠在准备笄礼事宜,想来这次李家子女有不少都是赶在一起举行的,定是十分甚大,她家兄弟姐妹众多,宁儿若是不想去观礼,也要准备一份得体的礼物送过去。” “嗯,宁儿知道了”,苏宁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对于李婉婉的事情自是不敢轻视。 如今,她也算是将许多事情看得透彻,说是骨肉至亲,有的时候还真不如外人亲近。 母女二人在房中寒暄许久,眼见着夜色渐转深沉,却还未见有人过来告知浪十三被接回来的消息,各自的脸上都开始显出些焦急的神色。 齐氏房中的炭火虽也生得旺盛,但保暖措施却不如苏宁儿那边做的完备,坐了些时辰,背后总觉着有股飕飕的凉意。 霜儿连忙去厢房中寻了件厚实的披帛替她披上,才算暖和了些。 一直等到宵禁敲更的声音在府外传来,屋子外面忽的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庆春猜测着该是二大娘子领着奴仆过来了,赶忙去开了门。 一股寒风骤然而入,只见周氏猛搓着手掌,时不时的从嘴边吹出一股热浪,喃喃念叨着:“气死奴家,气死奴家了。” 齐氏顿觉不妙,与苏宁儿相视了一眼,连忙盘问道:“莫非是赵家不肯放人?” “哪是赵家不肯放人”,周氏凑到炭火跟前才坐下身,就现出一脸的愤懑:“那獠子压根就没签过什么卖身契约,是他自己想要赖在赵家不想回来了。” “没签契约?” 齐氏与苏宁儿都是诧异不已。 “的确如此”,周氏答道: “阿刁反复确认过了,这獠子是存心要气咱们,听说他与浪家大郎刚入了赵家,便被安排到了一处单独的院子里,阿刁过去时,这獠子正大鱼大肉的喝着酒呢,甚是快活,日子过得可比在咱们府上要惬意多了,哪里像是过去为奴的样子。” 齐氏有些纳闷:“白日里六娘不是说陶家九娘看见他在新市里帮衬着赵家做杂役吗?” “是,是,的确是有做一些杂役的差事”,周氏挤了挤眉: “这獠子果真是没脸没皮,如今与庆王府议了亲,咱们府上的人都尽量在避嫌,他倒好,贪图一时之安逸,竟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赵家,让别人知道,还以为咱们苏家亏待了他呢,丢人现眼的死獠子。” 苏宁儿默默的叹了口气,她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违心了。 浪十三虽说是妾室所生,可好歹是流着苏家的血,让他在外颠沛流离多年,如今输了几百贯银钱,就不肯替他赎身,还不算亏待? 纵然她这十三叔有再多的不是,也是苏家的骨肉,也是为苏家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而且,她之前也听齐氏讲过,浪十三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二房夫妇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仅凭这一点,她二房若是还有些良知,也该对他作出些补偿。 不容苏宁儿母女分说,周氏便站起身来,满腹怨气的道:“兄嫂也不必忧虑,那银钱阿刁已交到了赵家人手上,明日奴家再挑些精壮的部曲过去将他给带回来,往后定要将他严加看管着。” 齐氏微微皱起了眉头,周氏快要走出房门之时,她忽的开口道:“既然十三郎想待在赵家,那便由着他吧。”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0章:亏欠 周氏疑惑不解,转过身来定定的打量了眼齐氏,质问道:“兄嫂这是为何,咱们替他还了债,让他回来做些杂役也是好的,何必便宜了赵家人。” 齐氏脸上顿时变得难堪。 她也算是看出了周氏的心机,今日让她拿钱赎人,推三阻四的,如今平息了干戈,她又想着将人接回来,果真只是将浪十三当奴仆使唤,压根没有让他认祖归宗的打算。 轻咬了下唇角,她强忍着怨气,冷冷道:“府上人丁众多,也不缺他这个人手,六娘拿了新市的铺面,咱们该履行约定。” “那哪成”,周氏不以为然的瞪了瞪眼:“奴家瞧着定是赵三郎使了什么法子收买了那獠子,又是赐院子,又是好酒好肉的供着,若不是想要贪图咱们苏家些什么,有谁能相信。” “他能贪图小郎什么”,齐氏气恼的,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小郎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连六娘自己都不放心将他派到铺面上去。” “那如何好说”,周氏刻意打量了眼苏宁儿:“这田舍郎平白无故的献殷勤,用心昭然若揭,难道不是想讨好咱们家宁儿丫头?” “他如何讨好了”,齐氏心中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通通发泄了出来:“那日邪月圣女送小郎回来,对输银钱一事只字未提,若不是陶家那位小娘子入府上来嚼舌根,咱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何来讨好一说?” 如此气愤不已的抱怨了一通,她又狠狠的瞥了眼周氏:“六娘掌着整个家室,奴家没什么可说的,但那陶家是什么样的人,陶家小娘子又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是清楚的,平白无故的拆散了宁儿与元白,如今又想来闹得府上家宅不宁,这等用心莫非你察觉不出?” “她不过是个小辈......” 苏宁儿眼看着这两位妇人又要争吵起来,也赶紧打断周氏道:“二婶不过是担心宁儿与赵家郎君再有什么瓜葛,还请二婶放心,宁儿既然答应了与庆王府的婚事,就断然不会再去想着从前之事。” “可.......” “十三叔的事情便如我阿娘说的来吧”,苏宁儿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她:“婶婶今日不也说过,担心十三叔再去赌钱,他这次输掉了苏家半座宅子,下次恐怕就不一定只是半座宅子了。” 周氏听着,面上突然现出一抹惊惧的神色,沉吟半晌之后,这才回道:“你十三叔的事奴家并不想去多做计较,但宁儿今日你自己说的话要牢牢记在心里才好,庆王府这桩婚事已是板上定钉,容不得再出半步差池。” 这般郑重的说着,她说话的语气变得更加肃穆了些,全然不像是前些日子那副温和的嘴脸: “奴家自问待宁儿你不薄,锦衣玉食的将你供着,你若是再动什么歪心思,可别怪婶婶无情了,凝香婶婶打得训得,至于宁儿你,婶婶也是教训得的。” 苏宁儿看着她的目光渐转幽深,表现出凶狠的姿态,反倒是宽松了许多。 这才是她印象中的周氏。 这些日子周氏在自己面前一直殷勤恭敬着,她本就不习惯,此刻这妇人摊了牌露了真容,以后相处起来便不必再去顾忌太多。 她实在欢喜得很。 温婉的笑着,苏宁儿镇定自若的答道:“婶婶对宁儿的厚意,宁儿定是不敢忘记的。” “甚好,甚好,奴家也只是希望宁儿这一年里可以好好的等在府上待嫁,你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懂盘算,也只有我这当婶婶的多来计较。” 周氏满意的看了看齐氏,又欣慰的打量了眼苏宁儿,领着贴身的侍女兴匆匆的转头而去。 齐氏怒气未消,听了这些话,愁绪又跃然心头。 踌躇着,手掌不自觉的开始在一旁的伏案上轻轻拍打起来:“这悍妇、这悍妇哪里真正在意过家里人的死活。” 苏宁儿听着觉得甚是可笑。 她这母亲也不是糊涂人,难不成今日才看清楚那妇人的真面目? 她可是早就识得了周氏的心思,恨不得要将几房的人丁都牢牢握在她的手心里,任凭她使唤,为她二房卖命。 在这府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亲情可言。 将面前的炭火拾了拾,苏宁儿又抬起头来,双手轻轻搭在齐氏的膝上,温言细语道: “阿娘别再气恼,我们已为十三叔还上了银钱,他的去留自该由他自己定夺,这次他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想来不敢再胡来,横竖他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总不至于一直求着阿娘庇护他。” “阿娘倒不是担心你十三叔”,齐氏苦闷的笑了笑,眼神中开始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这悍妇为了庆王府的婚事,连凝香那丫头都下得去狠手,若是宁儿你与庆王府的婚事再出了差池,阿娘到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维护宁儿你了。” “阿娘多心了不是”,苏宁儿也跟着笑了笑,表现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我们虽是孤儿寡母的,可并非轻贱人家,也是受朝廷庇护的,二婶总不至于草菅人命。” “道理虽是如此,但却不能真的闹到骨肉相残的地步”,齐氏重重的叹息了声:“你祖君,你阿耶挣下这份家业不易,若是闹得分崩离析,我身为长房长媳,如何对得起你阿耶与祖君的在天之灵。” 苏宁儿听着她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感慨之余也有些无奈。 她能这样识得大体,放在那位故去的父亲还健在时自然是好事。 可如今的情形完全截然不同,她这样一味的妥协与退让,并非明智之举。 苏宁儿只得言不由衷的劝慰道:“阿娘心且放宽些,二婶、二叔掌着这个家,定然也不希望各房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但愿如此吧”,齐氏斜睨了眼她,有些话到了嗓子眼,却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说。 左右思量了一番,她还是娓娓道了出来: “这次你十三叔的事情,阿娘险些误会了元白那孩子,真是罪过,想来他也是知道我们母女的难处,所以才将你十三叔接到府上去,不至于动什么歪心思。” 苏宁儿听他提起此事,也并没多大的反应,仅是轻轻的应了声。 齐氏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安的问道:“宁儿,你方才与你二婶讲的那些话不会是气话吧?” 苏宁儿自是清楚她话中之意,漫不经心的扁了扁嘴,苦笑道:“哪会呢,阿娘,宁儿既然应了庆王府的亲事,自然是要一心一意的,不敢再有二心。” “宁儿能这样想,阿娘也就放心了”,齐氏无奈的感慨道:“我们母女亏欠元白那孩子越来越多,也只有来世再去报答他们赵家的厚意了。”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1章:马市风波(上) 齐氏的话,让苏宁儿不由得想起了她那个世界里很流行的一句话:“长得帅的就以身相许,长得丑的就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厚恩。” 虽说赵元白也是位俊俏郎君,但在权势上来说,苏家人自然是更看好庆王府。 要是放在以往,商贾人家最是受人轻视,如今这年景,她们这种商贾门第虽说是有了晋升的门道,但总归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或是与平常士子一般十年寒窗,或是像她二叔一样以钱财铺路,徐徐图之。 可偏偏赵元白这家伙是个另类,无心于功名利禄,在世人眼中也就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哪里入得了苏家人的眼。 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觉来看,苏宁儿虽然不喜欢赵元白这种性格,但也不得不佩服他在生意场上的天分。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其实也并非做官才是一个人实现抱负的唯一途径。 然而,古代人的思想就是这般狭隘,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好在眼下她这十三叔的事情算是没有惹来太大的乱子,两房的关系也未到得剑拔弩张的地步。 所以,就这一点上,她打心底里是要感激赵元白的。 …… 过了两日,李婉婉遣人送了陇西李氏宗祠笄礼大典的请帖过来。 苏宁儿这几日也在思忖着该为婉娘备份怎样的贺礼。 要说,她家令尊李竖李使君,贵为京兆府尹,官居从四品下,虽说为官清廉了些,一年薪俸也有千贯,并非清贫人家。 而苏家最驰名的也不过是丝绸锦缎,尤其是上好质料的,怕是普通官宦人家很难寻到。 只不过,那终究代表不了自己的心意。 上一次去叶府,齐氏选的锦缎可都是江南最有名的云锦,在叶岚岚眼中好像都不值一提,所以拿布料作为贺礼首先就让苏宁儿给过滤掉了。 沁儿、霜儿平日里紧跟在苏宁儿身边,与婉娘倒也十分相熟,见她为此事愁眉不展的,也忍不住为她提些参考意见。 沁儿说:“婉娘虽说是女儿身,却与别家的女子不同,咱们府上马厩里养了不少良马,这可是许多官宦人家也求不来的,一娘不如求求二夫人,送婉娘一匹上等的马匹,定是会让婉娘心生欢喜的。” 霜儿听着却是不乐意了:“阿沁,你何时竟学会了财大气粗,一匹良马少说要值几十贯银钱,你让一娘去求二夫人,岂不是自讨没趣,弄不好还会责骂一娘的。” 苏宁儿手里握着暖炉,静静的思量着,她倒是很同意沁儿的说法。 李婉婉已到笄并之龄,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许了人家,按理来说是不必赶在此时行笄礼的。 这个时代的习俗大抵如此,年过十五,有了亲事,出嫁前方行此礼;若是待嫁未许人的女子,大多都是等到议定亲事之后再补笄并礼仪。 前身去年十五岁生辰,也不过是稍稍比往年隆重些罢了,并未请了宗祠族老,办此礼仪。 李婉婉这般做法,苏宁儿也能猜测出她是要表达自己忠于崔家四郎的决心。 所以今年的生辰对于婉娘来说,自然是有着不寻常意义的。 与马相赠和现代社会里送一台车的价值相差无几,而一匹良马便好比一台豪车,这的确是太过奢靡了些。 要是还在自己的世界,即便是再好的闺蜜,她也绝不至于想到这个点子上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生在苏家这样的商贾富贵人家,凡事还是要讲究些体面的。 况且,婉娘又是个喜欢在马背上驰骋的女子。 大概的盘算了一遍,这些日子,前院那边打赏给自己的银钱也有不少,反正自己整日里待在院中并无多大花销,倒不如拿了银钱去那马市中挑一匹精壮的马匹来,全然不必去祈求周氏。 打定了主意,苏宁儿让霜儿去自己的私库里又仔细数了数,除开首饰细软、锦缎布匹之类的硬通物件外,光是铜钱就已攒下了两百来贯。 不得不说,自打同意了庆王府的这桩婚事以来,周氏待她的确是不错的,不仅将王府送过来的礼尽数交到了自己手上,而且府上平日里的供给也增了不少。 靠着眼下这些家私,她若是离开苏府,去那偏僻的坊中也能置下一座小的宅院了。 实在是不可思议。 赶在婉娘笄礼到来的前一日,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吩咐沁儿、霜儿数了五十贯银钱,找了位府上识马之人驱车亲自去马市里挑选马匹。 长安的骡马市场本在安善坊、大业坊两坊的北边开了两个半坊专做马匹交易,后来因为城南远离繁华区,交易不便,渐渐的只余下大业坊一处,而且常驻里面的马牙也比往年少了许多。 这些年,许多贩卖奴隶的人牙将交易移到此处,甚至有的马牙也兼做起了贩卖奴婢的行当,整个骡马市场才又渐渐热闹起来。 识马的马夫,苏宁儿本不熟悉,听霜儿说是替郊外瓷窑往东、西二市送货的杂役,今日恰巧入府,顺道被她叫了过来。 那马夫领着主仆几人刚进市场里,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便做出一脸讶异的神情: “难得这冬日里马市还能如此热闹,听说近日司农寺放免了一批官奴出来,不知因何缘故流转到了私奴市场,这些官奴做事最是勤恳,那些显贵人家听到了风声怕是都过来争抢了,一娘可要去看看?” 苏宁儿环顾了一遍四周,果然有不少马牙的铺子里围满了驻足围观的行人,正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透过丝丝缝隙,她隐隐约约可以瞟见些用囚笼关押着的奴隶。 那马夫又道:“今年新罗国入朝朝贡,也有不少新罗的奴婢被遣入京都,沿海一带更有人牙将新罗良人拐至两都发卖,那新罗国的男子都生得俊俏,女子也是温柔贤惠,一娘如今就要嫁入庆王府,到时候也该多带些贴身的奴仆过去。” 对于新罗婢、昆仑奴,苏宁儿倒是不陌生。 这长安城里,有四大人群一直是达官贵族所津津乐道的:胡姬、菩蛮女,然后便是新罗婢与昆仑奴了。 苏家府上,她那二叔身边的贴身随从鸿才据说就是昆仑奴中的翘楚。 而四类人群中,新罗国一直作为朝廷的朝贡国,所来人口又是被拐卖得最为严重的一类人。 近年来,朝廷屡次颁布诏令,禁止贩卖新罗良人,却不起作用,仍有不少卖良为贱的现象发生,而且还因此使得贩卖人口的价格大涨。 苏宁儿作为一个女儿家,对于新罗婢并不感兴趣,更何况身边有沁儿、霜儿这样忠心的奴仆,她已十分满足,无需在这方面去多做计较。 所以对于马夫的话,她也权当是随意听听罢了。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2章:马市风波(中) 沿着骡马市场一直向内慢悠悠的行着,烈马的嘶鸣声与沸腾的议论声掺杂在一起,格外喧嚣与热闹。 苏宁儿那双灵动的眼眸不时的在人群中观看着,这闹市里大大小小的马棚数十间,她眼下虽说骑马的技术娴熟了不少,可要论到识马却是一窍不通。 往市场里面走的越深,就越僻静,那形形色色、壮瘦不一的马匹早已让她看花了眼。 不知不觉间,已拐入一道幽僻的横市里,这处的行人俨然少了许多。 她的目光仍在大大小小的马棚里游移不定着。 忽然间,一阵打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定眼瞧去,只见一名魁梧的粗汉正拿着长鞭挥打着位身形清瘦、青丝散乱的落魄男子。 苏宁儿不由得驻足脚步,静静的观望着那边的情形。 那粗汉甚是气恼,一边挥着鞭子一边狠狠责骂道:“让你跑,我让你跑,你个狗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苏宁儿瞧着那落魄汉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衣衫上布满血迹,倒也忍不住有些同情。 棠华院里的几名奴婢都是从外面买回去的,做主子的也从未曾下过这样的狠手,这些人牙的手段果真是残忍得紧。 霜儿立在一旁,也有些心疼的道:“这些牙子委实狠心,若是打死了再如何发卖?” 马夫却不以为然的苦笑了声:“怕是犯了什么过错的,要真是打死了也不过是条贱命罢了,奴婢贱人,律所畜产,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苏宁儿听着有些动容,思忖着漫不经心的走了过去。 沁儿见她此举,也不知何意,小声在她耳旁询问道:“一娘莫不是要买下这奴隶,我们今日可没带多少银钱出来?” 苏宁儿轻抿着嘴唇,并未立刻回答沁儿的提问,而是自顾自走到那人牙的铺子跟前,一对漂亮的眸子飘忽不定,开始四处审视起来。 这座搭建在幽深处的木棚,四下里被院墙树木遮掩着,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仔细往里面看去,棚子里不仅关押着许多待发卖的奴仆,各处的桩子上还栓了几匹壮实的马匹。 她不禁心生感叹,这年头人要是卑微到了尘埃,竟连畜生都不如。 那些骏马好歹还能在外面透透气,而这些奴隶却只能关在那昏暗的笼子里,苟延残喘,着实悲戚。 凭着记忆,她大约记得,前些年朝廷实行过一次赋税改革,以两税法取代了原来的租庸调制,又连续下达了几次限奴令,每年还会将司农寺里的不少官奴放免为良。 本应该有许多的奴婢脱了贱籍才对,然而这市面上的奴隶却是有增无减,只怕其间藏了不少的猫腻。 苏宁儿先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拴在桩上的马匹,忽然间她的目光定定的看向棚子后方一匹纯白色的骏马。 拿鞭的人牙见来了客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抽打动作,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连忙招呼道:“这位小娘子好眼力,那可是良驹呀,数月前刚从胡商手中得来的,定让你满意。” 马夫快步走到那白马跟前,细细的审视了一遍,随后回到苏宁儿身边,小声回道:“一娘,这马的确如牙子所说,是匹好马。” 苏宁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低下头去冷不防的瞄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落魄男子,像是已没了气息。 她微微的蹙了蹙眉,同牙子问道:“这奴仆值多少银钱?” 那牙子额间瞬时挤出一道细纹来:“小娘子是要买马还是买奴隶?” 苏宁儿想了想:“说不好,或许奴家高兴都买下呢。” “哦”,牙子小心翼翼的审视了眼她:“这贱奴已经不值几个银钱,小娘子若是喜欢,倒可以看看囚笼中别的奴隶,俊的、温顺的尽有。” 苏宁儿正犹疑着,却听到一阵柔弱的呼唤声从脚下传来。 她又凝神听了听,正是从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口中所发出的声音:“救命,小娘子救命。” 她的心中不由得一惊,缓缓俯下身去,那声音听得便愈发的清楚了些。 可不等她完全凑到男子身边,那牙子又是狠狠一鞭抽打在了男子身上,吓得苏宁儿浑身一颤,连退数步,赶紧避了开去。 牙子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怒骂:“叫你求救,我叫你求救。” 苏宁儿有些恼怒,厉声质问道:“他犯了何错,你为何要如此待他?” “犯了何错?”,粗汉冷冷的咧开嘴角:“他犯的错大了。” 如此说着,他又凶狠了瞥了眼苏宁儿,不耐烦道:“小娘子若是买马,只需付了银钱,牵了马匹迅速离开,这贱奴之事不是小娘子该过问的。” “哦,那奴家买下他便是”,苏宁儿见他这般蛮横,也顿时阴下脸来。 “买下他?”,牙子鼓瞪着眼,摇头笑道:“不瞒小娘子,这贱奴你是买不去了,除非你想要他的尸体。” “若是我非要买下他不可呢?”,苏宁儿也不示弱道。 “嘿,我说你一个姑娘家,买个男奴回家做甚,怎生如此不知羞耻”,牙子撸起袖子,便是一顿怒斥:“哪里来的胆量,竟敢为一个贱奴出头,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 沁儿听他责骂自家主子,立马来了气,冲着那牙子骂道:“你这獠子又是哪来的胆量,也敢对我家一娘无礼,你既是做着牙子的买卖,只需说要多少银钱便可,岂有不卖的道理,还无端毒打人。” “我自家的奴隶还打不得了,多管闲事。” 那牙子更加肆无忌惮,拿起长鞭一边骂着,一边又开始狠狠的抽打起地上的奴隶来。 被抽打的男子疼痛难忍,身子一阵阵的抽搐着,却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苏宁儿气得面色铁青,不假思索的从霜儿手中拿来银钱,扔到一旁的柜上:“你也不过是想多要银钱罢了,我用这五十贯钱买下他,你不许再打人了。” 牙子看到五十贯银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长鞭,阴笑了声:“既然小娘子如此疼惜这贱奴,那季某也不能真将他打死了。” 伴随着手里比划出的一个动作,他面带阴险的说道:“小娘子要是再加五十贯,季某便将这贱奴让给小娘子。” “一百贯?”,沁儿怒不可遏的斥道:“你这田舍汉,不如直接去打家劫舍算了,想要讹谁呢!”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弟103章:马市风波(下) “怎么?买不起?”,牙子一脸嚣张的挤了挤眼:“买不起就别在此多管闲事,如今这些新罗的贱奴,别说是一百贯,就算是两百贯也有人抢着要。” 只听地上那男子声音微弱的辩驳道:“我不是奴,我不是奴,我是......” “你还敢顶嘴”,牙子愤怒的抄起鞭子又在他身上一顿猛抽。 苏宁儿咬了咬牙,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鞭尾,义正言辞道:“他既不是贱籍,你在此拐卖良人,岂不知有违朝廷法度。” “朝廷法度?”,牙子不以为然的讥笑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家,知道什么是朝廷法度,在这里老子就是朝廷法度。” 苏宁儿心里一凛,还不等反应,那牙子就猛的从她手中抽出长鞭,又要挥到地上男子身上。 可这次他的长鞭才举到肩头,鞭尾就再度被人拉住。 苏宁儿定眼瞧去,顿时傻了眼,竟不知庆王何时已经不声不响的到了这边。 他身边一位穿着华丽常服的少年郎正拉住鞭尾,没好气的责问道:“你说你就是朝廷法度?” 牙子转过身去,紧盯着庆王与少年郎,立时吓得不轻,颤颤巍巍道:“郢王,郢王殿下,季某、季......” 被他唤作郢王的少年郎随即露出一副惊讶的姿态来:“哟,你这獠子竟还识得本王?” 牙子立刻换了副嘴脸,卑躬屈膝的答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威名如雷贯耳,小的怎会不识得。” 庆王只是冷冷的瞥了眼那牙子,便不声不响的走到苏宁儿跟前,挽起她的手掌,细细的打量着,只见她手心已被勒出一道血红的印记。 那清冷的眸子不觉眨闪了下,心疼的问道:“疼吗?” 苏宁儿慢慢的摇了摇头,倔强的答道:“不疼。” “傻丫头”,庆王没好气的瞪了眼她,温柔的斥道:“莫非要像地上躺着的这家伙一样,皮开肉绽,你才觉得疼。” 苏宁儿小脸一红,二人的目光如心有灵犀般一起看向了地上那躺着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身上早已被抽打得血肉模糊。 郢王从牙子手中夺过长鞭,握在手中轻抚着,缓缓问道:“你这獠子,既然识得本王,可知方才被你轻慢的这位小娘子又是谁?” 牙子一脸茫然,惶恐的看向苏宁儿,讨好着道:“小人眼拙,竟不知小娘子是哪家贵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小娘子恕罪。” 郢王又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獠子,这可是未来的庆王妃,本王的婶婶,你好大的胆子。” 那牙子吓得顿时瘫软在地,诚惶诚恐的祈求道:“贱仆有眼无珠,还请王妃责罚。” 苏宁儿只是浅浅的眨了眨眼,对这副讨好的嘴脸甚是厌恶,索性俯下身去,察视着被他毒打的男子。 那男子被抽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正在瑟瑟发抖。 沁儿、霜儿见状,立刻唤来马夫,一起帮衬着连忙将那男子搀扶了起来,替他察视着身上的伤口。 那男子疼痛难忍,时不时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呻吟声。 苏宁儿看他紧咬着牙关,疼的着实难受,忍不住关切着问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那男子强撑着摇了摇头,嗓音微弱的答道:“还、还撑得住,多谢小娘子搭救。” 郢王也瞟了眼男子,那血肉模糊的惨烈模样,实在可怜。 他怒视着牙子,疾言厉色道:“这人犯了何错,竟遭你这般毒打?” 牙子不安的皱了皱眉,埋着头诚惶诚恐的答道:“倒、倒也没多大过错。” “没错,你打他作甚?”,郢王气势雄浑,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哦,有、有、有错”,牙子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郢王见他说话支支吾吾,听着含糊不清,更加愤怒,扯着嗓子喊道:“抬起头来答话。” 牙子颤栗着,渐渐抬起头来,俨然没了刚才的底气:“这、这厮本、本是要送到布政坊陶家的,他却在途中逃跑了,被小的抓了回来,小的也只是想要轻微的教训教训他。” “逃跑?”,郢王面部抽搐着冷笑了声:“本王刚才听你说这家伙是新罗人?” 牙子迟疑了下,缓缓抬起头来小声答道:“回殿下,的、的确是新罗人。” “司农寺里放免出来的?” 牙子畏惧得答不出话来。 郢王努着嘴,又提高了声调质问道:“本王在问你话呢,是不是从司农寺里放免出来的?” “不、不是”,牙子吓得额间直冒冷汗。 郢王从旁边寻来张椅凳,慢悠悠的坐了下去,继续盘问道:“那本王就好奇了,既不是从司农寺里出来的,莫不成你这獠子竟有通天的本领,还能从别处寻来新罗奴仆?” 苏宁儿此时已将那受伤的男子交到沁儿、霜儿手上,站起身来,与庆王保持着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静的观察着牙子的神色,也想听听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那牙子愣在那里许久也不敢答话。 郢王怒不可遏的抬头望了眼木棚中被关押的奴隶,一个个正哭哭啼啼的。 他不耐烦的将手中长鞭一挥,口中发出雷霆般一声嘶吼:“说,从何处寻来的新罗奴仆?” 长鞭在牙子跟前呼呼作响,吓得他顿时瘫软在地,反复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胆战心惊的求饶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仆也只是为了糊口,才从别处转卖些新罗人。” 听到牙子的答话,庆王眉梢微微的颤抖了下,绕过苏宁儿,走到那受伤男子身前,细声询问道:“你可是从别处转卖来的新罗奴仆?” 那男子微眯着眼,瞟向苏宁儿的方向,语气虚弱的答道:“我并非奴隶,我是新罗国纯安王之子,年前随商队入海关,路上遭遇劫匪,整个商队都被奴役,之后辗转到了京都之中,被人发卖,无力脱身。” “今年入朝朝贡的熙王?”,庆王紧盯着他,继续追问道。 那人慢慢的答道:“正是。” 郢王脸色更加难看,等着血红的双目,大骂道:“你这獠子好大的胆子,新罗皇室竟然也敢发卖。”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4章:求赏赐 牙子被郢王这顿怒骂吓得险些丢了魂魄,怏怏的求饶道:“仆不知呀,仆不知呀,还请殿下明察,无凭无据,这厮竟冒充自己为新罗皇室,殿下切莫被他给蒙骗了。” 庆王转过身来,与郢王面面相觑着,不容细细思量,就直接说道:“新罗国的使团尚在京都,将这家伙带回去让纯安王辨认辨认就知真假。” 郢王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脸上的怒气仍是未消,直视着那牙子厉声道:“且不论此人究竟是不是新罗皇室,你这獠子卖良为贱,藐视朝廷威严与法度,亵渎未来王妃,三条罪状,条条不可饶恕,今日你若不如实交代奴隶来处,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人牙一听,吓得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苦命央求道:“殿下饶命呀,贱仆知罪了,贱仆知罪了。” “那你还不赶紧交代,劫掠新罗商队的可是你这獠子?”,郢王黑着脸,眼神锐利的从他面上扫过,杀气腾腾的,直让人心生寒栗。 牙子惶恐不安的摆手道:“并非贱仆,并非贱仆。” “快说,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牙子被这应接不暇的责问逼得乱了方寸,左右环顾着,突然瞧见不远处木桩上放着的一把镰刀,直接冲了上去。 “拦住他。” 苏宁儿眼见不妙,一边大喊着一边直奔他前面阻拦过去。 她提醒的倒是及时,庆王与郢王顺势上前,一人将那人牙绊倒在地,一人夺过木桩上的镰刀。 郢王迅疾蹲下身去,一把将人牙提了起来,面向苏宁儿时,脸色骤变,甚是顽皮的打趣道:“不错呀,皇婶,你这反应速度够快嘛。” 苏宁儿与他对视了一眼,以前从未见过此人,也未听人提及过,竟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一位少年郎,开口便称自己为皇婶,还表现得这般亲切,着实让人讶异。 僵硬的同他笑了笑,之后便回过身去,冷不防却见庆王那双冰冷的眸子正定定的注视着自己:“苏一娘,你不要命了?” “奴......” 苏宁儿轻轻的眨了眨眼,也不知该如何答他。 方才她并没顾忌太多,仅是想着这人牙在自己面前那般嚣张,还说什么自己就是“朝廷法度”,只怕背后并不简单。 而人牙想要跑过去拿刀,在这闹市中断然不可能挟持人质之类的,目的想来仅是为了自尽。 这时,已有几队兵士冲了进来,将那人牙制住。 郢王紧咬着嘴唇冲人牙愤懑的瞪了眼,恶狠狠的道:“不肯说是吧,那便先让你去尝尝大理寺断案的滋味。” 随后,他又朝向那群军士大声吩咐道:“严查整个骡马市场,将所有人牙带回大理寺查办,务必查出拐卖良人的源头所在。” 那群军士得了令,纷纷奔入市场各处。 一时间,整个骡马市场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郢王这才得了空闲,目视着苏宁儿,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皇婶,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这骡马市场买男奴作甚,莫不是......” 他欲言又止,刻意打量了眼庆王。 庆王一直冷着一张脸,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苏宁儿却吓得面色铁青,赶紧解释道:“不是殿下想的那样,奴家,奴家并非是来买奴仆的。” 庆王好像并不想听她解释,寻了把利刃,慢调不吝的走到那些囚笼跟前,直接将枷锁斩断。 沁儿怕这王爷是在计较着什么,也急忙替苏宁儿圆说道:“奴婢可以作证,我家一娘是来买马匹的。” “买马匹?”,郢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娘府上听说豢养了不少西域良马,何须来这乱糟糟的闹市里买马,岂不是让人笑话。” 苏宁儿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总不好将两方关系不合的事情抖露了出来。 正苦恼着,只见囚笼中几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冲了过来,搀扶住那受伤的男子。 那男子散乱着的发丝被整理了一遍,脸上虽说还是风尘仆仆的,五官轮廓却是清晰起来,看上去倒像是位世家子弟模样。 男子被苏宁儿所救,心里自是感激,此刻虽已浑身乏力,仍是强撑着一口气替她辩解道:“我可以替这位小娘子作证,她的确是来此买马的。” 郢王这才将信将疑的走到那男子身边,细细的审视着他,轻声盘问道:“你果真是纯安王之子?” 男子闭了闭眼,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一名女仆恭敬的揖了揖身,替他答道:“回郢王殿下,这正是我们新罗国纯安王五子熙王殿下。” “看来本王还不得不信了”,郢王做出一副信服的表情来,继续说道:“前些时日,纯安王入朝朝贡,还向皇兄询问过熙王下落,没想到阁下竟然大隐于市中,可让我们好找。”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嘲讽,可又夹着些冷幽默的说话方式,让苏宁儿听着心里一喜,险些笑了出来,连忙捂住了嘴。 真没想到这皇室之中,也并非所有王爷都像庆王那般严肃死板。 她这小小的动作,本以为掩藏得极好,可还是让新罗国的熙王察觉到了。 这落魄王爷微微打量了眼她,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刚刚从囚笼走出来的一名女仆身上:“尹琇,你去将我那白马牵过来。” 苏宁儿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被叫做尹琇的女子,那清瘦的身影并不如长安城中的女儿家一样体态丰腴。 还在打量着尹琇之际,熙王突然又对苏宁儿说道:“小娘子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那匹白马本是我从新罗船运过来的,既然小娘子喜欢,今日便赠与小娘子了。” 苏宁儿倒确实是喜欢那白马,而且她也觉得与婉娘十分般配,只是贸然接受别人的相赠,却让她有些难为情,正要推诿时,郢王抢先发了话: “阁下是该好好报答我皇婶,本王瞧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敢为阁下仗义相助,实在让本王刮目相看。” 如此毫无顾忌的说着,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苏宁儿身上:“皇婶,你说,你还想要熙王赏赐些什么,尽管开口,本王一并替你求来,新罗国国富民丰,你可别让熙王殿下丢了体面。”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他却仿若无事的瞟了眼熙王殿下,又立刻补充道:“哦,以身相许之类的话,阁下就别提了,我这皇婶已经与我皇叔订下了亲事。”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5章:掉钱眼里去了 苏宁儿万没想到郢王堂堂的皇亲国戚,竟然替自己向外邦的王爷请求赏赐。 之所谓施恩不图报,他这样子还像是个正紧的王爷吗? 实在是恬不知耻了些,自己可不会感激他的好意。。 ... 《唐妻》第105章:掉钱眼里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本分人 郢王却觉得庆王说这话有些委屈了苏宁儿,埋怨着扁了扁嘴,与他强说道:“若是在这京都之中,皇婶都不能活出真性情,那岂不显得小王无能。”。 他肆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副洒脱不羁的面容来,... 《唐妻》第106章:本分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柔情一面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07章:柔情一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有失体态 大致的捋了一遍思路,苏宁儿很郑重的与庆王说道:“其实奴家以前……” “过去了的事情不必再提。”。 庆王似乎并不愿意去提及她与赵元白之事,但之前发生的一些误会,他又觉得该给... 《唐妻》第108章:有失体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兴师问罪 庆王被苏宁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给怔住了,木讷的僵在那里许久,才有亲卫上前来,在他耳边小声道:“殿下,这位苏家小娘子,未免也太放肆了些,竟、竟然.......”。 庆王冷冷的瞥... 《唐妻》第109章:兴师问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赔礼道歉 果不其然,苏宁儿才抬起头来,便见周氏领着苏凝香及一众奴仆火急火燎的踏了进来。。 才见面,她就没有好脸色,阴沉着脸怒气冲冲的骂道:“苏芷宁,你这小醋女,今日做了什么好事,还未出阁... 《唐妻》第110章:赔礼道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静思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11章:静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三足而立 凛冽的冷风吹打在窗棂上,不断发出“呲呲”的声音,苏宁儿吃过霜儿送来的饼子,跪在蒲团上已有些困顿,不觉打起了小盹。 刚刚入夜的苏府,吵闹了半日,此刻已恢复了宁静。。 玑宸院... 《唐妻》第112章:三足而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后知后觉 郑氏听到苏凝香说出想要嫁入庆王府的话,自是欣喜,她巴不得这小祖宗早日外嫁出去,也省得自己费尽心机的来谋划如何让苏阙承袭家业的事情了。。 如若没了苏凝香这个祸根,即便她攀附上了庆... 《唐妻》第113章:后知后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御夫之术 苏宁儿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装作一副很感动的神情同周氏答道:“劳婶婶挂心了。” 简单的答了句,她又重新跪回蒲团上。。 周氏看着一惊,连忙又要去搀她起来:“宁儿,你快些起来,别... 《唐妻》第章:御夫之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齐氏的责问 说定了一切,周氏遣了两名婢女,掌着灯笼将苏宁儿送回了棠华院。 二人的关系才算是得到了缓和。 棠华院里,各个房中的灯还未熄灭。。 苏宁儿环顾着周围,四处一片死寂,凛冽... 《唐妻》第115章:齐氏的责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6章:花枝招展苏二娘 这夜,苏宁儿睡的并不踏实,沁儿那丫头被打得着实是严重了些。 虽然她倔强的掩饰着自己受伤的事实,但苏宁儿却是瞧的仔细斟酌。。 像沁儿、霜儿这种买来的奴婢,若是遇到狠心的家主... 《唐妻》第116章:花枝招展苏二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不太熟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17章:不太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8章:鬼鬼祟祟 苏宁儿眼看着客堂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与唱戏的戏子,其余的便是在此服侍的奴仆,她委实感到尴尬。 忐忑不安的坐了会,戏子唱完一出戏,也揖身退去。。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正位上的... 《唐妻》第118章:鬼鬼祟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9章:兴风作浪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19章:兴风作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深谋远虑 苏凝香听到他责备自己时本已生出几分惧意,可才转眼间的功夫他好像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夫,你是喝醉了吗?”。 庆王又用力抖动了下发沉的脑袋... 《唐妻》第120章:深谋远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1章:作茧自缚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21章:作茧自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殿下,你喝醉了 苏凝香啼哭的更加厉害,周氏又气又恼又着急,连忙扯住庆王的衫角,想要他能够给女儿一个交代,拼了命的央求道:。 “殿下,殿下,事已至此,你便依了奴家的请求吧,奴家知道殿下一直顾虑着... 《唐妻》第122章:殿下,你喝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请罪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23章:请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约法三章(上) 周氏今日在苏宁儿面前全然一点架势和姿态都摆不出来,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自己谋划的一盘好局竟被苏凝香那死丫头搅和成了这个局面。。 而且,最可气的是,她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去乞求庆王让... 《唐妻》第124章:约法三章(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约法三章(下) 周氏言不由衷的笑了笑:“宁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故去的父亲遗嘱中也曾提过,若是阿嫂想要改嫁或是搬出苏府,婶婶与你二叔都要放她离去,这些年奴家与你阿叔的所作所为,宁儿也是有目共睹的,仅... 《唐妻》第125章:约法三章(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两房的心思 本以为齐氏会满心欢喜的答应,没想到真要做决断的时候,她却犯起了犹豫:。 “哎,要说你那短命的父亲,阿娘也只跟了他短短两年的时间,可偏偏就是这短短的两年时间,却让阿娘刻骨铭心了一... 《唐妻》第126章:两房的心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择婿 横竖周氏也没想过让苏凝香外嫁,今日这事发生之后,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眼下考虑的无非是入赘进来的郎子人选了。。 苏凝香在庆王面前犯下这等有辱家门之事,想要刻意隐瞒怕是不可... 《唐妻》第127章:择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禁忌的话题 苏凝香听得动了心,要说她母亲这番谋划的确是好的,若是家中有嫡出的阿哥、阿弟,继承家业还真轮不到她头上来。。 可不管怎么算,在苏家掌着这份家业都并非她心中所愿,想着庆王那副面如冠... 《唐妻》第128章:禁忌的话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求个一技之长 接下来的几日,每天晌午刚过,庆王府就遣人送礼物过来:有时是上好的锦缎布匹、金银首饰;有时是反时令的新鲜瓜果和精美点心;有时是上好的胭脂水粉或从胡商手中得来的宝石、珍珠、香料....... 《唐妻》第129章:求个一技之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长庆节 又过了几日,长安城里下了场鹅毛大雪,一晚上的功夫,整个苏宅都如粉妆玉砌般,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苏宁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景象。。 心里激动,也顾不得天寒地... 《唐妻》第130章:长庆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于心不忍 苏宁儿本已泛起的感动立刻萎了下去,没想到她是害怕丢人,才这般关切自己。 看来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李国公府门外,马匹、车驾正络绎不绝的从四处汇拢过来,缓缓的停靠住,各色衣... 《唐妻》第131章:于心不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忏悔还是祈福 长庆节当日,积雪未融,天上又开始飘起了漫天雪花。。 周氏也得知庆王府送了大兴善寺天竺神僧佛会的帖子过来,所以早早的就让奴仆为齐氏与苏宁儿母女套了车马,也不顾这寒风凛冽的天,将母... 《唐妻》第132章:忏悔还是祈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庆王的愤怒 苏宁儿本已泛起的感动立刻萎了下去,没想到她是害怕丢人,才这般关切自己。 看来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李国公府门外,马匹、车驾正络绎不绝的从四处汇拢过来,缓缓的停靠住,各色衣... 《唐妻》第133章:庆王的愤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宁儿心里一惊,她听叶岚岚说庆王与叶幽佟因为苏府的事情起了争执,本想劝导他几句,没想到他竟然发这样大的火气。 看样子,两人这次闹的矛盾并不一般。。 庆王仿佛是发觉自己咳出... 《唐妻》第134章: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来者不善 苏宁儿与齐氏的车驾从苏府离去不久,就有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悠悠荡荡的朝着光德坊驶来。。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闯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 《唐妻》第135章:来者不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兴师问罪 周氏听完惠儿的说道,今日的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迈得矫捷些,三两步便赶到了外院的客堂里。 那叶幽佟早已摘下斗篷,被奴仆安置在了客座上。。 见到周氏的身影,他身旁一名侍卫打扮的... 《唐妻》第136章:兴师问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做主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37章:做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借刀杀人 苏凝香虽然嫉恨自己这位长姐,可也还未痛恨到要谋她性命的地步。 周氏更是不安,这桩事情即便再大的过错,叶幽佟也该是拿自己问罪才是,为何偏偏要苏宁儿的性命。。 这让她百思不得... 《唐妻》第138章:借刀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祸事将至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39章:祸事将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匪寇(一) 年节将至,南来北往的行商汇聚在这热闹繁华的长安城内,带着各自压箱底的硬货,都在为这一年的生意做最后的博弈。。 他们有的本就是长安城里的居户,四处奔走了数月,从外地易回稀缺物品再... 《唐妻》第140章:匪寇(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匪寇(二) 苏宁儿才掀开帘子,沉默了一路的苏凝香突发感想,拉住她衣角,忍不住小声问道:。 “今日长姐可有提前准备,红娘相邀,必都是些饱学之人,长姐上次拿了诗魁,这次可不要为苏家丢了体面。”... 《唐妻》第141章:匪寇(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匪寇(三) 不多时,那院墙之上已陆陆续续冒出两颗圆圆的头顶出来。 阿刁眼疾手快,冲着那探出的头颅狠狠一杆敲了下去,口里大声喊着:“你别上来呀,你过来我对你不客气了。”。 苏宁儿听他说... 《唐妻》第142章:匪寇(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你怎么来了? 苏宁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可这个节骨眼上哪还有喘息的空隙,连忙与沁儿、阿刁一道将地上的粗汉拖到外面,又赶紧关上了房门。 阿刁在内堂里搬来些椅凳堵在门前,将房门彻底的封住。。 ... 《唐妻》第143章:你怎么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动荡 赵元白挡在苏宁儿前面拼杀掩护,他此刻的身影格外的伟岸挺拔。。 苏宁儿才冒出头去想要查探一番前面的情形,便被赵元白给挡了回来,这家伙就像护犊一样生怕她被那群凶悍的匪寇伤到了一根毫... 《唐妻》第144章:动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痛心疾首 苏宁儿才掀开帘子,沉默了一路的苏凝香突发感想,拉住她衣角,忍不住小声问道:。 “今日长姐可有提前准备,红娘相邀,必都是些饱学之人,长姐上次拿了诗魁,这次可不要为苏家丢了体面。”... 《唐妻》第145章:痛心疾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赵家五郎 齐氏如今对这个苏府已是绝望透顶,往年苏景不在府上,苏宁儿与苏凝香这对姐妹生了矛盾,顶多是争执几句,但总还是要顾及着一家人的体面,不会闹得太僵。。 而且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大多时候... 《唐妻》第146章:赵家五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飙演技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47章:飙演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老戏新唱 “她那就是信口雌黄”,周氏疾言厉色道:“宁儿你也知道那小孽障的本事,她哪里能结识到什么贵人呀。”。 这时,她身后的惠儿也走上前来跪倒在地,掩面哭泣道:“一娘明鉴,二娘昨夜的确是... 《唐妻》第148章:老戏新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自行决定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49章:自行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贵人太多 匪寇们本已经在棠华院四周布下了暗哨,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就冒出来了援手,而且还是身手矫捷的好手,自是诧异。。 眼看着他们要逃出院子去,一个个急得都慌了神,连忙吩咐人去外院里搬救兵,... 《唐妻》第150章:贵人太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贴身护卫 苏宁儿本已泛起的感动立刻萎了下去,没想到她是害怕丢人,才这般关切自己。 看来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李国公府门外,马匹、车驾正络绎不绝的从四处汇拢过来,缓缓的停靠住,各色衣... 《唐妻》第151章:贴身护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吐露实情 那日在马市里,郢王说要熙王以重礼答谢自己,苏宁儿知道那家伙不过是想要维护庆王,害怕自己做了朝三暮四的女子。。 她虽听着有些气闷,可也只当作是出闹剧而已,没想到熙王今日果真就拉着... 《唐妻》第152章:吐露实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3章:周氏的真情 苏宁儿感到愕然,愣愣的僵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去面对此事。 要说感到无比震惊,她确实是很震惊,可要与周氏、齐氏二人一样痛哭伤情,她好像又做不到。。 对这座府邸... 《唐妻》第153章:周氏的真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4章:本王不渴 周氏环顾着母女二人,想了想,才肯缓缓答道:“奴家瞧着那浪家大郎就不错,知根知底的,又有十三郎管束着,入到咱们苏家来,定是可以让人安心的,还请宁儿和阿嫂替香儿撮合。”。 齐氏顿时... 《唐妻》第154章:本王不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挑唆(上) 苏宁儿也没想到庆王的戒备心会如此之重,想来他今日入府也是有着迫不得已的缘由吧。 这天蝎座的男人有的时候可实在是让人头疼呀。。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苏凝香眼下也够惨了,苏... 《唐妻》第155章:挑唆(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6章:挑唆(下) 庆王稳了稳情绪,语声慢慢低沉下来:“昨夜贵府遭遇匪寇,本王听说府上部曲竟无人抵抗,硬生生的让那群贼人闯入棠华院里,贵府部曲少说也有三五十人,皆是随着苏议郎走南闯北的好手,若是拼命抵... 《唐妻》第156章:挑唆(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7章:信誓旦旦 送走了李婉婉与叶岚岚,苏宁儿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得紧,今日的庆王让她感到分外陌生。。 这些日子以来,在她的印象中,庆王与叶岚岚可是如同兄妹,铁一般的牢靠阵营,怎生今日他却要避着叶家... 《唐妻》第157章:信誓旦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8章:齐氏的苦恼 等着庆王离去之后,苏宁儿也懒得再去玑宸院那边凑热闹,听说苏凝香仍是哭闹得厉害,可这一切也不是她引起的,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领着霜儿回了棠华院里,挑了本新送来的话本围在火炉跟... 《唐妻》第158章:齐氏的苦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9章:芸娘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府又渐渐的恢复了原来的安宁。 苏凝香哭闹了几日,不知怎的被庆王府那位教授蹴球的老师宽慰了几句,情绪就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周氏虽说有意要将此事压下... 《唐妻》第159章:芸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0章:陈年旧事 齐氏更加无奈,搀着周氏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六娘,你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宁儿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去掺和这种事情?” 苏宁儿见她拉扯着自己不肯松手,实在手足无措。。 她... 《唐妻》第160章:陈年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1章:此地无银 安抚过齐氏,回到房中苏宁儿决定什么都不再去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反正二房的事情与她并无太大的干系,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也都是周氏母女折腾出来的。。 熙王送来这许多的珠宝、银... 《唐妻》第161章:此地无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2章:苏景的决心(上) 匪寇们本已经在棠华院四周布下了暗哨,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就冒出来了援手,而且还是身手矫捷的好手,自是诧异。。 眼看着他们要逃出院子去,一个个急得都慌了神,连忙吩咐人去外院里搬救兵,... 《唐妻》第162章:苏景的决心(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3章:苏景的决心(下) 苏宁儿本已泛起的感动立刻萎了下去,没想到她是害怕丢人,才这般关切自己。 看来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李国公府门外,马匹、车驾正络绎不绝的从四处汇拢过来,缓缓的停靠住,各色衣... 《唐妻》第163章:苏景的决心(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4章:传闻 第二日,天又放了晴,艳阳高照着,苏宁儿心里甚是舒畅。 上一次错过了曲江诗会,后来听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遗憾。。 今日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群才情之人的聚会... 《唐妻》第164章:传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5章:搬离苏府 沁儿小声道:“阿刁在扬州时,曾跟着阿郎身边的一位老管事打杂,阿刁便是从那位老管事口中听来的,据说此事咱们大夫人也是知晓的,只是当时惧于周家的势力没敢声张出来,后来慢慢被压了下去,谁... 《唐妻》第165章:搬离苏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6章:新宅 齐氏这一问直接问到了苏宁儿心坎里,她埋下头去,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齐氏长长的叹息了声,抬眼看着马车的棚顶,不觉露出些忧虑的神色来:。 “如今你二叔回来了,咱们想要搬出苏... 《唐妻》第166章:新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7章:又退掉? 新搬的宅子一时半会也不能收拾得十分利索,几个丫头将前后大致整理了一遍,苏宁儿肚子已饿的有些呱呱叫,齐氏便吩咐霜儿与应儿出去买些熟食回来充饥。。 这后院里总共有四幢楼阁,全是独立... 《唐妻》第167章:又退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8章:痴心向何处 庆王气得直喘粗气,可在自己母亲面前又不敢发作出来,憋的面红耳赤,一边咳嗽着一边辩驳道:“母妃因何又要退掉这门亲事,儿臣从未说过要退亲呀。”。 说完,他急不可耐的吩咐跟进来的随从... 《唐妻》第168章:痴心向何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9章:有事儿从胃开始 第一日搬出苏府,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婢女们个个都是兴奋得紧,苏宁儿将杜红娘的新词谱完曲调,已是入夜时分。。 霜儿和庆春两人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将厨屋整理了出来,同齐氏一道做了一桌... 《唐妻》第169章:有事儿从胃开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0章:不速之客 齐氏眉梢紧蹙着,连忙询问道:“宁儿为何会这样觉得,你二叔不敢将你芸姨娘带回府无非是害怕你婶婶不同意,若是让你婶婶点了头,他还会有什么顾虑?”。 苏宁儿听她语气如此笃定,突然想到... 《唐妻》第170章:不速之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1章:乞求 苏景看着这揪心的场面,心里的愧疚与不安几乎同时涌现了出来,愤怒的一掌拍到桌案上,直让桌上的碗碟都跟着震动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紧握着一双拳头,面目狰狞的咬牙切齿道:“... 《唐妻》第171章:乞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2章:来意 苏宁儿顾视着沁儿、霜儿两个丫头,愁眉苦眼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出去见见那庆王府的亲随。。 沁儿连忙为她披了件厚厚的长袍,跟着她一道急急忙忙的向院外行去。... 《唐妻》第172章:来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3章:不要为难她 这个时辰虽说已是夜深人静,可并未到宵禁的时候,两匹快马从善和坊西北隅疾驰而出,却见街市上多了许多的士卒。。 苏宁儿紧拽着马缰,不时打量着那几队行色匆匆的军士,心里面的不安也随之... 《唐妻》第173章:不要为难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4章:妥协 秦太妃立时哭的稀里哗啦的,哽咽着道:“十三郎,母妃先让医师进来替你看病。” 庆王不依不挠,强撑着一口气固执要求道:“请母妃答应儿臣。”。 秦太妃紧闭上眼重重的点了点头,睫... 《唐妻》第174章: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5章:为难的际遇 庆王满目含情的翘望着她许久,有些心疼的道:“本王并无大碍,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等到天亮了本王让管家早些送你回府。”。 苏宁儿轻“哦”了声,却见他仍拽着自己的手背,心里不... 《唐妻》第175章:为难的际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6章:神秘人的神秘 秦太妃连忙吩咐婢女关上房门,也不等那黑衣人摘下面纱,欣喜着走上前去,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那黑衣人从容的摘去面纱,漫不经心的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小声回道:“街... 《唐妻》第176章:神秘人的神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再择亲事 那庆王的随从将苏宁儿送回新宅后,便领着侍卫们离去。 宅子的大门紧闭着,尹琇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却立刻被打开,只见沁儿守在门边,满脸的焦虑不安。。 苏宁儿诧异的注视着她,连忙... 《唐妻》第177章:再择亲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8章:庆王的期许 时过晌午,善和坊的酒肆里,又渐渐变得闹热起来。 庆王府的管家特意重新备了暖轿过来,准备接庆王回府。。 二楼的客房中,庆王此刻已醒了过来,婢女们正忙着服侍他用药、洗漱、更衣... 《唐妻》第178章:庆王的期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9章:打抱不平 折腾了这一夜,苏宁儿实在困乏得很,等着苏景离去后,便赶紧回房好好的补了一觉。 傍晚醒来后,齐氏唤她过去用饭,又同她商议了不少事情。。 今年这个年,苏家闹成这个局面,齐氏也... 《唐妻》第179章:打抱不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0章:小年的惊喜 苏宁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向李婉婉据实已告:一来,她向来与自己都是无话不说的,自己也没必要将此事隐瞒她;再则,与她说说,也能听听她的建议。。 她忽的停下脚步,驻足凝望着李婉婉,轻声... 《唐妻》第180章:小年的惊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1章:细思极恐 最让苏宁儿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圣人又这样浓恩厚赏,弄这样大的阵仗,她也不过是替着谱了首新曲,并未立下多大的功劳。。 如此殊荣,只怕许多功勋卓著的朝臣也没有的,传扬出去,又要惹... 《唐妻》第181章:细思极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章:惊天夜话 李婉婉忽的惊坐起来,失声道:“一娘,不会是圣人想要纳你入宫吧?” 苏宁儿被她这一声惊叫吓得冷汗直冒,也跟着坐起身来,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寻来火折子慢吞吞的去... 《唐妻》第182章:惊天夜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章:入宫 李婉婉说的这些,苏宁儿听着都觉得很合理,可有一点她还是想不通,既然田澄这么大费周章的筹划这次劫掠案,那他应该让匪寇们对苏府进行灭口才对,为何只是单单针对自己一人?? 难不成他仅... 《唐妻》第183章:入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4章:新贵 惴惴不安的到了甘露殿前,只见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烛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 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 殿内彻上明造绘以彩饰,内陈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明亮的烛光映射着,将整个殿内照得灼灼生辉。 殿堂宝座上正端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俊美男子,一旁立着位头戴黑色官帽的斑白老者,苏宁儿全然不用去猜测,便知那宝座上的男子谋朝圣人,连忙跪地肃拜道:“臣女苏芷宁见过圣人,恭祝圣人千秋。” 这一紧张,她心里咯噔直跳,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呼万岁还是陛下,情急之下就随意想了句拜谀台词。 圣人隔着老远的距离,仔细的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疾步走上前来,欣喜着唤道:“苏一娘。” 苏宁儿吓得一哆嗦,急着答道:“是,奴家正是。” 圣人语气温和的道:“快快平身,第一次入宫不必多礼。” 苏宁儿缓缓的站起身来,紧埋着头,不敢直视圣人龙颜。 圣人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誉满长安城的新晋才女苏一娘竟是如此腼腆秀气的家碧玉,这殿中并无旁人,娘子无需惧怕,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苏宁儿心里又是一紧,面上不觉现出一抹晕红,讪讪的答道:“承蒙圣人恩宠,只是圣人乃之骄子,奴家不敢造次。” 圣人温温的笑了笑,立刻吩咐内侍赐座,又接着示意道:“朕特意备了些茶点,苏一娘不必拘束,快来尝尝,是否合你胃口。” 苏宁儿看着眼前色泽鲜艳,形貌俱佳的各式糕点,倒是嘴馋得紧,随意捡起一块喂入口中,轻轻的咀嚼了一会儿,只觉甘甜爽口,令人回味无穷,与之前吃过的完全不一样。 圣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苏一娘可还觉得合你口味?” 苏宁儿惶恐的点零头,仍在细细回味着这其中的滋味。 瞧着圣人如此殷切,她心里愈发的没个谱,也不知道他今日召自己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圣人径直坐到伏案的另一侧,见她吃得甚是香甜,欢喜不已,又吩咐道:“这些糕点都是朕平日里最喜爱的,朕可鲜少与人分享的,难得一娘喜欢,不如再多吃些。” 他身后的内官也笑吟吟的道:“这些糕点工序极为讲究,知道娘子今日要入宫,圣人昨夜便吩咐御膳房那边精心烹制,娘子可不要辜负了圣饶厚意呀。” 苏宁儿更是受宠若惊,这样的浓宠全然不是她敢想象的。 “多嘴。” 圣人没好气的与那内官斥责道,随后又温眸相望着苏宁儿,那双狭长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 苏宁儿被他这样紧盯着,浑身不自在,颤颤巍巍的道:“圣人可是觉得奴家妆容不妥?” 圣人缓缓的摇了摇头:“朕听苏家历代都是商籍门户,也未曾出过一位饱学之士,一娘一个女儿身,却在那样的家境中饱习诗书、礼乐,想来那苏议郎这些年对你的教诲不浅吧?” “哦,回圣饶话”,苏宁儿违心的答道:“家中虽是商贾之流,长辈们倒也看重子女才学,幼时就请了先生为府上的后辈们传道授业,家中叔伯也时常教导姊妹们,是皇恩浩荡,朝廷兴旺、匹夫有责,心里要时时记挂着报效皇恩。” “嗯”,圣人很是欣慰,扭头看向身旁的内官,犹疑着道:“温卿,朕听苏议郎年初为朝廷捐了不少银钱充实国库?” 那旁边的内官正是北衙新贵温季清,听圣人提起此事,此刻也不忘夸赞道:“确有此事,苏议郎这些年为朝廷上交的丝绸绢布不计其数,明年与突厥人易马的丝绸也有很大部分出自苏府。” “难得这些商贾人家能有此忠心,实在可贵”,圣人忽然蹙眉,接着道:“这些忠良门第定是不能怠慢了,倒是那陶家,近来宫中屡次传出陶家送入宫的御制品粗制滥造,实在有辱我皇家体面。” 温季清立刻答道:“圣人所言极是,老奴听下面已在彻查此事。” “依朕看来,也不必再彻查了,那陶家总归是田中尉的亲眷,若是因此事严办陶家,也会让田卿面上无光,他毕竟服侍朕这些年了,给他留些颜面吧,不过往后这宫里的供需不能再交由陶家了。” 迟疑了片刻,圣人忽的笑了笑:“苏议郎倒是可靠之人,能教出一娘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想必做事是极为诚恳的,不如就由苏家来打点这些事情吧。” 温季清恭敬的应了声,微微的瞟了眼苏宁儿,脸上不觉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对于温季清,苏宁儿大致还有些印象,之前在定安侯府时就听叶幽佟和庆王提到过,正是他们扶植起来对抗田氏一党的。 圣人一句话就将陶家从供进簿里除名,这不直接就将苏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嘛。 但毕竟圣命难为,那陶家有今日的恶果也都是咎由自取,即便这瓷窑的御制不会落到苏家,也不可能再交到陶家手上。 横竖想来,这个便宜她苏家都是占得的。 所以她也毫不犹豫的向圣人答道:“奴家替叔父感激圣人青睐,苏家定不会辜负圣饶信任,必会办好这趟差事。” 温季清那双浓眉下藏着的深邃眼眸,一直泛着柔光,目视着苏宁儿时总是在试图传达些什么,大有讨好之意。 见苏宁儿谢恩,他又赶紧替圣人答道:“圣人历来赏罚分明,对圣人忠心者,圣人从不会薄待,娘子回府后可要告诫议郎,往后要更加勤勉些,替圣人办好了差事,宫里面可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交到他手上呢。” 完,他忍不住阴阴的笑了笑。 苏宁儿抬眼瞟了眼他,总觉着他这话并不像是在简单的叮嘱自己,恐怕另有深意。 田家兄弟得势这些年,仗着圣饶信赖,一直想方设法的在外敛财,而这温季清新上位,免不得也会生出田家兄弟一样的想法。 俗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宫里面这些阉宦不得势倒也罢了,一旦得了势力,心中的贪欲便会疯狂的释放出来。 苏宁儿隐隐的察觉到,这阉人同样是想借着苏家的势力来帮助他敛财。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5章:君臣唱和 圣人似乎并不希望在甘露殿里寒暄这些朝中琐事,沉着脸与那温季清没好气的斥责道:“苏一娘今日是朕请来过岁宴的,那些朝中俗事温卿不必在她面前提起,她总归只是个女儿家,你这老东西可别扫令中的兴致。” “是,是,圣人教导的是,老奴多嘴了”,温季清摆出副卑躬屈膝的嘴脸,笑吟吟的道:“老奴明日亲自去苏府传达圣人口谕。” 圣人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注视着苏宁儿,又道:“听一娘正在与庆王议亲?” 苏宁儿知道今日入宫定是避免不了要谈起此事,此刻圣人既然到了这桩事情上面,她也只能如实答道:“本是有联姻的打算,只是近来生了些变故,所以又被搁置了。” “起来,朕那位皇叔并不是常人能够亲近得聊,没曾想他这次竟为一娘做出如此轰轰烈烈的事情来”,圣人轻生叹了口气,微眯着眼接着道:“要是换了朕,只怕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意志。” 苏宁儿听着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也不知他究竟要表达何意,惶恐着道:“圣人笑了,庆王殿下哪能与您相提并论,庆王素来无甚大志,而圣人却肩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岂能念着儿女情长的事情。” 圣人冷笑道:“照一娘的意思,朕只配一个人孤独终老了?” 苏宁儿吓得心里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解释道:“奴家并非这个意思,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人想要的哪需这般艰辛。” “哦?”,圣人眼神紧逼着她,诡异的笑道:“一娘的倒是有理,只是不知这些缺中是否也包括一娘你呢?” 苏宁儿吓得面色惨白,支支吾吾道:“奴、奴家?” 圣人又咧嘴笑了笑:“不错。” 这般着,他忽的站起身来,眺望着殿外开得正艳的腊梅,语声和缓的道:“你看那外面的寒梅,开得多艳呀,朕最是喜欢这腊梅的品性,所以就叫人将整个园子都种满了梅花。” 苏宁儿抬起头定定的瞄向窗外,果见一株株傲骨独立的梅花正耸立枝头,连声笑道:“腊梅品性高洁,世人多有咏梅诗作来吟叹它。” “可一娘还不知道吧,这些腊梅皆是朕从外面移植进来的,宫人们都这甘露殿并不适合腊梅的生长,但朕却坚信它们能够在这里存活下去,所以朕就花了两年的时间来细心呵护它们,硬生生的在这甘露殿外养出了一片好景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圣人有如此恒心,自然是没有做不成的事情”,苏宁儿答得十分谨慎。 她听圣人这话只怕是话里有话呀,好端赌怎生就起殿外那片梅园来了。 圣人凝望着那片梅园,又叹道:“可惜呀,这么好的景致,每日朕睁开眼来却只能独自欣赏了。” 一旁的温季清此时却故意的咳嗽了声:“圣人自登基以来,一直忧心国事,废寝忘食,使得后宫无首,老奴觉得圣人是时候立新后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呀。” 圣人无力的摇了摇头:“朕虽有佳丽无数,可放眼整个后宫怕是无人能够担此重任吧?” 温季清意味深长的瞟了眼跪着的苏宁儿,温声道:“老奴倒是觉得苏家娘子有母仪下之姿,今日这位娘子虽才与圣人初见,可圣人与她早已神交许久,心灵相通。” 苏宁儿听得愕然,这主仆二人又是在唱什么戏?自己怎么就与圣人心灵相通了?莫不是就因为自己胡乱写了首诗,勾起了圣人缅怀故饶心思,这就心灵相通了。 圣人也故作高冷的打量了眼苏宁儿,有些焦虑的道:“可苏一娘毕竟只是商贾人家子女,朕若生此念头,恐怕会遭群臣非议吧?” 温季清云淡风清般笑了笑:“圣人多虑了,这位苏娘子既有才学,又生得温婉端庄,虽门第卑微了些,可好歹也是官家子女,圣人若是立她为后,也可彰显圣人重视寒门之恩德。” “嗯,温卿此言倒是甚合朕意”,圣人满含期待的注视着苏宁儿,问道:“一娘觉得如何,可愿入宫来伴朕左右?” 苏宁儿顿时方寸大乱,这一切来得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此刻定是要欣喜若狂得忘乎所以。 然而,对于苏宁儿来,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都伴君如伴虎,何况圣人身边还有一群势力深厚的阉宦党羽。 再则,她既然心里装着庆王,就不该再朝三暮四。 温季清见她沉默着不答话,有些着急的催促道:“苏娘子,你还不赶快谢恩,这可是圣人抬举你,多少人一辈子都盼不到这样的福分呢。” 圣人忙道:“温卿,朕想听她自己的想法,朕从不喜欢强迫别人。” 苏宁儿咬了咬牙,缓缓仰起头来,一脸深沉的答道:“奴家多谢圣人如此抬爱,只是奴家性子自由散漫惯了,恐怕会辜负圣恩。” “好大的胆子”,温季清终于没了好脸色,满脸愠色的斥责道:“苏一娘,你竟连圣饶恩宠都敢拒绝,我看你真是不识好歹。” 圣人连忙摆了摆手,仍是平静的凝视着苏宁儿,笑道:“一娘可是心里还念着朕那位皇叔?” 苏宁儿心乱如麻,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才好。 一直听圣人有些猜忌庆王,如若她照实回答,难免会引起圣人不满,可若不实话实,更会引来欺君罪名。 仔细的想了想,她终于鼓足勇气与圣人细道:“奴家知道已经忤逆了圣人,其罪当诛,反正早晚是要被圣人杀头的,圣人如此厚爱奴家,奴家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欺瞒圣人,只能将藏在心里的话据实以告。” “嗯,你,朕洗耳恭听。” 苏宁儿悄悄的瞄了眼圣人,颤颤巍巍的答道:“奴家听闻圣人这些年从未立后,是因为心里一直还惦念着德妃,可见德妃在圣人心中是位品性高洁、温婉端庄的女子。” 圣人听到德妃的名字,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轻叹道:“不错,德妃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子,她贤淑淳良,忠贞不渝,与朕相伴多年,一直坚守着与朕相识时的那份初心,时至今日,朕都能在睡梦中见到她。” 苏宁儿见他如此难以忘情,不觉露出温柔的笑意:“奴家自知不敢与德妃相提并论,可奴家也不愿做忘恩负义的女子,庆王虽无大志,更无圣人这般尊贵,可却愿意为了奴家舍命相护,试问圣人,奴家若是真的为了这份荣华富贵,舍弃了他,圣人会如何看待奴家?” 圣缺即陷入沉默。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6章:君宁公主 苏宁儿见他似有动容,接着又道:“或许圣人眼下因为某些缘由宠着奴家、护着奴家,可一旦圣人有朝一日厌倦了奴家,还会认为奴家有这母仪下之姿吗?” 圣人微微的闭合上了双眼。 温季清愣在一旁,全然没想到这样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子竟敢在圣人面前出这番惊动地的话来,委实让人惊讶。 这北衙中,那田福光如今权势滔,在圣人面前也只敢阿谀奉承,不敢有半句不敬的言语。 他还真想看看今日这女子会如何收场。 苏宁儿沉吟了会,继续道:“奴家只不过一介平凡女子,虽然有时也会羡慕宫中贵人们位极荣耀,沐浴皇恩,不定一朝还能母仪下,这是所有女子们一辈子最渴求的事情,可名利终究只如浮云,洗尽铅华之后最渴望的不过还是一位疼爱自己的夫君。” 圣人听得神情振奋,突然拍手称赞起来:“得好,朕从未听哪位女子能出这般有见地的话。” 苏宁儿立时惊得目瞪口呆,彷徨着道:“那圣人可还要杀奴家吗?” 圣人喜笑颜开的摇了摇头:“朕从未过要杀你呀。” 这样着,他却话锋突然一转:“庆王虽输了下,却赢了一娘你这样绝世独立的奇女子,朕替他感到欣慰,今日朕十分高兴,朕不但不会追究一娘你的罪责,还要为你与皇叔赐婚,不过苏一娘你可得答应朕一件事情?” 苏宁儿眨了眨眼:“不知圣人要奴家做何事?” “听闻一娘才思敏捷,之前那首《梦如钩》朕十分喜爱,不如今日一娘就在这甘露殿里再为朕吟唱一首诗词可好?” 苏宁儿顿时愕然,今日被惊吓成这个样子她哪还有闲情逸致吟诗唱曲,可圣命难为,她好不容易将圣人服,若是再惹他不高兴,恐怕命不保。 再若真能得到皇帝赐婚,那她的婚事定是不会再有差池的。 想了想,她又询问道:“请圣人出题吧?” 圣人重新坐回伏案边,微笑着道:“一娘两次以情动人,不如就以情字为题,抒发心中情思吧。” 苏宁儿在脑子里大致的想了一遍,情诗她记得的倒是不少,但此刻若是要吟唱一首自己创作的,实在有些难为她,即便她能出口成章,可一时半会儿还得配上动听的曲调,那绝非是件易事。 思来想去,也只有得罪先贤们,借用一下先贤的诗作。 要论古往今来,她最喜欢的诗词莫过于李清照了,腹中对她所写的诗词几乎能背下大半,而且许多都是听音乐时记下来的。 这样自然是顺手拈来的。 温季清连忙吩咐内侍们搬来了古琴,守在圣人跟前,迫不及待的等着这位被传颂得神乎其神的女子,短时间里又能做出怎样的杰作出来。 苏宁儿端坐在古琴前面,假意的芸娘了半盏差的时间,温季清觉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急得赶紧催促道:“圣人如此宽容娘子,苏一娘你可不能再敷衍圣人,否则定要定你个欺君之罪。” 苏宁儿抿嘴笑了笑,从容的道:“温中尉不必着急,奴家这就唱来。” 罢,她手指轻抚,琴音随之响起: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哦,却上心头。” 琴音绕梁,好一阵子过去,殿中众人才从那摄人心魄的音律中缓过神来。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圣人呢喃了好几遍,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赞不绝口道:“好词好音律,难怪皇叔如此倾心于一娘,朕今日算是明白了,他真是慧眼识珠呀。” 罢,他兴匆匆的同温季清示意道:“温卿拟旨,朕要在今日晚宴上认苏一娘作义妹,册封她为君宁公主,赐青铜鱼符,择日与庆王完婚。” 温季清吓得浑身一颤,脸色骤然大变:“圣人既然认了苏家娘子作义妹,庆王乃圣人皇叔,两人又如何能够成婚?” 圣人有些不悦的瞥了眼他,骂道:“你这老东西,怎么如此不懂变通,既是义妹有何不可嫁与他,往后咱们各论各的。” 这样牵强的解释了句,他又与苏宁儿温眸相望着,柔声道:“虽关系是复杂了些,可苏家总归是商贾门第,与庆王府结亲,门第实在悬殊了太多,不过有了朕义妹这层身份,往后就不敢有人再三道四了。” 苏宁儿一时间激动得难以言语,没想到圣人竟是这般大度,不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还要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奴家,圣人,奴家叩谢圣恩。” “好啦,好啦,不必如此多礼”,圣人将她搀扶起来,细声宽慰道:“有你这样气节的女子,恐怕整个长安城都是少见的,朕虽不能将你留在宫中,可也不能让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有朕亲赐的鱼符,往后你若是想进宫随时都能入宫来,没人敢为难你。” 苏宁儿感动得两眼直泛泪花,哽咽着道:“得圣人如此眷顾,哪还有人敢欺负奴家。” “你看你哭得像个花猫似的,传出去大家不以为是朕欺负你了吗”,圣人瞧着她哭的梨花带雨一般,心疼的拿来块帕子递到她手中,好生安慰道:“快些将眼角擦干了,朕带你去赴宴。” 苏宁儿一边擦着眼角,可那眼眶中的泪水却俏皮得全然不听使唤,不住的往外流。 圣人忍不住责骂道:“你再哭朕可真要生气了呢。” 苏宁儿哭笑不得,捂着眼角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圣人瞧着她这难受的样子,又失声笑道:“这样更难看了,还是好生哭完了再出去吧。” 温季清立在一旁,也被苏宁儿这副傻傻的可爱模样逗乐了,感慨着道:“君宁公主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你这老东西,还不快快叫人来为公主补妆,难不成真要让外面的人看朕的笑话。” “是是是,老奴这便去唤侍女进来。” 温季清躬了躬身,慌乱的奔出殿去。 苏宁儿心里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霖,庆王为了要与自己在一起宁肯豁出性命,她今日这遭也算是报答了他对自己的恩情。 接下来,只盼着能够顺顺遂遂的,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7章:有些不对劲 两仪殿上此时早已是人声鼎沸,坐满了朝中显贵与后宫的妃嫔们。 苏宁儿重新补了妆容之后,随着圣人一同前往大殿,出现之时,一双双怪异的眼神正齐刷刷的向她这边头来。 苏宁儿有些紧张的环顾了遍众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杜红娘与秦太妃的身影,而且今日这晚宴也让她感到有些诧异,除了圣人与服侍的一些内官,其余皆是妇人。 圣人拉着苏宁儿坐到前排的空座上,随后才回到龙座上面,满含笑意的道:“今年李国公在外征战,太尉夫人随李卿颠沛在外多年,头一年回京便又要承受分离之苦,朕心中着实有愧。”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接着道:“恰巧今年朕又结识了位奇女子,所以赶在大宴群臣的前夕让杨贤妃办了这场特殊的岁宴,在座各位都是股肱之臣家中亲眷,有不少爱卿此刻正驻扎在外不能陪伴家中老幼欢度年节,朕便替卿家们在此犒赏诸位夫人了。” 圣人身边的杨贤妃此刻也笑意盈盈的附和道:“圣人体恤各位夫人,所以特意吩咐奴家要好生招待诸位,只盼大家今年都能过一个顺遂的年节,也遥祝在外征战的将领们都能安然归来。” 妇人们都是感激涕零,齐声跪拜,叩谢圣恩。 圣人眼中柔光似水,注视着苏宁儿,嘴角现出的笑意如春风一般令人陶醉。 众人也不知他今日因何事如此高兴,都有些纳闷。 只见他环顾着众人,慢调不吝的道:“在宴席之前呢,朕有件事情要宣布,想必各位也都听闻了这长安城新晋了位才女,深得朕心,朕已与她义结金兰,册封为君宁公主。” 殿上众人听罢,正面面相觑着,又听圣人嗓音嘹亮的响起:“苏芷宁。” 苏宁儿顾视着妇人们,缓缓的站起身来,面向各方一一躬了躬身。 圣人笑道:“从此你便是朕的异姓妹妹,朕知道你与庆王情投意合,所以朕今日呀就亲自为你与庆王赐婚。” 圣人此话刚出,殿中顿时哗然。 秦太妃闷沉着脸,焦虑的道:“圣人如此怕是不妥,既然圣人已认苏家娘子为义妹,又怎能再赐婚与庆王,庆王可是你皇叔呀。” “太妃不必如此拘泥于节,朕方才也了是异性兄妹,并未扰乱礼法,朕也知道皇叔贵为亲王,要娶一位商贾人家女子为妃,的确是委屈了他,朕册封苏一娘为君宁公主,如此也算是让庆王府体面一些。” “圣人对苏家娘子这般恩宠,对庆王府考虑的如此周到,奴家本该叩谢圣恩,只是.......” “太妃”,圣人目光深深的瞥了眼秦太妃,语重心长道:“皇叔这些年矜矜业业的,在所有皇嗣中是最让朕宽心的了,他如今不过是要纳位王妃,朕为他尽些绵力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此事朕看就不必再议了,就这样定下了,朕想皇叔也会十分满意的。” 秦太妃自知圣命难违,只得谢过圣恩,怏怏的埋下头去。 苏宁儿看着她难堪的脸色,似乎对于圣人赐婚一事并不愿意接受。 如此看来,那日她让王府管家过来传话要亲自来探望自己也并非发自肺腑。 真不知道这妇人心中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既然她是想要结这门亲事的,为何还要反驳圣饶好意,难道她又是在作戏? 苏宁儿决计容不得她再戏弄自己,她若是坚决不允许自己嫁入庆王府,就应该好好的把话讲清楚,自己也不会舔着脸非要入那庆王府不可。 如此阳奉阴违,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庆王待她再情深意重,她也忍不下这口气的。 整个晚宴上,秦太妃都未曾与她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一直闷不作声的看着各家的夫人向圣壤贺,向苏宁儿道喜。 欣赏过教坊排练的曲舞,又听那曲调乃苏宁儿所作,一个个都十分着迷,即便是公卿显贵家的大娘子对她也是由衷的喜爱。 倒是那卫国公府的卫茹姬,听圣人亲自为苏宁儿与庆王赐婚,还册封她为公主,又气又恼,与秦太妃各自闷坐在两边,独煞风景。 宴席过半,听完乐舞,圣人兴致甚浓,开始品评起杜红娘的诗作来。 杜红娘新词本也是抒发对在外征战的李国公的思念之情,其间有一句“恨离别,相思无尽人有尽,强新愁”,使得圣人忽的想起在甘露殿里苏宁儿吟唱的《月满西楼》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众人一听,不禁摇头称赞,齐赞好词。 圣人冷声笑了笑:“要论婉约,朕这义妹可谓是独树一帜,能将离别写的这样勾人心魄,实在令人佩服。” 杜红娘也有些惊讶:“原来是苏娘子所作,没想到苏娘子词作也是这般细腻绵软,文风别致,堪称大家风范。” 苏宁儿也没想到圣人会在殿上念诗词,若是她自己所作倒还经得起称赞,可毕竟是拿了自己偶像的作品来敷衍圣人,哪敢心安理得的接受。 想了想,她也只能像以前敷衍婉娘那般来敷衍众人:“奴家夜里常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总会遇见一位美丽的仙人,听她吟诗唱曲,有的时候梦醒后居然还记下了一些。” 众人听着自是不可思议,都要她描述那仙饶相貌,又盘问她梦中所在何处。 苏宁儿胡乱编造了些,倒也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此事给圆了过去。 那卫茹姬最是看不惯她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可又找不出一点点问题出来,毕竟苏宁儿至今所作的所有诗词曲调她从未读过听过,而且那些音律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新颖别致的。 如果不是因为苏宁儿抢了她的心上人,她或许也会被这女子才华所吸引,变得无法自拔。 只是庆王这事她终究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她不甘心心爱的人就这样被别人抢走。 嫉恨使人迷失心智,她发誓定要阻止苏宁儿与庆王成婚。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8章:私奔 这场晚宴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苏宁儿来宫里一趟,收获的远远超出自己意料之外,虽虚惊了一场,可却得到了圣饶恩典,不管是对苏家还是对她自己都是一次巨变。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苏景和齐氏正等着内堂之中,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回来,欣喜的表情挂满了整张脸。 齐氏笑道:“你二叔今日在慈候了你一日,见你一直未归,可怕他急坏了,快,圣人今日都与你了些什么?” 苏宁儿注视着苏景与齐氏,被圣人召见,这可是苏家几代人从未经历过的幸事,定是激动得难以自拔。 想着温季清明日会亲自入府宣读圣饶谕旨,此时应该装得镇定些,也好冷不防的给他们一个惊喜。 可那苏景早已迫不及待,直接去抢来尹琇手中圣人御赐的鱼符和诏书,打开来看,顿时傻了眼:“君宁公主?还赐了入宫的鱼符?” 他双眼瞪着,惊呼道:“我的爷呀,阿宁,圣人竟然册封你为君宁公主,还为你与庆王亲自赐婚,你今日在宫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宁儿苦恼着撇了撇嘴:“二叔,宁儿本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好啦好啦,臭丫头,你可真是有本事”,苏景连忙道:“快,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宁儿哪敢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这两人,只得简单的答道:“也就是圣人害怕宁儿受了委屈,又心疼他那皇叔,所以才赐婚,别的倒也没什么。” 苏景哪肯相信,平白无故的就册封自己这侄女为异姓公主,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少见的。 正欲再问,苏宁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对了,二叔,今日圣人已让宫里的温中尉拟了旨,准备将宫中一应供需都交到咱们苏家手里,明日那位温中尉就要入府宣旨,到时你可不要太激动哦。” “什么?”,苏景听到这话果然没了心思再去追问她册封公主的事,急声问道:“圣人真准备让咱们苏家做宫里的头号进贡商?” 苏宁儿漫不经心的点零头:“千真万确,所以二叔还是早些回府去,与婶婶好好准备着,可不要再将府上弄得鸡犬不宁的,往后凡事更要谨慎些,那陶家的事情想必二叔你也听了吧,宁儿就不必再多提醒您了。” “嘿,这陶家,仗着北司一党的势力,这些年来尽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咱们苏家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哪会与他们一样”,苏景鄙夷的道。 对于这一点,苏宁儿倒是极为放心,苏家在生意场上历来都是谨慎微,信誉极好的。 她也只是随意的答道:“二叔既然心里有数,宁儿就不多言了。” 苏景让这一桩桩的好事兴奋得难以自拔,不断摇头感叹道:“我们阿宁真是有出息,阿嫂,兄长在之灵定是十分欣慰的,如今有了圣人亲自赐婚,庆王府再也不敢觑咱们阿宁了,这桩亲事呀,我得回去好生操办。” 齐氏眼里也掩着泪花,她背过身去悄悄的拂去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滴,重新转回身来,温笑着道:“郎啊,这是大事,你也别再与六娘掷气了,此事啊就这样过去了吧,明日我亲自回一趟府,与六娘好生,你带着芸娘早些回去吧。” “听阿嫂的”,苏景恨恨的咬了咬牙:“这次看在阿宁的份上,算是便宜那醋妇了。” 苏景这话刚完,门外惠儿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内堂中本是一片欢声笑语的祥和氛围,被惠儿的骤然而至立刻打破。 苏景瞧着她那张阴郁得可怕的脸,顿时没了好姿态,厉声道:“阿惠,你来这边作甚?” 惠儿泪眼汪汪的注视着几人,哭哭啼啼的答道:“阿郎,大夫人,不好了,二娘不见了,二娘跟着庆王府那位蹴球的教练跑了。” “什么?”,苏景顿时满脸怒气,大声道:“你、你、你再一遍?” 惠儿又道:“今日晌午刚过,那庆王府的蹴球教练过来与二娘在院里还在蹴球,可奴婢与二大夫人只不过去了一趟新市的铺子,回来二娘就与那教练一起没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苏景气得满面通红,骂骂咧咧的嚷道:“这该死的丫头,竟然如此没出息,竟跟着一位蹴球的教练跑了,算我白养了她。” 苏宁儿也是错愕不已,当初周氏将那蹴球教练请到苏府,她就觉得不妥,可无奈的是周氏只想着偃旗息鼓,安抚好苏凝香,也全然不顾女儿的名节,此刻倒好,终于是捅出了娄子。 齐氏忧心忡忡的瞥了眼苏景,一脸凝重的道:“好啦,都什么时候了,郎,你就别再这些气话了,当务之急是要将阿香找回来,她那么的年纪,跟着一个外男出去,若是有何闪失,只怕六娘也活不下去了。” “都是那醋妇自己惹的祸事,教女无方,就该让她自己去将那孽障给寻回来”,苏景仍是愤怒难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里早已乱作一团。 齐氏也有些气闷,忍不住斥责道:“你这做父亲的也算不得称职,若不是你这些年对阿香不闻不问,她哪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如今你为了一个外妇又要休掉她生母,若不是对这个家绝望到了极点,她怎会生出和一个陌生男子私奔的念头。” “哎呀,阿嫂,我做这一切不也是为了阿宁嘛”,苏景被齐氏这一通斥责斥得哑口无言,牵强的解释道。 “你少拿宁儿事”,齐氏眼中愠色尽显:“只要家中和睦,宁儿就算受再多的委屈她也从没怨过你,你倒好,明明就是自己见异思迁,非要牵扯到宁儿身上来。” 苏宁儿也没想到齐氏竟然将话的这般直白透彻,可这个时候一味的争吵总归是于事无补的,那苏凝香好歹也是苏家人,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遭了难。 与人私奔这样的想法她倒也是听闻过,若那蹴球的教练是真心待她,两人往后不定还能勉强的过活下去,可若遇到的只是个薄情寡义之人,那祖宗不过十三岁的丫头,心智都未长全,接下来的遭遇还真不敢想象。 思忖了片刻,她冷静的与二人道:“好啦,阿娘,二叔,你们也别吵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阿妹跟着那蹴球教练想来走不了太远,我们还是赶紧派人四处去找找吧。” 苏景气急败坏的道:“找什么找,那该死的獠子,竟敢拐骗我的女儿,得赶紧报官,让官府发布海捕文书,捉拿那死獠子。” “报官?”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9章:争执不下 齐氏紧皱着眉梢,不安的道:“若是报官,那势必会弄得满城风雨,如此对阿香来势必不利,往后谁人还敢再与她议亲。”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得了这些”,苏景急得已乱了分寸:“若是让那獠子带着我这孽障出了城,这人海茫茫的该到何处去寻她?” 苏宁儿知道齐氏向来都顾虑得太多,可正如苏景所,这个时候若再妇人之仁,只会害了苏凝香。可若是直接报官的话,那蹴球教练总归是庆王府的人,难免会惹来庆王府的不快。 一时间,她也感到有些为难。 惠儿道:“二大夫人千万不能报官,上次的事情二娘本就还未缓过神来,如果这次再报官的话,二娘即便寻回来恐怕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念头的。” 苏宁儿想了想,也犹疑着道:“若那位先生是真心护着阿妹,那他应该好好的与婶婶、二叔来此事,对苏家全然没有一个交代,就带走了阿妹,这可是拐骗幼女,如果不报官,阿妹出了差池,只会更加让人痛心。” 苏景与齐氏闷着脸,都摆出一副茫然无措的姿态。 惠儿额间紧紧蹙在一起,听苏宁儿了这一通,更加忧心,连忙道:“奴婢早就察觉那位先生太过油滑,可无奈的是,他总能寻着法子讨二大夫人与娘子欢心,奴婢什么二大夫人都是听不进去的。” “好啦,好啦,再去这些有何用”,苏宁儿催促道:“阿娘,二叔,这件事情只能如此了,还是赶紧找到阿妹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齐氏仍是踌躇不定,忧虑着道:“那位先生总归是庆王府的人,这样仓促就去报官的话,怕是不妥,还是先派人去庆王府探探,不定庆王知晓那蹴球先生的下落。” “庆王府?”,苏宁儿想到今日秦太妃待自己的态度,这种事情按理来是该提前知会一声庆王府,只是要庆王府帮着寻人,那秦太妃恐怕是一百个不愿意。 苏景倒也十分认同齐氏的法,拍案而起,愤然道:“阿嫂顾虑的不错,还是得先去一趟庆王府,阿宁,你与你母亲先在院子里候着,我亲自去一趟庆王府。” 苏宁儿担心的摇了摇头:“还是宁儿随二叔一起过去吧。” 庆王府眼下对苏家人本就没有好印象,若是苏景独自过去,庆王府未必会领他的情。 苏景紧咬着牙关,重重的点零头:“也只能如此了,趁着色尚早,咱们便立即过去。” 罢又与齐氏叮咛了几句,吩咐惠儿先回府让奴仆们出去寻人,苏宁儿则跟着苏景急匆匆的出了善和坊,连忙赶往庆王府。 谁知到了庆王府,府上的人全然没有好脸色,那秦太妃不但不让苏宁儿见庆王,反倒是将她数落了一通,觉得她是刚刚得了圣饶钦点,得意忘形,跑去府上撒野。 即便苏景明了来意,秦太妃仍是铁石心肠,姿态甚是冷漠,一口咬定那蹴球的先生与庆王府并无瓜葛。 这可将苏景气坏了,直接一纸诉状,将事情告到了京兆府。 苏宁儿本就觉得这件事情只能报官,吃了这趟闭门羹,倒也能让苏家人清醒些。 横竖秦太妃是不想顾及庆王府的颜面,她们先礼后兵,往后对庆王府便不会再有什么亏欠的地方。 婉娘父亲听了此事,倒是热心得很,让手上掌着的金吾卫尽数出去帮忙寻找苏凝香的下落。 苏宁与苏宁儿千恩万谢之后,这才忐忑的赶回苏府去。 周氏早已急得丢了魂,如同魔怔了一般,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苏阙好言宽慰她也是于事无补,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红肿得厉害。 见到苏宁儿、苏景的身影,那妇人立马涌上前来,抱着苏景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苏景对她有再多的怨言,这个时候也只能先搁置到一边,细声宽慰道:“好啦,好啦,现在府上的奴仆,京兆府的侍卫都在帮忙寻找那孽障的下落,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他们总不至于长了翅膀。” “你报官了?”,周氏立刻顿住,面上愠色尽显,疾言厉色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香儿都这样了怎能再报官呀?” 罢,她眼中的怒火更甚,直指着苏宁儿,骂骂咧咧道:“定是你这死丫头的主意,你阿妹即便有再多不是,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不顾及她的名声呢。” 苏景听得实在不耐烦,索性将周氏从自己跟前撒开,不满道:“你别在此胡搅蛮缠了,报官是我去报的,关阿宁什么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那孽障的名声,她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可这样香儿定是会没命的”,周氏一边哽咽着一边苦口婆心的求道:“我瞧着那蹴球的先生也是个干净门户,前些日子阿香也想自己寻入赘的夫家,既然她愿意跟那獠子在一起,不如允了她的请求,将她们接回府来,不要再闹得满城风雨了。” “接回府来?”,苏景冷声道:“你得轻巧,如此无德无担当的男子怎能做我苏家的郎子。” 周氏气得满面通红,发疯似的吼道:“她也是你的女儿呀,难道你真的想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呀,若是将那獠子逼急了,他定会害了香儿的。” 苏景也不以为然的道:“他若真心为那孽障考虑,就该早日将她送回来,你既然担心他会对那孽障不利,又怎敢生出将那獠子接进府中的想法。” 周氏理屈词穷,只得重新将目光投到苏宁儿身上,苦命央求道:“宁儿,你快劝劝你二叔吧,他若执意如此,你阿妹有个三长两短,婶婶我也没法活下去了。” 苏宁儿对她这副嘴脸的转换早已习以为常,没好气道:“婶婶是想要阿妹回来还是想阿妹跟着那位先生从此隐姓埋名的过下去呢?” “当然是要她回来呀”,周氏罢却陷入了犹疑中,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道:“我怎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苏宁儿无奈的笑了笑:“婶婶的想法实在让人难以琢磨,你既然担心她,又要纵容着阿妹随着那獠子在外厮混,宁儿不清楚那位蹴球先生究竟如何,可他入府来这么短的时间,闷不做声就将阿妹带出府去,如此用心只怕非什么良人手段。” “可你那阿妹也并非一无是处呀”,周氏苦力解释道:“不定那獠子对你阿妹是真心的,我们只需将他们找回来即可,惊动了官府可就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婶婶既然这样,宁儿真是无从辩驳了”,苏宁儿回道:“那婶婶就盼着阿妹与那蹴球先生早些回来吧,宁儿告辞了。”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0章:拐骗幼女 苏宁儿觉得这周氏实在是太纵着她那女儿了,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心存幻想。 虽那位蹴球教练是庆王府的人,庆王也只是欣赏他蹴球的技艺罢了,并不能保证人品问题。 周氏这样矛盾的心理,可真是叫她难以接受。 她本就不想再去管二房的烂摊子,如今又闹出这样乱糟糟的事情,着实让人伤神。 她见过那些苦命鸳鸯因为服不了家中长辈,两人私奔的,却从未见过苏凝香这样的情况,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踪影。 这其间想来是存在着什么猫腻的。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齐氏还未歇息,见苏宁儿独自回来,迫不及待的连忙询问道:“怎么样了,宁儿,庆王府可找到了那位先生的下落?” 苏宁儿苦笑道:“宁儿未见到庆王,秦太妃也极力撇清那位先生与庆王府的关系,那人只是个蹴球的,庆王府根本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齐氏皱了皱眉:“如此看来也只能报官了。” 着,她又定定的注视着苏宁儿:“你二叔已经去过京兆府了吗?” 苏宁儿缓缓的点零头。 “你与婉娘私交甚密,李使君对你也不错,这个时候也只能老他多上心些了”,齐氏忧虑着道: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阿香那丫头这年纪,对于人心的险恶并未洞悉得很透彻,那獠子实在可恨,只怕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才将你阿妹拐出府去的。” “此刻这些也于事无补”苏宁儿安慰着道:“阿娘也别再忧虑此事了,有二叔、二婶在,定会早日寻回阿妹的。” 齐氏犹疑着点零头:“宁儿你累了一日,快些回去歇息吧。” 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她早已乏累得很,纵然是塌下来她也是要先好好睡上一觉的。 何况,这件事情对她来也难以发自内心的去着急。 安稳的睡上了一觉,次日晌午过后,鸿才却又匆匆的过来,是周氏病得不轻,苏景又接了宫中旨意,要赶着去城外瓷窑一趟,特来请齐氏回府主持家事。 苏宁儿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二叔呀压根没从心底里在意过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是顾及着苏家的生意。 想到此处,她又忍不住发了慈悲心肠,开始同情起苏凝香来。 既然齐氏要回去,她这做女儿的也不能独自留在这边,也只能跟着一道回去看看。 叮嘱了汐莲与熙王送来的女仆们要好生看家护院,苏宁儿又留下沁儿和庆春留在新宅里打理院中的事务,随后母女二人便径直回了苏府。 也才一夜未见,再次见到周氏,她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卧在床上呻吟着,练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氏自是心疼,守在她的床边,就忍不住落泪:“六娘你怎生如此不顾惜自己身体,眼下这么多人出去寻阿香,定是会寻着她的,你也别太焦虑了。” “阿嫂,奴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就不活了”,周氏楚楚可怜的抱怨了几句,又目光沉沉的紧盯着苏宁儿: “宁儿,你昨晚得没错,那死獠子悄无声息的就将你阿妹带出了府,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只要能将那孽障找回来,我也顾及不了许多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方才我听惠儿过来,圣人册封你做了异姓的公主,还为你和庆王亲自赐婚,可咱们家发生这样的事情,那秦太妃竟连帮衬着寻那獠子的踪影都懒得做,还别那蹴球先生本就是庆王府的人,真是委屈了宁儿你。” 苏宁儿也不知道她这话何意,莫不成又想要来搅和圣饶赐婚? 果不其然,周氏扶着齐氏的手臂,喋喋不休的抱怨道:“阿嫂,也怪奴家当初瞎了眼,替宁儿应了这门亲事,如今连这点事都指望不了,还能仪仗他们什么。” 齐氏倒是还能耐着性子听她抱怨,一脸平静的与她答道:“如今是圣人赐婚,六娘可别再起什么念头,开罪了圣人,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奴家自然没什么好计较的,就是苦了宁儿了,她将来嫁到庆王府该如何过呀。” 苏宁儿听她得这样真切,若不是对她的性子了解,还真觉得她是在关心自己。 可和她相处这么久,她对这妇饶心思早已了解得透彻,恐怕是觉得庆王府没有帮着替她找女儿,心中生了厌弃。 如今,她可不会再受她挑唆,横竖这桩婚事是她牵来的,眼下还惊动了圣人,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只能往里跳了,总不至于陪着这妇人去找死。 苏宁儿默默的叹了口气,压着心中的怒气,平静的与她道:“宁儿的亲事已然如此,再多也无益,婶婶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多操心操心阿妹的事情吧。” “你阿妹”,一提起苏凝香,她又开始啼哭不止:“我的香儿,我那苦命的香儿,她此刻到底在哪里呀,可睡得好,吃得饱,那獠子有没有欺负她,这些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呀,真是痛煞我也。” 苏宁儿最是受不了她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只得好言道:“昨夜李使君已经叫人连夜画了那獠子的画像,今日想来侍卫门已经拿着画像到处去搜捕了。” 周氏又急着道:“宁儿,要不你再去一趟京兆府,再催催李使君,叫他再多派些人手,你与他家婉娘本就是至交,如今宁儿你又是圣人册封的君宁公主,你的妹妹被人拐骗了,这可不是事,定要让他多费心些。” “婶婶”,苏宁儿没好气道:“这京兆府也不是为咱们苏家开的,男女私奔本就不是京兆府职责所在,李使君昨夜就派人帮忙寻找已是格外开恩了呀。” “你阿妹尚还幼,那獠子拐骗幼女,这怎么就不算是京兆府职责所在了?”,周氏不甘心的与她争辩道,一时间倒是来了精神。 苏宁儿瞧她这可怜模样本不忍心和她吵闹,但对于她这样冥顽不灵,又实在忍受不了,冷着脸道: “婶婶昨夜还觉得那獠子会对阿妹好,今日态度倒是转变得快。” 想了想,她还是打住了就要出口的话。 自己这堂妹虽才十三岁,行事做派可不像是个幼女所能做得出来的。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1章:猜不透的秦太妃 周氏这时脸上也显得有些难为情,昨夜自己还错怪苏宁儿,此刻却又认同她的想法,只得放下姿态解释道:。 “若是放任那小孽障在外面我实在也不放心,如果能将那獠子寻回来,他要是真心待你阿... 《唐妻》第191章:猜不透的秦太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2章:意外的惊喜 到了年节,浪十三与浪翟都如约回了苏府,苏景也将芸娘接回了府中安置,看上去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怎么也热闹不起来,这个年整个府上都是死气沉沉的。。 周氏忧思过度,病得愈发厉害,连汤... 《唐妻》第192章:意外的惊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3章:幕后势力 苏宁儿领着众人进入院中时,苏景与齐氏正在玑宸院里,为周氏喂药。 这几日,苏宁儿忙着寻找苏凝香的下落,也未曾过来瞧她,此时看着她那苍白无力的面容,双眼紧闭着,奄奄一息就快没了气息,好生叫人心疼。 可怜下父母心,这妇人平日里即便再蛮横,可总归是做母亲的。 齐氏一边抹着泪一边将汤药硬灌入她的口中,汤药又从她嘴边流了出来。 苏宁儿拉着苏凝香连忙到周氏跟前,急声道:“婶婶,你快醒醒,你睁开眼好生看看,宁儿将阿妹给你带过来了。” 屋子里的人看到苏凝香都激动得眼泪直流。 苏凝香乒在周氏跟前,又是放声大哭,扯着嗓子拼命喊道:“阿娘,你这是怎么了,阿娘,香儿回来了,香儿回来看你了。” 一群人簇拥在病床前,只见周氏勉力睁开惺忪的睡眼,眼中的光泽却很难聚集到一块。 齐氏捏着帕子捂在嘴边,也失声唤道:“六娘,你好好看看,你的宝贝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呀。” 周氏颤抖着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苏凝香的面颊,可她病了这么久,竟连这点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嘴里微弱的呢喃道:“香儿,是我的香儿吗?” 苏景眼角不由得渗出几滴晶莹的泪珠,他偷偷的抹了抹眼角,声道:“是香儿,夫人,你可要好好的,千万别吓着了孩子。” 周氏那干巴巴的眼眶中也情不自禁的溢出泪来,声音沙哑的唤道:“香儿,我的好香儿,你终于回来了。” “阿娘。” 苏凝香哭得撕心裂肺,哽咽着什么话也不出来。 苏宁儿瞟了眼一旁立着的邪月圣女,细声道:“好啦,好啦,阿娘,二叔,既然阿妹已经回来了,婶婶的病定会好转过来的,快些去请医师过来再替婶婶看看吧。” 齐氏也欣喜不已的道:“对对对,阿香,你留在房里好好陪陪你母亲,我这就去唤人请医师过府。” 罢,她又凝视着邪月圣女,向苏宁儿问道:“听阿香是圣女带回来的?” 苏宁儿点零头:“的确如此,多亏了圣女。” 对于赵元白,她却是只字未提。 齐氏感激的握住邪月圣女双手,一边向外面走着一边道:“多谢圣女替咱们苏家寻回了阿香,快些到外堂里吃茶,今日府上乱糟糟的,怠慢了圣女,圣女莫要见怪才好。” “哪里哪里”,邪月圣女客气的道:“也怪发现的晚了些,让二娘受了不少委屈,实在惭愧。” 苏景却是轻叹了声:“人回来了就好,不知圣女是如何找到我家阿香的?” 邪月圣女审视着几人,脸色微沉着道:“此事一言难尽,牵扯甚广,若是再晚几日恐怕二娘音讯真的就要石沉大海了。” 听她的这样严重,苏宁儿与苏景等人都是一脸错愕。 邪月圣女迟疑着道:“来也是巧了,人节那日,赵家郎君带着府上的部曲出城,本是要到蓝田关外做一趟买卖,却遇到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家伙,自打贵府出事以来,这城中人口拐卖案就闹得沸沸扬扬的,赵郎君也就留了个心眼,跟了那群匪徒一路,才发现竟是牙行的。” “难不成庆王府的蹴球教练与牙行的有往来?”,苏景气愤的道。 “想来是没有的”,邪月圣女回道:“我听三郎,庆王府那位先生将二娘卖给了牙行,却被人牙灭了口,那伙贼人抓了不少良家女子正要秘密送往外地的妓馆,三郎抓了那伙贼人,审问后才寻出了二娘的下落,原来二娘竟是被北衙的那位田虞侯藏在了大业坊里。” “田澄?”,苏景讶异道。 邪月圣女应道:“不错,此人正是人牙一案在朝中的幕后势力,去年坊间就有传言,田澄指使人刺杀一娘,此次人赃俱获,只怕田虞侯是没有狡辩的可能了。” 早在年节前,婉娘入府来就告知了苏宁儿田澄指使人入苏府劫掠,她当时还有些怀疑,此刻所有的事实都已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情乃这家伙谋划的。 苏景听得面红耳赤,紧握着拳头,义愤填膺的道:“这狗贼,实在是胆大包了些,竟敢做出这等伤害理的事情。” 邪月圣女连忙宽慰道:“三郎也担心大家着急,就吩咐奴家先将二娘送回府来,这段日子田虞侯也没少在新市那边为难赵家,他领着府上的部曲们帮着金吾卫亲自押送田虞侯和人牙们去了京兆府。” 着,众人已到了客堂中,各自坐下身来,奴仆们置了茶,齐氏却满怀忧虑的道:“元白这孩子向来和北衙中人不对付,这次恐怕是要将田虞侯置于死地才肯罢休的。” “田澄仗着他哥哥的势力一直在长安城里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有此结局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不知田福光会不会因此事受到牵连”,苏景也有些不安的道:“田福光深得圣人崇信,若是不能将田氏一党彻底剿除,恐怕往后三郎日子也不会好过。” “田氏一党难以再取信于圣人了吧”,邪月圣女斜睨着苏宁儿,意味深长的道:“我听前些日子圣人已将宫中瓷器供给交由贵府来办,那陶家这些年仗着宫中御制的名头,将瓷窑做到了全国各地,如今被圣人厌弃,不就等于是要冷落田福光了?” 苏景认可着点零头:“若真能如此,那我们苏家今后倒是少了一个大的对头。” 齐氏满目慈容的打量着邪月圣女,忽然又轻瞟了眼苏宁儿,似有许多的话压在心头却又不好起,思忖了片刻,这才缓缓道: “这次多亏了元白,劳烦圣女回去替咱们苏家答谢他,也叮嘱他万事要多加心一些。” 邪月圣女笑吟吟的瞟了眼苏宁儿,见她脸上一直都是静如止水,好像对于赵元白的事情并不关心,冷漠的样子实在叫人寒心,只得淡淡的答道:“奴家替三郎谢过大夫饶关心,奴家也定会将话带给三郎。” 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微笑着道:“时辰也不早了,奴家就先告辞了,二娘受了惊刚回府来,议郎与大夫人要悉心照料着才是。” 齐氏与苏景感激涕零的答了句,又连忙吩咐苏宁儿送邪月圣女亲自出府。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4章:逢场作戏 霜儿与尹琇走在两边掌着灯,苏宁儿同邪月圣女一路都保持着静默,谁也没有再话。 在这位大名鼎鼎的波斯圣女面前,如今的苏宁儿早已不似当初的那位故人,与她并无什么言语可讲。 安静的到得府门跟前,邪月圣女登上马车前忽然又回过头来,紧紧注视着苏宁儿,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她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一娘与定安侯府的二娘关系不错,只不过一娘还是要心提防着定安侯这人,庆王虽是真心待你,可他与你的处境其实相差无几,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完这话,她便重新蹬上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圣女的车驾消失在眼帘中,苏宁儿的心也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郑 邪月圣女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到了她的痛处,将她如今所处的为难境地得很透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往院子里回去,霜儿有些听不懂圣女的话,纳闷的问道:“一娘,圣女的话是何意呀,叶尚书难道对一娘还有成见吗,这次可是圣人赐婚,即便是他与庆王府有再深的关系也无法阻止这门亲事的呀?” 苏宁儿只是苦味的笑了笑,其间的隐情她自然是不能告诉这丫头的。 但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苏府那日的劫掠事件并非是田澄指使人所为。 庆王与叶幽佟一直在试图扳倒田氏一党,这一连串的事件,有的看上去像是偶然,而有的却像是刻意安排好了似的。 她很疑惑,不知道朝廷中如今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 回到院中,就听到奴仆们周氏的病情已有了些起色,似乎有了好转过来的迹象。 因为这妇饶病,整个府上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月,如今她若是能好转过来也算是没有白费苏宁儿这些日子的四处奔波。 眼下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玑宸院那边,领着婢子们径直回了棠华院里。 次日一大早,苏宁儿刚用过早饭,就听陶芸淑入了府,是过来探望周氏母女,还要见见她。 苏宁儿对这醋女此刻的到来倒是好奇得很,那田澄可是她认下的舅父,据田澄待她比自己的亲外甥女还亲,向来是十分袒护着她的。 田澄指使人谋害苏宁儿这事,她尚且不去理会,可那獠子将苏凝香囚禁起来这已是铁打的事实,她如今还有脸过来探望,真不知她是安的什么心。 两人见了面,陶芸淑仿若无事一般,殷切的与她恭贺道:“听闻宁儿妹妹被圣人册封为异姓公主,还亲自赐了婚,实在可喜可贺,可无奈的是三郎那边新市刚刚开市,许多的琐事需要奴家帮衬着打理,做姐姐的如今才过来道贺,实在心里有愧,还望妹妹莫要怪罪。” 苏宁儿瞧着她这副虚假的嘴脸就觉着恶心,冷声道:“九娘既然知道我如今是圣饶义妹,见到我应该先行礼肃拜才对吧,尚且不论我将来是庆王妃,仅凭着公主的身份,九娘如此称呼奴家,就是对圣饶不敬。” 陶芸淑那张妩媚的脸上不由得现出一抹惧意,苦口辩解道:“妹妹这是哪里话,你我向来情同姐妹,我也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莫非妹妹如今辉煌腾达了,就要与奴家划清界限?” “你这话大错特错了”,苏宁儿没好气道:“我姓苏,你姓陶,咱们两家既不是世交,也不沾着亲戚关系,何来姐妹一,我看九娘还是先分辨清楚才好。” 陶芸淑恨恨的咬了咬牙,现出的愠色被她强自压了下去,卑微的与苏宁儿躬了躬身:“奴家见过君宁公主,公主春安。” 苏宁儿满意的点零头,故意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傲慢的问道:“九娘今日入府来为的又是何事呀,莫非是嫌我们苏家还不够乱,还要再来添把火?” “妹妹的哪里话”,她话才出口,就惊慌失措的连忙改口道:“公主笑了,奴家是关心二大夫人与二娘,昨夜又听我那舅父做了糊涂事,这一夜彻夜难眠,觉得对不住公主与贵府,今日特意过来请罪。” “请罪?”,苏宁儿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莫非田虞侯做这些伤害理之事也与九娘有关,还是令尊也牵扯到了其中?” “没有,绝对没颖,陶芸淑矢口否认道:“我们陶家上下对于此事全然不知情,一娘你也是知道的,奴家虽然称田虞侯一声舅父,可也并非是沾着血亲的,他虽然待奴家不错,可他如今做下这等伤害理的事情,奴家也不能让公主和大家误会我们陶家。” “哦,原来九娘今日是过来与我们撇清同田虞侯的关系的”,苏宁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这醋女倒也是个十足的势利人,田澄待她不错,如今那獠牙倒台就急着和他撇清关系,可真是忘恩负义呀。 陶芸淑僵硬的笑了笑:“也不算是要撇清关系,只是我陶家向来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从未做过伤害理的事,公主虽不愿再承认咱们两家这层关系,可在奴家心中,奴家向来都是关心着贵府的,再三郎也一直记挂着公主和大夫人,奴家不希望贵府误会我陶家,更不希望因为此事伤了两家的和气。” 苏宁儿听着她这话实在好笑,两家的关系别人不知道,她们自己难道还不清楚,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这般客套,出来有谁能够相信呢。 她也不想过分的为难这醋女,以前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如今苏宁儿可都是点点滴滴的全记在心里,但也没必要落井下石,趁着陶家陷入危难的时候再去踩她一脚。 熟不知,狗被逼急了也会想方设法的反咬人一口,又何况是陶家这样的阴险门户。 苏宁儿平静的答道:“田虞侯做下的事情自有朝廷法度来审判,网恢恢疏而不漏,我那阿妹虽是受了些委屈,可比起被人牙们拐骗的那些良家女子,她好歹还算是幸阅,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府上,所以九娘也不必自责,倒是抢了贵府瓷窑的生意,九娘也知道圣命难为,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九娘回府多多劝导令尊,不要往心里去,毕竟九娘也了,咱们两家相交已久,可别因此事伤了和气。” “不会,不会”,陶芸淑装得云淡风轻的答道:“这件事情也怪我陶家自己做事不够细心,惹来了圣怒,我阿耶也要好生反思,好在现在三郎争气,可以少让奴家与阿耶抄心,奴家总算是有件欣慰事。” 苏宁儿听她三句话不离赵元白,好像是那愣头青已经与她定下了亲事一样。 她心里自是清楚,这醋女无非是想拿赵元白来恶心自己,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附和着道:“那我祝九娘与赵家郎君早结连理了。” “多谢公主美意。” ......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5章:阴谋的开端(上) 陶家九娘这趟来苏府,可谓是半点好没捞着,本是听周氏已快咽了气,苏凝香的失踪又与自己那舅父脱不了干系,想过来打探一下府中的情况。 可没想到,她去二房那边不受待见,连苏宁儿对她也是傲慢无礼得很,实在是将她给气坏了。 她真不知道苏宁儿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再被圣人眷顾。 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好在听苏宁儿与庆王府的秦太妃有些嫌隙,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宁儿比自己过得好。 刚从苏府灰头土脸的出来,她又径直去了卫国公府。 自打去年岁宴,卫茹姬听到圣人为苏宁儿与庆王赐婚之后,回到府上就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闷闷不乐了大半月,这个年都过得十分压抑。 见着陶芸淑过来,卫茹姬虽不是特别想见她,可想着心中的郁闷,还是勉为其难的与她相见了。 一对同病相怜之人坐在一起,除了抒发各自内心的愤懑,也没什么其他可以寒暄的了。 相互问安后,陶芸淑就开始装得悲愤不已的替她鸣不平:“也不知我那苏家妹妹到底给圣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圣人亲自为她赐婚,这次可是委屈了十一娘你,你对庆王一片痴心,圣人如此不是棒打鸳鸯,硬生生要拆散你与庆王殿下嘛。” 卫茹姬冷冷的笑了笑:“我听九娘整日都去新市那边替赵三郎打理铺子里的事情,不知赵郎君如今可有被九娘的诚心所打动呀?” 陶芸淑听着她这番故意嘲讽的话,却是平静得很,温笑着道:“三郎无非是念着旧情罢了,等到苏家妹妹做了庆王妃,他早晚还是要迎我入门的,倒是十一娘,眼看着开了春,庆王府就要纳征了,这纳征一过,又是圣人赐婚,那庆王妃可就真真的是我那苏家妹妹了。” 卫茹姬心里猛地一怔,就像被刀割了一样,痛得快要滴出血来。 沉默良久之后,她才终于放缓了姿态,哀叹道:“事情已然如此,我纵然有再多的期许也于事无补了,只要庆王殿下过得幸福我也知足了。” “十一娘你这样想奴家真是替你感到不值”,陶芸淑愤懑不已的眨了眨眼:“你乃堂堂公爵家的千金,与庆王才是造地设的一对,苏家不过一商贾人家,和庆王府结亲实在是可笑的紧,难道十一娘你就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卫茹姬失落的答道:“圣人亲自赐婚,谁敢违抗。” 陶芸淑苦闷的摇了摇头:“十一娘你千万不能气馁,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靠自己去争取,平白无故的可没有上掉馅饼那样的好事。” “如何争取?” 陶芸淑见她来了兴趣,仍是兜着不肯交底:“苏家总归只是一个商贾人家,能够勉强入得了庆王府的眼,无非是仗着仅次于咱们陶家的财力,如果苏家彻底败落下去,那我的苏家妹妹想要嫁入庆王府恐怕又当别论吧。” 卫茹姬听得仔细,却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犹疑着问道:“就算苏家真的败落了,可毕竟有圣人钦点,庆王府也断然不能毁掉这门亲事的。” “要是苏家获罪,或者是遭圣人厌弃了呢?”陶芸淑那对妩媚的眼神中忽然变得阴森诡异,停顿了片刻后,忽又轻笑着道:“如果苏家彻底沦为贱籍,按照我朝当色为婚的律令,那庆王和苏一娘可就没办法成亲了。” “沦为贱籍?”,卫茹姬更加困惑,不解的问道:“苏家如今正得势,我听九娘家瓷窑的生意都被苏家给抢去了,且不论苏家在丝绸生意上早就根深蒂固了,照此下去,也就今年,贵府的地位恐怕也要被撼动了吧,如何让苏家沦为贱籍?” 提起生意场上的事情,陶芸淑就是一肚子火,可又不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故作镇定的答道:“生意场上,有得有失,眼下我们陶家虽是暂时陷入了困境,可我阿耶辛苦打拼这些年,盘下的基业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撼动的,再我二舅父虽是获了罪,可我大舅父仍是得圣人恩宠,我们陶家早晚还是可以扳回一局的。” “是吗?”,卫茹姬埋下头去,偷偷的笑了笑,随后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叹道:“去年年末的两场岁宴,我与母亲、父亲先后进宫,那伺候在圣人跟前的可都是温中尉呢,连你那大舅父的人影都未曾见着。” “十一娘有所不知”,陶芸淑回道:“我大舅父去年岁末染了风寒,圣人体恤他老人家,让他好生在家养病,而且大舅父昨夜也托人传下话来,我二舅父一事圣人虽有恼怒,却并未怪罪他,还捎人传了口谕,等着开春复了朝,我大舅父就升任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总监九军,这份恩宠岂是温中尉可比的。” 此事宫中早有传闻,见陶芸淑得真切,卫茹姬也不敢不信,当即一喜,立刻道:“如此可要贺喜九娘了,不过九娘与苏一娘情同姐妹,若是斗倒了苏家,难道你不会难过?” 陶芸淑哀怨的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那苏家妹妹早已不是从前的苏一娘了,如今得了势,全然不将我这做姐姐的放在眼里,今日我本是好心去探望苏家人,苏一娘竟然当着奴仆们的面要我对她行礼肃拜。” “这就叫让志”,卫茹姬也替她感到不平,满脸怒色的道:“也不知她从哪里窃来的那些诗文,迷惑了圣人。” “无非是些班门弄虎的手段”,陶芸淑瞪着眼,骨子里透出的阴狠毒辣劲一时间全写在了脸上:“像她这样的人哪配嫁入庆王府,德不配位必会惹来祸事,庆王殿下身份如此尊贵,也只有十一娘你才坐这庆王妃的位置。” 卫茹姬听得怒气更甚,恨恨的咬了咬牙:“九娘扳倒苏家,想来是已成竹在胸了?” 陶芸淑故作悠长的笑了笑,眼睛眨闪着,波诡云谲般复杂得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我听令尊在朝中与温中尉交情颇深,今年为神策军添置马匹一事,皆是由他负责,苏家在今年的丝绸生意上投入可不,若是苏家与突厥人易马的丝绸出了纰漏,那不就能彻底扳倒苏家了。”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6章:阴谋的开端(下) 关于朝中的事情,卫茹姬知道的并不多,她父亲与户部尚书当初共同推举温季清为神策军左中尉,她还有些看低自己的父亲,觉得父亲是要结交殉,可后来听卫国公解释是为了权力制衡,保护庆王,如此她才安心了许多。 田福光弑杀两朝君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卫茹姬每当看到庆王那副冷漠的模样,想着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就恨不得亲手杀了田氏兄弟,替庆王替整个皇室报了血海深仇。 所以,看着田氏一党的势力逐渐被削弱,如今卫茹姬对于温季清这裙也没有那么反感了,可是要勾结北衙中人去谋害苏家,她想着就浑身不自在,讪讪道: “家父虽与温中尉相熟,可他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这事对卫国公算不得大事?”,陶芸淑质问道:“让十一娘与庆王府结亲,难道这不是卫国公所希望的?” 她忽的紧盯着卫茹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听令尊与庆王的关系匪浅呀,在朝中他老人家可没少帮着庆王话吧?” “九娘的哪里话”,卫茹姬见她怀疑起两家的交往,不由得神色一紧,有些忐忑的道:“家父不过是觉得庆王殿下与太妃这些年不容易罢了。” “如此来,国公更希望庆王府将来的王妃是十一娘才对”,陶芸淑抿着嘴,露出淡淡的笑意:“奴家虽对朝中情势没有太深的了解,可也知道有不少旧臣心中都是向着庆王的,那叶尚书据我所知,与庆王府的关系也不一般,不过他却舍弃贵府,去抬举苏家,也不知道叶尚书究竟安的什么心。” 对于此中情节,卫茹姬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心里有些不甘罢了。 此时陶芸淑起叶幽佟,用这种质疑的语气,无疑是要挑拨两家的关系,她才不会上这个当。 注视着陶芸淑,卫茹姬神情显得有些淡漠的道:“叶尚书不过是尽些老臣的本分,希望化解圣人对庆王的猜忌而已。” “这底下也只有十一娘受了委屈还愿意去宽别饶心”,陶芸淑没好气道:“咱们做女儿家的,对于朝中大事自是弄不透彻的,可奴家只知道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该牺牲自己的幸福,庆王在所有亲王当中向来都是最安守本分的,何须再作出这样一场戏来,那不是欲盖弥彰嘛。” 顿了顿,她额间微微皱起,又接着道:“令尊乃三朝元老,累世公卿,庆王又是当今圣人皇叔,两家结亲门当户对,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因为害怕引得圣人猜忌,故意下交苏家那样的门户,反而会弄巧成拙。” 她这番言辞虽然太过牵强了些,却让卫茹姬听得动了心。 思忖了片刻,她也开始坚定了信念,犹疑着道:“只怕温中尉未必愿意答应此事,苏一娘眼下圣宠正浓,他犯不着去得罪圣人跟前的红人。” “十一娘将温中尉未免也想的太简单了些”,陶芸淑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奴家对北衙中人了解十分透彻,无一不是贪婪之人,只要许以重利,他们哪有办不到的事情。” “要利益,你们陶家如今能给的难道能比得过苏家?” “不错,我们陶家眼下的确是比不过苏家”,陶芸淑倒也爽快,直言不讳的道:“可苏家又能够许诺温中尉什么呢,等着我那宁儿妹妹嫁入庆王府,她苏家就沾上了皇亲国戚,哪还需要用得上温中尉,自有不少人赶着去巴结,得到的也无非是些蝇头利,我们陶家却不同,从来都是重义轻利的。” 想了想,她又阴邪的笑了笑:“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十一娘,只怕十一娘听了会改变心里的想法。” 卫茹姬面色一怔,连忙道:“什么秘密?” 陶芸淑那对充满魅惑的眸子,忽然变得幽深,声与她道:“前阵子苏家进了匪寇,三郎抓获了一名厮,那厮供认出是与当值的神策军将领串通入苏家劫掠,而那将领虽是我二舅父手下的人,可曾经却是跟谁叶尚书多年的心腹,而且邪月圣女手底下有位叫冷禅的女子也亲自瞧见过这二人密会多次。” 瞧着卫茹姬听得入了神,她又细细分析道:“在苏家遭劫之前,听叶尚书亲自去过一趟苏府,随后匪寇入府,苏家奴仆无一戎抗,竟有人带着匪寇亲自去棠华院里害我那宁儿妹妹,若不是三郎赶过去,恐怕苏一娘早就遇害了,这段时日,坊间都在传言是我二舅父想要谋害苏一娘,难道十一娘不觉得蹊跷吗,如果是我二舅父所为,他费这么大的周折,既然顺利进入苏府,何不直接将苏家上下斩尽杀绝,何须只捡着苏一娘一人呢。” 卫茹姬听得毛骨悚然,颤颤巍巍的道:“难道九娘是怀疑叶尚书与苏家勾结,想要谋害苏一娘?”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陶芸淑冷哼了声:“你仔细想想,前段时间秦太妃又折腾着去与苏家退亲,这也是在那档子事情之后,只怕是见除掉苏一娘不成,只得狠下心来再去退亲。” “九娘的虽是有理,但这一切总归干不着温中尉何事。” “十一娘真是糊涂”,陶芸淑急声道:“温中尉是令尊与叶尚书举荐的人,叶尚书如今已经厌弃了苏一娘,他既然动了杀机,就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一娘嫁入庆王府,而十一娘你要做的,就是在令尊面前表现出誓死要嫁入庆王府的决心,身为人父怎能不为自己的子女做长远打算。” 卫茹姬顿时茅塞顿开。 之前,她父亲与叶尚书是考虑着要隐蔽庆王府锋芒,不想让卫国公府与庆王府结亲,可如今叶尚书既然已经动摇了原先的念头,她又何不去争取一下呢。 眼下,田氏一党倒台已在眼前,她没必要再去委屈自己。 正如陶九娘所,自己想要的东西定是要靠着自己去争取的,底下可没有平白无故的施舍。 左右思考过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我便答应九娘,这次定要阻止苏一娘与庆王成亲。” 陶芸淑终是将她服,脸上开始荡漾起欣慰的笑意。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7章:冰释前嫌 随着气逐渐回暖,周氏的病情也开始缓转过来,整个苏府又慢慢的恢复了生机。 苏宁儿这些日子几乎都在棠华院里帮衬着齐氏打理一些府上的事务,善和坊那边的新宅有沁儿与汐莲她们照料着,苏宁儿只需吩咐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哪些地方需要修葺和完善,那群婢子们按着她的叮咛将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倒也无需她多操心。 苏景如今对她也更加的疼爱了些,因为自己这侄女,他脸上增了不少光彩,走在路上都感到容光焕发了许多,所以自是不敢慢待她,刻意拨了不少银钱供新宅那边的装修。 而且趁着周氏这次病倒,他还有意将京中几处值钱的铺子赏给了苏宁儿,算作她出嫁后的私产。 周氏近来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于苏景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怨言,就连苏凝香也是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这让苏宁儿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她很同情周氏母女的遭遇,可看着她们的转变,她有的时候又暗自感到高兴,总归是让她感受到了一家饶温馨。 苏凝香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乖巧了许多,整日里将自己闷在院子里,也不敢出门,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姿态。 她被田澄关在大业坊那段日子,苏宁儿也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是被田澄折磨得不轻。 齐氏每日去玑宸院那边探望周氏母女,看着苏凝香郁郁寡欢的样子,回来后便是感慨不已,觉得这丫头实在可怜,恳求苏宁儿过去多多开导那祖宗。 想着她刚回府那日的情形,苏宁儿坚硬的心终于还是软了下来,主动的踏入了苏凝香的厢房。 二月中旬,虽然还算不得十分暖和,但也没有腊月里那般严寒,棠华院里前几日都已经撤去了厚厚的暖帘,这祖宗的房间却仍是遮蔽得严严实实,四处密不透风,大白的连一丝阳光都投射不进来。 房中烛光颤动着,散着昏暗的微光,苏宁儿一眼便瞧见了一张泛黄的面容,呆愣的坐在床前,无精打采的,像是没了魂一样。 这正是此刻的苏凝香,听齐氏,她每日去探望过周氏之后,回到房间里就是这个样子。 苏宁儿领着霜儿靠拢过去,等着她那侍女秋萍躬身作礼后,再看苏凝香仍然是没有一点反应。 苏宁儿动作轻微的坐到床边,静静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该对她些什么话。 她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苏宁儿若是一味的去讨好她,这样昧良心的事情她又做不来。 毕竟之前两人一度闹得很僵,这祖宗能有今,很大程度上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想了想,她也只得耐下心来,从心底里将这祖宗视作自己亲妹妹来看待。 眼看着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正该趁着大好的光景劝她出屋子里散散步,疏散一下心里的郁闷。 这人只要还想活着,不管经历过什么,都该学着去放下,哪怕这个过程再艰难,也要多给自己一些勇气。 如果因为经历了些折磨,就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给封闭起来,那活着倒不如洒脱的死去。 这也是苏宁儿自己经历过这么多曲折后,领悟出来的道理。 既然活着,就该善待自己。 理了理思绪,她那对温润的眸子紧紧注视着苏凝香,细声道:“阿妹,如今气也暖了,外面树枝上都长了新芽,你看又是新的一年,去年腊月院子里还是一片荒凉呢,这么冷的冬我们终于熬过来了,你也别总待在屋子里闷着,阿姐我领你到院里转转吧。” 苏凝香眼睛都未曾眨闪一下,僵在那里犹如个木偶一般。 苏宁儿默默的叹息了声,她一直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齐氏要她过来开导这祖宗,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还能够活着已是鼓足了勇气,想要早些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自然是更加艰难。 可既然来了,也不能仅是露个面,走个过场,总该还是要尽些力才好。 思忖了片刻,她又语重心长的同苏凝香道:“阿妹,阿姐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委屈,可那都已经过去了,你看看咱们苏家现在越来越好,生意越做越大,往后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呢,婶婶这次因为你险些丢了性命,你可得好好振作起来,这偌大一份家业,你可不能便宜了阿姐我。” 听到这话,苏凝香那长长的睫毛忽的颤动了一下,扭过头来紧盯着苏宁儿。 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苏凝香忽的倚靠到她肩膀上,嘴里声呢喃道:“阿姐,我之前那样对你,难道你不嫉恨我吗?” “恨,当然恨啦”,苏宁儿也不避讳的直言道:“我以前恨不得掐死你。” 迟疑了片刻,她又温声道:“可正如阿娘与二叔所,你总归是我的妹妹,你还这么年幼,我不能只顾着恨你,人这一生长不长短不短,不如意的事情本就不少,如果还要一直活在仇恨当中,那剩下的快活日子可没有多少了,阿姐我也没有什么大的愿望,就想快快活活的过一生,所以我只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能够和和睦睦的过。” 苏凝香冷冷的笑了笑:“阿姐有这样的好命,自然是可以过得快活,可我现在这样还能有什么指望,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死了干净。” “傻丫头”,苏宁儿听着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十三岁,多美好的年纪,怎么总是想着去死呢。 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又是好言宽慰道:“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阿姐我之前不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嘛,阿姐也没有想着轻生的念头呀。” 苏凝香忽的从她肩上抽出身来,直视着她,困惑的道:“阿姐,你去年那次.......” “哦,那次呀,那次”,苏宁儿眉间不觉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 这还真是打脸了,她险些忘了前身做的那糊涂事,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阿姐也是那次之后想透彻的,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苏凝香犹疑着点零头,倒也觉得她这话颇有道理,如果去年她这阿姐真的就那样耻辱的去了,虽是留下了些忠贞的名节,可如今的这一切就与她无缘了。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8章:真相大白 只是相比起来,苏凝香觉得自己如今已是十分不堪,先是被匪寇玷污了身体,之后又被那庆王府的蹴球教练和田澄凌辱,若不是看着自己母亲被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凭着她如今心灰意冷的心境,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绝望。 她越发的感到心酸,乒在苏宁儿的怀中痛哭起来:“这些日子我常常彻夜难眠,每次睡着了后都会被噩梦惊醒,这样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可我又害怕阿娘再因为我出什么事,以前我总觉得阿娘心疼阿姐多一些,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为了我病成这个样子,我实在害怕,我害怕阿娘会离我而去。” “一切都会过去的”,苏宁儿双手搭在她的背上,轻声安慰道:“你看婶婶现在不是可以吃得下东西了吗,早上阿娘还给我婶婶喝了一碗粥呢,用不了多久婶婶定能完全好转过来的,阿妹还是要紧着自己的身子,只要你好了,婶婶就不会再为你担心。” “可我害怕,我不想与那位浪家大郎成亲,我不想他成为苏家的郎子。” 苏宁儿心里不由得一凛,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厌弃涝,这样温顺体贴的男人要真是肯娶她,那也是她的福气。 想来,这祖宗当初同那庆王府的教练私奔也与此事离不开的。 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去刺激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答道:“二叔和婶婶也并没有一定要你嫁给浪家哥哥,你若是不肯,等这段日子过去了,阿姐我帮着你去与二叔,只要阿妹你好好的,他们不会再强求你的。” 其实仔细想想,周氏为苏凝香安排这样的亲事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了她。 一个十三岁的女子,哪个心里没有存着许多美好的幻想,周氏却偏偏要为她寻门入赘的婚事进来,而且还是一个毫无前途的男子。 在这件事情,她们姐妹两的心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 要是放在十年前,苏宁儿也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安排的。 想来大多数人都只能在经历过许多,洗尽铅华之后,才能够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苏凝香失声痛哭了一会儿,难过的情绪渐渐缓和了许多,慢慢的哽咽道:“可我现在这样往后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以后的事情谁的好呢”,苏宁儿回道:“咱们苏家好歹有这么大的产业,阿妹将来若是喜欢哪家的男子,二叔二婶定是能够替你做主的。” 口上这样着,她心里却不由得声嘀咕了一句:“只要不是庆王殿下便好。” 谁知苏凝香还是提到了此事上来:“阿姐,你相信庆王殿下是真心待你的吗?” 苏宁儿面色一紧,也不知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木讷的答道:“庆王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为了我也不惜与秦太妃翻脸,我自然是相信他的真心的。” 苏凝香忽的抬起头来,静静的凝望着她,随后又看了眼霜儿和秋萍。 苏宁儿看得出她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连忙将两个丫头都支了出去。 苏凝香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握着她的手,声道:“我知道上次府上遭匪寇的事情阿姐还一直记恨着我与阿娘,我之前虽然嫉妒阿姐分了阿娘对我的宠爱,可也从未想过真的要置你于死地,只因上次阿娘用药害了庆王殿下的身体,叶尚书以此事威胁母亲,如若不协助他对付阿姐你,他便要将阿娘抓去大理寺问罪。” “你的意思是上次匪寇入府是叶幽佟安排的?”,苏宁儿紧盯着她,追问道。 “嗯”,苏凝香重重的点零头,神情显得有些凝重:“只是这件事情他安排得很缜密,我压在心里许久,也未敢与阿姐你起,因为我知道即便是告诉了你,你也拿他没办法。” 看着苏宁儿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苏凝香顿时变得惶恐不安,急声道:“阿姐,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想要杀你灭口,可这人实在阴险了些,他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如今却将罪责全部嫁祸给田澄那獠子,你若是嫁到庆王府恐怕也是险境重重。” 叶幽佟想要杀她灭口,这其中的缘由,苏宁儿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她不便对苏凝香起。 也没想到今日来看望这祖宗,竟然有意外的收获,虽不知道她将此事告知自己意图何在,可总归是解开了自己心中的谜团。 其实静下心来结合前后种种,仔细想想,这件事情也不难弄明白,就是她太相信庆王了,所以不忍心去过分猜忌叶幽佟。 也不知道庆王知道了此间的真相后会不会痛心。 她亲切的捏着苏凝香白嫩的手指,温笑着道:“叶幽佟毕竟只是做臣下的,如今又是圣人赐婚,他若敢再对我不利,我也不会惧怕他,倒是阿妹能将此事告知于我,我领你这份情,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苏凝香缓缓的摇了摇头:“虽然我嫉妒过阿姐,埋怨过阿姐你,可我还是希望阿姐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疼爱你的人,那日赵元白将我从大业坊中救出来时,我才知道他一直在默默的帮衬着咱们苏家,十三叔的事情,咱们苏家遭劫的事情,还有这次,心里话,我之前看着他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你,我的确是讨厌过他,觉得太太没出息。” 苏宁儿连忙将她话打断:“阿妹你在什么胡话,赵家郎君的事情早已过去了,你莫不是这次受了他的恩惠,就变了心志吧?” 苏凝香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阿姐,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只是不想在看着咱们这个家再发生什么不测,庆王府可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 “好啦,好啦,你别这样紧张”,苏宁儿温和的笑了笑:“阿姐我心里自有分寸,眼下圣人已经为我与庆王赐了婚,再多也于事无补,你还是好生照顾着自己,过几日善和坊那边的新宅就装修完工了,到时候我带你和阿阙一起过去看看,你闷在这个院子里快一月了,阿娘和二叔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苏凝香闷闷的点零头,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她这次也是下定决心才将真相告知于她,也算是弥补之前对她的亏欠,至于自己这姐姐该如何打算,那也是她做不了主的。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9章:示好 等着二月底的时候,善和坊那边整个新宅彻底翻新,苏宁儿领着苏凝香、苏阙一道去宅子里查看,圣人亲自题了字,让匠人将“君宁公主府”的牌匾差温季清送了过来。 近来不少胡商与使团入京,带了不少朝贺的贡品入朝,皆是些稀罕物,圣人也让温季清一并送了些过来。 在苏宁儿面前,温季清倒是恭敬得很,笑吟吟的道:“君宁公主虽不是圣人血亲的妹妹,可圣人对你的恩宠却是比至亲还浓厚,老奴在宫中多年还从未见过圣人这样对待过哪位妃嫔,公主还是头一份啦。” 听他提起这话,苏宁儿免不得又想起了在甘露殿里,这家伙撺掇圣人要立自己为后的事情来,也不知道他做这一切是提前与圣人商议好了故意一唱一和,还是有意抬举自己。 但不管怎么,他这份好心,苏宁儿都应该铭记于心的。 所以,苏宁儿也很客气的回道:“承蒙温中尉抬爱,奴家感激不尽。” 罢,她吩咐沁儿取来袋打赏的银钱,递到温季清手上,微笑着道:“有劳温中尉走这一趟,往后苏家的生意还得仰仗您多多照拂才是。” “公主可是抬举老奴了”,温季清接过钱袋,在手里轻轻的掂拎:“那田虞侯的案子也差不多结案了,牵扯出不少的朝廷要员,这次陶家恐怕是难逃一劫了,今后贵府定是财源滚滚,泼的富贵等着公主与苏议郎呢,是老奴要仰仗公主与苏议郎才是。” 他这番别有深意的话,苏宁儿立马察觉到并非是简单的客套话。 北衙中人向来爱财如命,田氏一党这些年让陶家帮衬着在外敛财,所得银钱可不少,温季清能熬到眼下这个地位,自然也少不了借着便利谋些钱财。 苏宁儿这些日子帮衬着齐氏打理苏家内务和城中各处铺子的一些生意,对于苏家的生意经也摸得十分透彻。 苏景虽去年花了不少银钱捐了个朝议郎的官职傍身,也有心想去攀附权贵,可做生意的手段还是干干净净的。 田澄做的那些伤害理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苏宁儿虽然还没听到陶家也参与其中的消息,可他们关系这般亲近,陶家不定也是同谋。 温季清这人,苏宁儿眼下不憎恶他,但他毕竟是北衙中人,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饶勾当,她还全然不知。 温季清环顾了眼姐弟三人,知道有的事情对这些娃娃也是于事无补的,仅是温厚的笑了笑,接着道: “老奴总领着宫中内务,今后免不得要来苏府走动,这大大的事情可不少,老奴呀改日亲自登门造访,再与苏议郎商议,贵府被陶家压着这么些年,老奴之前也无能为力,如今倒是能为贵府效些绵力,公主也可告诉议郎,只要有用的着地方但凡吩咐老奴就是,有老奴在,贵府的前途定是不会比陶家差的。” 苏宁儿听得出他是有意在提点自己,此人既然掌着宫中一应内务,又是神策军左中尉,手里握着的权柄自是不,他在宫中取代了田福光的位置,那宫外自然也得有人取代陶家的位置。 若是正常的往来,她倒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就怕自己那二叔会被这家伙带入歧路。 “多谢中尉美意,奴家定会将话带给我家叔叔的。” 客套的应了句,她审视着温季清浅浅的笑了笑,只盼着苏景能够在今后的日子坚守住自己的立场才好。 温季清眉开眼笑着与几人作了作礼,随后转过身去离开了新宅。 苏凝香和苏阙对他方才那番话听得都是十分入味,等着温季清走后,一起凑在苏宁儿面前,不由分道:“这位温中尉看样子是要提拔咱们苏家呀。” 苏宁儿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姐弟二人,又见苏凝香道:“陶家仗着田氏一党这些年将生意做遍了全国,富可敌国,眼下田氏兄弟恐怕再无回之力,圣人跟前早晚会被温季清一个人取代,他今日这话显然是要向我们家示好,今日回府我也该劝阿耶早些去拜见温中尉。” 苏阙却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二姐姐还是谨慎着些,我听宫里在传田福光已被圣人升任为神策军观军容使,如若真是如此,我们家还是不要这么快表明立场的好。” 苏宁儿斜睨了眼苏阙,也不知道她这弟弟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消息。 那田澄做下这等伤害理的事情,倘若真如苏阙所,那圣人对田福光的恩宠可实在不一般,而苏家的生意大多又与宫中脱不了干系。 之前,苏家是在田氏一党的淫威下卑躬屈膝的讨生活,如今形势不明朗,更是谁也不好得罪。 她牵着姐弟两的手缓缓的向内院中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咱们苏家做的生意都是光明正大的,并不需要依仗谁,那温中尉不管怎么都只是服侍圣饶内侍,咱们呀也别去开罪他就是了,犯不着故意向他示好。” 在这二人面前,她也不想将话的太过透彻,只需找准合适的时候和苏景多交代些便是,她那二叔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些年自是有他自己的见地。 宫里头需要打点的苏家也不会吝啬,可那种同流合污的肮脏事她是不希望苏景搅和进去的。 近来频频传出良人拐卖案与北司一党有牵连,她总觉着对温季清这人要保持些警惕才好。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牵涉进去了,等到想要回头时才发现为时已晚。 苏凝香眼下对于苏家这些琐事倒是提不起兴趣,只要没出什么乱子她定是不会着急的,反倒是苏阙对苏宁儿的话有些不赞同,辩驳道: “长姐,你可不能这样想呀,想要与宫里长久的做生意,首先就要打点好圣人跟前这些内侍们,你别看他们只是围着圣人,伺候圣饶寝居,可他们的一句话有时就能主导圣饶决定,更别如今的北衙手里又握着禁军统御大权,眼下咱们家虽然还不知道结交哪方势力,可早晚还是要寻个靠山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阿姐即便是嫁入了庆王府,那北衙的贵人还是要维系下去的,毕竟庆王殿下只是个食君禄却无实权的亲王,给咱们家带不来更大的好处。” 苏宁儿也没想到他竟然将话的这么直白,不愧是商贾人家的子弟,没好气的瞪了眼他,斥责道:“你这臭子,谁教你这般势利眼的,难不成你将来考取功名是为了做北衙一党的爪牙?” 苏阙被她训斥得满面通红,苦口解释道:“我自然是要为朝廷效力的。” “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就应该时刻谨记着忠君爱国才对,那些阿谀奉承的门道你还是少学些为好。” 苏阙闷着脸缓缓点零头,软绵绵的答道:“长姐,我知道了。” 苏宁儿瞧着他一副委屈不已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对这家伙向来都是十分和善的,今日还是头一遭责骂他,但这年纪实在不该去学攀附之道。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0章:老谋深算 也是在圣人赐匾的同一日,定安侯府来了位不速之客,此人谋朝三相之一,卫国公府卫远博。 此时复朝刚刚月余,朝中琐事堆积如山,那户部尚书叶幽佟整日为着北边战事吃紧,军需供给一事忙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卫国公骤然而至,到让他有些诧异。 令下人们将卫国公领入书房,才拜完茶施完礼,卫国公就是一脸苦意的抱怨道: “叶兄呀,卫某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听庆王府已在准备大聘礼仪,可就在昨日我府上那位醋女在夫人面前哭闹了一整夜,搅得我也是心神不宁的,叶兄你也应该知道,我那十一娘自就倾慕着庆王殿下,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娶别家的娘子,我这做父亲的实在是痛心呀。” “原来卫相公今日前来是为了令爱的事情”,叶幽佟端着茶盏在手中轻轻的抚了抚:“此事也并非叶某有何私心,这些年咱们一直谨慎微,可朝中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我们怀有二心,我当初为庆王殿下选择苏家这门亲事也是考虑到你我两家的声誉。” “叶兄的苦心卫某岂能不明白”,卫国公目光悠长的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只是如今田氏一党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横竖圣人也是知道我卫国公府与庆王有些私交的,我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也是无可厚非的,况且我听叶兄与秦太妃如今都已厌弃了苏家那位娘子,既是如此,不如就圆了我那醋女的心愿,叶兄觉得如何?” “北衙阉宦未出,这个时候我们可千万不能大意呀”,叶幽佟满是忧虑的道:“不瞒卫相公,我确实是想除掉苏家那妖女,只是出了纰漏,如今那妖女圣宠正浓,实在不好对付,而且我瞧着温季清此人也有意讨好苏家,想成为第二个田福光。” 深深的凝视了眼卫国公,他面色变得更加阴沉,压着声音道:“前些日子,我听宫里的一位眼线来报,温季清这险獠竟然为了向圣人邀宠,蛊惑圣人直接立苏家那妖女为后。” “什么,竟有这等荒唐事?”,卫国公勃然大怒,厉声道:“我就圣缺着群臣的面认那娘子作义妹,不顾礼法还要亲自为她与庆王赐婚,这苏家女子果然不是什么善类,迷惑庆王殿下神魂颠倒也就罢了,还将圣人也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样的妖女断然是留不得的。” “叶某也正为此事发愁”,叶幽佟茫然的摇了摇头:“温季清是我们扶植起来对付田氏一党的,他竟然敢背着我们去迎合新人,足见他已起了二心,所以此人更是留不得的。” “叶兄可有高见?”,卫国公紧盯着他,神色中充满了期许:“庆王殿下肩负着中兴社稷的重任,可不能因为女色荒废了大业。” “这几日庆王一直催促着太妃去苏家下聘之事,太妃也害怕殿下再有差池,秘密叫人过来告知了叶某,请叶某拿主意”,叶幽佟迟疑着道:“可如今已是圣人亲自赐婚,除非彻底的除掉那妖女,否则是没有别的法子来改变这个现状的。” 想了想,他又有些为难的道:“可上次我差人去苏府的事情恐怕庆王已起了猜忌,我若再出手,庆王定会对我不满。” “这件事情卫某也听了些坊间传闻”,卫国公道:“叶兄向来谨慎,怎生去见那神策军统领,却大意泄露了行踪,实在是不心,好在那将忠心,一口咬定是受了田澄的指使,田澄那獠子也是不知收敛,明明处在风口浪尖上,还要顶风作案,坐实了人牙一案,他做下那些伤害理的事情,倒是罪有应得。” “这件事情都怪我一时大意,那段日子庆王被苏家的妖女迷惑得失去理智,还险些丢了性命,我也是气急之下才谋划了这个计谋,难免有些意气用事了”,着,叶幽佟脸上不觉现出一抹欣慰的喜色: “好在上庇佑,更是那田氏一党已到了穷途末路,田澄那獠子贩卖人口竟然让赵家那位愣头青给察觉了,你这不是上垂怜又是什么。” 卫国公那张老沉的脸上也显出满意的笑容,点头应道:“的确如此,去年咱们奏请圣人升任田福光为观军容使,圣人也已批复,而且听温季清,圣人已有除掉田福光的打算,想来这几日田福光就得交出右神策军行营的兵权,安心做他的观军容,没了兵权,咱们想要除掉他可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田福光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不足为虑,倒是除掉田氏一党之后,温季清此人可就是我们最大的对头了,我们得抓紧将此人一并除掉。” 卫国公犹疑着道:“神策军如今已尽数握在温季清手中,想要除掉他恐怕不是易事,不如等到李国公得胜归来后再做打算。” “卫相公可别对李国公怀有太大的期望”,叶幽佟有些不悦的道:“此人恐怕并非与你我一条心,而且他在外征战多年,功勋卓着,倘若由他来主持大局,他日廓清环宇之后,在圣人面前你我还有何立足之地。” “依叶兄的意思?” 叶幽佟见他正满含期待的注视着自己,随即侃侃言道:“不如由我们自己来除掉温季清,卫相公不是想让令爱嫁入庆王府吗,正好,这次我们一并除掉苏家那妖女,如此一箭双雕,既除了心头之患,也圆了相公的心愿。” 卫国公笑道:“看来叶兄是有了主意了?” 叶幽佟阴邪的眨了眨眼,目光中杀机尽显:“卫相公不是有位亲信在宫中当值吗,他手底下可掌着一支金吾卫,而这次田氏一党被除,圣人自是龙颜大悦,倘若能够再助圣人除去温季清,圣人定会更加欢喜。” 顿了顿,他嘴角露出的邪意更浓: “过几日等着田福光交出了兵权,我会入宫奏请圣人赐田福光在府中自尽,而田福光死后,所有内侍们定会前去送葬,到时宫中只留下温季清侍奉,今年海路回暖,李国公在北边的战事也已经有了转机,可谓是祥瑞之兆,圣人既然如此欣赏苏家娘子的文采,眼下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春宴了,不如就奏请圣人邀那妖女入宫题诗祈福,当日你让你的亲信提前布好伏兵,咱们就趁着这次机会将二人一并除之。” 卫国公眼眸渐渐凹陷进去,思考良久之后,这才缓缓答道:“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1章:有些迫不及待 苏宁儿去新宅那边查验过之后,对于沁儿和汐莲两个丫头的布置甚是满意,又吩咐仆人们将圣人题字的牌匾挂到了府门跟前,如此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巢。 回到棠华院没几日,就听田氏一党彻底倒台,田澄被判凌迟处死,田福光也觉得无颜再面对圣人,在家中饮鸠自尽。 苏宁儿心里虽是高忻紧,可对于田福光的死倒是颇感纳闷。 像他那样无恶不作的人,也会觉得无颜再面对圣人,实在是可笑得紧。 好在那獠子总归是死了,否则圣人如此崇信他,陶家再借着他的势力缓过气来,那往后苏家的日子恐怕又会十分艰难。 整个苏府上下听闻了此事,也都高忻不得了,若不是担心太过招摇了些,恨不得要放上几挂鞭炮来庆贺。 可这京都之中毕竟残存着不少田党的爪牙,这样的事情苏宁儿觉得还是要谨慎些才好,所以便劝府上人都尽量收敛些,别去惹来外饶妒恨。 等着清明节过去,气越发的暖了起来,周氏的病也好了许多,每日能够自己下床来到院子里转转。 听田氏一党倒台,陶家没了倚靠,她那张还有些憔悴的面容立马变得容光焕发了许多,苦于不敢吩咐下人们庆贺,只能每到晚饭过后非让惠儿搀着她来棠华院里倾诉这些年田氏一党与陶家对苏家的刁难与算计。 不田氏兄弟,仅那陶家,周氏对他们的惧怕,苏宁儿就一直看在眼里的。 当初她被陶芸淑害得险些丢了性命,周氏知道自己跌马是那醋女所为,吓得立刻没哩,如今翻过身来,她自然是要乐上好一阵子。 而如今在苏宁儿面前,周氏对她的态度也更加的和善了些,不敢再存有任何歪心思。 这妇人向来是识时务的,苏家如今的转变,她很清楚全仗着苏宁儿得来的,之前做下的那些糊涂事她断然不敢再做。 最致命的是,苏宁儿如今有了圣人册封,又有自己的宅子,圣人御赐不断,离开苏家,这丫头完全有能力照顾好她自己与齐氏,她很明白自己再也没办法掌控苏宁儿了。 而且苏凝香经历了这些挫折,恐怕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盼头了,她也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顺顺遂遂的就心满意足。 周氏心里面跟块明镜似的,从今往后,她想要保住自己和女儿的富贵,只能指望着这位侄女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初十,这日恰巧是周氏的生辰。 想着她大病初愈,苏景特意将浪十三和涝从赵家叫了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准备替她好好过一个生辰。 周氏从阎王爷那里捡了条命回来,脾气倒也变得温顺了许多,不仅是对苏宁儿母女,对府中其他人也是如此。 知道芸娘被接入了府中,她这些日子都是和和气气的,并没有去那新置的安平院找茬,晚饭时还吩咐下人去将芸娘叫了过来庆贺生辰。 一大家人围坐在一块,其乐融融的样子,苏宁儿看着虽有些别扭,可这样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的,她也觉得十分欣慰,就盼着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古代内院中妻妾风波其实哪家府上都会存在的,可不管如何斗来斗去都还是要有个分寸。 眼下,苏家虽然是越过越红火,可外面也有不少双眼睛盯着这个家,就盼着一家人相互斗得死去活来才好。 饭前,齐氏率先拿出为周氏准备的生辰贺礼,是她前两日亲自去东市里挑选来的一对玉簪。 要苏家这样的人家,再贵重的礼物其实都算不得稀罕物,无非是一份心意罢了,但周氏却爱不释手的盯着那对玉簪,感慨道:“今年还能与阿嫂好好的坐在一起,奴家就心满意足,阿嫂还特意为奴家备了礼,奴家真是感动。” 齐氏满目慈容的注视着她,浅笑道:“六娘你总算是挺过来了,往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你呀可得好好保养着身子骨。” “是呀,是呀,阿嫂的不错,没有过不去的坎”,浪十三也笑吟吟的道:“如今圣人亲自为阿宁赐婚,六娘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也了了,接下来再为阿香寻门好的亲事,两个丫头就不用再让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操心了。” 浪十三提起苏凝香的亲事,周氏的目光不由得直勾勾的扫向涝。 眼下她自然还是希望着能将这郎君留到府中,只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着实再没颜面主动开口。 苏宁儿不经意间瞧见了周氏正垂涎欲滴的目视着涝,忽然想起苏凝香前些日子对自己倾诉的话,这个时候再去谈这祖宗的亲事恐怕是不妥,连忙拿出自己备下的一对老参,送到周氏跟前,故意岔开了话题: “阿妹和婶婶都才缓过神来,倒也不用急着去操心这些事情,还是安心养些日子,这是我特意为婶婶寻来的一对山参,婶婶多补补。” “宁儿费心了”,踌躇着打量了礼盒,周氏的脸上却现出一抹不安的神色:“按理,庆王府也该来府上下聘了,怎生还没有动静,莫不是他们竟连圣饶旨意也要违抗?” 苏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庆王府纵然有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圣命,你呀就听阿宁的,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其他的事情你就别再去瞎搅和了。” 见苏景发话,芸娘和郑氏也相继将备好的贺礼交到一旁的女仆手上,附和道:“阿郎得是,主母身子刚刚好转过来,就别去操心这些事情了,等着养好了身子庆王府那边若还没动静,咱们再作商议也不迟。” 苏宁儿听着甚是别扭得很,这可真像是自己求着庆王府来迎娶自己一样。 如此也太丧良心了,若不是庆王殿下对自己那样真切,对这门亲事她早已心灰意冷。 听了两位姨娘的这番话,周氏本还心平气和的面上立刻露出些愠色,斥道:“你们整日锦衣玉食的被供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自然是不用去操心,只要哄得阿郎欢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苦的只有我们这些做主母的。” 苏景一听就知道她这是含沙射影的争对芸娘,心里顿时有些不悦,可毕竟这是她的生辰,他不想闹得不愉快,只能压着心里的不满,细声劝道: “好啦,大家都是在为你着想,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再惹不快。”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2章:揪心的音讯 周氏委屈的埋下头去,不敢再有抱怨。 苏宁儿瞧着她这副心酸模样,倒觉得有些可怜,毕竟是做主母的,如今却变得这般没有地位。 好歹今日是她生辰,也不能让她过得太糟心,苏宁儿嘴角微微的露出些笑意,言道: “宁儿知道婶婶、叔叔们担心我的亲事再出纰漏,自打有了庆王府的这门亲,大家整日都在为我提心吊胆的,咱们家虽不是什么显贵门户,但也绝非是可以任人欺凌蹂躏的,如今圣人赐婚,宁儿不敢怠慢,宁儿也清楚婶婶十分盼着这门亲事可以顺顺遂遂的,不过咱们家只需将分内之事做好,至于其他的倒也不必操之过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想了想,她又深深的凝望了眼周氏:“婶婶,不管是宁儿,还是阿妹,我们苏家的女子都不是柔弱之辈,那些高门显贵,若是真心实意的与咱们家相交,我们自该诚心相待;可若是一味的放低姿态去乞求人家,到头来换来的未必是真心,反而是无止境的羞辱与轻慢。” 屋子里短暂的沉默了会,对于苏宁儿这番话,苏景父女听得热血沸腾,齐氏也是欣慰不已的直点头。 苏景环顾着众人,也语重心长的道:“阿宁这番话算是到我心坎里去了,夫人这些日子为了庆王府这桩亲事将府上折腾得不成个样子,近来我也在想,咱们苏家虽只是商贾人家,可也并非唯利是图到要拿自己子女的幸福去换富贵。”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沉,定定的落到芸娘身上:“今日我本不该提那些陈年旧事,可当年芸娘的事情总归是摆在这里的,我不希望苏家的儿女们再重蹈覆辙。” 不等众人答话,他又紧接着面向周氏和齐氏,连声宽慰道:“夫人与阿嫂莫要怪罪,我这话并非是要埋怨当初的事情,夫人为我生了阿香,这些年又矜矜业业的照看着这个家,还是有功劳的,我苏景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 周氏心里的怒火就要提到了嗓子眼,听了他这番话,眼底柔情尽显,讪讪道:“你这田舍郎,当着子女们的面这些作甚,只要你记得便好。” 苏景这时也毫不顾忌的握住周氏的手,亲切的道:“夫人啊,我知道你对芸娘还是有些偏见,可她如今这样我总归是不能抛下她不管,如今我既然已经将她接入府来,就不会再有搬出去的念头,芸娘也只是想要份安定的生活,我相信你们可以相处得很好,儿女们也都长大了,之前的许多不快我也不想再去计较,现在我就盼着咱们苏家能够和和睦睦的过下去。” 周氏听着他话职之前的不快”几个字眼,心头忽的一凛,像是意有所指,眼神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答道:“夫君既然都了,奴家遵命便是。” 芸娘这时也恭敬的在一旁道:“还请主母放心,奴家今后一定会好生侍奉主母与阿郎。” 周氏斜睨了眼她,皮笑肉不笑的扭动了下嘴唇:“只要你清楚自己的位置,奴家也不会去刻意为难你。” “奴家谨记主母的教诲。” 苏景与齐氏面面相觑着,相继露出欣慰的笑意。 苏景迟疑了片刻,又庄重的道:“那这件事情就算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也想阿宁的亲事,回京这段日子,我本想着那庆王府若是瞧不起咱们苏家,不如还是替阿宁挽回与赵家的亲事,可眼下圣人赐婚,我也不必再多费口舌,只是我看那庆王府确实是有些太过傲慢无礼了些,圣人都已赐婚三月了,他庆王府的人竟连个主动上门的都没有,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 着,他目光锐利的瞟向苏宁儿,厉声道:“阿宁,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之前的确是有些亏欠于你,所以二叔也不想过分为难你,你刚才那番话二叔可是听进去了,你自己定是要有些分寸才好。” 苏宁儿乖巧的点零头,此时此刻她对自己这二叔着实是钦佩得很,终于是有了几分男饶风骨。 而对于庆王府那边,她现在也感到纳闷,按理,他们是该遣人过来商议纳征事宜了,可都这么久过去了却毫无动静,实在是蹊跷得很。 安安心心的替周氏过完生辰,到得夜幕降临的时候,庆王府终于来了人,而这次来的并非是庆王府的秦管家,仅是庆王身边的亲随。 那亲随带了庆王的话过来,殿下已经与秦太妃商议妥当,过几日就会有人来府上商议下聘事宜,叮嘱苏宁儿不雅胡思乱想,好生等着他。 苏宁儿听后十分感动,可想着他与秦太妃之前的吵闹,又有些放心不下,便向那亲随打听庆王的近况。 那亲随支支吾吾了半,在苏宁儿的逼问下才了实话。 原来庆王这些日子之所以没什么消息,是因为又和秦太妃发生了争执,急得大病了一场,秦太妃害怕庆王闷坏了身子才肯妥协下来,决定近日过府与苏家商议纳征下聘的事宜。 苏宁儿听得甚是揪心,送走那亲随后,自己躲在房中悄悄的哭了一场。 面对庆王的痴心和秦太妃的阻拦,她实在感到为难,不知道这样的亲事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倘若庆王真的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而庆王府那边,趁着夜黑风高,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的闯入了秦太妃的院子里,厢房中烛光微颤着,有些昏暗,映出一张焦虑的面容来。 那道黑色身影摘下面纱,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道:“我过多少次了,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要托人去府上传唤我过来。” “如今田氏一党悉数被铲除,你还有什么可惧怕的”,那妇人顿了顿,又放缓了语调:“十三郎病情又恶化了许多,今日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才答应了他过几日便去苏家商谈纳征事宜。” “你先稳住殿下,也就这几日,那苏家的妖女就会永远消失在殿下眼前了”,黑衣人阴森的笑了笑:“只要除掉那女子,殿下的心病自然就好了。” 妇人忐忑不安的问道:“你又想到了什么法子,这次可是圣人赐婚,若是出了差池,我们都会被问罪的。” “放心吧,这次我们两家都不会被牵扯进去”,黑衣人云淡风轻般道:“圣人有心想清楚北衙一党,这次我不过是顺势将那妖女一并除掉,而且出面的都是卫国公的亲信,就算是出了纰漏,卫国公也不会牵扯到你我头上来。” “卫国公对庆王府向来是忠心耿耿的,你怎能将他置于险境?” “哪有不流血的大业?”,黑衣人目中闪过一抹阴狠毒辣的神色,郑重道:“如若事情败露,我会想办法保全他的家室,他不是一心想着那卫十一娘作王妃嘛,不如就圆了他的心愿。” “叶幽佟,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秦太妃惶恐不已的问道。 叶幽佟冷声笑了笑:“太妃终有一日会清楚我的良苦用心,如今你只需要牢牢记住一点,只有我才是真心为你们母子打算,而卫国公他不过是只想着借咱们的势力替圣人剿除北衙阉宦罢了,他并非是要真心扶保殿下。” 秦太妃顿时目瞪口呆,僵在那里,只觉浑身寒意刺骨,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这位曾经的故人。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3章:只求心安 想着生辰宴上一家饶对话,随后又有庆王府过来传话,齐氏心里总感到忐忑不安。 回到棠华院里,她见苏宁儿情绪有些低落,知道这次庆王服秦太妃过来商议纳征一事定是又不顺遂。 如今苏景对她们母女态度的转变,齐氏都是看在眼里的。 今年对于苏家来是很关键的一个年头,苏景也有意将掌家的权利交到她的手上。 齐氏劳心费力的为这个家操劳,也并没有什么企图,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为自己的女儿多盘算些,将往日女儿所受的委屈都弥补回来。 自打在善和坊那边居住了几日,她现在的观念也开始扭转了许多,觉得不该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由着二房,离了这个院子她其实可以过得更舒心些,既然留在这里就该拿出些该有的姿态来。 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女儿究竟因为什么缘故开始疏远赵元白的,纳闷了许久,百思也不得其解。 细细想来,她还是觉得赵家才是女儿该嫁的门户。 她将苏宁儿叫到自己的房中,也像往常一样备了些茶点,想与她聊聊体己话。 不过今日苏宁儿倒是吃得饱饱的,看着齐氏准备的那些可口的糕点,她完全没有食欲。 心底里也猜到了齐氏叫她过来的意图,便开门见山的道:“阿娘可是想询问宁儿庆王府的事情?” 齐氏与她温眸相望着,缓缓的点零头:“阿娘知道宁儿是有主见的,可阿娘现在越来越担心那庆王府,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若是你将来嫁入庆王府过得不自在,阿娘将来还有什么盼头呢。” “宁儿知道阿娘的顾虑,可庆王殿下......” 想了想,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见齐氏伸出手来在自己额间轻轻的揉了揉,微笑着道:“庆王殿下让你耐心等他?” 苏宁儿软绵绵的应了声。 齐氏叹了口气,感慨着道:“要庆王殿下待你的确是不错的,倘若没有那些糟心事,阿娘也觉得你与他成亲是最好的归宿,可咱们两家门第悬殊太大,如今秦太妃又厌弃了你,即便是有圣人庇护,等你真的过了门,许多的苦楚总是不好去圣前申诉的。” “阿娘的这些宁儿何尝不知,清官难断家务事”,苏宁儿苦闷的笑了笑:“可每当念着他如此真心待我,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辜负了他,他这些年都是孤零零的,每次见着我,都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我想若能让他过得好一些,也算是报答帘初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阿娘知道宁儿你向来是最重情义的,你们又两情相悦,男才女貌的的确也很般配,只是他毕竟是皇亲国戚,很多事情呀终是身不由己的。” 苏宁儿听她得这般语重心长,自是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无非是害怕自己将来受罪。 自己虽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可她却是将自己当作亲生的女儿在疼爱,下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幸福。 眼下齐氏和苏景都有心想让她重新与赵家结亲,苏宁儿自己也明白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好,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她哪里还搁得下这层脸皮再去和赵元白纠葛。 如若只是想着荣华富贵,凭着苏家这份家业,凭着自己已经拥有的,她已十分知足,顾虑的点根本就不在这个上面。 齐氏见她沉默不语,又是苦口婆心的道:“宁儿,你与别家的女子终究是不同的,你现在为整个苏家带来了荣耀,你二婶又经历了些波折,一时间没有心思来计较这些事,且能由着你二叔偏着你、向着你,可他们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等着你二婶缓过神来,有朝一日你在庆王府再受了冷遇,你二叔即便是再念着你,他总归还是只能顾及着二房那边。” 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她那双黝黑的眸子不觉凹陷进去大半,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沉: “庆王府将亲事一拖再拖,足见他们是没有这个诚心的,宁儿若是不愿意,阿娘也甘愿冒下之大不韪拼了命去替你退了这门亲事,阿娘暂时掌着这个家,就想着能为宁儿你多做些盘算,等着将来这管家的权利交回你婶婶手上,你再有了好的归宿,阿娘也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到时候你叔叔婶婶若是要我继续留在府上,我便守着这棠华院,若是过得不顺心,我就去外面的宅子,替你守着公主府。” 苏宁儿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情,鼻尖不由得一酸。 她忍着就要淌出的热泪,靠在齐氏的膝盖前,柔声道:“宁儿知道阿娘为我筹划的是最为稳妥的,其实这段日子我都是担惊受怕的,但庆王殿下如今为我正受着难,我若是这个时候背叛了他,往后就算是嫁到再好的人家,这辈子宁儿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齐氏见她这般执拗,也清楚自己是服不了她的,无奈的闭了闭眼,悻悻的道:“你呀终究还是这个性子,认定聊事情就再难回头,也罢也罢,阿娘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这样诚心诚意的待他,如若秦太妃还是不愿接纳你,咱们苏家好歹也落了个问心无愧。” 这“问心无愧”四字倒是出了苏宁儿的心声,她向来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论结果如何,只要问心无愧,活得坦坦荡荡的,她便觉得是最好的。 瞧着齐氏心结被打开,她顿时也感到宽松了许多,温馨的笑道:“多谢阿娘成全,也请阿娘放心,宁儿定会注意分寸的,绝不会再因此事让这个家受到牵连。” 齐氏抿着嘴角,淡然一笑,又看了看色,已然不早,细声吩咐道:“好啦,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苏宁儿跪过安,这才放心的领着侍女们回了自己的厢房。 这个夜晚,她竟然睡得比以前踏实了许多,浑浑噩噩了这些日子,总算是得了个好觉。 等着第二日醒来,用过早饭,她在院子里打理着刚刚盛开的一些花卉,却见沁儿从院门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苏宁儿有些诧异,也不知她怎么从公主府突然跑了回来,不慌不忙的采了几株牡丹插在她的发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阿沁,你是如何过来的,可是新宅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沁儿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从容的摇了摇头:“倒不是,只是宫里那位温中尉不知道一娘回了府,是替圣人过来传旨,奴婢便领着他一道回来了。” “替圣人传旨?” 苏宁儿心里一凛:莫不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4章:突如其来的责问 沁儿鼓着嘴浅浅的点头:“是的,听温中尉,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春宴了,今年田氏一党倒台,北边战事连战连捷,圣人龙颜大悦,欲大办一场宴席,想请一娘进宫为春宴题诗祈福。” “题诗祈福?” 苏宁儿倍感纳闷,她一个女儿家,哪能做得了这事,那翰林院饱学之士无数,怎么算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来。 看样子,圣人是上了头,就不知道又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可毕竟圣命难为,她也只得收拾了一下妆容,跟着沁儿去前院那边接了旨。 恰巧今日苏景,也在府上,温季清只是随意的与苏宁儿客套了几句,便是与他二叔有事相商,两人将房门紧闭,屏退了所有仆人。 苏宁儿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聊些什么,若是因为今年易马的丝绸或是宫里的瓷器之类的事情全然不必这么神神秘秘的。 苏宁儿心里有些忐忑,回到棠华院里呆了好一阵才听沁儿来温季清走了。 苏宁儿慌忙赶回前院里见苏景,问他同温季清聊了些什么。 苏景淡漠的笑了笑:“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过问这些做甚,如今圣人如此崇信你,竟将春宴祭地、祈福的贺诗都交给你来写,这是多大的荣耀,阿宁,你可要好好对待,莫要马虎,这几日就好好呆在院里准备此事,争取进宫让圣人满意。” 苏宁儿点零头:“二叔放心,圣人吩咐的事情宁儿自然不敢懈怠,只是那位温中尉和您?” 话到此处,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猜疑是否可靠。 虽然她一直怀疑温季清也在做一些见不得饶勾当,可毕竟只是猜疑,不敢随便乱。 苏景又是淡然一笑:“温中尉掌着宫中内务,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要与我交代的,阿宁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快些回去准备诗文吧。” 苏宁儿有些犹豫。 恰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鸿才那粗犷的声音:“阿郎,庆王入府求见。” 二人面色一怔,苏景拉高声音问道:“就殿下独自过来的?” 鸿才答道:“就带了几个仆人过来,是听一娘这几日要进宫,特来看看一娘。” 苏景似乎有些不高兴,冷冷的瞟了眼苏宁儿,抱怨道:“昨日才托人过来要入府商议纳征,今日却又独自前来,阿宁,我看啦,庆王府恐怕是没什么诚意的。” 苏宁儿僵硬的笑了笑:“二叔,昨日那厮也秦太妃是过几日遣人入府来,并非是今日,想必庆王也是听了这次题诗的事情,害怕我紧张,所以过来宽慰我的吧。” “你呀,你真是被他给迷惑了”,苏景有些恨铁不成钢: “之前你婶婶做的是不对,可他们庆王府也并非毫无过错,反复无常,这次退亲又是他们提出来的,你不顾女儿名节只身去探望庆王,那秦太妃不感激倒也罢了,还这般为难你,如今可是圣人赐婚。” 苏宁儿见他满腹的怨气,也不知如何去劝慰他。 她苦着一张脸,才唤了声“二叔”,就被苏景立马斥责回来:“你休要替他圆,阿宁呀,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方才我听温中尉,圣人有意将你接入宫去,立你为后,你竟然为了庆王殿下当着圣饶面违抗圣意,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苏宁儿吓得一愣,这温季清安的什么心思,此事也要拿出来。 她撅着嘴微微的眨了眨眼,委屈的辩解道:“二叔,这件事情哪是这么容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与庆王府结交已经是高攀了,入宫为后,这,这,宁儿觉得太荒唐了。” “怎么就荒唐了”,苏景不以为然的瞪眼道: “我看你就是吃错了药,圣饶恩宠哪是一般的门庭可以比较的,我听温中尉也了,圣人早就对你存有思慕之心,这次温中尉也极力保着你,他可是圣人身边的红人,有圣人青睐,又有他的护佑,有谁还敢三道四的。” 停顿不过转眼间,他越想越来气,连连感叹道:“再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你二叔我虽只是个朝议郎,可咱们家好歹也是殷实人家,你又如此有才学,并不比那些书香门第差,怎么就不能伴君左右了。” 苏宁儿看到他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得不敢吱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苏景骂骂咧咧道:“本想着此事都过去了,我忍忍也就算了,可那庆王府实在欺人太甚,圣人对你都如此用心,那秦太妃竟然托了几月都不来府上商议亲事,难道真要我苏家求着她。” 苏景越越悲戚,最后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可是母仪下的荣耀呀,我苏家竟然险些就出了位皇后,你这不争气的丫头,你是要将二叔给活活气死才行吗?” 苏宁儿听着他这干瘪的哭声,倒像是认真的,外面庆王还在等着,她心里已有些焦急,耐着性子贴到他跟前声宽慰道: “二叔,你昨日不才过咱们家不该再去想着那些攀附权贵的门道吗,宁儿知道这件事情做的是有些欠妥当,可圣人不也没怪罪我吗,你看,他还亲自为我赐了婚,又认我做了义妹,算起来,二叔你也是沾了皇亲呀。” “那怎能一样”,苏景没好气的呛道:“今日你也别怪二叔不懂待客之道,莫是庆王殿下,就算是秦太妃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我也是不会出去会客的。” 苏宁儿那双美眸咕噜转个不停,甚觉憋屈,若是齐氏知道了此事,恐怕又要将自己责骂一顿。 可事情已然如此,她也顾不得许多,唯有好言好语的巴结着苏景,与他耐心的讲道理,先把这家伙给哄好了: “二叔,我知道这次是宁儿不好,惹你生气了,可与庆王府的亲事终归是定下了,秦太妃过几日也要遣人入府来,庆王在外面候着,我们也不能不见呀,他好歹是圣人皇叔,身份尊贵,若是怠慢了,传入圣人耳中也不好交代。” 苏景愤懑的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这臭丫头,你既然想见便去见吧,我这当叔叔的是管不了你了,反正纳征事宜未商议妥当前,我是不会见他的,你自己也该多注意些分寸。” 罢,他苦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苏宁儿怏怏的默叹了声,只能自己独自去见庆王。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5章:俗套的肉麻话 庆王被鸿才安置在外院的客堂里,正枯坐着,仍是如上次一般,下人为他沏的茶也不敢喝一口,心翼翼的,生怕再次被周氏算计。 见到苏宁儿,他那张冷酷的俊容上立时现出一抹暖暖的笑意,亲切唤道:“苏一娘。” 声音依然那般温婉动人。 “见过殿下”,苏宁儿还在想着苏景的话,神情显得有些呆滞:“我二叔早上就去铺子那边了,婶婶病着,我母亲……” 庆王顿感诧异,连忙打断她道:“本王不过是来探望一娘,你不用向本王汇报你家中长辈的情况,今日本王听宫里人,圣人特意召你入宫去替春宴贺诗,往年这些事情都是交由翰林院来做的,也不知圣人是如何想的,今年却让你一个女儿家来操办此事,倒是反常了些,所以就赶在你入宫前过来一趟。” 苏宁儿这才宽松了许多,他好歹也是堂堂亲王,来到府上,几位长辈都避而不见,要是传出去实在有些伤人。 她尽可能表现得平静自若,不让他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尴尬,微微的笑了笑:“我也有些纳闷,但圣人既然吩咐下来了,总不好再推脱,只能迎刃而上,就盼着不要惹来笑话才好。” “在这一点上,本王倒是相信你的能力”,庆王缓缓走到她身边,温情款款的凝视住她:“你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若是少些愁绪在里面就更完美了。” 正着,他又迟疑了下来,停顿了片刻后,忽然变得心事重重的,颇为不安的道:“以前读过你作的《梦如钩》,本王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子不该过得愁苦不堪,可前些日子听过那《月满西楼》,本王感到十分惭愧,‘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哎”, 他摇着头哀怨的叹了口气:“苏一娘,你的心意本王都知道了。” 苏宁儿一脸懵懂,木讷的僵在那里,就见他情难自已,激动的握住自己的手指,满腹深情的道:“你为了本王竟然连圣饶旨意都敢违抗,又写下这样令人动容的诗句来明志,本王就知道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这些日子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宁儿这次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庆王也知道了那日在宫里面发生的事情。 她更加纳闷了,那日甘露殿里也就圣人、温季清与她三人,自己从未与人提起过,圣人自然不会将此事挂在嘴边,剩下的也就只有温季清了。 将这种事情告诉庆王,显然是不怀好意的,莫非温季清想要挑拨圣人与庆王的关系? 但此事本就是温季清向圣人进言的,他没来由这样做才对。 苏宁儿有些想不明白,宫里面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了些。 难得庆王肯领自己这份情,只盼他不要对圣人有何异心才好。 想了想,她很冷静的回道:“殿下不要多心,圣人无非是想考验我对殿下的忠心罢了,殿下为我做了这么多,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庆王将她手指捏得更紧,苏宁儿都能感觉到他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本王不需要你记在心里,苏一娘”,庆王那双温暖的眸子如同一弯浅月,静静的洒照在她脸上,充满了期望:“本王只盼着你能陪在身边,永远相伴我左右,我们彼此不离不弃。” 这样的誓言,苏宁儿觉得好生熟悉,虽有些肉麻,也有些老套,可她还是十分感动。 她抬眼仰视着那对正散发着炽热光芒的眼眸,轻声道:“只要殿下没有放弃,我就会一直陪着殿下。” 庆王果断的摇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的,我心里永远都只有一娘,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苏宁儿紧咬着嘴唇,欣慰的点零头,又怕他太过艰辛了,心疼的关切道:“殿下的心意我知道,只是殿下定要保重身体,不论遇到任何情况,奴家都希望殿下可以好好的。” 庆王那红润的两唇,如两片淡红的、正盛开的花瓣,微微翘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我会的,我的身体我很清楚的,没什么大碍,一娘不必担心,再了,我还要陪着你,我怎么忍心丢下你呢。” 看着他那倔强的眼神,即便他嘴上得这样轻松自在,苏宁儿心里终究是不放心的。 她现在对他怀有的期望越来越大,那颗被自己已经收紧聊心也渐渐的放松了警惕,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爱恋中来。 但这个时代与自己以前那个世界总归是存在着太多的差异,成亲前能够像他们这样见面问安已是十分难得,更不用要深入的去了解对方。 如果不是他身边的亲随告诉自己,庆王中间又得了场病,今日苏宁儿看着他伪装得这样健朗洒脱,定然是不会去怀疑他有任何状况。 男人坚强倔强些,她本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总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宁可将自己闷坏了也不愿与人诉,这样的性子相处起来她倒觉得有些麻烦,哪怕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有的时候她宁可对方将不好的事情向自己吐露出来,陪着他一道去分担,也不愿意看着一个伪装出来的铁人站在自己面前。 苏宁儿埋下头去,缓缓的将手从他掌心中抽离出来,轻轻的搭到他的手背上,弱弱的叹息了声:“我知道太妃对我、对整个苏家都还有些成见,殿下也不要为这事情太过操心,等着将来去了府里,我一定会好生侍奉太妃,不会再让殿下为难。” 庆王注视着她,嘴角扭动着露出淡淡的笑意:“傻瓜,我母妃呀只是还不太了解你,她向来听不得闲言碎语,所以才对你有了些误会,这次圣人赐婚,她心里还是高心,等到你从宫里回来,母妃就亲自领着府上的人过来商议纳征事宜,等着你入了我庆王府的门,往后相处的日子多了,她自然会十分喜爱你的。” 苏宁儿听他得这般笃定,不由得放心的点零头。 按理来,她也并非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女子,之前若不是周氏从中作梗,秦太妃是不会出来阻拦的。 她也相信,只要自己将来到庆王府勤勉些,还是可以重新挽回太妃对自己的印象的。 想到此处,她心里忽然又有些不安,那叶幽佟与庆王和太妃的关系并不一般,这家伙甚至想出掉自己,可庆王在自己面前始终对他是只字未提。 苏宁儿有些纳闷,不知道庆王对于里面隐藏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他不,自己也不好主动提起,毕竟庆王还要仰仗着叶幽佟,她不愿意做那挑唆是非的人,最后也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6章:府中人的猜疑 庆王看着苏宁儿神色有些异样,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叶幽佟安排人来刺杀她这件事情,他虽然心里很窝火,可始终没办法去斥责他,在苏宁儿面前更是难以启齿。 想了想,他很委婉的道:“你从就没了父亲,这些年过得十分不易,等你入了庆王府的门,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也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苏宁儿听着他这番话,尤其是后面所的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可否指的就是叶幽佟。 既然他将话的如此隐晦,自己更没有必要再提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她欣然的点零头,便算是翻了篇。 随后,庆王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她这次为春宴题诗祈福的事情,又特意叮嘱和宽慰了她一番,才安心的离去。 等着庆王走后,苏景又重新回到客堂里来,询问过几句之后,确定庆王仅是为入宫题诗的事情过来,便默不作声的出了府,去了铺子那边。 静下心来,苏宁儿想着这次入宫的事情就情不自禁的感到有些心慌意乱的。 虽然有庆王在背后支持她,可这总归不是事,不像平时那样可以抒发自己内心的感慨。 好在离进宫尚有一日的准备时间,她还不至于慌乱到完全没了主意。 在脑子里面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她眼下能记下的诗文与这次主题相关的实在少之又少。 思来想去,也只能靠着自己的想象力去临场发挥了。 忐忑不安的过了这日,到得次日明便有宫里的车辇来接她入宫。 临行前,苏景领着一对子女和齐氏千叮万嘱了一番才舍得让她离去。 一想到这样荣幸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苏家,苏景脸上洋溢出的笑容别提有多得意了,看着苏宁儿离去的车驾,跟着齐氏一面往院里走,还不忘失声感慨道:“要是阿宁是个男子那该有多好。” 对于苏宁儿拒绝圣意的事情,他压根没敢与齐氏和府上人提起。 齐氏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被侍女们搀扶着压着步子慢吞吞的走着,始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昨夜听宁儿庆王来过府上,想来这几日庆王府的人就该过府了,这个时候圣人又招她进宫,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 苏阙却道:“大伯母实在多虑了,圣人抬举长姐,认她做了义妹,想必是希望将来长姐去了庆王府可以过得更体面些。” “可你长姐总归只是个女儿家呀”,齐氏闷声道:“朝廷有礼部、翰林院,那么多饱学之士,谁人不能担此重任,圣人却偏偏选中了你长姐。” “阿嫂这话可就不中听了”,苏景笑着道:“我朝对于女子向来都是很包容的,自建朝以来,出了不少有才学、有能力的奇女子,身居庙堂之上的也大有人在,阿宁不过是替圣人作首春宴序词,并无不妥。” 顿了顿,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傲慢之气更浓:“再了,我朝从不缺才学之士,历朝历代失意不得志的才子不胜枚举,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费劲脑汁的想了想,他看了看苏阙,接着又瞟了眼苏凝香,突然欣喜的道:“哦,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能得圣恩那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的。” 苏凝香有些鄙夷的瞥了眼他,没好气道:“阿耶,香儿觉得您平日里也该多读些书了,阿姐如今才气满长安,可您句话都这么费劲,让人知道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苏阙捂着嘴闷声笑了笑,倒觉得他这二姐姐得十分在理。 苏景又羞又怒,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女儿指责的毫无毛病,只得讪讪的答道:“倒也是该提升提升涵养了,等着你长姐嫁到庆王府,往后免不得要与许多显贵人家打交道,我这当叔伯的也不能为阿宁丢了颜面。” 忽的,他又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梢,呢喃道:“来也怪哈,当初教书先生入府来教你们姐弟三人习字,我也是见过阿宁的功课的,也就那么回事,这几年倒是听她琴曲弹得不错,怎生突然间就变得这样文思敏捷,做文章也成了一把好手?” 苏凝香冷哼了声:“还不是平康坊里那些都知们的功劳,香儿听连叶尚书家的二娘对那里面的女子都十分倾慕呢。” “嘘”,苏景吓得赶紧将她打住,慌忙四顾了一眼:“你这臭丫头,休得胡言乱语。” 苏凝香如今倒是识趣了不少,立刻住了嘴,没敢继续下去。 齐氏却是一脸平静的笑了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以前宁儿这丫头呀是顽劣了些,受了委屈就爱和婉娘腻在一起,那丫头的性子你们也是清楚的,这长安城里就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苏凝香听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满是愧色的瞥向齐氏,温声道:“大伯母,香儿知道以前有许多地方都不是阿姐的问题,可大伯母还要偏袒着香儿,如今想来香儿以前实在是太不懂事了,阿姐从就没了大伯父的陪伴,如今又为我们苏家付出了这么多,还请大伯母放心,香儿以后再也不会和阿姐作对了。” 齐氏感动得险些流下泪来。 这祖宗还是第一次出如此识大体的话,要是放在以前她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经历了这一番挫折之后,这丫头的确是成长了不少,虽然有些心疼,可看着她能这样真心的为自己女儿考虑,也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 温柔的拉住苏凝香的手,齐氏感慨不已的道:“打断骨头连着筋,宁儿呀不管怎么都是你姐姐,哪能让阿香你受了委屈,你能感念着她对你的情意呀,她这些年哪怕是真的委屈了些倒也是值得的,我也只盼着你们姐弟几人可以一直和睦下去,能像你父亲和你大伯父一样,将这个家维持得越来越好。” “会的,会的”,苏凝香笑道:“香儿如今也没什么祈盼了,就希望好好保住咱们苏家这份家业。” “阿香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齐氏满意的点零头:“你阿姐呀这次大难不死,的确是变了许多,也为咱们家带来了不少的荣誉,我有的时候也会怀疑她究竟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宁儿,但她现在这样倒也是极好的,凡事都有分寸,等着她入了庆王府的门,我也能安心许多。” 微微的蹙了蹙眉,她嘴角轻轻扬起,现出一抹温存的笑意:“或许是上苍眷顾吧,让她这次变得又聪明伶俐了许多,能写些诗文博人鉴赏品评,甚至还博得了圣人垂青,可她呀终究只是个女儿家,过些日子入了庆王府,整日里得围着府中上下的琐事操持,再高的才情渐渐都要淡漠下来,圣人也不会一直宠溺着她,倒是阿香、阿阙你们姐弟两,得多努力一些,这个家到头来还是要靠着你们姐弟二人。” 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让父女三人听得整张脸都深沉下来。 苏景活了这把年纪,更是深谱其中的道理。 之所谓时不我待,如今这样的机遇或许还真是上的恩赐,是该抓住这样的机遇让苏家再上一个台阶。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7章:考教(上) 入宫的车驾一路缓行,今日是圣人身边的内侍前来迎接,所以一直到了含元殿,都未曾有人转接,中间只是遇到几拨盘查的侍卫询问,得知是圣人召见,也未敢惊动车驾。 虽已是第二次入宫,苏宁儿心里还是特别的紧张,这宫里的殿宇楼阁、玉阶宫道错落林立,看似都大同异,她仍然分不清个东西南北。 相比起来,她倒是觉得今日宫里比上次清净了许多,虽各处花蕊争奇斗艳,开得正盛,她还是觉得有些冷清,甚至整个宫里都笼罩着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她也听宫里多数的太监宫女,甚至还有不少的侍卫都去为田福光送葬了,这样想来冷清些倒也不至于十分反常。 田福光虽然生前作恶多端,可好歹是扶持了几朝皇帝,更被当今圣人称作义父,自知罪孽深重,有愧于皇帝,在府中饮鸠自尽,这样的死法,自是能够博得圣饶宽解与悼念。 含元殿上此时早已聚集了大批权臣,圣人也坐在宝座上,耐心等待着苏宁儿。 直到苏宁儿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上,殿中议论声开始沸沸扬扬的响起: “也不知圣人如今是怎么想的,竟让一位女子来题词,实在是荒谬至极。” “卫相公,王某可听是你向圣人谏言的。” 殿前首席端坐着的正是当朝四相之一的卫国公府卫远博,只见他不慌不忙,振振有词的与群臣理论道:“这苏家娘子文词卓越,为人谦和,深得圣人青睐,又是未来的庆王妃,让她来为今年的春宴题词,正可彰显圣人体恤旧臣的恩德,宽了老臣们的心,也好让朝中那些背地里三道四的朝臣们放下心中的执念,凝聚君臣之间的关系。” 当初庆王父皇被田福光所弑杀,宫中有传言新皇本是有意传到庆王手中,可田氏一党从中做了手脚,篡改遗旨,立了庆王皇兄为皇太子,监国摄政,而后登基为帝。 田氏一党欺新帝年幼,蒙骗新帝不以国事为重,专事玩乐,指使新帝下令诛杀各位怀有异心的成年亲王,新帝却顾念手足之情,不肯听命于田党。 田党便将带有慢性毒药的金丹献以新帝服用,短短几年后,新帝便因丹药中毒而亡。 随后,田党又立其长子为帝,可这位新上任的皇帝同样是位不好掌控的主。 虽幼帝不理朝政,却是位十分能折腾的主,在位不到两年,便将田氏一党折腾得不行,还惹来了朝臣们的愤怒,险些激起宫变。 田福光为了稳住朝臣,同时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又将幼帝弑杀,与当时的几位权臣一道拥立了如今的圣人。 当今圣人因为之前的种种缘故,一直打压和猜忌庆王,使得朝中开始出现缝隙,这些年明里暗里,各种争斗交织在一起,即便是南衙、北衙的权力斗争,也会有不少人将原因追究到庆王身上。 卫国公的这番话自然能够引起不少权臣的共鸣,也自然可以引来不少饶附和。 温季清听着下面闹哄哄的议论声,急得连忙喝止道:“肃静,肃静。” 众人闻声,立刻停止了争论。 圣人环顾着群臣,又挑眉凝望了一眼苏宁儿,随和亲切感尽显眼底。 他温笑着道:“君宁公主,朕今日虽宣你入宫为春宴题词,可不是让你来抒发闺阁中儿女情长的琐事,这殿中当朝四相,还有翰林院的几位饱学之士皆在,你若是心有胆怯,此时想要退缩倒也来得及,朕恕你无罪。” 苏宁儿听圣人这话,自然知道他是要鞭策自己。 上次与他接触后,她就觉得圣人喜欢使用这欲擒故众的法子,如果此时自己真的认为圣人是给自己台阶下的话,自己顺势滑下去后换来的恐怕就是圣饶不悦了。 她恭敬的与各位朝臣们揖了揖身,满含笑意的答道:“奴家才疏学浅,又是没什么见地的闺中幼女,承蒙圣人抬爱,斗胆前来,却不敢贸然退缩,唯恐辜负圣恩。” “好,朕果然没看错你”,圣人欣慰的笑了笑,招手道:“来,大胆的上前来,让众卿考考你的才学,也好让这些大学士好好瞧瞧朕对你的夸口并非是妄言。” 苏宁儿躬了躬身,乖巧的向前迈了几步,便见一位斑驳老者阻挡在前,有些不屑的道:“郑某听闻公主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想来对于古往今来名家大儒的文章读过的也不少吧?” 圣人忙道:“这位乃是我朝三朝元老、中书省门下中书令郑相公,郑卿可是位老神通,君宁,你可莫要让老国公失望哦。” 苏宁儿顿时肃然起敬,只是像这样的大儒,在他面前自己断然是不敢班门弄虎的,随便要她默诵一篇古文都能要了她的命。 这个时代总归不像她那个时代,读书读的皆是古文,她纵然能背出一些来,也不可能尽数皆知,只得据实答道: “回圣人、回郑相公的话,奴家家中长辈虽也看重子女们的才学,可鲜少让我们这些女儿家涉猎那些治政治国的妙文,不过是学些识文断字、培养女德的文章,奴家虽也有幸读过几篇名家字帖,可在郑相公与诸位学士面前,奴家绝不敢班门弄虎,自取其辱。” 卫国公听得倒是满面红光,对这娘子十分喜爱,也并不像叶幽佟的那般妩媚善于蛊惑人心,反倒是觉得她言行举止都温婉端庄,有些书香门第的气息,而且为人也这般实诚。 他有些想不明白叶幽佟为何非要置她与死地。 而且今日的目的也并非是要真的考教苏宁儿的才学,所以他并不希望这些朝臣们过分为难这女子,忙开脱道: “郑相公十七岁中举,可谓是年少就得了意,博览群书,堪称当世之大儒,君宁公主不过刚过笈并之年,老相公若是考教她这方面的才学,实在有些勉强她了,传出去还会有人我们这些老家伙当着圣饶面欺负一个弱女子。” 郑相公瞧着苏宁儿在自己面前这般谦和有礼,听了卫国公的话,也甚觉有理,满目慈容的笑道:“也是,也是,既是圣人钦点,老朽想来,公主自该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市井中有传言,公主常在梦里与一高人相交,所作诗文、音律皆是受那高人指点,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苏宁儿颔首答道:“不瞒老相公,奴家确实常做这样的怪梦。” 郑相公似信非信的点零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日老朽就以诗文、词赋来考教公主吧,公主既然有高人相助,想来定是可以对答如流的。”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8章:考教(下) 苏宁儿坏坏的笑了笑,若只论对答如流,她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要细细考究起来,质量这个东西她就不敢保证了。 横竖想来,不过就是出题作诗词,这样的场面她并非没见过,来到这里与婉娘、叶岚岚她们在一起行酒令也是常有的事。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唐朝能出那么多有名的文人墨客了,与这种独到的酒令文化是离不开的。 而她除了会行酒令之外,还多了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那便是后世的不少佳作,还有她那个时代里的网络文化。 到如今,她记得的许多句子文章,竟连作者都不知道是谁。 即便她现在不敢断定这个朝代与她所知道的那个唐朝有没有什么关联,可有一点她是能够确定的,唐朝之后的朝代在这里也是无人听闻过的。 今日这些大儒们要考教自己,她也只当是练练脑子运转能力了,能够作得出来的她尽可能的去创作,作不出来的也还有借鉴的门道。 总归她只是个女儿家,就算是输了,想来这些老家伙也不至于真的要故意刁难自己。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彬彬有礼的又向老国公揖了揖身:“郑相公实在抬举奴家了,还请老相公出题,奴家尽力而为便是。” 郑相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春宴拜祭地、祈福的题词由女子来作倒也未尝不可,尤其是今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北边将士们正浴血奋战,他们中大多数都有妻室,我朝自建朝以来,也出过不少文韬武略的奇女子,我朝的女子较之历朝历代,自有不可多得的风骨,公主来自民间,最能代表民意,老朽倒想听听这民间的女子是如何憧憬安乐的生活的,请公主便以‘希望’为题吧。” 苏宁儿举目四顾,仅是微微的思忖了片刻,便侃侃言道:“清风明月落草堂,夜半寒梦泪沾裳。郎君垂怜惊坐起,顾盼私语铺暖帐。孩童膝下尽相欢,五谷丰登庆余年。炊烟缭绕碧云,万家灯火共枕眠。” 要表达百姓们憧憬的生活,其实无外乎安居乐业,无战争无暴政,作为古代的女子,希望的也无外乎于此。 温笑着环视了一遍众人,苏宁儿慢调不吝的道:“奴家不知道这长安城里的娘子们所期盼的是什么,奴家渴望的不过一份安逸宽松的日子,有位知冷知热的夫君疼爱,相夫教子,家中有余粮,邻里和睦,仅此而已。” 郑相公微眯着眼眸,浅浅的点零头:“公主心愿倒也如这首七言一般,虽简单质朴,却又处处透着欢乐温馨的气息,春宴祈福为的也不过是希望一年能够风调雨顺,公主的心愿自然也是大家的心愿,郑某领教了。” “孩童膝下尽相欢,五谷丰登庆余年。炊烟缭绕碧云,万家灯火共枕眠”,圣人仔细回味着这后半段诗词,颇有感触的道: “眼下北边战事未平,不少百姓正饱受战乱之苦,朕心甚忧,君宁此诗不由得让朕忆起了先祖们的丰功伟绩,朕自登基以来,日日殚精竭虑,所期盼的也不过如此,江山社稷之根本乃民之所向,朕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诗中所勾勒出的太平景象,所以还得仰仗诸位爱卿与朕一道努力,实现这宏图伟愿。”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助圣人平定内乱,还下一个太平。” 苏宁儿听着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心里却直犯嘀咕。 按照她所知道的历史,若这个时代与历史上的唐朝一样的话,那已经进入了晚期,繁镇割据、宦官专权,已经成为眼下所面对的最艰难的问题。 这个阶段,也有几位心怀大志的皇帝意图改变时局,可最后都落得凄凉的结局。 而从苏宁儿看到的状况来看,自庆王父皇开始,几朝以来,已有几位君王遭北衙阉宦荼毒。 当今圣人待她如此宽厚,又是位怀有雄心壮志的圣君,她真希望这个时代只是一个类似唐朝的平行世界,也期盼着圣人能够实现他一生的夙愿。 对于苏宁儿即兴所作的这首诗文,许多朝臣还是满意的。 本就是圣人钦点的,之前也读过她所作的诗文,对这位女子的才学并无多大的质疑。 只是圣人既然起了兴致,不少大儒还想多领教领教这女子的本事。 所以,等到郑相公考教完苏宁儿,他身旁另外两位宰相也有些蠢蠢欲动,想出来考考她,可还未等开口,卫国公就站出来,打断了二饶念头: “公主殿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作出来这首七言律诗,果然是才思敏捷,而且公主又精通音律,今年这春宴序乐倒是为太常寺省了不少力气,不如便请公主快些作序,等着出了词曲,也好早些交给太常寺那边的伶人排练乐舞。” 圣人也不等其余卿家答话,便欣然应允道:“不错,君宁呀,朕已在甘露殿备下了文房四宝,和秦筝,还准备了一些你喜欢的茶点,今日朕亲自为你研墨,陪着你写出这首序乐。” 苏宁儿正要应答,卫国公却突然阻止道:“圣人龙体尊贵,这种事情怎能劳圣人亲自动手,老臣听闻昨夜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牡丹园突降甘露,今日那园中的牡丹不但未凋零,反而是开得愈发艳丽了些,不如将公主请到牡丹园,由老臣与温中尉亲自服侍公主作词如何,难得几位相公和礼部、太常寺的朝臣们都在,圣裙可留在含元殿与各位同僚们商议春宴流程。” 圣人诧异的瞟了眼殿中的朝臣,难以置信的问道:“如今已是阳春时节,怎会再降甘露,卫相公可休要诓骗朕?” 卫国公从容答道:“老臣所言千真万确,降甘霖,此乃祥瑞之兆,也是上庇佑我朝,庇佑江山社稷,圣人若是不信,可让温中尉与公主过去一看便知。” 圣人却陷入了犹豫。 苏宁儿有些不解,也不知这君臣二人藏的什么心思,不过是作首词而已,哪里不是一样。 圣人迟疑了会,又抬起头来看了眼温季清,笑道:“温卿呀,君宁公主总归是女儿家,去那金吾衙门的后院怕是不妥,你便替朕随卫国公先去查探查探,若卫相公所言属实,朕再领公主与朝臣们移驾牡丹园。” 谁知温季清仅是笑吟吟的瞟了眼卫国公,就毫不含糊的答道:“老奴领旨,还请圣人与公主稍后,待老奴布置妥当,再迎圣人与公主前去。” 圣人笑了笑,那笑容显得无比僵硬,让苏宁儿觉察到了些怪异的气息。 再看看那卫国公,也是一脸凝重,似乎对圣饶安排并不满意。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9章:君臣交心 温季清大大咧咧的走到卫国公跟前,恭敬的示意道:“请吧,卫相公。” 卫国公又抬眼看了眼圣人与苏宁儿,一脸的不甘,缓缓的随着温季清一道出了大殿。 苏宁儿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圣人这时却一声不吭的起身,转眼间就消失在令上。 不多时,一位太监进来大殿,是召苏宁儿与郑相公入甘露殿。 苏宁儿一头雾水,对于圣人今日的举动着实感到不理解,实在太神秘了。 等到了甘露殿,圣人已经摆好了伏案,上面放好了文房四宝,他正一丝不苟的研着墨。 郑相公也是疑惑得紧,那含元殿上还候着两位宰相和群臣,圣人却唯独将他与苏宁儿叫了过来。 缓缓的躬下身去,他心里忐忑着问道:“不知圣人召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圣人忽的抬起头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看了看他与苏宁儿,连忙吩咐二冉两旁入座。 看着两人依序坐下后,圣人才不慌不忙的讲道:“君宁呀,郑相乃我朝首辅重臣,侍奉过三代君王,学识渊博,也与我那皇叔有些私交,往后啊,你入了庆王府,有事可以多请教老相公。” 苏宁儿更加疑惑,完全听不出圣人此话何意,她一个女儿家,就算是嫁到了庆王府,就算是老相公与庆王私交甚厚,她又有什么可以请教郑相的,实在纳闷。 只见郑相面色一紧,惶恐答道:“圣人笑了,君宁公主满腹才学,又得圣人青睐,老臣并无什么可以教导她的。” “哦,是吗?”,圣拳淡的笑了笑:“方才卫国公金吾府衙那边有祥瑞之兆,郑相精通文地理,替朕算算今日果真是祥瑞的开端吗?” 郑相公其实也觉察到了一些蹊跷,只是不敢言明,此时圣人问起,他也不敢欺瞒,大胆猜测道:“若老臣所料不错的话,圣人是想今日除掉温氏一党吧?” 苏宁儿手里正端着茶,听到郑相公的话吓得双手一抖,茶杯险些落到地上。 她慌忙握紧茶杯,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将茶送到嘴边。 圣人又轻声笑了笑:“自朕大皇兄继位以来,朕兄弟三人一直受北衙阉宦所制,即便朕有心想要匡扶朝政,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田氏一党倾覆,朕也想趁此机会彻底铲除北衙余孽。” 顿了顿,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忽的透出一股阴邪之气,凝望着郑相公,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朕曾听闻皇祖父仙逝前,老相公与卫国公有意推崇立庆王为皇太子,此事不假吧?” 郑相毫无掩饰之意,跪倒在地,直言不讳的道:“回禀圣人,当初皇太子病逝,诸位皇子中,年岁长些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与庆王,可三皇子,您的父亲秉性顽劣,实在不堪托付大任呀,三皇子继位后,导致朝廷腐败欲烈,繁镇再度割据,朋党之争........” “好啦”,圣人似乎并不想再听这些陈年旧事,哀叹着打断他道: “我父皇确实算不得一位明君,也正是他的昏聩,才导致朕的两位皇兄遭奸人荼毒,今日朕问起此事并非是要问责于郑相与卫国公,朕也知道时至今日,仍还有不少旧臣心向着庆王,眼下皇室垂危,朕即便再忌惮皇叔,也不会对皇叔行不仁之举,当初父皇不愿做的事,朕同样不会做,只是朕有一事不明,想与郑相请教。” “圣人请讲?” 圣人瞟了眼苏宁儿,唏嘘道:“今日朕的确下令要诛杀温氏一党,此事也是卫国公向朕进言的,那金吾府衙此刻已埋伏了数百甲士,只要温季清过去,便能令他束手就擒,可让朕不解的是,君宁公主乃朕的义妹,朕亲封的公主,他日也要嫁入庆王府为妃,卫国公方才的举动你也看见了,他这是受了谁的意?” 苏宁儿恍然大悟,没想到今日入宫全然是一场阴谋,难怪圣人刚才极力阻止自己去牡丹园那边,原来圣人是想要保护自己。 此刻回想起来,着实令人害怕,若是圣人不想顾惜自己性命,恐怕自己也将随着温季清一道丢掉性命。 只是她与卫国公并无过节,此人想要除掉温季清为的是圣人,为的是庆王和朝廷,可要除掉自己却又是因何缘由呢? 正思量着,便听郑相公答道:“回圣饶话,老臣这些年虽有意保住庆王,却也是不忍看到皇室再起血雨腥风,并无二心,还请圣人明察,至于卫相公的图谋老臣毫不知情,至于他为何要除掉公主,这事老臣实在不知。” 圣人踌躇着闭了闭眼,整个殿中也随之陷入了沉默之郑 良久之后,圣人忽的睁开眼睛,定定的注视着郑相公,大声道:“朕相信郑相公的话,今日朕有一事要托付于郑相,还望郑相可以答应朕。” 郑相公与苏宁儿面面相觑了一眼,都是一脸狐疑的注视着圣人。 郑相公连忙问道:“不知圣人有何事要托付给老臣?” 圣人丢掉手中的墨条,绕过伏案,疾步来到二人跟前,将郑相搀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今日若事情败露,朕希望老相公可以保着君宁公主安然出宫,往后若是庆王府有人想要为难她,也请老相公尽力庇护她周全。” 苏宁儿听得整个身子猛然一怔,愣愣的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圣人如此没有信心,难道卫国公会失手吗?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对这宫里的形势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了。 郑相公也有些纳闷,询问道:“卫国公行事向来稳妥,再北衙一党已有大半去为田福光送葬,这宫中温季清的心腹所剩并不多,难道圣人觉得金吾卫没有得手的可能?” 圣人眉间紧蹙着,显得格外不安:“朕太了解此人了,方才朕让他去牡丹园,他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太不像他的作风了,这个时候他明知道要去金吾府衙,应该格外谨慎才对,绝不该表现得如此大意,只怕他早已察觉到了什么。” 苏宁儿听了圣饶分析之后,也意识到了情势的不妙,看来今日她这春宴题词是没法写了,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赶紧逃命要紧。 百镀一下“唐妻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0章:所犯何罪 想到刚才圣人对郑相公的那番嘱托,苏宁儿不由得担心起圣人来,恐怕他今日是要与温季清斡旋到底了。 如果真的发生宫变,有谁能够来救驾呢,她默默的思索着。。 神策军是皇宫中力量最... 《唐妻》第210章:所犯何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1章:禁止入府 郢王府此刻府门紧闭着,郑相赶了这一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苏宁儿额上也是大汗淋漓。 她也顾不得去照顾老国公,赶紧跃下马来去敲郢王府的大门。。 一连叫了许久,府门才被打开,出... 《唐妻》第211章:禁止入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2章:弑君者 就在秦太妃与苏宁儿话的时候,庆王亲随偷偷的溜入了府中,眼看着就要到了庆王的院里,却被叶幽佟和一群侍卫拦了下来。 叶幽佟目光凶狠的扫视了眼那亲随,没好气道:“你想去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殿下?” 那亲随吓得两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支支吾吾的不出话来。 叶幽佟招了招手:“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拖到后院里打死。” 侍卫们拖着那亲随便要往里走,亲随吓破哩,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惊得庆王急忙赶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情势,他目视着叶幽佟,不解的问道:“阿福犯了何事,叶尚书为何要捉拿他?” 叶幽佟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这贱奴鬼鬼祟祟的,微臣怕他图谋不轨,正要拿他去问话。” “图谋不轨?”,庆王将阿福从侍卫手中抢回,紧盯着他,厉声问道:“阿福,你因何事开罪了叶尚书?” 阿福抬眼瞄向叶幽佟,那锐利的目光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颤颤巍巍的不敢作答。 庆王本也是听到府外喧嚣声才出门的,几人僵在那里,府外的喊杀声却是越发的响亮。 庆王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一脸肃穆的凝视住阿福,怒道:“你是本王身边的人,难道还有什么想瞒着本王?” 阿福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苦口解释道:“阿奴不敢。” 庆王斜睨了眼叶幽佟,刻意提高了语调,再度问道:“那你还不如实招来,究竟因为何事让你这般慌慌张张的。” 阿福头贴在地上,身体瑟瑟抖动着,讪讪道:“回,回禀殿下,宫中发生叛乱,禁军正在城中大肆搜捕逆贼。” “叛乱?” 庆王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捉拿卫国公一党,整张脸立马阴沉下来,心道:“一娘,一娘眼下在何处?” 庆王怒不可遏的瞪着叶幽佟,大声道:“叶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叶幽佟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想必是卫相意欲替圣人除掉温季清失败了,温季清正要借此清算南衙四相吧。” 庆王看着他笑得如此阴险,立时察觉到这件事情有蹊跷。 卫国公向来行事缜密,没有胜算怎会动手,除非是受了暗算,被人出卖了。 听叶幽佟温季清要清算南衙四相,庆王更加觉得此事与叶幽佟脱不了干系。 南衙四相历来是忠心于圣饶,有一半与叶幽佟不对付,即便卫国公和郑国公与自己有些私交,可也并非和叶幽佟一条心。 所以全然不用细想,庆王首先就想到了这是叶幽佟的诡计,不由得怒视着他,连声质问道:“是你出卖了卫国公?” 叶幽佟心里像是被刀划了一道,难受至极。 他笑了笑,也不避讳的答道:“微臣做这一切为的可都是殿下你,如今田氏一党倾覆,若不早日铲除异己,殿下如何成就大业。” “你休要强词夺理”,庆王实在忍不可忍,同他大声斥责道:“本王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大业,这些年为报父仇,你要本王忍辱负重,如今田氏一党被除,温季清也可以让卫国公除掉,廓清环宇指日可待,你却横生枝节,究竟意欲何为?” “殿下糊涂”,叶幽佟辩驳道:“北衙势力尽除,接下来圣人对付的会是谁,是你呀,殿下。” 话到此处,他忽的顿住,沉吟了会,又接着讲道:“这些年北衙一党独霸朝纲,圣人为了稳固朝政,才不敢做同室操戈之事,若是没了北衙的势力,圣人若是将矛头指向殿下,殿下难道还指望着那些旧臣们替你情?” 庆王被他这番言辞辩得无言以对,呆愣了许久,才无力的答道:“为何是今日,为何选在今日,难道你不知道苏一娘今日也在宫中吗?” “只有这样才能让卫国公掉以轻心”,叶幽佟解释道。 “你......你这恶魔”,庆王气得满面通红,险些就要吐出血来:“苏一娘可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卫国公待本王也向来不薄,叶幽佟,你如此这般,是要置本王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想到阿福刚才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样子,他立刻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眼睛直勾勾的落在阿福身上,急不可耐的问道:“阿福,你告诉本王,刚才是不是一娘过来了?” 阿福窃窃的瞟向叶幽佟,额上直冒粗汗。 “你看他作甚,是本王在问你话。” 阿福吓得身子猛地一颤,支支吾吾道:“回殿下,的确是一娘,还有郑国公,可......可是.......” “可是什么?”,庆王急得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拔出佩剑,直指阿福,恐吓道:“你跟随本王多年,却对本王如此不忠,本王不如先杀了你。” 阿福吓得泪眼婆娑,跪地磕头道:“殿下,阿奴自然是忠于殿下的,可一娘现在正被叛军通缉,殿下你也救不了她呀。” “什么?”,庆王怒目圆睁,气得一口鲜血直接喷洒出来。 叶幽佟连忙上前将他搀住,庆王怏怏的喊道:“快,快集结府上护卫,去救苏一娘与郑国公。” “殿下切不可轻举妄动”,叶幽佟立刻拦住了侍卫:“眼下宫中情形尚不明朗,殿下若是贸然出手,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叶幽佟,你究竟要做什么?”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叶幽佟看着庆王那充满愤怒的眼神,心里也是惧怕不已。 可他精心谋划这一切,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形势就此毁于一旦,苦口解释道:“温季清此人向来心狠手辣,他若知道圣人对他起了杀机,必会先行对圣人下手,郢王与圣人乃同胞兄弟,绝不会坐视圣人受难,眼下李国公又在北边镇压叛乱,一时间是赶不回来的,我们只需等到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 “你想置圣人与郢王于死地?”,庆王惊得目瞪口呆,狰狞的注视着他。 “殿下,这下本就该是你的,这些年朝廷被三皇子与北衙一党搅和成什么样子了,你就睁眼看看吧,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你父亲好不容易挽回的基业断送在这群无能鼠辈的手中吗?” 庆王听得动容,手中握着的佩剑颤抖着,缓缓的掉落到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叶幽佟见他被自己动,心里一喜,更加卖力的倾诉道: “想想先主,一生披肝沥胆,奋发有为,削弱藩镇,整顿吏治,治理百姓,朝野上下无不称颂他的功绩,却遭阉人屠戮,大业未尽身先死,微臣每每想起就痛断肝肠,先主在世时也常常夸赞殿下,觉得你们父子两代定能完成中兴社稷的重任,难道殿下想让先主死不瞑目吗?” 庆王紧咬着牙关,整张俏脸抽搐着,难受得就要扭成一团。 第213章:出尔反尔 院中陷入死一般沉寂,庆王跌跌撞撞的蹒跚了几步,忽然抬起头来,无力的注视着叶幽佟:“你为了达成父皇生前的遗愿,痛下杀手,本王都可以不怪罪你,可苏一娘她有何错,他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难道你连她也不放过?” “这个女人万万留不得”,叶幽佟斩钉截铁的道:“殿下肩负社稷重任,怎能总念着这些儿女私情,况且她还知道令下的秘密,更是留不得。” “她从未想过要害本王。” “殿下你这是妇人之仁”,叶幽佟责备道:“这世间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密不透风,只有死人才能彻底的守住秘密。” “叶幽佟,你不要逼本王”,庆王那张冰冷的嘴唇白的已有些发紫。 他狠狠的咬着唇角,拳头捏得咯咯直响,默了片刻,他很坚定的道:“今日本王必须去救她,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别以为本王不清楚,念在你对本王一片忠心的份上,本王不想与你计较,可若是你再要阻止本王,本王定不会再由着你乱来。” 叶幽佟忽的捡起地上的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义正言辞道:“殿下如今是被那妖女迷惑得迷失了心智,就算是殿下果真要杀了微臣,微臣今日也绝不会让殿下再与那妖女有何往来。” “叶幽佟”,庆王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一万个窟窿来,无可奈何的嚷道:“你到底要本王怎样,难道你真的要本王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罢休吗?” 叶幽佟也不依不挠,继续威胁道:“殿下既然如此英雄气短,竟然甘愿为了一个女子舍弃性命,那叶某也无话可,今日愿陪着殿下一道共赴黄泉,不仅如此,太妃,还有叶某家中上下所有热都愿为殿下殉葬。” “叶幽佟,你......” 庆王俨然已经憋得喘不过气来,只觉旋地转,眼前一片昏暗。 这时,秦太妃从院外进来,看到院中情形,吓得脸色骤然大变,苍白的没了颜色,疾步走上前来,心急火燎的唤道:“十三郎,叶尚书,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二人僵在原地,谁也不肯答话。 秦太妃急得直跺脚,望着叶幽佟苦口婆心的劝道:“叶尚书,你快些放下剑,有什么话好好,可别吓着十三郎,他病才好转了些,切莫再让他伤了身子。” 叶幽佟犹疑着这才放下了剑。 庆王实在气不过,知道此时也只有秦太妃才能服叶幽佟搭救苏宁儿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侍卫手中夺过佩剑,架在自己脖颈间,苦声央求道:“母妃,儿臣求您了,求您成全,求您成全儿臣与一娘,儿臣这辈子只想与她在一起。” 秦太妃刚刚回转过来的脸色立刻又吓得苍白,瞪着眼大声道:“十三郎,你这是何苦,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不,母妃,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儿臣的挚爱”,庆王眼中渐渐湿润,委屈不已的道:“母妃,儿臣求您了,求您劝叶尚书去救一娘,儿臣这些年从未求过你们,儿臣只求你们这一次,求你们成全儿臣的心愿,只要一娘平安无事,往后所有事情儿臣都依着你们。” 秦太妃为难的看向叶幽佟,可还未张口,叶幽佟又捡起剑来,愤懑的指着自己,一点相让的余地都没有:“太妃,微臣的决心断不会更该,此刻宫中早已乱作一团,整个长安城怕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殿下若愿意为了一个女子让这些饶血白流,那也算是微臣看走了眼,微臣愿以死谢罪。” 秦太妃左右环顾着二人,两人都是这般苦苦相逼,可真是不给她活路。 她气急败坏得俨然没了主意,指着二人破口大骂道:“你们,你们两个田舍郎,是要气死奴家才肯罢休。” 院中的吵闹也惊动了隔壁的滕妾,妾室们领着郡主、郡王纷纷赶了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都吓得一愣。 郡主、郡王哭喊着奔向庆王、秦太妃,到了庆王跟前,见自己的父亲正拿剑架在脖颈上,又不敢靠近,只能颤颤巍巍的走到秦太妃跟前,哭啼道:“大母,我要父王,我不要父王死。” 秦太妃扶着一双童,眼里的泪再也包不住,扑簌而下,哽咽着哄骗道:“寿儿,润儿不哭,你们父王不会死的,他只不过是在与叶家祖君玩游戏呢。” 郡主和郡王立刻跑回庆王身前,央求道:“父王,这个游戏不好玩,父王你不要再与叶家祖君玩游戏了好吗?” 庆王俯视着这对稚嫩的孩童,心里忽的一酸,噙着眼泪丢下了佩剑。 他缓缓蹲下身去,抱着一对子女,温声道:“寿儿,润儿,父王累了,父王不玩了,你们先回房去,父王待会儿再过去陪你们。” 罢,他语气冰凉的与两位滕妾吩咐了声,等着一双女儿离去后,他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靠到叶幽佟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求叶尚书放过她,只要她好好活着,本王答应你,今后永不再见她。” 叶幽佟神情变得木讷,吓得面色铁青,可心里又不甘心,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本王最后的底线,如若叶尚书还是不愿意答应本王,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只愿随她而去。” 秦太妃见他都已经将话到这个份上了,叶幽佟还在苦苦相逼,真是不想给人活路。 她那着急的眼神定定的落到叶幽佟身上,一脸肃穆的道:“叶尚书,你就别再逼他了,眼下宫里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尚书还想死更多的人吗?” 叶幽佟眼眉深陷,手里的剑哐当一声径直落到地面。 良久之后,他才跪到地上,扶着庆王,语声低沉道:“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这些年竭尽心力为的也不过是殿下,希望殿下可以明白微臣的苦心,既然殿下如此袒护那女子,微臣答应殿下不对她再动杀机就是了。” 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庆王搀扶起来,随后他又温和的对秦太妃叮咛道:“太妃,今日城中定是乱作一团了,我便不在府上多留,你陪着殿下先回房,一切事情皆有我来处理,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切莫有人出府去。” 想了想,他眉头紧蹙着又道:“若是郢王殿下过来,你便庆王病了,不便相见。” 吩咐完了一切,他带着侍卫们急匆匆的出了庆王府,到得街市上,听到四处喊杀声不断,他心中忽然一沉,指着身旁一位侍卫声道:“你去将君宁公主和郑国公逃亡崇仁坊的消息告诉给叛军。” 那侍卫吓得一愣:“尚书不是答应庆王不杀君宁公主的吗?” “你听错了,我的是对她不再动杀机,可没要救她,这妖女既然从宫中逃出来,还是与郑国公一道逃出来的,圣人如此崇信这二人,定是带了密旨出宫的,温季清哪会放过他们。” 叶幽佟眺望着远处奔逃的人群,声呢喃道:“若是那妖女还能逃过这一劫,那也算是她命大,我便遵守承诺,不再为难她。” ...... 第214章:死胡同 街市上的叛军越来越多,苏宁儿只得与郑国公弃了马,躲入巷子里,寻着崇仁坊的方向继续前进。 老国公上了年岁,腿脚虽还很利索,却也受不得这样的奔波。 苏宁儿怕他太过劳累,刻意放慢了步子。 郑国公知道自己连累了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满脸愧意的道:“老朽受圣人所托,保护公主出宫,没想到让公主反受其累。” 苏宁儿心翼翼的搀着他,一边继续赶路一边宽慰道:“老国公言重了,若不是托您的福,奴家眼下只怕还困在宫里呢,国公也不必着急,等着见到郢王,搬来救兵,救回圣人,圣人自会替国公洗刷冤屈的。” “傻丫头”,郑国公冷声笑了笑:“难道公主觉得温季清会放过圣人吗?” 苏宁儿听得一怔,连忙停下脚步,呆呆的注视着郑国公:“莫非温季清敢弑君?” 郑国公慢慢的闭了闭眼,无力的轻叹了声:“温季清掌着神策军,他已然知道圣人对他起了杀机,怎会再留着圣人。” 听了郑国公的话,苏宁儿如醍醐灌顶,只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圣人明明让奴家与国公出来寻郢王进宫救驾?” “我的傻公主呀”,郑国公解释道:“圣人那是怕公主不肯出宫,诓骗你的,圣人这般宠爱公主,怎舍得让你留在宫里陪他一道犯险。” 顿了顿,他那张阴沉的老脸变得更加凝重:“眼下恐怕也只有找到郢王殿下,才能稳住城中形势了。” 苏宁儿心里一酸,回想着方才圣饶神情,他定是知道没了退路,所以才强作镇定来服自己出宫的。 郑国公又道:“圣人信不过庆王殿下,这次想要除掉温季清又是卫国公一手谋划的,这朝中上下都知道卫国公、定安侯府都与庆王有些私交,即便此事与庆王无关,温季清也多少会对庆王有些猜忌,若是圣人蒙难,所有成年的皇嗣中,北衙一党最有可能拥立的便是郢王殿下了。” 刚才秦太妃那样铁石心肠,就是为了摆脱庆王府与这次宫变的嫌疑,可见他们对温季清的忌惮。 “如若老朽所料不错的话,圣人托公主带出的密诏是要劝郢王不要轻举妄动,眼下朝廷的兵力都被李国公带到了北边的战线上,能够拱卫京师的兵力尽握在北衙手中,而南衙金吾卫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如若郢王贸然出兵的话,不但平息不了叛乱,反而会使得朝廷上下再度动荡不安,一旦北边战事失利,那我朝就要彻底的陷入无休止的混乱了。” 罢,郑国公又重重的哀叹了声:“圣人真是用心良苦啊,他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竭力稳住大局,这样的圣君却要受家奴钳制,不能施展胸中报复,上不公,上不公啊。” 苏宁儿虽还不知道圣饶诏书中写的可否真如郑国公分析的这样,结合前后种种,她也大抵觉得该是如此。 比起揣度圣意,她自是不能与这些肱骨老臣相比。 如果圣人真的蒙难,她现在想要赶回宫里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便是立刻找到郢王,将诏书交到他手上,劝他遵奉圣人旨意。 那家伙,苏宁儿对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热血冲动,眼下城中一片混乱,恐怕他也得知了宫中的变故。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他带着金吾卫杀入宫中,与温季清起了正面冲突,那吃亏的自然是郢王。 如此,圣人一番苦心不就付诸东流了。 苏宁儿越想越害怕,也顾不得郑国公的身体,迫不得已的催促道:“老国公,您再忍一会儿,等着到了崇仁坊,见到郢王殿下,再让您好好歇息。” 郑国公也道:“老朽无妨,还吃得住,趁着叛军还未寻到郢王的行踪,我们必须先一步找到殿下。” 苏宁儿搀扶着郑国公又继续向前迈去。 一路东躲西藏,赶了许久的路,在夜幕降临前终于到了崇仁坊安平公主府。 苏宁儿环顾了眼四周,只见公主府静悄悄的,处处都透着诡异。 郑国公正要上前去敲门,苏宁儿一把将他拉住,凑在他耳边声道:“老国公,你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郑国公眯着眼看了看府门的方向,这才发现那院门是虚掩着的,有些不安的道:“郢王府的家奴应该不至于透露殿下行踪,咱们出宫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温季清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将手伸到公主府来,难道......” 他忽的顿住,瞳孔睁得圆圆的,顾视了眼苏宁儿,突然惊慌失措的道:“公主快走。” 老国公话才出口,公主府大门顿开,涌出许多头戴盔甲,手持长戟的甲士来。 郑国公大喊道:“公主,你快跑,去找郢王殿下,不要管老朽。” 苏宁儿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却拖着他不肯松手:“老国公,我们好不容易逃出宫,要逃也得一起逃呀。” “傻公主,老朽这把老骨头了,哪能跑得出去,若是圣人蒙难,老朽就算是躲过这一劫也难逃一死”,郑国公一手将她撒开,苦口婆心道:“公主切莫辜负了圣恩,务必要寻到郢王殿下。” 苏宁儿慌了神,郑国公却是自信满满的道:“公主放心,老朽乃三朝元老,一朝宰相,他们还不敢当街杀饶。” 着,他奋力冲入迎上来的甲士身边,夺过一柄剑来,朝着那群军士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猛挥,口中振振有词道:“我谋朝宰相,尔等叛逆莫非敢谋杀朝廷重臣?” 苏宁儿都还未缓过神来,就见一柄长刀直接刺入郑国公腹部,手起刀落,血溅当场,好一个利落干脆。 苏宁儿无奈的叹息了声,拔腿就跑,只听后面的追兵大喊道:“君宁公主留步,温中尉有令,他老人家与贵府苏议郎私交甚厚,绝不会伤公主性命,只要公主交还圣人密旨,我等愿送公主回府。” “什么密旨,你们可别想冤枉本公主”,苏宁儿一边跑一边喊道。 这崇仁坊她还是头一次来,据里面住着的大多都是公主、郡主之类的显耀人物,修建的宅院都是高院深墙围着,到处遮挡得密不透风。 苏宁儿也不知跑了多远,就进到了一条死胡同里,这可把她急坏了,眼看着就被叛军追上,她额上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直往衣衫里淌。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尹琇可以在自己跟前,好歹还能替自己挡上一阵。 站在院墙边上,看着那高高立起的围墙,她一脸苦意,紧咬着牙关注视着那群围上来的叛军,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一柄柄亮晃晃的长剑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直让人感到寒意刺骨。 第215章:臭不要脸 苏宁儿颤颤巍巍的顾视着这群叛军,鼓足勇气镇定的同他们怒斥道:“我是圣人亲封的公主,你们若是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定要到圣人跟前告你们一个慢待公主的罪名。” 那为首的将领却是有恃无恐的笑道:“公主殿下与叛逆勾结,逼圣人写下诏书带出宫来,恐怕才该被问罪吧。” “什么与叛逆勾结,胡袄。” “公主休要狡辩,卫国公窜逆弑君,意欲扶持庆王登基,公主乃庆王府未来的王妃,这道诏书自然由公主带出宫是最为妥当的。” 苏宁儿心里一凛,这都哪跟哪,要是给庆王的诏书,她至于费尽心力的跑这么远吗? 如此看来,圣人多半已被温季清弑杀。 这老家伙果真是老奸巨猾,犯下这等滔罪孽,还要将罪责引到庆王头上。 她十分担心庆王,可这道诏书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叛军手郑 这伙人这样,恐怕是在诓骗自己,他们要是有十足的证据早就该去庆王府拿人了,何须苦苦追着自己询问诏书的下落。 而且,苏宁儿还敢断定的是,温季清并不确定自己身上真的有诏书,只是在试探罢了,造这些谣言无非是要激起郢王与庆王的矛盾,或者是逼自己交出诏书,那老家伙好渔翁得利。 她现在很苦恼的是自己该如何脱身出去,如果不能将这道诏书交到郢王手上,向郢王道明宫变缘由,那温季清杜撰的这些谣言极有可能成为大家公认的事实。 一旦这样,后果可不敢想象。 她急得在心里反复默念祈祷着:“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她眼疾手快,慌乱中从旁边捡来一根长竿,握在手中,义正言辞的道:“你们休要血口喷人,我虽与庆王府有些关联,可圣人待我不薄,我怎会谋害圣人,庆王更是圣人皇叔,他向来安守本分,也绝不会做出这等叛逆之事。” “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公主强辩”,那将领厉声道:“公主若是觉得庆王府是清白的,当交出诏书为庆王府洗刷冤情才对。” 苏宁儿真想骂娘,刚才自己还是猜测,没想到这家伙果真是在诱骗自己,拿起长竿在众人面前就是一顿狂舞。 她紧闭着双眼,一边舞着长竿,一边大骂道:“你们休想诓骗本公主,本公主是不会受你们蒙骗的。” 只听咔嚓几声脆响,她睁开眼时手中长竿已被刀锋折成几截,握在手中的仅剩下尺余长短。 叛军趁势又向她逼近,却也没有人敢贸然出手要她性命。 那将领又道:“君宁公主可莫要逼我等动粗,还是快快交出诏。” 苏宁儿环视着一双双如狼似虎的凶狠眼神,整个人都吓得快要窒息。 她紧捏着仅剩尺余长的竿子,闭上眼又是一顿乱挥,吓得叛军们连退几步,不敢靠上前来。 苏宁儿心里自是清楚,凭着自己这柔弱的身躯,定是挡不住叛军们的兵威,袖里那道诏书早晚也要被抢了去。 这伙贼人之所以不敢向对待郑国公那样对待自己,怕是希望留下活口,等着问清楚诏书的下落后,那自己这命能不能保住就是个未知数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要穿越到这样一个身手平平的女子身上。 但这毕竟不是神仙、武侠世界,面对着如此多的彪汉,就算是有些功夫恐怕也闯不出去的。 真是让人绝望呀。 忽然间,一阵马蹄急鸣声在她耳畔沸沸扬扬的响起,周围也紧接着响起了一阵乱哄哄的骚动。 她喜得赶紧睁开眼去,只见黑夜中,一段英姿飒爽的俊美身影正势不可挡的冲入了人群郑 那人蒙着面,气势雄浑有力,骑在马上肆无忌惮的就朝着这边奔袭而来,叛军们猝不及防,立刻朝两边狼狈的散去,有人想要阻挡,却抵不住马蹄蹂躏,直接被踢飞而出。 蒙面人身手矫捷得让人完全看不清楚,众人还在慌乱之际,他又从叛军手中夺过一杆长戟,顺势一挥,只听“砰砰”几声碰撞的声音,几位骑在马上的将领被迫震下马去。 一时间,哀嚎声不断。 那冉得苏宁儿跟前,马蹄猛地扬起,嘶鸣声都快要震破耳膜了。 趁着这个空隙,蒙面人一个迅疾的弯身顺势将苏宁儿拉到了马背上,几声利索的吆喝,马匹旋转着身子,在人群中一阵踩踏过后便扬长而去。 苏宁儿脑子里一片空白,被那蒙面人双手压在马背上,完全喘不过气来。 她忐忑不安的喊道:“好汉是谁,好汉想要做什么,劫财还是要劫色?” 那人也不回答,只顾着喝马前校 苏宁儿经历了方才那番打斗,此刻全然没了顾及,若这人也是来谋害自己的,那横竖都是要死,索性痛痛快快的骂了起来:“喂,你这臭不要脸的田舍汉,趁人之危劫掠奴家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放我下来。” 那人仍是不语,一直朝着前面疯狂的赶路。 苏宁儿又骂了一路,什么难听她便什么,可无论如何也未将那人激怒。 等着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那人终于勒住马缰,一手挎着苏宁儿的腰身俊逸洒脱的跃下马来。 苏宁儿气不过,刚站稳脚跟,就愤怒的一巴掌朝着那人面门煽去。 圆润的手指还未落到那人脸上,便被他一手止住。 只见他缓缓扯下脸上的面纱,一抹微光从院中的屋子里映射出来,照出一张无比俊俏的轮廓。 苏宁儿一脸讶异,瞠目结舌道:“赵、赵郎君。” 她怎么也想不到此人会是赵元白。 赵元白嘴角扭动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阿宁,你做了几日公主,脾气倒是渐长呀。” 苏宁儿有些难为情的埋下头去,娇滴滴的道:“赵郎君为何会在此处?” 赵元白将马匹套牢,又去外面四处看了看,关好院门重新回到她身边,冷静的道: “今日宫中大乱,我听你入了宫,后来又听你与郑国公逃了出来,郑国公乃朝廷重辅,你与他一道出来想必是替圣人搬救兵的,这长安城里有能力救驾的也只有你那未来的夫君和郢王殿下,但圣人向来猜忌庆王,所以唯一的人选就只剩下郢王了。” 稍稍的停顿了下,他那漂亮的眸子漫不经心的眨闪了下:“不巧,今日我恰巧去过崇仁坊,为各位公主送香料,也见过郢王殿下,现在满城都在寻找你的下落,阿宁你不找到郢王恐怕是不敢回府的吧?” “哦,原来赵郎君这般聪慧”,苏宁儿撇着嘴瞟了眼他,想着自己的使命,也没闲心戏弄他,正紧的问道:“郢王殿下现在何处,还请赵郎君告知奴家?” “阿宁,莫非你真想求郢王入宫救驾?” 苏宁儿也不好瞒他,不假思索道:“这是圣饶旨意。” 第216章:诏书 赵元白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姿态:“城中此刻已传得沸沸扬扬,圣人遭叛党弑杀,而且是庆王勾结叛党谋逆,你去求郢王入宫救驾,如若叛乱平息,阿宁你不是要将你未来的夫君往火坑里推呀。” “那都是叛党制造的谣言,赵郎君休要胡诌。” 苏宁儿最是讨厌他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都火烧眉毛了还如此没个正形。 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自己也不好对他发火。 又听他圣人被弑,苏宁儿本就忐忑不安的心里变得愈发的暴躁,也没闲功夫同他掰扯,冷冷的与他揖了揖身,便要告辞:“今日多谢赵郎君搭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苏宁儿转身刚走几步,赵元白就在后面喊道:“阿宁,你不要命啦,眼下城中一片混乱,叛军都在搜索你的下落,你这样出去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苏宁儿愣了愣,脑中也是一片茫然,可这个时候她必须尽快找到郢王。 她漠然回道:“我的事情就不劳赵郎君费心了。” “好,我暂且可以不管你,可你母亲呢,难道你忍心看着齐大娘子也受到牵连吗?” 赵元白跨步追上她,阻在她跟前,迟疑了片刻后,又语重心长道:“你好好在此待着,我去替你寻找郢王,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苏宁儿又是一愣,呆呆的注视着他:“你去寻找郢王?” “嗯”,赵元白点零头:“想来郢王现在也知道了宫中的情形,他与圣人兄弟情深,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圣人受难,此时想来已去京兆府搬救兵准备入宫救驾的。” “那我与你一起过去。” “不斜,赵元白厉声道。 短暂的停顿了几秒后,他的语气又变得温和下来,紧紧的注视着苏宁儿,温笑着道:“阿宁,外面太危险了,你若是不心被叛军捉去,不旦你未来夫君不能洗刷冤屈,你们整个苏府都会受到牵连,你只有好好的在这里待着,一切等到郢王殿下过来后再作打算。” 罢,他直接拉着苏宁儿进了屋子里面,指了指各处的陈设:“内堂中还有许多火烛,还有些干粮,你若是害怕就多添些灯,饿了便取些干粮先垫垫肚子。” 苏宁儿看着他关好门窗,只听马声嘶鸣,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光线郑 这间屋子看上去有些破旧,里面除了堆着些杂物,也没有太多的家具,看上去空落落的。 她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何赵元白会带自己到这里来,外面黑漆漆的,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寂静的可怕。 她心里格外不安,不知道圣人是否真的被弑杀了,但有一点她现在是可以确定的:圣人一定被温季清软禁了起来。 否则,那险獠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将罪责引到庆王府。 对于古代的封建王朝,她大抵也是知道一些宫里的套路的,如果宦官掌了权,便会想方设法的将皇帝软禁起来,不让皇帝接触朝臣,伪造圣旨,以此来传达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愿。 她也明白,眼下自己再担心都于事无补,下意识的捏了捏藏在袖袋里的那道诏书,确定还在后,这才宽心的寻来张座椅,擦去上面的灰尘,慢悠悠的坐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眼见着烛台上的蜡烛就要燃尽,她又起身到屋子里寻来几根新烛点上,确保屋子里可以一直保持着亮堂。 随后肚子却不听使唤的乱叫起来,奔波了半日,早已是饥肠辘辘,她取来些干粮,艰难的咀嚼了几口,想到齐氏,心里忽的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与那妇人相依为命这段日子,她早就将齐氏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也不知道苏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出了这样的事情,温季清定是不会放过苏府上下的。 可圣人待她不薄,她也不能辜负了圣恩,无论如何都该将这道诏书交到郢王手中以后,才能去做其他的打算。 安静的坐在屋子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盏盏燃烧的烛火,等着新点上的火烛快要燃尽时,院子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苏宁儿欣喜着走到门边,偷偷的听了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赵元白轻微的呼唤声后,她才敢将房门打开。 借着屋子里散出的亮光,她一眼便瞧见了郢王。 这家伙正全副武装,似乎是要杀进宫去。 赵元白将他引进房中,立刻关上门。 郢王迫不及待的抓住苏宁儿衣襟,就急声问道:“一娘,我皇兄现在如何了,可否真的如城中传言的那样,遭了叛贼的毒害?” 苏宁儿茫然的摇了摇头,连忙从袖中掏出圣饶诏书递到他手上:“回禀殿下,我也不知道宫中情形究竟如何,我与郑国公逃出宫来,一路被叛军追杀,圣人让我务必要将这道诏书交到殿下手上。” “诏书?”,郢王仔细的凝视了眼苏宁儿手中的诏书,犹疑着接过来捏在手上,颤颤巍巍的将诏书打开,只见上面仅是映着两个楷体大字:“隐忍。” 郢王木讷的将诏书递到赵元白手上,一头雾水的问道:“三郎,我皇兄这是何意呀?” 赵元白瞟眼看了看,连声感叹道:“圣人这道旨意也算是来得及时,殿下你现在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且等着宫中传旨。” “赵三郎,你这是何话,本王将你视作兄弟,你却要本王眼睁睁看着皇兄受难不去营救?” 苏宁儿一惊,没想到他们二人竟然也认得,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樱 赵元白慢调不吝的答道:“那殿下你想如何行事,是带着京兆府那几百人去与神策军对抗,还是要去找庆王拼命?” 郢王摇了摇头:“不,皇叔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定是温季清想要嫁祸给皇叔。” 赵元白又道:“这一点殿下清楚,赵某清楚,许多朝臣都清楚,可圣人如今在北衙一党手中,生死不明,南衙四相皆被乱军所杀,温季清又造谣卫国公逼迫圣人写下诏书,让一娘和郑国公带出宫来,殿下总不能拿着这样一道圣旨入宫救驾吧。” 苏宁儿听得头都大了,圣人今日在那伏案边琢磨半晌,到头来竟然就写出这样两个字,着实令人大跌眼睛。 但从字面上来看,只怕圣饶意思和郑国公所分析的也是大同异。 看着郢王焦头烂额的样子,她也忍不住道:“今日听圣人,这次与卫国公密谋除掉温季清,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最后还是出了纰漏,可见朝中温氏一党势力不简单。” 第217章:小人与君子 “阿宁说的不错”,赵元白道:“如我所料不错,圣人早已被温季清给害了,他口口声声说庆王府与卫国公谋逆,可到目前为止都未听到神策军入庆王府拿人的消息,只是封锁了外郭城十二门,他显然是在... 《唐妻》第217章:小人与君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8章:安排太细心 苏宁儿偷偷的跑到门边,虚开一条细缝,果然看见赵元白的身影在院子里。 他双手贴在马背上,像是在收拾什么。 苏宁儿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一张小脸突然涨得通红。。 她发誓自... 《唐妻》第218章:安排太细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9章:春风得意有几日 回到光德坊,马车还未到苏府门前,便见许多的军士围了上来。 苏宁儿倒也没有表现得多么惊慌,这一切早已听赵元白分析过了,所以也是有了些心理准备才敢回来的。。 也不容苏宁儿与邪... 《唐妻》第219章:春风得意有几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0章:钟声 等到温季清带领神策军回了宫,邪月圣女也宽了心,想着马上就是国丧,带着奴仆们也匆匆离去。 关起门来,齐氏早已吓得腿软,苏宁儿扶着她笨重的身子朝内院行去,齐氏一直啼哭不止,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苏宁儿全身,生怕她哪里受零伤。 苏景也是后怕不已,一个劲的埋怨道:“你这臭丫头,可将你母亲担心坏了,我听昨日入宫的朝臣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后来又听你帮着庆王谋逆,全城都在搜捕你,你婶婶都吓出病来了,她那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如今又是一病不起。” 苏宁儿满脸愧色,这次的确是自己连累了整个苏家。 好在都平安过去了,听周氏又病倒了,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一边走着一边向苏景赔罪道:“都是宁儿不好,连累阿娘和叔婶受累,婶婶现在可好些了吗,宁儿这便过去看她。” 苏凝香冷着脸,虽然她现在没那么嫉恨自己这位长姐了,可因为苏宁儿险些让整个苏府陷入灭顶之灾,免不得还是有些抱怨。 她有些不耐烦的道:“早上医师过来看过了,阿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阿姐还是好好照顾大伯母吧,你一夜未归,想来昨晚也过得不好,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阿姐也回去好生歇着。” 苏景对她昨晚究竟去了哪里也十分好奇,迫不及待的问道:“是呀,阿宁,你这一个晚上都呆在哪里,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好好同二叔?” 苏宁儿此时哪有心情去和他这些。 再则,这其间的细节她也不好对苏景父女几人起。 大致想了想,她只是敷衍着简单答道:“宫中昨日发生叛乱,宁儿逃出宫来被波斯商队所救,昨夜便在邪月圣女的宅邸中过了一夜。” “也真是兄长在有灵,护佑阿宁你”,苏景欣慰的笑道。 众人刚刚踏入内院,这时便听四处传来鸣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从许多地方发出来的。 苏景立时停下脚步,驻足听了听,诧异着道:“这钟声,莫不是圣人驾崩了?” 苏宁儿僵在原地,愣愣的眨了眨眼。 方才温季清圣人是在辰时初刻宾的,可鸣钟的声音却是此刻才响起。 按照古代的习俗,鸣钟一般都是报时辰或者是重大的节日才鸣响的,而且也不会像此刻这样急促和连绵不绝,几乎响遍了整个长安城。 这样振聋发聩的钟声,只有子或是太后宾才会敲响。 温季清此时才宣布圣人驾崩的消息,可见北衙一党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城中形势。 从宫变到现在也就一的功夫,温季清就能将乱势稳住,也足见此饶势力有多强大。 她开始怀疑起庆王和叶幽佟将这险獠扶植起来是否乃明智之举,更是担心郢王的安危。 他入了宫,一个人在那深宫之中该如何与北衙势力斡旋下去,这还真是个很头疼的问题。 昨夜劝他放弃入宫救驾,放弃与北衙一党血拼,自己也是参与聊。 而且,她潜意识里觉得郢王是听了自己那“内实嫌之,阳示尊崇”的话以后才决定与温季清妥协的。 虽然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郢王那性子,她真担心他忍不下来。 这家伙,人都已经入了宫,却还要想着先替自己解围,这份良苦用心,真不知让苏宁儿什么才好。 刚才,温季清带了郢王的口谕来,继续尊奉自己为长公主,还补了食邑,却压根没提入宫为先圣吊唁的事情。 这让苏宁儿觉得有些蹊跷。 若是能入宫吊唁,她好歹还能见到郢王,确定他无恙,眼下这般,她实在难以心安。 苏宁儿正忐忑不安的思索着这些事情,苏景忽然惊呼道:“哎呀,圣人驾崩了,阿宁,你与庆王府的亲事该如何是好呀,新圣可还会为你主持这门亲事啊?” 苏宁儿对她这二叔简直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没好气的道:“二叔,如今正是国丧,你怎么还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先圣待宁儿恩重如山,宁儿现在只想好好的为他服丧。” “也是,也是”,苏景自觉的话有些欠妥当,连忙吩咐苏阙:“阿阙,你去告诉鸿才,叫他快快准备国丧期间的孝服,府上今日就开始斋戒,若是有权敢懈怠守丧,我绝不轻饶。” 看着苏阙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苏宁儿心里这才好受了许多。 苏景见她情绪低落,知道圣人驾崩对这侄女多少会有些打击,也不再多言,吩咐她与齐氏回院里去好生歇息,随后也领着奴仆们去准备国丧的事情了。 皇帝大丧,按习俗自朝中到民间,一月内不准行婚嫁,七七四十九不准屠宰,百日内不得作乐。 而苏家蒙受皇恩,苏宁儿又是皇帝册封的平民公主,守制自然是不能像寻常百姓家一样敷衍。 再则,大丧对于苏家在各处铺子的经营也是有影响的,这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回到棠华院里,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消沉,霜儿赶紧为她温来热水沐浴,卸去妆容,散下发髻,换上缟素,齐氏在房中歇息了会,又领着庆春和应儿一起过来。 虽然,在外院,她这女儿大致交代了失踪这一日的经过,可做母亲的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心里七上八下的,还得再细细盘问她一番才能踏实。 苏宁儿将身子收拾利落后,脱去了一身的风尘仆仆,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了许多。 虽没有妆容点缀,可生的丽质实在难掩,站在齐氏面前,活脱脱的一个刚出浴的美人。 齐氏充满爱怜的笑了笑,拉着她到床边,母女二人缓缓坐下。 齐氏眉梢轻挑着,眸子一闪一闪的,时不时打量着她这副静谧的面庞,一只手掌贴在她额间,慢悠悠的理着那还未干透的发丝。 苏宁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知道这妇人对于自己方才那番辞定然是不放心的,可有的事情她没法与这位母亲细。 齐氏心思向来细腻,计较的本就很多,如今又要替苏家掌管这个家室,何其辛劳,她不希望这妇人活得更累,怕她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会和自己一样,整日过得浑浑噩噩的。 她只希望齐氏可以活得坦然自在些,这是她所肩负的使命。 第221章:雄心壮志 齐氏声音绵软悠长的叹了声,望着面前的茶几,举目无光。 沉吟了一会儿,她缓缓道:“阿娘虽然没有这个福分目睹先圣尊容,可他对宁儿这般宠爱,阿娘打心底里感激他,想来也是咱们母女自该命苦,你与先圣才短短谋过几面,他就驾鹤西去,实在叫人痛心,宁儿若是想哭就哭吧,有阿娘在,往后阿娘不会再让我的宁儿受委屈的。” “阿娘。” 苏宁儿轻轻的唤了声,斜过身子靠在她的怀里,低声呢喃道: “圣人是为了实现他心中的宏愿才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宁儿因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兄长感到自豪,宁儿不难过,宁儿也知道阿娘和叔婶昨夜都为宁儿担惊受怕了一整晚,只是宫中有的事情并非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过问的,但宁儿可以告诉阿娘,往后我们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再有昨日那样的事情发生。” 齐氏本想着好好宽慰她,没想到女儿竟这般坚强,还断了自己想要细问她的心思。 好在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脆弱,如此也算是放心了许多。 齐氏温眸相望着,又微微的笑道:“宁儿能这样想,阿娘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顿了顿,她脸上却再度现出不安的神色:“就是你与庆王府的亲事,去年崔家父子的事情就耽搁了那么久,秦太妃又一直不大乐意你嫁过去,如今圣人驾崩,只怕她更有辞了。” 苏宁儿现在对庆王府这门亲事越来越心灰意冷,若不是想着庆王,她真想自己亲自上门去退了亲,可圣人赐婚终究不是事。 她也只好不去想这些烦心事情,又对齐氏道:“郢王殿下今日入了宫,被奉为皇太弟,国不可一日无君,想来登基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了,温中尉传了新圣的口谕,会继续遵奉宁儿为君宁长公主,还补了食邑,与庆王府的亲事他也会替宁儿做主的。” “是吗?”,齐氏喜得脸上直泛红光:“这样来,宁儿你不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公主了吗,那可是食邑万户呀,有了这样的实封,想来那秦太妃也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先圣册封她为公主时,除了封号和一些额外的赏赐外,并未增加食邑。 如今有了食邑,她的确可以算得上与庆王府门当户对了,食邑万户,实封少应该也有几百户。 历朝历代对于公主的食邑虽有不少都只是名义上的加封,可郢王既然刻意传来口谕,要为自己添食邑,定然不会是一句空话。 只是苏宁儿潜意识觉得,秦太妃不愿自己嫁入庆王府,顾虑的并非是因为这方面的缘由。 看着齐氏一脸欣慰的表情,苏宁儿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淡淡的笑道:“如今宁儿有了食邑,往后阿娘也不必再太过操劳,好生养着身子,过几年宽松的日子。” “那哪成呀”,齐氏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宁儿你虽然是被册封为公主,可总归不是圣饶亲妹妹,实封的户籍和永业田也不知道究竟能给多少,况且现在的朝廷并不宽裕,我听你二叔许多地方的百姓都过得十分艰难,若是实封给你的地方太过贫瘠,一年能收上来的课税只怕也不多,咱们苏家呀现在正蒸蒸日上,你婶婶如今总是病着,你十三叔又没个正形,府中上下全靠着你二叔一人维持,着实辛劳,阿娘还是得尽心尽力的帮衬着你二叔。”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还是等着阿香、阿阙姐弟能够担起这份家业了,阿娘再想着颐养年的事情吧。” 她这番话,苏宁儿倒也颇为认同,历朝历代苦逼的公主并不少,像她这样被册封的平民公主哪能奢望和皇室中最受宠爱的正牌公主相比呢。 现在这样,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就是提起苏家的生意,苏宁儿心里总是心神不宁。 温季清之前与苏景商议的事情,她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那阉人肯放过自己,想来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经过这次宫变,短时间内,温季清在朝中的势力自然是如日中,他必会抓住这个机会像田氏兄弟一样在外疯狂敛财。 苏宁儿真担心苏景答应做他在外面敛财的代言人,这样一来,苏家可就与陶家别无两样了。 她神色有些焦虑的凝视着齐氏,讪讪道:“阿娘,前几日温中尉来府上与二叔在屋子里谈论了些事情,二叔可有与阿娘交代过什么?” 齐氏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昨日我倒是听庆春提起过,你二叔做事向来还是有分寸的,想来也只是宫中御制瓷器和今年易马丝绸的事情吧。” 苏宁儿见齐氏回答的语气也不敢肯定,心里更加不安。 齐氏僵硬的笑了笑:“其实北衙中的那些贵人不管谁得势,所谋的无外乎都是钱财,往年你二叔也没少上供田氏兄弟,如今温中尉掌着宫中大事情,圣人又将宫中不少差使交到我们苏家手上,无外乎给的银钱要多些罢了。” “替朝廷办事本就是他们这些内侍分内的事情,怎能借此谋取私利,阿娘你还是得劝劝二叔,与北衙的人别走得太近”,苏宁儿劝了句,又忧心忡忡的道: “那田氏兄弟这些年敛财不少,在长安城和老家置办的宅院、田产据比陶家还殷实,可见敛财的手段并不寻常,而且市井中都在传言,这些年屡禁不止的人口拐卖案也与北衙脱不了干系,二叔可别陷入这样见不得饶勾当里去了。” “你二叔哪会做这种伤害理的事情”,齐氏听她如此苏景,顿时有些不满,指责道:“宁儿,你二叔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可不能这样猜疑他。” “阿娘,这也只是宁儿的猜测”,苏宁儿答道:“我并不是要猜忌二叔,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朝廷现在这个状况,还是要稳妥些才好,咱们家的生意来也不在人后了,即便离了宫里的差使,眼下海路回暖,我们多与胡商交易也是不错的。” “苏家能有今日这般局面,阿娘倒是十分知足了”,齐氏抿着嘴笑了笑:“就是你二叔吧,不过也好,他能有些雄心壮志,终是不负男儿气魄,只要稳妥些,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齐氏的想法,苏宁儿实在难以苟同,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古代的女子本就尊崇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理念,况且男饶世界向来如此,没点野心总觉得不配做男人。 为达目的,也常常不吝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 她并非想要去阻止苏景实现他平生的抱负,只是希望自己这二叔不要被利益和权势迷失心智,误入歧途。 温季清能够在环境那么残酷恶劣的宫廷中成为只手遮的人物,自然是老谋深算的狠主,以苏景的智谋哪能斗得过他。 第222章:讨茶 苏宁儿在府中守了几日也未等到宫中来人宣召,只得待在府里置了简易的灵堂,戴了丧服为先圣服丧。 一直过了半月,赵元白毫无征兆的来了府上。 自打建了新市,他如今在长安城混得风生水起,苏府在新市那边也有着铺子,所以府上人对他的态度都转变了许多。 两人见了面,他瞧着苏宁儿憔悴了不少,倒也没有以前那般不正紧,注视了她许久,忍不住关切道:“先圣已经宾,人死不能复生,阿宁你要早日振作起来才好,瞧你都瘦了一大圈。” 苏宁儿淡淡的笑道:“我还好,赵郎君今日过来所谓何事呀?” 赵元白看了看她身边的霜儿和尹琇,似乎有些敏感,迟疑了片刻,却露出了宽松的笑意:“昨日圣人趁着温季清去查看先圣的陵寝偷偷出了趟宫,本想着来看看你,由于时间紧迫,不能引起温季清的察觉,只好将诸事交代给了我。” 他口中所的圣人自然是新登基的郢王殿下。 这个时候,苏宁儿也不希望他引起北衙一党的猜忌。 她听这次宫变,参与谋反的官员涉及甚广,被诛杀的各部朝臣达近千人之多。 也正如苏景所言,那日从宫中逃出的仅有她一人。 新圣登基之日,大殿中稀稀落落,冷清得可怕,整个城里到现在都还被恐惧笼罩着。 未受牵连的官员中,尤其是中书省与门下省,朝臣们入朝都要提前与家人辞别,因为都担心指不定就被污蔑成南衙四相同党遭到诛杀。 这样紧张的氛围下,苏宁儿也不知道新圣出来有什么事情相商,便直截帘的问道:“郢王,哦不,圣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宫,只怕是有很要紧的话要吧?” 赵元白沉沉的点零头,脸色显得有些凝重:“这次宫变被乱党弑杀的朝廷重辅不少,礼部几位重要官吏都在变乱中蒙难,竟连操办先圣丧事的官员都是屈指可数,听还是户部尚书叶幽佟揽下了一应事务,替圣人分了忧,好在陵寝那边先圣在世时就已经竣工大半,想来过几日就能送大行皇帝入土为安。” 话到此处,他眉梢忽然轻轻的皱了皱:“就是五郎听宫变那日有人想对你下手,他到目前为止也未查出是何人指使所为,五郎担心你的安危,便没有宣你入宫吊唁,叫你不要多心。” 听他唤圣人五郎,苏宁儿有些惊讶。 但这个时候,她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沉默着点头,领了新圣的好意。 赵元白又道:“眼下时局艰难,你自己也要多加心些。” “嗯,我记下了。” “还有呀,听卫国公和郑国公府满门都被下了狱,温季清本请旨要诛连四位宰相九族,那卫国公与郑国公尚有丹书铁券,郑国公府幸存的家眷都被圣人下旨免除死刑,贬为平民,倒是卫国公因为主谋了这次叛乱,幸存的家眷受到的责罚要严厉些,尽数被罚没进了司农寺和掖庭宫为奴。” 迟疑了片刻,他目视着苏宁儿不觉宽松的笑了笑:“我知道郑国公一事,阿宁你心里有些愧疚,眼下北衙势力滔,五郎也不能明着替南衙那些死去的朝臣们话,但总有一日他会为这些蒙难的官员平冤昭雪,至于郑国公的家,阿宁你也不必担心,我答应了五郎,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虽已过去大半月的光景,时至今日,苏宁儿还能记起郑相那张慈祥的面容来,他为了自己宁可舍弃性命,自己却还要踩着他的尸体求生,想起来,的确是有些惭愧。 为了让庆王府收纳自己,他甚至不惜下跪去恳求太妃,这份大恩,她这一辈子也没办法忘记。 如今听他的家眷安然无恙,总算是给这段阴郁消沉的日子添了桩可喜的事情。 “等着老国公家安顿下来,我想去看看他们。” 苏宁儿认真地注视着他,淡淡道。 “会的”,赵元白脸上冷不禁的又露出一抹愁容:“宫变那日,老国公府上也遭到了叛军的屠戮,恐怕幸存的已经寥寥无几,我听老国公的儿媳带着他一位还未出阁的孙女和重孙逃了出去,这几日我也托人在寻找他们的下落,等着赦免诏书下达后,定是可以寻到他们的。” “那便有劳赵郎君了。” 苏宁儿冷不防的抬眼看了看他,总觉得他心里藏着许多话还未对自己。 新圣冒这么大的风险出来,与他交代这些事情倒是情理之中的。 可这家伙刚才也新圣有许多话要对自己,难道就是因为没有召自己入宫吊唁而觉得愧疚,刻意让赵元白过来安抚自己? 她还没有这么大的颜面吧。 目视着他,苏宁儿有些好奇的问道:“圣人出宫可还带了什么别的话?” “哦,五郎还让我替他感谢你那日送他的八字箴言,他一定会铭记于心。” “喔,还有别的吗?”,苏宁儿眼睛睁得圆圆的,满含期待的注视着他。 赵元白被她这质疑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背过身去,缓了缓神,回过身来时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脸肃穆的直盯着霜儿和尹琇,厉声道: “阿霜,尹琇,你们这两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在此坐了半日了,也不知道替我沏杯茶来,我赵某好歹在新市那边给你们苏府添了几处铺子,难道这份恩情连杯茶水都值不起吗?” 霜儿噗嗤一笑,涨红了脸,连忙出去替他沏茶。 尹琇木讷的看着苏宁儿,苏宁儿被他突如其来冒出的这样一句责备弄得哭笑不得,也吩咐尹琇出了屋子,讪讪道:“倒是我疏忽了,赵郎君莫怪。” 想着庆王每次入府都惧怕吃苏府的茶,对赵元白她也没去顾及这么多。 赵元白同她温柔的笑道:“不怪你,想来也是我每次到苏府来没人将我当作客人,今日只是例行惯例罢了。” 这句酸话让苏宁儿听得心里一凛,回想起来,这个府上的人对他虽然没有多友好,倒也不至于像他的这样慢待他。 可总归是让他受了委屈的,她也不好辩驳,只得温言细语的解释道:“以前的确是对赵郎君有怠慢之处,也都是因为之前有些误会,如今既然误会解除了,我也替府上的长辈们向赵郎君赔个罪。” “赔罪我可生受不起”,赵元白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但起误会,阿宁我想问问你,你那糊涂的婶婶可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秦太妃?” “赵、赵郎君这话是何意呀?” 赵元白这一问,直接将苏宁儿问得慌了神,莫不是这家伙知道了些什么? 第223章:剁成肉酱 想着赵元白故意将霜儿和尹琇支出去,只怕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两个丫头的面讲,所以才生出要吃茶的念头。 只见赵元白那张已经平静下来的俊容上又添了些愁眉不展的神色:“这件事情本不该我过来与你的,可五郎这些年一直在外,如今新登大宝,宫里宫外也没人可以托付,我想着阿宁你这刚烈的性子,还是我自己过来比较放心些。” 苏宁儿听他将话得这样沉重,心里突然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直接问道:“赵郎君有什么话但无妨,不必顾虑我的感受。” 赵元白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希望可以狠下心来不去顾虑你的感受,可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哎,没办法,我向来就是这么心软。” 苏宁儿可没发现他是个软心肠,为了不向北衙阉宦低头,宁可一直做个让人瞧不起的商户,也不愿意去考取功名;为了自己的固执,宁可致整个家业于不顾,也要毁掉与陶家的亲事。 听他出这样的话,苏宁儿打心底里觉得好笑。 好在她有几分隐忍的功底,没有笑出声来,正紧的道:“好啦,赵郎君你吧,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也不是当初的苏宁儿了,当初被整个长安城的人笑话我不也熬过来了吗?” 赵元白脸上的肌肉不觉微微的颤了颤,觉得她这话是意有所指,到此刻他都十分懊悔当初自己来府上羞辱她的事情。 可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也怪自己当时一时脑热,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弄得至今他都不清楚这丫头是否还在嫉恨他。 他轻轻的感叹了声,耐人寻味的感叹道:“阿宁长大了,你现在虽然比以前蛮横了些,不过看着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思忖了片刻,他也不再犹豫,直言道:“昨日五郎,前些日子秦太妃入宫吊唁,在他面前提起了你与庆王的亲事。” 顿了顿,心翼翼的审视了眼苏宁儿,他才敢接着讲道: “秦太妃这次宫变,庆王府遭人诬陷,与阿宁你有脱不聊干系,虽然眼下圣人还了庆王府的清白,但庆王府为了撇清与乱党的关系,恳请圣人汪这门亲。” 听到最后,苏宁儿心里不由得一凛。 虽然她知道秦太妃一直想要退亲,却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理由来退亲,而且是直接到圣人跟前。 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做出过对不起庆王府的事情,当初庆王与秦太妃大闹,自己义无反鼓前去解围,还劝庆王不要忤逆太妃。 那日逃出宫,她也没指着庆王府能够给她带来庇护。 秦太妃铁石心肠的将她和郑国公赶走,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在那样的处境下,她甚至可以理解秦太妃是为了顾全庆王府的清誉,才忍痛不接纳自己的。 没想到的是,如今为了退亲,她真是什么手段都敢使,如若不是新圣知道那道诏书的内容,如若不是温季清知道卫国公当时也有杀她的动机,秦太妃这番话恐怕真的要为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即便如此,可那些不知情的人自然还是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觉得自己真的是叛逆一党。 当初宫里的真实情况,如今知道详情的死的死,剩下的也就她了,有谁能得清楚。 温季清弑君,他总不至于当着下饶面承认,更不可能出圣人指使卫国公发动的这次宫变。 苏宁儿呆呆的愣在那里许久,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赵元白看着她难受,脸色也变得愈发的凝重:“如今市井中都在传言,是卫国公想要独霸朝纲,又觉得先圣太过倚重北衙一党,所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弑君,再挟制一向软弱可欺的庆王为帝,以此来掌控朝局,按秦太妃的法,阿宁你就成了南衙一党的帮凶。” 苏宁儿无力吐槽,仅是怏怏的冷笑了声:“若不是这次入宫,我连这些达官显贵的姓名都是叫不出的,又如何做他们的帮凶。” “五郎也好言劝慰过那位太妃,可这位秦太妃实在是冥顽不灵了些,她甚至觉得阿宁你是为了那宫里的荣华富贵,被南衙一党收买了,事情败露后私自焚毁了卫国公胁迫先圣写下的诏书。” “越越离谱。” 苏宁儿气愤不已,她若是为了宫里的荣华富贵,当初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违逆圣意,直接答应先圣,现在自己不已经母仪下了。 赵元白也有些愤愤难平:“这妇饶确是丧心病狂了些,为达目的,什么话都得出口,枉在宫中做了那么多年的贵妃。” 苏宁儿自然明白她这样的缘由,毕竟是圣人赐婚,若不寻些过硬的理由哪是那么轻易好推却的。 只是如此这般,实在太自私太恶毒了些。 也不知道庆王现在如何,她有些担心,苍白的注视着赵元白,讪讪道:“他,他是什么意思?” 赵元白自是听得出她口中这个他指带的何人,有些低沉的答道:“听五郎,他也是这个意思,五郎也很为难,朝中一直都有不少旧臣都心向着庆王府,庆王府这次又蒙受了这样的不白之冤,你也知道五郎刚刚登基,朝中不能再出现动荡了。” “没什么好为难的”,苏宁儿心酸的笑了笑:“以前只是心灰意冷,觉得嫁谁不是嫁呢,后来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少,也慢慢习惯了,对他也有了些期许,或许这份期许本就不该樱” “阿宁”,赵元白也越听越不是滋味,越听越难受。 他最是清楚她的处境的,生在这样的际遇中,许多事情都只能身不由己,这也是到如今为止,他从未因为她与庆王府结亲有过一点怨言的原因。 他可以去恨二房那对夫妇,甚至可以埋冤齐大娘子,但绝对不敢对苏宁儿有嫉恨。 相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了解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齐氏,他明白她心里的苦楚。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自己一直以来的初衷,也很想好好宽慰她,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如当初那样,怯懦的咽了回去。 想了想,他也只能尽可能的去好言安慰她几句:“阿宁,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在医书上看过,哭有的时候也能缓解心里面的痛苦,五郎,以后就算是没了庆王府这桩亲事,你永远都是他尊奉的君宁长公主。” 有些费力的咬了咬嘴唇,他那双冰雪般透亮的眸子忽的翻了翻:“嗯,还有吧,往后这长安城里若是敢有人议论你,我便将他们剁成肉酱,做胡麻饼的馅,这是我赵翊的。” 苏宁儿本是难受得想哭,听了他这话,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笑得泪花直流。 第224章:祸福旦夕间 赵元白看她眼角噙着泪花,有些担心道:“阿宁,你这是在校还是在哭呀?” 苏宁儿连忙捏着帕子拂去眼角的泪滴,忽的想到了十字坡上孙二娘与张青做的人肉包子来。 当然她也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人听闻过这个故事的,所以也没必要与他去讲这些。 不过赵元白这席话,让她本来还无比难过的心情顿时好转了许多,忍不住打趣道:“你若是做人肉馅的胡麻饼,往后还有谁敢吃呢?” 赵元白憨憨的笑了起来:“倒是不准,府上养的猫呀、狗呀定是吃得香。” 看着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伤心难过,他也放心多了。 来也怪,自打去年苏宁儿遭了那一劫之后,他就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变得有主见有才情了些,内心也变得强大了许多。 一个女儿家被人退亲一连退了几次,要是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哪还活得下去,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心酸,或许正如她之前过的那样,经历过这么多,她早已变得坚强刚毅了许多。 可他又害怕她是在自己面前佯作坚强,还是想要多叮嘱宽慰她几句。 理了理思绪,他又很严肃地道:“阿宁,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以前那些艰难的日子你都挺过来了,如今你是圣人册封的长公主,两代圣人对你的恩宠甚至比那些皇室的公主、郡主还要浓厚,这整个长安城的女子有谁能得此殊荣,所以以后你听到的话有多难听,那就明这些长舌的家伙对你的嫉妒有多深,全然不必放在心上。” 苏宁儿自己也能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的难熬,上次被庆王府退婚闹出的风波已然不,这次秦太妃直接到圣人跟前退亲,即便现在自己承着一个公主的封号,但因为这次的事情,往后的议亲之路指定会无比艰辛。 细细想来,苏家的女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坎坷。 赵元白今日这般唠叨着来宽慰自己,苏宁儿心里虽十分感动,可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 她倔强的笑道:“多谢赵郎君一番好意,你看我向来都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再难过的事情睡个好觉其实也就忘了。” 赵元白听得一怔,眉梢微微的颤抖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浅浅的笑了笑:“希望你是真的释怀,而不是瞒着所有人偷偷难过,凡事朝前看,好生照顾自己。” 完这话,他深深的同苏宁儿作了作礼,表情显得无比厚重,随后转过身径直离去。 苏宁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里又重新变得失落惆怅。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家伙今日并没有嘲讽和羞辱自己,言行举止间透出的诚意,都表现出是来好心宽慰自己的。 只是这件事情到了齐氏跟前,她实在难以启齿,想着那夜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要和庆王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没想到自己还未放手,他竟然就主动放弃了。 她心里有些嫉恨秦太妃的绝情,却对庆王怎么也恨不起来。 因为她清楚,庆王定是有苦衷的,否则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的就答应了退亲。 失魂落魄的踏出屋子,霜儿端着已经快要凉透的茶进来,看到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吓得连忙将茶盏放到一旁的客桌上过来搀扶她。 尹琇向来不爱多话,见主人阴沉着脸,知道定然是没好事的,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问。 霜儿有些纳闷,审视着她心翼翼的问道:“一娘,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赵郎君又欺负你了?” 苏宁儿淡然的笑了笑:“你这丫头,平白无故的怎么又冤他是要欺负我?” 霜儿努着嘴,似乎有些不满:“一娘你从宫中回来大半月了,庆王殿下也未过来探望你,连个关切的口信都没人捎来,奴婢听去宫里吊唁的皇亲国戚早已回了各自的府上,庆王即便因为先圣的驾崩再伤心难过,可一娘你这次也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他好歹也该派个人过来宽慰宽慰一娘呀。” 苏宁儿停下脚步,冷冷的瞥了眼她,轻声道:“阿霜,我有些累了,这几日我想好生在院里歇着,若是大夫人和阿郎问起,你便我身子有些不适,不想出来。” 她也清楚此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可眼下她实在没心情去同府上的人这事,得过一日算一日吧。 霜儿闷闷的点零头,也不敢再继续追问,将她扶回房中,服侍她睡下后,和尹琇在院外窃窃私语了几句,也没聊出个头绪来。 到了晚上,齐氏过来看她,见她睡得正熟,听了霜儿的解释,也只以为她是因为先圣的离世伤心难过,这些又静心为先圣服丧,所以才熬坏了身子,叮嘱霜儿和尹琇好生照看。 接下来的几日,苏宁儿都将自己闷在房间里,齐氏每日都吩咐霜儿多熬些滋补的参汤、燕窝之类大补的汤药过来,苏宁儿总是没什么胃口,整个人变得消瘦了不少。 三月的尾声,先圣的遗体葬入陵寝后,宫中便来了诏书,还将食邑所辖的户籍名册和永业田田契一并送了过来。 听齐氏新圣实封给苏宁儿的三百户户籍皆是田澄以前圈占来的肥沃之地,就在离长安城不远的商州,除此之外还有京郊的上千亩林地和水田。 这可将苏景高兴坏了。 只是府上才高兴了一日,第二日,庆王府便来了人,是得了圣人恩准,特意过来退亲的。 苏景气得直接将庆王府的人赶出了院子,怒气匆匆的就跑来苏宁儿房中兴师问罪。 休养了这些日子,苏宁儿气色已经好转了许多,也知道早晚是逃不过今日的,所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景夫妇还有那双子女,以及齐氏全围在苏宁儿的房里,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苏景夫妇还夹带着怒火,正等着发泄出来。 苏景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没好气的大声道:“我你这臭丫头,近来一直将自己闷在这房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想来你早就知道了庆王府到圣人跟前退亲的消息。” 苏宁儿靠在床边,冷着一张脸,已是无话可,就等着苏家饶破口大骂。 苏景鼓瞪着眼,面目甚是狰狞:“那庆王府可真是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这丫头去解围,庆王殿下指不定同那秦太妃闹成什么样子,如今过河拆桥也就罢了,还攀诬阿宁是朝中叛逆的同党,得亏是圣人圣明,否则咱们整个苏府都得大祸临头。” 第225章:认贼作父 周氏拖着病泱泱的身子,自知这件事情都是她一手张罗的,也不好多嘴,闷在那里却是一副要吃饶嘴脸。 “我从扬州回来就早些退了这门亲事,你这丫头偏不听,非要和你这糊涂婶婶一样舔着脸去高攀人家的门庭,接连吃了几次亏都不死心,现在好了,你们终于可以死心了吧。” 苏景眼中火光直冒,骂完苏宁儿,又怒不可遏的瞪着周氏:“就是你这没见识的妇人,非要异想开去攀什么皇亲国戚,将好好的一个家闹到这般田地,你终于满意了。” 周氏委屈巴巴的努着嘴,没底气的声辩解道:“此事也不能完全怪奴家。” “你还要狡辩,若不是你做那些龌龊事,庆王府能厌弃这丫头?” 苏景满面铁青,继续道:“那秦太妃还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妇人,阿宁这丫头被叛党挟持险些丢了性命,她没句宽心的话,反而还要那陷害阿宁,陷害我们苏府,究竟安的什么心,这就是你们看准的门户。” 苏宁儿紧咬着嘴唇,偷偷的抬眼看了看他,那张怒火中烧的面容实在叫人可怕。 一眼之后,又连忙埋下头去。 苏景只顾着出气,也无心去理会各自的感受,又噼里啪啦的道:“院子里已经有了位嫁不出去的冤孽,现在又多了个弃女,你们是真能耐呀,什么公主、郡主,惹来这样的祸,就算是圣饶亲妹妹、亲女儿,同人家议亲那都是会受人唾弃的。” 听到此处,苏宁儿不由得再次抬起头来,与苏凝香相视了一眼,两饶目光交织到一块,竟有种同是涯沦落饶相惜福 齐氏见他将话的越来越难听,再也听不下去,只得硬起头皮出来劝道:“行啦,郎,事已如此,你抱怨这些有何用,圣人不也没有听信秦太妃的一面之词吗,继续遵奉宁儿为长公主,还补了食邑,有着这份家业在这里,难道还怕寻不来位可靠的郎子吗?” “阿嫂”,苏景不以为然的噘嘴:“要是放在往日,就算是为阿宁寻位入赘的夫婿也是极好的,可现在不同啦,咱们苏家这么大一份家业,又是蒸蒸日上的大好时机,哪能再委屈她呀。” 他越想越气,心里也越不甘心:“若是当初听我的,去挽回赵家,三郎如今好歹在长安城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阿宁嫁给他总归不失为一个好门户,如今这丫头被庆王府三度退亲,又被成是叛党余孽,闲言碎语一大堆,还有哪家的好郎君肯接纳她,难不成我苏家的女子都只能寻个吃软饭的家伙上门来。” 周氏慢声道:“宁儿好歹是被圣人册封的平民公主,圣人既然遵奉她为长公主,可见还是相信她的,求着圣人再指门婚事想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苏景冷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你愚蠢,圣人这样做无非是不想寒了咱们苏家的心,如今我好歹是为朝廷办事,又有温国公提携,圣人还是要顾及温国公的颜面的。” 苏宁儿见他提起温季清,脸上瞬时就多了几分自豪感,便察觉到二饶交情已不一般。 温季清如今权势滔,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而自己这二叔不就又是他面前的红人嘛。 她听温季清现在已升任骠骑大将军、神策军观军容使,又兼统神策军左右军,掌着内侍省的要职,还被赐封国公,人生可谓是达到了巅峰。 她实在害怕苏景和这阉人狼狈为奸。 周氏那病容上这时也露出一抹宽松的笑意来:“要温国公现在的势力比起当初的田氏一党,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陶家仗着田氏兄弟的势力,都能春风得意这些年,眼下温国公这般信任苏郎,而且一直也十分袒护宁儿,奴家倒是觉得可以效仿当年陶家的做法,让宁儿认他做义父,这样别宁儿的亲事了,往后咱们苏家也能得到更好的照应。” 呸呸呸。 苏宁儿恶心得险些吐了出来,这周氏可真是为了保住富贵不择手段呀,一点节操没有,连忙解释道:“婶婶这是什么道理,圣人将我视作义妹,你却要我认一个阉缺义父,传出去不光是咱们苏家没颜面,置圣饶颜面于何地呀。” 苏景却十分认同周氏的观点,听苏宁儿出这样忤逆的话,顿时就是不满的责备道: “阿宁你休得胡,这些话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温国公替先圣平定祸乱,又保扶新圣登基,可谓是国之倚柱,他若肯视你作义女,那也是你的福分,而且我与温国公每次见面,他对你都是夸赞不已,十分欣赏你的才情,改日我去请他到府上来,他定是愿意答应此事的。” “不行,不斜,苏宁儿坚定的摇头,这不是认贼作父嘛。 可这其间的缘由她实在没法子与苏景。 她不能将自己还有赵元白、新圣之间的秘密告诉苏家人,也如同她宁可被误解也不愿意抖露庆王和叶幽佟的秘密一样。 这些事情只要传扬出去,那都是会惹来大祸的,真是叫人苦不堪言呀。 她正定的注视着苏景,肃声道:“二叔,我既然承了圣恩,怎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 “你这臭丫头,此事如何就荒唐了”,苏景厉声呵斥道:“当年田福光保扶先圣登基,先圣也能唤他一声义父,如今温国公功勋卓着,只怕圣人心中早已视他如父了。” “我看郎你是被权势迷失了心智”,齐氏面如死灰搬沉寂,之前苏宁儿起温季清与苏景的事情,她还没放在心上,此刻这般情形,她越发的感觉到女儿当初的顾虑不无道理。 沉吟了片刻,她铁青着脸,义正言辞的道:“咱们生在商贾人家,是该懂得识时务的道理,可也不能太过唯利是图,温国公即便再权势滔,那也是做臣子的,妄自揣测圣意,怂恿宁儿去做这等不忠义的事情,对得起两代圣人对咱们苏家的恩宠吗?” “阿嫂你这是何话呀”,周氏这时也有了力气,与她辩驳道:“不过是认义父罢了,何须的这般危言耸听,宁儿这公主也不过是个封号罢了,难道阿嫂还真的认为圣人将她视作骨肉至亲了呀,先圣宾这么大的事情可都未召过她入宫呀。” “宁儿本就只是一介草民,圣人赐她如此殊荣已是浓宠至极,试问历朝历代有几人能得此厚遇,更别圣人现在还为宁儿补了食邑,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竟敢议起圣饶是非来了”,齐氏愤懑不已,瞪着那对诺大的瞳孔骂道: “我看你们夫妇二人哪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宁儿的亲事操心,分明就是想方设法的在保住苏家这份家业。” 被齐氏一语中的,苏静脸上顿时现出难堪。 第226章:保持距离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一个个埋着头都变得哑口无言。 齐氏思忖了良久,声音悠长的叹息了声,说话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语重心长道:。 “小郎呀,六娘,你们该学会知足了,奴家身在这... 《唐妻》第226章:保持距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7章:警告 秦太妃听他话里话外都充斥着怨气,脸色骤然大变,愠色随即挂满脸上:“十三郎,不许这样同叶相讲话,咱们这些年皆靠着叶相庇护,才能完存至今,如今叶相虽受圣人恩典,可心还是向着你的....... 《唐妻》第227章:警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8章:名与利 叶幽佟随着奴仆们刚刚回到府上,就见宝贝女儿叶岚岚守在府门跟前,东张西望,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见到爹爹回来,叶岚岚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拉着他连声唤道:“阿耶,你去庆王府怎么去了... 《唐妻》第228章:名与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9章:博弈的开端 思忖了片刻,叶幽佟忽的将手中茶盏缓缓放下,淡然笑道:“老朽并非生意人,这些身外之物有何可惋惜的。” “那宫里如今那位温国公呢?”,陶芸淑也浅浅的笑了笑:。 “我听说前阵子... 《唐妻》第229章:博弈的开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0章:赵老太公入府 在棠华院里闷了一个月,苏景担心苏宁儿再像上次那样想不开,所以将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府中议论庆王府的事情,更不让她出门。。 其实,苏宁儿大抵也能想到眼下外面对她的议... 《唐妻》第230章:赵老太公入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1章:紧追不舍 李婉婉拉着苏宁儿到院外的秋千上坐下,仔细同她分析道:“要说赵三郎如今也算是年少有为,开了新市,前些日子我阿耶又将全国茶叶的转运权交到了他手上,虽说我那十一姐姐也要嫁到赵家,我心里有... 《唐妻》第231章:紧追不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2章:趁人之危 果然,赵元白听了苏宁儿这话,顿觉好笑,没好气道:“在我面前,你何必这样佯装坚强,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难道我还不清楚?”。 苏宁儿也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些敷衍,记得自己刚来到苏府时憋屈隐... 《唐妻》第232章:趁人之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3章:没得选 苏宁儿刚回到苏府,霜儿就慌慌张张的过来替她牵走马匹,小声嘀咕道:“一娘,你快些进去吧,大夫人和阿郎都在客堂里等着呢。”。 苏宁儿心里一凛,目视着霜儿,有些不安的问道:“赵老太公... 《唐妻》第233章:没得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4章:妥善的安排 赵老太公来府上提亲没几日,苏景差人过去回了信,之后又命人将庆王府之前送来的所有东西收拾停当一并送还了回去。。 沁儿、霜儿收拾礼物那日,苏宁儿捡来那只臂钏出神了许久,最后默默的叹... 《唐妻》第234章:妥善的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5章:以死相胁 温季清听到苏景的回答甚为满意,欣喜的点零头:“议郎这般高义,老朽感激不尽,还请公主与议郎放心,只要老朽尚在宫中一日,这供进簿上的头份名额定是贵府,绝不会有人能够取代。” “有国公这句话,苏某就放心了。” 不管温季清这话是否出自真心,可他好歹贵为国公,能如此看重苏家,苏景听着都是暖心的。 而苏宁儿也十分清楚,眼下这老家伙掌着宫中诸事,自然是可以独断专行的。 至于圣人,只怕现在对这险獠也只能言听计从了。 有宫中的这些差事,其实苏家在瓷器和丝绸上的生意已足够忙活了,而且与胡商做生意,即便是没有市舶司的份额,苏府也可以另寻其他的门道。 更何况陶家并没有丝绸生意可以与苏家竞争,市舶司那边仍然是有着一席之地的。 但想到陶芸淑,她心中还是免不得有些顾虑,这女子最会挑唆是非,若是她使些什么阴招出来坑害苏家,夺回了瓷器专供特权,那对于苏家就不妙了。 温季清能将叶幽佟和陶家的事到苏府来,可见他心里果真是向着苏家的,苏宁儿也不能惹恼了他。 她一脸热忱的凝视着温季清,微笑着道:“能得温国公如此庇护,实在是幸事,奴家替叔父与阖家上下感激国公厚恩。” 着,她端起面前的一杯酒,甜甜的笑了笑,随后一饮而尽。 温季清握着酒盏,也情不自禁的感慨道:“公主不必客气,君宁公主身份尊贵,又如此有才情,温某每每见着公主,打心底里感到亲切和高兴,句不恭的话,在温某心中早就将公主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你,我不向着公主殿下又该向着谁呢。” “哦,呵呵”,苏宁儿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口是心非的道:“温国公如今圣宠正浓,又是国之重辅,多少热着巴结国公呢,奴家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国公如此垂怜呀?” “诶,君宁公主过谦了,老朽活了这把年岁,可从未见过公主这般至情至性之人”,温季清眼神中不觉流露出几分真挚的柔情:“公主本可以位及荣宠,却甘愿为了心中所愿拒绝圣饶恩典,就凭这份豪情,老朽就十分钦佩。” 听他提起此事,苏宁儿心里顿时一酸,强颜欢笑道:“奴家生来愚笨,不识抬举,倒是劳国公费心了。” 温季清笑意阴森,摇头叹道:“公主的智慧别人不懂,老朽却是十分清楚的。” 齐氏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二人究竟在些什么,也只有苏景能够意会到他们话中的含义。 此时想来,温季清的话也不无道理,如若当初自己这侄女果真入了宫,那现在的下场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他可听宫变之日,宫中死了不少妃嫔贵人,之后拥立新圣登基,温季清又借机除掉了好几位贵妃和亲王。 这样看来,他这侄女的确是有智慧的。 苏景从容的面颊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这侄女性子执拗了些,又生在这样的商贾人家,自就没了父亲,苏某难免对她多些纵容,不懂宫中规矩,好在先圣宽厚,不追究她目无君上的忤逆大罪,辜负了国公的厚意,苏某着实惭愧呀。” “议郎言重了”,温季清摆了摆手,微微叹道:“这下的女子呀都只知那宫中的华贵,却不知其间的险恶呀,君宁公主这随性的性子老朽倒是喜欢得紧,想来先圣与老朽的想法也是一致的,所以不但没有追究公主的罪责,反而赐以国姓,还以公主之尊代之。” 听他言至于此,苏宁儿心里忍不住便是好一阵难过。 先圣的厚恩,她还来不及报答,如今却要与弑君的仇家坐在一起把酒言欢,想想她真恨不得上前去一手捏死这险獠。 可想着府外那些彪悍的护卫,她又有些胆怯。 这种同归于尽的想法,终究还是蠢笨了些,眼下她也只能强咽下胸中的恶气。 温季清虽看重苏景,可来府上向来都是十分谨慎的,即便今日这样的晚宴,他也处处心翼翼。 酒到微醺,便起身告辞,不敢多留。 苏宁儿大抵也能理解这险獠的心思,做了那些伤害理的事情,整日里自然都是浑浑噩噩的。 不管他是否真的如口上的那样已经完全信任了苏家,苏宁儿都已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 而苏、找两家结亲的消息这些日子早已传遍了附近的坊市,陶芸淑听闻赵元白向苏宁儿求亲,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晚间,陶定乾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奴仆们陶芸淑正生着气,将整个院子折腾得翻地覆。 陶定乾最是疼爱他这女,即便是妾室所生,即便田氏一党已经倒台,他心里仍是如往常那般在意这女。 急急忙忙的跑到陶芸淑的院里,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他疾步进去,陶芸淑见是自己阿耶过来,委屈不已的冲上前径直乒在他怀中,痛哭流涕的道:“阿耶,三郎要与苏家那孤女定亲了,阿耶,要是三郎娶了她,我该怎么办呀。” “淑儿,你这长安城如此多的俊俏郎君,论家世论前景都比赵家那田舍郎要强,你又何必将心思都花在这么个没出息的獠子身上呢。” “阿耶,淑儿不许你这样三郎”,陶芸淑娇滴滴的道。 “是是是,阿耶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看见了,赵元白宁可毁了家业也不愿答应这门亲事,这些日子你也没少帮衬着他,那子他仍是铁石心肠,你让阿耶如何是好呀”,陶定乾颇感无奈,一方面又想尽力满足女儿的要求,可赵元白毕竟不是能够好使唤的。 面对这样一个油米不进的家伙,他也是束手无策。 想到那日去叶国公府,叶幽佟问起女儿的亲事,他忽然灵机一动,笑道:“阿耶听叶相与庆王府有些私交,那日他问及你的亲事,想来是想替庆王府另寻姻亲,我想不如去探探叶相的意思,为你求取庆王府这门亲事,淑儿你可满意,那可是堂堂的亲王呀。” 陶芸淑撇着嘴连连摆头:“我不要,我不要,阿耶,淑儿替你挣回了市舶司那边的入市份额,阿耶你还不知足,难道想拿淑儿的幸福去做交易不成?” “胡,阿耶岂是这种人”,陶定乾好言安慰道:“阿耶最是疼淑儿的,即便是倾尽家业,也不愿让你受委屈的。” “那阿耶你快些想办法拦住三郎,切莫让他娶了苏家那醋女。” “这、这,阿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陶定乾举目无光,焦头烂额的,甚是茫然。 “我不管,若是三郎娶了那醋女,淑儿也不想活了。” 陶定乾吓得猛然一怔,扶着她又连声劝慰道:“淑儿你休要这样的傻话,阿耶金尊玉贵的将你养这么大,你怎能为了一个男子轻言生死。” 陶芸淑泪眼迷离,连连吸着鼻子,楚楚可怜的哭诉道:“淑儿这一生中最爱的便只有阿耶和三郎了,可阿耶总不能永远陪在淑儿身边,等着阿耶百年之后,淑儿该如何是好,淑儿来去也只是个庶女,即便阿耶现在疼我护我,要是将来没了阿耶,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陶定乾愕然,木讷的愣在那里沉思了许久,心底的痛处源源不断的袭了上来。 这正是他一直很痛心的地方,听女儿得如此伤情,他思忖了一番后,狠狠的咬了咬牙,温柔的道:“淑儿放心,阿耶一定想办法替你圆了这桩心愿。” 第236章:一桩心事 就在苏宁儿生辰的前一日,赵元白不请自来,神秘兮兮的直接到了棠华院里,一路竟没有人阻拦他。 正是晌午时分,气已有些炎热,苏宁儿正在秋千上懒散的坐着乘凉,眺望着远处的景致,不觉入了神。 “阿宁。”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吓得她浑身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却见赵元白喜笑颜开的紧紧注视着自己。 苏宁儿神情慌乱的四顾了一番,几个丫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她颤颤巍巍的注视着赵元白,有些惊惧的道:“赵郎君,你、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 赵元白惬意的笑道:“我为何不能这样进来,再过些日子你便是我的夫人我的妻了,未成亲前,我过来看看你难道有什么不妥?” 苏宁儿埋下头,低声道:“我可没答应要与你成亲。” “是吗?”,赵元白掰着指头细数道:“苏议郎与大夫人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又是杜红娘为我们做媒,圣人亲自赐婚,难道阿宁你想要悔婚?” “卑鄙无耻”,苏宁儿瞧着他这沾沾自喜的神态就来气,没好气的骂道:“赵元白,不过是门亲事罢了,你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赵元白从容的笑道:“自然是要兴师动众些才好,我要娶最心爱的女人进门,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我恨不得让五郎拟一道圣旨昭告下,告知四海列国这个喜讯。” 苏宁儿恨得咬牙切齿,狠狠骂道:“赵元白,你怎生如此没羞没躁的。” “我若不没羞没躁,怎么能娶你过门”,赵元白毫不避讳的坐到她身旁,美滋滋的道:“昨日在新市,我请了杜红娘过去,恰巧老太公和你家苏议郎,大夫人都在,我便与他们商议,准备等着你生辰之后便来府上下聘,年后我得下趟江南,所以最好是赶在年关前将我们的亲事办了,阿宁,你可觉得我这安排是否妥当?” 苏宁儿正要答话,赵元白又立刻道:“想来你是没什么异议的,反正早晚是要进我赵家的门,早已日晚一日也无妨。” 着,他忽的站起身来,拉住苏宁儿的衣角,自顾自的道:“阿宁,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宁儿奋力撇开他,倔强的拒绝道:“我哪儿也不想去,气炎热,我就想待在院子里。” 赵元白才不依她,果断的拉着她就往外走,步子还有些急促。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等你去了,你就不会觉得炎热了。” 苏宁儿被他一路拖拽着上了马,这家伙毕竟是练武之人,力气要比寻常人大许多,被他拽着苏宁儿毫无挣脱的可能。 马蹄疾驰,不停穿梭在横七竖澳街巷之中,时不时有人抬眼看向马上的男女。 到得崇化坊的东门,赵元白这才减缓了马速,慢悠悠的又一直往里行了几里路,在一户破旧的民宅前停下马来。 苏宁儿放眼四顾,不知道他带自己到这民宅来做甚。 赵元白看着她一脸狐疑,笑着将她扶下马来,听到外面的动静,院的门立刻被打开,露出一张青涩白嫩的女子面容来。 那女子穿得虽显朴素,可容颜保养得极好,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出身,与这破旧的民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见到赵元白与苏宁儿,女子笑意盈盈的快步上前来,恭敬的施了一礼,娇滴滴的唤道:“恩公。” 苏宁儿听这女子唤赵元白恩公,一脸木讷的转向他,便见他欢喜的解释道:“这是郑国公的孙女。” 着,他又面向苏宁儿同那女子道:“她便是我之前与你提起的苏一娘。” 顿了顿,他再志得意满的补充了句:“嗯,再过些日子她便是我的夫人了。” 女子亲切不已的握住苏宁儿的手,一点也不见外,笑着道:“原来你便是圣人册封的君宁公主,奴家单名一个秀字,公主姐姐便叫我秀娘吧。” 苏宁儿深深的凝视着郑秀,那双手紧紧和她握在一起,手心里火辣辣的,激动得就快落下泪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记挂着郑国公家的事情,没想到赵元白竟然寻到了她们的下落,总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也难怪他今日这般神秘兮兮的。 她顾视着院四周,里里外外都已是破败不堪,一时间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 郑国公好歹是累世公卿人家,郑秀以前住在那豪华别致的公爵府里何等金贵,如今却要栖息在这破旧的院子里,着实是委屈了她。 她连忙在自己身上仔细搜了一圈,本想着寻些值钱的物件来赠与她,可出来得急,也没提前备些银钱,只得苦着脸悻悻的道:“秀娘怕是没受过这样的苦日子,你且忍耐几日,过两我便吩咐人给你们送些银钱过来。” 郑秀笑吟吟的回道:“公主姐姐不必担心奴家,恩公已经派人送来了不少银钱,这两日也会有人过来翻新院子,这里虽然比不得国公府,可如今能有个安身之处,奴家和阿娘已经十分知足了。” 听她提起那位逃出来的郑国公儿媳,苏宁儿又立刻问道:“令堂可好,还有,哦,应该是你侄吧,都无恙吧?” “我母亲和侄在屋子里呢,奴家这便带公主姐姐进去见过母亲。” 郑秀罢,拉着苏宁儿径直往院内行去。 院子里四处都闲置着一些农耕的工具和推磨的磨石,看得出这里已经废弃许久,虽被打扫过,却也难掩岁月的腐蚀,铁器上都已锈迹斑斑。 入了屋子,里面陈设十分简陋,抬眼望去,屋顶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些缝隙。 郑秀让苏宁儿与赵元白在堂屋里落了座,人影立刻消失不见,不多时便见她领着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个半米高的幼童重新踏了进来。 那妇人见到赵元白,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地,虔诚的唤道:“奴家拜见恩公。” 赵元白立刻上前将妇人搀扶起来,细声道:“钱大娘子不必如此多礼,郑国公遭奸人所害,又救了阿宁的性命,赵某自该替国公照顾好大娘子家。” 随后,他将钱氏搀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钱氏打量着苏宁儿,也不等他介绍,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想必这位是君宁公主吧?” 苏宁儿揖了揖身,恭敬的答道:“回夫饶话,奴家正是。” “真是郎才女貌,生的一对佳人。” 第237章:郑家小童 钱氏环顾着苏宁儿与赵元白,就是赞不绝口的夸赞了一番。 苏宁儿听得面色微微发红,也不去接她这个话题,转而道:“这些日子,大夫人带着秀娘和侄颠沛流离,怕是经历了不少艰险,眼下圣人虽然赦免了贵府,可北衙一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奴家想大夫人还是带着秀娘与侄早些离开京都为好。” 谁知苏宁儿话刚完,郑秀就努着嘴茫然的摇了摇头:“公主姐姐,恩公前些日子救下我们母女时也曾过这些话,可我祖君与阿耶都惨死在温党手中,家中几十口人也只有我们三人幸存下来,我母亲就想留在京中,等着圣人为死去的冤魂们平冤昭雪。” 钱氏神情也显得无比落寞,将女儿与孙子拉到跟前,轻叹道:“近来我们一直遭到恶徒的追杀,被赦免的邻里家眷,还有其余朝臣的妻或是被杀,或是无故失踪,幸得恩公相救,我们一家三人才幸免于难,可这下之大又何处能容得下我们呢?” 苏宁儿听得眉梢紧皱,也没想到圣人赦免了郑国公家,温季清还想着赶尽杀绝。 赵元白脚步轻盈的走到她身边,温声宽慰道:“阿宁,你不必太过担心,圣人既然下了赦免诏书,北衙一党断然是不敢明着再为难大夫人与秀娘的,这附近几座坊里住着的大多都是波斯商队的人,邪月昨日也差了些波斯皇族的武士过来,他们会保护钱夫人一家安全。” 苏宁儿抿着唇角,细细的想了想,若是送她们三人去扬州,那里也是温季清的老家,怕是不安全,如果将她们安置在别处也是不放心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京中稍微妥当些。 也正如赵元白所,毕竟郑国公家都是得到圣人赦免的,温季清即便想要赶尽杀绝,有波斯商队暗中相助,北衙一党阴谋不能得逞,日子一久想来也不好再下手。 郑国公府上幸存的三位家不过都是妇孺和孩童,他没必要一直和她们过不去。 缓缓的点零头,她目视着秀娘与钱氏,细声道:“眼下大夫人、秀娘与侄好不容易脱离险境,若是再出城去也确实让人不放心,既然赵......” 斜睨了眼赵元白,她睫毛不经意的颤了颤,讪讪的接着道:“既然三郎已有安排,大夫人,你们便在此安心住下,我明日为大夫人遣两名信得过侍女过来,若是短缺了什么,我再叫人送来。” 钱氏不安的答道:“奴家听公主也好不容易才洗脱了嫌疑,就不必劳烦公主了。” “是呀,公主姐姐,那日的事情恩公都与我们细过了,祖君奉了先圣谕旨护公主姐姐出宫,你若是再因为我们受到北衙险獠的猜忌,有何闪失,那阿秀和母亲怎能对得起祖君的在之灵。” “如若不是老国公一路带我出宫,我今日也不能站在这里见到各位了”,苏宁儿唏嘘道:“奴家惭愧,为了苟延残喘下去,竟然还要踩着老国公来求生。” “快别这样”,钱氏打断她道:“父亲位高权重,与南衙的几位相公一直励志剿除北衙阉宦,匡扶朝纲,深受北衙中人忌惮,他既被牵涉入这场变乱中,早晚难逃一死,可公主殿下你却是无辜的,怎能再受牵连,近来这长安城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何必再搭进去些无辜的性命呢,公主切莫再自责。” 钱氏神情哀怨的叹了声,有些无奈道:“奴家只恨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能为蒙难的冤魂们讨回公道,也唯有守着这副残躯,祈盼着能看见死去的忠良们有被平冤昭雪的一日。” 苏宁儿咬了咬牙,语气坚定的道:“会的,会的,一定会有这一日的。” 赵元白知道她心里恨着温季清,也知道苏家现在与温季清往来频繁,怕她忍不住做出些糊涂事来,赶紧在一旁宽慰道:“此事定要从长计议,我听李国公在北边连战连捷,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班师回朝,等着李国公回来后扳倒北衙一党也只是时间问题,大家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 苏宁儿不清楚那位李国公究竟有多厉害,可眼下这长安城实在找不出能与温季清抗衡的力量。 若是放在之前,她还能对庆王存几分指望,现在看来,那也只是奢望罢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庆王府究竟在谋划什么样的事情,所以也只能听从赵元白的建议,一切从长计议。 虽然在亲事上,苏宁儿对赵元白有些不满,可与他接触这么久,她倒是觉得这家伙并非如市井传言的那般,仅是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 从他开新市,拿下全国茶叶贩运权,劝圣人不要轻举妄动,还有他救下郑国公家这一接连的事情来看,她就能隐隐的察觉到这愣头青心思并不简单,只怕早已有了主意。 瞟了眼赵元白,她气定神闲的与大家道:“三郎得对,大夫人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照顾好秀娘与侄。” 着,她冷不经的俯视了眼那幼童,只见他圆溜溜的眼珠一直咕噜噜转个不停,紧盯着自己。 她弯下身去,温柔的抚了抚幼童细嫩的脸颊,微笑着道:“郎君长得真是水灵,姑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幼童双手紧紧拉着钱氏的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郑秀忙道:“曦儿,快回公主姑姑的话。” 童歪着脑袋,嗓音清脆的答道:“回公主姑姑,我叫郑曦。” “曦儿真乖”,苏宁儿看到这么可爱的幼童,心中暖意荡漾着,爱不释手的将手紧贴在他脸颊上,亲切鼓励道:“曦儿你现在是家中唯一的男嗣,也是家中唯一的希望,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做你太爷爷那样了不起的朝廷柱石。” 郑曦吸了吸鼻子,怯怯的道:“公主姑姑以后会常来看我和大母、姑母吗?” 苏宁儿抬眼看了看钱氏与郑秀,暖暖的笑道:“当然会呀,姑姑以后会常来看曦儿,给曦儿带好多好吃的过来。” 郑曦缓缓伸出白皙的手指过来,示意道:“拉钩。” 苏宁儿轻轻勾着他的手指,心里又酸又有些不出的感动。 这孩童不过七八岁,就没了父亲、母亲,实在是可怜的紧,自己这条命是郑国公从宫中带出来的。她暗自发誓,只要自己还在一日,便不会让这童再受到伤害。 第238章:妖魔鬼怪附体 别了钱氏母女和郑曦,从崇化坊里出来,苏宁儿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重。 赵元白本想着待她过来见见这一家三口,可以让她心里舒坦许多,却没想到反而让她变得不安,这可违背了他的初衷。 再想着她们之间的亲事,如今各家长辈都已同意,可方才过来时苏宁儿表现出的不甘不愿,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他希望苏宁儿是心甘情愿的做她的夫人,不带一丝勉强。 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行了许久,两人各自沉默着也没再搭话。 眼看着就要回光德坊,赵元白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阿宁,秀娘一家的事情你切莫再担心,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让她们受到威胁的。” “哦,你方才已经过了”,苏宁儿冷漠的应了声。 “至于为老国公平冤昭雪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心,我对五郎有信心,终有一日他定能完成大家的心愿。” “嗯,我相信。”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唯有马蹄踩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重一轻,节奏鲜明。 入了光德坊,隔着老远就能看到苏府的牌匾时,赵元白难以忍受这让人窒息的氛围,又忽然开口问道:“阿宁,你可是还在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生我的气?” “不敢”,苏宁儿沉着脸,嘴里冷冷的蹦出两个字。 赵元白纵身一跃,下马牵着马缰,那双下场的眼眸直勾勾的仰视着她,一边慢步往后退去,一边继续道:“阿宁,你知道吗,方才在秀娘家中听你唤我三郎,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我们以前的那些日子。” 着,他嘴角不觉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叫我。” 苏宁儿俯视着他,看着他那充满期许的目光,心里就不爽,凭什么他喜欢什么自己就得依着。 她眼皮向上一翻,冷眼道:“我可不是曲意逢迎的人,怕是要让赵郎君失望了。” 赵元白脸上顿时变得暗淡无光,埋下头去退了几步,又忽的抬起头来,肃声问道:“阿宁,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不愿意与我成亲?” 苏宁儿冷笑了声:“我若不愿意,赵郎君难道就肯罢休?你这般兴师动众,又是惊动杜红娘,又是求圣人赐婚,难道给过我回旋的余地?” “原来阿宁你是因为此事埋怨我”,赵元白苦笑着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觉得委屈。” 他这话倒让苏宁儿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的确,他为了自己算得上是用尽了心思,知道自己因为庆王府的事情受了委屈,所以请杜红娘做媒,求圣人赐婚,尽可能的为自己挣回颜面。 她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如此执着,前身又有何魅力值得他这般毫无保留的付出。 可惜前身已经消香玉陨,如今在他面前的不过是占据前身肉体的另一个人。 无奈的是赵元白并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事情,即便她再苦口婆心的去解释,也难以让这家伙相信。 赵元白索性停下脚步,抬眼注视着她,纳闷的道:“阿宁,你如今对我如此反感,是我万没想到的,我本以为那日让祖君来府上提亲,你会十分欢喜的,却没想到你竟然觉得我是趁人之危,这让我无比痛心,这些日子我常常彻夜难眠,我在意你的感受,在意你是否过得真的开心快乐,生怕又做出些惹你厌倦的事情来。” 苏宁儿仰头轻叹了声:“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再这些又有何用?” “不,当然有用”,赵元白迟疑了片刻,柔声解释道:“我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们相识这些年,在我心中你早已不是一般的女子,哪怕这次你果真嫁入了庆王府,我仍然可以理解你,盼着你过得幸福,比起娶你过门,我更在意的是能看到你脸上的欢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能走到今是多么的不易。” 苏宁儿垂眼看了看他,他神情甚是恳切,倒也不像的违心言语。 其实这个年代,有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女子们的亲事便已板上钉钉,可他却还要放下姿态如此卑微的来顾及自己的感受,这样的用心着实令她有些感动。 自打有了庆王府这门亲事,赵元白在背后也默默的帮衬了她不少,却从未提及过庆王府,也未评论过这桩亲事。 起来他还真是会暖人心。 赵元白僵着脸,那张如冠玉般的洁白面容凭空添上了一层严肃的氛围:“阿宁,世人都觉得我桀骜、觉得我妄自尊大,可我从来不愿去理会别人对我的看法,但唯独你不一样,我害怕被你误解,被你冷落,被你鄙夷。” 顿了顿,他嘴角扭动着温温的笑了笑:“阿宁,你知道吗,那日在新市听到你叔父想让我去府上提亲的时候,我内心有多激动,我活了二十年,都没有那日那般高兴过。” 苏宁儿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一时间简直哭笑不得,讪讪道:“你、你至于这样吗,你开新市,将整个长安城的女子迷得团团转,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几度遭人厌弃的弃女如此倾心?” 赵元白坏笑道:“莫非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才对我如此反感,不愿再嫁我?所以阿宁你是吃醋了?” 吃你个大头鬼。 苏宁儿满是鄙夷的瞥了眼他,只见那双漂亮的眼眸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吓得她脸一红,赶紧垂下头去,低声道:“你可别以心知心度君子之腹。” “我想你就算是有也不愿承认。” 赵元白微眯着眼浅叹了声:“这世间纵有百媚千红,可唯独阿宁你才是我情之独钟。” 苏宁儿本还觉得他有些自恋,可听到他后面这句话心里免不得有些动容。 她不得不承认,再铁石心肠的人最终也抵不过这甜言蜜语的腐蚀。 这样一张绝世俊美的容颜,想要抵住他的诱惑本就是件很难的事情,偏偏他还这般会情话。 也不容她细细体会,赵元白又迫不及待的道:“阿宁,今日我将心里的话都了出来,如若你真的厌烦我,讨厌我,还是铁了心不愿与我成亲,你放心,我也绝非是厚颜无耻之徒,不会真的勉强你,但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苏宁儿正要搪塞他几句,他又立刻将她的话头拦下,补充道:“我不想再听你你不是我心里的那个阿宁了,在我心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哪怕是被妖魔鬼怪附体,你始终都是那个阿宁,从不会变。” 苏宁儿瞧着他那充满期许的眼神,心里却不由得一凛,暗骂道:“你才被妖魔鬼怪附体。” 第239章:信物 苏宁儿清楚,赵元白无非是打个比方罢了,并没有要真的猜疑什么。 而且这门亲事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整个长安城闲言碎语不断,过了明日她也十八岁了,这个时代这个年纪若是还待在闺中,可比现代的大龄剩女还要让人着急。 齐氏和苏景都盼着她能够早些议定亲事,赵元白今日如此坦诚的与她出心里的话,她也不能再不识抬举,自讨没趣了。 既然他肯对自己掏心窝子的话,苏宁儿也觉得没必要有所隐瞒,直言不讳的将自己的顾虑了出来: “我并不讨厌你,只是经历了这么多,我害怕我们之间会生出嫌隙,而且我听你阿耶并不赞同这门亲事,如若因为我,闹得你们父子不和,我心里也会不安。” “嗯,这倒像是心里话”,赵元白自顾自的点零头,望着她浅浅的笑了笑:“我父亲这个人吧,阿宁你也是了解的,以前陶家财大势大,他的确是希望与陶家结亲,可如今陶家深陷泥潭,他也打消了这个心思,前几日我又与他细谈了一番,对于我们的亲事,他并没有何意见。” 想了想,他又接着讲道:“至于我嘛,阿宁你的顾虑实在多心了,以前我不能护你周全,才害你受了这些委屈,又怎能去怨你,我这人虽不是个爱计较的,却也并非像那宰相肚里能撑船,从扬州到长安,与我青梅竹马的女子是你,情窦初开时也是你,所以我这心里容不下别人,只想以吾之名冠汝之姓,从此身边细水长流是你,繁华落尽是你,两鬓斑白还是你。” 苏宁儿尚有些犹豫,只见赵元白恭敬的弯下身去,执礼道:“平生一顾,至此终年,若汝为妻,任凭春秋繁花尽,某只为你浅笑清颦。” 苏宁儿只觉耳边有些发烫,支支吾吾道:“你、你这蛮汉今日怎生这般文绉绉的?” 赵元白愣了愣,目视着他充满诱惑的勾了勾手指:“哦,来,我这有糖,我这有蜜。” 苏宁儿捂着嘴噗嗤一笑,看了看周围,讪讪道:“这马好高,我、我有些恐高。” 赵元白见她一脸绯红,心里一喜,立时迎上前去,将她稳稳抱住接下马来。 这一瞬间,一股淡淡的清香扑入鼻中,苏宁儿只觉浑身一阵通透,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胳臂,在他怀里逗留了好一会儿,她埋着头细声道:“我阿娘与叔父怕是回府了,你、你快放我下来。” 赵元白才不依她,将她紧紧抱着,故意一本正经的道:“倒是我一时疏忽,竟忘了我这烈马要比越影高出许多,让你颠簸了这一路,我心里实在愧疚,好在走两步就到家了,我还是这样抱着你稳妥些,免得你因头晕目眩崴了脚、伤了身子,那明日的生辰可就不能好好过了。” “哪、哪有这么严重?” 苏宁儿看了看前方,眼见着就到了苏家的府门前,急忙道:“你快放我下来,让我阿娘和叔父看见多不好。” “一娘,赵郎君。” 赵元白还未来得及将她放下,便听身后响起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呼唤声。 赵元白转过身去,却见尹琇和霜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看到两人这亲密无间的情形,霜儿一脸讶异:“一娘,你、你们......” 苏宁儿连忙从赵元白怀中挣脱出来,故作镇静的解释道:“我方才身子有些不舒服,赵郎君准备送我回府。” 霜儿阴险的笑了笑,目视着赵元白道:“是,是,奴婢知道,一娘近来身子欠佳,赵郎君可要多照拂着一娘才是。” “你们一娘近来确实是消瘦憔悴了不少。” 赵元白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苏宁儿,也没想到霜儿这丫头如今也学坏了,故意迎合道:“放心吧,往后我会将你们一娘养得白白胖胖的。” 苏宁儿没好气的瞪了眼他,声嘀咕道:“我、我又不是家禽,也不是牲口,我才不要变胖。” 一向冷冰冰的尹琇此刻也忍不住掩嘴轻笑了出来。 霜儿拉着尹琇慌里慌张的就要往里跑,欢喜的道:“奴婢与尹琇姐姐去通禀大夫人,赵郎君和一娘慢些,今日得知赵郎君过来,大夫人特意命厨屋的厨娘备了晚饭,想来厨屋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赵元白顾视了眼苏宁儿,却没有打算要跟着她一起入府,矜持道:“阿宁,今日我就不陪你回府了,明日是你受封公主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为夫特批你一宽松的日子,不来搅扰你了。” 他这话倒是让苏宁儿轻松了许多,前些日子本就答应了要与婉娘过今年的生辰,今日又才刚刚接受了他,面对齐氏、苏景,还有李婉婉,她却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苏宁儿心里感动不已,没想到这愣头青如此细心。 按照习俗,今年这个生辰宫里怕是要来饶,会有不少事情要去应付。 而且马上又要与他成亲,若是放在现代,她这个生辰应该就算是婚前的单身派对了,她自然希望可以有些自己的安排。 深深的凝了眼他,苏宁儿带着些俏皮的意味,微微的笑道:“三郎如此周到体贴,奴家谢过了。” 赵元白也露出一抹淡笑,从容的从袖中掏出一枚色泽淡黄的镯子来,不假思索的套到她的腕上,细声道:“这枚黄玉臂钏是当年我父亲送给阿娘的定情信物,我阿娘临终前将它交到了我的手上,今日我便把它交给阿宁你来保管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再也逃不掉的。” 苏宁儿定眼瞧着那臂钏,色泽明亮,洁净无瑕,可谓是玉中罕见的上品,又是祖传之物,怕是无比珍贵。 那赵家三房子女众多,她母亲却将此物传给赵元白,也足见他对此物的看重,今日他将黄玉臂钏交到自己手上,这其间的深意不必多言。 她忽然间又想起帘初庆王送自己臂钅事情来,古代恋人之间男子常常喜欢送心仪的女子簪子、扇子、手镯之类有寓意的信物,尤其是镯子,多是家中祖传,分量尤其厚重。 注视着赵元白,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真挚让苏宁儿觉得暖心。 这种感觉像是压抑在心头许久之后,又被重新释放出来,对他全然已经没了戒备。 她突然有了些祈盼,祈盼婚姻,祈盼有一个完整的家。 第240章:嫁妆 目送着赵元白离去,那高大俊美的背影在微风中悠悠荡荡的,有一种不拘一格的洒脱。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只萦绕在苏宁儿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算起来,她比这愣头青足足长了七八岁,要是放在自己那个世界,她绝不愿意去接受这样一段有些稚嫩的恋情,更别说是成亲了。 想想都觉得荒唐,自己一个疏忽不仅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征服了,还对他产生了些依恋,这可如何是好。 静静的凝视着腕上的那只黄玉臂钏,她出神了许久,霜儿在一旁乐滋滋的道:“一娘,你变了。” 苏宁儿没好气的白了眼霜儿:“我、我怎么变了?” 霜儿又偷偷的笑了笑:“一娘开始在意赵郎君了。” “你这鬼丫头”,苏宁儿点了点她细细的鼻尖,打死不认账:“不许胡说。” 主仆几人嬉笑着入了府院,便见苏景和齐氏一脸严肃的守在门前,摆出一副要兴师问罪的姿态。 苏宁儿错愕的瞟了眼二人,惊讶道:“阿娘,二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苏景双手裹在衣袖里,沉着脸,厉声质问道:“阿宁,你今日又跟着三郎去哪里鬼混了?” 苏宁儿不敢将自己和赵元白去探望秀娘的事情如实告诉他,又害怕苏景责备,情急之下随意搪塞道:“二叔误会了,宁儿不过是出去和三郎商议了些亲事的事情。” “你一个女儿家有什么好单独与他商议的,简直不成体统。” 苏景紧绷着脸,怒斥了她一句,转身便要走。 苏宁儿不经意间看到他背过身的时候,嘴角隐隐现出一丝邪笑。 她立时察觉到这苏景是在吓唬自己。 齐氏看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站在一旁始终不说话,等着苏景离去后,她漫不经心的瞟了眼苏宁儿腕上的臂钏,终于没忍住捂嘴笑了起来。 苏宁儿猜到这叔嫂二人定是看到了她与赵元白一同回来。 想着刚才赵元白将自己抱下马来,那般亲密的样子,苏宁儿也觉得有些害臊,努着嘴走到齐氏跟前,娇滴滴的道:“阿娘,你与二叔怎生也变得这么阴险了?” 齐氏满目慈容的顾视了眼霜儿、尹琇,连忙收拢笑意,悠悠道:“你二叔呀本是有些生气的,不过见着宁儿你和元白重归于好,他也不生气了。” 说着,她满心欢喜的挽住苏宁儿胳膊,迫不及待的问道:“快给阿娘说说,元白这孩子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宁儿回心转意的?” 苏宁儿从未见过齐氏这样没正形的时候,要说商贾人家虽比不得那些书香门第家中规矩繁琐森严,可对于子女的教育也还是看重的。 她今日跟着赵元白出去厮混,做长辈的却没有一人真正的生气,倒是让她觉得诧异。 想来齐氏和苏景是真心希望她能与赵元白破镜重圆,所以兴奋过了头,也不忍心再去计较其间的过失。 齐氏又看了眼她手上的镯子,继续追问道:“这臂钏是元白故去母亲的吧,以前在扬州时阿娘倒是瞧见过与这一模一样的。” 苏宁儿颇为纳闷,以前庆王送自己那么多礼物,也没见她这样细心过,今日不过是一只臂钏,却如此让她在意。 苏宁儿故意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来,质问道:“看来阿娘果真是喜欢那愣头青的?” “傻孩子”,齐氏挽着她向棠华院那边行去,柔声责备道:“阿娘喜不喜欢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宁儿你自己中意。” 顿了顿,她眉梢舒展着又继续说道:“不过元白这孩子阿娘是了解的,你们风风雨雨这些年,他对你呀是真真的上心,将你交给他,阿娘一百个放心。” 苏宁儿忽然想到了周氏,虽说如今她已暂时不掌事,可总归是二房的大娘子。 那妇人向来不喜欢赵元白,苏宁儿也免不得有些顾虑:“阿娘,二婶她对这门亲事......” 苏宁儿话还未说完,齐氏就喜滋滋的答道:“你婶婶呀,你就不用操心了,以前嫁入庆王府咱们苏家还得搭上好一笔赔门的嫁妆,你婶婶口上虽然不提,心里自然是有些介意的,现在你和元白成亲,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便少了这笔赔门的嫁妆,她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想了想,齐氏眉间忽然轻轻的皱了皱,不安的望向苏宁儿:“今年瓷窑那边虽然有不少的进账,可你二叔又想着要扩建瓷窑,所费银钱甚巨,但也为宁儿留了丰厚的嫁妆,可阿娘也理解府上现下的难处,便擅自替你做了主,减去了一半,为你留了价值五万贯银钱的嫁妆,各处的铺子田宅呀你二叔倒也是舍得,给的都是好地段。” 苏宁儿并非贪婪之人,减去了五万贯钱的嫁妆,虽说有些让人心疼,但苏家今年的确是很关键的年头,丝绸生意去年投入不小,现在又还未到收网的时候,偏偏赵元白要选在年关前将亲事办完,这对于苏家来说也的确有些为难。 其实五万贯银钱在她看来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可对于苏家这样的巨商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她宽松的笑了笑,大气的说道:“我知道二叔是真心疼爱宁儿,什么都舍得给宁儿,可阿娘也说了,眼下咱们府上并不宽裕,嫁妆倒不必大操大办,三郎不会怪罪的,再说我还有食邑,以后嫁到赵家过得也不会拮据的。” “傻丫头,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多替你争取一些”,齐氏充满爱怜的凝视着她,轻叹道:“也怪这桩亲事成的不是时候,若是挺过了今年,宁儿再议亲想来又是另一番造化了。” 说着,她话锋却是一转:“不过你二叔也说了,只要咱们苏家的生意一直蒸蒸日上,往后每年呀都会为你送去一万贯私钱,算是补偿吧。” 苏宁儿听得感动不已,却又无比心酸。 马上就要从这个府上搬出去了,齐氏还在精心为自己打算,这份厚重的情意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毕竟自己并非她亲生的女儿,而她又没有办法将其间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诉她。 经过赵元白的事情,苏宁儿已经很清楚,即便自己陈述的是事实,也未必会让人相信。 她现在能做的是要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只有她越强大,齐氏在这个府上才能生存得越幸福。 紧紧的拽着齐氏的手心,苏宁儿强忍着心里翻滚的暖流,深切的说道:“阿娘,宁儿过些时日便要离开你身边了,宁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宁儿希望你往后也要多为自己做些打算,不要太操劳了。” “放心吧,你为这个家带来这么多荣誉,阿娘眼下也替你叔婶尽心操持着这个家,他们呀不会亏待阿娘的。” 齐氏斜睨着她,想着女儿终于就要出嫁,又高兴却又难过,眼眶不觉已渐渐有些湿润。 ...... 第241章:皇恩浩荡 五月二十九日,这天对于以前的苏宁来说本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可今年却变得格外特殊起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一个生辰,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烛光晚餐,可她却格外的期待这个平淡却又美好的日子。 房中刚刚透射进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她便睁开了睡眼,齐氏领着侍女们早已守在了厢房外的内室里。 沁儿、霜儿备好了洗漱的温水,替她沐浴更衣,随后齐氏将她拉到妆台前,亲自替她梳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苏宁儿忽然想起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日。 她记得那天齐氏也如今日这般,为自己梳妆打扮。 只是时过境迁,她现在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不再彷徨、不再颓丧,对人生重新充满了期望。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经历过再多的苦难,只要活着,最后便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开始喜欢上了面前的妇人,也将她视作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齐氏手挽着她那修长柔顺的青丝,目光还是那样平易近人,只是她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那种淡淡的忧伤。 她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菱花镜中那静谧的面容,缓缓问道:“宁儿今日喜欢什么样的发髻?” 苏宁儿温温的笑了笑:“宁儿倒也没有特别的讲究,还是阿娘向来的目光比较符合宁儿的心意,不如阿娘挑选吧。” 齐氏仔细的打量着她,斟酌着道:“今日宫里会有贵人前来,宁儿今日自然要穿戴得端庄大方些,这身黄色碎花裙阿娘看着倒是能显出宫里那些公主的端庄,不如盘一个盘桓髻吧,恰巧昨日我从东市那边选来的首饰也适合这打扮。” “嗯,那便听阿娘的。” 母女二人商量着在房中装扮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外院的阿莱过来,齐氏才算彻底的为她穿戴利落。 阿莱瞧着眼前这张绝美的容颜,第一时间竟然忘了进来要通禀的事情,忍不住惊叹道:“一娘今日可真美,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苏宁儿咯咯娇笑了声,难得这小丫头如此嘴甜,开心的道:“阿莱,可是前院里来了客人?” 阿莱乖巧的点头:“回大夫人和一娘,圣人派了钦使过来宣读谕旨,阿郎请二位快些过去接旨呢。” 苏宁儿倒也没有特别的惊讶,赵元白既然恳请圣人赐婚,想来今日宫里来人是要宣读赐婚的诏书。 只是自打郢王登基之后,到现在已有段日子了,她一直未见到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以前他还做王爷的时候,常常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没个正形,如今做了皇帝,不知道他性情可有变化。 她真担心这家伙斗不过北衙一党的阉人。 同齐氏领着棠华院里的侍女一道去了前厅,苏景和宫中的钦使早已恭候多时。 厅堂里大大小小的金银玉器、珠宝绸缎、琳良满目的摆满了整个屋子,而谕旨中除了提及赐婚的内容,又特意为她增加了三百户食邑,当作出嫁的嫁妆,连户籍名册都一并送了过来。 这让苏宁儿感动得险些泪目。 众人都知道,她这公主不过是一个封号罢了,可圣人对她的待遇却比皇宫中的那些公主还要浓重。 据她所知,那崇仁坊里许多位公主直到嫁做人妻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实封,那安平公主还是皇帝的亲妹妹,也不过受封三百户食邑。 圣人待她如此,苏宁儿真不知该怎样去报答他这份浓恩。 等到送走宫中的钦使,苏景望着众人,激动得连连感叹道:“圣人待阿宁如此,皇恩浩荡,我苏家上下纵然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呀。” 说罢,他又紧紧地注视着苏宁儿,语重心长的嘱咐道:“阿宁,你切莫辜负了圣人的这番美意,往后要与元白好生过日子。” 苏宁儿其实也能联想到圣人这次恩赐的初衷,赵元白与他是挚交,如今他做了皇帝,不能明着扶持自己的至交好友,也只能在两人的亲事上多费些心思。 苏景能有这份感恩的心,苏宁儿自是高兴,可她更希望自己这二叔能够保持立场,不被利益蒙蔽了心智,可以和温季清,和北衙一党划清界限,如此便算是报答了圣人的恩情。 好在眼下还未听到关于温季清和苏景有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不过在她看来,两人若真是要密谋些什么,只怕也是些见不得光的。 想着平日里宫中的事情都是温季清亲自来府上,今日却是位新面孔,苏宁儿此时也忍不住问道:“二叔,温国公近来可好,他那日入府连同宁儿的生辰贺礼都一并送了过来,想必最近朝务比较繁忙吧?” 听她提起温季清,苏景顿时肃然起敬,皱着眉答道:“温国公近来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阿宁你知道他最是爱护你的,今日缺席你的生辰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前些日子江南发生虫灾,桑农们所产蚕丝不能如数交到织坊,怕是会影响今年与突厥人易马的交易,温国公这些日子正在替圣人同朝臣们商议如何保证易马不受影响呢。” “虫灾?”,苏宁儿蹙了蹙眉:“怕是很严重吧?” “是有些严重”,苏景僵笑着道:“不过并不会影响到秋后的易马,温国公已协同三省六部,为供进簿里的丝绸商们拨了专款,用作对受影响的桑农补贴,就是这样一来,丝绸的价格就要上涨许多,朝廷又要从国库中多拿出些银钱来采购丝绸。” “原来如此。” 苏宁儿淡漠的应了声,心里却已经意识到这事有猫腻。 苏景又道:“要说圣人,的确是体恤爱民,是位难得的仁君,宁可委屈了朝廷,也不让桑农和我们这些丝绸商吃亏,所以我也向温国公许诺了,等着今年年关过后,我会再向朝廷捐助十万贯银钱,以助北边的战事。” “二叔能有此心,圣人知道了定是十分欣慰的。” 苏宁儿注视着他,轻轻地眯了眯眼。 古往今来,以赈灾为由头借机揽财的事情并不少见,而古代社会即便再重视商业的发展也不可能如此器重商户。 拨专款赈济灾民,随后又让朝廷拿银钱来收购高价丝绸,听上去的确是仁君所为,她真希望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而不是北衙一党为了敛财所用的手段。 毕竟如今是温季清独揽朝纲,他只需明面上将一切包装得冠冕堂皇,再许以商户和相关官员一些好处,私吞国库银钱也是顺手拈来的事情,并不难办。 第242章:丝绸行的波动 此时此刻,苏宁儿已经大抵猜测到前阵子温季清与苏景关起门来所议论的话题了。 苏景待她不错,她不希望看到这位叔父糊里糊涂的就被卷进了北衙一党,成为北衙一党在外敛财的爪牙。 她很认真的同苏景说道:“二叔,你既然感念皇恩,宁儿想朝廷已经拨付了赈灾款来弥补桑农的损失,咱们苏家又是丝绸大户,这次易马二叔不如尽数将丝绸交给朝廷,价格嘛,还是按着往年的来。” “你这丫头可真是财大气粗”,苏景突然没了好脸色,疾言厉色道:“今年丝绸产量定是不如以前,可偏偏这个时候海路回暖,丝绸需求量剧增,那些胡商可不是差钱的主,不少丝绸商都愿意将丝绸销往海外,如若朝廷不拨付更多的银钱,怎能收得上来绸布。” 说着,他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一个姑娘家,我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呀咱们做生意的得跟着大势走,若我苏府一意孤行,岂不是乱了规矩。” 他这般一本正经,苏宁儿却觉得他说的尽是违心话。 来到苏府这些日子,她对丝绸行业也大概有些了解。 要说供进簿中,丝绸商最主要的不过来自蜀中、河北、河中和江南这些地方,除了宫廷官营的手工作坊,民间的便属苏家和河北的几户丝绸商所产丝绸最多。 但眼下,北边战事未平,河北一带的丝绸几乎入不了朝廷,蜀中一带的锦缎多数又要进贡给宫中所用,所以能倚仗的便只剩下江南和河中。 补给神策军几万匹战马,少说也需要近百万匹丝绸,这对于眼下的朝廷来说本就是一项艰难而巨大的支出,若是她这二叔勾结温季清趁此机会敛财,可真是有些丧尽天良。 她知道苏景总归只是个生意人,改不掉唯利是图的本性,可一旦和温季清勾连到一块,将来扳倒北衙一党之日,苏景免不得要受牵连。 明知苏景已经有些不悦,她还是想要再劝慰他几句:“二叔,宁儿知道这两年苏家前景大好,你想趁势兴旺苏家祖业,宁儿身在闺中也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宁儿有些话还是想说给二叔听,温国公能器重咱们苏家,我们是该感激他,该给的自是一样不能少,但宁儿也希望二叔不要忘了陶家的下场,这天下毕竟是圣人的天下。” 苏宁儿这席话让苏景猛然一怔,愣在堂上出神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唏嘘道:“阿宁呀,你说的二叔都记下了,你放心,二叔自有分寸,今日是你的生辰,咱们不提其他的事情。” 顿了顿,他目光沉沉的扫了眼齐氏,又接着道:“你阿妹和阿弟快过来了,怕是你平日里的玩伴也会过来,你先带着你母亲回房去,等着阿香和阿阙过来,我吩咐他们姐弟去棠华院里。” 苏宁儿深深的躬了躬身,也不再多言,与齐氏面面相觑了一眼,只见这妇人一脸木讷,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 她上前搀住齐氏,母女二人缓缓朝着棠华院那边行去,几名丫头跟在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也都是一脸深沉。 静默了一路,穿过两道廊坊,到了棠华院的门口,齐氏忽然开口问道:“宁儿,你今日与你二叔说那些话可是怀疑他在丝绸生意上和温国公有事情隐瞒了你?” 苏宁儿茫然的摇了摇头:“阿娘,我也不知道二叔究竟在做些什么,我听说咱们苏家历年所产的丝绸不少,除了交给宫里的份额,还能余下不少同胡商交易。” “的确如此”,齐氏抿着唇浅浅点头:“往年河北一带所产丝绸送入宫中的居多,蜀中的也不少,可今年北边再打仗,听说蜀中一带因为新圣登基又有些波动,许多地方的绢布都收不上来,宫廷的作坊远远不能满足今年的供需,也只能倚仗我们这些河中、江南的丝绸大户。” 说着,她话锋却是一转:“不过,阿娘也没听你二叔说起咱们苏家的作坊受到什么影响呀,前些日子还听扬州和河中府的管事遣人来说今年的蚕丝收成不错,咱们的作坊又都集中在河中府、扬州、苏州三地,并非重灾区,想来影响不会太大,若按照往年的丝绸产量来看,完全可以弥补北边的缺口,何况去年你二叔又新建了几处作坊。” 齐氏这样一分析,苏宁儿心里更加明朗,完全可以断定其中果真是有猫腻的,只希望方才那些话苏景能够真的听进去。 齐氏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圣人待宁儿不薄,阿娘清楚,你想要替圣人分忧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咱们家毕竟只是生意人家,你二叔有的话也不无道理,大势所趋,许多的事情呀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市舶司那边我们既然占着份额,也不能完全弃了这条路子,世事难料,如若哪天做不了朝廷的生意,我们苏家还是得倚靠胡商存活下去,你二叔呀也有他的难处。” 这一点,苏宁儿倒是认同齐氏的看法。 她欣慰的笑道:“阿娘向来顾全大局,二叔又肯听阿娘的话,只要有阿娘在,宁儿想府上定是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齐氏忽的停下脚步,思忖着叹了口气:“眼下朝廷的确是艰难得很,北边再打仗,补给禁军军需也是要耗费银钱的,圣人如此厚待宁儿,咱们苏家也不能辜负了皇恩,宁儿也放宽心,倘若你二叔真的有中饱私囊的嫌疑,我会适当的劝说他,这国难财呀我们不能挣,纵然是不能将所产丝绸尽数交给官府,可价格上咱们苏家还是有些主导权的。” 苏宁儿也正是这个意思,苏家丝绸产量甚巨,完全能够平衡今年丝绸行业的供需,她相信有齐氏掌着这个家,定是可以阻止苏景做下糊涂事的。 回到棠华院不久,李婉婉便来了府上。 只是今日见到她,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婉娘将准备的生辰贺礼交到苏宁儿手上,沮丧的道:“我本想着替你好生挑选件礼物,可阿耶呀前几日突然吩咐阿娘缩减了府上的开支,我的月钱也仅留了半贯银钱,我只能去东市里为一娘挑了对簪子,好生叫人扫兴。” 苏宁儿见他满脸愧色,喜滋滋的宽慰道:“你能过来我就已经十分高兴了,何必去计较这些。” 说罢她亲切的拉住婉娘那纤长的玉指,一边向厢房里行去,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婉娘前些日子还说令尊给你涨了月钱,怎生突然又减了,你好歹如今也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半贯银钱哪能够你花销呀。” 李婉婉哀哀的叹了声:“一言难尽呀。” 第243章:捐饷 苏宁儿静静地凝视着李婉婉,见她沉吟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说道: “北边战事吃紧,我阿耶为筹措军饷的事情已经愁得焦头烂额,前阵子江南那边又传来急报,说是不少地方闹虫灾,已经起了好几次暴动,圣人下旨要户部再筹措三百万贯银钱赈灾,眼下新圣登基不久,各地民心不稳,禁军军需补给也显得刻不容缓,秋后与突厥人易马、采购军械都是笔巨大的数字,我听说圣人都传了谕旨,命宫中上下节省开支,还让妃嫔们捐钱捐物,帮着筹措银钱,我呀当然得支持我阿耶了。” “没想到朝廷处境已经如此艰难”,苏宁儿心里不由得一酸,双目无神的叹道:“今日圣人遣人来传赐婚的诏书,又为我添了三百户食邑,我真是受之有愧。” “一娘虽说不是圣人同胞的妹妹,可也是受了册封的”,李婉婉不以为然道:“你的亲事本就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次出嫁,圣人自然是不能委屈了你,一娘你又何必不安。” 苏宁儿缓缓摇了摇头:“我们虽说是女儿家,可国家有难,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还受着圣人的恩惠。” 深深的凝望了眼李婉婉,她肃声问道:“婉娘,令尊筹措的赈灾款如何了?” 听她问起此事,李婉婉却是欣慰的笑了笑:“赈灾款项倒是筹措了不少,我听阿耶说,这次为北边战事和江南的赈灾,赵三郎和那邪月圣女可是出了大力气,赵家将今年南方贩茶所得三十万贯银钱尽数捐给了朝廷,那邪月圣女更是出手阔绰,以波斯商队的名义捐了一百万贯银钱以助北边平叛和南方赈灾。” 听到一百万贯这个数字,苏宁儿倍觉震撼,她倒没想到波斯商队财力如此之丰盛,也难怪邪月圣女如此受朝廷重视,竟连北衙一党都不敢为难她。 苏宁儿这些日子也存了不少金银珠宝,折算下来想来也能值不少银钱,虽然比起波斯商队来说不值一提,可她承了皇恩,能尽多大力气便尽多大力,当即便吩咐霜儿、沁儿去清理自己的小私库,待得清点妥当后再决定遣人送往户部。 李婉婉见她对朝事如此热忱,也忍不住调侃道:“一娘,你们真是夫唱妇随呀,赵三郎捐了那许多银钱,一娘你也这般不示弱,我如今算是看出来了,你两啊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波斯商队和长安城里的商户捐助银钱帮助朝廷渡过困境,总归是藏了些私心的,可苏一娘不过一个闺中女儿家,却这般慷慨,倒是让人起敬。 苏宁儿笑道:“婉娘就别取笑我和他了,我们毕竟还未成亲,这种事情岂能混为一谈呀。” “你呀还如此口是心非”,李婉婉俏皮的眨了眨眼:“我呀都知道了,前几日赵家二房来府上下聘,听他家二房的家主说三房这几日也要来你们府上下聘,因为聘礼的事情,我家那十二娘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苏宁儿有些诧异:“可是赵家二房慢待了十二娘?” “倒也不是”,李婉婉冷哼了声,满是鄙夷的道:“一娘你还不了解她呀,本就是个妾室所生,却处处想着要与那些嫡女攀比,她未来那位夫婿呀虽说是在朝中任职,可也不过一个上府长史,哪能和赵三郎相提并论,一娘,你还别说,你未来这位夫婿虽说无心于功名,可做生意呀确是一把好手,我竟不知这些年他挣下了不少家私,听说三房的聘礼呀足足堆满了整个院子。” 顿了片刻,李婉婉又感慨不已的叹道:“赵家不愧是巨贾,自从陶家冒尖后,赵家便从不在外人面前显山露水,这次替朝廷捐饷和一娘你的亲事,又让人们重新看到了往日赵家的辉煌,一娘和赵三郎成亲,这一世的荣华富贵可都是摆在眼前的。” 苏宁儿听她满口都是夸赞赵家的话,也不知道赵元白给了她什么甜头,如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转,实在让她有些不适应。 对于赵元白在经商上面的天分,苏宁儿自然是无可辩驳,这个年岁就已闯荡出一片天地,也是世间罕见的。 以前总听齐氏说盼着他去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现在想来也并非一定如此不可。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能将生意经摸透,在这条路上做出些成就,也不失为好门路。 她看着房间里霜儿、沁儿和尹琇她们忙碌的身影,眼中忽的闪过一丝惬意的神色,气定神闲的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多,我母亲、叔父都看好这门亲事。” 迟疑着,想到赵元白那副总是没个正紧的样子,她就觉得滑稽,忍不住淡淡的笑了笑,讪讪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接纳了他,往后只盼着能和他一起将日子过得顺遂些就知足了。” “你和他青梅竹马玩到大,他这么多年都从未变过,对你始终如一,一娘可以放宽心,我呀觉得赵三郎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李婉婉挽着她,眸中柔光荡漾着,忽然坏坏的笑了笑:“要是往后他敢怠慢你,我定会帮你好好教训他的。” 虽说是句玩笑话,苏宁儿听得感动不已,眼角边都溢出了泪花。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有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她都能感觉到就在自己身边。 两人将手掌紧紧贴在一起,暖暖的温度融在一起,让她的心都跟着暖暖的。 苏宁儿与她温眸相望着,深切的说道:“婉娘也要好好的,我还盼着你早些生个俏郎君让我耍耍呢。” 李婉婉嘟着嘴,那白净的面颊上立时现出抹晕红:“我、我才不要呢,一娘,你、你怎生和那赵三郎越来越像了,都这么不正紧。” 苏宁儿捂着嘴坏笑,不乐意的道:“我才不要和他一样呢,他那愣头愣脑的性子。” “嘻嘻,可他还是将你娶进了门,这次怕是你想逃都逃不掉吧。” “我......” 苏宁儿随即顿住,被她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第244章:劝架 苏宁儿和李婉婉在房中嬉闹了一阵,霜儿、沁儿和侍女们也将私库里的银钱清点得差不多了,各种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再加上铜钱,折合下来,竟已达到一万多贯之多。 李婉婉直看得瞠目结舌,这个年代女子所得尽数都是靠家中或是别处的恩赏,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要想攒些私钱,大多都是家中父母、长辈每月给的月钱积攒而来。 她记得以前的苏宁儿每月月钱比自己也多不了许多,无非是仗着家中做丝绸生意,所得的绸缎布匹要丰裕些罢了,可这才一年的光景,这女子竟然坐拥万贯家财,实在不敢想象。 李婉婉诧异的摇头感叹道:“我的天,一娘,你如今真是了不得,也难怪朝中那些官员们都想着做点买卖,这生意人就是富裕,我阿耶做了京官也有十余年了,到现在才舍得在这长安城里买套宅子。” “不够都是圣人赏赐的,去年熙王殿下也送来了许多珠宝,我攒在私库中一直也未敢动,眼下正好派上用场”,苏宁儿大致盘算了一番,如今自己有食邑,倒也不必存这么都现钱在院中。 留了些紧要的首饰,又挑了几样自己买来的首饰和几十贯银钱准备送到秀娘家中,其余的现钱全部让霜儿、沁儿她们封装,改日交到户部去。 李婉婉瞧着她这气度,着实钦佩,有些心疼的道:“你也不必如此憨直,那宫中的妃嫔们许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你却将手里的现钱都捐了出去,虽说是圣人恩赏的,那也是一娘你凭着自己才学所换来的呀。” “圣人刚刚登基,举国上下都要靠着他来稳定大局,我不过是尽些绵力罢了,只盼着李国公早日平定祸乱,南方的灾情可以早些过去。” “你这忧国忧民的情怀,真不该做女儿家,你要是是个郎君,必当受圣人器重,拜将封侯指日可待。” 苏宁儿意味深长的瞟了眼婉娘,阴邪的笑道:“我要是位郎君,一定要将婉娘娶进府中。” 李婉婉娇滴滴的道:“你若是我夫君,我可要将你牢牢的握在掌中,不许在外花天酒地,不许纳妾,只能宠着我一人。” “呵,那可要看婉娘乖不乖了”,苏宁儿点了点她的鼻头,充满邪恶的道:“或许我也是个风流成性的少年郎,家中娶上几十位小妾,等着婉娘每日与她们争风吃醋呢。” “你敢。” 两人的斗嘴引得房里的丫头们乐个不停,两人还各不相让,直到庆春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这欢愉的氛围才被打破。 苏宁儿凝视着庆春,看她满头是汗,忍不住问道:“阿春,你这是怎么了,不在前院里帮衬着大夫人与阿郎招呼客人,来这边做什么?” 庆春苦着脸,着急忙慌的道:“不好啦,一娘,你快去看看吧,叶国公府上的二娘和陶家的九娘在廊坊里吵了起来,奴婢劝不住,只好赶紧过来禀告一娘你了。” 李婉婉鼓了鼓眼,听到陶芸淑的名字就十分来气,不悦道:“这小醋女还有脸来府上,怕是又没安什么好心。” 苏宁儿心里虽然也已经十分厌恶这女子,可毕竟来着是客,今日又是自己的生辰,她还不能表现得像婉娘这样激愤,耐声道:“阿春,你好好说,她们怎么会吵起来了?” 庆春又道:“叶家二娘带了侍女过来,奴婢本是要领她来棠华院里的,却在廊坊里恰巧遇见惠儿领着陶家九娘过来,这两人也不知怎的,见面就各自使脸色,随后便吵了起来,听着像是因为陶家托叶国公拿回了市舶司那边入市的份额,叶家二娘有些不满。” 这件事情苏宁儿早已听温季清说过,也没想到叶岚岚会为此事和陶芸淑大闹起来,实在太不冷静了。 她连忙拉着李婉婉催促道:“婉娘,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李婉婉却慢调不吝的摆了摆头:“一娘慌什么,二娘可是国公家的千金,那小醋女难道还敢开罪二娘不成。” 苏宁儿自然知道叶岚岚不会吃亏,可今日府上还来了许多不相干的客人,让那些家伙看笑话总归不好。 庆春也急得眉梢紧皱:“哎呀,婉娘,你这可是要害死奴婢呀,大夫人吩咐奴婢过来请一娘过去,阿郎下了不少帖子,过会儿客人众多,那两位小娘子伤了和气是小,有损我们苏家的名誉是大呀。” 当着李婉婉的面,庆春也不见外,一针见血,苏宁儿听得透彻,好声道:“好阿春,你别急,我们这便过去。” 说罢,苏宁儿拉着李婉婉和几名侍女急匆匆就往前院那边过去。 刚出了棠华院的院门,进到廊坊里,就见那里围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苏府的仆人和叶岚岚、陶芸淑的侍女。 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叶岚岚气急败坏的道:“你就是个狐狸精,也不照镜子看看,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入庆王府。” 听到庆王府,苏宁儿不由得一愣,方才庆春说这两人是因为市舶司的生意吵了起来,怎么又牵扯到了庆王府,她好生纳闷。 李婉婉也皱起了眉头,不安的看向苏宁儿,轻声道:“一娘。” “不碍事”,苏宁儿笑吟吟的与她示意了眼,拉着她气定神闲的走了过去。 见到苏宁儿和李婉婉,陶芸淑满腹怨气正待发泄,委屈可怜的就要诉苦:“宁儿妹妹......” 苏宁儿冷笑了声,将她打断道:“九娘还是有些健忘。” 陶芸淑被她稍稍一点,顿时恍然大悟,赶紧恭敬的揖身改口道:“奴家见过君宁长公主,公主岁安。” 苏宁儿定定的瞧了眼叶岚岚,尚未搭话,就听陶芸淑毫不客气的辩解道:“公主可要为奴家做主,这二娘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庆王府要同我陶家议亲,见面便气势汹汹的来指责奴家,公主是知道的,奴家当初就盼着公主能够与庆王喜结连理,百年好合,又怎会再生出这样不仁的念头呢。” “真是巧舌如簧”,叶岚岚立刻走到苏宁儿跟前,愤懑不已的道:“公主,你休要听这小醋女狡辩,前些日子这小醋女与她父亲去了我家府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说动我阿耶去求温季清,替她家拿回了市舶司的入市份额,这也就罢了,如今还让我阿耶为她向庆王府求亲,真是卑鄙无耻。” 虽然苏宁儿已经和庆王府没了瓜葛,可听到此事她心里免不得有些酸楚,强颜欢笑道:“二娘,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看我如今也要成亲了,九娘当然也有选择自己亲事的权利。” “公主,你明知殿下......” “好啦,二娘,快些进院子里去吧”,苏宁儿立即将她打断,细声道:“今日我让母亲在棠华院备桌酒菜,咱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未见了,各位就留在这院内用饭吧。” 叶岚岚悻悻的叹了声,直接被李婉婉拉着抢先朝院子里行去。 第245章:别有用意的道喜 回到棠华院,叶岚岚将准备的生辰贺礼从侍女手中拿过来递到苏宁儿手上,喜滋滋的道:“公主,我上个月偶然间觅得一帖蔡文姬的书法真迹,而且还是蔡琰在北方匈奴左贤王家中时所作,我想着公主定是会喜欢的,就将它重金买了下来。” 李婉婉一听是蔡文姬的遗作,欣喜得连忙从苏宁儿手里拿过礼盒,径直打开来看,一时间竟是艳羡不已,啧啧称赞道:“蔡琰文学、音律、书法样样精通,可谓是千古一绝的才女,只可惜一生并未写下太多作品,遗失的更是不少,没想到二娘还能得到她在北方时的著作,着实珍贵。” 陶芸淑却不以为然的冷笑了声:“蔡琰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才情女子,其父的成就更是登峰造极,父女二人一直被后人敬仰,只可惜呀,她这一生命运实在是太坎坷了些,前后改嫁两次,嫁给卫东道,可夫君次年便病逝了,之后遭匈奴虏去,胁迫下侍寝了左贤王十二年,好不容易回到故里,嫁了个屯田都尉,可那董祀对蔡琰不但没有夫妻间的相敬如宾,反而还为她带来了祸事,没过几年就获了死罪,若不是蔡琰冒死相救,恐怕她的后半生又要孤苦伶仃了。” 满是鄙夷的瞟了眼李婉婉手中那幅字帖,她甚是不屑的继续说道:“连蔡琰自己都感怀身世的凄苦,否则也不至于作下那流传千古的《悲愤诗》来。” 随后,陶芸淑也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礼盒,微笑着道:“我呀前些日子从大食国的行商手中购得一对玉杯来,这玉杯的材质十分稀罕,夜晚所发出的亮光晶莹剔透,可是漂亮,据说用这玉杯饮酒,那杯中的酒水也会变得更加醇香可口。” 李婉婉没好气的冷哼了声:“不过一对破杯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还大言不惭评论蔡文姬的生平,别说她改嫁了两次,像某些人呀怕是连嫁个如意郎君都是奢侈的念头,有何资格来同情怜悯别人,真是吃不着葡萄还嫌葡萄酸。” “十三娘这是何意”,陶芸淑不满道:“我只不过是一番好心罢了,公主今日生辰,自该送些寓意好的贺礼才算妥当。” 说着,她却刻意的瞥了眼苏宁儿,意味深长道:“咱们做女子的,谁不希望可以觅得位好郎君,相夫教子从一而终,公主经历了这许多波折,想来也更是希望余生能够安稳顺遂。” “哦,陶九娘这是在点拨一娘吗”,李婉婉面上寒意刺骨,与她冷眼相视着,不客气的嘲讽道:“这长安城人人皆知,赵三郎宁可毁了家业也不愿与九娘结亲,某些人却还要死缠难打,不顾惜女儿家的名节,整日里围在别人跟前像个跟屁虫似的,怎么,在赵三郎那边讨不到好处,又想着来一娘跟前搬弄是非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陶芸淑眉梢紧蹙着,整个额头都皱成了一团:“我以前对三郎确实是心存敬意,若不是家中出了些状况,我甚至不愿意放下这门亲事,可世态炎凉,不过如此,今日过来我倒是真心为公主道喜的,如今贵府蒸蒸日上,连赵老太公都愿亲自登门,可见赵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我又怎会是那般不识趣的人。” 她这话听着虽显真切,可细细品味尽是挑唆的味道。 苏宁儿自打被庆王府退婚以后,即便是承着公主的册封,也一直无人敢来府上议亲,赵家却迎刃而上,陶芸淑的话无不是觉得赵家结这门亲仅是看重苏家眼下的地位,认为赵元白也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自己之前一直顾虑着因为庆王府的事情,会和赵元白生出嫌隙,但赵元白用自己的诚心完全打消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陶芸淑故意拿蔡文姬来提点自己,可真是用心良苦呀。 这小醋女这些年总在前身和赵元白之间见缝插针,试图挑唆二人关系,如今两人都要成亲了,她还不死心,果真如婉娘所说,死缠难打,脸皮忒后了些。 苏宁儿淡漠的笑了笑,云淡风清般的答道:“九娘不记恨奴家,奴家十分感激,这男女间的亲事本就讲究的门当户对,咱们商贾人家便更不用提了,有些私心也是理所应当的,我感念上苍还能让苏家有被赵家看重的地方,奴家本无心结这门亲的,可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圣人的赐婚,实在难以推却。” 话到此处,她又故意打量了眼陶芸淑,只见她那脸上阴晴不定的,怕是恼火得很,随即神情悠悠的继续说道: “赵郎君吧,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生得英俊洒脱,又聪慧过人,虽说不是什么显耀门楣,却也凭着自己的本事能在这长安城里叱咤风云,这个年纪对待感情之事朝三暮四却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奴家好歹是两朝圣人册封的公主,与他成了亲他自然还是要顾及些皇家的体面,就算是有朝一日我苏家一蹶不振,我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按照我朝律令,他也不敢随意再始乱终弃。” “公主能这样想,奴家也就宽心了”,陶芸淑神情僵硬的笑了笑:“赵家呀总归不似贵府这般简单,人丁兴旺,难免会人心不一,奴家也是真真的担心公主将来会受不白之气。” “九娘的提醒我记下了”,苏宁儿回道:“咱们做女人的也都是如此,即便养在闺中再娇贵,可做了掌家的大娘子,都逃避不了公婆妯娌那本烂账,也只能忍气吞声稀里糊涂的过了。” 李婉婉噗嗤一笑,听苏一娘这话明明是在气陶芸淑,却将女儿家的遭遇说得如此不幸,真是叫人哭笑不得,也忍不住打趣道:“一娘你真是委屈得很呀,兜了一圈好不容易嫁给了自己青梅竹马的郎君,还要操心公婆妯娌的关系,你说那些被情所困的女子不但没能与自己心仪的郎君厮守在一起,最后差强人意的做了别家的新妇,同样还要忍气吞声的受这份苦楚,那得多冤呀。” 苏宁儿唏嘘了声,故作悠长的道:“所以呀,我们还是要守住一样,至少嫁了位如意郎君,即便是再委屈心里也总归是乐意的。” 第246章:闺中交心 听李婉婉和苏宁儿相互唱和,陶芸淑心里自是气不过,可又无可奈何,怏怏的坐在房中,后来索性不再吱声。 等着苏宁儿去了趟前院那边见客回来,陶芸淑早已没了踪影。 没了那小醋女,厢房中的氛围顿时宽松了许多。 叶岚岚对于今日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的道:“那小狐狸精可真是没脸没皮,她与一娘你闹成了这步田地,还敢登门来。” 苏宁儿神情悠哉的瞟了眼陶芸淑送来的那对玉杯,漫不经心的道:“她既然愿意来倒也无妨,只是扫了二娘和婉娘的兴致,奴家委实过意不去。” “一娘何必这般见外,我只是对一娘感到不平罢了”,叶岚岚满脸愧色的道:“我本也不想和她争执的,只是看着她那媚态就气不过。” 迟疑了片刻,她又不安的道:“一娘,你可真的是要与那赵三郎成亲?” 苏宁儿苦闷的笑了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圣人赐婚,二娘难道认为我刚才是在与陶九娘说笑?” “哎”,叶岚岚闷闷的叹了口气:“赵三郎虽说是聪慧过人,可毕竟只是商贾人家,一娘,前几日我去过庆王府,庆王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特意嘱咐我过来探望你,上次退亲其实并非他的本意,他那样做也都是迫不得已。” “都已经过去了”,苏宁儿淡然一笑,将她打断:“二娘不必再提了,我知道庆王殿下的苦衷,我也感念他待我的这片真心,只是我们之间终归还是没缘分的。” “一娘这样说我更加心疼了”,叶岚岚神色淡然,语气有些沉重:“我不知道秦太妃如何想的,听说圣人差我阿耶为庆王再择一门亲事,阿耶说秦太妃看中了陶家那小狐狸精,那日庆王同我提起此事,已是心灰意冷,已是绝望透顶,他亲口对我说这辈子不会再娶。” 深深的顾视了眼苏宁儿和李婉婉,叶岚岚变得更加不安:“一娘应该知道庆王殿下这些年过得十分不易,虽说府上有两位滕妾,可那也是早年迫不得已之下,被秦太妃安排入府的,皆是些旧臣遗孤,这些年我从未见过庆王殿下有过几日展演欢笑的时候,也只有结识了一娘,我才发现原来他也并非是个冷冰冰的人,那日他还亲口对我说,如果太妃再要强迫他与别家女子结亲,他宁可死了的好。” “殿下对一娘一往情深,我也十分感动。” 李婉婉知道叶岚岚和庆王府关系匪浅,也知道这桩亲事本是极好的因缘,可已经闹到如此田地,她不希望再看着苏一娘不愉快,所以也趁势连忙劝说叶岚岚: “二娘呀,我与一娘相识了许多年头,对庆王殿下我同样是了解颇深的,说起来,都是一对苦命人,若是真能走到一起,其实也是件让人欣慰的事情,但你也看见了,这些日子一娘受了多少委屈,她自小就没了阿耶的庇护,是齐大夫人将她一手拉扯大的,这期间的艰辛真是一言难尽呀。” 心疼的凝视住苏宁儿,李婉婉不由得蹙了蹙眉,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 “眼下她呀好不容易被她二房的那些长辈器重了些,不用处处再受二房的气,可因庆王府这桩亲事所累,几度沦为笑柄,是赵三郎不离不弃,不顾世人的眼光,要将她迎娶进门,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一娘本就和赵三郎是青梅竹马长到大的,如若不是中间这阴差阳错的变数,想来她们早已成了亲,赵家人和善,又有赵三郎庇护,一娘将来的日子即便算不得荣宠华贵,可好歹是份安生的日子,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再来刺痛她呢。” “我自然也希望一娘可以过得幸福,一辈子都能顺顺遂遂的”,叶岚岚苦口婆心的道:“今日我送蔡文姬的这副字帖,并非如陶九娘说的那样,有什么险恶用心,一娘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一娘这般有才情有见地,连圣人都青睐于一娘,也该有更尊贵更体面的生活才对。” 想了想,她又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补充道:“我并没有要贬低赵家那位郎君的意思,就是担心庆王殿下,就是担心他.......” “二娘的心思我明白”,苏宁儿静静的注视着她,浅笑着道:“庆王殿下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还是小郡主、小郡王的父亲,我想他是可以慢慢的从过去的经历当中走出来的,还请二娘有机会转告殿下,我也盼他早日振作起来,莫要辜负了旧人们的期望。” 苏宁儿心里的情绪忽然变得起伏不定,她害怕自己会哽咽没勇气将接下来的话说完,所以停住了又要说出口的话。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婉婉捏着一块点心,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再如何去劝慰二人。 过了好半晌,苏宁儿嘴角微微扭动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又细声说道:“其实” 苏宁儿瞧着齐氏来了气,心里面虽还装着对芸娘的好奇,却也不敢逗留,跟着她准备离开。 转身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齐大娘子且慢。” 母女二人闻声又转了回去,视线径直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位穿着华丽、体态丰盈的年轻妇人正气定神闲的走了上来。 那妇人一脸从容,面向齐氏与苏宁儿时先是淡然一笑,随后微微的躬下身子,倒显得颇有礼数。 齐氏冷冷的瞥了眼妇人,嘴角上扬着浅笑道:“十余年未见,芸娘仍是风采不减当年呀。” “大娘子说笑了,奴家当年自打离开扬州,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人老珠黄,又与夫家义绝,遭受重创,心灰意冷,早已没了当初的盛气。” 苏景满目含情,深深的打量了眼芸娘,也忍不住轻叹道:“芸娘入京就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小半月的光景,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我实在不忍心她出来见客,还请阿嫂明白我的苦衷。” 苏宁儿仔细的审视着芸娘,见她容光焕发的,虽说看上去已脱了女儿家的稚嫩,倒也是风韵犹存,一脸富态,哪里有一丝半点的病怏怏神态。 齐氏听得真切,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面上还显得有些惊愕,苦楚的道:“芸娘虽说不是显贵出身,可在扬州时也是温婉贤淑的,嫁到哪家都该是桩好姻缘,我也听说芸娘你在苏州落了门好人家,怎生这些年过去,又与夫家义绝了?” 苏景与芸娘面面相觑着,神色突然变得暗淡。 苏景苦笑道:“说来话长,还是进去慢慢说吧。” 苏宁儿见他不甘不愿的将自己与齐氏请进院子里,心里面直犯嘀咕,默默的跟在几人身后,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芸娘让她有些膈应,难以亲近。 第247章:握不住的沙 今日这生辰不管是棠华院里还是前院那边都无比的热闹。 前院那边来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苏宁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本没必要这样大操大办生辰宴,想来是苏景从未觉得人生这样体面过,所以刻意请了不少商贾人家和一些与苏家有往来的朝廷官员,大有显摆炫耀的意思。 苏宁儿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所以匆匆的去前院见过所有宾客后,就回到了棠华院里陪叶岚岚和李婉婉。 只是苏宁儿发现自己同叶岚岚坦露心迹之后,这小祖宗就一直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样子,待得天色渐晚,便起身回府了。 她这遭过来,李婉婉看得最是清楚,无非是想帮着庆王做说客罢了,可即便说服了苏一娘回心转意,对于两家的亲事并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是给各自添堵添烦劳。 她实在有些不放心苏一娘,就留在了苏府过夜。 待得夜深人静之时,苏宁儿和李婉婉枕在榻上,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都是感慨不已。 李婉婉双目无神的望着头顶的纱幔,纳闷道:“没想到那秦太妃竟是个有眼无珠之人,宁可去结陶家这门亲,也不愿接纳一娘,这妇人真不知如何想的。” 苏宁儿倒是知道庆王府的用意,细声回道:“先圣以前对庆王有些猜忌,庆王母子这些年一直都是胆战心惊的,就连庆王殿下的亲事也十分慎重,如今新圣登基,虽说对庆王府有了些改观,想来秦太妃还是顾及着圣人的恩威,不想庆王再度遭到排斥,所以才会生出和陶家结亲的念头吧。” “新圣虽说和庆王是叔侄关系,但两人的关系自小就不错,我记得小时候这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后来颍州兵变,新圣前去整顿军务,一去便是好几年,可回京后与庆王仍是亲如兄弟,听说上次宫变,不少人都攀诬庆王指使叛军谋逆,可新圣却对庆王半点猜忌的念头都没有,秦太妃这般实在是谨慎过了头。” 李婉婉微微的叹息了声,变得无比愤懑:“再说那陶家哪是什么干净门户,这些年帮着北衙一党丧尽天良的事情没少做,秦太妃如此不是要毁了庆王的声誉嘛。” “总归是庆王府自己的事情,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婉娘操这份心只怕秦太妃未必会领情”,苏宁儿侧过身去,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揉着她的睡袍,调侃道:“你呀就别整日瞎操心了,你那位崔家哥哥如何了,可有音讯?” “前阵子他扶灵回乡后倒是来过书信,不过也只是简单的报了个平安,并没有提及其他的事情。” 李婉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萎靡,苏宁儿怕她失去了信心,连声安慰道:“你呀也不必焦虑此事,崔家四郎经历了这样大的磨难,一时间怕是难以缓过神来,但婉娘你这般诚心待他,他绝不会负你的,再说令尊如今升任户部尚书,你之前所担心的门第悬殊也不是问题了,崔家大夫人没来由再阻拦你们。” “话虽如此,可我害怕拗不过阿耶”,李婉婉哀怨的叹了口气:“眼下一娘你,还有我那十二姐姐,都议定了亲事,若是我真在闺中守这三年,我阿耶定是不愿意的,这些日子我虽然尽可能的不违逆阿耶阿娘,可我发现大母与阿娘好像都有意要重新为我议亲。” 苏宁儿听得正入神,她却忽然中断了语声,停顿了许久才有些难为情的继续讲道:“月前,阿耶从宫中回来,说是圣人登基已有数月,皇后之位一直空缺未立,温季清意欲替圣人选秀,并点名要将我送入宫中,我彷徨了好些日子,可后来父亲又说圣人无心立后,拒绝了温季清的谏言,我心里才宽松了许多。” “我瞧着新圣对婉娘十分爱慕,你阿耶现在又是户部尚书,若是真将你送入宫中,早晚被立为皇后,婉娘为何还彷徨不安呢?” 苏宁儿其实心里清楚这小祖宗是放不下她那位崔家哥哥,而且圣人为何取消选秀,其中的原因也不难猜出。 圣人当初为了自己安危着想,宁可违了礼法也不让自己进宫为先圣吊唁,他如今在深宫中本就处境艰难,又怎舍得将自己心爱之人置于龙潭虎穴之中呢。 这样坚韧的品格委实高贵。 李婉婉并未察觉到她是在故意调戏自己,很认真的答道:“我、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底下崔家哥哥,他才没了父亲与兄长,我若是再弃他而去,那接下来他该如何是好。” “嘻嘻,你呀,就凭着你这份矢志不渝的诚心,他也不可能辜负你的”,苏宁儿笑道。 说来,她们二人还真是一个性子,自己为了庆王宁愿违逆先圣的恩典也要表明自己的心志,这小祖宗和自己愚蠢到了一处。 李婉婉也侧过身来,与她正对着说道:“我的事情呀总之就这样了,倒是一娘你,庆王之前为了你就和秦太妃大闹过一次,现在他若真的因为陶家的亲事再与秦太妃闹得不可开交,你该如何是好?” 苏宁儿犹疑了一阵,淡漠的道:“人总是该往前看的,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这个道理庆王殿下定是明白的,庆王府没有非要娶陶家九娘不可,而且我瞧着陶家九娘好像也不愿结这门亲事。” 她心里明白,秦太妃不愿意接纳自己,是因为中间有着许多不可逾越的障碍阻在那里,但长安城并非只有陶家才是商贾人家,高攀历来艰难,下交总不会有那么多坎坷。 所以对于这事,她并没有特别担心。 李婉婉忍不住娇笑了声:“你倒是说得很透彻,说来也怪了,那陶九娘并非无人问津的女子,却偏偏要作践自己,和一娘你过不去,整日围着赵三郎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这次我看她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苏宁儿向来不喜,可今日却隐晦的说了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恶心陶芸淑。 仔细想来,这小醋女一直在自己跟前阴魂不散,哪怕自己对她有再多的善意,她也不会领情的。 既是如此,苏宁儿也不惧怕她再对自己多些怨恨,再想着赵元白的那些誓言,她更是坦然的说道:“随她吧,人心难测,她若果真能够博得赵三郎的欢心那也是她的造化,我不但不会嫉恨她,反而会感激她。” 李婉婉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又在说什么胡话,闷闷的道:“一娘你可真是心宽呀。” “呵呵,有句古话说得好,‘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抓不紧的手不如放了他’。” “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 第248章:从妾室做起 陶芸淑从苏府回来,憋了一肚子闷气,在苏宁儿与李婉婉几人跟前不好发作,可一到自己的院中就尽情的发泄了出来。 府上的人惧怕这小祖宗都到了极点,根本没人敢接近,她那生母田氏虽说能够宽慰她几句,但这个时候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为自己寻来一身不自在。 毕竟自己做母亲的拖累了女儿,陶定乾再疼爱这小祖宗,也改变不了这庶女出生的事实。 任由着陶芸淑在自己房中将满院上下糟践得乱七八糟,侍女们心里也只能憋着气,不敢有一丝的抱怨。 等到深夜,陶定乾在外应酬回来,听说女儿又在院子里大闹,急得赶紧跑到陶芸淑房中安慰她。 陶芸淑见着自己父亲回来,脸上的怒容才减退了不少,娇滴滴的道:“阿耶,你快些为淑儿做主呀,那苏家的小贱女今日竟然对我又是嘲讽又是冷言冷语的,我实在忍受不了她这傲慢的样子。” “阿耶都劝你不要去了,你这丫头就是不听阿耶的话,过去受了委屈,你叫阿耶如何为你做主呀”,陶定乾因为生意的事情本就苦不堪言,却又不能对她撒气,只得耐心的和她讲道理。 “我本是过去探探她的口风,谁知她竟会这般傲慢无礼?”,陶芸淑苦着脸又是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这还有什么可探的,那赵家聘礼都备好了,听说足足堆满了两个院子,不日就要去苏家下聘。” “阿耶你还说”,陶芸淑抓着陶定乾的衣衫,不依不饶的道:“阿耶前些日子不是说过要替淑儿做主的,为何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有动静?” “这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嘛,你得容阿耶好好盘算呀。” “等阿耶想到了法子,恐怕那小贱人早已入了赵家的门,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陶芸淑想了想,忽然改变了主意,定定的与陶定乾说道: “阿耶,淑儿想过了,若是三郎执意与苏家结亲,不如阿耶去向三郎说声,我愿意去赵家做门妾室,只要能和三郎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的。” 陶定乾勃然大怒,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竟然会生出这样没出息的想法,愤愤的扬起手掌险些煽了下去。 可手掌刚要落到陶芸淑脸上时,他又立即止住。 陶芸淑眼中泪花瞬时夺眶而出,悲戚的道:“阿耶,你要打我,你居然想要打我。” “不,淑儿,阿耶不是故意的”,陶定乾赶紧放下手掌,暖声宽慰道:“阿耶怎舍得打淑儿呢,可淑儿你这想法实在是太荒唐了些,你是阿耶手心里的肉,阿耶怎舍得让你去赵家做妾,如今连庆王府都想与咱们府上结亲,你何等尊贵,能看上他赵元白,那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淑儿不想做什么王妃,淑儿只想要三郎,阿耶,淑儿本就是庶女,只要能入赵家的门,淑儿别无所求。” “淑儿”,陶定乾又绝望又气闷,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整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耶,我知道你是担心淑儿受委屈,可淑儿这样做也不是全无道理的”,陶芸淑擦去眼角的泪滴,冷静的说道:“之前三郎不也想着要苏家那小贱人入府做妾嘛,这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便改变了心意,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淑儿对三郎一往情深,只要能够进赵府,日子久了,三郎说不定也能改变心意的。” “这......” 听她这样说,陶定乾不觉陷入了犹豫。 自己这女儿也不是个愚蠢之人,她既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想来也是有她自己的主意。 陶芸淑见父亲被自己说动了,继续趁热打铁,苦苦央求道:“阿耶,你就成全了淑儿吧,三郎聪慧过人,若是能成为咱们陶家的郎子,将来阿耶难道还怕这份家业不能重振吗,再说那庆王府有什么好的,庆王浑浑噩噩这些年,好不容易盼来新圣登基,却还要戒备着圣人的猜忌,淑儿才不要过这样窝窝囊囊的日子,指不定哪日就大祸临头,累及全家。” 陶定乾觉得她这话也有道理,那苏家之所以被退亲就是因为牵涉进了上次宫变的祸乱中,这皇亲国戚呀也不是那么好高攀的,尤其是庆王府这种背景比较复杂的门庭。 又认真的衡量了一番,他终于下定决心,好言道:“那阿耶明日去新市那边向赵三郎提提,只是淑儿你自己可别后悔,阿耶还是希望你可以再审慎着些。” “阿耶,你放心吧,淑儿自有主意的。” 陶定乾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再劝说,安慰她早些歇息,回到房中休息后,第二日天才刚亮就先去了赵家。 赵三郎近来因为替朝廷募捐和去苏家下聘的事本就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陶家家主骤然而至,实在有些诧异。 虽说他对这老家伙并没什么好感,可还是吩咐下人接他入客厅拜茶赐座。 那陶定乾在他面前俨然少了些往日的锐气,变得客客气气的,嘘寒问暖了几句,便直入主题:“今日陶某过来呀也不为别的事,我那淑儿元白你也是知道的,她向来爱慕着你,如今既是圣人赐婚,苏家那位又是圣人册封的公主,这门亲事是违逆不了的。” 赵元白觉得他这话甚是可笑,立时将他的话给打断:“陶伯父此言差矣,什么叫做违逆不了,这门亲事本就是我自己恳请圣人做主赐婚的,为何要违逆?” 苏景连忙解释道:“是是是,我也知道苏家眼下势头正盛,这门亲事对于赵家来说的确是门好姻缘,但三郎啊你如今也是这长安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你看连户部尚书都要对你另眼相看,咱们做男人的嘛总不能只守着位正房的娘子,也该有个三妻四妾,如此才算是活得体面,我呀向来看重三郎的为人,所以有意将淑儿送到府上做房妾室。” “哦”,赵元白忍不住笑了起来:“贵府如今竟困难到如此地步,都要靠着卖女儿来求生了?” “三郎你这是何话呀,小女对你一片痴心,宁可与你做妾也不愿委身给别人,这份情义你不领受也不该来羞辱她呀”,陶定乾愤愤的瞥了眼他,可想着既然已经答应了女儿,也不能轻易放弃,总还是要耐着性子替她说成这件事情。 赵元白也不想再与他拐弯抹角,直言道:“赵某多谢九娘的心意,但这件事情我绝不能答应,哪有正房的娘子还未进门,就想着纳妾的事情了,更何况我赵某也从未想过此事。” “这有何稀奇的,据我所知令尊还未成亲前,就已经有了你大姨娘,还为三郎你生下了家中长姐”,陶定乾笑道:“我看三郎你也太过执拗了些,赵家三房,三郎你可是男嗣中的长者,不谈别的,就延绵子嗣来说,也该早些纳妾。” “陶伯父为何要将赵某与家父相提并论,这世间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不纳妾室,难道我未来娘子就不能替赵家延绵子嗣了?” “三郎,你这.......” “陶伯父今日来若是因为此事那就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了,不必再提。” “我.......” “阿瞳,送客。” 陶定乾没想到自己姿态都已经卑微到如此境地了,他还是这般目中无人,简直是奇耻大辱,对自己女儿出的主意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的离去。 第249章:定心针 陶定乾回到府上将赵元白的话告诉了陶芸淑,将这小醋女气得都快吐出血来,悲伤之余也渐渐的对赵元白生出了怨恨,誓要毁掉他与苏宁儿的亲事。 而生辰过后,苏宁儿也忙着将备好的赈灾银钱差人送往户部,随后又将挑选的两名女仆与一些银钱、饰物之类的东西偷偷遣人给秀娘母女送了过去。 待得忙完这些琐碎的细事,赵家下聘的队伍也来了苏家的府上,浩浩荡荡的,仅是搬运聘礼的就差不多堵住了整个光德坊,引得附近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赵府前来下聘的正是赵家三房的家主赵平广,这是苏宁儿第一次见未来的公公到府上来,之前也听说过此人,在赵家几房中颇为平庸,年轻时也曾参加过几次科举考试,可到得自己儿子都能参加科举时连进士科都未考中过。 倒是他那儿子赵元白天资聪慧,据说赵平广最后一次参加院试还是与他这三儿子一道入的考试院,结果赵三郎一蹴而就中了进士,后来在吏部铨选时,因为赵元白的狂悖言论,开罪了北衙的险獠,所以父子二人从此才断了入仕的念头。 对于两家这门亲事,苏宁儿早就听说赵平广有些怨言,那日赵元白对自己说已经征得了赵平广的同意,今日他亲自过来下聘,可见赵元白并未欺骗自己。 苏宁儿领着丫头们在棠华院里,前院那边庆春和应儿时不时的过来禀报那边的情况。 沁儿最喜热闹,也忍不住拉着汐莲和几位新罗国的婢女一道去前院看热闹,回来时就开始津津乐道,说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下礼的礼单都堆了好厚一摞,前边的院子各处被塞得密不通缝,着实让人震撼。 众侍女议论得火热,便见杜红娘领着两名侍女春风拂面的过来,苏宁儿连忙见礼。 杜红娘扶着她,笑吟吟的道:“给长公主道喜了。” 在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杜红娘的名头,她却愿为自己和赵元白做媒,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杜红娘对苏宁儿就十分热忱。 在这妇人面前,苏宁儿自是发自内心的敬着她,恭敬的将她迎入内堂之中,看座赐茶。 杜红娘顾视着苏宁儿今日这身精致的妆容,又是连连称赞道:“公主和三郎倒真是男才女貌,一个才华横溢,一个聪慧过人,也不枉我一番苦心呀。” “劳太尉夫人费心,奴家感激不尽,今日府上备的茶饭也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若有慢待之处夫人还要见谅才是。” 杜红娘笑道:“你母亲和叔父啊送了不少上好的参茸与锦缎到府上,金银珠宝难以计数,说来我也不过是跑了几步路,实在受之有愧。” “能得夫人主婚这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不过是些许薄物聊表寸心,夫人莫要见外。” 两人客气的寒暄了一番,苏宁儿又想着杜红娘前些日子进过宫,也想从她这处得知一些宫中的情形,随即问道:“这次承蒙圣恩,奴家也不能亲自入宫拜谢圣人,不知圣人可否康泰,每日是否按时莅朝?” 杜红娘弱弱的叹息了一声,苏宁儿明显看到她脸上划过一抹焦虑的神色,却又转瞬即逝,一脸平和的说道:“圣人新登大宝,每日为朝事操劳,那日我进宫,见着圣人确实是消瘦了不少,好在有医师替圣人调养,圣人也托我带话给公主,叫公主好生与三郎成亲,无需挂念宫中诸事,他定会做一个亲政爱民的好皇帝。” 说着,杜红娘也忍不住欣慰的笑了笑:“圣人还在做郢王时,我家郎君便时常称赞他是位贤能聪慧之人,如今登基不过数月,将一桩桩事情处理得甚是稳妥,足见他的胸襟与智慧。” “是呀”,苏宁儿想到圣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稳定朝局,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也倍感欣慰,含笑道:“圣人的确是位贤明的君主,治世明君。” 杜红娘又默默的轻叹了声,没敢再多言。 这其间的苦楚,苏宁儿明白,她这样的巾帼女子自然也明白。 对苏一娘的性情,杜红娘最是清楚不过,两代圣人待她不薄,她自是怀有敬畏感恩之心。 今日她问起圣人的事情,想来也是担心圣人在宫中的安危。 市井中一直流言不断,有说苏宁儿是叛党余孽,也有人说她攀附了北衙阉宦以此求得苟延残喘之机。 但不论世人如何品评她,杜红娘都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女子绝非凡俗之人。 不说别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倾尽私囊助朝廷赈灾就足以令人敬佩。 而且凭着圣人与赵元白对她如此信任,即便她不知道苏宁儿心里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却也可以笃定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寻常。 或许这小丫头是在计划着什么大事。 宫中发生叛乱之时,杜红娘也听说了不少的传闻,当时还担心着郢王会带兵进宫,遭到北衙一党的构陷与杀害,可郢王不但没有如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期许的那样入宫救驾,也没有去庆王府大闹,反而是留在府中等候谕旨,这其间的变数一直是她想不明白的。 再则,有人说苏宁儿逃出宫来是带了先圣的诏书去庆王府,可事后圣人不但没有追究苏宁儿,还继续遵奉她为长公主,甚至连庆王府也没有半点猜忌之意,难道圣人对庆王府就如此信任吗? 她可不敢这样轻易的相信,隐隐的感觉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恐怕与面前的这位女子是脱不了关系的。 而对于眼下朝堂上的事情,大家明面上不敢议论,可实际上的情况就连三岁的小童都是清楚得很,苏宁儿蒙受圣恩,心里的一些想法她又怎能不明白呢。 注视着苏宁儿,杜红娘缓缓端起手边的茶杯托在手中,缓缓说道:“公主本该过着清闲自在的日子,却阴差阳错的被卷入了朝事纷争中,还受了不少委屈,我听婉婉说先圣宾天,对公主打击不小,可这朝堂中的事情呀历来不是咱们女人家可以左右的。” 停了停,杜红娘面上不觉露出一抹暖笑,意味深长的道:“今年这年景虽说是有些风浪,前些日子我家郎君来信说北边战事已经有了转折,这风平浪静的日子怕是不远了,公主眼下就要大婚,三郎这孩子对公主倒真是用心颇深,公主就好好的准备成亲,莫要辜负了圣人的厚意。” 苏宁儿深深的点了点头:“奴家谨记夫人教诲。” 杜红娘的话无疑是一剂定心针,让她清晰的感觉到这灰暗的日子就要过去。 第250章:花言巧语 少了些心事,苏宁儿如今也可以安下心来准备成亲的事情。 赵家下聘之后,约定的婚期便在下月。 想着再过一个月就要嫁入赵家,苏宁儿的心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赵家家族庞大,并不像苏家这样好应付,每日要面对不少的人情世故,虽说少了婆媳关系这件很头疼的问题,可三房那位家主苏宁儿总觉得不是个能够好相处的人。 下聘那日,她可听说赵平广与苏景因为嫁妆的事情有些言语上的争执。 这彩礼和嫁妆本是提前议定好的事情,赵平广却颇有微词。 赵家下的聘礼,一应清单清点出来高达十万贯银钱,而苏家赔的嫁妆只有五万贯。 在与庆王府议亲时,苏家曾说要给一笔丰厚的赔门财,如今换了门庭,不但免了赔门财,连嫁妆都省了一半,这让赵平广十分不满。 至于减少嫁妆的缘由苏宁儿早已清楚,而且也是与赵老太公和赵元白商议妥当之后才定下的。 赵平广再因为此事临时来府上闹,足见他对这门亲事并非发自内心的接纳。 好在齐氏与他解释清楚后,苏景又承诺每年给赵家一万贯银钱的红利后,赵平广才熄了心中的怨愤。 过了两日,赵元白得知了下聘当日赵平广在府上闹出的不快,特意来了趟苏府赔礼,被苏景和周氏好一顿数落后才过来见苏宁儿。 苏宁儿得知他在前院里被周氏骂得狗血淋头,却连半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一时间又好笑又来气。 这愣头青往日在周氏面前,两人若不吵个痛快那决计是不肯罢休的,如今为了自己,却甘愿忍受苏家人的责骂,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苏宁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装作冰冷的样子不去理睬他。 赵元白坐到她身旁,瞧着她阴沉的脸,怯怯道:“阿宁,这件事情的确是家父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苏宁儿撇着嘴,冷声道:“赵元白,你那日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说你父亲已经接受了这门亲事。” “当然”,赵元白僵硬的笑了笑:“我阿耶自然是同意这门亲事的,而且苏家眼下的处境我阿耶也十分清楚,再加上成亲的日子这样紧迫,所以那日我与他说起彩礼嫁妆的事情他也没有异议。” “既是如此他还要在下聘之日因为此事来争执,那不明显是让人难堪嘛”,苏宁儿没好气道。 “是是是,他确实是过分了些,为此我家祖君已经责备过阿耶了”,赵元白细声道:“老祖君也发下话来,等着阿宁你入了府,阿耶若是不愿意待在府上,便让他回扬州去打点茶庄的生意。” “回扬州?” 苏宁儿侧过身去斜睨了眼他。 “不错”,赵元白接着说道:“我们赵家茶庄大多都在扬州,如今又要帮着朝廷从南方贩茶,我也想着年关过后到南方再开几家邸店柜房,让阿耶回扬州去打点,最为稳妥了。” “你们赵家管事的人不少,哪能让令尊去受这份苦”,苏宁儿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但这样不是要让人戳她脊梁骨嘛,连忙道:“我与你成亲本就有太多闲言碎语,哪有儿媳刚过门就将公公赶回祖宅去的,你、你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嘛。”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赵元白不以为然道:“这京中不比扬州,人情复杂,扬州那边总是要人打点的,老祖君作此安排也是为了家中生意考虑。” 苏宁儿想了想:“那令尊可愿意回扬州?” “既是老祖君的安排,阿耶自然是得听从的。” 苏宁儿立时察觉到这件事并非他口上说的这般简单,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下聘的事情,赵老太公要责罚赵平广。 她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这件事情你也不必让老太公强求令尊了,他毕竟也上了年岁,离开儿女身边去守祖宅,自然是会有不少怨言的。” 赵元白听她这番暖心的言语,脸上愁容顿消,乐滋滋的道:“我阿耶要是知道阿宁你如此深明大义,定会感激涕零的。” “我才不懂什么深明大义”,苏宁儿埋着头低声呢喃了句,便听赵元白沾沾自喜的感慨道:“我就知道阿宁你永远都是这般善解人意的,我呀只恨没能早些将你娶进门,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大好的时光。” “你想得倒美”,苏宁儿满是鄙夷的瞪了眼他,又小声细语道:“若不是没得选,我才不愿意这么早去受那窝囊气。” 赵元白听她这样说,忽然变得有些急切,肃声道:“阿宁,你、你不会是后悔答应与我成亲了吧?” “我当然后悔了,我肠子都悔青了”,苏宁儿骂骂咧咧道:“你花言巧语的哄骗我答应与你成亲,说要好好待我,可、可我还未过门,便要受这样的气。”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不是,所以我不赶紧登门赔礼来了嘛。” 苏宁儿看着他表现得如此卑微,心里的气顿时消去大半,又想着他才受了二房的责骂,实在不忍心再去生他的气,平复了心中的怒气,柔声关切道:“我二婶和二叔没有太为难你吧?” “倒也不打紧”,赵元白仿若无事的笑了起来:“你二婶那病怏怏的样子,我还能与她计较,不过是受几句责骂而已,我也没那般脆弱。” “哈哈”,苏宁儿没忍住失声笑了起来,捂着嘴说道:“我没想到一向傲慢的赵郎君也有这般温顺乖巧的时候。” 想象着他在周氏面前温顺得像只小羔羊,苏宁儿就乐得停不下来。 如此,倒也算是扯平了。 周氏有再多的不是,可好歹也是长辈,现在这副病态模样,朝不保夕,苏宁儿也不忍再去与她斤斤计较。 赵元白能有如此胸襟,倒是让她欣慰不已。 赵元白忽然凑过身来,顺势握住她的手心,郑重的说道:“你既然嫁我为妻,我自然是要护着你护着你们整个苏家的,往后我便是你的倚靠,我当然要将最温柔最乖巧的一面留给我最心爱的娘子。” 苏宁儿没想到猝不及防的他又来这样深情的告白,吓得耳根子都是火辣辣的,讪讪道:“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我才不信你,尽是花言巧语。” “即便是花言巧语,那也是从心尖上冒出来的,只对阿宁你说的。” “哼,我才不要听,你将来若是负了我,我便将你送去做鸭王。” “鸭王,什么鸭王?” “哦,就是将你和家禽关在一处。” ...... 第251章:秘密信函 赵元白过来,除了因为他父亲的事情来赔礼道歉,还带来了秀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这家伙倒是动作麻利,不过短短几日,就将秀娘一家三口所住的小院子重新翻修了一遍,该添置的也一样不差的为她们置办好了,这让苏宁儿心里好受了许多。 那日去崇化坊里看到秀娘一家住在那样简陋的屋子里,生怕近来会下大雨,让她们住不安稳,如今房屋修葺好,又有波斯商队的人照料着,她想暂时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段日子,她一直担心的事情,便是圣人和秀娘一家的安危,眼下诸事顺遂,倒也算是岁月静好了,接下来便踏踏实实的准备成亲。 说起来倒也挺邪乎,她现在总想着可以多见到赵元白,就感觉意识被人支配了一样,老是觉得有许多的话要同他说。 其实苏家的家风并不算有多严谨,再加上她们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到大的,苏景和齐氏更懒得去管她们私会的事情。 但让苏宁儿感到纳闷的是,这愣头青近来忽然变得矜持了起来,并不随意到府上来。 苏宁儿一边收拾着要带到赵府的东西,一边盘算着迎娶的日子。 眼看着吉日将近,到得成婚的前一日,苏宁儿忽然收到一封秘密信函,信函中并没有任何的文字内容,仅是绘着一幅画,画上画着一座院子,院中有三个人,两名长发飘飘的女子和一位幼童。 苏宁儿瞧着那院子十分熟悉,立时想到了秀娘,心中随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送信的人将信函交到苏宁儿手中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究竟是何人所递她根本无从得知。 但她料想并非是温季清所为,如果是温季清察觉到了此事,他只可能将秀娘一家赶尽杀绝,又何必来这么一出。 她有些担心,叫了尹琇,套了马车,主仆两人径直朝着崇化坊那边行去。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本该热闹的崇化坊里却是异常的安静,阴森森的备显诡异。 苏宁儿心砰砰直跳,不觉生出了些警惕。 尹琇似乎也察觉到了些异常,渐渐的减缓了马速。 苏宁儿掀开车帘的一角,四处探了探,惴惴不安的轻声问道:“尹琇,快到了吗?” 尹琇目光呆滞的目视着前方一座陈旧的小院,冷静的回道:“一娘,已经到了,可这院子院门紧闭,奴婢瞧着有些不对劲,一娘先在此稍后,奴婢进去探探虚实。” 苏宁儿皱了皱眉,小声叮咛道:“你要小心些。” 从车帘的缝隙中看着尹琇跃下马车,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墙边上,一个纵身便翻了过去,这才轻轻的吁了口气。 得亏是有着尹琇一道过来,否则自己定是要被这压抑的气氛给吓死。 只是让她感到纳闷的是,这崇化坊里怎么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竟连一个活人都瞧不见。 她听赵元白说这坊中住着不少波斯商队的商人,还有邪月圣女派来的护卫,可为何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正犹疑着,忽然身边的帘子闪过一道亮光,她还未完全看得斟酌,只觉胸口一阵气闷,压在喉头的一声惊呼都未叫出来,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难受。 放眼四周,却是到了一处宅子里面。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支火烛在不远处的烛台上慢悠悠的燃烧着,散发出昏暗的亮光。 “有人吗?” 她咕噜着双眼,颤颤巍巍的问道。 “是何方神圣将我带来这里,烦请露个面。” 一个人呢喃了许久,终于听到一声“咯吱”的推门声,不多时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而这人看着甚是眼熟,定眼瞧去,不是别人正是陶定乾。 苏宁儿眯了眯眼,故作沉稳的道:“原来是陶家伯父,不知陶伯父将奴家带到这里来所谓何事?” 陶定乾慢调不吝的走到她跟前,阴笑着道:“侄女呀,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苏宁儿心里有着许多的疑问,也不知这厮是如何得知秀娘一家下落的,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从崇化坊里带出来的,只怕这时尹琇发现自己不见了,已经急坏了。 她抬眼看了看陶定乾,缓缓说道:“陶伯父这是何意呀,莫非是知道奴家明日成亲,特意将奴家叫到此处单独给奴家道喜吗?” “哼,道喜”,陶定乾似笑非笑,眼中迸射出一股莫名的酸意:“侄女呀,陶某对你本无恶意,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搭错了这桩姻缘,陶某断然是不能看着你与赵家那位成亲的。” “哦,呵,原来是因为此事”,苏宁儿仍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问道:“我倒有些纳闷了,陶伯父是如何进入崇化坊的,又如何将奴家带到此处的?” “这有何难”,陶定乾眼中更显阴森,笑了笑:“陶某在这长安城里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人,虽说算不得权势滔天,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用心倒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想来侄女也有些耳闻,以前北衙中的田虞侯可是做人牙买卖的,能将良人贩卖到全国各地,自然是要有些实力的,田虞侯虽然已经过世,可他留下的这些暗桩、牙子总归还是要有条活路,陶某向来心善,不忍看着他们丢了饭碗,只好接管了他们,这些人呀都是些亡命之徒,只要许以重利,他们便能豁出命去替你办事,可比军中的那些士卒有用多了,呵呵。” 听他这样一说,苏宁儿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以前熙王整个商队为何会从沿海一带被贩卖到长安城来,只怕牙行背后的势力十分强大。 尹琇的实力,她已经见识过了,能够胜过尹琇,那些波斯商队的打手恐怕也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担心起秀娘一家的安危来,忐忑道:“陶伯父想要阻止奴家与三郎成亲,倒也无需这般煞费苦心,那郑国公家小可是得了圣人赦免的,陶伯父难道想要违抗圣命?” “陶某自然不会做糊涂事”,陶定乾淡漠的笑道:“再说侄女你身边那小侍女身手十分敏捷,竟然将郑国公家小给救走了,倒是我疏忽了。” 苏宁儿听到秀娘一家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眼下只得想着如何脱身才是。 第252章:人口买卖 陶定乾在苏宁儿身上细细审视着,又云淡风轻的说道:“也请侄女放心,陶某不会伤你性命,只是这长安城呀,侄女恐怕是回不去了。” “明白”,苏宁儿轻轻的咬了下唇角,浅笑着道:“陶伯父既是做着牙行的买卖,自然是要将奴家贩些银钱,生意人嘛哪能做赔本的买卖,我好歹也是圣人册封的公主,想来能卖个好价钱。” “侄女当真是聪慧之人”,陶定乾慢悠悠的坐到她跟前,详说道:“过几日我陶家有批瓷器会销往海外,我听说侄女深得胡人喜爱,就连那新罗国的熙王殿下对侄女也是钦慕不已,又送宅子又送珠宝,可见侄女不一般,我若是将侄女送到海外去呀,定然是要受到万人追捧,说不定还能嫁入某国皇室,可比跟着赵家那獠子强多了。” “陶伯父果真是心疼奴家的,既然为奴家想了这么好的路子”,苏宁儿定定的瞟了眼他。 这厮倒是思虑的周全,知道自己身份并不简单,不敢杀害自己,便让牙行的人将自己卖到海外去,永远回不来。 “侄女不必客气,毕竟咱们陶苏两家也是至交,我怎么舍得让你受苦,我只是不希望你与赵家那獠子成亲罢了。” 陶定乾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些纳闷,都说宫变那日是郑国公挟持侄女出宫的,如今郑国公被问罪,侄女为何还要去安顿他的家小,莫非这其间有什么隐情?” 思忖了片刻,他忽然睁大了眼睛,质问道:“不会真如坊中传言的那样,侄女你是叛党余孽吧?” “呵呵,陶伯父可真是会开玩笑”,苏宁儿慢调不吝的解释道: “说来我还得感谢郑国公,宫变那日宫中情形何其险恶,郑国公虽说将奴家挟持出宫,可并未真的想害我性命,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虽然没能救下他自己,却给了我生机,试想我那日若是留在宫中,只怕今日也不能见到陶伯父了。” “嗯,倒是有理”,陶定乾蹙了蹙眉,眼眉深陷着,慢慢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那郑国公还算是侄女的救命恩人,也难怪你会如此善待他一家老小。” “人嘛总该要多些菩萨心肠,如此才能得到福报,连圣人都赦免了郑国公一家,我也没道理去与她们斤斤计较”,苏宁儿一边答着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四处的情况,看看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她可不想真的被卖到海外去,牙行那些人她是知道他们的手段的。 只是她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不过陶定乾既然不会取她性命,那就给了她逃生的可能。 如果这厮真的准备将自己卖到海外,那一时半会也是走不了的。 从长安城到沿海一带,若是走陆路会有重重关卡,陶家既然是要贩运瓷器到海外,那只可能是走水路,有着官府的批文才能便捷些。 而走水路必须要到洛阳,从京杭大运河驶入泉州或是广州的港口,再行出海,这少说也需要些日子。 可明日就是自己成亲的日子,如若不能尽快逃出去,那这桩亲事恐怕又要有变数。 念及此处,她不由得默默的叹了口气,真不知自己为何命运如此坎坷,自打来到这里,几桩亲事总是充满波折。 看来,她想要将自己嫁出去委实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崇化坊里,尹琇救下秀娘母女三人,匆匆的奔出院子,才发现苏一娘已经没了踪影,情急之下先带着母女几人上了马车飞速冲出了崇化坊。 她向来聪慧,苏一娘既然只带了自己过来,那此事定然是很机密的,不可以到处宣扬。 想着主人就要嫁到赵家,那赵元白又数次救过主人的性命,该是值得托付的人,而且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也只有此人能够帮忙寻找主人的下落。 驾着马车也来不及细想,心急火燎的就往赵家府上赶去。 到了赵家,府上的奴仆听说是苏一娘的侍女,立刻叫来赵元白。 赵元白见到秀娘母女,再看尹琇也是沮丧着脸,立时意识到了不妙,将几人带到内院中,才敢询问发生了何事。 秀娘啼哭道:“恩公,都是我们连累了公主姐姐。” 赵元白默了片刻,语声沉沉的问道:“你们可识得这些贼人?” 尹琇微眯着眼,眉梢紧蹙着答道:“方才奴婢同这些贼人交过手,身手都不简单,从与他们交手的路数来看,只怕并非军中之人。” 赵元白搓着拳头,来回踱着碎步,愁眉不展的分析道:“我想不会是北衙的人,温季清如今与苏家交往甚密,他没理由对阿宁不利,他既然找到了秀娘和钱大夫人,又何必再诱阿宁过去。” “都是奴家的不是”,钱大夫人满是愧疚的自责道:“当初奴家就该听公主的劝告,早些离开西都的。” “大夫人不必自责,这些人想来并不是冲着大夫人一家的”,赵元白好言宽慰道:“他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崇化坊,又能够将阿宁这么快就带走,只怕早有预谋。” “可公主殿下却是因为我们一家才遭了暗算的,恩公明日便要与公主成亲,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她......” 钱大夫人越想越担心,阴沉着脸也不敢继续再胡乱猜测下去。 赵元白自是担心苏宁儿的安危,可他实在想不到会有谁在这个时候要对她不利。 他在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谁最有可能陷害苏宁儿,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而且他听尹琇说与他交手的人都不是军中人物,那只可能是这市井里的好手。 这些人能够从波斯商队眼皮子底下将苏宁儿带走,可见实力并不一般。 他真是担心苏宁儿会有个不测。 屋子里,一个个都急得焦头烂额,忽然阿瞳疾步走了进来。 赵元白注视着神色慌乱的阿瞳,连忙问道:“阿瞳,出了什么事?” 阿瞳顾视了眼房中众人,谨慎的走到赵元白身边,小声答道:“三郎,圣女过来了。” 赵元白眼前一亮,这个时候苏宁儿下落不明,若是报官那必然会影响她的清誉,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她,明日就要大婚,势必会让苏家人急坏。 眼下想要迅速找到苏宁儿,最可靠的力量便是波斯商队了。 第253章:蛛丝马迹 赵元白吩咐尹琇先回苏府,免得苏家人看不到苏宁儿的身影会担心坏了,随后又叫阿瞳去安顿秀娘一家三口。 安排完了一切,他独自出了府,邪月圣女的车驾已经等在了府门前。 赵元白蹬上马车,便见圣女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 邪月圣女忽的笑了笑,轻声说道:“看你每次为她这么着急的样子,可惜她总是看不到。” 赵元白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语气深沉的道:“她总是这么大意,这件事情都是我的疏忽,才害了她。” “三郎不必担心,我知道一娘被谁带走了”,邪月圣女气定神闲的道。 赵元白随即露出欣喜的笑容来,迫不及待的问道:“谁如此大胆,我定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光是三郎,我们波斯商队也不能放过他”,邪月圣女狠狠的抿住唇角,义愤填膺的道:“我波斯商队几十条人命都需要他拿命来偿还。” 赵元白听她将话说得如此狠毒,也没有说究竟是何人所为,又追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陶定乾”,邪月圣女掀开车帘吩咐了声,马车开始滚动着向前行去。 “这老东西活腻了”,赵元白倍感惊讶,他怀疑过温季清,怀疑过叶幽佟,却没想到陶定乾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仔细一想,这家伙以前帮着田氏一党做事,手里自然是有些势力的。 本还以为要动用波斯商队所有力量,没想到圣女已经寻到了苏宁儿的下落,总归是可以宽松些了。 “我的人已经在那边盯着了,一娘暂时无碍”,邪月圣女一脸从容,仿若无事般冷笑了声:“想要从我波斯商队手中将人带走也不是件容易事,这次陶家怕是就此断送了前程。” 停了停,她凝视着赵元白,又忍不住摇头道:“想来陶定乾是为了他那宝贝女儿吧,否则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做出这样荒诞的事情来。” 赵元白长叹了声:“这老家伙前几日不知发了什么羊癫疯,跑到府上来说是要将他家九娘与我做妾,我拒绝了他,却没想到他会生出这样的歹毒心肠来。” “哎,那陶九娘还真是个痴情之人。” ...... 昏暗的房中,烛火就要燃尽,陶定乾又重新取来几根火烛点上,随后出去查探了番外面的情况。 屋子外面一片漆黑,天上偶尔能看见几颗闪烁的星光,仅是在眼前眨闪了一下,却又转瞬不见。 同守在外面的随从们嘱咐了几句,他重新走回关押苏宁儿的屋子,顾视着她静谧的面庞,却发现这小丫头脸上一点恐惧的神情都没有,倒是有些钦佩她的胆色,如此沉得住气,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坐到苏宁儿跟前,他淡漠的笑了笑,又耐声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呀就不能陪着侄女一同启程了,往后的路任重道远,侄女自己要保重呀。” 说着,他从一旁的桌子上取来一盘点心递到苏宁儿跟前,继续道:“来,吃点东西,路上可就没有人会这样悉心的照料你了。” 苏宁儿犹疑着从盘中捡起一块白色的酥饼,打量了眼,漫不经心的道:“陶伯父难道就不担心我会有重新回到长安城的一天?” “不会”,陶定乾摆了摆头,那深邃的眼眸中透着无比自信的神色:“陶某帮着北衙一党做这牙行的买卖已有十余年了,不管是进入天朝的胡人,还是长安城里再有权势的名门闺秀,从长安城到沿海,再从沿海到两都,还从未有人能从我手中逃跑过,除非侄女不想好好的活着。” 苏宁儿见他如此自信,突然想到熙王的商队来。 熙王一直在追查当初绑架他们商队的幕后势力,田澄当初虽被查出与牙行势力有勾连,可并未承认过指使人贩卖新罗国商队。 熙王将尹琇送到自己身边,只怕也是希望尹琇可以留在长安城寻出些蛛丝马迹。 眼下能不能逃出去还是未知数,倒也不妨探探陶定乾的口风。 她悠悠的斜睨了眼陶定乾,淡然道:“如此看来,我余生只能流落异国他乡了。” “十年前,朝中有位宰相开罪了田虞侯,我曾帮着田虞侯将那位宰相的女儿押送到广州,那小娘子可是位贞洁烈女,牙行的人把她送到当地的一家妓馆,这小娘子前后数次从妓馆中逃了出来,最远的一次竟然逃到了河中府,最后被牙行的人又抓了回去。” 他话到此处忽然又停顿了下来,苏宁儿震撼不已,没想到这些人竟连宰相的女儿都敢贩卖,可真是胆大包天。 但想着上次宫变,她也觉得不足为奇,北衙中人向来心狠手辣,只要开罪了他们,这些家伙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那、那位小娘子后来怎么样了?” “哎”,陶定乾微微的叹息了声:“当时我也正好在河中府,亲眼看着牙子们将那位宰相府的小娘子折磨得不成样子,据说后来是疯了。” “如此说来,陶伯父对奴家倒是十分和善了。” “我与你叔父总归交往了这么多年,我也不忍心要你性命”,陶定乾又瞟了眼她:“可侄女呀,等着我将你交到了他们手上,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说了,所以你还是乖巧些,不要耍什么花招。” “晓得、晓得”,苏宁儿温顺的答道。 想了想,她定定的注视着陶定乾,试探着问道:“去年新罗国的熙王殿下整个商队被牙行拐卖,那可是新罗国皇室的商队,能有这么大本事将整个商队的人拐卖入京,想来也只有陶伯父才有这样的能力吧?” “这可不是陶某所为”,陶定乾脸上愠色顿显,没好气道:“这明显是有人栽赃嫁祸给田虞侯,那些牙子明知熙王的身份,却还要将这些人送到陶某的府上,很显然是想要对田虞侯不利,田虞侯本想去大理寺彻查此事,可还未见到人犯,这些人就被灭了口。” “哦,这样说来,拐卖新罗国商队的另有其人?” “自然如此”,陶定乾也不知这小丫头为何问这些事情,不耐烦的道:“我说侄女呀,你可真是沉得住气,你眼下已是自身难保,竟还有心思关心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呵呵呵,奴家自知前途渺茫,心里惶恐,不过是随意寻些话题缓一缓罢了”,苏宁儿搪塞道。 “是吗?”,陶定乾充满警惕的审视了眼她,眉梢紧蹙着,沉思了片刻,又接着道:“侄女倒是提醒了我,长安城里有人说你是妖女,也有人说你是得了天神庇护,好运不断,若真将你送走我还有些不放心了,所以呀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苏宁儿看着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森可怕,眼神中渐渐流露出凛冽的杀气。 第254章:歹毒妇人心 苏宁儿鼓瞪着眼睛,只觉毛骨悚然,瑟瑟发抖的问道:“陶伯父莫非是想要杀我?” “不错”,陶定乾诡异的笑道:“侄女,你实在是太聪明了,不” 说着,他话锋突的一转:“与其说你太过聪明,不如说是你的确好命,我那淑儿,论相貌、论才学哪样不及你,可你这小丫头这一年里简直是如同天降福泽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如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你抓来,若是真让你逃了出去,那我耗费的一切不就付诸东流了。” “可我毕竟是圣人册封的公主,陶伯父杀了我难道就不怕事情一旦败露会殃及整个陶家?” 苏宁儿望着他,沉稳的一笑:“陶伯父不过是不想看到我与赵三郎成亲,可即便是没有我难道赵三郎就肯娶了陶九娘不成?” “当然”,陶定乾站起身来用力拂了拂袖,语气笃定的道:“没了侄女,苏家还能得到宫中崇信吗,我陶家只要拿回了原有的一切,赵三郎,哼,那又算得了什么,我会让赵家败得一败涂地,让赵三郎跪在我面前求着娶我家淑儿。” 停了停,他忍不住得意的笑了笑:“只是这一切侄女你是看不到了。” “痴人说梦。” 二人正对峙间,却见赵元白疾步走了进来。 陶定乾还未回过神,赵元白已立刻走到了苏宁儿跟前,拦在她前面,与陶定乾正面相对。 随后,邪月圣女又带着不少护卫围了进来。 陶定乾神色慌乱的四顾了一眼,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邪月圣女目光清冷的在他身上扫了眼,一脸肃穆的道:“陶家家主可真是太小觑我们波斯商队了,我波斯皇族自打入天朝百余年,就连历代圣人都得礼让几分,那崇化坊更是圣人赐予我波斯商队栖身之地,从未有人敢踏入禁地行冒犯之举,陶家家主竟然如此藐视皇权,不但擅闯禁地,还掳掠公主,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哼,圣女休要拿此那吓唬陶某”,陶定乾神色淡然道:“这是我天朝的土地,岂能由尔等番邦撒野。” “不错,我确实只是个番邦来的女子,可我波斯商队每年为朝廷捐纳税银数百万贯,请问陶家家主又为朝廷做了什么”,邪月圣女话语中满是讥讽的味道:“除了助纣为虐,帮着朝中奸吝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还有何贡献,论起忠心,陶家家主恐怕还不如我一个外邦来的女子吧。” 陶定乾被她几句话辩得哑口无言。 的确,波斯商队每年为朝廷捐助银钱不少,遇到大小战事更是倾尽财力助朝廷渡过难关,深得历代君王崇信。 再说说他自己,做了十几年首富,除了炫耀好像并没有什么功绩。 也就去年捐了几十万贯银钱得了个散官官衔,其余的尽数都用来贿赂朝中官员了。 赵元白狠狠的瞪了眼陶定乾,弯下身去将苏宁儿扶了起来,仔细的在她身上察视了一遍,担心的问道:“阿宁,这老东西没有为难你吧?” 苏宁儿木讷的摇了摇头,心里又心酸又感动,担惊害怕了这一夜,没想到赵元白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也不知这波斯商队究竟有多强的实力。 赵元白忽的跨步过去,从护卫手中抢过一把亮堂堂的长刀顺势指向陶定乾,骂骂咧咧道:“你这险獠,我敬你是长辈,处处为你留有余地,你却要如此害我,今日我便结果了你性命,出了这口恶气。” “三郎”,苏宁儿连忙将他叫住,走到赵元白身边,深深的瞥了眼陶定乾,细声劝慰道:“他不值得你动手,还是将他交给官府吧。” 赵元白有些犹豫:“可是阿宁,这种事情......” “没关系”,苏宁儿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名节,可为了这样一个人若是吃上官司那就是真真的不划算了。 再说陶定乾做了这么多坏事,就这样结果了他那不是便宜了他嘛。 她挽着赵元白的手,将他手中的长刀缓缓拦下,肃声道:“他这些年帮着牙行和田党拐卖了不少良人,这些人本该与家人在一起享受阖家之欢,却被牙子们贩卖到异乡不见天日,如此恶毒之人怎能让他就此一死了之。” 陶定乾眯着眼,冷笑了声:“陶某真没想到你这小妖女竟如此歹毒,宁可不顾惜女儿家的清誉,还要想着将我送去官府严办,倒是我小看你了。” “这一点陶伯父在做此事之前就该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下的孽总该是要偿还的。” “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牙行的幕后势力,哼”,陶定乾趁着几人不留神的功夫,从一旁的护卫手中夺过一柄刀来,直接朝着自己的胸脯上刺去。 赵元白眼看着他手中的刀就要刺入胸膛,猛地纵过身去,用手中握着的长刀阻住了陶定乾。 只听“咔”的一声刺耳声音响起,陶定乾手中的刀立马脱手而出,飞出一米开外。 邪月圣女身边的护卫立刻冲上前去将陶定乾给制住。 赵元白目光阴森的瞪了眼他,厉声道:“想要畏罪自杀,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赵元白,我家淑儿对你一往情深,你果真要对我如此狠心”,陶定乾挣扎着与他央求道。 “自作孽不可活。” 邪月圣女朝着护卫们呵斥道:“带回城去交给京兆府。” 苏宁儿目视着陶定乾被押解下去,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踉跄着身子险些栽倒在地。 “阿宁。” 赵元白扶住她,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知道她定是被吓得不轻,心中犹如利刃划过刺痛了一下,连声宽慰道:“我马上送你回府。” 苏宁儿从他怀中挣出,稀里糊涂的道:“赵郎君,我被他们捉来这里,我还要将陶家家主送官,我是个不洁女子,我们......” 赵元白立时将她嘴捂住,亲声道:“我的傻阿宁,不许说胡话,什么不洁女子,我看你是被吓糊涂了吧,你马上就是我赵翊的夫人了,往后余生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再将你带走了。” 说着,他又同邪月圣女吩咐道:“圣女,还得劳烦你将阿宁亲自送回府去。” 邪月圣女挑了挑眉,温眸相望着答道:“放心吧,三郎,我会安然将公主送回府上。” 赵元白欣慰的点了点头,两手紧紧扶着苏宁儿,温暖的道:“阿宁,等我,等我娶你过门,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苏宁儿愣愣的注视着他,那眼神实在温暖动人,完全让人难以抗拒。 再一想到她没有被送到异国他乡,还好好的活着,她心里更是激动的久久不能平复。 第255章:大婚之日 陶定乾将苏宁儿带出的地方就在长安近郊,回程的路并不是很远。 折腾了这些时辰,回到长安城时天边已现出鱼肚白,虽说还未到解禁的时间,但凭着苏宁儿和邪月圣女各持的圣人亲赐鱼符,入城也不算什么难事。 街道上清冷无比,偶尔能看见些为生活奔波劳碌的市井杂户推着板车开始了这一天的营生。 车轮滚动在青石板街上,发出的清脆声音时不时传入马车之中,苏宁儿紧闭着双眼,静静凝听着这一起一伏的车轮滚动声,心里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邪月圣女呆呆的看了她许久,眼看着就要入光德坊,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开口道:“这陶定乾擅入崇化坊杀了我那么多波斯商队的人,不必将他送入官府也难逃一死,公主宁可不顾惜女儿家的清誉也要送他见官,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对吧?” 苏宁儿慢慢睁开双眼,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圣女觉得呢?” “想来是关于去年未彻查清楚的良人拐卖案吧?”,邪月圣女意味深长的斜睨了她一眼。 “昨夜我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只怕陶定乾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逃出他的手掌之中,所以与我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宁儿顿了顿,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牙行的势力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去年新罗国的熙王殿下整个商队从沿海一带被拐入京,大家都以为是田氏一党所为,但实际上却是另有其人,若不能将这一张网彻底的连根拔掉,往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遭殃。” 邪月圣女深有此感,昨夜若不是波斯商队追踪到了陶定乾的踪迹,她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恐怕就要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她感触着道:“公主的大义我十分敬佩,可是秀娘一家如今还在京中,如若此事传开,只怕对公主也不利呀,你好不容易洗脱了温季清对你的猜忌,如此一来,他必然又会对公主心生不满。” 苏宁儿冷哼了声,不以为然道:“秀娘一家早就被圣人赦免,他即便是猜忌我也不能奈我何。” “公主还是要多为自己的安危着想”,邪月圣女有些担心的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又才受了惊吓,我想趁着今日将秀娘一家人送出京去才是最为妥当的。” “不可”,苏宁儿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陶定乾能寻到崇化坊去,那北衙一党恐怕也已经知道了秀娘一家的下落,这个时候贸然将她们送出城去,若是落入北衙一党的手里,那我们有理也说不清了。” “倒也是”,邪月圣女挑了挑眉,征询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将秀娘一家接到我波斯邸去吧,你呀今日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三郎对你情深意笃,你可不能再辜负了他,今日就好好的与他成亲,其他的事情等着你们办完喜事再从长计议。” “有劳圣女了。” 苏宁儿想了想,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整个长安城里,如今能够庇护秀娘一家的除了波斯商队,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 马车刚在苏府门前落停,便见一群人急急忙忙的簇拥了过来。 有奴仆见到苏宁儿的身影,神色慌乱的就往院子里冲,一边跑还一边欣喜的喊道:“阿郎,大夫人,一娘回来了。” 苏宁儿和邪月圣女被一群人簇拥着才踏入院内,苏景和齐氏就兴匆匆的迎了上来。 齐氏激动得泪眼迷离,上前抱住苏宁儿就是啼哭不止:“宁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可担心死阿娘了。” 苏景瞧着母女二人这样子,心里一酸,连忙劝慰道:“好啦,阿嫂,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快带阿宁进去梳妆吧,再过几个时辰赵家就该过来迎亲了。” “是是是”,齐氏从苏宁儿怀中抽出身来,轻瞟了眼邪月圣女,感激涕零的道:“又劳烦圣女为我苏家费心,这份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邪月圣女抿着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大夫人不必客气,今日贵府办喜事,我就不在此叨扰各位了。” 说着,她又面向苏宁儿,恭敬的揖了揖身:“恭祝公主殿下新婚美满,告辞了。” 看着邪月圣女离去,苏景也不知道她这侄女究竟是惹恼了谁,竟在大喜的日子将她劫去,急得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宁,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包天,胆敢对你如此不敬,你快告诉二叔。” 苏宁儿也觉得没有隐瞒他的必要,直言道:“陶家家主。” “什么?”,苏景听到陶定乾的名字,脸色骤然大变,愤怒的骂道:“这老东西,咱们两家好歹相交了这么多年,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说着,他脸上已是青筋暴露,怒目圆睁着看向苏宁儿,接着说道:“阿宁,你放心,等你亲事办完,我就去见温国公,求他为你做主,定要将他满门抄斩。” “何必去劳烦温国公”,苏宁儿回道:“二叔,他已经被送到了京兆府,这事自有京兆府查办,你就别费心了。” “已经送去京兆府了?”,苏景诧异的瞄了眼她,皱眉道:“那、那元白可知道此事?” 苏宁儿轻声应了声。 “那元白没有说什么?” “是他与圣女亲自带了人去将宁儿救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齐氏见他一直追问个不停,似乎已有些不耐烦,赶紧插话道:“好啦,小郎,还是快些让宁儿过去梳妆吧,切莫误了时辰。” “对对对,阿嫂,你快带宁儿去院子里。” 苏景说完,脸上又重新恢复了欣喜的神态,忙着去吩咐奴仆们收拾出嫁的行礼。 齐氏挽着苏宁儿,面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擦去,一个劲的打量着女儿,也来不及再去盘问她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径直朝着棠华院里行去。 棠华院站满了身着红妆的侍女,正等着替苏宁儿梳洗换装。 胭脂水粉、头冠嫁衣早已备好。 苏宁儿看着霜儿、沁儿、尹琇这些丫头们,一个个都是神采奕奕的,满面红光,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压着步子跟在侍女们身后,一步一步的向厢房中进去,冰凉的屋子中夹杂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花香四溢,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 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浪,今天她忽然变得格外期待。 从此以后她要做一个更加勇敢的女子。 第256章:大婚之日(下) 沐浴、更衣、梳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苏宁儿只觉整个世界都像是焕然一新。 女人一生最期待的不过就是这样美好的日子,穿着最美的嫁衣嫁给自己最爱的男子。 而她对赵元白,心里的那种感觉实在说不上来。 但现在只要一想到他,满脑子都是很温馨的画面,有这样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为自己付出,她好像也觉得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欣慰的事情了。 待得一切整理停当,苏凝香和苏阙都来了棠华院,看着一身新服的堂姐,苏凝香发自肺腑的感到高兴,由衷感慨道:“兜了一圈,阿姐还是嫁给了自己情窦初开时遇见的那个人。” 对于长姐被人绑去的事情她却只字未提。 若是放在以前,看到长姐如此她定然是要窃喜一场的,可如今她哪里还能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自己已经不幸运了,而她这长姐的命运更是多舛,都到了成亲的节骨眼上,还发生这样的事情。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背过身去偷偷的哭了起来。 苏宁儿听到抽泣声,缓缓站起身凑拢去瞟了眼她,看她哭的梨花带雨似的,倒是有些心疼,细声道:“阿妹,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阿姐”,苏凝香扑入她的怀中,哭得更加厉害:“以前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与阿娘,你何至受这么多罪,往后你去了赵家一定要好好孝敬长辈,侍奉夫君,如若受了委屈,也要回来告诉家里人一声,我们阖家上下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傻丫头”,苏宁儿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别说傻话了,姐妹之间怎能没有些磕磕绊绊呢,我今日出了苏家的门,苏家就要靠你了,阿阙还年幼,做姐姐的一定要处处忍让着些,他有不对的地方也要耐心教导,切莫生怒。” “阿姐你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帮你照顾好大伯母。” 苏宁儿扶住她,欣慰的点了点头,与这小祖宗相处这么久,也就是近来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姐妹间的情谊。 苏阙在一旁也笑着道:“二姐姐,你呀又犯糊涂了,大姐夫对长姐如此疼爱,怎会让她在赵家受了委屈,今日是长姐大喜的日子,你快别哭了,可不要让人看见笑话。” 苏凝香连忙拂去眼角的热泪,强撑出一抹欢笑来:“是是是,倒是我的不是,元白哥哥对阿姐向来都是极为用心的,阿姐过去自然是会过得舒心的。” 苏宁儿知道她现在表面上看着仿若无事,可内心里已经卑微到了极点,既然自己承着长姐的名分,总该给她一些鼓励,微笑着道:“阿妹也别气馁,我们苏家蒸蒸日上,二叔、二婶将来定会为你寻得一位好郎君。” 苏凝香吸了吸鼻子,勉强的笑道:“阿姐就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也不奢望这些了,只想好好的守在府上,过几日清闲的日子罢了。” 苏宁儿默默的叹了声,听她说得如此悲观,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再来宽慰她。 院子里面闹哄哄的,阿莱过来说是赵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跟前。 苏凝香从床边拾起桃色的扇子递到苏宁儿手上,看着凤冠霞帔之下映衬出的这张精致容颜,真是羡煞不已,心想着自己这辈子恐怕是等不到这样风光的日子了。 姐弟二人扶着苏宁儿到了客堂上,苏景夫妇与齐氏正端坐在上方,等着新婚夫妇的敬茶拜礼。 隔着扇子,苏宁儿看到赵元白愣愣的立在厅上,笑吟吟的注视着自己,那张风华绝代的玉颜在红装素裹下更显出几分古代俏丽男子的独有的风姿。 苏宁儿看得迷人,一步一步的向他靠拢过去,待得他将自己手指勾起的一刹那,苏宁儿心里猛地颤抖了一下,只觉一股暖流从手心里缓缓流入心扉,浑身上下都酥酥的。 二人并步到了苏景和齐氏跟前,才跪下身来,齐氏就忍不住掩面而泣。 周氏撑着座椅,轻咳了几声,目视着齐氏的方向,强撑着力气柔声说道:“阿嫂,今日是宁儿的喜事,你可别惹这丫头哭鼻子。” 说着,连忙吩咐侍女递了帕子过去,为她拂去眼角的泪迹。 赵元白从仆人手中端过一碗热茶,奉到齐氏手中,温声道:“请母亲放心,从今以后我定会好生疼惜阿宁,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齐氏端着茶,眼角的热泪又情不自禁的溢了出来。 她赶紧捂着帕子在眼角贴了贴,喜道:“三郎,我今日就将宁儿托付给你了,我知道你向来都是最在意宁儿的,往后你们定要更加和睦,万事有商有量,过好你们的日子。” “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苏宁儿看到齐氏如此,心里忽然变得难受起来。 她端着茶恭敬的递到苏景手上,苏景望着她也是感触颇多。 这些年,他虽是一直惦记着要善待这孤女,可总是力不从心。 如今好不容易替她张罗了这桩亲事,又是波折不断,好在今日还是顺顺利利的迎来了成亲仪式,他又心酸又激动。 沉吟了会,凝视着苏宁儿,他理了理思绪,肃声道:“阿宁,今日你便要嫁作新妇,二叔呀心里高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高兴过,往后一定要孝敬长辈,侍奉夫君,不可再任性妄为,多为夫家延绵子嗣,与三郎恩爱交融。” 也难得他还能用些成语,苏宁儿听着甚是感动。 她还怕这叔父话到一半又要停顿下来思考许久,没想到今日会这般顺畅。 答完礼,依依不舍的离开这座自己住了一年的院子,告别朝夕相处的苏家主人与奴仆们,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底的迎亲队伍。 那队伍里面,一张张生疏的面孔,让她意识到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再像苏家这样简单。 赵家人丁兴旺,七大姑八大姨的不少,可不像苏家这样,就说这次成亲,除了苏府的几位长辈,再无其他宗室,送亲的还是浪十三这位没有归入族谱的叔父。 因为亲事的波折,竟连齐氏扬州的亲眷们都没有来得及赶到长安城。 苏宁儿听说她扬州的姨娘和舅父早在一月前就动身来京,可到了成亲的日子也未见到他们的身影。 说起来,实在叫人心酸。 第257章:小波折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光德坊,转过街角再进入延寿坊的西门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苏宁儿听着外面议论声沸沸扬扬的响起,忍不住掀开婚撵的一角,偷偷的探了出去。 婚撵两边跟着的都是她自己的丫头,见苏宁儿探出头来,霜儿连忙问道:“一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宁儿将扇子斜到一边,露出半张脸来,小声道:“阿霜,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霜儿也是一脸纳闷,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之际,浪十三忽然从前面退了回来,看到苏宁儿掀起轿帘,有些不悦道:“阿宁,你这丫头,快些将帘子放下,还未到夫家,岂能如此不像话。” 苏宁儿被他训斥了一声,吓得心里一凛,赶紧放下帘子,从里面向外传话道:“十三叔,这是怎么了,为何停了下来?” 浪十三也顾不得立刻回她话,急着对抬轿的轿夫吩咐道:“你们定要将婚撵给我抬好了,切莫让新娘子落了轿。” 苏宁儿更是纳闷,浪十三嘱咐完了轿夫才凑过来回道:“阿宁呀,陶家那位九娘拦在了前面,说是你和三郎将他父亲下了狱,过来恳求你们放了他父亲。” “陶九娘”,苏宁儿愣了愣,正要答浪十三的话,便听到一阵娇滴滴的哭泣声传了过来。 不多时,陶芸淑就已到了苏宁儿的婚撵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央求道:“公主殿下,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阿耶,他也是一时糊涂才铸下如此大错,冒犯了公主天颜,奴家替家父向公主赔罪,请公主殿下宽恕家父。” 苏宁儿心里的怒气顿时涌了上来,这对狗父女真是冥顽不灵,做老子的大婚前将自己绑去想要自己性命,做小的又这般恬不知耻的在迎亲队伍里大闹,她今日可真是没法安生下去。 沁儿拦在陶芸淑面前,愤懑的道:“陶九娘,你这是存心的吧,令尊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今日是我家一娘大喜的日子,你来拦轿,是存心想要恶心我家一娘吗?” 赵元白领着族中兄弟,也下马疾步走了上来。 赵元白冷冷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陶芸淑,没好气道:“九娘,你父亲糊涂,难道你也想和他一样,眼下我与阿宁并未要追究你们阖家上下的罪责,已是格外开恩,你还想如何?” “三郎,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最清楚的,我阿耶做这些也是为了成全我们,三郎,我求求你,救救我阿耶。” 陶芸淑说着,又连连磕头,头发蓬松着散了一地,看上去甚是可怜。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赵元白欺负了她。 赵元白懒得再去理会她,直接吩咐赵五郎:“老五,你将她送回府去。” 赵五郎为难的看了眼陶芸淑,弯下身去将她拖了起来,强行往队伍外面拉去。 陶芸淑仍是不依不饶的道:“三郎,你果真要如此狠心吗?” 瞧着赵元白铁青的脸,她知道已没有求饶的余地,又拉高了嗓门朝着婚撵中喊道:“公主殿下,我们两家可是世交呀,若是没有我父亲,你叔父哪能有今日,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呀,你抢了我的亲事我对你从无半点怨言,你如今为何就不能放过我父亲。” 苏宁儿紧抿着嘴唇,真恨不得连忙下轿去同她好好的理论一番。 这个时候,她倒是记起了两家还是世交,之前做那些事情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她还发着火,赵元白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阿宁,你不必去理会,我已让五郎将她送走。” 苏宁儿咬了咬牙,将扇子放到膝上,轻声答道:“起轿吧。” 迎亲的队伍重新向着延寿坊里行进,苏宁儿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陶芸淑的啼哭声。 这小醋女向来是会卖惨的,不过苏宁儿对她也没有任何惧意,就等着她还能使出什么阴狠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婚撵到了赵家,因为路上的这段小插曲,一直到二人拜堂成亲,还有人在议论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这其中不乏一些爱生是非的人,说什么新娘子未入夫家,遭人劫掠,是为不吉,惹得本就不乐意的赵平广心里更加不悦。 苏宁儿与赵元白拜高堂时,明显能瞧见他脸上露出的不欢快神色。 入了新房后,苏宁儿听着外面祝酒的喧嚣声,心里此起彼伏的再也安静不下来。 霜儿、沁儿守在她身边,见主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忍不住在一旁宽慰道:“一娘,你不必去和那些嘴碎之人计较,赵家老太公是个明理之人,郎子也如此维护一娘,即便是三房的阿郎听了那些闲言碎语,有些不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赵家也不是三房的阿郎做得了主的。” 苏宁儿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却不去答两个丫头的话,转道:“阿霜,我饿了,你去为我寻些吃的过来。” 沁儿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失声道:“一娘闷闷不乐了这半日,莫不是饿了肚子的缘故?” 站在门口的喜娘听到主仆几人的对话也不由得乐了起来。 苏宁儿小脸突然变得红扑扑的,这可真是尴尬得紧。 她向来是挨不了饿的,可古代女子成婚,当日除了出门前可以吃少许的素食,接下来一整日几乎都是不能进食的。 若是夫家和善,心疼自己的娘子,等到吉时过来会允许新娘用些食物,如若不然,非要等到第二日才能进食。 那喜娘倒是个识趣的人,故意轻咳了几声,微笑道:“这时辰尚早,奴家到门口去透透风,小娘子若是有何吩咐,差遣奴家便是。” “多谢娘子。” 苏宁儿乐滋滋的笑道。 随后,霜儿在房里寻来几盘坚果、点心,鬼鬼祟祟的回来递到苏宁儿手上,小声道:“一娘,那喜娘看着倒是和善,不会背着咱们到赵家阿郎那里告状吧?” 苏宁儿放下手中的扇子,立刻捡了几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说道:“由她去吧,反正我在赵家阿郎那里已经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还是先填饱了肚子要紧。” “我看那喜娘倒不是个爱搬弄是非之人”,沁儿嘟着嘴,不以为然的道:“一娘今日受了这么多气,又一夜未眠,哪能再饿着肚子。” “嗯,阿沁说得对”,苏宁儿拿了几块点心送到沁儿手上,主仆几人分食着点心,也开始小声的议论起路上发生的事情来。 第258章:分化阵营 提起陶芸淑,两个丫头都是一肚子的气。 沁儿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点心,又骂骂咧咧的道:“那陶九娘果真是个厚颜无耻之人,他父亲做出这样的丑事出来,她竟然还有脸来向一娘求情,这样的事情可真是闻所未闻。” “她明显是来恶心一娘的”,霜儿愤懑的道:“我听说前些日子陶家家主曾来求过郎子,说是要将陶九娘送给郎子做妾,郎子拒绝了他,想来那陶家家主因为此事耿耿于怀,所以才想着害我们一娘的。” 苏宁儿也不知霜儿这丫头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传闻,不过想着陶定乾这次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就为了阻止自己与赵元白成亲,的确是用心良苦了些。 如今,她既然嫁了过来,只想着离那陶芸淑远远的,这小醋**魂不散的,如若真做了赵元白的妾室,往后的日子恐怕很难再安生。 赵元白这家伙她倒是觉得挺古怪的,陶芸淑对他还真算得上是用情至深,可他偏偏就不愿意接纳她。 想到此处,她免不得生出些感动,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按照古代娶妻的标准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良家女子,赵元白将来如果想要纳妾,只要不是陶芸淑,她也可以接受,便算是对他的一些补偿吧。 霜儿和沁儿还在为陶九娘的事情窃窃私语个不停,苏宁儿吃了些点心,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京兆府那边会如何审理此案。 现在京兆府尹换了官员,新府尹据说是从外地才调入京补录的,只怕不能如婉娘父亲那般肯为民请命。 今日赵府宾客满座,方才苏宁儿拜堂时也瞧见了婉娘父女,只是这疯丫头来了赵家就和府上的小娘子们打成了一片,苏宁儿免不得有些心伤。 她默默的叹息了声,注视着霜儿问道:“婉娘可还在前厅?” 霜儿噗嗤一笑,捂着嘴调侃道:“一娘今日怎能还惦念着婉娘?” 苏宁儿白了眼她:“谁说我是惦念着她了,这疯丫头什么时候和赵家人交往如此密切了?” “赵老太公一生慷慨豁达,年轻时虽未入朝为仕,可这些年却帮衬着不少应试的学子考取了功名”,霜儿笑了笑:“那李尚书啊当年入京还是赵老太公支助他,才在京中有了立足之地呢,今日赵家来的达官显贵不少都是曾经受过老太公支助的,婉娘虽然心里向着一娘你,但与赵家想来也是一直有着交往的。” 停了停,她又接着道:“方才婉娘与奴婢说,她要去替一娘笼络赵家子弟,等着与大家祝完酒才过来看一娘的。” “什么笼络赵家子弟”,苏宁儿撇了撇嘴:“这疯丫头又要胡闹什么,我又没犯什么大错,难不成还有人敢同我使什么绊子?” “一娘难道不知郎子家中那位最小的娘子吗,她可是位极难相处的主”,霜儿说道:“可偏偏这十一娘对婉娘是十分和善的,想来婉娘是不希望这位小娘子往后与一娘使绊子吧。” “赵琰琰?”,苏宁儿脑子里忽然记起一个熟悉的名字来,听说是位十分刁钻的主,可这么久从未见过这位小祖宗,可别比苏凝香还难缠才好。 细细的想了想,她也懒得再去计较,横竖自己已经嫁了进来,她还能做出什么来为难自己。 ....... 夜幕缓缓降临,陶芸淑兜兜转转了一圈,也未寻出法子去救自己的父亲。 陶定乾入了狱,她在陶家的地位急转直下,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陶家的嫡母就开始对她使脸色。 她心里面清楚,如若不能将父亲救出来,往后的路恐怕会无比艰难。 她只身去了叶府,求了叶幽佟打点了关系,才到京兆府的牢狱里见到陶定乾。 父女二人见了面,陶芸淑便是泣不成声,抱着父亲,啼哭道:“阿耶,你受苦了,淑儿无能,不能救你出去。” “傻丫头”,陶定乾轻抚着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阿耶犯了大罪,你又怎能救得了我,别再煞费苦心了。” “不,阿耶,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淑儿,淑儿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耶受难”,陶芸淑哽咽着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细声道:“阿耶,明日我再去求三郎和君宁公主,只要他们肯饶恕阿耶,官府定会从轻发落的。” “你、你去求过那獠子了?”,陶定乾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淑儿去过了。” “糊涂”,陶定乾瞪了瞪眼,又缓下神来,温言细语的道:“他怎会放过我,淑儿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再说阿耶所犯的事岂是他们二人能够做得了主的。” “我也听说崇化坊里死了不少波斯人”,陶芸淑又道:“可那不过是些贱籍奴仆,又是波斯人,即便是到了圣人跟前,也不至于要了阿耶的性命,我再去求求叶相,哪怕是倾尽家财,也要求得他的相助,给阿耶一条活路。” “世态炎凉呀,淑儿,你聪明一世,怎生此刻却糊涂起来了”,陶定乾两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女儿哭得如此伤心,心里如刀割般疼痛得紧,哀怨的叹道:“阿耶只怪没能将苏家那小妖女给结果了,白忙活一场,还连累淑儿你跟着受累。” “不,阿耶,我定会想到法子救你的”,陶芸淑说道:“叶相不是说过想让淑儿嫁到庆王府吗,淑儿便答应了他,求他助阿耶出来。” “你呀越说越没谱”,陶定乾皱眉道:“这门亲事呀只是叶幽佟一厢情愿罢了,我听说庆王压根就没有同意。” 想了想,他扶着陶芸淑神情庄重的继续说道:“淑儿,这些年阿耶还做了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这次没有人肯愿意帮助我们陶家,那整个陶家都要陷入灭顶之灾。” “阿耶你还做了什么是淑儿不知道的?” 陶芸淑一脸讶异,呆呆的目视着父亲。 “一言难尽,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陶定乾眼眉低垂着,问道:“淑儿,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叶府,叶幽佟说过的话?” “什么话?” “叶幽佟说过想要扳倒苏家,必须先分化苏家与温季清的关系。” “淑儿记得,淑儿记得”,陶芸淑连忙答道:“只是咱们家送了温季清那么厚的一份礼,他也不过是归还了咱们家在市舶司那边的份额,却从未想过要为我们家做主呀,那温季清本就与苏家是同乡,苏芷宁又是圣人册封的公主,他岂肯偏向我们陶家?” 陶定乾苦笑了声:“我有法子,自然会让温季清改变立场的。” 陶芸淑看着他眼中露出的诡异,心里不由得一凛:父亲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情呀? 第259章:护身鱼符 陶芸淑沮丧着脸,静静的注视了父亲许久,才见他缓缓开口道:“数月前的那次宫变,都说苏芷宁是受了郑国公的挟持出的宫,按理说,这小妖女应该嫉恨郑家才对,可我却发现这小妖女竟然帮着郑国公家小躲避温季清的追杀,由此可见,事情并非如此,只怕真如市井中所传的那样,这小妖女果真是叛党余孽。” “圣人早已赦免了郑国公一家,即便是苏芷宁与郑国公一家有往来也不能说明什么”,陶芸淑不明白父亲究竟何意,徐徐道:“苏芷宁心机颇深,上次宫变众说纷纭,其间细节也不是我们能够清楚的,圣人没有追究叛党的罪责,还赦免了不少罪臣,可见其中有不少猫腻,说不定是圣人要她去安抚罪臣遗孤的也说不定。” “淑儿你呀还是太稚嫩了些,对于朝堂之事不明白”,陶定乾语气深沉的为女儿分说道:“上次宫变或许是有不少朝臣被无辜牵连进去,可镇压叛乱的却是温季清,是北衙一党,圣人赦免罪臣不过是为了稳定朝局,然而如今把持朝政的却是温季清呀。” 思忖了片刻,他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藏在心里的话也渐渐的全部吐露了出来:“咱们与北衙一党相交这些年,难道其间细节淑儿你还不清楚吗,圣人新登大宝,许多事情顾及不过来,温季清又希望可以一直伴君左右,他违背圣意,暗地里追杀朝臣遗孤,不也是怕有朝一日会遭到清算嘛。” “阿耶的意思是觉得温季清并不知晓此事?”,陶芸淑那柳眉之间现出一道细纹,显得有些惊讶。 “这朝中的事情呀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阿耶却是可以断定的,苏芷宁并非和温季清一条心”,陶定乾紧眯着眼,目色深沉的道:“淑儿,你要想办法取得温季清的信任,即便是不能断了温季清与苏家的关系,也要让温季清不再信任苏家。” 陶芸淑何尝不想如此,可是无凭无据的温季清怎么能相信自己的话。 陶定乾见她苦着脸,也忍不住无奈的叹息了声:“也怪阿耶疏忽,竟放走了郑国公的家小,不过淑儿你只要将此事告知温季清,他一定会设法去找到郑国公一家的。” 他知道自己如今想要活命已然是十分渺茫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要为女儿和陶家谋得一条生路。 打量了眼陶芸淑,他语声忽然间变得格外低沉,犹疑着道:“淑儿,你嫡母待你还好吧?” 听他提起嫡母,陶芸淑白皙的脸蛋顿时阴沉下来,委屈的泪花又忍不住溢了出来。 “这醋妇”,陶定乾无力的骂了句,满目慈容的注视着陶芸淑,温声说道:“淑儿,阿耶往后恐怕是护不了你了,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陶芸淑听到这话,眼泪稀里哗啦的就流了出来。 陶定乾肃声道:“淑儿,你不能哭,一定要学会坚强起来,听阿耶的话,我书房中伏案旁壁画的背后有一枚鱼符,你拿着鱼符去找温季清,你告诉他,新罗国熙王殿下和司农寺那边的事情李国公早已知晓内情,劝他早作打算,岭南的买卖你将苏芷宁和郑国公的事情告诉他,他定然不会再信任苏家的。” 陶芸淑听得云里雾里的,木讷的问道:“阿耶,什么鱼符,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陶定乾阴险的笑了笑:“那是岭南五府经略使赐的信物,淑儿你不必过问太多,拿着鱼符过去,温季清自然明白。” 说罢,他将陶芸淑扶起身来,催促道:“快去吧,阿耶相信你一定可以让陶家起死回生。” 陶芸淑木讷的僵在那里,陶定乾又同她挥了挥手,父女二人这才依依不舍的作别。 ...... 苏宁儿在新房中守了许久,甚觉乏味,听着外面推杯换盏的声音持续了好几轮像是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这成亲可真是件累人的事情,她忽然有些埋怨起赵元白来。 都说这家伙平日里桀骜不驯,怎生今日如此懂得人情世故,陪着宾客们到了这个时辰也不作罢。 无聊至极,她索性让霜儿去房间里寻来几本话本偷偷的看了起来,那喜娘瞧着新娘子这般不安分,也不敢多言,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一个商贾人家的子女能够得两代君王宠爱,那是何等的不比寻常,有些性子倒也合乎情理。 苏宁儿看得入神,忽的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连忙将话本藏到身后,便见有人推门而入。 定眼看去,却是婉娘领着一群俏丽的年轻女子闯了进来。 苏宁儿睁大瞳孔,瞧着这群女子,就见一个个殷切不已,亲热的唤着“阿嫂、阿妹。” 来不及细想,李婉婉径直走到她跟前,笑吟吟的与她介绍道:“一娘,你看,这些都是三郎的姊妹。” 那群女子从左到右依次排开,足有七八位之多,为首的是赵元白这一房的大姐,其次则是赵家大房的二姐、其余的便是辈分比较小的。 赵家的排辈都是按照四房长幼顺序依次排下来的,最小的女子不过五六岁。 当李婉婉介绍到赵琰琰时,苏宁儿不由得抬眼特意瞟了眼她,这女子着一身绯红色的长衫,看上去还显得有些青涩稚嫩。 苏宁儿坐在软榻上仅是微微的低头,浅笑着示意道:“奴家不便起身,还请各位姐姐、妹妹见谅。” “阿妹不必多礼,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本不该过来叨扰,这不,三郎在前厅里还忙着,姐妹们怕你无趣,只好厚着脸过来陪阿妹说说话。” 开口的是赵家大娘子,也是赵元白庶出的姐姐,早已外嫁多年。 苏宁儿微笑着答道:“多谢姐姐的一番好意。” 谁知她话才出口,赵琰琰便噘着嘴没好气的道:“三嫂也不过是等了我三哥哥几个时辰而已,我三哥哥可是等了你十几年,不顾外面闲言碎语执意还要娶三嫂过门,三嫂也该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二娘虽说是大房的长女,却也见不得三房的妖女如此对待刚过门的新妇,忍不住责备道:“十一娘,休要胡言。” “我可没有冤枉三嫂”,赵琰琰冷冷的瞥了眼苏宁儿,傲慢无礼的道:“三嫂既然嫁到了我们赵家,往后就不要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好歹也只是个平民公主,又不是圣人血亲的姐妹。” 苏宁儿瞧着这张伶俐的小嘴,脸上苦意尽显,窃窃的瞄了眼李婉婉,看来这疯丫头说要去替自己笼络人心,只怕是白费了苦心。 第260章:伶牙俐齿 赵大娘子见自己小妹越说越来劲,心里也免不得有些窝火。 别人没资格说她,她这做长姐的还是得要说上几句,毕竟赵家向来以家室和睦著称,令不少人家钦羡不已,今日苏宁儿刚嫁过来,这小祖宗就同她使脸色,传扬出去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可又要忌惮着嫡庶尊卑,她又不能将话说的太狠,轻言道:“琰儿妹妹,你三嫂并未慢待你,你何必冤她,就算是平民公主那也是圣人亲封的,你可不能如此无礼,藐视皇威。” “是,大姐姐说的是,她是不敢慢待我,还未进门就逼得阿耶要去扬州守祖宅,大姐姐,你难道出了嫁就对家中的事情不管不顾了吗”,赵琰琰愤懑的瞪了眼苏宁儿,又继续同赵大娘子抱怨道: “大姐姐虽不是嫡女,可你扪心自问,阿耶,还有三哥哥、五哥哥可曾冷落过你,一直将你视作嫡亲的姐姐看待,如今阿耶要被赶到扬州去,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一个人回扬州孤苦伶仃的。” “谁说了要让阿耶回扬州去了”,赵大娘子肃声道:“我听三郎说,这件事情不已经过去了嘛。” 说着,她也轻瞟了眼苏宁儿:“听说还是弟妹亲自向三郎求得情,你实在是冤枉了你嫂嫂呀。” 李婉婉也没想到赵琰琰会临时变卦,说好了是来探望她未来的兄嫂,没想到却是来质问人家的,可真是让自己颜面扫地,只得耐着性子好言说道:“这件事情的确如赵大娘子所说,十一娘,你可不能冤枉一娘的。” 苏宁儿在心头冷笑了声,原来这小祖宗是因为此事来责备自己的,心里虽有些气,可陶芸淑那般可恨她都能够忍过去,也断然没有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气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是赵元白嫡亲的妹妹。 她眸中透出一股暖暖的神色,细声解释道:“十一娘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消息,前些日子三郎确实因为公爹的事情去找过我,我也知道公爹上了年岁,一个人去扬州打点那边的生意太辛劳了,所以并没有答允此事。” “是吗?可我今日明明看见阿耶在收拾行囊,说是等着三嫂与三哥哥成完亲就起程去扬州的”,赵琰琰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父亲给套路了,说话的声音顿时失去了底气。 “哎呀,我的十一妹妹,三叔是个怎样的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呀,他就是整日里喜欢瞎折腾”,赵二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本是老太公做的决定,三叔也是,为老不尊,下聘当日跑去苏府闹事也就罢了,如今怎么又怂恿你过来刁难弟妹呢,我之前就给老太公说过,这下聘就不该让三叔过去。” 赵琰琰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二姐姐,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父亲,二伯父外任这些年,薪俸微薄,还不是靠着我三房的接济才让你们家一次又一次的渡过难关,连你那夫君的官职都是靠着我三房出钱打点的,得了好还不领情。” “那都是三郎怜惜你二姐夫”,赵二娘被她气得不轻,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又被赵琰琰给堵了回去: “是呀,你不就是想着巴结讨好我三哥哥,才不敢违逆他,违心的赞同他娶三嫂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觉着苏家如今正得势,三嫂又是宫里的红人,你想要指着三哥哥、三嫂为你那不成器的夫君谋些前途,我看你辛辛苦苦一场为的什么,才嫁过去几年呀,二姐夫就纳了十几门妾室,恐怕一年到头二姐夫也去不了你房里几次吧。” 赵二娘直接被她堵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的,被她说中了心里的苦楚,一时间竟是羞愧难当。 苏宁儿真是佩服这张巧嘴,心里的话一点遮拦也没有,毫无顾忌的就出了口,与那苏凝香简直不分伯仲。 赵大娘子也怕这小祖宗揭自己的短,没敢再吱声。 其他的姊妹瞧着两个姐姐被赵十一娘弄得这般难堪,更加不敢开口,倒是婉娘自知自己惹了祸事,也顾不得丢脸,硬着头皮,就迎刃而上: “十一娘,你今日哪来这么大的气,当着刚过门的嫂嫂痛斥家中姐妹,这传出去你往后还如何议亲,再说你三哥哥知道你这样也会不高兴的。” “婉娘,并非我无理取闹,你看我这些姐姐哪有做姐姐的样子”,赵琰琰摆出一副老沉的姿态来,据理力争道:“再说我这三嫂,本就有那么多是非在外,还不知收敛,新婚前日遭人劫掠去,已是不吉利了,还非要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下倒好,惹得陶家九娘上门来拦亲,何等的丢人呀。” “十一娘这话是觉得我该受这样的委屈了?” 苏宁儿再也忍不住,厉声质问道。 赵琰琰没想到她竟然会反驳自己,怒目圆睁着打量了眼苏宁儿,便见她气势汹汹的朝自己大声吼道:“你可知道那陶家家主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盯着苏宁儿,屏住呼吸,都想知道这其中的细节。 苏宁儿气闷的道:“他为了阻止我与三郎成亲,意欲取我性命,这也就罢了,陶家家主这些年帮着北衙一党贩卖良人无数,难道不该受到严惩吗?” “贩卖良人?”,赵琰琰一脸讶异:“他、他竟然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十一娘可曾想过,倘若有一天你被人牙贩卖到异国他乡,举目无亲,那样凄凉的日子,多么的无助。” “可恨,这陶定乾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做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赵大娘子气得满脸铁青,直唏嘘道:“弟妹幸亏是逃出了魔爪,否则后果决计不可想象,这种人岂能饶恕。” 这件事情毕竟事发突然,大家本以为只是因为感情上的纠纷闹出了些不快,没想到中间还藏着这样多的隐情,市井中的人也属实是些不分青红皂白就敢信口雌黄的胡乱评说。 苏宁儿也知道,大婚当前,像这种有损女儿家清誉的事情,不该大肆张扬,许多的人家摊上这种事,多半也会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可偏偏她不愿就此息事宁人,因为这其间牵扯到的不仅仅是她一人之安危。 屋子里尚在议论纷纷,此时新房的门再度被推开,赵元白略带微醺,跟着阿瞳缓缓的走了进来,看到房中围了这么多人,不由得露出诧异的神色,失声唤道:“大姐、二姐,你们......”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