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神秘武则天》 第一章 温韬盗墓 开平三年春天，位于陕西乾县的乾陵陵园突然热闹起来，一大群人提着铁锹、铁锥、利斧、铲刀，扛着锄头、扁担，从外郭城走向皇城、宫城。 一位身穿紫衣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乳峰中间的司马道上，腰间佩带一把华丽的仪刀，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一位随从指着前方说：“老大，梁山北峰快到了。” 紫衣人正在欣赏着两边的华表，翼马、鸵鸟和石马呢，闻言说：“谁是老大？” “你呀！” “放屁，岐王李茂贞才是老大。” 随从恍然大悟说：“是，使君，都叫顺口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紫衣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为了伙计们的生存大计，降于朱温，实在是不得已。幸亏岐王海纳百川，不计前嫌，重新收纳我们，尊他为老大是理所当然。” 众人齐说：“岐王老大，老大岐王。” “今日之事，也是为了伙计们的长远大计，你们明白吗？”紫衣人高声说：“唐祚已终，海内大乱，水旱相继，兵连祸结，这么多人要吃饭，怎么办？去年冬天，从昭陵获取的宝贝大半已献给老大了，我们必须再搞几票才能养活自己。” 众人点头称是。紫衣人来到无字碑前下马，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朝阳映照在斑驳的无字碑上，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紫衣人在无字碑和述圣记碑亭子前转了转，自言自语道：“往事已去成追忆，独留荒冢向黄昏。繁华散尽珍宝在，埋入土中待后生！哈哈……”又转到阙楼后面，用马鞭狠狠抽了一下大狮子像，再从朱雀门斩关而入。 经过一排殿阁，撞开承天门后，紫衣人遥指梁山北峰，号令开工。 众人欢呼，蜂拥而上，挖土、钻穴、运土，大干起来。紫衣人走上北峰之巅，拿出一张图纸和罗盘，东指西点，山风吹来，袍带飘扬。 紫衣人叫温韬，京兆华原人，身材魁梧、好勇善斗、胆大心细，年轻时就啸聚山林，不事生产，专以剽掠为事，后被李茂贞收服，封为耀州刺史。梁王朱温扫荡中原，所向无敌，李茂贞不是对手，退缩凤翔，温韬为自保而投降梁王。 天复四年，朱温逼唐昭宗李晔东迁洛阳，派御营使张廷范拆毁长安城，取其木材，漂浮渭水而下，使举世闻名的长安变成丘墟。长安以西又成为李茂贞的势力范围，温韬又投降李茂贞，献上盗墓所得宝物，李茂贞封他为义胜军节度使。 温韬手下能够冲锋陷阵的人不多，鸡鸣狗盗之辈倒不少，盗墓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管陵墓是铁汁熔铸，还是石条横封，只要让他们找到墓道，就有办法打开。 开平二年春，朱温派人鸩杀唐哀帝李柷于曹州，李唐宗庙从此香火断绝。温韬在部下撺掇下，聚众于三原县嵯峨山，开始盗挖唐帝诸陵。先挖献陵、端陵、庄陵，然后跑到礼泉县挖昭陵、建陵。 唐帝诸陵中，昭陵最为坚固，温韬伙同鸡鸣狗盗之徒研究了好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昭陵打开。当时距离李世民下葬已经有260年了，一打开石破天惊，但见地宫富丽堂皇，好象人间仙境，宝物金光闪闪，亮瞎盗墓贼的狗眼。 温韬的外甥郑玄素打开李世民的棺椁，看见李世民头部搁在玉架上，头发已经散乱了。地宫两边厢房都放置有石榻，上面摆着五个金匣，金匣里面收藏着春秋战国和两汉时期的珍贵图书，还有钟繇、王羲之真迹，笔迹如新。 郑玄素对图书和墨迹爱不释手，而温韬则喜爱黄金、珠玉和绸缎。温韬命令幕僚将盗取的宝物一一登记，生怕后人不知道他的奇勋伟绩。对于纸墨如新的钟繇、王羲之真迹，温韬竟然不屑一顾，都送给郑玄素了。 温韬死后，唐帝收藏的前世珍贵图书千卷，也都归郑玄素所有。郑玄素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富有的收藏家，著名的《兰亭集序》就在他手上。郑玄素后来归隐山林，采薇挖蕨而食，平日弹琴诵经，擅长谈论各种至理名言。 通过盗墓，温韬富甲一方，招兵买马，势力不断壮大。尝到了盗墓的甜头，温韬又率领部下流窜到乾县，想盗挖皇陵之冠乾陵，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温韬经过一番观察，自北峰之巅向东南方向走下，走到北峰半山腰，命人在此凿洞。凿出来的土，有专人闻气味。 众人正忙碌着，时间已到午时三刻，天空突然飘来一片阴云遮住了太阳，大地暗了下来，温韬抬头仰望，好象看到了什么。晴空一声惊雷，又一股强劲的阴风袭来，众人不寒而栗。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泄下，灌进温韬张大的口里。 温韬大喝一声：“扯呼！”带头往山下狂奔，众人一哄而散，工具扔在山上遍地都是。山路坎坷，温韬全然不顾，也不知道谁拉了一砣屎，被温韬踩上了，脚下一滑，竟然象木柱子一样滚了下去。 随从们在后面大呼小叫，争先恐后追上来搀扶温韬，架起来继续跑，一直跑出乾陵大门才停下。温韬气喘吁吁，拍拍身上的泥土，说：“他奶奶的，真臭！狐狸没抓着，倒惹了一身骚。”指挥众人回营。刚一回营，天就晴了。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温韬看着蓝天白云说：“他奶奶的，调戏本使君不是！” 明日一早，温韬就吆喝众人起来上梁山，众人私下纷纷议论梁山之上有邪气。温韬说：“他邪他的，我干我的，他有风雷云雨，我有锹铲斧锥，针尖对麦芒，到底谁怕谁？上路去。” 众人在温韬鼓动下，壮起胆儿，又向梁山北峰进发。温韬来到北峰下，抬起一只脚，半天没有落下，随从说：“大人，莫非你怕……”温韬一拍随从的头，说：“猪头，这叫压轴大戏，明白不？你们都上去干活，我来压住阵脚。” 众人在山上大干起来，温韬在山脚下徘徊好一会，还是姗姗上山了。刚走到半山腰，乌云又起，变幻莫测。温韬紧张地观察天空，但见那乌云飘展成鸟儿的形状，极象一只鹦鹉，展翅遮住太阳。 温韬指天大叫：“尼玛，劳资不是杰利，你也别装汤姆吧！”工匠们指点说：“使君说胡话了，使君说胡话了。”众人正自惊惧，两缕阳光透过乌云射了下来，恰似鹦鹉的眼睛在闪耀金光。 片刻，鹦鹉云收拢了翅膀，层层叠叠如蘑菇，开始旋转起来。蘑菇云中间突然出现一股急旋风，抟扶摇羊角而下，打在温韬前面百步位置，将锹铲斧锥卷上苍天，并迅速移来。 温韬大惊道：“个班马的，你黑劳资！”向山下抱头鼠窜，这次他事先瞅准了退路，没有出现连滚带爬的现象。随从们慌不择路，不少人来了个狗啃屎，狼狈不堪。 众人一窝蜂冲出乾陵大门，正跑着，忽然听到一阵巨响，停下来定睛一望，原来是锹铲斧锥从天而降，还好没打着人，万幸万幸。回到营中，天又睛了。 第二天早上，温韬没有起来，随从过来请示工作，温韬皱着眉头琢磨着：不去吧，别人以为我是宅男，徒令部下取笑，去吧，貌似又会出鬼。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幕僚说：“有人已经闻到了土壤中的异味，不去会功亏一篑。” 温韬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伙计们，出发！” 温韬带队来到北峰，不急于上山，先设香案，焚香祷告：“天灵灵地灵灵，菩萨来显灵，菩萨来显灵。保佑山上没有鬼，保佑山下没有怪，保佑乾陵墓道开，保佑珠宝滚滚来，咚咚郎个抢，滚滚来！” 告毕，温韬振衣整队，率众上山。这次温韬志在必得，来到半山腰，亲自挥锄奋挖。正挖着，一股强劲的阴风再度袭来，温韬打了个冷战，抬头一看，不好，鹦鹉云又来了！温韬的双腿忽然不自主地筛起糠来，暗骂自己是受虐狂。 鹦鹉云照例遮住太阳，其垂天之翼好象动了一下，一道闪电自天劈下，打在北峰上，山摇地动，温韬感到有电流从身体穿过，四肢顿时痉挛，不能移动。接着惊雷炸响耳边，但无人逃跑，竟都泥塑般呆立原地。 砧板上的鱼是什么滋味？温韬终于明白了，面部不停扭曲，只祈祷闪电不要再来。电光在众人身上游走，众人象僵尸一样行动，一会儿两手前伸上下挥动，一会儿嘴眼歪斜，口吐白沫。正当众人以为必死之际，电光突然消失了，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把山上的人浇了个透心凉。 鹦鹉云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只彩色的金刚鹦鹉，伸出爪子抓向温韬的双眼，温韬吓得跌倒在地，急忙翻爬起身，向山下狂奔。众人也都能活动了，紧跟着温韬冲出乾陵。回到营地，说也奇怪，天又晴了。 这次惊吓过后，温韬的大部队有9999人感冒，999人嘴巴歪斜，99人脑袋中风，全营睡了几天才恢复元气。温韬连呼：“伤不起呀，伤不起！盗墓贼伤不起。”从此再也不敢上梁山了。 那只鹦鹉到底是什么来历呢？温韬百思不得其解，郑玄素提示说：“根据史书记载，天授元年九月九日，武后身穿衮冕登上太初宫则天门，宣布登基称帝，大赦天下，革唐为周，号称圣神皇帝！” 温韬说：“九月九日，9999，鹦鹉，武后，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关联？外甥，你说是不是啊？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郑玄素点头说：“确实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梁山上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咱们！一上山就刮风下雨，一下山就风清气正！这也太神了吧，反复三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温韬打了个冷战，示意不要再说了。 那只彩色的金刚鹦鹉又是什么来历呢？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章 鹦鹉历劫 话说从娑婆国土往西，经历十万亿佛土，有一处功德**妙华世界，名叫极乐世界，又号佛国净土。为什么叫极乐？ 因为其国众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堕六道轮回，没有挂碍，也没有恐怖，没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和五阴炽盛八种苦，只受千万种妙乐，所以快乐无边。 极乐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它其实是比三维空间更高的维度，人类肉眼并不可见，但为了让肉眼凡胎能够理解，所以佛祖姑且以三维空间的美好事物描述它，让人类也能大致想象它的光明美好。 它周围环绕着七重栏杆、七重罗网和七重行树，中央有七宝池，池内充满八功德水，池底铺满金沙，池子四边有用金银、琉璃合成的台阶，池上有楼台亭阁，用金银、琉璃、玛瑙装饰，光辉灿烂，池中飘浮着大如车轮的莲花，闪耀青、黄、红、白光，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大地以黄金铺成，直方广阔，畅通无碍，天空常飘来百千种仙乐，又以曼陀罗花为雨，一切美妙无穷。其国众生不生不死，万寿无疆，平时常以衣袖盛装各种妙华，布施他方。 阿弥陀佛坐镇极乐世界说法，上下发出万道金光，光明无量，普照十方。他的弟子多得无量无边，十万亿佛土众生只要瞻仰到他的光辉，无不发愿，称南无阿弥陀佛，愿生彼国，可以与无量无边的善人一起。 不知何时，阿弥陀佛坐在七宝池莲花上讲经，说：“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正讲时，微风吹拂，天花乱坠，各种妙音同时响起。无量阿罗汉及诸菩萨众都凝神聚气，侧耳倾听。鹦鹉、白鹤、孔雀等奇禽异鸟穿梭飞舞，发出悦耳动听的叫声，似乎在演绎七菩提分。 阿弥陀佛又说：“净土众生听了，你们能转生我国，都是种下大善根、修成大福德、积累大因缘的结果，所以没有诸苦而只受诸乐，你们当永住修持，不可使福业有尽！从此往东，经历十万亿佛土，有一娑婆国土，号称五浊恶世，你们知道吗？” 有只金刚鹦鹉闻经起舞，欢叫活泼，忽然飞到阿弥陀佛的肩膀上，侧头大叫：“我知道，我知道。五浊是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 阿弥陀佛微笑说：“娑婆国土有此五浊，故称恶世，那是彼国众生业力所现。释迦牟尼佛教化此国，有不可思议功德，能勉为其难，于五浊恶世中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苦海众生说一切世间难信之法。” 金刚鹦鹉自佛肩膀上腾跃而起，飞舞盘旋，阿弥陀佛掐指一算，说：“劫数啊，在须弥山下，咸海之中，有南瞻部洲，洲上之人的灵气被五盖所蒙蔽，善心被十缠所束缚，所以陷入无边烦恼，堪能忍受十恶而不肯出离，永堕轮回！” 金刚鹦鹉用悦耳动听地声音叫着：“如果南瞻部洲上的人能够听到我的妙音，那么必然如醍醐灌顶，可以迥超苦海，渡到彼岸！” 阿弥陀佛说：“洲中有一国，筑有长墙，以圈养其民。近来开凿运河，不恤百姓，天下将乱。因彼国中多修行之人，也有通灵之士，你既有慈心，可前往历上一劫，宣我法音，使众生都念佛、念法、念僧。” 金刚鹦鹉欢喜雀跃说：“此去东方必须经历十万亿佛土，我纵然能够展翅抟扶摇羊角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但等我飞到那里，人世间恐怕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几代几劫？” 阿弥陀佛说：“无妨，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金刚鹦鹉又说：“我由佛国净土转生五浊恶世，恐怕法力尽失，还请世尊传我几样法门，送我几件宝贝，以便不辱使命呀！” 阿弥陀佛说：“你尽管欢喜、放胆、雀跃而去，到得彼处，在关键转折时，自然生出法力来，如金刚破世，无往不胜！” 又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此去下生梵宫，必须经历磨难，先是一条鱼，被送给宾客享用，但有名无实，后遇厨房主人，有实无名。” 金刚鹦鹉对：“世尊深奥，不明觉厉。” “日后你自然会懂！准备好了吗？我要送你启程了。”阿弥陀佛抬手一推，金刚鹦鹉已经飞入一艘慈舟中。 “你闭住眼睛，数一、二、三。” 金刚鹦鹉闭上眼，数到二时，忽然好奇心起，悄悄微睁一眼，但听慈舟呼啸而回。阿弥陀佛叹道：“你不听我言，晚年又要增加一个劫数了。” 金刚鹦鹉吓得紧闭双眼，默念一、二、三，再睁开眼睛，已到光音天上了，慈舟化作一道金光，从黑洞瞬间消逝。 金刚鹦鹉展翅飘摇而下，看见一座大山耸入云霄，山顶有一棵大树，其高千仞，枝叶茂盛，果实累累。半山腰也有一棵大树，树干分为两株，但长在一起，也是枝叶茂盛，果实累累。 金刚鹦鹉暗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须弥山？大树莫非就是生命树和善恶树？边想边绕山而飞，但见山高万里，方广十万八千里，大树之下层峦叠嶂，郁郁葱葱，飞禽走兽生长其间。 须弥山周围另有七座金山，闪闪发光，满是金宝。七金山外，是浩瀚的咸海，碧蓝如玉，波澜不惊。 金刚鹦鹉看见大海，十分喜悦，自光音天上直掠而下，振翅猛击，其威力之大不亚于混天绫和风火轮，只见海水自掠过处分开两边，深不见底，掀起的狂风巨浪水击九千里，拍打在七金山上，卷起千堆雪。 金刚鹦鹉在汹涌的大海上奋勇直前，高声尖叫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一会儿直冲云天，一会儿急坠落下，台风呼啸，海浪澎湃，波及四大洲。 且说东胜神洲傲来国附近海中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生有九窍八孔，每日承受日月精华，竟于石内孕育仙胞。到此时，被金刚鹦鹉刮起的台风吹动，突然迸裂，产出一个石卵．见风化作一个石猴。 这个石猴后来在西牛贺洲拜神仙为师，学会筋斗云和七十二变，神通广大，然后跟随唐长老干出一番事业来，其事迹详见《西游记》，这里按下不表。 金刚鹦鹉尽兴之后，转向南方飞去，看见一块大陆，东南是海，西南是高原雪山，北方有万里长墙，自语道：“莫非这里就是南瞻部洲？”飞出云雾，沿东南前进，越过大片的原始森林，飞入山谷盆地中。 武德七年初春，元宵节刚过，天上下起鹅毛大雪来，金刚鹦鹉傲霜斗雪，自汉中盆地向北飞去。 飞过白雪皑皑的秦岭，来到平畴沃野的八百里秦川，一路上但见峰峦起伏、群峰竞秀，山陵平原都是粉妆玉砌，真的是：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 渭水平原上突然出现了雄伟的城郭，世界上最大的都城——长安城，终于到了。金刚鹦鹉沿着长安城的中轴线，自明德门、朱雀门、承天门、玄武门飞向上苑歇息。 翌日，住在永兴坊宅第的工部尚书武士矱家突然热闹起来，医师、药童、丫环进进出出，原来是其夫人杨氏临产了。武士矱特意请了假在家中陪伴杨夫人，见屋内众人忙碌，便来到庭院散心。 金刚鹦鹉自上苑飞到庭院里的槐树上落脚，路人在大雪纷飞中看见有只色彩斑斓的鸟儿，都很好奇，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武士矱看见自家庭院里飞来了不速之客，想起祢衡的《鹦鹉赋》，不禁吟咏起来：“绀趾丹觜，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咬咬好音。” 金刚鹦鹉飞到产房上，鸣叫几声，突然不见了！几位丫环走来说：“老爷，夫人生了！”武士矱急忙向产房走去，屋内传来了婴儿啼哭声，医师抱着婴儿给他看：“恭喜老爷喜得千金，这孩子好可爱呢！” 武士矱仔细端详，见婴儿头很尖，正睁着眼睛对他眨眼呢。武士矱笑说：“小调皮，真可爱呀！”然后走到夫人床边坐下，安慰杨夫人。 第三章 女皇帝的童年 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门之变突发，皇帝李渊被迫立儿子李世民为皇太子。两个月后，李渊宣布退位。八月九日，李世民即皇帝位于东宫显德殿，只过几天，李世民便立王妃长孙氏为皇后。 次年冬天，义安王、利州都督李孝常自利州前来长安朝贺新皇帝。他在逗留长安期间，竟然和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等谈论符命，密谋勾结禁军叛乱，被李世民发觉。 李世民迅速发兵平定叛乱，处死李孝常，将其家眷没入掖庭宫为奴。因担心利州余党为患，李世民委派武士矱为利州都督，前往利州平乱安民。 贞观二年春，利州都督武士矱携全家来到利州，立即着手整顿利州各方面的秩序。先是访察民情，审度形势，然后开仓赈济，抚恤贫民，感化叛亡，很快就使利州余乱平息，百姓安居乐业。 武士矱膝下有二儿三女，儿子武元庆、武元爽是前妻相里氏所生，三女是杨夫人所生，大女叫武顺，次女叫武约，**叫武玲。 当时长安有一位誉满天下的相士叫袁天纲，是益州成都人，他的意识通达神灵，能够穿越到四维空间俯看三维世界的过去未来。 袁天纲年轻时，并无异能，有次上山采药，一不小心从悬崖上跌下，昏迷三日不醒，一旦醒来，脑内发生变异，产生异能，能够盯住人的面相而知其未来，或者看着所算之卦而意识穿越到卦内变化之中，可谓玄之又玄。 袁天纲曾于隋朝大业元年到洛阳游历，官员杜淹、王珪、韦挺等慕名请他看相，所言升迁贬黜、富贵运途之事，后来全部应验。 武士矱久仰袁天纲的大名，听说他要回老家成都省亲，将经过利州，立即派仆人到路边等候，邀请他到家中看相。仆人等了三个时辰，从上午等到下午，方才等到袁天纲，马上请他坐入轿中，抬至府第。 武士矱闻报出迎，说：“原来是神仙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袁天纲手扬拂尘，说：“哪里哪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是修行意不坚！”走至府第厅堂，寒暄一番。 杨夫人亲自倒茶，袁天纲品尝一口说：“好茶，是蒙顶茶吗？”“不是，是米仓山云雾茶。”杨夫人答。袁天纲看着杨夫人说：“观夫人骨骼清奇非俗流，不仅长寿，而且必生贵子呀！” 武士矱大喜，招唤武元庆、武元爽至堂前，让袁先生看是不是贵子。袁天纲端详一番说：“此二子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都是保家之主，将来官职可至四品。” 杨夫人牵着武顺过来，袁天纲观察后说：“此女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也是大贵之人，然而不利其丈夫呀！”杨夫人又呼唤乳娘。 武约身穿男衣，被乳娘抱进来，袁天纲乍一看，以为她是男孩呢，说：“此郎君子神色爽彻，与众不同，似一朵轻云刚出岫，不过在怀抱里不容易看透，试令他行走再看！” 乳娘放下武约，让她步行于堂前，武约走了几步，举目四望，袁天纲大惊说：“此郎君子龙睛凤颈，贵人之极呀！”更转侧细察，又惊呼道：“如果是女儿身就好了，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了！” 武士矱闻言大惊，说：“先生对小儿有什么建议呢？”袁天纲深吸一口气，手敛髭须说：“如果是儿子倒不必特别在意，顺其自然就好！如果是女儿，必须悉心教导，好生看护，十年之后当令她进入皇宫，以服侍天子！” 武士矱拱手行礼说：“先生所言，敢不铭心？还请先生自出此门，即忘今日之语，不可泄露，恐有灭门之祸呀！” 然后吩咐管家献上礼品，袁天纲接过金银，哈哈一笑，拱手说：“在下什么也没说，什么都不知道，打扰打扰，就此告辞了！” 武士矱对袁天纲之言深信不疑，从此对武约刮目相看，在家庭内实行武约优先原则，在吃穿住用和拜师读书各方面都让武约优先选择，享有优先权。 杨夫人更疼爱武顺一些，对此颇为不满，认为老公迷信。异母兄弟武元庆、武元爽更是经常翘嘴巴，很不屑。 武士矱才不管这些呢，他坚信武约日后一定能够光耀武家门楣，对武约悉心教导，特深宠异。武约因此得到比大姐、三妹和异母兄弟更多的关爱。 一晃三年过去了，武士矱带着武约饱览了利州的山水风光，巍巍米仓山，滔滔嘉陵江，都给武约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印象。 贞观六年，武士矱调任荆州都督，公务之余，引武约游览古城，给她讲赵云血战长坂坡、张飞喝断当阳桥、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故事，激发起她对文史的浓厚兴趣。 武士矱想到武约将来要当人主，就把她当男孩子养，允许她上学习字，练武游玩。武约茁壮成长，既有阴柔之美，又有男孩子的阳刚之气！ 某天，武约和武元庆、武元爽一起在小桥流水处游玩，突然拿着竹竿模仿丈八长矛，大喊：“我是燕人张冀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武元庆、武元爽笑道：“女汉子，真是个女汉子啊！”武约一竹竿刷过去，武元庆、武元爽急忙躲避说：“为什么打我？”武约娇嗔说：“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我文武双全！” 武元爽笑道：“你这么调，咋不上天呢？咋不和太阳肩并肩呢？”武约回答：“你以为和太阳肩并肩就会被烧死吗？我还正想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贞观九年夏，荆州都督武士矱的哮喘病恶化了，又听说太上皇李渊驾崩，更加悲伤，一病不起了。 临终前，武士矱把袁天纲的话告诉了武约，勉励她自强不息，为武家争光添彩，又嘱咐杨夫人一定要想办法让武约进入皇宫，但杨夫人不以为然。 李世民听到武士矱的噩耗后，追赠他为礼部尚书，委派并州都督李勣护葬武士矱于并州文水县南徐村。武约一家在李勣的护送下，从荆州扶柩北上，走了一月有余才到达文水老家。 提起李勣，这个人可不寻常啊，他原名徐世勣，年轻时参加瓦岗军，足智多谋，屡立功勋，江湖上传说的徐茂公就是他。他后来跟随秦王讨伐刘武周、王世充，又随李靖讨伐辅公祏，长期镇守并州，大破突厥，与李靖齐名。 武士矱灵柩有李勣护送，一路安然无恙，各路盗贼都不敢觊觎。武约对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十分好奇，一路上提出一些怪问题，搞得李勣哭笑不得。 武约问李勣：“听说李靖是大唐第一名将，将军，你怎么看？”李勣一笑说：“小孩子莫要多问。”武约拿起李勣身边的横刀就跑，李勣急得大喊：“横刀锋利，削铁如泥，小孩子玩不得，快拿回来。” 武约说：“你回答我的问题先。”李勣说：“好吧。李靖是我的上司，李世民又是李靖的上司，我觉得吧，第一名将应该首推李世民，因为他武除祸乱，文致太平，我们再厉害也得乖乖听他的，你说对吧？” 武约点点头说：“李世民是我最敬佩的大英雄，我真想飞进宫去看看他。”“小妞志气远大嘛！我很看好你哟。”李勣从武约手上接过横刀。 武约又问：“听说李靖正在攻打吐谷浑王慕容伏允，已经大胜了，如果将军是慕容伏允，能够守住城池吗？” 李勣思考一会，回答：“如果双方兵力相当，我自信能够守住。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李靖的兵法我都知道，我的土办法，李靖倒未必知道！” 武约笑说：“看来将军和李靖是乌龟对王八，半斤对八两咯！” 李勣哈哈一笑，说：“我勒个去，真是童言无忌呀！小妞要是真的进了皇宫，可要注意遣词造句哦，稍一不慎，是要挨板砖的哟。” 武约说：“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李勣护送武约一家到并州文水县后，将武士矱灵柩依礼安葬，然后率部回太原。杨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在文水县南徐村武家旧宅栖身，吃斋念佛，为亡夫守孝。武家由显赫的都督之家，渐渐变为门可罗雀之地。 第四章 离乡背井 杨夫人是隋朝贵族杨达之女，来到并州文水县后人生地不熟，难以融入当地乡亲里坊的生活圈中，各种不适应。 武士矱前妻相里氏之子武元庆、武元爽都已长大成人了，准备分家，就想驱逐杨氏母女，以便占有更多的家产。兄弟俩联络其堂兄武惟良、武怀运及嫂子善氏，经过商议，决定联合起来欺负、排挤杨氏母女。 具体做法是：先由武元庆、武元爽收买、拉拢杨夫人的管家和仆从，后由武惟良、武怀运劝说杨氏母女离开文水，如果好说不听，再由善氏辱骂杨氏，逼她们离开。 天气渐渐寒冷了，武约起床到外面一看，草上结霜了，想起易经中的话“履霜，坚冰至”，用红绣鞋踏上了白霜，用力踩了踩。 南徐村附近有个东岩寺， 武约喜欢那里的清幽环境和神秘氛围，常去玩儿，这天又约大姐、三妹一起去寺庙玩。 杨夫人在家里做针线，武惟良、武怀运进来说：“婶子，小侄有礼了。”杨夫人和颜悦色地寒暄了一番。 武惟良单刀直入说：“婶子是明白人，我也就竹筒倒豆子——一粒儿不留了。你是叔叔的继室，在这儿长期住下去不合适，你应该回娘家去。这里是武家的家产，孩子们都大了，要分家了。” 杨夫人大惊说：“难道武氏三姐妹不是武家人吗？” 武惟良说：“娘子和郎君是不同的，女子有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今娘子无父，将出嫁夫家，婶子无夫无子，只能归依娘家。再说女子没有授田权，武家家产理应由郎君继承。” 杨夫人说：“侄儿无礼，你叔叔刚过世，你就嫌弃我母女么？”武怀运说：“小侄辈不敢嫌弃，只是按照文水风俗行事，如果你依靠郎君，我们也无话可说。” 杨夫人不悦，叫管家送客。管家已被收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对二位说：“二郎请吧。夫人息怒，二郎说得在理。” 武惟良、武怀运走后，杨夫人闷闷不乐，三姐妹从外面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见母亲不乐，纷纷询问原因，得知武氏兄弟要赶娘走，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武约说：“肯定是武元庆、武元爽搞的鬼，我找他们去。” 武约跑到武元庆家，说：“大哥，堂兄赶我们走的事你知道吗？”武元庆一怔，说：“知道，他们说得对。” “好哇，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欺负我们母女。” 武约说：“以后不准这样，你叫我过不去，我也叫你过不去。” 武元庆怒说：“格板马的，你黑劳资！你以为劳资真的怕你，以前阿耶（父亲）在的时候百般呵护你，劳资也让着你，现在还有谁保护你？” 武约吓得哭了起来，回想起耶耶（父亲）在世时的好处，越哭越伤心。武约哭哭啼啼回到家，与杨夫人相拥而泣。 武惟良、武怀运回去后，善氏追问谈话情况，二人如实以对，善氏冷笑说：“你们是秀才，似这般说话如何驱逐她去？且看我来摆布。” 那善氏虽然姓善，但其外貌不善，长得粗壮扎实，五短身材，扫帚眉，水牛眼，说话尖酸刻薄，善于对骂。 第二天，善氏气势汹汹来到杨夫人家，见武顺在外玩，就骂：“你个表子养的，还不滚。” 武顺怒目而视,说：“为什么放弃治疗？” 杨夫人赶出来说：“谁这样骂人？是谁那？一点教养都没有。” 善氏挺胸答：“是我，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院的侄媳妇！” 杨夫人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对了。”善氏怒道：“不要给脸不要脸，抬举你叫声婶子，你其实是个千人X的贱货！” 杨夫人气得直发抖，说：“你脑袋被驴踢了。”冲上前，打了善氏一耳光，把善氏打个踉跄。善氏大怒，揪住杨夫人撕打起来，嘴里喊：“铲死你这个臭表子！”武顺过来扯架，也被推搡在地。 管家闻声赶来扯开两人，但见两人头发蓬乱，衣裳撕裂，还在互相对骂。 “呆X八，二百五，歪瓜劣枣，傻帽一个。” “小X子，你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卧槽尼玛，你是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禽兽。” “人至贱则无敌，送你两个字：滚蛋！” “X你妹。” “X你先人板板。” 这场骂战惊天地而泣鬼神，老鸨为之捂耳，市侩听之皱眉，麻雀翻飞，鸡犬不宁。如此这番骂到酉时，杨夫人终于败下阵来，善氏夺得了骂人冠军的荣誉称号！ 管家将杨夫人推进屋内，说：“她这人就这样，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夫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善氏仍在外破口大骂：“你个表子养的，一日不滚，我一日骂不死你！” 杨夫人又欲冲出，管家将她按住，扭头对外喊：“你少说两句吧，走吧走吧。”武惟良过来将善氏拉回去了。 杨夫人与三个女儿抱头痛哭。 此后，善氏隔三岔五就过来恶语咒骂杨夫人，武家兄弟幸灾乐祸，冷眼旁观。杨夫人无依无靠，见邻里也都向着善氏，不得不与女儿商量去路。 武约见阿娘痛苦，便引阿娘到东岩寺去烧香拜佛，向寺中师太请教脱苦之法。杨夫人向功德箱中投入钱币，虔诚拜佛，祷告许愿，然后和师太交谈。 师太说：“人生是苦海呀，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你的苦是怨憎会苦，因为你前世造业，所以有此苦！” 又说：“欲灭此苦，必须皈依三宝，斩断贪、嗔、痴等无明烦恼，勤苦修行方可。我这儿有大悲咒一部，能除一切苦，你抄一份去，天天持诵，一切烦恼恐怖就会自然消失了！” 杨夫人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师太了。”师太取来笔墨纸砚，武约帮忙誊抄，一顿饭功夫就成了。师太见大悲咒誊抄工整，赞叹说：“小施主慧根深厚，佛缘不浅，菩萨会保佑你的。” 回到家，杨夫人天天持诵大悲咒，心情果然好了起来。面对善氏和武家兄弟的咒骂威逼，杨夫人采取看破、放下、自在、随缘的态度，可怜他们，原谅他们，远离他们。 寒风呼啸，杨夫人和女儿们围着火炉烤火，杨夫人忽然叹气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耶耶杨达当年多么风光啊，三十年前就经营东都洛阳，是营东都副监呢。” 武约问：“可女儿听说长安、洛阳都是宇文恺先生营建的。” 杨夫人说：“宇文恺是建筑奇才不假，但你外翁确实是营建洛阳的功臣啊，洛阳的大部分宫殿和里坊都是你外翁主持规划和修建的，后来还随从炀帝征伐辽东，晋升为左光禄大夫呢。” 武约点点头说：“哇塞，外翁真了不起，女儿将来一定要到洛阳去看一看。” 杨夫人又说：“哎，因为朝代更替，杨家已经没落了。现在屈指算来，只有我大伯**家还香火不断，可以依靠。听说堂兄杨师道现任太常卿，他夫人就是长广公主。”三个女儿静静地听着。 “长广公主可是我和士矱的红娘呢。我现在是不求金银压断桥，只求平安度一生，没办法，只有这一条路了，明年开春我们就去长安投靠堂兄吧。”杨夫人终于下定决心了。三个女儿早已向往帝都长安，都欢呼雀跃起来。 杨夫人随后开始安排离开南徐村事宜，先写信给杨师道，叙述夫亡无依，想回娘家探亲之意。 然后支开管家，秘密收拾金银细软，藏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又拉拢几个忠心的仆从办理各种事务，只等过年以后就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 贞观十年春节刚过，杨夫人就带着女儿离开文水，前往长安投奔娘家的亲戚。杨氏母女乘坐马车，几名亲信跟从，一路上居然畅通无阻，不见盗贼踪影，安全到达了大唐帝国的首都——长安。 第五章 寄人篱下 太常卿杨师道和长广公主的驸马府弟位于长安永昌坊，与杨夫人原来居住的永兴坊恰好相对，可惜永兴坊宅第早已让给别的官员了。 杨夫人来到永昌坊，看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驸马府门，不禁感叹道：“人生犹如一场春梦，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杨夫人来时常对女儿说：“你堂舅驸马家规格礼数与王府一样，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象在荆州、文水时那样放肆嬉闹。” 三姐妹虽然一路上叽叽喳喳，指点风景，但对阿娘的话都是谨记在心的，所以进入长安城后，也不敢抛头露面，只从纱窗向外瞧。 但见长安城街道里坊横平竖直，布局严整，开阔通畅，脚下的朱雀大道是全城的中轴线，非常宽阔，可以并行30辆马车的样子，用方正的青石铺成，干净整洁，车不扬尘。 不久，马车经过朱雀门、安上门、延喜门，到达永昌坊。 杨师道事先接报，迎上前来，说：“阿妹一路辛苦了！别来无恙？容貌依旧啊，后面还跟着三朵花儿，莫不是外甥女？”打量了一下杨氏母女，寒暄一番，又说：“你们疲劳了，就先歇息吧。”安排她们到西边的一排房子里住下。 傍晚，长广公主举办宴会，为杨夫人母女接风洗尘，一见面就备极寒暄，然后介绍家人一一认识。 公主家的宴会不输给王府，虽然只是家宴，但也富丽豪华。吃的是山珍海味、各地贡品，穿的是丝绸绮纨，童仆穿梭，舞女助兴，好不热闹。 武氏三姐妹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对皇家气派还是第一次看见，所以非常新鲜、兴奋。 长广公主询问杨夫人在并州文水县的生活情况，杨夫人答了几句，摇头叹息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不能说得太细呀！” 长广公主点头表示理解，又问：“偶家外甥女们都出落得好清秀哦，夫人教子有方啊，都读过什么书呀？”武顺答：“我读过四书。” 武约也答：“我读过诗经、周礼！”武玲年幼怯生，没有作声。 长广公主笑对武约说：“这么小就读经书了，不知道读得怎么样？背一首诗听听？” 武约正襟危坐，抬头背诵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长广公主点头说：“好！声音洪亮，字正腔圆，而且没有一个错字。周礼第一章是什么？” “天官冢宰第一。” “大宰之职是什么？” “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 “哪六典？” “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 “好！”长广公主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又问：“班昭续史，文姬背书，不知道你能现场赋诗否？” “能。” 武约应声而答，看着面前香喷喷的烤雁，说：“就以大雁为题吧。”摇头吟咏道：“身在灌木丛，眼望雪山巅。久蓄凌云志，待时直冲天。” “好有气场哦，嘻嘻。” “太过锋芒毕露了。我这三个孩子呀，大女儿勤劳沉稳，三女儿恬静内向，惟有二女儿活泼好动，大胆泼辣呀！”杨夫人说。 “韬光养晦虽然是处世之道，但锋芒毕露却有助于脱颖而出哦。小孩子家还是真性情好嘛！”长广公主对武约颇为欣赏。 杨夫人母女在驸马府安顿下来，三姐妹听说阿舅是太常卿，掌管邦国礼乐、郊庙、社稷等大事，上朝时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穿紫袍，腰缠金革带，佩金鱼袋，脚登乌皮履，十分威风帅气，于是就缠着阿舅要学礼乐及舞蹈。 杨师道便安排乐正、舞娘教她们学习。武顺学吹笙，武约学鼓瑟，武玲学弹筝，都学得很认真，表弟杨豫之也常在一旁欣赏。 虽然公主夫妇对她们母女关照有加，但杨夫人内心总感觉不安，就拜托公主夫妇留意青年才俊，为三姐妹找个好人家。此年武顺年方十四，武约十二，武玲十岁，杨夫人打算当年就将大女嫁出去，明年再嫁二女。 武顺、 武约正值豆蔻年华，长得亭亭玉立，丰润美艳，不过因为礼制所限，不能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所以到长安后并没有引起轰动。但公主府人脉很广，太常寺八署所辖太医、乐正、舞郎等人才济济，所以并不愁相亲对象。 经过几次相亲，武顺看中了越王府功曹贺兰安石，王府功曹是掌管人事政务的官员，是比较威风体面的职业。贺兰安石因事到公主府走动，杨夫人见他谈吐不凡，风流倜傥，也很满意，遂定下亲事。 大女武顺出嫁后，杨夫人又着手安排二女的相亲事宜，但这一次碰了钉子，武约明确表示自己不能嫁给凡夫俗子，必须按照阿耶的意愿进入皇宫，事奉天子，这是命中注定的。 杨夫人把她拉到密室，苦口婆心地劝她说：“女儿啊，我知道你惦记着袁天纲之言，但袁天纲已经于贞观八年四月死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是活神仙，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呢？他算你有人主的命，你就真的相信自己会当女皇帝？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女皇帝呀，这种想法不是很荒唐吗？” 武约回答：“阿娘，儿知道世上没有神仙，儿只是想进宫磨砺自己的性情，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过与大姐不同的生活而已。” 杨夫人说：“不要痴心妄想了，找个寻常人家过平安日子吧，你不知道宫中凶险，一旦入宫就好比花落深渊，永无出头之日了！” 武约答：“这些道理儿都懂，你就让大姐和三妹去实现你的理想吧，儿就负责实现阿耶的梦想，怎么样？”杨夫人一想，也有道理，好几天没有再勉强。 季夏某日，公主府忽然骚动起来，杨师道上朝未回，派仆从回来禀告说长孙皇后薨于太极宫立政殿，诏内外命妇入宫举哀。长广公主和杨夫人都是外命妇，于是匆匆准备，穿上缞衣，一起入宫哀悼。 武约听说此事，暗自思量着：“我才打定主意入宫，贤明的皇后就登遐了，中宫空缺，难道真的是天意吗？等我去填补后位？”心里越想越憧憬。 等长广公主和杨夫人回来，武约立即告诉她们自己入宫的决心，并请求公主牵线搭桥，推荐入宫。 杨夫人在一旁表示担心，长广公主便将宫中险恶一一盘数，建议武约嫁给仕宦人家，甜甜蜜蜜过日子，以后自有飞黄腾达之日。 武约坚决不从，一心只想侍奉天子。杨夫人和长广公主都很纳闷，看不懂这个超级女生，劝她三思。 半年后，武约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入宫的愿望更加急迫，有次对杨夫人说：“别人入宫哭哭啼啼，儿有天命在身，入宫取皇后之位如探囊取物，娘亲就等着享福吧！”杨夫人说：“儿啊，别痴心妄想了，该吃脑残片了！” 长广公主见武约主意已决，执意入宫，又考虑到她志气远大，才艺突出，说不定真的能够出人头地，就答应为她牵线搭桥。 除夕，长广公主进宫肃拜，对李世民说：“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行礼毕，又说：“武士矱的次女年方十三，才比班昭，貌胜昭君，生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娉娉袅袅，又知书达礼，可奉圣躬。近来寄居在鄙府，深仰陛下之德，自愿入宫以侍奉陛下！” 李世民闻言大悦，同意宣招武约入宫。 随后，在皇宫举办热闹精彩的傩戏，由金吾卫穿上画裤朱衣，戴上怪兽面具，分四队列行，击鼓舞蹈，以驱鬼去疫、酬神纳吉，还能吓走年兽，增加过年的喜庆气氛！ 第六章 初入皇宫 贞观十一年元宵节放夜赏灯刚过，内常侍就到驸马府中宣招武约入宫。武约梳妆打扮以后，离开香闺，准备登上马车。 十三岁的武约长得婷婷玉立，貌美如花了，可以用“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来形容。 只见她上穿橙色窄袖衫襦，下着紧身朱红长裙，长裙系于柳腰之上，头上梳着双环望仙髻，显得修长挺拔，窈窕动人。 杨夫人想到又走了一个女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武约神态自如，安慰阿娘说：“见天子难道不是儿的福气吗？我们很快就会在宫中相见的，何必悲伤呢？” 杨夫人一下子想起女儿曾经说过的话“取皇后之位如探囊取物”，顿时停住了哭泣，武约一笑而去。 马车经过延喜门进入皇城横街，再经过永安门、通明门进入掖庭宫，在掖廷丞处登记报到，然后由宫闱丞安排住宿。 礼聘来的女子称为采女，按例由两名青衣中使陪侍，以帮助她快速熟悉宫中的礼仪和规矩。 两名青衣比武约年纪大两岁，一位叫阿红，一位叫阿紫，头缠黑色幞头，身穿青色圆领袍衫，男汉子装扮中透出一丝俊俏。 两人带着武约前往皇宫中的住所——永巷幽兰阁，三人从内侍省院门北上，一路欣赏着宫廷景色。 宫廷内，楼台亭榭错落有致，苍松翠柏郁郁青青，腊梅、山茶凌寒开放，武约左顾右盼，兴奋不已。 阿红提醒说：“娘子要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要安详，高兴不可笑出声，切记。”武约敛容说：“谢谢阿红，我初来乍到，诸多不熟，还请多多指教。” 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小河两边整齐排列着房屋，形成里巷。小河源自清明渠，里巷就是永巷了。 幽兰阁是一座很宽敞的院落，有池塘假山，有东西厢房，有亭堂寝室，厅堂摆着水漏，寝室里铺着木地板，上面摆放着床榻、坐榻和柏木案几，还有五色覆鞍毡和龙须席。 武约安置好行李后，一看时间，已到午时三刻，肚子咕咕叫了，于是问：“咱们到哪儿吃饭呢？”阿紫回答：“到公厨用膳，如果错过了时间也可以自己生火做饭，这儿有土灶。” 公厨里有豆沙粥、胡麻饭、蒸饼、汤饼、油酥烧饼、百合莲子、杏仁豆腐、蜜饯果脯等点心，还有浮蚁清酒、甘蔗汁和五香饮等甘甜饮料。 武约食欲大开，狼吞虎咽，阿紫笑说：“今天第一次入宫，就放开肚皮吃个饱儿，以后可不能这样吃了，只能吃个八成饱，俺瞟一眼，就赶快停下。” “为什么？” “因为娘子是来当差侍候主人的，不是来享福的！即使以后受到册封，还是要侍候上司的，所以不可任性。吃饭一定要控制饮食，注意在主人身边千万不要放屁，冒出膻味、腥味和恶味来，让主人闻到是大不敬，是要受罚的！” “哦，那我是不是不能吃草鱼、红薯、葱蒜之类的食物了？” “对！” 午间小睡一会，武约想方便了，阿红说：“皇宫里是没有厕所的，偏房里有便盆，用完了叫小宦清洗。”过一会，武约又叫：“阿红，厕筹放哪儿了？就是揩屁股的竹片。” 阿红大笑说：“这儿不用厕筹的，用糙纸，在便盆旁边的盒子里。”武约找到糙纸，揩完屁股，边提内裤边说：“人们不是总说要敬惜字纸吗？怎么宫里用纸揩屁股啊！” 阿红说：“糙纸不是字纸，是将作监的博士专门研制出来供应宫里方便的。” 下午无事，武约想到处走走，参观掖庭宫，阿紫说：“宫中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进出必须成双成对。” 阿红说：“虽然如此，但为了满足新人的好奇心，还是应该带娘子到处转转，免得因思家而痛哭流涕，惹得众人投来奇怪的目光！” 三人从永巷幽兰阁出来，向北走去，沿路有松柏园、翠竹园和梅花园、不到一百米，就看见前面排列着整齐的六座院落，即六局院：尚宫局院、尚仪局院、尚服局院、尚食局院、尚寝局院和尚功局院。 六局院门口有小宦提着哨棒守卫，禁止宫人随便出入，一个小宦远远看见武约一行前来，厉声喝道：“机房重地，闲人勿进。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怎么敢随便走动？” 武约吃了一惊，阿红挥舞着手绢，迎上前说：“小王，不认得我了？”小宦叫王伏胜，与阿红熟识，答：“原来是阿红啊，到哪里办差呀？” 阿红说：“这位小娘子是礼聘来的采女，刚刚入宫，出来吐吐气、解解闷儿。”小王答：“原来如此，那你们小心转转吧！” 武约在六局院外面转了一圈，继续向北逛，看见一排高大的建筑，阿紫介绍说：“这叫太仓，是储存五谷的大仓库。仓库里的粮食足以供应十万人吃三年的了！” 武约参观后，被太仓的规模和库存的富饶所震撼，自言自语道：“妾虽然身在江湖，但江湖却没有妾的传说；妾虽然身在太仓，但太仓却并非妾所有！” 从太仓往东走，见掖庭宫东边城墙上有一座雄伟的宫门，阿紫说：“这是嘉猷门，与下边的通明门一样是掖庭宫通往太极宫的门户呢，不过有禁军守卫。” 转而向北，又看见一个建筑群，前面有大舞台，后面有化妆间、休息室等楼阁。阿红介绍说：“这是众艺台，是表演舞蹈、笙箫、杂耍的地方。” 阿红与守门宦官通融后，带着武约进去参观。武约来到乐器室，见有瑟，高兴地跪下鼓了一会儿，瑟音合节，清脆婉转，阿红、阿紫都侧耳倾听。 到了大舞台， 武约又即兴表演了一段优雅的长袖舞，罗衣从风，袖如回雪，纤腰弄明月，长袖舞春风，连守门宦官也看得如痴如醉了。 阿红、阿紫惊喜道：“娘子太油菜了，竟然会宫庭乐舞，他日册封娘娘有望了，咱们也可以沾光了！” 天色已近黄昏，隐隐传来鼓声，三人从众艺台往西，经西门回到永巷。 公厨已经打烊了，幽兰阁旁边的伙房里有灶台，阿红拿出火镰准备生火，武约惊讶道：“宫女还要自己生火做饭吗？我家有庖人伙夫掌管膳食，不用我亲自动手，总是饭来张口呢！” 阿红微笑不语，用火刀在火石上一划，火星点燃了蒲绒，再用蒲绒点燃木屑，木屑点燃干柴，灶台的火就生起来了。 阿红煮了一锅软荞汤饼，香喷喷的。三人吃完后，又烧热水洗澡。 阿红和阿紫抬来浴盆，架起浴帐，武约看见地板上放着一个白色滑腻的丸子，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十分好奇。阿紫笑说：“这是用江南土贡的肥珠子制成的肥皂，内含丁香、檀香等多种香料。比澡豆好用些！” 武约轻解罗裙，用肥皂擦洗，洗去汗渍，揉搓香肌，周身无不舒畅，对阿紫说：“我以前用过一种五香澡豆，美容除垢，润泽肌肤，十日内面白如雪，二十日肌如凝脂，肥皂也有这种功效啊！” 幽兰阁前堂有彩色陶瓷水漏，受水壶立箭已指向戌时，武约依然精神抖擞，毫无倦意。 阿红、阿紫都非常疲倦了，打哈欠说：“娘子精神真好，一更天已到，睡觉吧！”吹灭青铜桐油灯和黄蜡烛，倒在床榻上盖好被子，侧身蜷腿而睡。 初春的寒夜依然漫长，太阳尚未升起，悠扬的钟声已经传来，城门、宫门依次开启。 阿红、阿紫起床后，呼唤武约：“快起来，五更已过，卯时已到，该梳洗打扮、洒扫庭除了。” 武约翻身而起，睡眼惺忪，见阿红手上拿着东西，很好奇。阿红笑道：“这是牙刷，用竹片、马尾、松香制作，用来刷牙的。” “不是晨嚼齿木吗？就是用杨柳枝刷牙！”武约惊讶道。 “不是。看俺怎么用？”阿红用牙刷蘸上药膏抹在牙齿上，然后上下刷，刷完用盐水漱口，再洗净牙刷。武约点头说：“这样比用食指和杨柳枝揩齿卫生多了！” 阿红、阿紫打来淘米水给武约洗脸，然后扶武约到青铜镜前梳妆打扮，将头发用彩色丝带挽成螺髻，插上玉笄，打上发蜡，再涂抹胭脂，画眉毛眼线，系上香袋，一位仙女就这样出现了。 阿红、阿紫自己也浓妆艳抹，化妆前后容貌差别很大，见武约露出诡异的眼神，笑说：“美不美，一盆水，卸了妆，全是鬼！不过娘子是个例外，天生丽质，神采奕奕，即使不化妆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哦！” 梳洗完毕，阿红开始铺床叠被，跪擦地板和龙须席，整理室内，阿紫拿着扫帚、水桶到外面洒扫庭除，武约提起莲蓬水壶给花草果木浇水儿。 辰时，三人到公厨用餐，武约吃了一个蒸饼、一个胡饼和一个羊肉索饼，喝了一碗小米粥。 一晃三天过去了，武约既不哭也不闹，很享受宫中的生活，并无思家之意， 阿红、阿紫戏说：“是不是咱们服务太周到了，让娘子乐不思蜀了？娘子与众不同呀，别的采女都是千方百计逃避入宫，即使入宫也要哭哭啼啼的，娘子却以宫廷为家，好象皇宫是自家大院似的！” 阿红、阿紫带武约到内文学馆学习宫廷礼仪和各种才艺，内文学馆有宫教博士二人，负责教育宫人。 一位姓澹台，主教礼仪经史，一位姓宇文，主教书法、律令、算术和围棋，都是聪明好学、博才多艺的才女。 武约上午到澹台博士班上学习，下午到宇文博士班上学习，因为从小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所以进步非常快，一旬间学完其他采女一月的知识。 二位博士见阿武勤奋好学，也都愿意倾囊相授。什么《礼记》、《周礼》、《仪礼》、《诗经》、《易经》、《尚书》、《春秋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孝经》、《论语》等儒家经典源源不断，更有《说文》、《字林》、《三苍》、《尔雅》、《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等卷轴浩如烟海。 武约越学越觉得自己渺小，犹如井底之蛙跳入大海，望羊兴叹，即使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自勉，皓首穷经，也深感力不从心。 又听澹台博士说《春秋左氏传》之前还有《三坟》、《五典》，即伏牺、神农、黄帝之书和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之书，堆压起来，汗牛充栋，只要想学，可以到弘文馆、崇文馆里去查找。 武约目瞪口呆，始知华夏文明真是源远流长、深不可测啊！ 武约对二位博士的丰富学识感到好奇，澹台博士笑说：“人没有一出生就知道一切的，都是后天发奋学来的。仆的知识是弘文馆学士许敬宗、盖文达教授的！” 武约惊问：“难道是《秦府十八学士写真图》上的两位先生吗？”澹台博士点头称是，武约露出仰慕的眼神。 二月初，武约顺利通过了内文学馆考试，才艺名列第一。 澹台博士评价说：“该生博古通今，孝悌谨信，爱众亲仁，朴直豁达，宽容洒脱！攻经锲而不舍，读史孜孜不倦，才艺冠盖全班，成绩名列前茅！该生志气远大，拼搏进取，精益求精，相信她能够扬起理想的风帆，实现美好的愿望，成为点点繁星中最耀眼的那一颗！”建议武约出任内职，做司记或司言。 武约却坚持要做妃嫔，暗想：你们这些燕雀哪里知道我鸿鹄是带着光荣梦想和使命召唤进入皇宫的呀！ 闲来曾问澹台博士：“大家（皇帝）最近在忙些什么呀？” 澹台博士一笑，说：“据仆所知，大家深爱着文德皇后，自去年十一月四日葬文德皇后于九嵕山昭陵后，日夜思念不已，派皇后生前的亲信宫女住在元宫起舍里，继续侍奉皇后！又命工匠在禁苑中修建高高的层观，层观最近才完工呢，大家呀，天天散朝后就去攀登层观北望昭陵！可想而知，文德皇后在大家心中的地位了，应该是永远不会再立皇后了！” 武约大惊，心想：不会再立皇后了？怎么可能？仍强作镇定问：“宫中佳丽如云，文德皇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呢？” 澹台博士回答：“仆只讲一个故事娘子就明白了。文德皇后薨于去年六月，临终前对大家说：她死后不可厚葬，葬是藏之意，就是要后人不见。自古圣贤都崇尚俭薄，只有无道之世才大起山陵，劳费天下，所以请求因山而葬，不须起坟，也不用棺椁，只用木瓦，俭薄送终，如此就是不忘妾了！大家十分感动啊！” 武约不禁对文德皇后肃然起敬起来，但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心想：文德皇后勤俭朴素，相夫教子，调和内外，具备四德，但并非不可超越！以自己的聪明美丽，未必就不能迷倒大家！ 第七章 武才人一媚李世民 二月早春，惊蛰刚过，大地披上了绿色的新装，黄牛在阳光下舒心地咀嚼着嫩草。宽阔坦荡、平畴沃野的渭水平原上，茶花、李花，桃花，杏花，梨花纷纷绽放，粉红的海棠含苞矜持，娇艳欲滴。 渭水两岸，柳枝摇曳，沣水旁边，青草凝碧，蜜蜂在花丛中采蜜，黄鹂在树林里唱歌。 太极宫甘露殿内，皇帝李世民正在批阅奏章，内侍张阿难递上内文学馆考试名册，李世民翻开一看，第一名是武约，又看了博士的评价，微笑说：“前三名才智突出，就立为才人，后面各位按名次分别封为宝林、御女和采女吧！” 张内侍到掖庭宫宣旨，武约脱下裙襦，换上花钗翟衣，听宣受册，礼毕，崔才人、萧才人、郑宝林等姐妹们向武才人表示祝贺。 武才人身穿黼领青罗翟衣，上绣雉羽，朱色衣袖，素纱中单, 配蔽膝，边饰襈纹，头戴花钿五树，腰缠革带，佩绯红大带、珮绶，脚穿青袜和青舄（重木底鞋），往来走动好象青孔雀一样，十分尊贵漂亮。 除了花钗翟衣外，才人还配有钿钗礼衣，宴会参见时穿，平常燕居则穿公服，就是去掉中单、蔽膝、大带的钿钗礼衣。 武约一下子成了五品女官，着实兴奋了几天，闲暇无事，将皇后和才人作了一下比较： 职能：皇后总率六宫内外命妇，坐论妇礼。才人掌叙宴寝，理丝枲，以献岁功。 ② 出行用车：皇后的车有重翟、厌翟、翟车、安车、四望车、金根车六等。九嫔乘翟车，婕妤已下乘安车，各驾二马。 ③ 衣服：皇后的衣服有袆衣、鞠衣、钿钗礼衣三等，首饰花十二树。内外命妇的衣服有花钗和钿钗礼衣制服，正一品九钿，正五品五钿。 ④ 卤簿（出行仪卫）：皇后出行，尚仪版奏，尚服率司仗布列侍卫，六尚以下到内室奉迎，皇后乘舆以出，华盖，侍卫，警跸，内命妇从。清游队、左右厢衙门、左右领军卫各一百五十人，相继以从。 婕妤、美人、才人的卤簿：青衣二人，偏扇、团扇、方扇十，行障二，坐障一，安车，驾二马，驭人八名，内给使十人，从车二乘，戟二十。 通过比较，发现宫内和宫外的品级类似，尊卑也是十分分明的，武才人对皇后之位更加心驰神往、梦寐以求了。 武才人拜见了上级内官，从韦贵妃、杨淑妃到萧美人，发现她们的美各有特色，如韦贵妃身高2米，姿容端丽，仪态万方，是有名的大长腿和运动员；燕贤妃体态沉静，举止幽闲，擅长女红。不过她们都已经生育儿女，不再年轻了。 按例，才人们要轮流到甘露殿侍候笔墨，先是崔才人，后是萧才人，这日轮到武才人。武约精心打扮，穿上钿钗礼衣，乘红帏垂缨肩舆到甘露殿外，然后步行入殿，卢常侍迎入殿内，见皇帝行肃拜礼，说：“才人妾武氏拜见陛下。” 李世民抬头示意武约到案几旁跪坐，案几上摆着卷轴（奏章表疏）和封事（密封的表疏）。 只见李世民头戴乌纱帽，身穿赤黄绣龙袍衫，腰系九环带，脚登乌皮履，口上八字髭，颐下山羊须，目光如炬，英气逼人。 武才人徒增几分敬意，恭敬坐下。李世民一边观看奏章，一边问：“你老家是并州文水县的吧？从文水到长安一路上有什么见闻呀？” 武才人对：“妾的老家在并州文水县南徐村，从文水县到长安有一千多里路，沿途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庶民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发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盗贼不生，一路平安，如此安定的社会局面都是拜陛下除隋之乱，济世安民所赐呀！” 李世民点点头，拿笔写朱批，武才人伸出纤纤玉指磨墨，两人又拉扯了一些家常话和山西的风土人情。武才人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妖娆中透露出一种粗旷豪放的女汉子气质，让李世民欣赏到女性的Ma 风美。 李世民想听山西流行的戏曲，武才人就唱了一段蒲州梆子，是民间男女恋爱的戏曲，乡音俚语十分新鲜，感觉自己萌萌哒。 李世民见她时不时对自己抛个媚眼，似乎在暗示他可以更亲密热烈一点，有点不快，想起了一首民间曾经流行的曲子《武媚娘曲》，问：“你有名字吗？” 武才人对：“妾名叫武约。”“太普通，不好听！”李世民摇头说：“朕赐你一个新名字吧。”在纸上写了一个“媚”字。 武才人很高兴，连忙说：“妾武媚谢陛下赐名！《尔雅》说媚字是美好之意呢！”说完含情脉脉地看着皇帝。 李世民微笑说：“你再唱一段梆子吧！”武才人高兴地唱着。 李世民偷着乐，心里想：什么美好，你的美呀朕不稀饭！你不是朕碗里的菜。隋朝太子左庶子唐令则为杨勇演唱《武媚娘曲》，被李纲说成是进银声、秽视听，呵呵！武媚呀，想上龙床没有那么容易。 武才人兴奋地表演完了，李世民说：“朕累了，这些奏章你念，朕听。”武才人拿起卷轴，展开朗读，李世民斜靠御榻，闭目养神，听完一卷，沉思片刻，然后提笔写朱批。 当读到吏部尚书高士廉的奏章时，李世民不悦说：“朕命他撰写《氏族志》，刊正姓氏，是想打破士族门第等级，改革士族买卖婚姻的弊病，他怎么还是原封不动呢？” 武才人在一旁说：“《氏族志》拟以博陵崔氏为第一等，陛下陇西李氏反而排在其后，确实匪夷所思，妾的武姓连第五等都排不上，家父也曾官拜都督、尚书，还请陛下作主，将武姓靠前编排！” 李世民一愣，说：“这个需要同高士廉、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等商议才行啊！”提笔写下朱批：山东士族世代衰微，全无冠盖，却靠婚姻敛财，不解人间为什么看重他们？公等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 夜色已深，武才人请示侍寝事宜，李世民挥挥手说：“不用了，朕想独自安息。”武才人再拜而出，乘肩舆回掖庭。 郑少监、卢常侍和尚舍奉御等铺好床被，准备好热汤，侍候皇帝就寝。 李世民洗完澡后，打个哈欠说：“总有刁民想上朕！朕至尊无上，高贵无比，难道是捞着谁都想上的人吗？不过还是挺好玩的！” 郑少监吃了一惊，说：“谁敢上陛下？简直是天下奇闻啊！臣只听说陛下上别人，称为临幸，人人都以被临幸为荣呢！” 后位并没有如愿手到擒来，武才人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祥，不但是后位遥不可及，而且想再升一级成为美人也很难，因为李世民对她好象并不感冒！ 武才人有点忐忑不安，私下里和郑宝林、崔才人、萧才人交流服侍皇帝的情况和经验，得知她们也都没有上过龙床，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第八章 武才人二媚李世民 李世民乘銮舆巡幸洛阳，武才人也乘安车随行。 大唐天子的出行仪仗十分庞大，配备有华盖、旌旗、罕毕、车马、鼓吹，太仆卿执辔驾玉辂，侍中、中书令夹侍，前面以当地县令为先导，然后是清游队、左右金吾卫、朱雀队依次排列，后面是衙门旗、雉尾扇、黄麾仗、诸卫马队、玄武队等跟随，一路上浩浩荡荡，蜿蜒壮观。 到达洛阳，銮舆从天津桥跨越洛水，依次经过端门、则天门、永泰门，然后进入紫微宫歇息。 武才人悄悄掀开紫色帷幕欣赏着红墙绿瓦和雄伟壮丽的洛阳宫，不禁感叹道：“这就是外翁杨达营建的东都啊！比长安城更加宏伟华丽呢！”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秋天某日，李世民在武成殿听朝后，又引宰相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等前往贞观殿叙谈。 尚舍奉御早已铺设安放好黼扆、蹑席、熏炉和香案，武才人捧来表疏和封事摆放在案几上，又拿来兕觥倒上温热的桑落酒，然后跪坐一旁磨墨。 李世民与宰相们交谈了一会儿，拿起兕觥喝酒，看了武才人一眼。武才人急忙起身，退到偏殿招呼侍女们端来酒觞给每位宰相都倒上温热的桑落酒。 李世民展开封事，边看边说：“上封事者说朕游猎太过频繁。今日天下无事，武备不可忘，朕有时与左右在后苑狩猎，并无一事烦扰百姓，有什么害处呢？” 魏征答：“先王惟恐听不到自己的过错，陛下既然让臣下上封事，就应该听任臣下畅所欲言。如果其言可取，就有益于国家；如果其言不可取，也没有什么损害嘛！”李世民点头说：“公说得对呀！” 又展开一卷表疏，内容很长，就让武才人念。原来是侍御史马周上疏，武才人恭敬侧立，用新闻主播的方式来向皇帝和宰相播放这份表疏。声音悦耳动听，咬字清晰流畅，情感平淡，气息平稳，表情既端**肃，又亲切可人。 连房玄龄年老耳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点头赞赏。播完以后，李世民对侍臣说：“这份上疏内容很长，诸公谁能点出它的要点？” 房玄龄应声答：“其要点是：1、要恩结人心，轻徭薄赋，与民休息；2、久长之谋在于坚持贞观之初的作风和政策，善始善终，不可强敛以资寇敌，不可宠遇诸王过厚；3、刺史、县令选用得人可以端拱无为，今朝廷只重京官而轻州县，京官不称职者始补外任，所以百姓未安。臣恭喜陛下又得一位贤才了！” 李世民高兴地说：“一位侍御史能够有这样的见识，显然是深入民间调查研究的结果。房相公啊，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已上各举一人。” 又说：“今天色已晚，朕设宴招待诸公吧！” 尚食奉御和光禄卿率领属下到尚膳厨准备珍羞良酝，太乐令率乐工摆放琵琶、箜篌、筝、箫、笛、笙、鞉鼓、连鼓、瑟、笳于堂下。 武才人率后宫舞女三人准备坐部伎《秦王破阵乐》舞蹈，女扮男装，换上进德冠、绯绫袍、铜带、锦衿褾和绯绫裤。 鼓声响起，琴瑟齐鸣，李世民与大臣们一边听音乐，一边喝酒用膳。 武才人和舞女们踏准鼓点节奏进场跳舞，手持木戟上下挥舞，左右旋转，前倾侧仰，起伏偃蹇，进退合拍，发扬蹈厉，配以慷慨激昂的鼓乐，表现出关中娘子军的气概。 长孙无忌说：“后宫翠娥也能跳出前方将士们的风采，表现出陛下当年大破宋老生、薛仁杲、宋金刚、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和刘黑闼的气势，实属难得呀！” 李世民手敛髭须，沉浸在沙场驰骋的回忆当中，半晌方说：“朕想起了阿姐平阳公主，才识胆略不逊于朕，可惜早夭哇！咱们也在慢慢老去，何不及时行乐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干杯！”举起兕觥一饮而尽。 初冬时节，李世民穿平巾帻前往洛阳苑狩猎，临行前给了武才人一副弓箭，是平阳公主用过的，让她骑马陪同。武才人十分高兴，换上男装，穿朱褶、白袴，戴上帷帽，骑上回纥马，随行在后。 洛阳苑西邻函谷，东接芒山，北抵黄河，南达洛谷，苑内有山地丘陵、平畴沃野，有茂竹修林、古槐香桂，有江离辟芷、木兰宿莽，渡水、漕渠流淌其中，清泉小溪叮咚作响，沙滩开阔，水草茂盛，飞禽走兽、鱼龟蛇虫生活栖息，好一处畋狩胜地！ 陪同皇帝狩猎的人有左右卫、侍臣、五坊宫苑使和百骑，还有训练鹰犬猞猁的西域猎师。李世民纵马骑射，一路上收获丰富，武才人背着弓箭紧紧跟随。 突然，李世民勒缰停住，指着远处的草丛说：“武媚快射！” “好勒！”武才人娇声答应，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野鸡，立即张弓搭箭，却拉不开弓，使出洪荒之力才拉开一半，箭射出不远就落下了，野鸡扑愣扑愣飞起来了。 李世民鄙夷一笑，一挥手，西域猎师高举手臂，放出鹰鹞，一下子就抓住了想要振翅远飞的野鸡。 武才人暗自惭愧，本想好好表现，却不料出了个丑，于是仔细端详手上的弓，原来是一把牛角弓，用了五根牛筋作弦，难怪这么难拉！边行边想边纳闷，渐渐与李世民拉开了一段距离。 突然，有一群野猪向武才人冲来，回纥马吓得抬起前腿驻足长嘶，武才人在马上惊呼：“大家救命！大家救命！” 前面的亲卫、侍臣都停下马来，李世民掉转马头，张弓搭箭，连射4箭，射死4头野猪。看见皇帝弓不虚发、箭不妄中，左右侍从们都欢呼万岁！ 不料有一头大野猪突破包围，直冲到李世民的青骓马前，户部尚书唐俭跳下马来挡在青骓马镫前，与野猪搏斗。李世民拨出宝剑一剑斩下猪头，笑着对唐俭说：“天策长史不见天策上将正在击贼吗？何必这么紧张呢？” 唐俭回答：“汉高祖马上得天下，但并不在马上治天下，陛下以英明神武平定四方，又何必再逞雄心于一头野兽呢？” 李世民收剑入鞘，微笑点头，对众人说：“今日到此为止，大伙收拾回营，休息一下，准备品尝珍奇野味！” 武才人近前微蹲行礼，说：“多谢大家拉弓救妾！” 李世民道：“看你平时行事气度风采，以为你是巾帼英雄，哎！不曾想你文不能提笔写表疏，武不能上马张弓箭！武媚呀，还要继续努力呀！” 武才人脸红到耳根，羞愧难当，幸亏头上套着帷帽，外人看不见，等回到洛阳宫中，便倒在床榻上痛哭起来：“5555……，陛下说我文不能提笔写表疏，武不能上马张弓箭，5555……” 阿红安慰说：“娘子才干不在这些雕虫小技上，而在综合能力上。只要静待时机，总会脱颖而出的。”武才人流泪说：“我有一种预感，永远都钻不进陛下心里！5555……”直哭得花枝乱颤，阁宇震动。 崔才人、萧才人听到哭声也怅然若失，进到阁中劝慰武才人，互诉失宠之意。崔才人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说：“后宫中提笔写表疏的是谁？不是文德皇后吗？上马张弓箭的巾帼英雄是谁？不是平阳公主吗？陛下拿杰出女性来与妹妹比，不正说明妹妹很出色吗？” 武才人哽咽道：“这么说妹妹还是有希望了？”萧才人说：“当然有希望了！妹妹要身材有身材，要容貌有容貌，而且神采奕奕，身强体健，自进宫后都没见你找过司药、典药呢！哪象姐姐体弱多病，弱不禁风呀！” 武才人在姐妹们的安慰下渐渐开心起来，重新振作精神投入新的一天。 第九章 武才人三媚李世民 贞观十二年春，李世民乘銮舆从洛阳回到长安，一路上观看了黄河中流砥柱和柳谷顿盐池，祭祀了夏禹庙。 武才人将女史记载的事项汇总编辑为《贞观十一年缫丝绩麻成绩汇总表》和《贞观十一年宴饮燕寝一览表》，进献给李世民审阅。 李世民御览后，得知在韦贵妃的坚强领导下，以实干决胜未来，后宫形成了干事创业、勇于担当的良好风气，女官们在抽丝、纺织、捣练、绩麻各方面的成绩斐然，而且宴饮、燕寝的次序也十分井然，华贵而低调，尊荣而节约，实属难能可贵啊！ 于是龙颜大悦，决定后宫放假三天，出去游玩。武才人谢恩退下。 之前，西域大宛向大唐天子贡献千里马，放养在东内苑右飞黄闲厩内，其中有一匹青白色的马，它的鬃毛象雄狮一样长，所以叫狮子骢。 隋开皇年间，大宛也曾进贡过这样的马，当时只有郎将裴仁基能够驾驭它，骑着它朝发西京，暮至东洛，日行千里，但之后不知所踪。到唐贞观年间又重新出现，实在是祥瑞之兆啊！ 李世民是爱马之人，得到此马，十分高兴，乘后宫放假、闲暇无事，率领众妃嫔前往右飞黄闲厩观赏。 尚乘奉乘命令驭人牵出狮子骢，表演给皇帝、妃嫔们看，不料此马肥逸彪悍，马狠话也多，一会儿仰立长嘶，一会儿纵蹄后踢，鬃毛拖曳到膝，随风飘飞，煞是英武！驭人被甩落马下，近不得身，束手无策，十分尴尬。 李世民手捋龙须哈哈大笑道：“此马名狮子骢，是来自大宛的宝马，日行千里。隋开皇后不知所踪，今年复出，是我大唐祥瑞呀！谁能提出调驭制服此马的好办法，朕就将此马赏赐给谁！” 崔才人应声而出，答：“先饿它一天，磨灭它的锐气，然后再喂食苜蓿、豆饼、麦麸和盐巴，慢慢和它建立感情，自然就能够驾驭此马了！”尚乘奉乘接口道：“小臣也是用的这种办法，但实践证明并不成功啊！” 众人思考着，一片沉寂。 武才人突然挺身而出，圆睁凤眼，高声说：“妾能制服它，但是需要三件物品：一是铁鞭，二是铁挝，三是匕首。铁鞭抽它不服，就用铁挝敲它的头，又不服，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 李世民吃了一惊，暗想：卧靠，这丫头疯了吗？莫不是以马喻朕？恨朕玩弄她的感情？但那又怎样？恨朕的美女何止成百上千，还不是乖乖地服侍朕。 想到这里，李世民大声呵斥道：“朕的意思是调驭制服而不是伤害！武媚，你的办法听起来很威武，但是未免太凶狠毒辣了，有失礼训！” 武才人本来是想以打马来比喻李世民平定天下、制服部下的手段，希望能引起李世民的共鸣，不料却招来呵斥，心中大叫：坏了坏了，陛下一定是误会了，这下妾恐怕要被打入冷宫了，天那鲁，谁来救妾？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武才人想要争辨又不知说什么，害怕越争辨误会越深，一时手足无措，有些尴尬。 这时，萧才人扭着腰肢出列，笑着说：“陛下息怒，妾有办法！这匹狮子骢一看就是儿马，如今正好是猫叫春、马发情的季节，所以躁动不安，难以驾驭，不如找几匹母马放养其中，等到它情绪稳定，自然任人骑驾！” 众人都哄笑起来，李世民也开怀大笑，指着她说：“萧才人，没想到啊，这样的办法也亏你想得出来呀！” 尚乘奉乘也笑说：“陛下，萧才人的办法可以一试，实在不行就……”做了一个骟马的动作。李世民摇摇头，不同意骟马，但同意放养母马。 韦贵妃近前说：“大家，近日长安牡丹花盛开，咱们到花园去赏花踏青吧！”李世民叫好，于是众人一起前往花园赏花游玩。 悠闲的一天过去了，武才人回到幽兰阁休息。 姐妹们都回来后又聚在一起，武才人对萧才人及时解围表示感谢，然后和萧才人、崔才人一起讨论一个老问题：皇帝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但是讨论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因为后宫内官自贵妃到采女有一百多人，容貌、身材、性格、声音、学识各不相同，可谓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没有一朵花能够真正吸引住蜜蜂常驻枝头！ 过了些日子，武才人发现李世民召自己前往侍候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难免焦虑，不过这事本来在预料当中，也就渐渐释然，开始专注于其他事情。 除了皇帝安排的任务外，才人的本职工作还有： 做好外命妇入见韦贵妃、杨淑妃、阴德妃、燕贤妃的宴寝工作。 ② 协调尚宫、尚仪、尚食、尚服、尚寝、尚功等六局的工作。 ③ 指导种桑养蚕、抽丝纺织和捣练工作。 ④ 参与编排舞蹈和各种娱乐活动。 武才人身体强健，精力旺盛，又精明能干，好学肯做，从不懈怠偷懒，在后宫爱管事、能管事、管好事，所以得到四妃的喜爱。 特别是燕贤妃，她的阿娘是隋朝太尉**之女，和武才人的阿娘是堂姐妹，所以武才人和她攀上了关系，认她为表姐。这位表姐的儿子李贞被封为越王，他手下的功曹就是武才人的姐夫贺兰安石。 武才人不仅与上级搞好关系，也注意与下级搞好关系，对殿中省直长以下、内侍省内给事以下、六尚司记以下官员都恭敬有礼、谦让待人。 这样一来，她虽然得不到皇帝的宠幸，但在后宫中却生活得很融洽、和谐，每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充实，并没有闲着，所以渐渐忘记了不被皇帝宠幸的烦恼。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打破了武才人平静的生活，把她即将愈合的伤口又重新撕开了。 第十章 才女徐惠 贞观十四年春，又有一位十三岁的小姑娘被礼聘进入后宫，她的到来激起了后宫里的一阵涟漪，似乎是专门来给宫内百花们解答那个老问题的。 她叫徐惠，湖州人，将作监丞徐孝德的长女，出生5个月就会说话，4岁就能诵读《论语》、《毛诗》，八岁喜欢写文章，时人将她比为东汉才女班昭。 李世民听说后，礼聘她入宫，也立为才人，住在幽兰阁旁边的竹香阁。 武才人向她表示了祝贺，然后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位复制三年前她的经历的新才人，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新才人会不会将她的经历继续复制下去。 那徐才人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小家碧玉，酷爱诗书，手不释卷，鉴图取则，闻诗服义，从小把诗书当成苑囿，在其中捃拾菁华，以翰墨为机杼，编织锦绣。 徐才人很快也被召去侍候笔墨，武才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当初自己给李世民唱蒲州梆子的情景，露出无奈的表情。 徐才人到甘露殿的时候，李世民正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徐才人发盘云朵髻，髻上插着五钿和双蝶银步摇，身穿青色钿钗礼衣公服，脸如鹅蛋，唇似樱桃，不觉精神一振，告知她不必拘礼，招呼她到身边坐下。 照例寒暄几句，唠叨几句家常，又聊了一会儿江南风光，徐才人声音细润甜美，态度拘谨、谦恭。 李世民点点头，示意她朗读表疏。这是一份礼部请示科举考试的上表，徐才人读来宛转流丽，气息平稳。李世民听完沉思了一会儿，说：“才人自幼诵读诗书，对科举考试有什么看法？” 徐才人对：“妾是女儿身，无缘参加科举考试，但是能够侍奉陛下，也心无所憾。自大唐天下初定，陛下偃武修文，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通过考试选拔官吏，打破了五姓七望、关中四姓等士族门阀对朝政的垄断，使寒门学士和民间贤材也有机会向上层流动，搅活了一潭死水，使国家焕然一新，充满活力！” 李世民微笑，徐才人又说：“不止于此，陛下还广施教化，增筑学舍至一千二百区，即使是七营飞骑，也设置生员，派遣文学博士授经。四方蛮夷如：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也相继派遣子弟前来长安入学，多至八千余人呢！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陛下做到了，所以超凡入圣！” 徐才人娓娓道来、顾盼生辉，李世民笑说：“好，才人高论令朕耳目一新！拿酒来，朕与才人边饮边聊。”陈中监出殿宣传，尚食奉御端来金酒注和金鱼樽，徐才人倒上凝露浆，与皇帝对饮。 李世民痛饮三樽，发出豪言壮语道：“朕解戎衣而开学校，饰贲帛而礼儒生；门罗吐凤之才，人擅握蛇之价。不论是文苑学士，还是后宫才人，都争着发言为论，下笔成文啊！所以朝堂上韵谐金奏，词炳丹青，足以纬俗经邦！” 李世民起身翻出一卷《诗经》，笑说：“女儿身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朕现在就亲自考你帖经！”展开卷轴，用纸盖住两边只露中间一行，再用小方块帖盖数字，让徐才人读写出来，类似填空。 徐才人一看，笑说：“这是《诗经?卫风?硕人》里的一句，帖盖的这个字是褧，按切韵读窘。”提笔在百花笺上写出，并标注是罩衫之意。 李世民又帖盖左边一行，徐才人说：“帖盖的这两个字是瓠犀，按切韵读户西，瓠瓜的子，比喻牙齿洁白整齐。”又在百花笺上写出。 李世民一看，字迹秀丽工整、古朴典雅、布局严谨，有钟繇的风采，连声夸赞，又问：“齿如瓠犀和齿如含贝两个词哪个形容美人的牙齿更好？” 徐才人莞尔一笑，对：“齿如含贝是形容牙齿的洁白，齿如瓠犀不但形容牙齿的洁白，而且形容了牙齿的整齐，所以齿如瓠犀更好！” 李世民慈祥地看着徐才人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正是眼前人的写照吗？” 徐才人低头给皇帝斟酒，两人对饮了一樽。李世民说：“惠娘，敢试策论否？”徐才人笑答：“怎么不敢？陛下请出题！” 李世民说：“近来吐谷浑慕容诺曷钵派使臣前来迎亲，朕尚未应允。朕想使西北边境长久安宁，到底应该选择战争还是和亲呢？” 徐才人默然良久，喝了一口凝露浆，方才作答：“自古邦交无外乎战和二策，其根本仍在于国家自身强盛与否。但中央大国即使国强民富、兵强马壮、政通人和、文德昭彰，也因地域辽阔，而有鞭长莫及之时，所以外夷蛮酋时常在四方边境觊觎窥探！王师一动就逃之夭夭，边境苦寒风沙之地，又难以屯田固守，王师劬劳无功，徒令国库虚耗。” 又答：“窃以为战不如和，这绝无屈辱妥协之意，以陛下雄师百万，战和在己，已立于不败之地，但要抚育黎民，长治久安，必须亲睦友邻，平息干戈，互结唇齿方为上策！《彖》曰：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如果陛下以文德服远人，以和亲靖夷蛮，就能形成烽燧不惊、华戎同轨的太平局面，使贞观之风传播千秋万载！” 李世民大喜，说：“惠娘所言与房相公不谋而合呀，没想到闺阁中的小女子也有如此见识，真令须眉汗颜呐！” 徐才人对：“陛下谬赞了，妾初奉圣躬，就得到大家的垂青，一时兴起，妄议时政，还望大家莫怪！” 李世民笑说：“惠娘奉命策论，一语中的，何谈妄议？朕怎么会怪罪你呢？来，咱们继续考试，这次考诗赋！就以班昭的姑姑班婕妤的身世遭遇为题写一首诗吧！” 徐才人对：“班婕妤博学多才，擅长诗赋，以文才得宠，可惜汉成帝移爱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她便被冷落了，自怨自哀之余写下《自伤赋》。” 边说边在百花笺上写下《长门怨》一首： 旧爱柏梁台，新宠昭阳殿。守分辞芳辇，含情泣团扇。 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颓恩诚已矣，覆水难重荐。 李世民笑说：“好，此诗写出了班婕妤的忧怨悲伤之情！腹有诗书气自华，朕是不会以歌舞而贱诗书的。惠娘啊，你通过了朕的科举考试，朕会通知礼部录取你为甲科进士出身！” “真的？”徐惠惊喜问。“真的！”李世民轻轻抱住徐惠，亲吻了她，然后两人共赴温柔富贵之乡！ 掖庭宫永巷的才人们见徐惠一夜未归，那个羡慕嫉妒恨啊，犹如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等到徐惠回来，崔才人、萧才人、武才人准备了春暴酒、消灵炙、昆仑瓜、佛土菜等美味佳肴，邀请徐惠作客，聊天探底。 徐惠感觉到了姐姐们的一丝醋意，但内心表示理解，见盛情难却，就前去赴宴，将昨夜之事摘要道出。姐姐们当然少不了一番恭维，谈到高兴处，武才人拿出一个绣球，与姐妹们玩起击鼓传球的游戏，尽欢而罢。 过了数日，李世民派淮阳王李道明送弘化公主归于吐谷浑。消息传来，武才人有一种预感，徐惠很快就会超越自己了，因为徐惠的和亲策论引起了李世民的强烈共鸣！ 果然，仅仅过了三天，李世民就册封徐惠为三品婕妤，搬到太极宫紫云阁居住。妹妹后来居上，才人姐姐们都有些羡慕、嫉妒和失落。 崔才人说：“哎，人生就是吃喝拉撒，应付检查！特别无聊。” 萧才人说：“阿姐又在感叹了，咱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等着被选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得花儿也谢了！” 武才人说：“哎，在花开的时候却无人采摘，直等到鲜花凋谢，成为大龄剩女的那一天！多情却被无情恼！姐妹们还是安心做事，应付检查吧！” 武才人继续关注着徐婕妤的动向，仔细分析她得宠的原因和与自己的不同，找出差距奋起直追。经过观察和分析，武才人决定今后在以下几方面进行努力： 放弃成为李世民皇后的想法，转而讨好适合自己的皇子。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不可能改变本性去迎合李世民。既然性格刚烈之男，喜欢温顺柔情之女，那么性格刚烈之女，必需遇到温顺柔情之男才行啊！谁是温顺柔情的皇子，谁就是自己将来的依托。 ② 关心时政，围绕时政查找图书，提出解决问题的对策，为将来的依托提供有益的借鉴，帮助他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他的成功必然带动自己成功。 ③ 博涉文史，练习书法，内外兼修，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和综合素质。 别人在失落、迷惘、绝望中沉沦，武才人却在失落、迷惘、绝望中实现了心灵的崛起。 第十一章 邂逅 话说武才人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在失意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对下一步的行动进行了重新部署。 每日除了完成本职工作以外，就是收集各种时政信息，然后到内文学馆藏书阁翻阅图书卷轴，加强学习。 收集时政信息主要是通过结交内给使、女史等来打听的，自己在侍奉妃嫔宴寝时也注意留心各种信息，特别关注皇子们的消息。 当收集到一条时政信息，比如：薛延陀派遣使者前来求婚，武才人就查找薛延陀的有关资料，了解和亲的史料，分析国家的战和策略。 又收集到一条信息：陈国公侯君集平定高昌，以其地设置西州和安西都护府。武才人就查找高昌的地理位置，分析都护府的编制和职能。 如此过了数月，武才人发现了一条令人惊讶的信息，就是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之间为争储而展开的明争暗斗，这个其实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没有人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经过观察和分析，李承乾和李泰两位嫡皇子都不是温顺柔情之男，而是性情乖僻之郎，不仅不能做丈夫，而且连朋友也做不得。另一位嫡皇子李治年纪还小，还不懂事，但他经常居住在皇帝的寝宫里，被皇帝视为掌上明珠！ 其他庶皇子都在各自的封地生活，很少回长安，不仅做不成朋友，而且连见面的机会都非常少，就算远远地见上一面，又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再说庶皇子继承大宝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武才人想来想去，看不出未来的道路到底在哪里，自己已经濒临绝境，钻进死胡同里了，不禁长叹一口气，怀疑自己当初入宫的动机起来！难道从不出错的神相大师袁天纲会看错一次吗？难道自己长期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穿上花钗翟衣，戴上花钿五树，武才人仔细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又叹一口气，哎！多么美丽的人儿呀，难道要象花儿一样凋零了吗？妾的真命天子，妾的白马皇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武才人有些累了、倦了、憔悴了！ 除夕夜，参加完皇宫里的庆典仪式和娱乐活动后，武才人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金刚鹦鹉向西飞去，一直飞到西方极乐世界。 阿弥陀佛告诉它说：“一定要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真命天子就快出现了，千万不要倒在黎明前呀！那可是你命中的贵人，他将打开囚禁你的龙宫大门，让你放出万丈光芒，照临下土！” 武才人站在太极宫之巅，张开衣袖，两道金光划开黑夜的笼罩，照亮了整个长安城，照亮了周围的八条河水，凡夫俗子们欢呼雀跃着…… 忽然，武才人惊醒了，幽兰阁一切如故，原来只是黄粱一梦！但是梦也很好，给了她力量，有梦就有希望，有梦就不会绝望，武才人重新鼓起了勇气，继续学习提升自己的内外素养。 贞观十五年春，李世民率领群臣前往洛阳巡幸，准备于次年二月封禅泰山。这一次武才人没有随行，留在长安的还有晋王李治和年幼的晋阳公主。 每天忙完工作，武才人依然到内文学馆藏书阁翻阅图书卷轴，有时临摹王羲之、虞世南的书法帖子。 转眼到了夏天，武才人换上一套轻薄的绫罗衫裙，到藏书阁查找有关泰山封禅的礼仪制度，这些内容在司马迁的《史记?封禅书》、班固的《白虎通义》和范晔的《后汉书》里面有。 武才人走到立柜前翻找有关卷轴，突然看见对面出现了一位公子也在找书，吓了一跳，手上的卷轴哗啦啦都掉在了木地板上，那位公子闻声转过身来帮忙拾起卷轴，轻轻塞到武才人手里，笑问：“娘子，怎么了？噢，原来是武才人啊！” 武才人定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公子，只见他头上裹着幞头，身上穿着绛纱单衣和白纱轻容单袴，腰系金革带金钩缡，佩带瑜玉和金缕鞶囊，外形清瘦俊美，风姿秀逸，面如冠玉，眼如流星，声音低沉浑厚，显然正处于青春发育期。 武才人突然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心旌摇动，暗想：难道他就是上天赐给妾的白马皇子？于是也笑说：“噢，原来是九郎啊！一年不见，都长得跟妾一般高了！以前藏书阁除了宫教博士和看门的内给使以外就没有别人了，突然冒出一个郎君，所以吓了妾一跳，嘻嘻。”晋王李治排行第九，所以称九郎。 洪亮悦耳的声音传到晋王李治的耳朵里，那叫一个舒服，李治精神一振，也上下扫瞄了一下武才人，见她头上梳着螺髻，髻后插着金点翠镶珠宝簪，上着交领烟霞紫绫云纹衫，外套蹙金绣花短袖，肩搭蚕丝碧罗帔，下着飞鸟描花多褶石榴裙，腰系黄丝带，裙下隐约露出红绣鞋，腕带镶金玉镯，鹅蛋脸形，龙睛凤颈，肤如凝脂，气吐幽兰，疑似月宫嫦娥，仿佛巫山神女。 李治有一种如沐春光的感觉，不禁心花怒放，问：“请原谅仆的冒失之罪，请问才人在看什么书？” 武才人并不回答，却反问：“九郎想看什么书？妾可以帮忙查找，妾找书很快的，不会乱说！” 李治回答：“仆想看《诗经?小雅?北山》，这首诗很有趣，不知此地可有？”话音刚落，武才人就抽出一个卷轴说：“在这儿，找到了！” 李治接过卷轴，小心翼翼放在案几上，然后找来铜盘洗手洗脚，洗完再整理好衣冠，挺直身躯端坐在龙须席上，再恭恭敬敬展开卷轴《诗经》。 武才人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笑道：“这样看书，不觉得劳累吗？” 李治答：“对待先圣之言要恭敬学习，怎么敢觉得劳累呢？”武才人敛容问：“哪位老师教你的？”李治答：“是著作郎萧德言师傅教给仆的！” 武才人又问：“请问九郎，《北山》表达了什么意思呢？” 李治答：“士臣埋怨其上司分配下属的工作劳逸不均！” 武才人又问：“如果九郎是那位士臣，该如何改变这种现状呢？” 李治矍然答：“咦？这个问题很新鲜啊，仆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又说：“仆会将内心的想法告诉那位大夫，请求他派一位助手来分担工作，不就解决了？” 武才人说：“你就不怕那个助手来抢了你的铁饭碗？”“呃，这个这个……”李治支吾不能答。 武才人问：“萧德言师傅是怎么教你事奉上司的？”李治答：“君子事奉上司，要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武才人咯咯笑说：“按照萧师傅教的这个，你是改变不了士臣的困局的！尽忠、补过、顺从、匡救，无论你多么劳累，都要一力承担，不能怨天尤人，一直苦干下去，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吧？否则你就是不忠不孝之人。” 李治说：“嘿，对呀！但仆觉得这样下去累死下属，不近人情啊！” 武才人说：“这就是儒家的毛病所在，压制臣下，不近人情，愚忠愚孝，而对君主却毫无限制、放任自由！如此一来，臣下只能尽瘁劬劳，君主却能享乐无度，形成一套不正常的礼制秩序呀！” 李治恍然大悟，起身揖拜武才人，说：“谢谢才人点拨，仆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要树立君主思维，放弃臣下思维，树立老板思维，放弃打工思维！士臣要想改变困局，要么反抗，要么另起炉灶，自己创业当老板，对吗？” 武才人回拜，说：“九郎天资聪敏，一点就透！”又说：“敢问九郎的志向是什么？” 李治答：“上事父兄，下为臣子，经营封国，爱抚百姓。闲暇无事的时候，穿上春服，带上随从，到河水里游泳，到露台上吹吹风，然后歌咏而归。人生快乐，莫过于此吧！” 武才人露出鄙视的神情，哂笑说：“九郎才说要树立君主、老板思维，为什么谈到志向就退缩了呢？” 李治不答反问：“那敢问才人的志向是什么？” 武才人答：“当然是当皇后了，不过大家一心思念文德皇后，永远都不会再立皇后了。” 李治嘎嘎笑道：“这倒是实情，阿耶虽然妃嫔众多，美女如云，但阿娘却始终占据着他心里的中心位置，无人可以替代！不过仆观才人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见识深远，气质非常，真不亚于阿娘呢！” 武才人惊讶道：“是吗？但可惜纵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到头来也只能枯萎凋零，与黄泥相伴了！除非九郎愿意出手相助！” 李治好奇地问：“咱们名分有别，授受不亲，仆该如何相助呀？” 武才人说：“只要九郎放弃臣下意识，树立远大志向，就可以助妾了！” 李治叹息说：“哎！阿耶资灵宝纬，挺睿金英，膺期受命，握图御宇，阿兄又正位东宫多年，仆年少无知，才庸德薄，又岂敢有所觊觎？” 武才人对：“不对，据妾所知，太子喜爱声色畋猎，奢靡铺张，对外常论忠孝，回宫就与群小亵狎！不仅不听师臣的劝谏，还暗中派人刺杀师臣，如果将来由他执掌天下，恐怕难以光大鸿基呀！” 又说：“四郎倒是多才多艺，在延康坊府邸招揽学士编修《括地志》，又随着大家去了洛阳惠训坊大宅！但他与太子之间明争暗斗，图谋夺嫡，如果他的阴谋得逞，恐怕也非大唐之福！” 李治惊讶说：“这些内幕消息才人也知道啊！” 武才人接着说：“九郎，依妾愚见，将来只能靠你挽救大唐了！所以你要树立雄心壮志，勇于承担大任，发扬秦王破阵的精神去争取胜利！如果成功，你不仅能得到大好河山，还能……”武才人支吾不言。 李治急着问：“还能怎样？才人快说呀！” 武才人用纤纤玉指点了李治一下，娇羞地转过身来，说：“还能抱得美人归呀！” 李治也是脸红心跳，小鹿乱撞，激动了一小会儿，斩钉截铁地说：“为了才人，就算前面有妖魔鬼怪、刀山火海，仆也要闯过去！” 又看了一下窗外，说：“时辰不早了，仆要回去了，才人，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请你当仆的老师吧！以后多多指教。”说完恭敬地行了揖拜礼，慢慢退出藏书阁。 第十二章 来往 李治自从邂逅武才人后，便念念不忘，渴望着再次相见。 这日天气炎热，晋阳公主又缠着李治游戏，李治哄她说要到弘文馆去读书，晋阳公主哭闹着不让走，奶娘姬揔持劝她说：“兕子啊，阿姨陪你玩儿，雉奴长大了，要学习很多很多知识呢，让他去吧！” 李治趁机溜出武德殿，带上两个女婢春兰和秋菊，急急忙忙向掖庭宫赶去。走到南海池边，看见武才人一行正向东走，赶紧打招呼：“仆正想到幽兰阁找才人，不巧在这儿碰到了！” 武才人微蹲行礼，问：“九郎，找妾有什么事吗？” 李治说：“洛阳那边传来消息：阿耶已经正式下诏，来年二月将到泰山封禅，命有司详定仪制。仆想请教才人对此事的看法。” 武才人说：“萧德言师傅应该很清楚呀！” 李治说：“哎！萧师傅正在魏王府赶修《括地志》，忙得不可开交啊！” 武才人说：“封禅，是国家盛事，陛下功高德厚，安定天下，德服四夷，又遇上今年年谷丰登，如果再加上天降符瑞，是可以到泰山封禅的！” 李治说：“可是仆总感觉封禅是劳民伤财之举，如果阿耶问起，仆该如何回答？” 武才人说：“这个，说来话长了。妾现在要到燕贤妃处安排宴寝之事呢，不如午后咱们到千步廊望海亭相会，再细细叙谈如何？”李治叫好。 等武才人办完事，带着阿红、阿紫匆匆赶到望海亭时，李治已经等候多时了。武才人远远就娇声呼道：“九郎！” 李治惊喜回应：“才人！”两人手挽着手儿走到望海亭，坐在圆腰凳上，阿红、阿紫摆上水果、糕点、酒食，侍立一旁。 李治端起玛瑙杯，喝了一口，赞道：“清甜冰凉，好酒！”武才人笑说：“这是冰镇绿蚁酒，表姐待客所用。” 李治问：“才人，仆上午的问题……” 武才人掏出一卷白麻纸递给李治，说：“这是贞观六年，魏征进谏陛下封禅的对答，妾抄录了一份，请九郎过目。” 李治展开一看，赞道：“呀！才人的行楷颇有兰亭之风啊。” 看完又喜道：“如果阿耶问起，仆就将魏征的话重复一遍就好了！” 武才人说：“不可，时移世异，如果生搬硬套就是刻舟求剑了！陛下会责怪九郎的。” 李治问：“那该如何是好？” 武才人答：“当时确实是户口未复，仓廪尚虚，百姓供养不起千乘万骑。但是现在不同，经过十年励精图治，国库充裕，户口增长，年谷丰登，沿途供顿劳费，百姓承担得起。所以九郎应该明确表态支持泰山封禅！” 又说：“陛下受命于天，在泰山之巅积土为坛，增泰山之高以报天之功，增梁父之厚以报地之德，国泰民安，四夷宾服，可以借此盛典，宣告天下太平，并向四海宣示自己奉天承运的恢宏功业！” 李治连连点头称是，武才人剥了一个荔枝，塞进李治的嘴里，笑说：“这是南方高州荔枝，九郎尝尝！” 李治笑说：“白嫩甘甜，恰似美人肌肤呢！”又问：“大唐之前有哪些天子封禅泰山呢？” 武才人答：“真正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的天子只有秦始皇、汉武帝和光武帝，隋文帝只是朝拜过泰山而已！” 李治一一记在心里，起身散步，武才人并肩跟随，侍女们收拾酒食餐具。 走到南海池边，见碧水涟漪，与青天相映，空茫辽阔，夏风吹拂，知了鸣叫，令人心旷神怡！两人比肩踏浪而行，好象一对神仙伴侣。 李治忽然指着湖面说：“才人快看！” 原来是几条红鲤鱼跃出水面，扑通扑通溅起浪花朵朵，远处有天鹅、鸳鸯在水中嬉戏，路边垂柳花草间有彩蝶双飞。两人牵着手儿共同欣赏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美景，度过美好而浪漫的一天。 六月十九日夜晚，明月当空，群星灿烂，不料有一颗明亮的彗星出现在上垣太微十星一带，拖着长长的大尾巴，直犯郎位十五星。长安和洛阳的街坊里，人们纷纷出来观赏彗星，指指点点。 洛阳宫，李世民走出贞观殿，看着彗星，十分焦虑，太史丞李淳风求见，急忙宣召。李淳风上奏说：“陛下，今夜彗星出于西方，有不吉之兆！” 李世民说：“朕也有预感，到底有什么不吉，请公直言无妨，恕公无罪！” 李淳风奏说：“彗星侵犯郎位，预兆陛下近臣失势，或有郎官谋反，或有左右守卫为乱，恐惊圣驾，请陛下预作防备！” 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说：“近臣、郎官、左右卫谋反？哈哈哈哈，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长期事奉朕，怎么会有此事？” 李淳风答：“天象预警，人的耳目有限，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三维时空而不能看到更高维度的时空，陛下不可不防啊！” 李世民手敛龙须，点头说：“是呀，朕会认真考虑的！” 太极宫，李治和晋阳公主也到庭院观看彗星，然后两人月下玩起捉迷藏。公主用锦帕裹住李治的眼睛，让李治在庭院之内捉她，如果捉到，双方互换。公主轻捷躲闪，李治常常走失，公主就用香囊招惹他，李治抓到香囊却捉不到公主，姬揔持和春兰、秋菊抚掌大笑。 第二日，晋阳公主不再缠着李治，李治戴上帷帽，乘坐紫缎帏缨肩舆，前往幽兰阁找武才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幽兰阁就说是公主前来看望。 进了阁，李治脱下帷帽，武才人大吃一惊：“九郎？” “嘘……”李治说：“才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仆是有事而来的。” 武才人引李治进西厢房，阿红、阿紫摆上水果、五香饮，退出。 武才人说：“妾最近学了一首琵琶曲，演奏给九郎听！”怀抱琵琶，坐在胡床上弹奏起来，边弹边唱，声音悦耳动听，眼神顾盼迷离。 厢房暗香扑鼻，李治听得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地说：“真是妩媚动人啊，仆好喜欢你！” 武才人说：“你喜欢妾，喜欢妾哪里呀？喜欢妾的眼睛，还是喜欢妾的鼻子，还是喜欢妾的嘴呀？还是喜欢妾的歌呀？” 李治说：“上下都喜欢，喜欢你洪亮甜美的声音，喜欢你笑语盈盈的样子，最喜欢你这身火红的石榴裙！” 武才人起身旋转了一圈，低头看了一眼飞鸟描花多褶石榴裙，笑靥如花，说：“是吗？妾象不象天上的青霄玉女？” “何止是象，简直就是青霄玉女下凡嘛！”李治笑答。 武才人又背上腰鼓，说：“妾老家的腰鼓舞，表演给九郎看！” 李治喝着五香饮，仔细观赏舞蹈。见武才人手持鼓槌，边舞边击打腰间的细腰喇叭型鼓，俏脸含笑，舞步优雅，袖裙飞舞，绿帔飘扬，鼓点中节，不觉看呆了。 武才人舞完，气喘微微，坐到李治身旁，问：“九郎，刚才说有事而来，什么事呀？” 李治正自陶醉，懵懂答：“仆忘了。”然后抓抓脑壳仔细想，说：“哦，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仆是想问彗星侵犯郎位的事！” 武才人说：“妾昨晚查过一些资料，彗星侵犯郎位预示着好戏即将上演了。”见李治好奇地望着自己，便又说：“九郎，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参与，只做一个看客便好，懂吗？” 李治点点头，眼中仍有一丝疑惑。武才人说：“四郎不是在与郎君明争暗斗吗？斗争演变下去，最终会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九郎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李治对：“才人的意思，仆只要当一名老实的观众，就可以入主东宫了？” 武才人答：“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妾有预感，斗争不出两年就会得出结果。在此期间，九郎要多到弘文馆学习，研究时政并查阅有关奏抄、表状，多学习公文格式和职官志，争取提出有益的见解，以赢得陛下的欢心！” 李治又恭敬地揖拜，说：“多谢才人赐教，他日成功，定与才人共享富贵荣华！”然后告辞回殿了。 此后，李治学习有了疑问就去找武才人咨询，慢慢的，后宫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知情者都暗自议论晋王春心荡漾，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到年底，李世民取消封禅，回到长安，李治待在阿耶身边，不敢再去找武才人了，但两人仍然通过侍女仆从传递消息，不过次数越来越少了。 贞观十六年春，同安大长公主入宫觐见李世民并与妃嫔叙旧，偶然间也听到了李治去过掖庭宫的消息，马上明白这是青春发育期的常见症状，于是有心作媒，将丈夫王裕的侄孙女王氏许配给李治。 王氏出身于太原名门大姓，属于五姓七望之一，与皇室联姻有其政治目的。李世民见是姑姑说媒，自无不允，命李治纳王氏为晋王妃。 有了武才人的先入为主，占据了李治心里的中心位置，李治对王氏并无好感，大婚之夜也提不起兴致。 过些天，李治找到一个机会，又与武才人见了一面，告诉她纳妃的缘由，并非出自本意，重申自己的爱意。 武才人大度地笑道：“请九郎不要以妾为念，争取陛下的好感才是中心任务，等大事成功以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李治深以为然，激动地说：“才人，仆觉得你特别象一幅画！” “什么画？”武才人好奇地问。“仆的世界！”李治说。“那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吗？”武才人说。“不知道。”李治说。“呵护你！”武才人说。 第十三章 太子废立 长安延康坊魏王府邸，经过学士萧德言、蒋亚卿、谢偃、顾胤等人的辛勤编修，长篇巨著《括地志》终于编成了。 《括地志》是以大唐行政区域10道358州1551县为纲，介绍各地山川地理、风俗特产情况的专著，为皇帝治国理政提供了宝贵的基本资料和数据。 魏王李泰大喜，设宴款待各位学士并进行褒奖，然后上表给李世民。李世民了几篇，也很高兴，诏令将《括地志》收藏于后宫藏书阁。 不管宫外发生了什么，武才人仍然每天坚持到藏书阁读书学习，这下正好将《括地志》读了个痛快，大唐的行政区划、山川地理莫不尽知！ 李世民又派张内侍到魏王府宣读慰劳制书，赏赐李泰绸缎万段，学士萧德言等人也有赏赐。不久，又大幅度提高李泰每月的供俸和物资供给，甚至超过了太子李承乾的待遇。 李承乾的失宠说来话长，原因可以追溯到贞观五年，那年他发了一次大病，腿足神经受损，肌肉痉挛，步履蹒跚，到贞观七年又再次复发，成了瘸子。 从此以后，李承乾就感受到上下人看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他的心理状态和行为也开始变得怪异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模仿突厥人的风俗习惯，有时诈尸，让仆从围着他恸哭讴歌，仿照突厥人的丧葬习俗，剪发、剺面、割耳，流血洒地。 ② 面对师臣一本正经，高谈忠孝，听到师臣讲范例、进忠言，感动得涕泣流泪，但一回到东宫就与仆从们嬉戏亵狎。 ③ 营建楼阁亭观，豪华奢靡，穷奢极欲，赏赐群小无度，一掷千金。 ④ 面对李承乾的各种奢侈浪费、不合礼训的行为，师臣李百药撰《赞道赋》、于志宁撰《谏苑》、孔颖达撰《孝经义疏》以讽，但他从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甚至还派人刺杀于志宁，未果。太子右庶子张玄素犯颜进谏，李承乾派户奴在他上早朝的路上用马鞭抽他，差点打死。 ⑤ 他曾经对群小扬言：“寡人如果成为天子，就极情纵欲，有人敢进谏就杀掉，不过杀掉几百人，就都老实听话了。” 到此时见李泰进献《括地志》进一步得宠，李承乾心理失去平衡，但又无处发泄，便终日设宴歌舞，观赏巫术、魔术表演。 在观赏歌舞和巫术表演时，李承乾特别喜欢太常寺乐童称心和道士韦灵符、秦英。称心是一位十几岁的美少年，善长歌舞，李承乾为他冷落了太子妃苏氏，与他同卧起，形影不离，大有搞基的嫌疑。 东宫之内有李泰安排拉拢的耳目，李承乾的各种非礼言行都传到李泰耳中，李泰就选择时机派人告密。 贞观十七年正月，李世民得到关于称心的密告，十分愤怒，突然带领左右卫进入东宫搜查，逮捕称心、韦灵符和秦英等人，带出宫外杀掉了。 李承乾认定是李泰告密，更加怨恨，于是招揽刺客纥干承基以及壮士一百余人，准备谋杀李泰。 东宫千牛贺兰楚石是吏部尚书侯君集的女婿，李承乾令贺兰楚石引侯君集进入东宫共商大计，侯君集索性劝李承乾谋反。 汉王李元昌也同意谋反，还对李承乾说：“仆曾见皇帝身边有位美人，善弹琵琶，事成，愿殿下以美人垂赐仆。”太子同意了。 驸马都尉杜荷也出谋划策，说：“天文有变，应当迅速发兵以响应，殿下但称自己暴病危笃，皇帝必定亲自前来探望，然后……呵呵，就可以得志了！” 在李承乾密谋准备发动第二次玄武门之变的时候，齐王李祐也在图谋不轨，与其舅阴弘智密谋造反，派幕僚燕弘信暗中招募剑士。 齐王长史权万纪经常犯颜直谏，限制李祐的不法行动，李佑派燕弘信的兄弟燕弘亮在半路上用弓箭射杀了权万纪。 擅自杀死朝廷命官，李祐不得不起兵造反，但他手下的齐府兵曹杜行敏拒绝造反，还带兵围攻李祐住地。 三月十日，杜行敏生擒李祐，将他囚禁在馆驿东厢。随后李祐被押送长安，赐死于内侍省。李祐的生母阴德妃受到牵连，被降级为嫔，不久上吊自尽了。兵曹杜行敏升任巴州刺史。 刑部在审问齐王李祐谋逆案时，发现牵连到纥干承基，于是将纥干承基关押到大理狱，论罪当死。四月一日，纥干承基上变，告发太子李承乾谋反。 李世民敕令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勣与大理、中书、门下共同参鞫此案，查得谋反属实。 李世民问左右侍臣：“将如何处置李承乾？”群臣莫敢对，通事舍人来济打破了尴尬，进言说：“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 经过君臣商议，诏废李承乾为庶人，幽禁于右领军府。赐汉王李元昌自尽于家，侯君集、杜荷、李安俨、赵节等参与谋反的大臣都伏诛。 李承乾得罪以后，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都没有闲着。 李泰每日入宫侍奉阿耶，大献殷勤，阿耶很高兴，朝臣岑文本、刘洎趁机劝立魏王为太子，长孙无忌却请立晋王。 李治自从纳妃以后，就基本上不敢再见武才人了，写纸条也觉得不安全，只命春兰、秋菊凭着记忆传话给阿红、阿紫，然后武才人再反馈回来，这样互通信息，继续保持联系。 李泰见阿耶没有立即表态，担心阿耶立李治为太子，私下到武德殿对李治说：“你以前和李元昌友善，元昌已经犯了死罪，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李治脸色一变，装出害怕的样子，事后立即传话给武才人问计，武才人反馈说：“四郎急躁必败，九郎冷静必胜！在大家面前装出忧愁的样子，大家不问不说，如果再三询问，你再说出四郎的话！” 于是李治在阿耶面前整日忧形于色、心事重重，李世民见儿子神色不对，屡次询问原因，李治开始摇头不答，最后不得已，将李泰的话和盘供出，李世民听后怃然不乐。 当天，李世民前往右领军府探视李承乾，当面责备他。 李承乾说：“儿贵为太子，还求什么呢？只是一直被李泰算计，不得已才与宫臣们商量自保的办法。结果那些不得志的人就教儿图谋不轨。如果阿耶立李泰为太子，那么就正好落进其圈套之中。” 李世民默然良久才说：“李泰立，承乾、李治都不存，李治立，李泰共承乾都可无恙了！” 翌日，李世民御两仪殿受朝，朝会结束后，留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褚遂良和晋王李治，说：“儿子们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朕觉得非常难过和无奈。”径直往御榻上倒去，长孙无忌急忙上前扶抱。 李世民又抽出佩刀要自刺，褚遂良赶紧夺过佩刀转交给李治。长孙无忌请问皇帝想立谁，李世民说：“朕想立晋王。” 长孙无忌兴奋地说：“臣谨奉诏；谁再有异议就斩掉谁！” 李世民回头对李治说：“还愣着干什么？阿舅答应立你了，赶快拜谢呀！”李治急忙拜谢长孙无忌。 李世民又说：“公等已经同意了，不知道外朝百官的意思怎么样？” 长孙无忌答：“晋王仁孝，天下属心很久了，请陛下召问百官，如果有不同的意见，就算臣辜负了陛下，罪该万死！” 李世民于是乘步辇前往太极殿，召集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说：“李承乾悖逆，李泰也很凶险，都不可立。朕想选诸子为嗣，到底谁合适？请诸公明言。” 群臣都欢呼道：“晋王仁孝，应当立为太子！晋王仁孝，应当立为太子！”李世民很高兴，如释重负。当天，魏王李泰被引入肃章门，幽禁于北苑。 四月七日，李世民下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并亲御承天门楼，宣布大赦天下，赐酺三日。 李治成为太子后，遇到疑问继续向武才人请教，继续按照武才人的建议行事，在东宫崇文馆刻苦读书学习，遇事敢于担当，经常有一些出人意外的表现令群臣称赞有加。 比如，李世民要李治经常出去游玩观光、骑马射箭，锻炼身体，不要老宅在宫里读书写字、谈经论道，以免身体发育不良。 李治回答：“游观习射不是儿的爱好，儿只爱好呆在阿耶的膝下，事奉阿耶！”李世民大喜，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下令在寝殿侧边营建别院，让李治居住。 又如，李治为给哥哥李承乾、李泰增加待遇而上表，说：“承乾、李泰衣服不过随身，饮食不能适口，幽忧可愍，乞敕有司，优加供给！”体现了兄弟友爱之情。 第十四章 考验 太子李治年方十五岁，身材修长，风流倜傥，穿着远游冠公服，立于御座之下观决庶政，神采奕奕，玉树临风，吸引着群臣殷切的目光，朝臣们都庆幸大唐后继有人了。 李治从小在阿耶身边生活，到如今成为太子了，阿耶仍然舍不得他离开，让他住在寝殿别院，每日亲自教诲指导。 李世民身边的妃嫔们来来往往，轮流侍候宴寝、笔墨、歌舞，李治也经常侍从在侧。身在花丛中，闻香人自醉，但他牢记武才人的忠言“克己复礼、控制情欲、慎独慎行”，从不敢与妃嫔们对视、长聊，最多斜视一眼，应答几句。 一天，李世民退朝后与李治一起前往延嘉殿，徐惠已经调度尚食奉御、太乐令安排好酒食、乐舞，恭迎圣驾。李世民坐于上，徐惠与李治跪坐于两侧的水葱席上。 李世民拿起玉杯饮酒，乐工们开始演奏《休和》乐，钟鼓齐鸣，瑟琴交融。一曲奏罢又奏《承天乐》，这时有舞郎四人，穿紫袍、系铜带、戴进德冠，进来跳舞。李世民和李治认真观赏，徐惠则低头用膳。 舞郎跳罢，徐惠起身说：“妾新学一曲，愿献与陛下和殿下！”李世民高兴地说：“好啊！惠娘不是专攻诗文吗，什么时候学习歌舞了？”李治起身低头作揖说：“徐充容请！” 只听玉磬一响，大方响、节鼓齐奏，徐惠头梳金丝攒珠云髻，穿着朱色大袖圆领对襟衫和长裙，外套绯色短袖，肩搭青罗披帛，率侍女二人踽步而行，随着音乐节拍舒展罗袖，偃蹇起伏，如风拂柳。 香炉焚香，烟雾缭绕，弥漫在曼妙舞姿当中，就象天宫一样。李世民手敛龙须，笑道：“原来惠娘是在跳赵飞燕的《归风送远曲》啊！” 侧目一望，见李治一直恭敬危坐，低眉看裙舞，暗想：这孩子，就象绵羊一样温顺，毫无虎狼之气，这可怎么好？也许是慑于耶耶的威严？耶耶得观察一下，看他独处时会怎么样？ 徐惠舞毕，众人齐声鼓掌叫好，李世民问李治：“雉奴可记得李延年的一首诗？”李治应声答：“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世民又笑对徐惠说：“惠娘，就以此为题作一首诗如何？”又命李治升阶整理积压的奏抄表状，按轻重缓急、官员品秩排序，以加快批阅速度，然后屏退乐工和侍从，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徐惠一边磨墨，一边思考，环顾四周，见大殿空荡荡的，太子正在低头整理卷轴，不禁朗声说：“殿下，可要妾帮忙？” 李治回答：“不用了，充容还要写诗呢。”徐惠问：“如果是殿下来写，该如何立意呢？” 李治侧目看了徐惠一眼，说：“李延年侧重于绝世，充容可以侧重于独立，就写自己吧！”徐惠美瞳一闪，高兴地说：“有了！”然后就提笔在百花笺上写下《赋得北方有佳人》诗： 由来称独立，本自号倾城。 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 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 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 悬知一顾重，别觉舞腰轻。 写完后递给太子看。李治低头一看，暗自称赞，觉得徐惠是后宫中综合素质方面唯一能够与武才人媲美的人，难怪阿耶这么喜欢她！ 想到此，李治说：“好诗，好一幅自画像，陛下肯定会称赞的！”仍不抬头，继续整理卷轴。 李世民早已在殿外透过窗户缝观察着殿内的一切，见雉奴始终遵守礼训，没有逾矩之举，也就放心了。 又一日，李世民正在寝殿批阅奏抄，积压了很多，善弹琵琶的萧美人前来侍寝，免不了一番歌舞喧闹。李世民也有些疲惫，就命陈中监把奏抄都搬到别院去给太子批，自己到时会抽查。 歌舞过后，夜已深，萧美人坐在胡凳上怀抱琵琶，弹奏出美妙的旋律，李世民躺在床榻上边听边养神。 一曲终，萧美人接着又弹一曲，李世民忽然起身，走出殿外，悄悄来到别院，透过纱窗看到雉奴依然危坐在案几前批阅奏抄，遇到疑问就起身翻阅经籍，查找典故。李世民点头微笑，转身回到寝殿。 又一天，李世民在神龙殿用膳，太子和杨婕妤侍侧。杨婕妤善长胡旋舞，等舞郎表演完宴乐后，便换上胡服准备表演。 刚表演一会儿，郑少监凑到皇帝身边嘀咕了一句，皇帝便起驾离开了。 李治好奇地观看了一会，只要杨婕妤目光扫向自己，就赶紧低眉侧目，避开过去。但见杨婕妤头戴浑脱帽，身穿淡红对襟半臂，肩搭碧罗披帛，腰束青丝带，下着绯红宽摆长裙，脚套革靴，扭腰摆臀，旋转飞舞，彩带飘飘。 一曲跳完，李治起身鼓掌喝彩，杨婕妤气喘微微，微蹲行礼，说：“谢殿下！请殿下与妾共舞一曲，以助雅兴！” 李治作揖说：“杨婕妤辛苦了，请回座休息，寡人不擅胡舞，还请见谅。”于是殿堂冷落，气氛尴尬。 李治走到乐师身边耳语几句，鼓乐再次响起，李治走到殿堂中间，合掌于头顶，然后左右轻摇。杨婕妤和舞娘、舞郎一听曲子便知是《兰陵王入阵曲》，都好奇地看他独自舞蹈，虽然动作有些生硬，但也能完整地跳下来。 李世民早在殿外偷偷观察着，见雉奴独舞，忍不住悄悄溜进来站在对角配合舞蹈，远远看去，恰象两只金黄的仙鹤在翩翩起舞。 杨婕妤和众人见皇帝起舞，不敢歇息，都起来共舞。李治陶醉在曲乐舞蹈里，跳完一曲又跳一曲方才停下，见阿耶也在，不好意思地说：“耶耶，儿献丑了！”李世民笑说：“跳得不错，跟谁学的？” 李治答：“儿看舞郎跳过几次，默默记下，回去勤加练习，主要是为了舒筋活血、畅通气脉。除了跳舞，还跟药藏郎学了五禽戏呢！” 李世民点头道：“你久坐读书，又不喜欢游观习射，正担心你的身子骨呢！既能如此，耶耶很欣慰。” 经过几次考察，李世民越来越爱雉奴了，曾经洋洋得意地向太子三师长孙无忌、房玄龄和萧瑀说起考察的事，说太子自小在膝下长大，谦虚好礼，入侍宫闱并无问题等等，把三师说得心痒痒的，恨不得早日把太子抢过来好好教一教、过过当老师的瘾。 黄门侍郎刘洎、谏议大夫褚遂良先后上言，请陛下抑制自己的私爱，放太子回东宫勤学问、亲师友。 李世民一听，心里乐不可支，暗想：雉奴成了热门抢手货了，哦也！朕就是要欠欠你们！争来争去，最后同意派遣太子十日一还东宫，与师傅们讲道义。 十天后，李治在右卫率李大亮的扈从下回到东宫，一进门就受到师傅们的热烈欢迎，众星捧月似的将李治团团围住，嘘寒问暖，诉说思念之情。 太子宾客褚遂良挤了进去，一把抱住李治，流泪说：“好久不见太子，可想死老臣了，走，跟老臣读《尚书》去！” 太子左庶子马周不干了，扯开褚遂良护住李治说：“太子久别东宫，好不容易才回来，臣已经煮好顾渚紫笋，请太子到书房品尝香茗，讨论《礼记》怎么样？” 太子右庶子高季辅紧紧握住李治的左手说：“老臣请太子殿下到讲经阁一叙，各位师臣都不要争了，一起坐而论道如何？” 少詹事张行成紧紧握住李治的右手说：“臣今日准备了关于高句丽的时务策，十分重要，今后肯定要用到，请殿下务必听臣讲上一课！” 李治在中间手足无措，笑着对师傅们说：“感谢各位师傅殷勤好客，传道授业解惑，学海无涯，书山有路，学生不胜惶恐，愿意勤奋学习、认真听讲、刻苦攀登！” 正说笑着，侍从来报，东宫三师驾到，李治赶紧到门外迎接，恭敬揖拜，长孙无忌、房玄龄和萧瑀答拜。 李治请三师先进门，众人随三师进入崇教殿，三师先坐于东边经席，李治等三师坐好后才坐于北边经席。 房玄龄问：“殿下已经学过哪些经典？” 李治答：“学生惶恐，已学《礼记》、《诗》、《周礼》、《尚书》、《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各一年，《孝经》、《论语》已通！” 房玄龄笑说：“很好，各位师傅可以据此安排学习进度，循序渐进！” 叙谈完毕，李治设宴招待各位师傅，席间请乐师弹奏古筝曲《高山流水》。欢宴过后，请张行成、马周、褚遂良各讲了一课。 时间一晃，李治当太子已经一周年了，李世民端坐两仪殿，对群臣说：“太子的品性和行为，外面也听说了吗？” 长孙无忌对：“太子虽然不出宫门，但天下无不钦仰圣德！” 李世民说：“朕在他这个年纪，还不能驾御常度。太子自幼宽厚，谚语说：生子如狼，犹恐如羊。等他再长大一点，自然就会不同。” 长孙无忌对：“陛下神武，是拨乱之才，太子仁恕，是守文之德；趣尚虽异，各当其分，这是皇天有意祚大唐而福苍生啊！”李世民点头暗喜。 太子地位渐渐稳固下来，但李治最希望听到的声音却总也没有听到，不禁疑虑重重， 按照后宫月亮圆缺侍寝制，徐充容、杨婕妤、萧美人、崔才人、萧才人等都能轮流侍候皇帝宴寝，而武才人却只能在韦贵妃、燕德妃处帮忙。 一日得闲，李治委托春兰、秋菊带话给阿红、阿紫，提出心中长期积压的老问题：阿耶为什么从未招幸武才人？ 武才人传话告知前因后果，说：“妾主动投怀送抱却始终不为陛下所喜，天意如此，人力不可挽回！妾在后宫不想被太多人关注，只想静悄悄地做一个美娘子。另外，为太子的出色表现点个赞，请太子继续加油！” 李治听说后表面上为自己的初恋叹息不已，但实际上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自己的初恋竟然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女之身！ 李治认为她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良师益友，从此对武才人的爱怜更深一层。 第十五章 接班 自从立李治为太子，李世民就竭尽所能教育太子，看到太子将要用膳，就问：“你知道吃饭的道理吗？”李治恭敬对：“儿不知！” 李世民说：“凡是开荒种田都很艰难，都需要人力来开垦，你不夺取农民伯伯的农时，让他们四季有余粮，你就永远有这么香喷喷的饭菜吃了！” 看到太子骑马，李世民又问：“你知道骑马的道理吗？”李治恭敬对：“儿不知！” 李世民说：“马能代替人徒步行走的劳苦，你让它按时休息，不让它劳累过度，就能永远有马骑了。” 看到太子乘坐舟船于渭水之上，李世民又问：“你知道舟船的道理吗？”李治恭敬对：“儿不知！” 李世民说：“舟船好比皇帝太子，河水好比黎民百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你才当太子不久，一定要小心畏惧！战战兢兢，若临深而御朽；日慎一日，思善始而令终。” 看到太子坐在弯曲的树木之下休息，李世民又问：“你知道这棵树的道理吗？”李治恭敬对：“儿不知！” 李世民说：“这棵树虽然弯曲，但经过木匠斧锯，用墨绳测量，再进行加工，就能变成正直的木条了。当皇帝即使治国无道，但如果能够虚心求贤纳谏，也能够变成圣人啊！”李治恍然大悟。 贞观十九年二月十二日，李世民亲统六军从洛阳出发远征辽东，让李治随行，命萧瑀留守洛阳。 李世民征辽东的理由是：渊盖苏文弑杀其君荣留王高武，自封莫离支，残虐百姓，又违背大唐皇帝诏命，侵暴邻国新罗，所以不能不讨伐。 其实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没有说：那就是李治性如绵羊，在周边虎狼环伺的情况下，将来恐怕不能够很好的驾驭大唐帝国，为了确保大唐长久安宁，必须趁自己还能带兵打仗的机会帮李治剪除高句丽这个心腹大患。 三月九日，銮舆到达定州，诏太子李治在定州监国。 廿四日，李世民从定州出发，亲佩弓矢，将雨衣绑扎在马鞍后面，命长孙无忌、岑文本、杨师道随行。留高士廉、刘洎、马周、张行成、许敬宗、高季辅同掌机务，共辅太子。 之前，李治见阿耶要亲自远征，十分忧惧，悲伤啼哭了好几天。 李世民叹息劝慰说：“哎，雉奴，你哭什么呀！今日留你镇守定州，辅以贤俊，是想让天下人认识你的风采。治国之要，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至公无私，你应当努力推行此道，老是悲伤啼哭有什么益处呢？” 李治掏出绢帛擦去眼泪，哽咽说：“刀剑无情，箭石如雨，耶耶此去躬擐甲胄，亲当矢石，夕对鱼鳞之阵，朝临鹤翼之围！儿却在后方钟鸣鼎食，坐享太平，每思及此，儿寝食难安，愧疚惶恐之至！” 李世民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劝他不要多虑。 此刻，父子面临离别，李世民骑着白蹄乌，李治在前面牵着缰绳，相送十八里仍然不忍告别。 来到长亭，李治抱住李世民哭泣，李世民轻轻推开他，指着身上穿的褐袍对太子说：“雉奴，等到再见你，耶耶才更换此袍！” 然后咬咬牙，纵身上马，果断拍马离去，李治流着泪使劲挥手告别，李世民忽然勒住马辔，回头远望李治，不禁老泪纵横，父子俩依依惜别。 长亭外，芳草萋萋，遮盖古道，掩映荒城，暮春的暖风吹过河边的杨柳，绯红的夕阳照耀远处的群山。 李治转过身来，带着张行成、许敬宗、高季辅等辅臣踏上归程，耳边传来牧童悠扬的笛声。 转眼到了初冬，李世民远征辽东归来， 在营州，李世民听说太子前来奉迎，十分兴奋，立即率飞骑三千人驰入临渝关，在半路上碰到太子。父子俩激动得相拥而泣，李治见阿耶身上的褐袍破烂不堪，立即端来崭新的衣服献上，阿耶高兴地换上新衣。 年底，由于长期没有汤沐，李世民腿上长了脓疮，不能骑马，于是乘步辇而行。 到达并州后，李治用嘴为阿耶吮吸脓疮，又在旁边扶辇步行了几天，阿耶腿上的脓疮很快就痊愈了。 贞观二十年三月七日，銮舆回到长安。李世民身体不适，想要专事保养，诏军国机务并委李治处决。 李治清晨听政于东宫，退朝后，进入太极宫侍奉药膳，不离阿耶左右。 不久，有陕州人常德玄告发刑部尚书张亮养假子五百人，并与术士公孙常、程公颖谈论图谶之事。 李治立即上报，李世民命马周审查这件案子，马周很快查得水落石出。 原来张亮在相州为官时，其假子公孙节说谶语“弓长之主当别都”，使张亮认为自己将成为人主，于是去请教术士程公颖，程公颖说他卧床睡觉的样子似龙形，贵不可言。 张亮又与术士公孙常谈论，说他的小妾命中能成为王妃，公孙常就宣称图谶中隐藏着张亮的名字。 得知案情后，李世民说：“张亮有假子五百人，他养这些人想干什么？不正是想造反吗？”又命朝廷百官公开讨论张亮案，几乎都说张亮谋反，于是将张亮和术士一起在热闹的长安西市斩首，以儆效尤。 贞观初年，太白金星曾多次在白昼出现，太史令占卜说：“这种天象预示女主昌！”民间又流行《秘记》称：“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到这天，张亮因谈论图谶被斩首，李世民猛然想起这些无厘头的事，联系起来仔细回忆，越想越怕，就秘密召来太史丞李淳风访谈有关女主的事。 李淳风答：“臣根据天象推算，其兆已成。女主已生，并且已经在陛下宫内，从今日算起，不超过四十年，当有天下，诛杀李唐子孙将尽！” 李世民惊得合不拢下巴，说：“已在朕的宫中？天呐鲁，朕将宫中所有疑似者都杀掉，如何？” 李淳风直起身子，严肃回答：“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并且根据天象，趋势已成，又在宫内，而且已经是陛下眷属。四十年后，又当衰老，老则仁慈，即使改王易姓。对于陛下子孙，也许不会斩尽杀绝。今日如果血洗后宫，上天会复生一个，少壮严毒，更加厉害。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杀戮陛下子孙，一个不留！” 李世民惊得靠在御座上，仰望星空，长叹一声，说：“哎，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待朕？难道玄武门杀戮过多？也罢，朕只疏远所有武姓宫人便是！” 李淳风稽首伏拜，说：“陛下能顺天而行，必能长享国祚！” 李世民点点头，心里计划着以后巡幸各地时不准武姓宫人随行，甚至要将后宫所有姓武之人都驱逐出宫。 贞观二十一年四月，李世民患上风疾，受不了长安暑热，命有司修建终南山太和废宫为翠微宫，不久，又在宜君县凤凰谷修建玉华宫。 贞观二十二年正月，李世民亲自撰写了《帝范》十二篇，赐给李治学习，诫勉他说：“修身治国，备在其中了。你无纤毫之功却要继承朕的富贵，应当崇善以广德，不可肆情以从非啊！” 过了几天，李世民在神龙殿设宴招待北衙禁军将领，酒酣耳热之时行酒令，令官叫在座各位报小名，报不出者罚酒。 左武卫将军李君羡报出小名“五娘子”，李世民虎躯一震，“女主武王”几个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李世民强作镇定，突然大笑说：“哪里冒出来的女子呀？如此勇健！”众人都嬉笑，说：“如此威武的须眉大汉怎么取个女名啊？”李君羡也不在意。 等宴会散后，李世民立即查阅了李君羡的档案，发现他是武安县人，任左武卫将军，封武连县公，驻守太极宫玄武门，小名又叫五娘子，卧靠！“女主武王”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世民大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哇，马上调李君羡为华州刺史，计划将他外调后再伺机杀掉。 到华州上任后，李君羡跟着华州术士员道信修炼辟谷术。 负责监视他的御史上奏称，李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勾结，图谋不轨。李世民立即下诏诛杀李君羡。 杀掉李君羡后，李世民如释重负，总算为可爱的雉奴排除了后患，于是取消驱逐后宫姓武之人的计划，但仍然不准武姓宫人跟着他到翠微宫、玉华宫度假，这已经成了后宫人人皆知的潜规则。 贞观二十三年四月，李世民行幸翠微宫，对李治说：“李勣才智有余，但是你对他没有恩情，恐怕不能怀服他。朕先下令贬黜他，如果他立即赴任，等朕万年以后，你可以起用他为仆射；如果他徘徊顾望，就应当杀掉！” 五月十五日，贬黜太子詹事李勣为叠州都督；李勣受诏后，不回家就立即赴任，显然是看穿了皇帝的意图！ 办完这件事后，李世民疾病加剧，李治十分忧伤，昼夜侍候，不离身侧，甚至连续几天吃不下饭，头上出现了白发。 李世民见李治如此孝顺，也感动流泪。 五月廿六日，李世民召长孙无忌、褚遂良进入翠微宫含风殿卧室，说：“朕今悉以后事付公辈。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好好辅导他！” 又对李治说：“无忌、遂良在，你勿忧天下！”又对褚遂良说：“无忌尽忠于朕，朕有天下，多得其力。朕死，勿令谗人离间他。” 最后令褚遂良起草遗诏：皇太子即位于柩前，丧纪宜用汉制。不久，李世民驾崩于翠微宫含风殿。 第十六章 如意娘 且说武才人自从李治被立为太子后，就没有与他见过面，双方通过侍女隔空传音来传递信息，但传递的次数随着李治公务和学业的日益繁忙而越来越少。 入宫十二年来，武才人已经渐渐被李世民遗忘，自己也已经习惯了安静地做一个美娘子的生活。 正是因为如此，天性很Ma 很爱出风头的武才人才没有变成第二个李君羡。 进入夏天，李世民到翠微宫度假，随驾的有太子和太子妃、徐充容、文武高官和衙内五卫。 武才人只能呆在掖庭宫里，哪儿也不能去，于是潜心研究学问，静静观察时局变化，顺便与后宫的宫女、宦官们都混了个眼儿熟。 一日，从翠微宫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掖庭宫永巷一下子炸开了锅，萧美人、崔才人、萧才人、武才人等都十分忧惧，伤心落泪。 按唐初制度，皇帝万年后，妃嫔们的去向如下： 有子妃嫔可以前往其子的封地安享晚年。 ② 三品婕妤以上妃嫔无子者徙居长安崇德坊的崇圣宫清修，宫内仍有几十名宫女侍奉饮食起居。 ③ 四品美人和五品才人到感业寺出家，寺内没有宫女侍候。 ④ 宝林、御女和采女安置在德业寺。 ⑤ 侍奉过先帝的无品宫人都派遣到礼泉县九嵕山昭陵守陵，供奉朝夕，事死如事生。 经过讨论，韦贵妃、燕德妃是幸福的、无忧无虑的，她们可以前往儿子纪王李慎、越王李贞的封地，成为尊贵的太妃，继续享受人间荣华。 郑贤妃、徐充容、杨婕妤等妃嫔将入住崇圣宫；萧美人、萧才人、崔才人、武才人都将到感业寺出家。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到崇圣宫、感业寺，还是到德业寺、昭陵，都必须遵守事死如事生的原则，过着清冷孤寂的生活，从此山宫一闭无开日，未死此身不令出。 有的守陵美少女在这种幽闭的环境下迅速变成老妇，悲伤地写诗哀叹道： 强歌强舞竟难胜，花落花开泪满缯。 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 想到很快就要到来的出家生活，美女青春守寡，鲜花枯萎凋零，与红泥为伴，这爱也没有爱一次，梦也没有梦一场，就要阴阳相隔、黄泉相望了，美人和才人们都吓得花容失色，哭成一团。 用过晚膳，点燃多枝灯，众美女聚集在幽兰阁，萧美人弹琵琶，唱陈后主的《玉树后停花》，唱到“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竟无语凝噎。 武才人鼓瑟，唱孔子的《幽兰操》，唱到“年纪逝迈，一身将老”，又呜咽起来，美女们都流泪，一日三哭。 一连几天，武才人都在回忆过去，展望未来。过去自己勤奋学习，辛勤工作，到如今将剃度入寺一切归零，只剩下与九郎的邂逅这一段甜蜜的回忆。 未来，感业寺，就象王母娘娘划出的一条天河，浩瀚无边，没有喜鹊搭桥，九郎纵然有心，又如何渡过天河与自己相会？ 武才人站在门前，翘首遥望，情思绵绵，想起李治深情凝视自己的样子，心里悄悄地呼唤着：“九郎啊九郎，你可听见妾高声的呼唤？在天上，在云端，妾在梦里化成鸿鹄回到你身旁。盼九郎，挂起云帆，乘风破浪，划过天河克万难！” “但是贵人多忘事，皇帝易思迁，尽管妾为九郎守身如玉，可是东宫已经采选了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 每思及此，武才人就心如寒灰、泪如泉涌，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飞鸟描花多褶石榴裙上，把石榴裙都浸湿了。 再来看看翠微宫的情况。 李世民驾崩后，李治抱着长孙无忌的脖子，痛哭失声，无忌微闭双目暗自享受着。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无忌受不了了，暗想：这孩子哭个不停，还有完没完了？ 无忌睁开眼睛，见王妃和徐充容正诧异地望着自己，暗想：看什么看，以为咱舅甥俩在搞基么？哈哈，其实没搞！ 无忌掏出手巾抹去李治的眼泪，说：“请殿下处分众事以安定内外！”李治装作没听见，还是继续抱着阿舅的脖子哭。 无忌急了，扯开李治的手叹息道：“哎！殿下啊，你不要这么娘好不好？主上以宗庙社稷托付殿下，你怎么能效仿匹夫的样子只知道哭泣呢？” 李治这才含泪哽咽道：“一切听从阿舅的安排！” 无忌说：“天可汗驾崩于长安城外，应该暂时封锁消息，不能泄露风声，免得朝野震惊，四夷觊觎！等到殿下安全回京后，再行发丧。” 一众大臣都表示同意，决定暂时秘不发丧，由李治率领飞骑、劲兵先还京师，无忌保护灵柩随后跟来。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廿八日，李治从终南山翠微宫回到京城，先帝御马、车驾、侍卫仍然象平常一样跟着李治进入皇宫，停在两仪殿前。 李治升殿，任命于志宁为侍中，张行成兼侍中，高季辅兼中书令。 翌日，李治率领群臣在太极殿举行朝会，公开先帝驾崩的消息，宣读遗诏，并讨论国家大事，决定如下几点： 军国大事，不可停阙，百官奏抄照常呈递。 ② 平常细务，委托有司处理。 ③ 担任都督、刺史的李氏诸王除濮王李泰外，都可以来京奔丧。 ④ 采纳徐充容的《谏上息兵罢役疏》，罢辽东之役及诸土木之功。 先帝驾崩的消息象火山爆发一样震撼了后宫，妃嫔们纷纷换上斩衰裳，头上插柞木笄，缠苴绖，腰系绞带，脚穿菅屦，手持竹杖，开始绝食，昼夜啼哭，系紧腰绖过苦日子。 卢常侍监督宫女们换衣服，见武才人还没有换，递上一套斩衰裳说：“武才人，赶快脱下身上的红衫红裙，换上这个。” 武才人哭着说：“我身上哪有红裙？明明穿的是绿裙！” 卢常侍奇怪地说：“咦？杂家明明看见你身上是红裙啊！”回头对旁边的内给使说：“小杨，你怎么看？” 内给使答：“卢爷，此事必有蹊跷！”卢常侍点点头，说：“武才人，你是不是哭得太伤心了，眼睛冒花，所以红绿不分了？” 武才人继续哭，说：“我并没有红绿不分！” 卢常侍道：“闭嘴，说你有你就有！” 武才人边哭边脱下衫裙，换上斩衰裳，接过竹杖，回到幽兰阁。 六月一日，长孙无忌护送先帝灵柩回到皇宫，将灵柩停放在太极殿，然后召集文武百官于太极殿。 李治升御座，即皇帝位于灵柩前，后面有三名宫女打着青色雉尾扇和明黄华盖，展示至尊的礼仪，群臣下拜，山呼万岁！ 接下来，李治脱下衮冕，换上白色的孝衣，再外套斩衰裳，头戴冠绳缨，伏在灵枢上嚎啕大哭，群臣也都披麻戴孝，跪拜痛哭。 前来大唐朝贡的四夷酋长、使者和通译者等有几百人，看见新皇帝如此悲哀，也都感动痛哭，有的还剪去头发，割开脸面和耳朵，流血洒地以尽哀。 一时间，皇宫里哭声震天，回荡山谷，琉璃瓦上的枝叶灰尘也簌簌落下。 傍晚，等群臣散去，先帝妃嫔们才能到太极殿跪拜痛哭，以后每天早晚哭两次。到此日，妃嫔们已经绝食三天了，萧才人拄着竹杖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子哭晕在地，武才人急忙通知尚食局掌药过来抢救，终于救了过来。 有的内给使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内侍省奚官令派药童到处巡视，及时抢救。李治看到这种情况，取消绝食，命尚食局和各公厨煮米粥给宫人喝，以后每天早晚都可以喝一小碗米粥。 服丧期间，歌舞、宴会、游戏、婚嫁一律停止，而且三月不准沐浴，夫妻不能同房。如此生活，天天在哭声和饥饿中度过，简直度日如年。 七天过去了，开始遣散后宫先帝妃嫔。 卢常侍带着内给使到后宫各处检查催促，妃嫔们毕竟是在后宫生活多年的，对这里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心中充满了眷恋。如今听到离别的钟声，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想起以后的生活，不禁又痛哭起来。 杜鹃啼血，红烛落泪，满园春色都憔悴。武才人泪已干，心已碎，正彷徨无助时，一道大慈光从天而降照在她身上。 武才人双手合十，对着上天虔诚祈祷，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光变幻七色，如醍醐灌顶，使武才人灵智顿开！大慈光消逝了，武才人凝视天空，口里喃喃有词，念《心经》三遍。 内给使来了，武才人哽咽着接过海青缁衣，回到阁中换上，外面仍然套上斩衰裳，然后收拾衣服，准备告别她生活了十二年的皇宫。 武才人将烟霞紫绫云纹衫，蹙金绣花短袖，蚕丝碧罗帔和飞鸟描花多褶石榴裙都装入黄杨花纹箱里，再找来金花笺，在案几上写了一首诗《如意娘》：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首诗生动形象而又深刻地表现了自己的相思之情，并请九郎打开箱子查看那件他最喜欢的已被泪水浸湿的石榴裙。 不要小看了这件石榴裙，它可是联系李治和阿武的纽带，也是阿武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谁又能料到，将来全天下的男人都要拜倒在这件石榴裙下呢？ 随后，武才人用金丝楠松鹤镇纸将金花笺压在黄杨花纹箱上，把箱子放在寝室的一个角落里，再嘱咐阿红、阿紫：“如果九郎派人问起，或者碰到春兰、秋菊，就让她们找这个箱子。” 武才人从幽兰阁中出来，已经轻松了许多，按照内给使的指引，跟着出宫队伍，从掖廷宫西门出宫，经芳林门到西内苑，然后在金吾卫护送下前往感业寺。 第十七章 感业寺 感业寺位于禁苑西北龙首原的一座山丘上，从山底向上蜿蜒而行有三座山门，分别是：南天门、息缘门、离垢门。 站在北面地势最高的藏经楼上，可以看到寺庙北枕渭水，南接未央，西邻沣水，东望桃林。 萧美人、萧才人、崔才人、武才人等走过离垢门，看见寺门前站着几位年长的师太。 中间的师太双手合十，朗声说：“南无阿弥陀佛，以一日夜放出家故，二十劫不堕三恶道。建起七宝塔，高至三十三层天，不如出家功德！欢迎各位善女子到本寺出家，功德无量。” 又介绍说：“贫尼静心，忝居本寺寺主，左手这位大德是静贤，本寺维那，右手这位大德是善惠，本寺上座。各位今日新来乍到，斋饭由维那静贤负责供给，住宿由上座善惠负责安排。” 武才人走进寺门，见左右两侧修有钟楼和鼓楼，前面是天王殿，绕过天王殿，前面便是高大雄伟的大雄宝殿，斋堂、尼舍分列大殿的两边，众人先到斋堂吃斋。 用过斋饭之后，武才人将行李放到尼舍，休息一会儿，然后跟着管理知事孝和到各处参观。 大雄宝殿后面是弥勒菩萨殿，殿前楹柱上刻有楹联：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世上可笑之人。 走过弥勒菩萨殿，后面就是藏经楼了，藏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华严经》、《楞伽经》、《妙法莲花经》等释教经典。 武才人见钟楼和各殿堂都刻有楹联，书法秀丽遒劲，便问孝和师太是谁书写的。孝和回答：“大殿上的字是鹤林寺玄懿法师写的，楼堂上的字是寺主静心法师写的。” 武才人说：“想来这玄懿法师大有来历吧！” 孝和说：“玄懿法师原来是高祖的妃嫔薛婕妤，因为妙通经史、兼善文才而被选作当今天子的启蒙师傅，现居住在禁苑鹤林寺。听说三日后，她将光临鄙寺为你们剃度传戒呢！”武才人花容变色，吓得摸了一下头发。 孝和笑道：“头发是烦恼丝，是牵挂丝，剃掉头发就除掉烦恼，了无牵挂，六根清净，皈依三宝，能积无量功德，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何必害怕呢？” 武才人说：“按照释教理论，这个说法当然是对的，但《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无端剃发是为不孝啊！” 孝和说：“善女子既然皈依我佛，自然要以佛的教导为孝了！” 武才人继续走，看到寺门的墙上贴着一张作息时辰表，用日晷和水漏计时，内容如下： 寅时：起床穿衣洗漱 卯时：做早课（拜佛诵经），吃早斋，打扫卫生 辰时：诵经 巳时：小食（喝茶吃零食），做个人功课（拜佛诵经、听经持咒、研读佛经） 午时：吃午斋，然后午休（寺庙有过午不食的戒律，下午晚上不能吃饭） 未时：共修（一起打坐、念佛、听法、拜佛诵经） 申时：晚课（拜佛诵经、听经持咒、研读佛经） 酉时：服药石（进补草药水果，免得饿晕） 戌时：共修或做个人功课 亥时：止静（打止静板睡觉或坐禅） 武才人惊得伸了一下舌头，说：“额的个娘哎！这班排得比掖廷宫还要紧凑啊！996工作制也比不上这个累呀！原以为寺庙生活不过是烧火做饭，洗衣扫地，吃了睡，睡了吃，这下倒好，考进博士班了！如此刻苦进修是要考甲科进士出身、当弘文馆大学士的节奏啊！” 第二日天还没亮，孝和就到禅堂打起床板三次，到钟鼓楼撞大钟、击大鼓各一百零八下。众尼师纷纷起床了，洗漱完毕，轮到萧美人做早斋了，萧美人点了几次火都点不着，急得哭了起来。 武才人帮助她点着了火，萧美人说：“谢谢妹妹，可怜姐姐不会烧火做饭，怎么办啊？”武才人说：“那你打扫卫生吧，以后妹妹来做斋饭。” 萧美人高兴极了，抱住武才人亲了一口，然后扫地去了。 到拜佛诵经的时辰，上座善惠师太身着七衣袈裟，手提竹苇禅杖，引新人前往法堂，讲解入寺礼仪规矩，如：拜佛上香的规矩、诵经持经的规矩、大殿斋堂的规矩等。新人们都认真听讲，就象刚入宫时学习礼仪那样恭敬虔诚。 又过一日，寺庙里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鹤林寺玄懿法师应静心法师的邀请，带领几名女弟子前来感业寺为新人举行剃度传戒仪式。 大雄宝殿前香烟缭绕，殿内经声佛号，维那静贤一边诵经，一边用木锤敲打木鱼，上座善惠引新人绕佛诵经。坐在上座的玄懿法师身穿金襕袈裟，手拿九环锡杖，一边祈祷念经，一边慈祥地望着善女子们。 开始剃度了，玄懿法师开示说：“孔雀虽有色严身，不如鸿鹤能远飞；白衣虽有富贵力，不如出家功德深！” 武才人面向如来佛像顶礼膜拜，说：“弟子阿武顶礼玄懿法师三拜！若得见佛，当愿众生，得无碍眼，见一切佛。” 玄懿法师走到阿武身边，从女弟子手中接过剪刀将阿武的一头秀发咔嚓咔嚓剪得很短，又接过剃刀将阿武的短发剃光，边剃边念念有词： 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去尘牢不净身， 圆顶方袍僧像显，法王座下又添孙。 念完后说：“赐你法名：明空！从今往后，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明空点燃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到殿前大香炉中，双掌合十，心中默念：供养佛、供养法、供养僧、供养一切众生！ 玄懿法师又传授明空沙弥尼十戒，明空再拜玄懿法师，又拜谢静心、静贤、善惠诸师傅。萧美人、萧才人、崔才人也一一剃度受戒，法名分别叫：明识、正妙、正雅。 共修时，明空、明识、正妙、正雅看到各自的光头，又悲又喜，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悲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如今剃去，是为不孝！喜的是剃去烦恼丝后，斩断尘世牵挂，容易静心修行，参悟正觉，也容易适应单调枯燥的修行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明空严格遵守作息时辰表，按时做早晚课、共修、做斋饭、止静。严格遵守戒律，不涂饰、不歌舞及旁听、不非时食。 认真学习缘起、涅盘、三法印、四圣谛、八正道、十二因缘、因果业报、三界六道、三十七道品等教义，不知不觉间几个月就过去了。 修行间隙，尼师们也会种花、种菜，调济生活，增加乐趣。 九九重阳节到了，明空和明识、正妙、正雅一起到藏经楼后山上登高游玩，采摘山茱萸和菊花做药石。 明空、正雅背着布囊，看见山茱萸和菊花就摘下来插在布囊里，一路上有说有笑。上到山顶，四人都拿着一束红艳艳的山茱萸挥舞，明识说：“要是头发还在，把山茱萸插在头上可以驱寒祛风、祛邪辟恶呢！” 正妙说：“别提烦恼丝了，一提烦恼又来了！”正雅说：“山茱萸可以带回去晒干，做药石用。” 明空看着远处，见沣水上飘浮着几只渔船和商船，说：“也不知道阿娘、阿姐和阿妹现在可好？”正妙说：“哎，晚学也想家了。” 明识面向南方，看见一只鹦鹉从未央宫里飞来，指给明空看。这只色彩鲜艳的鹦鹉从南向北翩翩飞来，在感业寺上空旋转了三圈，然后向太极宫两仪殿方向飞去。 明空突然起心动念，一种强烈的预感从心而生，预感到心爱的九郎将会不顾一切地来看她。想到此，呆呆地站在山顶上，一动也不动。 正雅扯扯她的衣袖，说：“看什么呢，这样入神？走，下山吧！”明空回过神来，四人一起下山回寺。明空做了些蓬饵，尼师们都爱吃。 冬至到了，寒风凛冽，禁苑内给使送的柴火不够用，明空和正妙戴着缥帽，拿起砍刀、绳索下山砍柴。砍够了，一人背一捆上山，做午斋。 吃过午斋，明空又困又累，回到尼舍卧在榻上就睡着了。 明识研读佛经，手脚都冻麻了，于是起来搓手、运动、舞蹈，无意间往明空房间看了一眼，竟然看到榻上卧着一只蓝孔雀。明识以为眼花了，揉揉眼再看，真的是一只蓝孔雀耶！ 明识叫醒正雅、正妙一起来看，都说：“此事定有蹊跷。” 恰巧维那静贤师太过来了，于是请她来看。静贤也看到了蓝孔雀，合掌说：“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蓝孔雀原本是佛国净土的吉祥鸟，看来明空非池中之物，也非方外之人，尘缘未了，他日定会再落红尘，经历一番劫难！” 明空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翻身起床，好奇地问：“师太、师姐，你们在说什么呀？好不热闹！” 明识捏了捏明空的脸颊，惊讶地说：“刚才看见榻上卧着一只蓝孔雀，怎么现在又变回来了？真的好奇怪。” 明空眨了眨眼，问：“是吗？”众人都点头称是。 明空见众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笑说：“史书也有很多怪异的记载，什么蛟龙破窗而入盘旋于床上，什么红光充盈房间化作一条赤蛇，什么青气圆如车盖终日不散等等，都是史官奉上意编造的，为了证明君权神授而已！不足为据。” 静贤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贫尼也看到了蓝孔雀，绝非妄语！” 明空摇摇头说：“这种怪事末学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知情，搞不清！还请师太、师姐勿要传扬，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吧！” 冬去春来，暮春时节，明空、明识、正妙、正雅下山踏青，一路走到了东边的桃林。桃花盛开，莺歌燕舞，四人兴致勃勃地在花丛中跑来跑去捉迷藏、追蝴蝶，听黄莺啾啾，喜鹊喳喳！ 明空跑到了桃林深处，其他姐妹没有跟上，正在四处张望，突然传来一种带着阴气的男声：“哎呦，这不是武才人吗？幸会、幸会！” 明空转头一看，原来是内苑栽接使公冶平，笑说：“阿弥陀佛，贫尼出家近一年，难得还有人记得我！” 公冶平也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前年卑职种了一园桃树，不小心死了十棵，要不是武才人偷梁换柱，带着侍从连夜帮咱栽种十棵李树，卑职的屁股可就开花罗！”又指着前边说：“李树就在那边，开的花可好看了！” 明空看见李树茁壮成长，十分开心，但不知后宫有什么变化，便问：“自先帝归陵后，后宫有什么变化没有？” 公冶平答：“哎，别提了！新来的都是不管事儿的主子，对咱们下人的死活不闻不问，跟武才人、徐充容没法比，咱们都盼着您能回去主持工作呢！” 明空冷笑说：“回去？先帝妃嫔就象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呢？即使再优秀，也只能老死陵园了！” 过一会又问：“我出宫以前，听说陛下已经生育了李忠、李孝、李上金和李素节四位皇子，最近一年可曾生育？” 公冶平回答：“没有生育。对了，卑职有一事不明，当年太宗是八月八日登基，八月二十一日就立长孙妃为皇后；陛下是拖了七个月才立王妃为皇后，为什么呢？” 明空说：“太宗和长孙妃是结发夫妻，患难与共，彼此真爱，所以立后也迫不及待！王妃至今未曾生育，陛下必定心有所系，才会故意拖延吧！最后在东宫妃嫔和宫外大臣压力下，才不得不立后。” 公冶平竖起大拇指说：“武才人高见！卑职的心中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了！” 第十八章 鹊桥相会 再回过头来说李治。 自登基后，便每日按时上朝，勤政务本，以身作则，从不旷工迟到。在人事安排上，重点给东宫师臣加官进爵，先后授李勣为特进、左仆射，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 贞观二十三年八月十八日，李治率领群臣披麻戴孝，葬先帝于昭陵，并上庙号太宗。三年丧服采用汉文帝遗制，以日易月，穿斩衰裳二十七日后释服，但仍要遵守居丧制度二十七个月，不能忘哀作乐。 九九重阳节，李治在两仪殿上朝，询问大理卿唐临：“监狱现在关押了多少囚犯？”唐临对：“现押囚犯一共五十余人，只有二人犯了死罪！” 李治高兴地说：“为国之要，在于刑法，法急则人残，法宽则失罪，务令折中而行才是正确的！” 又当众表扬唐临，说：“朕曾经亲自到大理狱复核审查囚犯，前大理卿所判囚犯号叫喊冤，而唐临所判囚犯没有一人喊冤，都说他所判公正无冤。审理案件的法官不正应当象唐临这样吗？” 朝臣们都点头称是。这时，有一只艳丽的鹦鹉在两仪殿前飞来飞去，立在廊庑前的散手仗纷纷跑去追赶它，始终追不上。李治看着飞远的鹦鹉若有所思。 退朝后，李治命春兰、秋菊去联系阿红、阿紫，询问武才人离宫前后的情况。春兰、秋菊到掖廷宫幽兰阁查看，看见阿红、阿紫仍在幽兰阁打扫卫生，还没有新主子入住呢。 原来李治一直没有册立皇后，东宫妃嫔还是住在东宫，没有搬到太极宫住。 双方叙谈了一会儿，阿红、阿紫将金丝楠松鹤镇纸、金花笺和黄杨花纹箱打包交给春兰、秋菊。春兰、秋菊将包裹带回李治寝殿并报告了武才人离宫前伤心欲绝、憔悴支离的情况。 李治展开金花笺，嗅到淡淡的兰花香，看到那熟悉的秀丽工整的文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仔细品味《如意娘》诗，李治眼前浮现出武才人的倩影和她悲伤的场景，又打开黄杨花纹箱，查验飞鸟描花多褶石榴裙，果然被泪水浸湿了。 想到自己的初恋加真爱在寺庙受苦，而不称职的王妃却在内外施压等着立后，李治情不自禁，也流下了相思泪，一滴、两滴、三滴，滴在石榴裙上与武才人的泪水融化在一起。 李治走出寝殿，登上宫中的一座高台，眺望感业寺，百感交集、心潮澎湃，泪水顺着脸颊而下。 李治特别喜欢那位爱管事、能管事、管好事的姑娘！如果她能入宫，势必会给温软缠绵的后宫带来强劲动力和铁血精神，而这正是当前所缺乏的！ 礼制，就象一条浩瀚的银河，将相爱的两人遥遥隔开，饱尝相思之苦。作为九五至尊，如何突破礼制？李治紧张的思索着。 象薛婕妤一样，将她聘请为皇子的启蒙老师；或者在宫中设一佛堂，请她为文德皇后念佛诵经。 这两种办法虽然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但在礼部制作册书宝绶时必然受到质疑，世人也会认为名不正，李治叹息一声，摇摇头。 过些天，李治在两仪殿召见五品以上官员时说：“朕听说匈奴、突厥的风俗习惯是可以娶后母、寡嫂的，有这回事吗？诸公怎么看呢？” 许敬宗答：“有这回事，汉朝王昭君出塞和亲，先嫁匈奴呼韩邪单于，后从胡俗又嫁呼韩邪单于长子复株累单于，生下两个女儿。按匈奴习俗，其父死后，其子有保护抚养后母的义务！” 李治点点头，说：“上个月安葬先帝后，先帝妃嫔已经遣散完毕了，国家拨给钱粮，让她们安心静养，死后陪葬昭陵，这样做合乎礼法，是理所当然的，对吗？”许敬宗答：“不知陛下之意，难道想要效法匈奴、突厥？” 李治笑说：“朕只是有感而发，朕继承大宝，奄有天下，供养先帝妃嫔，采选天下佳丽，轻而易举，单于、可汗又怎么能与朕相比呢？” 又说：“但先帝妃嫔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她们的才识不亚于甲科进士，容貌谈吐可以代表国家形象，跟诸公一样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嘛！静养而死，等于白白浪费，能不能设置一个机构，让这些才女发光呢？” 于志宁对：“内官，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只能呆在宫里治阴德，坐论妇礼！如果实在想任用她们，可以聘请为皇子、公主的老师。” 褚遂良对：“陛下，与其担心先帝妃嫔的归宿，不如先安排好东宫内官，给她们一个名份才是！” 李治说：“北方蛮夷没有文化，甚至没有文字，却能够发展壮大，经常南下侵略，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过多的礼制束缚，也没有繁文缛节，人材能够自由发挥，各尽所能啊！以中国之大，人才辈出，文化源远流长，却经常受外夷欺负，就是因为各种束缚，各种内耗，各种互相伤害造成的结果！” 此言一出，朝臣们都无言以对，一片沉默。 转眼到了冬天，太子妃屡次示意其舅兵部侍郎柳奭上言，请立皇后，而李治总是以居丧期间不能忘哀作乐、不能夫妻同房为由进行推辞。柳奭很焦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上一车礼物去找长孙无忌，请他出面赞同立后。 长孙无忌示意褚遂良等朝臣上表状请求立后，然后趁机劝说李治立太子妃为皇后，李治见阿舅出面，群臣上表，只好答应择日立后。 永徽元年正月初六，李治立太子妃王氏为皇后，并封其父王仁祐为魏国公，其母柳氏为魏国夫人。 接下来，李治册封萧良娣为淑妃，良媛、承徽、昭训等也分别册封，都由东宫搬到太极宫居住。又立皇子李孝为许王，李上金为杞王，李素节为雍王。 李治还做了一些人事安排和政治上的努力，使自己的皇帝地位稳固下来。 任命张行成为侍中，于志宁为尚书左仆射，这两位都是东宫师臣，可以与顾命大臣抗衡。 ② 要求诸州赴京述职朝集的使者报告百姓疾苦和不便于百姓的事，并且每天引十人进入宫殿进行询问。 ③ 对诬告长孙无忌谋反的洛阳人李弘泰下令立即斩首，借此表明长孙无忌与自己君臣一体、休戚相关，也希望长孙无忌能够支持自己突破礼制。 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李治终于下定决心迈出突破礼制的第一步，因为李治急需一位能够辅佐、劝谏自己的贤内助，能够充当镜子角色的良师益友，而王皇后和萧淑妃都不胜任，不但不提供内助，反而经常添乱。 五月廿六日是先帝驾崩的周年忌日，李治作了精心准备，决定亲自到感业寺行香，为太宗祈福，安排王皇后到崇德坊灵宝寺去祈福，顺便慰问寺对面的崇圣宫先帝妃嫔。 这一天，李治头戴练冠、身穿练衣，乘坐四望车，在左右卫、百骑的扈从下，前往感业寺行香。 感业寺从山门到藏经楼中路都铺上了红地毯，寺主静心、维那静贤、上座善惠早已在寺门前恭候，明空在藏经楼打扫卫生。 李治在南天门下车，踏上红地毯，走过离垢门，静心等远远望见急忙下拜，李治抬手示意不必拘礼，静心等都起身合掌肃立。 李治询问行香礼仪，静心回答：“陛下是圣人，佛也是圣人，现在圣人不拜过去圣人！”李治点头赞许。 在大雄宝殿前，李治恭敬地点燃九柱香，对着如来佛像长揖行礼，默念道：“供养一切众生，愿此香华云直达三宝处，恳求大慈悲，保佑太宗之灵早登极乐！”然后将香插在殿前大香炉里。 李治继续往后面走去。 明空早已肃立在藏经楼前恭候，远远看见一群人绕过弥勒菩萨殿，向自己走来，中间一人穿着白色孝服，身后有两面雉尾扇和一顶明黄伞。 天呐噜，那不是风流倜傥赛高肃，龙章凤姿胜嵇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九郎吗？他这是要不畏千难万险，跨越万水千山，渡过浩瀚无边的天河来与贫尼鹊桥相会吗？ 激动、感动、冲动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冲上眉头，明空双眼湿润了。看呐，他慢慢地走近了，一步、两步、三步，就象牛郎星踏着天河里的星星慢慢向织女星靠近！而她并没有动！ 素颜，真的是素颜哎！瘦削的面容更加妩媚，苗条的身材更加婀娜，泪汪汪的双眼透露出对幸福的追求，就好象蒿草之中的兰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又象经霜傲雪的红梅，凌寒独自绽放。 终于看到熟悉的容颜，脸颊流淌的泪水深深触动李治的心弦！四步、五步、六步，她还是没有动！赞美、爱恋、愧疚各种思绪在心头翻滚，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李治和明空相对而泣。 七步、八步、九步，终于走到跟前了，谁也没有说话，一时也无话可说，就这样静静地流泪，让泪水来传递双方的思念和久别的离愁！ 李治欲抱还休，欲言却止！因为孝服在身，是不能用情的，众目睽睽，面对先帝才人又能说什么？ 李治从怀里掏出金花笺给明空看，又旋转了一圈，表示诗和石榴裙已经收到了！明空激动地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转瞬间又继续哭。 陈中监和张内侍过来禀报时辰不早，李治这才与明空依依惜别！ 李治转身离寺，吩咐侍从给感业寺送去大量柴米油盐和蔬菜瓜果。李治踏着红地毯走下山门，明空流着眼泪一直追到寺门前，向李治挥手告别。 第十九章 再进皇宫 明空送别李治后转身回寺，静心寺主请她到方丈室一叙。 静心问：“刚才圣人和你相见一往情深，相对垂泪，那一幕十分动人，想来你俩在宫中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吧！何不说来听听？” 明空答：“晚学既然已经剃度修行，斩断烦恼丝、牵挂丝，就已经与俗世无缘了，过往一切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静心笑说：“贫尼也曾经是高祖的美人，宫中的事不知比你早知道多少年？看你用情之深，动情之切，绝非息缘离垢之人，他日必定会重回宫中！” 明空说：“刚才晚学失态了，还请法师见谅！自从踏入寺门，晚学就已经熄灭心头火，点燃佛前灯了，专心拜佛诵经、听经持咒、参禅打坐，不问红尘繁华！” 静心说：“你能专心向佛，贫尼当然十分赞同，但是圣人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鄙寺与你相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怕由不得你了！” 明空答：“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咱们都是有缘人，晚学对寺主、师太、师姐们的关心和帮助都会没齿不忘！” 明空走出方丈室回到尼舍，明识、正妙、正雅都过来缠着她追问相似的问题，明空一一做出相似的回答。 因为泄露禁中语是皇家大忌，历史上不少高官因为不小心泄露一两句而丢官，所以对于后宫中的事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太极宫甘露殿，王皇后向李治报告到灵宝寺行香和到太宗别庙崇圣宫慰问的情况，特别提到了徐充容。 自从太宗驾崩后，徐充容一直十分忧伤，移居崇圣宫后不思饮食，生病了也不医治。 王皇后带尚食局司药、典药为她看病，她也推辞了，说：“妾受先帝恩宠，无以为报，愿意早死，死后灵魂侍奉昭陵园寝，这是妾的心愿！” 李治听说后，想起去年在翠微宫与徐充容一起伺候阿耶汤药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说：“朕明天就派侍御医前往诊治，并且告诉她，朕决定聘请她为陈王李忠的师傅！” 第二天，侍御医从崇圣宫回来报告说：“徐充容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加上病情拖延太久，身体极度虚弱，已经病入膏肓了！”李治感慨唏嘘不已。 过了几天，传来徐充容逝世的消息，李治伤心了很久，派鸿胪卿持节赴崇圣宫吊唁，护理丧事。在与中书、门下商议后，追赠徐充容为徐贤妃，陪葬于昭陵石室，以示表彰。 办完丧事后，李治将徐贤妃之父水部郎中徐孝德升为沂州刺史，连升四级。还觉得不够，又把其妹徐才人升为婕妤，其弟徐齐聃聘任为崇贤馆学士。 王皇后先前已听说李治与明空相会的事，现在又见李治如此厚待徐贤妃一家，突然灵光一现，冒出一个令人意外的想法：接明空入宫，对抗萧淑妃！ 萧淑妃生育有两女一儿，儿子雍王李素节已经2岁了，正在茁壮成长，而王皇后入宫八年却一直无子，十分担心后位不保，急需一个帮手。 既然李治对先帝妃嫔有着特殊的感情，不妨把明空接来作为帮手，也许能够收到奇妙的效果。 王皇后把尚辇局掌扇宫女春桃、夏荷召来详细询问那日感业寺的情景，春桃、夏荷当场模拟李治和明空相会的感人情景，春桃感叹说：“大家跳胡旋舞的样子好帅呀！”夏荷也说：“是呀，为什么那么帅呢？” 王皇后笑说：“就你皮！够了，本宫已经了解了，退下吧！” 春桃、夏荷退下后，王皇后确定李治对明空的感情比徐贤妃还要深，只要把她接进宫来，萧淑妃，你的末日就到了，哈哈哈…… 贴身户婢珠儿提醒说：“娘娘只顾着对付萧淑妃，如果这个尼姑比萧淑妃还要厉害怎么办呢？岂不是引狼入室？” 王皇后回答：这个问题本宫也想过了，本宫接她入宫是基于以下五点考虑： 陛下既然敢到感业寺与她相会，接她回宫是迟早的事，理由也不难找，比如：设立佛堂，让她回宫为文德皇后念经超度。既然如此，不如本宫顺水推舟，送陛下一个人情，或许能得到恩宠。 ② 利用陛下对她的往日之情，共同打击萧淑妃，稳操胜算。 ③ 阿武在太宗后宫十二年未曾生育，与本宫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④ 武氏小姓，门弟不高，在外朝毫无根基，孤掌难鸣，容易控制。 ⑤ 阿武年纪比本宫大，过不了几年必定色衰宠弛，到时候本宫坐收渔人之利，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弊！ 珠儿击掌赞叹说：“好呀、好呀！哎呀，娘娘深思熟虑，计划周全，奴婢远远不及，这个计划一定能够圆满成功的！” 次日，王皇后命苏常侍前往感业寺宣令，令明空蓄起头发，待三年孝服满后出寺还宫。 苏常侍在内苑使公冶平的陪同下来到感业寺，寺主静心、维那静贤、上座善惠和明空已经在客堂恭候。苏常侍挥舞马尾拂尘，宣布皇后令，众尼师合掌跪下，齐声高喊遵令。 等二人走后，静心对明空说：“从今天起开始蓄发，以后不必参加共修了。”明空对：“那晚学多做点杂务。” 静心笑说：“阿弥陀佛，你不再是佛门中人了，安心静养吧！回宫以后如果能够得到恩宠，不要忘记咱们的缘份就行了。” 过些天，明空的头发长出一寸，没有剃度，终日戴着缥帽遮掩。 调皮的明识很好奇，突然摘掉明空的帽子，惊讶道：“噢，天呐，头发长这么长了，怎么还不剃度？来，师姐帮你剃掉烦恼丝。”说完到处找剃刀。 明空追过去抢帽子，说：“师姐别闹了，快将帽子还给师妹。”明识笑说：“不还，就不还！真金不怕火炼，美女不怕光头，师妹，你怕什么呀？” 两人在尼舍嬉闹，正妙、正雅也过来看，从两侧抓住明空说：“以前总是师妹带头剃发的，今儿个怎么了？哦，是不是想瞒着咱们下山还俗呀？嘻嘻。” 明识找到剃刀了，走过来要给明空剃发，明空挣扎着喊：“不要，不要啊！剃掉烦恼丝、牵挂丝，我会摊上大事的！” 明识说：“闭嘴，说你没事你就没事！” 正闹着，静贤师太过来解围说：“阿弥陀佛，明识住手，快住手！从今往后，明空都不用剃发了，也不用参禅打坐了！” 见明识迷惑不解，静贤师太把苏常侍宣皇后令的事说了一遍。 明识、正妙、正雅等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一齐说：“出寺还宫？不是说山宫一闭无开日，未死此身不令出吗？这种童话里才有的故事怎么会发生在师妹身上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再说王皇后，听取苏常侍回禀后很满意，接明空回宫的事儿就定下来了。 到了月圆之夜，王皇后请李治临幸百福殿，说有好事相告。李治本来是想到大吉殿萧淑妃处就寝的，禁不住王皇后的再三请求，才到百福殿看看。 食案上摆放水果糕点和金杯玉盏，帝后坐在月牙凳上边吃边聊。 李治问：“娘子唤朕前来有什么好事呀？”王皇后答：“妾最近专心研读《女则》，对古代贤良后妃的善事略知一二，想学习效法以辅佐陛下！” 李治高兴地说：“好哇，不知娘子想效法哪位贤良后妃呢？”王皇后对：“东汉和熹皇后邓绥担忧汉和帝子嗣不广，几次主动采选美人送进宫中，得到和帝欢心，这是女德的一种表现！” 李治端起玉盏喝了一口秋清酒，笑道：“不嫉妒幽怨，阿娘也具备和熹皇后的品德呢！怀朕的那一年曾经推荐郑仁基的女儿进宫，这需要东海一样宽阔的胸襟啊！娘子难道也想为朕纳妾？” 王皇后也笑说：“妾正有此意，听说陛下到感业寺行香，与一尼姑相对垂泪，那场面十分动人！那尼姑原是后宫武才人，妾想接她入宫侍奉陛下，怎么样？” 李治又惊又喜，抓住王皇后的玉手感慨道：“娘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开明贤惠、善解人意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需要等朕居丧三年期满后，再接来也不迟。” 王皇后说：“妾已经令阿武蓄发，等居丧期满就接她入宫！” 李治大喜说：“太好了！”王皇后依偎在李治怀里，温柔地说：“陛下，今晚就留在百福殿就寝如何？”李治轻抚她的秀发，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陈中监和张内侍急急忙忙地到百福殿呼唤：“大家，该起床了，上早朝的时辰已到了！” 李治一翻身起床了，看了看仍在睡梦中的皇后，给她盖好被子，然后穿上尚衣奉御长孙津递过来的乌纱翼善冠、赤黄绣龙袍衫去上早朝了。 王皇后睡到辰时方才起床，在司衣、司饰侍候下，穿上钿钗礼衣，描眉画黛，施朱抹粉，发髻上插十二钿。 珠儿端来侍御医配制的多子安胎调养药，说：“娘娘，乘热喝药。”等皇后喝完药，又说：“奴婢没有记错的话，陛下有三年多没有临幸娘娘了，昨晚娘娘的表现真是太棒了！” 王皇后眼圈一红，说：“都怪阿萧那个贱婢，不提也罢！哎，也怪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怀孕，祈求上天，这次一定要保佑妾怀上龙子！”说完起身到百福殿东厢佛像前焚香祷告，祈求早怀贵子。 李治为了表示对王皇后的谢意，在人事上作了调整，先是调柳奭为中书侍郎，后来又加授柳奭和宇文节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对于不太听话的中书令褚遂良，李治也毫不手软，在接到监察御史韦思谦的弹劾奏抄后，立即下大理寺审查。 大理少卿张睿册为褚遂良辩护，被韦思谦批驳。李治贬黜褚遂良为同州刺史、张睿册为循州刺史。 永徽二年五月，李治决定对五品以上京官都给随身鱼符，便于出入皇城和朝拜，命符宝郎多做了一个金鱼袋，送给王皇后，以便给明空进出宫门使用。 感业寺，经过近一年的休养，明空已经长发及肩了，平常经常思考皇后一旦接她入宫后的对策，但一直没有头绪。 明识、正妙、正雅见明空即将回宫，上演灰姑娘变王后的童话故事，都是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明空并不计较，而是跟她们谈论佛理，劝她们在这娑婆世界、五浊恶世里，清心修行，悟得正觉，修成正果，摆脱欲界六道轮回之苦，同登光明彼岸！ 时光一晃就到了秋天，李治三年居丧期满，王皇后派苏常侍带着鱼符和阿红、阿紫一起乘坐紫帷安车，前往感业寺迎接明空。 明空一见阿红、阿紫，立即激动得冲了上去，相拥而泣。 苏常侍对静心法师等宣布了皇后令，令明空梳洗打扮后回宫。阿红、阿紫为明空梳妆打扮，换上才人钿钗礼衣，发髻上插上五钿。 打扮完毕，阿红、阿紫兴奋地说：“还记得十几年前刚穿上这身制服的情景吗？恍如昨日重现，娘子风采依旧，而且更加妩媚动人了！” 明空脸上泛起了红晕，动身随苏常侍走出感业寺，走下南天门，回头向师太、师姐妹们挥手告别，然后乘坐紫帷安车从玄武门进入太极宫。 第二十章 没有名分的日子 阿武从紫帷安车下来，步入百福殿。王皇后坐在床榻上手摇缂丝凤栖梧桐团扇，见阿武进来，不禁睁大了凤眼，怦然心动。 阿武跪在花席上肃拜，说：“妾武氏拜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漫步在红地毯上，缓缓走来扶起阿武，上下打量，环绕观赏，对阿武说：“你要记住，让你重见天日的人不是别人，是本宫！”王皇后说。 阿武答：“妾谨记在心！” 王皇后又笑道：“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背叛本宫！”阿武微蹲行礼说：“妾谨遵命。” 珠儿引阿武到百福殿别院歇息，阿武打量着这个暂居之处。别院在百福殿西侧，北面耸立着巍峨的月华门，东北便是九郎日常上朝的两仪殿，西面有大片的枣树、桂树和桃树。 寝室内摆放着床榻、案几、赤皮席、箱柜和黄花梨仕女奏乐图屏风，比幽兰阁狭小些，但更加豪华。 晚上，百福殿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红色花灯挂在廊庑上就象星辰布列，雁足灯、绿釉辟邪灯、四管烛灯、长信宫灯、红玉五枝灯、莲花云纹灯依次点亮，灯下凤乐陈廷，兰醑芳宴，翠娥起舞，红裙飘飞，清歌悦耳，余音绕梁。 李治与王皇后并坐殿上，饮酒作乐，观赏歌舞。王皇后说：“郎君，阿武已经接回，就在别院，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呢！” 李治高兴地说：“有劳娘子了，朕感激不尽，现在就想见她。” 王皇后说：“煮熟的鸭子还怕飞了不成？再陪陪妾嘛！”李治于是陪着她一直到宴散乐尽。王皇后派珠儿引李治到别院来见阿武。 阿武正在休息，听到珠儿喊：“圣人驾到！”急忙翻身下床，跪拜在赤皮席上，说：“妾拜见九郎！” 李治急忙扶起她，说：“久别重逢，何须多礼!”阿武起身，李治又说：“哎，娘子快闻闻是什么味道？”阿武用鼻子嗅了嗅，奇怪地问道：“没有哇？” 李治笑说：“明明娘子一出现，空气都变甜了嘛！”“现在几点了？”阿武问。“嗯，晚上9点啊！”李治答。“不，是我们的起点呀！”阿武说。 李治很高兴，说：“十年前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 见阿武露出疑惑的表情，笑说：“十年前，娘子教导朕，要立志成为太子，当上皇帝，然后才能达到目标呀！今天一切都已经实现了。” 阿武却担心地说：“妾被皇后接入宫中，寄人篱下，还没有名分！论礼，九郎应该先礼皇后才是！” 李治说：“皇后，朕已经有礼了！至于名分，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崇高的封号，绝不低于徐惠生前的名号！” “什么？”阿武惊喜异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不低于徐惠生前的名号，便意味着自己十二年的五品才人封号至少将连升三级为正二品。哦，真是太惊人了！要知道中书令才正三品啊！想到这，阿武兴奋得脸上泛起了红晕，更加妩媚动人了。 李治也很高兴，凑到她身边坐下，和她促膝长谈，即使两人沉默对坐，也都感到很愉快。 翌日傍晚，李治到百福殿与王皇后、阿武共进晚餐，然后与阿武到宫殿外散步。路上遇到右金吾卫正在宫中巡逻，领队将军庞同善立刻揖拜行礼，说：“末将参见陛下、娘娘！”李治举手笑答：“各位辛苦了！” 李治问阿武：“长安周边有几处避暑行宫，娘子知道吗？” 阿武答：“当然知道，玉华宫、九成宫、翠微宫。” 李治说：“玉华宫朕很少去，今日上朝，朕已经决定将玉华宫改为玉华寺，以后作为玄奘法师的翻经之处。” 阿武对：“玄奘法师前往天竺国大雷音寺取经，前后历经十九年，来回五万多里，一路上栉风沐雨、披星戴月，真是令人敬佩呀！” 李治点点头，说：“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人有信仰，妖魔鬼怪和刀山火海都不能阻挡！国运昌盛，各路人才都象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呀。对了，朕想给九成宫改个名字，不知取什么名好？” 阿武笑答：“西汉有甘泉宫，我朝有九成宫，都是安体佳所、养神胜地！能够躲避盛夏炎暑，保佑郎君颐和万寿，就取名万年宫可好？”李治大喜叫好。 两人走到了千步廊望海亭，李治感慨说：“岁月荏苒，转眼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啊！” 秋天的黑夜里满天星辰，倒映在南海池中，如同璀璨的珠宝，寒光闪烁，李治和阿武手挽着手儿并肩而行，两人的情话千言难尽。 此后，李治天天往百福殿跑，不再去大吉殿了。 萧淑妃派人打探消息，得知是王皇后的阴谋诡计，恨恨不已，看着年幼的两女一儿，心情十分郁闷，心想：难道陛下一点都不挂念自己的儿女？ 萧淑妃出身于兰陵萧氏望族，年方二十，小王皇后三岁，容颜娇美，婀娜多姿，性格泼辣。本来深得李治宠爱，自阿武再次入宫后就被冷落了。 萧淑妃站在高台上远远眺望着热闹的百福殿，愤懑地说：“王皇后，大笨蛋，总有一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阿武是何方妖精？比我年长七岁还有如此大的魅力呀！”决定找机会去瞅瞅阿武，并亲自拉李治回大吉殿。 王皇后的母亲魏国夫人柳氏进宫了，魏国夫人一路上看到年轻貌美的宫女，又看到妖娆的阿武侍侧，说：“这皇宫里的女人呀，一个比一个漂亮，我看得眼都花了，就象进了百花园一样！” 王皇后命阿武到尚食厨安排宴饮事宜，阿武立即动身，路上想起阿娘杨夫人一直未曾入宫探亲，一种莫名凄楚涌上心头，想道：阿娘怕是以为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正走着，萧淑妃一行挡住了去路。阿红低声提醒阿武，阿武赶紧行礼，说：“在下阿武，见过淑妃娘娘。” 萧淑妃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冷笑道：“你就是阿武？果然有几分姿色！” 走过来举起右手便要打，阿武抬手挡住，说：“在下与娘娘素昧平生，不知哪里得罪了娘娘？还请明示。” 萧淑妃说：“明知故问！今日叫你认得本妃。”又举起左手打来，阿武急忙反手挡住。 萧淑妃急了，故意对着前面空喊道：“陛下！”阿武回头看，萧淑妃趁机一脚踢到阿武胸脯上，将阿武踹倒在地，然后得意地咯咯大笑。 阿红、阿紫过来扶抱，萧淑妃厉声说：“不许扶，让她自己起来！跟本妃作对，没有好下场，哼！”说完转身离去了。 阿武爬起来，拍拍尘土，不服气地说：“切，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回头对阿红等人说：“这种事情就当没有发生，知道吗？千万不要张扬！” 到了尚食厨，阿武拿出一张白麻纸，上面写着魏国夫人爱吃的菜品，交给崔尚食。司膳、典膳、司酝等人也围过来说：“哟，这不是武才人吗？什么时候回宫的？真是太神奇了，难道覆水可收吗？不过咱们真的都很想念你呢！” 阿武忙着打招呼，说：“多日不见，你们都还好吗？我是上个月回宫的，我也非常挂念你们呐！” 崔女史惊叫道：“武才人回来了？哦耶！武才人快来主持工作吧，新主子年幼不懂事又不爱管事，宫里都快变成原始社会了！” 阿武笑道：“怎么会呢？新主子不也是大家闺秀吗？” 寒暄了一会儿，司膳、典膳就照着菜品烹制美味佳肴，让宫女和内给使们送到百福殿去。 冬至，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李治一大早就起来了，准备祭祀南郊。阿武招呼尚衣奉御、直长、主衣等人给李治穿上大裘冕，佩带鹿卢玉具剑，准备大珪、镇珪等宝物。 阿武看着华丽盛装的李治，笑说：“妾的郎君如此威风帅气，昊天上帝一定会喜爱的！国家大事在于祭祀和用兵，妾也好想去看看南郊祭天大礼！” 阿武突然转头作呕吐状，似乎身体不太舒服。 李治惊问：“娘子怎么了？注意防寒保暖啊，外面气温很低很低，很冷很冷，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南郊祭天回来，李治请尚药奉御和待御医给阿武把脉，尚药奉御诊断后，起身作揖说：“恭喜陛下，娘子有喜了！”李治大喜，但阿武却皱眉不乐。 李治询问原因，阿武说：“妾怀上龙子，三生有幸，本来应当高兴。但是妾寄人篱下，纵观前朝历史，有哪个后妃高兴见到其他宫女有喜的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治点头称是，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表示要给阿武安排一座宽敞的宫殿静养，增派仆从和守卫，以便让她安全生产。 过了几天，李治安排妥当，到百福殿接阿武。 王皇后得知阿武怀孕的消息，当场惊呆了，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她在太宗后宫十二年都没有怀孕啊，怎么妾一接她回宫就怀上了？” 王皇后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到脊背发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孕的女人作个伴儿，这下倒好，又只剩下她自己不孕了。 王皇后举头望天，流下泪来，心想：苍天啊，既然选择妾来母仪天下，又为何不让妾怀孕呢？皇后不孕，多么难堪啊！九年了，再给妾一个机会吧！ 王皇后木然地对李治说：“郎君，以后还会再来百福殿吗？”李治随口答：“放心，会来的。”然后将阿武扶上芳辇，一起乘辇前往承香殿。 承香殿在延嘉殿以北，处于太极宫中线上，西邻北海池，东接鹤羽殿，是由殿宇楼阁构成的很大的一座院落，宏伟壮丽、金碧辉煌。 阿武来到承香殿与李治一起观赏雕梁画栋，啧啧称奇。 李治笑说：“娘子是朕的初恋，朕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这座宫殿，聊表心意吧！” 阿武四处张望，蹦蹦跳跳，十分兴奋。以前在太宗后宫多年，只能住掖廷宫永巷，在太极宫拥有属于自己的宫殿，这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而现在竟然变成了现实，怎么能不令人激动？ 次日，李治上朝回宫，对阿武说：“今天有京官献猎犬、冀州献骏马、青州献鹰隼，他们以为朕喜欢游猎犬马，妄加猜测，难道朕行事不为臣下所信吗？” 阿武答：“九郎既然不喜欢这些，就应该向臣下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可以闪烁其词！贬黜那个献猎犬的京官，就没有人敢献犬马了。” 李治点头说：“朕马上就令中书起草诏书，以后再有京官及外州进献鹰隼犬马者，追究其罪责。至于那个京官，朕正在反省自责，就不追究他了。” 到年底，阿武的肚子开始鼓起来了，见李治老来承香殿，疏远其他妃嫔，心里有点不安，就劝李治适当关心王皇后和其他妃嫔。 李治称赞阿武贤德开明。 说也奇怪呀，自从阿武再次入宫后一直到永徽三年正月，长安都没有下过雨。李治觉得这是上天责怪他，就避开正殿不住，减免天下罪犯的刑罚，自我反省，以消灾弥难。 过了三天，太尉长孙无忌上表，说旱情延续，请求逊位，让三公之职于贤者。李治不许，但明白他的意思，便下令召回他的助手同州刺史褚遂良，任命褚遂良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但不久，李治又召回去年左授郑州刺史的许敬宗，任命他为卫尉卿、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以保持各派政治力量的平衡。 正月十八日，李治亲自到皇城太常寺东边的太庙祭飨祖先。第二天，长安终于降下了宝贵的春雨。 王皇后到承香殿看望了阿武，并送去了很多礼物，阿武表示感谢。王皇后好奇地问：“你在太宗后宫十二年都没有怀孕，怎么本宫一接你回来就怀上了呢？” 阿武含羞说：“太宗后宫才女、美人众多，妾官小职微，排不上号，只是在下面打酱油而已！”王皇后听后一脸失落的表情。 阿武劝她说：“娘娘比妾年轻，入宫还不到十年，机会多多，不必烦恼，一定会怀上龙子的！” 王皇后摸摸自己的肚子，羡慕地看着阿武的大肚子，说：“哎，自己的肚子自己明白，本宫就没有那个福气，真羡慕你呢！” 仲春时分，春风送暖，李治携王皇后、萧淑妃、徐婕妤、阿武登上宫城西边的安福门楼，观看杂耍百戏，了解民情风俗。 王皇后和阿武有说有笑，还帮忙搀扶阿武登楼，萧淑妃对此不屑一顾，与徐婕妤交头接耳。 太常乐工早已摆好鼓吹、钟磬等乐器，开场舞表演立部伎《秦王破阵乐》，舞郎一百二十人头戴进贤冠，腰系崽蛇带，穿着虎文袴、鸟皮靴，披甲持戟，入场表演。 一时大鼓震动，钟磬齐鸣，声振百里，动荡山谷。四方胡人也群起伴舞。 乐罢，又表演翻跟斗、扛鼎、走绳索、上竹竿、摔跤、蹴鞠、掷剑、踩刀、蹈球等鱼龙杂戏。 最后由二十多名胡人骑马持鞠杖击鞠，就是打马球，往来驰逐，以击过球门者为胜。表演完后，胡人和群臣望安福门楼上的雉尾扇、大红伞而拜。 一个月后，李治升柳奭为中书令，宇文节为侍中，韩瑷守黄门侍郎。王皇后与阿武相处和谐，几次夸赞阿武贤惠能干，李治很高兴，提拔柳奭以谢。 五月四日，李治率领文武百官到玄武门以北的观德殿举行大射礼，吐谷浑、高丽、百济、新罗等四夷使者也都参与，在大射礼中，射箭中靶最多的前九名可以参与夏至日举行的北郊祭地大典。 八日就是夏至，李治亲率三公、九卿、大夫和大射礼优胜者前往宫城以北十四里处的方丘坛，祭祀皇地祇。到这天，阿武也快临盆生产了。 李治用璋勺从祭器中依次舀起牛、羊、豕三牲的血和郁金草香酒灌注于地，边灌注边为阿武许愿祈福，祈求皇地祗保佑阿武母子平安。 过些天，阿武在承香殿安全诞下龙子，女医将龙子包在襁褓中抱给李治和阿武看，然后交给乳娘抚育。 第二十一章 三足鼎立 李治在太极殿举行宴会，庆祝龙子的出生，邀请三品以上官员参加，席间歌舞助兴，摆放桑落酒八瓮，畅饮尽欢。 会后，李治命中书舍人王德俭起草册书，册立阿武为昭仪。 中书令柳奭得知后，前往后宫求见王皇后。苏常侍面带微笑，为他出入宣传，但他认为理所当然，并不表示感谢，也没有给点小礼物。苏常侍很不高兴。 柳奭进入百福殿，对王皇后说：“陛下要立阿武为正二品昭仪，娘娘知道吗？”王皇后答：“知道，我已经同意了。” 柳奭说：“臣听长孙太尉说，阿武潜伏后宫十二年，妖媚惑众，不安分守己，幸亏太宗英明，将她打入冷宫，后宫方才和谐安宁。娘娘将她接入后宫，已是大大的失策，如今又同意立她为昭仪，真是错上加错呀！” 王皇后将她接阿武入宫的五点理由一一道来，柳奭听后哑口无言。 王皇后笑说：“如今看来，第三点理由确实失策了，她在后宫十二年竟然还是个处女，太出人意外了！好在其他四点理由仍然成立。先干掉狐狸精阿萧再说，阿武就算成为昭仪也逃不出本宫的巴掌心！” 柳奭担心地说：“妲己也是孤零零一个女人，但她只要迷惑住商纣一个人，就能闹得商朝天翻地覆啊！醢九侯、脯鄂候、囚西伯、剖比干，祸国殃民，娘娘一定要小心呐!”王皇后颔首称是。 柳奭又说：“立阿武为昭仪，以后皇宫里娘娘是一姐，阿萧是二姐，阿武就是三姐了，而且两人都有儿子，对你构成双重威胁！如今万全之计，是娘娘想办法将陈王李忠过继为己子，然后提出立李忠为太子，以断阿萧、阿武之望！” 王皇后不悦说：“阿舅认为外甥女是石女吗？外甥女还年轻，为什么要急着立别人家的孩子呢？” 柳奭说：“哎，娘娘入宫已经十年了，能不能生心知肚明！听说雍王李素节已经会背古诗了，阿武又正得宠，这两面夹击之势，娘娘怎么还坐得住啊！” 王皇后只好点头同意。 柳奭又说：“娘娘在宫内安排妥当，臣在外朝联络长孙太尉，上奏请立太子。如果陛下不同意，还可以利用阿武是先帝才人的弱点，来和陛下讨价还价，立太子之事十拿九稳！” 于是，王皇后派苏常侍前往掖廷宫宣招宫女刘氏觐见。刘氏在掖廷宫当园丁，种植花卉，听说皇后宣召，急忙来见。 寒暄之后，王皇后说：“本宫听说李忠品德端正，友爱孝悌，爱好学习，打算扶持他为太子！你以后可以享福了。” 刘氏惊喜地跪拜说：“奴婢多谢娘娘大恩大德！” 王皇后说：“不过立太子的规矩是立嫡以长，所以李忠必须过继到本宫名下，成为嫡子才行。”说完命女史拿出过继文书给刘氏画押。 刘氏犹豫不决，王皇后又说：“从今日起，你就是尚寝局司苑了，掌管园苑种植蔬果的正六品女官！”刘氏拜谢后画押。 王皇后与刘司苑一起去武德殿看望陈王李忠，这儿还住着许王李孝和杞王李上金，有乳娘、保姆、浆洗、针线、掌灯、掌厨等几十人伺候。 李忠揖拜行礼，叫王皇后“阿娘”，叫刘司苑“阿姨”。 刘司苑告诉李忠立太子的事，一起拜谢王皇后，又说：“忠儿，以后你只有皇后一位亲娘，阿姨不再来看你了。切记切记！”李忠点点头。 柳奭找长孙无忌商量立太子的事，得到长孙无忌的赞同，于是派人上表请立太子。 中书舍人王德俭按典故起草了昭仪的册书，送到门下审核，在政事堂引起了宰相们的辩论，暂时被搁置。 李治不高兴，招宰相们到两仪殿议事，说：“朕今年才二十四岁，一生的日子还很多，立太子之事并不着急，可容后再议。朕想立阿武为昭仪，皇后已经同意，诸公又何必介意呢？” 太尉长孙无忌对：“老臣以为，万物都有根本，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不立，还有比这更大的祸患吗？东宫虚位日久，容易导致后宫明争暗斗，为确保后宫和谐安宁，应该早立太子。” 吏部尚书褚遂良对：“陈王李忠外表英奇，天资粹美，今已过继到皇后名下，符合立嫡以长的条件，可立为元储，以懋隆国本！” 李治环视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张行成、侍中高季辅和宇文节、中书令柳奭，都未表示异议，说：“那么立昭仪之事诸公有什么意见？” 褚遂良对：“阿武是先帝才人，陛下将她纳入后宫享用便可，不要张扬。立为昭仪，不仅要制作金册、宝绶，还要派遣册封使者，准备内銮仪卫，设置彩仗，必然闹得满朝皆知。臣恐有损陛下令名啊！” 李治“啪”的一下拍在御案上，愤然起身欲走，大臣们一愣，高季辅手持象牙笏出列说：“陛下息怒。”李治暂时等候。 高季辅对褚遂良说：“褚公，咱们都是东宫师臣，侍奉陛下多年，难道还不明白陛下的心事？陛下宽仁孝友，最重真情实感，不务虚名，臣等应该尊重陛下的感情，助成陛下的美事嘛！”褚遂良默然。 张行成说：“当年太宗纳齐王妃、隋炀帝女时，也未见诸公上言直谏！立昭仪本是陛下家事，肯拿出来跟咱们商量，也是尊重咱们的表现，咱们又何必自作清高、不识抬举呢？” 长孙无忌说：“今天所议两事，老臣建议一起署名通过为善！” 李治环视众臣，众臣恭敬起立，纷纷说：“臣附议！” 长孙无忌带头在册书上署名，于志宁、张行成等随后署名，然后呈上李治，盖玉玺，交给尚书省执行。 李治出殿后闷闷不乐，径直乘步辇来到承香殿。阿武惊问：“九郎好象受了委屈，有什么烦恼事呢？” 李治答：“立昭仪的事已经办成了，但却是以立太子为交换条件的，所以心中十分不爽！”阿武递过一碗燕窝枸杞汤，说：“趁热喝了吧，慢慢说来。” 李治说：“朕倚重的大臣有于志宁、张行成、高季辅和宇文节，可以与顾命大臣分庭抗礼，但在立太子问题上却出奇的表现一致。柳奭作为外戚，属于第三方势力，却与长孙无忌纠缠在一起，这种朝政格局使朕不能放手作为！” 阿武说：“妾观这些大臣都是太宗留给九郎的东宫班底，除了张行成、高季辅外，其他都是高门大姓，在士族门第利益上是一致的。九郎要想按照自己的意思大有作为，必须从寒门士子中提拔亲信，打破门第等级的限制才行啊！” 李治称是，又与阿武聊了很久。看天色已晚，阿武请李治移驾大吉殿，遵守月亮圆缺侍寝制，让后宫妃嫔雨露均沾。 李治于是来到大吉殿，萧淑妃十分高兴，叫来李素节与阿耶相见，背了一首古诗。李治勉励李素节好好学习。 萧淑妃见李治有心事，就叫户婢玉儿拿出红木弹棋与李治一起玩，以排解烦闷。 李治摇摇手说：“朕不想玩弹棋。”萧淑妃说：“那就玩六博吧？”李治说：“朕什么都不想玩！” 萧淑妃不满地说：“以前郎君天天来大吉殿，疼妾宠妾，自从那个尼姑入宫，郎君就变了，妾哪点比不上她？论容貌、论年青、论贤淑，妾百思不得其姐！” 李治说：“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但心胸没有阿武开阔，阿武总是劝朕到各处走走，雨露均沾，从不与你攀比。好了，不说这些了，朕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激动啊！” 萧淑妃好奇地听着，李治说：“今日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大臣请立李忠为太子，朕已经答应了。” 萧淑妃大吃一惊，粉脸胀得通红，激动地说：“郎君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李忠哪点比得上李素节？他娘刘氏身份卑贱，大臣们都昏头了吗？请郎君撤销前议，改立李素节为太子！” 李治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件事无可挽回了！王皇后已经将李忠过继为己子了。” 萧淑妃冷笑说：“哼，王皇后为了打击妾，不择手段，不惜立别人家的孩子，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黔驴技穷！” 李治皱着眉头说：“皇后帅六宫之人，立纲陈纪，守严内教，助宣王化。妃子辅佐皇后，坐论妇礼。你与王皇后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如何统领后宫？” 又说：“人要知足，知足常乐！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正一品淑妃了，想想外面的广大寒门学子，十年寒窗考中进士，也只能授个七品官，奋斗一辈子，充其量当到正三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淑妃说：“妾知足，就怕皇后不放过妾母子，步步紧逼，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治安慰说：“只要你知足，王皇后那边朕替你作主。”萧淑妃点点头，伺候李治就寝。 过几天，李治临轩命张行成、高季辅充册礼使，前往承香殿册封阿武为昭仪，张内侍、卢常侍随行，尚宫、尚仪、尚服在承香殿设置彩仗仪卫。 经过宣册、受册、跪拜等程序，册封仪式结束，册礼使回宫复命。 龙子满月了，武昭仪请李治为龙子取名，李治想起道教的一句谶语“老君当治，李弘当出”，就给龙子取名叫李弘。 武昭仪又请接阿娘杨夫人和姐姐武顺进宫来看护弘儿，李治欣然同意，叫符宝郎送鱼符给武昭仪。武昭仪命潘常侍带着鱼符出宫宣召。 杨夫人一听宣召，大喜过望，高高兴兴地和武顺一起进宫了！ 两人看到巍峨高耸的玄武门十分惊叹，看到宫里环境优雅、鸟语花香，心情愉悦，看到金碧辉煌的承香殿更是羡慕不已。 武昭仪抱着阿娘痛哭，又与阿姐武顺拥抱，久别重逢，自然是纸短情长，寒暄良久。 杨夫人虽然七十三岁了，但身板仍然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走路生风，只是头发稍白。 武顺三十岁，仍然貌美如花，肤如少女，白皙而富有弹性，并不见一丝皱纹，是名副其实的美少妇。 通过交谈得知，武顺嫁给越王府功曹贺兰安石，育有一儿一女，不过贺兰安石已经去世了，武顺守寡了。 妹妹武玲在阿武入宫后第二年嫁给郭孝慎，但夫妻二人在前些年已经相继去世了。 长广公主和杨师道夫妇也在贞观末年相继去世了，好在公主夫妇帮助杨夫人在长安里坊购置了一套院落，杨夫人和武顺母子住在一起。 武昭仪叫武顺下次入宫把儿子贺兰敏之和女儿贺兰敏月也带来玩儿，武顺高兴地答应了。 武昭仪用山珍海味款待阿娘阿姐，武顺见阿妹的吃穿住用样样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不禁有些嫉妒。 武顺埋怨杨夫人说：“当初干嘛不让我先入宫？如果我先入宫，早就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了！也不至于年轻守寡。” 杨夫人不高兴地说：“当初贺兰安石不是你看中的吗？你别看这宫廷外表光鲜，其实里面斗争非常激烈的，也不想想阿妹是奋斗了十五年才修成正果。幸亏遇到了雉奴，在太宗宫里还不是被打入冷宫、默默无闻！” 武昭仪笑说：“不要吵了，提起这事呀，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如果我不赌一把，违背娘的意思入宫，那么现在的结果也许会和阿姐、阿妹一样，不是早寡，就是早卒，哪有今日的富贵荣华呢？冥冥中自有天意呀！” 次日，武顺把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都带入宫中玩。 李治也到承香殿来。杨夫人和武顺见天子下拜，李治急忙说：“阿娘、阿姐，咱们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杨夫人看着皇帝女婿，越看越爱。 武顺见皇帝妹夫身材修长、相貌英俊、谈吐流利、态度温柔，顿生爱慕之意，心中暗想：阿妹的福气可真是太好了！万里挑一的男人，举世瞩目的天子竟然让她占有了，真令人羡慕啊！ 李治看着武昭仪一家人，笑说：“武家人个个都是一表人材呀，朕好喜欢！” 又问敏之和敏月的年纪，说：“敏之和李忠差不多大，以后就到东宫陪李忠读书吧；敏月和义阳公主同龄，以后多和公主一起学习吧。” 李治赏赐给武昭仪一家很多金银首饰和各色财宝，十分大方，毫不吝啬。 杨夫人和武顺高兴得要死，一个劲地称谢，围着武昭仪不停地拍马屁。看着武昭仪那得瑟劲儿，姐姐武顺心里苦啊，五味杂陈。 武昭仪也学着李治的慷慨大方，将金银绸缎分赐给潘常侍、阿红、阿紫以及服务承香殿的宫女宦官们，提高她们的收入水平和满意度、获得感。 百福殿和大吉殿的宫女宦官们虽然地位高一点，但所得赏赐非常少，满意度、获得感都非常低，因而都非常羡慕在承香殿当差的人。 新来的宫女宦官打听消息后，也都对承香殿悠然神往。 承香殿的内给使小猴子和百福殿的苏常侍是老乡，苏常侍得知小猴子的收入后痛心疾首，说：“真是TM无语了，杂家堂堂五品的常侍，竟然比不上一个无品级的内给使，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球！” 永徽三年七月二日，李治立陈王李忠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大酺三日。以于志宁兼太子少师，张行成兼少傅，高季辅兼少保，宇文节兼太子詹事。 当时天气炎热，桃子成熟，宫廷举办仙桃大会，以庆祝李忠为太子。 武昭仪率领才人、宝林、御女、采女等女官提着紫竹果蓝前往禁苑桃园采摘各色桃子，有十色桃、锦纹桃、胭脂桃、乌蜜桃、昆仑桃等品种。 采摘回来后清洗干净，一部分放在松棚果罩、龙凤果盘里，一部分送到尚膳厨、尚食厨、光禄寺去削皮、切片、雕花，做成各色美食。 武昭仪吩咐内侍省内给事、内谒者等出外宣传，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和外命妇入宫参会，品尝仙桃，共同享受丰收的喜悦。 在武昭仪的组织调度下，仙桃大会圆满成功，王皇后很高兴，在李治面前表扬了武昭仪，说她掌教九御四德，率领下属赞导皇后礼仪，十分称职。 第二十二章 高阳公主 再回过头来说说高阳公主。她大李治两岁，是太宗第十七女，于贞观十五年下嫁给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高阳公主受到太宗的宠爱，但却恃宠而骄。 房遗直以房玄龄嫡长子身份应当拜官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文散官，并无具体职掌，但可以享受从三品职级待遇。 高阳公主却要求房遗直将这个荣誉官位让给她的郎君房遗爱。 房遗直不让，高阳公主就在家里吵闹，闹得房家鸡飞狗跳，一刻也不得安宁。房遗直被迫上书皇帝，请求将官位让给房遗爱。 太宗看出是高阳在捣鬼，不许房遗直辞官，并且责备了高阳公主。这个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高阳公主的思想比较前卫，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富有叛逆精神。她对皇帝坐拥三宫六院、公卿妻妾成群，而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的礼制现状感到不满，经常提出质疑。 房遗爱在她的教导下，接受了她的前卫思想，赞成富有的男**妾成群，富有的女人也可以拥有男朋友的观点。 贞观二十一年春，高阳公主和房遗爱骑着马，带着仆从到浐水附近打猎，那里是公主的封地，山清水秀，树林茂密，西边有黄渠通到曲江池。 高阳公主追逐一只野兔，骑马绕过一座小山丘，看到山丘下有一个草庐，以前没有见过，应该是不久前才搭建的。 高阳公主十分好奇，下马进去看，看到一个身披七衣袈裟的和尚正坐在水葱席上提笔写经。 和尚看见有人进来了，急忙放下毛笔，站起来双掌合什说：“阿弥陀佛，女菩萨，贫僧辩机这厢有礼了！” 高阳公主仔细打量着辩机，见他长得跟《西游记》里的唐僧一样，白净俊美、温文尔雅，不禁春心荡漾，暗自称赞道：好一个尤物，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男朋友原型，难道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吗？ 高阳公主朗声笑道：“请问高僧大德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在荒郊野外结庐写经，离群索居？” 辩机答：“说来话长，贫僧原本在大总持寺出家，师从道岳法师，后来到会昌寺钻研佛学。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归国，在弘福寺首开译场翻译佛经，贫僧有幸入选为缀文大德，帮助玄奘法师翻译佛经。在玄奘法师的指导下，执笔撰成《大唐西域记》一书，又译出《瑜伽师地论》等经典。因为勤奋译经，俯颈久坐，患上了颈椎病和失眠症，夜不能眠，所以向寺院维那申请出寺静养，在此地搭起草庐，独居清修，译经效率反而高了许多！” 高阳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巧了，此地正好是我的封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大德到此结庐，恰恰证明咱俩有缘。” 又翻看辩机写的经书《六门陀罗尼经》，文字星罗棋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惊讶道：“呀，大德的字写得真漂亮！比某些书法家的字好看多了。” 辩机笑答：“深厚的楷书功底是写经手的基本要求啊！” 高阳公主心生爱意，转到辩机身后，帮辩机按摩颈椎，随身香囊的花香顿时扑鼻而来，充满整个草庐。 辩机几时接触过女色，闻着满屋的芬芳，看着风情万种的高阳，如何把持得住？把尽形寿不淫欲的清规戒律忘到吐火罗去了，搂过高阳疯狂地亲吻起来。 一众丫鬟见状都退出草庐，用五彩帷帐环绕草庐搭成野外露营营帐。 房遗爱在门外偷瞄，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明白高阳公主终于找到了心仪之人，躁动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从此房家就安静了，也很高兴。 房遗爱主动担任警戒任务，在草庐营帐外面为高阳公主和辩机站岗，防止有人打扰两人的好事或产生什么误会，又叮嘱丫鬟们不要走露风声。 良宵一刻值千金，高阳公主和辩机在女儿情的歌声中拥衾而眠。 在房遗爱的细心呵护下，高阳公主和辩机交往了很多天都没有被人发现。高阳公主心生感激，便精心挑选了两位美女送给房遗爱作为奖励，房遗爱心领神会，照单全收。 夫妻二人在欲界众生当中沉沦，各自享受着各自的欢乐，彼此心照不宣。 高阳公主心疼辩机夜不能眠，将有安神助眠功效的金宝神枕送给辩机，又送香茶、果蔬、糕点和上品药材给辩机享用。 辩机自从用了金宝神枕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失眠症也好了，宫廷御用珍品金宝神枕治疗失眠棒棒哒！ 房遗爱夫妻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高阳公主真希望这种甜蜜的生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真到天荒地老！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事儿最后还是露馅了。 贞观二十三年初，监察御史审查一个刚抓捕的盗贼，根据盗贼的交代，从其家中搜得金宝神枕。 监察御史一看，呀，这可是宫廷御用珍品呐！盗贼怎么可能入宫？便追问盗贼是从哪儿偷来的，盗贼说是从辩机和尚草庐中偷来的。 监察御史向上级反映，上级说这是御赐之物，要求追根究底，于是传讯辩机，辩机交代金宝神枕是高阳公主赏赐的！ 监察御史大惊失色，将辩机打入大牢，慢慢审问，刑具伺候，辩机受不了，就交代了他与公主私通的事。 案情上报后，太宗想起过去儿子李承乾和称心搞基，现在女儿又搞和尚，心中不禁恼恨异常，下令腰斩辩机。 这样还不解恨，又怪公主身边的丫鬟知情不报，将十几个丫鬟全部处死。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太宗回头再看李治，真的是一如既往地克己复礼、慎独慎行，在一群儿女当中品行最为端正，于是更加喜爱李治了。 高阳公主深恨太宗铁面无情，棒打鸳鸯，破坏了女儿的幸福生活！几个月后太宗驾崩，高阳公主前往宫中吊唁时没有哀伤之容。 对于高阳公主来说，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是人活着，爱人没了！爱人辩机死后，高阳内心的悲伤就逆流成河，平静的心又不停地躁动。 李治登基后，收敛了一阵的高阳公主又开始放纵起来，唆使房遗爱与其兄长房遗直互相争讼，闹得李治头疼。最后索性各打五十大板，贬房遗爱为房州刺史，房遗直为隰州刺史。 高阳公主还继续与和尚、道士交往，希望寻找到第二个辩机。 和尚智勖擅长占卜吉凶祸福，惠弘擅长观察风水阴阳，道士李晃擅长医疗技术，都是比较年轻英俊的人，高阳公主以占卜、看风水、治病为由，邀请他们到自家宅院中游玩，晚上共度春宵。 不仅如此，高阳公主还收买了内侍省掖庭令陈玄运，命他侦察后宫机密祥瑞，推算星象运数。 掖庭令虽然是个从七品小官，但却掌管宫禁女工之事，登记宫人名籍和人事去向，考核种桑养蚕事业，还掌管宫教博士和监作。 到了永徽三年秋天，关于高阳公主出格行为的流言蜚语四处流传，也传到了李治的耳朵里。十月十四日，李治决定用一天时间到同安大长公主和高阳长公主府第去视察慰问一下。 同安大长公主是李渊的妹妹，太原大家族族长王裕的夫人，是李治和王皇后的红娘，王皇后就是她的侄孙女。太宗在世时曾经多次亲临其府第看望，赏赐丰厚，李治也遵守这个传统，登基不久赐同安大长公主实封三百户。 李治先到同安府第进行了慰问，然后在偏房与同安大长公主进行了单独对话。同安大长公主说：“陛下，当初老身介绍王氏给你配偶，太宗是非常满意的，说与你是金玉良缘，佳儿佳妇。但是近年听说陛下并不宠幸皇后？” 李治说：“姑婆呀，王皇后性格简重，不屈事上下，也不逢迎谁，这么多年在后宫也没有犯什么过错，要说有过错就是没有生育。” 同安对：“没有生育确实是个大问题，但陛下后宫已经育有四子，最近听说又立了武昭仪，得了龙子李弘，又新立了太子，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弱化了。” 李治说：“是这样的，但是太子并非皇后亲生子，女人心理总是会有些芥蒂，朕担心她以后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而伤害其他后宫女子。西汉也有燕啄皇孙的故事嘛！” 同安对：“女人多了就会争斗，后宫就是那么回事儿，老身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年轻人的事啊，也顾不上了！” 在同安府第用过午膳，李治乘四望车前往高阳公主府第。在高阳府第，李治照例进行了慰问赏赐，并参观了楼台亭阁。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谈话。 李治对高阳公主说：“听说阿姐有些过火的行为，请注意收敛。” 高阳公主冷笑对：“陛下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为什么不能允许姐姐养几个小白脸呢？” 李治皱眉说：“天上地下，男尊女卑，所以有尊卑分明的礼制。阿姐有钱有势，养几个小白脸当然不在话下，但应该注意掩饰，不要张扬啊！这种行为对女人来说，一是违背三从四德礼制，二是违背《唐律》相关规定，三是违背房氏家训，是要受到惩罚的！” 高阳公主对：“陛下位居九五至尊，掌握生杀大权，是赏是罚都由陛下说了算，姐姐引颈就戮。” 李治说：“何至于此！朕来贵府只是希望阿姐安分守己，流言蜚语自然平息。另外，听说房遗爱和薛万彻、柴令武来往密切，你要注意！朕话已说到，阿姐好自为之！”然后转身出门，移驾回宫。 高阳公主见李治毫无太宗的威严杀气，不似虎狼而象绵羊，根本不把李治的话当回事，继续我行我素。 不到两个月，高阳公主又开始策划夺取房遗直的封爵，派人上书诬告房遗直对自己无礼。 对公主无礼，情节严重的可以定为谋反，这下可把房遗直逼急了。 房遗直就上疏为自己辩白，倾诉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的种种罪状，还把房遗爱私下里和房遗则、李元景、薛万彻、柴令武说的话也写进奏疏，最后作了一句总结：“罪盈恶稔，恐累臣私门。” 奏疏送到李治那里，李治摸头说：“这个高阳啊，不闹出点动静来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头疼啊头疼！” 武昭仪侍侧，对李治说：“有什么好头疼的，把案子交给太尉处理不就行了，让太尉派和公主派争个你死我活，陛下坐收渔翁之利。” 李治恍然大悟，大叫道：“妙、妙，一箭双雕，妙不可言啊！哈哈，娘子真是朕的贤内助呀！” 次日上朝，李治令长孙无忌审鞫高阳公主和房遗直争讼案。 这个命令正中长孙无忌下怀，因为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在太宗朝一直是政治对手关系，互相牵制的，而太宗又一直信任房玄龄，长孙无忌早就想打压房家了，现在让他查这个案子，那还不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呀。 长孙无忌就从核查房遗爱私下里和房遗则、李元景、薛万彻、柴令武说的话入手，撕开一个口子，然后顺藤摸瓜，一举查获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等人谋反的罪状。这个谋反的事大概是这样的： 驸马都尉薛万彻因某事受到除名处分，被贬为宁州刺史，按例入朝述职，逗留长安期间与房遗爱互相宴请，来往密切，觥筹交错时对房遗爱说了埋怨朝廷的话，得到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的同情。 荆王李元景的女儿下嫁给房遗爱的弟弟房遗则，因此李元景也经常和房遗爱来往。李元景曾经在家宴上说过自己做的一个梦，梦到手把日月！高阳公主让智勖和尚解梦，智勖说这个梦预示着李元景将成为人主。 薛万彻就对房遗爱说：“今天仆虽然腿脚有病，行走不便，但以仆的武功威名，坐置京师，鼠辈犹不敢动。如果国家有变，可以尊奉司徒、荆王李元景为人主。”房遗爱和高阳公主都表示赞同。 当时在坐的还有巴陵公主的丈夫驸马都尉柴令武，担任卫州刺史，但故意不就任，借口巴陵公主有病，留在长安求医治病，与房遗爱密谋起事。 按说到这里调查就应该结束了，但长孙无忌好不容易拿到一个查案的机会，只查这几个人显然不能满意，他的政敌还有几个，不牵连进来便会浪费这个大好机会。怎么牵连呢？ 派人透露消息给房遗爱，就说这个案子已经定性为谋反，你是死定了，想要活命的话，就要诬告吴王李恪与自己同谋！到时候因为告密有功，会象纥干承基一样得以免死。 房遗爱真的这么说了，无辜的李恪就被牵连进来了。 于是继续依葫芦画瓢，把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大将军执失思力也牵连进这个案子。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与房遗爱的关系不错，在房遗爱下狱后想帮助他，上下疏通关节，也被长孙无忌告发。 永徽四年正月廿四日，长孙无忌调查完毕，将案件的卷宗上呈李治。 李治一看，公主派输得一塌糊涂，不仅被定性为谋反，还连累了宗亲派的人，不禁摇了摇头，对宰相们说：“荆王，是朕的叔父，吴王，是朕的兄长，朕想免除他们的死罪，可以吗？” 兵部尚书崔敦礼进言：“陛下宽厚仁慈，天下拥戴，但这是谋反大逆罪，虽然想申恩，但究竟不可枉法。如果谋反都可以赦免不杀，那么如何惩戒后人？” 二月初，斩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于市，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并赐自尽。李道宗流放岭表，执失思力配流越西，宇文节配流桂州。 李恪的同母弟蜀王李愔废为庶人。房遗直贬春州铜陵尉，薛万彻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罢房玄龄配飨。 “让房玄龄在天之灵忍饥挨饿去吧！哈哈……”长孙无忌得意地想着。 这一仗太尉派大获全胜，公主派和宗亲派损失惨重，李治为了防止太尉派独掌朝纲，重新建立政治平衡，加授徐王李元礼为司徒，英国公李勣为司空。 高阳公主引发的谋反案到此告一段落。这起谋反案的影响，一是对武昭仪起到了警示作用，二是使李治和武昭仪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多。 高阳公主对封建礼制的反抗方式纯粹是蠢动和蛮干，缺乏政治智慧，最后必然引火烧身，归于失败。但她的失败也有好处，就是为武昭仪树立了反面教材，使武昭仪少走弯路，采取正确的方式去突破封建礼制的束缚。 武昭仪对李治说：“通过这个案子可以看出，长孙无忌等顾命大臣并没有大公无私、公正执法，吴王说得好，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他们排斥异己、党同伐异，凡事并不替陛下考虑，所以必须提拔寒门士子来对抗他们！” 第二十三章 宫斗 在查办高阳公主引发的谋反案前后，武昭仪给了李治有益的谏言，充当了李治的良师益友，两人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多，李治对武昭仪的依恋程度也越来越深，于是又不遵守月亮圆缺侍寝制了，天天往承香殿跑。 王皇后原以为武昭仪年纪较大，在完成对抗萧淑妃的使命后过不了几年就会色衰宠弛，却不料武昭仪年已二十九，李治对她的宠爱竟丝毫不减。 王皇后既然成功立李忠为太子，彻底粉碎了萧淑妃立子夺后的梦想，那么萧淑妃对她的威胁已经基本解除，接下来就要对付得宠的武昭仪了。 再进皇宫的武昭仪和皇宫里年轻的妹妹们相比有哪些优点呢？年长的她凭什么牢牢吸引住李治呢？主要原因如下： 贯穿武昭仪一生的优点是精力旺盛、活力四射、勤奋不倦，这也是承载使命的人的基本特性。 ② 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和记忆力，擅长社交，使她成为后宫交际花，对内侍省五局、后宫六尚二十四司内官以及其他普通宫女、宦官都很熟悉。 ③ 在太宗宫中潜伏修炼多年，博涉文史，学业全面，见识不凡，又能学以致用、灵活变通，应用到实际工作当中。 ④ 外形特点是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容貌特点是龙睛凤颈、方额广颐、奇相月偃，符合李治心中的女神形象。加上她天生的长寿基因，具有不老女神的潜质，即使年长也无妨。 ⑤ 在梳妆打扮、谈吐气质、宫廷管理、组织协调以及进言劝谏各方面的综合能力得分在王皇后和萧淑妃之上。 ⑥ 没有外朝势力和外戚势力，只能依附于李治才能生存。 因为武昭仪具有这么多优点，又将初恋和初夜都献给了李治，所以自然而然地与李治建立了牢固的李武同盟。 王、萧长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她们意识到了内心也不肯承认。 话说历朝历代后宫里的妃嫔、女官们都是围绕着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争奇斗艳，唐代也不例外。唐代皇帝都喜欢看统一整齐的制服，不喜欢妃嫔自由设计发挥，穿五花八门的衣服，乱穿衣在后宫是要受罚的。 唐代内外命妇的服装都是制服，按规定分为四类：朝服、公服、祭服、常服，制服由内给事按妃嫔品秩等级计算，于春秋二季宣送中书省，再交由工部统一制作而成。 制服结构包括衫、襦、裙、帔，样式是统一的，只有常服允许杂色。所以妃嫔们争奇斗艳只能从发髻、眉毛、化妆上下功夫。 衣裳襟裙并不是用心的重点。 武昭仪在太宗宫里就有记笔记的习惯，将妃嫔、宫女的发髻、眉毛、化妆样式都绘图作注记载下来，需要时就打开记事卷轴按图化妆。 再进皇宫以后，武昭仪天天变换化妆样式，成为百变女星，引领时尚潮流，天天都带给李治以新鲜感。 发髻样式有：云髻、螺髻、半翻髻、反绾髻、回鹘髻、乐游髻等。眉毛样式有：鸳鸯眉、小山眉、青黛眉、黑烟眉、垂珠眉、却月眉等。 化妆则是一项系统性工程，包括梳发髻、画眉毛、描眼线、抹胭脂、涂朱粉、点绛唇、插首饰等，化妆得体可以增加颜值，只要适合自己，浓妆淡抹都是可以的。 武昭仪深深地吸引住李治，王皇后和萧淑妃都坐立不安。 一日，王皇后心情不好，宫女小兰和翠帘到尚膳厨端取酒菜，翠帘抢先端了一盘较轻的菜，小兰只好端较重的酒瓮。 走在廊下时，小兰笑着说了句口头禅：“尼玛，又占了便宜。” 王皇后听到了，罚小兰跪墙角落一个时辰，珠儿接过酒瓮，又给了她一栗壳。小兰头上起了疙瘩，含泪下跪。 内给使沈全正在百福殿洒水扫地，同事陈三从外进来直接踩了过去，清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沈全也说了句口头禅：“我靠，不知道把鞋擦干净了再进呀。” 被王皇后听见，罚掌嘴二十。宫正落霞是个很强壮的女官，举起巴掌左右开弓，打得沈全的嘴巴浮肿流血。 内仆丞陈新府看到金根车的一个轮子坏了，叫书令史方唱晚记下，空闲时送到监作去让工匠修理。 不料方唱晚忙着其他事搞忘了，陈新府随口骂道：“交代的事不执行，TNND，还找借口，卧槽尼玛。” 又被王皇后听见，罚笞刑十下。 陈新府大声喊冤：“冤枉啊，皇后娘娘，微臣一心为了工作啊！” 王皇后冷冷地说：“笞二十！”陈新府急了，大叫：“方唱晚忘了修车，耽误了工作，真正应该罚的是他。” 王皇后又冷冷地说：“笞三十！” 陈新府还欲争辩，宫正落霞和他关系不错，劝他说：“还不闭嘴，越争辩越罚得多。” 落霞命内寺伯宇文剑等人将陈新府拉到**，脱去袍衫，按倒在条凳上，露出屁股和大腿，用荆条在他的屁股和大腿上各抽十五下。 抽的时候，落霞的双脚站成外八字，行刑的人会意，抽打得很响，但是打在身上却比较轻。如果是内八字，那就要往死里打。 纵然这样，陈新府也被打得惨叫连连，皮开肉绽，扶回宿舍，足足养病一个月才好，薪水也扣了。 陈新府自己打自己嘴巴，下决心再也不说脏话了，口头禅也不敢带了。 大吉殿，萧淑妃心情也不好，因为自从阿武再进皇宫以后，她就失宠了，平时没事就拿下人出气，宫女、宦官们个个都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萧淑妃嫌弃钿钗礼衣常服做工不好，命宫女金芷拆了重做。 金芷穿针引线，小心缝制，精细加工，但是进度比较慢。 萧淑妃命玉儿去催，金芷被迫做快些，结果萧淑妃又嫌不好，又要重做。这就很尴尬了，金芷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淑妃对宫女苏芳说：“这几双青袜都有点紧，把它们做松一点、”又对宫女潘杏说：“这双绣花鞋小了一点，你把它改大一点、”苏芳和潘杏坐在一起，拿起剪刀、针线开始拆、改、做。 做到深夜，两人还没有做完，潘杏打了一个哈欠，说：“姐姐，阿妹熬不住了，先去睡了！”倒在小榻上侧身而卧。 半夜，强壮女官司正紫电来查房，见苏芳还没有睡，表扬了她，叫她早点睡，明天再做。 这时，潘杏正在做梦，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睡觉，司正紫电拿起一把竹尺打在她身上，说：“叫你偷懒，叫你仰面朝天！” 潘杏从睡梦中痛醒了，哀求说：“好姑姑，饶了奴婢吧！” 紫电揪着潘杏的耳朵，把她带到偏房里，指着一个木箱说：“进去！” 潘杏犹豫不决，紫电一把将潘杏按了进去，然后给木箱上锁，这个刑法叫墩锁。潘杏墩在木箱子里，身子蜷缩成一团，憋得难受死了。 翌日清晨，紫电将潘杏放出来继续做绣花鞋。苏芳的青袜改好了，送进去。 萧淑妃试穿后，怒道：“叫你改松一点，你却改得太松垮了，怎么穿？重做！”苏芳接过青袜，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办，愣神儿。萧淑妃罚她板着。 紫电带人将苏芳拉到后院，按倒在板凳上，把她的手脚都系缚在凳脚上，使她板着不能动。时间一长，整个人都苦不堪言。 潘杏的绣花鞋改好了，送进去一试，也是嫌大，结果也被罚板着，跟苏芳并排一起板着。 武昭仪消息灵通，很快得知百福殿和大吉殿里怨气冲天，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绝佳的交际机会。 武昭仪派内给使小猴子去笼络百福殿的苏常侍和有怨气的宫女、宦官，派内给使小兔子去笼络大吉殿的华常侍和有怨气的宫女、宦官。 小猴子和小兔子带着钱财前往活动，很快就得到了苏常侍、小兰、沈全、陈新府、华常侍、金芷、苏芳、潘杏等人的回应，愿意为承香殿通风报信、互通消息。这些人都得到了武昭仪的额外赏赐。 武昭仪又派典正青霜拿财宝去诱惑宫正落霞和司正紫电，取得了成功。慢慢的，书令史方唱晚、内寺伯宇文剑、翠帘、陈三等人也归顺了武昭仪。 按说王皇后掌管着内藏琼林、大盈二宝库，只要叫声：“芝麻、芝麻，开门吧！”各色珍玩、金银珠宝应有尽有，不会缺钱。 她手下的仆从应该比其他殿的富裕，只要王皇后勤于赏赐，宫内外都应该拥戴她才对。 可是王皇后偏偏是个吝啬慵懒之人，从来不把宫女、宦官的冷暖甘苦放在心上，认为他们听从自己颐指气使是应该的，自己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没有必要为他们的生活操心。 王皇后说：“本宫是冷艳、高贵、优雅、富裕的皇后，交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有心情去关心这些低声下气的奴婢呢？” 她娘魏国夫人柳氏和阿舅中书令柳奭出入宫廷，会见妃嫔，也不准备礼品，更别提打赏奴婢了。 所以宫里的宦官、宫女对王皇后一家子都不感冒。 萧淑妃跟王皇后一样，也是出生于名门大户，从小就瞧不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者，因为血统高贵和美丽妖娆，曾经得到李治的宠幸，对待下人也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武昭仪洞悉这一切，便有计划、有步骤地采取行动，争取尽量多的奴婢的支持，使王皇后和萧淑妃在皇宫里的消息闭塞，逐渐边缘化。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奴婢们自然而然地视热情大方的武昭仪为太阳，视冰冷吝啬的王、萧为月亮。 武昭仪得到专宠，王皇后和萧淑妃都嫉妒眼红，萧淑妃凭第六感察觉到王武同盟貌合神离、出现裂痕，当然不会冷眼旁观，于是前往百福殿亲近王皇后以对抗共同的敌人。 萧淑妃行万福礼后，说：“姐姐，咱们可是东宫旧人，当年你是太子妃，妾是良娣，争宠也是内部人的事！可是你却引入外来物种，打破宫内的生态平衡，虽然成功打击了东宫旧人，但是也伤害了自己！现在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引狼入室、弄巧成拙了？” 字字句句说到了王皇后心坎里，王皇后对迎接阿武进宫后悔不迭，对萧淑妃的善意提醒十分感激，于是接过了萧淑妃递过来的橄榄枝，与她结成王萧同盟。 王皇后抓起萧淑妃的玉手，说：“妹妹，姐姐一时糊涂，伤害了妹妹的感情，也伤害了自己，现在真是又痛又悔！”然后两人耳鬓相磨，抱着哭了一场。 萧淑妃安慰说：“好在咱们与陛下是先入为主的夫妻关系，陛下不过是暂时被阿武迷惑而已，只要姐姐想办法用宫规惩治她，谅她会知难而退！” 王皇后点头称是。小兰迅速将王、萧会面的消息密告承香殿。 武昭仪按例前往百福殿请安，走到殿门口感觉气氛不对，命阿红和小猴子留在门外传递消息，只带阿紫和红珠入殿。 进入前殿，内谒者监刘子长迎上前来，请阿紫、红珠在前殿休息喝茶，然后引武昭仪步入中殿。 王皇后坐在殿中凤榻上，萧淑妃侍侧，二人正在品尝波斯三勒浆，宫正落霞、司正紫电也在场。 武昭仪行万福礼，说：“昭仪妾武氏恭请皇后万福金安！恭请淑妃安！”王皇后行颔首礼，说：“武昭仪，你给本宫请安，但你近期所为却令本宫不安那！” 武昭仪惊问其故，王皇后答：“你掌教九御四德，却独享专宠，破坏月亮圆缺侍寝制，严重违反宫规，该当何罪？” 武昭仪对：“陛下常来承香殿是事实，但妾总是劝他遵守侍寝制，轮流宣召各位妃嫔，皇后早就知道啊！” 王皇后说：“本宫现在只看事实，不管你主观想法如何。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令本宫不快，根据司记鸣鸾和司簿秋水记载，你娘杨夫人和姐姐武顺得到的赏赐竟然超过了本宫阿娘和阿舅的赏赐，这难道不是僭越吗？” 武昭仪紧张地思考着对策，悄悄向后伸出左手小指，站在门外的宫女翠帘瞄见了，给前殿的红珠远远打了个手势。 红珠急忙出殿给门外的阿红打手势，表示情况紧急，需要立即报告李治。阿红和小猴子会意，马上前往两仪殿。 武昭仪沉着应答道：“这个也是事实，但陛下赏赐下来，妾岂能不识抬举？却之不恭，并非妾故意要如此，所以情有可原！” 萧淑妃一脸不屑，说：“狡辩！” 王皇后说：“既然你事实上触犯了宫规，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本宫不能再偏袒你了，决定对你实施惩罚，以儆效尤！” 萧淑妃一听兴奋起来，走到皇后身边悄悄耳语道：“杖六十！打她个皮开肉绽，永绝后患！” 王皇后细声回答：“不可，她是九嫔之首，杖刑要剥去她的花钗翟衣，袒露她的脊背、屁股和大腿，让下人看见是对咱们妃嫔的污辱！” 萧淑妃急道：“现在非讲礼之时，对敌人仁义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王皇后说：“本宫自有主意。”示意她回花席坐下。 王皇后盯着武昭仪说：“武昭仪，本宫罚你禁足一个月，罚抄《女则》一遍，你服不服？”武昭仪答：“服！” 王皇后又说：“为了让你长点记性，还要对你施以拶刑。落霞、紫电，去拿拶子来。” 武昭仪大惊，下拜说：“皇后，饶了妾吧，妾知罪了！” 王皇后冷笑说：“本宫谬处椒闱，叨居兰掖，平日宽仁礼让，纪律松弛，致使六宫放纵！今日要立纲陈纪，守严内教，用刑以立威！” 落霞、紫电率领属下用拶子夹住武昭仪的双手手指，两边拉绳用力收紧。 落霞、紫电都得了好处，看似用刑动静很大，其实并不是很疼。武昭仪配合演戏，发出“啊、啊”的惨叫声，粉脸变色，娇容出汗。 王、萧得意地看着这场好戏，心情舒坦起来。突然，在门外放风的沈全匆匆走进来喊：“圣人驾到！”众人皆惊。 王皇后急命落霞、紫电收起刑具，退出中殿，自己起身向前扶起武昭仪，帮武昭仪按揉玉指，说：“昭仪姐姐受惊了，刚才的事一笔勾销，就当没有发生！” 张内侍进殿高喊：“圣人驾到！”李治随后出现。众人行礼，李治急问：“昭仪在哪里？皇后，你把昭仪怎么样了？” 王皇后搂着武昭仪笑答：“妾刚才与昭仪姐姐发生了一点误会，现在已经重归于好，是不是啊？昭仪姐姐。” 武昭仪说：“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皇后，干得漂亮！” 李治环视众人，说：“武昭仪在宫中多年，行事一向中规中矩，未闻有过，皇后不要偏听偏信，伤害朕的爱嫔！” 王皇后答应：“唯！”唐代人答应“唯”就象日本人答应“哈以”和韩国人答应“耶”一样，表示“是”的意思。 李治还是不放心，说：“女史春兰，记下：自今往后，九嫔以上违反宫规，需要受到惩罚的，先报告朕知道，永为常式！” 春兰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盒，取出蕲州斑竹鹿毛笔和黄麻纸，记了下来。 李治请武昭仪乘坐芳辇回承香殿，自己仍然乘步辇回两仪殿上朝，听取各地刺史汇报民生疾苦。 百福殿内，王、萧面面相觑，十分沮丧。 过些天，武昭仪前往大吉殿请安，依然留阿红和小兔子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入殿中给萧淑妃行礼请安。 寒暄过后，萧淑妃说：“阿武，你说你年纪这么大了，还从寺庙里跑进宫来跟咱们小MM争宠吃醋，有什么意思呢？宝宝真是不明白啊！” 武昭仪一怔，回答：“妾依祖制进入感业寺削发为尼，原本脱离红尘，看空一切。不料陛下心中放妾不下，接妾入宫再享富贵。愿与MM同心辅弼陛下和皇后，赞导礼仪，助宣王化！” 萧淑妃说：“接你入宫的明明是皇后好吧！你老实说，你入宫目的是不是专门来欺负本妃的？” 武昭仪一惊，仍镇定回答：“妾入宫并无任何目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只知道顺从大家美意，哪里敢欺负他人？” 萧淑妃说：“哼，巧言令色，鲜矣仁！你这个外来物种不仅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而且繁殖发育的速度很快，如果不加遏制，恐怕很快就会泛滥成灾了！” 武昭仪故意提高声调，惊慌说：“淑妃MM，想干什么？” 在门外侍候的内谒者柳衡阳听见了，缓步走出殿外，对阿红和小兔子伸出兰花指，表示有危险，阿红和小兔子急忙前往两仪殿报信。 萧淑妃冷笑说：“谁是你MM？阿武，你不仅夺了本妃的宠，还夺了皇后的宠，今天本妃代表东宫原生态好好惩罚你！来人，剥去阿武的钿钗礼衣，对她施以宫刑。” 司正紫电和内寺伯宇文剑率领属下抓住武昭仪，脱下她的钿钗礼衣，武昭仪挣扎着说：“淑妃不可以这样，按照最新宫规，应该先报告陛下知道！” 萧淑妃说：“好啊，玉儿，你去报告陛下，就说昭仪失礼，本妃将按宫规论处。”玉儿会意，缓步而行，在路上故意拖延时间。 武昭仪暗叫不好，大声说：“妾在宫中安分守己，没有触犯淫邪之罪，淑妃不可以对妾施用宫刑。再说陛下命妾服用中药，以便安宫受孕，不能任用宫刑啊！” 萧淑妃怒道：“什么？安宫受孕，你要气死我呀。给我用刑！” 宇文剑拿起木槌准备敲打武昭仪的肚腹，如果打中有可能使她**脱垂，造成流产的后果。 正在这时，张内侍又及时赶到，高喊：“圣人驾到！”李治随后出现。 萧淑妃来不及收场，她的内心是崩溃的。李治见武昭仪被架飞机，大怒道：“昭仪有什么罪？你要用这种酷刑伤害她，难道不知道她是朕的爱嫔吗？” 萧淑妃答：“昭仪独享专宠，破坏月亮圆缺侍寝制，所得赏赐过多，有逾礼制。”李治说：“这些都不算个事，都是朕的决定，要罚也应该罚朕而不是昭仪！” 紫电急忙帮武昭仪穿上钿钗礼衣，整理发髻。 李治又说：“女史春兰，记下：自今往后，九嫔以上违反宫规，需要受到惩罚的，必须先报告朕审核批准，方可执行，永为常式。”春兰照例记下。 李治扶着武昭仪乘坐芳辇离开大吉殿，剩下萧淑妃一个人孤零零地发呆。 第二十四章 谋行鸩毒 自从武媚被册封为昭仪，后宫中便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除了拉拢宦官、宫女作为耳目以外，武昭仪还开始有拉拢朝臣的行动。 武昭仪心想：王皇后不是有舅舅和太尉支持吗？我也要有。 经过请示，得到李治的批准后，武昭仪在两仪殿东厢垂帘接见了卫尉卿许敬宗。 双方行礼后，武昭仪说：“许师爷，请坐。”许敬宗听到洪亮悦耳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师爷？老臣万不敢当！” 武昭仪笑说：“当初我初入宫时师从内文学馆澹台博士，澹台博士又是先生的学生，论辈分我应当称先生为师爷呀！” 许敬宗长舒一口气，坐在月牙凳上笑对：“原来如此，但老臣仍不敢当师爷称号，但称先生即可！” 武昭仪说：“许先生，太宗曾经与你有过一段有趣的对话，还记得吗？” 许敬宗答：“春雨贵如油，滋长万物，农夫喜爱春雨润泽庄稼，行人却厌恶春雨泥泞道路。秋月如镜，普照万方，才子佳人喜爱在花前月下玩赏吟诗，强盗小偷却厌恶秋月的光辉妨碍行动。所以众口难调，人不能避免口舌是非！” 武昭仪点头称赞，说：“说得好。许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当年在瓦岗寨与魏征同掌文翰，可是人家早就功成名就、驾鹤西去了，而先生却总是受排挤、受踩踏，为什么呢？” 许敬宗对：“老臣愚钝，还请娘娘指点迷津！” 武昭仪说：“魏征是太宗选的一面镜子，而镜子只要一面就足够了，这是魏征的幸运！先生虽然同样有才，但运气不济。先生是陛下的东宫旧臣，按理应该飞黄腾达，但事实却与梦想大相径庭，又是为什么呢？” 许敬宗对：“请娘娘继续指点。” 武昭仪说：“因为你不是名门大户出身，你不拘小节，你不是某个圈子里的人，所以如此。那么你要如何改变这一现状呢？” 许敬宗拱手对：“老臣洗耳恭听！” 武昭仪说：“联络寒门士族，打破关陇贵族对朝政的垄断。” 许敬宗高兴地说：“对！娘娘的话说到老臣心坎里去了。” 武昭仪说：“许先生，以后咱们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呐！” 许敬宗拱手对：“唯，有娘娘在内廷呼应，老臣在外朝一定竭尽全力对抗关陇贵族。”会见结束，许敬宗缓步退出东厢。 潘常侍端来一个香盘，上面放着湘妃竹青丝折扇一把、金革带一条，说：“昭仪的一点心意，还请许先生笑纳！”许敬宗稍作推脱，便含笑收下了。 李勣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被册拜为司空后，李治又命将作大匠阎立本为他重新画像，画好后李治亲自作序。 武昭仪在旁边看到，请求会见李勣，称李勣是她的老朋友，想叙叙旧。李治问清缘由后，笑着答应了。 李勣进入东厢，行礼后坐在月牙凳上，好奇地问：“听说娘娘想与老臣叙旧，不知这旧从何而来呀？” 武昭仪在帘后笑答：“贞观九年夏天，司空身在何处，可曾记得起来？” 李勣回忆了一会儿，一拍脑袋说：“瞧老臣这忘性，记起来了，莫非娘娘就是武士矱的次女武约？”武昭仪回答：“正是，司空好记性，一点就通。” 李勣说：“哎呀，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妞变成昭仪娘娘了，沧海桑田，恍若隔世啊！”武昭仪说：“想当年，谢谢司空护送家父灵柩到文水县。” 李勣笑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武昭仪拍拍手，潘常侍端出一个香盘，上面放着象牙绫绢折扇一把、新丝做的三梁进贤冠一顶，送给李勣。 李勣起身推辞，武昭仪笑道：“十八年前，如果没有司空保护，咱家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地到达文水老家？这种缘分并非轻浅，还请司空万勿推辞！” 李勣只好收下，武昭仪请他试试帽子合不合适，李勣戴上三梁进贤冠，惊讶道：“恰好合适，老臣的帽服尺寸娘娘也知道啊？” 武昭仪说：“陛下视司空为国家长城，近日又亲自为司空画像作序，可见陛下倚任之重！希望司空全力辅佐陛下安邦定国，想陛下所想，忧陛下所忧啊！” 李勣答谢道：“谢谢娘娘指教，老臣敢不尽心？”然后缓步退出两仪殿。 武昭仪虽然只接见了两位朝臣，但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两位朝臣在后来的斗争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李勣在关键时刻一言九鼎，许敬宗帮助组织起拥武派六大金刚，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王皇后、萧淑妃因为处罚武昭仪被李治撞见，受到训斥，不得不向武昭仪赔礼道歉。 王、萧在百福殿摆下酒宴歌舞，邀请武昭仪前来饮酒作乐，然后准备在宴席上玩点花招。 武昭仪带着潘常侍、阿红、阿紫赴宴。武昭仪跪坐在花席上，面前香案上摆着羊头红玛瑙杯，王、萧面前也是一样的杯子，这是西域进贡的珍品。 珠儿端着白瓷酒注上酒，此酒注上面刻有一只翠鸟，鸟尾下有隐密按钮，酒注内分上下两层，按下按钮后酒注上层出酒，不按下层出酒。王皇后事先将毒药***倒入上层融化，这种毒药用银针、象牙试不出来。 珠儿给武昭仪上酒时悄悄按下了按钮，但站在侧边的苏常侍见过这个白瓷酒注，正密切关注着珠儿的动静。潘常侍拿出银针伸入玛瑙杯中，没有变色，表示测试无毒，于是拿起杯子准备试饮。 苏常侍悄悄伸出小指，表示有毒，潘常侍一眼瞄见了，就放下玛瑙杯，顺便伸出小指。武昭仪低眉瞄见，立即会意，点点头。 这时，尚食率领属下准备上菜了。 武昭仪起身走到殿中对王皇后说：“昭仪妾武氏言：今日是上巳节，宅在殿中饮酒太老套了，了无乐趣，为什么不仿效古圣先贤到清明渠边曲水流觞，修祓禊之事？” 王皇后举起玛瑙杯说：“昭仪姐姐，先干一杯再去罢。前日是本宫错怪了你，本宫十分后悔，反省自责，请姐姐原谅，本宫先饮为敬！” 武昭仪说：“皇后且慢，皇后处罚妾事出有因，妾怎敢埋怨？既然皇后有意冰释前嫌，那咱们就一起去外面饮酒赋诗吧，一来可以祈福除灾，二来姐妹们也可以舒展筋骨，心情舒畅！” 王皇后心想：去就去，料你也翻不出本宫的巴掌心，于是同意了。武昭仪偷偷将胭脂抹在玛瑙杯上做记号，然后交给阿紫。众人一起前往西海池。 注入西海池的一段清明渠弯弯曲曲，形成九曲回肠之势，恰好适合开展曲水流觞活动。 后妃们坐在茵席之上，宫女宦官侍立在后，翠帘、金芷、阿紫端着木案站在清明渠上游，木案上放着玛瑙杯。 太乐署乐师弹奏丝竹管弦，击楷鼓三通。 翠帘先放，她小心翼翼地将木案放入渠水中，玛瑙杯顺流而下，并没有停在王、萧面前，而是停在武昭仪面前。 王皇后一看，心里大叫不好，中计了！这下可没办法把那杯毒酒准确地送到昭仪面前，如果流到自己面前还不好收场！ 武昭仪定睛一看，玛瑙杯上没有记号，放心地拿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在丝竹管弦伴奏下吟诗一首云：“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王皇后笑道：“好一首《白头吟》啊，西汉才女卓文君凭借这首诗挽救了和司马相如的爱情呢！” 楷鼓又击三通，金芷放入木案，玛瑙杯流到王皇后身边停下。 珠儿一直在关注杯子的次序，对王皇后耳语道：“无毒，请放心喝。”王皇后悄声说：“换一个白瓷酒注，用好酒，免得误伤好人。” 王皇后拿起玛瑙杯品尝春暴酒，边喝边吟诗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众人都拍手叫好。又击楷鼓三通，阿紫放入木案，玛瑙杯流到萧淑妃身边停下。萧淑妃早就气得发抖，暗中直骂皇后愚蠢，这一杯酒明显是有毒的，如何喝得下去？但众目睽睽，怎么好推辞？ 萧淑妃弯腰下探，手发抖，颤微微，没够着酒杯，倒是将木案按沉了，玛瑙杯也倒了，酒泼进了渠中。 玉儿急忙过来捞起木案、酒杯，拿去换了一套，重新倒上酒送给萧淑妃。王皇后关切地问：“妹妹没事吧？” 萧淑妃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正身微笑说：“没事。”然后喝一口酒压压惊，调整好气息，在音乐伴奏下也吟了一首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西汉许平君写给刘病已的山盟海誓诗，王、武听后玉体微微一震，都很有感触！接着，又开始下一轮曲水流觞，直到尽欢而罢。 武昭仪将银针测试不出***的事告诉了李治，李治大惊，马上派人调查川乌、草乌、附子等草药的采摘和配制情况，最后发现确实有***送入了百福殿。李治要求尚药奉御和太医令加强对毒药的监控，同时更加信任武昭仪了。 王、萧和武斗了几个回合，深感力不从心。王皇后说：“陛下心里偏袒武昭仪，看来咱们不能在台面上和她斗，只能在暗地里下功夫。” 萧淑妃说：“每当要动手的时候，陛下就会突然出现，充当护花使者，肯定有内奸。皇后要多关注手下人，多往承香殿安插眼线才行啊！” 天气渐渐热了，武昭仪早起浇花，提着莲蓬水壶，给殿前花圃里的花儿浇水。先给鸢尾、玫瑰、郁金香、海棠花浇水，再给大片的牡丹花浇水。 正浇着，绿色的叶子下面突然弹出一根绿枝来，差点碰到手上，吓得武昭仪惊叫一声，退后几步，莲蓬水壶也掉了。 那根绿枝又蜷缩回去了，弯曲盘绕着，不断爬行。 武昭仪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绿色的蛇，三角形的头正吐着信子，显然是毒蛇。小猴子过来看后说：“这叫竹叶青蛇，秦岭山区有，但在宫里从未见过。” 小猴子拿来一把火钳，机敏地夹住竹叶青蛇，放进竹篓里盖住。武昭仪阴沉着脸，娇躯颤抖，预感到斗争正在一步一步激化，未知危险越来越多，而且不可调和。 武昭仪发动宫女、宦官们将承香殿内外花草树木全部检查梳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毒物，立即清除。 到了晚上，要求属下提高警惕，互相监督，有什么异常即刻禀报。 忙了一天，武昭仪累了，想倒在床榻上睡觉，又总感到心神不宁，便命红珠揭开床单床垫看看。 红珠揭开后突然惊叫起来，原来床面上竟然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很多蝎子和蜈蚣，如果人疲惫地睡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武昭仪也吓了一跳，明白承香殿出了内奸，只好又发动宫女、宦官们将承香殿所有床榻、茵席都检查了一遍，把墙角、墙缝都清扫一次，直到半夜都灯火通明，不能入睡。 次日，王、萧在密室会面，联络人晓月前来禀报：“听眼线野萍和小熊说，昨天承香殿折腾了一天一夜，但武昭仪却安然无恙。” 王、萧面面相觑，说：“咱们的计划很周详啊，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总应该得手一次！难道武昭仪练成了铁布衫，各种毒物奈何她不得？” 晓月对：“铁布衫肯定是没有练，武昭仪的运气好罢了。奴婢有一计，肯定能让武昭仪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王、萧惊喜道：“什么计谋？如果能成，重重有赏！” 晓月欲言又止，王皇后拿出一串珍珠赏给晓月，晓月收入怀中，笑说：“奴婢是南方人，认识一位五溪东谢蛮女巫，擅长巫蛊厌胜之术，能用毒虫使人中蛊，令其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王、萧大喜，说：“女巫现在什么地方？你去请她速来京师施法，钱帛不是问题！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晓月答：“那女巫还在五溪，奴婢愿意前往宣令，命她即刻启程前来。”王皇后点头同意，派晓月出宫，乘马车前往南方宣召女巫，沿途侍卫护送。 行走了一个多月，晓月到达五溪，见到了东谢蛮女巫谢江离。 谢江离在五溪一带享有很高的名望，四十岁左右，上身穿着精镶花边右衽上衣，下穿百褶裙，头戴银冠，耳挂空心银耳环，容貌端庄，能歌善舞。 晓月宣读皇后令，谢江离拜谢接令后，说：“京师繁华之地，恐怕难觅毒虫，请容草民在这深山野林之中盘桓几日，采集蜈蚣、蝎子、蟾蜍等毒虫制作几坛毒蛊再上路吧！” 过了数日，谢江离带着三坛毒蛊和晓月一起上路了。到了京师，王皇后将谢江离安排在魏国夫人府中居住，赏赐钱帛丰厚，命晓月和云英跟着谢江离学习施用毒蛊的方法。 晓月和云英学会施用毒蛊的方法后，回到宫里教给潜伏在承香殿的眼线野萍和小熊。 用蛊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毒蛊的排泄物放进敌人吃的饭菜里和饮用水井里。排泄物里含有虫卵，被吃进肚子里后就会长虫，然后敌人会被毒虫慢慢折腾而死。 这个方法不怕银针检测，也不怕奴仆试吃，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供应后宫妃嫔膳食的尚膳厨和尚食厨管理非常严格，从采购、拣选、洗刷，再到配菜、调料、主膳、供膳，都有监膳检查，监膳史记载。 传膳时，宦官、宫女依次鱼贯而行，互相监督，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所以野萍和小熊只能将蛊下在井水里。 承香殿里有几口水井，但武昭仪的饮食习惯一直是跟随李治的，饮水用的是龙首渠水。龙首渠水是流动的活水，不能放蛊。井水主要是用来洗澡、洗衣裤和浇花。 经过多次观察踩点，野萍和小熊趁无人之时将蛊下在了水井里。 武昭仪又怀孕了，对饮食更加在意，连洗水果也用龙首渠水。但是抱养李弘的乳娘们就没有这么细心了，她们有时也喝用井水烧的开水、煮的茶，吃用井水洗的水果，所以李弘的健康在后来出了问题。 过了一段时间，王、萧发现武昭仪还是安然无恙，十分着急，派晓月和云英前往魏国夫人府，询问谢江离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整治仇人。 谢江离说：“草民还有厌胜之术可以制服仇人，施展此术可以使仇人心神不宁、感染恶疾！老人精神失常、儿童无故夭折、青壮年酗酒斗殴、纵欲无度，最终家破人亡！” 晓月和云英大喜，请谢江离传授此术。谢江离又说：“此术需要准备桐木、桃木或绸布，还要设坛祭祀诅咒，施以魔法才能生效。每施法一次对草民的体力和精神都有很大的消耗啊！” 魏国夫人柳氏拿出一盒银子摆在她面前，笑说：“还请法师竭尽全力施法诅咒，只要能取得一点效果，钱财之类不是问题！” 谢江离收下银子，喜笑颜开，嘱咐晓月和云英到西市去购买桐木、桃木和绸布。 买回后，谢江离教晓月和云英制作木偶人、布偶人，制作了许多偶人，保存在木箱里备用。又请晓月回宫问清仇家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然后择日施法。 到了凶日，谢江离在庭院里设坛祷告祈禳，在案几上摆好贡品和写有生辰八字的木偶人、布偶人。然后烧香祭拜、舞蹈请神，对着偶人念法宣咒，献茶散花，焚烧灵符，再在每个偶人的心脏处插上三根针，最后又舞蹈祝神。 祈禳仪式完毕，谢江离将木偶人、布偶人交给晓月和云英，让她们带回宫中埋到承香殿寝室地板下、过道地砖下和水井井壁中。 野萍和小熊接到任务后，趁武昭仪带人向王皇后请安的时间段，将木偶人、布偶人埋在承香殿指定位置。 得知偶人已经埋好，王、萧兴高采烈，等着武昭仪生病和李弘夭折的消息。 转眼过了一个月，武昭仪和李弘都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传来不正常的情况，顶多就是半夜听到猫狗叫突然惊醒，起来走动。 王、萧一起研究汉武帝巫蛊之祸，决定嫁祸武昭仪，命晓月和云英制作了几个布偶，写上王、萧的生辰八字，然后想办法把布偶埋藏在承香殿内隐密的角落里。 等安排妥当，王皇后去见李治，说：“最近承香殿上方有妖气，请允许妾带人前往搜查，一定会发现妖物！” 李治说：“朕有头风，要想朕活得长一点，你们就不要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了！要学会包容，包容，懂不懂？” 女史秋菊听到了，急忙跑到承香殿通风报信。 武昭仪赶紧发动宫女、宦官们寻找妖物，重点搜查平时不注意的角落边缝，果然找到了几个布偶，扔进炉中烧毁。武昭仪叹气道：“哎，宫中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边厢，王皇后又对李治说：“妾以和熹皇后邓绥为榜样，接昭仪进宫侍奉陛下，怎么会和她争风吃醋呢？妾总领后宫，坐论妇礼，助宣王化，妃嫔有德就给予奖励，如果有过也不敢隐瞒。听说昭仪秘密用人偶诅咒妾，所以想去承香殿一查究竟，果真没有，也可还昭仪一个清白。” 李治犹豫不决，等了片刻，才决定和王皇后一起去看看。到了承香殿，王皇后派宫正落霞、内寺伯宇文剑带属下进行搜查，武昭仪侍立一旁冷眼旁观。 结果搜查了半天，找遍各个角落也没有看到什么妖物。王皇后忐忑不安，心里充满了迷惑。李治不耐烦地说：“武昭仪是清白的，皇后，在事实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真是无理取闹！” 王皇后灰溜溜地回到百福殿，垂头丧气。李治从此更加相信武昭仪而不相信王皇后！ 第二十五章 小公主之死 萧淑妃听说王皇后搜查承香殿失败，前往百福殿安慰王皇后，说：“几次失败用不着灰心丧气，只要一次成功就够了。妾想再接再厉，派人到承香殿布置偶人，然后再去搜查。” 王皇后说：“不要轻举妄动，先稳住阵脚再说。如果冒失行事，容易暴露咱们的卧底，得不偿失啊！” 萧淑妃说：“那咱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洋洋得意、壮大势力？” 王皇后笑说：“当然不是，咱们要静待时机。妹妹，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散散心。” 王皇后带着萧淑妃参观琼林宝库。 内府令郑衡庐打开库门，掌管宝货的崔尚功、司珍画采和司簿秋水陪同。琼林宝库之内又分很多库房，有冰库、金银珠玉库、奇珍异宝库、州府库、四夷库、丝绸缯帛库、书画库等。 萧淑妃迫不及待地先进奇珍异宝库，一进去就瞠目结舌，因为这里汇集了世界各国进贡的金银奇宝，很多都是平生所未见的，有的听说过没见过，有的听都没听过，从中看到了大唐作为世界中心的证明。 萧淑妃走到巨大的琥珀、玛瑙面前，惊叫起来。王皇后笑道：“这是倭国进献的琥珀，大一斗（十升），这玛瑙啊，有五斗器那么大呢。” 萧淑妃一路参观，一路惊呼。 先后看到了高丽进贡的红珊瑚树、夜明珠、翠玉佛、九龙白玉宝塔； 拂菻进贡的骇鸡犀、大贝、夜光璧、明月珠、孔翠、象牙浮图； 林邑国进贡的通天犀、沉香、五色带和圆白皎洁的火珠等； 还有越窑秘色瓷壶、邢窑白瓷烛台、唐三彩骏马等宝贝数不胜数。 又进金银珠玉库，也是琳琅满目、珠光宝气、金光闪闪，射得人睁不开眼。 有东罗马金币、波斯萨珊银币、高昌国吉利、租庸调金饼、金铤、银饼、银铤等摆放得整整齐齐； 有花鸟纹银香囊、伎乐纹八棱金杯、鹦鹉提梁银罐、鸳鸯莲瓣纹金碗、鎏金竹节铜熏炉、鹿鹰金怪兽、金花银盘等珍宝； 还有烧蓝镶金花细、红翡翠滴珠耳环、玲珑点翠镶珠银簪、宝蓝点翠珠钗、碧玉滕花玉佩、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等首饰。 画采一一讲解，萧淑妃连连点头，王皇后说：“妹妹有中意的，随便拿几件去吧！” 萧淑妃推辞了一番，禁不住王皇后的盛情，拿了几件点翠首饰。 王皇后说：“作为皇后，姐姐和妹妹的区别也就是每天能来这儿看看奇珍异宝罢了。没有皇帝的宠爱，金山银山也不能长久拥有，所以用不着羡慕！” 萧淑妃对：“姐姐不要着急，有妹妹帮忙，谅那武昭仪翻不到天上去！” 王皇后说：“如果妹妹能牢牢吸引住陛下，使阿武失宠，姐姐就请示陛下将琼林宝库交给妹妹掌管！”“真的吗？”萧淑妃惊喜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从此萧淑妃每日换上不同的发髻、眉毛样式和花钗步摇首饰，精心梳妆打扮，抱着宣城公主，带着雍王李素节，去找李治，希望重新得到恩宠。 李治看她用心良苦，也不好太扫面子，就和她一起回大吉殿。不过坐不一会儿，说不几句，萧淑妃就往往扯到阿武身上，谮诬、诋毁阿武，说她狐媚惑主，是妹喜、妲己、褒姒一类的妖女，必欲除之而后快。 当时阿武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李治正小心看护，对她爱意方浓，怎么能容忍别人谮诬她？ 于是袒护她说：“阿武是驿站外、断桥边的梅花，灌木丛、蒿草下的幽兰，寂寞凌寒独自绽放，幸亏被朕发现，移栽到宫中，希望发扬她孤芳高洁的本色，根本无意争春，你们又何必妒忌呢？” 又说：“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朕的后宫，花是越栽越多，醉人的花香却越来越淡，**味越来越浓，这是为什么？朕希望后宫妃嫔团结和谐，互相包容，发出各自的芳香，共同装扮美丽的家园！” 女史提笔迅速记下了李治的话，萧淑妃听李治说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李治转身离去，到神龙殿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王皇后听说后，虽然对挺着大肚子的阿武羡慕嫉妒恨，但也不得不派人收拾礼品前往慰问，虚情假意地表示关怀。 武昭仪对王皇后的关怀表示感谢，但宫中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互相诽谤的事时有发生，每日都在担惊受怕。 她认识到和王、萧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只有扳倒王皇后才能安生，所以开始留心一招致命的机会。 永徽五年正月初，武昭仪顺利生下一个小龙女，交给乳娘喂养，又请姐姐武顺入宫帮忙照看，自己安心保养以便使玉体迅速恢复。这期间不用向皇后请安。 武顺守寡多年，虽然年已三十二了，但风韵犹存，俏丽活泼，身材前凸后翘，玉腿修长挺拔，出入宫掖，无时不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在皇帝面前，她总是用崇敬的目光注视他，水汪汪的眼睛充满热切的盼望，令李治心摇神移、难以抗拒，两人早就含笑对望、眉目传情、暗生情愫了。 王皇后听说武昭仪又生一女，羡慕嫉恨得咬牙切齿，一边派人携带礼品到承香殿慰问武昭仪，一边派晓月到魏国夫人府命谢江离制作桃木偶人，写上小龙女的生辰八字，诅咒施法后将偶人交给小熊，埋到承香殿井壁里。 又命小熊继续投毒蛊排泄物到井水里。 王皇后还觉得不够，命谢江离再制作桐木偶人三个，分别代表武昭仪、李弘和小龙女，写上三人的生辰八字，每周设坛祈禳施法一次，用针刺桐木偶人的心、脑、腹，诅咒她们恶疾染体、早下地狱！ 很快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李治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的心腹尚书右仆射张行成和侍中高季辅在去年先后逝世了，不得不提拔褚遂良为尚书右仆射、崔敦礼为侍中。 而前年提拔的黄门侍郎韩瑗和中书侍郎来济都向着长孙无忌，朝政格局发生了有利于太尉派的变化。 李治的烦恼就是自己的烦恼，武昭仪不顾产后虚弱，又垂帘接见了许敬宗，问他联络朝臣的情况。 许敬宗答：“去年冬天，臣的老朋友婺州刺史崔义玄发兵平定睦州女子陈硕贞的叛乱，立下大功，臣推荐他入朝为官，被拜为御史大夫，可为应援！” 武昭仪很高兴，说：“御史大夫掌持邦国刑宪典章，弹劾中外百僚，推鞫狱讼，可以抓住贵族的辫子进行纠举嘛！”又问还有没有别的。 许敬宗答：“臣的外甥王德俭现为中书舍人，他有一个好朋友，也是中书舍人，叫李义府，可引以为援！” 武昭仪颔首说：“中书舍人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有诏旨制敕、玺书册命，都由中书舍人起草进画；通过后，再履行宣、署、申、覆程序，然后施行。有这两人，可以保证陛下的诏旨制敕得到贯彻执行。” 许敬宗点头称是，武昭仪说：“请许先生劳心费力运筹帷幄，在关键时刻顶上去，为陛下撑腰壮胆！”会见结束，赐许敬宗狐皮裘袍一件。 武昭仪将垂帘接见朝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报告给李治。 李治顿时长舒一口气，原来朝廷除了太尉派当道外，还是有一个支持自己的派别正在暗中壮大呀！ 阳春三月，万紫千红，武昭仪的蛮腰收束了不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显得很纤瘦苗条。 李治约她散朝后到禁苑踏青游玩，观看林邑国王进贡的大象和犀牛，还带着武顺一家一起前往。 散朝时间到了，武昭仪安排好殿内杂事，和武顺、贺兰敏之、贺兰敏月等一起到殿门外等候。不一会儿，李治带着三辆安车来接她们，众人上车后，经安礼门到西内苑，再前往东内苑左龙媒闲厩。 沿途鸟语花香，杜鹃花、葱兰、芍药、山茶花、紫荆、虞美人、天竺葵等花团锦簇，金丝猴、松鼠在果树上跳跃，野鸭、芦雁在池塘里游泳，锦鸡、孔雀在灌木丛中行走，麋鹿、狐狸在道路上出没，好一幅生机勃勃的花鸟山水图画。 到达左龙媒闲厩，众人下车，远远就看见两头高大的大象站立在园厩里，于是欢呼雀跃地奔走呼号！ 尚乘奉御过来打招呼，介绍引导。众人跑到近前，看见大象园旁边还有犀牛园，里面有两头犀牛。与大象相比，犀牛显得矮小敦实，但是犀牛角尖锐突兀，背上还有几只小鸟栖息。 贺兰敏月高兴地欢叫：“我要骑大象，我要骑大象！”贺兰敏之也随声附和。 李治叫好，还问武昭仪和武顺想不想骑，尚乘奉御立即命驭人准备。驭人将大象牵到登台旁，吹响竹哨，大象竟然闻声跪下。 贺兰敏月和敏之一起从登台骑上大象，又一声竹哨声响，大象起身行走，有一丈多高呢，敏月欢叫着。 大象走到园厩边伸出长鼻子，卷下高树上的嫩叶吃起来。过了一会儿，驭人吹响竹哨，大象转身回到登台，放敏月和敏之下来，驭人拿出冰冻保鲜的芭蕉喂大象。 武昭仪和武顺也从登台骑上大象，高高在上，四处张望，十分兴奋。 敏月和敏之又跑到犀牛园要骑犀牛，驭人引导两头犀牛到登台，让敏月和敏之各骑一头，小鸟围着犀牛飞来飞去，敏月和敏之十分好奇。二人骑着犀牛转了几圈下来，驭人喂红萝卜给犀牛吃。 参观完大象和犀牛，李治又带她们参观右吉良闲厩和左天苑闲厩的骏马和猎鹰。众人玩得十分开心。 就在武昭仪准备从东内苑回宫时，王皇后也带着珠儿、苏常侍、吕尚宫、司言佩玉、晓月等随从出外踏青，准备到北海池去划船游玩。 走过凝阴阁，远远看见杨柳、桃李环绕的北海池，众人都欢笑着快步行走，准备尽兴玩耍。 王皇后看到东边的承香殿若隐若现，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自己是诸皇子和皇女的嫡母，应该去承香殿看看，让孩子们叫她阿娘，叫武昭仪阿姨！顺便探探虚实，看看巫蛊、厌胜的效果。 王皇后带领随从们转身前往承香殿。到殿门前，佩玉高喊：“皇后驾到！” 内给使小猴子和小兔子赶紧开门迎接，王皇后进殿后询问武昭仪的去向，红珠说她和圣人一起出去了。 王皇后就在宫殿内各处转转，看望了一岁半的李弘，他刚学会走路，乳娘扶着他说：“五皇子，嫡母来了，快叫阿娘！” 李弘张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王皇后，叫了一声娘，王皇后笑着给他小玩具。 王皇后又在乳娘陪同下去看望小公主，她才二个月大，王皇后从摇篮中抱起小公主抚弄了一会，便放回摇篮，用被褥盖好，转身离开了承香殿。 这个过程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女巫谢江离当时正在魏国夫人府设坛施法，用针刺代表小公主的桐木偶人的心、脑、腹，诅咒她！而且，在王皇后刚离开殿门，就有一只鹦鹉飞到了承香殿的琉璃瓦上，叫了几声，盘绕了几圈，然后飞走了。 不久，李治和武昭仪乘坐安车回到了太极宫，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进入承香殿，众人都沉浸在郊游的欢乐中。 武昭仪用雀金绣毛巾擦了一下汗水，来到摇篮边，打开被褥看女儿，竟然发现女儿没有了呼吸。 武昭仪以为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女儿真的没有了呼吸，摸摸身上，没有一点热气，女儿确实已经死了！ 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划破了承香殿上空的白云，翻变成乌云压顶！ 李治急忙过来看，也惊得目瞪口呆。武昭仪痛哭失声，李治不知所措，刚才他们还在快乐的山峰，转瞬便跌入悲伤的深渊。 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李治很快清醒过来，召集乳娘和宫女、宦官们审问，宫女、宦官们众口一词说：“皇后刚才来过！她来之前小公主活得好好的，她走之后就成这样了。” 李治大怒道：“难道是皇后杀我女？” 武昭仪一边哭，一边说：“王皇后多年无子，有宫女妃嫔怀孕，她内心就嫉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装出一副博爱的样子，虚情假意，众所周知！此番趁妾与九郎外出的间隙进来，肯定有阴谋。” 李治又到百福殿去追问王皇后，王皇后又惊又气，真没有想到自己临时一个念头，竟然弄搭了手，永远都脱不了干系！ 王皇后回答：“妾确实去过承香殿，看望了弘儿和女儿，恰巧昭仪不在，妾也很意外。女儿虽然不是妾亲生的，但妾是她的嫡母，又怎么会害她呢？就算有阴谋，那也应该害子而不是害女呀！” 李治一想，点头说：“也有道理！”王皇后又答：“女儿到底怎么死的，请传侍御医、太医令、医待诏前来三方会诊不就清楚了？” 李治宣招侍御医、太医令、医待诏进宫对小公主遗体进行三方会诊。 经查验，小公主脖子上没有扼痕，也没有窒息而死和中毒而死的痕迹，最终确定小公主不是他人谋杀，而是夭折于未知的原因。 武昭仪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和痛心，继续悲伤哭泣！ 李治自言自语地说：“也许皇后是不祥之人，走哪哪倒霉，留在宫中不吉利！”武昭仪虽然一直哭，但耳朵却一直竖着的，听到这话心中暗喜，由不祥联想到巫蛊之术，突然一下豁然开朗了。 武昭仪派潘常侍请咒禁博士许胜愁入宫，为小公主查鬼祟、除邪魅。 许胜愁拿着罗盘在承香殿周围观风望气，又进入殿内查看过道、寝室、水井等处，报告说：“承香殿有邪气入侵，被人埋了脏东西！” 武昭仪吃了一惊，说：“果然不出所料，如果能挖出脏东西，找到女儿的死因，我有重赏！” 许胜愁用罗盘仔细定位计算，找到了埋在承香殿寝室地板下、过道地砖下和水井井壁中的木偶人、布偶人。 武昭仪见写有自己的名字和八字的木偶人被埋在过道地砖下，供众人踩踏，气得笑了起来，说：“某人用心良苦，恨我恨到这般田地，我也是醉了！” 武昭仪见写有女儿八字的木偶人从水井井壁内取出，便问女儿死因。 许胜愁回答：“卑职以为，有人对小公主施用厌胜之术，小公主被人诅咒，中了邪气而死！” 武昭仪问：“如果早几天请博士前来，可以治好女儿的病吗？” 许胜愁答：“可以的，卑职将用真言持咒之法，禁止小公主不受邪魅鬼祟灌顶，小公主就没有事了！” 武昭仪长声叹息说：“哎，怪我一时疏忽，没有早点想到巫蛊厌胜。请博士为弘儿也实施咒禁吧！” 许胜愁设坛烧香，念咒焚符，为李弘和武昭仪都实施了咒禁，使两人如金刚护体，不再受到邪气的侵袭。 许胜愁又说：“井水不可饮用，也不可以洗刷蔬菜水果，防止有人下蛊。”武昭仪颔首说：“对的，谢谢许博士提醒。”说完拿出两个金饼赏赐给许胜愁。 李治来了，武昭仪边哭边拿出木偶人给他看，说：“这是咒禁博士在本殿内挖出来的脏东西，女儿是被人诅咒，中了邪气而死！” 李治大吃一惊，翻弄木偶人说：“汉武帝的巫蛊之祸，巫蛊之祸呀！” 武昭仪又痛哭起来，说：“妾一定要揪出害死女儿的凶手，为女儿报仇雪恨！”李治心烦意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六章 幻影仙风 且说自从小公主死后，武昭仪连哭数日，悲伤不已，李治得知宫中出现巫蛊之祸后，心烦意乱，想找个地方静静。 武昭仪见李治想离开承香殿，示意姐姐武顺挽留他，怕他投入敌人的怀抱。 这下正中武顺下怀，武顺娇声道：“陛下到哪里去？”李治答：“最近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搅得朕头晕，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想一想。” 武顺说：“妾知道一个地方很安静，请随妾来！” 李治屏退侍从，跟着武顺一路前行，夜空上的月亮象银梳一样，依稀映照着太极宫，两人来到承香殿后殿西厢房。 武顺点燃宫灯、烛台后，西厢房内一下子明亮起来，但见门口摆放着紫檀木花鸟屏风，后面有龙须席和香案，边上摆着贴金镂空香熏炉，里面红帏翠帐边摆放着两张圆腰凳。 两人坐在凳上促膝长谈，房间里飘来缕缕幽香。 李治叹息说：“哎，不知道娘子为什么如此悲伤？其实朕和她还可以再生，没必要想不开呀！” 武顺说：“作为母亲，阿妹痛失爱女，因为保护女儿不力而自怨自责的心情，妾能够理解。” 李治说：“嗯，阿姐多开导一下她，让她心情好起来！” 武顺笑道：“好的！其实妾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该讲否？” 李治说：“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讲的？” 武顺说：“后宫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陛下为什么独宠阿妹一人？” 李治笑了笑，答：“因为世界上能同时集中阿耶和阿娘两个人优点的女子只有娘子一人啊！小时候在阿娘身边，如沐春光；后来在阿耶身边，也是如沐春光；如今在娘子身边也有这种感觉呢！” 武顺惊讶地说：“啊，是吗？”随后怅然若失。 李治见她这个样子，起了爱怜之心，将武顺抱到腿上亲吻起来，武顺**微微，既激动又疑惑，娇羞颤声道：“陛下既然只爱阿妹，又何苦勾搭妾来？” 李治笑说：“朕爱娘子，也爱娘子的家人。虽然各有特色，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可爱呀！” 李治替武顺脱衣解带，然后抱入红帏翠帐中同枕共欢。两人原本早就暗送秋波，此时终于得偿所愿，做了一对交颈鸳鸯。 翌日清晨，两人相拥出来，又听到武昭仪的哭声，不觉停住了脚步。 武顺说：“小公主在宫中被人用木偶诅咒，中邪而死，这宫中有嫉妒仇恨阿妹的人，再呆在宫中恐怕非常郁闷，为什么不能出宫去散散心呢？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或许能排解她的忧愁，获得她的欢心！” 李治握住武顺的玉手，笑着说：“还是阿姐会体谅人。朕想到一个好去处！走吧，咱们到万年宫（九成宫）去，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李治上朝与朝臣们讨论了行幸万年宫的事，对华盖、旌旗、罕毕、车马、鼓吹等出行仪仗进行了精简，对于诏敕、奏表按行幸期间的制度办理。 三月十二日是清明节，李治和武昭仪一起乘坐玉辂前往麟游县万年宫郊游踏青，以安慰她丧女之痛。 随行的有杨夫人和武顺一家，还有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王德俭等朝臣。 武昭仪一想起女儿，就会啼哭一场。每到这时，李治便和杨夫人、武顺一起安慰她，安慰次数多了，便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李治和许敬宗商议加赠武士矱官爵荣誉的事，顺便也计划把杨夫人由郡夫人提升为国夫人。 李治说：“库部郎中武士矱是高祖定下的太原首功十七功臣之一，朕想给他加赠官爵荣誉，不知可行否？” 许敬宗答：“老臣仔细斟酌，如果单独给武士矱加赠荣誉，那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说服政事堂啊！” 李治问：“你再想想，有什么理由可以通过？” 许敬宗答：“老臣以为，只有遍赏武德功臣才行，这样武士矱也可夹在其中获得褒赏，政事堂宰相们也无话可说。” 李治点头说：“就这么办，另外十七功臣中阿耶不用赏，有问题的功臣剔除。” 次日，经过政事堂讨论，决定加赠武德首功功臣刘弘基、殷开山、刘政会、武士矱、许世绪等十三人官爵荣誉。故工部尚书、应国公武士矱加赠并州都督，其夫人杨氏加封为应国夫人。 中书令柳奭也参与了讨论，但他无法驳回加赠的决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昭仪实现她人生的第二次政治突破。 经过加赠后，人们突然发现，原来武昭仪的父亲竟然是武德太原首功功臣，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啊！武昭仪的出生门第一下子提高了。 太尉派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中了武昭仪的计呀，吃了她的夹心饼干，后悔不迭。太尉派想来想去不甘心，想试探一下李治的态度。 怎么试探呢？上奏说黄门侍郎韩瑗和中书侍郎来济进入政事堂后，勤勉干练、忠贞骨鲠、志不苟容，请加褒赏。 李治一看，当然要以维系政局平衡为重了，于是同意将韩瑗和来济并加银青光禄大夫，依旧同中书门下三品。 武士矱和杨夫人都被加封以后，武昭仪不禁破涕为笑，一步一莲花祈祷！因为她亲爱的郎君竟然能够看破她心中的山水，她怎么能够不惊喜呢？ 杨夫人也兴奋起来，在女儿身边转来转去，不停地夸奖女儿。武顺也有了心事：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名份呢？ 李治看到武昭仪终于开心了，便带着武昭仪一家游览万年宫。 万年宫始建于隋开皇十三年，位于渭北天台山上，四周有石臼山、碧城山、凤凰山和童山，层峦叠嶂、青山绿水、风光秀丽。 宫内一处泉水旁边立着一块石碑，武昭仪定睛一看，原来是欧阳询书写的《九成宫醴泉铭》。 铭文说：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壁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与武昭仪的感观一致。 第二天，李治又带着武昭仪一家前往郿县太白山北麓的汤峪口凤泉温汤洗澡游玩。一路行来，但见天高地阔、莺歌燕舞、鹿奔兔蹦，花草繁茂。 贺兰敏月看见山路边的槐树都开花了，跳起来想摘槐花吃，可惜摘不够。 李治从随从手中接过带钩的长竹杆摘下一串串白色的槐花给贺兰敏月，敏月挑出干净的槐花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到达凤泉温汤泡过温泉后，李治和武昭仪、武顺欣赏丝竹歌舞到晚上。 次日早上，李治又带着武昭仪一家到太白山半山腰的青牛洞游玩，顺便到洞内供奉的太上老君神像前烧香祈福。 进入洞门，看到庭院当中有一尊一人高的老子骑青牛石像，众人忍不住用手触摸青牛。 这时，从道观内转出一位中年道士，手持马尾拂尘，身穿黄紫仙褐法帔，头戴芙蓉冠，脚穿圆头阔底麻布鞋，仙风道骨，神采奕奕，健步而来。 看到皇帝仪仗，中年道士俯身下拜道：“贫道叶法善远游到此修行，圣人驾到，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李治笑道：“看先生外表鸾姿凤态，眇映云松，当是妙理玄畅，修得天真啊！” 叶法善对：“贫道少传符箓，兼习辟谷占卜之术，现精修三清教法，能厌劾鬼神，已经修炼至洞玄法师境界。” 李治手捋髭须，点头说：“能修炼至洞玄法师境界，离三清上境就不远了！”回头对武昭仪说：“高人在此，为什么不请他占筮一卦，解开心中疑问？” 武昭仪出列，对叶法善行礼说：“先生既然会辟谷占卜之术，恰巧妾遭遇变故，胸中块磊淤积，不知未来命运如何，还请先生为妾占筮一卦，不胜感激！” 叶法善回礼对：“娘娘有命，敢不尽心？请跟贫道到陋室一占。” 众人来到道观客堂，叶法善从竹筒中取出五十根蓍草交给武昭仪，然后按周易占筮法，以三变得一爻，重复六次，共计十八变，得六爻，由下而上排列组合成一卦。 卦象画好后，李治屏退仆从，叶法善说：“此卦大吉，其卦遇姤。姤，女后，暗示娘娘能母仪天下！”李治和武昭仪都大吃一惊，盯着叶道士。 叶法善说：“姤，表示相遇、邂逅，二位的相识一定缘自偶然的邂逅，对不对？”李治和武昭仪点点头。 叶法善继续解卦说：“姤卦是一阴爻五阳爻，表示一阴遇五阳、一柔遇五刚、一女遇五男，一生能与五位天子相遇，所以娘娘健康长寿，福寿无疆啊！” 武昭仪露出微笑，李治惊讶道：“先生明明说的是西汉孝元皇后王政君嘛！她一生遇到过汉宣帝、汉元帝、汉成帝、汉哀帝、汉平帝五位汉天子。” 叶法善答：“没错，贫道以为娘娘就是孝元皇后第二。请看卦象，九二和九五阳爻分别居于下卦和上卦的中位，表示与娘娘相遇的大唐两位皇帝居中得位，能使天下大行亨通啊！”李治露出激动的表情。 叶法善又说：“贫道恭贺陛下得到刚正之柔、幽贞之女、后宫良佐，天下将如风行草偃一样闻风而动，听令而行。贞观之治将在陛下手上发扬光大！” 李治大喜道：“果真如先生所言，当接先生入京，封官加爵，同享荣华！哈哈……” 李治又在心里暗想：既然武昭仪和王皇后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是时候在她二人之间作个取舍决断了。 事后叶法善领着众人游览青牛洞风光。 山上怪石嶙峋，山下泉水叮咚，草木葱郁，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武昭仪笑道：“妾在宫内活动的范围很小，出宫后游览秀丽山川，心胸一下子就开阔了。” 李治戏说：“当年周幽王花了一千两黄金想买褒姒一笑，结果只买到了一个烽火戏诸侯的馊点子。朕仅凭一个加封的点子，就能博得美人一笑，为国家节约了一千两黄金啊！” 武昭仪笑道：“那把节约的一千两黄金交给妾花吧！”李治说：“一千两黄金算什么？以后朕给座金山你花，怎么样？”武昭仪笑道：“好啊！” 在凤泉温汤游玩四日后，李治起驾回万年宫了。 这期间，武顺替阿妹侍过寝，而武昭仪对此持容忍态度，一是因为她刚刚生女不久，又受到惊吓，所以不能侍寝；二是当时正处于宫斗争宠的关键时期，不能让李治投入异姓的怀抱。 一个月后，杨夫人和武顺带着贺兰敏之、敏月回长安上学去了。李治和武昭仪继续留在万年宫休闲度假，享受幸福的二人时光。 闰五月三日夜，大雨滂沱，山洪突然暴发了。洪水冲进万年宫的玄武门，守门的宿卫士兵都惊呼逃散了。 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嘲笑他们说：“哪里有宿卫之士，当天子有难的时候却畏死而逃的呢？”说完奋勇攀登，爬上玄武门的门桄，然后对着黄帝寝殿大声呼喊道：“陛下，山洪暴发了，陛下！赶快起来登高啊，陛下，山洪暴发了！” 李治闻声突然惊醒，看了看四周，只见外面下着大雨而身旁的武昭仪还在酣睡。李治急忙拍醒她，穿上衣服，一手打伞，一手拉着她冲出殿门，往高处跑。 二人踩着脚下奔流的洪水，一口气跑上了天台山巅，看着山腰下奔腾的山洪冲入寝殿，李治和武昭仪紧紧相拥，庆幸不已。不久，大雨渐渐停了。 突然一群山贼从四下围了上来，前面几个提刀捉剑，后面几个张弓搭箭，准备射李治。 武昭仪拔出李治的仪刀挡在面前，叫道：“你们都不要过来，过来会死得很惨的！” 为首的山贼淫笑道：“小娘子真漂亮，能够捉到你这样美丽的造化尤物，虽死无憾啊！哈哈，有小娘子伺候，咱哥们儿待会儿会爽到****呀，哦哈哈哈！” 其他山贼也都眼放色光，垂涎欲滴！ 武昭仪见情势危急，挥刀绕李治旋转起来，仰天大叫道：“幻影仙风！” 旋转速度之快远远超过胡旋舞，很快以李治为中心形成了一面空气墙，山贼的刀箭一触及此墙就被弹了回去。 李治惊讶地看着，但见武昭仪越转越快，直至抟扶摇羊角而上青天，彩帔飘飘，刀光闪闪，好象仙女飞天一样。 山贼聚拢来了，武昭仪突然挥展两袖，急速旋转的空气墙向四周排山倒海般的扩展开来，将山贼震得无影无踪。 那个出言不逊的山贼竟被震出地球，飞到月亮之上，挂在桂花树上哀号连连：“哎呦喂，额的个娘哎！额可么样下去撒？” 吴刚举起斧头，说：“淫贼，还想下去祸害人间，吃俺一斧！”将山贼拦腰砍断。 李治看呆了。武昭仪收起两袖，将仪刀锵的一声插回鞘中，笑语盈盈道：“好了，九郎，没事儿了！” 李治惊喜道：“哇塞，娘子好棒棒哦，真的是仙女下凡耶！” 武昭仪说：“妾曾梦见天上的青霄玉女，在木星上的冰雪宫居住，每到冬天，就下到凡间布施霜雪，使万物止静！闲暇无事，便到月亮上的广寒宫去找嫦娥姐姐和吴刚哥哥玩儿，逗逗可爱的玉兔，闻闻桂花的芬芳！” 李治笑道：“难道娘子是天上的青霄玉女下凡？难怪精力非凡，身上还带有迷人的体香！” 武昭仪说：“妾只是做梦而已，并不能肯定是天上的仙女！妾的绝技只能在生死关头、十万火急之时才会激发出来，平时是不能用的。” 李治道：“起世经说过，下生梵宫殿中的人都是光音天上福业耗尽的人，因为贪食地肥，所以神通灭没！娘子大概是福业即将耗尽的仙女，下生梵宫，但没有贪食地肥，所以还能飞腾虚空吧！” 武昭仪笑道：“有可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二人正在谈笑，薛仁贵集合卫兵赶来护驾，拱手道：“陛下、娘娘，一切安好吧？末将救驾来迟，恳请降罪！” 李治说：“哪里，哪里！幸亏薛将军及时叫醒朕，不然朕与娘子都要变成洪水里的鱼虾了！薛将军立了大功啊！” 薛仁贵说：“据末将所知，这次洪水共漂溺麟游县居民和当值卫兵三千多人！”李治手捋髭须，严肃地说：“嗯，朕会通知有司赈灾抚恤。这次多亏将军，朕将从右天苑闲厩中挑选一匹骏马赐公。” 到了六月，皇帝出行在外四个月仍没有回京之意，中书令柳奭屡次上书请求大驾回京，李治不答。 柳奭感觉到外甥女王皇后失宠了，便上书假意辞职，以试探李治的态度。结果，李治于六月十九日批准了辞呈，柳奭罢为吏部尚书。 九月下旬，李治终于打算回京了，安排起驾事宜，廿五日，銮舆回到京师。 第二天，李治对五品以上官员说：“过去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的官员论事，有的仗下面陈，有的退上封事，终日不绝。难道唯独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吗？为什么公等都沉默不言呢？” 这段话是鼓励朝臣们指出朝廷的问题，找太尉派的茬。但朝臣们暂时摸不清李治的真实意图，都不敢贸然上言，依然保持沉默。 武顺进宫看望阿妹，武昭仪惊讶地发现她的肚子鼓起来了，知道她怀上了龙种，这可如何是好？ 姐妹两人商议，孩子可以生，但必须算在武昭仪名下，以保护皇帝的名声，同时不让对手抓住把柄。武顺虽然同意了，但内心很不高兴。 武昭仪顾不得姐姐的想法，将棉枕塞入怀中，装作怀孕的样子，见到李治后，将计划告诉了他，得到李治的赞同。 十二月十七日，李治从长安动身，准备前往礼泉县九嵕山拜谒昭陵。华盖、警跸、侍卫、旌旗、鼓吹等出行仪仗自然是少不了的，还有白鹭车、鸾旗车、清游队、朱雀队、玄武队等仪卫随从，一路上浩浩荡荡。 李治乘玉辂在前，武昭仪和武顺乘安车在后，司医、典药等随从，随时准备接生。谒陵礼本来只有行过庙见礼的皇后才能参加，现在由武昭仪参加谒陵，明显是李治故意向外界发出的一个信号！ 一路上崎岖颠簸，还没有走到咸阳，武顺就忍不住了，司医、典药急忙过来侍候，帮武顺安全产下龙子，交到武昭仪手中。李治为龙子起名李贤。 第二十七章 废王立武 李治自九月回京后，几乎不再去百福殿和大吉殿看望王皇后、萧淑妃，武昭仪倒是依礼而行，按时前往请安。 王、萧看见武昭仪又挺着大肚子，气得咬牙切齿。 王皇后又命晓月送偶人给野萍和小熊，埋在承香殿。 但野萍和小熊反馈说：“承香殿加强了监守，无法下手，而且咒禁博士许胜愁施用咒禁后，这些东西对承香殿已经失去效力。” 王皇后又问女巫谢江离，谢江离说：“草民的法术在宫外实施难以奏效，必须在宫内设立法场实施诅咒才能起效！” 王皇后担心有人告发，只得作罢。魏国夫人柳氏为了保住女儿的前途，主动向谢江离学习厌胜之术，准备入宫实施诅咒。 永徽六年正月十九日，李治又做了一件有利于武昭仪的政治动作，册封两岁半的皇子李弘为代王，刚满月的李贤为潞王。虽然皇子册封为王是迟早的事，但册封的时机是很微妙的。 皇太子李忠到这年十二岁，按礼行成人冠礼还早，但是太尉派等不及了，上表请求给李忠加元服，试探李治的态度。 李治虽然防着阿舅，但并不想和阿舅撕破脸皮，还是想给世人一种君臣和睦礼敬的感觉，所以对奏表高度重视，决定大力操办太子加元服庆典。 经过周密安排，二月五日，李忠加元服庆典举办得隆重而又成功，李治照例下达皇太子加元服庆赐诏，给内外文武职事五品已上官员赐勋一级，大酺三日。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在会上高兴得合不拢嘴，柳奭也稍微安下心来。 不料仅过三天，李治和武昭仪就采取了令太尉派大感意外的行动。 武昭仪对李治说：“妾听说柳奭为了拉拢太尉，以便立李忠为太子，送了太尉一车礼物！妾以为只要向太尉表示诚意，亲自到他府上送礼，表示亲近，太尉不会不给陛下面子的！” 李治拍手笑道：“好哇，柳奭送他一车，朕就送他十车，不信他会拒绝朕！” 李治在散朝后留下长孙无忌谈话，说明天要到阿舅家里去看看，叨叨家常，增进舅甥的感情。长孙无忌当然很高兴了，回去作了精心准备。 次日，李治与武昭仪一起乘坐金辂前往太尉府第，后面跟着指南车、辟恶车等仪仗车，还跟着十辆装着金、宝、缯、锦的车，是送给太尉的见面礼。 长孙无忌和宠姬早早站在门外等候，远远看见皇帝仪仗立即下拜迎候，李治下车急忙扶起无忌，又命众人免礼。 武昭仪也下车和长孙无忌叙礼，命张内侍和潘常侍将十辆宝车给无忌过目，然后送进太尉府院内。 长孙无忌原以为李治是把自己当周公看待，所以很高兴，不成想是为了武昭仪而来，顿时心里凉了一截，但也不得不强颜欢笑。等看见武昭仪送礼十车，心里又一惊，认为此女心机巧慧，不能不小心应付。 李治和武昭仪进入厅堂，坐在上席，长孙无忌和宠姬坐在东面下席，赞者高呼：“上酒！”丫鬟、仆从鱼贯而行，往案几上摆放春暴酒和美味佳肴。 长孙无忌起立说：“太尉臣长孙无忌言：陛下光临敝府，使敝府蓬荜生辉，臣不胜大喜，谨上美酒以庆！” 李治端起金觞说：“敬举阿舅之觞！”一饮而尽。 长孙无忌、宠姬和宠姬的三个儿子都起身舞蹈，三呼万岁。赞者高呼：“就座！”众人就座。 丝竹管弦响起，舞娘入场歌舞，尚食直长下席给长孙无忌等陪客敬酒，赞者高呼：“酒到，起立！” 陪客站到席后，再拜，然后接过酒觞，恭敬就座。李治举酒劝饮，陪客起立回礼。 如此酒过三巡，赞者喊进饭，长孙无忌起立说：“陛下、娘娘，这是碎金饭，黄白相间，香气扑鼻，敬请品尝。” 李治和武昭仪拿起象牙箸，一边吃碎金饭，一边品尝素鳞、驼峰炙、蒸全羊、烧鹿肉等珍馐。 吃完饭，李治问长孙无忌：“阿舅的三个儿子叫什么？”长孙无忌答：“长孙淹、长孙泽、长孙润。” 李治说：“永徽之治，百姓安宁，物阜民丰，有阿舅的功劳。阿舅还对唐律逐条解释，撰成《唐律疏议》，大大推进了国家的法制建设。朕要表彰你，现拜长孙淹、长孙泽、长孙润为朝散大夫，请勿推辞！” 长孙无忌率三子离座拜舞称谢，赞者又高呼：“上酒！”丫鬟、仆从络绎上酒，摆上紫龙糕、水晶糕等点心。 众人继续欣赏歌舞，曲终，李治从容对长孙无忌说：“王皇后跟朕十几年了，一直没有生育，在后宫与众妃嫔争风吃醋，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朕想废掉她，立昭仪为皇后……” 长孙无忌向宠姬和儿子们使了个眼色，说道：“陛下对咱家封官加爵、恩重如山，还不赶快去敬酒！” 宠姬和儿子们依次上前行礼，向李治和武昭仪敬酒。 李治饮酒后继续说：“昭仪品行中正，才貌俱佳，其父是开国元勋，其母是皇室后裔，血统高贵……” 长孙无忌端起酒觞，起身对武昭仪说：“娘娘第一次光临敝府，老臣谨上美酒以庆！” 武昭仪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金觞说：“敬举太尉之觞。”一饮而尽，然后说：“太尉是凌烟阁首席功臣，天下敬仰，陛下和妾都很想知道太尉对妾的看法，是好还是……” 长孙无忌道：“陛下和娘娘能亲临敝府，老臣不胜荣幸，本应多敬几杯，只是这几天凉气又犯了，腰酸背痛还咳嗽，咳咳！” 李治和武昭仪对望了一下，两人起身告辞，赞者高呼：“起驾回宫！”长孙无忌一家起身拜送。 在回宫的宝马香车里，李治叹息说：“哎，看来阿舅不同意废后呀，十车礼物也打动不了他，这可怎么办？” 武昭仪说：“他是顾命大臣，可能觉得废后对不起先帝，妾派阿娘去劝劝他，以故旧之谊动之以情，也许能打动他！” 过两天，应国夫人杨氏到太尉府拜访长孙无忌，体壮如牛的昆仑奴阿黑挑着一担礼物随行，步履轻快，没有喘气。 杨夫人从红帏垂缨肩舆上下来，被宠姬迎入府中，见到长孙无忌，寒喧了一番，杨夫人命阿黑将礼物送到偏房，说是洛阳特产。 杨夫人说：“老身是隋朝皇室杨达之女，大人曾任营东都副监，与杨素、宇文恺共同营建东都洛阳，所以带了一点洛阳特产给太尉尝尝。” 长孙无忌说：“谢谢夫人关心，多年不见，夫人身体还是那么健康硬朗，老夫自愧不如啊！” 杨夫人说：“想当年，老身与咱家老武结婚时，他还是工部尚书，高祖亲自提亲，桂阳公主主持婚礼，所有费用由国家支给，太尉也参加了，那是多么风光的事啊！” 长孙无忌点点头说：“确实如此，武士矱忠勤为国，廉俭持家，所以高祖赐他如此殊荣。” 杨夫人说：“和老武结婚后，老身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贺兰安石，三女儿嫁给郭孝慎，二女儿就是昭仪，前天来过贵府，太尉熟知。说实话，当初二女儿入宫老身是反对的，是她坚持要入宫，结果和太宗有名无实，只是挂了个才人名号，碰到今上才是实至名归呀。”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杨夫人又说：“不是老身自卖自夸，这个二女儿呀，确实是品行端正，才貌双全，绝不是妲己之类的妖女，老身从她小时候就看出来了，还请太尉能够包涵成全！老武泉下有知，一定感激涕零。” 长孙无忌说：“这件事不是老夫一个人说了算的，老夫还要和褚遂良、柳奭、韩瑗、来济、崔敦礼等人商量，从长计议。” 杨夫人说：“只要太尉答应，其他人都好说。这件事就拜托太尉了！”长孙无忌端茶送客。 杨夫人回来后，将会面情况报告武昭仪，武昭仪说：“阿娘，太尉分明是在搪塞敷衍你嘛。我再让许先生去试探一下虚实！” 武昭仪派潘常侍到外朝与卫尉卿许敬宗会面，请他出马劝说长孙无忌赞同废后。许敬宗当年和杜如晦、房玄龄一样同为秦府十八学士之一，但他没有干出房、杜那样的业绩，和长孙无忌也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去劝说长孙无忌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许敬宗到了太尉府后，开始还算客气，一提起废后立武的事，长孙无忌就扳起面孔把许敬宗训斥了一顿，说：“你是隋朝礼部侍郎许善心的儿子，当年江都之难，你父亲崇尚气节，不到朝堂拜贺，被宇文化及杀害，谥号文节。你都干了些什么？跪地哀告求饶，捡回一条小命，哪有一丝文节？” 又说：“你为了多纳金银财宝，竟然将女儿嫁给蛮酋冯盎之子，丢光了中原士人的脸！你还想来拉拢我去干那不义之事，哼，跟你这种小人同朝为官真是我的耻辱！”许敬宗灰溜溜地离开了太尉府。 武昭仪得知长孙无忌的态度后，十分愤怒，脱口道：“你也想做狮子骢吗？我有铁鞭、铁挝、匕首以待！我就不信你能挡住我上升的通道。” 武昭仪拿出《女则》十卷翻阅起来，李治进来，武昭仪说：“这本书上讲的是古代后妃所做的善事，引导咱们去学习，但是没有讲内官所应遵守的礼仪规则。妾想写一篇礼仪规则，在后宫颁布执行，九郎以为如何？” 李治答：“早就应该这样做了，皇后坐在宝位上雷打不动，娘子给她做示范，刺激她，让她知难而退！识趣的，也就主动让贤了。” 武昭仪从紫竹笔挂上取下红漆描金凤纹紫毫笔，在翡翠荷叶笔洗里浸开，染上徽墨，然后展开十色笺，写上“内训”二字。李治说：“娘子用功吧，朕去看奏章了。” 二月廿二日，武昭仪写成《内训》一篇，送给李治看。 李治高兴地说：“皇后没有做的事情你做了，很好嘛！你这是在教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呀！呵呵。” 李治将手腕枕在碧玉松竹臂搁上，亲自为《内训》作序，称赞《内训》能够起到立纲陈纪、守严内教、助宣王化的作用，要求后宫内官都要遵守执行。写完序后，李治盖上玉玺，又让武昭仪在其后盖上昭仪金印，颁布实行。 后宫除王、萧外，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六尚二十四司等内官都将《内训》奉为经典，早晚捧读。王、萧见此情景，直气得浑身发抖。 王皇后说：“这个是皇后才能写的，由武昭仪写，明明就是僭越，可陛下偏偏护着她！置本宫于何地？”萧淑妃说：“娘娘要想办法反击呀，再不反击，阿武就要蹬鼻子上脸了。”王皇后长叹一声，摇摇头。 宫女、宦官们看见圣人如此坚定地支持武昭仪为皇后，权衡利弊，也纷纷主动倒向武昭仪，为她通风报信，讨好邀宠。 武昭仪冷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想起国舅长孙无忌，嗤之以鼻，甚至觉得他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武昭仪心里默念道：你拒绝了我，那又怎样？成功的路上不会一马平川，少不了蜿蜒和坎坷，但谁也阻止不了我朝后宫一姐前进的步伐。《内训》是我的带盐！走皇后的路，让皇后无路可走，是我坚定的信念！挡我者死，害我者亡，长孙无忌，你自求多福吧！ 百福殿的苏常侍前来承香殿告发前年王皇后想鸩杀武昭仪的事，说那个有机关的白瓷酒注被王皇后收藏在琼林宝库四夷库的一个角落里。 奚官局药童鲁风烟也来告发当初提供了毒药***给百福殿。 武昭仪报告给李治，李治带着内府令郑衡庐、宫正落霞和内寺伯宇文剑前往四夷库搜查，果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白瓷酒注。 郑衡庐接过白瓷酒注演示给李治看，按住翠鸟尾巴下的隐密按钮，酒注上层出酒，松开按钮，酒注下层出酒。 李治问：“物证找到了，人证也有了，可以定王皇后罪吗？”落霞回答：“事情已经过了两年，虽然有人证物证，但皇后拒不承认，还是不能定罪！” 李治不悦道：“如果所有罪犯都死皮赖脸、拒不认罪，岂不是都可以逍遥法外了？” 落霞答：“皇后是后宫之主，关系重大，陛下先要下定决心，说服外朝，然后定罪不迟！”李治点头称是。 且说王皇后听得外面风声紧了，感觉大祸即将临头，却束手无策，终日与珠儿相对垂泪。 其母柳夫人已经跟女巫谢江离学会了厌胜之术，见女儿可怜，便顾不得危险，在宫内僻静处设坛施法，诅咒武昭仪、李弘和李贤。 六月某天，莲花盛开，知了嘶叫，翠帘、小兰在柳树下向阿红、阿紫告密，说魏国夫人柳氏正在针对武昭仪施用厌胜之术，诅咒娘娘。 阿红、阿紫急忙奔回承香殿，报告武昭仪，武昭仪起身赶到甘露殿，报告李治。李治带领头戴鹖冠、身穿绯衫裌的亲卫、勋卫、翊卫前往百福殿搜查。 王皇后见带刀卫士进来，惊惶失措，连呼陛下。 李治并不理会她，令卫士们各处查看，果然在一处僻静的偏房发现了魏国夫人柳氏，搜查到了桐木偶人三个，上面写着武昭仪、李弘和李贤的生辰八字，偶人心、脑、腹处还插着铁针。 王皇后缠着李治哭泣，李治甩开她，怒道：“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说？汉武帝巫蛊之祸，卫皇后是被陷害的！今日之事，你娘亲自作法厌胜，难道还有冤屈吗？” 王皇后瘫软在地痛哭失声，李治下达敕令驱逐柳氏出宫，收回鱼符，并禁止柳氏不得再入宫，然后挥袖离去。 武昭仪闻讯很高兴，对告密有功的翠帘、小兰、苏常侍、鲁风烟等人给予了重赏。 过了十几天，李治和太尉派经过反复争执，终于迫使太尉派让步，于七月十日，贬王皇后的阿舅吏部尚书柳奭为遂州刺史。 柳奭动身起程，从长安行至扶风县时，岐州长史于承素负责接待，和柳奭谈论了一番。于承素揣摩奉承旨意，上奏称柳奭泄漏禁中语，结果柳奭罪加一等，又被贬到更远的地方去，到荣州当刺史。 贬黜柳奭的发敕是中书舍人李义府起草进画的，因此他成了太尉派的靶子，被左迁为壁州司马，但敕令还留在中书省誊抄，尚未送到门下省。 中书舍人王德俭将敕令内容背诵给李义府听，李义府大惊失色，问计道：“德俭君，仆与君同僚多年，友谊深厚，多谢君及时告知仆！君号称智囊，但不知有什么良策可以帮助仆留在京城？” 王德俭反问：“义府君，请问当今朝政的焦点是什么？”李义府答：“听说陛下想废王立武，这个应该是焦点。” 王德俭说：“对呀，陛下想立武昭仪为皇后却犹豫不决，这其中的原因是担心宰臣的异议罢了。君能建策立后，那么自然就能够转祸为福了！” 李义府大喜，立即动手撰写建议立武昭仪为皇后的表状，先写了个草稿。 等到晚上，李义府代替王德俭值守夜班，趁夜深人静，拿出草稿重新修改誊抄了一份，然后叩阁上表，请求废王立武，以顺天应人！ 李治打开表状御览，十分高兴，立即召见李义府，和他亲切交谈。 李治问：“你在朝中有什么朋友？”李义府答：“臣与同僚王德俭关系很好，还有大理正侯善业、大理丞袁公瑜和臣的关系也不错！” 李治说：“大理正掌议狱、正科条，大理丞掌分判寺事、断罪定刑，都可以好好利用嘛！” 李义府答：“侯善业、袁公瑜和臣的想法一致，也主张废王立武，只不过都是庶族小官，不受关陇贵族重视，一直都受到排斥打压！” 李治笑道：“这个无妨，只要你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蚂蚁也能撼动大树嘛！听说你被左迁为壁州司马？不用怕，继续留任嘛！干得好，朕还会提拔你的！” 谈完话，赐李义府珍珠一斗，仍然留任中书舍人。 第二天，李治将废王立武的表状下发给政事堂讨论，结果久议不决。武昭仪派遣潘常侍到李义府家中慰劳，勉励他继续鼓劲加油，李义府十分感动。 在许敬宗、李义府的组织下，拥武派六大金刚逐渐形成，分别是：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书舍人李义府、中书舍人王德俭、大理正侯善业、大理丞袁公瑜。 八月，太尉派私下举行聚会，长安令裴行俭和大理丞袁公瑜都参加了。当谈到皇帝将废王立武时，众人的热情顿时高涨，裴行俭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激动地说：“此举无异于商纣立妲己，国家之祸必由此始！”明确反对废王立武。 这裴行俭出身于名门河东裴氏，是名将苏定方的学生，可谓根正苗红，他的父亲就是能够驾驭狮子骢的郎将裴仁基。 袁公瑜会后立即将情况报告给应国夫人杨氏，特别提到这个新生的反对力量裴行俭。杨夫人转告武昭仪，裴行俭被左迁为西州都督府长史。 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李治终于下定决心向宰相们摊牌了。一日退朝后，李治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褚遂良到内殿议事。 登阶时，褚遂良说：“陛下召见咱们是为了中宫之事，陛下的主意既然决定了，忤逆必然是死罪。太尉是国舅，司空是功臣，做臣子的不可以让陛下有杀国舅及功臣的恶名！仆起于草茅，无汗马之劳，却得到了高官显位，受先帝顾托，不以死相争，哪有脸见先帝于地下！” 褚遂良说这段话是担心李勣表态支持废王立武，因为李勣不是太尉派，所以说这段话预先堵住其口，李勣不愿意和太尉派翻脸，只好称病不入。 三位宰相进入内殿，李治并没有立即发言，而是看着长孙无忌，犹豫再三，才说：“莫大之罪，绝嗣为甚。皇后无子，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皇后，公等以为怎样？” 禇遂良抢着答道：“皇后出自名家，先帝为陛下迎娶，并没有亏损妇德。先帝病重，握着陛下的手对臣说：我好儿好妇，今将付卿。陛下亲承德音，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过，恐不可废。臣今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 长孙无忌和于志宁都沉默不语，李治不悦，起身离殿。 第二天上朝，李治让武昭仪在帘后听政，又提出废王立武的问题。 侍中韩瑗涕泣进谏道：“皇后是陛下在藩府时先帝所娶，今无愆过，欲行废黜，四海之士，谁不惕然？且国家屡有废立，非长久之术。愿陛下为社稷大计，无以臣愚，不垂采察！”李治不纳。 褚遂良再次出列进谏：“陛下一定要变换中宫，臣伏请在天下望族中遍选佳女，何必非武氏不可？武氏经事先帝，天下耳目怎么可以遮蔽？万代之后，世人怎么评价陛下？伏愿陛下三思。愚臣上忤圣颜，罪当万死！” 褚遂良放置象牙笏于殿阶，说：“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解开头巾叩头流血。李治怒，促令卫士引出。 武昭仪忍不住在帘后大喊道：“打怪兽，打怪兽，为什么不打死这个怪兽！” 长孙无忌一改沉默寡言的大将风格，急急发言道：“褚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宁一直默然无语，不愿意选择站队。 翌日，李勣入宫觐见，李治叹息说：“哎，册立武昭仪之事，褚遂良固执不从。褚遂良既是顾命大臣，事若不可，也只好停止了！” 李勣对：“这是陛下家事，没有必要询问外人！”弦外之音是说废王立武的问题任凭皇帝裁决，不需要征求宰相的意见。 李勣代表军方表态支持皇帝，李治大喜。 许敬宗在朝堂上听到朝臣们议论纷纷，说：“田舍翁积得十斛麦子，就想换个老婆，而天子富有四海，立一皇后，有什么不可以的？妄生异议！” 郑少监派人传话给武昭仪，武昭仪派潘常侍将此话传给李治。 九月一日，卫尉卿许敬宗升任礼部尚书。 御史大夫崔义玄派人弹劾褚遂良失礼犯上，九月三日，贬黜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这一升一贬加快了废王立武的进程。 十月十三日，李治下诏：“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放岭南。”字越少，事越大，说的就是这种言简意赅的诏令啊！ 张内侍前往百福殿宣诏，王皇后惊惶失措，但早有心理准备，跪听后反而如释重负，茫然再拜说：“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是妾的命数。” 张内侍又到大吉殿宣诏，萧淑妃气急败坏，骂道：“阿武妖猾，我才落得这般田地！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 礼部尚书许敬宗上奏：“故特进赠司空王仁祐的授官文凭还在，使逆乱余孽得到荫庇，并请除削！”李治准奏。 过几日，文武百官上表请立中宫，李治命李义府、王德俭草拟册书。 二人反复讨论了半天也写不出来，涨红脸上奏说：“恕微臣愚钝，这诏告天下的立后册书，臣等想破脑袋也实在找不到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啊！” 李治惊讶道：“问过许尚书吗？” 李义府答：“找许尚书讨论过，许尚书也想不出圆满的理由，因为娘娘曾是先帝才人，现在要立为陛下皇后，如果按胡俗，当然没有问题，现在必须要按汉俗，个中曲折如何解释就是问题了！” 李治手敛髭须，点头说：“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找到圆满的理由说服天下才行啊！连秦府十八学士都写不出来，哎！朕是她的夫君，责无旁贷，这道册书就由朕来亲自起草吧！”李义府、王德俭如释重负，三呼万岁而退。 李治到当初与武昭仪邂逅的地方——内文学馆藏书阁，翻阅历史卷轴，看了一宿还没有结果。 尚食奉御窦雅望命人去端补品，不一会儿，宫女送来燕窝蜂蜜银耳汤，武昭仪接过来端到李治面前，说：“九郎辛苦了，歇息一下吧！” 李治喝了一口汤，说：“这不算什么，娘子为朕做了那么多事，朕也该为娘子办成一件事啊！” 当看到《汉书》中关于王政君的记载时，李治眼前一亮，大叫：“有了。”武昭仪不解地看着他。 李治笑道：“娘子还记得青牛洞道士叶法善为你占卜的姤卦吗？说娘子就是西汉孝元皇后王政君第二。甘露元年，太子刘奭因为爱妃司马良娣被人诅咒而死，变得郁郁寡欢。汉宣帝便将宫女王政君赐给太子为妃，以化解太子的忧愁，不料王政君竟然成为西汉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后！” 武昭仪问：“王政君的故事跟起草立后册书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治笑答：“干涸的地面突然冒出甘泉，阴暗的地洞突然射进阳光，闭塞的思维突然豁然开朗！”提起斑竹象牙鹿毛笔，在桑皮纸上迅速写下圣旨草稿。 写完后斟酌修改，改定后给武昭仪看。武昭仪这才恍然大悟，惊喜道：“这道立后册书词藻华丽、构思严谨、理由充分，寥寥数笔就将妾描绘成人间凤凰，栩栩如生啊！九郎，妾爱你！”说完给了李治一个热烈的香吻。 李治笑道：“在娘子身边，没有寒冷，因为娘子热情似火；没有害怕，因为娘子足智多谋；没有沮丧，因为娘子笑靥如花！今后的路，咱们一起走下去，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武昭仪眼中露出对未来的憧憬，对李治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愿天长地久，与自己的意中人儿紧相随！ 东方天空上出现了启明星，武昭仪起身拿来七彩祥云瑞鹤玉轴绫锦圣旨，在案几上铺开。 李治提笔用工整的楷书在首行中间写下“奉”字，在次行顶端写下“天”字，下面写“承运”二字，第三行写“皇帝诏曰”，注意所有字都要比“天”字低一格，象征皇帝是上天之子。 接下来写立后册书的内容：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立后册书交到中书省，由楷书手誊写，四海文士读后莫不叹服！ 因为为这道册书不仅仅圆了一个惊天大谎，还将武后捧到了历史著名长寿皇后王政君的高度，让曾经当过先帝才人的武后能够合理、合法地母仪天下！ 所以武后对李治亲撰的这道册书感激不尽！ 十一月一日，李治在太极殿临轩，命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为册礼使，持玺绶、宝册前往寝宫册封武昭仪为皇后。 使者李勣和于志宁来到武后寝宫前，说：“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奉制，授皇后宝物典册。”内侍入告，武后出，在大门外面向北方迎拜。 尚宫、尚服、尚仪、司言、司宝等准备好内銮仪卫，按礼仪程序引导武后行礼，接受玺绶、宝册和皇后首饰、凤冠、袆衣，再拜，然后宣读册书。 武后升坐凤榻，内侍、尚宫等都跪拜，众侍卫升立两侧，尚仪上前跪奏：“礼毕。”武后降坐进入后殿，使者李勣和于志宁回太极殿复命。 李治又命文武百官及番夷酋长前往肃章门朝贺武后，内外命妇到千秋殿拜谒武后。 这样做的目的是光明正大地抬举武后，折杀太尉派的士气，迫使他们敬畏皇室。 武后头戴凤冠，身穿袆衣，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登上雄伟的肃章门楼，掌扇宫女在她身后举着雉尾扇和红色华盖，以遮日蔽尘。 从楼下广场向上望去，武后就象青色的孔雀，拖着闪闪发光的长尾。 武后放眼远望，伟大的长安城分为层次分明的外廓城、皇城和宫城三大版块，明德门、朱雀门、承天门、太极门和两仪门组成了南北中轴，春明门、朱雀门和金光门组成了东西中轴。 肃章门东边的虔化门、两仪门和西边的晖政门都在东西一条直线上，将太极宫一分为二，南边是外朝，北边是内朝。 迎着冬天的寒风，看着城下前来朝贺的群臣和远处星罗棋布的里坊、纵横交错的街道，武后心想：十八年了，我终于站上太极宫之巅，成为这座伟大宫殿的主人！从当年的青葱少女，到今天母仪天下的皇后，经历了多少曲折和坎坷！ 原来登上皇后凤榻既不是象探囊取物那么简单，也不是象登月摘星那么困难，只要自己百折不挠、自强不息、勤奋不懈、持之以恒，自然会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达成目标！ 武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风光，如梦如幻！ 在紫贝和珍珠装饰的宫殿里，皇后沐浴着芳香的兰汤，在落英缤纷的时候穿上华贵绚丽的袆衣，和皇帝一起乘驾五辂，遨游周章。 有时登上青藏高原，飞扬浩荡，有时冲上白云彩霞，俯览九州，有时纵横****，逍遥无穷。 又和皇帝一起乘驾桂舟，畅游环绕长安的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水。 有时迎着呼啸的暴风和汹涌的波涛溯洄而上，有时追逐巨大的白鼋和成群的文鱼溯游而下，有时停下桂舟，披戴荷叶、石兰和杜衡在河渚上嬉戏。 琼林宝库、大盈宝库、左藏库、右藏库、太仓、常平仓次第开放，蕉布、海蛤、文扇、橄榄、金漆、乳柑、甲香、蛟革、鳖甲、石斛、单丝罗、高杼布、桃竹箸、蚺蛇胆等四方贡献源源输入、络绎不绝。 啊，庶民们欢呼吧、膜拜吧！欢呼膜拜那伟大的城市、伟大的宫殿、伟大的皇后！ 武后从群臣的欢呼声中惊醒，挥手致意，点头答谢，礼毕，走下肃章门楼，前往千秋殿接受内外命妇的拜谒。 再从千秋殿出来，进入两仪殿，李治早已等候多时。武后骄傲地说：“臣民伏拜、众星捧月、百鸟朝凤，举世瞩目，妾今日终于体会到了皇权的高贵和尊严！好嗨哟，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谢谢九郎的抬爱！” 第二十八章 皇后初体验 武后经过紧张、幸福、骄傲的一天后，居然毫无疲态，第二日继续神采奕奕地在两仪殿东厢垂帘接见了礼部尚书许敬宗，商量了太子的事情。 计划废李忠，立李弘，还讨论了追赠其父母的事情。 第三日一早，武后便吩咐六尚准备皇后庙见礼仪，就是拜祭太庙，告诉李唐祖宗自己成为李家的媳妇了，要帮助李家打理家务了。 太庙在皇城安上门街东边，与太常寺隔街相望。武后乘坐厌翟车在内官簇拥下来到太庙，履行告庙仪式。 太常寺少卿崔中枢率领太祝杨敬、斋郎等人先进入太庙点上香灯，打扫卫生，摆好神主木牌和祭祀物品。 准备工作完成，武后再进入太庙伏拜神主，太常乐工奏乐。 太祝杨敬持版走到户外右侧，东向跪读祝文，振振有辞道：“永徽六年十一月三日，子孝曾孙皇帝臣李治谨遣孙媳武氏，敢昭告于皇祖太武皇帝、皇后窦氏，将伸祗见。谨以一元大武、明粢、芗合、芗萁、嘉蔬、嘉荐、醴齐敬荐。尚飨。” 读毕，武后再拜。杨敬持版进庙，跪奠版于神座前，武后拜讫，音乐停止。 武后暗想：以前做了十几年才人，又升为昭仪，原来只是李家的侍候丫头啊！现在通过庙见礼仪总算名正言顺了，可以好好管管这个大家庭了。 与武后庙见同时，许敬宗上奏李治道：“皇太子，是国家的根本，本犹未正，万国无所系心。现居东宫者，出身本来寒微，今日知道国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窃位而自疑，恐非宗庙之福，愿陛下三思！” 李治说：“李忠已经上表让贤了。” 许敬宗闻言暗喜，连忙对道：“能为太伯，真是难能可贵呀！愿陛下迅速答应他。”李治未表态，但神色很好。 一天下来，两件大事都办得很顺利，武后大悦，设宴款待众内官，又派潘常侍携带美酒财帛慰问许敬宗。 许敬宗也很兴奋，想当年在瓦岗寨与魏征同为管记，又是秦府十八学士之一，李世民也器重他，曾对他说：“朕观群臣，惟有卿贤。” 论资格、论才学，他早就应该与魏征、房玄龄同列为相公了，都是因为一些细节问题被贬官，不被重用。 如今帝后都尊宠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啊！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许敬宗在内心呐喊着，当夜挥笔写成关于追赠武后父亲武士矱的奏章，第二天清早递上。 李治退朝后，笑着将许敬宗的奏章交给武后批阅，武后一看就笑开了花。 李治指着笔架对武后说：“这封奏章由娘子亲批。”武后提起朱笔，欲落又止，说：“阿耶仅赠司徒的话，好象少了点什么？应国公的封号好久没有改变了，也该换一换了！” 李治好奇地问：“娘子想换什么？” “周国公！”武后兴奋地说：“咱家武氏源于周平王少子姬武，九郎知道吗？”李治继续听着。 武后举起手掌说：“姬武的手掌上的纹路是一个武字，其后人以武为姓氏。阿耶说咱家的祖先就是姬武，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八代了，所以咱家源自周氏。” 李治笑着说：“这个典故朕也听说过，不过娘子可要想好了，朕的乳娘姬揔持封周国一品夫人在前，不可更改，如果封岳丈为周国公，那么岳母是不能封周国夫人的呀！” 见武后有所不解，又接着说：“姬揔持与姬武同姓，是纯正的周氏后人，封周国夫人是名正言顺的！再说夫人夙著阿保之勤，早申推导之惠，心力备尽，诚孝克宣，对朕有抚育之恩，岂能相忘？” 武后默然半晌，李治催道：“想好了没有？改不改封号？”武后坚定地说：“改，还是改封周国公吧！”提起朱笔在奏章上作了批示。 过了几天，礼部按程序追赠故工部尚书、应国公、赠并州都督武士矱为司徒、周国公。 周国夫人姬揔持听说后，内心不安，细思极恐，即来面见武后。武后当才人时就见过姬揔持，那时她还没有被封为夫人。 姬揔持与武后叙礼，赐坐月牙凳。她虽然年长武后十几岁，但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身着花钗，发插九钿，风范柔顺，操履幽闲，是勤劳安分之人。 武后询问她的生活起居，她一一回答，作为一品夫人，她的待遇当然是很高的，仆从众多，与皇帝同享富贵。 姬揔持回顾过去，说自己是因为公公利州都督李孝常和右武卫将军刘德裕事件而被罚入掖庭的，本来是不幸，却碰巧被选为晋王保傅，由此转祸为福。 武后笑道：“要不是夫人公公出事，我也不会随着阿耶前往利州啊！嗨，可巧了，夫人因为利州而入掖庭，保育晋王，而我因此到达利州，茁壮成长，再进入掖庭，与晋王相遇！一切都象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姬揔持也笑说：“对呀，农村土地庙对联说：命运由天定，处世善先行！属于你的终究会有，不属于你的不要强求。莫问前途富贵，只管行善积德！” 武后又问她最近做些什么，她说自从永徽以来，遍读佛经，把玄奘翻译的佛经几乎都读了一遍，研寻妙理，穷核指归，做到七觉五根，四勤八正！ 武后饶有兴趣地说：“我年幼就热爱释教，归心彼岩，务广三明之路，思崇八正之门！还专门读过几年佛经。”两人又热烈地讨论起佛经来。 姬揔持最后试探性地问：“听说令尊已经追赠为周国公？妾的封号理应让给令堂才是啊！” 武后急忙回答：“不可，夫人既然是陛下的保傅，也就是我的保傅，没有夫人就没有陛下，没有陛下哪有我的富贵？我视夫人与阿娘同尊，怎能相让？” 姬揔持说：“佛说放下一切就是修行，放下执着，永离盖缠，请皇后不要推辞！”说完行礼而去。 武后在后呼道：“哎，夫人，夫人！”见姬揔持已经出宫远去，武后自言自语道：“夫人真是识趣之人啊！” 姬揔持回府后立即请宫教博士代写了一张关于改封自己为鲁国夫人的奏表，上交中书。 李治收到后，当着武后的面批示“不许，敕”，说：“关于不许改封的原因，朕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不再劳烦重述。” 武后恭敬道：“妾尊旨。”过一会又说：“阿耶已经由应国公改封为周国公了，阿娘还是应国夫人，也应该改封才是！” 李治答：“娘子想改什么名号？”武后道：“既然周国夫人已经名至实归了，不可更改，阿娘就改封为代国夫人吧！” 李治点头同意。到十一月底，经政事堂讨论，礼部承旨改封应国夫人杨氏为代国一品夫人。 姬揔持和其他内外命妇都到代国夫人府弟拜贺。杨夫人母因女贵，高兴得合不拢嘴。只有武顺闷闷不乐。 不久，李治主动加封武后的姐姐武顺为韩国夫人，武顺乐开了花。 武后能够成功，与拥武派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事成后，拥武派都得了褒奖。 李义府被拜为中书侍郎，礼部尚书许敬宗更是得到帝后的双重信任，每日待诏于武德殿西门，以备顾问。要知道武德殿与两仪殿、承庆殿在一条东西线上，属于内朝，不是帝后信任的人是不能进入的。 许敬宗知识渊博，应答敏捷，自贞观已来，朝廷所修《五代史》、《晋书》、《武德实录》、《贞观实录》、《东殿新书》、《西域图志》、《文思博要》、《文馆词林》、《瑶山玉彩》等都是他负责修成的，一人就可以起到百科全书的作用。 武后向他请教了许多问题，包括王、萧的处置问题。他引经据典，讲了一些后妃被废掉后的下场，比如皇后赵飞燕的故事，劝武后说服李治照典故办理。 武后记住了几个典故，讲与李治听，李治听得津津有味。 武后话锋一转，说：“按王、萧的罪行，理应处死，但陛下仁慈，只是囚禁。现在过了一个多月了，她们活得很痛苦，生不如死！妾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让她们解脱苦海，后宫也少了许多纠纷，陛下意下如何？” 李治手捋龙须，左右思忖，默然良久，不置可否。 翌日，李治散朝后对张内侍说：“近日天气阴冷干燥、寒风刺骨，朕想到掖庭宫去走一走，看看王、萧囚室。” 张内侍一惊，对道：“那种地方怨气冲天，不去也罢！只怕去了令大家伤神动气呀！” 李治不悦道：“你，我家老奴，岂不知我意？” 张内侍眼珠子一转，连忙答应：“哎哟，老奴糊涂，这就去准备！” 张内侍会同唐中监吩咐手下一干人马，准备木辂步辇，请大家上车，前呼后拥向掖庭宫驶去。 到了偏僻的掖庭别院，李治弃车辇步行，命众人原地等候，自己一人走进别院。看守别院的内给使小猴子机警地四处张望，侧耳倾听。 李治进得院来，但见囚室封闭得极为严密，只从墙壁上打一个孔以通食器出入，连个天窗都没有，就象碉堡一样，室内全天都是黑暗的。 李治想起过去与她们一起渡过的快乐时光，不禁黯然神伤，呼喊道：“皇后、淑妃，在哪里？” 王、萧过了几十天暗无天日的日子，衣衫褴褛，唯求早死。 忽然听得李治的声音，恍如隔世，王、萧不禁喜极而泣，爬到孔口，用尽全身力气对道：“妾等得罪，废弃为宫婢，哪敢还有尊称，名为皇后、淑妃？” 二人悲咽不止，又说：“陛下若念畴昔，使妾死而更生，复见日月，乞署此地为回心院！” 李治隐约看到她们蓬头垢面的样子，好似地狱里的饿鬼在张牙舞爪，祈求重回人间，不禁心惊肉跳，长长叹息道：“哎……！朕即有处置。” 李治转身离开了别院。王、萧伸手出孔乱抓乱舞，撕心裂肺地喊道：“陛下，陛下……不要走！不要走啊！” 小猴子目送李治乘坐木辂远去，吩咐新进的小宦留守，自己向着太极宫承香殿方向飞奔而去。 见到武后，小猴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李治看望王、萧的全过程。 武后大急，突然从凤榻上弹了起来，红脸嗔道：“回心院？哼，本宫叫你回心转意……宫正落霞何在？” “卑职在。”落霞应声而到。 “罪人王、萧幽闭多日，不思改过，变本加厉，令你执行宫规，将罪人王、萧就地正法！”武后大声说。 “卑职谨尊皇后令！”落霞应声而答，快步退出，唤人去了。 “潘常侍、小猴子，准备安车，跟本宫一起前往掖庭宫监刑！” “唯……”二人迅速回答。 武后安排妥当，轻装简从往掖廷宫急驶而来，没有惊动大家。 当武后来到幽闭的别院时，落霞、紫电已经带人用白绫将王、萧缢杀了，尸体陈于院内野草丛中。 武后亲自过来省视，见王、萧被发沥血、骨瘦如柴，形如鬼魅，不禁恶心欲吐，挥一挥手示意抬走。 落霞派内给使抬起王、萧尸体，送到野狐落去草草掩埋了。 第二天旬休，武后清早就到长生殿负荆请罪。 李治假装不知情，问道：“皇后何罪之有？” 武后再拜说：“昨日得报，罪人王、萧幽闭多日，不思改过，胡言乱语，惊扰圣驾！妾担心节外生枝，搬出宫规，将罪人王、萧处死了。请陛下治妾先斩后奏之罪！” 李治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神秘的微笑，转瞬即逝，从御座上起身过来搀扶武后，说道：“朕久坐不动，筋骨蜷缩，皇后陪朕蹴鞠如何？” “蹴鞠？”武后大惑不解：“妾罪……” 李治挥挥手，说：“玩蹴鞠能伸展肢体，强身健骨，咱们到瑶台边的鞠场去玩。你带队承香殿宫人，朕带队长生殿宫人，双方对战，胜者有赏，呵呵。” 于是，两殿宫人欢呼雀跃，聚集到瑶台鞠场比赛。 承香殿宫人身穿红衣，称红队，长生殿宫人身穿黄衣，称黄队。 鞠场中间有红色鞠门。黄队春兰开鞠，用脚蹴鞠两下传给夏荷，夏荷又传给曹少监，曹少监将鞠弹给李治，李治抬脚蹴鞠，瞄准风流眼一脚踢去，鞠触网而回，没有得分。黄队一片叹息。 红队阿紫开鞠，蹴鞠两下传给司珍画采，画采又传给姜尚仪，姜尚仪将鞠弹给武后，武后接鞠，一脚踢向风流眼，鞠穿网而过，得1分。红队一片欢腾。 如此往来蹴鞠一个时辰，红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所有队员都得到李治的赏赐。 而黄队一无所获，按规矩，黄队队长李治应该往脸上涂**以示惩罚，不过没有人敢给皇帝抹粉。 武后香汗淋漓，**微微，在队员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忘掉了一切不快。与黄队队员翘着嘴巴不同，李治虽败犹胜，与红队同乐。 在回去的路上，李治又告诉武后一个好消息：“李忠请求让贤的奏表，朕已经批下了，准备择日举行立皇太子大典！” 武后十分惊喜，与李治手挽着手儿亲亲密密地走着。 帝后各自回殿，准备晚上同寝。承香殿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武后派尚食局安排筵席招待全殿人员。酒过三巡又进饭，饭后又摆点心果蔬，观赏乐舞。 众人都沉浸在欢乐里，武后突然问道：“今天咱们去找大家干什么来着？”潘常侍略作思忖，答：“娘娘是去负荆请罪的呀！” “那怎么没有受罚，反而受到奖赏了呢？”武后问道。“那是因为娘娘魅力大呀！”潘常侍笑答。 “不对，我总觉得有点不对。”武后疑虑道。思考半晌，武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九郎让我替他背黑锅呀！狡猾的九郎！” 李治的这一招叫引蛇出洞，他想除掉王、萧，但又不肯背负恶名，只能借刀杀人，让皇后替他背锅！所以假意去看望王、萧，惊动武后，让武后出手。 当初李治想接明空回宫，又不方便亲自出面，用的也是这一招。他故意选择到感业寺行香，与明空相对垂泪，惊动王皇后，从而引诱王皇后出面接明空回宫，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冰雪聪明啊！ 以武后的天生灵性，当然能够领悟到这一层！以后当自己的郎君为难的时候，就自觉地站出来替他出面、背锅，从而赢得了李治的信任。 第二十九章 一统后宫 年底寒风呼啸，皇宫里却温暖如春，因为火红木炭的热力从炭口沿着夹墙扩散，温暖整个宫殿。李治和武后坐在青铜镀金熏笼边取暖聊天。 李治说：“明年正月应该改元了，朕新立皇后，万象更新嘛！”武后说：“册立皇太子的仪式也应该加快准备。” “这个当然。”李治说：“永徽改成什么年号好呢？皇后是改名换号达人，想到什么合适的名称了吗？” 武后答：“从前，汉武帝狩猎上林苑，抓到一只独角兽，以为天降祥瑞，所以建元元狩。之后又在汾阳挖出一只三足宝鼎，于是改元元鼎。” 李治侧耳倾听。武后继续说：“永徽之意，按《尔雅·释诂》的解释，应为永续贞观善政，建立美好的功绩。永徽期间，陛下谨遵先帝遗训，勤政务本，一日一朝，大唐边陲安定，百姓阜安，苍海无惊浪，赤子无愁声，有贞观遗风，内外朝都称颂永徽之治呢！” 李治手敛髭须，点头笑道：“说得好，继续说下去！”武后说：“陛下已经完成了永徽的使命，又通过立皇后来摆脱关陇贵族的控制，提拔寒门士子，贯彻推行自己的主张，这是善美显著的表现，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李治高兴地说：“朕政绩徽显，当然应该庆祝！”武后说：“所以年号就叫显庆，十分合适，陛下改元显庆，上天必降祥瑞！” 转眼到了正月初六，大唐朝廷举行了盛大的册立皇太子仪式，李治下诏立代王李弘为皇太子，降李忠为梁王、梁州刺史。李弘尚幼，不到四岁。 第二天，李治亲自登上承天门楼，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显庆，文武九品已上及五品己下子为父后者，赐勋官一转。大酺三日。 梁王李忠年方十三岁，已于去年二月加元服，行成人冠礼，标志着成人了、懂事了！本应该在三师三少的辅导下精进学业，准备接班，不料却被退归藩邸，心中无限惆怅。 李忠和其母刘夫人准备离开东宫，搬到原来的陈王府居住，原来的东宫官属都惧罪而逃亡躲藏起来，没有人敢送别李忠。 刘夫人安慰李忠说：“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人都喜欢趋炎附势，而不愿意雪中送炭，曲终人散，人走茶凉，自古而然！” 二人走过明德门，忽见一人迎上前来，涕泣下拜道：“太子左庶子臣李安仁拜见殿下和夫人！殿下时遭不测，臣感念往昔，痛心不已，特来拜辞，望殿下和夫人多保重！”说完哽咽流泪。 李忠扶起李安仁道：“李先生请起，小王得罪，树倒猢狲散，环顾四周，敢来冒险送别的人唯有先生。多谢先生送别之情！” 刘夫人也很感慨，三人依依惜别。 东宫宫人很快将这感人一幕报告给武后，以为武后又要大发雷霆，象对王、萧一样怪罪这三个人。 谁知武后莞尔一笑，说：“君臣一场，却连送别也不敢，那些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骨气何在？平时常听得他们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不料事到临头都成了缩头乌龟，也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趋利避害之辈！倒是这李安仁不避嫌疑，慷慨悲凉，有魏晋风骨，值得表扬啊！” 武后到武德殿接见许敬宗，命他派人传颂李安仁的忠义精神，不仅让拥武派仿效，也要让其他派系知道皇后的度量，选择站队，投靠到皇后门下。 不久，朝野上下都知道李安仁的事迹，称赞他忠义。李治顺势提拔李安仁为恒州刺史，以示表彰。 武后自思李治默许她先斩后奏，替他背锅，那么她就要进一步公开王、萧的罪行，统一后宫思想，以巩固自己成为皇后的合法性。不仅要让王、萧身死，还要让王、萧臭名远扬。 武后派内谒者监刘子长通知各内官召开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五局会议。 会议在千秋殿隆重召开，徐婕妤致开幕词，高昭媛发言表态，武后作重要讲话。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列席会议。 武后讲话指出，后宫妃嫔和广大宫女、宦官要认真学习领会李治的诏书精神，以王、萧谋行鸩毒案为镜鉴，汲取教训，深刻反思。 每个人都要做好学习笔记，写一篇心得体会，到时候由徐婕妤组织考评专班，对各司各局进行考核检查评分，评分结果与绩效工资挂钩。 女史们认真学习了李治废王、萧诏书和立武后诏书的内容，打开随身包裹，取出笔帘、墨匣、蜀纸做好笔记，一致表示坚决拥护大家的决定，坚决拥护大家对王、萧谋行鸩毒案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最后会议举手表决，以全票支持、0票反对，通过关于修改王氏为蟒氏、萧氏为枭氏的决定。全体参会人员坚决拥护武后的正确决定，毫不动摇地在思想上、行动上同武后保持高度一致。 会后，武后又召见了许敬宗，要求他在外朝召开宣传工作推进会，贯彻落实关于修改王氏为蟒氏、萧氏为枭氏的决定。 这天以后，女史记载的起居志、日程表、宫情宫史之类涉及到王、萧的都改称蟒氏、枭氏。中书、门下、秘书省等各部门对奏抄、露布、表状、史志等进行审核把关，涉及到王、萧的也都改称为蟒氏、枭氏。 处理完这件事后，武后又将目光投到枭氏的儿女身上。枭氏生育有二女一儿，义阳公主10岁，宣城公主7岁，雍王李素节8岁，都曾和李忠、贺兰敏月一起读书，接受过富有文藻的崇文馆学士徐齐聃的培养教育。 公主未出嫁前属于内命妇，由皇后总管。枭氏被处死，二公主也属于罪人家眷，被没入掖庭宫偏僻处幽禁起来，由女官翠帘看管，但她们享受的待遇比其他女囚要高很多。 武后位居中宫，雍王李素节当然不能再在宫中生活，被贬为申州刺史，出京任职。第二年又被改封为郇王。 至此，武后已将后宫清洗干净，一统江湖。 后宫上下人等充分认识到武后坚持全面从严治宫的坚定决心和鲜明态度，自觉在立场、方向、原则、道路上同武后保持高度一致，老老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为官，坚决听从大家和武后的指挥，为打造风清气正、廉洁高效的后宫而不懈奋斗。 李治对朝廷和后宫的显著变化非常满意，对推动这些变化的关键人物武后当然也是越来越欣赏的。 一天，接到司农少卿田仁汪关于洛阳州宫殿毁损情况的奏表，李治带给武后看。 武后因为外翁杨达的关系而特别关注洛阳州的建设，经过研究，建议李治在旧殿余址上修建乾元殿和则天门，并提高洛阳州官员的待遇，改洛阳州为东都，以便进一步建设。李治欣然应允。 清明将至，巧的是，显庆元年的清明节和上巳节是同一天，都是三月五日。而三月十七日，是中巳日，按礼制应该由皇后祭祀先蚕氏。 之前，长孙皇后曾于贞观元年和贞观九年三月亲祀先蚕。到永徽三年三月，王皇后不祀先蚕，因为当时李治前宠萧淑妃，后宠阿武，王皇后受到了冷落。 武后明白亲蚕的重要性在于继承传统，鼓励农桑，所以不等李治下诏，便主动上表请求祀先蚕于北郊。 北郊在宫城以北十四里处，筑有方丘坛、先蚕坛和采桑坛等祭祀场所。李治得表大喜，命礼部、太常寺、六尚参照以往的六道流程制定祀先蚕礼仪程序。 武后根据礼仪程序调兵遣将，精心部署，周密安排，以确保祀先蚕活动顺利开展。 先派内侍、内常侍、内给事、内谒者出入宫掖宣传，通知以下三个系列人员按时参加祀先蚕活动： 内命妇及六尚以下人员； ②外命妇（主要是京官5品以上母妻）； ③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以下人员。 三月十二日至十四日，武后身穿钿钗礼衣结佩在后殿斋戒，十五日、十六日在正殿斋室斋戒。 斋戒期间，派尚舍奉御、尚舍直长到北郊铺设御座、座席、帷幄，太乐令在先蚕坛围墙内设置宫悬之乐。 内谒者设置御位、望瘗位、典正位、司赞位、司乐位以及内外命妇位，又设置御采桑位于采桑坛上，内外命妇采桑位于采桑坛下。 又命令左右金吾卫解除宵禁，左右监门卫打开苑门，以便外命妇夜行至先蚕坛，依次排列。 三月十七日清晨，太官令率领宰人用鸾刀宰割牲畜，祝史用豆装毛血，送到厨房烹饪以备祭祀。司设登上先蚕坛设置先蚕氏神座。司酝将清酒装入罍中，女史包好奠币。太官令把烹饪好的祭品装入笾、豆、簠、簋、俎等祭器中，交给内谒者送到馔幔内。 这时，皇宫内灯火通明，击三鼓为三严，司宾引导内命妇及六尚以下进入正殿庭院，奉迎武后。 内仆令进厌翟车于阁外，驭人执辔。一切都准备好了，尚仪版奏：“外办。” 武后身穿鞠衣，其颜色如同黄桑叶，乘坐红帏垂缨肩舆出正殿，前后紧跟华盖、侍卫警跸如常。 武后登上厌翟车，尚功、司制进献采桑钩和竹筐，厌翟车启动前进，亲卫、翊卫前后督摄如常，内命妇及六尚等也乘车随后陪从。 厌翟车到达北郊行宫门外，尚仪来到车前跪奏道：“尚仪妾姜氏，请降车。”说完回到侍位。武后从厌翟车上下来，乘舆进入行宫休息。 休息半刻，司言、尚宫引导武后进入东门，至版位西向立。尚宫前奏道：“请再拜。”武后再拜。司赞朗声道：“众官再拜。”立于外面的享官和内外命妇都再拜。 这时，典乐跪下举起麾旗，乐工奏响永和之乐，待麾旗收起，便停止奏乐。尚宫引导武后从南陛登上先蚕坛，到御位北面立。乐工演奏正和之乐。尚仪向武后奉献奠币，乐工用登歌演奏肃和之乐。 尚宫引皇后进步，北向跪奠于先蚕氏神座前，然后从南陛走下先蚕坛，回到版位。女祝史奉豆升坛，在尚仪引导下跪奠于先蚕氏神座前，再回位。乐工奏响雍和之乐，司膳奉馔升坛，在尚仪引导下陈设于先蚕氏神座前。 尚宫引导武后至罍洗，司言跪取盘、巾、爵，供武后盥洗。然后尚宫引导武后自东陛升上先蚕坛，至酒尊所酌献、饮福。乐工奏响寿和之乐。 尚仪持版进于先蚕氏神座右侧，东向朗声跪读祝文道：“维显庆元年岁次三月中巳日子，皇后武氏敢昭告于先蚕氏，唯神肇兴蚕织，功济黔黎。爰择嘉时，式遵令典，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明荐于神。尚享！” 武后对先蚕氏神座再拜，尚仪用爵酌上尊福酒进献武后，武后再拜受爵，向先蚕氏神座跪祭酒。然后，尚宫引导武后从南陛下坛，回到版位。 武后初献礼完毕，接下来是典赞引导韦太妃行亚献礼，高昭媛行终献礼，三礼履行完毕，司赞大声唱道：“赐胙。”掌赞唱道：“众官拜。”在位者都再拜。 尚宫引导武后至望瘗位，尚仪提着竹篚到先蚕氏神座前取奠币，然后下坛至瘗坎，将奠币放置于坎中。司赞大声唱道：“可瘗埳。”东西各四人用土填埋瘗坎。 尚宫引导武后至采桑坛采桑位，东向立。在采桑位周围种植着桑树。尚宫献上采桑金钩，典制提着竹筐准备接桑叶。武后手拿金钩扯近桑树枝条采桑叶，一共要采完三根枝条上的桑叶才算礼毕。 武后采桑毕，内外命妇四人依次采桑，女史提着竹筐接桑叶，一品夫人要采摘五条桑叶，二品、三品夫人要采摘九条桑叶才算礼毕。 采桑礼毕，司宾引导内外命妇回位，又引徐婕妤到采桑坛旁边的蚕室喂养蚕宝宝。尚功带领提竹筐的典制、女史进入蚕室，将桑叶交给蚕母，蚕母又递给徐婕妤，由徐婕妤撒桑叶喂蚕。 喂蚕礼毕，尚宫引导武后回行宫休息，司宾、内典引导内外命妇各回场馆休息。一刻顷后，武后换上钿钗礼衣，出门乘厌翟车回宫，华盖侍卫警跸如常，鼓吹振作而行。回到正殿后，内侍版奏道：“请解严。”将士各还其所。 第二天，武后在千秋殿摆下盛大宴席，邀请昨日随从亲蚕的内外命妇赴宴，履行劳酒礼。 内外命妇们经过昨日一天的劳累都略显疲态，只有武后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和韦太妃、燕太妃、周国夫人等说起太宗宫中往事，谈笑风生。代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也坐在上席，享受崇高的礼遇。 劳酒礼后，整个祀先蚕礼仪才算结束。 这次盛大的祀先蚕礼，发动了在京的所有内外命妇和后宫六尚二十四司女官，震惊朝廷内外。拥武派官员积极动员母妻参与盛会，太尉派官员也不得不派夫人参与，只有长孙无忌没有派夫人参加。 李治一直密切关注着武后操办祀先蚕礼的全过程，对武后的组织能力、协调能力和力压群芳的风采气质赞不绝口。自三月以来，李治没有临幸其他妃嫔，夜夜只和武后缠绵，武后很快又怀上身孕了。 第三十章 外戚诫和姓氏录 自从阿武第二次进宫以来，短短几年间，不断加官进爵，获封受赏，受到世人的瞩目和羡慕。 如果是她一个人荣耀也还罢了，问题是她的父亲武士矱也不断获得加赠和追封，母亲杨氏和姐姐武顺也被加封为国夫人。 不仅如此，武士矱被加赠和追封后，其儿子和侄子也被朝廷录用为官。武元庆被录用为右卫郎将，武元爽任安州司户参军，武惟良任始州长史，武怀运任瀛州长史。 因为阿武崛起太快，又同时带动整个武家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然引得百姓议论纷纷，流言蜚语纷至沓来。 特别是先富起来的外戚集团太尉派看她很不爽，讽刺她是妹喜、妲己、褒姒一类的人物。 武后听到了一些讽刺她的片言只语，暗自警惕，平时谨言慎行，以《女则》、《内训》为规范，生怕走错一步路，生怕说错一句话。并劝母亲和姐姐认真学习三纲五常，遵守三从四德，安分守己，不要僭越。 正当武后努力约束自己和亲戚的时候，拥武派却突然出事，自乱阵脚，受到攻击，险些被撕开一道裂口。 起因是一名颇有姿色的洛州妇人淳于氏，因美貌而受到勾引，犯下通奸罪，被抓捕起来关在大理寺监狱， 中书侍郎李义府也听说了淳于氏的故事，借考察之名偷偷溜到大理寺去偷窥淳于氏，一看果然长得窈窕美丽，撩人心魄，引得李义府意乱情迷、茶饭不思，一心只想着纳淳于氏为别宅妇，好夜夜狂欢，日日消遣。 李义府请好朋友大理丞袁公瑜出面，邀请监管淳于氏的大理丞毕正义到酒馆喝酒尽欢。 酒酣耳热之时，李义府嘱咐毕正义想办法为淳于氏开脱罪名，保释出监。毕正义也表示愿意成人之美，法外施恩，李义府大喜，当即拿出一盒银子送他。 毕正义回去后为淳于氏重录口供，修改案卷，将她的通奸罪名一笔勾销，然后无罪释放。 大理卿段宝玄很快得知此事，复核案卷时发现大量疑点，立即写表状上报。李治诏令给事中刘仁轨、侍御史张伦复审此案，刘仁轨聪明老练，办事雷厉风行，迅速查出毕正义徇私枉法，将他收监待审，淳于氏也被重新收监。 李义府担心毕正义受不住苔杖之刑，供出他这个后台老板，就委托袁公瑜带话给毕正义，逼他自杀灭口。毕正义惶惧不安，在狱中自缢而死。 因死无对证，此案本该就此结束，不料新任侍御史十六天的王义方跳了出来，奏弹李义府，在朝堂上朗读弹文，说李猫与刘洎、马周搞基，才得以升迁，言词猥亵。 李治当即说王义方言辞不逊、毁辱大臣，贬为莱州司户参军，对李义府则不闻不问，加以袒护。 李治回到后宫，武后盛装迎上前说：“陛下英明，今日朝堂之上处理果断，十分得体，后宫上下无不欣悦！” 李治笑答：“李义府笑中有刀，贪财好色，朕岂不知？朕为晋王时，他就陪朕读书，后除太子舍人，迁中书舍人。” 武后说：“可是最近他才拜为中书侍郎。”李治答：“他外号李猫，外表嬉笑温恭，但性格褊忌阴贼，一旦置于权要之地，恐怕他会阴柔害物，奸滥难制！” 武后问：“陛下既然洞察其肺腑，为什么没有治他的罪呢？” 李治答：“因为朕还需要他在前面冲锋陷阵，利用他的褊忌阴贼去对抗政敌，清除其他不听话的贪官。”武后说：“这就是陛下驾御贪官的权术精髓吧！” 太尉派眼看失去攻击拥武派的大好机会，心有不甘，于是继续散布流言蜚语，指责武后外戚集团不断壮大，蒙蔽天听，威胁皇权，提醒李治对武后提高警惕，避免成为商纣第二。 武后已经怀有身孕几个月了，但面对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也不能不着急呀，只好挺着大肚子，到崇文馆查阅前朝外戚干政的故事，如西汉吕禄吕产干政、霍光专权、王莽篡汉、东汉窦宪专权、邓骘干政、阎显干政等故事，再在许敬宗、李义府的帮助下写出长文《外戚诫》，于九月十二日献给朝廷。 李治亲自为《外戚诫》作序，对武后的自我革命精神表示赞扬，将《外戚诫》颁发给各外戚家族学习并遵照执行。 《外戚诫》用前朝外戚干政造成的祸患故事来规劝告诫皇后自己的亲戚要吸取教训、遵纪守法、低调做人，不越位、不错位、不缺位。 同时，《外戚诫》还起到了旁敲侧击、指桑骂槐，警告太尉派的作用，因为太尉派也是外戚集团的代表。 《外戚诫》颁布后，关于武后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人们继续观察武后的下一步行动，看她到底是妖媚惑主还是助宣王化呢？ 武顺一家也认真学习了《外戚诫》，但武顺对政治毫无兴趣，只想跟李治玩暧昧，所以根本不存在干政的问题。 自从丈夫贺兰安石死后，武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年复一年漫漫长夜如何度过？突然有一天因为妹妹的关系而进入皇宫，遇到了比她年少的九五至尊李治，怎能不怦然心动、春心复燃？ 在王、萧的威胁下，在阿武生育的空档期，武顺芳心暗许，和李治发生了关系，并成功吸引住李治，不让他投入敌人的怀抱。 这段时间是武顺人生最满足的时期，然而随着阿武荣升为皇后，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阿武成为后宫之主，实行全面从严治宫，李治一举一动都被女史记录下来，受到武后的监视，李治不能随便临幸后宫女官、宫女，还被告知要远离武顺，断绝和武顺的关系。 因为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共事一夫的历史被后世诟病，武后不能继续模仿下去，李治虽然恋恋不舍，但也无法驳斥，只好默许武后的做法。 于是武后乘韩国夫人出宫的机会，派符宝郎收回了她的金鱼袋，并命令左右监门卫，没有她的宣召不准韩国夫人入宫。 韩国夫人对此十分不满，她认为自己对武后没有威胁，能够增强武家对李治的吸引力，避免其他宫女意外受宠，而所求只是能够入宫赴宴而已。 韩国夫人向代国夫人诉苦，表达自己对妹妹的不满，请代国夫人劝说武后准许她入宫，哪怕不和李治见面都可以。代国夫人转达了她的意见，但遭到武后的回绝。 十一月五日，武后的儿子李显出生了，对外说是第三子，没有请韩国夫人入宫照料，而是事先物色了一位年青奶多的女子吕翔英充当李显的乳娘。 韩国夫人非常失望，但好在女儿贺兰敏月还可以出入皇宫，于是通过女儿打听皇宫见闻消息，作为生活乐趣。 到年底，武后坐完月子，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一天傍晚，帝后到城楼上散步，顺便看望一下将士。 登上玄武门，环视四周，极目远望，风景如画。 北边有西内苑和禁苑，苑内有宫殿院坊、亭台桥榭，大片的果园和花园星罗棋布、浓郁馨香。渠水潺潺，溪泉汩汩，鸟兽虫鱼嬉戏其间，虽至隆冬仍然生机盎然。 南边可以俯视整个皇宫，巍峨的两仪门、太极门、承天门屹立在南北中轴上，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甚至可以隐约看到皇城的朱雀门。 李治笑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武后接道：“陛下据北而立，面南而治，抚育万邦而有之，紫微垣拱卫天中，众星环绕，蛮区夷落，罪无逃罚，辇毂五辂，臣民拥戴！” 帝后携行，忽见一将伏地拜道：“末将薛仁贵拜见陛下、娘娘！” 李治请他平身，说：“薛将军辛苦了，快快请起。今晚请众将士到武德殿赴宴，朕要慰劳你们。”薛仁贵称谢起身而立。 武后见角楼下有一群士兵在练箭，对薛仁贵说：“听说将军勇冠三军，古代擅长射箭者能一箭射穿七层铠甲，将军能射穿几层呢？” 薛仁贵取过硬弓，指着箭靶说：“这里最厚的箭靶只有五层铠甲，末将试射一箭。”只听嘣的一声，箭已射穿靶心。帝后和众人齐声喝彩。 李治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朕平时练的天山剑法就是薛将军教的。” 武后也想露一手，仰天深吸一口气，接过薛仁贵的硬弓利箭，娇叱一声，一下就拉满了，嘣的一响，箭也射穿了最厚的靶心。李治和众将士都拍手惊呼，薛仁贵拱手叹道：“娘娘真乃仙女下凡！末将甘拜下风。” 李治笑道：“朕犯气管炎的原因将军知道了吧？”薛仁贵对：“能与仙女喜结良缘，是千载难逢的福气呀！换作任何凡夫都会心甘情愿得气管炎的。”众人皆笑，对武后投以钦佩的目光。 晚宴上，君臣谈笑风生，李治赐薛仁贵银铠甲一副。 武后提到高门士族的问题，立即引起众将士的共鸣。薛仁贵说：“臣虽然属于河东薛氏大姓，但却是从基层凭本事打拼上来的，并没有享受到荫庇。” 武后说：“高门士族对上以仁义道德约束陛下，对下以门第亲疏取士，论资排辈，打造自己的贵族小圈子，排斥庶族贤才，方便自己的儿孙晋升，享受特权，堵塞基层人员的上升通道。长此以往，必然人心思散，缺乏活力，国家走向积贫积弱啊！”李治点头同意。 薛仁贵应道：“臣虽然随太宗东征，立功高句丽，但因为论资排辈，到现在还是右领军中郎将呢。还有右屯卫将军苏定方骁勇多力、胆气超群，只因曾是窦建德、刘黑闼的部下而不受重用，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壮志难酬啊！” 李治问：“苏将军的上级是不是右屯卫大将军郑仁泰？”薛仁贵称是。 李治说：“郑将军曾经参与过玄武门之变，是个老资格呀！论资排辈的用人方法压抑人才，不利于我朝开拓进取呀！朕会唯才是举，任人唯贤，给各位庶族将士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打通高门士族对社会上升通道的阻塞，使底层人才也能够建功立业！”众将士一片欢腾，高呼万岁！ 显庆二年闰正月十三日，帝后乘銮舆从长安前往洛阳。走到半路上，李治任命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自北道讨伐西突厥沙钵罗可汗。 二月三日，銮舆进入洛阳宫，赦免洛州百姓的租赋，减轻百姓的负担。 武后接见许敬宗、李义府，讨论了《氏族志》的问题，认为《氏族志》没有叙明武后的本望，也没有录入李义府的家族，导致拥武派的社会声望不高，必须予以修改。 李治诏命礼部侍郎孔志约、著作郎杨仁卿、太子洗马史元道、太常丞吕才等十二位贤才商议编录谱牒，修改《氏族志》。编录原则是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收入。 由于有吕才这样的杰出人物参与，新谱牒编录进度非常快，两年功夫基本编成。 显庆四年六月廿二日，李治下诏改《氏族志》为《姓氏录》，亲自作序。 《姓氏录》共收录二百四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以皇后姓、三公三师三司、尚书仆射为第一姓，文武二品及知政事三品为第二姓，各以品位高下叙排，共分九等。 五品以上职事官都被录入，连兵卒中因军功而获得五品以上勋官者也进入上流，而没有在当朝任五品以上官员的高门士族都被摒弃于外。 五姓七望、缙绅士族看到《姓氏录》后哗然喧噪，以被甄叙录入为耻，并称该卷为《勋格》。李义府见高门士族不服气，就奏请李治收回全国的《氏族志》，予以焚毁，官修谱牒只保留《姓氏录》。 到十月，李义府又上奏请矫正山东士族借婚姻揽财的弊病。 经过学士们讨论，李治下诏，令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博陵崔懿、赵郡李楷等子孙，都不得自为婚姻。规定天下嫁女受财的数量，不得接受赔门财（庶族子女与士族子女通婚要交赔门望钱）。 第三十一章 太尉派的覆灭 褚遂良于永徽六年九月被贬黜为潭州都督，使太尉派受到了沉重打击，太尉派不甘沉沦，展开了营救行动。 侍中韩瑗在废王立武过程中曾经涕泣进谏，与褚遂良保持前后呼应，褚遂良被贬半年后，韩瑗挖空心思写成疏议上奏论理。 大意是说褚遂良勤劳忠诚，体国忘家，从被贬到如今已经度过寒暑，违忤陛下之罪已经受到惩罚，请求宽宥以顺人情。 疏议写得比较长，用情比较深，李治御览后对韩瑗说：“褚遂良的情况朕也知道，但他悖戾犯上，朕无法忍受，所以用忤旨罪名左授他为潭州都督，朕难道有过错吗？卿说了这么多，情感又这样深，是想得太多了吧！”韩瑗默然而退。 这次营救无果，太尉派并未放弃，韩瑗继续与褚遂良书信来往。 显庆二年三月，韩瑗和中书令来济上奏请移潭州都督褚遂良到桂州，以此为条件换取同意拥武派李义府兼中书令。 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长沙，中都督府，管理郴州、永州等7州，而桂州治所在今广西桂林，也是中都督府，管理梧州，贺州等12州，风光秀丽，是历代兵家要冲。将褚遂良移到桂州，看似平级调动，实际上是扩大了实权。 李治给了太尉派一个面子，爽快同意了奏请。褚遂良到桂州以后，一方面游历桂林山水，排遣一年多来胸中郁结，一方面加强州府治理，修缮守备。 且说武后的成功得益于小人物的通风报信，所以武后十分重视对“耳目”的培养，不惜重金奖赏，宫内耳目密布，监视李治和其他妃嫔的动静，宫外也严令拥武派培养“耳目”，监视政敌。 太尉派自以为得计，却不料武后早已令许敬宗、李义府暗中加强对太尉派的监视。褚遂良在桂州的一举一动以及与京城官员的驿马往来，武后都能及时知道，时机成熟就向李治报告。 转眼到了盛夏，许敬宗的监控人员截获了韩瑗与褚遂良的书信，上报给武后，武后又报告给李治。 李治见掌握了太尉派的真凭实据，大喜过望，结合以前收集的材料，指责韩瑗、来济与褚遂良联合起来潜谋不轨，因为桂州是用武之地，所以故意调褚遂良为桂州都督，以为外援。 借此罪名，左授侍中韩瑗为振州刺史，振州在今海南三亚，是天涯海角所在地，比桂林远多了。 又将中书令兼太子詹事来济左授台州刺史，台州在今浙江，这个惩罚相对较轻。因为来济没有书信方面的把柄，又辅助过太子李弘。 再贬黜褚遂良为爱州刺史，爱州又名九真郡，比天涯海角还要远，在今越南清化西北。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要走到此处，真的是要经历千难万险。 又把荣州刺史柳奭左迁为象州刺史，让他在路上折腾。太尉派骨干到此基本上被一锅端了。而礼部尚书许敬宗被提拔为侍中，以示褒奖。 褚遂良从桂州出发，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爱州，疲惫不堪，又不适应这里的热带丛林气候和蚊叮虫咬，经常生病，连累家人，实在受不了，只好不顾老脸上表乞怜。 乞怜表的大意是说自己在李承乾、李泰交争之际曾经对抗岑文本、刘洎，为李治进入东宫立下大功，又在先帝病危之时拥立李治，处分朝政琐事，使内外宁谧，这也是一件功劳，所以乞陛下哀怜。 表奏上后，时已隆冬，武后在洛阳宫烤火，览表后一笑了之，将表扔进炉子引火。而李治亲手写了一道诏书，改洛阳宫为东都，洛州官员阶品并准参照雍州标准，将河阳、济源等地划归洛州管辖。 长孙无忌也收到了褚遂良的求援信，碍于情面不能不向外甥求情，但自己早已失礼于外甥，又没有朝拜皇后，如何见面求情？ 实在是尴尬至极。恰巧太常博士上报《显庆礼》即将修成完工，长孙无忌正好可以借献新礼机会面见外甥。 显庆三年正月初五，《显庆礼》全部修成，共一百三十卷，二百五十九篇。本来是一卷二篇，但因为太常博士萧楚材认为臣子不应该说皇帝的凶事，得到许敬宗、李义府的赞同，所以焚毁《国恤》一篇。 早上，太尉长孙无忌领头到洛阳宫宣政殿站班，许敬宗、李义府随后，向李治报告《显庆礼》修缮情况，并对修成表示祝贺。李治下诏将《显庆礼》颁于天下，中外施行。 汇报会被许敬宗、李义府抢了风头，特别是李义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详细叙述《贞观礼》的不足和缺失，赞扬《显庆礼》的完备和翔实，搞得长孙无忌都忘了求情这回事了，一直到散会都没有为褚遂良说一句话。 仲春时节，李治从东都启驾回京，二月廿一日，回到长安太极宫。 不久，传来军事上的捷报，苏定方、萧嗣业攻破西突厥大军，生擒沙钵罗可汗贺鲁，收获西突厥人口、牲畜四十余万，平定西域。 李治下令在西域设置濛池都护府和昆陵都护府，又在龟兹国设置安西都护府，以高昌故地为西州。 大唐帝国的版图大大扩张了，李治高兴之余忽然意识到这是武后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功劳，而且自武后从感业寺回宫后，自己的好运是一个接一个，无论家庭还是国家，都是一帆风顺。 李治对自己的慧眼识珠真是太满意了，认定武后是自己的福星，是昊天上帝对自己的恩赐，所以对武后自然而然言听计从了。 转眼到了盛夏时节，李治派遣营州都督程名振、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率兵进攻高句丽，又收到攻克赤烽镇的捷报。 与李武的好运连连相比，褚遂良就可怜多了，可谓恶运连连。 爱州属于热带气候区，气温高、湿度大，又多风雨，褚遂良年迈体衰，不适应这种气候环境，经常感冒，又受到蚊叮虫咬和南方瘴气的困扰，感染疟疾，很快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了。 因为路途遥远，褚遂良的死讯到年底才传到长安，当时朝廷正在隆重举办鄂国公尉迟敬德的葬礼，对褚遂良的死给予了冷处理。 中书令李义府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仗着有宠于上，竟然发动全家贪污腐败，母亲、妻子、儿子、女婿，一起上阵卖官鬻爵，门庭若市。 同样是中书令的杜正伦比李义府资格老，站朝候班、议事署名都想抢在李义府前头，而李义府经常和他争执，不愿意处在他下面，所以有了矛盾。 杜正伦看到李义府全家贪污受贿而无事，忍不住与中书侍郎李友益谋划驱逐李义府，被李义府探知消息，密告李治。 上朝时，杜正伦当着李治的面批评李义府，李义府也大声争辩，大有当年褚遂良脱帽进谏的架势。李治很不高兴，喝斥二人停止争吵，象综艺主持人一样控制住了朝堂场面。 事后，十一月六日，贬斥杜正伦为横州刺史，李义府为普州刺史，李友益流放峰州。杜正伦不久在横州逝世。朝廷职事不可空缺，九日，任命侍中许敬宗为中书令，大理卿辛茂将为侍中。 本来武后想在显庆三年就动手除掉太尉派的，结果李义府又捅了漏子，只好拖到下一年。 显庆四年正月，武后召见了许敬宗，一起商议如何除掉太尉派的事。 武后认为太尉长孙无忌接受了十车礼物却不赞成废王立武，违背人情，又不愿意朝拜皇后，失去人臣之礼。 许敬宗深以为然，也讲了自己劝说长孙无忌的事，劝他认清形势，摆正位置，知道进退、利害、得失，但他不听，还当面斥责自己。于是二人面对共同的敌人，制定了斗争方略。 武后又劝李治广纳贤才，以作储备，当一批官员被拿下后，储备官员能够立即顶上，不至于国家机构停摆。李治也深以为然。 仲春二月，当科举会试考完放榜，考上的举人成为贡士，正沉浸在喜悦中，李治突然宣布要对所有的举人进行策试，由皇帝亲自监考，选拔国家需要的人才。 策试在宫内规模最大的太极殿举行，共九百名举人参加考试，李治亲自坐殿监考，只考策问。礼部官员负责点名、散卷，引导举人赞拜、行礼，然后颁发策问题目，到傍晚时分收卷。 李治和武后一起亲自阅卷后，钦定郭待封、张九龄等五人居上第，成为进士，令他们待诏弘文馆，随仗供奉。这是中国历史上的首次殿试。 殿试后不久，李治收到了洛阳人李奉节的告状信，内容是状告太子洗马韦季方和监察御史李巢勾结朋党，狼狈为奸。 各位看官，皇帝是如何能收到平民百姓的诉状呢？平民百姓又如何能了解官场上的秘密事呢？ 很明显，这是武后和许敬宗在背后运作的结果。她们的情报网络十分发达，对官场动态特别是政治对手的秘密是了如指掌的，请个可靠的平民百姓抄写一下诉状，再代为递上是完全可行的。 李治看完告状信后，敏锐地意识到韦季方是太尉派官员，而李巢曾经受李义府指挥，现在被太尉派拉拢是想干什么？于是敕命许敬宗和辛茂将审鞫这个案子。 这下正中许敬宗的下怀，他借鉴高阳公主谋反案的操作手法，大办特办。许敬宗派人不分昼夜审判韦季方和李巢，当然重点是韦季方，不断指出韦季方和长孙无忌的关系，暗示韦季方将长孙无忌牵连进来。 由于审讯急迫，又用了刑具，韦季方惊惧不已，竟然用刑具自刺，但没有死。许敬宗吩咐医工为他疗伤，然后写了案卷上报，奏称韦季方勾结朋党的目的是想联合长孙无忌构陷忠臣近戚，从而使政权重归长孙无忌，并伺隙谋反，今事情败露，所以自杀，以免牵连更多的人。 李治看了案卷后惊问：“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元舅被小人离间，小生疑阻可能有，怎么可能谋反？” 许敬宗对：“臣认真推究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搞清了事情的始终，并非轻率上言，长孙无忌反状已露，陛下却犹豫不决，恐非社稷之福啊！” 李治长叹流泪说：“我家不幸，亲戚间屡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今元舅又是这样，使朕惭见天下之人。这件事情如果查实，该怎么办呢？” 许敬宗一听，眉毛一扬，知道有戏，但皇帝一时难下决心，必须添油加醋、落井下石才行，于是捏了捏象牙笏，看了笏上面写的提示，朗声对道：“房遗爱是乳臭小儿，和一女子谋反，势不可成！但长孙无忌不一样，他与先帝一起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当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如果一旦发难，陛下派遣谁去阻挡他呢？” 李治示意内侍赐坐，许敬宗坐下继续说道：“今赖宗庙之灵，皇天疾恶，因审按一点小事，却得到大奸大恶之情，实在是天下之庆啊！臣窃恐长孙无忌得知韦季方自刺的消息后，窘急发谋，攘袂一呼，同恶云集，必为宗庙之忧。” 李治侧耳倾听，饶有兴致，许敬宗稍停，又说：“臣过去曾见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被隋炀帝宠信，结以婚姻，委以朝政。宇文述死后，宇文化及又掌管禁兵，却在晚上于江都谋反，先杀不依附自己的人，臣父许善心就死于那时。大臣苏威、裴矩之徒见风使舵，都舞蹈于马首之下，唯恐不及，黎明遂杀隋炀帝。前事不远，愿陛下从速决定！” 李治暗想，这话分明是以宇文述来比喻长孙无忌，朕岂能做隋炀帝第二？但要处分长孙无忌又嫌证据不足，便命许敬宗再次审察。 第二天，许敬宗又上奏道：“昨天晚上韦季方已经承认与长孙无忌同反，臣又问韦季方：‘无忌是国家至亲，累朝宠任，有什么怨恨而要谋反呢？’韦季方答：‘韩瑗曾对无忌说，柳奭、褚遂良劝公立梁王李忠为太子，今梁王既废，皇帝也怀疑公，所以外放公的表弟太常卿高履行为益州府长史。自此后，长孙无忌忧心恐惧，渐渐谋划自安之计。后又见族侄工部尚书长孙祥外放为荆州长史，韩瑗得罪，更加不安，所以日夜与韦季方等官员谋反。’臣参验前后辞状，全部相吻合，请收捕准法。” 李治一听心中暗喜，夸奖许敬宗办事麻利，但表面上必须装作伤心难过的样子，示天下以仁慈的一面。 李治揉揉眼睛，流泪道：“元舅如果真的这样做，朕决不忍心杀他。如果真的杀他，天下人将如何说朕？后世人将如何说朕？” 许敬宗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立即振作精神对道：“薄昭，是汉文帝的元舅，文帝从代国回朝廷登基，薄昭也有功劳，他的罪名只不过是杀了一个人，文帝就派遣百官穿着素服哭祭而杀了他，至今天下人都说文帝是明主。今长孙无忌忘记两朝大恩，谋移社稷，其罪责与薄昭不可同日而语呀！幸而奸状自发，逆徒引服，陛下还疑虑什么？不早作决定？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间不容发，长孙无忌就是今朝奸雄，王莽、司马懿一类的人物，陛下少更迁延，臣恐变生肘腋，后悔无及了！” 李治闻言一惊，深以为然，不再招长孙无忌当面责问。 四月廿二日，下诏削去长孙无忌太尉及封邑，挂职扬州都督，于黔州安置，依旧准一品供给。派遣大理正侯善业为使者，征发沿途驻兵援送长孙无忌一行前往黔州。 长孙无忌自褒斜道入蜀，走到褒河边，顾影自怜，叹息说：“这个外甥直接将顾命老臣一窝端，开创自己的新时代，接下来恐怕要赐老夫一条三尺白绫了，好手段啊，雉奴，舅服你！” 几天后，许敬宗又上奏道：“长孙无忌谋逆，是由褚遂良、柳奭、韩瑗等官员构扇而成，柳奭早已出京，但仍然潜通宫掖，谋行鸩毒，于志宁虽然是资深帝师，但也党附长孙无忌。” 李治准奏，下诏追削褚遂良官爵，将柳奭、韩瑗除名，罢免太子太师于志宁官职，放还私第。 将长孙无忌的儿子秘书监长孙冲、鸿胪少卿长孙涣、尚衣奉御长孙津、太常少卿长孙润等十二子都除名，流放岭表。褚遂良的儿子褚彦甫、褚彦冲流放爱州，在半路上又借故把他们都杀了。 益州长史高履行左授洪州都督，不久又贬为永州刺史。荆州长史长孙祥左授常州刺史，不久又查出他写给长孙无忌的书信，处绞。 经过这一仗，太尉派都被逐出朝廷，拥武派大获全胜，但武后仍然不满意，因为还没有斩草除根，惟恐死灰复燃。 七月廿七日，李治命李勣、许敬宗、辛茂将、参知政事任雅相、卢承庆共同复审长孙无忌的案子，确认太尉派谋反属实。 朝廷分派监察御史前往高州追拿无忌族弟长孙恩，到象州追拿柳奭，到振州追拿韩瑗，按律全部带上枷锁押送京师。 许敬宗派遣中书舍人袁公瑜带卫士前往黔州，再次审鞫长孙无忌谋反的事。 袁公瑜到达黔州后，按照武后的意思逼令长孙无忌自缢，众卫士拔刀环绕长孙无忌四周，齐声鼓噪：“恭请扬州都督升天！请从速上路，备礼厚葬！” 长孙无忌仓皇四顾，见自己已成为孤家寡人，突然想起吴王李恪临死前说的话：“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不禁长叹一声道：“一切众生皆有因果报应，老夫现受苦乐之报啊！”遂引颈上吊。 李治又诏命抓到柳奭、韩瑗后就地斩决，不用押送进京。 监察御史到象州后就地斩杀柳奭，到振州后发现韩瑗已死，就挖开棺材，验明尸身而还。到高州抓到长孙恩后，将他流放檀州。籍没柳奭、韩瑗、长孙恩三家，儿孙近亲都流放到岭南为奴婢。 至此，太尉派全军覆灭了，武后十分高兴，派人召回普州刺史李义府，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第三十二章 回老家 太尉派全军覆灭了，胜利来得太快，幸福来得太突然，李治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武后提醒道：“独乐乐，不如与民同乐！这场斗争的胜利，受益最大的是陛下、妾和太子，但群臣和百姓还无法感觉到胜利的喜悦，陛下应该想办法将喜悦传递给他们！” “对呀……”李治点头沉思道：“朕应该与民同乐，但如何传递喜悦朕还没有想到好办法，难道要减免天下租税？” “不用！”武后道：“可以提前给皇太子加元服……” “对呀……”李治拍手大喜道：“到时朕照例下达皇太子加元服庆赐诏，给文武五品己上子孙为父祖继承者加勋官一级，大酺三日，从而与民同乐了！哈哈……” 武后笑道：“妾正是此意。”李治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弘儿今年才7岁耶，文王12岁行冠礼，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早了些？” 武后说：“不早，别忘了忠儿也是12岁行冠礼，咱们的弘儿一定要比忠儿强才是。早点弃掉幼志，顺从成德！”李治点头赞许。 武后又说：“妾想，仅仅是加元服还不够。西楚霸王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道呢？汉高祖说，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可见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咱们掌握了天下权柄，何不撑起华盖、雉尾扇、旌旗、罕毕，驾五辂以归故乡呢？” 李治手捋龙须，满脸笑容，对驾五辂以归故乡不禁悠然神往，进而又联想到巡行天下：“秦始皇曾经巡行天下，至会稽山刻石而返，朕可以效法他吗？” 武后答：“当然可以，妾观今日朝堂之中，英奇接武，蓬山之下，良直比肩，谋臣若雨，猛将如云，完全可以吞六国而一天下！” 李治大喜道：“好哇，齐桓公得管仲而霸春秋，周文王得太公而开基业，娘子就是朕的管仲和太公啊！朕的老家在并州，太原是龙兴之地，娘子的老家文水隶属于太原郡，正好同路哇！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中书令许敬宗承旨，到门下省政事堂召集相公们开会讨论，通过后马上通知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监，积极行动起来，筹备大典礼仪和归故乡仪仗。 显庆四年十月二日，天气转凉，李治在太极殿为皇太子李弘举行加元服大典，大赦天下，大酺三日。李弘拜见皇帝后，又到千秋殿朝见皇后。 一个月后，闰十月五日，李治和武后一起从长安出发，前往洛阳，令太子李弘留在长安监国。一路上浩浩荡荡，警跸、侍卫、华盖、旌旗、罕毕、车马、鼓吹绵延几十里，指南车、白鹭车、鸾旗车、清游队、衙门旗、雉尾扇、黄麾仗、玄武队等依次跟随，次序井然。 太子李弘年纪尚幼，每日用快马传递与李治通书信，信中表示阿耶阿娘双双归故乡，留下幼子在空荡的宫殿里饱受孤独之苦，宝宝不高兴了，每日难过流泪，思慕双亲成疾。 李治御览后想起阿耶写给自己的两度贴，思子之情急迫，急忙宣召太子李弘赶赴行在，和双亲一起到洛阳。因为这件事停留了几天，以往到洛阳是17天，这次用了20天。 进入定鼎门时，武后指着高大的城门对李弘说：“这是外翁杨达营建的，比明德门雄伟一些吧！”李弘点头称是，又经过端门、则天门，李弘惊讶地说：“这洛阳的城池宫殿一点儿都不比长安城差呀！” 李治笑说：“洛阳宫和太极宫就是咱家的东西两座大宅院，弘儿可要好好守护哦，别让强盗小人给抢去了！” 初到洛阳，武后带着李弘到处参观游览，还专程到少府监织染署去考察学习。这个部门拥有全国水平最高的能工巧匠，擅长雀金绣工艺，能够生产出天子的翠云裘、皇后袆衣、公主的五色百鸟裙和贴绣铺翠襦等价值连城的宝贝，武后传情的石榴裙也是这儿的绫锦坊巧儿制作的。 武后和李弘参观了抽丝、织绸、捣练工艺，对巧儿和绫匠表演的高超技艺啧啧称赞。武后宴请了织染署的官员，并提高全体巧儿和绫匠的工资待遇。 十一月，李治收到了两个军事捷报，一是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平定了铁勒族思结部落俟斤都曼的叛乱，生擒都曼；二是薛仁贵在横山一带击破高句丽大将温沙门。武后在贞观殿设宴庆贺。 显庆五年正月，苏定方带着俘虏都曼来到洛阳，在雄伟的乾阳殿举行了隆重的献俘仪式。法司请求诛杀大逆不道的都曼以谢天下，苏定方向李治拜请道：“臣当时在城下答应俟斤都曼，只要他出降，保证他不死，所以都曼出城投降，希望让他度过余生！” 李治天性仁厚，不喜杀生，闻言点头赞许，答：“那么，朕屈法以保全卿的诚信吧！”皇帝金口既开，一言九鼎，法司承旨免除都曼的死罪。 几天后，正月廿三日，李治大驾起动，乘玉辂从东都前往并州，武后乘重翟，太子乘金辂，王公乘象牙辂，宰相乘革辂随后。 并州是九州之一，设大都督府，领太原、上党、雁门、朔方等九郡，治所在太原郡。二月十日，经过17天行程，銮舆到达并州太原郡行宫。 在太原老家休息、参观古迹、游玩胜景几天后，帝后设宴款待随从各级官员及其亲属、并州各级官员和有威望的父老乡亲，在宴席上发表慰问讲话，并按官员等级赐帛有差。 接下来在武后的提示下，李治又宣布了一系列命令： 当年高祖太原起兵，义旗初扬时，牺牲了不少五品已上的官员，他们的坟墓埋在并州的，令有司致祭。 太原首功十七功臣的子孙和当年大将军府僚佐已下至今仍活着的老革命，赐官阶官级有差，量才录用。 在开国受封时，佐命功臣已经战死的，继承其香火的后代子孙官阶各加两阶。 参加太原起兵，随从一品己下官员驱使的，赐财物有差。 参加过起义的年纪达到八十岁已上的老革命，版授刺史、县令文凭，享受同级待遇。 曲赦并州九郡，赐酺三日。 每一条命令的颁布都轰动了太原，并依次传递震惊了整个大唐帝国。这是对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怀念和肯定，在褒奖开国先烈及其后代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各级官员和庶民对帝后的拥护度。 二月廿三日，李治和武后到太原高祖的旧宅中祭祀，以武德太原首功功臣武士矱、殷开山、刘政会配食。 第二天，李治、武后和太子李弘、代国夫人、韩国夫人一家一起回武后老家文水县南徐村。太原离文水不到两百里，三天就到了。 代国夫人原先住的老宅在南徐村西山脚下，右卫郎将武元庆、安州司户参军武元爽、始州长史武惟良、瀛州长史武怀运等亲戚奉命在此恭候，早已等候多时，将此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但闻卤簿警跸声响，武元庆等人齐刷刷跪下迎接，銮舆过后到宽阔干净处停下，李治、武后、李弘等下车走上红地毯，示意武元庆等一干亲戚免礼平身。 一时间，南徐村冠盖云集，旌旗飘扬，锣鼓喧天，震撼人心。武元庆等哪曾见过如此威风的天子仪仗，只管低头不敢仰视，直到亲卫过来搀扶才敢起身。 李治身着衮冕站在高处发表简短的慰问演说，武元庆在下面看见天子风采，羡慕不已。 又见武后站在天子身后，身着深青色袆衣，上绣翚翟文采，象孔雀一样漂亮，不禁暗想：她就是被我欺负过的妹妹武约么？曾经青梅竹马的武约？哎，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李治演说完，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武后朗声向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宣布了皇帝的命令，将利好消息传达给全场群众，也收获了一浪又一浪的掌声。随后，帝后一家人拜祭了武士矱陵墓。 李弘身穿公服远游冠，和贺兰敏之、贺兰敏月一起跟随武后参观了南徐村老宅和周围的乡土风光，向村里父老故旧问好，坐在稻草堆上听代国夫人讲武后小时候的故事，发出阵阵开心的笑声。 傍晚，帝后移驾到文水县衙休息，清晨出发回太原。武元庆、武元爽等亲戚也随同前往。南徐村老乡纷纷送行，说道：“俗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咱们可是只羡武后不羡鸳鸯啊！” 李治经过长途跋涉、劳累奔波，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便委托武后接见内外宾客，操办宴会，赏赐物品，发布命令。 三月五日，武后在并州行宫朝堂宴请亲戚、故旧、邻里，在内殿招待他们的家眷及内外命妇。参加宴会的人都赐帛各有差。 武后代为发布命令：皇后的故乡文水县官员和并州长史、司马各加勋级，从行文武五品以上官员，赐帛一千段。并州城内年满80岁以上的妇女，都版授郡君文凭，享受四品夫人待遇。 按照功臣的子孙赐官阶官级有差，量才录用的命令，武后录用亲戚右卫郎将武元庆为宗正少卿、安州司户参军武元爽为少府少监、始州长史武惟良为卫尉少卿、瀛州长史武怀运为淄州刺史，希望他们熟读《外戚诫》，掌握从政分寸。 李治休息了几天，精神好转，三月八日，穿上武弁制服，到并州城西沙场点兵，举行了隆重的阅兵式。李治和武后登上高高的太原城飞阁，率领群臣临观。 原来，辽东半岛的新罗王金春秋向唐朝上表求救，称百济仗着高句丽的援助，数次侵略新罗，这次来势更猛。 李治决心给百济一点颜色看看，命令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和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率军到并州集结，准备征东。十日，任命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统率水陆大军十万讨伐百济。 一个月后，四月廿三日，帝后从并州回到了洛阳，结束了历时三个月的归故乡历程。在动身回来之前，李治命将作监在东都西苑内建造八关宫。 五月廿二日，李治和武后到八关宫乘凉避暑，改八关宫为合璧宫。 洛阳又名八关都邑，周边环卫着函谷关、伊阙关、孟津关、大谷关等八座雄关，所以有八关宫之名。 武后觉得自己和李治形影不离，如同日月，所以取《汉书·律历志上》的一句话“日月如合璧，五星为连珠”，改八关宫名为合璧宫。 帝后在合璧宫生活了一个月，六月廿五日，銮舆回到东都。 转眼到了八月十二日，朝廷收到辽东捷报，苏定方率军讨平百济，生擒百济王扶余义慈和太子扶余隆，收获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 李治大喜，下诏把百济故地分置为熊津等五都督府，赐天下大酺三日。 自从立阿武为皇后以来，李治感觉自己在家庭、事业、财富、文治武功各方面都越来越顺利了，即使自己头晕抱恙，武后也能顶上，处事称旨，真不愧是神仙姐姐。所以李治成了武后的铁杆粉丝，只要有所求无不应允。 武后觉得阿娘的封号代国不是很响亮，应改为荣国，李治立即同意。十月九日，代国夫人杨氏改封为一品荣国夫人，排位在王公母妻之上。 武后、韩国夫人一家和武元庆、武元爽、武惟良等都先后到荣国夫人府第庆贺。武家兄弟是约好一起来的，武怀运因为远在淄州，没有及时赶到。荣国夫人用瓮装三辰酒招待，宴席上摆的都是宫廷御膳、珍馐佳肴。 武家兄弟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待到酒酣耳热之时，荣国夫人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在文水县南徐村受到的欺辱，冷笑几声，想考验一下武家兄弟是不是真心忏悔改过了，是不是对自己心存感激。 于是对靠近自己的卫尉少卿武惟良说：“你们兄弟还记得往昔在老家的事情吗？今天的荣华富贵感觉怎么样啊？”对这个问题，只要武惟良低头认错并表示感恩就过去了，可是武家兄弟偏偏是一根筋，倔强到底了，看你怎么着吧。 武惟良和武元庆、武元爽确认了眼神，起身认真答道：“惟良等侥幸以功臣子弟的身份，早登宦籍！不过咱们有自知之明，揣分量才，力难胜任，并不敢希求富贵显达！却不料因为皇后的缘故，而曲荷朝恩。咱们早晚都在担忧害怕，不以为荣啊！” 荣国夫人一听这话，当时就拉长了老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暗想：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喂条狗还会摇摇尾巴，喂只猫还会喵喵卖萌呢！要是老身失势，还是要再受他们的欺辱哇！ 想到此，荣国夫人手上的象牙箸“啪”地一下摔到案几上，贴身丫鬟滟滟急忙过来收拾餐具。 武家兄弟看见气氛不对，纷纷起身告辞了。荣国夫人马上将他们说的话告诉了武后，拄了拄拐杖，说：“真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啊！” 武后劝阿娘平心静气，一切由她来主张安排。不久，武后上疏，请求将亲戚武元庆等外放出京，对外宣称贯彻《外戚诫》精神，自我约束、自我裁抑。 李治立即批准，外放卫尉少卿武惟良为始州刺史，宗正少卿武元庆为龙州刺史，少府少监武元爽为濠州刺史。淄州刺史武怀运因为本来在外，所以没有动。 第三十三章 蓬莱宫 显庆五年十月，李治在东都突然病倒了，病情是风眩头重，目不能视。武后立即召来尚药奉御、侍御医、主药、按摩师等前来诊治。 诊断结果是：李治从小生活在太极宫，太极宫地势低洼，四季潮湿，夏天闷热，长期揪湿的环境使李治染上了风痹，所以会有关节疼痛、头脑麻木和眼睛暂时失明的症状。 要治疗这种症状，必须改变居住环境，长期居住在比较干燥凉快的高地上。侍御医开了治疗风痹厥痛的方子，主药配药熬制成丸子，送给李治用菖蒲酒服下。 武后劝李治长期住在洛阳，李治表示自己从小生长于长安，喜爱长安的风土人情，等病情好转后还是要回去的。 武后问：“陛下目前身体抱恙，无法视朝，朝廷已经定下远征辽东的大计，调兵遣将、筹措粮草，内外军政大事怎么办？” 李治答：“朕已经宣布暂时停止朝参，百司奏章由中书送到贞观殿。” “妾去看看。”武后转身出门，乘坐芳辇前往贞观殿，进殿一看，奏章已经堆压一人多高，于是返回道：“百司奏章已经积压如山了，怎么办？” 李治叹息道：“怎么办？朕看不清文字，不能阅卷。弘儿还小，不能代劳，就放那儿吧！” 武后焦急道：“国事不同家事，涉及亿兆百姓，戎马倥偬，关系国家安危。国不可一日无君，无君必乱，家不可一日无主，无主必衰。” 李治忽然从床榻起身道：“为今之计，只有请娘子出山代劳了。娘子精神健旺，博学多才，精通文史，明敏善辩，可以担此重任啊！” 武后道：“为了国家百姓，妾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到贞观殿批阅奏章，解决积压如山的问题。 李治休息了两天，服风痹丸，饮菖蒲酒，眼睛渐渐可视了，凌晨起身乘辇到贞观殿看看。见武后仍然在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积压如山的奏章已经处理了一大半了，不禁点头微笑。 张内侍说：“陛下，娘娘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 “哦？”李治惊讶道：“真是朕的好当家呀，她的身体、精神都很棒，朕早就知道了。听说秦始皇每天要看竹简一百二十斤，不看完不休息，以皇后的工作量，一天恐怕看了二百斤吧！呵呵，走，回宫。”转身又回去了。 等到傍晚，武后熬不住睡着了，李治再来贞观殿抽查已批阅过的奏章。上面秀丽的红字，十分悦目，抽查了二十本奏章，处理意见竟然都很称旨，李治大喜，从此放心地把国家政务委托给皇后处理，不再担心因病耽误国事了。 第二年二月，李治的身体基本康复了，这时候收到几个描述吉祥的报告。益州报告说天上乌云翻滚，突然看到一条银龙出入其间；绵州报告说从高山上往下望，看见湖泊蜿蜒曲折，犹如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游走在大地上。 李治大悦，于三月一日朔日，改元龙朔，在洛阳宫城门楼上摆宴，招待朝臣和外国使节，并和宾客们一起观看左右屯营将士新近编练的舞蹈《一戎大定乐》，为远征辽东壮胆造势。 四月三日，帝后移驾合璧宫，处理军政事宜。调遣苏定方、契苾何力、萧嗣业、任雅相等将领讨伐高句丽。 李治计划明年回长安，武后建议在长安城高地上新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以保护皇帝的身体健康。 李治当然没有意见，顺水推舟将此事交给武后去办。武后立即召集许敬宗和工部尚书兼将作大匠阎立本商议新建宫殿的事，许敬宗建议在长安东北的龙首原宫殿旧址的基础上进行改扩建，得到阎立本的赞同。 武后展开长安城地图和老臣们一起仔细研究，决定把皇帝听政的主殿和休息的寝殿都建筑在龙首山高地上，以避免太极宫揪湿的弊病，保护皇帝健康。 低洼的地方引龙首渠入注成湖泊，湖泊周边地势低平的地方修建后妃寝殿和斗鸡台、跑马楼等。 宫殿的设计交给建筑书画世家阎立本完成。阎立本即日启程回长安，到龙首原实地勘察，绘制地形图，遵照武后的要求精心规划设计，每设计好一座宫殿就派六百里快马将设计图纸飞报帝后。 李治也是一位书画家，看得懂阎立本的设计图纸，每有奇思妙想就提笔在图纸上描绘更改。 比如南城门参照承天门样式设计，李治嫌小，将东西加长，南北加宽，门道加宽，马道加长，两侧城垣上增加对峙的阙楼，门前南北大街的宽度大大超过朱雀大街，把永昌坊和翊善坊分割为四个小坊。 主殿参照太极殿设计，李治将它改得面目全非，殿基加高至十五米，两侧修建翔鸾阁和栖凤阁，两阁之下有盘旋而上的二条斜坡花砖阶道直通主殿门，远望如龙的尾巴。殿前广场能容纳几万人，龙尾道前不远有殿前渠道，渠道上有三座木桥。 李治修改图纸的灵感来自武后做的一个梦。原来武后白天看了阎立本的设计图，回忆起龙首原游玩的情景，到晚上就做了一个梦。 梦见海面上飘浮着柔曼的轻纱，武后身轻如燕，顺着海风飘忽而上，飘向远方的海市蜃楼寻仙访药，海市蜃楼看似很近，实际上遥不可及。 突然云散雾开，三座仙山由近而远直到天际，武后站在巍峨峻峭的红褐色山石上，看见山巅上矗立着一座七层高阁，阁下有巨大的炼丹炉，香烟缭绕。这时，海上日出，红光穿过云海洒在潋滟的海面上，光色变幻万千。 武后伸开衣袖，御风飞翔，见蓬莱仙山和瀛洲之间的海上有一泓碧池，象一个蓝洞，深不可测！ “这难道是龙宫入口处？又或是定海神针插针处？”武后正想着，忽然看到清澈的海水里海带飘摇，摆出了“太液池”三字。 从云海中飘来鼓乐声，隐约间有仙人举杯，乌龙出入。武后长啸一声，掠过浩荡碧波，飞向天际缥缈的彩霞，但见方丈仙山形似卧佛，在其腋下有一块三十丈高巨石，轮廓犹如如来佛。山上有贝阙珠宫，山下有赑屃鲸鲵。 飞入彩霞，云海渐散，有一座宏伟的宫殿若隐若现，高耸的城门楼好像有“丹凤”二字，城门后是宽阔的广场和崔嵬的主殿，匾额上露出“含元”。由于飞行惯性，武后来不及细看，一飞而过，只记住了琼楼玉宇的分布位置。 欲待回身细看，不料突然从高空坠下，武后身子一沉一惊，睁眼醒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从凤榻上滚落。侍女花林、流霜急忙过来搀扶，惊问道：“娘娘、娘娘，怎么啦？” 武后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重新坐在凤榻上细细回味梦境，然后说：“走，扶本宫去见陛下。” 武后将梦中所见一一说与李治听，李治微笑点头，茅塞顿开，灵感泉涌，将阎立本的设计图纸信手改来，竟然都与梦中仙境相符合。 到年底，阎立本完成了宫殿整体布局图，送到东都。李治对武后说：“宫殿旧址太宗当年命名为大明，寓意我大唐国势如旭日东升，蒸蒸日上。似乎可以沿用，娘子以为如何？” 武后起身抚摸李治的双肩说：“因循守旧是改革者的大忌，大明寓意不错，但新建宫殿是为了九郎的身体健康，能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国势再强而国君病弱，又有何益？妾以为蓬莱仙山寿与天齐，新建宫殿晃如人间的蓬莱仙境，何不命名为蓬莱宫？寓意万寿无疆，一人寿昌，万国承赐！” 李治转身抱住武后亲嘴道：“还是皇后贴心！就按皇后的意思办。”然后从斑竹笔挂上取下紫毫朱笔，在宫殿整体布局图上题名“蓬莱宫”。 接着下令全国征集盘石匠、木工、瓦匠等能工巧匠齐聚长安，征发民夫到荆州、扬州等盛产栋梁之材的州府山林去砍伐木材并转运到长安。 一时间，操斧执斤的民工达到一万人，他们渡河涉沙，进入深山老林，从一千棵树中选择一棵可用之材进行砍伐。 斧锯之声坎坎上达于青云，砍倒的树干势动连崖，拉风碎雷，滚下山谷进入长江、汉水、大运河和淮河，大量木材羽叠鳞萃，随着水流而下，转运至黄河、渭水，最后堆积到长安以北的龙首原上。 龙朔二年三月五日，帝后率文武百官从东都启程还京，沿途参观了蒲州和同州，州官向帝后进贡了毡裘、筜扇、红枣、凤栖梨、麝香、凝水石等土特产。 经过二十五天，四月一日，帝后才回到长安。 武后已经怀孕多月了，肚子隆起，仍然不顾辛劳和李治一起乘坐四望车，在阎立本、司农少卿梁孝仁的陪同下参观考察了长安龙首原蓬莱宫建设工程。 梁孝仁指着堆积如山的上好木料说：“修建宫殿的材料已经准备齐全，能工巧匠汇集长安，分居在各坊馆舍，临时宿舍帐篷也已搭好，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可开工营建！” 李治连连称善，要求阎立本、梁孝仁指挥工匠严格按照改定的图纸进行建设施工，确保工程质量，争取建成世界第一的千宫之宫。 武后要求在保质保量的基础上适当加快进度，合理布局，将蓬莱仙境从天上搬到人间，给四夷万方如在霄汉、需要抬头仰视的感觉。 四月廿二日，李治下诏营建蓬莱宫，正式启动蓬莱宫建设工程，由梁孝仁负责监造。 梁孝仁精明干练，供职的司农寺总管上林、太仓、钩盾、麦官四署，下属有京都诸宫苑总监、诸盐池监、诸屯、温泉汤监、诸仓监、司竹等，要管理的事务职责众多，梁孝仁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掌管好粮谷仓储，按时供应京都百司官吏禄禀、朝会、祭祀所需粮草，皇帝藉田时，能及时进献优质的耒耜。 蓬莱宫建设工程在梁孝仁的指挥、监督和调度下，开展得井井有条，城门、殿堂、楼台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夯土筑墩、造砖砌壁，统筹推进。 六月一日，武后又生下一位皇子，取名李旭轮，后被封为殷王。武后为儿子请了几位乳娘，由乳娘抚育他，自己坐完月子就继续打理宫廷事务，为李治出谋划策。 李治参考武后的意见，制定了蓬莱宫诸城门、殿、亭、楼、台、阁的名字。名字定下了，当然需要题写匾额了，李治决定亲自书写主城门和主殿的牌匾，如含元殿、丹凤门等，崇明门以内的殿阁楼台牌匾交给武后书写，如温室殿、太液亭等，武后又请了几位有才华的内官书写牌匾，以示褒奖。 转眼到了龙朔三年春，由于工程浩大，工匠众多，国家预算收不抵支，梁孝仁制定了工程造价明细表，上报给帝后。 李治下令征收陇州、雍州、同州、岐州等十五州户口税，又扣减京官一个月俸禄，以助修蓬莱宫。 在朝廷的全力支持下，如此浩大的工程也进展神速。四月廿三日，恰是芒种节气，蓬莱宫主城门和巍峨的含元殿全部建成。 武后立即鼓励李治搬到新宫去办公。李治起驾乘玉辂，尚衣、尚舍、尚辇奉御随从，唐中监、孔内侍引导衙内五卫前呼后拥，前往含元殿。到丹凤门前换乘步辇，从正中门道进入后，“哇，好空旷啊！”李治和随从都惊呼。 从丹凤门到钟鼓楼约有500米距离，龙首渠从广场穿过，上面有御桥和左右下马桥。走过御桥，前面有左右金吾仗院，中间就是空旷的广场。沿着中线继续走，过了钟鼓楼是东西朝堂，朝堂前面就是雄伟的含元殿了。 李治想从龙尾道上殿，唐中监说：“龙尾道是专为朝臣上朝而设，陛下不可行！”引导李治从昭庆门进入，从后面转到殿上西序门。 李治从西序门进入含元殿，坐到金碧辉煌的新御座上，仰观俯察。头上雕梁画栋，木香扑鼻，脚下金砖光滑平整，步声清脆，黼扆、蹑席、熏炉、香案已经摆放铺设到位。春桃、夏荷在御座后打起孔雀扇。 值班的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奏：“左右厢内外平安。”然后分派队仗，左右引驾三卫六十人立于朝堂，内仗四十六人立于内廊阁外，衙内五卫带刀捉仗，列坐于东西廊下。唐中监、孔内侍、尚辇奉御等在孔雀扇左右站立。 李治起身，走到殿前临轩而立，居高望远，竟然可以隐约看见终南山！ 浐水、潏水、滈水、沣水象衣带一样漂流在大地上。近观可见左翔鸾而右栖凤，左钟楼而右鼓楼，左肺石而右登闻！还能俯瞰丹凤门。远处闾阎棋布、街衢通达，整座长安城尽收眼底。 这时，有一支彩旗飘飘的队伍走过了下马桥，前面有雉尾扇和华盖，李治定睛一看，原来是武后带领后宫妃嫔来了，赶紧挥手致意。吕尚宫、姜尚仪引导武后从龙尾道上殿，上来时不少宫女累得气喘吁吁。 武后率内官向李治行礼祝贺乔迁之喜，李治手捋龙须哈哈大笑，扶武后起身共同俯瞰长安美景。 武后看到西南方向的太极宫，说：“地势如此低下，怪不得陛下感染风疾了！新宫感觉如何？” 李治高兴地说：“真的好象天上的蓬莱仙境啊！朕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皇后辛苦了！为了营建这座宫殿，皇后、阎立本、梁孝仁都使出了洪荒之力呀！” 武后对：“陛下洪福齐天，上天保佑，所以蓬莱宫进展神速，一帆风顺！” 过一会儿，武后率内官到内朝绫绮殿去了。武后刚走，从左右下马桥上又走过来两支队伍，李治知道他们是来朝拜自己的文武百官。 东边队伍是太子少师许敬宗领头的文官序列，有司元太常伯窦德玄、司刑太常伯刘详道、司宪大夫杨德裔、太子右中护乐彦玮、西台侍郎孙处约、西台侍郎上官仪等文官。 西边队伍是司空李勣领衔的武官序列，有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右武卫将军独狐卿云、左卫将军姜恪、左卫郎将刘文祥等武官。 文武两队分别从诏训门和光范门进入殿前广场，在东西朝堂两观排列站班。 到了时间，两观内门打开，监察御史引领百官进入朝堂砖道夹阶，监门校尉二人手拿门籍（花名册），按照门籍点名，称为“唱籍”！点到名的官员高唱：“在”，然后各自进入东西朝堂，在通乾门和观象门南排序站班。 待门开后，鱼贯登上龙尾道，步入含元殿。许敬宗、李勣带头跪拜，祝贺皇帝乔迁之喜，称颂新居威严壮观，献诗道：“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隔仗炉光出，浮霜烟气翻。 飘飘萦内殿，漠漠澹前轩。”李治大喜。 礼毕，各自跪坐于蹑席上，司赞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朝臣有事的即出列奏参言事。 李治见半天无人开腔，笑道：“许少师刚才献的颂诗很好，朕很高兴，众卿无事何不进献颂诗？看朕的新居巍峨雄伟，屹立关中，俯视天下，众卿文韬武略，难道无一词歌颂吗？” 上官仪双目微闭，沉思一会，出列歌咏道：“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众人一听，齐声叫好。李治高兴地说：“好诗好诗，诗中有画，画中有声，上官学士好文才，不愧是上官体新诗的开创者呀！哈哈。” 秘阁郎中李淳风出列奏：“上官侍郎这首诗似乎并非原创，臣精通天文历法星占之学，能多少知道一点过去未来之事！如果臣推算不错，此诗应是后代诗人贾至所作，上官侍郎莫非能够穿越时代？” 上官仪回答：“今日陛下乔迁新宫，臣等不胜大喜，兴之所致，出口成诗，本诗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李淳风张口结舌，瞠目道：“你这是不讲诚信的狡辩行为，人死，可以肆意抄袭，无人追究，人未出生，难道也可以侵犯他的知识产权吗？” 李治出声压场道：“朕戴冕旒，是用来蔽明的，两侧黈纩是用来塞聪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能做的就是举大德、赦小过，不求全责备于一人啊！李郎中，贾至既未出生，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他拥有这首诗的版权呢？” 李淳风对：“臣凭异能。” “异能？”众人哄笑起来，七嘴八舌讥讽他是疯子。 李治摸了摸黈纩，大声说：“肃静，李郎中有异能，朕是清楚的。但是凡夫都没有开天眼，看不见异能穿越未来之事，多说无益，徒添烦恼，就此罢口吧！” 孙处约出列奏道：“臣也作了一首诗，比上官学士的还好听！” “哦？朕以为上官学士的诗已到极致，难道天外有天？”李治拿出几把蒲州进贡的筜扇，说：“今日献诗的都有份，送给各位题写扇面！” 孙处约朗声颂道：“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众人齐声称善，李治鼓掌，拿出最好的一把筜扇奖给孙处约，又送上官仪、许敬宗各一把。 李淳风叹道：“哎，这是后人王维的名作呀！连许少师的诗也是后人崔立之的作品呀！” 众人不理，司赞高呼：“今日朝贺到此为止，退朝！”李治步入东序门回后宫休息，朝臣们起身慢慢后退出殿，殿中仪卫队和衙内五卫等仍然恭敬待岗，要等七刻方能下朝。 李淳风出殿后，仰望苍穹，手舞足蹈，高声叹道：“天啊，天朝何时才能够保护知识产权啊！” 兴奋的一天过去了，两天后，内朝紫宸殿也装修完毕，李治开始移驾紫宸殿听政。能够进入紫宸殿启奏言事的人都是帝后亲信的大臣。 李治自从移居蓬莱宫后，神清气爽，精神好了许多，虽然仍然时有头晕目眩，但症状减轻了。 这一年，大唐政通人和，百姓阜安，军事上也节节胜利。年底，有人在绛州介山发现了麒麟，亲卫也在含元殿前发现了麟趾。李治下诏改元，以来年正月一日为麟德元年。 第三十四章 阿红和阿紫 这回按下大人物的事迹不表，讲讲大人物身边的小人物的故事。 阿红、阿紫是武后身边的青衣中使，从武后初次入宫起就跟随武后了，陪伴着武后不断成长，一起经历着命运的曲折沉浮，一路走来，有喜也有忧，有苦也有乐！ 两人为武后的第二次入宫和成功上位作出了贡献，得到武后的认可和器重，所以也收获了比较丰厚的赏赐，囊中鼓鼓。 阿红是礼泉县尉的女儿，阿紫是宜君县令的女儿，于贞观十年端午节被内侍省中使选进掖廷宫，进宫之前先到内教坊学了几天宫中规矩。 入宫后，两人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剃头，将盘着髻的头发散下，剃成短发，这样就不用老想着盘髻、梳头、洗头了，专心致志地为主人服务。 第二件事是洗澡，用宫中特制的肥皂或皂豆洗澡，以便去除令主人不快的各种气味，使身体散发出清香。 之后，由年纪稍大的宫女带领她们，传授各种宫廷礼仪和梳妆打扮的方法，阿红、阿紫称年长宫女为姑姑。 姑姑对待徒弟很严厉，稍不顺心便非打即骂。阿红、阿紫每日战战兢兢，认真学习做事。幸亏两人聪明灵巧，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培训，就得到姑姑的赞赏，推荐两人上岗服务。 在为妃嫔服务之前，宫教博士对两人进行了培训考试，考查她们的礼仪谈吐和举动行止，以及针线、洒扫、写字等技能水平。 两人都比较优秀，获得了宫教博士较高的评价，得到青衣中使的职位，被安排去服侍武才人，负责引导武才人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 在宫中服务多年后，阿红、阿紫年纪渐长，未免感到宫中寂寞，在主子阿武第二次入宫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归宿和幸福以后，两人寂寞的感觉更甚。 宫女寂寞了怎么办？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但好在宦官也寂寞。 阿红因为喜欢种树栽花的缘故，和内苑栽接使公冶平来往较多，时间一长双方便产生了情愫，两人互相照顾，经常互相带饭，一起吃饭聊天，有时打情骂俏，排解无聊的时光，成为宫中令人羡慕的一对。 阿紫因为喜欢吃美食甜点，与管理监督尚食厨的苏常侍来往较多，也经常一起开美食派对，有时聊天戏谑，有时哄堂大笑，使冷清无聊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也是一道风景。 但苏常侍经常找阿紫借钱，因为王皇后小气，对下人很刻薄，而武昭仪大方，对下人舍得投资，所以品级低的阿紫反而比苏常侍更有钱。 为了拉拢苏常侍，赢得宫廷斗争的胜利，阿紫不得不顾大局，强压住内心的不满，借钱给他，其实心里早知道这是有借无回。 有一次，苏常侍手下的奚官局药童鲁风烟和生病的尚食局司炊青枫之间产生了医患纠纷，本来青枫的病是个小感冒，结果鲁风烟用错了药，弄得青枫的感冒没有治好，还多了个泄肚子。 青枫不干了，找鲁风烟算帐，要求赔偿精神上的损失。司炊青枫是六品女官，而药童没有品级，肯定是要受欺压的。 鲁风烟向苏常侍求救，苏常侍看他可怜，就想帮忙摆平这件事，又找阿紫借钱，这次金额比较大，阿紫说什么也不借。 武昭仪知道了这个事，出面找司炊青枫谈话，给了她一些补偿，摆平了这个事。苏常侍从此对武昭仪言听计从，和阿紫的关系却开始疏远了。 一天，失恋的阿紫闲暇无事，走到清明渠边看风景。渠水汩汩，流得很急，一直流向远处的城墙，流到外面去了。 渠边有花草树木，有绿草红叶。阿紫一边慢步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摘片叶子或者扯一株草，心里想着：我多么想变成树上的小鸟，可以自由地飞翔，飞出宫外，飞到幸福的地方！忘掉不值得留恋的感情，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阿紫摘了几片好看的叶子，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坐下来喝一口松醪酒，回忆着刚才闲游的情景，阿紫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首诗，然后磨墨、提笔，在最大的一片叶子上写下这首诗：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情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写好后将墨迹晾干，阿紫把这片红叶装进一个锦盒里，来到清明渠边，打开锦盒，将双手捧到心口许愿，然后将红叶小心翼翼地放入渠水中，看着它浮在水面上漂向远方！ 如果那时有玻璃，就可以玩漂流瓶的游戏了，可惜没有！尽管如此，但那片红叶却很幸运，没有沉入渠中，而是一直浮在水上漂出了城墙。 却说当时科举会试即将在长安举行，各地通过乡试的举人纷纷提前赶到京师，准备会试大考！ 其中有个永州举人郭成梁，人到中年却仍然英俊潇洒，因为立志读书成材而耽误了婚姻，尚未娶妻生育，两袖清风，无牵无挂，所以早早赶到长安备考。 一天，因久坐苦读而筋骨蜷缩，便出外活动筋骨，散步游玩。半路上遇到好友常州举人冯远景，便结伴而行。这冯远景跟郭成梁的年纪和经历都差不多，性格也相仿，所以二人十分投缘。 二人谈经论道，边说边笑，步行到宫城附近，沿着城外的清明渠散步。清明渠水不停地流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郭成梁寻声望去，突然看见渠水中漂浮着一片红叶，是从禁宫中流出来的。 郭成梁急忙跑到渠水边，蹲下身子，把红叶捞了上来，抖掉上面的水。冯远景站在旁边说：“成梁兄，这叶子上好象有字啊？” 郭成梁把红叶翻过来一看，果然有字，原来就是阿紫写的那首诗！郭成梁和冯远景反复吟咏，细细品味，韵味无穷。 郭成梁说：“冯贤弟啊，你看这字迹秀丽，一定是宫里的一位佳人所写呀！细品诗意，佳人似乎有寂寞难耐之意啊！” 冯远景笑说：“成梁兄怕是恨不能化作一只红雀飞入宫中，与那位佳人相会吧！哈哈……” 郭成梁也笑道：“冯贤弟难道没有此意？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冯远景拍手说：“《蒹葭》恰合此情此景，这等奇遇世间少有，成梁兄何不也摘一片红叶，回诗一首，从渠水另一头放入，看看能不能送到佳人手中！” 郭成梁大叫一声：“妙、妙啊！就这么办。”两人摘了几片大红叶，回去磨墨，互相斟酌，在红叶上题诗一首云： 上阳宫女闲作诗，愁见莺啼柳絮飞。 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写好后将红叶晾干，把阿紫的题诗红叶小心平整地放在书箱里。 第二天，郭成梁把红叶从清明渠的另一头放入，让红叶带着自己的心愿随着流水漂进了禁宫里。 说来也巧，阿紫这天又到渠边看风景，竟然拾到了这片回信红叶！阿紫心情激动，又用红叶题诗回信云：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第三天，郭成梁特意跑到老地方去看，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一片红叶从宫中流了出来，捞起来一看，果然是写给自己的回复诗！ 郭成梁将两片红叶珍藏在一起，因为次日便是会考，郭成梁来不及回诗了，抓紧时间复习经典。 会试考完放榜，郭成梁和冯远景都幸运地高中了，成为贡士，两人互相祝贺，都沉浸在喜悦中。喜悦尚未过去，又传来皇帝李治要在太极殿举行策试的消息，两人摩拳擦掌，互相鼓励。 殿试结束后，郭成梁和冯远景竟然又双双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待诏弘文馆，随仗供奉。郭成梁和冯远景胸挂大红花，骑马游街，兴奋地吟诗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转眼到了第二年。武后以独孤皇后为榜样，不断加强后宫管理，努力实行一夫一妻制而淡化月亮圆缺制。 为达到这个目的，武后学习武德九年八月和贞观二年七月两次放出宫人的经验，上表给李治，请求放出宫人，新陈代谢，使后宫充满活力。 理由主要是：宫人年复一年，只进不出，久闭深宫，久离亲族，怨气郁积。年老体弱的多，愚钝难教的多，导致费用倍增。 陛下一向提倡轻徭薄赋、慎狱恤刑、躬行节俭、减损服御，即使是尧舜再世，也不过如此。所以请求陛下放出宫人，让她们回家娶聘，享受人间的乐趣。 李治一听，这不是要我展现仁慈的一面吗？何乐而不为呀？马上就批准了。 武后在后宫展开了大刀阔斧地裁员招聘行动，将阿红、阿紫等年长宫女放出，翠帘、小兰、金芷、苏芳、潘杏等侍奉过蟒氏、枭氏的也放出，年老宦官、有怨气受委屈的也都可以走。 给一些盘缠，从掖庭宫西门放出，前后共放出三千多名宫人。 放出宫人之后，武后又新招了一批宫人，亲自过目，剔除外貌狐媚惑主的，留下端庄、老实、勤劳的宫女，所取名字仍然叫阿红、阿紫、翠帘、小兰之类。 出宫时，阿红和公冶平依依不舍，挥手告别。阿紫则一个人收拾行李。 阿红和阿紫侍奉武后多年，获得丰厚了赏赐，出宫以后生活无忧，还一起在万年县购置了房产，准备比邻而居。 两人合资购了一辆马车，坐车准备出城，忽然对面也来了一辆马车，仆从喝令让行。阿红和阿紫的马车夫避让不及，和对面的马车撞上了，由此引起纠纷。 马车上的官员恰巧便是新任礼部员外郎郭成梁，郭成梁下车理论，得知对方是新近外放出宫的宫女，想起了自己收藏的红叶，顿时变得客气起来，询问宫女的姓名、文化程度以及会写诗否？ 得知宫女会写诗，郭成梁兴奋起来，情不自禁吟诗道：“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情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娘子如果能对得出此诗，今日之事的全部责任都算下官的，如何？” 阿紫一听，这不是我的诗吗？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位拾到红叶的官人？想到这儿，阿紫激动难掩，立即对道：“上阳宫女闲作诗，愁见莺啼柳絮飞。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郭成梁一听大喜，原来自己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面前，不禁喊道：“这正是下官写在红叶上的诗啊！”当场请阿紫下车相见。阿紫下车后，郭成梁惊呼道：“娘子似曾相识，下官在梦中曾见过娘子！” 阿紫也说：“妾也曾见过郎君，郎君正是妾的梦中情人！”两人一见钟情，订下婚约。周围的人见画风突变，都啧啧称奇。 履行六礼仪式时，郭成梁以红叶为聘礼，题诗一首云： 一联佳句题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 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迎娶阿紫后，结为伉俪，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郭成梁又介绍同科进士吏部员外郎冯远景给阿红认识，二人见面后也是情投意合，相处和谐，结成了美好的一对！ 第三十五章 东岳先生 且说显庆五年十月，李治在洛阳因为风眩头重而病倒了。 为了治好李治的病，武后动了不少脑筋，把尚药奉御、侍御医、按摩师、咒禁师以及大医令、医师、针师、主药都动员起来为李治看病诊治，但仍然没有多大的起色。 如何治好皇帝的病成为后宫上下人等的第一号大事，武后宣布：谁能献上妙法仙方，使圣人的病有起色，就给谁以重赏！ 新进宫女小兰向武后推荐长安西华观道士郭行真道法高强，说他有秘方丹药可以治疗圣人的病。武后召见了郭行真，问他医治之法。 郭行真说：“以天子之尊，普通药石难以见效，需要到东岳泰山立石刊碑，从而引起昊天上帝的关注，方能得到上天的保佑！” 武后闻言立刻来了兴致，说：“先生之言甚合我意，但如何立石刊碑？还请先生绘个草图，写个建造方案呈上来。” 第二天郭行真报上建造方案和草图，武后和他一起探讨了造石像立石碑的问题，对草图进行了修改和完善，再绘制成蓝图，然后将方案上报给李治。 李治以太上老君李聃的后代自居，认为自己是神仙的苗裔，对道教推崇备至，听说是道长相助，自无不允。 武后赐郭行真的名号为东岳先生，令他带领西华观全真教弟子陈兰茂、杜知古、马知止到泰山上为帝后行道，顺便绘制泰山地形图。 为什么要绘制泰山地形图呢？因为武后和李治之间的奇妙相遇和来往都和泰山封禅有关，二人与封禅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武后想要掌握泰山的地形，为将来的泰山封禅打下基础。当然这个未来的目标，郭行真是不知道的。 东岳先生郭行真接到武后的命令后，兴奋非常，以敕使的身份自居，出发前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服装，头戴玄冠、身穿青褐、黄帔三十二条。 官府为道士们的行程准备了马车和丰富的盘缠，还有行道用的道具。 出发了，师傅的马车在前，弟子们紧随其后，次第而行。当时已是春天，沿路仙花灵草，随手可摘，幽鸟清猿，晨暮合响，师徒们的心情十分愉悦。 下车步行游玩时，东岳先生拍着大弟子陈兰茂的肩膀说：“全真教能有今天这样的风光，你功不可没呀！”陈兰茂回答：“哪里、哪里，这都是师傅悉心栽培的功劳嘛！” 东岳先生笑道：“多亏你女儿小兰在关键时刻出面鼎力推荐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哪有今天这样幸福的旅程啊！” 东岳先生将绘制泰山地形图的任务交给了陈兰茂，陈兰茂高兴地说：“弟子记得师傅以前说过，领导信任一个人，从独当一面开始，让他单独负责一个项目，当项目经理，就是对他的信任！” 东岳先生摸摸胡须，点点头，将手中的拂尘一扬，坐上马车继续前进。 道士一行来到泰山南麓王母池，停下马车，下车步行进入王母池西面的岱岳观休息。此处山环水抱，风光秀丽，博县县令已经接到上级的通知，召集当地的石匠等候。 翌日清晨，东岳先生指挥石匠开始动工，准备在岱岳观北隅的老君堂上建造左右二真人夹侍的老子素像一座，在老君堂院内用两块条石并立为鸳鸯碑，上刻岱岳观造像记。 石匠和工人们按照图纸要求挖石、运石、磨石，忙得不亦乐乎。东岳先生则率领弟子们为皇帝、皇后行道七日。 先是在岱岳观举行盛大的斋醮仪式，然后将投龙土简埋于地里，以奏告地官中元。投龙简是将金龙一条、玉璧一件、金简一枚用青丝捆扎起来做成的，金简上面刻有为皇帝李治祈愿的文字，祈求平安，免除灾祸，除去罪名。 投龙土简仪式举行后，还要到泰山顶上举行投龙山简仪式，报告天官上元知晓。再到下面的深潭旁边举行投龙水简仪式，报告水官下元。 举办各种仪式期间，当地县令当然要供应斋饭，陪伴招待。东岳先生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炫耀说：“我们西华观山高八千丈，周旋八百里，嵯峨崔嵬，遥望蓬莱，一道瀑布，百丈悬流，中天豁开，长涧南泻，真是不死的福乡、养真的灵境啊！” 县令啧啧称羡，东岳先生又说：“不是吹牛，连住在深宫里的帝后都听说了我西华观的大名，所以宣召我进宫面圣，亲委重任。我现在手眼通天，有什么事可以上达天听啊！” 县令准备了一些银两，等宴席散后偷偷送给东岳先生，拜托他回去后在帝后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东岳先生一看银两，双眼放光，满口答应。 泰山立石刊碑工作完成后，东岳先生一行载誉而归，回到洛阳。陈兰茂将绘制好的泰山地形图交给了武后，武后很满意，给予他们师徒许多赏赐。 说也奇怪，泰山石像立好后，李治的病真的好转了。皇帝亲自在偏殿接见了东岳先生，表扬了他，还请他为太子李弘治病，继续投龙做功德，并寻山采药。 原来，皇帝的病好转了，太子李弘的肺病又发作了。李弘的肺病源自宫斗，小时候饮用井水，吃用井水洗过的蔬菜瓜果，不小心中了蛊毒，寄生虫进入到肺里，形成用中药无法根治的痨病。 李治寄希望于道入元微的通灵真人能够扭转命运，创造奇迹，治好各种疑难杂症！因为他听说过茅山道士王远知的事迹，会各种幻术，比如：让须发变白，然后还原；把水倒进酒杯变为酒，把木头削进盘子变为肉块。 东岳先生拍着胸口，说他保证完成任务，退下后立即着手准备。几天后，率领弟子到洛阳周边山上采摘仙药，回来交给尚药局配制灵丹妙药。又带着投龙简到山顶、水边、地上投龙，为李弘做功德！ 李弘服用灵丹妙药后，病情竟然也有所好转。李治认为东岳先生还真的有两把刷子，赏赐给他不少财宝，还封他为朝散大夫。 龙朔二年四月一日，帝后从洛阳回到长安，仍然住在太极宫。武后当时已经怀孕多月，挺着大肚子，住在承香殿。 有一天，宫女金芷报告傍晚时分在北海池听到奇怪的声音，寻声找去，却又不见人和动物。到晚上，武后睡得正香，突然看到蟒氏、枭氏披头散发站在自己床前，吓得大声惊叫，侍女花林、流霜急忙点灯过来安慰。 武后报告李治，李治也感到惊奇。帝后二人从此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起全力推进蓬莱宫建设，都想早点搬进去，离开这个阴气重而又潮湿的地方。但在新宫建成之前自己还得住在这儿呀，怎么办？ 武后想到了东岳先生，请他入宫祈禳、斋醮、做法事，以消灾解厄。东岳先生在宫禁之内设置醮坛，踏斗步罡、念咒画符、超度亡灵、驱散鬼魂。 法事完毕，东岳先生与武后谈论教法。武后说：“本宫从小受阿娘的影响，爱慕佛法，等进入感业寺后，更是如鱼得水，遍读唐僧译经，已经学成佛学博士后了。” 东岳先生对道：“娘娘遍读经史，无所不通，富贵无比还如此勤奋，令小臣无比钦佩之至呀！俗话说，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小臣也要向娘娘学习，用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刻苦钻研学问。” 接下来，东岳先生用道经和武后辩论佛法，结果输得心服口服，表示自己要改行皈依佛教。 武后很高兴，借给他大乘经，还请他负责建造金铜佛像五座、十一面观音二座，以便在宫内供奉，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儿女祈福。 东岳先生这个人其实道业并不高深，但他头脑灵活，能言善辩，会揽事，敢做事，所以碰到时来运转的时机，便能发迹。他从小出生于寒门，家业卑贱，受够了贫穷的苦，所以十分爱财。 一听武后又让他做事，东岳先生十分高兴，心想：哈哈，我又可以打着钦差大臣的幌子赚钱了！ 退下后，东岳先生到处招摇撞骗，借用皇后的名义惑乱各级官员和百姓，骗取仓库内贮存的金银铜铁和玉器等财物，大肆收受贿赂。 积聚到钱财后，东岳先生私畜奴婢，在两都购买田宅、水车、石磨、马车和牛羊等，准备当土豪了。 在敛财的同时，东岳先生也没有忘记自己答应武后皈依佛教的事儿，一有机会便教唆长安其他道士一起把佛经教义杂糅混合，然后偷偷安进道法之中。 但东岳先生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出入宫掖所做的一切，都被内寺伯王伏胜监督记录下来。 内寺伯的职责是纠察宫内各种不法之事，监督外人出入宫掖，所以他这么做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他把记录报告给西台侍郎上官仪，上官仪又派人去跟踪郭行真及其弟子杜知古的行动。 转眼到了龙朔三年春，拥武派干将李义府因为全家贪污腐败而被李治抛弃了，李义府及其儿子、女婿都被除名、流放了！办完这件事不久，帝后二人就搬到新建的蓬莱宫去居住了。 经过几年的历练，武后渐渐习惯了计划一切、管理一切，对李治的束缚无处不在。武后兴奋地打理一切，全神贯注地投入热情和心血，而忽略了李治的心理变化。 李治搬进新宫后，虽然病情大有好转，但是感觉自己的业余生活还不如京城外的刺史、县令来得丰富，怎么不令人惆怅万分？ 西台侍郎上官仪一直在揣摩李治的心理变化，和在后宫的内寺伯王伏胜暗通消息，感受帝后之间的关系变化。 经过一年功夫，上官仪和王伏胜已经收集了东岳先生大量的违法不轨证据，在感觉到帝后之间出现裂痕后决定抛出，以扩大这个裂痕。 王伏胜看准时机，向李治报告了东岳先生被武后招入宫中搞厌胜之术，上官仪报告了东岳先生在外面招摇撞骗的劣迹。 李治派人秘密调查后，发现厌胜之术并不属实，因为郭行真并没有用针扎木偶、纸偶、布偶诅咒某人，只不过造了金铜佛像而已。但是郭行真确实在外面打着帝后的旗号惑乱百姓，广取财物。 更严重的是，郭行真竟敢教唆长安其他道士一起把佛经教义杂糅混合，然后偷偷安进道法之中。 李治是太上老君后裔，推崇道教，岂能容忍郭行真伪敷圣教？于是派人捉拿郭行真归案，刑讯拷挞，郭行真被迫认罪服法。 李治知道郭行真伪敷圣教背后有武后的影子，但他只想借这件事敲打一下武后，并不想治郭行真死罪，于是借口郭行真参迹道门，情所未忍，饶恕了郭行真的死罪。 十二月十四日，下诏将郭行真除名长配流放爱州，没收他购买的奴婢、田宅、马车等家产。 郭行真经过长途奔波，劳累不堪，又受到南方毒虫、瘴疠的侵袭，生了怪病，到爱州不久就病死了，跟褚遂良一样有去无回。 第三十六章 二圣临朝 自从李治将国政委托给武后打理，武后就爱上了这个工作。虽然大唐帝国的疆域在不断扩大，户口在不断增加，军政事务日益繁忙，每天的奏表、驿报象雪片一样飞向长安或洛阳，但武后都能从容处理，从不叫苦叫累。 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后对权力的迷恋越来越深。 除了内外命妇每天要向她请安问好以外，王侯、相公、刺史、左右十六卫将军、北衙禁军都要向她汇报请示工作。 这种俯瞰天下的感觉远远超过了她站在含元殿上的见闻，只有她在梦中化作鹦鹉游历须弥山时的感觉才能与之相媲美。 李治病好后，到宫内各处游玩，发现各殿宫女都变了样，没有对自己味口的，甚是不悦，只有偶然入宫的贺兰敏月能引起他的兴趣。 龙朔元年四月，帝后在洛阳合璧宫处理军政事务，调集苏定方、契苾何力等三十五支军队进攻高句丽，李治想亲自率领大军殿后，一举征服高句丽。 考虑到李治大病初愈，武后和许敬宗等学士分析后，觉得时机尚不成熟，上抗表劝谏皇帝不要亲征高句丽，李治勉强同意。 一个月后，武后听说从事乐舞谐戏的女艺人经常遇到男人的性骚扰，场面龌龊不堪，便上疏请求禁止天下妇女从事俳优之戏行业。 李治下诏施行，当时也没有人说什么，从此民间的娱乐活动少了不少。这就是中国没有艺伎回忆录的原因，而崇拜隋唐的倭国则将艺伎发扬光大了。 龙朔二年正月，武后在洛阳设置太府寺少卿一员，又增设国子监，与长安对等。到二月，武后又鼓动李治大规模更改文武百官的职务名称，自己也在宫内宣布更改内官名称。 李治觉得挺好玩的，如果改名成功，官民都接受并喜欢新名称，那么他是创始者会被永远纪念，如果不成功再改回来就是了，所以爽快地答应了。 二月四日，李治下诏更改文武百官的名称： 尚书省为中台，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尚书左右仆射为左右匡政，左右丞为肃机，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尚书为太常伯，侍郎为少常伯；其余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监、十六卫，都按通俗易懂的原则改名，职权任务依然如故。 武后下令更改后宫内官的名称： 将贵、淑、德、贤四妃改为赞德二人，正一品。昭仪、昭容、昭媛等九嫔改为宣仪四人，正二品。美人四人改为承闺五人，正四品。才人五人改为承旨五人，正五品。宝林二十七人改为卫仙六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改为供奉八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改为侍栉二十人，正八品。增设侍巾三十人，正九品。 看武后改革后宫内官名称和人数，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的意图是什么。 是什么？她担心皇帝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会受不了太多美女的引诱而提前升天；妃嫔职权不明晰，会造成外戚成群干扰皇帝公正执法；所以她通过改名来明确妃嫔的职责是赞助皇后治理阴德，宣示皇后的礼仪，承接帝后的命令，侍候梳头和传递巾帛。 也就是说，妃嫔必须转变以往把自己当成生育机器和娱乐工具的观念，振作精神管理后宫各种事务，服务上级，教育下级，做好传帮带工作，为帝后分忧解难。 八月八日，右相许敬宗请求退休，这年他已经七十岁了。他是拥武派元勋，又是会动的百科全书，为帝后的统治作出了重大贡献，帝后当然不同意，一起挽留他，封他为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仍知西台事，但不再任右相。 龙朔三年正月十一日，起用武后的亲信司列太常伯李义府为右相。 但李义府贪婪成性，屡教不改，仍然发动全家卖官鬻爵，李治劝告他收敛一些，他竟然不听。又请风水先生杜元纪为自己的宅第看风水，到处观风望气。 其子右司议郎李津居然敢接受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延的贿赂七百缗铜钱，帮长孙延获得司津监一职。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向李治报告了这个事。 李家收受贿赂收到皇亲国戚的头上了，藐视皇家威严，李治终于忍无可忍了，四月二日，捉拿李义府下狱，派遣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监察御史、详刑大夫共同审鞫他，命司空李勣监审。 查得实情后，将李义府除名，流放巂州；李津除名，流放振州；其他儿子及女婿一并除名，流放庭州。 李义府的夫人入宫找武后说情，但武后没敢出这个头。在亲信李义府和东岳先生因为违法乱纪而接连被拿下后，武后感觉到李治对她的识人用人能力产生了疑虑，夫妻感情也有了裂痕，那么该如何弥补呢？ 武后回忆起永徽五年三月十二日，这一天李治为了安抚她失去爱女之痛，特意带她一家到麟游县万年宫郊游踏青，对她爱抚备至，这也是她最感动的时刻和印象最深的日子。 武后小声唱道：“爱是那么美，我心陶醉，被爱的感觉……”然后就去劝说李治到万年宫去休闲度假。平日带病操劳国事，身心疲惫，当然需要游玩来调剂一下，放松身心，所以李治一听大悦，当即答应。 麟德元年二月十日，帝后又一起到万年宫郊游踏青，游山玩水，又欣赏了一遍《九成宫醴泉铭》。睹物思旧，武后引导李治追思自己的女儿，女儿如果活着，今年恰好满十岁，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李治眼含热泪，在山巅松树下和武后相拥而泣，春风拂过，撩起了二人的黄袍和霞帔。 转眼到了三月三日，清明节，帝后率领三公、九卿、大夫在万年宫醴泉广场举行大射礼，诸藩酋长和四夷使者也都应邀参加。 过了几天，李治追封女儿为安定公主，谥号思，将她的坟墓从德业寺迁到崇敬寺，卤簿鼓吹及供奉祭品等葬礼参照亲王礼制。 李治这样做是向外宣示帝后的感情已经复合了，武后的弥补计划取得了成功，而且不久之后，武后又怀孕了。 帝后复合本来是可喜可贺的事儿，有的朝臣却非常不高兴，如西台侍郎上官仪以及和他有诗歌辞赋唱和来往的学士。 这些朝臣因为有共同的封建礼制信仰而组成了一个反武小集团，千方百计离间帝后的亲密关系，在外派人侦察武后使者的动静，在内埋伏内寺伯王伏胜这个棋子，监督后宫。 而上官仪和王伏胜跟其他反武朝臣相比还有个特殊身份，上官仪在贞观年间曾经担任过陈王咨议，为陈王李忠出谋划策，迁任秘书少监后仍然指导李忠的学问，跟李忠有感情。 上官仪入仕之初是任职晋府参军、东阁祭酒，长期辅佐李治，是东宫旧人，所以能得到李治的提拔，升任宰相。但他同情太子李忠的遭遇，又对武后不满。 王伏胜入宫初期是在六局院门口当守卫，后来调入陈王府服务，曾经长期伺候陈王李忠，双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所以上官仪和王伏胜两人不仅仅是反武，还想帮助废太子李忠复辟。 看到帝后复合，上官仪非常着急呀，一有机会就在李治面前批评武后的政策不好。一天，李治召上官仪到蓬莱宫右银台门之北的学士院待召值班，与他讨论政策得失。 上官仪乘机说：“龙朔元年陛下没有亲征是一大失策呀，如果陛下亲征，殿后大军必然成为压垮高句丽的最后一根稻草呀！痛失此等良机，今后又将大动干戈。”李治叹一口气，缓缓地说：“怪朕身体不佳，国本不可轻动！” “臣以为禁止妇女从事俳优之戏也有待商榷！”上官仪又说。 李治点头赞许道：“禁止妇女从事俳优之戏，短期看，是避免了女艺人受到的性骚扰，但长期来看，等于断了妇女的一条谋生之路，是因噎废食之举。” 上官仪意味深长地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呐！”“卿对前年改革文武百官的名称有什么看法？外边有什么议论？”李治问道。 上官仪对：“哎，这事儿不能说得太细。三省六部的名称源自东汉光武帝，历经三国两晋南北朝，到隋文帝手上正式确立，名称也有更改变迁，并非一劳永逸。所以陛下的改革也无不可，不过外朝学士反映不太习惯，史官记载与以前不同，常要翻书查找才能对应，恐非长久之策。特别是内官名称，哎，不说也罢！” “内官名称如何？快说。”李治急道。 “陛下以为赞德、宣仪、承闺、承旨这些名称能够引起陛下的性趣和联想吗？如果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李治默然良久，示意上官仪退下。 武后怀孕之后，有时还要帮忙处理政务，脾气时好时坏，在与李治复合之后，并没有放松对李治业余生活的管束。 李治经常感受到朝臣们的嘲讽和讥笑，回到后宫之后也确实找不到丰富的夜生活，因此时常发火。 上官仪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不断添油加醋以助火势。 又到年底，寒风呼啸。李治因为一些宫廷琐事和武后吵了一架，回到金銮殿休息，越想越窝囊，便命孔内侍去学士院宣召待召值班的上官仪来见。 上官仪来后，李治说：“刚才朕和那婆娘吵了一架，哎，想当初，她能屈身忍辱，顺奉朕意，所以朕力排众议而立她。谁知等她得志，威福并举，必为掣肘，朕也觉得窝囊，卿看如何是好？” 本来李治是想请上官仪出个招吓唬一下武后，让她知道皇帝的权威，放松对他的约束，就象去年拿下东岳先生一样。 不料，上官仪竟然认为等候已久的废后时机已到，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臣以为皇后专横恣肆，海内名士都不赞同，请废掉她！” 李治一愣，暗想：上官仪呀，你这脑筋急转弯搞得朕猝不及防呀，你知道她这个皇后是朕和她费了多大劲，冲破多大阻力才争取来的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这是自己找死啊，休得怪朕！ 李治露出一丝冷笑，要知道教训皇后和废掉皇后是两个不同性质的概念，出主意教训皇后是站在自己一边的，而废掉皇后就跟已故太尉站在一边了！ 李治又祭出引蛇出洞的老套路，命上官仪草拟废后诏书，以便留下铁证。 上官仪立即兴致勃勃地回学士院起草诏书，他原先在弘文馆看过几份废后诏书，依稀记得一些词句和格式，所以起草速度很快。 金銮殿上孔内侍和曹少监四眼相望，点头确认了眼神，曹少监悄悄退下，通知廊下的女史春兰和秋菊。春兰和秋菊立即飞跑奔向北面的承香殿，报告武后大事不好。 武后当时正挺着大肚子在花园散步呢，一听报告大惊失色，立即往金銮殿方向疾走，潘常侍带着一群宫女随后急追，请武后乘坐凤辇，免得动了胎气。 武后停住脚步，被众人扶上凤辇，向金銮殿急奔而来。 这期间，上官仪已经写好废后诏书放在金銮殿案几上，然后回到学士院待命。李治刚看完诏书放下，武后挺着大肚子进来了。 李治吃了一惊，起身强笑道：“娘子，不在后宫歇息，跑来做甚？” 武后二话不说，过来抢过诏书展开观看，惊投书于地，失声哭道：“妾做了什么对不起李家的事情，陛下要废妾？妾谬处椒闱，叨居兰掖，总率六宫内外命妇，亲祀先蚕。在宫内立纲陈纪，守严内教，助宣王化。陛下在外理阳道，妾在后宫治阴德。陛下龙体抱恙，妾代理国政，宵衣旰食，夙夜不懈！” 李治眼含热泪，搀扶着武后，静静听她诉说。“陛下不是真的想要废妾，对不对？对不对？”武后突然抽出龙袍上系的宝剑，往脖子上抹去。 李治大惊，一把夺下宝剑“哐当”一声扔到地砖上，说：“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娘子永远都是我的皇后！我初无此心，都是上官仪教我！” 武后怒道：“上官仪？臣子竟敢对帝后挑拨离间，该当何罪？”李治说：“算了、算了，我金口既开，他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 “陛下为什么要开金口？还不是因为上官仪的蛊惑教唆，他既然已经亲口暴露了他的阴谋和目的，就应该追究他的责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李治连声称是。 武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行动，拾起地砖上的诏书又看了一下，说：“没错，这是上官仪的字！”命令左右亲卫将上官仪捉拿归案，打入天牢。又宣召太子少师许敬宗进宫商议。 学士院那边隐约传来上官仪的挣扎和叫声：“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臣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你的套路啊，陛下！” 许敬宗听说是上官仪出了事，呵呵一笑，命仆役带上一个黄木箱子入宫，箱子里装满了上官仪和其他朝臣交流来往的书信、诗歌、辞赋。进宫后，武后问他如何处理上官仪阴谋废后这件事，他请武后先看看箱子。 武后和许敬宗一起翻阅箱子里的书信文稿，居然发现了远在黔州的庶人李忠写给上官仪的书信，还有鹤林寺玄懿法师回复上官仪的书信。 武后惊呼道：“天啊，这真是太惊人了！许先生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许敬宗微笑说：“老臣遵照皇后指示，广布耳目监视政敌，上官仪是重点监控对象啊。老臣早就发现上官仪在组织一个反武小集团，但仅凭这些书信还不足以定罪。今日上官仪自己跳出来暴露目标，自寻死路，真是可喜可贺呀！” 武后高度赞扬了许敬宗，又说：“没想到上官仪、王伏胜竟然和黔州李忠一起谋划复辟，在下一盘大棋呀！更没有想到上官仪竟然去找玄懿法师打听我在感业寺的经历，搜集我的黑材料，呵呵，真是阴险那！” 许敬宗随后写了一卷奏章，报告上官仪、王伏胜和李忠一起谋划复辟的罪状，并附箱子一起献上。李治看了也是一惊，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阴谋。 十二月十三日，逮捕上官仪的儿子周王府属上官庭芝和宦官王伏胜，籍没其家。随后上官仪等人都被处死。上官庭芝的女儿上官婉儿刚出生几个月，尚在襁褓，与其母郑氏一同被没入掖庭宫为奴婢。 十五日，赐庶人李忠在黔州李承乾的故宅自尽。 李忠是李治的长子，初封陈王，后被立为太子，在加元服后又很快被废掉太子位，降为梁王、梁州刺史，改任房州刺史。 长孙无忌在黔州自尽后，李忠被废为庶民，也迁到黔州居住。李忠死前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感叹道：“人生大起大落变化得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和上官仪书信来往、诗歌唱和的一些朝臣也受到处分。 右相刘祥道罢政事，降为司礼太常伯；左肃机郑钦泰、司列大夫魏玄同、长安尉崔道默配流岭外；简州刺史薛元超长流巂州。 连李治的启蒙老师玄懿法师，原来是高祖薛婕妤、河东郡夫人，也被削去封号，幽禁于高祖别庙静安宫。 粉碎反武小集团，武后又一次大获全胜，兴奋之余找李治促膝谈心道：“当年褚遂良以头磕地出血来阻止郎君立妾为皇后，幸亏妾垂帘于后，一声怒喝，扭转了不利局面。不料今日郎君听信朝臣一派胡言，又险些重蹈覆辙，郎君又时常头晕目眩，万一朝政有失，如何是好？” 李治摸摸后脑勺说：“嗯，还是娘子坐镇于后令人放心啊！不过你的肚子，方便吗？”指了指武后的大肚子，武后笑说没问题。 从此，李治上朝理政时，武后也垂帘于后，共同听闻各种大小政事，共同决定黜陟、生杀事宜。李治省去了回后宫找武后商量的麻烦，武后也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属于双赢的结果。皇宫内外和四夷使者都尊称二人为“二圣”。 第三十七章 韦珪 麟德二年秋，帝后在洛阳紫微宫内运筹帷幄，准备泰山封禅事宜。武后计划亲祭地祗，派华常侍、内谒者监刘子长出宫宣召纪国太妃韦珪和越国太妃燕苹前来洛阳共襄盛举！ 二位太妃曾于十年前参加过武后的亲蚕大礼，荣宠备至，而封神大典更是百年难遇，武后当然不会忘记这两位老上司！ 两位太妃当时已经各自随子就藩，在封地休养。华常侍和刘子长率领随从兵分两路，乘坐马车赶往封地。 荆州都督府豪宅内，一位头上长了许多白发的婆婆正在院子里浇花，院子很大很宽阔，里面种着五颜六色的菊花，散发着清香。 院子边上还着两排桂花树，已经开花了，浓郁的桂花香味飘散在院内。两名衣着华丽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跟着婆婆，随时准备搀扶老人，听候差遣。 一位身穿紫色官服，腰系金革带、金钩缡，佩带瑜玉和金缕鞶囊的中年官人出现了，他轻轻走到老人面前，恭敬地说：“慎儿恭请阿娘万福金安！” 婆婆转身一看，笑道：“几十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客气！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啊！” 中年官人对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次请安容易，难的是一生请安。慎儿会始终坚持下去，有始有终！” 婆婆说：“我儿在宫中生活时，人称十郎，跟九郎也就是当今皇帝是同年生的，也具有大德呀！我的两个女儿，定襄县主嫁给了突厥贵族阿史那忠，远走塞外，临川公主嫁给了左屯卫大将军周绍范之子周道务，随夫守卫营州，都要受那边塞风寒之苦。幸亏有孝顺的十郎留在我身边，免受孤独，十分欣慰！” 母子和谐，母慈子孝，那场面十分温馨。 婆婆便是大名鼎鼎的纪国太妃，名叫韦珪，贞观元年，被太宗册立为贵妃。她的最大特点就是一个字：高，有多高？两米高，吓人吧！在女人堆里鹤立鸡群，引人注目，十六卫里也找不出几个比她高的，绝大部分人都要仰望她！ 她的儿子纪王李慎也没有她高，服侍她的宫女也都在肩膀以下。 此年她已经六十八岁了，身体有些萎缩了，以她的身高来看，五脏六腑和心脑血管的负担必然要比普通人重，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非常高寿了。 中午，家人一起吃饭。一张大桌子上摆着金镶象牙箸、银镶葫芦碗、金羹匙、银盘子等宫廷用品，一家人围坐在条凳上，宫女们鱼贯上菜。 有素鳞、素什锦、红绫饼、枣泥糕、水晶鸡脯、冰糖鸭子、燕窝鸭丝、三鲜鸽蛋、紫龙糕等珍馐佳肴，喝八珍粥、乌梅浆，吃御黄王母饭。 用完膳后，李慎说：“我听说皇后在皇帝上朝理政时，也垂帘于后，共同参决政事，与皇帝并称二圣，这恐怕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皇后当年是阿娘的属下，阿娘对皇后这个人怎么看？” 韦珪严肃地说：“老身虽然身在宫外，但还是要严守宫规的，泄漏禁中语是一项大罪呀。”看到周围安静下来，氛围有些尴尬，又缓缓地说：“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和亲近的人，聊聊天也无妨，但不准透露给外人知晓！” 李慎和夫人崔妃点点头，贴身丫鬟也静静地站着。 韦珪说：“皇后当年的身份是才人，我和杨淑妃、阴德妃、燕贤妃都称她为阿武。阿武这个人给我的总体印象是精明能干，精力旺盛，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她做事不怕吃苦，做人不怕吃亏，这是她的长处和优点！” 她说话的音调略高，气息平稳，情感平淡，用准确的发音将字句清晰地送到听众的耳朵里。 韦珪接着说：“有外命妇入宫见我，或者西域使者的女眷来拜访我，阿武都接待得很好，宴会和住宿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宾客们很满意。” “有次我到掖廷宫视察，看到阿武正在学习抽丝、纺织和捣练工艺，我问她为什么要学这个？她回答，要当别人的先生，先当别人的学生，要完成才人的职责，必须学好这些手艺。我当众鼓掌，表扬了她！” “还有一次，令我印象深刻。突厥贵族前来朝拜天可汗，宴会后举行马球比赛，结果突厥贵族队输给了吴王李恪队，突厥人不服，又派他们的女眷前来挑战。我高冠后宫，当仁不让地领队出战，阿武坚决请战，我平时没有见过她骑马，婉言拒绝，但她态度坚决，情绪高涨，我便让她加入马球队参战。” 韦珪喝了一口秋清酒，继续说：“马球队的马都是皇家六闲厩马，都是各地进贡的珍奇品种，肥逸彪悍，平时没有喂养亲近，很难驾驭。阿武上穿翻领袍露髻，下穿长袴、长靴，骑上一匹大白马后，纵横驰突，英姿飒爽，毫不畏惧！” “突厥女人从小在草原长大，骑马是家常便饭，所以马术都很精湛。但我的马球队成员大部分都是平时训练有素的，也不惧突厥。两强相争，往来驰逐，直打得人仰马翻，尘起草飞。我的黑马跑到鞠的前面，我手持鞠杖回头击鞠，对方来抢，在几根鞠杖的撞击声中，鞠穿过马脚而去，这时阿武的白马抢上前来，一记漂亮的半圆形扫击，将鞠击过球门，我队胜利！” “当时突厥人十分沮丧，而太宗起立鼓掌，我方将士们跳跃欢呼，场面十分热烈！事后我的马球队获得了丰厚的奖金和巾帼英雄的锦旗，太宗号召后宫要把马球精神永远发扬下去！我把阿武推荐为这次比赛的头号功臣，她却谦虚推辞，硬要把奖金还给我，我当然不要了。” 韦珪回忆着，露出了笑容，沉浸在往日的荣耀中。 过了片刻，门卫来报，江陵县君求见太妃。这江陵县君是荆州刺史的夫人，四十多岁，身穿绯红对襟半臂和束裙，佩带紫纱罗披帛，走路带风。 韦珪同意见她。江陵县君进来后向太妃行礼问安，嘘寒问暖，然后送了一篮红红的果子，说是林檎。太妃很好奇，问：“林檎是从哪里来的？” 县君回答：“这附近有个临黄村，村民王方言在河滩上捡到一棵小树，带回家栽种，小树长大后结了很多红果子，酸甜可口。妾请专家前来辨认，说是林檎，又叫朱柰。妾叫他用压条法繁殖，已经长出几棵小树了！” 太妃高兴地说：“好哇，林檎如果献给陛下，陛下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那妾回去后叫王方言挖出小树，献与太妃娘娘！”县君恭敬地说。 转眼到了中秋，华常侍一行带着敕命乘坐马车赶到了荆州，荆州都督、纪王李慎出门迎接。双方寒暄一番后，李慎摆宴为华常侍接风洗尘。 华常侍问：“纪王去年秋天接到《举行封禅所司集岳下诏》了吗？”李慎答：“接到了！”华常侍点头道：“接到便好，今日臣来不仅是要提醒纪王按时会集东都，而且要请令堂大人一同前往，赞襄降禅之仪呀！” 第二天，华常侍在客堂拜见了纪国太妃，然后宣读皇后令，命太妃和纪王一起十月齐集东都。 韦珪十分激动，即日开始准备东行行李和礼物。因为历史上泰山封禅大典不仅是百年难遇，旷代稀有，而且即使是偶然碰上了，也没有女人的份啊！ 而现在泰山封禅大典在武后的策划下，不仅即将举办，而且还要女人参与进来，共襄祭地祗大礼，这是破天荒地提高女人社会地位的历史壮举啊！ 韦珪用她老辣的眼光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她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参加过武后的亲蚕礼，也是武后派中使前来宣召，而且让她行亚献大礼，荣宠备至。 所以这次武后再次宣召，她无论如何都要积极参与，并且不辱使命！ 李慎发布了即将出行参加封禅的通告，荆州官民得知都督母子都要参加旷世大典的消息，都很振奋，纷纷到都督府前进献珍贵土特产，如乌梅、贝母、糖蟹、白鱼、栀子、方纹绫、赀布、柑橘等等。 韦珪叫儿子用钱购买，不能白拿百姓的土贡。听说当地有一种药草石龙芮，能够治疗瘰疬结核和疟疾等疑难杂症，太子可能会需要，韦珪派人四处打听求购，但一时没有。 江陵县君带着王方言前来进献林檎树苗和果子，听说太妃想要石龙芮，王方言说：“这种药草现在很少见了，草民在咱村南边山上的绝壁上曾经见过，草民回去立即上山采药，看看还有没有。” 韦珪叮嘱他一定要小心，注意生命安全。第二天，王方言带着绳梯上山采药，一路上小心避开毒虫猛兽，爬上山壁，找到了一株石龙芮，带给太妃。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九月初，韦珪和李慎夫妻乘坐翟车、辂车出发了。出行仪仗严整，有侍卫、警跸、华盖、旌旗、鼓吹。 一路行来，开始几天平安无事，到了重阳节，一行人行至崇山峻岭下面的路上，已到傍晚时分，准备继续前进到前面小镇上休息。 突然路边山上传来“嗖嗖嗖”的声音，车队后面的押运辎重队伍有人中箭了。纪王李慎坐在辂车里大吃一惊，急忙命令身边部将董云率领亲兵去捕盗。 韦珪正在翟车内眯眼打瞌睡，闻声也惊醒了，说道：“我大唐自贞观以来政通人和，河清海宴，赤子无愁声，沧海无惊浪，是哪里来的强盗？” 李慎爱好文史和星象，并不擅长骑射武功，所以没有骑马带兵，而是拔出仪刀，下车护卫在阿娘的翟车前。 韦珪拨开帷帘，向后看去，只见亲兵们冲到后面向山上跑，去寻找强盗。这时，又有一群强盗从另一边山上冲下来了，准备抢夺财物，看他们的衣着是胡服男装的打扮。 亲兵们中了调虎离山计，押运辎重队缺少侍卫保护。正危急间，路上来了一支骑兵，都是穿的黑袍，腰带上别着纷砺七事，手上拿着弓箭，纵蹄急驰而来。 又是“嗖嗖嗖”几声，从另一边山上冲下来的强盗纷纷中箭倒下，没有中箭的人惊疑地望着那支骑兵，然后转身仓皇而逃了。 李慎翻身骑上骏马，迎上前去表示感谢，黑袍骑兵首领说：“那些强盗是西域人，盘缠用尽，生活窘迫，所以想搞一票以维持生计，已经尾随阁下几天了！” 李慎拱手谢道：“多谢将军相救，仆感激不尽！如不嫌弃，咱们一起到前方小镇上喝上一杯，如何？” 首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自西域而来，接到大唐皇帝诏书，前来大唐参加泰山封禅大典，与阁下正好同路啊！哈哈” 两支队伍并肩列队而行，走到小镇上已经天黑了。李慎安排黑袍骑兵的食宿，第二天又和黑袍骑兵们痛饮尽欢，席间询问首领姓名。 首领说：“在下是播仙城主何伏帝延，听安西都护府指挥！”李慎也说：“仆是天可汗第十子，纪王李慎，欢迎播仙城主到大唐做客呀！” 播仙城主说：“太妃高寿，昨天可能受到惊吓了，请纪王领在下去看望他，在下略备薄礼，聊表敬仰之意！”“好的！”纪王答应。 见到韦珪后，播仙城主恭敬地行见长辈礼，将礼物献给韦珪，说：“昨日强盗胆敢惊吓娘娘，在下岂能饶过他们？已经将他们全部赶走了。请娘娘放心，有何伏帝延在，没有盗贼敢来惊扰大驾！” 韦珪看了一眼礼物，原来是一包做工精美的奶酪，又看着眼前这位西域勇士，虽然个子比自己矮些，但仍然显得很魁梧强壮。他头戴浑脱帽，穿着黑色缺胯袍和合裆长裤，脚套长靿靴，英俊的脸庞蓄着胡须，显得很有男人气质。 韦珪原本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和颜悦色地说：“强盗来了有弓箭，客人来了有美酒！你是来自远方的贵客、朝廷的佳宾，慎儿，用皇家最好的桑落酒招待客人吧！” 李慎答应：“唯！”派仆从取来珍藏的桑落酒招待播仙城主。 第三天，播仙城主率领黑袍骑兵和李慎告别，说：“在下有事要先行赶到洛阳，前方都是大路，沿途无忧。再见了，尊贵的主人！后会有期！” 何伏帝延走后，韦珪的心也飞到了洛阳，她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也不顾路途颠簸，令仆从快马加鞭，一路飞驰。 李慎的辂车在后面追赶，几次三番追赶不上，直到夜晚住宿歇息方才赶上。李慎劝阿娘爱惜身体，不要急躁，边走边看风景，且行且珍惜。 但韦珪不听，担心路上再别生枝节，又决意要赶在燕太妃的前面到达洛阳，所以继续令仆从驾驶翟车飞驰狂奔。她不知道的是，燕太妃正在另一条道上下车步行，观风赏月呢。 经过连日急驰，韦珪终于如愿以偿先行赶到了洛阳，在洛阳敦行里宅第休息。但是第二天，韦珪却积劳成疾，倒床不起了。 帝后听说后，派尚药奉御蒋孝璋带侍御医前往探视诊治。在韦珪病重期间，武后和燕太妃都来看望她，三位老朋友握手而泣。 韦珪病重还不忘叮嘱李慎把林檎树苗和石龙芮献给李治。 九月二十八日，韦珪不幸病逝。帝后一起到洛阳城门外举哀，派中使慰问临川长公主和纪王李慎，说：“朕之前为韦太妃准备了东行的车马和衣服，期待着她能随朕一起东行封禅，不想她却中途病逝了，令人伤感。为她准备的车马和衣服就安放在韦太妃灵前吧！” 帝后安排司稼正卿杨思谦监护丧事，赐东园秘器以吊祭，又派遣司平大夫窦孝慈监护韦太妃的灵柩还京，往返特给鼓吹仪仗，于次年陪葬昭陵。 第三十八章 燕苹 安州都督府豪宅内，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坐在红术团花榻上做女工，她运用贴布绣的高超手艺将已经撕破的圆领窄袖袍衫和长绫袴缝补一新，穿在身上从外面看天衣无缝，仍然和新的一样。 贴身丫鬟皎皎连声称赞道：“哇塞，娘娘的针线手工真巧！奴婢不及万一。袍衫四周的黼黻文绣对应整齐，丝毫不差呀！” 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说：“阿娘何必亲自劳累？香木柜里多的是衣裳，不缺这一件。”妇人叹了一口气，说：“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越是富贵，越要小心谨慎！勤俭持家、艰苦朴素的美德，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呀！” 中年男子笑道：“说得对，阿娘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呵呵。”妇人说：“我儿要知行合一，不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或者只限于知道而不去实行啊！” 中年男子接过缝好的圆领窄袖袍衫穿在身上，感叹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阿娘，云梦泽可好玩了，改日咱们一起去游览一下吧，老宅在屋里对身体不好！” 妇人点头同意。中午用膳，一家人围坐在大方桌上。 妇人便是越国太妃燕苹，在皇宫妃嫔里以擅长女工闻名，虽然五十六岁了，但看起来仍然象三十岁的样子，平时燕居体态沉静，举止幽闲。中年男子是她的儿子八郎越王李贞，大李治1岁。 燕苹坐在上首，李贞和戴妃侍侧，孙儿李冲、李规等围坐在下面。一家人喜欢谈论闾巷的八卦新闻，特别是皇宫内的八卦。 燕苹当然知道不能泄露禁中语的宫规，但是家人们因为严格的管教，对外人都能做到守口如瓶，所以家人聚餐时经常畅所欲言，轻松愉快。 戴妃问：“韦珪是二婚，还带着一个女儿，比阿婆大十二岁，为什么会被封为贵妃，位次排在阿婆的前面呢？” 燕苹回答：“这个问题不怪别人，应该反省自身。我的祖父是隋朝青州总管燕荣，在任上杀了很多人，有暴虐凶残之名，最后被隋文帝赐死。你们都知道吗？”儿孙们都摇头表示不知。 燕苹接着说：“我的父亲叫燕宝寿，从小有神童的美誉，但没有走仕途这条路，而是单纯过着富家翁的生活，取观王**第三女为妻，也就是我的阿娘！阿娘从小受到严格的贵族教育，德高孟母，学冠曹妻。她教育儿女们要学会温良恭谦让的美德，不要重蹈燕荣的覆辙，所以我从小就养成了沉静幽闲的性格。” “韦珪是隋朝郧国公韦圆成的女儿，她不仅仅是姿容端丽，仪态万方，而且个子特别高，可以说高冠后宫，站在那里能给所有人一种压迫感。高也就罢了，她还德容俱佳，是女人堆里面特别耀眼的那个人！” “她先嫁隋朝民部尚书李子雄的儿子李珉，生育一个女儿，就是定襄县主。后来李子雄随杨玄感起兵谋反，兵败后李子雄和李珉都被杀了，韦珪被没入掖廷宫为宫婢。武德四年，韦珪被分配到秦王府侍奉秦王，因为她特别耀眼，引起秦王的关注，所以纳她为妾。”儿孙们都饶有兴趣地听着。 “这一年，我也被礼聘进入秦王**，封为贵人。贞观元年，太宗和长孙皇后商量册封四夫人，觉得韦珪威望高，能服众，所以册封她为四夫人之首，而我为贤妃！”燕苹说到这，喝了几口茱萸菊花酒，润润嗓子。 李冲刚刚成年，正在王府学习打理政事，也问道：“阿婆，您在宫中多年，看着儿孙们长大，您说皇帝九郎这个人到底懦不懦弱？” 燕苹笑道：“懦弱？那都是宫外散布的传言！依我看，九郎是长孙皇后三个儿子里面城府最深的那个，外面象棉花一样，内心却如针铁，特别会演戏！” “我只说一件事，你们就可以管中窥豹了！七郎蒋王李恽，以前也是安州都督，管辖这片富庶之地。但他贪财，喜欢横征暴敛，离开安州的时候，缯、锦、丝、枲等各类宝货装了四百辆车呢！” 李冲和李规惊得张开了嘴巴。李冲说：“他享受实封八百户还不够哇！” 燕苹继续说：“人心一旦贪婪成性，天地都装不够啊！宗室中，蒋王李恽和滕王李元婴都是出名的贪婪，但太宗认为这是小节，不以为意。” “九郎登基之后，也没有直接惩罚。但有一次在朝堂上聚会，九郎大赏宗室诸王，唯独没有赏赐蒋王和滕王！滕王起立争问，九郎当众说，滕叔和蒋兄都能够自取钱财，还要赏赐干什么？朕送你们一人一车麻绳来穿铜钱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李恽和李元婴却羞红了脸，感到十分惭愧，从此收敛了许多！治下百姓也因此获得实惠。”李冲和李规拍手叫好，为九郎点赞。 李贞问道：“听说上官仪被杀，九郎和皇后并称二圣，这是近代没有的局面，儿感觉皇后这个人不简单，阿娘当了她上司多年，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燕苹回忆了一会儿，说：“阿武能当皇后，当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我和阿武是表姐妹关系，开始不知道，阿武找我攀谈，说她的娘是杨达之女，杨达是**的弟弟，而我娘是**的女儿，所以娘俩是堂姐妹，阿武和我是表亲。” 李贞插口道：“儿想起来了，阿武有次在宫廷宴会上和我打招呼，说她姐夫贺兰安石在我手下当差，任职越王府功曹，请求我好好关照他！哈哈。” 燕苹说：“对，她就是社会活动能力强，精力旺盛，到处拉关系，找保护伞，积累她的人脉资源！不过我很喜欢她，让她帮我做事，她做得很好。” “有次太宗在城南曲江为贡士们举办曲江宴，内廷由我负责，我让阿武帮忙。这种游宴你们也都听说了吧，就是皇帝和侍臣、贡士们在曲江边观赏亭台楼阁、天光水色，品尝宫廷御膳美食，然后玩曲水流觞的游戏，尽欢而散！” 李规插口道：“孙儿也想去参加！” 燕苹慈祥地看着孙儿，笑道：“你想参加就要好好读书，屏弃读书无用论的观点，将来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哦！不过太宗朝只有贡士。阿武想推陈出新、别开生面，建议办樱桃宴！” “因为那时正值暮春，春暖花开，樱桃成熟，满树都是红红的小果子，摘下来放到竹篮里，摆上筵席，可以大大增强曲江宴的喜庆气氛！我当场拍板同意。阿武带着宫女宦官们去摘樱桃，然后洗净装篮，送上去。” “阿武又在尚膳厨和光禄寺之间来回奔跑协调，协调太官、珍羞、良酝、掌醢署各部门的主膳、供膳、掌酝、酒匠、奉觯等职员的工作，确保驼峰炙、素鳞等珍羞佳肴源源不断地送上去，为游宴的热烈气氛添柴加火！” “这届曲江宴举办得非常成功，太宗高兴地命名此宴为樱桃宴，要求今后继续仿此举办！我得到了丰厚了奖赏，在后宫通报表彰了阿武！” 李贞点头说：“看来阿武是个女能人呐！”燕苹继续说：“有次阿武看我做女工，她不做声，下去后找司制红粟学习裁缝、刺绣、浆染手艺，红粟当然会收学费，但阿武舍得。阿武学会后找我评判，我和她之间又多了女工的话题！” 李冲说：“怪不得她能当上皇后！做人不怕吃亏，做事不怕吃苦，这不是孙儿能够做到的。”家人谈话至此告一段落。 过了些天，燕苹和越王李贞、孙儿李冲、李规等一起出游安州南边的云梦泽。云梦泽是楚国故地，自古有名，其方圆九百里，中间有一座黑龙山，上干青云，下临江河，山上有五色土，巨石盘纡若龙形，古木参天，遮日蔽月。 一行人驾厌翟车、象饰辂行驶在路上，来到山脚下，舍车登山。宫女扶着太妃，李贞牵着戴妃。缓步向上走。路上看见奇形怪状的巨石，还有赤玉石、玫瑰石等各种好看的石头，不禁捡拾呼叫。 登山时气喘吁吁，仰头望见山崖峭壁，走累了就在山上的亭台坐一会儿。下午在河水中游泳洗澡，然后在云阳台上晒衣吹风！ 晩上迈着蹒跚踉跄的脚步寻找古寺、茅屋歇息。月亮升起时，靠在峭壁上听猿啼虫鸣，欣赏着野外的交响乐。这样玩耍流连了几天。 走进东面的蕙圃，采摘兰花、杜衡、白芷、川芎和昌蒲。走到北面的茂林，闻到桂树、花椒、橘柚、梨树、板栗等散发的芬芳，在梧桐树下躲避强光。 来到南面，看到开阔的平原广泽，可以游猎驰骋，湖中有莲藕、菱角，岸边有毛莨、蒹葭。游到西面，看到清澈的池水和喷涌而出的清泉，流水推石，发出脆响，水里隐约可见龟蛟、玳瑁和鳖鼋。 燕苹在湖边看人垂钓时，吟诗一首云：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越王李贞反复吟咏，觉得是一首好诗。燕苹笑道：“哪里好了？我虽然会写诗文，但是文才不如徐惠呀，所以我的诗流传不广，不为人所知！” 李贞说：“谁说的？咱家儿孙们都会背诵这首诗呢，阿娘的诗在这安州一带流传很广，人人都耳熟能详，吟咏几句呢！” “哈哈……是吗？”燕苹高兴地说。 转眼到了中秋，内谒者监刘子长奉命出宫宣召越国太妃燕苹前来洛阳共襄泰山封禅盛举，这天他乘坐马车赶到了安州。 越王李贞出门迎接，然后摆宴为刘子长接风洗尘。燕苹得到消息，出门相见。刘子长急忙起身拜见越国太妃。 燕苹询问了宫廷近况，对武后改革官名、放出宫人、选用宫人、修建蓬莱宫等改革赞不绝口，称赞武后在皇宫治理上延续了贞观之风。 刘子长表明了来意，说：“臣将把太妃的赞美之言转达给皇后，相信皇后会非常高兴的！请问娘娘知道去年秋天大家发布的《举行封禅所司集岳下诏》吗？”燕苹表示知道。 刘子长请出皇后令宣读，命越国太妃和越王一起十月齐集东都。燕苹下拜接令。刘子长见使命已经完成，也不敢多耽搁，即日启程回洛阳复命。 燕苹和韦珪一样，充分认识到了武后邀请她参加封禅祭地祗大礼的重大历史意义，所以心情激动万分，吩咐儿子立即准备出行事宜！ 李贞看到阿娘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洛阳，当然也很高兴了，迅速向境内各州县发布了即将出行参加封禅的通告。通告发出后，官民们都很振奋。 李贞派仆从到辖区内各州县征购土特产，准备献给帝后。不到半个月，收集到各地的土贡有：折粳米、苎布、紫姜、橘子、纶巾、漆器、紫芋等等。 准备充分以后，九月初，桂花飘香，燕苹、李贞夫妻乘坐厌翟车、象饰辂出发了。出行仪仗严整，照例有侍卫、警跸、华盖、旌旗、鼓吹等。 沿路歌舞升平，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天夜晚，越王队列来到一处平原沃野，看到多处篝火，有人欢笑跳舞，还有音乐伴奏。 李贞带着侍卫前往察看，原来是来自西域的客人不远万里行进到此，准备参加大唐的封禅典礼！跳舞的人群中有几位美丽的姑娘吸引了李贞的目光。 她们端庄白净的脸上明显有画眉、红妆、胭脂、花钿等化妆的痕迹，上身穿着鲜艳的联珠瑞兽纹半臂锦衣和无领袒胸襦，下身穿着红色百褶裙，腰束五彩缂丝带，正在欢快地跳着胡旋舞。 李贞不知不觉沉浸在这美丽欢愉的氛围中，为美丽的姑娘们鼓掌欢呼，并吟诗一首云：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旋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从毡帐穹庐里出来一群人，为首者头戴皂罗折上巾，穿着紫缺胯袍和合裆长裤，腰带上别着纷砺七事，脚套长靿靴，是一位华贵威严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李贞说：“如果我没有看错，阁下应该是一位王爷。”李贞拱手道：“先生好眼光，仆正是大唐越王李贞，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中年人行礼道：“原来是八郎，当今皇帝的兄长啊，失敬失敬！我是朱俱半国国王斯阤勒，听从安西都护府号令行事。” 斯阤勒指着一位跳舞的姑娘说：“那是我的女儿叶城郡主！”又指着旁边的贵妇说：“这是我的妻子朱俱半国王后！呵呵。”李贞都恭敬行礼。 斯阤勒邀请李贞进入穹庐，品尝雪鸡肉、天鹅脯等西域美味。听说越国太妃也来了，就在附近行营里，斯阤勒和王后请求拜见她。 李贞引着他们觐见太妃，斯阤勒和王后恭敬地行了大礼，献上熊掌、牦牛干、黄羊脯、翡翠玉等珍贵的西域礼品！然后讲述了一下朱俱半国的风土人情。 燕苹询问了他们的生活情况和旅行经历，了解到他们经过长途跋涉，盘缠拮据的情况后，赏赐给他们值钱的丝绸缯帛和金银元宝。 第二天，燕苹接受斯阤勒的邀请，到穹庐里参观，宾主双方进行了热情友好的交谈。然后在外边宽阔场地上一起跳柘枝舞，舒展筋骨，增进友谊。 李贞和叶城郡主跳起了狮子舞，舞姿优美，旁观者拍手赞美。斯阤勒也邀请戴妃翩翩起舞，自称朱俱半国是舞蹈之乡，男女老少都会闻乐起舞。 傍晚，燕苹邀请斯阤勒一家人到越王营地参加宴会，品尝大唐中原的美食。斯阤勒特别喜欢吃寿意苜蓿糕，王后对素鳞赞不绝口，叶城郡主则爱吃玉尖面。 第三天，越国太妃和朱俱半国国王一家挥手告别，相约到泰山脚下再见。 安州离洛阳比较近，时间充裕，燕苹一路上观风赏月，不急不躁，而远在荆州的韦珪则快马加鞭，飞驰洛阳。 等到燕苹到达洛阳，韦珪已经病倒几天了。燕苹闻讯立即前往敦行里探视，看到这位年长自己十二岁的老姐形容憔悴，不禁痛哭起来。 武后也带着司药和名贵药材前来探望，三位老姐妹握手而泣。 送别韦珪后，武后和燕苹一起讨论六宫内外命妇在社首山祭地祗的细节。 讨论达成了共识，一致认为封禅坛所设昊天上帝和昭配太后的位置，原先用藁、秸铺垫和陶、匏祭器等过于简陋，应该都改用茵、褥铺垫和罍、爵祭器，其他郊祀也应参照这个标准。 乐舞方面，认为郊庙享宴有文舞和武舞两种，文舞用《功成庆善乐》，武舞用《神功破阵乐》比较好。李治对武后的讨论结果都欣然应允。 闲暇时，武后、燕太妃、高宣仪、徐婕妤一起欣赏《春莺啭》，由龟兹乐师白明达用古筝演奏，又一起排练封禅用的舞蹈节目。一时间仙乐响起，裙帔飘扬，那场面非常震撼，旁观者以为不亚于仙女下凡。 第三十九章 刘仁轨 麟德二年秋，几艘大船出现在黄海海面上。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挺立船头远望大海，他身穿绯红官袍，头戴幞头，腰佩仪刀，显得威风凛凛，几位东夷人跟在他后面，毕恭毕敬！ 老人看着远处雾蒙蒙的海岸线，又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心潮起伏。一位东夷人问道：“天气阴晴不定，海上风起云涌，使君确信咱们能够安全渡过这茫茫大海吗？” 老人哈哈一笑，说：“确信！这条海路本使君已经来回七八遍了，从未出事，你们放宽心吧！看看我大唐的战船，宽大平稳，船坚器利，履海洋如走平地，岂是你等小国能够造得出来的？” 东夷人连连点头称是。又一位东夷人走到船舷边，看着飞翔的海鸥和远山白云，迎着海风吟诗道：“沙鸟浮还没，山云断复连。” 老人等了一会儿，急道：“下一句呢？朋友，求下一句。你倒是快点说啊，等得我花儿都谢了！”那东夷人急得抓耳挠腮，硬是吟不出来。 老人手捻山羊须，扫了一眼大船，续诗道：“棹穿波底月，船压水中天。”几位东夷人齐声叫好。 这位老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海上？东夷人为什么如此尊敬他？想快点了解他，还是要从显庆元年说起。 那一年，他任职门下省给事中。一日，李治招他谈话，说：“刘仁轨呀，洛州美女淳于氏的案子，卿听说过吗？”刘仁轨答：“唯！” 李治说：“此案疑点重重，大理卿段宝玄复核的表状在此，十分可疑！卿素以刚正劲直闻名，又熟悉业务，朕派侍御史张伦协助卿复审此案，希望能够得到真相！”刘仁轨领命退下。 给事中刘仁轨五十五岁了，整天兢兢业业，以报主恩。接案以后，刘仁轨以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和聪明老练的办案风格，很快查出大理丞毕正义徇私枉法，帮淳于氏开脱罪名，将他收监待审，淳于氏也被重新收监。 中书侍郎李义府担心毕正义受不住苔杖之刑，供出他这个后台老板，就委托袁公瑜带话给毕正义，逼他自杀灭口。毕正义惶惧不安，在狱中自缢而死。 因死无对证，此案只好就此结案，刘仁轨上表交差。李义府是拥武派先锋，当时得到帝后的袒护，侍宠用事，因为刘仁轨坏了他的好事而心怀怨恨。 三年后，李义府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调刘仁轨出京，任职青州刺史。青州刺史和给事中虽然都是正五品上，但是当时地方官待遇一般比不上京官。 显庆五年三月，李治命苏定方率水陆大军十万出击百济。青州刺史刘仁轨负责从海上运送粮草，时值台风四起，不是运粮出海的时机，刘仁轨按兵不动。但李义府不断下令，督促他运粮出海，否则将按军法从事。 刘仁轨不得已，派船出海，结果半路上遭遇大风，船被刮翻，运粮丁夫被淹死不少。朝廷派监察御史袁异式前往审讯，临行前李义府暗示他加罪刘仁轨。 袁异式到青州审讯后，没有陷害刘仁轨，而是据实结案上报。朝议时，李义府说：“不斩刘仁轨，无法向百姓谢罪呀！” 中书舍人源直心出列奏道：“海风暴起，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李治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命除名处理，刘仁轨以白衣从军自效。 八月十二日，苏定方率军讨平百济，生擒百济王扶余义慈和太子扶余隆。 朝廷以其地分置熊津等五都督府，留郎将刘仁愿和新罗王子金仁泰共同镇守泗沘城，又以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安抚百济的民众。但王文度在渡海时突然发病而逝。 龙朔元年三月，百济将军鬼室福信和道琛和尚聚积民众占据周留城，派人到倭国迎接王子扶余丰，组建百济复兴军，又引兵包围刘仁愿镇守的百济府城。 李治诏命刘仁轨为检校带方州刺史，率领王文度所部兵马救援刘仁愿。六十岁的刘仁轨大喜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将富贵我这个老翁啊！” 临行前，刘仁轨找州司要了日历一卷和七庙讳，准备削平辽海后，颁示国家正朔，使东夷人遵奉。刘仁轨治军严整，把王文度的军队管理得服服帖帖，然后率军转斗而前，所向皆下。 鬼室福信和道琛和尚担心两面夹击，辙围而去，退保任存城。刘仁轨和刘仁愿合军休息。李义府又发文书示意刘仁愿陷害刘仁轨，但刘仁愿不为所动。 龙朔二年二月，苏定方、契苾何力包围平壤久而不下，又逢大雪，天寒地冻，**解围而还。李治给刘仁轨敕书，说一城不可独守，要求他要么到新罗去共同屯守，要么泛海西还。 刘仁轨召集幕僚讨论，认为皇帝想吞灭高句丽，所以先诛百济，留兵镇守，制其心腹。如果撤退，则吞灭之功尽废，现在唯一正确的做法是坚守观变，乘便进取，不可移动！部下都表示同意。 五月，倭国中大兄皇子派军队护送百济王子扶余丰归国，被鬼室福信拥立为国王。八月，熊津都督刘仁愿、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大破百济复兴军，攻拔真岘城，打通了到新罗的粮道。 李治终于看清了刘仁轨的意图，命沿海各州征召士兵，派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率兵渡海，前往百济援助大唐新罗联军。 龙朔三年夏，百济复兴军内部发生内讧，鬼室福信袭杀道琛和尚，合并他的兵马，又假装有病，想诱杀扶余丰。 百济王扶余丰怀疑鬼室福信谋反，设计逮捕了鬼室福信，将他斩首。然后派遣使者前往高句丽和倭国请兵，以对抗唐罗联军。 七月，孙仁师和刘仁轨会师后，兵势大振，然后召开诸将会议。有人想先攻加林城，刘仁轨建议先攻敌人的巢穴——周留城，得到诸将的同意。 会议进行了分工：孙仁师、刘仁愿和新罗王金法敏率领陆军进攻周留城的北边，刘仁轨、杜爽和扶余隆率领水军、粮船，自熊津江驶向白江，配合陆军进攻周留城的西南边。 八月二十七日，刘仁轨的水军在白江口和倭国水军相遇了，双方发生了激战。大唐战船有一百七十艘，体形很大，在江上排成阵列，载有七千余人。 倭国战船一千余艘，体形较小，载有一万余人。倭国战船先头部队围攻大唐战船，被大船反包围，近战倭国兵器不利，而唐兵都是双手紧握陌刀或横刀，以断岳之势横扫千军。倭兵死伤堕水者不少，**坚阵而守。 倭将朴市田来津下令撤退了。第二天清晨，倭国水军将领们和扶余丰商量对策，不看天气情况，而是互相鼓励说：“只要我们奋勇争先，以一当百，拼死血战，对方必然知难而退了！” 随后，倭将庐原君臣指挥水军主力猛烈进攻大唐水军坚阵。刘仁轨指挥大船自左右冲入倭船中环绕作战，使小船难以回旋，再用火箭射击。 一时间，倭船纷纷起火，烟炎灼天，火光映得海水都变红了。小船被夹住了掉不了头，倭兵被迫纷纷跳水，淹死了很多人。 骁勇的朴市田来津急得直跺脚，仰天长啸，发誓报国，然后咬牙切齿杀入**，奋勇格斗，杀了几十人，佩刀佩剑都砍断了，被唐兵用陌刀砍死。 百济王扶余丰躲在船仓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料还是被唐兵发现了。他转身仓皇逃窜，身上藏的金元宝和佩带的宝剑也跑掉了，趁唐兵去捡宝贝的功夫，他跳上了另一艘船，手下亲兵拼命划船，终于脱离了危险，逃奔高句丽。 此战大败倭军，共焚烧倭船四百艘。庐原君臣害怕继续打下去会变成光杆司令，慌忙率领剩余战船撤退了。 十天后，驻守周留城的百济王子扶余忠胜、扶余忠志见大势已去，只好打开城门率领士女、倭人和耽罗国使者投降了。倭国陆军将领狄井槟榔、秦田来津得到惨败的消息后，也率部乘船回国了。这就是著名的白江口之战。 倭国中大兄皇子担心唐国和新罗乘势进攻倭国本土，下令建造四道防线，并迁都到近江大津宫。此后的九百多年间，倭国不敢再入侵朝鲜半岛。此战后，倭国又派出遣唐使，开始全面学**唐先进的制度、技术和文化。 百济将军沙吒相如、黑齿常之又率部再次归降大唐，刘仁轨看他们忠勇有谋，又懂得感恩，所以送给粮仗，命他们率部进攻迟受信占据的任存城。 任存城很快被黑齿常之攻下，迟受信抛弃其妻子逃走，投奔高句丽，百济复兴军被彻底消灭了。 平定百济后，孙仁师和刘仁愿振旅而还，刘仁轨勒兵镇守熊津都督府。 刘仁愿回到京师后，李治在蓬莱宫宴请他，问：“卿在海东，前后奏请，都符合事宜，并且雅有文理。卿本是武将，怎么会如此通文达理呢？” 刘仁愿对：“都是刘仁轨写的，文书表章非臣所长啊！”李治点头深表叹赏，下令超加刘仁轨官级六阶，正授带方州刺史，并赐长安城豪宅一区，又厚赐他的妻子，派遣使者携带皇帝亲笔玺书前往劳勉。 刘仁轨感激李治的知遇之恩，披肝沥胆，感恩戴德，尽心尽力治理百济故土。主要做法是： 收敛战乱遗留的骸骨，派人掩埋吊祭。 ② 开通道路，整理村落，建立桥梁，补葺堤堰，修复陂塘。 ③ 劝农耕种，赈给贫乏，存问孤老。 ④ 颁布宗庙忌讳，建立皇家社稷。 ⑤ 经营屯田，积粮抚士，以经略高句丽。 在刘仁轨的善政治理下，百济民众安居乐业，经济开始恢复增长！ 麟德元年十月，李治派遣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带兵渡海以换防，敕刘仁轨带旧镇兵西还。刘仁轨上表陈述利害，自请留镇海东。李治同意。 百济太子扶余隆在安抚民众方面做得很好，受到唐朝的表彰。李治想调和百济与新罗的关系，命扶余隆与新罗王金法敏释去旧怨，建立同盟。 麟德二年八月十三日，扶余隆与金法敏同盟于熊津城，刘仁轨和刘仁愿遵旨劝谕双方和好，并站在一旁监督盟誓。 刘仁轨大声宣读誓词道：“新罗和百济会盟，修百年之好，立百济太子、司稼正卿扶余隆为熊津都督，守其祭祀，保其桑梓，依倚新罗，各除宿憾，结好和亲！”观礼者一齐鼓掌欢迎。 同盟任务完成后，刘仁轨着手准备参加东岳封禅事宜，按诏书，应于十二月前赶到东岳之下。守卫兵暂时交给杜爽管理。 派人通知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到周留城集合，前往东岳赞襄封禅大典。四国使者听说后，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高句丽王高藏得知封禅的消息，见诸藩酋长使节纷纷前往大唐赞襄大礼，自己如果假装睡觉不理，不仅显得自己孤掌难鸣，而且明显失礼于大唐！因此他也派遣太子高福男到洛阳参加封禅，顺便可以探听李治的态度。 中秋节过后，乘秋风送爽，刘仁轨带领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乘坐大船驶出熊津江，划向黄海。由此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新罗王子金仁泰和百济太子扶余隆也跟随使团助封泰山！大唐战船劈波斩浪，行驶在黄海上，一路上风光旖旎，海鸥飞翔。 十月安全到达青州，刘仁轨大宴东夷四国使团，带领贵宾游览齐鲁风光。然后向兖州泰山郡进发，十一月下旬到达泰山西北边的灵岩寺。 銮舆尚未驾到，此前泰山刚下了一场雪。刘仁轨和东夷使者在灵岩寺休息，汲取清泉煮茶，和高僧大德谈经论道。 翌日，来到泰山南麓王母池，在岱岳观休息，参拜老子素像，观看鸳鸯碑上刻的岱岳观造像记。 想到即将与帝后相会于泰山，赞襄一生中难得一次的旷世盛典，刘仁轨心情激动，推开柴门，看着冰雪覆盖的松林和巍峨的山岳，吟诗道： 碧海烟归尽，晴峰雪半残。 冰泉悬众壑，云路郁千盘。 接下来，刘仁轨和东夷使者游览岱宗风光。到山脚下察看封祀坛和朝觐坛的修建进度，然后攀登天门云梯十八盘，登上日观峰观赏泰山日出和云海玉盘。 又到天柱峰检查登封坛，观赏晚霞夕照和黄河金带的壮美景色。从山上下来，经过黑龙潭百丈崖，欣赏飞泄而下的瀑布。 东夷使者们被大唐帝国的壮丽山河打动了，震撼了，跳跃欢呼，表示不虚此行。有的人还沿途写生绘画，准备带回国去珍藏。 休息一天，刘仁轨又到社首山去查看了降禅坛，发现不合礼仪规格的问题及时会同有司处理。 随后，其他各州都督刺史陆续率队来到泰山脚下，除銮舆即将驻跸的寺观外，其他周边寺观和州府县衙、民宿、酒肆都住满了人，后来的队伍只好就地安营扎寨，露宿于野。文武群官观光之外，都翘首盼望着帝后的大驾光临！ 第四十章 王勃献颂 麟德二年正月，年方十五岁的绛州少年才子王勃到长安准备科举考试，来到务本坊的国子监，老师告诉他，科举考试因为封禅大典而暂停一年。 王勃和他二兄王勮、朋友长安县尉杜展一起在长安路上游走，来到永乐坊一家酒肆，点了一坛新丰酒、一盘羊肉炖豆腐和几样素菜，便开吃起来。 杜展问：“停考一年，勃君有什么打算？”王勃答：“我打算以文会友，遍访长安城各路名流。”王勮说：“这是个好办法，可以在文官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发挥自己的特长，毛遂自荐，自我表现，也许能得到他们的推荐！” 杜展说：“推荐为官虽然可行，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想当大官，仕途通畅，必须通过科举考试，取得身份才行啊！” 王勃笑说：“科考于我不过是小意思了，我想让各路名流都记住我，成为我的粉丝，让粉丝团不断壮大，是成为大V的捷径。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粉丝，就能收到红包、打赏和赞助，还能接广告赚钱呢！” 杜展吃了一块羊肉，说：“真羡慕勃君啊！你出身在大儒诗书世家，令祖王通是隋朝蜀郡司户书佐，号文中子，曾经教过房玄龄、杜如晦。伯祖王度写过《古镜记》，叔祖王绩会写田园诗，令尊大人王福畤官拜太常博士，一大家人都是人材啊！” 王勮提起酒坛，倒了一杯新丰酒，说：“我也羡慕展君啊！展君年纪轻轻，精明能干，通过推荐为官，按月领俸禄，一手抓钱，一手抓肉，自由自在，风流倜傥啊！哈哈。” 杜展举酒祝道：“来，二位兄弟，有幸相识，让我们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王勮和王勃都一饮而尽。 用餐后，王勮喊买单，杜展抢着结了帐，说：“二位兄弟虽然不缺钱，但还没有参加工作领工资，这顿饭算杜某请客吧！” 结账后，杜展回县衙办公去了，王勮和王勃走过朱雀大街，回到归义坊的家。安夫人正在做女工，几个仆从正在洗菜。 王勃的大兄王勔已经考上进士外出为官，成为他们的榜样。王勮、王勃和弟弟王助、王劝等都很聪明，又热爱读书，都有文才。 兄弟当中表现最突出的是王勃，王勃六岁就会写文章，九岁撰写《指瑕》十卷，指出颜师古注释的《汉书》中的错误之处。十岁已经饱览六经。 一天，太常博士王福畤在家里摆上酒宴，邀请好友太常博士袁思古、监察御史韩思彦和杜易简来家作客。 宾主双方谈笑风生，王勮和王勃出来见客，行礼后，杜易简笑指二人对众人道：“这是王氏三珠树啊！”王氏三珠树指王勔、王勮和王勃，都有文才，又长得风流倜傥，如玉树临风。 王福畤为儿子们感到自豪，平素喜欢夸奖自己的儿子，这次接口赞道：“王勔、王勮、王勃的文章都写得很好，最小的王劝也写得不差呢！” 韩思彦嘴角一撇，说：“司马昭的女婿王武子有爱听驴叫的癖好，福畤君却有赞誉儿子的癖好，王氏家门的癖好为什么如此多呢？” 王福畤回答：“我并不想赞誉儿子，可是儿子的才华超过了我，确实值得赞誉啊！对人的评价既不能赞美过度，赞美过度就是捧杀，也不能贬低过份，贬低过份就是棒杀，而要折中评介，恰如其分！” 说着，王福畤拿出了王氏三珠树的文章和王劝的文章给宾客们欣赏。韩思彦读了王勃写的《上绛州上官司马书》后，大惊说：“不错、不错，生出这样的儿子，确实是值得夸赞的呀！” 袁思古读了王勃写的《上司刑太常伯刘详道启》后，也是赞不绝口，拍案叫绝，说：“这封启书构思巧妙，行文流畅，借用典故恰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政见，真是神童啊！” 杜易简对王勮和王劝的文章也进行了点评，说：“王勮的文章词理通顺，用典详赡，王劝的遣词造句十分熟练！” 袁思古对王勃说：“如此瑰丽的词句，如此丰富的联想，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胸中没有丘壑，大脑里没有山川江河是不可能写出这样恢宏的文章的！” 王勃回答道：“平时学习的东西都是一些碎片，好象散乱堆放在各处的石头，而石匠能够将石头削平摆直，铺成整齐的地面和城墙！我将碎片融会贯通，组合加工，也能够在大脑里建成整座城市了！” 众人都啧啧称奇，成为王勃的粉丝。 一个月后，李治和武后起驾前往洛阳，准备东岳封禅，文武百官扈从前往，长安一下空旷了许多。 王勃继续在家里刻苦研读各种经书典籍。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王勃就是乐在读书当中的那个人，深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悠游书海之中，乐此不疲！ 过了些天，从洛阳传回消息，司农少卿田仁汪主持的东都乾元殿和则天门工程建设进入收尾阶段，尚未完全建成，帝后乘坐的銮舆在洛阳西苑合璧宫暂时驻扎。 洛阳西苑方圆几百里，苑内挖有大湖凝碧池，上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山上建有道真观、集灵台和总仙宫，从谷水引龙鳞渠入凝碧池。除了合璧宫外，还有望春宫、明德宫等大型建筑群，也是一处神仙居所！ 王勃听说雄伟的乾元殿即将建成，而皇帝将在此殿布政施德，号令天下，心情澎湃不已，顿时在大脑里进行了三维扫描，参照蓬莱宫含元殿的样子扫出了乾元殿雄伟身姿！ 王勃告诉阿耶和二兄，他想写一篇颂文，以歌颂伟大的大唐、伟大的皇帝陛下，歌颂贤淑的皇后和仁德的太子！ 王勮说：“修一座宫殿就要写一篇颂文，以后够你写的了！再说写颂文，说得直白点，就是向权贵拍一记响亮的马屁，有什么值得写的呢？” 王福畤却说：“我赞同王勃，因为大唐皇帝确实有值得称颂之处，不说高祖创业，太宗武除祸乱、文致太平之功，就说当今皇帝陛下，勤政务本，兢兢业业，自即位以来，天天按时上朝，连续八年从不间断，最后搞得朝臣都受不了了！这难道不值得赞颂吗？” 王勮语塞。王勃说：“我大唐鸡浑指极，树神宰而制山河；鹤谶裁仪，辟太虚而有天地。黄精吐瑞，潜龙苞象帝之基；紫气征祥，鸣凤呈真王之表。怎么能不大书特书，尽情歌颂呢？” “好词呀！”窗外传来一声赞美，王氏父子回头一望，原来是杜展来了。王福畤笑道：“杜少府怎么有空来此呀？” 杜展拱手道：“王叔，今日来京办事，先到贵府歇歇脚呀！不想一来就听到勃君的妙文，真是妙不可言呀！哈哈。” 王勃说：“我想写篇颂文，展君见笑了！请坐。”杜展坐下说：“勃君的骈俪文构思无滞，词情英迈，宏逸绝尘，非俗流所及呀！文思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杜某佩服至极！” 王勮说：“贤弟既然这么厉害，何不现场表演，一挥而就，让我们欣赏一篇惊世骇俗的颂文呀？来，我来替你磨墨！” 王勃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拿过徽墨条，往一方很大的歙砚里倒入一杯水，然后开始磨墨。 只见他边磨边构思，磨好的墨水倒入旁边的墨桶里，慢慢磨了两升墨水。这时到了吃饭时间，掌厨已经做好了饭菜，王福畤招呼众人吃饭。 杜展和王勃对饮浮蚁绿酒，没有吃饭只吃菜，两人喝了一坛酒。王勮催问王勃什么时候写颂文，王勃酒酣耳热，笑而不答。 酒席散后，王勃倒在榻上，拉过被子盖在脸上睡觉。杜展出去办完公事回来，见王勃还在睡觉，也不打扰，只在一旁陪王勮看书。 过了一会，王勃睡醒了，在一张长长的案几上摆开宣纸卷轴，从笔搁上拿起紫毫笔，在歙砚里蘸上墨，提笔开写了！ 王勮和杜展悄悄站到他身后，看他怎么写。只见他用潇洒的行楷从右到左一路书来，竟然不改一字，不徐不疾，还带着音乐节奏感。 开头是：臣闻鹏霄上廓，琼都开紫帝之庭；鳌纪下清，珍野辟黄灵之馆。 中间是：皇帝陛下椒庭袭庆，曜萼于霞庄；兰殿分休，湛珠衡于月馆。 送给皇后的话是：皇后星浔纵淑，曳珠绂於铜皋。 又说：皇太子承云紫座，翊八柱于干维；湛粹青衢，揖三枢于地户。 最后献颂曰：珠泥畅绩，银绳郁契。鹤岭云明，龙坛景惠。道超中古，功推下济。惟帝惟天，惟天惟帝。 王福畤过来一看，惊得坚起了大拇指。杜展也惊道：“勃君妙笔生花，写这么长的文章竟然不要草稿纸，难道是在肚腹中打草稿吗？” 王勮对他的弟弟彻底服了气，说：“要是我来写，光打草稿修修改改就不只一卷轴啊！” 王福畤说：“这么好的颂文应该让陛下看到，听说司元少常伯皇甫一功即将前往洛阳参加大典，我儿应该登门拜访，献上这篇颂文，请他转达！” 王勃立即写了介绍信和一篇启文，带上自己写的《乾元殿颂》，前往皇甫一功的府第拜访。轻敲朱门，将介绍信和启文投给门卫，然后在客房等候。 皇甫一功恰巧在家，看了介绍信和启文后，素闻少年才子王勃的大名，马上出来接见。 王勃恭敬地献上卷轴《乾元殿颂》，请求皇甫常伯转达给陛下。皇甫一功展卷细看，被这篇才思泉涌、想象绮丽的骈俪文深深吸引了。 读完以后，皇甫一功觉得《乾元殿颂》审核过关，可以一字不改地献给皇帝御览。王勃大喜，又献上礼品。 皇甫一功赶到洛阳后，乾元殿已经建成，帝后搬到紫微宫内居住。当李治在雄伟的乾元殿布政时，皇甫一功献上《乾元殿颂》。 李治和文武百官商讨完军国大事后，将《乾元殿颂》带回寝宫，命曹少监朗读。因为王勃的颂文写得太文言了，典故太多，所以连爱好文艺和音律的李治都听不大懂，只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听完后，李治说：“这是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所作吗？可惜大唐制度严密，想进仕途，还是得通过科考大关呐，朕也不能法外开恩呐！” 李治把《乾元殿颂》转给皇子们，让他们查找典故，学习对仗和英词丽句，提高文艺水平。 王勃献颂，虽然没有破格授官，但他收获了粉丝啊，还都是贵族粉，从此他的大V帐号越来越值钱了！ 转眼到了冬天，帝后从洛阳出发，前往东岳举行封禅大礼！王勃的好朋友长安县尉杜展调任蜀州青城县令，需要穿越险要的秦岭前往四川盆地。 临别时，王勃前往送行，一直送到咸阳方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在咸阳桥边的酒楼里，两人开了一坛新丰酒，相对痛饮！ 杜展东望远处的城阙，西望奔流不息的渭水，在冬天的寒风里惆怅地说：“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王勃敬他一杯酒，安慰说：“此去蜀州需要经过岷江的江南津、江首津、万里津等五个渡口，希望杜少府一路保重，安全到达，无论是登山越岭，还是涉险过江，都能够一帆风顺！” 杜展痛饮一杯，忽然流下泪来，泪水落在碧绿的圆领袍衫上，抽泣道：“我只有你这一个知己，此番离别，风涛渺渺，何日再相见？纵使我有千种风情，又能够向谁诉说？” 王勃拉着他的手，说：“只要四海之内还有你这个知己在，我觉得纵使远在天涯也象比邻而居一样，何必在分手的岔路口上，像儿女那样悲伤，让泪水沾湿袍衫呢？” 杜展收起眼泪，感动地说：“人生能够得到你这样一个知己，杜某虽死无憾！希望咱们都能白头到老，长寿安康。祝愿勃君宦海如意，步步高升！” 王勃也说：“同祝愿、同祝愿！”两人挥手告别了。 第二年正月，驿站传来消息，帝后已经完成了东岳封禅大典，前往孔子故乡曲阜县和老子故乡亳州参观。主持科考的礼部官员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王勃兴奋万分，迅速在大脑里进行了三维扫描，形成了一幅皇帝东游泰山的恢宏而美好的画面。 随后，王勃又象创作《乾元殿颂》一样创作出了《宸游东岳颂》一篇，然后带着介绍信、启书和礼品登门拜访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将颂文献给他看。 这李安期是隋朝礼部侍郎李百药之子，也是名门之后、书香世家，和王勃有着共同的爱好和语言，所以宾主双方谈话很投缘。 王勃此行不仅让自己的颂文再次上达圣听，名扬天下，而且给科考选官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的科考加了分！ 一个月后，王勮、王勃和其他学子一起参加了朝廷幽素科考试，兄弟二人双双考试及第，王勮除官太子典膳丞。 王勃授官朝散郎，从七品上，也穿上了碧绿的袍衫，凭借自己建立的粉丝团基础，在京师畅游宦海，无人不敬。 所以说，读书还是有用的，因为读出来的人，他参加工作的起点就是你工作一生也无法到达的终点！ 第四十一章 封禅之前 且说武后通过劝说李治在麟德元年二月行幸万年宫，回忆往事，追封安定公主，完成了帝后复合的目标。 又到了万紫千红的夏天，武后换上轻薄的钿钗礼衣常服，和李治一起在万年宫长廊散步。武后说：“还记得咱们美丽的邂逅吗？二十三年前，也是夏天。” “当然记得，那时阿耶前往洛阳准备封禅，我留在宫中刻苦进修，到内文学馆藏书阁查阅《诗经·小雅·北山》一卷，不想遇到了娘子！巧啊、巧啊！无巧不成书嘛，也许天意如此！”李治露出幸福的微笑。 “妾其实是到藏书阁查找有关泰山封禅的礼仪制度，如司马迁的《史记·封禅书》、班固的《白虎通义》和范晔的《后汉书》，以备圣人顾问！” 武后追忆道：“意外遇到九郎，从此人生有了希望，就象春风吹拂水边的蒹葭，阳光照耀山上的幽兰！” 李治忽然停下问道：“有一个问题久闷胸中，不知娘子知道否？”武后看着李治的白纱帽、白裙襦说：“哦，什么问题？” “阿耶文成武德，一统天下，开创贞观之治，可与大周成康之治相媲美，为什么有两次到泰山封禅的机会都放弃了呢？”李治问。 武后以前研究过这个问题，早已胸有成竹，故而从容答道：“皇帝治国，如果具备功高、德厚、国安、四夷宾服、年谷丰登、天降符瑞这六个条件，是可以封禅的！” “贞观六年，太宗具备了这六个条件，但魏征进谏说不可崇虚名而受灾害，很有道理，再加上河南、河北数州发大水，所以停止封禅，九郎也是知道的。” 又说：“贞观十五年春，太宗前往洛阳准备次年二月封禅泰山，不料六月十九日夜晚有一颗明亮的彗星出现在上垣太微十星一带，直犯郎位十五星。太宗畏天之威，担心上亏天意，下失人心，所以避正殿以思咎，下达《停封禅诏》。” 李治点头，说：“神祇示警，应于人间，是四郎与大郎争位啊！一切都是天意，如果阿耶不去封禅，以致内廷空虚，你和我又岂能相遇相知？四郎不与大郎争位，我又岂能成为太子？” 武后笑道：“所以九郎膺期受命、握图御宇是顺天应人的！九郎为什么不完成太宗未竟之业，到东岳封禅呢？” 李治露出向往的眼神，说：“东岳封禅？何止是东岳，我还想去嵩山和缑氏山呢！象太子晋一样羽冠鹤氅，吹玉笙，乘白鹤，游于伊水、洛水之间，然后直飞东岳！仙乐琅琅，五彩霞飞，省却千乘万骑、供顿劳费！” 武后高兴地鼓掌喝彩：“好啊、好啊！那就先封禅泰山，再封禅嵩山，如果还有时间，就遍封五岳！” “遍封五岳？好哇，娘子气魄宏大，遨游九州，非庸脂俗粉们可比，凡夫俗子也要仰望啊！” 李治走到长廊尽头，迎着凉爽的夏风，远望碧城山和凤凰山，说：“朕奄有天下十五载，具备封禅的六个条件吗？” 武后正色道：“陛下仁慈孝悌，爱民如子，这是德厚；大破西突厥、灭百济、平铁勒、败倭国和高句丽，这是功高！” “我大唐西达濛池，东至新罗，北括北海，南到爱州，方圆十万八千里，烽燧不惊，华戎同轨，冠带百蛮，车书万里，这是国安和四夷宾服！” “风调雨顺，水旱无灾，一斗米五个铜钱，麦子和豆类不列于市，这是年谷丰登；益州和绵州见龙，绛州出现麒麟，殿前发现麟趾，这是天降符瑞！” 暖风吹过长廊，李治手敛髭须，哈哈大笑，说：“不知不觉间朕也满足功高、德厚、国安、四夷宾服、年谷丰登、天降符瑞这六个条件了，哈哈！” “娘子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哈哈……走，咱们去登天台山！”两人手挽着手儿，向山巅冲去。 七月一日，李治下达《举行封禅所司集岳下诏》：以麟德三年正月封禅岱宗，诸州都督刺史在麟德二年十二月齐集东岳之下，诸王十月齐集东都。 八月七日，帝后銮舆从万年宫回到蓬莱宫，开始为封禅筹集钱粮。 麟德二年春，武后计划上元节后启程前往洛阳，准备封禅岱宗事宜，但当时她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生产。李治建议暂缓启程，等待武后临产。 左等右等，等了许多天，前往东都的仪仗都准备好了，武后仍然没有生产，自己也非常焦急，对李治说：“不可因为妾一人而耽误大唐旷世大典，按时启程吧！”李治不忍，武后坚决请行。 二月十日，銮舆起驾前往洛阳，李治乘玉辂，武后乘重翟，太子李弘乘金辂，司空李勣乘象饰辂，许敬宗乘革辂，依次前行，在灞桥暂驻。 第二天，銮舆行至临潼行宫，因为一路颠簸，武后在重翟车内终于忍不住生产了，产下一个女婴！侍御医、司药、乳娘等人纷纷赶来照料。 等武后醒来时，已是晚上，行宫的窗外一轮明月当空，春风吹拂竹林，武后看着女儿，感到十分幸福，后来给女儿取名为李令月。 李治在行宫对侍臣李勣、许敬宗、姜恪、陆敦信等人说：“隋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为戒，一直虚心求谏，但是很久都没有进谏的人，这是什么原因？” 李勣大声对：“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 李治笑道：“朕名治，字为善，难道真的是所为尽善吗？公是在拍朕的马屁吧！” 李勣向武后寝宫望去，回答：“陛下有女神辅佐，军政处理完美无缺，臣等想从鸡蛋里挑个骨头，硬是挑不出来呀！”众人皆笑，气氛非常轻松和谐。 二十五日，銮舆到达洛阳西苑的合璧宫，在此暂驻。原因是司农少卿田仁汪主持的东都乾元殿和则天门工程建设进入收尾阶段，尚未完全完工。 洛阳西苑在紫微宫的西边，方圆几百里，苑内有大湖、仙山，除了合璧宫外，还有望春宫、宿羽宫等大型宫殿群，也是一处神仙居所！武后在此坐月子十分舒适惬意。 等了一个多月，东都乾元殿和则天门才全面竣工了。闰三月一日，銮舆移驾东都，帝后在雄伟的乾元殿布政后，居于紫微宫内。 秘阁郎中李淳风认为傅仁均的《戊寅历》推步渐渐不准，在前辈历法的基础上，新撰《麟德历》，于五月二十日献上朝廷，帝后批准推行。 帝后任命司空李勣、太子少师许敬宗、右相陆敦信、左相窦德玄为检校封禅使，负责召集百官、沿途供应以及礼仪筑坛事宜。 诏命国子司业、考功员外郎、太常博士等礼官详定封禅仪注，如封祀坛、登封坛、降禅坛和朝觐坛的位置规格，圭璧的用法，祭祀日期，皇帝、皇后和太子的车服等，都要根据古礼商量确定。 转眼夏天已过，中秋来临。诸王和诸州都督刺史在接到《举行封禅所司集岳下诏》后，都积极行动，加紧准备，纷纷按时到达指定地点集合，以赞襄大礼！ 武后计划亲祭地祗，也派内常侍、内谒者监出宫宣召纪国太妃韦珪和越国太妃燕苹前来洛阳共襄盛举！ 为了按时赶到，不耽误盛典大事，韦太妃不顾路途颠簸，令仆从快马加鞭，一路飞驰，等赶到洛阳时不幸累病了。 九月二十八日，韦太妃病逝于洛阳敦行里宅第。燕太妃小韦太妃十二岁，赶到洛阳后安然无恙。 等丧事料理完后，武后和燕太妃一起彩排社首山祭地祗的节目。 许敬宗献上礼官们议定的登封之礼和降禅之仪，武后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找到让女人参加祭祀的程序，失望透顶，大为不满，狠狠地训斥了礼官一顿。 武后说：“坤是地，是女，祭地祗以太后昭配，而行事以公卿代劳，这是以阳刚侵犯阴柔，置本宫与内外命妇于何地？” “你们所遵行的礼制偏执顽固，违背刚柔之义，你们都有母有妻，怎么能剥夺她们的权利？本宫将号召各位的母妻起来运动，钉你们的栗壳，纠你们的耳朵，直到你们还权为止！” 许敬宗、窦德玄、王福畤等都吓得捂住耳朵，落荒而逃了。 十月十五日，武后上《请亲祭地祗表》，给李治和朝臣们讨论。 李治完全赞同该表的意见，认为：“降禅之仪应该由后妃亲自奉奠，使太后婆婆享受虔拜之仪。前朝没有先例，我朝可以开创先例垂则于后世嘛，使萤烛末光，增辉于日月！” 朝臣们眼见得帝后妇唱夫随，琴瑟和谐，都面面相觑，摸了摸耳朵，一致通过了武后的意见。于是下诏：禅社首以皇后为亚献，越国太妃燕苹为终献。 武后又与燕太妃讨论六宫内外命妇祭祀的细节，撤去过于简陋的藁、秸、陶、匏祭器，采用茵、褥、罍、爵祭器。文舞采用《功成庆善乐》，武舞用《神功破阵乐》，得到李治的批准。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做到位了，东海龙王却不给面子，洛阳一带阴雨连绵不止，帝后都非常焦急！ 这时，茅山道士刘道合在嵩山太乙观炼成九阳还魂丹，急急忙忙送给李治。李治服下金丹后，精神好转，雄风归来，从容指挥整个封禅大典的运转。 李治安排刘道合到洛阳西苑道真观修仙养道，当时正在下雨，李治说：“刘道长道术高强，可会祈雨止雨之法？朕即将出行封禅，无奈天公不作美呀！” 刘道合对道：“贫道不才，跟随先师王远知修道多年，祈禳之术略通一二！”李治喜道：“好，那就定于明日，在洛阳西苑仪鸾殿设坛祈禳！” 翌日，细雨纷飞中，仪鸾殿前烟雾缭绕，刘道合头戴缕金元始冠，上衣仙褐法帔，脚穿青舄，手拿竹手板，神采奕奕地登上醮坛祈求雨止。 他踏斗步罡、念咒画符，忽然将一个酒葫芦抛到天上，那酒葫芦从天下落下倒悬下注，他张口全部喝下，然后转身施展凌波微步，伸手接住酒葫芦。围观的弟子和妃嫔、宫女们齐声喝彩。 说时迟那时快，他喝下去的酒又从头顶上冒了出来，冒出来的酒把缕金元始冠冲掉在地。众人正在惊呼，那缕金元始冠落地后又变成了一个金酒杯，刚好把冒出来的酒全部接住！众人又鼓掌喝彩。 刘道合伸出巴掌吸起金酒杯，一饮而尽，把金酒杯戴在头上，那金酒杯又重新变成了缕金元始冠！ 一个时辰后，细雨止息，两个时辰后，阴云散去，天晴日出，光照大地！刘道合在围观者的欢呼声中走下醮坛，弯腰接受徐婕妤献花。 李治大喜，封刘道合为天师，又派刘天师和弟子们乘坐安车，先行前往东岳，为封禅大典祈祷福佑！ 月底，风和日丽，帝后乘銮舆从洛阳出发，前往东岳。 这次出行队伍的声势是有唐以来最为浩大的，不仅仅是警跸、侍卫、华盖、旌旗、罕毕、鼓吹，还有指南车、白鹭车、鸾旗车、清游队、衙门旗、雉尾扇、黄麾仗、玄武队等依次跟随！ 这是帝后的队伍，已经旗飘十里了，后面还跟着李氏诸王的仪仗和六宫内外命妇的仪仗，又扩展了一百里。 如果你以为一百里长的队伍已经到头了，那就错了，后面还跟着龟兹王、疏勒王、康国王、昆陵都护、石国王子、吐火罗王子、波斯都督、于阗王、乌苌王等诸蕃酋长使节的队伍仪仗！一路上浩浩荡荡，绵延几百里。 銮舆已经走过箕山，有的封禅队伍还没有走出洛阳城。从洛阳到东岳的路上，毡帐穹庐、牛羊驼马填塞道路，各路扈从队伍列营驻扎，设置帐幕，弥亘空旷的郊外和广阔的原野。 能够看到如此浩大的队伍，足见大唐鼎盛的国力！学士名流纷纷赞颂大唐帝国，以生在大唐为骄傲，认为自古帝王如秦始皇、汉武帝和光武帝的封禅大典，都比不上今日的盛况。 十一月八日，銮舆暂驻于原武县行营。 听说附近有西汉名将纪信的坟墓，李治派太常少卿用少牢猪羊前往祭祀，追赠纪信为骠骑大将军，以表彰他代主牺牲的忠贞。 二十日，銮舆行至濮阳，左相窦德玄骑马随从在侧。李治忽然掀开玉辂窗帘问：“窦相公，濮阳又叫帝丘，是什么原因？” 窦德玄不能对。许敬宗自后跃马而前，大声答道：“从前五帝之一的颛顼居住在此，所以又叫帝丘。”李治伸出了大拇指。 中午暂驻吃饭，许敬宗对同列说：“大臣不可以无学，我听到窦德玄不能对答，心里为他感到羞愧。” 窦德玄耳尖，远远地听到了，说：“人各有能有不能，我不勉强回答我不知道的问题，这就是我所能做的啊！” 李勣笑道：“敬宗见多识广，确实值得表扬，德玄的话也不错。” 两天后，銮舆行至郓州寿张县，帝后听说寿张人张公艺九代同居，北齐、隋、唐各朝都旌表其门，十分好奇，便降尊纡贵一同前往参观。 到他家后，发现已经形成一个村落，全家有九百人，每日鸣鼓会食！养狗百只，也是缺一不食。 张公艺年已八十七岁，武后问他是怎么做到九代同居的，张公艺不答而请纸笔，在卷轴上认真写了一百个“忍”字献给李治。 李治展开御览，不禁感动流泪，哽咽说：“一家之内,凡父子、夫妇、兄弟、婆媳、妯娌、主仆之间，都要忍，九百人则有九百个忍字在。还有稼穑艰难、风雨不调、胥吏打门，无一不用忍！” 武后也感动地说：“陛下如果能取法张家，心存忍字，克制私欲，抚恤民情，爱惜民力，则天下太平，大唐永昌！”命人取来缣帛赏赐张公艺。 十二月九日，銮舆到达齐州府衙，暂驻于此。李治和武后携手游览齐鲁风光，见雪裹青山，树妆素银。几天后，銮舆到达东岳西北角的灵岩寺。 灵岩寺内有一处泉水汇聚而成的清池，池边种有松树和各色菊花，池内喂有红色鲤鱼。帝后携手同行，观赏这鱼花佳景，心情十分愉悦。 第四十二章 东岳封禅 十二月十九日，銮舆从灵岩寺出发，来到泰山脚下岱岳观临时行宫歇息。 帝后推开柴门，在泰山下观望，见山丘原野上冠盖云集，原来是诸州都督、刺史已经遵旨齐集东岳之下了。 李治笑说：“真是万邦来朝啊！”武后也笑道：“明明是万鸟来朝嘛！”李治道：“也好，万鸟来朝，星斗呈祥！呵呵。” 休息一天，二十一日，李治和武后在行宫牙帐接见赞襄大典的文武百官和诸蕃酋长使节。 衙内五卫带刀捉仗，列于两侧。乐队擂鼓三通，螺号长鸣，参加朝拜的官员使节在音乐的伴奏下鱼贯闪亮入场。 赞礼官高声唱道：下面是安西都护府下属诸国入场，于阗王尉迟璥觐见！赞者承接传话，一直传到长长的队伍末端。 于阗王尉迟璥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走了进去，面对帝后恭敬地行礼下拜，递上国书、贺贴。帝后收到国书后，会交给有司按朝拜顺序发放礼品。 于阗王尉迟璥退下后，赞礼官又高声唱道：康国王泥涅师师觐见！拜，再拜，再拜，起，趋，退！引导诸蕃酋长使节行朝拜大礼。 安西都护府拜完后，赞礼官继续高声唱道：下面是熊津都督府入场，带方州刺史刘仁轨觐见！李治一见身穿绯红袍衫的刘仁轨，立即关心地问起海东方面的情况，对他指挥的白江口大战赞不绝口。 刘仁轨说：“臣不过是贯彻了陛下的战略意图，上假天威，下籍兵力，才得以成功，臣岂敢居功自傲？这次臣浮海西还，并不是一个队伍，臣还邀请了新罗、百济、耽罗、倭国四国使节一起西还，赞襄大礼！” 李治大喜过望，看了坐在身后的武后一眼，武后也很高兴，李治命宣召新罗王子金仁泰、百济太子扶余隆和耽罗、倭国使者觐见！ 觐见之后，帝后觉得刘仁轨特别会办事，使朝拜的国家多了四个，为盛典增光添彩了，交口称赞刘仁轨超过了古代的老将廉颇和黄忠，兼有老将和谋臣之美，是我大唐的栋梁和柱石！擢拜刘仁轨为大司宪，穿紫色官服。 接下来，帝后又接见了北庭都护府和安北都护府下属诸国朝拜使者。 这次隆重的接见，从日出之处到日落之处，从沧海到高原，各国使节、诸藩酋长无不前来赞襄大礼，见证了大唐帝国的巅峰时刻！ 燕太妃和越王李贞到达泰山脚下后，找到朱俱半国王斯阤勒的营地，和斯阤勒、叶城郡主一起把酒言欢，在毡帐里跳舞，又共同游览山下的风光。 叶城郡主擅长绘画，随身携带纸笔，将山下风光和各国营地描绘出来，献给武后，自己也留存一份。武后称赞叶城郡主的画很有特色，当国宝收藏。 纪王李慎骑马在雪地上行走，碰到越王李贞，双方互相打了招呼，各自离去。李慎找到播仙城主何伏帝延的营地，也和黑衣勇士们一起把酒言欢。 次日，李慎、何伏帝延一起出行观看山下风光，然后来到斯阤勒的穹庐。进入毡帐后，看到里面坐了很多人，煞是热闹。 李贞向他们作了介绍，客人当中有石国王子石忽那和吐火罗王子特勤羯达健。何伏帝延的目光不时扫向美丽的叶城郡主，对她动了心，走过去和她攀谈。 宾客们一起喝着春暴酒和奶茶，品尝烤全羊和清油饼，其乐融融。膳后，何伏帝延、石忽那和特勤羯达健一起邀请叶城郡主跳舞，郡主兴奋而羞涩，拉来已婚的姐姐和漂亮的侍女一起跳舞。 前来朝拜的王公大臣和酋长使者们在山下玩得高兴开心不亦乐乎，帝后的临时行宫内却始终是一片**肃穆的氛围。 休息两天后，帝后、太子、燕苹、李勣等参加初献、亚献和终献大礼的人在各自的斋房里开始斋戒。这种斋戒要持续几天。 李治穿通天冠服，武后穿钿钗礼衣，李弘穿远游冠制服，在薜荔席上参禅打坐，澄心净意，以至诚敬畏之心感念昊天上帝！ 有司在泰山下南边四里处修建圆坛，号封祀坛。 在山巅天柱峰筑坛，广五丈，高九尺，四出陛，号登封坛。 又在社首山上修筑八隅方坛，号降禅坛。 在皇帝行宫前不远处修建朝觐坛。 还要准备玉策、石匣、玉匮、金匮、金绳和金泥玉玺等用品。 帝后斋戒结束后，正月初一，乘坐銮舆前往封祀坛，仪仗队扈从。 那封祀坛有一丈多高，参照圆丘之制，象征天圆，有三重围墙，坛东南外墙之内设有燎坛，用来燔柴生烟，让浓烟直达九天！ 李治身穿大裘冕天子制服，腰佩鹿卢玉具剑和白玉双珮，脚穿朱袜和赤舄，在礼官的引导下登上封祀坛祭祀昊天上帝，以高祖、太宗配享。 按礼仪程序行完祭祀大礼后，李治亲封玉策，放置在石匣里，然后送到燎坛，放在柴上焚烧。木柴点火燃烧后，浓烟滚滚，直冲云天。 玉策随着火光化作一缕青烟，送到天帝的手中，李治用这种方式来实现和上天的沟通。 告祭礼毕，李治和武后一起乘坐銮舆回到行宫休息。用过午膳后，准备好饮水、点心，李治和武后率领群臣攀登泰山，准备在岱顶夜宿。 经过天宫洞、万仙楼等景点，来到斗母宫，观赏三潭叠瀑的奇观，旁边还有苍翠的卧龙槐和高大的汉柏，凌寒而立，为游客遮风挡雨。 叶城郡主拿出纸笔迅速写生，将沿途看到的美景奇观都勾画出来，回去再描绘加工。石忽那、何伏帝延等陪着她，看她写生。 登山队伍从山腰一直绵延到山脚，众人走累了就歇会，喝水吃点心。李治走得气喘吁吁，武后倒是身手矫健，时时走到队伍的前面。 走过云步桥，来到十八盘，看着陡峭的石阶，李治奋力攀登。休息时，李治喘着气，指着路边的悬崖峭壁，对武后说：“良辰美景，为什么不赋诗一首？” 武后环视一遍崇山峻岭，缓缓吟诗道：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复非匠，云构发自然。 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 众人拍手称好。李治笑道：“这是东晋才女谢道韫的《泰山吟》嘛！意境自然天真，确实是难得的佳作呀！” 走过天门云梯，走过风魔峪，走过山呼门，登山队伍一直走了两个时辰才到达天柱峰登封坛，在临时行营暂住。 那登封坛建筑在天柱峰顶，圆径五丈，高九尺，四出陛，有一重围墙。 黄昏，帝后漫步泰山之巅，一起观赏了晚霞夕照的美景。夕阳霞光万道，跟着羲和渡过天津，渐渐沉入云海。 李治感叹道：“谁持彩笔染长空，几处深黄几处红。”武后也描绘道：“是谁打翻了调色板？搞得天空五颜六色、绚丽多彩呀！” 翌日卯时，帝后携手走到日观峰观赏泰山日出，远远望去，只见云海升红日，金光映彩霞，好似大唐蒸蒸日上的国势！ 辰时，李治回到天柱峰，在登封坛上封装玉牒。上帝的玉册放在玉匮里，配帝的玉册放在金匮里，都用金绳缠五圈，封上金泥，加盖玉玺，藏入石匣中。 李治把石匣放入事先挖好的深坑中，再用铁锹缓缓地聚五色土封埋起来。封埋时，山谷间隐隐传来山呼万岁声。 万岁声以东岳为中心向周围传播激荡，一直传向****。李治口中念念有词，向昊天上帝报告天下太平，并许下心愿！ 《泰山玉牒文》是公开的，李治对昊天上帝许下的心愿是：大宝克隆，鸿基永固，凝薰万姓，陶化八纮！ 接下来，以太子李弘为亚献，司空李勣为终献。李弘和李勣也要聚五色土封埋玉册，只不过规格不一样。 王公大臣和诸藩酋长遵守待御史的导引，排成整齐的队列观看大典！ 封天礼毕，李治和武后又率领群臣走下泰山，回到山下斋宫夜宿。 正月初三，帝后乘坐銮舆从泰山脚下行进五里路，到达社首山下， 社首山上筑有降禅坛，它是八角方坛，象征地方，高一丈二尺。每边长四步，设八陛，三重围墙。 李治率先登上降禅坛祭祀皇地祇，按照夏至方丘祭地礼仪行事，以太穆皇后和文德皇后配享，聚五色土封埋禅地玉册。李治初献完毕，执事者都退下。 武后为亚献，在尚宫引导下登上降禅坛祭祀，宦官撑起锦绣帷帟，尚仪酌鬯酒，司酝往俎、豆里装入祭品，司乐演奏功成庆善乐，掌乐唱歌。 一时间，丝竹笙箫凤鸣九天，清风徐来，彩云飘飘，白鹤起舞，孔雀飞翔。 武后先拜皇地祇，再拜太穆皇后和文德皇后，然后聚五色土封埋禅地玉册。又手执圭璋玉勺舀起郁香鬯酒，灌注于地，表示通达黄泉的意思，以这种方式祭祀皇地祇。 亚献毕，燕太妃在典赞引导下升坛祭祀，按照事先编排的舞蹈履行终献仪式，礼仪程序跟武后类似。 高宣仪、徐婕妤和千金公主、常乐公主、诸藩王后、叶城郡主等内外命妇都站得整整齐齐，在司赞的高声唱礼下，进退有序，起舞有节。 天上白云飘飘，社首山上好象仙女下凡，群臣远远环绕瞻望，有的看到自己的夫人也在降禅坛下一本正经地排队，不禁笑了起来，双方放电传递眼神。 禅地礼毕，各自归营，次日休息一天。 初五，帝后在泰山脚下的朝觐坛接受群臣朝贺，改元乾封，大赦天下，赐酺七日。文武百官普遍加官进爵，銮舆经过之地免除今年赋税徭役。 王公大臣和酋长使者们振臂高呼道：“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后几天，李治设宴与文武百官饮酒同欢，武后设宴与六宫内外命妇同乐。太子李弘也设宴款待群臣。 夜晚，斯阤勒在广阔的草地上生起篝火，男女老少翩翩起舞。李贞、李慎也来了，带着乐工来为贵宾们助兴。 何伏帝延、石忽那、特勤羯达健、王后、叶城郡主也加入了狂欢的队伍，和众人一起载歌载舞！ 为了纪念这次封神大典，李治诏命兖州设置紫云观、仙鹤观、万岁观三所，封峦寺、非烟寺、重轮寺三座。 十九日，銮舆从泰山脚下出发，准备先参观孔子和老子的故乡，再回长安，临行前改封祀坛为舞鹤台，登封坛为万岁台，降禅坛为景云台。 武后望着渐行渐远的东岳，恋恋不舍，又吟诗一首云： 泰宗秀维岳，崔崒刺云天。 岞崿既崄巘，触石辄迁绵。 登封瘗崇坛，降禅藏肃然。 石闻何吨蔼，明堂秘灵篇。 几天后，帝后来到孔子故乡曲阜县，参观孔府、孔庙和孔林，追赠孔子为太师，派遣司稼正卿扶余隆用羊猪致祭先圣孔宣父之灵，并修造堂宇。 二月，銮舆暂驻亳州，帝后一同参观老君庙，追赠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在老君庙设置庙令、丞各一员，并修建老子祠堂。改谷阳县为真源县，县内李氏宗姓免除赋役一年。 三月十一日，銮舆回到洛阳，休息了几天，十八日，帝后又前往西苑合璧宫。然后继续西行，四月八日，銮舆终于回到阔别一年多的长安，帝后先到皇城拜谒太庙，而后回到蓬莱宫休息。 第四十三章 贺兰敏月 韩国夫人被武后逐出皇宫时，她的女儿贺兰敏月年方十岁，可以出入皇宫。韩国夫人常常通过女儿打听皇宫内的消息，当作一种消遣方式。 贺兰敏月和义阳公主是同龄人，她们本来和宣城公主、雍王李素节等一起在宫内读书，过着快乐的贵族生活。 可是有一天早上醒来，贺兰敏月发现小伙伴们都不见了，于是去问老师徐齐聃和哥哥贺兰敏之，他们都说不知道。 回到家里闷闷不乐，韩国夫人得知原因后，说：“这肯定是阿妹的安排，女儿不可多问，不然连你也一起关进小黑屋呢！”贺兰敏月懂事地点点头。 一晃四年过去了，贺兰敏月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天，她一大早起床梳头打扮，施朱抹粉，描眉画黛，然后穿上内给使送来的钿钗礼衣常服，行动起来好象苕苕水柳，摇翠影于莲池。 外婆和哥哥前来接她出阁，韩国夫人送出门，笑道：“女儿打扮得这么好看是去相亲么？”贺兰敏月答：“阿姨要带我们衣锦还乡！” 代国夫人带着两个外孙到紫微宫飞香殿拜见皇后。进宫入殿，行礼赐坐，武后上下打量自己的外甥。 只见贺兰敏月头梳双环望仙髻，描鸳鸯眉，施晓霞妆，腰佩香囊，脚穿青舄，恰似自己当年入宫的模样。 贺兰敏之身穿花锦袍衫、五色绫袴，头戴纱罗幞头，腰系草金钩，脚登乌皮靴，身材修长，顾眄生辉，确实是一位英姿焕发的美少年。 武后笑说：“外甥男鸾章凤姿、瑶林玉树，可以莅职升朝，为国出力了！外甥女恰在豆蔻年华，草木芳丽，绮态婵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怕这京城的公子王孙、青年才子又要为之疯狂了！哈哈。” 代国夫人见二外孙没有反映，暗使眼色，促令拜谢。兄妹俩一时领悟，便又下拜道：“臣、妾拜谢皇后娘娘千岁，一切由娘娘千岁作主！” 武后说：“快起来，以后叫我阿姨即可，一家人文皱皱的，反而搞生分了。” 接下来，武后向代国夫人交待了从东都前往并州的时间、地点和会合路线，侍立在侧的崔尚功递上一张路线图，上面有标注。 代国夫人和武后寒暄了一会儿就带着外孙回家了。过些天，代国夫人一家人在约定的地点和武后会合，随驾前往并州。 在半路行宫，李治看到了韩国夫人一家，热情地打招呼，韩国夫人惊喜万分，但可惜武后在侧，两人也只能尬聊了。 武后时时防范韩国夫人，使她无法单独接近李治。贺兰敏月当然都看在眼里，对武后当成宝贝悉心呵护的男人更是特别感兴趣。 那个男人从她小时候就很爱护她，她发现，无论是披甲持戟的将军、侍卫，还是手拿笏板奏抄的朝臣，见了他都得恭敬下拜，连威严强势的皇后也不例外。 贺兰敏月开始象仰望彩云里的月亮一样仰望李治、崇拜李治！那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仰慕和热爱的！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李治，在他面前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展示自己悦耳的声音和迷人的曲线，有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写朱批画敕。 而李治对她也非常地热情，看她的眼神如火一样热烈，每次和她一起都能愉快地交谈，快乐地玩耍，充满了难得的激情。 敏月敏锐地感觉到了李治对她的爱情，只要她愿意，大唐天子就会属于她，而他背后的财富和权势也会和她分享。 一天下午，两人一起骑马在太原郊游。李治问她对天子的印象如何，她说：“天子就象云端上坐的仙人，离神最近，代神传达旨意。天子拜天，万民拜天子!” 李治哈哈大笑，夸奖说：“敏月长大了，敏月懂事了！”敏月反问道：“陛下对我的印象又是什么？” 李治稍微思索，回答道：“你既有阿姨年青时的容貌气质，又有淑妃的身材风姿，声如银铃，肌如白雪，体香浓郁，国色天香，是世间十分难得的美女！” 敏月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 李治又说：“你的爱好也很多，既喜欢读书写字，又喜欢舞蹈、音乐和女工。天生丽质，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听到皇帝直白地表达对自己的爱意，敏月婉转娇羞，杏眼迷离下顾。 来到湖边，两人下马牵手而行，让马儿自由自在地吃草。两人在桑树下相偎相依，缠绵婉转。随后，又策马奔驰，你追我赶！ 回到行宫后，李治取来花鸟银菖蒲香囊和银点翠珍珠流苏等宝贝送给敏月。 见女儿经常外出，不肯呆在屋里，韩国夫人批评敏月说：“整天到处玩，到处疯，不想嫁人啦？” 敏月不答。韩国夫人收拾行李，发现了香囊、流苏，问女儿这些宝贝从哪里来的，敏月说是皇帝送的。 韩国夫人惊道：“你爱上陛下了？这可怎么得了，你不知道阿姨善于嫉妒么？”敏月说：“阿姨不是那种人，她对我很好。” “你没有动她的奶酪，她当然对你好了，你现在动了她的奶酪，她马上就会天使变恶魔的！”韩国夫人说。 敏月说：“我不信，反正陛下爱我，我也爱陛下，这就够了。我要光耀贺兰家的门楣，不再看别人的眼色。” 韩国夫人愣住了，转念一想：也不错，阿妹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要屈服她之下？女儿如此之美，完全可以迷住李治。于是说：“那你要到祖坟上多烧高香，祈求祖宗保佑你万事如意！” 在文水县南徐村西山脚下，帝后和代国夫人一家祭拜武士矱陵墓，韩国夫人烧香许愿，请求保佑两个儿女永远幸福。 敏月烧香许愿，请求保佑李治永远爱自己。 回到洛阳以后，李治又带敏月到紫微宫内环境优雅的九洲池观赏荷花，采摘莲蓬。两人跳上一艘小型龙舟，李治正欲划浆，一只洁白的波斯猫也跳了上来，敏月非常喜欢它，抚摸它，摘莲子给它吃，可它不吃。 李治提起一根钓鱼杆，装上诱饵，甩到池里去，一会儿就钓上了一条白鲤鱼，那波斯猫喵喵叫着，不等敏月摘钩就一口咬住白鲤鱼，含到一边香喷喷地吃起来。 敏月笑骂道：“小馋猫，小馋猫，有了鱼就什么都不顾了，小心点，别让钩子刺到了嘴巴！”波斯猫喵喵叫了几声，似乎在说：“我知道、我知道，别啰嗦、别啰嗦！” 李治摘了一朵鲜艳的荷花送给敏月，敏月也摘了莲蓬剥给李治吃。 舍舟登岸，两人来到瑶光殿，这里摆着鸟木石立女夹缬屏风十叠。敏月拿着荷花嗅了嗅，说：“好香啊，自然的清香！” 李治灵机一动，拿来纸笔，说：“你站着别动，我给你画像，记录你的美丽形象！”敏月手拿荷花，站在槐树下摆出造型。 李治凝视一会儿，眨眨眼，说：“好了，我已经拍下来了，你可以动了！”然后挥笔作画，勾勒上色，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跃然纸上！ 敏月一看，说：“哇塞，陛下画得真好！”李治笑道：“真的好吗？比你本人还漂亮吗？”敏月对：“真的很美，但是不能动呀！” 李治说：“我已经把能动的你拍到脑海里去了！孔内侍，你到少府监织染署去传旨，将这幅画像绣到薄纱上，制成十叠大屏风。我要把它摆在这儿！” 孔内侍退出宫殿，敏月露出感动的表情。 二年后，武后大规模更改文武百官和后宫内官的职务名称，改革内务制度，明确妃嫔的职责，对皇帝管得越来越紧了。 李治除了天天面对武后外，几乎不能与其他宫女来往，这违反了男人喜欢拈花惹草的天性，特别是对于有权势的男人来说更不可忍受。 武后生下李旭轮后，要坐月子疗养，大量的政务又还给李治处理。 一天，李治正在紧张地批阅关于军国大事的奏抄，贺兰敏月飘然走了进来，坐在案几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李治。 李治沉浸在奏抄中，神思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遨游，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位散发出浓郁体香的美丽仙子降临到他的对面。 敏月喟然长叹道：“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坐在您的对面，您却在看奏抄！”李治随口答应：“这是很重要的奏抄，是关于海东战场胜败的奏抄！” 敏月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要走，李治闻到了体香，一看是敏月，连忙放下奏抄，说：“原来是敏月来了，你看我忙得头昏脑胀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请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陪你啊！” 迅速批完重要的奏抄后，李治起身想带敏月出殿散心。敏月看到宫殿里摆放的王羲之真迹书法八叠屏风，顿时来了兴趣。 细细观赏，原来是王羲之写的《兰亭集序》、《如常帖》、《黄庭经》、《乐毅论》、《姨母帖》、《快雪时晴帖》等行楷作品。 敏月评品道：“这些字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天姿自然，形神兼备呀！”李治点头说：“你评价得很好！他的字可以和洛水女神相媲美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敏月说：“我也想学他的书法！”李治喜道：“好哇，想学他的书法，找我就对了！因为他的书法真迹都在我这儿收藏着呢！呵呵。” 李治拿出内府保存的书法真迹给她看，从不同角度可以看到墨迹中暗藏的用笔方法，李治为敏月示范和讲解，两人在一起热烈地探讨着书法技艺。 然后，敏月说：“陛下教我书法，我也要帮陛下做一件事？”“做什么事呢？”李治问。 “您看那么多奏表疏议一定很累了，眼睛模糊，腰背也酸，我来帮您宣读吧！您躺在御榻上听完再批示不就行了？”敏月回答。 “太好了！”李治高兴地说。本来这个工作是由承旨来做，但是她们都因为害怕武后而变得小心翼翼。 敏月没有什么顾忌，而又天性热情活泼，一来就带动了李治低迷的情绪，宫殿内的气氛也活跃起来。李治听敏月宣读完后，再写朱批，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 这样又过了两年，李治带着十八岁的贺兰敏月到新建成的蓬莱宫太液池游玩。太液池上漂浮着巨大的王莲，还有千瓣莲、舞妃莲、翠盖华章等珍奇品种。 两人在太液亭上观赏莲花和远处的山峦，又一起乘船到蓬莱山下采摘莲蓬和菱角，玩得十分开心。 敏月看到王莲，突发奇想，想在王莲上跳舞。李治立即安排太常乐工在亭上摆起乐器，吹笙弹筝，击鼓为拍。 敏月从船上飞到巨大的王莲叶上，跳起《归风送远曲》，在叶上踽步而行，跳跃翻转，好象彩蝶在花间飞舞，垂柳在池边摇曳。 李治拍手赞道：“汉代有赵飞燕掌上起舞，今日有贺兰敏月莲花上舞，都是美到了极致，令人赏心悦目啊！”命画师描绘此景，以作留念。 敏月舞完后登船，红绣鞋竟然没有打湿。李治又带她参观琼林、大盈宝库，允许她自由选取喜欢的金玉点翠首饰。 李治还允许她自由选定她喜欢的宫殿雅阁，作为入宫休息的仙居。不仅如此，李治还顶着皇后的压力册封贺兰敏月为魏国夫人，因为李治深深地爱上了敏月。 尽管这种爱情受到皇后和封建道德人士的批判，但李治并没有打算放弃，反而和敏月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 帝后东行封禅，韩国夫人一家也随行参加。武后半路上生了一个女儿，需要坐月子调理，魏国夫人乘虚而入侍奉李治。不过到了东都以后，帝后又开始形影不离了。但李治还是会抽空寻找魏国夫人。 东岳封禅大典圆满完成后，李治、武后和李弘先后设宴与诸藩使节、文武百官、六宫内外命妇饮酒同欢，共享太平。酒宴持续了七天。 夜晚，山下广阔的草地上燃起篝火，诸藩使节、王公大臣不分男女老少翩翩起舞。贺兰敏月也偷偷跑来观看，还忍不住和叶城郡主一起载歌载舞！ 叶城郡主好奇地问：“美丽的姑娘啊，请问您是谁？” 贺兰敏月一甩秀发，得意地说：“我呀！是皇帝陛下的爱人，敕封魏国夫人，正一品，跟贵妃娘娘的品级一样呢！” 叶城郡主露出崇敬的表情，说：“哎呀，尊贵的姑娘，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冒昧相问，还请恕罪！” 贺兰敏月笑道：“哎呀，没事！来，让我们一起快乐地跳舞吧！” 石国王子石忽那、吐火罗王子特勤羯达健和播仙城主何伏帝延都来邀请叶城郡主跳舞，并派人向朱俱半国国王斯阤勒和王后提亲。 斯阤勒和王后问女儿到底喜爱谁，叶城郡主支支唔唔不知道选谁。贺兰敏月对她说：“美丽的郡主啊，你是小鲜肉控还是大叔控呢？” 叶城郡主摇头说：“我什么控都不是。”“那好办！你看草原上牛、羊、鹿都是抵角分高下，为什么不通过马球比赛来选择丈夫呢？”敏月说。 叶城郡主仍然有些迟疑。敏月又说：“举办一场马球比赛，谁胜你就嫁给谁，尊贵的魏国夫人，我，可以请皇帝陛下来为你作证。” 叶城郡主惊道：“真的吗？那好吧！” 第二天下午，在朝觐坛附近的一块草地上举办马球比赛，石国王子石忽那、吐火罗王子特勤羯达健和播仙城主何伏帝延各引五人骑马入场。 贺兰敏月引李治前来观赛，叶城郡主、斯阤勒和王后坐在主台上。斯阤勒宣布比赛开始。 球场上各色骏马往来驰逐，勇士们骑在马上手拿彩绘鞠杖击打七宝球。何伏帝延马快，率先打进一球，围观人群发出惊天动地的唱好声。 特勤羯达健很不服气，一鞠杖扫过去，差点打中何伏帝延的头部，何伏帝延眼疾手快，从马背上溜到马肚上，躲过一劫。石忽那拍马而前，一记圆月形扫击，将七宝球打进球门。敏月大声喝彩，叶城郡主却有些紧张。 赛场上灰尘四起，人仰马嘶，如此反复争夺，最后是何伏帝延以五球胜出！ 按照规则，李治宣布叶城郡主嫁给播仙城主何伏帝延，黑衣勇士们欢呼胜利，跑到草地中间将何伏帝延抬起抛到空中，又稳稳地接住！ 叶城郡主紧紧地抱住贺兰敏月，感谢她出的主意帮助自己找到了意中人！ 这正是泰山脚下结良缘，马球场上争夫婿！这场激动人心的比赛为盛大的东岳封禅活动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四十四章 国姝之死 贺兰敏月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她和李治之间产生了爱情。这种爱情是建立在权力崇拜的基础上的，不是很单纯，但终究能给双方都带来快乐！ 对丈夫和外甥女之间的这种畸形恋情，武后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呢？很明显，是愤怒而无奈的想法，但又不能随便表露出来。这种畸形恋情让武后感觉很难堪，发展的时间越久，对武后的伤害就越大。 贺兰敏月只顾着追求爱情和快乐，没有去体会阿姨的感受。她的性格就是活泼开朗型的，只要每天过得开心，何必去想那么多？ 敏月在后宫生活，看见高宣仪有红罗蝉翼帔，杨承闺有金团花红束绸绫裙，她也想要，跟李治一说，李治立刻命令少府监做好送来。 高宣仪等人见这个没有名份的女人比正宗的内官还要受宠，不无忌妒地问她：“贺兰敏月，一个亿的小目标完成了没有啊？” 敏月得意地说：“早就完成了！就怕有的人啊，一辈子也完不成呢！”高宣仪等内官都眼红语塞，含嗔转身而去。 李治爱敏月，给她大量的赏赐，而敏月为人高调，喜欢炫耀，不喜欢掩饰。 左右侍女看到敏月的赏赐后十分羡慕，说：“贫穷限制了奴婢的想象力呀，金银珠宝、丝绸绵帛，一下装了十车。天啊，这么多钱奴婢一百辈子也赚不到啊！” 敏月得到陛下赏赐的事传到武后耳朵里，武后开始不以为意，转念一想，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她皇宫内外事务很多，暂时不去多管。 韩国夫人被武后赶出了皇宫，又受到宫女和侍卫的监督，生活过得十分憋屈。好在宝贝女儿很争气，赢得了皇帝的爱，为自己扳回了一分。 敏月将得到的赏赐为阿娘和阿兄盖了豪宅，购置了马车和高档家具，还雇佣了昆仑奴和新罗婢，一家人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 帝后搬到新建成的蓬莱宫居住，敏月照常出入宫掖，和李治在仙居殿玩耍。不过时间一长，因为没有名份，宫女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了，内官也爱指指点点。 敏月在妆镜台前照着铜镜，顾影自怜说：“象我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不去侍奉至尊，还能侍奉谁呢？难道去侍候小鲜肉不成？嗤，那样一辈子也只能仰仗阿姨的鼻息而生活了！” 敏月捏了捏自己的脸蛋，继续说：“有实无名怕什么？只要圣人对我好。被放逐出宫的阿娘鼓励我入宫争宠，以我倾国倾城的容貌和年轻活泼的优势难道还竞争不过徐娘半老的阿姨吗？我不信……” 敏月跑去对李治说：“陛下，我想要孩子，我想要名分！您要是真心爱我，就给我！” 李治为难地说：“朕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为朕生了孩子，就等于昭告天下，你和阿姨共事一夫！学士儒生将如何为朕粉饰？” 敏月说：“我想要名分，阿姨是皇后，我想当贵妃娘娘，这总可以吧？” 李治说：“你阿姨是不可能允许你当贵妃的，道理跟生孩子一样啊！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册封你为一品国夫人，地位跟贵妃一样！” 敏月懂事地说：“那好吧，只要是陛下说的，我都听！” 李治大喜，两人又一起愉快地玩耍起来，玩弹棋、六博、投壶等游戏。 李治命西台舍人起草进封贺兰敏月为魏国夫人制，有司制作金册并安排册封使者，选择吉日前往册封。 因为内外命妇的册书上必须加盖皇后之玺，所以武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武后很伤心，不愿意拿出用和田羊脂玉制作的金螭虎纽皇后玉印，去册封自己的外甥女加竞争对手。为此和李治吵了一架。 李治说：“以往你无论提出什么条件，朕都答应你了，只有这件事，你得答应朕！” 武后哭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妾为陛下打理内外，陛下却在寻欢作乐，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李治很无奈，长叹一声道：“扎心了，老铁！”转身离去。 过了些天，武后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这样一闹，等于把皇帝推向了对手一边，对自己毫无益处，而且自己的榜样文德皇后还曾经主动为太宗选聘美女呢，自己又何必管得过死？ 武后命司宝秦宁拿出皇后玉印在册书上盖上“皇后之玺”四个红字，然后亲自送给李治，说：“魏国夫人，了解一下？” 李治愕然问：“还有这种操作？”武后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治说：“太惊喜了，太意外了！娘子真好！”李治想给她一个拥抱。 武后推开他说：“九郎身体虚弱，要注意节制！只跟妾生孩子的约定不要忘了哦！”李治正色道：“娘子放心，永远不会忘记！” 贺兰敏月终于如愿以偿，被册封为魏国夫人，正一品。她在洛阳、长安都新建了宅弟，还有一大群宫人为她服务。 武后虽然同意了，但外甥女和皇帝腻歪在一起，终究是武后的一块心病。而且她手下的宣仪、承闺、承旨、卫仙这些皇帝的正宗内官也都有意见。 敏月得到赏赐后没有和她们分享，也没有打赏给宫女、宦官，径直将所有财宝都搬到贺兰家去了。 只要李治和敏月的关系一日不破裂，武后的中宫就一日不好管理。 宝宝心里苦，武后暗想：如果命符宝郎收回她的鱼符，象韩国夫人那样放逐出宫，李治绝不会答应，如果限制李治和她见面，恐怕会造成夫妻感情的破裂。这可怎么办？武后想来想去，无计可施，愁煞人也。 本来武后十分厌恶魏国夫人让她难堪，一副忧愁的面孔，但一见到魏国夫人马上就满脸笑容，嘘寒问暖、促膝交谈、热情关怀，表现出一个长辈的风度。 以致使魏国夫人误以为阿姨胸怀宽广，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好，认可她的做法，不过是怕世人议论礼制罢了，对阿姨放松了警惕，不相信阿姨是以两面人的态度对付她。 乾封元年，韩国夫人一家也参加了东岳封禅大典，沿途千乘万骑，风光如画，还有各民族的异域风情。 贺兰敏月乘坐翟车跟在銮舆的后面，一路欣赏了大唐壮丽的河山，在泰山脚下，还帮助叶城郡主和意中人播仙城主何伏帝延喜结良缘！ 随队旅行观光了一年多，在温暖的四月天，韩国夫人一家回到了长安宅第。荣国夫人此年已经八十七岁了，不方便旅行，所以没有参加封禅，在家养老。 始州刺史武惟良和淄州刺史武怀运也奉诏与其他都督刺史齐集东岳之下，参加泰山朝觐活动。封禅完毕，又随从銮舆一起回到京师。 诸州都督刺史回京后纷纷献食。献食的意思就是准备一些本州的土特产，献给帝后品尝，感谢帝后对自己的款待和赏赐。 武惟良兄弟回京后遵守礼仪去看望荣国夫人，荣国夫人也客气地留他们在府第暂住几天。荣国府宫女立刻向上级报告。 武后听说了，灵机一动，对李治说：“荣国夫人因年事太高未能参加旷世盛典，九郎在外周游一年多，不应该去看望她老人家吗？”李治同意。 帝后起驾前往荣国夫人府第，荣国夫人和武惟良兄弟在门外迎接，迎进厅堂，寒喧慰问一番，赏赐酒食，李治就先回宫视朝了。 武惟良赶紧令仆从抬来始州的土特产，如剑门绿茶、剑门酸菜、土鸡等几大箱子，献给武后。 武怀运也抬出淄州土特产，如博山烤肉、金丝鸭蛋、周村烧饼、白莲米等几大箱子，献给武后。武后命人用四望车装好，带回宫中保管。 回宫后，武后令亲信杨尚食和张司膳把始州、淄州土特产单独保管好，又给了杨尚食一个锦囊，说：“这里面装的是家乡特制的佐料，倒入食品和茶水中，魏国夫人特别喜欢吃。你明白吗？” 杨尚食和张司膳对望一眼，齐声道：“妾明白，请皇后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咱们身上，绝对出不了任何差错！” 里面装的其实是***，用银针、象牙试不出来。尚食厨的监膳、典膳、司酝、司炊等人都是武后的亲信，所以对武后的安排都守口如瓶。 布置妥当，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等待魏国夫人独处且喊饿的时候。 从四月天等起，一等就是几个月，期间不是李治和敏月一起用膳，就是敏月独处时不饿，没有点餐。 八月中秋快到了，秋风送爽，李治又宣魏国夫人入宫觐见，准备一起花下赏月。两人晚上摆下夜宴，欣赏歌舞，在桂花树下赏月，尽欢才罢。 次日清晨，李治用过早膳后到宣政殿视朝，魏国夫人还未起床。魏国夫人转了一个身，继续睡了一会儿才起来。 侍女为魏国夫人梳妆打扮，打扮好后，魏国夫人出去浇花、散步、荡秋千。运动久了，魏国夫人突然觉得饿了，喊侍女们到尚食厨去拿吃的。 杨尚食一听大喜，对司膳、典膳、司酝等人说：“魏国夫人终于点外卖了，大伙儿立刻行动起来，快去准备餐饮送去！” 杨尚食把早已准备好的始州、淄州土特产食材，交给张司膳烹调，做好后倒入佐料，然后送给等候在门外的侍女们。 侍女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送餐，将泡好的剑门绿茶、博山烤肉、炖好的莲米土鸡等摆在食案上，供魏国夫人享用。 魏国夫人用银针测试了一下，又用象牙箸夹菜，见没有变色便开始方心食用。她边吃边喝，十分享受，还称赞说：“嗯，还是家乡的饭菜好吃呀！” 过了片刻，魏国夫人突然用手捂住肚子，大声叫道：“哎呦、哎呦，肚子痛，脑袋疼，浑身难受！快救我、快救我！” 侍女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奔跑，有的跑向尚药局，去请待御医和司药。 不等待御医赶来，魏国夫人已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侍女们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站立在外的卢常侍听到动静，立即派人通知武后和皇帝。 武后带着侍御医先行赶来，用手试试魏国夫人的气息，已经全无，武后立即失声痛哭起来。 李治正在退朝的路上，忽然得报，立即冲到仙居殿，听到武后的哭声，看见心爱的美人儿扭曲的面容，也悲伤地哭起来。 武后边哭边说：“外甥女啊外甥女，你这么美丽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先我而去呀！5555，是谁杀了我的外甥女，本宫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帝后哭了很久，李治命侍御医给魏国夫人整容，安放在香木棺里。 然后调查死因，当然是始州、淄州土特产中含毒。 武后说：“当年，是妾上疏，要贯彻《外戚诫》精神，请求将亲戚武惟良、武元庆等外放出京。是武惟良、武怀运被贬斥后心怀怨恨，想要毒杀本宫，不料却意外毒杀魏国夫人！如果让他们得逞，妾就不能再为陛下服务了！” 李治大惊，安慰武后，说：“哎，敏月让人悲伤，美丽的事物在世上不能长久，这其中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皇后还安然无恙，皇后在，大唐安！” 随后，李治命令金吾卫将武惟良、武怀运捉拿归案，家眷没入掖庭宫为奴婢。武怀运的兄长武怀亮已死多年，他的妻子善氏也被抓进掖庭宫做苦力。 武惟良和武怀运在中秋节前一天被处死。武后令许敬宗率领群臣上抗表，请求改武惟良、武怀运的姓为蝮氏，注销其属籍。 荣国夫人、韩国夫人和贺兰敏之听说魏国夫人暴死，都痛哭失声。 荣国夫人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悲伤，韩国夫人怀疑是阿妹下的毒手，又不敢说，憋屈不已，从此此生无意义。 贺兰敏之认为天下群芳中数阿妹最美，却在至尊身边遭受横祸，痛苦得怀疑人生。 连续几天，荣国夫人都在责怪武后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外孙女，说：“你说这世界上哪里最安全？难道不是皇宫里最安全吗？你看这么多卫士，为什么就保护不了我那可爱的美丽的活泼的外孙女呢？5555，我那苦命的外孙女啊，5555……”武后低头不语。 又过些天，荣国夫人无论吃什么、玩什么，只要一想起贺兰敏月就会悲伤流涕，说：“要是我家外孙女在，现在该有多开心啊！5555。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外孙女，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5555……”带动周围人也一起哭。 我后见阿娘悲伤不已，心有不忍，又生一计。她把荣国夫人接进宫中暂住，然后指责善氏不会做事，令典正青霜带人责罚。 青霜把善氏捆住按倒在长凳上，脱去她的衣裤，用带刺的棘条鞭打。 武后特意带荣国夫人散步到附近观赏，只听到清脆的鞭声一响，便传来善氏杀猪般的嚎叫声，鞭声灿灿，哀嚎惨惨！ 荣国夫人正在流泪，突然止住悲伤，竖起耳朵问：“这是谁在哀叫？” 武后指向行刑处说：“武怀亮的妻子善氏啊，阿娘不记得文水县南徐村老宅的事吗？当年阿娘被善氏骂得有多惨？” 荣国夫人听着惨叫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莫非是骂人冠军善氏？没想到三十年后大仇得报，和我对骂的善氏也有今天呐！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 征服高句丽 在大唐国的东北部有一个国家高句丽，主要由扶余人、濊貊人和靺鞨人组成，民风彪悍，国势久远，渐渐对大唐国构成了威胁。 因为长相魁伟挺秀而又有美须髯的强权人物渊盖苏文弑杀荣留王高武，自封莫离支，残虐百姓，又违背大唐皇帝的诏命，侵暴邻国新罗，所以太宗皇帝于贞观十九年二月亲统六军远征辽东。 这次对高句丽的战争，因为安市城守将杨万春的顽强抵抗而功亏一篑，也说明高句丽当时的气运仍然十分强劲，命不该绝！ 李治即位以后暂时按兵不动，直到摆脱太尉派的羁绊，立阿武为皇后之后，才开始大兴干戈。 自显庆三年开始到龙朔元年，连续四年对高句丽及其友邦百济用兵，先后派遣程名振、薛仁贵、苏定方、契苾何力、萧嗣业、任雅相等将领讨伐高句丽。 每次出征都取得了一定战果，但又没有征服它。李治曾经想亲自率领大军殿后，一举征服高句丽，但被武后和许敬宗上抗表谏止。 其后几年，苏定方率军讨平百济，生擒百济王扶余义慈和太子扶余隆，刘仁轨消灭百济复兴军，打败倭国救援军，镇守熊津都督府，使高句丽彻底失去了羽翼和屏藩，从此元气大伤。 乾封元年，高句丽太子高福男跟随帝后参加了东岳封禅大典。不久，渊盖苏文去世，他的长子渊男生继任莫离支，次子和三子渊男建、渊男产也担任要职。 渊男生执政后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不得不出巡各地，以安定民心，派两个弟弟留守都城。渊男生走后，有人煽动渊男建说：“你权势熏天，渊男生一直担心你逼他下台，想要除掉你，你难道不害怕吗？不如先下手为强！” 渊男建半信半疑。那边也有人向渊男生告密说：“渊男建担心你回城后剥夺他的权力，想要闭城不纳，让你在外面流浪！” 渊男生派遣亲信前往都城打探消息，结果被渊男建逮捕了。渊男建认定兄长想要害他，便胁迫傀儡王高藏下达王命，宣召渊男生回城。 渊男生知道有诈，不敢回。渊男建在都城宣布自任莫离支，派兵讨伐渊男生。渊男生闻讯仓皇逃往国内城，想借助契丹、靺鞨部落的势力平叛，但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派儿子渊献诚赶赴长安求救。 新罗文武王金法敏探知高句丽发生内讧后，派遣大臣之子金汉林和金三光前往大唐国充当宿卫，并请兵讨伐高句丽。 李治一眼看穿金法敏想要渔翁得利的意图，没有答应金汉林和金三光的请求，却接见了渊献诚。 渊献诚向李治转达了渊男生的亲笔信，说：“只要大唐愿意帮助我们，高句丽将举国归附大唐！”李治很高兴，觉得出兵的时机到了。 经过朝廷讨论，六月七日，任命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领兵营救渊男生；渊献诚为右武卫将军，担任向导。又任命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共同讨伐高句丽。 三个月后，行军总管庞同善大破高句丽军，和渊男生的部队胜利会师。 渊男生率国内城和丸都山城归附大唐，被李治任命为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 武后认为彻底灭亡高句丽的时机来了，劝李治增派猛将。李治派曾经三箭定天山的猛将——左武卫将军薛仁贵率兵出征。 薛仁贵在二十年前就在辽东战争中以白袍勇士名扬天下，获得太宗的高度赞扬，可惜多年以来尚未晋升为大将军。 因为他虽然勇猛，但没有立下大功，就象李广一样，虽然以勇猛闻名天下，但是终生没有封侯，因为没有拼命立下足以服众的战功。 薛仁贵再次踏上辽东战场，深知此次必为对高句丽最后一战，所以下定决心拼命一搏，立下盖世奇功，以便晋升大将军，为自己的战争生涯划上圆满的句号。但是当他到达辽东时，由于冬季来临，唐高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到年底，帝后发现征高大军的一些问题，铁勒族契苾部人契苾何力虽然有统帅之材，但是他有忌妒之心，忌讳别人战功超过自己或者抢在他前面立功，爱打压猛将，所以有必要调整统帅岗位。 十二月十八日，任命司空、英国公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以司列少常伯郝处俊为副将，以进攻高句丽。 契苾何力和庞同善并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如故；水陆诸军总管并运粮使窦义积、独孤卿云、郭待封等将领，都听从李勣的指挥。河北诸州县的租赋钱粮都转运到辽东，送给征高大军。 正当帝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时，高句丽国内又发生一次内讧。 原来，渊盖苏文之弟渊净土镇守高句丽南方边境，他对两个侄儿犯上作乱的行为十分不满，趁着三兄弟之间发生内讧的时候，侵占了十二座城池，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听从渊男建的号令。 渊男建率领主力部队到南方平叛，渊净土自知不敌，被迫投降了新罗。 乾封二年，李勣率兵攻占了军事重镇新城，留下庞同善和高侃守城。当时，高句丽十五万大军驻扎在辽水，还有数万靺鞨兵据守南苏城。 契苾何力指挥**进攻辽水和南苏城，大败敌军，斩首一万多级，乘胜攻占了七座城池。与李勣会师后，又一起攻占了辱夷、大行两座城池。 李勣对众将说：“新城是高句丽西面的门户，攻下了新城就等于在渊男建的后背上插了一根刺，让他寝食难安。我们一定要牢牢守住新城，将周围的城池也都一并拿下，逼迫渊男建象疯狗一样进攻新城，然后我们乘机以逸待劳，迎头痛击，彻底击败他！” 众将领命后，率兵攻下新城周边的十六座城池。渊男建非常焦急，果然象疯狗一样狗急跳墙了，亲率大军偷袭新城的**营地。 薛仁贵率领援军及时赶到，击败前来偷袭的敌人，斩首数百级。庞同善和高侃乘势率兵出击，追击敌人到金山时，遭遇敌人主力大军二十万。 庞同善和高侃与高句丽交战，不利！二十万人的金山大阵，放眼望去，满山黑压压的都是敌人。薛仁贵身披白袍，身先士卒，率领援军接应迎战。 面对金山大阵，薛仁贵毫不退缩，认定这是自己扬威立功的大好机会，他手持方天画戟，跃马直冲敌阵。遇我者亡，挡我者死，面对薛仁贵的奋力冲击，茫茫敌阵竟然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薛仁贵指挥手持陌刀的精兵攻击敌人的两翼，拔箭射击敌兵，一射一个准，敌兵一个个惨叫倒地，身穿铁甲也不中，连甲贯穿，有的想逃跑都来不及。 而大唐陌刀在当时是神一般的存在，双方对砍的话，高句丽兵的武器不堪一击，简直就象砍瓜切菜，往往是连刀带手一齐被砍掉。敌人纷纷后退。 面对战神一样的对手，渊男建吓得挥军撤退了，就象秦兵害怕项羽一样，几十万人也挡不住他几千兵。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高句丽兵听说主将撤退，纷纷拔腿就逃，各路唐兵在薛仁贵的神勇带动下，奋勇追击。 一时间，高句丽军惨败，尸横遍野，薛仁贵挥军斩首五万级，取得金山大捷的胜利。随后，薛仁贵挥军攻占南苏城、木底城和苍岩城三座城池，和渊男生军胜利会师。 李治接到军报后，给薛仁贵发来贺信，说：“面对凶险的金山大阵，卿能做到身先士卒，奋不顾命，左冲右击，所向无前，真是令人感动振奋啊！在卿的神勇带动下，才有了这次金山大捷呀！希望卿再接再厉，建立更大的功业，成全更大的威名！” 薛仁贵接到贺信后，感慨流涕，手下的将士们得知后，振臂高呼万岁！ 帝后研究军情后，命令新罗王和熊津都督府在南方策应，对高句丽进行南北夹击。但新罗王的军队消极怠工，并不出力。 总章元年正月二十七日，帝后起用右相刘仁轨为辽东道副大总管。刘仁轨在百济和新罗的威望很高，让他任征高大军的南线统帅，能够有效地调动新罗和熊津驻军的积极性，形成对高句丽南北夹击的态势。 薛仁贵取得金山大捷的胜利后，慷慨高歌，振奋激昂，准备率领三千精兵乘胜进攻扶余城！诸将阻止他说：“你兵力太少了，敌人是你的十几倍，太危险了，不该去也不能去！” 薛仁贵说：“兵不在多，在于主将是不是善于任用奇兵，灵活应变！”李勣以薛仁贵军为前锋部队。 薛仁贵率领手持陌刀的三千精兵奋勇前进，一路上势不可挡，遇妖杀妖，遇鬼杀鬼，一直杀到扶余城下。大唐的攻城机械比较先进，有投石车、冲撞车、云梯之类的机械，打得扶余城内鬼哭狼嚎。 守将出战，被薛仁贵全歼于城下，杀死和俘虏万余人。高句丽人又一次见识了大唐陌刀的厉害，即使举剑格挡，也会连胳膊一起被砍断！ 倭国人就是被陌刀打怕的。薛仁贵乘势攻下扶余城。见最坚固的城池失守，扶余川中的四十余城都望风而降。 渊男建听说扶余城失守，大惊失色，派遣五万大军救援扶余城。 五万大军和李勣的军队在薛贺水遭遇，双方交战，唐兵大胜，斩首五千余级，俘获三万余人，器械牛马不可胜计。李勣乘胜攻占大行城。 这个时候，奉命出使辽东的侍御史贾言忠自辽东回到了长安，李治询问辽东军事方面的情况。贾言忠对：“我大唐一定能够征服高句丽！” 李治很高兴，又问：“卿凭什么这样说？” 贾言忠回答：“隋炀帝东征而不克的原因，是因为人心离散怨恨；先帝东征而不克的原因，是因为高句丽内部和睦，没有内讧。” “今天高句丽王高藏势力微弱，形同傀儡，权臣擅命。渊盖苏文死后，渊男建兄弟互相攻夺，渊男生倾心内附，成为大唐向导，高句丽的内部真实情况，我们全都知道。” “以陛下明圣，国家富强，将士尽力，加上高句丽内讧，这种形势一目了然，肯定不会再有下一次高句丽战争了！况且高句丽连年饥馑，妖异屡降，人心危骇，其灭亡可以翘足而待呀！” 李治点头赞许，又问道：“辽东诸将谁更贤能啊？” 贾言忠回答：“薛仁贵勇冠三军；庞同善虽然不善于战斗，但他持军严整；高侃勤俭自处，忠果有谋；契苾何力沉毅能断，虽然有点忌讳别人的战功超过自己，但他有统御之才；但如果论夙夜小心，忘身忧国，诸将都莫及李勣呀！” 李治高兴地说：“卿说得太好了，跟朕的想法一致呀！” 四月二日，一颗明亮的彗星出现于东北五车星座。李治回避正殿，减少日常膳食，停止音乐舞蹈，以静心思过。 朝堂上，许敬宗带头奏请恢复常态，说：“彗星出现在东北，很明显是高句丽将要灭亡的征兆嘛，陛下何必思过？” 李治长叹道：“哎，是朕有失德之处，所以被上天责怪呀，怎么能够推卸责任，怪到小夷头上呢？况且高句丽百姓，也是朕的百姓嘛！” 群臣哑然无语，都在心里称颂皇帝仁慈。十二天后，彗星消失。 刘仁轨赶到熊津都督府调集兵马，劝说新罗将军文颖、薛乌儒等认清高句丽亡国的形势，一起进行南北夹击，以分享胜利的果实！ 新罗将军同意刘仁轨的意见，发兵进攻高句丽南线诸城，在蛇川原大败高句丽军。唐罗联军一路向北推进，和先到达都城下的李勣、薛仁贵部合围都城。 包围都城一个月后，渊男建和渊男产兄弟在战降问题上出现了分歧，高句丽王高藏派遣渊男产率首领九十八人，手持白幡前往薛仁贵军营投降，薛仁贵以礼接待。 渊男建跟谋士商量后，企图在深夜率兵突围，但是没有成功，被唐兵打回了城内。渊男建无计可施了，守将僧信诚被迫派使者跟**谈判，然后按照约定于九月十二日打开城门。 各路**纷纷冲进城中，渊男建拔剑自刺，不死，被唐兵生擒了。在白江口之战中拼命逃到高句丽的漏网之鱼百济王子扶余丰也被活捉了。 高句丽境内全部投降。历经四代皇帝的讨伐，高句丽至此终于被征服了！ 李勣处理完善后事宜，安排薛仁贵留镇辽东，然后振旅凯旋了。 听说李勣的胜利之师即将回到长安，李治派使者传命，先把高藏、渊男建、扶余丰等俘虏带到昭陵举行献俘仪式，告尉太宗皇帝，然后具军容，奏凯歌，入京师，在皇城太庙举行献俘仪式！ 十二月七日，李治和武后在蓬莱宫含元殿接受献俘。献俘仪式盛大而隆重，宽阔的含元殿广场站满了威武的士兵，中间夹着缓步而行的俘虏，面对坐北朝南的大唐天子，北向叩头称臣！ 经过朝廷商议，李治宣布： 高句丽王高藏政非己出，赦免死罪，任命为司平太常伯，渊男生主动投诚有功，拜为右卫大将军。渊男产为司宰少卿，僧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 渊男建是罪魁祸首，论法当死，因渊男生求情而免死，流放黔中。漏网之鱼扶余丰也是论法当死，因扶余隆求情而免死，流放岭南。 统帅李勣以下诸将，封赏有差。 分高句丽五部、一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余户，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县，设置安东都护府于平壤以统管军政事务。 提拔有功的高句丽将领为都督、刺史、县令，与唐人一起参政治理。 薛仁贵拜右威卫大将军、检校安东都护，总兵二万人以镇抚安东都护府辖区民众。薛仁贵终于摆脱了李广难封的命运，登上了人生的巅峰！ 几天后，李治前往南郊祭祀，举行祭天大礼，向上天报告平定高句丽的盖世奇功，以李勣为亚献，契苾何力为终献。 接下来，李治和武后一起到皇城拜谒太庙，向高祖和太宗皇帝报告征服高句丽的特大喜讯，让高祖和太宗皇帝分享孙儿的喜悦！ 大唐二圣临朝时期的武功至此达到了唐朝历史上的巅峰！大唐的版图东起新罗，西临咸海，北包北海，南至爱州，也达到了唐朝历史上的最大疆域！ 第四十六章 斗鸡 且说王勃应幽素科考试及第，授职朝散郎后，便按时跟随在朝散大夫之后上朝站班，完成上司交给的文章撰写和誊写任务。 时年十二岁的沛王李贤出宫就藩，在长安沛王府居住。离开宫教博士后，李贤感到很寂寞，读古书很吃力，于是想博选有材之士为自己服务。 李贤对武后说：“阿娘，儿想征朝散郎王勃为侍读，陪儿读书。”武后问：“那王勃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李贤回答：“儿读过王勃写的《乾元殿颂》和《宸游东岳颂》，英词丽句，宏逸绝尘，儿久仰其名，所以想要他！” 武后说：“哦？此人这么有才，本宫想考考他！”武后下达教令，要朝散郎王勃撰写《平台秘略》论并赞各十篇。 那《平台秘略》是论述关于孝行、贞修、文艺、忠武等修身养性方面的书。 王勃回去后翻箱倒柜，凭借其祖父文中子和其父太常博士收集的古书，按时写成了《平台秘略》论并赞各十篇。 武后夸奖他是货真价实的文学天才，赏赐绢帛五十匹，同意他辅导自己的儿子。王勃谢恩而去。 李贤在王府见到王勃后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坐下，亲自倒五香饮给他喝，然后请他陪自己读《论语》。 王勃问：“沛王最喜欢读《论语》中的哪一句话呢？” 李贤对：“我最喜欢读‘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句话，反复朗诵，百读不厌！” 王勃问：“沛王为什么喜欢读这句话呢？”李贤对：“因为我内心喜爱这句话！”“你懂得贤贤易色的意思吗？”王勃又问。 李贤对：“当然懂了，就是说，将爱美之心换成爱才之心呀！” 王勃点点头说：“如果沛王能够始终做到礼贤下士的话，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李贤对：“王先生放心，我会始终牢记贤贤易色的！” 过些天，武后忙军国大事去了，没有照着李贤了，六郎李贤又露出了爱玩的天性，时常入宫找七郎周王李显玩儿。 周王李显还在宫内少阳院里生活进修，他的兴趣就是玩，只要母后不照着，他便放了野。什么蹴鞠、马球、泛舟、戏象、射猎、投壶、樗蒲、双陆啊，各种游戏，他都爱玩。这么多好玩的，想想就开心！ 李显还命手下仆从饲养了一些宠物，如大公鸡、狸花猫、小黑狗等等。 李贤一到，兄弟俩便逗宠物，玩游戏，耍开了，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大公鸡飞到花园里了，草地上冒出一只蜈蚣，大公鸡立刻追过去啄蜈蚣！六郎和七郎蹑手蹑脚地走近了看。 只见大公鸡啄一下蜈蚣就抖几下，再啄一下蜈蚣又抖几下，同时发出各各各的声音！那蜈蚣蜷缩起来想缠住公鸡的尖喙，一下被抖掉了，想咬公鸡也咬不着，一会儿就被公鸡啄死吃掉了。 大公鸡昂首挺胸，骄傲地走了。 又一次，狸花猫不知怎么得罪了一只红公鸡，那红公鸡看见狸花猫在草丛中晒太阳，跑过去啄它。 狸花猫翻身起来，喵呜喵呜地叫着，用小爪子去撩红公鸡。红公鸡各各各叫着，瞋目而视，眼含火光，突然展翅一飞，尖喙啄到了狸花猫。 狸花猫翻倒在地，继续用它的小爪子去撩红公鸡，也许它只会这种抵抗方式。红公鸡又伸出脚爪，飞扑上去，要抓狸花猫的小白肚子。 狸花猫吓得猛一转身，飞腾半空，落地后落荒而逃了！两兄弟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说：“喵星人都是蛇精病啊！哈哈。” 这时，小黑狗也闲得蛋疼，跑去招惹大公鸡。大公鸡炸毛了，伸长脖子，各各各叫着，往小黑狗脸上一啄，小黑狗汪汪直叫，也伸出小爪子去撩大公鸡。 大公鸡振翅飞扑，连抓带啄，小黑狗转身躲避，委屈得汪汪直叫，眼珠子还侧瞧着李显，似乎在说：“坏主银，看着你的心肝宝贝受鸡欺负，还不过来帮忙扯架！” 听着小黑狗的惨叫声，两兄弟又哈哈大笑起来。小黑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大公鸡张了张翅膀，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走向一群母鸡当中，受到母鸡们的热烈欢迎。 李贤情不自禁地为大公鸡鼓掌喝彩，说：“好威风啊，真象一个得胜回朝的大将军啊！呵呵。”李显问：“六哥，你养雄鸡了吗？”李贤摇了摇头。 李显说：“六哥，你回去后也养几只雄鸡，咱们到斗鸡台去比划比划，看谁的雄鸡更厉害！可以押宝哦，押什么都行，只要六哥高兴！” 李贤点头说：“好的，七弟！” 李贤回府后，命新罗婢金菊养了一群良凤黄鸡、秀山土鸡、卢氏鸡、茶花鸡等品种的鸡，还养了鹅和鸭子。又命昆仑奴重山到田野和花园里捉些蜈蚣、蟋蟀什么的逗着玩儿。 一天，王勃正在教李贤读《尚书》，读到《夏书禹贡第一》，王勃正在念：“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一只秀山土鸡突然飞了进来，翅膀拍打在王勃的头上，各各各各大叫着，王勃吓了一跳，说：“窝考，这是什么玩意儿！” 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大公鸡呀。李贤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王勃正色道：“六郎如此贪玩，您母后知道吗？如果让母后知道了，恐怕什么都玩不成了！什么鸡呀、鹅呀、鸭子呀，统统都给你送到尚食厨去，吃掉！” 李贤大惊道：“呃……！先生千万不要告诉阿娘，一定要保密、保密，守口如瓶，知道吗？”“不知道！不知道！”王勃说。 李贤眼珠子一转，冷不丁地说：“给你加一级工资！”“什么？什么？”王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你加一级工资！给你加一级工资！”李贤重复了一遍。王勃大喜，站起来敬礼道：“耶蛇！下官坚决服从六郎的命令，坚决听从六郎的指挥！和自己无关的事坚决不透露一个字，和六郎有关的事坚决守口如瓶！哦耶！” 又一天，王勃拿着一卷《礼记》，准备教授《文王世子第八》，却不见李贤的踪影。 从书房找到卧室，再到客堂、厢房，却到处找不到李贤的人。“哎，这六郎躲哪儿去了？”王勃自言自语地说。 来到花园的一个角落，王勃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轻声说：“哎，那不是六郎和七郎吗？俩兄弟又在搞什么名堂？” 走到他俩身后一看，原来他俩正在斗蟋蟀呢。王勃从后面拍李贤的背，李贤吓了一跳，回头说：“是谁？原来是先生啊！” 王勃说：“不是微臣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母后么？快随微臣回去读《文王世子第八》吧！” 李贤回答：“我不想读这个，我想读《礼运第九》！”“哦，《礼运第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王勃道。 李贤摇头晃脑道：“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王勃笑道：“看来六郎已经预习了《礼运第九》啊！好吧，那就先讲《礼运第九》，这篇文章可是整个《礼记》的精华所在呀！” 六郎对七郎说：“七弟，今天就玩到这了，我要回去用功了！”七郎一脸失望，说：“那好吧，我也去听听！” 兄弟俩一起随着王勃回书房。刚走几步，看见一只芦花母鸡张开翅膀咕咕叫着，小鸡们吱吱吱吱争先恐后地往翅膀底下钻。三人驻足观望。 一只老鹰从天而降，想捉小鸡，一只小鸡差点被抓住，吓得乱叫乱跑。芦花母鸡突然奋不顾身地冲向老鹰，振翅啄鹰，老鹰纹丝不动。 芦花母鸡吓得飞翅而逃，又不得不拼命再次攻击老鹰。老鹰被芦花母鸡拼命的气势所震撼，转身飞走了。 兄弟俩感叹道：“哇塞，护仔的老母鸡真是太厉害了！”王勃说：“妇人本弱，为母则刚；孺子本弱,失母则强！” 李显说：“王师傅总结得太棒了！”三人继续前行。 又看见两只公鸡在争斗。瞋目对视，眼含火光，脖子伸得长长的，羽毛树起，眼看就要飞扑对啄了。 这时，一只母鸡跑来劝架，啄啄这个，咕咕两声，啄啄那个，又咕咕两声，两只公鸡脖子上的炸毛竟然收拢了，一场好看的争斗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 兄弟俩看得目瞪口呆，李贤说：“这只母鸡真是太厉害了，连情敌都听它的。”王勃笑道：“家有贤妻，风平浪静；家有恶妻，鸡犬不宁！” 兄弟俩认真听着，王勃继续说：“鸡有五德，二位郎君知道吗？”兄弟俩摇头说：“不知。王师傅讲一讲吧！” 王勃说：“鲁国大夫田饶说过，鸡啊，头戴红冠，这是文德；脚有锋芒，可以搏距，这是武德；大敌当前敢于斗争，是勇德；看见食物互相呼叫同伴，是仁德；守夜不失时，按时打鸣，这是信德！” 李贤惊道：“王先生的这番话比礼记讲得还要精彩啊！看见斗鸡也能讲出一番道理来，不愧是老师啊！” 李显扯了李贤一下，凑到他耳边说：“以后就让王师傅加入我们的朋友圈吧，有个文化人助兴，玩得更开心，还能总结经验呢！”李贤叫好。 过了很多天，六郎和七郎的大公鸡都养得光泽强壮了，于是相约斗鸡。 李贤邀请王勃观战，王勃开始不想去，最后还是拗不过主子，答应了。 来到蓬莱宫里的斗鸡台，坐在宾客席上，十六岁的王勃喝着美酒，吃着糕点，陪伴主子玩儿，感到很惬意，因为这样的工作非常轻松。 周王仆从往纱幔围栏里放入一只五黑鸡，黑毛、黑皮，全身黑不溜秋的，只有鸡冠子是红色的。 沛王笑道：“七弟呀，你这是什么鸡呀？象黑鬼一样，怪吓人的，哈哈！”周王说：“此鸡叫黑都尉，嘴尖爪利，六哥，只管放马过来！” 沛王一招手，金菊抱着一只茶花鸡过来了，放入围栏里。沛王说：“看看我的鸡，高大威猛，羽毛绚丽多彩，象披着一件彩衣，多么漂亮！所以叫彩将军！” 话音未落，只见彩将军脚趾高举，往前探了几步，斗志昂扬。黑都尉低头翘尾，瞋目含火，脖子伸得长长的，羽毛炸起。 两只鸡各各叫着，彩将军突然鼓翅而前，飞扑黑鸡，那气势就象鲲鹏一样。黑都尉也毫不示弱，振翅搏击。 双方互相用尖喙猛啄，用锐利的脚爪撕扯，羽毛纷飞落下，鸡冠皮肉流血，斗了片刻不分高下！周王押了1元宝，沛王押了2元宝。 渐渐的，黑都尉气力越来越小，腾挪闪转越来越慢，而彩将军的精力依然旺盛，斗劲不减，一个闪扑将黑都尉逞倒在地使劲摩擦，狠啄其皮肉。 黑都尉一声惨叫，挣扎着翻身负伤而逃，彩将军还追击不舍。周王见状只好认输，把伤痕累累的黑都尉送到斗鸡台旁边的鸡坊行刑，把佐料炖汤。 台上留下一地鸡毛。沛王收起元宝，带领王勃、金菊、重山等仆从摆宴庆功，陪伴玩耍的小伙伴们都得到了赏赐。 王勃谈到观后感，说：“跟轻歌曼舞比起来，斗鸡注入了一丝血性；跟打猎比起来，斗鸡只局限于一台，不会劳师动众，骚扰百姓，踩坏庄稼；跟互搏摔跤比起来，斗鸡也很刺激，令人兴奋，却没有危险。所以斗鸡是适合男孩子的一种活动，能够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培养男孩子的血性和斗志！” 周王回去后很不服气，对斗鸡进行了潜心研究，花钱从各地搜罗勇猛的斗鸡，对斗鸡进行奔跑、啄食、爪蹬、翅扑等方面的训练，同时喂鱼肉、花生、大豆、糙米、南瓜、芝麻等上好饲料，很快提高了斗鸡水平。 沛王以读书上进为主，斗鸡、游戏只是业余爱好，没有专门研究，所以之后一年多时间，沛王和周王之间的斗鸡比赛，沛王输多胜少。 到了总章元年春，重山从外地搜罗到了一只爱州斗鸡，献给沛王。这只斗鸡个子不是很高大，但是它耐力惊人，百折不挠，能够后发制鸡！ 周王听说六哥养了一只斗鸡，便提出在清明节举办斗鸡比赛，沛王怕被弟弟小瞧，一口答应下来，比赛地点安排在沛王府庭院中间。 金菊和重山负责喂养和训练爱州斗鸡。李贤对王勃说：“之前比赛，已经输了不少押金了，如果先生能够写一篇关于斗鸡的檄文，帮助我斗鸡取胜，那么我将把赢来的押金分一半送给先生，怎么样啊先生？” 王勃知道此次比赛双方的押金很重，但仍有疑惑，问：“写一篇斗鸡檄文不难，只不过斗鸡胜败主要靠平时的饲养和训练啊，和文章有什么关系呢？” 李贤说：“别人写的文章没有什么用，但是先生的文章可是妙笔生花呀！只要先生肯写，寥寥几笔就能使雄鸡的形象跃然纸上，增加本王的信心和气势，本王再给雄鸡打气，取胜的希望就能大大增强了！” 王勃无法反驳，只好同意写一篇斗鸡檄文。 第二天，王勃教完书后，在书房里捏着墨块磨墨，边磨边构思，慢慢地磨了一升墨水。然后和同僚们一起开怀痛饮，直到酒酣耳热。 王勃倒在榻上休息，拉过被子盖在脸上睡觉。其实他并没有真睡，而是在被子里打腹稿，这是他与众不同的才能。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王**床沉思，再在案几上摆开宣纸卷轴，提笔开写。从右到左一路写来，不改一字而成稿！ 这篇稿子名叫《斗鸡檄》，李贤展卷后十分高兴，说：“先生妙笔生花，果然不负本王所望，一支笔胜十万雄师啊！哈哈。” 李贤来到鸡舍视察斗鸡，对爱州斗鸡说：“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 那只斗鸡似乎通晓人语，竟然喔喔打鸣起来。李贤很高兴，继续朗声道：“宋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 斗鸡各各叫着，拍翅欢腾，于是命金菊放它出来训练。斗鸡翩翩起舞欢叫，其他的鸡也跟着它打鸣。 李贤又道：“秦关早唱，庆公子之安全；齐境长鸣，知群黎之生聚。” 清明节到了，周王李显兴致勃勃地带着一群仆从来到沛王府，将斗鸡放到庭院中间的围栏里。 李贤大吃一惊，原来这只红羽斗鸡身材高大，躯体昂直，肌肉发达，鸡冠呈肉瘤状，眼含火光，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李显得意地说：“这叫洛阳斗鸡，斗性顽强，打斗有快、准、狠的风格。六哥如果不想比，可以直接认输，把押注给我便是！呵呵。” 李贤沉下脸来，说：“那怎么成？谁赢谁输，比过了才知道！金菊，放鸡！” 金菊抱着爱州斗鸡信心满满地来了，将爱州斗鸡放入栏中。 两只斗鸡一见面就瞋目对视，低头翘尾，小眼珠里似乎冒出火来，脖子长伸，稀薄的羽毛炸起。洛阳斗鸡率先发难，扑腾起来用利爪抓对方的脯羽。 那爱州斗鸡侧身躲过，却用尖喙啄到了洛阳斗鸡的脖子。李贤高兴地叫道：“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李显听得有点懵逼。 接下来，两只鸡翼舒爪奋，你来我往，缠斗不休。两刻之后，洛阳斗鸡体力渐渐不支，而爱州斗鸡后发制鸡，越战越勇，竟然一口啄下了对手脖子上剩余不多的羽毛，脚爪又抓下了对手翅膀上的毛。 李贤站起来大叫：“养成于栖息之时，发愤在呼号之际。昂首而来，绝胜鹤立；鼓翅以往，亦类鹏抟。”李显不能背一词，急得抓耳挠腮！ 最后洛阳斗鸡无力动弹，被爱州斗鸡啄下肉来，血流如注。李显被迫认输，丢下押注，垂头丧气地走了。 回到少阳院，李显拍案怒道：“这次斗鸡比赛，本王不是输在鸡上，而是输在沛王的咒语上面！如果他不念咒，本王的鸡怎么会上气不接下气？马鸾阙，你去查查沛王念的咒语到底是什么？” 马鸾阙领命而去，他是周王乳娘吕翔英的儿子，是周王的小伙伴。 沛王府里喜气洋洋，王勃、金菊、重山等小伙伴们都获得了赏赐。沛王文学成玄一也参加了庆祝酒宴，席间传阅了王勃的大作《斗鸡檄》。 宴会散后，马鸾阙悄悄来找成玄一，他们原来就是好朋友。成玄一得知来意，便背出了《斗鸡檄》，让马鸾阙誊抄了一份。 李显看了《斗鸡檄》后如获至宝，日日背诵，说：“王勃果然是个奇才，前番献颂，写得纵横恣肆，搞得本王半懂不懂。今番写斗鸡游戏，也能写得如此一本正经，道理深刻呀，哈哈！” 李显没事就跑到斗鸡台鸡舍里去看他养的各种鸡，然后拿出《斗鸡檄》大声背诵，为斗鸡鼓气！ 当时对高句丽战争的大局已定，平定高句丽是早晚的事，所以武后又回到了后宫照看儿郎们。对于斗鸡游戏，武后是允许的。 一天，李显又来看他的鸡，放出来饲养训练，然后时不时大声背诵几句《斗鸡檄》。武后也闻声而来了。 李显只关注他的鸡，还没有注意到阿娘。看到鸡鸭斗志昂扬，他朗声诵道：“羽书捷至，惊闻鹅鸭之声；血战功成，快睹鹰鹯之逐。” 看到有的鸡木然不动，又大声道：“倘违鸡鹿塞之令，立正鸡坊之刑。”吓得公鸡们各各直叫。武后有点吃惊，不知儿子是跟谁学的话。 李显看到有只母鸡调和争斗，又尖声鸣叫，有的公鸡象母鸡一样匍匐不前，便大声喝斥道：“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此檄！”吓唬鸡群。 武后听到后，感觉不对劲，这句话明显有点讽刺她的意味！武后匆匆走到李显面前，李显一惊，下拜行礼。 武后问：“我儿刚才说的话是跟谁学的？从何而来？”李显只好如实相告，从怀里掏出抄写的《斗鸡檄》献给母后。 武后看完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来到紫宸殿，武后将《斗鸡檄》给李治看，特别指着最后一句，说：“这个王勃，暗讽帝后，太不象话了！” 李治看后，龙颜大怒，说：“诸王斗鸡，王勃身为博士，不行谏诤，反作檄文，有意虚构，夸大事态，这是挑拨诸王之间产生矛盾啊！叫王勃来见朕。” 王勃小心翼翼地来到殿上后，李治说：“朕的辽东大军即将征服高句丽，完成中国三代皇帝都没有完成的事业，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啊！难道不值得歌颂吗？王博士，你为什么不继续献颂呢？比如献《平高句丽颂》，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改弦易辙，去写檄文呢？” 王勃吱唔不能答。李治又道：“你忘记了你的初衷，去写檄文，挑拨我儿之间的矛盾，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吗？你彻底失职了，王博士！朕也不想处罚你，你即日起卷铺盖走人，离开沛王府！” 王勃吓得脊背冒汗，退下后，低着头急急忙忙出宫了。回到沛王府以后，到他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李贤赶过来挽留他，说：“王先生，您不能走，不能走啊！我还要王先生指导学问呢！礼器第十还没有学完呢，5555……” 武后突然出现了，说：“让他走！贤儿，这就是你招聘的奇才？”拿出《斗鸡檄》扔到他面前，继续说：“为沛王的斗鸡助兴，去声讨周王鸡，不行谏诤，反而挑拨扩大矛盾，这样的人还能留在我儿身边吗？”说完摔门而出。 王勃默不作声，驮起行李，也匆匆离去了，留下李贤一个人在砚台前发呆！ 第四十七章 学道 定州安喜县衙，一个老年门卫穿着布衣袍衫，坐在高大的朱门后，看着门前大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留意着进出朱门的人。 一位蓝衣少年公子走进朱门，对门卫说：“周师傅，我阿耶在堂上吗？”门卫对：“在！”“好的。”公子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一只土包鸡送给门卫。 门卫推辞道：“不要、不要，公子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您拿着吃，这里面有姜、葱、蒜、花椒、茴香、荷叶等各种佐料呢，好吃极了！”蓝衣公子将土包鸡硬塞给了门卫，转身走了。 门卫拿着土包鸡，大声说：“那就谢谢公子了！”然后拨开泥土、荷叶，露出一只烤熟了的色泽红黄、肉质酥烂、香味浓郁的鸡来。 门卫撕扯着酸辣爽口的香鸡，大快朵颐。门卫叫周印，年已七十了，膝下无子，给县衙守门混口饭吃。从外表看，他跟普通老头没有什么区别。 那蓝衣公子为什么特别尊敬他呢？那还得从一天深夜说起。 一天深夜，蓝衣公子起来小解，从卧室走到客堂旁边的厕所，忽然发现县衙府署前面的操场上似乎有个黑影，门卫室里点着油灯。 蓝衣公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细看，原来是门卫周印在操场上盘腿打坐呢！时值盛夏，周印打着赤膊，坐在龙须席上，双眼微闭，双手守在丹田前。 蓝衣公子屏息等待，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料周印打坐多时并无动静，公子转身欲离开，周印却发出一声怪叫，与平时的声音迥然不同。 天空竟然有回响，似乎有人答应。片刻，天上有雪花飘下，落到周印的头上，周印扔出一个食盆，那雪花便纷纷飘进盆中，很快装满了一盆。 周印拿起食盆起身回到门卫室，用碗舀了一碗吃了起来。公子好奇地跟过去，叫声：“周师傅！” 周印吓了一跳，说：“是谁？原来是明公子啊，呵呵！这么晚了还不睡？” 公子说：“我想吃雪花！”“好的！”周印舀了一碗给他吃。 公子一看，雪花已经化了一半成为冰水，喝了一口，感觉甘甜冰爽，十分解暑。公子惊道：“是真的雪花冰水呀！夏天怎么会飘雪？而且会飘到指定的地点，不落到别处？” 周印一笑，说：“这世界上有很多现象不能用常理去揣度，肉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肉眼看不到的不一定就不存在呀！” 公子睁大眼睛说：“难道周师傅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周师傅是被人忽视了的隐士呀！” 周印笑道：“公子过奖了，老朽不才，老朽不才呀！” 第二天，公子半夜又特意起床，出去溜达，看到门卫室里没有亮灯，便在县衙周边转转。 县衙前面的街道已经寂静无人了，后面有一座小山，长有茂林修竹。公子从右边的小路向后走，忽然看见小山上似乎有微弱的火光，便寻找山下小径走了上去。 穿过一片竹林，前面有一块巨石，就象石台一样，掩映在苍松古柏之间。公子正欲向前走，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在晃动，那人正在烧纸。 烧完一叠纸后，那人双脚并立与肩宽，两手由下而上举至百会穴上，再划弧放下至神阙穴，气守丹田。那人又发出一声怪叫，天空中有回音，然后刮起一阵旋风，将青烟和灰烬都卷走了。 那人转身欲走，公子远远看见是周印，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从此以后，公子对门卫老头特别尊敬，认定他是一位得道高人！ 公子叫明崇俨，是安喜县令明恪的儿子，长得容貌俊秀，风姿神异，爱好学习。在发现周印的道术前，他还跟街上的涂相士学习相术，跟余医师学医术。 发现周印的道术后，明崇俨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感兴趣，天天纠缠着周印想学习他的道术。 这天，他又从酒席上拿了一只烤鸭送给周印吃，说：“周师傅啊，看您平时省吃俭用的，我这儿还有一些碎银您老拿去用吧，改善一下生活！” 周印扯下一块鸭肉，放进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吃边说：“明公子对老朽可真好啊！你有什么吩咐，老朽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明崇俨说：“我想学您老的道术，能呼唤天上飘雪！”周印回答：“道术并不是想学就能学的，也不是有钱就能学的，得看缘分！” 明崇俨说：“咱俩应该有缘分吧？”“咱俩相谈甚欢，当然算有缘分了！”周印说：“不过想学老朽的道术，先得对三魂七魄有个大概的认识！” 明崇俨拱手行礼道：“周师傅请讲，徒儿洗耳恭听。” 周印说：“人之将死，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七魄是指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三魂是指胎光、爽灵、幽精！” “这些词语不好理解，我就用简单形象的方式说吧。尸狗是说人在睡眠后的预警能力，有的人本来睡着了又突然醒过来了，就是尸狗在起作用。” 明崇俨拿出纸笔用草书飞快地记着，听得十分认真。 周印继续说：“伏矢是说人睡着后，他的意识还在活动，控制全身的运动。雀阴是人的补阴还阳系统，人睡着了，但这些系统还在自动运作！吞贼，是说人的免疫系统，你睡着了，免疫系统还在吞灭体内的有害物质。” “非毒是人的排毒系统，除秽是人的新陈代谢系统，臭肺是人的呼吸系统，人如果不能呼吸了就叫气数已尽！” 明崇俨说：“师傅讲得深入浅出，徒儿能够理解。”周印说：“理解得了说明你我的缘分在加深！有的人听这个象听天书一样。” 周印接着讲道：“三魂中的胎光，是太清阳和之气，是笼罩在人的体表外的那层光辉；爽灵是阴气的变化；幽精，是阴气的杂合。” “明公子会胎息吗？就是用肚脐呼吸，象婴儿一样！” 明崇俨摇头说不会，周印说：“老朽的道术是建立在胎息的基础上的，只有练成胎息功，才能学会我的道术啊！” 明崇俨急道：“胎息功好练吗？师傅放心，不管多么困难，徒儿都能挺过去，不管什么苦，徒儿都能吃！” 周印说：“练胎息功不需要自宫，也不需要吃很大的苦，但是只有有缘人才能练成啊！老朽还是要测试一下你的缘分深浅！” “怎么测试呢？”明崇俨急道。“你仔细想想，你人生中是否遇到过和魂魄有关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不算。”周印说。 明崇俨仔细想了想，说：“有了。小时候我有次感冒发高烧，感觉有七个人压着我。我吸气，他们也吸气，我呼气，他们打呼噜。我想安静，他们**，我想睡觉，他们吵闹。感冒好了以后，那七个人就消失了。听师傅刚才一讲，原来这七个人是我的七魄呀！” 周印点头说：“没错，是这个理。但孤证不立，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你再好好想想。” 明崇俨又想了想，说：“想起来了，我十岁那年害了一场大病，病中做梦，梦到两个穿青衫的人把我带到了阴曹地府判官院受刑。青衫让我站在院子外面别动，然后他俩进了院子。一阵阴风吹来，我冻得真哆嗦，忽然听到两声棍棒打人的声音，青衫出来说：今日宽恕你，只打你两棍放归，你谢恩回去吧。” “我说：我的身体没有进到院子里，怎么受的刑？青衫说：人有三魂，一魂在家，二魂受刑。你看看你的胫腿侧边，是否有棍痕？这时我惊醒了，掀衣一看，两胫腿上果然有棍痕，走路非常疼痛，一拐一拐的！” 周印听后大喜，说：“讲得好，看来你是真的有缘人，是一块真璞玉呀！” 明崇俨高兴地说：“周师傅肯教徒儿了！那什么时候传授道术？”周印说：“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再来吧！” 次日晚上，院内寂静无人。周印引明崇俨到一偏僻角落坐下，说：“这个世界充满了人眼不能见的东西，人死之后，胎光尽灭，而爽灵幽精充斥天地之间。” “要想找到他们并和他们沟通，必须先练成胎息功。练成胎息功的人不用口和鼻子呼吸，就象在胞胎之中一样。你要意守丹田，恬憺虚无，引导真气！” “意系住息，在丹田中，宛转悠扬，聚而不散，则内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日充月盛，通达四肢，流经百脉，撞开夹脊双关而上游于泥九，然后重新降下绎宫而下丹田，神气相守，息息相依，河车之路就此通达了！” 明崇俨盘坐在龙须席上，闭目练功，气沉丹田，心无旁骛。 几个月后，明崇俨竟然能够引导气息，运转内丹，经络百脉无不通畅。 周印夸奖徒弟天性聪明，领悟力强，进步神速。接下来，教他和精灵沟通交流之法。 周印说：“你先胎息入定，再闭上眼睛，神游三官九府！先拜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次拜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再拜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三官之下，还各有左中右三府，都要拜访一遍！” 明崇俨说：“徒儿已经都拜访过了。”周印说：“好，老朽再教你念动口决真言，要用胎息发音而不能用口舌。” 明崇俨用胎息真气冲过喉咙而出，发出一声怪叫。周印说：“你要反复练习，让气流连成一句话，当精灵出现后，不可睁眼，一睁眼阴气就会消散不见。” 明崇俨反复练习，终于能够用真气说出一句话了。当他念动口决真言时，空中出现了精灵，并发出了回应。但他不敢睁眼，而是用返观内视法遥感到精灵的存在和位置。 周印长吁一口气说：“徒弟可以出师了！你要记住，不可以驱使精灵到阳气集中的地方去取金银财宝！”明崇俨谨记在心。 周印赠送给他两卷天书，明崇俨展开一看，原来是《爽灵经》和《幽精经》，书上写的都是精灵的名字。 明崇俨学成后，一天夜晚，来到后山上的石台，盘腿坐下，闭目凝神，运转内丹。然后用真气发音，按照《爽灵经》和《幽精经》上的名字逐一呼叫。 半空中传来闷雷般的声音，答应：“唯！”只有会胎息功的他能听见，平常人即使站在他旁边也听不到。他一连点了上百个精灵的名。 明崇俨拿出准备好的食盆，念动口决真言，说：“我要吃雪！”天上就飘下了雪花，落进食盆里。又说：“我要吃蟠桃！”天上就落下了蟠桃，轻轻地掉入食盆里。 事后，明崇俨准备好九叠黄纸，带到石台上焚烧，然后呼叫精灵，让他们收去，对他们表示感谢，以便下一次再行驱使。 第四十八章 行道 明崇俨学得门卫的道术后，不敢怠慢，每日勤学苦练，道术日益精进。再加上他拜涂相士学习相术，拜余医师学习医术，俨然已经成为一名博学多才的风流才子。 安喜县内，邑丰民安，富人较多。有一位财主董员外，在县衙附近开了一家酒肆，每日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董员外有一妻三妾，膝下一儿一女，奴婢成群，家庭日子过得美满幸福。但是最近他经常做恶梦，生活上也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儿，常皱眉头。 他的父母死得较早，父亲董大郎在他少年时便得病去世了，家里贫穷，埋葬在乡村里的一座坟山上。母亲韩夫人是在他进城做生意成功后逝世的，享了一年清福，安葬在城市郊区的坟地里。 在街上看相的涂相士经常来他的酒肆喝酒吃饭，他便和涂相士讲了他的苦恼，请涂相士解梦，分析原因以及破解之法。 涂相士问他做的什么梦，他回答：“我梦见大人穿着破衣服在荒郊野外迎风哭泣，周围没有别人，十分孤单！” 涂相士说：“令尊孤苦伶仃，葬在荒山之上，爽灵游于四野，对你生意不利呀！”董员外急问解法。 涂相士说：“将双亲迁葬到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即可！”董员外说：“那就有劳涂相士了，选好后必定酬谢！” 涂相士来到安喜县郊区察看风水宝地，一路走到七架山。只见此山连绵起伏，状如龙架，山后有一块平坦开阔之地，能被太阳照射到。 涂相士围绕这地转了一圈，又沿着七架山走了一遍，觉得此地风水甚好，便回县向董员外说：“离郊区五里的一座坟山风水较好，可以迁葬到那里。”。 董员外听说是聚宝之地，大喜，给了他很多酬劳，又请他选定吉日。 到了黄道吉日，董员外雇佣了几个民工将其父母的棺材取出，用板车运往七架山。板车行至郊区，明崇俨恰好从郊区回城，双方擦肩而过。 得道的明崇俨看到了常人不能见的脏东西，尾随在板车后。等到民工坐地休息时，明崇俨问道：“你们家主君合葬二亲吗？”“是的！”民工答道。 明崇俨说：“你们发掘灵柩的时候，有没有错挖他人的坟墓呢？”民工一惊，想了想，对道：“没有！” 明崇俨说：“我刚才跟着灵车看，看到上面有一位夫人，年纪大约五十余岁，穿戴华丽，是一位富家主妇！但她的后面跟着一个鬼，年富力强，穿着破烂的布衣，头发稀疏。此鬼跟在夫人后面跳跃大喜，夫人流着眼泪发怒道：糊涂儿子，为什么要我跟穷鬼合葬呢？你们把我的话报告主君吧，免得耽误了大事！” 民工急忙向前奔跑，追上走在前面的董员外，将明崇俨的话报告给他。董员外闻言大惊失色，急忙往回走来见明崇俨。 董员外说：“我年幼丧父，昨天迁葬，到乡下挖掘老墓，不知道挖错了墓，险些犯下大错，幸亏得遇公子，不然后悔莫及了！有劳公子与我同行，一起到乡下挖掘正坟！董某感恩不尽！” 明崇俨许诺，于是二人率领民工同行去乡下。来到挖掘处，明崇俨叫民工挖掘墓的西边，挖出一块墓志铭，根据上面的记载找到了董大郎的棺材。 民工们七手八脚地控出了董大郎的棺材，而将错挖的尸骨埋入土坑中。董员外和明崇俨率领民工拉着板车运送双亲灵柩到合葬地，选准位置下葬！ 事后，董员外请明崇俨到酒肆喝酒，表示感谢，得知他是明县令的公子，又长得一表人材，便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他。 董员外说：“我和令尊很早就认识了，算是老交情了。明公子啊，老夫膝下有一女，叫董小倩，生得花容月貌，尚待字闺中，年纪和明公子相仿。老夫有意将小女许配给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明崇俨喝下一杯桂花酒，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是先生抬爱，晚生岂敢不从？待晚生禀明家父，即派媒人上门提亲！” 董员外大喜，当场连敬明崇俨三杯美酒。 明崇俨回去告诉父亲明恪，明恪知道董员外的家庭情况，欣然同意提亲。于是媒人按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走完程序。 到了迎亲这天，媒人带领迎亲队伍前往董员外家迎娶新娘，而新郎明崇俨在家等候。迎亲队伍经过城门时，守门官吏要进行例行检查。 董小倩从花轿下来，手上拿着装有五谷的白瓷瓶子，准备到男方家后放在米柜里。守门官吏见董小倩穿戴不凡，迎亲队伍敲锣打鼓比较隆重，认定是富豪人家，所以纷纷上来索要喜钱。 有个门吏嗓门很大，钱还没有发到他手上，他很焦急，便凑到新娘耳边大声叫道：“快给喜钱！”董小倩吓了一跳，随即变得精神恍惚，有些失魂落魄。 媒人接过白瓷瓶子，扶新娘上花轿，给了门吏钱，说了他几句，然后率队进城了。来到明家，媒人向明崇俨报告了事情经过，将白瓷瓶子放入米柜里。 明崇俨立即烧了一张符箓于水中，给董小倩服下。董小倩喝了符水后神魂稍定，睁开杏眼说：“妾有三魂，胎光已经收回，爽灵失落在城门外，幽精失落在白瓷瓶中，需要向两处招魂！” 明崇俨来到城门，守门官吏得知自己惊吓了明公子的新娘子，纷纷谢罪求饶。明崇俨没有责怪他们，而是登上城门楼，站在楼顶上大喊九声董小倩。 回去后，董小倩精神好多了，但仍然虚弱，说：“妾的爽灵已回，还有一魂被米柜关住了，不能出来！”明崇俨打开米柜，董小倩的病马上好了。 婚后，明崇俨和董小倩夫义妇听，琴瑟和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次年生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叫明珪，健康聪明。 但董小倩的弟弟董平有点调皮。一天，他和姐夫外出旅游，来到三角山，尿胀，看到山路边有个骷髅，走过去小便。 还问骷髅，说：“好喝不？”谁知骷髅突然张口道：“好喝！”董平大吃一惊，转身就跑。骷髅滚地追赶，紧追不舍，象车轮一样。 董平向正在登山的明崇俨大叫道：“姐夫救我，姐夫救我！”明崇俨回头一看，掏出桃木灵符，大喝道：“哇呀呀，妖怪，哪里走？快吃俺一符！” 扔出桃木灵符击向骷髅。那骷髅停止追击，往回滚归原处。董平伏在姐夫身上喘气，魂不守舍。明崇俨一摸他的裤裆，竟然都湿了，只好扶他回家。 回家后，董平卧床不起。明崇俨手画黄符，贴在他的百会穴、神阙穴和关元穴处，又坐在他背后，点击他的大椎穴、胸椎穴和命门穴，注入阳气。 过了很久，董平渐渐恢复了元气，从此再也不皮了！ 乾封元年春，二十岁的青年才俊明崇俨应封岳举，授职始州黄安县丞。 明崇俨不远千里，穿越崇山峻岭，来到蜀地黄安县就职。担任县丞数日后，听说县令刘静的夫人郑菊香得了怪病，遍访当地医师，都治不好她的病。 明崇俨到县令家探望郑夫人，为她把脉诊治，然后对刘静说：“想要治好夫人的病，需要得到生龙肝做配药，服后必定痊愈！” 刘静惊问：“生龙肝是什么东西？到哪儿去找啊？”明崇俨答：“这个不用刘君操心，只管交给卑职来办！” 刘静道：“如果明君能够治好我老婆的病，我定当重谢！” 明崇俨画符一道，形似赤龙，走到院子外，乘风放符上天，众人都好奇地翘首仰望。明崇俨念动口决真言，驱使精灵。 一会儿，天上有一条小龙掉下，坠入院内水瓮中。明崇俨将小龙捞出，剔取生龙肝放入药汤中给郑菊香服下，郑菊香的病真的好了！ 郑菊香十分高兴，拉着刘静一起拜谢明崇俨救命之恩。从此，明崇俨扬名黄安县，人们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想到明崇俨。 当时始州刺史武惟良应召到泰山脚下会集，参加封禅大典，他的女儿武丽荣病重在家休养，经过始州多位名医治疗无效。 郑菊香恰巧是武丽荣的表姐，听说武丽荣得了怪病难治，便推荐明崇俨出山诊治。明崇俨应邀来到始州州府，为武丽荣把脉诊断。 诊断完后，明崇俨对夫人说：“令媛的病郁结很重，需要用凤尾做药引，方能解开呀！”“凤尾？没有见过，到哪儿去找啊？”夫人急道。 明崇俨答：“这个不用夫人操心，只管交给卑职来办！”夫人喜道：“如果明君能够治好我女儿的病，我定当重谢！” 明崇俨画符一道，形似孔雀尾羽，走到院子外，乘风放符上天，夫人和丫鬟都好奇地出来翘首仰望。明崇俨用胎息功念动口决真言，驱使爽灵。 一会儿，天上有一根彩色羽毛飘然降下，落到明崇俨的手中。明崇俨将这根凤尾烧为灰烬以作药引，又点燃一张符箓化于水中，一起给武丽荣服下，武丽荣的病很快就好了！ 武丽荣起床行走，精神饱满，惊喜异常，当即和夫人一道拜谢明崇俨的救命之恩！明崇俨从此又扬名整个始州了！ 再说武惟良回到长安，临近中秋节时，因魏国夫人事件被杀，武丽荣和夫人一起被没入掖廷宫为奴。 一年后，武丽荣因为说话好听，被安排到吕尚宫手下做事。当时朝廷正在对高句丽用兵，新建的蓬莱宫中时常出现一些灵异事件。 每当出现这样的事，武丽荣就会向吕尚宫和其他内官推荐明崇俨，说：“始州有个明公子，道术高深，法力广大，只要他一喊，天上就会掉下雪花、水果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连小龙、凤羽都能找到呢！” 吕尚宫开始不信，一笑了之，后来听多了，又找不到其他的破解之法，便将武丽荣讲的始州明公子的故事报告给了武后。 武后听说那位明公子能够让天上掉下龙凤，顿时来了兴趣，很想见见这位奇人，又把明公子的故事告诉了李治。 李治听说始州黄安县丞明崇俨的故事后，于总章二年春，召明崇俨到长安城入宫觐见。 春暖花开时，明崇俨踌躇满志，离开巴蜀，出游长安。一路上莺歌燕舞，满园春色。来到长安城后，休息游历了几天。 内侍宣召，明崇俨进入宣政殿，李治和他谈论了儒字、道术和治病方面的情况，觉得很满意。 又见他如瑶池玉树，风姿绰约，长得一表人材，说话不急不徐，语言流畅，声音洪亮，气度沉稳，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佳士。 君臣之间相谈甚欢，李治擢授明崇俨为冀王府文学，辅导七岁的冀王李轮习字作文。武后有时来冀王府视察，见到明崇俨也很喜欢。 第四十九章 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是越王府功曹贺兰安石的儿子，生于贞观十七年，比妹妹贺兰敏月大三岁。贺兰安石去世时，敏之还是儿童。 永徽三年六月，敏之随外婆和母亲一起入宫，与同龄人陈王李忠一起读书。但仅过一个月，李忠被立为皇太子，两人又分开了。 敏之从小在翰林院受到良好的教育，写得一手好字，外婆、母亲和妹妹家的门联都是他写的。 龙朔元年，敏之十八岁了，生得身材修长，站立如瑶林玉树，风度卓然，面容如鸾章凤姿，顾眄生辉，是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 经武后推荐，贺兰敏之任职尚衣奉御，从五品上，掌管皇帝的衣服、镇珪。此职一般由皇帝近亲担任，之前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津也曾担任此职。 尚衣奉御的属下有直长、书令史、书吏、主衣、掌固等三十一人，要学***服冕制度，分辨其种类名数，不同季节要供应不同的冕服，在祭祀天地社稷和大朝会时要提供对应的冕服、大珪、镇珪，并负责清洗收藏。 这个工作虽然不复杂，但也并不简单。敏之成为朝廷上最年轻的穿着绯红色官服、佩带银鱼袋的官员。这当然得益于他是皇后的外甥。 但他当时不事张扬，谦虚谨慎，在这个职位上干得很称职，李治很满意，考核合格，加十分。 右司议郎李津见贺兰敏之风流倜傥、英俊貌美，为他提亲。他说：“一张白纸可以画出美丽的图画，我现在什么都不懂，要抓紧时间学习，不然只能在一张白纸上信手涂鸦了！所以恋爱结婚的事……” 次年春，帝后在东都大规模更改文武百官的职务名称，同时开展关于道士、女冠和和尚、尼姑的礼仪讨论。 敏之因为工作称职而被破格晋升为左春坊中护，即太子左庶子，正四品上，辅佐年方十岁的太子李弘。 左春坊中护是东宫门下坊的主官，下辖东宫典膳局、药藏局、司经局、宫门局、内直局等机构，管理难度显然要高于尚衣奉御。 武后这样安排明显是对敏之寄予了厚望，希望自己的外甥能和儿子建立起亲密的君臣关系，外戚和宗室团结一致。只要敏之好好干，显然是前途无量的，封公拜相是迟早的事，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后来的武承嗣什么事了。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你开头如果太顺利了太平坦了太开心了，后来就会有波折有风险有痛苦，你开头如果过得很艰难很困苦很曲折，后来往往会顺利幸福！ 敏之开始当然是想好好干的，他到任后，听到学士才子们也在讨论佛道两派中人到底要不要按儒教礼仪跪拜其父母，十分感兴趣，和下属太子司议郎孟利贞坐而论道，进行探讨。 孟利贞手摇折扇，说出自己的想法：“佛道两派虽然澹泊凝真、寂弘无为，但其体相莫不是禀太极以存其法，资遗体以受其灵，怎么能够超俗途而轻法主，洁其己而忽所生？忠孝一亏，佛道两派寄生何处？” 敏之点头同意，说：“孟君言之有物，佛道两派应该资忠贞以凝道，移孝行而修诫，如此一来，福报足以显耀玄门，忠孝用来光大臣子。本官将按孟君的意见上奏议请准明诏。道士、女冠与和尚、尼姑致拜为允！” 于是按照论道内容写成左春坊中护贺兰敏之赞善杨令节等议状一首，上报给中书省，再由帝后批阅。 当时朝廷命官都是一边倒地同意佛道两派中人应该按照儒教礼仪跪拜其父母以及父母官，所以敏之算是站对了队列。 最后，李治拍板，朝廷宣布命令，道士、女冠与和尚、尼姑都要尽礼致拜其父母以及父母官，不能够完全看破、放下、自在，还是要受点约束。 敏之的奏议给李治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在左春坊中护的位置上能够恪尽职守，尽职尽责，所以再次考核合格，加十分。 麟德元年夏，李治提拔敏之为左侍极，即左散骑常侍，从三品。这个职务是门下省散官，负责侍从顾问、规讽过失的，经常跟随皇帝出行。除此之外，他在东宫依然兼职太子宾客，继续陪李弘读书。 敏之开始是和韩国夫人住在一起，住在长安敦义坊宅第，后来在妹妹敏月的赞助下，也在长安和洛阳兴建了自己的宅第。在长安的宅第位于休祥坊荣国夫人府附近，因为荣国夫人最疼爱他这个外孙。 几年前，荣国夫人和韩国夫人都劝敏之结婚生子，并为他说媒，但都被他以追求仕进为由拒绝了。他家里豢养有昆仑奴、新罗婢伺候起居。 对于敏之的火箭式窜升，比他年长很多的才子们都羡慕不已，如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祎之等学士。 看着这位英俊青年漫步天街，攀登云路，骐骥一跃千里，仙鹤鸣叫九霄，早上陪着皇帝，进献谋略，晚上摆宴青宫，展示辞藻，鸣珂响佩，飞盖驰轩，真是叹为观止，只恨自己没有投个好胎呀！ 麟德二年二月，敏之身穿紫色官服，佩带金鱼袋，骑着高头大马随驾前往东都，风采气度，引人注目。在东都生活半年后，再随驾参加东岳封禅大典。 封禅之后，敏之随驾回到长安。由于封禅大典极大地振奋了文武百官的精神状态，人人都想大干一番事业，敏之在外表现不错，也想干事，武后就安排他任检校兰台太史，跟兰台学士们一起学习。 因为大唐的宰相都出自学士，要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然后才能够入阁拜相，所以武后先安排敏之去兰台学习天文、历数、占卜、方伎，待他学有所成，再安排他进入学士行列，向入阁拜相的目标前进。 敏之到兰台太史局任职后，认真观察日月星辰的走势和风云气色的变化，翻书查典，不懂就问学士们。 学士们当中最年轻的刘祎之也比敏之年长十二岁，却是敏之的下属，只能在羡慕嫉妒恨中教他学问并服从他的安排。 当时，敏之服从武后，妹妹服侍李治，他兄妹二人前程似锦，生活美好如画。直弘文馆李嗣真羡慕地说：“人家有的是背景，而我有的只是背影，不老老实实做事、勤勤恳恳教书又能如何呢？” 崇贤馆直学士李善说：“嗣真君太谦虚了，前些时圣上诏赠孔子为太师，命司文郎中雷少颍撰写祝文，结果文不称旨，还是嗣真君厉害呀，提笔立就，圣上御览称善，诏加两阶。老夫自愧不如呀！” 李嗣真答道：“先生过奖了、过奖了！人比人，气死人呀！”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八月中秋将至，突传噩耗，魏国夫人在蓬莱宫中毒身亡，荣国夫人、韩国夫人和贺兰敏之闻讯都失声痛哭。 敏之入宫吊唁魏国夫人，李治见到敏之，悲泣道：“刚才我出外视朝她还无恙，退朝已不救，怎么会仓猝如此呢？5555……” 敏之也痛哭，但他只顾号哭而不对答，没有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 武后询问掌扇宫女春桃、夏荷，春桃、夏荷说：“大家和贺兰君相对哭泣，大家说自己为魏国夫人的死而感到非常痛心，贺兰君一言不发，只顾流泪！” 得知这个尴尬场面后，武后摇头叹息道：“这个小子怀疑我！” 为了安抚贺兰敏之，武后派御史裴炎去察看贬流在外地的武元庆和武元爽的生活情况，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打算让贺兰敏之继承武家香火。 几个月后，裴炎回来报告说：“武元庆到龙州后不久就病逝了，其子武三思今年十七岁，聪明好学。武元爽配流振州，不适应那里的气候染病而死，其子武承嗣也是十七岁，风仪卓尔！” 武士矱的儿子既然都死了，武后上奏请以贺兰敏之为武士矱的后嗣，改姓武氏，袭爵周国公。这是多少万人都羡慕不来的机遇呀！ 不久，武后又安排武敏之任秘书监、弘文馆学士。这样一来，武敏之不用参加科举考试就能够随时有出将入相的机会了。 武后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告诉武敏之，不要以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为念，只要紧紧跟随她这个阿姨，一切荣华富贵自然而来，想要什么有什么。 武敏之开始是懂事的、听话的，召集学士们在兰台刊正经史，编著传记，朝内学士和敏之交游唱和的人很多。敏之也经常花钱请他们宴游。 无奈韩国夫人日夜啼哭，当着武敏之的面数落妹妹武后，说她忘恩负义将自己驱逐出宫，又设一箭双雕之计毒死魏国夫人，除掉武惟良和武怀运兄弟。 她又杀善氏以讨好荣国夫人，跟着她不会有好的结果，只能是一粒随时可以抛弃的可怜的棋子。 武敏之听着母亲的哭诉，觉得非常有道理，又想起世上最美的可爱的阿妹那跳跃的身影和死后扭曲的脸庞，他渐渐对武后萌生了敌意。 韩国夫人因为痛失爱女而悲伤过度，又无法报复妹妹，抑郁成疾，于乾封二年在长安敦义坊宅第逝世。 武敏之当时正在弘文馆和学士们一起编辑《三十国春秋》一百卷，闻讯急忙赶到敦义坊的家奔丧。 荣国夫人和李治、武后也先后赶来吊唁，安排鸿胪寺料理丧事。出殡时，武敏之亲自护送阿娘的灵柩到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下葬。 武后将敦义坊东北隅已废弃的隋代灵觉寺复立为崇福寺，剃度僧尼出家以为阿姐韩国夫人祈福，为她播种福田。 荣国夫人以耄耋之年，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悲伤。想当年入宫，是她带着武顺一家来的，如今却只剩武敏之健在，生怕外孙再出意外，于是命武敏之到她家来住，以便随时照着他，对他好生看顾。 武敏之在编书之余，用工整的楷书抄写了一篇金刚经，请人刻成两块碑，分别立在敦义坊崇福寺和修德坊弘福寺内。 一晃到了总章元年清明节，武敏之购买了黄纸、香烛、纸花和爆竹，来到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站在阿娘的石碑前祭奠。 想到当初贺兰一家人的温馨快乐，而现在只剩下他自己孤独一人，孤身行远路，做着杀害阿娘和阿妹的仇人安排的事，还不能有所反抗，武敏之痛苦得不能自已，匍匐在石碑前痛哭失声！ 从此以后，英俊的前途无量的武敏之的性格变得有些乖张古怪，精神有些错乱，开始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来。 当时天上出现了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上扫了十二天垃圾后消失。期间皇帝照例要回避正殿，减少日常膳食，撤除音乐歌舞。 朝臣们也都跟着皇帝一起反省思过，不敢作乐，而武敏之毫无顾忌，继续邀请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祎之等同事一起赏妓歌舞。 李嗣真和孟利贞劝他说：“做人要敬畏上天，今日皇帝陛下都在斋戒思过，咱们却在这儿观妓取乐，这是臣子应该干的事儿吗？” 武敏之随口说：“我出钱请你们来娱乐是瞧得起你们，不要不识抬举！”李嗣真和孟利贞起身拂袖而去。 九月，李勣攻下平壤城，俘虏高句丽王高藏，平定高句丽，献俘于昭陵、太庙和含元殿，大唐国的声望达到了世界的顶峰。 但武敏之并没有受到任何鼓舞，相反，他因为逐渐仇恨武后和李治而变得消沉扭曲，对他们赐予的富贵荣华感到耻辱，所以他对学习深造、著书立说、辅佐帝后的工作任务采取消极怠工的态度。 他不再虚心向学士们请教了，有什么事都交给年长的学士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祎之等做，自己则到处游玩享乐，收养歌舞乐妓。 时间一长，学士们进谏，武后也有耳闻，想要批评武敏之，却被阿娘荣国夫人一顿训斥，不敢批评了。 因为荣国夫人已经年届九十了，是当时少见的寿星，武后不愿刺激她。 李嗣真著书写文很辛苦，看不惯年纪轻轻的上司武敏之倚恩自如而又不受约束，认为他迟早要翻船，所以自请出朝，外补义乌令。 李善是文选学大师，精通先秦至南朝的文章诗赋，方雅清劲，是武敏之的前辈，和敏之合得来，是忘年交，总是劝敏之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 武敏之经常请他宴饮游玩，他对武敏之也是百般呵护，包庇纵容，没有进行规谏，因此引起武后的不满，被外放为泾城令。 著作郎刘祎之也是一位神童，四岁能朗诵《离骚》、《诗经》，六岁能写文章，以孝友恭肃闻名于乡党。 刘祎之也象王勃一样，十五岁带着诗文来到长安，拜访高官，受到于志宁的推荐，授职宋州参军，后被武敏之延揽入秘书省，与敏之十分友好。 刘祎之的姐姐是后宫尚食局典药，荣国夫人年老体衰，时常生病，武后派刘典药到休祥坊去探问荣国夫人病情。 武敏之将探问的具体日期告诉了刘祎之，刘祎之请求到老夫人家探望姐姐。武敏之知道这样做是违反宫规的，后宫内官不能私自与家属见面，但还是同意了。 到了那天，刘典药和其他女官一起来府上探问荣国夫人的病情，体检完毕后，武敏之引刘典药到内院偏房和刘祎之见面。二人寒喧了很久，互赠礼物，在司药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这件事被告发后，刘典药受到了宫正落霞的处罚。刘祎之暂时没有被问责。武后知道是外甥干的，却无可奈何。 第五十章 杨小兰 平定高句丽后，举国欢腾，庆祝伟大的胜利！天资仁厚的皇太子李弘此年十六岁，深得帝后的喜爱。 帝后见他已经长大成人，孝顺仁德，体恤民情，虽然体弱多病，但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为他张罗婚事。 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要能母仪天下，所以历来选妃都是慎重而严格的。 帝后准备从《姓氏录》中品位排名靠前的官员中采选衣冠子女为新妇，发布命令，要文武百官各自举荐十岁以来的嫡女及阿妹、侄女、孙女等亲属。 一时天下骚动，京官借地利之便先采先送，地方官后采后到，选送的女子都会给银币作为聘礼。集中到长安的妙龄女子一共有一千人。 武后派内侍、内常侍、内谒者等有服侍经验的宦官去挑选美女。美女们每百人按年龄或姓氏顺序排队站立，接受检阅。 内侍从头走到尾，从左走到右，来回巡视，仔细观察妙龄女子们的眼、耳、口、鼻是否端正，头发是否秀丽，皮肤是否洁白，肩背是否挺直，发现有一处不合格的就令她下去。一天淘汰五百人。 次日接着检阅，内侍依次询问女子的籍贯、姓名、年龄、爱好等，听她的声音，声音不够洪亮圆润平稳的，不好听的，就令她下去。再淘汰两百人。 内谒者拿来标尺，测量女子的手、脚、臂、腿，然后察看她走路的步伐和仪态。淘汰手腕稍短的，脚趾头稍大的，走路左右摇摆的，举止轻躁的，一共两百人，剩下一百人。 这一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妙龄女子都被召入内宫，由尚宫、尚服、尚功率领年长的宫娥进行查验，再淘汰五十人，留下五十人待选。 李治和武后亲自接见了她们，从中选出五名十分满意的美女作为太子妃候选人，其他四十五人分派到各宫中当内官。 这五名候选人是：左玉钤卫中郎将陈政的女儿陈婉儿，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裴小莲，朝散大夫郭务悰的孙女郭金花，司卫少卿杨思俭的女儿杨小兰和东台侍郎张文瓘的孙女张桂玉。 到了黄道吉日，皇宫举办歌舞宴会，太子李弘亲自出来接见这五名候选人，和她们一起用膳、聊天。候选人依次进行了才艺表演。 宴席散后，李弘告诉帝后，说：“儿最喜欢杨小兰。” 李治和武后相视一笑，武后问：“你为什么最喜欢这位姑娘呢？我觉得其他几位也不差呀！” 李弘回答：“这五位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从外貌上看各有千秋，在伯仲之间！陈婉儿会弹琴，裴小莲会书法，郭金花会绘画，张桂玉会跳舞，而杨小兰兼而有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跳正和、雍和之乐舞！” 李治手捋髭须，笑道：“哦？我儿观察得比我仔细多了，既然杨小兰如此突出，深得我儿之心，那就定她为太子妃吧！” 武后环视周围，说：“小兰，你过来和太子坐在一起吧。嗯，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张文瓘，你去命礼部选定吉日，准备仪仗！” 张文瓘遵旨而去。杨小兰走过来和李弘坐在一起，挨得很近。 李弘带笑看她，见她头梳乌蛮髻，髻插花铀金步摇，身穿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绿纱罗披帛，下着金团花红束裙，粉胸半掩疑暗雪，淡扫娥眉眼含春，丰姿绰约，俏丽苗条。 杨小兰见众贵人看她，不禁粉脸含羞，低头下顾，象一株娇艳的花朵儿！ 周国公、太子宾客武敏之也现场观看了太子选妃的过程，脸色阴晴不定。表面上他装得很愉快，热情地对李弘表示祝贺，其实内心正在受煎熬。 武敏之想：杨小兰是你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我看还是比不上阿妹漂亮，不过在当前来看倒是艳冠群芳的，你们不是老跟我提亲吗？我要她做我老婆，嘻嘻，你们会同意吗？不同意，那我就抢了，看你们能够把我怎么样？哈哈。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杨小兰的父亲杨思俭是荣国夫人的堂侄，所以美丽的杨小兰和武敏之是表亲关系。杨思俭曾当过太子中舍人，陪李弘读书。 他还和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一起编撰过《瑶山玉彩》五百卷，获得加级，赐帛等丰厚的赏赐。 他是东宫旧臣，和李弘关系很好，李弘对他有感情，所以选择他的女儿当太子妃。杨小兰从小在书香之家长大，谙音律，明经史，善歌舞，多才多艺。 当选为准太子妃后，别人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更加与众不同，说她肌白如玉，相貌绝伦，蕴含着倾城倾国之美，是美的化身和标尺！ 武后派了两名青衣宫女到杨府去侍候她，教她学习皇宫里的礼仪规矩。她平时喜欢绘画读书，闲和安静。 太子李弘事务众多，既要抓紧时间学习，又要处理李治交给的监国理政事务，接见臣僚，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是抗不住的。但他偏偏是体弱多病，所以很少去看望杨小兰，平时各种庶务能推掉的就推掉，在卧室安心静养。 武敏之充当了二人之间的青鸟使者，经常往来穿梭，传递音信。 总章二年正月，武敏之用马车装了一车的礼物，有桑落酒十瓮、芝麻油十壶、器贮参花蜜、各色美味糕点和奇花异果等礼品，准备送到杨府，向杨小兰一家表示新年的慰问。 来到杨府后，武敏之向杨思俭、张夫人拜年，祝杨家新年愉快，然后献上礼物。杨小兰在宫女的陪伴下出来见客，说：“表哥好！表哥新年快乐！” 武敏之也说了祝福的话，杨思俭留他吃午饭，让杨小兰陪他到花园散心。 花园里，梅花、菊花和迎春花凌寒开放，争奇斗艳。武敏之边走边说：“表妹，太子殿下让我转达对你的新年问候！” 杨小兰说：“也请表哥转达我对太子殿下的新年问候！”“我一定转达，表妹！”武敏之说：“腊梅真香呀，就象表妹一样！” 杨小兰说：“表哥风流倜傥，风姿俊秀，就象这株菊花一样！”“呵呵，表妹过奖了，表妹会跳胡人的舞蹈吗？”武敏之问。 杨小兰说：“不会，我只学过中原宫廷舞蹈。”“我在东宫见过吐火罗王子特勤羯达健跳的胡腾舞，真是刚柔并济，美轮美奂！”武敏之说：“来，我跳给你看！” 武敏之来到花园中间的平地上，模仿吐火罗王子的胡腾舞跳了起来。杨小兰一看，果然充满了阳刚之气，又略带阴柔宛转，风情外朗，神采内融，十分好看。 杨小兰和两位宫女也一起模仿着跳起了胡腾舞，武敏之边跳边示范，指导她们学会了这个舞蹈。 杨小兰以女儿之身跳这个舞，柔中带刚，阴阳调和，别有一番风味！武敏之看了觉得很美，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杨小兰回头嫣然一笑，说：“要是太子殿下能象表哥这样善于说话，善解人意，又活泼好动就好了！” 武敏之高兴地说：“如果表妹没有参加选妃，是否愿意嫁给我呢？”杨小兰没有回答。 武敏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太子殿下是储君，臣子不应该说他什么。但他如果变成普通臣民，以他的身体资质，是配不上表妹的！” 杨小兰一惊，支开两位宫女，叫她们去拿饮料，然后问道：“难道传说中的疾病是真的？”“他有肺痨，沉疾婴身啊！”武敏之断然说。 “啊？”杨小兰大吃一惊，说：“这可怎么办？肺痨不能治好吗？侍御医也没有办法吗？” 武敏之两手一摊，说：“谁都没有办法治疗，包括尚药奉御、侍御医、太医、医待诏、天师、大德，都试过了，没有用！” 杨小兰紧张地说：“那我嫁过去，岂不是要守寡？虽然地位很高，物资丰富，但那样又有什么用？哎！” 武敏之就是要这个效果，见目的达到了，就不再多说了，安慰道：“表妹还是往好的方面想，反正木已成舟，谁也改变不了！” 这时，两位宫女送来饮料，武敏之和杨小兰拿起饮料喝了起来。 清明节到了，武后计划于三月十五日癸巳日举行亲蚕大礼，派内常侍、内谒者出外宣召外命妇到时前往北郊参会。 武敏之劝太子李弘约杨小兰参加祭祀先蚕氏大会，赞襄亲蚕礼，以讨好阿娘，李弘同意了。 武敏之亲自驾驶轺车在前，派东宫驭人驾驶厌翟车随从在后，驶往杨思俭家。到了杨家，管家认得武敏之，请他入内，张夫人出来招待宾客。 武敏之说明来意，张夫人请出杨小兰来相见。 武敏之看到她的春装打扮，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不禁怦然心动，说：“恭喜表妹，和太子殿下约会，请吧！”即请杨小兰登厌翟车。 杨小兰带着两个侍女一起乘车。武敏之引车前往昆明池，杨氏掀起帷帘，问驭人：“为什么不去东宫？”驭人回答：“太子殿下在昆明池等候。” 昆明池在长安西南的沣水和潏水之间，是汉武帝模仿滇池修建的，方圆四十里，烟波浩渺。池中建有桂柱烟波殿、三丈长的石鲸，还有龙首船，可以泛舟游玩，池旁建有行宫和楼台亭榭。 武敏之到达昆明池后停车，有东宫信使骑马前来报信，说：“太子殿下有紧急国事需要办理，不能前来，请周国公护送杨小兰回家！” 武敏之满口答应，拱手说：“好的，请使者放心，仆马上送娘子回家！”等东宫信使走后，却不送杨小兰回家，而是引杨小兰在昆明池游玩。 武敏之引杨小兰和侍女登上龙首船，亲自摇橹，去看石鲸。侍女没有坐过船，一遇到摇晃就头晕呕吐，武敏之将她们送到池中桂柱烟波殿休息，自己和杨小兰一起划向远处。 二人看过石鲸后，武敏之看到船上只有孤男寡女两个人，而她又姿态迷人，曼妙无比，突然起了恶念，把杨小兰按倒在龙首船的花席上蹂躏了她。 完事之后还帮杨小兰穿衣擦泪，整理钗髻。 武敏之劝她莫伤心，如果做太子妃不成，他愿意娶她为妻，再说太子殿下身体不好，患有肺痨，嫁过去也未必长久。 杨小兰其实早就喜欢上了风流倜傥的武敏之，如今见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朝好处想，半推半就，和他接抚徜徉，含娇调笑，象没事儿一样。 武敏之又划船到桂柱烟波殿接侍女一起回到岸边，到行宫馆舍用膳，然后驾车送杨小兰回府，事情前后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过了几个月，杨小兰有了妊娠反映，而婚期将至。 杨思俭夫妇发现女儿怀孕后大惊失色，追问她道：“你那次出门约会是不是和太子李弘亲热了？如果是倒好了，如果不是，那到底是谁干的？” 杨小兰哭着说是武敏之干的，杨思俭夫妇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如实上奏，请求处分。 李治当时和武后、荣国夫人都在九成宫避暑，接到奏抄后，李治默然，武后请求依法处置。 九十岁高龄的荣国夫人怒道：“我已经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绝不能容许发生第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如果你敢动我孙儿一根毫毛，我就死在你面前！”吓得武后不敢做声。 李治想到武敏之的母亲和妹妹的死或多或少、直接间接都跟他有关，心怀愧疚，便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朕想取消太子的婚约，命武敏之光明正大地迎娶杨小兰为妻！阿娘以为如何？” 荣国夫人怒气稍息，说：“这个办法可以避免家丑外扬，我看可行！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啊！我女儿反而容不下娘家人！”武后也不得不同意。 杨思俭夫妇正在家里惶惶不安，担心犯了欺君之罪而导致全家受到严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锣打鼓声。 杨思俭夫妇出门一看，原来是武敏之穿着红袍，带领长长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前来迎亲。 杨思俭夫妇一下子明白了这是皇帝的美意，赶紧顺水推舟，请出女儿杨小兰，为她梳妆打扮，换上新娘子的红衫裙，送上花轿，与武敏之成亲。 洞房花烛夜，杨小兰和武敏之自然少不了一番卿卿我我、柔情蜜意，共同度过美好的良宵。一年后，杨小兰为武敏之生了一个健康的胖小子，取名叫武琬。 第五十一章 公子向南走 结婚之后，杨小兰本以为从此会过上幸福的日子，不料却发现英俊的老公武敏之竟然是个性格乖张怪癖之人，处处跟他的恩主武后作对，不守礼法。 如此一来，富贵怎么能够长久？ 杨小兰越想越害怕，哀叹道：“我从太子病魔的火坑中跳了出来，又进了武敏之心魔的火坑，总而言之，我是摆脱不了守寡的悲惨命运啊！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可怜世上美丽的如花的人儿啊，为什么都这么命苦呢？” 武敏之做了什么，让老婆如此失望呢？ 原来，他在结婚之后继续我行我素，挟爱佻横，恃宠而骄，根本不顾及已经怀孕的杨小兰的感受和将来的幸福，经常拈花惹草，有时住在外婆家。 每当他违反礼法，武后想要处罚他时，年迈的荣国夫人便以拐杖顿地，呵护他道：“老身的外孙儿谁也不准动他，谁要动他就让老身先死在她的面前！敏之啊，心肝宝贝啊，快到老身这儿来！” 然后，荣国夫人将武敏之搂到怀里，抚摸着他的头、背，说：“我的心肝啊，可爱的外孙啊，香喷喷的、粉嫩粉嫩的，多可爱啊！”对他爱不释手！ 咸亨元年四月，九十一岁的荣国夫人带着武敏之一起，跟随帝后到九成宫休养。 这一年，天下四十余州出现旱情、虫灾和饥荒，朝廷允许老百姓前往各州逐食，李治也准备前往水运方便的洛阳，他的应对措施有： 亲自审问囚徒，能赦免的就赦免。 ② 派天师到名山大川祈祷风调雨顺。 ③ 大赦天下，改元咸亨。 ④ 改蓬莱宫为含元宫。 ⑤ 避正殿，减膳食。 ⑥ 下诏明年正月前往东都洛阳逐食，以解决文武百官的吃饭问题。 不料旱灾未消，又有人祸。自文成公主嫁入吐蕃后，为吐蕃带去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工具，吐蕃王国的国力因此而蒸蒸日上。 吐蕃宰相论钦陵学习中原文化以后，成长为雄才大略的一代名相。不过他并没有对大唐感恩戴德，反而把大唐作为他练成绝世武功的试验田。 乘着大唐用兵辽东，无暇西顾的功夫，论钦陵发兵攻下吐谷浑，然后攻陷西域十八个羁縻州，又与于阗联合起来攻袭龟兹拨换城。 李治只好罢免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编制，任命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为副总管，讨伐吐蕃并协助吐谷浑复国。 七月，薛仁贵、郭待封率军行至大非川，被吐蕃论钦陵打败，薛仁贵等三将都免死除名，吐谷浑、鄯善、且末之地，正式被吐蕃王国所占据。 因为军情紧急，李治和武后于八月十七日回到长安含元宫宣政殿办公，荣国夫人仍然留在九成宫治病休养。 接到兵败大非川的战报后，举朝震骇，议论纷纷。武后翻查兵书，找到《孙子兵法》，对李治说了这样一段话： “孙子说：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 “陛下因为高句丽之胜而有些飘飘然了，所以忘记了孙子的警告，而调遣远在辽东的薛仁贵卷甲而趋几千里，倍道兼行，千里而争利，哪有不败的呢？” 李治恍然大悟，说：“哎，如果娘子早点提醒朕，国家哪会遭受大损失呢？朕虽然回避正殿，反躬自省，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啊！” “其实太宗皇帝早就用《孙子兵法》教导过朕，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关键时刻，朕怎么就忘记了呢？哎，瞧朕这脑袋，经常犯头晕啊！娘子还是要多多为国操劳呀！” 武后紧紧握住李治的手，说：“时势再难，妾也要和夫君共同渡过！” 九月十四日，长年诵经礼佛的荣国夫人因病逝世，享年九十一岁！这个岁数在当时只有得道的天师、隐士和高僧才能够享有。 灵柩运回长安，武后抚摸着棺椁痛哭失声，李治敕命文武九品以上官员及外命妇都到休祥坊荣国夫人宅弟哭吊，追赠荣国夫人为鲁国忠烈夫人。 国家如此艰难，而武敏之依然嘻笑玩乐，幸灾乐祸。杨小兰再三劝说，武敏之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嗔怪老婆爱唠叨啰嗦！ 杨小兰见老公不听她的话，气得真流泪，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武琬回娘家去了，杨思俭和张夫人都很喜欢这个外孙儿。 在为鲁国忠烈夫人服丧期间，武敏之不守礼法，回到家里后竟然私自脱下衰绖，换穿吉服，然后歌舞奏乐，观赏歌妓表演。 武后唯一的宝贝女儿太平公主年方五岁，带着一群宫女来到鲁国忠烈夫人家吊唁外婆。武敏之当时住在外婆家，身穿大红锦绣袍衫，脸上毫无哀痛之容。 年幼的太平公主也学过一点礼节，说：“表哥，外婆登天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悲伤呢？连不相干的外人都来披麻戴孝，跪拜痛哭呢！” 武敏之不耐烦地回答：“你还小，表妹！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我的心情了！” 看到他观赏歌妓表演，太平公主又说：“我听说服丧期间，歌舞、宴会、游戏、婚嫁一律停止，表哥为什么不遵守规定呢？皇后身穿齐衰裳，在宫中绝食，昼夜啼哭，系紧腰绖过苦日子。外婆平时最疼你，你为什么不尽哀呢？” 武敏之看看身上的大红锦绣袍衫，说：“哼！外婆生前喜欢我这个样子，怎么啦？看不惯可以出去嘛！”用手指着门外。 宫女们都愤愤不平，窃窃私语道：“他还是秘书监、弘文馆学士呢，恐怕没有读过《 仪礼?丧服》这一卷，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嘻嘻……” 武敏之闻言大怒，将太平公主和随身宫女都轰了出去，啪地一声关上房间大门。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武敏之命奴仆买来酒肉，一边听丝竹之乐，一边大吃大喝。 太平公主和随身宫女自己在厨房里生火做饭，每人喝一小碗米粥。 宫女们喝完粥后，继续议论武敏之，说：“皇帝、皇后都在宫中啼哭尽哀，穿齐衰裳，撤除乐舞、宴会，这个郎君平时最得老夫人的宠爱，老夫人走了他竟然一点都不难过，真是个衣冠禽兽啊！” 有的宫女说：“奴婢看他不仅没有读过《周礼》、《仪礼》和《礼记》，连《孝经》恐怕也没有看过，不知道忠孝二字，连奴婢养的那只大黑狗都不如！” 武敏之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后，怒气上升，邪火喷涌。他眼珠子一转，想出恶计，对宫女们说：“好姐姐，千万不要把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报告皇后！本公子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宫女对道：“奴婢唯知忠孝二字，尽职尽责，尽忠尽孝，主子问话，奴婢岂有不如实相告之礼？” 武敏之说：“不管你们告不告，我有贵重的礼物相送！请跟我来，西厢房，各种水陆珍货，任凭你们挑选！” 宫女们好奇，便都跟着他去了。来到西厢房，武敏之啪地一声关上房间门，不顾宫女们的失声尖叫，将她们都糟蹋了。 宫女们受辱后，因害怕受责而不敢告诉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在外婆家吊唁完毕后，带着宫女们回宫了，然后向母后报告了武敏之不合礼仪的行为。 闰九月三日，武后见天下久旱，李治采取的六项措施效果也不显著，便主动请求让出皇后之位以规避天谴，李治不许。 几天后，李治加赠武士矱为太尉、太原王，鲁国忠烈太夫人为太原王妃。武后以退为进的计谋取得了成功。 李治又安排仪仗队护送太原王妃出殡，命令文武九品已上京官及外命妇护送太原王妃灵柩至咸阳便桥客舍旁，然后告别。 太原王妃生前选墓址时明确告诉过武后，不愿意回文水县南徐村和武士矱合葬，那是她曾经的伤心地。 武后表示理解和赞同，派风水师为阿娘精心挑选万年寿域，最后选中了视野开阔、山清水秀的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作为墓地。 魏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也先后陪葬于奉贤乡洪滨原太原王妃墓地。 安葬太原王妃以后，武后将阿娘的休祥坊住宅施舍出来，作为太原寺，派京城大德在太原寺剃度僧人，为阿娘念经诵佛，以播种福田。 武后又从右藏库中拿出大瑞锦以及钱币交给武敏之，令他在太原寺修建佛庐、佛像，为最疼爱他的外婆追福。 但武敏之竟然没有为外婆修造佛庐、佛像，而是将大瑞锦以及钱币都挪走私用享乐了。 咸亨二年正月，帝后前往东都逐食，带着心爱的太平公主一起出行，留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 到夏天，太平公主的随身丫鬟有几个肚子大了，出现明显的妊娠迹象。 武后发觉了，派人讯问随身丫鬟，方知是武敏之干的好事。 武后直气得咬牙切齿，大骂这个外甥儿太不成气了，连帝后的宝贝女儿都敢欺负，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自己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忍了他好久了，这次忍无可忍了！于是上表痛斥武敏之的罪恶，请加窜逐。 六月十一日，敕左散骑常侍、太子宾客、周国公武敏之以罪恢复本姓贺兰氏，除名，流放雷州。雷州在遥远的南方，海南岛以北的雷州半岛上。 当金吾卫即将逮捕贺兰敏之的时候，杨小兰抱着一岁多的儿子贺兰琬前来和他告别。 贺兰敏之看着健康成长的贺兰琬，悲泣流涕，说：“我不能和娘子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了，以后就靠娘子一人抚养这个儿子成长了！我儿命苦，莫念阿耶，阿耶是个神经病，啊，我去了，莫念阿耶！” 杨小兰对儿子说：“儿子，快叫阿耶！现在不叫，以后就看不到阿耶了！再也叫不成了！”“阿，阿耶，耶耶！”贺兰琬用稚嫩的声音叫道。 贺兰敏之露出了一丝笑容，说：“真暖心啊！”杨小兰说：“郎君此去路途遥远，一定要保重身体呀！妾和琬儿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贺兰敏之说：“好的，我一定争取回来！但路途凶险，豺狼虎豹、毒蛇蜈蚣，如果万一我回不来，请娘子好好养育琬儿，叫他不要学阿耶，好好做人！” 两人正在互访衷肠，金吾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上路。贺兰敏之转身离去，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回头大叫：“米柜，娘子！米柜，米柜！” 杨小兰抱着贺兰琬，向他挥手告别！ 回到家里，杨小兰把儿子交给保姆照顾，自己寻思着郎君喊“米柜”之意。她打开米柜一看，里面装着米袋，米袋里也没有什么呀！ 她围着米柜转了转，决定把米柜挪开，她不敢叫人帮忙，因为这里面可能有大秘密。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慢慢挪开米柜，发现米柜后面的墙壁上有个机关。她转动机关，地面竟然开裂了，出现了一个井口。 杨小兰定睛一看，原来地面上有两扇半圆形的小门，触动机关后，小门就张开了。井口里面安装着一把蜈蚣梯，很长。 杨小兰把房门关好，然后顺着蜈蚣梯爬下去，借着微弱的光察看井底地下室的情况。只见地下室大概有一个厢房那么大，里面摆了很多金银财宝和各种奇珍异巧。 杨小兰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贺兰敏之积累的所有财富，走之前都交给了她。她感动流泪，默默地想：我一定等你回来，我一定培养好琬儿！ 再说贺兰敏之在两个衙役的押送下，从长安向南方走去。 一路上说不尽的辛苦，还经常受到两个衙役的羞辱。衙役甲骂道：“投这么好的胎，你TM竟然给浪费了！”给了他一棍棒，打得他直叫痛。 衙役乙也骂道：“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又给了他一棍棒，打得他直叫痛。 幸亏他私藏了一些黄金白银，这时候也只好极不情愿地拿出来打点这两个衙役。衙役收了钱，喜笑颜开，暂时不再为难他了！ 八月六日，走到韶州境内时，贺兰敏之的银子快花光了，预感到又要挨打了，痛哭失声。 衙役们一个拿棍子打他屁股，一个拿棍子顶他的背，骂道：“快走，哭什么哭？象个娘们似的。” 贺兰敏之抽泣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是什么？”衙役们好奇地问。贺兰敏之难过地说：“人活着，钱没了。” 衙役甲又拿棍子打过来，说：“好哇，原来你小子没钱了？爷叫你没钱……” 衙役乙一边拿棍子打他腿，一边教训他道：“你小子竟然不想做皇后娘娘的外甥，窝考，咱俩想投胎做个县君的外甥都不可能呢！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没有吃过种田人的苦，不知道穷苦二字呀！今天便让你尝尝苦愁。” 贺兰敏之在双棍打击之下受不了了，声嘶力竭地大叫：“噢……” 两个衙役退后了几步，吃惊地盯着他。贺兰敏之掏出最后一锭银子说：“你们谁要是能做两百个俯卧撑，谁就拿去花！” 两个衙役两眼放出了光辉，一齐扑倒在地做起了俯卧撑。 贺兰敏之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马缰绳系在路旁的槐树上，然后脖子一伸，上吊自杀了！ 两个衙役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做俯卧撑，最后做不动了，全趴在地上喘气，喘完了气抬头一看：“哎哟，我的妈呀！” 只见贺兰敏之象个吊篮一样在远处的槐树上来回荡着，已经凉凉了。 两个衙役垂头丧气地抬着贺兰敏之的尸体来到韶州官衙，向韶州刺史报告了押送的经过，当然不会说勒索金银的事了，只说他不耐打，自己寻死。 韶州刺史听完了直点头，说：“嗯，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你们这是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呀，忘记了文明执法和公正执法的训词。来人，把他们拉出去每人各打四十大板。” “冤枉啊，府君！冤枉啊，府君！府君饶命，府君饶命啊！”整个衙门顿时响起了叫苦求饶之声。两个衙役勒索到的金银元宝也都掉了出来，被刺史收缴充公了！ 贺兰敏之自杀而亡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武后说：“敏之乖僻顽劣，离经叛道，死不足惜。可惜本宫费尽心血栽培了他十年，栽培之功毁于一旦，令人扼腕痛惜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一切又要从零开始了！” 杨小兰听说老公自杀的消息后，连哭了几天，请人在自家宅子的南边修建了一座望夫台，登台南望以纪念贺兰敏之！ 第二年，杨小兰带着儿子贺兰琬登上望夫台，望南烧纸钱遥祭，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琬儿又长大一岁了，他聪明了，懂事了！你能看见吗？” 第十年，杨小兰又带着贺兰琬登上望夫台，望南烧纸钱遥祭，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儿子长得越来越象你了，你能看见吗？” 第二十年，杨小兰和贺兰琬登上望夫台，望南烧纸钱遥祭，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熟读经书，知书达礼了！一个人带了儿子这么多年，妾也老了，也该歇歇了！” 又过了十八年，景龙三年八月，贺兰琬已经当上太仆卿了，被封为韩国公。贺兰琬请示皇帝李显同意后，将阿耶贺兰敏之的遗骸从南方迁葬于咸阳洪滨原顺陵附近，让他陪伴最疼爱他的外婆。 贺兰琬的母亲杨小兰也被进封为宏农郡夫人，正三品，不仅富贵，而且长寿。中书舍人苏颋起草册封制书，称赞杨小兰：德宪图史，闲和其性，正家贻则，徙宅成规！ 次年清明节，杨小兰乘坐马车和儿子、孙儿一起来到咸阳洪滨原顺陵烧纸祭奠。她站在老公的墓碑前，流泪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如今的贺兰家已经是儿孙满堂了，你犯下的错，妾和儿子花了三十八年功夫才纠正过来！所以人啊，还是不要犯错的好！” “有人为妾没有当上太子妃可惜，妾却为自己没有当上太子妃庆幸！看看太子妃裴小莲的命运吧，三十二年前已经入土为安了，她是代妾去的！感谢你的米柜，敏之啊！让妾坚持到现在，愿天堂没有死亡和恐怖，安息吧，贺兰敏之，妾的郎君！” 第五十二章 李弘的仁德 李弘生于阿武患难之时，因为他的出生，阿武被封为昭仪，从此扭转了命运，所以阿武对李弘总是另眼相看，格外疼爱。 显庆元年正月，四岁的代王李弘被立为皇太子。朝廷举办了隆重的立皇太子大礼仪。年幼的李弘在朝臣的教导下，刻苦学习各种礼仪。 先后读过《孝经》、《四书》、《周礼》、《仪礼》和《礼记》等经典名著。 转眼到了龙朔元年，李弘九岁。李治命太子宾客许敬宗、太子右庶子许圉师、中书侍郎上官仪、太子中舍人杨思俭、太子司议郎孟利贞、太子洗马郭瑜等学士在东宫文思殿编辑图书。 学士们齐集文思殿博采古今文集，摘抄英词丽句，分门别类，编撰《瑶山玉彩》五百卷。 这么多学士到东宫编书，你以为李治真的特别喜欢书，有书癖？ 非也，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治的真实目的是为太子李弘创造一个浓郁的学习环境，让他跟着众多学士一起学习，耳濡目染，自然学业精进了。 龙朔三年二月，《瑶山玉彩》五百卷全部编成，李治赏赐五色绸帛三万段，所有参加编辑工作的学士都晋升工资级别。 李弘在这两年期间也得到了锻炼和提升，李治对许敬宗等侍臣说：“太子和你们在一起学习，能够体恤民情，中寝问安，十分仁孝，接待大臣符合礼节，从不曾有过失啊！呵呵，朕非常满意！” 许敬宗对道：“太子殿下仁孝谦谨，能够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啊！可喜可贺呀！”李治露出了笑容。 太子洗马郭瑜升级为太子率更令，辅导李弘学习《春秋左氏传》。 当李弘读到楚成王的太子芈商臣弑杀楚成王的故事时，忍不住掩卷叹息道：“弑君这种事臣子实在不忍心听闻呀！经典名著应该记载圣贤垂范后世的好事呀，为什么要记载这些大逆不道的丑恶之事呢？” 郭瑜对道：“孔子修《春秋》，其目的是要对古人进行褒贬，所以无论是善事，还是恶事，都要书写下来。褒善，以让后代发扬光大，贬恶，以让后代警诫防备。如此一来，可以使芈商臣干的罪恶之事彰显于千载，以警诫后人啊！” 李弘闻言长叹道：“哎，弑君之事不仅口不可道，耳朵也不忍心听呀，请先生改读别的书吧！” 郭瑜激动地伏地下拜，朗声祝贺道：“曾子不入胜母巷，墨子回车朝歌邑，圣人能够坚守自己的理想信念！” “太子殿下诚孝冥资、睿情天发，凶悖的事迹，黜免于视听，能够遵循奉守德音，实在是值得欢呼雀跃以贺呀！” “臣听说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不学礼，无以事天地神祇，不学礼，无以辨君臣之位，所以先王都非常重视礼！请停《春秋》而读《礼记》吧！” 李弘点头同意，说：“先生过奖了，晚生最喜欢读《礼记》了！”于是改学《礼记》，郭瑜认真传授，李弘也孜孜不倦地学。 庶人李忠被赐自尽一个月后，麟德二年正月，李弘按照《礼记》中关于人义的教导，想做到“兄良、弟悌”，起草表章，上奏给皇帝，请求派人到黔州李承乾的故宅收敛皇兄李忠的遗骸，妥善安葬！ 李治批阅后，同意了，还表扬了李弘。 武后刚刚完成了二圣临朝的伟业，得知亲生儿子胳膊向外拐的事后，很不高兴。 武后私下教育李弘道：“我的儿啊，自从学了《礼记》，你就只知礼，不知道别的了！难道不知道礼教是束缚女人最大的铁索吗？” 李弘对：“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阿娘依礼也应该退归后宫治阴德，不要出朝听外事！” 武后怒道：“小子翅膀硬了，嫌阿娘碍你事了是吧？”李弘拜道：“儿不敢！”武后叹道：“我儿只知礼，不知阿娘的辛苦啊！” 此事之后，武后觉得儒家的三礼不适宜作为后代的教材，要求东宫的老师们多教经世治国的实务而少教三礼，劝李弘不要死板机械而要灵活应变！ 次月，李弘乘坐金辂跟随帝后銮舆一起前往东都洛阳，参加东岳封禅大典。东岳封禅大礼圆满完成后，李弘又设宴款待群臣。 总章元年二月，十六岁的太子李弘在长安务本坊西边的司成馆（国子监）举行盛大的释奠礼。 按照大礼程序，以太牢牛羊猪祭祀先圣孔宣父，以先师颜回、曾参配享，太子释奠为初献，国子祭酒为亚献，国子司业为终献，国子博士赞相礼仪。 用登歌奏陈雅乐，教坊舞郎舞女跳六佾之舞，百官观礼。光禄寺太官署供应与会者膳食。参加释奠礼的学生包括诸国酋长子弟在内共三千人。 释奠礼完毕，李弘派人向正在九成宫疗养的李治报告，请求赠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为太子少保，李治同意。 当时，朝廷正在对辽东用兵，李勣、薛仁贵、庞同善、高侃、契苾何力等大将率军猛攻高句丽，准备完成唐太宗未竟之业。 为了正军肃纪，朝廷有命：征伐边境的军人逃亡，在规定期限内不自首或自首后又继续逃亡的，本人处斩，家眷没入官府为奴婢。 太子李弘为此上表进谏，说：“如此追查起来，犯罪的人数太多了！有的因生病赶不上队伍，畏惧而逃亡；有的因上山砍柴采草被敌军俘虏；有的在渡海时落水失踪；有的深入敌方阵地被杀或受伤，不能回来呀！” “因为军法严厉，同队的士兵害怕一起获罪，便举报他们逃亡。而军旅之中，没有空暇去勘当核实，直接根据队长的通报，转告军士所属的地方官府，他们的妻子儿女即被没入官府为奴婢，情状确实可怜！” “《书》经说过：与其错杀无辜，宁可偏宽不依常法。所以恳切希望对逃亡之家，免除其家眷配没官府为奴婢的处罚！”李治又同意了。 咸亨二年正月，全国很多州府遭遇旱灾、蝗灾和霜灾，帝后带队前往东都逐食，中书令阎立本、黄门侍郎郝处俊随从出行。 留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由太子左庶子戴至德、张文瓘、右庶子萧德昭、李敬玄等大臣辅佐，处理国事。 李弘看到关中平原一带发生饥荒，令仆从取来守城士兵吃的粮食观察，发现有的士兵在吃榆皮和芡实，急忙令人把东宫粮仓里的米粮分给士兵们吃。 李弘经常生病，不得不推掉一些庶务，以安心静养，将庶政委托给戴至德处理。 一天，李弘病愈，听到窗外喜鹊恰恰，起来出门散步，顺便巡视各宫殿的安全情况，不乘车也不坐辇。内给事魏殊勋带着八个宫女跟随。 巡视队伍走过城门，进入掖庭宫，经过梅花园、翠竹园和松柏园，沿着清明渠行进。渠两边长有奇花异草，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李弘看到远处有几棵槐树，在槐树的掩映下，后面似乎有一处比较偏僻的院落。李弘说：“走，咱们过去看看吧！” 魏殊勋手中拂尘一扬，和宫女们鱼贯随行。来到槐树下，果然看到一处院落，连宫中资历很深的魏殊勋都叫不出院落的名称。 李弘上前敲门，敲了九下，门才开了，出来一位姐姐，宫女打扮。 李弘问：“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这位姐姐仔细地打量着李弘，见他身着公服远游冠，激动地下拜说：“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莫非是五郎？” 李弘扶起她，奇怪地问：“你是谁？你以前认识寡人吗？” 姐姐哽咽无语，李弘回顾魏殊勋道：“殊勋，此事你怎么看？”魏殊勋一拱手，回答：“臣认为此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时又有一位宫女出来了，对李弘下拜说：“奴婢拜见太子殿下，奴婢是萧淑妃的次女，因阿娘得罪被幽禁于此！” 李弘大惊说：“原来你是二姐宣城公主，她是大姐义阳公主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呀！” 李弘叹息道：“哎，宫里怎么藏着这么大的冤屈呢？幸亏寡人亲自检查，要不然姐姐们可能要白头到老了，太惨了！” 义阳公主说：“奴婢今年25岁，妹妹22岁，已经在这儿居住了15年了！以前和贺兰敏月同过学呢！” 李弘说：“既是公主，不可自称奴婢。说起贺兰敏月，她在五年前就逝世了，多美的姑娘，令人惋惜呀！四郎李素节改封郇王，出京任申州刺史了，前年写了一卷《忠孝论》，惹得皇后不高兴了！” 义阳公主对：“妾在掖廷宫一无所知，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 李弘点头说：“是啊！沧海桑田，十年一小变，百年一大变，转眼间咱们都长大成人了！” 宣城公主说：“其实妾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有童话了！妾宁愿永远又笨又傻。” 义阳公主也说：“妾也不想长大，童年的日子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多么美好！” 李弘激动地说：“姐姐，让我们抛开世俗的礼仪规矩，从现在开始，这儿只有童话，只有纯真，好不好！” 众人齐声叫好，拍手欢呼！ 李弘和两位姐姐、魏殊勋、宫女一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回忆童年的美好时光，玩得很开心。 玩累了，宫女们到尚食厨传膳，在偏僻的院落里摆开午宴，李弘和两位姐姐开怀畅饮，品尝美味佳肴，讲述童年故事。 谈到将来，李弘说：“自古男有室、女有家，按照唐律，女子年满17岁不嫁者由官府强行婚配。姐姐们早就超过出嫁年龄的上限了，寡人一定想办法放姐姐们出来，帮你们找个好人家！” 两位公主高兴得跳了起来，齐声欢呼道：“好耶，好耶，多谢五郎！来，姐姐敬五郎三杯！”李弘笑着一饮而尽。 回到东宫后，李弘立即起草了表章，请求允许两位姐姐出嫁，并希望将沙苑之地分借给穷人耕种，以增产增收。然后派加急驿马送表章到洛阳。 李治亲自批阅后，交给武后说：“没想到掖廷宫中还隐藏有这样大的秘密呀！” 武后一看，刷的一下子脸红了，回答：“当年批判蟒氏、枭氏，全宫上下取得一致意见，所以妾才幽禁其女。后来因为宫里宫外事务繁忙，忘了此事！” 李治说：“她们是枭氏生的，但也是朕的龙女嘛，如今已经违律，如果不能妥善处置，娘子如何母仪天下？”武后答：“妾这就去办！”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请娘子尽快妥善处理这件事！”李治道。这一回合的较量，李治给李弘加十分，武后减十分。 武后挑选了两位正在值班站岗的翊卫权毅和王勖，拜为驸马都尉，许配给两位公主。 权毅、王勖和两位公主的年龄相仿，都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说明武后并非随便搭配，而是用了心的。 成为驸马都尉后，权毅开始是出任蕲州蕲川府左果毅，不久转任袁州刺史。王勖开始没有任职，后来出任颖州刺史。说明武后还是在耍小心眼。 两家人离开京城时，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一起到东宫朝见李弘，李弘设宴款待。两位公主对太子千恩万谢，最后依依不舍地告别。 可惜两位公主的甜蜜日子只持续了二十年，这是后话了。 送走两位姐姐之后，李弘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大好事，在东宫举办宴会以示庆祝。 宴会上，李弘命东宫宫臣们玩掷倒游戏以助乐，掷倒游戏类似于翻筋斗、倒立而行等杂技。 宴席上击鼓传花，鼓停时，花在谁手中谁就要玩掷倒！ 轮到左奉裕率王及善上场了，王及善起身拱手说：“掷倒游戏自有伶官表演，臣如果奉令，恐怕违背了羽翼殿下的职责。”李弘称善，停止掷倒。 李治听说此事后很高兴，赏赐王及善缣帛一百匹。王及善后来迁升为左千牛卫将军，佩带横刀护卫在李治身边，威风凛凛！ 两年后，李弘二十一岁了，帝后催促他再选太子妃。 李弘不想再烦劳天下，对帝后说：“三年前已经海选过一次了，那次皇宫宴会上，儿认识了五位佳丽，其中年龄稍幼的裴小莲已经长大了，美丽贤淑，聪明伶俐，儿很喜欢她，想立她为妃子！” 李治笑着对武后说：“儿子已经有意中人了，娘子最近见过裴小莲吗？”武后说：“妾还没有注意到她呢，改日妾去看看吧！” 第二天，武后亲临左金吾将军裴居道家，和裴居道夫妇亲切交谈，裴小莲出来端茶送水，武后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 裴小莲在宴会上向武后展示了才艺表演，武后对她比较满意，回宫后和李治一起确定裴小莲为太子妃。接下来要履行六礼程序。 先是纳采程序，早上，礼官上奏称：“纳采以白雁为礼物最为吉祥！”下午，西域猎师在上苑中捕获了一只白雁，献给皇帝。 李治高兴地说：“汉朝捕获朱雁，遂为乐府，今天捕获白雁，得为纳采。彼礼成就谣颂，此礼成就人伦，汉唐异代相望，祥瑞并呈，国运兴隆，朕无惭德了！” 四月初夏，帝后照例前往九成宫避暑，命有司在九成宫修建太子新宫，以备太子大婚典礼时使用。 七月，太子新宫修建完成，帝后和李弘召五品已上官员携家眷到太子新宫参加宴会，观赏乐舞和杂技表演，极欢而罢。 中秋节后，李治在山上散步被蚊虫叮咬患上疟疾，令李弘在九成宫延福殿受理诸司启事。 十月十四日，太子纳妃典礼在九成宫隆重举行，礼毕，李弘和裴小莲双双进入太子新宫洞房，你恩我爱，如胶似漆。 第二天，新婚夫妇携手游览渭北天台山，见远处层峦叠嶂，风光秀丽，绿水青山，气象开阔，涤荡胸怀。 近处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回到宫内，见一处泉水旁边立着一块石碑，原来是欧阳询书写的《九成宫醴泉铭》。 裴小莲素爱书法，看到上面的字笔力险劲、风旋雷激，情不自禁地在手上比划起来。李弘笑道：“我有欧阳询的书法真迹，还有他写的《用笔论》、《八诀》，想学他的书法，我可以教你呀！” 裴小莲大喜道：“好呀！妾只要学得此碑一半的功力就满足了！” 回到书房后，李弘找出东晋女书法家卫夫人的《笔阵图》、李斯的《笔妙》、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真迹、《用笔论》和《八诀》给裴小莲看。 裴小莲竟然孜孜不倦地看了一整天，还意犹未尽，从此书法水平大有长进！ 裴小莲通晓宫中的礼仪规矩，遵守妇礼，将东宫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李治高兴地对侍臣说：“东宫内政有裴妃打理，朕无忧了！”又给李弘加十分。 李弘虽然不断得分，赢得皇帝的喜爱，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硬伤——肺痨！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有打算和母后竞争，而是尽力行善积德，为自己的来世多积功德！当然，如果有来世的话，这样做肯定是对的。 因为李治经常在心里把妻子和儿子放在天平上比较，以决定身后到底由谁来掌管国家的问题，所以逼迫武后不断想方设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打压太子。 而到最后，李治总是维护武后，这样就造就了一个强势的皇后和一个弱势的太子！这种政治局面一直持续到李治驾崩都没有改变，所以太子李弘和他的继任者都会面临一样的难题，都会感到迷茫和困惑！ 第五十三章 李弘的病 永徽三年夏，阿武为李治生了一个龙子。因为这个龙子的出生，阿武被封为昭仪，在宫中形成王皇后、萧淑妃、武昭仪三足鼎立的局面。 龙子满月了，武昭仪请李治为龙子取名，李治想起道教的一句谶语“老君当治，李弘当出”，就给龙子取名叫李弘。 武昭仪接阿娘杨夫人和姐姐武顺进宫来看护弘儿，以保证他的安全。 皇宫中的三国演义是十分残酷和激烈的，王皇后请女巫谢江离到长安来助阵，运用巫蛊和厌胜之术对付得宠的武昭仪。 年幼的李弘和小公主不幸中刀，李弘因吃用井水而中了蛊毒，他的身体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而小公主则在王皇后探望后莫名其妙地夭折了。 所谓蛊毒，就是将喂养的蜈蚣、蝎子、蟾蜍、毒蛇、壁虎等毒虫的排泄物放进敌人吃的饭菜里和饮用水井里。排泄物里含有虫卵，被吃进肚子里后就会长虫，然后敌人会被毒虫慢慢折腾而死。 从现代医学的观点看，李弘吃用的井水中含有大量的寄生虫，包括肺吸虫等，进入人体后沿着血管进入肺部潜伏下来，然后慢慢生长。 这个用蛊的方法不怕银针检测，也不怕奴仆试吃，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李弘的病根就在使用含有寄生虫的井水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种了下来。 永徽六年正月，李治册封两岁半的皇五子李弘为代王。十个月后，武昭仪大获全胜，被立为皇后。 次年正月，代王李弘被立为皇太子，李忠被降为梁王。 显庆四年十月，李治在太极殿为七岁的太子李弘举行了加元服大典，渴望他能早日成人接班。不久，帝后前往洛阳，令李弘留在长安监国。 这一做法表明李治的头脑其实十分清醒，感觉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一开始并不想让武后干政，而是首先考虑自己的儿子。 可惜李弘年纪尚幼，思慕双亲成疾，李治不得已召李弘赴洛阳同行，这才有了武后干政的机会。 显庆五年春，帝后和李弘衣锦还乡，回并州老家，还游览了文水县南徐村的乡土风光。李治因为劳累而病倒了，不得不让武后代理国政，这也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随着李弘渐渐长大，他明白了父皇坐朝于前，母后垂帘于后的二圣临朝局面是因为自己不能担当造成的。 现在木已成舟，当然不能毁舟成木，采取过激的措施，只能通过充分展现自己的治国才能，并寻找母后的缺点，循序渐进，才会有扳回局面的希望！ 咸亨二年正月，全国很多州府遭遇旱灾、蝗灾和霜灾，帝后带队前往东都逐食，留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由太子左庶子戴至德、张文瓘、右庶子萧德昭、李敬玄等大臣辅佐。 监国期间，李弘经常生病，潜伏在体内的寄生虫长多了，他的肺痨发作了，所以不得不推掉一些庶务，以安心静养，将庶政委托给戴至德处理。 为了治好李弘的病，帝后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请尚药奉御、侍御医、太医、医待诏把脉诊断过，也请过东岳先生寻山采药，并投龙做功德。虽然有点效果，但无法根治。 又请道术高深的刘天师和明崇俨斋醮祈禳，试用偏方，惠澄大德念经持咒，祈祷福佑，都解决不了问题！没有神话中的奇迹出现。 李弘感觉到自己的肺痨无法医治后，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他就打消了和母后竞争的念头，而是尽力行善积德，为自己的来世多积功德！ 咸亨三年八月，武后的“百科全书”特进、高阳郡公许敬宗逝世了。封建道德人士想利用这次机会对武后发动一次进攻。 太常博士袁思古作《许敬宗谥议》，请谥为缪。缪字显然是个贬义词，武后的铁杆粉丝许敬宗被贬了，那么武后也就连带被贬了，这是道德人士的想法！ 太子舍人许彦伯是许敬宗的孙子，状告袁思古和许家有旧怨，请改谥。 王勃的父亲、太常博士王福畤也站了出来，表态支持袁思古，坚持谥议。 武后不悦，向李治吹风，说有人想利用贬许敬宗来贬她，请李治主持公道。 李治生怕自己的老婆受到一点委屈，连忙诏集五品已上官员重新评议，礼部尚书杨思敬揣摩上意，说：“按照《谥法》，既过能改称为恭，请谥为恭。” 恭字是个偏中性的词，李治采纳了，这次关于谥议的争论便平息了。 不久，武后找借口将袁思古和王福畤贬出朝廷，王福畴被贬为交趾县令。武后向外界宣示，虽然自己失去了铁杆盟友许敬宗，但还是能够左右朝局的。 十月，李治又诏命李弘监国，然后乘銮舆从东都出发回长安，半路上表扬李弘监国有方，将辅佐监国的官员戴至德、张文瓘、李敬玄等都晋升嘉奖。 李弘因为身体虚弱而很少接待宫臣，典膳丞邢文伟经常没有事做，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以前多热闹呀，邢文伟不禁回忆起往事。 那时候，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太子左右庶子、太子洗马以及左右卫率等官员经常辅导太子读书学习，坐在一起谈经论道，然后摆开酒宴，欢聚一堂！ 典膳丞在典膳厨里忙出忙进，忙里忙外，每日都有事做，经常能得到加班奖金和各种补贴，还能和达官贵人们说上几句话，帮熟人办点事儿。 而现在东宫里冷冷清清，太子闭门静养，没有了人来人往，邢文伟感觉自己象是一个没有事做的闲官，便减少太子的膳食，并上书进谏。 李弘批阅了他的上书，说：“寡人身体多病又要入侍帝后，早晚问安，所以很少接待你们，其实自己很想和你们一起喝酒、谈心、跳舞、欢乐！” 李治听说了这件事。不久，右史缺人，李治说：“邢文伟事奉我儿，能够做到撤膳进谏，是忠直之士啊！”擢升邢文伟为右史。 咸亨四年十月，太子李弘大婚。婚后，因为裴小莲十分贤惠，擅长打理东宫内务，赢得了公公李治的喜爱，所以李治心中的天平又倾向于李弘。 武后眼见得儿子有理有据，步步紧逼，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逐渐上升，自己如果再不组建一个强有力的政治班底，就难以和东宫的势力抗衡。 武后采取行动了，年初派人到振州流放地召回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时年24岁。安排他担任殿中省尚辇奉御，掌管皇帝舆辇。以增强自己的势力。 然后，武后从容对李治说：“妾听说唐朝的制度规定，銮舆所在，必有文词经学之士，在翰林院、学士院值班，以备宴见。” “而文书诏令，由中书舍人六员专掌。自高祖而下，有温大雅、魏征、李百药、许敬宗，时召草制，虽然在禁中，但与后廷并不密切。自从百科全书走后，治国理政缺少顾问，妾想编写书籍也没有助手！” 李治当时仍然依靠武后代理政务，李弘身体比他还差，如果将国政全部托付给李弘，大权必然旁落到东宫权臣手中，所以李治同意武后招揽学士。 上元元年正月，在武后建议下，李治赦免刘祎之无罪，把他从流放地巂州召回，授职中书舍人，又召著作郎元万顷、太子舍人周思茂、右史胡楚宾、左史范履冰、苗神客等共六人到学士院值班，以备武后顾问差遣。 唐朝的翰林院、学士院在含元宫右银台门的北边，刘祎之、苗神客等不经过南边的建福门入宫，而是从北边右银台门出入，所以得名“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为武后出谋划策，帮助讨论朝廷奏议和百司表疏，还编撰了大量的书籍，如《臣轨》、《乐书要录》、《百僚新诫》、《青宫纪要》等。 三月十九日，武后又举办祭祀先蚕氏嫘祖的盛大典礼，继承婆婆文德皇后的遗志，劝民亲桑。 上次祀先蚕礼还是五年前举办的。这次典礼在李治心中增加十分。一个月后，李治迁尚辇奉御武承嗣为宗正卿。 转眼又到中秋节，帝后举办了隆重的追尊祖先大典，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张夫人为宣庄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 李治将“二圣”名号让给了父母，然后自称天皇，武后称天后。 又为一品到九品官员制作新款式的官服，规定新颜色、新腰带，腰带上佩带手巾、算袋、刀子、砺石。 九月上朝，文武百官都穿着新式官服，天皇和天后看到朝堂新气象十分高兴，在含元宫麟德殿摆宴，大宴群臣，宴会后在殿前广场举行了马球大赛。 重阳节前，天皇下诏追复长孙晟、长孙无忌官爵，以长孙无忌的曾孙长孙翼袭爵赵国公，允许将长孙无忌的遗骸自黔州迁往礼泉县，陪葬昭陵。 追复长孙无忌的官爵是北门学士向天后建议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因为天皇的脾气是你送我一尺，我必赠你一丈，所以适当退让反而会得到更多。 十一月，帝后和太子李弘起驾前往洛阳，途中在华山曲武原狞猎。武后策马奔腾，精神抖擞，而李弘只骑了一会儿马就累得气喘吁吁。 到达东都紫微宫后，帝后接见了于阗王伏阇雄和波斯王卑路斯。 十二月二十七日，天后上表，提出治国理政纲领性文件《建言十二事》。天皇批阅后下诏褒美，颁令全国施行。 《建言十二事》的内容如下： 1、劝农桑，薄赋徭；这是轻徭薄赋政策的继承。 2、给复三辅地；免除长安京畿地区京兆、冯翊、扶风三辅一带的百姓徭役。 3、息兵，以道德化天下；总结过去的征伐四方经验，征高句丽则吐蕃乘机侵略，打吐蕃则新罗叛，不如停止干戈，以道德化成天下。 4、南北中尚禁浮巧；南衙、北衙、中书、尚书等中央机构禁止奢靡之风，崇尚俭朴。为带头崇尚俭朴，天后把皇后服饰十二道褶的罗裙，改为七道褶。 5、省功费力役；减少土木工程，节省费用支出和百姓劳役。 6、广言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听断不惑，从善如流。 7、杜谗口；杜绝谗言陷害、诬告诽谤。 8、王公以下皆习《老子》；李治是李聃的后裔，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对道教推崇备至，所以要臣民都学习《道德经》。 9、父在为母服齐缞三年；原来的居丧制度，父亲健在，母亲逝世，儿子为母亲服丧一年。现在改为，父亲健在，母亲逝世，儿子为母亲服丧三年。 10、上元前勋官己给告身者无追核；上元元年以前，已经取得勋官身份的人，不再审查追缴授官文凭了。勋官是指按战功得到勋田赏赐的将士，战事结束后要对勋官证件进行审核，虚假不实的要追缴。 11、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京官八品以上的官员增加俸禄。 12、百官任事久，才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百官任职年头已久，有实际才能却官位较低的，可以量才晋阶升迁。 这些措施使得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基层官员的待遇提高，有意见的人也都能得到团结，而且提高了女性的社会地位，是对贞观之治的全面总结和继承发扬。 天皇批阅《建言十二事》后，突然意识到李弘的身体虚弱，虽然能够遵礼爱民，得到大臣们的喜爱，但缺乏行政执行力。 他无法象精力旺盛的天后那样处理繁杂的国家事务，取得丰富的政绩，于是天皇心中的天平又向天后倾斜了！ 新年将到，天皇、天后在洛水、伊水上泛舟游玩。 天高水清，寒风凛冽，天后坐在船厢内，说：“九郎，不到半百，已生白发了！” 天皇笑道：“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嘛。就算贵为天子，也免不了六道轮回呀！如果说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之人，今天又在哪里呢？” 天后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崖说：“快看，那儿有一位神女，正在跳舞呢！”天皇顺眼望去，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天皇和天后站在船头，相偎相依，长袍和秀发随风飘扬。 不久，来到龙门石窟，帝后舍舟登岸，观赏西山崖壁上的洞窟佛像。走到奉先寺前，石窟正中的卢舍那佛坐像已经基本完工。 天皇指点道：“这座佛像的工程设计是朕亲自审核定稿的，把娘子的外貌形象融入其中了，娘子看象不象自己呀？” 天后仔细打量起像龛来，笑说：“很象啊！这尊佛像的造型**雄伟、慈祥睿智，面容丰腴饱满，含笑不露，很象妾俯察众生的样子。记得两年前，妾还捐了两万贯脂粉钱呢！” 天皇手敛髭须，笑说：“卢舍那佛象征智慧广大，光明普照！娘子用女人的智慧来治理这个国家，使光明普照天下，所以朕要让娘子的美貌流传千古！让后代都知道管理天下的那个女人到底有多么美丽！” 天后感动了，和天皇相拥，喜极而泣。 上元二年三月十三日，天后在洛阳邙山南麓祭祀先蚕氏嫘祖，这是她第一次连续两年亲蚕。 这一次的亲蚕礼规模宏大，除了六宫内外命妇参加外，文武百官和诸州朝集使也都陪位，列队观礼。邙山南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当时天皇风眩复发，不能听朝，政事委托给天后处理。 诸州使者赶到洛阳乾元殿参加元日大朝会后，天后要求他们留下参加亲蚕礼，期间引使者入殿询问各州财经情况和百姓疾苦。 盛大的亲蚕礼成功举办后，天皇稍微清醒过来，想各处走走。傍晚时分，天后搀扶天皇一起登上邙山翠云峰，观赏洛阳周围的景色。 只见山上树木葱茏，苍翠如云，山下千盏华灯初上，万户炊烟袅袅；高大的城郭，雄伟的宫阙，宽广的园囿，富丽堂皇的楼阁，尽收眼底。 洛水贯都而过，如天上的银河一般，把洛阳分成宫庭和里坊两部分，星罗棋布于两岸。 在晚霞的映衬下，洛水上的天津桥显得格外雄伟，就象喜鹊为牛郎织女架设的鹊桥一样。 邙山晚眺后，天皇气力不支，乘肩舆下山休息。 第二天，紫微宫含元殿，司赞承旨大声宣布说：“天皇疾病久治不愈，影响视朝。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后代理国事已历十五年，政绩斐然，国靖民安，今日欲令天后摄知国政，请众卿商议！” 众朝臣好象听到一声霹雳，惊得呆若木鸡。 因为按照他们熟知的王朝正朔观念、男权观念和儒家传统，都应该由太子摄政监国，哪能由女人处分内外？以前代理国事是在帘后、殿后、幕后，现在要公开摄政监国是万万不可的。 众朝臣现在面临着站队的问题，是支持天后还是太子？天后就在帘后坐着呢，众朝臣紧张思索着。 中书侍郎郝处俊出列，大声说：“中书侍郎臣郝处俊言：天子理外，皇后理内，是天道啊！过去魏文帝曹丕颁布命令，就算天子年幼，也不许皇后临朝，就是为了杜绝祸乱的萌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把高祖、太宗传给您的天下，不传给子孙而要委托给天后呢？” 铉外之音是说：高祖传位给太宗，太宗传位给您天皇，如果他们也象您这样传位给皇后，还有您的份吗？ 天皇听后一愣，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无言以对。 天后坐在帘后也没有象吼褚遂良那样吼郝处俊，因为她明白天皇故意使用以退为进的策略，以封建礼制压自己归于幕后，如果真的顺着竿子往上爬，一定要居于幕前，必然会自讨苦吃。 中书侍郎李义琰见上面没有反映，便出列表态道：“中书侍郎臣李义琰言：处俊之言至忠，陛下听从为宜！”天皇乘机道：“此事容后再议。” 当时正在东宫休息的李弘肺痨发作，大声咳嗽着，裴妃和药藏郎、侍医等熬药递汤，紧张忙碌着。 侍御医张文仲、秦鸣鹤等名医也前来为太子把脉问诊，开药治病。但李弘的病情依然持续恶化。 四月初，李弘跟随帝后自东都紫微宫前往西苑合璧宫生活，居住于绮云殿。 李弘伤心失望地说：“这个国家有母后其实就够了，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裴妃紧张地说：“殿下一定要振作啊，殿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况殿下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呢？请殿下振作精神，即使当傀儡也要当下去，熬到云开见月时，天下仍然是殿下的呀！” 李弘摇摇头，说：“我的病我知道，熬不过两位圣人！咳、咳，娘子，我连累你了，我走后，你怎么办？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裴妃握住李弘的手，伤心痛哭起来。 李弘安慰她说：“我不能陪你到老，也没有和你生育子嗣，这是珠宝盒，我走后，你一辈子也花不完！好好活下去吧！我的娘子。” 转眼到了二十五日，身体一向虚弱的李弘久病不治，弥留之际，对前来看望他的天皇和天后说：“儿弘不孝，不能替阿耶阿娘分忧解难，也不能再早晚请安了！儿弘去后，阿耶阿娘不要挂念儿！” 说完，李弘渐渐闭上了眼睛，病逝于洛阳合璧宫绮云殿，年仅二十三岁。 天皇和天后、裴妃守候在李弘身边，伤心不已。当日派人护送梓宫还东都。三天后，銮舆回到紫微宫。 端午节，天皇下达《赐谥皇太子弘孝敬皇帝制》，大意是说： 李弘肃敬著于三朝，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及朕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李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征，俄迁上宾之驾！ 李弘慈惠爱亲是孝，死不忘君是敬，所以谥为孝敬皇帝。 这里天皇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李弘是死于沉瘵婴身、旧疾增甚！ 八月十九日，参照天子之礼安葬孝敬皇帝李弘于缑氏县景山的恭陵，百官守丧三十六日，天皇亲撰石碑《孝敬皇帝睿德纪》，树立于恭陵旁边。 武后也亲自抄写《金刚经》为儿子李弘祈福。 裴妃和李弘虽然相处两年，但没有生下子女。李弘宾天后，裴妃郁郁寡欢，被安排到上苑太子别宫居住，由宫女、宦官服侍并监督，那情形和阿武进感业寺差不多。 虽然吃喝不愁，但一个人面对墙壁油灯，了无情趣，所以裴妃忧郁思念成疾，次年即随李弘而去。 李显即位后，追尊李弘为义宗，追赠裴妃为哀皇后。 第五十四章 周王妃 上章说到咸亨四年七月，九成宫的太子新宫修建完成，帝后邀请五品已上官员携家眷到太子新宫参加宴会，观赏乐舞和杂技表演，极欢而罢。 常乐公主和丈夫左千牛将军赵瑰也参加了宴会，得到李治的热情接待。 常乐公主是高祖第七女，李世民的异母妹妹，李治的姑姑，已经五十多岁了，长得肥胖白净，雍容福态，李治和她谈得来，对她礼遇有加。 见公主夫妇来了，李治立即让她们上座，亲切地问道：“公主、驸马别来无恙？”常乐公主对道：“我们都安好，多谢陛下关心！” 这时，李弘和裴小莲也过来接待客人，向公主夫妇行礼问好。常乐公主回礼，然后看着这一对新人道：“太子如玉树临风，太子妃如芙蓉出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乐声响起，宫女、宦官列队上菜，舞女舞郎入场起舞，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欣赏乐舞。 赵瑰对常乐公主耳语道：“太子妃裴小莲是我的同事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咱们的宝贝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该出嫁了！” 常乐公主点头道：“是的，赵郎看中了哪位公子？”“咱们的宝贝女儿已经错过了太子，不能再错过皇子了！”赵瑰说。 常乐公主说：“赵郎想得周到，妾这就去向皇帝提亲！” 常乐公主来到李治席下，行礼道：“陛下，妾有一事禀告！”“姑姑有什么事？快快免礼！”李治急忙说。 常乐公主说：“妾有一个女儿，叫赵文英，已经到了及笄之年，通晓宫中礼仪规矩，生得温柔贤淑，想嫁给龙子，请陛下作主！” 李治手敛龙须，呵呵笑道：“姑姑看中了朕的哪个儿子呀？”“周王李显年少活泼，有英武之气，可为依托！”常乐公主对道。 李治点头道：“既然姑姑亲自出面，朕又岂能不从？”这桩亲事就这样拍板了，接下来履行六礼程序。 武后很不高兴，因为这件亲事，常乐公主在朝拜她时根本没有向她提起过，而撇开她直接向李治提亲，对她不太尊重！ 有人问常乐公主为什么不先跟武后提亲，常乐公主哼了一声，说：“武后？不就是那个替我擦鞋的阿武吗？有什么了不起？哼。” 原来，在阿武还是才人时，对公主们特别尊敬，小心伺候，毕恭毕敬，生怕犯下一点错。有一次，阿武负责宴会，一名宫女送菜时不小心，掉了一点菜到常乐公主的鞋子上了。 宫女急忙跪下道歉，而公主不依不饶，继续发火。阿武拿来几块湿毛巾，亲自蹲下来替公主擦鞋，反复擦拭，换了一块又一块毛巾，终于把公主的鞋子擦干净了，避免了宴会被搅黄的命运。 常乐公主一扬鞋子，得意洋洋地对阿武说：“今天算武才人勤快，本公主心情好，不为难你的属下了，以后小心点！哼。” 武才人满脸堆笑，一个劲儿地陪不是，称赞常乐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人过，这才艰难地熬过一关。 从此以后，常乐公主见了武才人总是一股趾高气扬的劲头，不把武才人放在眼里。十几年后，武才人晋升为昭仪、皇后，常乐公主还是公主，原地踏步，但她依然我行我素，对武后比较傲慢。 当武后地位巩固时，常乐公主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食物链的顶端下降到食物链的第二层，姑侄比父女、兄妹又要疏远了一层，而且从李治打击太尉派来看，他很讨厌长辈们的傲慢和羁绊，所以常乐公主如果聪明伶俐，会看眼色的话，就不应该在晚辈面前继续端架子。 这一次常乐公主撇开武后直接向李治提亲，让她的女儿赵文英嫁给了武后的儿子李显，武后当然会心怀芥蒂。 而李治对待常乐公主恩赏隆厚，经常要武后从大盈库中拿出宝物赏赐给她，引起武后的厌恶。 再说皇子们基本上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雕梁画栋，坐食万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无论如何教育，都不会有创业之君那种临渊履冰的感觉和善始善终的态度。 李显渐渐长大了，样子越来越象太宗，活泼好动，有一股子冲劲，但是不大爱读书作文。 老师请他读书，他却和沛王李贤去玩斗鸡，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把沛王府侍读王勃的工作给玩掉了。 除了玩斗鸡，李显还爱玩蹴鞠、马球、泛舟、戏象、射猎、投壶、樗蒲、双陆等多种游戏，这么多好玩的，想想就开心！ 李治的心思主要放在太子李弘的身上，对于其他皇子缺乏精力教育，所以诸皇子各依其爱好自由发展。 到了咸亨四年，李显十七岁了，赶在太子李弘和太子妃裴小莲大婚之前迎娶常乐公主的女儿赵文英为周王妃。 赵文英从小娇生惯养，嫁到周王府后仍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 常乐公主既然对武后比较傲慢，武后就把心思用在赵文英身上。她命周王府的仆从丫鬟们监督赵文英和李显，一有新情况迅速向她汇报。 不到几个月，武后就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材料，一个疏懒好吃而又贪玩的王妃形象跃然纸上。武后感叹道：“是怎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出格的女人？她受到溺爱，从小被惯坏了！” 赵文英进入周王府后，不会管理王府事务，整天懒懒散散，专门陪李显玩游戏，对李显说：“人为什么要劳动呢？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投胎到公主家，不用劳动就拥有一切资源财富。需要做什么事，呼奴唤婢即可！” 赵文英人小脾气大，在外面不顺心，回到府中就拿奴仆丫鬟发脾气，大吼大叫，摔碎碗盆，吓得奴仆丫鬟们个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她看到太子妃裴小莲有一件精美的点翠首饰，也想要，便缠着李显要。李显说王府中没有，赵文英就大吵大闹，撒泼叫骂。 李显没办法，跑到少府监去询问，巧儿告诉他，这种点翠首饰需要等待机缘才能制造出来，一年做一件出来就很不错了。 李显回来如实相告，赵文英又说李显没有用。 雍王妃房晓琴过来串门，找她借东西，她也不给，十分自私自利，不和别人分享东西。她喜欢待在家里享受肥宅乐生活，抵触人际关系和各种工作。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武后又派人去了解常乐公主的家教情况。 常乐公主四十多岁才生了一个宝贝女儿，对她爱不释手，疼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把她当家里的小皇帝、小公主一样看待。 安平公主到她家里串门，看到赵文英不做任何家务事，穿衣吃饭都有保姆伺候，劝她说：“孩子从小要教育她爱劳动，让她懂得劳动的快乐和帮助父母减轻负担的责任！” “如果父母事事包办，孩子将来不会成长为一个勤劳、能干、上进的人！” 常乐公主不以为然，摇摇头说：“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还忍心让她劳动呢？再说叫孩子做事更麻烦，还不如我帮她做了。” 安平公主一时语塞，不再劝说了。 赵文英生活懒散，生活、学习、玩耍没有规律，睡懒觉，不吃饭，想怎样就怎样，常乐公主夫妇都不知道如何管教她，只知道一味地顺着她、宠着她！ 她经常是白天游游荡，晚上熬油亮，做事心猿意马，有始无终，做人得过且过，没有上进心和好奇心，更谈不上奋斗和探索了。 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常乐公主夫妇不让女儿随便走出家门，也不让她轻易和别的小朋友玩，只跟公主、皇子等贵族的孩子来往。 为了让女儿听自己的话，常乐公主和赵瑰经常给一些好处哄着她。一而再，再而三，长期如此，赵文英便养成了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坏习惯，没有好处的事不做，经常无理取闹。 掌握了这些情况后，武后觉得不能让这样的儿媳祸害自己的儿子，开始耐心地等待下手的时机。 上元元年底，天后提出治国理政的纲领性文件《建言十二事》后，得到天皇的褒美赞扬，太子李弘也自愧不如，倒在床榻上不停地咳嗽。 在随后的洛阳邙山亲蚕大典上，除了六宫内外命妇参加外，文武百官和诸州朝集使也都陪位。这反映了天后地位的巩固和提升。 然后在朝会上，天皇欲令天后摄知国政，虽然被中书侍郎郝处俊阻止，但是已经震撼了朝野，引起天下人的纷纷议论。 周王李显对天皇产生了崇拜之情，在内心说：“从今以后，本王也要向天皇学习，找一个自己最爱的老婆，然后把一切都传给她！让最爱的人替自己打理一切，噢，这真是人世间一大乐事啊！看看本王的那位赵妃，哎，好吃懒做，不提也罢！” 常乐公主和外命妇一起聚会，也谈到了天后摄知国政的事，扶风郡夫人认为：“丈夫生病了，儿子体弱多病，于是想把店铺交给老婆打理，这又有什么错呢？儿子、老婆，交给谁不都一样吗？” 常乐公主不同意，说：“夫人，还真的不一样！试想，你姓张，你老婆姓杨，如果你传给儿子，你的店还叫张家店；如果你传给了老婆，你的店就要改名叫杨家店了！”众人都认为很有道理。 这话传到天后的耳朵里，天后很生气，就以赵妃好吃懒做、不管理王府为由将她撤职查办，幽闭于内侍省别院内。 米、菜、肉等食料都是给生的，里面有柴炭炉灶，让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幽闭赵文英这件事，天后将掌握的资料向天皇作了汇报。 天皇叹息道：“惯子如杀子呀！做父母的不能过度地娇惯小孩，那样会让小孩子产生一些坏习惯，不利于小孩子的健康成长呐！” 守卫别院大门的内给使没事就看厨房的烟囱，看有烟升起来没有，如果有，就表示赵文英会生火做饭，如果没有，就表示赵文英真的好吃懒做，连生火做饭都不会。 连续几天，烟囱都没有冒烟，内给使将监视情况上报给潘常侍，潘常侍上报给天皇、天后，天皇默然，天后冷笑。 又过几天，天皇忍不住了，命内给使开门进去看一看，结果赵文英已经饿死，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天皇长叹道：“姑姑家养的女儿如此懒惰，实在是罪过呀罪过！”因为养女不教父之过，所以贬赵瑰为括州刺史，令常乐公主随行，并不准朝谒。 常乐公主和赵瑰得知爱女被天后活活饿死后，悲伤难过不已，自上而下感到一阵寒意刺骨，虽然怨恨天后，但却无可奈何，这才深刻体会到了天后的厉害！ 第五十五章 滕王阁序 上元二年秋，洪州都督阎伯屿重修了赣江边的滕王阁，打算趁着重阳节旬休之时，在滕王阁上举办文学盛宴！ 阎伯屿有个女婿，叫吴子章，擅长写骈俪文和赋颂，自负才高，但他的仕途不够畅达，没有被朝廷重用。 吴子章和夫人阎菊香一起向阎伯屿建议，要想办法在滕王阁盛宴上搞出点名堂，让女婿一鸣惊人，一举成名！ 阎伯屿想了想，叫吴子章事先准备好一篇序文，并背得滚瓜烂熟。 到时候，在滕王阁上举办诗会，群贤毕至，纷纷献诗，然后仿照兰亭诗会，要当场写一篇序文，估计仓猝间无人能够写出，这时就轮到吴子章大显身手了！ 吴子章一听大喜，回到书房翻箱倒柜，查找古书典故，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写成了一篇序文。 这时，阎伯屿派人广发英雄贴，邀请当地群僚和知名文人参加宴会。主要人物有：赴任途中在洪州停留的宇文州牧，当地词宗孟学士，掌管武库的王将军和洪州西山的郭真君。 有位仆从回来报告，说：“刚才在客舍里听说新住进了一位大才子，名叫王勃，说是去南下省亲的，要不要发邀请函？” 阎伯屿一听，来了兴致，说：“王勃？就是那位献过颂、写过檄文的神童？他可是闻名天下的人物啊，当然要邀请了！况且他以前做过李贤的侍读，而李贤刚刚被册立为太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仆从领命而去，来到客舍，向王勃递上邀请函。王勃一看，大喜，因为他好久没有和知名人士一起把酒临风，吟诗作赋了，当即答应赴宴。 次日上午，王勃独自走到滕王阁附近踏勘地形，观赏风景，一边走，一边构思诗歌和骈俪文，为在宴会上献文作准备。 到了重阳节那天，王勃换上了一袭崭新的圆领袍衫和纱罗幞头，手执折扇，前往滕王阁作客。 吴子章和阎菊香已经站在阁楼下恭迎贵客，见到王勃，收过请柬，鞠躬道：“王先生，上面请！”王勃一摇折扇，缓缓走上楼阁。 来到滕王阁上，见酒桌花席都已经摆好，靠江边还摆着一方大案几，下铺经席，显然是为了写文章而准备的。 先来的宇文州牧走过来和王勃亲切握手，说：“你就是写《乾元殿颂》和《斗鸡檄》的神童？久仰、久仰啊，果然是一表人材，闻名不如见面啊！呵呵。” 王勃也说道：“惭愧、惭愧呀！在下不过是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啊！哪能入宇文州牧之法眼呢？” 宇文州牧敛容道：“王先生出口成章，出语不凡啊！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说完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一介书生。无路请缨，就不能参加宴会了？”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个老儒生模样的人走上来，也提着折扇。 宇文州牧急忙迎上前去，说：“原来是词宗孟学士到了，欢迎、欢迎呀！呵呵。”孟学士向众人一拱手说：“孟某来迟，诸公莫怪！” 见客人来得差不多了，阎伯屿请各位依序入座，准备上菜上酒。坐在王勃身边的是一位道士，中年人，手持马尾拂尘，身穿黄紫仙褐法帔，头戴芙蓉冠，脚穿圆头阔底麻布鞋，仙风道骨，神采奕奕。 道士对王勃说：“久仰王先生大名，不在长安侍奉明主，敢问先生归途何处？”王勃回答：“哎，王某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如今某抛弃了一生的功名，打算到万里之外的交趾县，去朝夕侍奉父亲王福畤大人！” 道士一扬马尾拂尘，说：“贫道听说交趾县北面的海域很危险呐，有风高、浪急、礁多三大风险，船只经过会发生剧烈的颠簸，王先生此去一定要小心啊！” 王勃拱手谢道：“谢谢道长的善意提醒，王某一定倍加小心！” 这时，赣江红鲤鱼送上来了，王将军招呼贵宾们说：“各位宾客们，这是洪州特产啊，敬请品尝，鲜不鲜，美不美呀？” 孟学士对道士说：“郭真君，别顾着唠叨，这赣江红鲤鱼真的美味无比呀！”那道士是洪州西山净明道的大弟子郭璞，道行高深。 郭璞夹了一块红鲤鱼送入口中，王勃也吃了一口，连叫好吃。 鄱阳湖大闸蟹也送上来了，阎菊香领着女仆开始给各位贵宾斟酒了，喝的是著名的豫章清酒，味甘如饴，醇厚香浓，回味悠长。 孟学士端起酒觚痛饮一杯，走到栏杆边登高望远，吟诗一首云： 昔人登览处，遗阁大江隅。 叠浪有时有，闲云无日无。 早凉先燕去，返照后帆孤。 未得营归计，菱歌满旧湖。 阎伯屿拍手叫好道：“不愧是词宗啊，一觚酒即吟成四韵！”众人都一起鼓掌。阎伯屿趁机示意女婿拿出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吴子章端来案板，上面摆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阎伯屿起身对各位来宾说：“承蒙各位贵宾赏脸，光临滕王阁，参加阎某举办的文化盛筵，阎某在此向各位表示衷心地感谢！”掌声响起来。 “世事无常，名胜之地不能常来，盛大的筵席也难以再聚，兰亭集会已经成为陈迹，石崇的梓泽也变成了丘墟。这次文化盛筵，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旬日休假，胜友如云，如此难得的机会是不常有的呀！” “阎某不才，恭请各位按照各自分到的韵字赋诗，施展潘岳、陆机那样的才笔，各自谱写瑰丽的诗篇，怎么样？”“好！”众人齐声喝彩道。 “那么，下面将依照兰亭集会古圣先贤的例子，先请一位才俊写一篇序文，作为集会的总纲，就象东床快婿写的《兰亭集序》一样！” 阎伯屿说完，吴子章端着案板恭请各位来宾，说：“请，请，请！” 先是端到孟学士面前，孟学士已然听出了主人家的弦外之音，那东床快婿不就是指的吴子章么？那还怎么写？所以推辞不写。 然后端到宇文州牧面前，宇文州牧也明白主人家的意思，面带微笑，也推辞不写。 坐在远处的王勃急不可耐了，看到文人骚客济济一堂，主人家又热情好客，盛情款待，所提要求又是在座诸位平素擅长的，怎么就没有人写呢？ 王勃十分纳闷，而自己，早已经酝酿好了一篇饯别序，计划在临别前献给主人，以答谢主人的深情厚谊！所以他心里默念道：让我来，让我来！ 吴子章把案板端到王将军面前，王将军一笑，说：“王某只会舞剑，哪会舞文弄墨？不写、不写！” 又端到郭真君面前，郭真君一扬马尾拂尘，笑说：“贫道只会祈禳、斋醮，以消灾解厄，哪里会写文章啊！不写、不写！” 又端到其他宾客面前，其他宾客都推辞不敢写，终于称了王勃的心愿。 当吴子章把案板端到王勃面前时，王勃激动地起身接过案板，走到大案几前，铺开卷轴，跪坐在经席上，提笔开写了！ 吴子章凑到他背后一看，题头写的是：《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依照王勃的个性，自然是要将酝酿好的胸中成竹全部写出，以供文人骚客们品鉴的！ 阎伯屿见王勃泛然不辞，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拂袖而去，到楼下更衣室更衣！表示你王勃再不懂潜规则，俺这宴席就要散场了，让你站在阁楼上喝西北风去！ 王勃心里说：哎，主人家，您别走呀，晚生的文章绝对不差，包您老满意！晚生敢打包票，俺这文章是平生写得最好的一篇，以报答您老的盛情款待呀！您干吗要走呢？ 阎伯屿在楼下坐了一会，转念一想：来这儿参加宴会的都是当地知名文人仕宦，岂能因一顿饭而得罪他们，取笑天下？ 于是派府吏上去看王勃写了些什么，看他的文章是不是真的写得比女婿好。吴子章在旁边说：“如果那愣头青写得不好，小婿再去教训他！呵呵。” 一会儿，府吏入报说：“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阎伯屿嗤之以鼻，说：“不过是老生常谈！” 又一府吏入报说：“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伯屿沉吟不语，吴子章接口道：“这个俺也能写！” 府吏再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阎伯屿和吴子章面面相觑，不再作声了！ 府吏又报：“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阎伯屿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后，王勃的用词越来越瑰丽多姿，描写的景象也越来越美，一幅接一幅的图画，美不胜收！而且句子对仗工整，声律铿锵合韵，典故嵌入得当，把骈俪文的美发挥到了极致！ 等听到府吏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阎伯屿仰天长叹道：“王子安真是天才呀，这篇序文应当跟《兰亭集序》一样永垂不朽了！” 吴子章也叹服道：“原来天才不需要懂得人情世故，只需要尽情挥洒自己的才华即可啊！” 阎伯屿纠正道：“王子安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而是不屑于人情世故罢了！”吴子章连连称是，二人携手上楼去见证一篇千古名文的诞生！ 来到楼上，见王勃已经挥毫泼墨基本写完了《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孟学士和宇文州牧等贵客正在品鉴、称赞这篇序文。 吴子章展卷观赏了一遍，突然收卷叫道：“这是旧文，我以前读过，王勃把先贤的文章拿来当自己的新作，这是剽窃、抄袭行为！” 众人惊问：“你有什么证据说这篇序文是剽窃呢？” 吴子章得意地说：“诸公如果不信，吴某可以当众背诵出来！”说完当众背诵，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众宾客半信半疑。王勃收起折扇，从容说道：“吴先生真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晚生佩服之情如赣江之水，滔滔不绝！” 吴子章笑道：“子安君何必佩服？只要承认抄袭、剽窃，咱们既往不咎，仍是朋友嘛！” 王勃也笑道：“晚生请问吴先生，这先贤的文章，后面可有诗？” “无诗！”吴子章斩钉截铁道。 王勃又问：“果真无诗？” “果真无诗！”吴子章道。 王勃再问：“真的无诗？” “真的无诗！”吴子章道。 王勃甩开折扇，大声说：“好！请诸公作个见证！”说完来到大案几旁，展开卷轴，挥毫写道：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 自流。 吴子章见王勃文不加点，挥毫立就，一下子写成了四韵八句，顿时懵了，呆立了一会儿，只好羞愧地退下了。 王勃在诗中故意空了一字，然后把序文献给阎伯屿，拱手告辞说：“阎公盛情，晚生感恩不尽，谨以此文献给阎公，聊表微薄的心意！只是家父远在万里之外，耽误时日已多，不敢再行耽搁，就此告别了！” 众宾客也都回礼告别，王勃匆匆下楼，回到客舍收拾行李，然后直奔江边，搭乘驶向南方的客船。 阎伯屿回过头来与众宾客仔细欣赏王勃的序文，突然发现最后一句诗空了一个字，感觉很奇怪。 孟学士说：“依此诗上下情景看，应该是个水字。”宇文州牧摇头说：“不对，依我看，应该是个独字。” 阎伯屿摇摇头说：“阎某觉得都不对，各位都是胡猜，并非作者原意呀！来人，骑上快马去追赶王勃，请他把空了的那个字给补上！” 府吏骑上快马赶到江边，看到王勃的客船已到江心了，只好回来禀报。阎伯屿长叹一声说：“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千古名文，缺少了一个字！我还打算把它装裱一下挂在滕王阁中堂之上呢！” 众宾客也都感到可惜。这时，郭真君一扬马尾拂尘，笑说：“诸公莫丧气，贫道自有办法！” 郭真君在楼上步罡踏斗，念咒画符，然后抛下一张丹符，落地化为一张飞毯。郭真君跳上飞毯，叫声：“起！” 那飞毯便载着他腾空而起，飞出滕王阁，飞到江心的客船上空，郭真君叫声：“落！”那飞毯便稳稳地落到客船上。 王勃急忙拱手迎接，问道：“天外飞仙，郭真君别来无恙？是不是想和在下痛饮一瓮豫章清酒呀？” 郭真君怒道：“阎公盛情款待王先生，而先生却在最后一句空了一个字，调戏阎公，是何道理？” 王勃笑道：“郭真君莫急呀，晚生岂敢空一个字？那空的地方，就是一个空字呀！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郭真君一拍脑袋，说：“这么简单的字，怎么都想不到呢？哎，害我伤筋动骨，浪费了一次法力！我去也！” 说完，郭真君又跳上飞毯，叫声：“起！”腾空而起，直飞入滕王阁中。飞进阁中后，不待众人相问，郭真君提笔径直在那空处写上一个空字。 阎伯屿和众宾客这才恍然大悟，感叹不已！ 《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被装裱一新，镶嵌在滕王阁中堂上供客人观赏，客人们把这个饯别序简称为《滕王阁序》！ 王勃的序文很快在各地传播，传播到了长安和洛阳。 天后看到了《滕王阁序》，觉得满口余香，便读给天皇听！天皇听了之后，感叹说：“真是不朽名篇啊！当初，王勃如果继续献《平高句丽颂》的话，朕会提拔他为朝散大夫的，可惜他去写檄文。” “不过，千古名文都是写于忧患之中的，如果王勃的仕途一帆风顺，朕看他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而只会写些颂歌！所以朕贬斥他是对的，让他吃点苦头，生于忧患，然后才能发愤写出这样的名篇嘛！呵呵。” 第五十六章 后汉书注 当天后召唤武承嗣来京，并组建北门学士政治班底的时候，雍王李贤已经二十岁了。他认真研究过天后建立政治班底的方法和过程，也开始试着招揽人才。 上元二年六月五日，雍王李贤被立为皇太子，天皇、天后在洛阳为他举行了盛大的立太子礼仪。这也是天皇第三次册立太子了。 数月前，朝廷讨论过天后摄知国政的问题，虽然被郝处俊谏止，但不久太子李弘的病情持续恶化，于四月病逝于合璧宫绮云殿，那么在李贤刚刚被立为太子之际，天皇必然继续依赖天后的政治班底治国理政。 李贤成为太子后，也慷慨激昂，俯视天下，逐步建立自己的人才库，他的方法就是为范晔的《后汉书》作注。 为什么要为《后汉书》作注而不为其他的史书作注呢？因为《后汉书》所记载的历史和当时的政局颇为相似，李贤和他手下的东宫官员都对《后汉书》很感兴趣，想借注释《后汉书》来警醒天后，并供天皇借鉴！ 在东宫崇教殿，李贤召开了注释《后汉书》的动员大会，参会人员注要有：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太子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格希玄、学士许叔牙、史藏诸、成玄一、周宝宁等文化人才。 李贤指着案几上摆放的一大堆卷轴，说：“这套《后汉书》记述了自后汉光武帝刘秀建武元年到孝献皇帝刘协建安二十五年的历史，共计一百九十五年！” “内容繁多，需要注释的地方也很多，工作量很大，所以希望各位同仁勤奋劳动，努力工作，抓紧时间，争取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的工作任务！” 众人一起鼓掌。张大安补充说：“这套《后汉书》不仅包括了本纪列传，还包括了从律历上到舆服下的三十卷志文，需要博学多才的各位学士共同参与，才能编辑完善。” 刘讷言也发言道：“刘某不才，精通《汉书》，曾教过很多学生。和《汉书》比较起来，这套《后汉书》有自己鲜明的特色，增加了《文苑传》《宦者传》《党锢传》《独行传》《方术传》《逸民传》《列女传》等七个类别，值得各位学士仔细品味，刻苦钻研呐！” 众人称是。李贤作了总结发言，张大安进行了任务分工。 接下来，各位学士领取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后汉书》卷轴，先行誊抄，再在疑难问题后和需要训诂之处用朱笔作注解。 李贤和张大安负责注释《皇后本纪》，誊抄到“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芈太后始摄政事”这一句后，李贤提朱笔为芈字注音，说是“芈，音亡尔反”。 继续读下去，“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张大安查找古书，李贤看后终于明白了，太后摄政的故事始于秦昭王的母亲宣太后芈八子，宣太后摄政后，任命同母弟魏冉辅政，封为穰侯。 李贤对此详细注释，心想：这不是和天后重用武承嗣很象吗？后面更令人心惊胆战，“汉仍其谬，知患莫改。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 后汉仍然延续了权归太后的错误政策，知患不改，导致安帝、质帝、桓帝和灵帝四帝外立。 “临朝者六后”，李贤注释道：自章和二年后汉孝和皇帝刘肇开始，先后有六位太后临朝称制，分别是：章帝窦太后、和熹邓太后、安思阎太后、顺烈梁太后、桓思窦太后、灵思何太后。 太后临朝称制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 张大安注释道：殇帝驾崩，邓绥太后和她的哥邓骘等迎立安帝，只有十三岁。冲帝驾崩，梁太后和她的哥梁冀迎立质帝，年仅八岁。质帝驾崩，又迎立桓帝，十五岁。桓帝崩，窦太后与其父窦武迎立灵帝，也只有十二岁。 这样做的结果是“任重道悠，利深祸速。身犯雾露于云台之上，家婴缧绁于圄犴之下。湮灭连踵，倾辀继路。而赴蹈不息，燋烂为期，终於陵夷大运，沦亡神宝。《诗》《书》所叹，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迹，以为《皇后本纪》”。 这段话有些隐讳之词，张大安翻查古籍经典，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写成通俗易懂的注释，让李贤看明白，意思是： 太后掌管天下的任务很重大，道路很长远，不是谁都能驾驭得好的。权力大，带来的利润也大，外戚无功受禄，遭受到的祸患也来得很快。 中常侍曹节矫诏诛杀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幽禁窦太后于南宫云台。郎中谢弼上封事给灵帝说：“窦太后援立陛下您这个明君，而您却让她幽居空宫，如有疾病驾崩，陛下有什么面目以见天下？” 这只是太后当权失败的一个例子，外戚身陷囹圄的情况还有很多，一旦天下失御，就象翻车一样，一辆接着一辆。因为利益的缘故，外戚们都愿意飞蛾赴火，自取灭亡，最终导致国运交替，帝位倾覆！ 李贤看后，如获至宝，夸奖了张大安，将《皇后本纪》精心编撰成书，准备献给天皇御览，以逼退天后。 《皇后本纪》中记载的和熹皇后邓绥治理天下很不错，安民有功，天后奉她为楷模。邓绥入宫时，身材修长，姿颜姝丽，左右惊为天人！ 她当太后，临朝称制终身，号令自出，非常勤政务本。每次听说发生饥荒，她都要自责减膳，半夜起床处理政务，达旦不寐，以救灾厄，所以国家虽然出现了十年的水旱灾害以及四夷外侵，但都被邓绥平定下来，百姓重新丰衣足食！ 即使是邓绥这样难得的太后楷模，也受到后世道德人士的指责，说她不能学周公还政成王，使嗣主侧目，敛衽于虚器。而且邓绥驾崩后，她的哥大将军邓骘和太尉杨震等都被宦官谮杀了。 李贤的结论是：无论如何，天皇都不应将权柄交给天后，太后当权不可能完美无缺，都会留下各种后遗症。 李贤在著书立说的时候，和叔叔曹王李明和七伯蒋王李恽有来往，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对文化艺术有兴趣，都对太后当权表示不满。 但这两位王爷在外面的名声都不太好。李明的母亲就是巢刺王李元吉的妻子杨妃，杨妃被李世民收纳后生子李明，李明被过继给李元吉为后嗣。 李明出任刺史时，不爱遵守国家法律规章，任性而为，受到长史孔祯的劝谏，而他很不耐烦。平时没事就在书房练习飞白体书法，翻看古籍，能为《后汉书》注释提供一些资料。 蒋王李恽便是和滕王李元婴一起被天皇赏赐麻绳来穿铜钱的那位王爷，他贪婪成性，实封八百户还不够，喜欢横征暴敛，治下百姓愁苦不堪。他的好处是有钱，能够为李贤提供一些经费。 天后自从代理政事后，注意培养耳目，监控朝廷各级官员的动静，东宫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逃不过她的千里眼。 天后密切注视着李贤的动静，发现李贤在注释《后汉书》的过程中，言论有些激进，有逼自己退居后宫的意图，便利用以前掌握的黑材料，指示有司弹劾慈州刺史、杞王李上金有罪。 李上金因此解官，于澧州安置。李上金是天皇第三子，宫女杨氏所生，是李贤的三哥。三哥被贬，李贤能不警惕并反省吗？ 天后这样做的意思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借贬李上金一事给了李贤一个下马威，让李贤知道她的厉害。 李贤有些害怕，便想撂挑子不干了，对天皇说了些想逊位的话。天皇为他打气加油，劝他不要顾虑。 重阳节前，按天皇的安排，左仆射刘仁轨、右仆射戴至德、侍中张文瓘、中书令郝处俊并兼太子宾客，以宰相身份兼职东宫，辅导太子李贤。 这是原来辅佐李弘的一套班底，现在都给了李贤，显示了天皇巩固李贤太子地位的决心，打消了李贤的顾虑。 第二年春天，大地脱下了白色的棉袄，换上了绿色的新装，小草和树枝都长出了嫩芽，鸳鸯戏水，蝴蝶双飞，各色鸟儿叫闹枝头！ 天皇和天后在杏园中欣赏着满园春色，忽然收到陈州刺史的奏报，说是有几万只鸟儿跟从一只美丽的凤凰自东往西飞过，前后翔从，行列整齐，五颜六色分为十几群！当地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观，真是我大唐祥瑞。 天皇十分高兴，天后说：“这种奇观不就是有凤来仪吗？恭喜九郎，九郎治下国阜民安，请改年号为仪凤如何？”天皇点头赞许。 天后又说：“九郎可曾记得，东岳封禅前，曾答应要遍封五岳，如今离东岳封禅已经过去了十年。时不我待，趁天赐吉祥，赶紧封禅中岳吧！” 天皇笑道：“好啊，娘子的每一条建议都很好，都符合天地神明的意思，我岂能不从？呵呵。”于是下诏准备封禅中岳。 不料到了闰三月，吐蕃侵犯鄯州、廓州、河州和芳州，天皇命令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征兵抵御吐蕃，又下诏停封中岳。 这段时间，李贤和东宫学士们都在抓紧时间注释《后汉书》。崇贤馆学士许叔牙和周宝宁负责《列女传》的注释工作， 许叔牙是一位眼睛近视的老先生，有七八十岁了，他擅长《毛诗》《礼记》，曾经编撰《毛诗纂义》十卷献给李贤。李贤赐帛百段，将《毛诗纂义》交付司经局抄写传播。 许叔牙说：“《诗经》《尚书》说女德的历史很久远了，例如《关雎》就是讲后妃的道德！老夫眼睛不好使，就由宝宁执笔朗诵，老夫讲解吧！” 周宝宁表示同意，于是由周宝宁读，有疑问就问许叔牙，许叔牙讲解，周宝宁执笔记下作注。 周宝宁读到“梁嫕、李姬各附家传”时，不知梁嫕、李姬是谁？许叔牙说：“梁嫕是梁竦的女儿。李姬是李固的女儿。”这样注释一下就很清楚了。 讲到鲍宣的妻子桓少君，虽然出生富豪家庭，但嫁给清苦的鲍宣后，能和鲍宣一起共挽鹿车步行拉回乡村，行拜姑礼，然后提瓮从井里汲水。 乡邻都称赞她夫妻同心，安贫乐道。鲍宣在贤妻的辅助下官至司隶校尉。她的孙子鲍昱曾经从容问她道：“太夫人还记得共挽鹿车的时候吗？” 桓少君回答：“先姑有言：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我怎么敢忘记呢？”先姑的意思不好懂，许叔牙讲：“《尔雅》说：舅姑活着称君舅、君姑，死了称先舅、先姑。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是《易?系辞》里讲的。” 洛州司户格希玄路过书房，听到了，连声叫好。周宝宁又讲姜诗的妻子庞红梅的故事，说庞红梅的大孝感动了东海龙王，使其屋舍旁边出现了涌泉跃鲤的奇观！连赤眉军散兵经过，都恭敬地说：“惊大孝必触鬼神。” 学士史藏诸过来帮忙朗读周郁的妻子赵阿的故事。赵阿对左右人说：“我无樊卫二姬之行，故君以责我。”史藏诸表示不懂樊卫二姬的意思。 许老先生摇头晃脑，说道：“楚庄王爱好田猎过度，樊姬故意不吃新鲜的野鸡肉，以此进谏楚庄王，劝他少田猎。齐桓公爱好音乐过度，卫姬故意不听五音，以此进谏齐桓公，劝他少听音乐。”史藏诸这才明白了。 又共同学习曹世叔的妻子班昭的事迹，成玄一感叹道：“班昭博学高才，在东观臧书阁续写其兄长班固的《汉书》，皇后拜她为师，称呼她为大家！四方贡献奇珍异宝，由班昭创作赋颂，宫女朗读，令我辈汗颜呐！” 许老先生接口道：“她写的《女诫》七篇，有助于内训呐。天后写的《内训》也有其中的痕迹。不过妇行第四：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出自《礼记》，还有引用《论语》孔子的话。” 众学士都说：“一个女人，饱读诗书，能学成大家，实属不易呀！难得。” 初夏，太子李贤带领东宫学士们，跟随帝后，从洛阳西还，回到长安。帝后到九成宫避暑，期间命李贤监国。 李贤监国时，留心政要，抚恤灾民，对于刑纲处罚反复审察，在听政和批阅奏表的余暇，积极组织和推进《后汉书》注释工作，还组织学士们编撰了《君臣相起发事》《春宫要录》《修身要览》等书。 天皇认为李贤符合接班人的要求，赐帛五百段以奖励。 天后感受到了威胁，又拿皇子撒气，这次轮到皇四子郇王李素节倒霉了。 早在东岳封禅那年，天后就以李素节有旧疾为由，不让他入朝拜见帝后。时间一长，李素节思念父皇，写下《忠孝论》一卷，郇王府仓曹参军张柬之将此卷密封起来，混在奏抄中，派人进献给天皇看。 后来，天后也看到了《忠孝论》，更加不高兴，便留心收集李素节的黑材料，在时机成熟后派人奏称李素节贪赃受贿。 天皇看到证据确凿，自然同意天后的处理意见，降封郇王李素节为鄱阳郡王，削减三分之二的食邑，于袁州安置。 十二月三日，李贤组织张大安、许叔牙等学士们注释《后汉书》完工，献给天皇，天皇表扬了李贤，并赐帛三万段，将《后汉书》注保管于皇宫秘阁。 仪凤二年四月，李贤的助手张大安被晋升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表明李贤的努力没有白费，天皇开始重用东宫官员了。 张大安能够在东宫官员中脱颖而出，一是因为他的才华优秀，二是因为他的出身很好，他是邹国公张公谨的儿子，而张公谨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不久，帝后照例前往九成宫避暑，留李贤在长安监国。李贤在东宫开头两年干得不错，但天后接二连三对他进行旁敲侧击，他想要动摇天后的地位显然是难上加难的！ 第五十七章 上官婉儿 掖廷宫洗衣院，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妇女正在水沟边洗衣服，她旁边是一块方形捣衣砧，还有三个大盆。 一个大盆装满了水，里面放着很多脏衣服。一个大盆用来漂洗衣服，一个大盆装着很多待洗的衣服。 中年妇女将浸好的衣服铺在平滑的砧板上，手提木杵击打衣服，发出响亮的捣衣声棒、棒、棒，以把衣服中的水分、污物敲打出来，使其洁净。 每一件衣服都要敲打很多次，因为要洗的衣服很多，所以中年妇女的工作量很大。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 一位年轻的内给使跑过来，手上提了两桶衣服，要给中年妇女洗。中年妇女叫苦不迭，说：“我忙不过来了，太累了，你去送给卫大娘洗吧！” 在旁边玩耍的女童也跑过来说：“大哥行行好，阿娘都快累死了，阿娘死了，我怎么办？大哥行行好吧，送给别人洗吧！” 内给使把两个桶咚地一放，说：“谁叫你家犯罪没入掖庭为奴婢的呢？卫大娘那儿更忙，她要洗太子和雍王的衣服，这儿只是周王的衣服！” 女童吓得哭了起来，匍匐在大盆上说：“咱们怎么办？阿娘，咱们的命为什么这么苦？55555……” 内给使转身走了，边走边说：“赶快洗吧！还要认真洗，不然内寺伯刑罚侍候！”女童继续哭着，中年妇女长叹了一口气，继续捣衣。 从早上一直洗到晚上，终于洗完了，累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中年妇女歇了一口气，带着女章一起回宿舍了。 公厨已经关门了，只好自己用土灶生火做饭。 中年妇女煮了一锅芹菜汤饼，给女童盛了一碗，女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中年妇女说：“上官婉儿，你吃慢点啊！没人和你抢。” 婉儿点点头，又吃了一碗芹菜汤饼。中年妇女刚吃了一碗汤饼，内给使来了，送了一堆袍衫裙裤来，要她裁剪缝补。 婉儿急得哭了起来，说：“阿娘刚刚捣衣洗衣了一天，饭还没吃完，又要做这么多事，谁受得了啊！这不是要人命吗？55555” 内给使厉声说：“郑秋环，这些是奚官令、宫闱丞和吕尚宫的衣服，明天就要穿的，如果晚上补不好，得罪了他们，有你好受的！”说完走了。 郑秋环匆匆吃了几口汤饼，点亮油灯，继续辛苦劳动起来。 上官婉儿哭着跑到外面，看着满天的繁星，不停地哭问道：“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阿娘为什么要受人欺负？为什么没有人保护我们？” 郑秋环叫道：“婉儿，快进来，娘跟你讲话！”婉儿进来了，坐在小板凳上听讲。郑秋环一边缝补一边说：“咱们是罪人的家眷，被没入掖廷宫为奴婢，所以要承受各种活罪呀！” 上官婉儿问道：“咱们家犯了什么大罪？” 郑秋环回答：“你祖父也就是我的公公，西台侍郎上官仪，当年草拟了一份废后诏书，想要废掉武后，被武后当场发现，你祖父被打入天牢！其后又有人揭发你祖父和王伏胜、李忠一起谋划复辟，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呀！” “所以你祖父上官仪和你父亲上官庭芝都被处死，你当时尚在襁褓，和娘一起被没入掖庭宫为奴婢。” 上官婉儿问：“我阿翁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吗？他一死百了，却连累阿娘和孙女遭受如此大的痛苦！” 郑秋环说：“你要多读书，放弃读书无用论的观点，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一切的。”上官婉儿对：“可是，我阿翁上官仪不是读了很多书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书满天华屋，还不是咔嚓了！” 郑秋环哆嗦了一下，针刺到了手指，婉儿惊呼道：“阿娘，没事吧？” 郑秋环说：“破了一点皮，没事，擦一点膏药就好了。读书和为官是两个概念，虽然说学而优则仕，但怎样为官站队就要靠你读更多的书去领会了。你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就会跟娘一样，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裁缝活呀！” 上官婉儿大惊道：“阿娘，我一定好好学习！帮助咱们脱离劳役苦海！” 从此以后，上官婉儿刻苦读书，钻研四书五经和文献古籍。 郑秋环是太常少卿郑休远的姐姐，出身于名门大户，是大家闺秀，也很有见识，经常指导女儿的学业，各种劳役都一力承担下来，为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阿娘在苑囿中种菜种花，婉儿就在旁边背诗背书，捃拾诗书中的菁华。阿娘在机房织布，婉儿就以翰墨为机杼，在纸上编织锦绣文章！ 婉儿对学习的勤奋和专注打动了宫教博士孟田园，孟田园觉得她有读书的天赋，是个可造之材，允许她到内文学馆学习。 内文学馆内有藏书阁，里面有大量的皇宫珍藏秘籍，上官婉儿如鱼得水，学业突飞猛进。 一天，太平公主从掖廷宫路过，前往上苑游玩，乘坐金饰红帏垂缨华丽肩舆，前呼后拥，场面壮观，威风凛凛！ 上官婉儿看到了这种场面，十分羡慕。郑秋环告诉她：“那坐在肩舆里的人呀，比你还小半岁呐，她是皇帝陛下的女儿，皇后娘娘的宝贝！” 上官婉儿感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喽！投胎是个技术活，如果我也能投胎到帝王家，不是也一样能够活得这么风光吗？” 郑秋环叹惜说：“哎，女儿投胎到上官家，让你受苦了！不过人啊，还是要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来发展。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一次单程旅行，只要做好每一天，就会不断的地成长！老和别人比较会产生自卑感，会让生活很压仰，没有幸福感！” 上官婉儿眨着眼睛说：“阿娘说得好有哲理，女儿好象懂得了一点什么。人一定要有一个正确的方向，不盲目地和别人比较，这样才能摆脱迷茫，不断前进，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对吧？” 郑秋环伸出了大拇指，赞叹道：“女儿真聪明！女儿说得太对了，悟道了！” 在阿娘郑秋环的精心培育下，上官婉儿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在诗歌、文赋、书法、算术、音乐、礼仪、棋艺、经史等方面的成绩都很优秀。 到了仪凤二年，生活在掖廷宫的上官婉儿十三岁了，正值豆蔻年华，已经成长为一名婷婷玉立的美少女了。 英王李哲来掖廷宫众艺台观看表演，上官婉儿被推荐为形象大使，迎接英王，并向李哲献花。 李哲一行前呼后拥地来了，上官婉儿迎上前去，献上美丽的鲜花，说：“掖廷宫全体员工对周王李显的到来及与会的各位领导表示热烈的欢迎！” 陪同李哲参观的小伙伴马鸾阙纠正道：“是英王李哲！周王前几天被徙封为英王，授雍州牧。名字也改为李哲了，表示和以前的自己一刀两断，重新做人！” 婉儿一听并不慌张，而是以更大的声音说道：“热烈欢迎英王李哲的到来及与会的各位领导，欢迎您们！”同时鞠躬致意。 李哲对左右人说：“在含元宫宣布的事，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不能怪掖廷宫的服务人员哒！”左右人都表示同意，于是一场尴尬化为乌有。 众艺台上，婉儿表演诗歌朗诵，朗诵《捣衣》诗一首，诗云： 檐高砧响发，楹长杵声哀。 微芳起两袖，轻汗染双题。 纨素既已成，君子行未归。 裁用笥中刀，缝为万里衣。 盈箧自余手，幽缄俟君开。 上官婉儿的朗诵不疾不徐，悦耳动听，还配合舞蹈动作，李哲高兴地鼓掌，并向左右人打听她的来历。左右人说她是上官庭芝的女儿。 李哲大惊道：“上官庭芝是我周王府左千牛备身，带刀佩箭，升殿列我左右，是我亲信。长得玉树临风，象万寻之树，昂头挺胸，似千里之驹。不想今日巧遇其女，也是姿容秀丽，别有风味，真是有缘哒！” 众艺台表演结束后，李哲上台和上官婉儿亲切握手，主动提出赞助她一次外出游玩，还让她挑选一件礼物。 上官婉儿受宠若惊，大喜过望，说：“世界那么大，但奴婢只想到如梦似幻的含元宫去看一看！” “好的。”李哲高兴的说：“想要一件什么样的礼物呢？” 婉儿回答：“奴婢只想要一袭丝绸制作的新式女装，送给阿娘！” “好的，你的要求真的不高，让我们一起走吧！”李哲高兴的说。 婉儿登上英王的辂车，驶向她向往的含元宫。一路上参观了宽阔的广场和雄伟的含元殿，然后到跑马楼、斗鸡台去玩了一天。 英王问她：“为什么要选择到含元宫玩而不是洛阳西苑呢？” 婉儿回答：“因为含元宫全面完工的时候，正是奴婢出生之时，二者同龄，当时它叫蓬莱宫，好象天上的蓬莱仙境，是奴婢向往的地方，所以一定要来！” 英王恍然大悟，十分感叹，命人拿来一袭丝绸制作的新式女装，送给婉儿。婉儿接过新衣，鞠躬道谢。 英王笑道：“不必客气哒，你的要求不高，即使要更多，本王也会给你哒！” 婉儿再谢，说：“奴婢有言相赠，英王深担国恩，负有屏藩之责，应该利用资源优势学习研究，实现弯道超车！”英王点头同意。 两人挥手告别，婉儿再拜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奴婢会在心里默默地为英王加油哒！”英王笑道：“好哒，让我们一起加油！” 此后，英王特别吩咐，命掖廷宫减轻婉儿一家的劳役。 过了一个月，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李贤来到内文学馆视察，看到一位少女正在背诵《诗经·鹿鸣之什》。 她面带笑容，随着四字节拍两手打起手势，容貌俊丽，唇红齿白，声音悦耳动听且一字不漏，虽然穿着普通的粗布对襟半臂，但依然掩饰不住她华丽的气质。 当她念完“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时，李贤忍不住为她鼓掌，周围也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贤想到他的东宫里都是男学士，不是老先生，就是中年直男，工作学习的气氛比较沉闷，如果引进一位才女，既能活跃气氛，又能起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李贤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敢问姑娘的芳名？”少女恭敬地对道：“上官婉儿。” 李贤笑道：“很好听的名字，果然名如其人，名不虚传。寡人想请姑娘到东宫崇贤馆读书，跟学士们一起学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婉儿行礼道：“太子殿下有命，奴婢敢不相从？” 于是，东宫众多摇头晃脑的男学士中突然出现了一位美少女陪读，搞得那段时间学士们都心神不宁。 许老先生特别喜欢上官婉儿朗诵，一有新的文章立即送到婉儿面前，请她朗诵，而他侧耳倾听。成玄一、周宝宁等中年学士也都围着上官婉儿转，象众星捧月一样。 上官婉儿在东宫学习、生活十分开心，这儿的待遇比起掖廷宫来真是天壤之别。但太子李贤却经常闷闷不乐。 婉儿小心地问道：“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承云紫座，尊贵无比，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呢？” 李贤叹息说：“哎，人生就像刷牙，一手握着洗具，一手握着杯具！寡人就像一只趴在纱窗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却永远找不到出路哇！” 上官婉儿露出迷茫的表情，她当时还不知道天后才是大唐的二把手，太子只是三把手，经常受到一二把手的双重敲打，有什么委屈只能闷在心里。 英王李哲到东宫来看望李贤，陪他散散心，突然看见上官婉儿在崇贤馆朗读、写字，问道：“哎六哥，那个姑娘不是上官婉儿吗？怎么在你这儿哒？” 李贤回答：“是我请来当侍读的。”李哲说：“我也想请她当英王侍读，你让给我好不好？” 李贤脸色一沉，说：“不好！你只知道带她到处玩，不肯花钱请人材，而我，只要是人材，就舍得下本钱！” 李哲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说：“六哥，你把她让给我，一定跟她好好学！” 李贤笑道：“算了吧，你是读书的料吗？她现在对东宫很重要，你找别人去吧！”李哲无可奈何，只好放弃。 天后密切关注着东宫的一举一动，东宫耳目很快上报：太子李贤身边有一位美少女侍读，才华横溢，聪明伶俐。 天后眼珠一转，回想起自己当年与李治私会的情景，说：“美少女？太子侍读？该不会又要步本宫的后尘吧？不行，本宫要见见她。” 天后召上官婉儿到九成宫面试。受到天后的单独召见，这个待遇可比状元、榜眼、探花参加殿试要强多了。 李贤送上官婉儿出门，依依惜别，说：“能得到天后的召见，你这是要火的节奏啊！婉儿，寡人送你一句话：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上官婉儿行礼说：“谢谢太子殿下的关心和爱护，奴婢会珍惜每一天！” 来到九成宫，天后上下打量着上官婉儿，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过来坐下吧。听说你文思敏捷，本宫现在出题，考考你！” 上官婉儿恭敬地回答：“天后娘娘请出题！” 天后说：“曹子建七步成诗，本宫现在走六步，要你成诗，你能做到吗？”“能哒！”婉儿斩钉截铁地说。 天后抬脚步丹墀，一步、两步，婉儿即作诗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天后点点头，继续迈步。 婉儿继续说：“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虔？良人罢远征！”说完，天后恰好迈到第六步。 天后高兴地说：“很好，看来小姑娘比曹子建略胜一筹哇！下面本宫出一条策论，你能对上吗？” “可以试一试哒！”婉儿答。 天后说：“去年吐蕃侵犯我鄯州、廓州、河州和芳州，就以抗击吐蕃策为题写一篇文章吧！” 这个题目，婉儿曾经在东宫崇贤馆听学士们讨论过，早有准备，所以她不慌不忙，提笔就写，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天后正在品尝红霞浆呢，见她写完了，拿过来一看，说：“嗯，很好！婉儿不愧是三好学生啊，字好、文好、人也好！” “谢娘娘夸奖，奴婢不胜惶恐之至！”婉儿恭敬地回答。 天后面带笑容，说：“小姑娘才比班昭，人材难得！本宫自今日起免除你的奴婢身份，还要给你一个名份！” 上官婉儿高兴地拜道：“妾拜谢天后娘娘！”天后请示天皇，册封上官婉儿为天皇后宫的正五品才人，和皇子们划清了界限。 当天后把黼领青罗翟衣交给上官婉儿时，问她：“本宫杀了你阿翁阿耶，上官才人，你恨本宫吗？” 上官婉儿对此也有准备，对道：“于私情应恨，于公理却不恨！”天后问：“此话怎讲？” 婉儿对：“阿翁阿耶是封建道德人士当中的一员，他们心中有一个执念，固执地认为女人不能干政，女人不能嫁二夫，而男人可以二娶！” “即使是象孝元皇后王政君、和熹皇后邓绥那样对国家有大功的女人也会受到指责。封建礼制用铁索来束缚女人，却用丝线来束缚男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公！” 天后高兴地抚摸婉儿，将名贵的制服交给了她。婉儿脱去粗布衣，穿上黼领青罗翟衣后，整个人焕然一新，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从此，上官婉儿扈金舆而陪玉辇，攀紫极而谒丹宫，朝朝染翰侍奉天后，过上了金锵玉润、宝马银鞍、光生道路的富贵生活！ 第五十八章 正谏大夫 一天，冀王府文学明崇俨正在辅导冀王李轮习字作文，内给事来报告，说天皇陛下的**病发作了，头晕目眩，不能理政了。侍御医张文仲已经赶到紫宸殿为陛下治病，但他用的还是老药方，疗效不明显。 李轮立即率领仆从前往探视，明崇俨也随行。来到紫宸殿，看到天皇倒在御榻上休息，天后坐在旁边，张文仲正在配药。 李轮跑在天皇面前，恭敬地说：“阿耶阿娘，儿来恭请圣安了，阿耶还好吗？”天皇没有睁眼，只是手动了一下，天后说：“陛下看不见你了，但他知道你来了！” 李轮难过地说：“耶耶！”流下泪来。明崇俨在远处观察了天皇后，对天后说：“娘娘，微臣不才，略通医道，敢斗胆为陛下观风把脉，不胜惶恐之至！” 天后看了一下张文仲，张文仲回头看了一下明崇俨，严肃地说：“陛下至尊之身，岂是年轻人的试验品？你如果真有两下子，等会跟我来，我找个类似的病人让你试试！” 天后点点头，明崇俨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张文仲退下后，明崇俨跟着他来到一处破败的民房，里面躺着一个老头，房间里散发着恶臭味，明崇俨皱皱眉头。 张文仲说：“老夏，我找了一个名医，给你看病来了！”老头伸出手来，那手肮脏而干瘦，明崇俨按住他的脉搏，仔细体味。 过一会，明崇俨向张文仲讲解了老夏的脉象和病理诊断情况，然后开出了自己的药方。张文仲连连点头，最后伸出大拇指称赞了明崇俨。 第二天，张文仲向天后推荐明崇俨，说：“后生可畏呀，这个年轻人的确精通脉象和医理，臣敢担保他为圣上诊断！”天后同意了。 明崇俨仔细地为天皇陛下把脉，然后向天后报告了病理诊断情况，跟张文仲的报告基本一致，但是开的药方有所不同。 明崇俨的药方里有天山雪鸡的羽毛，天后说：“本宫听说天山雪鸡产于西域朱俱半国，可是近年朱俱半国的贡品里并没有天山雪鸡呀！仓库里也没有留存，该怎么办呢？” 明崇俨答：“天后娘娘不必担忧，一切由微臣来办！”天后喜道：“好，如果明卿的药真有疗效，本宫也不会吝啬，定当重重有赏！” 明崇俨画符一道，形似天山雪鸡，走到殿外，乘风放符上天。天后、张文仲和宫女宦官们都出来好奇地抬头望天，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并没有掉下馅饼。 明崇俨用胎息功念动口决真言，驱使幽精。幽精若隐若现，飘忽而去。过一会，天上有五根白色羽毛飘然降下，落到明崇俨的手中。 明崇俨选取一根白色羽毛烧为灰烬以作药引，又点燃一张符箓化于水中，然后和药服下一口，张文仲也试喝了一口，等候片刻无事后，方才呈送天皇陛下。 天皇喝下天山雪鸡药后，安然睡去。一觉醒来后，天皇精神好转，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天后十分高兴，升明崇俨为崇文馆学士，还请他全家到麟德殿参加国宴。 明崇俨携夫人董小倩和儿子明珪一起赴宴，只见那麟德殿宽广雄伟，由前、中、后三殿聚合而成，长廊环绕，栋宇胶葛，金碧辉煌。 翠娥、小宦列队到尚膳厨领取珍馐佳肴，摆放在各位贵宾面前。一边吃喝，一边观赏歌舞表演，尽兴而罢。 然后又引贵宾们到殿前广场观众席上坐下，观看马球比赛和百戏杂耍，一直到凌晨方罢。各位贵宾共喜拜恩而出，尽醉而归，夜晚巡城的金吾卫看见了也不敢问行由，任由他们各自夜游回家。 明崇俨在宴会上献诗云： 城阙沈沈向晓寒，恩当令节赐馀欢， 瑞烟深处开三殿，春雨微时引百官， 宝树楼前分绣幕，彩花廊下映华栏。 宫筵戏乐年年别，已得三回对御看。 描绘出了当时热闹的景象。 天后召明崇俨内阁供奉值班，明崇俨在夜深人静时参禅打坐，运转内丹，神游九天。早上，明崇俨叩阁请见。 天后问：“明卿一早这么急，有什么新情况吗？”明崇俨再拜奏道：“娘娘，微臣昨天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年大事不好，国家有难呐！” 天后惊道：“哦？明卿稍安勿躁，细细道来！”明崇俨回答：“西北乾位有血刃之灾，天下有女魃为患，魑魅魍魍一齐出动，饥荒肆虐，百姓流离失所！” 天后问：“可有破解之法？”“天降之灾，人力不能挽回，唯谦逊辟位可以免祸！”明崇俨回答。 天后又问：“天机难测，明卿肉眼凡胎是怎么预知的呢？” 明崇俨对：“臣练成胎息功，能运转内丹，返观内照，和天地间的爽灵、幽精沟通，所以能够预知阳间梵宫中的一些事。” 天后说：“本宫会拭目以待，如果事情发展真的如明卿所言，本宫才会相信明卿的话没有诳语！” 不久，天下四十余州出现旱情、虫灾和饥荒，老百姓颠沛流离，到各州逐食，天皇也准备到洛阳逐食。以前战无不胜的薛仁贵也兵败大非川，国家失去了大片的土地。荣国夫人病逝于九成宫。 含元宫中也开始闹鬼了。有天深夜，天后乘坐芳辇回宫，路过东夹墙时，在前面掌灯的宫女海雾和摇情突然看到有两鬼披头散发，悬浮于空中行走。 海雾胆子大点，不信邪，走近大喝道：“是谁？谁在装神弄鬼？转过头来！” 那披头散发的两鬼慢慢转过头来，海雾一看吓得尖叫而逃，灯笼也扔掉了。摇情和抬辇宫女们也吓得掉头便逃，差点把天后给摔下来跌伤。 此事不久，海雾竟然发了疯，不时大笑大哭，口中说些蛮夷也听不懂的语言。摇情也得了怪病，腰直不起来，只能驼背行走。 天后十分忧惧，招来明崇俨，说：“明卿前些时所预测的话已经全部应验了，本宫相信卿的话没有诳语了。” 明崇俨拜谢道：“谢谢娘娘对微臣的信任！”“最近宫中闹鬼，明卿可曾听说？”天后问。“听说过。”明崇俨答。 天后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鬼神之事莫须有？本宫放心不下，希望明卿能破解宫中邪气，为宫女消灾解厄！” 明崇俨回答：“据微臣观察，宫中的妖怪是天血使者，鬼车也是他的属下，能在夜里发出车辆行驶的声音。天血使者所到之处，触碰他的人都会灭身破家！” 天后饶有兴趣地问：“天血使者？有这么厉害吗？他长什么样？” 明崇俨对：“天血使者是妖怪的魁首，变化万端，没有常形。不过他有一个弱点，害怕十种鸟的羽毛。咱们可以收集羽毛，设坛祈禳、斋醮，以消灾解厄。” 天后很高兴，说：“明卿既然有破解之法，那么此事就拜托明卿了！” 次日，明崇俨在大角观设置醮坛，手执拂尘，头戴元始冠，身穿黄裙、紫褐和五色云霞帔，登坛祈禳。 天后率领宫女们前来围观，海雾和摇情也被带到坛下。 只见明崇俨挥舞拂尘，画符升空，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天下有羽毛纷飞，飘然落下，插在醮坛的四周。众人齐声惊呼。 明崇俨用羽毛蘸取鸡血，挥洒到坛四周的羽毛上，然后运转内丹，叫声起，坛四周的羽毛便腾空旋转起来。 明崇俨用手指一点，那腾空旋转的羽毛便飞起笼罩在海雾和摇情的头上。越转越快。明崇俨掏出黄符，用嘴一吹，黄符飞起贴到二人的额头上，再掏出雷劈枣木五雷令牌抛至空中，大叫一声：“天血使者、鬼车九首，五雷轰顶，十方羽毛，妖怪不逃，一地鸡毛！着！” 那雷劈枣木五雷令牌向下发出雷电，劈向整个含元宫，闪了几次后，众人听得半空中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渐行渐远！ 明崇俨继续运转内丹，叫声收，羽毛、黄符、五雷令牌便都回归原处。海雾不疯也不闹了，摇情伸直了腰板。含元宫烟消云散，再也没有妖怪作崇了！ 天后带头为明崇俨鼓掌，周围迅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明崇俨一战成名，宫内外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得道高人。天皇提拔他为正谏大夫，正五品上，享受俸禄六百石。掌管谏诤议论。 明崇俨换上绯红官袍，英姿飒爽，立于朝堂之上，运用自己的通灵大能，讨论时政得失，看得高望得远，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深得天皇和天后的喜爱，常常对他言听计从。 初夏某日，天皇口渴，想吃西瓜。天后笑道：“这个节气，农村的西瓜苗刚刚长出，才两瓣小叶，哪来的西瓜呀？” 正谏大夫明崇俨出列，说：“臣有办法可以让天皇陛下吃上又甜又圆的大西瓜！”百官皆惊，天皇含笑望着他。 明崇俨又说：“不过，臣需要一百文铜钱，希望陛下赐给臣！”天皇笑道：“这有何难？孔内侍。给钱！”孔内侍拿出一百文铜钱送给明崇俨。 明崇俨拿着一百文铜钱退出殿外，片刻功夫便捧来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走上殿来，献给天皇吃。 尚食奉御拿来菜刀，切开西瓜，取出一块西瓜送给天皇。天皇吃了几口，喜道：“嗯，又甜又解渴又好吃哒西瓜，娘子，你也吃一块！” 天后拿过一块西瓜吃了几口，说：“嗯，是真哒大西瓜呀！明卿是怎么弄来的？”明崇俨笑说：“这个瓜是在缑氏县一位老人的菜园中挖到哒！” 天皇十分好奇，立即派人前往缑氏县召见那位种菜老人前来询问原因。 种菜老人乘坐马车赶到洛阳，进殿后报告天皇，说：“草民秋天在菜园的土里埋藏了一个大西瓜准备进献哒，刚才使者来时，草民去挖，竟然没有了，却在土里挖得一百文铜钱。”说完掏出铜钱。 孔内侍走近一看，大惊道：“嘿，这正是臣刚才给明卿的一百文铜钱呀！” 满朝皆惊。天皇笑问天后道：“娘子是仙女，能够在片刻之间跑到缑氏县去挖个大西瓜来吗？” 天后摇头表示不能。天皇手敛髭须说：“看来明崇俨真的能够驱使鬼魂做事啊！”明崇俨对：“臣惭愧惶恐，又给陛下添疑问了！” 天皇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哒，这样的疑问越多越好嘛！” 到了盛夏，天皇想吃雪花、枇杷和龙眼，明崇俨到殿外廊下坐了一会儿，念动咒语，召唤爽灵，片刻间取来雪花、枇杷和龙眼，送给天皇吃。 天皇品尝后，说：“是真的耶！真好吃，娘子，你也试试！”把雪花、枇杷和龙眼分给天后吃。 天后边吃边问：“嗯，这雪花、枇杷和龙眼都是真哒！和以前吃的是一样的味道，明卿是从哪儿得到哒？”明崇俨拱手对道：“臣刚才召唤爽灵前往阴山取来雪花，又往岭南取来枇杷和龙眼。” 天后长叹道：“看来怪力乱神，肉眼看不到，但却真的存在呀！” 为了答谢明崇俨，天皇陛下特地为润州栖霞寺制作碑文，表彰南朝国子祭酒明山宾，亲自书写于石上，这是当时莫大的荣耀！ 那润州栖霞寺是明崇俨的五代祖明山宾的故宅。当明崇俨用马车拉着御制石碑回到祖先故宅的时候，故乡人都向他投来仰慕的目光，夸奖他光宗耀祖了。 天后好奇心重，为天皇出了一个主意，想测试一下明崇俨的道行到底有多高深，法术到底有多厉害！ 先在宫殿的地板下挖个地窖，派宫女们在地窖中演奏音乐，再铺好地板。 然后天皇召明崇俨来到殿内，对他说：“这座宫殿里并没有其他人，朕住在这儿却经常听到丝竹弦管之声，是什么征兆呢？卿能制止这种声音吗？” 明崇俨回答：“这个不难！”说完出殿拿来两块桃木，画了两个桃符，把桃符钉在地窖的地板上，丝竹弦管之声便寂然而止了。 天皇和天后面面相觑，莫知其妙，天皇忍不住笑出声来，让明崇俨退下，然后召唤宫女们出来询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们回答：“刚才演奏时，突然看见屋顶两个龙头，向下张开血盆大口，十分恐怖，吓得我们都不敢奏乐了！”天皇点头微笑，天后也服了。 明崇俨除了道术，还擅长相术，入阁供奉后，天后令他为诸王看相，重点是为自己的儿子看相。 太子李贤、英王李哲、相王李轮等入阁向父皇、母后请安，明崇俨伺立一旁仔细观察他们的面相和声音、动作。 观察三次后，明崇俨向天皇和天后密奏道：“太子殿下没有帝王之德，不堪承继，英王李哲的相貌类似太宗，相王李轮的面相最贵！” 这些话是在内阁中说的，本来十分机密，只有少数人知道，后来不知如何传到了太子李贤的耳中，李贤对明崇俨直恨得咬牙切齿。 第五十九章 颓废的李贤 仪凤三年正月，李贤进入含元宫紫宸殿向天皇请安，说：“元日大吉，儿臣贤恭请阿耶圣安！”天皇嗯了一声，示意李贤平身。 李贤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侍立，感觉天皇的态度跟以往有别，对他不是很热情。英王李哲、相王李轮也进殿问安。 过了一会，殿中监和孔内侍请天皇起驾，前往含元殿接受满朝文武百官和四夷使者的元日祝贺。 李贤兄弟又一起到延英殿向天后请安。内谒者引导内外命妇分批鱼贯而入，朝贺天后。延英殿内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祝贺之声一浪接一浪。 请安后，李贤回到东宫丽正殿，太子妃房晓琴迎上前来，行礼说：“郎君回来了！”李贤嗯了一声，走到摇篮边看望年幼的儿子李守义。 良娣张红娇抱着尚在襁褓的次子李守礼进来了，李贤接过襁褓，逗弄李守礼说话，哄他叫耶耶。李守礼张口呀呀学语。 长子李光顺已经会走路了，乳娘拿着玩具逗他玩儿。房晓琴指着墙边放的一堆礼品，说：“这是家父房大人派人送来的贡品，明天你送给陛下和娘娘吧！” 李贤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宋州特产麝香、文绫、糟白鱼、黄精、美果华、酸枣、丝葛等物品，笑说：“好的，娘子！” 张红娇说：“殿下似乎有心事？”李贤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最近感觉不太好！” 左庶子张大安前来禀报，说是太子宾客张文瓘病重，李贤立即和张大安一起去张文瓘家探望。途中看到宫中宦官进出各官员的大门，好象在宣召。 过了几天，天后请示天皇同意，在含元宫延英殿前的光顺门接受文武百官及四夷酋长的朝觐。这样的场面就象当年武后刚被册立时，在肃章门接受文武百官及番夷酋长的朝贺一样。 经过十几年的二圣临朝，中外臣僚和左右十六卫都已经认可了天后这位勤奋出色而又公正能干的主子，所以天后能够轻而易举地号令天下！李贤发现自己距离号令天下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当年李治让武后接受朝贺的目的是抬举武后，折杀太尉派的士气，现在让天后又接受朝贺是什么意思呢？ 李贤认为这是表示天后的二圣地位没有动摇，自己两年半的努力几乎等于白干。自己被天皇抛弃了，个中原因是什么尚不得而知，但会努力搞清白的。 李贤回到东宫后气得要发疯，对二圣产生强烈的不满。他仔细观察他的东宫班底，发现没有什么人能够给他提供强大的政治支持。 张大安新任宰相，但他资历浅，排在宰相队列的尾巴上。张文瓘已经重病在床，命不久矣。右仆射戴至德是不解事仆射，他不显私恩，只为社稷不为服务对象着想，而且也是老病缠身。 左仆射刘仁轨倒是解事仆射，但他要应付新罗战局，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功夫辅导他。中书令郝处俊年老体弱，事务繁忙，也顾不了他。 至于刘讷言、格希玄、史藏诸、周宝宁等人都是学士文人，讲经论道还可以，政治力量就谈不上了。 李贤觉得自己既然被抛弃了，也无力反抗，只好吃喝玩乐，过一天算一天了，从此开始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就象他的大伯李承乾一样。 李贤不再勤俭节约了，他花费巨资营建各种好玩的场所，在东宫内修建歌舞厅、蹴鞠场、斗鸡台，在东宫外修建豪宅多座，极尽奢侈豪华壮丽，象皇帝的行宫一样。 他不再修书作注了，也不再主动打理政务了，派仆从到处搜罗杂技艺人和会唱歌跳舞的优伶，带回宫中表演，供自己取乐。 户奴赵道生年纪比李贤小，长相英俊潇洒，擅长翻跟斗、扛鼎、走绳索等鱼龙杂戏，还懂一点音乐和舞蹈，在歌舞厅、蹴鞠场表演时，逗得李贤直乐。 赵道生会掷剑，把三把短剑拿在手中抛起，一手抛，一手接，一把剑在空中，引得观众大声喝彩。他还会蹈球，两脚踩在大球上，来回拨动让大球滚动前行，而自身稳如泰山，没有从大球上掉下来。 东宫中搞歌舞、杂技表演和玩蹴鞠、跑马时，经常敲锣打鼓以助威，锣鼓喧天，声音传至宫外。天后听到了，就会进来指责李贤。 李贤和天后的性格不合，因为讨厌天后而开始疏远女人，包括他的夫人房晓琴和张红娇，也多日不见面了，免得她们说他玩物丧志。 李贤很喜欢户奴赵道生，每次他表演，李贤都要赏赐金帛给他。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了，最后上升到龙阳之好的地步。 李贤和赵道生相处得十分投缘，无话不谈。有次坐在床榻上谈到天后，李贤说：“空闲时，阿娘的消遣方式是这样的：清早起来打开我的房门，批评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批评我不打扫卫生不收拾屋子！ 批评我不吃水果蔬菜不按时上厕所，批评我一上厕所上一小时，批评我不洗脸洗头不出去玩，批评我的书法批评我绘画，批评我的穿衣风格，批评我人生中每一项选择，然后走出我的房间，不关门！” 赵道生听了哈哈大笑，觉得十分有趣，但没有置评。 赵道生有时见李贤怏怏不乐，好象有心事，便问他：“殿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小弟想知道，也许能帮上忙呢？” 李贤长叹一声，说：“哎，以前当沛王时多么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要当这个太子？当了太子又不支持我，我感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是不是有小人在其中挑拨离间呢？我也无从得知呀！” 赵道生拍着胸脯说：“殿下请放心，小弟一定会帮殿下查出这个小人哒！”李贤高兴地邀着他的肩膀，说：“好哒，寡人不方便出面，就拜托小弟了！” 李贤为赵道生办理了入宫凭证鱼符，让赵道生可以入宫探听消息。孔内侍的跟班崔立平喜欢玩杂技，跟赵道生学习蹈球的技术。 崔立平刚把两脚踩在大球上，身子就两边晃悠，赵道生立即扶住他，教他如何掌握平衡。练了一会儿，两人坐在条凳上休息。 赵道生问：“阿崔呀，你说陛下的嫡亲皇子中哪个最英俊啊？”崔立平回答：“我觉得相王李轮最英俊！” 赵道生说：“不对，应该是太子殿下最英俊，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宝座哒！”“将来继承宝座？那可说不定。”崔立平说。 赵道生急道：“天下除了太子能够继承大宝，还有谁有资格呢？”崔立平说：“论资格当然是太子殿下了，但是你没看见天后专权，接受朝拜的场面吗？” 赵道生说：“这个我也听说了，但是她将来是要当太后的，不可能登基吧！最多临朝称制，大宝始终是咱太子殿下哒！” 崔立平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你别天真了，明大夫说过，太子殿下没有帝王之德，不堪承继！他能通灵，说的话能有错吗？所以天皇疏远太子了！” “啊？！”赵道生大吃一惊道：“原来如此！明大夫还说过别的话吗？”崔立平说：“他还说，英王李哲的相貌类似太宗，相王李轮的面相最贵！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你别当真啊！” 赵道生说：“我一个玩杂技的户奴怎么会去操富豪的心呢？就是无聊问问！” 回到东宫后，赵道生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李贤。李贤大惊说：“原来是明崇俨这个小人从中作梗，万万想不到哇，万万想不到！难怪阿耶会突然疏远寡人，这家伙靠魔术迷惑圣上，罪该万死！” 赵道生问：“殿下，那咱们该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吧！”李贤说：“他现在正受宠，暂时不能动他，静观其变吧！哎！” 两人打开酒坛子，相对痛饮桑落酒，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榻上。 太子司议郎韦承庆上书劝谏太子，指出李贤不对的地方，主要是： 巨资营建好玩的场所； ② 杂技优伶歌舞于前； ③ 锣鼓喧天传至宫外； ④ 仆隶小人亲近左右。 劝谏李贤应该博览经书以广其德，屏退声色以抑其情。 李贤不听，继续打猎、蹴鞠、打马球、斗鸡、看歌舞、玩男色，以此排解烦忧，不管以后如何，反正开心一天算一天！ 太子和天皇、天后闹别扭的时候，正值大唐国多事之秋。 国内水旱灾害频繁，五谷欠收，米价暴涨，关陇之外，吐蕃时常侵犯，西域的都护府和都督府凋丧殆尽，烽火不绝，干戈日用，军队疲于运输粮草。 在此国难当头之际，李贤却打算破罐子破摔，嬉戏享乐，不再履行储君的责任。天皇、天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然要经常敲打他。 天后命北门学士编撰《少阳正范》、《孝子传》等书籍以赐李贤，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又多次写手信责备他，教他如何尽孝，结果双方关系更加紧张，李贤惶恐不安。 调露元年正月，天皇、天后和李贤一起乘坐銮舆到东都洛阳生活。 当时司农卿韦弘机已经在洛水一带修建了壮丽的上阳宫、宿羽宫和高山宫。天皇、天后移居上阳宫，饭后沿着洛水边绵亘一里的长廊散步。 李治又令韦弘机在渑池县城的西边修建紫桂宫以避暑，这样一来就不用千里跋涉到九成宫去避暑了。 李贤仍然按时向天皇、天后请安。有次他向天皇请安时经过紫微宫贞观殿，看到有几位年老的宫女在打扫卫生，铺设花席。 请安完毕回来时，李贤又从贞观殿门外经过，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宫女和一个头发半白的宫女正在聊天，隐约听到“太子”两个字，心里一惊，便悄悄躲到屏风后面偷听。 头发花白的宫女说：“我在宫中服务几十年了，太子出生前就在宫里了。”头发半白的宫女说：“听说太子和天后不和，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老宫女回答：“哎，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呀，天后严令不准说，给了封嘴钱的！你要实在好奇，我悄悄跟你说！” 老宫女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李贤竖起两个耳朵仔细听着，隐约听到“韩国夫人生”几个字，顿时呆了，茫然若失，仓皇离开贞观殿。 回到东宫光天殿，李贤又和赵道生一起痛饮美酒，乘着酒劲，李贤说：“怪不得天后常常无端指责寡人，原来寡人不是她亲生的，是她姐姐韩国夫人生的！” 李贤以掌击案，差点将酒杯震落。赵道生大惊说：“怎么可能呢？难道天皇陛下和韩国夫人，这个……？” 李贤说：“开始我也不信，但现在我越想越信。小弟你想想，我生于永徽五年年底拜昭陵的路上，临近除夕，寒风凛冽，阿武即将临盆，却不辞辛苦地跑去谒陵，其中必有蹊跷！” “再说，阿武在年头生了安定公主，到年底又生下我，这个时间段也有很大的问题呀！” 赵道生也拍案道：“对呀！这样一分析，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李贤大哭道：“5555，寡人的太子之位迟早要被废掉了！寡人迟早完蛋了，小弟！” 赵道生急忙安慰说：“太子殿下不要慌，不要慌，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小弟以为天后并不能废掉殿下，只要天皇不动，殿下就没事了！” 李贤停哭道：“嗯，有点道理。” 赵道生说：“只要能让天皇回心转意，殿下就能起死回生啊！而要让天皇重拾信任，必须干掉那个从中作梗的明崇俨呐！” 李贤痛饮一杯酒，说：“嗯，如何干掉他？让咱们好好想想。” 赵道生说：“小弟读过一点书，专诸刺杀吴王僚的故事，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还有聂政刺杀韩傀，要离刺杀庆忌，都值得效法呀！” 李贤说：“对，这三个刺客都是布衣之士，披肝沥胆，忠勇过人啊！” 赵道生把杯中酒一饮而干，说：“太子殿下对小弟恩重如山，小弟愿舍命一击，刺杀正谏大夫，以报殿下！” 李贤忽然起身整顿衣冠，然后恭敬地下拜，赵道生也跪下回拜！ 第六十章 章怀太子案 调露元年五月三日，正谏大夫明崇俨退朝后，乘坐马车来到邙山，收割了几袋艾草，又到水田边收割了一袋石菖蒲，然后回城。 来到洛阳北市，碰到好朋友御史中丞崔谧，明崇俨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到北市酒肆聚餐，品尝阿婆清酒。 酒足饭饱后，明崇俨回到府第，取出一把菖蒲叶和一把艾草，捆在一起插于屋檐下，用来驱邪防疫。又把其他艾草取出来晾晒。 黄昏后，夫人董小倩到邻居家串门聊天去了，儿子明珪在书房用功读书。明崇俨独自坐在堂屋里休息，思考驱使爽灵幽精治疗疑难杂症的新方法。 月光照进庭院，池塘里荷花的清香不时飘进屋里，令人十分惬意。明崇俨倒在新制的竹摇椅上摇动，闭目养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一个黑影翻过院墙，轻轻跳下，没有惊动别人。他悄悄行至堂屋里，隐藏在屏风后面，等待时机。 夜深人静，周围无人，黑影从怀中抽出一把常见的磨得锃亮的短刀，悄悄走到明崇俨身后。 明崇俨感觉后面有风，从竹摇椅上起来一转身，那黑影一手揪住他的红色袍衫，另一手握住短刀狠狠地插进他的心窝窝。 明崇俨反映不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宁静的夜空被惨叫声刺破，那黑影似乎吃了一惊，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珪和管家手持铁锹，率领仆从们围拢来了，左邻右舍纷纷赶来察看，发现明崇俨已死，刀子仍插在心上。董小倩伏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 左邻右舍议论纷纷，叹惜不已。明珪和管家连夜向洛州长史李仲玄报案，李仲玄上报给朝廷，这桩凶杀案很快就传遍了洛阳。 天皇和天后听说后都感到十分震惊，天皇困惑地说：“明崇俨道术高深，有通灵大能，怎么可能被凡夫所杀呢？” 天后对：“妾无法理解明崇俨的法术，也无法理解他的死因啊！” 朝堂上，群臣也是议论纷纷，大多数朝臣的看法是明崇俨被流窜的强盗意外杀害，追捕凶手应该从核查过往洛阳的流贼入手。 太子典膳丞高政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他说：“明崇俨能与鬼魂交流勾通，每次作法都要驱使鬼魂，也许是他驱使鬼魂过于劳苦，让鬼魂加班过多，又不给加班工资，拖欠鬼魂的工资太久了，把鬼魂逼急了，所以被鬼魂杀害了吧！” 众臣哄堂大笑，都说：“足下的看法很新颖啊，这样一来就不用到阳间查人追贼了，没有人能够看到鬼魂嘛！哈哈。” 天后在帘后冷笑了起来，她凭女人的直觉，觉得凶杀案是太子李贤派人干的。但她不敢告诉天皇，只好保持沉默，看天皇怎么处置。 殿中监拍打惊堂木，殿中侍御史高呼肃静，朝堂渐渐安静下来。 天皇说：“明崇俨是有异能，能够驱使鬼魂做事不假，但这次的凶杀案各位都看到了，短刀插在心窝上，明显是凡夫所为嘛，鬼魂杀人会借用匕首吗？鬼杀人，一是用时间，二是用疾病嘛！” 朝臣们高呼：“天皇陛下圣明！”天皇又说：“朕身体违和，不能长久思考和工作，明日起由皇太子监国，请各位精诚辅佐皇太子。” 这个时候天皇让太子李贤监国，显然是在考验他是否秉公执法，追查凶手。李贤岂能不知？所以他立即派出巡捕，四处搜查，但是却没有结果。 过了多日，天皇又命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都派高手出去追查凶犯，高手们抓捕了不少嫌疑人，但还是查不出真凶。 天皇也心急了，下令把嫌疑人都斩首。刑部郎中郑仁恭进谏，说：“臣请求天皇宽限时日，等刑部理清是非，弄清真相再行刑。”天皇同意了。 明崇俨被暗杀后，天后警觉起来，想要加强皇宫警卫，派宗正卿武承嗣前往龙州召武元庆之子武三思到洛阳。 武承嗣此年已经在天后身边服务六年了，开始是当从五品尚辇奉御，掌管皇帝的舆辇，手下有书令史、掌扇、掌翰、主辇、奉舆等共九十人。 试用几个月后，武承嗣很称职，武后就让他做武士矱的后嗣，袭爵周国公,取代了已故外甥贺兰敏之的地位。 一年后升职为从三品宗正卿，可谓是火箭式上升。宗正卿掌管天子的族亲属籍，重点是关心那些皇帝需要披麻戴孝悼念的亲属，管理陵台署和宗玄署。 天后通过武承嗣详细了解了李唐宗亲的情况，对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奴唤婢的富贵生活深感厌恶。 武承嗣在人才济济的朝廷能够站稳脚跟，与他自身的优点分不开。 武承嗣的外表似琼岩珠树，也是一表人材。他具有大雅弘量、中和美德，讲话时外面风雨晦暗也不愿停止，思考时外面闪电打雷也不能惊扰。 来到龙州，兄弟相见，格外亲热。武三思三十岁了，长得修长健壮，魁梧英俊，聪明好学，善于阿谀奉承，他向同龄的堂兄弟武承嗣请教职场经验。 武承嗣说：“凡是天后讲的话都要奉为圣经，凡是天后反对的事，都要弃如敝履！一切按天后的意见办，自然会飞黄腾达而不用担心家道衰落！” 武三思拱手道：“阿兄之言，愚弟谨记心中！” 来到洛阳上阳宫，天后接见了武三思，见他长相威武，又练过武功，十分高兴，直接任命武三思为从三品右卫将军，掌管宫廷禁卫、队仗和诸曹务。 武承嗣恭喜道：“恭喜贤弟，刚一上任就是从三品大官呀！比愚兄强多了！”武三思鞠躬道：“多谢阿兄招唤引荐，今日富贵都拜阿兄所赐，愚弟感恩不尽！” 武承嗣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今后咱兄弟要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 几个月后，郑仁恭向天皇报告：“刑部已经理清是非，关押的嫌犯都不是杀害明崇俨的真凶啊！” 天皇骂道：“饭桶，都是饭桶！这么多天，这么多人，都查不出一个真凶？”天后劝道：“大家息怒，别气坏了龙体！” 天皇说：“皇太子无所作为，刑部官员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朕只有拜托娘子了！娘子出关，必定与众不同啊！呵呵。” 天后说：“妾以为，先不必争着追凶，眼下为明崇俨举办隆重的葬礼，安抚明家，才是第一急务！”天皇说：“一切委托娘子了！” 天后派鸿胪少卿监护丧事，为明崇俨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优制赠明崇俨为侍中，谥号庄，拜十五岁的明珪为秘书郎。 办完这件事后，天后召集御史台官员开会，讨论追捕真凶的问题。 天后说：“有人传言，明崇俨驱使鬼魂过于劳苦，被鬼魂杀害了！这种鬼话只有脑袋被门框夹过的人才会相信！本宫相信在场各位都是明白人。” 御史中丞崔谧发言：“天后娘娘所言极是，臣以为明大夫是死于仇家的蓄意谋杀，只要找出明大夫的仇家，就找到了突破口！” 天后点头赞许。侍御史魏思温问：“崔中丞知道明大夫的仇家是谁吗？” 崔谧答：“目前还不知道。明大夫一向乐于助人，行道救人，驱使鬼魂所做的都是善事，没有听说过他和什么人有过仇！” 魏思温又问：“那崔中丞凭什么断定明大夫是死于仇家的蓄意谋杀呢？” 崔谧答：“因为除此以外，崔某无法找到其他合理的解释！如果是被过往洛阳的流贼所杀，那流贼为什么只杀他一人而没有洗劫他家的财产呢？” 御史大夫骞味道说：“崔中丞说得很有道理，看来突破此案的关键在于排查明大夫的仇家。”侍御史鱼承晔说：“可以调取明大夫的档案资料进行排查。” 天后说：“崔中丞抓住了问题的要点。至于调取档案资料之类的事就不必做了。此案关系重大，时间紧，任务重，本宫这里就不转弯抹角了，直白地告诉各位，只要盯紧东宫的进出人员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群臣发出了惊呼声，监察御史任玄殖出列问：“卑职斗胆，敢问明大夫的仇人难道藏身于东宫？” 天后说：“今天，本宫要告诉各位一个秘密！”监察御史薛仲璋、崔詧等人都侧耳倾听。 天后继续说：“明大夫曾经为本宫的儿子们看相，说了不利于太子的话。各位都是明白人，希望各位发挥绣衣直指的作用，锁定东宫出入人员！” 本次会议之后，天后命御史中丞崔谧负责侦查审理明大夫凶杀案。崔谧安排耳目盯紧东宫出入人员，还派卧底打入东宫内部侦察。 调露二年二月，天皇、天后带太子李贤一起到嵩山寻仙访道。 天皇的意思是想寻找到商山四皓那样的隐士大贤来辅佐太子，免得再次出现太子废立的场面。 先到少室山拜谒少姨庙，赐已故茅山道士王远知的谥号为升真先生，赠太中大夫，然后前往箕山许由庙访问许由东邻田游岩。 田游岩身穿野服出门拜见，外表举止谨慎质朴，天皇令左右卫搀扶他，问道：“先生近来身体健康吗？” 田游岩回答：“臣就是那个用泉石当膏药，用烟霞治疾病的人啊！”天皇笑道：“朕得君，和汉高祖得到商山四皓有什么区别呢？” 中书侍郎薛元超称赞道：“汉高祖想要废嫡立庶，所以商山四皓出山谏阻，哪里比得上陛下亲降岩穴呢？” 天皇大喜，敕命田游岩携带母妻一起乘坐马车前往东都，拜崇文馆学士、辅佐太子李贤。 次日，天皇一行参观太室山嵩阳观、启母庙，并命立碑。然后前往逍遥谷，看望九十六岁的茅山道士潘师正。 潘师正迎出隆唐观外，天皇、天后见他鹤发童颜，称他为活神仙，当场揖拜行礼，又令太子李贤拜他。然后到精思院歇息、喝茶、论道。 学士李嗣真通晓音律，也随驾出游，在嵩山太清观听音乐演奏时，说：“宫不召商，表示君臣不和，角也征戾，表示父子互疑！这个曲子是谁创作哒？为什么如此哀怨呢？” 道士刘概和辅俨回答：“这是太子谱曲的《宝庆乐》呀！如此哀怨当然是心里不舒服了。”李嗣真吃了一惊，预感到太子李贤的前程不妙。 崔谧派出的耳目和卧底回来报告说：“太子沉湎声色，和男宠赵道生等狎昵！太子洗马刘讷言爱讲俳谐故事，逗李贤开心。高政经常悄悄前往马坊。” 崔谧又向天后报告，说：“真凶虽未查到，但是发现太子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东宫内的各种隐秘事渐渐浮出水面。” 天后说：“干得很好，继续收集人证、物证和各种证据，务必做到证据确凿，让对手无可抵赖！” 四月下旬，天皇、天后到渑池县紫桂宫避暑，那儿有大片的桂花树，风景秀丽，夏天比合璧宫要凉快些。 这期间，崔谧的证据收集工作进展得有条不紊，十分顺利。 八月五日，天皇自紫桂宫回到东都。崔谧上奏揭发了太子的生活作风问题。 天后说：“以前李承乾宠幸太常寺乐童称心和道士韦灵符、秦英。太宗亲自进入东宫搜查，逮捕称心等人，带出宫外杀掉了。今日之事与那时何其相似！” 天皇说：“我苦于头晕目眩，不能上阵冲杀，请娘子代劳吧！” 天后诏令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与法官组成东宫专案组详查太子生活作风案。 在天后的支持下，崔谧进入东宫逮捕了户奴赵道生，回到狱中严加审讯。赵道生开始还十分倔强，忍住了笞刑，但接下来狱吏用竹签钉他的手指，钉下一个后，疼得他惨叫连连，直呼受不了！ 于是，赵道生竹筒倒豆子——一粒儿不留了，全交待了。赵道生招供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想报答他，所以杀了明崇俨。” 高智周问：“你是怎么知道明崇俨是太子的仇人呢？”赵道生答：“是我自己去宫中查到的！” 狱吏在旁边道：“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里还有九个竹签呢，别浪费了！哼。”赵道生一看又尖又硬的竹签，吓得直哆嗦。 高智周拿来一碗温水给他喝下，赵道生交待：“是太子指使我到宫中去询查的，孔内侍的跟班崔立平告诉我的！” 崔谧又派人逮捕了崔立平，与赵道生当面对质，果然前后吻合，于是画押盖手印，将太子生活作风案升级为太子谋杀大臣案。 东宫专案组再接再厉，派人到高政悄悄前往的东宫马坊搜查，搜得锃亮的铠甲数百领，前方作战的将士都没有这么好的铠甲。 薛元超夸奖下属说：“诸公干得好，诸公辛苦了！根据现有的证据，太子谋杀大臣案可以升级为太子谋反案了！” 天后大喜，给了东宫专案组丰厚的赏赐。 东宫专案组将调查案卷呈上天皇过目，天皇犹豫不决，想宽宥李贤，天后说：“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怎么能够赦免呢？” 天皇继续求情说：“当年太宗处置李承乾时，来济进言，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今日之事仿照前例处置为宜！” 经过君臣商议，八月二十二日，诏废太子李贤为庶人，派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押送李贤一家到长安，幽禁于别所。 搜出的罪证数百领铠甲，被送到天津桥南当众焚烧，让老百姓明白太子被废的原因。 二十三日，立英王李哲为皇太子。改元永隆，大赦天下，大酺三日。至此，天皇一共立了四个太子了：李忠、李弘、李贤、李哲。 太子洗马刘讷言曾经撰写《俳谐集》以献李贤，金吾卫在东宫搜到《俳谐集》，天皇怒道：“以儒家六经教人，还担心不能教化，他竟然进俳谐鄙说，这难道是履行辅导的职责吗！”流放刘讷言到遥远的振州。 太子典膳丞高政是天皇的亲信左卫将军高真行的儿子，天皇让高真行自行训责高政，查看亲信的处置方式是否得当。 当高政踏入家门时，守在门内的高真行用佩刀刺向他的喉咙，户部侍郎高审行也用匕首刺向他的肚腹，高璿用横刀砍断他的头颅，然后弃尸道中。 高真行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向主子表忠心。天皇听说后十分难过，贬高真行为睦州刺史，高审行为渝州刺史。 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以阿附太子之罪被贬为普州刺史，其余东宫宫僚既往不咎。 苏州刺史、曹王李明和沂州刺史、蒋王李恽，都因为是李贤的朋党而得罪，李明降封为零陵郡王，于黔州安置，李恽除名，于道州安置。 第六十一章 韦香儿 夏天，两辆大马车从长安里坊驶出，来到终南山脚下的客舍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了一群人，有丫鬟，有书童，还有公子、小姐和夫人。 店主出来招呼道：“哦，原来是崔夫人一家，有失远迎啊，尚请恕罪呀！” 那崔夫人名叫崔红珍，是普州录事参军韦玄贞的夫人，她带领一家人到终南山游玩避暑，是店主的老客户了。 崔红珍笑道：“哪里、哪里，店主太客气了。今日我带着一大家人来到贵处打扰清静，还望店主见谅啊！” 店主也笑道：“欢迎常来打扰，客多主不怪嘛，有请，有请！”招呼服务员出来拿行李、牵马，将崔红珍一家安顿好。 第二天，崔红珍一家上山游玩，三哥韦洞和四哥韦泚年轻力壮，脚步矫健，在前面开路，大姐韦香儿和二姐韦春荣牵着小妹韦青莲、韦绍英跟在后面边玩边走。 沿途鸟语花香，知了吱吱，一大家人有说有笑，闻花嗅草，心情十分愉悦。 来到北麓中部的山岗上，见远处千峰耸翠，在绿树青竹的掩映下，出现一座古色古香的道家观宇。走近一看，匾额上写着“说经台”三字。 一家人进入说经台，参观老子祠。一位年老道长迎上前来，头戴玄冠、身穿青褐、黄帔三十二条，自称是全真教弟子陈兰茂，欢迎香客。 韦洞、韦泚不拜而去，四处参观。崔红珍领着韦香儿姐妹焚香朝拜老子像，捐献功德钱。陈兰茂拿出签筒，让姐妹们抽签算卦。 韦香儿和二姐、三姐抽中了上上签，上面写的都是吉祥顺利的话。小妹韦青莲、韦绍英抽的是下下签，签上写的是多灾多难的话。姐妹们半喜半忧。接着参观了斗姥殿、救苦殿和灵官殿。 陈道长引着她们参观上善池，池中有一石雕龙头喷水不断。陈道长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泉水，说：“老君把丹药溶于此水，喝了可以祛病延年，治疗瘟疫，你们喝不喝？” 崔红珍喝了一口，称赞泉水甘甜可口，叫韦香儿姐妹都喝一口。喝了上善水后，一家人告别陈道长，拾级而上，穿越翠竹林海，向翠薇峰走去。 韦青莲、韦绍英都叫累，要抱抱，崔红珍和二姐、三姐轮流抱小妹，韦香儿走在前面，渐渐和家人拉开了距离。 韦香儿先行走到了峰巅，看见了一座高大的炼丹炉，传说老子在此运用三味真火炼过金丹。 韦香儿正围着炼丹炉转悠，突然，从松林里冲出一只大黄狼，向她扑来。她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向树林里跑去，大黄狼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韦香儿肩上搭的绫罗披帛跑掉了，幸亏她穿的是对襟半臂和短裙裤，脚上是红布鞋，跑起来不碍事，很快哒，所以大黄狼一时没有追上。 树林深处出现了篱笆院子，院子里有一座土砖房，柴门没有锁，韦香儿冲过柴门，将棍子插上，然后冲向土砖房。 房门竟然也没有锁，韦香儿冲进门内反手将门啪地一声关上，插上门闩，靠在门上直喘气。那篱笆院子比较矮，大黄狼使劲一跳就跳进来了。 大黄狼两只前爪搭在房门上又推又抓，抓不开门，便查找门缝，然后把爪子伸进门缝乱抓。 韦香儿转身一看，两只毛绒绒的大爪子伸了进来，吓得退后一步，环顾四周，找到了一根竹棍子，提过竹棍朝大爪子打去。 大爪子倏地一下缩回去了，过一会儿，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又伸了进来。韦香儿提起竹棍又朝大尾巴打去，大尾巴又缩回去了。 大黄狼叫了几声，喘着粗气，走来走去，又绕着土砖房转了几圈，然后门外就没有动静了。韦香儿不敢出去，把屋内的一张案几挪过来抵在门后。 屋内倒也整洁干净，地上铺有龙须席，床榻上也折叠整齐。韦香儿盘腿坐在龙须席上休息，面向房门，瑟瑟发抖。 再说崔红珍走到炼丹炉前，没有找到女儿，高声呼叫韦香儿。韦洞、韦泚也到附近寻找呼叫。一家人找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但见天色渐晚，幽林竹道中似乎有野猪出没，只好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上有溪水淙淙，有瀑布飞泉，但崔红珍已无心观赏，伤心呜咽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呀，怕是被野兽叼走了呀！5555” 韦春荣和韦秋荣也害怕地抽泣起来。一家人伤心地回到了客舍。 深夜，韦香儿又累又饿，不敢点灯，倒在床榻上难以入眠，紧张地听着屋外的动静。好久，在夏虫的鸣叫声和风吹树林的哗哗声中，睡着了。 突然，韦香儿又从睡梦中惊醒了，她听到了熟悉的抓门声。借助朦胧的月光，她依稀看到了毛绒绒的大爪子又在抓门缝，于是又拿起竹棍打了过去。 狼又叫了起来，在门外抓来抓去，不久又没有动静了。 早晨的阳光终于照进了土砖房，韦香儿从门缝向外看，没有发现什么动物，捡了一个小木棍扔出门外，仍然没有动静，便打算开门出去。 还没有走出篱笆院子，韦香儿突然瞧见树林侧边出现了大黄狼，赶紧退回土屋内关上房门，紧张地喘气。 韦香儿难过地想：这样下去，自己不被狼吃掉，也会饿死在土屋里，苍天呐，大地呀，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哇！ 正当大脑嗡嗡响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韦香儿从门缝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黄紫仙褐法帔的中年道士从树林里走来了。 大黄狼对着他咆哮，但那个中年道士似乎并不害怕，一挥马尾拂尘，对狼讲道：“狼兄啊，贫道请你皈依道，皈依太上老君，皈依道士黄冠！不知足下意下如何啊？” 大黄狼目露凶光，想扑上去撕咬，那中年道士一跺脚，大喝一声：“畜生，还不皈依，更待何时？”大黄狼吃了一惊，掉头逃跑了。 中年道士哈哈大笑起来，走进了篱笆院子，一推门，锁了。韦香儿又惊又喜，在门内说：“别推了，人家很害羞哒！” 中年道士惊道：“三日不归，土屋里竟然长出了美女？奇哉、奇哉呀！哈哈。”韦香儿开门而出，行礼道：“小女子见过道长！谢道长救命之恩！” 中年道士头上直冒问号，韦香儿一笑，将自己一家前来终南山旅游度假，不料却碰到大黄狼的事说了一遍。 中年道士上下打量着她，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娘子受到惊吓了！贫道这里有一壶美酒和两个馍馍，小娘子快吃了吧！” 韦香儿接过葫芦和馍馍，边吃边喝，狼吞虎咽，确实是饿极了。中年道士笑道：“好香啊，贫道白云子，敢问小娘子的芳名和八字？” 韦香儿如实作答，白云子掐指一算，惊道：“小娘子今年十四，将来贵不可言呐！你虽然有天然体香，但是容颜和身材还稍有缺陷。” 韦香儿说：“莫非道长想娶我为妻？”白云子一扬马尾拂尘，笑道：“哪里、哪里，贫道修仙炼丹之人，岂敢近女色？贫道送你一个美容增高的草药秘方，你按时服用，不出一年，必有大效！” 韦香儿说：“此秘方需要多少钱？”白云子说：“哎，莫谈钱，谈钱伤感情！你我土屋奇遇，实属有缘，所以免费相赠，不要钱！” 韦香儿拜谢道：“多谢道长！”白云子取来纸笔，写了药方给她，说：“美容秘方是白芍、白术和白茯苓配制的三白汤，增高偏方是黄豆一把加一根胡萝卜，记得每日服用哦。” 韦香儿告辞回家，白云子送她下山。来到客舍，崔红珍激动地跑上去和女儿拥抱，喜极而泣，韦洞、韦泚、韦春荣、韦秋荣也都跳跃欢呼。 崔红珍得知是白云子赶走大黄狼，救了女儿，一定要给重金相谢，白云子推辞再三，见推辞不掉，一扬拂尘，隐身不见了！ 崔红珍率全家望空拜道：“多谢白云子道长的大恩大德，老身没齿不忘！” 再说英王，虽然把名字李显改为李哲了，但他依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照样射猎、蹴鞠、马球、泛舟、戏象，该吃吃，该玩玩。 李治的心思主要放在太子的身上，对于其他皇子缺乏精力教育，所以诸皇子各依其爱好自由发展。 天后教育李显说：“你要是能用玩游戏的精神去干事业，这世上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啊！”李显问：“为什么呢？” 天后说：“你玩游戏的精神，包含了干事业的道理：从不嫌弃游戏时间的长短，经常主动加班；②随叫随到，从不拖拖拉拉；③不在乎游戏的环境，脏乱差的地方也照样玩得起劲！” 李显拍手笑道：“阿娘总结得太好了！原来儿玩游戏还有这么深奥的道理呀！那儿继续玩了！嘻嘻。” 天后对天皇说：“儿子们基本上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怎么教育好呢？” 天皇说：“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可以聘请教育家来教育嘛！” 天后问：“谁是教育家呢？”天皇答：“太子司议郎孟利贞应该算一个，他是东宫前辈，曾经和许敬宗一起编撰《瑶山玉彩》！” 永隆元年八月二十三日，英王李哲被立为皇太子。 李哲一脸懵逼，他还没有做太子的思想准备，没有找到一个自己最爱的老婆，也没有想到用修书作注的办法去网罗人才，培养自己的政治班底。 不过一切暂时不用他操心，自有天后打理。天后安排孟利贞和田游岩两位老先生辅导教育他。 田游岩本是箕山隐士，住在许由庙东边，自号许由东邻，平时用泉石当膏药，用烟霞治疾病，闲散舒适惯了，他哪里懂什么教育啊！ 现在突然进了东宫，当了太子洗马，终日只会唯唯诺诺、容身保位、尸位素餐而已。右卫副率蒋俨曾经当面讽刺过田游岩。 只有孟利贞敢管教李哲，他说：“太子殿下春秋鼎盛而圣道未周，切勿玩物丧志，一定要有创业之君那种临渊履冰的感觉和善始善终的态度啊！” 李哲如若不听，孟老先生便据理当面力争，照着他学习，搞得李哲很没面子，一看到他就头皮发麻。 初冬，天皇、天后和太子李哲自东都西还长安。 到了长安东宫，李哲又想出去骑马狩猎，小伙伴马鸾阙指指上座的孟利贞，说：“老先生在上，殿下贪玩，老先生又会说，殿下对于读书学习只是应付差事，压根没有想过要光膺守器，克嗣丕基，挑起天下的重担呐！” 两人偷偷笑了起来。李哲说：“没事，寡人有办法出去。”李哲拿出一个匣子，送到孟利贞的案几上。 孟利贞拿起戒尺一拍，说：“殿下又想耍滑头，回去安心读书！”李哲打开匣子说：“今天是老先生的生日，学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学生特批老先生三天休假，不用谢！” 孟利贞一脸迷茫，说：“我的生日？今天是几号，我的生日是哪一天？”乘老先生没有反映过来，李哲和马鸾阙已经溜走了。 孟利贞把匣子里的阿婆清酒和泥煨鸡拿出来，边喝边吃，说：“也好，好吃好喝地侍候着，何必管那么多？” 李哲和马鸾阙佩带弓箭，一起骑马驰出东宫，打算前往终南山冬狩，西域猎师带着猞猁同行。 经过京兆府万年县一处宅第时，李哲听到围墙里传来佳人的嬉笑声，不禁按辔不前，四下张望。 只见这里风水极佳，围墙门前有池塘，左边溪水环绕，右边有道路，院子后面枕着山丘。道路两旁种着杨柳，池塘边有垂柳、桑树和桃树，围墙里面种着杏树。鹅鸭迎着阳光在池塘里戏水，小黑狗看见陌生人来了汪汪直叫。 李哲微笑下马，不理小黑狗，推开门扉向里张望。里面一位佳人正在荡秋千，丫鬟在两边推搡，随着弧度的加大而发出阵阵惊叫。 李哲进来拱手道：“旅人口渴，想问娘子借杯水喝，不知可否？” 佳人见来人冠带衣襟不凡，脆声问道：“公子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李哲答：“旅人在京师任职，从京师而来，到终南山去。” 佳人从秋千上下来，说：“公子请！”迎李哲、马鸾阙一行进屋，吩咐丫鬟端上浮蚁绿酒给客人解渴。 佳人是一位身材窈窕、面目清秀、美丽端庄的淑女，头梳乌蛮髻，上身穿紫绸皂绫袄子，下身穿着红绫夹裙，脚穿墨绿绸绫袜和五色绣鞋。 李哲心中暗喜，以为天赐良缘，边喝边与佳人闲聊。 佳人说：“我叫韦香儿，是本地人，母亲崔红珍。家父韦玄贞，任职普州录事参军，现在到蜀地办公去了。祖父韦弘表，曾任曹王府典军，有兄弟四人。” 李哲高兴地说：“曹王李明是我叔，不过他现在被降封为零陵郡王，住在黔州。普州刺史叫张大安，是刚被贬斥的宰相！” 韦洞、韦泚从外面进来说：“原来是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呀！”李哲说：“不速之客，何用远迎啊！哈哈。你们韦家是个大家庭啊！” 正说着，一阵香风袭来，沁人心脾，原来是韦香儿亲自过来给他们上酒。李哲十分满意，陶醉其中，久久不忍离去。 韦香儿说：“咱们韦家是京兆府的高门大姓啊，刚才听公子谈吐不凡，难道是皇家中人？”说完莞尔一笑，顾盼生辉，撩人心魄。 李哲喝了一口酒，笑道：“实不相瞒，旅人是……”马鸾阙接口道：“他是当今太子殿下，还不下拜？” 韦香儿一听，花容失色，急忙和哥哥韦洞、韦泚一起下拜行礼。李哲将她扶起，又命韦家人免礼，继续畅谈尽欢。 转眼到了中午，韦家杀鸡宰羊，设宴款待了李哲一行。 酒宴散后，李哲一行到终南山冬狩打猎，打到了一些野鸡野兔，西域猎师抓住了一只大雁。李哲喜道：“纳采礼有了，感谢老天相助！” 冬狩回京，李哲便请媒人带着大雁去韦家提亲，同时向天皇、天后报告了自己的喜事。天后见儿子喜欢，便同意了。 韦玄贞和崔红珍得知是皇太子上门求亲，大喜过望，自无不可，于是李韦双方按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走完程序。 第六十二章 倾城的婚礼 永隆二年春，田野披上了绿色的新装，种子发芽了，顶着两片小叶子伸出了地面，柳树长出了嫩叶，五颜六色的花朵也在争奇斗艳。 太子李哲到万年县看望韦香儿，大哥韦洵、二哥韦浩出门迎接李哲，告诉他韦香儿走亲戚去了，还没有回来。 李哲有些失望，韦洵、韦浩邀请他到花园里赏花散步。三人到花园里散步，看到三哥韦洞如厕出来，经过香炉时跨在上面熏了一会儿。 李哲拉下脸来说：“别人说你是俗人，果然名不虚传啊！”韦洞回答：“听说大妹到别人家作客，坐的席子上能留存三日香味，我也想留香呀！” 李哲说：“丑妇效颦，看见的人必定离开！你想要寡人逃去吗？”韦洞大笑。韦洵说：“三弟天**香，殿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过些天，李哲向五哥李弘学习，也在长安务本坊西边的国子监举行盛大的释奠礼，以太牢祭祀先圣孔宣父。 李哲身穿崭新的朝服远游三梁冠，佩黑介帻、青绥，加金附蝉，英俊威严，心情愉快。他来到国子监孔宣父大像前，亲自释奠为初献，以国子祭酒为亚献，国子司业为终献，伴以登歌雅乐，百官观礼。 把京城的学生都召集扰来，包括诸国酋长的子弟在内共三千人，参加了释奠礼，国子博士维持秩序，赞相礼仪。 桂树林下，韦香儿和妹妹韦春荣、韦秋荣一起，穿着大袖对襟衫和红色长裙，肩搭紫纱罗画帛，率领舞郎、舞女翩翩起舞，踩准鼓点节拍，跟随太常雅乐起伏进退，十分好看。 释奠礼结束后，天皇、天后和太子李哲在含元宫麟德殿宴请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观赏壮丽的宫庭乐舞。 李哲引着准太子妃韦香儿向天皇、天后敬酒祝寿，天皇、天后举杯回祝，然后饮尽，对这位漂亮的儿媳比较满意。 和韦香儿同龄的太平公主也上场跳起了舞蹈，不过她没有穿道服，而是穿紫袍，腰间束着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腰带上别着纷砺七事（佩刀、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这是一种胡服男装的打扮。 天皇好奇地问：“按我朝习俗，女子不可以当武官，女儿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呢？” 太平公主回答：“女子不可以当武官，那么请把女儿的这身装束赐给驸马好吗？”天皇手捋龙髯而笑，明白了宝贝女儿的心思。 天皇对天后说：“阿哥已经成家立业了，宝贝女儿也已经长大了，春心萌动，娘子也不能太为国舍家了，该关心一下儿女的婚事了！” 天后对道：“儿女自有儿女福，妾是主张儿女自己主动求偶，自由婚姻的，象这次哲儿自己找的老婆，妾就比较满意！令月也可以自己找嘛，妾总是鼓励她大胆一点，主动出击，一定能抱得佳婿归哒！” 天皇呵呵笑道：“果真如此，做父母的倒轻松了。不过女儿既然已经求到朕的头上，朕不能不管。这说明她的求偶受到挫折，或者没有找到自己的佳偶嘛！” 天后说：“陛下打算怎样去寻找女儿的佳偶呢？” 天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朗朗君子，淑女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朗朗君子，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朗朗君子，钟鼓乐之。” 见天后露出疑惑的神情，天皇一笑，说：“娘子且拭目以待！” 朝会散后，天皇留朝臣们中午聚餐，五品以上官员宫殿内摆席坐食，五品以下官员赐廊下食，在殿门外走廊下摆席坐食。 朝臣们品尝珍馐佳肴时，天皇说：“朕打算晚上在麟德殿举办音乐歌舞晚会，请各位公卿推荐有才艺、懂音律、会歌舞的青年才子与会，各位意下如何？” 朝臣们齐声叫好，然后有的推荐自己的儿子，有的推荐外甥、侄儿、族孙。天皇命上官才人和殿中侍御史一起登记造册，发放宫廷通行证。 次日晚上，含元宫麟德殿游人如织，宾客满座，长安城内的青年才俊纷纷赶来参会。济州刺史薛顗的三弟薛绍、太常少卿冯太和、光禄丞陆颂、校书郎杨炯、宫教博士宋之问、京兆司功王适、吴中才子贺知章等都应邀前来。 天皇、天后、太平公主、韦香儿姐妹等先后入席，司赞翔英、掌赞、内谒者等引导青年们行礼致意，问安入座。 音乐响起，翠娥往来穿梭，递送盘、觥、觚、斝、瓮，宾客们品尝珍馐佳肴，太常乐工奏乐，舞女入场跳舞。 三杯酒后，舞女退下，青年才子们展示才艺。薛绍上台了，司赞翔英作了简要介绍之后，说：“薛公子，请开始你的表演！” 薛绍在琴瑟钟鼓的伴奏下高歌一曲，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富有磁性，足以打动人心。太平公主仔细聆听着。 他身穿蓝色菱纹圆领襕袍，下服黑锦袴，头戴纱罗幞头，腰别熟铜挍腰带和沉香霸刀子，脚登乌皮靴，身材伟岸。 他皮肤白皙，五官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俊美的脸庞，在唱歌的同时配以舞蹈动作，浑身上下散发着叫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歌声乍停，台下响起一股暴风般的掌声，太平公主站起来使劲鼓掌，天后以诧异的眼光看着她。 翔英点评说：“薛公子的歌声点燃了全场的激情！让我们欢乐继续，下面是太常少卿冯太和的鼓簧表演，请各位欣赏！” 冯太和鼓吹笙中的簧片，发出动听的乐声，如林中黄莺，又如草中蝈蝈，令人十分愉快。韦秋荣听得如痴如醉。鼓簧结束后，同样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然后是光禄丞陆颂上台表演鼓瑟，两手十指拨动二十五根弦，声音的表现力强过鼓簧，弹出了《春天的早晨》那样的效果，自然赢得了满堂喝彩。 韦春荣也模仿他的两手在底下弹着，完全陶醉于其中。 接下来，校书郎杨炯、宫教博士宋之问先后表演了诗歌朗诵，京兆司功王适表演了掷倒杂技，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年轻的吴中才子贺知章出场了，要现场表演七步成诗。翔英说：“吴中才子听好了，以咏柳为题，我走七步完诗。开始！” 翔英开始迈步，贺知章随着她的步点出口成诗，诗云：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诗刚吟咏完毕，潮水般的掌声呼啸而来，久久不息。翔英朗声说：“各位来宾都知道这首诗非常好，可是谁能点破它到底好在哪儿呢？” 众人沉默了一会，上官才人举手说：“妾来！” 上官才人走上台，将咏柳诗朗诵了一遍，然后点评道：“柳树就象被碧玉打扮过的美人一样，高耸挺拔，亭亭玉立，飘扬的秀发垂下，象万条绿丝。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春风被此诗形象地表现出来，通俗生动、恰到好处！” 韦香儿带头为上官才人的点评喝彩鼓掌，众人都认可她的观点。 最后，收获掌声最多的十六位青年才子上台表演寿和之乐舞，献给尊敬的天皇陛下，祝天皇陛下万寿无疆！祝天后娘娘万万年！ 薛绍、冯太和、陆颂、杨炯、宋之问、王适、贺知章等分成左右两队，随着钟鼓琴瑟笙萧的节奏而翩翩起舞，或纵或横，或跳或跃，十分带感，引起女佳宾们的阵阵喝彩。 晚会临近结束，天皇伸掌一握，对女儿说：“整个长安城内的青年俊秀都被朕收归笼中了，女儿大饱眼福之余，可有中意的郎君？” 太平公主说：“薛绍，好可爱哒，女儿就要他！”天皇笑道：“他是朕的外甥，你的表兄，你真的要他？”“真哒要！”太平公主答。 天皇说：“那好，亲上加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哈哈！” 天后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她是主张女儿自由恋爱的。但可惜，太平公主身份高贵，常在闺中，不能与广大才子亲密接触，所以无缘相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指婚了。 天皇安排媒婆前往薛绍家纳采提亲。薛绍是天皇的亲妹妹城阳公主和驸马薛瓘的小儿子，但城阳公主夫妇早在咸亨年间就相继去世了，其长子济州刺史薛顗现在是一家之主。 薛顗见天皇亲自派人来提亲，自无不可，但他是一个谨慎之人，对这天降洪福并不感到惊喜，反而有点惴惴不安。 天皇的身体日渐虚弱，时病时好，对儿女的婚事十分重视，决定乘自己清醒的时候，为儿女举办一场隆重的倾城的婚礼。 天皇召来太史令，亲自过问黄道吉日，将太子纳妃和太平公主出降的吉日定在同一天，即七月二十二日，两桩婚事一起操办！ 到了七月二十二日，秋高气爽，长安城中一片喜气洋洋。皇城以内彩旗飘扬，皇城以外锣鼓喧天，普天同庆。 西内和东内香雾缭绕、张灯结彩，凤乐环阶陈列，珍羞送上玳席，朝臣云集，歌咏赋诗，好不热闹。 两对新人上午起床后，对镜梳妆打扮，浓妆艳抹。礼官、宾从和服务人员准备仪仗、香车、佩玉服饰，召集队伍。 大唐国的婚俗是在夜间迎亲，所以晚上有两条迎亲路线： 一条路线是太子李哲到京兆府万年县韦家迎娶韦香儿到东宫； 另一条路线是驸马都尉薛绍到含元宫的兴安门南迎娶太平公主到宣阳坊西隅的薛家大院。 迎亲路上，两旁的槐树**上火炬，迎亲队伍也点燃木柴当作火把照明，一路上火炬点成了一条火龙，把路边的槐树都烤枯了。 韦香儿乘坐翟车从自家大门出发，李哲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在前面引路。一路上车鸣马嘶，前呼后拥，好不热闹。 迎亲队伍顺利到达东宫，下车时，仆从用红毡布步辇托着韦香儿辗转而行，步履不着地，一直到拜堂成亲的地方才放下。 接下来，新郎、新娘在花堂前就位，礼官高唱：“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天皇、天后在上接受新人下拜，说教导词和祝贺语，送红包，新人喝交杯酒。然后，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洞房。 驸马都尉薛绍也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带领迎亲队伍从薛家大院出发，一路行走到含元宫兴安门南。 尚宫、尚仪早已准备好了太平公主的仪仗和翟车，听到鼓吹到来，便扶着头戴红盖头的太平公主上车。 扈从队伍跟随迎亲队伍从兴安门一路行进到宣阳坊的薛家大院，因为院门太小，太平公主的翟车很宽，无法进入，随从只好把院墙拆掉，让宽大的翟车进入大院。 众人喧哗鼓噪，虽然拆掉了院墙，但人们都很高兴。接下来履行拜堂成亲仪式，薛顗和夫人萧崇霞接受了新郎、新娘的拜见，感到十分荣耀。 天皇举办了一场大型诗会以助兴，朝臣们都以参加诗会为荣。天皇带头用心地写出了词藻十分华丽的五言长诗《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诗云： 龙楼光曙景，鲁馆启朝扉。艳日浓妆影，低星降婺辉。 玉庭浮瑞色，银榜藻祥徽。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旂。 雕轩回翠陌，宝驾归丹殿。鸣珠佩晓衣，镂璧轮开扇。 华冠列绮筵，兰醑申芳宴。环阶凤乐陈，玳席珍羞荐。 蝶舞袖香新，歌分落素尘。欢凝欢懿戚，庆叶庆初姻。 暑阑炎气息，凉早吹疏频。方期六合泰，共赏万年春。 这是一首典型的宫体诗，虽然延续了南朝绮丽浮靡的文风，描红点翠，堆香砌玉，但也生动描绘出了这场倾城婚礼的盛大气象！ 中书侍郎胡元范、太子舍人任希古、太常博士裴守真、北门学士刘祎之和元万顷等纷纷吟诗奉和。奉和诗虽然是应景之作，但也不乏文采。 胡元范描绘说：“帝子李哲的威仪盛大空前，储妃韦香儿的礼度很讲究。太平公主在叠鼓的伴奏下走出仙观，在凝笳的乐声中登上画輈。” 任希古观看迎亲现场后，描绘说：“龙旌飘展，一直延续到大地的边界，凤管乐声，一直响彻到天边云际。” 在天皇的关怀下，李哲和太平公主度过了激动难忘的一天。但这一天并不是所有人都很高兴，有一个人反而特别难过，那就是废太子李贤！ 李贤被幽禁在长安别所，弟弟妹妹的盛大婚礼他无权参加，听到长安城内锣鼓喧天，不禁悲愤交加，流着眼泪写下《黄台瓜辞》：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少，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这首诗暗讽天皇、天后废立太子过多，希望二圣爱护自己种的瓜。同情李贤的乐工们纷纷歌咏《黄台瓜辞》。 几个月后，传到了天后的耳朵里。李贤本以为天后会回心转意，结果到了十一月，天后令李贤迁往巴州。 当时天寒地冻，李贤和房晓琴、张红娇、李守礼等妻儿同行，衣缕单薄，十分凄凉。李哲上书恳请帝后怜悯，赐给春冬衣物，得到准许。 太平公主嫁到薛家后，反客为主，众人都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转，济州刺史薛顗有名无实，甘拜下风！ 看到太平公主荣宠过盛，薛顗深表担忧，去问户部郎中薛克构：“三弟薛绍娶了公主，别人都说是天降洪福，我却不知是福是祸呀？” 薛克构回答：“皇帝的外甥尚公主，是国家故例，你只要以恭慎行事，又有什么伤害呢？但是谚语说：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不得不感到害怕啊！” 天后的耳目众多，听说了这个事，不悦道：“太平公主是帝后的嫡出独女，多么高贵！薛顗的妻子萧崇霞和薛绪的妻子成琼枝出身卑贱，本宫的女儿怎么能和田舍女建立妯娌关系呢？”吩咐潘常侍出外宣令，要薛家休妻。 薛顗和薛绪一听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心想：这下好了，害怕什么来什么。萧崇霞和成琼枝也十分忧愁，这刚当了公主的嫂子，孩子的姑姑，享受荣耀不几天，就要失去一切了！ 薛家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最后还是弟媳太平公主出了个主意，请诰命夫人去劝说天后。 诰命夫人说：“萧崇霞是隋朝萧皇后的弟弟萧瑀的侄孙，成琼枝的家族也是贵族，只是去年续宗谱的时候没有到场罢了。”天后这才不再追究。 薛顗和薛绪夫妻大喜，带上礼物，一起上门拜谢太平公主。当着兄弟的面，极力夸奖太平公主，说她有智慧，是个好弟媳。 薛绍从此对媳妇刮目相看，原来娶进门的媳妇不仅高贵，还很有本事呢！小两口恩恩爱爱，过起了甜蜜的小日子。 韦香儿顺利当上太子妃后，一大家人都指望着她携带着鸡犬升天呢！二妹韦春荣在晚会上看中了光禄丞陆颂，三妹韦秋荣看中了太常少卿冯太和，于是托人上门提亲。 陆颂和冯太和一看，这是太子妃的妹妹看中了自己，等于送福上门，哪敢不从呀？都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婚事。韦家的喜事一桩接一桩，真是好事连发呀！ 第六十三章 春江花月夜 五岳独尊——泰山脚下，红旗飘展，锣鼓喧天，军营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辕门外，士兵持戈执戟，威武雄壮，辕门内，摆了几张案几，一群人围着登记。原来是兖州兵曹张若虚正在组织冬季募兵工作。 张若虚外表清瘦挺拔，外面套穿一件碧绿襕袍，内穿白色及膝缺胯袄子，腰佩横刀，显得威严庄重。他在营内各处行走视察，确保募兵工作顺利进行。 预募兵员指标早已分解到下辖各县，再下派到各乡村，由各保正通知应征人员前来报名参军。如果指标完不成，官府有时也会派人到各地抓壮丁。 几个应征入伍的青年正在军营各处参观，只见营墙上和木柱子上贴着宣传标语，上面写着“少时立志尚武，长大报国从军”、“ 国泰民安须思危，富国强兵防未然”、“ 有志青年从军建功，热血男儿矢志报国”。 有的是张若虚写的，有的是管记王顺喜写的。到了傍晚，管记将登记名单呈送给张若虚审核，张若虚审核后署上名字。 管记说：“张兵曹，最近各县乡兵员不足哇，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上级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张若虚说：“继续向各地方施压，压实各级包保责任，确保兵员按时足额上缴。如果缺额确实太大，我会请刺史定夺！” 第二天上午，张若虚照例到军营督办募兵，从各县乡赶来入伍的青年陆续到达，报名登记。 张若虚正跟吏员说事儿，忽然从远处来了一群人，鼓噪不已，好象发生了争执。张若虚过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好调解纠纷。 为首的说：“俺是沂州的保正，已经通知他按期到此报名应募，不料他竟然抢着结婚了，然后以新婚为由逃避入伍！” 一个英俊而有些瘦弱的青年说：“他通知俺时，俺早就向他说明情况了，已有婚约了，马上成亲，不应招募俺！”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 张若虚洞若观火，说：“此事木已成舟，不可反悔，既然来到军营，来到这里，既来之，则安之！沂州保正辛苦了，张某对你的辛勤工作表示感谢！” 瘦弱的青年还在争辩，张若虚不再理会他，领着保正去登记。几个士兵过来将瘦弱的青年抓进小黑屋，对他进行批评教育。 送走保正之后，张若虚在各处视察，看见前来报到的青年比昨天多了不少，随便抽了几个人询问家庭情况。 正询问间，又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张若虚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衙役押着一个青年来报到入伍。 那个青年长得高大强壮，被绳索捆着，挣扎着想脱身而去，不愿意报到，几个衙役对他拳打脚踢，让他放老实点。 张若虚走过去帮他解开绳索，询问不愿应募的原因。 那青年说：“俺叫吕紫卫，是秦州人，来泰山脚下访亲探友，顺便游玩，却不料被这公差抓住，要俺当壮丁，俺不干。他们就把俺五花大绑起来送到这里，这世上还有公理吗？” 张若虚劝解他道：“你小子年轻力壮，正是为国出力之时，岂能游手好闲，贪生怕死，逃避招募？今日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还想逃跑，军法侍候！” 衙役挥舞杀威棒，几个士兵拔出横刀，唰地一声发出寒光，吕紫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挣扎了。衙役驱使他到管记王顺喜处签字画押。 几天后，在广大官兵的齐心合力下，兖州招募兵员工作按时足额完成了，张若虚召开了庆功表彰大会，为各县募兵先进工作者颁发了奖状和证书。 募兵工作结束以后，所招兵员将被分散遣送到边关和各州拆冲府，戍守边关，充实军府。派遣前一天，一位少妇来到辕门前，请求见夫婿一面。 辕门通报后，张若虚出来接待，看见一位俏丽修长的美女款款走来，她头梳半翻髻，身穿黄色绫夹衫子和紫绫夹裙，腰缠紫黄罗间陌腹，脚穿绿色绸绫袜和青绣鞋，象冬日腊梅和春日杨柳，含情体动，芳香迷人。 美女自我介绍道：“妾叫戚红娘，沂州人氏，今年芳龄十六，新婚燕尔，不料夫婿被抓来当兵，家中公婆年老体弱，妾生计无着，所以赶来探望郎君！” 张若虚见她长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便问她郎君是谁。戚红娘对：“郎君名叫杨应台，她是沂州人氏。”张若虚派人去叫杨应台前来相认。 过一会，王顺喜领来杨应台，原来他就是那个英俊而有些瘦弱的青年。戚红娘一见杨应台便扑了上去，两人相拥而泣。 张若虚和王顺喜虽然见惯了悲欢离合和生离死别，但面对此情此景仍然叹息不已，悄然退出，让他夫妇二人互诉衷肠。 戚红娘赠送给杨应台一身厚厚的棉衣，说：“这是妾用自己亲手织的布做的，到了遥远的边疆，没有棉衣怎么过冬呀？” 杨应台接过棉衣说：“军府里会发蜀衫、袄子、棉袴、单袴、幞头的。娘子应该把心思用在照顾二老上面。” 戚红娘流泪说：“郎君真无情啊，把妾扔下！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哒！翻山越岭前往边关，路途多么遥远！今宵离别后，郎君何日能够回来？请留下你的诺言，妾好等待！” 杨应台也流泪道：“冬天的黑夜里满天星辰，见证俺对娘子的爱情！海枯石烂，永不变心，除非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说了很久，戚红娘和杨应台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张若虚看着戚红娘碎步远去的身影，想着她今后孤独的生活，吟诗一首云：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第二天开始派遣，杨应台本应派往西北的阳关戍守，张若虚看他可怜，有意改调，找身强力壮的吕紫卫谈话。 吕紫卫慷慨说道：“俺是光棍一条，来去无牵挂，杨君家有娇妻，让他早点活着回去为宜。俺听凭兵曹发遣！” 张若虚大喜道：“好哇，这才象个男子汉的样子嘛！那么我便将你派遣到遥远的敦煌阳关，戍守边关，你有意见吗？” 吕紫卫朗声答：“没有意见！”张若虚说：“那好，我就把杨应台派往相对较近的蓟北当兵戍边吧！” 募兵和遣送兵员结束后，兵曹暂时没有什么要紧事了。到了永淳元年正月，张若虚请了长假，打算回扬州老家探亲。 他和夫人谢青芳一起收拾行李，带足盘缠，和一儿一女一起乘坐马车南下。 路上经过孔子的故乡曲阜县，张若虚一行下车步行，参观了孔府、孔庙和孔林。张若虚率儿子张桂和女儿张梅向先圣孔宣父牌位下拜行礼。 次日登车继续南下，路过微山湖，站在湖边观赏波光粼粼、碧波万顷的湖面，渔船在湖上往来穿梭，撒网捕鱼。 又路过乐马湖，观看太阳从浩淼的碧波上冉冉升起，映照得湖天之间五颜六色，波澜变幻。水边长着野塘蒿、小蓬草、白茅、狼尾草、龙葵、野紫苏、水蓼、香蒲等各种野草，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然后南下到达山阳，张若虚全家在邗沟边下车登船，乘坐客船沿着邗沟划行到扬州。当时正是夜晚，明月当空，张若虚站在船头欣赏着运河两岸的景色。 他想到杨应台和吕紫卫应该到达了边关，戚红娘也回到了沂州，此时共赏一轮明月，心境却各有不同。 张若虚感叹道：“我是最幸福的，不知道有几人能象我一样趁着月光回家，唯有那西落的月亮摇动思妇的情怀洒满了江边的树林啊！” 回到了扬州，和父母相见，一家人实现了大团圆。张若虚的心情无比舒畅，迎着春风，拥抱彩虹，勇敢地向前冲。 春天的夜晚，一家人用过了晚膳，谢青芳出去串门，张桂复习功课，张梅学习女工。张若虚酒足饭饱，出来散步，一路走到扬州南郊的曲江边。 此时，春天的江水涨潮了，水势浩荡与大海连成了一片，从海上升起的明月好像是与潮水一起涌出来的。 张若虚沿着亭榭行走，然后站在江边赏月观潮。一时思如泉涌，诗兴大发，佳句脱口而出：“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皎皎的夜空中有一轮孤月，江水和天空融成一色，连微小的杂尘也看不见。 张若虚在美丽的夜景下思考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又想到了征夫杨应台和吕紫卫，想到了窈窕而孤独的戚红娘，自言自语道：征夫就象白云一片，慢慢地飘向遥远的地方，思妇站在水边的枫林下忧愁难当。江上漂泊的扁舟上载着谁家的游子？戚红娘在什么地方的明月楼上相思？ 明月楼上不停移动的月光，应该照耀在可怜的戚红娘的妆镜台上吧！哎，卷起或放下门帘也遮挡不了月光，月光照在捣衣砧上，过去又回来。 此时，杨应台和戚红娘共望一轮明月，却不能互通音信，这是人世间的恨别离苦啊！戚红娘真心希望随着月光而流去，照耀着夫君杨应台。 鸿雁在天空飞翔，却不能飞出无边的月光。鱼龙在江水中潜游或跳跃，激起一圈圈波纹。 昨天夜里，戚红娘梦见桃花纷纷落下闲潭，春天已过了一半，可怜的杨应台还不回家。江水带着春光将要流尽了，江水和闲潭上的月亮又要西落。 西落的月亮慢慢下沉，藏到海雾里了，杨应台和戚红娘的位置就象碣石与潇湘一样无限遥远，难以相会啊！ 想到这里，张若虚转身离去，回到家里，取出纸笔，飞快地记下自己的所思所想，记下自己担任兵曹以来对征夫思妇的感想。 次日清晨，张若虚回忆起昨夜的月光，借用陈叔宝的乐府旧题，创作出了孤篇横绝全唐的乐府诗《春江花月夜》。 他的朋友贺知章读到此诗后赞不绝口，将它敬献给上官婉儿鉴赏。 上官婉儿评价说：“此诗共三十六句，二百五十二字，四句一换韵，共换九韵。流畅婉转，缠绵酝藉，一意萦纡，不着粉泽，自有腴姿！将春江花月夜五字，炼成一片奇光，分合不得，真是化工的大手笔啊！” 上官婉儿又将此诗朗读给天皇和天后听，天皇饶有兴趣地说：“此诗以小清新的文风展现了征夫思妇的离愁别绪，纯真自然，不着粉黛，看来我朝诗风将以此诗为契机，实现一个大的转变了！” 上官婉儿说：“陛下的意思是，《春江花月夜》是我朝诗歌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天皇点点头。天后说：“以前都注重绮丽浮靡的文风，现在听到这种自然清丽的文风，不觉耳目为之一新呐！呵呵。” 《春江花月夜》创作于二圣时代，以孤篇横绝全唐。如果说征服高句丽展现了大唐的巅峰武功，那么这篇奇诗无疑展现了大唐诗歌的巅峰文采！ 这说明大唐天皇、天后二圣时代，文治武功都达到了唐朝历史上的巅峰，因为武有白江口之战和高句丽之战的辉煌成就，文有《滕王阁序》和《春江花月夜》的不朽名篇！ 第六十四章 天皇的晚年 永隆二年闰七月，倾城的婚礼刚过一个月，天皇的风疾又发作了，侍御医李虔纵给他开了药方，让他静心休养，天皇令太子李哲监国。 李哲的运气不错，监国期间，名将裴行俭、程务挺大破突厥史伏念，振旅凯旋。雍州大风灾和河南、河北大水灾等自然灾害也有宰相薛元超、崔知温、裴炎等居中运作处理，国家安全稳固。 东宫崇文馆新增了两位知名学士：杨炯和宋之问，文学造诣都很高，李哲在他们的陪伴和感染下，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仍然贪玩。 第二年正月，太子妃韦香儿在东宫生下一位皇孙，取名李重照，是李哲的嫡长子。 二月十九日，李重照满月，天皇来东宫看望他，见他长得健康俊朗，十分高兴，宣布大赦，改元永淳，大酺三日。过些天，立李重照为皇太孙。 因为此年关中平原先发生水灾，后发生旱灾、蝗灾、瘟疫，所以出现了饥荒，米一斗卖三百钱，关内诸府兵被分散到邓州、绥州就食。 四月三日，天皇、天后从长安出发，前往东都洛阳逐食，留太子李哲在长安监国，命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佐。 帝后到达东都后，命将作监在嵩山南麓建造奉天宫。 李哲留守长安，兴趣是玩，将庶务推给辅臣，自己经常外出打猎嬉戏，不太关心民生政务。薛元超上疏规谏，天后听说了，派遣使者慰劳薛元超。 太子妃韦香儿肩负大家庭振兴的重任，生怕李哲步了李贤的后尘，多次规劝丈夫要认真学习，不要贪玩，不要玩游戏，要把心思用在治国理政上面。 但收效甚微，因为象天后这样的母亲，薛元超这样的宰相和孟利贞这样的学士都教育不了他，学识浅薄的韦妃又如何纠正得了他呢？ 韦妃和上官婉儿比较投缘，两人谈得来，经常约在一起游宴。韦妃忧心忡忡地问婉儿：“太子老是爱玩游戏，咋整啊？” 上官婉儿笑道：“太子妃，还请您多多包容与理解呢！您想啊，他要是顾家了就忽略事业，顾事业了就不顾家，专一就不成熟，花心就是禽兽，有钱就变坏人，没钱就是窝囊废！就一个爱好玩玩游戏，您还是包容一下吧！” 韦妃说：“哎，你到底哪边的呀？”这时，武后叫上官婉儿过去有事，上官婉儿急忙走了。 韦妃的三妹韦秋荣养了一只波斯猫，毛长且白，眼睛象湛蓝的海洋，韦秋荣对它特别宠爱，视为珍宝。 有一天，这只波斯猫突然不见了，韦秋荣立刻找画师画了一幅猫像，通知京兆府去寻找此猫。京兆府赶忙派出大批衙役出去寻找，走遍大街小巷，见猫就追，可是连续几天都没有找到。 司户参军找画师画了一百幅波斯猫画像，在长安城酒肆饭馆和大街小巷到处张贴，通告百姓，按图寻猫，并重金悬赏，但仍然没有找到它的下落。 韦秋荣大怒，说要追劾京兆府官吏，吓得京兆府上下鸡犬不宁，最后贿赂韦玄贞，让他去劝说女儿，这场寻猫闹剧才平息下来。 后来，天后知道了这件事，对韦家不满，认为韦家人爱背公徇私。公权私用。韦玄贞想借韦妃关系加恩升官，授意女婿向上打报告，天后故意压着不批。 永淳二年正月，天皇李治计划到嵩山奉天宫休养，天后从兰闱出来陪着天皇前往。天皇的身体虽然越来越差，但最近却有所好转。 天后十分怀念东岳封禅时的盛况，又鼓励天皇来年封禅嵩山。这一次去就是打前站，考察封禅的可能性和封禅的路线。 大驾启动前，天后派遣茅山宗第三代传人潘师正的弟子白云子司马承祯先行前往嵩山祈祷福佑，祭祀嵩岳、少室山、箕山、具茨山和西王母庙、启母庙、巢父祠、许由庙。 大驾启动后，帝后先是游览洛阳上苑，扈从仪仗队十分盛大，举着象红霞一样灿烂的霓旌、云旗，众人象云彩一样盖过山峰。 大驾经过缑氏山，太阳从火宫里出来疏通了泉洞涧水，月亮从清殿里出来打开了山岩之门，迎接帝后光临。 来到少林寺，看见大德高僧转着经轮，高声颂经，香阁内檀香缭绕，香衣飘飘！听到寺铃的铃声，走出阁外，寒风轻轻吹起了头发，长条形的幡旗在轻薄的雾霏中飘摇！ 天后站在如来佛聚莲塔图前观赏，想到过去释迦牟尼出家修道的艰难，遇到山野大火，焚烧芝艾，搞不好就灰飞烟灭！经受九九八十一难的考验之后，终于觉行圆满而成佛。 如来佛坐在莲花台上没有半点影子，身后的莲花塔发出无量光无量智，光辉照耀着佛祖！真的是仰赖释迦牟尼的圣力啊，佛法无边，使世界上的人都能行善积德！ 天后来到这里也是与佛有缘，想让阿娘太原王妃沾点福气，在此皈依我佛！捐资请上座为太原王妃建造功德塔一座，也算是聊表自己皈依三宝的诚意。 但是寒风吹动树枝，呼啸不停，天后想到太原王妃和如来佛一样无处可追，便泪如泉涌，极度悲伤！ 到达嵩山奉天宫，安顿好行在后，天后回忆沿路的风景，想皈依佛祖，触景生情，写了一首诗《从驾幸少林寺》，用以记述自己悲凉的情怀，诗云： 陪銮游禁苑，侍赏出兰闱。云偃攒峰盖，霞低插浪旂。 日宫疏涧户，月殿启岩扉。金轮转金地，香阁曳香衣。 铎吟轻吹发，幡摇薄雾霏。昔遇焚芝火，山红连野飞。 花台无半影，莲塔有全辉。实赖能仁力，攸资善世威。 慈缘兴福绪，于此罄归依。风枝不可静，泣血竟何追。 长诗写成后，天皇十分赞赏。不久，任命洛州长史李仲玄为宗正卿，武承嗣为秘书监兼检校太子左卫率。 四月，銮舆自嵩山回到东都，又想继续西行到渑池芳桂宫休养避暑，但行至合璧宫时，遇到连绵大雨而还。 回到洛阳后，在天后遍封五岳的鼓动下，天皇下诏来年封禅嵩山。 嵩山封禅以太子李哲为亚献，所以必须召太子和韦妃到东都，那么谁来留守长安？君臣正在讨论时，东宫右卫副率蒋俨奏称太子李哲还有一位庶长子。 一时满座皆惊！忽然得报太子还有一位庶长子，天皇大喜，询问这个庶长子的来历，蒋俨细细道来。 李重照是李哲的嫡长子，那么这位庶长子是怎么来的呢？到底谁才是李哲的长子呢？这事儿要从调露元年说起。 那年端午节前夕，传来了正谏大夫明崇俨被暗杀的消息，英王李哲在半夜三更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抱住丫鬟郑冬香，瑟瑟发抖，不敢睡觉。郑冬香好生劝慰他，和他发生了关系，于次年春生下庶长子李重福。 所以李重福要大李重照两岁，是李哲的长子。李哲对于李重福的出世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及时上报，所以李重福几年没有封爵。 接下来，英王李哲被立为皇太子，又迎娶韦香儿为太子妃。韦妃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压住长子李重福的消息不报。 可怜郑冬香每日以泪洗面，徒叹奈何！如果她出身高贵，被封为王妃，现在就是太子妃了，将来就能母仪天下了！可惜她出身卑贱，即使率先为太子生了个儿子也改变不了什么，有缘无份，这就是命运啊！ 现在正直的蒋俨戳穿了这层窗户纸，天皇知道了迟来的长子的消息，仍然十分欣慰，那么长安留守的问题便自然解决了。 七月，封三岁的皇孙李重福为唐昌郡王。二十一岁的相王李旦改封豫王，他也将随驾封禅。 九月，天皇因为将要封禅嵩山，召太子李哲奔赴东都，留唐昌郡王李重福留守京师长安，任命刘仁轨为副留守。 天后接到手下的报告，少林寺太原王妃的功德塔还没有竣工，已经过了八个月了。天后悲伤地写了一篇愿文，希望在阿娘的忌辰九月十四日前终此功德。 天后派侄儿右卫将军武三思到少林寺督促修建，捐给少林寺金银、绢帛等礼品。十三日，功德塔终于建成，功德圆满。又立《大唐天后御制愿文》碑。 十月，太子李哲到达东都洛阳，与帝后见面。月底，帝后又到嵩山奉天宫休养。但到十一月三日，又诏罢来年封禅嵩山，因为天皇的病情加重了。 天皇头晕目眩，看不清东西，召侍御医秦鸣鹤诊治。秦鸣鹤知道前辈张文仲等名医都束手无策，所以斗胆说：“刺头微出血，可以治愈。” 天后在帷帘中说：“说这样犯上的话可以斩首了，秦御医，你竟敢在天子头上刺血？神医华佗是怎么死的知道不？” 秦鸣鹤叩头请命道：“臣知道华佗是怎么死的，他想在魏武帝头上开刀，用麻沸散麻醉，动开颅大手术，所以触怒了魏武帝！臣只是针灸，并无危险！” 天皇说：“哎，少废话，朕头痛无比，你们还在抬杠！只管刺血，未必不佳！”于是秦鸣鹤针刺天皇的百会、脑户二穴，天皇说：“我的眼睛明亮了。” 天后举手加额，说：“真是上天赐福啊！”亲自拿出彩缎百匹以赐秦鸣鹤。 十五日，诏李哲监国，以裴炎、刘齐贤、郭正一兼东宫平章事。二十四日，天皇、天后从嵩山回到东都，文武百官在天津桥南排成长队，迎谒銮舆。 十二月四日，改元弘道，大赦天下。天皇想亲自登上则天门楼宣布赦书，但是气逆不能上马，只好召集百姓到乾元殿前宣读。 礼毕，天皇眼睛模糊，看不见近处的人，便问侍臣：“庶民喜悦吗？” 侍臣对：“百姓蒙赦，无不感悦！” 天皇说：“苍生虽喜，我命危笃。天地神祇如果延长我一两月性命，得还长安，死也无恨！”这天夜晚，天皇崩于紫微宫贞观殿。 大行前，天皇留下遗诏：“七日而殡，皇太子即位于柩前。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 第六十五章 武后临朝称制 紫微宫贞观殿，天皇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微笑，手慢慢垂下了。天后和太子李哲、豫王李旦伏于御前，痛哭失声。 子幼母弱，将士存疑，是历代政变之源。 但当时的局面不一样，两子都已二十余岁，并非孤幼，而天后又长期辅政，政治班底强大，已经掌控了左右十六卫和羽林军，所以完全没有政变的担心。 但天后仍然哭得肠肝共断，忧痛相寻，这是为什么呢？只能说明天后对天皇的爱是真挚的、深厚的，突然失去了这位人生路上的支持者、依靠者，怎么能不伤心哽咽呢？ 脱去袆衣，换上斩衰裳，腰系绞带，脚穿菅屦，手持竹杖。先是悲怆大行天皇游冠日远、坠剑年深；后是哀伤自己掌控朝政的艰难，一日三哭，泪水使湘妃竹染上了褐色的斑块，恨意缠绕在尧帝所在的谷林。 哀伤恨意尚未消散，内外烦琐事又急待处理，首先是丧事的安排。 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宦官宫女都要换上斩衰裳、插柞木笄、缠苴绖，系紧腰绖过苦日子。 四夷酋长、使者和通译者也要到乾元殿哭丧，有的还会剪去头发，割开脸面和耳朵，流血洒地以尽哀。 服丧期间，歌舞、宴会、游戏、婚嫁一律停止，而且三个月不准沐浴，夫妻不能同房。三年丧服采用汉文帝遗制，以日易月，穿斩衰裳二十七日后释服，但仍要遵守居丧制度二十七个月，不能忘哀作乐。 但太子李哲居丧不到三天，就想宣敕，过把皇帝瘾。韦家也蠢蠢欲动。 十二月七日，侍中裴炎上奏：“太子未即位，不应宣敕，有要事需要从速处分，望宣天后令于中书、门下施行。”天后准奏。 这裴炎是不是天后的亲信和铁杆粉丝？ 其实不是，他是天皇临终前委任的顾命大臣，是封建礼制的捍卫者，既不属于天后派，也不属于太子派，而是第三方执行官。 他这个角色跟长孙无忌一样是很危险的，属于高危职业，按发展趋势，要么强势到架空天后母子，要么屈服于某一方，否则难以立足。 十一日，大行天皇转生西方极乐已经满了七天，灵柩殡于乾元殿西阶，按照遗诏，太子李哲即位于柩前，尊天后为皇太后。 皇帝李哲总算是可以宣敕了，但他仍然穿着丧服，居于偏房，要为先帝尽哀。国事仍旧归皇太后打理，所以武后临朝称制，总揽政务。 夜晚，武后在山斋院闭门静思。此处北临九洲池，和瑶光殿隔水相望，环境清幽。正殿内摆设有金铜佛像，偏殿内摆设有十一面观音，是请东岳先生郭行真负责制造的。 遇到疑难问题难以解决时，武后经常来到这里跪拜佛祖和观音，点燃九柱香，插在像前香炉内，然后默念祷告，请求佛祖和观音开启自己的智慧，赐给无量光和无量智，用大慈光照耀自己，使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难题！ 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呢？从武后的手段来看，确实是有效的，因为所有难题确实都被她解决了，没有大慈光的照射和开启，是很难做到的。 考虑到李唐宗室地尊望重，不一定顺从自己，必须笼络一下以防生变，十七日，武后加授韩王李元嘉为太尉、霍王李元轨为司徒，舒王李元名为司空、鲁王李灵夔为太子太师、越王李贞为太子太傅、纪王李慎为太子太保。 安抚了李唐宗室，接着就要安抚朝臣，二十一日，以刘仁轨为尚书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刘齐贤为侍中。又以黄门侍郎魏玄同、黄门侍郎郭待举、兵部尚书岑长倩同中书门下三品。 按以往的制度，宰相们都在门下省的厅堂商议国事，称为政事堂，政事堂相当于宰相办公室，是协助皇帝治国理政的地方。 过去宰相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都知门下省事，都在政事堂议事。等到裴炎担任中书令后，他迁移政事堂到中书省厅堂，而刘齐贤竟然没有反对。 安抚了朝臣，接着就安抚大都督府，二十九日，派遣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别前往并州、益州、荆州、扬州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知镇守。 武后的执政思路是由里而外，由中央到地方，脉络非常清晰，说明她经过多年历练，已经能够运天下于掌了。 而新皇帝李哲还在为如何建立自己的政治班底大伤脑筋，在治国方面他还象婴儿走路，一旦武后放手，他就会扑通跌倒。 武后理顺朝政后还是决定放手，向史上最长寿的皇后王政君学习，让李哲自由发挥，因为李治的《立武昭仪为皇后诏》说过：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正月初一，李哲宣布改元嗣圣，大赦天下，立太子妃韦香儿为皇后，提擢普州录事参军韦玄贞为豫州刺史。 李哲第一次过皇帝瘾就是机械地模仿李治重用阿武的故事，重用阿韦，但他不知道阿武是千古难逢的女中豪杰，而阿韦只是政治小白，整个韦家也没有什么治国理政的经验和出类拔萃的人才，是不可以依靠的。 武后在后宫静思默想，撰写八千字的《述圣记》文，为夫君李治歌功颂德，写成后交给李哲用工整的楷书誊抄，再送给工匠刻碑。 《述圣记》中许多字至今依稀可见，其中说：文德皇后怀孕将生李治时，出现了青龙登上寝榻的奇观。李治小时，若砥金之含彩，同莹玉之开光。登基后，刘台罢构，姬沼弗营；刑不怒而威，不言而信；谋臣若雨，猛将如云，竞献九攻之能……。 武后又召集太常博士拟定《高宗天皇大帝谥议》，对李治推崇备至。 阿韦被立为皇后，韦家人平步青云，个个手舞足蹈，同宗族的韦姓人也纷纷赶来道贺。朝臣中有个叫韦弘敏的，任职左散骑常侍，和韦后的祖父韦弘表是同一个辈份，也来送礼攀亲，韦后很高兴。 正月十日，李哲提拔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武后的耳目众多，密布于朝廷内外，新皇帝重用外戚韦家的事情武后都看在眼里，但不动声色，且观后效。 韦玄贞穿着绯红色的官服洋洋得意，炫耀了许多天。但有次参加宴会时，忽然看到远房亲戚韦弘表穿着紫色官服，佩戴金鱼袋，比自己威风，不禁有些失落，自己作为国丈，位次却居于韦弘表之下，心里有些失落。 韦后知道了，报告给李哲，李哲计划给丈人安排一个正三品大官。 乳娘吕翔英也来求李哲给她儿子马鸾阙一个官做，马鸾阙经常陪李哲打猎游玩，李哲当然答应，只是官大官小的问题，最后决定授予五品官。 五品官可不小，当时科举考试中了状元一般也只能授予从六品官，至于中了状元马上就被招为驸马的好事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历史上唯一的状元驸马是唐宣宗时期的郑颢，郑颢是唐武宗会昌二年中的状元，一直等到宣宗即位后才被招为驸马，而且是非常不情愿的。 好了，言归正传，且说乾元殿上，李哲想提拔丈人韦玄贞为侍中，同时授予乳娘之子马鸾阙五品官，命中书省起草发敕。 中书令裴炎将新主子李哲和旧主子李治一对比，老瞧不起李哲了，认为新主子下达的每一项命令都违规，都不合乎常理，都在向天下公开他任人唯亲的一面。新旧主子前后治国理政的鲜明反差强烈刺激到了裴相公。 于是裴相公奏道：“陛下，臣以为这样做不合法度。韦玄贞不久前才由普州参军提为豫州刺史，已经属于破格提升了！ 他在刺史的位置上还没有坐满一个月，又要超拜侍中。且不说他的资历和经验，他的能力和学识也不足以行使封驳之权，更不用说纠核朝臣奏章，复审中书诏敕了！臣请陛下让韦玄贞多历练些时日，再行提升。 还有，陛下乳娘的儿子未曾经历过科考和行伍锻炼而直接提拔为五品官，这让广大寒门学子怎么想？ 有的人十年寒窗中了进士，辛辛苦苦为朝廷贡献了一生也升不上五品官，陛下只因为裙带关系就升他为五品，臣以为有失公平。陛下如日月，为臣民所瞻仰，当秉持至公，岂能以私心示天下？” 李哲一时语塞，但想到自己贵为九五之尊，如果空手而归，势必被韦家人嘲讽，连下人也会看不起自己。 于是强争道：“朕不过想破格提拔两个人罢了，相公却啰嗦了许多！这两个人对朕有恩，朕又贵为天下之主，破格提拔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裴炎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既为天下之主，同时也是万家之主，更应该带头遵规守法。陛下如果带头任性而为，那么天下百姓谁还会遵规守法呢？” 裴炎的话有理有据，无懈可击，李哲一听头大，不知如何接招，急得直冒冷汗，心中暗想：我勒个去，碰到一个不会聊天的，分分钟把天聊死，怎么办？ 一定要顶回去，不然以后脸往哪搁？一定要找到一句给力的话，整个场面我要hold住！你有顶撞我的权利、我有让你后悔的实力。 想到这儿，李哲突然发怒说：“朕把天下都交给韦玄贞，也无不可，难道还会吝惜一个侍中吗？” 裴炎听得这话，被彻底雷翻了，当时就槑在那儿了，心想：自读三坟五典到竹书纪年，再到隋书和唐史，历朝历代搜肠刮肚都找不到这么一句话呀！说这句话的人脑袋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门框夹了，我也是醉了！ 李哲看到裴炎发呆，以为自己说的话发挥了作用，暗自得意，等了片刻才问：“裴相公意下如何？” 裴炎舒缓过来了，对道：“有权就是这么任性，臣不明觉厉！”李哲说：“朕希望裴相公好好考虑朕的意见！今日朝议到此为止吧！” 退朝后，裴炎反复掂量皇帝说的话，总觉得那句话不应该出自皇帝之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金口玉言，是不能改变的，既然说出来了，就要承担责任！ 想到这儿，裴炎去求见武后，向武后报告了李哲的言论。 武后立即召见左史范履冰，查看了当天皇帝的言论记录，大惊失色道：“他要把天下让给韦玄贞，那把眇身往哪儿摆？” 裴炎对：“请皇太后作主，对陛下进行劝勉，让他放弃荒唐的想法。” 武后说：“我劝不了，我的儿子我清楚。皇帝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证明他已经失去了做皇帝的资格。裴相公，为今之计，只有让眇身的小儿子来代替他了！” 裴炎紧张地思考了片刻，觉得摊上这样的主子确实是自己倒了大霉，侍候不了，只能更换。裴炎对道：“皇太后英明，不过废立之事事关重大，还需要仔细筹划。” 武后说：“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就一起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吧。”两人密谋策划废立大计，调动各自的亲信将领。 二月六日清晨，武后召集百官于乾元殿，在御座后设紫帘坐镇。李哲还是象往常一样登上御座，准备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忽见裴炎和中书侍郎刘祎之在前领队，羽林将军程务挺和张虔勖率兵跟随在后，鱼贯升殿，李哲惊讶得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刘祎之展开五彩祥云锦缎圣旨，宣读太后令，主要意思是废皇帝李哲为庐陵王，然后把前因后果、修辞堆彻说了一大通。宣读完毕，请孔内侍和陈中监扶李哲下殿。 李哲目睹此情此景，如在梦中，口里不停地说：“一定有阴谋，一定有阴谋！”一屁股瘫坐在御座上，赖着不起来。 孔内侍和陈中监看到太后在瞪眼，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从左右两侧钳住李哲的双臂，一起用力上提，象老鹰捉小鸡似的把李哲架了起来，然后走下殿堂。 李哲涨红了脖颈，扭头看御座后面，对武后喊道：“我有什么罪？”武后大声说：“你要将天下交给韦玄贞，还说没有罪？”李哲搭下了脑袋。 按照计划，庐陵王李哲被带到洛阳宫别所幽禁，韦玄贞家也被羽林军包围起来，准备接受处罚。 次日，立豫王李旦为皇帝，立豫王妃刘丽瑶为皇后，立永平郡王李成器为皇太子。大赦天下，改元文明，赐文武官五品以上爵一等，九品以上勋两转。 武后经历这次政变以后，不敢再退居幕后了，亲自总决庶政，临朝称制，令李旦居于别殿，不得干预国事。 因为一旦放手，天下就不姓李也不姓武了，而是姓韦或别的什么姓！与其这样，还不如亲自掌握大权，让天下姓武呢！ 李旦时年二十二岁，为人谦恭孝友，擅长隶书和草书，爱看文字训诂书，不喜欢宫廷争斗，但懂得进退、利害和得失辩证法，靠一个“让”字保全身家。所以他当皇帝以后，自称为“予”，让太后称“朕”！ 八日，废皇太孙李重照为庶人，把韦玄贞一家流放到钦州安置。 命太子太傅刘仁轨专知西京留守事务，但刘仁轨回信，借口衰老和疾病推辞，又讲吕禄、吕产的故事。 武后看了回信后，亲自撰写《喻刘仁轨玺书》一封，盖上玉玺，派秘书监武承嗣带去长安慰谕他，刘仁轨这才安心留守长安。 这封重要的信说：皇帝李旦正在居丧期间，眇身且代亲政。公在信中说，吕后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初闻此语，能不惘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请。 九日，武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前往巴州检校废太子李贤宅第，以防备有人打着李贤的旗号或怂恿他起兵造反。丘神勣心领神会而去。 又任命吏部尚书韦待价为山陵修作使，前往乾县督促营建乾陵。膳部郎中从冰井之内取出藏冰一百段，用于冷冻大行天皇遗体，确保不腐。 十二日，武后在宏丽的武成殿施设紫帐以视朝，李旦率领文武百官为武后上尊号。几天后，在武成殿临轩，派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封嗣皇帝。 丘神勣率领轻骑兵日夜奔驰，二十二日，急行至巴州，幽禁李贤于巴州公馆，逼令自杀。 二十五日，以太常卿、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为侍中；中书侍郎、检校豫王府司马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哲想安排韦玄贞为侍中而不得，太后安排王德真为侍中为什么就行得通呢？ 韦玄贞不能当侍中的原因裴炎已经说清楚了，而王德真三年前就当过宰相，现职太常卿是正三品，与侍中平级，掌管邦国礼乐、郊庙、社稷之事，下辖八署，职员众多，要管理好不容易，所以他任侍中合理合法。 三月十六日，李贤自杀的消息传到洛阳，武后举哀于显福门，贬丘神勣为叠州刺史，追封李贤为雍王。 叠州刺史丘神勣不久又恢复了左金吾将军职务。房妃、张良娣和庶出三子、长信县主被迎入掖廷宫奉养。 五月十五日，朝廷在洛阳宫乾元殿举行了大行天皇大帝祭奠仪式，宣读武后亲自撰写的《高宗天皇大帝哀册文》，以寄托哀思。 然后由李旦护送大行天皇大帝灵柩返回长安，武后则留镇洛阳。八月十一日，李旦葬大行天皇大帝灵柩于梁山乾陵，以铁水将地宫封死，刻述圣记碑立于乾陵朱雀门前西边的阙楼外。 第六十六章 蝴蝶效应 话说大唐国广州南海码头十分繁忙，每日有东南亚诸国商船停泊贸易，生意兴隆。所以不仅仅是诸国商贩和广州百姓有钱可赚，当地官员也可以从中渔利，所以广州都督、户曹、兵曹、法曹等官职都是肥差。 等到武后临朝称制以后，时任广州都督的是路元睿。 此人好大喜功、脾气火爆，习惯报喜不报忧，干部选任随意性大，选人用人的视野不宽，管理混乱，心无戒惧，蔑视纪律红线，胆大妄为，践踏国家法律，非法收受商人财物，数额巨大，长期以来怨声载道。 在他的带领下，手下六曹和各级官员僚属都贪赃纳贿，蛮横肆意，残酷鱼肉码头商船，索求无厌，没有道德底线。 有位外国商人向路元睿投诉告状，路元睿不去惩办贪婪犯法的下属，反而要治外国商人的罪，用枷锁锁拿他。 所有外国商人因此都很愤怒，指责路元睿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路元睿蛮横无理，满不在乎地说：“我的地盘我作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这些蛮夷能奈我何？” 有位皮肤黝黑、魁梧壮实的昆仑奴挺身而出，拨开众人，直奔听事堂而去，众人纷纷让开。 那昆仑奴来到堂上，突然从袍袖中抽出短剑，刺入路元睿肚腹，那路元睿正在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哪里想到这一着，顿时中剑倒地不起。 广州司户和左右衙役十几人见状大惊失色，当时都没有人佩带刀剑上堂，仓猝间惊慌失措，只得拿着杀威棒敲击对手。 昆仑奴背上和胳膊上挨了几下棍棒，竟然象没事人一般，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只见他拔出短剑反手一划，将一个衙役的肚子划开了，肝肠露出，血流一地。 广州司户从其后背偷袭，昆仑奴一个转身搬拦捶将短剑送入他的肋中，广州司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几个衙役一起高举杀威棒打来，昆仑奴先是左右穿梭，然后一记海底针，用短剑刺入一个衙役的腿肚子，衙役惨叫下蹲。 昆仑奴又用一招闪通臂，将短剑插入衙役的胸膛。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昆仑奴连杀左右衙役十几人，然后甩甩衣袖，扬长而去，没有人敢靠近他！ 昆仑奴走出衙门后，在胡商的帮助下登舟入海，从容远去。 等广州折冲府官兵闻讯出动后，昆仑奴早已泛舟海上了，迎着夕阳高唱民谣呢！官兵们冲到海边，只能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歌声。 昆仑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武侠英雄事迹很快在当地引起了轰动，人们将那位昆仑奴与虬髯客张仲坚相提并论。 武后接到关于昆仑奴的事迹报告后，认为路元睿这样的小人不应重用，宰相、吏部用人不当，应该反省反思。 天下各州府当中还有没有象路元睿这样的贪官呢？武后认为肯定还有，数量还不少，所以进而开展官场作风大整顿活动，调整、罢免、贬斥了一批官员，却不料因此而诱发蝴蝶效应，引起了扬州之乱。 文明元年秋天，有彗星出现在西北方，不过目测只有二丈长，属于一颗小彗星。为了讨好太后，四方地方官争着上表谈符瑞，说这个彗星是来人间扫除污秽的，就象太后为民间除害一样，逗得太后直乐！ 更有嵩阳县令樊文，跑到深山野洼去找了一块貌似麒麟的石头，说是瑞石，亲自乘车送来。武后将瑞石放在武成殿朝堂上，请文武百官欣赏。 三十三日后，小彗星灭。当时并没有任何人会将小彗星的出现和扬州之乱联系在一起，说明人都是没有前后眼的。 秋天，扬州大运河边。临海县丞骆宾王四处游荡，来到一座酒楼上独自饮酒，他拿起一杯乌程酒走到窗前，看着远方繁忙的码头，吟诗道： 二庭归望断，万里客心愁。 山路犹南属，河源自北流。 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 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 龙庭但苦战，燕颔会封侯。 莫作兰山下，空令汉国羞。 这时背后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骆宾王回头一看，见一儒雅文人站在身后对着他笑，便问：“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躬身道：“在下姓魏名思温，和足下一样曾经担任过侍御史一职，现在被贬黜为盩至尉了。久闻足下大名，有缘相见，不胜荣幸！” 骆宾王笑道：“魏先生，来，坐下，一起喝一盅。请问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贬黜的呀？” 魏思温道：“哎，还不是因为朋友请托，帮忙办事，事后朋友送礼，推辞不掉，只好收下！ 屁大点的事，也值得追究问责，如果是天皇在上，哪有这回事！如今世道变了，母老虎在上，牝鸡司晨，屁大点的事也要小题大做了！” 两人坐定，刚喝一盅乌程酒，酒楼上又进来了两位官人。 魏思温一见起身笑道：“蒿草之下，或有兰香，茅茨之屋，或有侯王！英国公大驾光临，令这小小的酒楼蓬荜生辉呀！哈哈。” 两位官人认得魏思温，便一起坐下，魏思温介绍说：“这二位贵客是英国公李敬业和其胞弟李敬猷，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子骆宾王！” 骆宾王和李敬业兄弟互称久仰，双方互相叙礼毕，李敬业叫来店小二，开始点菜要酒。李敬猷问骆宾王为什么落魄至此。 骆宾王长叹一声说：“在下本来由长安主簿入朝为侍御史，不料碰上太后逼退天子，亲自当权，不免心中不平，上书讽谏，所以被贬为临海县丞。这个官不当也罢，如今已经弃官归隐，流浪四方了！” 李敬猷叹息道：“骆君敢作敢当，是真君子啊！李某不才，曾经担任盩至令。家兄从小擅长骑射，有才有智，袭爵英国公，历官太仆少卿和眉州刺史，只因为在刺史任上聚敛了一点钱财，就被贬为柳州司马，连带李某也被免官！” 正叹息间，酒楼上又进来了两位身着绿色官服的人，看到李敬业就过来行礼。原来一个是给事中唐之奇，现任括苍县令，另一个是东宫詹事司直杜求仁，已被贬为黟县县令。 六个人围成一桌，加酒加菜，谈笑风生。李敬业说：“士者国之宝，儒为席上珍。今日碰巧与各位国士鸿儒相见，真是一种缘份啊，仆敬大家一杯！” 喝完又说：“仆也是刚从眉州刺史位上被贬为柳州司马，赴任时途经扬州，不想就碰到了各位。更巧的是，各位好象也都是仕途不顺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为相同的命运干一杯！” 六人痛饮一杯，骆宾王感慨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可惜咱们敬爱的天子已经被逼退了，不知居于何处？现在占据壮丽皇宫的是一位母老虎，各位国士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向她俯首称臣呐！” 魏思温喝酒后，突然慷慨激昂起来，说：“在座诸位都是国家难得的人才，不可以这样消沉下去。据在下审时夺势，建不世之功，立辉煌之业，机会就在眼前啊！” 众人皆惊，齐声问：“什么机会？” 魏思温朗声答：“诸公难道不觉得那位临朝称制的武太后是非法执政吗？她已经是六十岁的老太婆了，却把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流放出京，又把刚立的小儿子架空，这于情于理都不象话吧？ 而且，听说李贤是她儿子中最能干的，居然被她谋害了。最近又改百官名号，追尊武氏祖先，窥窃神器，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 唐之奇拍案而起，道：“魏先生说得太好了。如果我们都麻木不仁，没有人敢于振臂一呼的话，李唐江山恐怕要变成武氏江山了。 我曾经做过李贤的幕僚，听说武太后不是一个温和善良的女人，而且出身卑下，秽乱春宫，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共愤，天地不容！” 杜求仁说：“我也曾在东宫侍奉过太子殿下！武氏把天子推到**的境地，又残杀王皇后、萧淑妃，实在是蛇蝎心肠！” 骆宾王愤愤地说：“可惜象汉朝霍光那样忠贞的重臣再也不见出现，刘章那样强悍的宗室也已经消亡了。燕啄皇孙的故事恐怕又要重演了！” 李敬猷突然起立高呼道：“我们这些国士今天能够萍聚，是上天赐予的良机。我们为什么不揭竿而起推翻武氏呢？只要李氏重新当政，我们就立下不世之功，就是开国功臣，被贬的诸位也就能够扬眉吐气了！” 李敬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慷慨激昂道：“我李敬业是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遗训，荷本朝之厚恩。今日沦落至此，羞愧无以复加。 宋微子为故国的覆灭而悲哀，桓谭为失去爵禄而流泪，难道是毫无道理的吗？因此我李敬业决心高举正义的旗帜，扫清宇内的妖孽，安定李唐江山，和诸公一起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魏思温也喝下一杯酒，起立道：“只要我们打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则天下必然啸聚而反。南至偏远的百越，北到中原的三河，铁骑成群，战车相连，大江两岸旌旗飘扬，光复大唐的功业还会遥远吗？” 骆宾王痛饮一杯乌程酒，慷慨陈词：“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唐之奇悲愤道：“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杜求仁冷静道：“事不豫不立，计不谋不成。让我们一起仔细筹划，精心安排，拟定一个周详的计划，则大事必成！” 于是，六人仔细讨论起来，最后一致决定：打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招兵买马，推举李敬业当领袖，魏思温当军师。 说干就干，军师魏思温立即写信给以前的同僚加好友监察御史薛仲璋，请他到扬州巡察。这薛仲璋是内史裴炎的外甥。 薛仲璋和裴炎沟通后，得到裴炎的支持，于是南下面见魏思温，然后通过书僮方金元骑乘驿马和阿舅联系。 到达扬州后，魏思温令韦超到薛仲璋处告变，说：“扬州长史陈敬之谋反。”薛仲璋立即派人将陈敬之逮捕下狱。 过几天，李敬业按照计划乘坐驿车来到扬州，矫称自己是朝廷派来的扬州司马，前来就任。 李敬业哄骗众人说：“因为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仆已经收到平叛的密旨，现在发兵征讨！” 于是打开府库，取出兵器和盔甲，派士曹参军李宗臣到铸钱工场，驱使囚徒、工匠数百人，授以甲仗，组成军队，斩扬州长史陈敬之于监狱。 录事参军孙处行坚持要亲眼看到诏敕才肯发兵，被当场杀死祭旗，其余官吏没有敢反抗的。 李敬业树起招兵旗帜，招兵买马，急需一篇檄文以广泛宣传，扩大影响力！ 魏思温找到骆宾王，说：“我听说先生曾经从军西域，久戍边疆，当过姚州道大总管李义的幕僚，平定蛮族的叛乱，军中文檄大部分出自先生之手！如今我们树起义旗，招募兵马，急需一篇振聋发聩的檄文，还请先生费心！” 骆宾王拍着胸膛保证道：“骆某不才，但写一篇振聋发聩的檄文还是绰绰有余的！请魏先生放心，在声色光影的时代，骆某坚信文字的力量也能够打动人心！一定会写出一篇鼓舞人心，使天下人都愿意共同起兵的文章。” 接下来，骆宾王在草稿纸上罗列武后的罪过，又回忆酒楼谈话，融入自己的澎湃激情，用生花妙笔写出了流传千古的檄文《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文中说：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今日又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将天皇的爱子幽禁在别宫，将武氏的党羽委以重任。诸君傥能转祸为福，共立勤王之勋，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这篇振聋发聩的檄文很快被张贴到天下各州郡，张贴到长安和洛阳，识字的人纷纷传颂，一时间群情汹汹，共诉武氏之罪。 在檄文的宣传鼓动号召下，打着匡复庐陵王旗号的李敬业军旗之下，仅过十几天便招募到兵卒十余万人。 九月底，在誓师大会上，唐之奇大声宣读了《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移檄诸州县。年号改为嗣圣元年，设置匡复府、英公府和扬州大都督府。 李敬业宣布自己为扬州大都督、匡复府上将，在扬州起兵。随后封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为艺文令，掌管文书机要。 第六十七章 青鹅 再说洛阳宫。武后临朝称制之后，决心锐意改革，使万象更新！她召来麟台监、检校太子左卫率武承嗣，说：“朝局有变，天下不稳，朕已经培养了你十年了，现在该出来冲锋陷阵了！” 武承嗣拱手道：“臣唯太后马首是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臣本在流所，起家以来，朝扈金舆而陪玉辇，夕攀紫极而谒丹宫，山河带砺，茅土封疆，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太后所赐！” 武后点点头，称赞他懂事，改任他为春官尚书，负责礼制方面的改革。 九月六日，改元光宅，改东都为神都，紫微宫改称太初宫，旗帜都从金色,八品以下，穿青色官服者改穿碧色官服。 又改尚书省及诸司官名，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尚书省改为文昌台，中书令改为内史，侍中改为纳言，左、右仆射改为文昌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六官，御史台改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其余省、寺、监、率之名，都予以更改。 此年武后一口气改了三个年号，真是一朝权在手，年号看心情！又仗着自己是改名造字达人，不停地改换各种名称，搞得左右史、女史啥都记不住，特别是年纪大的老臣，提到官府官名都是一脸懵逼呀！ 裴炎见自己的新主子李旦被撇到一边安静养神，太后亲自跳出来治国理政，牝鸡司晨，自称为朕，而不是哀家或者眇身，等于强压着他称臣，拜倒在石榴裙下，侍奉一个女人为主子！ 对于自孔子以来就歧视女人的封建道德人士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裴炎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开始和武后闹别扭了！ 太初宫武成殿，春官尚书武承嗣出列启奏：“皇太后代李家操持国事几十载，勤劳为国，功高盖世，臣恳请太后追王武氏祖先，立武氏七庙！” 武太后在紫帘后表示同意。这次武承嗣扮演的是当年礼部尚书许敬宗的角色，事先已经和太后密谋筹划好了，再上来表演。 作为礼制捍卫者，内史裴炎当仁不让地出列反对：“大唐是高祖、太宗的天下，传给高宗已历三代，太后母仪天下，应当示天下以至公，不可私尊武氏亲人。难道不见汉朝吕后的失败吗？” 武太后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回答：“吕后以权委托给活着的人，所以失败。朕只是想追尊故人，又能伤害谁？” 裴炎对：“凡事应当防微杜渐，不可助长私心。”武太后听不进去。 这裴炎还不知道太后的厉害，太后有驾驭烈马的三件宝贝：一是铁鞭，二是铁挝，三是匕首。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不敢如此唐突和放肆！ 二十一日，武后不顾裴炎的反对，在武承嗣的主持下，追尊自己的五代祖武克己为鲁靖公，妣为夫人；高祖武居常为太尉、北平恭肃王，曾祖武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父武华为太原安成王，父亲武士矱为魏忠孝王；祖妣都为妃。又派人到并州文水县修建五代祖先的祠堂。 裴炎见自己在朝堂失势，十分不满。这时，外甥薛仲璋向裴炎打了一个报告，说是老朋友魏思温邀请他南下扬州巡察，请阿舅批准！还附送一封英国公李敬业的亲笔信。 裴炎展开李敬业的亲笔信一看，上面写了很多溢美之词，都是夸奖他的，最后表示只要裴炎反对武后，李敬业愿意奉他为主！ 裴炎大喜，自己正为如何反抗武后而发愁，这一下凭空多了一支外援。裴炎拿着信手舞足蹈，忽然看见信的反面还写着一行字。 拿住信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首童谣：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 裴炎反复默念了几次，半懂不懂。这时，仆从进来报告，说是他的好朋友纳言刘齐贤邀请他到清风楼赴宴。 裴炎收起密信，走出政事堂，走出宫门外，乘坐马车经过星津桥，到位于洛阳南市的清风楼赴宴。 经过择善坊时，突然听到一群儿童正在反复唱童谣：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裴炎心中悚然一惊。 到达清风楼后，发现凤阁侍郎胡元范也在场。几位好朋友一边喝着秋清酒，一边海阔天空地聊着。裴炎故意说起刚才在跑边听到儿童们唱的童谣。 刘齐贤眉头一皱，思考片刻，说：“恭喜裴公啊，这首童谣是说阁下将会登基呀！一片火，两片火，不是个炎字吗？绯衣自然是裴字了！小儿表示子字，当殿坐，表示登上隆基嘛！合起来不就表示裴炎裴子隆吗？哈哈。” 裴炎吓得伸出手指，嘘了一声，说：“小声点，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呀！” 胡元范呵呵笑道：“咱们这儿是包厢，隔音效果棒棒哒，说什么都无妨，没有什么人会听到去告密的！” 刘齐贤也笑道：“胡公说得对呀，在这儿大吵大闹外面也听不见。我听说这童谣一般都是非常灵验的，看来咱们跟裴公交朋友是交对了！哈哈。” 裴炎手捋髭须，冷静地说：“咱们的对手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她从显庆年间就开始执政，染指朝政多年，不可掉以轻心呐！” 胡元范喝下一盏秋清酒，说：“内部消息，武后最近想去龙门石窟奉先寺，为卢舍那佛坐像敬香！然后到龙门香山寺望春宫休息。” 裴炎大喜道：“此话当真？如果是真的，咱们可以联络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借这个机会将武后武力扣押起来！然后还政李旦，立下不世之功啊！” 胡元范说：“我常在御前行走，岂能有假？”于是三人一起商讨龙门劫持计划。不料连续几天，天气都是阴转小雨，武后取消了出行计划。 在追尊武氏祖先，立五代祖先的祠堂后，武后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又和武承嗣、武三思私下密谋策划除掉李唐宗室。 武成殿上，武承嗣按计划又奏道：“高祖之子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位尊望重、骄横跋扈，难以控制，很有可能割据一方，伺机谋反，臣请诛杀他们，以防微杜渐。” 大臣刘祎之、韦思谦等一听这个杀气腾腾的话，都吓得钳口莫敢言。 只有内史裴炎出列争辩，说：“臣听说韩王和鲁王兄弟善音律、好学问、工草隶、有美誉，老实本分，十分友爱，只要没有受到威逼，绝不会谋反！皇太后履行过庙见大礼，是李家的娘娘，怎么能容忍陷害李唐宗室的人呢？” 武后很不高兴，说：“裴相公，你已经跟朕貌合神离了！”右卫将军武三思威胁说：“裴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仆劝公认清形势，选择立场，不要把太后对公的容忍，当成公蹬鼻子上脸的资本！” 裴炎很愤怒，但他知道二武肯定是受了武后的指使才敢这样顶撞他，所以隐忍不发。回到府邸后，裴炎写了一封信给李敬业，密封后交给书僮方金元。 方金元收过密信，将它小心地放在胸前的袍衫内，缝制起来。裴炎叮嘱他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能出差错，然后看着他骑马南下，急驰而去。 十月初，太初宫宣政殿。武后正在处理日常政务，上官婉儿在一旁磨墨。孔内侍匆匆送来一份刚从神都里坊摘下的檄文给上官婉儿看，武后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命上官婉儿宣读。 当上官婉儿宣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时，武后忽然问道：“这是谁写的？”上官婉儿对：“江南才子骆宾王。” 武后感叹道：“这个人写的文章文采飞扬，激荡人心，他没有被朝廷延揽重用，反倒沦落为反贼，这是宰相的过错啊！” 李敬业扬州举兵时，早有密探飞报武后，武后对扬州的动静早已一清二楚，而内史裴炎却装作不知道，外示闲暇，并不急于征讨。所以武太后借檄文表达对宰相的不满。 次日，武后故意问裴炎平乱之计，看他如何反映。 裴炎回答：“皇帝早已成年而不亲政事，所以竖子得以为辞。如果皇太后返政给皇帝，扬州之乱不讨自平！” 武后冷笑，暗想：他果然是想借扬州之乱威胁朕，攘外必先安内，统一方能御侮，不杀公不能平乱，休得怪朕无情！ 监察御史崔詧曾经得到武承嗣的指点，只要扳倒武后的对手即可升官。现在听到裴炎的话，感觉机会来了。 崔詧立即出列奏道：“裴炎受先帝顾托，大权在己，听说叛乱却不思讨伐，如果没有异图，为什么要请皇太后归政呢？” 武后顺势命左肃政大夫骞味道、侍御史鱼承晔审鞫此案，收裴炎下狱。 十月六日，武后任命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率兵三十万征讨李敬业，以将军李知士、马敬臣为副总管，魏元忠为监军。 其实武后还有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可以选择，选择李孝逸是因为他是高祖的堂侄儿，是正牌的李唐宗室，便于分化瓦解敌人。 太初宫武成殿，朝廷围绕裴炎案发生了争执。 凤阁舍人李景谌站在武承嗣一边，证明裴炎必反。 纳言刘齐贤和凤阁侍郎胡元范为裴炎辩护，说：“裴炎是社稷元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人都知道，臣敢证明他不反。” 武太后耳目密布，早已掌握了童谣等蛛丝马迹，说：“裴炎谋反早有端倪，只是卿不知道罢了。” 刘齐贤对：“如果连裴炎也算谋反，则臣等也都算谋反。”武太后仍耐心解释道：“朕知道裴炎谋反，知道卿等不反。” 正在争执不下时，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匆匆走上殿来，启奏道：“臣刚刚接到八百里急报，在盱眙驿站，官兵们截获到一封密信，请太后御览！” 说完，骞味道呈上密信。武后打开一看，上面竖行写着两个字“青鹅”！ 武后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就两个字？”把信交给陈中监，陈中监拿着信遍示群臣，群臣也都疑惑不解。 骞味道补充道：“官兵们对信使进行了审讯，得知信使名叫方金元，是薛仲璋的书僮！这封信是受裴炎委托，交给扬州李敬业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武后重新看了看“青鹅”二字，哈哈笑道：“哈哈，没错，这确实是裴炎的笔迹呀！众卿家，不管信上写的什么，裴炎勾结反贼谋反的罪名可以确定下来了！哈哈。” 胡元范说：“假如信上写的意思是驳斥李敬业的话，劝他改邪归正，难道也算谋反吗？” 李景谌哼了一声，说：“那就让咱们拆解一下这两个字的字迷吧！” 武后拿着信再看一遍，说：“这青鹅两字从上往下看，可以拆解为‘十二月我自与’六个字，表明裴炎计划在十二月于洛阳当内应！众卿家，证据确凿，还有人敢持反对意见吗？” 胡元范和刘齐贤都哑口无言。骞味道和李景谌建议立即定罪，武后同意。 十月九日，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将刘齐贤、胡元范下狱。 裴炎下狱后，除了文官刘齐贤、胡元范和蒋俨为裴炎辩护外，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也上密表为裴炎求情。 武后之所以暂时不杀裴炎，就是要以他为诱饵，看看朝廷中到底有多少人为裴炎求情，特别是军队将领，从而好一网打尽。 现在大将军程务挺终于上钩了，武后暗喜，继续等了几天，发现军队里面再没有其他将领为他求情的。便准备收网了。 突然又收到密报，程务挺和唐之奇、杜求仁有来往，是朋友关系，加上之前的密报，薛仲璋是裴炎的外甥，打报告请求到扬州巡查，得到裴炎的批准。 一幅谋反脉络图就此在武后脑海中形成： 魏思温写信给薛仲璋，薛仲璋向上级打报告，裴炎批准了报告。薛仲璋逮捕扬州长史陈敬之，李敬业矫称自己是扬州司马，要发兵征讨冯子猷，从而在扬州起兵。 扬州叛乱后，裴炎不急于征讨，想借扬州之乱威胁太后归政，并准备在十二月份于洛阳城内作内应，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裴炎的底气哪里来，因为有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的支持！ 十月十八日，斩裴炎于洛阳都亭驿前街，抄没其家产。十九日，追削李敬业祖考李勣和李震的官爵，发冢斫棺，恢复原姓徐氏。 第六十八章 平定扬州 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并非平庸之辈，他是淮安王李神通的儿子 ，李渊的堂侄，从小聪明好学，担任过给事中和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在任上很称职。 他还曾经两次率兵抵御吐蕃大将论钦陵的侵犯，入朝担任左卫将军，和武三思一起在皇宫内押仗值班，保卫武后的安全。所以武后敢放心地把三十万大军交给他指挥。 监军魏元忠也是一代俊杰，他注释过江融的《九州设险图》，对古今用兵成败方面的事很熟悉。又曾经上封事，提出抗击吐蕃入侵的对策，被天皇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二人受命之后，慷慨激昂，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准备充分以后，躬擐甲胄，持戟执矛，率领部队高歌猛进，直扑扬州而去。 再说扬州，李敬业找到一个貌似李贤的人，对外扬言：“李贤并没有死，他藏身城中，令我们举兵以安社稷。”尊奉伪李贤以号令各方。 由于当时交通信息不发达，废太子李贤虽然在二月份已经被左金吾将军丘神勣逼死了，但老百姓并不知情。 楚州司马李崇福率领所部三县兵响应李敬业。因而楚州继扬州之后率先沦陷。但盱眙人刘行举占据县城不从，李敬业派遣部将尉迟昭进攻盱眙县，被刘行举击退。 武后得到消息后，派遣使者任命刘行举为游击将军，又任命其弟刘行实为楚州刺史，兄弟二人大受鼓舞，率兵坚守盱眙县城。 在匡复府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军师魏思温向李敬业建议：“明公既然打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起兵，就应该率领大军大张旗鼓地前进，直取洛阳，那么天下人就会知道明公志在勤王，四面八方都来响应了！” 司马薛仲璋却提出另外一个建议：“下官以为金陵有帝王气象，而且有长江天险，可以作为稳固的后方。我们应该先攻取常州和润州，作为奠定霸业的基础，然后再北向以图中原。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方为上策！” 魏思温说道：“山东豪杰听说明公举事，都自蒸麦饭为干粮，打直锄头为兵器，翘首等待南军的到达。不乘此势以立大功，反而自缚手脚，想要自谋巢穴，远近人得知，恐怕要作鸟兽散了！” 李敬业最终采纳了薛仲璋的建议，派长史唐之奇守卫扬州，自己亲率主力南渡长江攻击润州，李敬猷领兵五千人攻打和州，尉迟昭部攻打盱眙。 十月十四日，李敬业攻陷润州，活捉自己的叔叔、润州刺史李思文，以司马李宗臣代刺史。曲阿令尹元贞带兵救润州，战败被俘，不屈而死。 李思文忠于朝廷，事先派遣使者从小道跑到洛阳报告扬州叛乱，又坚守了润州一段时间。魏思温建议将他斩首示众，李敬业不同意，对李思文说：“阿叔依附武氏，应该改姓武！” 润州司马刘延嗣也不投降，李敬业打算斩他，魏思温却救下他，得免于死，和李思文一起被关在狱中。 李敬猷领兵五千，沿江西进，计划夺取和州。前弘文馆学士高子贡率领家乡父老几百人抵抗，使李敬猷不能西进。 李敬业听说李孝逸大军将至，自润州渡江北上，回军抵御，大军驻屯于高邮境内的下阿溪；派李敬猷进逼淮阴，韦超和尉迟昭屯军于盱眙南边的都梁山，三只部队布成犄角之势以抵抗官军。 李孝逸率军抵达盱眙西北方的临淮，派偏将雷仁智渡过淮水进攻叛军，但初战失利，退回淮水北岸。李孝逸有点害怕，安营扎寨，按兵不动。 监军魏元忠说：“天下安危，在此一举。四方承平日久，忽闻叛逆，都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日大军久留不进，远近百姓失望，万一朝廷改命其他将领以取代将军，将军用什么借口来逃避逗挠之罪呢？” 李孝逸吃了一惊，觉得魏元忠言之有理，便引兵前进，麾军渡江。二十四日，副总管马敬臣率兵出击，在都梁山南击斩尉迟昭、夏侯瓒等敌将，乘势率部进抵都梁山下。 十一月四日，武后任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讨伐李敬业。果然被魏元忠说中，消息传来，李孝逸夸奖魏元忠有先见之明。 韦超拥兵继续占据都梁山，据险抵挡官军，使官军暂时无法前进。 因为军情紧急，李孝逸召开军事会议，商议作战方案。李知士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韦超凭险自守，我军步兵无法砍杀，骑兵无法奔驰；而且穷寇死战，强攻伤亡太大，不如分兵围困，大军直指扬州，颠覆其巢穴。” 户部郎中、支度使薛克构说：“韦超虽然凭险自守，但手下兵卒不多。如果多留兵围困韦超则前军兵力分散，少留兵围困则有后患，不如先攻下他！只要攻下都梁山，则淮阴、高邮的敌人都会望风瓦解了！” 这薛克构是薛顗的亲戚，曾经帮助薛顗分析迎娶太平公主利害的那人，他说：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他善于趋利避害、扬长避短，后来拥护武后称帝，得以升官。他对敌情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 魏元忠同意薛克构的意见，建议攻下都梁山后，再先进攻李敬猷。 马敬臣说：“不如先进攻李敬业，李敬业一败，则李敬猷可不战而擒。如果进攻李敬猷，则李敬业发兵来救，我们将腹背受敌。” 魏元忠说：“不先攻弱而去攻强，不是上策。敌人的精兵集中在下阿溪，他们仓卒聚集而来，利在一次决战，万一我军失利，便大势已去！ 李敬猷是个赌徒，不熟习军事，兵力单薄，军心容易动摇，我大军进逼，可以迅速攻下。李敬业即使想救他，也是鞭长莫及。我军摧毁李敬猷后，乘胜而进，即使韩信、白起复生也不能抵挡。” 李孝逸平素听说薛克构擅长趋利避害，是个福将，而魏元忠有先见之明，所以最后采纳了薛克构和魏元忠的策略，先弱后强、各个击破。 李孝逸先引兵向都梁山发起进攻，他身穿银色铠甲，亲当矢石，挥军前进。部将和士兵们也奋勇争先，登山爬石，猛攻敌寨。 经过激战，杀敌数百人，韦超力不能敌，果然乘黑夜逃走。李孝逸率部继续东进，进攻淮阴，驻守淮阴的李敬猷果然一触即溃，脱身逃走。 官军顺利推进到高邮下阿溪，薛克构和魏元忠的策略经爱住了实践的检验。李敬业率领主力部队凭借下阿溪固守，双方再次形成对峙。 十三日夜，前军总管苏孝祥率领五千人，乘天黑用小船偷渡下阿溪进攻李敬业，刚偷渡到一半，被李敬业发觉，引兵反击，苏孝祥兵败而死，士卒因沉船掉入溪水中，溺死很多。 左豹韬卫果毅成三郎被俘虏，即将斩首示众。唐之奇对部下说：“他就是李孝逸！我们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部下欢呼雀跃。 不料成三郎大喊道：“我是果毅成三郎，不是李孝逸。官军主力已经到达，你们覆亡就在眼前。我死后，妻儿蒙受荣耀，你们死后，妻儿没为奴婢，你们最终不如我！”唐之奇大怒，喝令刽子手砍下了他的脑袋。 不久，李孝逸率领**主力抵达下阿溪北岸，由于叛军占据了有利地势，**有几次战斗不利。李孝逸又害怕了，想要引兵撤退。 晚上，魏元忠和行军管记刘知柔夜观天象，看到一颗大流星划过天空后消失，掐指一算，李敬业不久必败。 二人一起去劝李孝逸说：“刚才在下散步，行至瞭望台，看到一颗发光的硕大的流星划过天空后消失。在下掐指一算，李敬业不久必败。” 李孝逸说：“嗯，不错，仆也看到了那颗流星！既然是祥兆，仆也就安心了。不过敌人占据了有利地形，我军进攻失利，如何是好？” 魏元忠和刘知柔回答：“近日风顺荻干，火攻有利，顺风纵火，战无不胜，请将军下定决心，和叛军决一死战！” 李孝逸在二人的感召下，也振作精神，慷慨激昂起来，整顿军队，修缮武备，厉兵秣马，越溪再战。 李孝逸命将士们各持火具，顺风纵火，焚烧叛军的营寨。寒风凛冽，火箭火把落处，芦苇迅速燃烧，下阿溪成了一片火海。 而李敬业军布阵已久，士卒都很疲倦，正在观望。忽然看到大火烧来，一时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很多士兵落水淹死或被火烧死。 李孝逸军斩首七千级，大获全胜。李敬业率轻骑逃到扬州，带了妻儿继续逃命。李敬业逃到润州，打算坐船出海到高句丽，没想到遇上台风，船只无法出海。李孝逸进军扬州，分遣诸将追击。 十八日，李敬业一行逃到海陵县界，其部将王那相见主子穷途末路，不愿意随主而死，突然起了叛变之心，发动内讧，带兵包围了主子的住所。 李敬业、李敬猷拨出横刀奋力抵抗，无奈寡不敌众，力尽被杀。骆宾王是个文人，本无缚鸡之力，躲在屏风后面，被叛兵揪出来斩首了。 王那相带着李敬业、李敬猷和骆宾王三人的首级向李孝逸投降了。余党唐之奇、魏思温、杜求仁等都被逮捕斩首，装在匣子里传首神都。 扬州、润州和楚州平定。扬州之乱前后共历时五十天被平定，乱平之后，海内晏然，纤尘不动。 事后论功行赏，李孝逸授左豹韬卫大将军，封吴国公，魏元忠升任洛阳令，李思文升任司仆少卿，赐姓武。 李思文是李勣的次子，扬州之乱时担任润州刺史，他率先派使者到洛阳向武后报告了扬州之乱的消息，所以武后认为他忠诚，对他说：“徐敬业说你应该改姓武氏，朕现在就让你姓武。”从此李思文改叫武思文。 第六十九章 计斩程务挺 文明元年夏天，云中古城。一位身穿黑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正在督促士兵和民夫修缮断壁残垣，他手执结实的马鞭，腰佩寒光闪闪的横刀，走过土城，来回巡视，他身后跟着四位高大的侍卫。 将军已届花甲之年，但仍然宝刀不老，承担起唐国抗击突厥侵略的重任。 他看着烈日下的云中古城和挥汗如雨的匠人，大声说：“前年这个时候，突厥阿史那骨笃禄在总材山黑沙城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脱离我国的羁縻，开始侵略我国。先是侵犯岚州，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又杀到云中古城下，幸亏各位将士齐心协力，抗击侵略，保卫了这座光荣的城池！ 突厥成为严重的边患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他们又侵犯定州和妫州，包围了云中古城，又被咱们击退了。但他们随后侵犯蔚州和丰州，俘虏了丰州都督崔知辩！所以咱们必须时时提高警惕，天天加强防备，修缮城池！” 正在劳动的匠人齐声道：“请安抚大使放心，为了自身的安全，咱们将城墙修到八米高八米宽，夯实土层，浇以糯米浆，一定让这座古城固若金汤！” 将军拱手致敬道：“好，辛苦各位了！拜托各位了！”这时，副将唐玄表前来报告：“从狼山方向过来一支骑兵，尘土飞扬，正向云中而来！” 将军哈哈一笑，说：“那不是敌军而是友军，走，咱们前去迎接！”将军带着副将、侍卫们骑上快马，拍马出城。 冲过小溪，来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的大草原上，对面来了一支骑兵部队。领头的是一位老将军，来到近处勒住马缰绳，拱手行礼道：“程老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程老弟拱手回礼道：“原来是裴老哥啊，我很健康。老哥不在鄯州抗击吐蕃，大老远的跑这儿干什么呀？” 裴老哥笑道：“我朝和吐蕃最近没有战事，奉朝廷调令，老夫特来协助老弟抗击突厥，镇守狼山，加强北疆防线！” 程老弟笑道：“好哇，欢迎、欢迎呐！城内请！”回到城内安抚大使府弟，大摆宴席，为远来的客人接风洗尘。 程老弟叫程务挺，是大唐名将程名振之子，少年时就开始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以勇敢多力闻名。 裴老哥叫裴绍业，是普博二州长史裴规的长子，起家任左卫勋卫，带刀捉仗保卫太宗皇帝。后应诏举授游击将军，参加过高句丽之战。 两位老将军喝着草原美酒和酥油茶，吃着羊肉、奶酪和奶皮子，酒足饭饱后，开始互相吹捧和谈话聊天。 程务挺问道：“裴老哥，你现在的职务是什么？” 裴绍业回答：“秦州刺史，知秦、成、武、渭四州诸军事！” 程务挺笑道：“哈哈，裴老哥，你那管辖的地方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呀！” 裴绍业说：“天朝军事防御形势有变。老弟听说过娄师德这个人吗？” 程务挺说：“听说过，此人比我小几岁，智勇双全，任河源军司马，在青海白水涧和吐蕃军交战，八战八胜啊！很了不起啊。” 裴绍业说：“是啊，他现在接替我担任河源军经略副使一职，因为他的崛起，我差点失业了，哈哈！”说完喝了一口酥油茶。 程务挺哈哈一笑，说：“失业？有突厥和吐蕃在，老哥永远都失不了业！西边暂时没有事，这北边可是常年有事啊！” 裴绍业说：“北边有老弟镇守绰绰有余，老哥我来不过是凑个数罢了！老弟现在是左威卫大将军、单于道安抚大使，总督诸军以抵御突厥。” 程务挺说：“老哥呀，北边防线数千里，光靠我一支军队，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啊！突厥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手持长矛和马绊，如虎、如豹、如鹰！” 裴绍业说：“突厥骑兵虽然厉害，但我听说老弟一来，他们都相率逃遁，不敢接近边疆要塞啊！哈哈。” 程务挺说：“那都是不懂边情的人为了壮我国威，涂脂抹粉的说法，老哥跟突厥骑兵干上一仗就明白了！” 裴绍业说：“我来就是为了协助老弟防御突厥的，听说朝廷又征调河源军经略大使黑齿常之前来相助，改任左鹰扬卫大将军、燕然道副大总管，由大将军李谨行替代他经略河源。有黑齿常之来，老弟可以睡个好觉了！” 程务挺说：“朝廷这样调度十分及时合理呀，你、我加上常之君，成为犄角之势以抵抗突厥，武后的统率能力令人佩服，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裴绍业说：“我曾经在宫内亲聆德音，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女中豪杰！哦，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守城了！程老弟，告辞！” 说完，裴绍业率领手下骑兵出城，拍马飞奔而去，回到狼山都督府驻扎。 再说武后总揽朝政，励精图治，借路元睿事件开展官场作风大整顿运动，调整、罢免、贬斥了一批官员，又改元光宅，推行礼制改革，使万象更新。 一天，武后正准备部署下一步行动，突然接到润州刺史李思文的密报，说是自己的侄儿李敬业兄弟准备在扬州谋反，请朝廷及早准备。 武后立即派八百里加急信使前往扬州核实，结果果然和李思文说的一样，于是夸奖了李思文。 接下来，武后令武三思加强皇宫守卫，又派信使前往燕然都护府招回大将黑齿常之，同时派信使前往单于都护府嘉奖程务挺和裴绍业，任命曾经保卫过皇宫的裴绍业为单于道安抚副使，和程务挺相知备边。 夜晚，武后和侍女们一起来到山斋院，令侍女们在门外守候，自己进殿烧香，参拜金铜大佛。 武后恭敬地点燃九柱香，对着金铜大佛像长揖行礼，默念道：“南无阿弥陀佛，愿此香华云直达三宝处，恳求大慈悲，照我大慈光，赐我大智慧，制服世间一切妖魔鬼怪！” 然后将香恭恭敬敬地插在殿前大香炉里，跪下伏拜，双掌合十，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善女子弟子武约，敬拜佛祖座下，愿受具足戒，尽形寿不杀生，但得无碍眼，识别一切妖怪！ 武后在金铜大佛像面前静思默想了很久，方才起身回寝殿休息。 过些天，大将军黑齿常之从边疆回到神都，得到了武后的亲切接见。黑齿常之是百济扶余人，身高约两米，骁勇有谋略，是一位天才将领，在抗击吐蕃和突厥的战争立下不少功劳。 武后问他关于边疆守备的情况，他作了详细的报告，还介绍了一个抗击突厥的例子。他说：“有次我巡边到沙漠地区，遇到三千突厥鹰师骑兵，我只带二百亲卫骑兵驰骋冲击，对方三千人竟然吓得弃甲逃走。 我得胜回师军营，到了傍晚，大批突厥部队抵达附近。我命令在军营中多点火，又命小分队在东南和西南方向点燃火把，使突厥怀疑我有别的部队接应，于是他们乘黑夜撤围逃跑了。” 武后连连称赞，又问他对其他将领的看法。他说：“程务挺纪律严明，能和部下同甘共苦，祸福与共，深得部下的拥护。 裴绍业老当益壮，勇锐不减当年。听说他巡边沙漠时，突然遇到一队突厥骑兵，立即挥舞陌刀，迎上前去，一刀下去，将敌酋的身躯和马头一齐砍断，血溅十步，吓得突厥骑兵队掉头鼠窜！” 武后听了很高兴，任命黑齿常之为检校左羽林将军，住在禁苑内羽林军官第，保卫皇宫安全。 到了十月初，李敬业在扬州大举起兵的消息传来，武后召来武承嗣和武三思商量对策，讨论挂帅出征的人选。 武承嗣主张先拿下绊手绊脚的内史裴炎，再谈出征不迟，自己已经和御史台打了招呼、通了气。 武后说：“裴炎只是个文官，朕想拿下他随时可以拿。由谁来挂帅出征关系到大局形势和成败，十分重要！” 武承嗣对道：“臣见太后召回了黑齿常之，似乎有意任命他为主帅？” 武后点头道：“朕确有此意，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武承嗣说：“哎，太后不是想要除掉李唐宗室吗？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和三思一起掌管宫禁宿卫，他可是正牌李唐宗室，如假包换呐！” 武后一惊，说：“你的意思是让李孝逸挂帅出征？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呀！呵呵。” 武三思说：“李孝逸虽然一直对太后很忠诚，但他毕竟是李唐宗亲，如果太后诛杀其他宗室王，难保李孝逸不起异心！一旦变生肘腋，后悔就来不及了！” 武后点头称赞道：“说得对，让他挂帅出征一举两得，既可以利用他的正牌李唐宗室名号，又可以调虎离山，万一他失败了还有黑齿常之在后！” 武三思又说：“如果他临阵畏缩不前或者失败，也可以乘机除掉他！” 第二天，武后拿下了内史裴炎，随后任命李孝逸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率兵三十万征讨李敬业。 武后拿下了内史裴炎之后，故意悬而不决，看有多少鱼儿上钩！ 果然，纳言刘齐贤和凤阁侍郎胡元范按捺不住，跳了出来为裴炎辩护，被打入监狱。 不久，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也上密表为裴炎求情，说法跟刘齐贤差不多，无非说裴炎是社稷元臣，有功于国，帮助太后废立，又清正廉洁之类。 对此，武后十分警惕，因为历来掌握重兵的将帅和朝廷宰相互相勾结是皇帝的大忌，程务挺虽然说得有情有理，但正好触动了武后的大忌。 次日又收到密报，程务挺竟然和在扬州造反的唐之奇、杜求仁也有来往，是朋友关系。武后于是下定除掉程务挺的决心，而远在边疆的程务挺并不知情。 武后一方面经常发敕嘉奖程务挺，使他放松心情，另一方面严格控制京城的消息外传，不让裴炎被杀的消息流传到边疆。 对于在京的他的兄弟太子洗马程务忠和儿子程齐之都加强监督，不让他们家人出城报信。 武后又召来武承嗣和武三思商讨如何除掉程务挺。武承嗣建议直接召回程务挺，等他回到京师，再突然逮捕他，宣布他的罪。 武后说：“朕听黑齿常之说，他擅长绥靖御下，在部队威信大行，偏裨已下，无不尽力，连突厥人也很忌惮他。如果贸然召他回京，很可能会逼他造反，那样一来，麻烦就大了！” 武三思对道：“臣听说皇帝陛下曾经挂职单于都护府大都护，不如借大都护的虎符、军牒一用，任命一位亲信将领去执行这个任务！” 武后喜道：“三思呀，你最近真是开窍了呀，谋略大有长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朕听说单于道安抚副使裴绍业忠勇有谋，和程务挺在一处办公，如果能说服他帮忙，必能成功！三思呀，这件事你亲自跑一趟吧！” 武三思慨然答应。武后任命武三思为检校夏官尚书，携带单于大都护的虎符、军牒和李旦的敕旨前往云中古城。 武三思一行先来到狼山都督府，听偏将说副使裴绍业正在云中古城留守，而大使程务挺到蔚州和丰州一带巡边去了，武三思大喜，立即策马出城。 来到云中古城，武三思出示军牒，守门卫士立即向帅府通报。裴绍业一听是武三思驾到，想到一定是有什么大事，马上出迎。 双方寒暄一番，裴绍业请武三思一行到帅府坐谈并摆宴接风。 武三思酒足饭饱之后，问：“安抚大使程务挺几时能够回营？”裴绍业回答：“按以往的巡边惯例，可能需要三天时间。” 武三思说：“很好！裴将军，我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是有非常机密紧要的事要请将军帮忙办理！” 裴绍业起身拱手道：“请武尚书到密室一谈！”密室在帅府花园后的东厢。两人来到密室，令侍卫退到花园外守卫，然后开始秘密谈话。 武三思向裴绍业出示了单于大都护的虎符、军牒和李旦的敕旨，告诉他皇帝的担忧和程务挺谋反的迹象。 裴绍业跪地伏拜，涕泣受命，表示自己一定不辱使命，完成皇帝交给的重大而机密的任务。 谈话结束，两人携手而出。来到虎堂，裴绍业派人到狼山都督府调集自己的军队进入云中古城协防。 军队入城后，裴绍业出示单于大都护的虎符，宣布换防命令，将程务挺的亲兵全部调到狼山都督府防守，云中古城由自己的军队接防。 安排妥当，以逸待劳，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两天后，程务挺率领骑兵队入城，来到帅府前下马，一路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有后退。 裴绍业照例出迎，突然对左右亲兵喊道：“缴下他们的武器！” 程务挺一路行来很疲劳，正准备升堂休息，猝不及防，身上的佩刀被缴下，怒喝道：“裴老哥，这是干什么？” 左右侍卫也都被缴下武器。武三思慢步走出堂来宣布敕旨，大意是说程务挺勾结裴炎和扬州叛贼谋反，令裴绍业将他就地正法。 程务挺大叫冤枉，说自己世受皇恩，怎么会谋反？想要夺刀反抗，不料被几个壮士扑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裴绍业拱手说：“对不起了，程老弟，不作不死。圣旨在上，天意不可挽回！来人，将程务挺推出辕门斩首！” 几个壮士将程务挺推出辕门，按倒在地跪下，刽子手挥起利刀将程务挺斩首了。其首级被装入匣子里，由武三思带回神都复命。 武后得知大事成功后，授裴绍业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左鹰扬卫将军、检校左羽林将军、上柱国。 第七十章 铜匦 武后对扬州之乱进行了总结：带头作乱的李敬业是名将李勣的后代，裴炎是宰相，程务挺也是名将，这些人暗中勾结，遥相呼应，互为朋党，如果不是自己耳目密布，怎么能及时得到消息平息祸患呢？ 可见朝廷中反对自己的人不少，暗中勾结活动呼应的不少，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些将相宗亲，广大老百姓是自己的支持者。 自己参政理政几十年，制定了很多有利于老百姓的政策，深得民心，老百姓不愿意打仗，真心诚意地拥护自己。 真正的威胁来自将、相、公子，于是调派耳目来加强对将、相和公侯家子的监控。这些人才是太后的心腹大患！ 那么该如何挖掘出各种威胁隐患呢？必须发动群众互相告发，再设严刑，开诏狱，任酷吏，使将相宗亲自顾不暇，从而没有功夫算计自己！ 武后想到自己从显庆年间就代理国政，辛勤操劳，丈夫逝世后又要代儿子操劳，不想自己的辛勤劳动却换来了明枪暗箭，所以十分震怒。 年底在乾元殿召开大朝会。武后训诫群臣道：“朕从来没有辜负过天下人，群臣都知道吗？”文武百官对：“唯。” 武后又说：“朕事奉先帝二十多年，为天下臣民日夜忧心操劳！公卿富贵，都是朕给予的，天下安乐，都是朕细心养护的。等到先帝病逝，离开群臣，以天下托顾于朕，朕不爱身而爱百姓！” 说到这，太后拿起玉盏，喝了一口温热的五香饮，接着说：“可是卿等看看扬州之乱，为首的人都出自将相，群臣为什么辜负朕如此之深啊！ 今日朝堂上站满了文武百官，你们当中有受遗老臣、倔强难制超过裴炎的吗？有将门贵种、能纠合亡命超过李敬业的吗？有握兵宿将、攻战必胜超过程务挺的吗？ 这三个人呀，是众人仰望的人啊！不利于朕，朕能杀掉他们。卿等有能超过这三个人的，请马上行动！不然，必须洗心革面事奉朕，不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文武百官都低头俯耳，不敢仰视，对道：“愿听从太后驱使！” 扬州之乱已经平定，骆宾王的头颅已经送到神都，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武后又忙着编撰《垂拱格》。 到了正月初一，武后怀着垂拱而天下治的良好愿望，改元垂拱，大赦天下。但骆宾王写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早已传遍天下，家喻户晓了，而且传颂至今，永垂不朽，可见这篇檄文的影响力之大！ 这篇檄文将武后摆在被告席上疯狂攻击，为家邦操劳的女神竟被描绘成嗜血魔女。武后虽然想封杀它、忘掉它，但无奈人人都可背颂，时不时有几句传到耳朵里，搞得心神不宁。 有次武后乘坐红帏垂缨金舆出宫巡视，从北市转过去，经过中新桥转到南市。半路上，她听到几个儿童在朗读：“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 大吃一惊，她自言自语道：“这样毁三观的话能交给孩子么？”经过一个里巷，听到一个中年人进门时对妇人说：“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她愈发心惊。 在回宫的路上，又听到一个老头念道：“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她摇头叹息，说：“哎！谎言说一万次就变成了真理，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呐！”宫女宦官七嘴八舌安慰说：“市井俚语，太后何必理它？公道自在人心，太后旰食宵衣，忠勤为国，奴婢们都可以作证！” “那些人都是闲得蛋疼，自己是吃咸菜的命，却去操土豪的心！” 武后点头说：“是哒，谁对朕好，朕心里亮堂得很，自有分寸。” 夜深人静时，武后又到山斋院参拜十一面观音，请求观音赐她大能，使她也能够看穿天下人心，遍观天下善恶事，从而掌控天下的局势。 武后决心用自己驯服驾驭烈马的三件宝贝铁鞭、铁挝和匕首，去驯服天下。这三件宝贝交给谁去运用执行，她心中还没有端倪。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三件宝贝必须用出去，使天下人人自危，自顾不暇，从而没有闲功夫去操太后娘娘的心，使封建道德人士不敢再反对一个女人当皇帝了！ 武后召集武承嗣、武三思商议，说：“朕发现骆宾王的檄文是无法封禁了，感觉背后总有人对咱们武家指指点点，说些闲言碎语。 整个国家隐藏着巨大的危机，但是又无法具体了解，正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那种感觉，令人十分焦虑啊！” 武三思对：“仲尼曾经说过：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太后娘娘以前太仁慈了，所以臣民都轻慢咱们。从今以后，应该纠之以猛，让臣民们都紧张起来，就没有功夫议论咱们武家了。” 武承嗣说：“贤弟说得对。太后想要灭掉武家的隐患，却又找不到下手的对象，臣以为应该发动广大臣民互相检举揭发，再施以严刑峻法，就可以找到各种暗藏的隐患和下手的对象了！” 武后点头赞许道：“嗯，承嗣跟朕想到一起了，朕最担心将相暗中勾结，遥相呼应，互为朋党，扇动民众！必须广开告密之门，让有谋逆之心的人和告密的人狗咬狗去，朕乘机大砍大杀，威服天下！呵呵。” 武后开始逐步展开打通下情上达通道的行动。 先是下诏，要求官衙门口所放置的肺石和登闻鼓不再派衙役防守，老百姓上朝堂诉冤可以立石击鼓，御史接受状纸后必须向长官报告，升堂理案，不准躲躲闪闪，推诿塞责。这样可以使下情及时上达。 然后颁布法律文书《垂拱格》于天下，使官员执法、审案、定罪更加快捷方便。又为《臣轨》两卷作序，教授各级官员为臣之道，以供臣僚借鉴。 然后向全国下达《求贤制》，强调不分贵族出身或庶民出身，只要是有德有才的人都可以向朝廷毛遂自荐。这个规定彻底打破了士族门阀制度，打通了底层人员向上层贵族晋升的通道！ 武后发布的这些命令表明她想依靠广大的底层百姓来向士族门阀和贵族发起冲击和挑战，从而赢得天下民心。 武承嗣、武三思在神都朝堂上、宴会上、晚会上和开工典礼上等各种场合，广泛宣扬皇太后希望直接体察民意、周知人间事的良好愿望，鼓励人们传达下情。 这时，发明家鱼保家应运而生，登上了历史舞台。 鱼保家就是审讯内史裴炎的那位侍御史鱼承晔的儿子，他从小喜欢读鲁班的事迹，兴趣是搞各种发明创造，所以他的专长是搞科技发明，而不是读四书五经！ 鱼保家扬长避短，不打算走科举考试这条费力不讨好的独木桥，而打算通过搞各种科技发明来实现人生的价值。 鱼保家听父亲大人说皇太后想直接体察民意、周知人间事，便暗自留心。回到自己的手工作坊，看着满屋的精巧玩具和机械模型，细细琢磨。 鱼保家想，太后想要直接体察民意、周知人间事，那么必然需要一个大箱子，收集各种人投来的信件，而且要能进不能出才行，这样才能保证信件的秘密，防止泄漏。 他研究了父亲侍御史鱼承晔向皇帝上奏的封事。这封事就是密封的奏章，朝臣上书皇帝奏事、弹劾或告密，为了防止泄漏，必须想办法密封！ 一般是用皂囊封缄，皂囊就是黑色纱袋，朝臣将奏章放入皂囊后，再在囊口贴上双重封条呈进，这就是封事了，能够很好地防止泄密。 鱼保家开动脑筋积极研究开发，将封事的基本原理应用到大箱子上，搞出了震惊世界的科研成果——铜匦！ 他用木板制造出了小型的铜匦模型，在模型测试成功以后，就向武后上书，请求铸造铜匦以便接受天下人的密奏。武后在考察了铜匦的木板模型演示以后，对鱼保家的这个发明赞赏有加。 这铜匦呀，它的作用跟现在的邮筒、意见箱、举报箱类似，是现在的邮筒、意见箱、举报箱的祖宗！ 铜匦的木板模型设计十分精致，箱子内部分为东、西、南、北四格，每格上面各有一个扁平的投书口，也称为投信孔，共四个投书口。一旦信函投入以后，巴掌无法伸入，就无法再收回，只有皇太后可以打开箱子收看信件。 箱子东面写着“延恩”，进献赋颂、求仕进做官的人可以投信歌功颂德； 西面写着“伸冤”，有冤屈申诉的人可以投信诉说苦衷； 南面写着“招谏”，讲朝政得失的人可以投信极言直谏； 北面写着“通玄”，讲天象符瑞、灾变以及军机秘计的人可以投信。 垂拱二年春，武后下令铸造铜匦，少府监按照鱼保家设计的模具模型打造模具，然后用铜汁浇铸，铸成大型铜皮意见箱——铜匦！ 三月八日，孔内侍带人将铸成后的铜匦设立在洛阳宫的城门前，有专人值班看守，平民百姓也可以过桥投书。 这真是一个石破天惊的伟大发明和设想！只有武后这样醍醐灌顶、脑洞大开的女人才能够想得出来！ 向皇帝上封事本来是少数朝臣特有的权利，现在武后利用铜匦将上封事的权利一下子扩大到平民百姓范围，拥有这项特权的人呈几何级倍数增长，那么天下的局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章 告密的兴起 唐朝历史上的告密行为可以追溯到李承乾谋反案。当时，李承乾认定是李泰向太宗告密，所以招揽刺客纥干承基以及壮士一百余人，准备谋杀李泰，进而软禁太宗，发动第二次玄武门之变。 幸亏天佑大唐，使齐王李祐先行谋逆，结果牵连到纥干承基。纥干承基被关押到大理狱，论罪当死。纥干承基想多活几年，于是上变，告发太子李承乾谋反。然后太宗命令大理、中书、门下共同参鞫此案，查得谋反属实。 事后，太宗认为纥干承基告密有功，保证了自己的安全，所以不但不判纥干承基有罪，反而还给官他做，任命纥干承基为祐川府折冲都尉，封爵平棘县公。 纥干承基从此成为告密者的榜样，告密者纷纷上变，希望立功受奖，结果被审判者利用，成为进行瓜葛牵连，打击异己的工具。 一个典型的例子，长孙无忌审问房遗爱谋反案时，引诱房遗爱诬告吴王李恪与自己同谋，使房遗爱误认为自己因为告密有功，会象纥干承基一样得以免死，结果把无辜的李恪牵连进来害死了。 阿武被封为昭仪后，和王皇后、萧淑妃展开明争暗斗。武昭仪利用她第一次入宫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获得各种小道消息，打击王、萧，确保自己的安全。 宫斗成功后，武后对密有功人员翠帘、小兰、苏常侍、鲁风烟等人都给予了重赏。 通过险象环生的宫斗，武后认识到培养耳目和告密的重要性，充分利用自己掌握皇宫宝库的资源，大力培养人数众多的耳目，用来监控朝臣、宦官宫女和政敌，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到文明元年，武后临朝称制，更加重视耳目的培养和告密，分派大量的人员去监控将相群臣和李唐宗室。 初夏，武后改封庶子李上金为泽王、苏州刺史，李素节为许王、绛州刺史。又派兵护送庐陵王李哲到均州故濮王李泰宅弟居住，韦妃、李重照等家眷一同前往。 在武后的辛勤打理下，国家稳定安康，沧海无惊浪，赤子无愁声。 一天闲暇无事，负责保卫皇宫的飞骑营的骑兵宋元龙对其他士兵说：“今日天气晴朗，暖风拂面，咱们一起去北市的醉春风酒肆消遣如何？” 骑兵吕春生响应道：“好耶，每日不是训练就是站岗，好生无趣，不如去醉春风一醉方休，哈哈！” 瘦高个骑兵孟思海说：“伙计们一起去聚餐，是搞AA制还是谁请客买单？”宋元龙应道：“今天我请客，明日你请客，风水轮流转嘛！” 孟思海说：“好耶，今天元龙君请客喝酒，各位兄弟一起去吧！” 营中众人一齐答应，一起结伴鱼贯而出。 来到北市的醉春风酒肆，飞骑们身穿士兵制服，腰佩短剑，大大咧咧，呼朋唤友，进入客厅。 选一张大圆桌坐下一围，解下短剑往桌上一放，动静很大，引得其他客官侧目而视，纷纷回避。 宋元龙大声喊道：“老板娘何在？”“来了！”一位模样端正、举止大方的中年妇女出现了：“客官要点什么？” 宋元龙说：“菜单拿来，你家好菜太多，我也想不起来要点什么？对了，宜春酒先拿两坛！”老板娘大声说：“好勒！” 不一会，店小二提来两坛宜春酒，老板娘送来菜单。宋元龙接过菜单，点了几个好菜，然后把菜单递给吕春生。 吕春生喜欢吃素，就点了几个素菜。孟思海想让宋元龙多出两个钱，故意点了六斤牛肉，两锅羊肉。 热气腾腾的牛肉、羊肉送上来了，飞骑们拿起筷子、汤匙大吃大喝起来。宋元龙端起一杯宜春酒，说：“此酒味甘如糖，各位训练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都喝了一杯，孟思海又起身祝酒，说：“元龙兄今日请客，兄弟我也敬你一杯，感谢你的热情款待！” 宋元龙又饮一杯宜春酒。如此反复祝酒，饮至酒酣耳热时，吕春生也起身祝酒，说：“各位都是参加过废立皇帝、改朝换代的英雄，小弟不才，敬各位一杯！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都喝了一杯。宋元龙已经喝得有点多多试，借着酒劲说：“要是早知道换了新皇帝却别无勋赏，不如还是尊奉庐陵王为皇帝！”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吕春生吃了一块羊肉，说：“元龙兄何出此言？来，咱俩再喝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俩人正扯酒间，孟思海起身离席，说：“哎呦，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有三急，要上个厕所，各位兄弟，我去去就来！” 说完，孟思海离开酒席，走出醉春风酒肆，并没有上厕所，而是直接向宫城北门奔跑而去。进入皇宫后，他求见武后，说有紧急机密事报告。 武后正在处理国事，闻讯急忙召见。孟思海迅速报告了飞骑营在醉春风酒肆聚餐的情况，又将宋元龙说的话向武后告密。 武后一听大惊失色，说：“保卫朕的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还能够留在身边吗？来人，通知羽林军前往醉春风酒肆将飞骑们捉拿归案！” 武三思立即调兵遣将，派遣羽林军前往捉拿。羽林军赶到醉春风酒肆时，宴席还没有散，于是一网打尽，全部关进羽林狱。 告密的孟思海得到奖励，被授予五品折冲都尉。说叛逆话的飞骑宋元龙被斩首，其他十几人以知反不告罪都判绞刑。告密之风日益兴起。 飞骑叛逆事件说明武后的耳目遍布朝廷内外，自从和王、萧宫斗以来，她一直非常重视耳目的培养，以此来控制朝廷。 过了半年，李敬业在扬州起兵造反，左豹韬卫果毅成二郎和成三郎兄弟随军出征，他们的上级是前军总管苏孝祥。 大唐威武之师渡过淮水，一路顺畅，抵达战地都梁山后形成对峙。李孝逸召开军事会议，订好下一步行动计划。 第二天天气晴好，前军总管苏孝祥率军向都梁山发起进攻，左豹韬卫果毅成二郎和成三郎各率一支队伍从东西两侧向上包抄。 人高马大的成二郎和成三郎穿着黑色铠甲，身先士卒，登山爬石，猛攻敌寨。手下士兵看见领导奋不顾身，也舍命冲击，奋勇杀敌。 经过一番激战，成三郎率先带领队伍从西侧攻入敌寨，迎面一个敌将挥舞大刀砍来，成三郎两手紧握陌刀一个横扫千军对砍过去，竟然把对方的大刀砍为两段。 敌将大惊，扔下半截刀子欲逃，成三郎快步追击，一刀砍去，敌将惨叫倒地。成二郎从东侧攻入敌寨，也挥舞陌刀砍死几个头目。 敌将韦超见大势已去，率领亲卫兵乘黑夜从后山逃跑了。苏孝祥率部继续东进，进攻淮阴。驻守淮阴的李敬猷派出部将迎敌。 成三郎拍马而前，和敌将大战几十回合不分胜负，成二郎在远处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敌将右臂，敌将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成三郎乘机一刀结果了敌将的性命。 成二郎率领队伍出击，打得敌人抱头鼠窜，李敬猷见**势力强大，估计不是对手，率部溜走了。 苏孝祥的部队顺利推进到高邮下阿溪，成氏兄弟立功受奖了。李敬业率领主力部队凭借下阿溪的险要地形固守，双方再次形成对峙。 过了几天，成氏兄弟因为连战皆捷，气势正盛，所以主动请战。当时武后任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的消息传来，给主将李孝逸带来很大压力和刺激，他也必须有一次重大胜利来建立信心，鼓舞士气。 苏孝祥见部下斗志昂扬，也主动请战，获得了李孝逸的批准。成氏兄弟白天出去勘察了高邮下阿溪的地形，到了晚上，成氏兄弟率领队伍跟随苏孝祥乘天黑用小船偷渡下阿溪进攻李敬业驻军。 不料李敬业军防备森严，已经在下阿溪布置了响铃，是鱼保家发明的。这种响铃挂在岸边的瞭望塔上，通过绳索埋入水下，缠在木桩上，只要有船经过，响铃就会振动报警，卫兵听到便迅速向上级报告。 李敬业很快收到了响铃的消息，命部队在岸边埋伏，等敌人渡过一半后再发起攻击。 成二郎和成三郎是先锋官，乘小船先到了对岸，列队站岗。苏孝祥的五千士兵渡过一半后，李敬业下达了进攻命令。 埋伏在岸边的部队从三面冲杀出来，喊杀声震天，**一时惊惶失措，后面划到河中间的小船不知是进是退，进退失据。 成二郎和成三郎各自率领队伍挡住两侧，和敌人拼命撕杀。敌人一方有火把照明，而**没有，所以战斗起来十分不利。 成三郎挥舞陌刀奋勇杀敌，不料敌将手中提的是新式陌刀，不但轻便，而且锋利。几回合下来，成三郎的胳膊中了一刀，铠甲被切开，肌肉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成三郎的陌刀哐档一声掉在了地上。 左右亲兵想要抢救，却被敌人的劲弩射中，连铠甲也射穿了，纷纷倒在地上。成三郎不幸被敌人俘虏。 成二郎见亲兵纷纷中箭倒地，自知不敌，丢掉兵器，掉头跑入河中，拼命游泳，终于爬上了一条小船，捡回了一条性命。 第二天白天清点人数，**死伤过半，苏孝祥也战死了，成三郎失踪了。成二郎焦急万分，等战争结束后，亲自审讯抓获的俘虏。 十个俘虏一致指认左豹韬卫果毅成三郎被误当作**主将李孝逸，唐之奇命令生擒他，所以没有人用劲弩射他。他被俘虏后，被唐之奇杀害了。 成二郎伤心流泪，又问成三郎是怎么被俘虏的。有几个俘虏亲临现场，说：“是队长用新式陌刀砍伤他，又有劲弩射死了他的卫兵，这样俘虏的！” 成二郎又问新式陌刀是谁制造的？几个俘虏说是鱼保家制造的，又说劲弩和响铃都是鱼保家制造的。 成二郎把俘虏们的话都记载在案卷笔录上，说鱼保家为叛军制造各种新式武器，上报有司。但上报之后没有反馈，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成二郎痛恨鱼保家，天天寻思如何为他的三弟报仇！ 等到垂拱二年春，武后下令按照鱼保家设计的模具模型铸造铜匦，铸成后的铜匦设立在洛阳宫的城门前，有专人值班看守，平民百姓也可以过桥投书。 每天酉时，孔内侍带人到铜匦前开锁取信，按照延恩、伸冤、招谏、通玄四大类别分门别类放入四个文件箱里，然后带回皇宫中，呈送给皇太后批阅！ 成二郎听说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立即把以前写的案卷笔录誊抄了一份，亲自走过天津桥，投入铜匦的伸冤口。 傍晚，孔内侍来到铜匦前开锁取信，检查信中无异物，然后将告密信一叠送到徽猷殿供太后批阅。 武后从伸冤文件箱中随便抽出一封拆开一看，竟然是举报鱼保家的信。 信的内容是告发鱼保家曾经为徐敬业制作新式陌刀、弓弩和响铃，威力很大，杀伤了很多朝廷平叛将士，为叛乱推波助澜，自己的三弟左豹韬卫果毅成三郎也因此被杀，死得很冤枉。 武后将此信给伺候在侧的上官婉儿和李夫人看，上官婉儿去查证了果毅成三郎的档案后，证明信中所言属实。 李夫人说：“妾听说鱼保家是侍御史鱼承晔的儿子，不爱读四书五经而爱学习鲁班之术，是个工科博士、技术专家！” 武后说：“哼，他有这样的专长却不为朕的左右十六卫打造新式兵器，反而为叛军助纣为虐。多亏了他发明的铜匦呀，朕才得以知道他竟然是个隐匿很深的反贼！如果不是铜匦，无论是谁上书告发他造反，朕都不会相信！” 李夫人对道：“正是此理，太后英明！” 鱼保家隐瞒的个人简历暴露在眼前，武后既惊且怒，派游击将军索元礼带人去逮捕审讯鱼保家。 那鱼保家正在家里洋洋得意，等着皇太后的赏赐呢，突然看到索元礼粗鲁地闯进自己家里，大声喝斥道：“哪里来的野蛮人，竟敢擅闯侍御史之家？” 索元礼毫不客气，喝令左右逮捕他。左右衙役扭住鱼保家的胳膊，鱼保家挣扎道：“来人啊，救命啊！管家，快来啊！” 索元礼哈哈大笑道：“管家顶个屁用，就是你老子来也没有用，哈哈哈哈！带走！”鱼保家被送进了大牢里，面对周围潮湿、肮脏、还有点臭味的环境，大叫冤枉，死活不肯招供。 索元礼大叫：“取我铁笼子来！”狱卒拿来酷刑铁笼子刑具，往鱼保家面前一扔，鱼保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尿了裤子，当场招供画押，承认自己为叛军助纣为虐，是个隐匿很深的反贼！ 武后看了鱼保家的案卷后，下令将他斩首，称赞索元礼的办事效率高。 可怜鱼保家生错了时代，如果生在现代，他是可能是个拥有多项发明专利的技术专家，生在武后时代，他成了死于自己发明的倒霉蛋！ 鱼保家案之后，武后发现了铜匦的威力，天下臣民从此无法摆脱她的控制，只能乖乖顺从。 否则，她随便从铜匦里抽出一封信，告密者群起指证，使你百口莫辩，酷吏再把刑具往你面前一扔，就算你有铁布衫神功也只好望风自诬、叩头求饶了！ 武后下令在洛阳的各个里坊贴出布告，又向全国各州县发出通知，向普通民众介绍铜匦的用法和用途，将朝臣上封事的特权交给普通民众，号召百姓们都来洛阳进言献策，大胆告密。 为了鼓励百姓运用这项特权，朝廷下令，只要是自称告密者，各地官员都不得询问阻拦，沿路都要提供驿马官舍，并要免费提供五品官膳食待遇，让他顺利到达洛阳投书铜匦。 百姓们前来告密，即使是农夫、渔民、樵夫，也能够得到召见，并安排客馆，由官府供给膳食。所言如果符合旨意，则不论贫富贵贱，都可以授予官职，所言不真实也不予追究。 如此优渥的待遇条件的通知一出，天下四方告密者风起云涌，成群结队涌入洛阳。 第七十二章 酷吏上台 在大唐国的西边，有一个波斯国，位于今天伊朗高原的西南部，当时仍处于萨珊王朝，人们主要信奉拜火教、摩尼教和景教。 其国境内，有一处依山临水、风景秀丽的地方，住着一户富裕人家。富裕人家有一位公子，名叫阿布杜拉，时年二十岁。 他长相按胡人的标准算英俊的，长得魁梧壮硕，高目深鼻，络腮胡须，充满了阳刚之气。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帕尔旺娜。 帕尔旺娜个子高挑，身材苗条，高鼻梁，白皮肤，长头发。唱起歌来象黄莺一样动听，跳起舞来象玫瑰一样招摇。 帕尔旺娜家的附近有一片弥猴桃林，她和阿布杜拉公子一起摘弥猴桃。新鲜的弥猴桃还很硬，摘下来后放到竹篮里存放几天。 阿布杜拉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摘满了一个竹篮。帕尔旺娜站在树下也够得着弥猴桃，也摘满了一个竹篮，然后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阿布杜拉坐在石板上休息，欣赏着心仪的姑娘的舞蹈，感到十分幸福。他禁不住喊道：“我爱你，帕尔旺娜！” 帕尔旺娜毫不羞涩，也大胆地回应：“我也爱你，阿布杜拉！” 阿布杜拉高兴地起身，指着石板说：“我爱你就象这块磐石，一万年稳固不动！” 帕尔旺娜指着头上的弥猴桃说：“我爱你就象这弥猴桃，始于青脆苦涩，终于柔软香甜！” 阿布杜拉高兴地和帕尔旺娜一起跳舞，就象花丛中的一对蝴蝶。 两人陷入了热恋之中，准备谈婚论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然而好景不长，强大的阿拉伯帝国不断地进攻波斯，攻入其首都，灭亡了萨珊王朝。 一天，一群粗鲁凶恶的阿拉伯士兵闯入了这风景秀丽的地方，他们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人就抢，见到东西就砸，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哀鸿遍野！ 他们闯入了阿布杜拉的家，砸坏了大门和家具，杀掉了阿布杜拉的父母和亲人。阿布杜拉拔出宝剑奋起抵抗，杀了一个士兵，一群敌人拿着武器包围过来，阿布杜拉寡不敌众，在仆人的掩护下逃跑了。 他先是逃进了山里，后来又折转来跑到帕尔旺娜家察看情况，想带她一起逃命。来到她家附近的树林里一看，发现她家已经成了敌人的大本营。 敌人杀了她家的男丁，**帕尔旺娜和她的姐妹。女人的惨叫声时断时续地传来，引起阿布杜拉的愤怒。 阿布杜拉实在妨不住了，抽出宝剑，不顾一切冲进了敌营，一剑砍下了**帕尔旺娜的敌人的头颅。 几个敌人从背后袭来，击中了他的后脑，将他打晕在地。等他醒来后，觉得浑身疼痛，手脚动弹不得，原来已经被绑得结结实实。 一个大胡子当着他的面糟蹋美丽的帕尔旺娜，她的惨叫声传到阿布杜拉的耳朵里，给他以强烈的刺激。 一个矮个子也当着他的面糟蹋帕尔旺娜，完事了，又用匕首割下她的肉扔到锅里煮。帕尔旺娜痛晕了，阿布杜拉的心在流血，也晕了过去。 大胡子问：“人肉好吃吗？”矮个子从锅里捞出一块肉，边吃边说：“老兄你错了，这物事不是人，而是两脚羊，我吃的是羊肉，知道吗？” 大胡子说：“两脚羊不是这个杀法，看我的！”他用匕首割断两脚羊的喉咙，等她咽了气再割肉。 阿布杜拉痛醒过来，即将被拉出去砍头。一个长得矮壮敦实的长官过来，看到他长得高大强壮，是个壮丁，就问他：“你想活还是想死？” 阿布杜拉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他还不能死，于是说：“我想活！”长官说：“那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阿布杜拉表示同意，长官让他做奴仆，为他做各种家务活。长官是监狱长，管理着大批的波斯囚犯。 监狱长的爱好就是变着各种戏法折磨那些囚犯，吃饭时命阿布杜拉往饭菜里掺些沙子送给囚犯吃，看着囚犯想吃又不能吃的表情哈哈大笑。 囚犯想睡觉，监狱长故意在他耳朵边用竹杠一敲，发出大响，把囚犯惊醒过来。囚犯想拉屎尿，监狱长不给便桶，就让他拉在草窝周围，囚室狭小又密不通风，臭不可闻。 这种环境连猪圈都不如，极易引发瘟疫。阿布杜拉见监狱长虐待自己的同胞，心中充满了愤怒，但又不敢表露出来。 过了几个月，阿布杜拉跟着监狱长混，学到了大量折磨人的鬼点子。 到冬天，寒风呼啸，阿布杜拉老实肯干，赢得了监狱长的信任，他瞅准一个机会，杀掉了监狱长，打开了监狱，把波斯人都放跑了。 乘着混乱局面，阿布杜拉卷起监狱长聚敛的财宝逃跑了。他一路往东跑，跑到了唐国的玉门关。 他对守关的门卫说：“我是波斯酋长的仆人，想到长安去朝拜天子！”门卫要看通关文牒，他说：“阿拉伯人杀了我的主人，我要到长安去向大唐天子伸冤！这世上只有大唐天子才能为我作主！” 门卫长放他进关了。阿布杜拉继续东进，沿路学习汉语，还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索元礼。 索元礼经受了强烈的刺激后，进入唐国，受到礼遇，前后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发现唐人都很温柔谦让，以温良恭谦让为美德，有时给他以两脚羊的感觉。 到达长安后，索元礼买了一套房子，定居下来。当时是二圣时代，天下太平无事，人民安居乐业，有着痛苦记忆的索元礼开始安下心来，做点小生意。 转眼到了武后临朝时代，大臣不附，政局动荡，扬州之乱暴发了，但很快又被武后镇压下去了。 扬州之乱后，武后通过各种途径鼓励人们告密。索元礼也密切关心时局发展，经常上街察看官府的各种通告，也读过骆宾王的檄文。 一天中午，索元礼在长安里坊行走，看到前面聚集了一群人，有男女老少各种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便挤过去看。 原来是墙上贴出了朝廷的布告，布告的主要内容是向普通民众介绍铜匦的用法和用途，号召百姓们都到洛阳去进言献策，大胆告密。 有个书生说：“这是朝廷要将当官的上封事的特权交给老百姓呀，老百姓今后有什么计策、冤屈都可以投状进去，直达天听啊！真是太惊人了，老百姓从此也可以翻身了！” 有个秀才一摇折扇说：“额刚写了一篇绝妙的赋颂，正在为如何献给达官贵人发愁呢，这下好了，可以直接献给皇帝了，哈哈！额要名扬天下了！” 一位手执团扇的妇人说：“俺家夫君最近捡到了一块瑞石，只要投状就可以惊动圣听？真是太好了，这下俺家要发财了，哈哈！” 索元礼越听越激动，挤上前去仔细读了一遍布告，发现上面写着很多优惠条件，比如：只要是自称告密者，各地官员都不得询问阻拦，沿路都要提供驿马官舍，并要免费提供五品官膳食待遇。 索元礼心中掂量道：从布告内容看，朝廷是真心实意地求告密呀，我为什么不去洛阳试一铬铁呢？如果能得到皇帝召见，我就能混个官做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今天竟然可以成真了！而且说话不真实也不予追究。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要去洛阳告密了。他去店铺买来文房四宝，开始撰写告密信了。先是歌颂大唐国的大恩大德，自己本是落魄的波斯人，被阿拉伯大军害得家破人亡，差点死于非命。 来到大唐国后受到唐人的照顾，生活过得很滋润，这都是托陛下之福！为了报答陛下，在下决心求仕进做官，帮助陛下解决逃犯方面的问题。 写好后，他把信密封好放在怀里装好，然后跑到长安县衙去报到，宣称自己要到洛阳告密，投书铜匦，请求官府给予盘缠和马匹。 长安令见当天张贴布告，当天就有人来告密，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按照布告上的待遇条件提供给索元礼。 索元礼带着盘缠，骑上骏马，扬鞭而去。一路上快马加鞭，几天便赶到洛阳。索元礼先到旅馆登记住宿，拴好马匹，然后到南市喝酒吃肉。 酒足饭饱后，索元礼走过星津桥，来到铜匦前准备投书。值班宦官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欲何为？” 索元礼恭敬地回答：“在下索元礼，按照布告要求，特来投书告密！”宦官说：“嗯，很好，来这儿登记吧！” 索元礼报上姓名、籍贯等信息后，宦官登记在册，然后准他投书。索元礼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密信，投入铜匦延恩口中。 回到洛阳旅馆，索元礼洗漱一番，倒在床榻上睡觉休息。 傍晚，值班宦官打开铜匦，将四个口子的信件取出分别放入四个文件箱里，然后带回皇宫中，交给孔内侍检查。检查完毕，呈送给皇太后批阅！ 第二天，索元礼睡到自然醒，打了个哈欠，走出旅馆，发现已经到了中午。走到隔壁烧烤店买了几个烙饼和一壶浊酒，回到店内享用。 刚吃完，两个宦官来到旅馆，请他一起进宫面圣。索元礼大吃一惊，如在梦中，说：“现在就去面圣？真的吗？你确定？” 宦官笑道：“是真的，千真万确，我是从宫里出来的还能有假？”索元礼立即梳妆打扮，脱去旧衣，换上准备好的崭新的圆领袍衫和纱罗幞头。 穿戴整齐，打扮完毕，然后跟着宦官一起进宫。 沿路看到雄伟的城门和壮丽的宫殿，索元礼啧啧称羡不已，说：“这比我看过的波斯皇宫的气魄大得多。” 来到武成殿，宦官引领索元礼跪下行礼，再三伏拜。紫帘后传来洪亮的女人的声音：“下面跪的就是波斯人索元礼？” 索元礼恭敬回答道：“正是草民索元礼！”武后朗声问道：“你想求仕进做官，有什么本事啊？” 索元礼挺起胸脯说：“草民在波斯国是一个富家公子，会经商做生意，也会骑马射箭，会追捕逃亡的奴仆，会审讯囚犯！” 武后问：“哦，你会审讯囚犯？”索元礼回答：“我曾经看守过大批的囚犯，不管他多么倔强自傲，也不管他多么坚强如铁，只要经过我的审讯，没有不屁滚尿流，望风自诬的！” 武后感到满意，点头说：“嗯，很好，你正是朕需要的人才！朕现在提擢你为游击将军，试用期三个月，合格转为正式工！” 索元礼激动万分，叩头拜谢道：“谢陛下成全，臣愿意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武后安排索元礼到洛州牧院工作，那儿设立有面积广阔的制狱，又称诏狱，可以推鞠、关押数千囚犯。 索元礼换上游击将军制服，显得威风凛凛。游击将军是武散官，从五品下，又称杂号将军，主要负责到各地捉拿囚犯并进行推鞠。 索元礼对阿拉伯人惩罚波斯囚犯的方法记忆犹新，到任后，立即把他在阿拉伯人那里学来的各种刑罚任用起来，审讯囚犯。 他设计了一批折磨恐吓人的刑具，命工匠制造出来。囚犯们看见了这些刑具，无不毛骨悚然，两腿筛糠，还没有使用到他们身上就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纷纷招供画押，叫他牵连谁就牵连谁，叫他诬告谁就诬告谁！ 武后听说索元礼办案效率奇高，比那些通过科考上来的大雅之士高出十倍，十分好奇。索元礼也几次上奏邀请武后参观诏狱，看他如何审讯囚犯。 一天，武后在武三思和丘神勣的陪同下，来到洛州牧院参观考察调研。索元礼充当向导，引导各位领导参观各类牢房和刑具。 武后参观了索元礼的牢房，看到各种各样新奇的刑具，大开眼界，好奇地询问用法。索元礼一一作了详细解释。 天崩地裂，将铁笼子套在犯人头上，四周楔入木楔，用铁锤敲打，木楔越楔越紧，能使犯人脑袋开裂，**迸射。 ② 凤凰晒翅，先固定犯人的头部，再用横木十字架绑住犯人的手足，然后左右转动。人的脖子只能旋转180度左右，而下面的手足可以旋转更大的度数，弄不好能绞断脖子，十分疼痛。 ③ 仙人献果，令犯人跪下双手捧枷，枷上层层垒砖。 ④ 千钧一发，将犯人倒悬梁上，脚上头下，长头发系上大石头。 ⑤ 玉女登梯，令犯人立在高台上，从后面用绳子拉住脖子上的枷。 武后在现场观看和听讲，对其中几款新颖别致的酷刑感到惊奇，当场夸奖了索元礼，宣布将他转为正式工，国家定编，还说要赏赐他。 武后心里暗想：这一套害人的办法果然残酷而高效，我以为我的铁鞭、铁挝和匕首这三件宝贝就是天下最厉害的，没想到这小子的道具比我的还厉害。 我的宝贝一下子把别人咔嚓了，别人还不怎么害怕，这小子的道具是慢慢折磨人，让人恐怖到极点，最后精神崩溃，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违背人性，让人毫无尊严！哦耶，太棒了，这效果正是我所需要的！ 武后转身对武三思和丘神勣说：“当前许多的社会精英，所谓衣冠士族、儒生，都在炫耀他们的生活方式，很不屑地看着那些收入不如他们的人，甚至嘲笑他们的素质！” “那些拿着会试、殿试文凭的人，一边讨好上司，一边以高傲的眼神和目光蔑视他们的下属。在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精神，更谈不上文化。” “他们把玩着各种时髦的名词，时不时冒出几句半通不通的胡语，穿着丝绸制作的服饰以显示素质，出入各类半高不高的消费场所，尽量显得很有文化的样子！” “其实他们都比不波斯人索元礼朴素诚实，比不上他的办事效率！” 武三思和丘神勣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说：“陛下一语中的，点到了要害！” 武后一行参观完洛州牧院后，返驾回宫了。第二天，武后从铜匦中得到了成二郎告发鱼保家的密信，将此案交给索元礼审理。 索元礼以极高的办案效率办结鱼保家一案，通过抓捕审讯鱼保家一案一战成名，名扬天下。从此以后，周兴、来俊臣、侯思止、万国俊、来子珣、王弘义等酷吏纷纷汹涌而出，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第七十三章 冯小宝 各位看官，这里先把酷吏和冤案放在一边，下面来讲一个英俊小生的故事，让各位放松放松。 历代皇帝都有后宫，妃嫔动不动就有成千上万，因为人主奄有天下，富有四海！武后既然成了大唐女主，那么她会不会拥有后宫呢？ 答案是肯定的，但她很懂得自律和节制，牢牢地将各种欲望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有度量，不出格。这也是她能成为圣人的原因。 她的后宫不叫男妃，也不叫果妃、勇妃或毅妃，而叫男宠，因为历史是男人书写的，所以要照顾一下男人的面子！好了，下面言归正传。 洛阳东边里坊，工匠们正在修建一座豪宅。豪宅朱门高大，院落宽广，里面有山有水，有花园果林，有楼台亭榭，红柱碧瓦，显得富贵华丽。 工匠苗大兴拿来一段圆木，用锯子切开木料，用斧头把木料砍削平直，然后用刨子刨平木料表面，再用墨斗弹线划墨，用鲁班尺丈量校正角度，用凿子凿孔开槽，最后把几根木料通过榫卯结构转折筑构在一起，比铁钉还要牢固。 苗大兴运用夹头榫、抱肩榫、四面平榫、丁字结合榫等技术制造的框子、凳子、案几、床榻、猫舍、狗舍等都非常精美结实，受到豪宅主人的赞赏。 一个小伙子在一旁耐心地看着，有时也拿起斧锯比划一下。苗大兴指点道：“小宝啊，你拿锯子的姿势错了，应该这样拿！”说完比划给他看。 小伙子名叫冯小宝，是苗大兴的外甥，身高约有一米八，肌肤红润健康，肌肉发达结实，面容英俊而带一丝风霜，双目有神而含情。 他跟着舅舅一起辗转各地，学做各种木工活，会做一点榫卯结构家具，见过不少豪宅馆阁，但他志不在此，而在带兵打仗和成家立业，所以他总想独立生活，摆脱舅舅的限制。 清明节后，天气晴好，鸟语花香。冯小宝告别舅舅，提着麻袋，前往嵩山采药，顺便旅游散心。 经过少林寺时，他到大雄宝殿去烧香拜佛，祈求遇到一个好媳妇，抽签时，他抽到了桃花运签，注定他命犯桃花，必交桃花运。 冯小宝心中暗喜，默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精神倍增，奋力前行。一路上翻山越岭，淌河走沙，采摘了龙葵、野紫苏、艾草、蒲公英、地榆、香茹、紫芫等中草药。 他登上一座山峰，经过一处灌木丛时，忽然遇到一条毒蛇挂在前方树枝上，朝他吐着信子。他急忙退后，不小心一脚踩空，滑下山坡，他两手一张，抓住了灌木枝干，停止下滑。 他两脚一蹬，腰身一躬，往山上爬去。不料他的衣服被山莓刺挂住了，怎么也爬不动，回头去摘，又把手也刺破了。 冯小宝一急，用力一挣，把衣服撕破一大块，这才挣脱出来，爬上山坡。他往山下走去，半路上碰到一位当地采草药的老头。 那老头胡子头发都是半白，身板看起来还算硬朗，走路如风。他看见冯小宝，热情地打扫呼道：“小伙子好啊，一个人上山干啥子来了？” 冯小宝答道：“额上山采药来了！”老头看到他手指流血，身上衣服又破了一大块，关心地说：“一个人上山采药很危险哒，这儿到处是悬崖峭壁，还有毒蛇、蜈蚣、野猪，要小心呐！” 冯小宝说：“嗯，额会注意哒！”老头打开他的麻袋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说：“哈哈，小伙子，你采的这些草药都是路边货，卖不出价钱呐！” 冯小宝不好意思地说：“额只认得这些草药，其他不认得怎么采呀！”老头笑道：“你拜我为师，我来教你，怎么样？” 冯小宝正愁没有人带，一听大喜，跪下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老头也很高兴，扶起他说：“好，好，小伙子没有架子，愿意拜我为师，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了！呵呵。” 冯小宝问：“请问师傅尊姓大名，仙居何处？”老头一敛胡须，说：“我叫韦什方，住在会善寺附近。徒弟叫什么，住在哪里呀？” 冯小宝回答：“小徒叫冯小宝，跟着舅舅到洛阳做木工，做到哪儿算哪儿，居无定所，以四海为家！” 韦什方说：“小宝如果暂时不回洛阳，就到我家歇息，我教你认识各种名贵的中草药！”“好耶，好耶！”冯小宝高兴地说。 于是，韦什方带着冯小宝从山坡上下来，沿途指点他认识人参、鱼腥草、地黄、连翘、黄芪、白芍、黄芩、决明子、七叶一枝花等名贵中药材。 回到家里，韦什方送了一块麻布给冯小宝遮体，又做饭给他吃。冯小宝在他家住下，跟着他学习如何采摘中草药，请教中草药的种类、功效、采摘方法和服用方法，他都一一耐心回答，使冯小宝获益匪浅。 住了一段时日，冯小宝向韦什方告别回洛阳，一路上风餐露宿，沿途采摘了一麻袋名贵中草药。 转眼到了垂拱元年初夏，洛阳街市。 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汉子打开麻袋，在地下摆了些中草药、兽骨、干虫，然后提起铜锣敲了几下，大声吆喝道：“卖中草药了，卖采摘自中岳的纯天然中草药了，大家快来买中草药啊！” “额的中草药有强身健体、活血通络、滋阴补肾、调血养经的神奇功效，可治蚊叮虫咬、跌打损伤、筋骨酸痛、风湿瘀肿、伤寒感冒等百病。” “用了额的中草药，包你腰不酸、腿不疼、上楼不喘气、下地不抽筋，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这时，周围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青年汉子又提起一根棍棒，比划了几下，大声说道：“草民冯小宝，鄠县人氏，初来宝地，人生地疏，无亲无友，无依无靠，请父老乡亲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说完，冯小宝提着棍棒使出了一招横扫千军，接着又是断岳斩、追心刺两招，最后来了一招漂亮的三绝杀，引得众人齐声喝彩。冯小宝放下棍棒，拿起一个大碗走到众人面前，众人纷纷往里面扔铜钱，冯小宝鞠躬致意。 有个人一下子往碗里放了一大把铜钱，冯小宝吃惊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丫鬟，还对着他笑，冯小宝赶紧鞠躬道谢。 然后，冯小宝招呼大家看药。说：“这是地骨皮，大家回去用盐水煎后，趁热擦洗四肢，可以增强抗跌打能力。”说完捋起袖子，露出了粗壮结实的手臂和胳膊，又继续说：“看到了没有，额就经常擦洗这个，现在都不怕打了。” 有人掏钱买了一斤，那位衣着华丽的丫鬟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到了吃饭时间，冯小宝收起摊子，往回走去。 路过洛阳南市的一家豪华酒店，冯小宝看到纨绔子弟们在上面搂着歌妓饮酒作乐，不禁喟然长叹道：“哎，人家有的是背景，而额有的只是背影。额虽然身在江湖，但江湖里却没有关于额的传说！” 次日，冯小宝又到昨天的地方摆摊，又象昨天一样吆喝。 冯小宝耍了棍棒之后又开始招呼大家买药：“大家来看，这是地龙、川芎、无名异、乳香、没药、血竭和木鳖仁。把这些药研为细末，炼蜜为丸，以黄酒送服，能够舒筋通络、袪瘀止痛、强身壮体！” 路人纷纷掏钱购买，昨天那位衣着华丽的丫鬟掏出一锭银子，买了一大包中草药，提着包裹转身就走了。冯小宝觉得那银子好象不对劲，对着丫鬟喊道：“娘子回来，你给的银子是假的，是锡块。” 冯小宝追过去拦住丫鬟的去路，大声说：“额能容忍身材是假的，脸是假的，胸是假的，就是不能容忍银子是假的！” 丫鬟惊道：“是假的么？俺也不知道，怎么办？俺没有更多的银子了！”边说边搜了下衣兜，没有，又说：“要不请郎君跟俺回家一趟，俺拿真银子给你。” 冯小宝只得同意，收起家当随她回家。二人走到上林坊，从一座豪宅的侧门进入，走过长廊、花园，到了一处偏僻的厢房。 丫鬟引冯小宝进入房内，跪坐在龙须席上，却不急于拿出银子，而是拿来一杯浮蚁绿酒给他解渴。喝完了又让他沐浴更衣，自己也脱去纱裙，露出绿纱裤儿，倒在他怀里。这个时候，再不懂风情的男人也懂了。 休息一会儿，丫鬟进罗帛、具香汤，洗拭整顿，然后打开花箱，更换裙衫，对着宝镜，重新化妆。 冯小宝坐在榻上回味无穷，和丫鬟接抚徜徉半日，依依难舍。最后互问姓名，留下联系方式。 丫鬟芳名翠妫，拿出真银子给冯小宝，小宝不受，说：“不要，你一介女流，赚钱不易，额有的是力气，可以干活赚钱养家。认识你是额的幸运，今年清明节额到少林寺上香抽签，说额要走桃花运，原来是应在你身上！” 翠妫扑哧一笑说：“郎君走了桃花运，俺也走了桃花运。银子是俺欠你的，你且收下，下次可以再来嘛！” 冯小宝只得收下银子，表示一定常来。此后，二人经常在豪宅的西厢房约会。那座豪宅是千金公主的府第。 千金公主又是什么来头呢？她是高祖李渊的第十八女，比阿武还小几岁，却是李治的姑姑、阿武的长辈！ 千金公主先是下嫁给延州刺史温挺，温挺死后，又嫁郑敬玄，生下儿子郑克乂。她的姐姐就是前面出现过的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的宝贝女儿周王妃赵文英因为懒惰而被武后幽禁饿死，丈夫赵瑰被贬为括州刺史，她本人也被责令出宫随行，永不朝谒。 千金公主看到姐姐的悲惨遭遇后吓破胆儿了，从此一心一意讨好事奉晚辈阿武。她和阿武的年龄相近，当然能够找到共同的话题和兴趣，而阿武丧偶后也经常感到寂寞，能有一个促膝谈心的老年伙伴也是求之不得。 一天晚上，武后来到贞观殿休息，看到殿宇床铺依旧，而人却不在了，不仅黯然伤怀，叹息道：“雉奴，你在哪里？妾好想你呀。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当泪落下的时候，所有风景都沉默！” 武后在殿内彷徨徘徊着，流着眼泪，睹物思人，感慨道：“雉奴，你在天上还好吗？有你的日子，一切多么平静。你走了以后，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妾好辛苦啊！” 这时，殿上的多枝灯闪了一闪，武太后蓦然回首，却见雉奴的身影出现在灯火阑珊处，向她诉说思念之情。 次日早上，千金公主吩咐翠妫说：“我马上进宫去，你到南市去买点羊肉、槐花蜜和安西压糕来！”翠妫好奇地问：“为什么要买安西压糕呢？” 千金公主笑答：“蠢丫头，安西压糕除了美味之外还有说不清的妙味。靠自己去体会，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吃上一口安西压糕就能在并州买房，吃上两口安车入手，吃上三口梦中所有！” 翠妫接口说：“啊，奴婢想起来了，光洛阳南北市流通的安西压糕，其价值就足以买下整个青州呢！奴婢这就去买。” 千金公主来到太初宫武成殿向武后请安。武后刚刚坐在胡床上打扮完毕，眼睛还略有红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千金公主寒暄了几句，然后请千金公主一起用早膳。早膳后，两人一起到殿外散步。 千金公主陪着武太后边走边说：“陛下的精神最近好象一直不太好？”“嗯。”武后鼻子哼了一声。 千金公主又说：“陛下和妾都是过了更年期的妇女了，如不注意调理，身体健康会直线下降的。”“哦？是吗？”武后很有兴趣。 “妾最近请教了御医，又看了不少医书，对老年妇女的保健问题颇有心得。”千金公主说。“朕很想听听。”武后说。 千金公主说：“陛下和妾的身体健康问题主要是更年期症状、皮肤皱纹和骨质疏松的出现，人终究会一天一天老下去的，这时候保持乐观的精神状态和良好的生活习惯对女性顺利度过更年期非常必要，同时要多食用富含钙的食品，预防骨质疏松。陛下的皮肤也有些松驰了，妾有一个好法子！” 武后急问：“是什么法子？” 千金公主回答：“把少量黄酒倒入浴盆中，然后再倒入热水，人在其中浸泡一刻，沐浴后十分舒服。多洗几次会令皮肤变得光滑滋润，富有弹性。” 武后喜道：“真的吗？那朕以后就按照这个法子沐浴了。” 千金公主得意地说：“妾还有一个妙方呢，就是将桔子皮捣烂，浸入酒精，七日以后，即可用作去皱纹水，经常涂抹能使皮肤润滑。” 武后点头称赞道：“好，看来公主对保健确实有独到地研究呀！” 千金公主辞别武后，回到上林坊府第。侍女端上温热的五花饮，千金公主喝了一口，想吃安西压糕，却不见翠妫人影，于是到处寻找。 原来，翠妫到南市买了羊肉、槐花蜜和安西压糕后，径直走过浮桥来到北市，找到正在卖中草药的冯小宝，两人又一起回到豪宅偏房约会。 两人正在卿卿我我时，突然听到千金公主的呼叫声，顿时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千金公主命侍女拍门，彭彭彭拍得震天响。翠妫无奈只好打开房门。 千金公主冲进来一看，勃然大怒道：“果然在偷腥！我说怎么叫半天不答应呢，你这骚货，该不该打？你自己说！”翠妫吓得脸都青了。 冯小宝昂首挺胸，出面维护翠妫道：“不关她事，一切都是额干的，要打要骂冲额来！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若打翠妫，额绝不答应！” 千金公主见他如门神一般立在面前，高大魁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吓得倒退了几步，站稳后仔细打量冯小宝。 只见他身高六尺余，年约二十岁，穿着圆领袍衫、纱罗幞头和牛皮革带，羊角髭须，浓眉大眼，肌肤壮实，英气逼人，象独立的孤松一样。 千金公主凭直觉感到此人有非常材用，可以招聘录用，但不知道他的脾气如何，需要测试。 她决定亲自做这个工作，如果合适，可以推荐给太后，既能讨好太后，又能保全自己，这个卑贱的人富贵后也会感谢自己，一举数得，岂不妙哉？ 想到这里，千金公主平息怒气，满脸堆笑地对翠妫道：“丫头，念你初犯，今儿这事儿就不处罚了，还不赶快介绍这位壮士给我认识？他的尊姓大名、家庭背景和简历？” 翠妫一一道来，千金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请冯小宝到客房休息。然后赏赐了翠妫，吩咐她去做别的事。 冯小宝在几名丫鬟的侍侯下沐浴更衣，然后又吃了一大碗蘑菇海带肉丝面。千金公主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好奇地问：“小宝哇，你吃的是什么面？” 冯小宝回答：“额吃的不是面，是寂寞！”千金公主笑着坐到他身边，勾肩搭背，说：“以后你跟了我，就不会寂寞了。” 冯小宝有点浑身发热的感觉，红着脸道：“不知道贵夫人怎么称呼？收留照顾小民有什么用处？” 旁边的丫鬟插嘴说：“贵夫人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千金公主，这儿是公主府。” 冯小宝大吃一惊，慌忙跪下道：“千金公主千千岁，请恕小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之罪！” 千金公主咯咯笑着，用手抬起冯小宝的下巴，问道：“小宝哇，你在江湖上飘泊的日子过得可好？” 冯小宝叹道：“哎，别提了，小民的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直播，不仅收视率奇低，而且工资不高，少得可怜！” 千金公主咯咯笑着，一边抓住冯小宝的胳膊，一边说：“以后跟了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坐马车、住大房，还能拿到很高的工资呢！” 冯小宝磕头道：“多谢公主成全。以后公主叫小民上刀山，小民绝不敢下黄山，叫小民下火海，小民绝不敢上东海。” 千金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拉起冯小宝，说：“你这小子，不仅生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张甜嘴巴，哈哈哈！从今天开始，本公主正式聘用你为服务员了！” 聘用了半个月，千金公主对冯小宝的服务感到很满意，觉得他的综合素质很高，乖巧听话，可以进贡，于是又进宫去拜见武后。 来到御花园，千金公主和武后一边散步，一边说：“尊敬的陛下啊，您是不是也出现过更年期功血的毛病呢？”武后点点头。 千金公主说：“这是由于内分泌功能失调而引起的月经周期、经期、经量的不规则变化而产生的。到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卵巢功能也是逐渐衰退的，生育能力也逐渐丧失，生活能力也逐渐下降了。” 武后喟然长叹道：“哎，公主真是说到朕的心坎里面去了。这个年纪的女人，真的会忽然感到对生活失去了兴趣，也没有往日的激情，随着身体一天天地衰老，感觉就象个行尸走肉！” 千金公主莞尔一笑道：“其实陛下不必这样绝望。这个年纪的女人也是可以找到乐趣的，陛下正处在夕阳红的大好时期，没有生儿育女的任务，也不用亲自相夫教子、赡养老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正是享受人生丰硕成果的大好时机，不是吗？如果陛下错过了这段美好时光，将来一定会后悔莫及哒！” 武太后斜睨了一眼千金公主，握着公主的手笑道：“你一定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在打朕的坏主意了！” 千金公主说道：“陛下看那些富贵的男人，哪个不是一妻多妾？哪个周围不是美女成群？” “陛下是凤凰，受到万鸟的朝拜，应该拥有身体和心灵上的慰籍，享受快乐的人生。延缓衰老，返老还童，是最好的保健仙方！” 武太后停下了脚步，欣赏着周围的天竺葵、牡丹和月季花，还有成双成对的蝴蝶，说：“朕明白公主的意思，就按你说的办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千金公主高高兴兴地告辞回府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章 薛怀义 夏天的夜晚，暖风吹过洛水，水面起了涟漪，一轮明月倒映在水中，两岸的柳树飘起了秀发。 千金公主回到上林坊府第，侍女端上温热的五香饮和点心。 千金公主喝了一口五香饮，吃了一口安西压糕，招来冯小宝，喜孜孜地对他说：“我的服务员，你马上要飞黄腾达了！” 冯小宝惊讶道：“不知额有什么喜事？额猜一定是公主帮忙成全哒！” 千金公主拉过小宝的手，说：“给你猜对了！我今天把你推荐给更有钱的主了，我夸你服务态度好，会体贴人意，新主子已经同意试用你了！” 冯小宝眼珠子一转，说：“比公主更有钱的主，那会是谁？让额猜猜！嗯，额猜不是王爷，就是陛下，对不对，公主大大？” 千金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呵呵呵呵，让小宝猜中了，小宝可真聪明哇！那你该怎么感谢本公主呢？” 冯小宝回答：“额两袖清风，来去孤鸿，只有一身肌肉，并无他物，公主要额干啥额就干啥，直到公主满意为止！” 千金公主想了一下，说：“钱，我有了！名，我也有了！我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取决于保镖的多少，而取决于陛下的心情！所以，小宝，你知道怎么做吗？” 冯小宝默然，摇摇头。千金公主说：“小宝哇，你见了新主子以后，先竭尽全力讨好她，让她高兴，让她开心，然后你就能在宫中站稳脚跟了！” 冯小宝点点头，认真倾听。千金公主继续说：“你在宫中站稳脚跟之后，自然不愁荣华富贵了，然后在新主子开心的时候为本公主美言几句就行了！只要她的心情好，本公主就万事无忧了！” 冯小宝对道：“额听明白了，额的新主子就是至高无上的陛下！额的使命就是哄陛下开心，为公主美言！额一定听从使命召唤，不辱使命！” 千金公主紧握冯小宝的手说：“本公主相信你一定能够不辱使命！” 翌日，天气晴好。冯小宝开展大扫除活动，把全身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袭崭新的蓝色菱纹圆领罗袍和黑纱罗幞头。 用竹柄牙刷醮盐水反复漱口，把牙齿口腔清洗干净。然后涂脂抹粉，梳妆打扮，浑身上下焕然一新，一个英俊潇洒的奶油小生呈现在人们面前。 傍晚，千金公主准备好翟车和安车，自己登上宽大的翟车，翟车后面有夹层，让冯小宝藏在夹层内，让贴身丫鬟坐在安车内，然后出发前往皇宫。 来到北门，监门卫将军一看，是经常进出皇宫的千金公主，就放她的翟车过去了，仔细检查了一下安车，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瑶光殿中，武后正在沐浴更衣，宫女们点灯熏香，整理卧榻。 殿外来了两顶肩舆，肩舆落地后，千金公主牵着冯小宝进了瑶光殿，坐在花席上耐心等待。 过了片刻，武后穿好名贵的礼衣出来了，显得端庄高贵，没有一丝老态。千金公主引着冯小宝一起下拜行礼。 武后示意平身，端详着冯小宝，看他长得高大英俊，带着一丝野性，是一个肌肉男，与平时所见的温柔公子和纨绔子弟大不相同，感到很满意。 武后高兴地对千金公主说：“这小子不错，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的来历是什么？”千金公主便将冯小宝的来历说了一遍。 冯小宝又跪地行礼，恭敬地说：“臣冯小宝恭请陛下圣安！为至高无上的陛下效劳，是臣的无上荣幸！” 武后喜道：“小子嘴巴倒挺甜的。他这么会说话，是不是公主**的呀？”千金公主回答：“小宝天生会说话，嘴巴甜，妾稍微指点了一下宫中礼仪，谁知他触类旁通，一学就会！” 武后说：“公主费心了，那朕就收留他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千金公主道谢而去。 武后对冯小宝说：“朕今日处理了一天国事，十分疲劳，累了，想早点休息！你到偏房去睡吧！” 孔内侍引导冯小宝到旁边的偏房睡觉，那儿的床被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冯小宝在内给使的侍候下洗漱干净，然后睡下了。 武后躺进七宝帐内准备睡觉，思考着如何安置冯小宝的问题，想到了自己当年进感业寺的经历，渐渐有了眉目。 第二天，武后找冯小宝谈话，得知他是陕西鄠县人氏，对他说：“你知道陕西八大怪是什么吗？” 冯小宝笑道：“臣知道，陕西八大怪呀，一是板凳不坐蹲起来；二是房子半边盖；三是姑娘不对外；四是帕帕头上戴；五是面条像裤带；六是锅盔像锅盖；七是油泼辣子一道菜；八是秦腔不唱吼起来。” 武后拍手大笑，说：“当地民风民俗，话粗理不糙！”又说：“小宝哇，这宫里楼台殿阁虽然多，但你不能住在这儿为朕服务！” 冯小宝惊道：“为什么呢？”武后收起笑容说：“按照祖宗的规矩，欲住皇宫，必先自宫！一个没有被阉割的大男人是不能跑到皇宫里住哒！小宝哇，你敢不敢自宫啊？” 冯小宝吓得一哆嗦，连连说：“臣不敢，臣不敢！”“哈哈哈哈！”武后又大笑起来，说：“洛阳东城建春门内有一座敬爱寺，上座是惠俨大德，朕会安排他为你剃度，你出家以后住在敬爱寺，离朕不远，服务很方便嘛！” 冯小宝顿时轻松起来，说：“小臣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次日午时，惠俨大德在敬爱寺为冯小宝举行剃度传戒仪式。 大雄宝殿前香烟缭绕，殿内经声佛号，棱行大德一边诵经，一边用木锤敲打木鱼，静轨大德引新人绕佛诵经。 惠俨大德身穿锦襕袈裟，手执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一边走，一边祈祷念经。随后，惠俨大德从弟子手中接过剪刀把冯小宝的头发咔嚓咔嚓剪掉，又接过剃刀把短发剃光。 惠俨大德念偈语开示，赐冯小宝法名为怀义，又传授怀义沙弥尼十戒，怀义再拜惠俨大德，又拜棱行、静轨诸大德。 剃度传戒仪式完毕后，怀义和尚来到皇宫慧日内道场念经诵佛，武后前来观看，看到他的光头，回想起当年感业寺的模样，卟赤笑出了声。 怀义和尚摸了摸头，继续假装念经。武后走到跟前，说：“怀义师傅不要伤心，头发是烦恼丝、牵挂丝，剃掉之后更容易在宫中安心修行了！” 怀义和尚双手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谨记圣人教诲！” 武后又笑道：“怀义师傅，近日西域大宛进贡了几匹骏马，咱们去看看吧！”怀义说：“好耶！”二人乘坐翟车前往西苑龙媒闲厩。 来到马棚前，武后让怀义去牵一匹高大的枣红马。怀义走到近前，那骏马后蹄一动，怀义吓了一跳，武后咯咯直笑。 怀义说：“臣家里穷，养不起马，所以臣从来没有骑过马！”武后同情地说：“哦？是吗？那可真可怜！朕来给你做个示范吧！” 武后过来牵引枣红马，左脚踏上马蹬，一用力翻身上马，骏马立刻嗒嗒嗒跑了起来。跑了一圈转来交给怀义。 怀义也学着踏上马蹬，翻身上马，马也嗒嗒嗒跑了起来。他骑在马上前俯后仰，眼看着就要摔下来了，吓得直叫唤。 武后哈哈大笑，叫道：“把屁股厥起来，不要挨着马背！把屁股厥起来，不要挨着马背！” 怀义如梦初醒，立刻厥起屁股，俯着身子，紧握着马缰绳，随着骏马的节奏奔驰起来！怀义从小就羡慕骑在马上的将军，所以学骑马非常认真，不久就学会了。 怀义回到敬爱寺僧舍休息，上座惠俨收拾了最好的一间僧房给他睡。棱行、感德、感知、静轨、宣政等大德都是他的师傅，但他们都知道怀义来头不小，所以都小心翼翼地伺候他，让他穿七衣袈裟，手提九环锡杖。 诸大德和怀义一起在皇宫慧日内道场念经诵佛、参禅打坐，指导怀义学习佛经，讲解武后亲自撰写的《方广大**经序》。 怀义的文化程度并不高，武后想让他跟大德高僧一起学习交流，耳濡目染，快速提高思想觉悟水平，融入皇宫文化圈。 聪明的怀义自然懂得武后的意思，拼命向大德高僧们学习讨教，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他的兴趣并不在文化思想作文方面，而喜欢自由驰骋。 在武后的安排下，怀义和诸大德一起出入敬爱寺，谈空说偈，举行佛法仪式和无遮大会，击大法鼓、吹大法螺，场面十分壮观。 在高僧的教育和指导下，怀义快速提高了思想境界，缩短了和名流士族之间的文化差距。 后宫女官上官婉儿、李夫人、姜尚仪、吕尚宫和女史秋水等一群女知识分子听说武后悄悄养了男宠，都非常感兴趣，也悄悄找机会去看怀义和尚，看武后的宠物到底怎么样？ 有天，怀义在慧日内道场盘坐念经，李夫人和女史秋水走到附近偷看，听到怀义正在念《心经》，念到“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有一个字不认识，噎住了。 女史秋水在后面压低声音说：“糯，糯米的糯。”怀义生气地说：“别打岔！”处一大德走过来问：“怀义，遇到了什么问题？” 怀义指着“耨”字，说：“这个字怎么读？”处一大德说：“读糯，糯米的糯。”怀义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了一下后面。 处一大德走后，女史秋水走近问：“怀义师傅，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怀义回答：“额也不懂，反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秋水嘻嘻一笑，说：“俺来告诉你吧，意思是：那些过去、现在、未来佛，依靠那到达彼岸的大智慧，荣获了无上正等正觉的大果位。” 怀义听后一脸茫然。女史秋水见有人来急忙离开了，回到女官住处，跟上官婉儿、李夫人、姜尚仪、吕尚宫等谈论怀义和尚，都不住的嗤笑。 武后听说后宫女官在私下里谈论怀义和尚，将她的男宠作为一个取笑对象，有点不高兴了，下令：“内官不准见怀义，怀义也不准见内官，违者按宫规从严处罚！” 武后心想：小子闯进皇宫，确实给朕带来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新问题呀。整个后宫就朕一个女人享有男宠特权，其他女人未尝不羡慕嫉妒恨。你们嫉妒去吧，嘲笑朕的男宠？哼，朕要让你们高攀不上，哈哈！ 太平公主和驸马薛绍进宫看望武后，在宫中遇到怀义和尚，怀义恭敬地向太平公主行礼，却不礼驸马薛绍。 太平公主向武后提到这个事，武后说：“他是朕的男宠，地位相当于男皇帝的贤妃，所以应该是驸马拜他，而不是他拜驸马！” 太平公主很不高兴，说：“阿娘，他不过是个奴仆罢了，杀了他还可以再找一个，何必把他捧上天呢？” 武后严肃地说：“不，朕不能喜新厌旧，也不能象男皇帝那样泛滥成灾，只能捧一个！凡事都要有个度，怀义为朕服务，朕很满意，决定提高他的社会地位！让他在外面抬得起头来。” 太平公主问：“那阿娘打算怎么做？” 武后说：“朕决定改他的姓为薛氏，让薛绍认他做叔父，将他写入薛氏家谱！” 太平公主惊道：“阿娘怎么能这样！让一个奴仆借着女儿的男人往上爬！” 武后冷静地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他没有立功，朕不能授予他官职。男宠也不能象贤妃那样拥有后宫名位，只能让女儿受点委屈了！” 太平公主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作为阿娘的小棉袄，也只好忍了。 薛怀义得知此事后感动非常，对武后说：“臣本是社会最低层的一介草民，是陛下把臣一下子从地上扯到了天上云间，让臣享受到作梦也没想受到的荣华富贵。臣愿结草衔环、赴汤蹈火以报陛下大恩大德！” 武太后哈哈大笑道：“只要你以后乖乖的听朕的话，朕还会让你越来越幸福，越来越威风哒！” 薛怀义和尚从此出入皇宫骑乘左龙媒闲厩马，内常侍跟随左右。内常侍在后宫是侍奉妃子的高级宦官，达官贵人看到这个架势，自然是明白上意的，该和尚的地位不比贤妃低！ 驸马都尉薛绍在上朝的路上碰到了薛怀义，恭敬地下马喊他“薛叔好”，并行揖拜礼，其实他的年纪跟薛绍差不多。 其他朝臣见薛绍都行礼，也纷纷向薛怀义行礼。在朝廷里威风八面的宰相武承嗣、武三思兄弟碰到薛怀义，都抢着为他执辔牵马，匍匐礼谒，不叫“怀义师傅”，而是敬称他为“薛师”。 经武后这么举重若轻地一安排，薛怀义从一个卖药货郎一下子进入了名流士族，年纪轻轻的，社会地位竟然在宰相之上。 从伺候人，到被人伺候，这个反差是很强烈的。薛怀义的文化素养和道德修为原本就不高，一下子被众星捧月一样捧到云彩之上，自然有些飘飘然，开始得意忘形了。 第七十五章 白马寺寺主 敬爱寺禅房，薛怀义正在蒲团上参禅打坐，周围鸦雀无声，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薛怀义屏除私心杂念，呼吸均匀，渐渐入定了。 惠俨大德提着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悄悄地走过来，轻轻地点醒薛怀义，请他到慧日内道场和诸大德一起做法事。 薛怀义站起身来，穿上七衣袈裟，手提九环锡杖。英姿焕发地走出禅房。 诸大德在慧日内道场念经诵佛，有的敲打木鱼，有的旋转经轮，绕场环行。罗汉们吹起大法螺，螺音洪亮传向场外，引得武后一行前来参观。 又击大法鼓三百通，咚咚震耳。披着袈裟的诸大德中，数薛怀义最年轻，最英俊，个子又高，引人注目。 惠俨大德讲解了一段《华严经》后，薛怀义引领众僧高唱《大悲咒》。法事告一段落，武后命光禄寺供应斋饭，以积功德。 薛怀义端着紫金钵盂，大口吃着青菜裤带面，正吃着，白马寺上座棱行大德喊道：“薛师。”薛怀义答应：“唯，有么事？棱行师傅。” 棱行大德走近道：“南无阿弥陀佛，老衲留在内道场时日已久，白马寺因无人看管，导致寺院各处殿阁楼台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院墙也坍塌了。需要重新修缮哇！” 薛怀义说：“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维修？贫僧可以帮你请假！” 棱行大德叹一口气道：“哎，老衲囊中羞涩，手上无钱呐！” 薛怀义用筷子扒拉了几下，将青菜裤带面吃完了，把紫金钵盂塞到棱行手中，说：“这个钵盂是个宝贝，出于三界，能除烦恼，得智慧明。你拿着它出去化缘，很快就会成为有钱人哒！” 棱行大德目瞪口呆，暗想：红尘琐事老衲早已斩断，再见傻逼心不乱。薛怀义见他发呆，笑道：“去吧，棱行师傅，贫僧还有一个紫金钵盂呐！” 棱行大德回答：“哦，老衲要静静！”薛怀义说：“哎，现在非安静打坐之时，白马寺有难，作为上座的你，赶快去化缘拯救吧！” 棱行大德仍然呆立不动，薛怀义说：“哎，棱行师傅，你什么都懂，就是不愿意去做！也罢，贫僧代你去化缘吧！”说完收回紫金钵盂。 棱行大德好奇地问：“薛师打算到哪里化缘呀？”薛怀义一笑，说：“就在这附近化缘呀！” 棱行大德大喜道：“只要薛师愿意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啊！” 薛怀义说：“听说白马寺差个寺主，到时你上表举荐贫僧吧！”“那是一定，一定的嘛！南无阿弥陀佛。”棱行大德双手合什道。 诸大德散会后，薛怀义到山斋院去拜见武后，一番寒暄后，薛怀义说：“臣听说白马寺年久失修，亭院坍塌，请陛下拨付一笔款子，派臣去主持重修工作！” 武后惊讶道：“阿师也会搞建筑？”薛怀义说：“臣跟阿舅学过木工，修建过各种豪宅大院，红墙碧瓦，楼台亭榭，臣都会做！” 武后点头道：“没想到朕的男宠竟然能够胜任建筑工程总监的工作，真是个人才呀！阿师知道白马寺的来历吗？” 薛怀义说：“知道，那白马寺在敬爱寺东北二十里处，创建于东汉永平年间，是中国第一古刹，号称释源！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用白马驮经，来到洛阳，所以寺院取名白马寺。” 武后赞许说：“嗯，很好，阿师跟大德们混，学到了不少东西呀！朕年幼就热爱释教，年轻时皈依三宝，也算释教俗家弟子了。伽蓝有难，弟子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况且助修伽蓝，能够积下大功德，何乐而不为？” 于是，武后任命薛怀义为白马寺建筑维修工程总监，调派将作监、少府监、尚方监的能工巧匠供他驱使。 薛怀义喜孜孜，派内给使去请阿舅苗大兴。苗大兴正在为富豪打梳妆台，听说外甥大富大贵了，惊讶异常，说：“这小子木工都没有学好，还能发大财？我不信！” 内给使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信不信，去看看就知道了！” 苗大兴跟着内给使来到敬爱寺，看到薛怀义身着七衣袈裟，手提九环锡杖，大惊道：“小宝哇，半年不见，你怎么出家当和尚了？哎呦，《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剃了光头是为不孝啊！” 内给使提醒说：“应该称他为薛师！”薛怀义说：“别人称额为薛师，唯有他可以例外，他叫额小宝，听着格外亲切！” 苗大兴说：“哎呦，你的名字也改罗，额的木工手艺再传给谁？”薛怀义得意的说：“阿舅，你知道额的主子是谁吗？” 苗大兴说：“管你主子是谁，把你害成这样，额心好疼！” 薛怀义说：“额的主子是当今皇太后陛下！皇帝是她儿子，额是她的男妃，哈哈！连宰相见了额也要点头哈腰。” 苗大兴大惊，手舞足蹈说：“哎呀，额的外甥这么厉害了，难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内给使说：“薛师正是这个社会地位。” 薛怀义得意的说：“阿舅，今日请你来，正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意。额任命你为白马寺监工，具体负责白马寺的维修工作！每月工资一万个铜钱！” 苗大兴喜道：“监工？就是所有的工匠都归额管？”薛怀义点头说：“正是！”内给使拿出一套名贵丝绸制服，给苗大兴穿上。 苗大兴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从现在开始，额才相信小宝是真贵人呐！哈哈，连带着额也富贵了！月薪一万，哦，天呐，额做梦都要笑醒了！” 薛怀义拉起阿舅的手说：“让额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随后，薛怀义和苗大兴带领包工头前往东北方向的白马寺察看。 走了约二十里，来到白马寺山门前，见山门高大雄伟，是石砌牌坊式的一门三洞样式，表示三解脱门。一入此门，便为空、无相和无作。 进入山门后，东西两侧有摄摩腾和竺法兰二僧墓，往前走，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和毗卢殿。 殿宇显得有些破旧，里面灰尘积压，甚至有蜘蛛网，一个老僧坐在角落里参禅打坐，并不扫地。薛怀义摇头叹道：“释教祖庭，东汉古刹，破败如此啊！” 又察看了清凉台、碑刻、齐云塔、斋堂、客堂、禅房等建筑，都是年久失修，无人打扫擦洗。 苗大兴察看了一遍寺院后，在客堂召开会议，和包工头一起讨论了维修方案，由薛怀义牵头户部和工部，筹集款项和装修材料。 翌日，薛怀义和苗大兴组织工匠运送各种高档装修材料到白马寺广场堆积放好。然后开始按照维修方案动工，苗大兴常驻白马寺监督维修。 因为装修材料齐全，款项充足，按日结算，从不拖欠工匠们的工资，工匠们干劲十足，力争上游，多快好省，殿台楼阁各处的维修进度又快又好。 仅过了一个多月，宏伟的白马寺重修完毕。薛怀义将老弱僧人都打发出去云游化缘，只留下几个年轻力壮而又长相端正的和尚，维护寺院形象。 薛怀义和棱行大德邀请武后到白马寺参观考察，武后欣然同意。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武后在惠俨、处一大德的陪同下，乘坐銮舆来到白马寺。武后看到整个寺院宏伟肃穆，装修一新，红墙碧瓦，古色古香，十分满意，连连夸赞阿师会办事！ 棱行大德乘机推荐薛怀义出任白马寺寺主，主持寺院全面工作，武后当即同意。 敬爱寺上座惠俨大德到白马寺内各处参观以后羡慕不已，也请求让薛怀义帮忙维修并扩建敬爱寺。武后作为释教俗家弟子，这些播种福田，积累功德的事儿，她当然都同意。 薛怀义慷慨激昂，又召来苗大兴和包工头等维修白马寺的原班人马，来到洛阳东城建春门内的敬爱寺，继续大搞装修扩建工程。 将寺内的佛像、栏杆等重新刷漆，在大雄宝殿后新建接引殿和毗卢殿，在寺院高处修建祥云塔。打造崭新的木架、木桶、灶台等用具。 一个月后，敬爱寺装修扩建工程完工了。祠部郎中和惠俨大德对工程进行了检查验收，表示十分满意。 武后在空闲时过来参观拜佛，将敬爱寺改名为佛授记寺。 连续两次建筑工程的圆满完工为薛师加了不少分，武后很满意，说：“阿师虽然读书少，根基浅，谈吐鄙陋，举止粗俗，和饱读诗书、擅长墨勅制词的大雅之士截然不同，但他也有自己的独特的优点嘛！” 白马寺寺主薜怀义获得了大量的赏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好不逍遥自在，难免率性妄为起来。 他找祠部郎中要了不少度牒，在上面填写出家人的姓名、籍贯、民族、年龄、住址等信息，剃度了好多跟他趣味相投的小唆罗当和尚。 他任命身强力壮的年轻和尚弘力为维那，弘海为典座，玄原为知客，玄林为管理知事，悟成为殿主。 薛怀义从寺庙外出，身强力壮的年轻和尚们拱卫左右，前呼后拥，十分威风。有的年轻和尚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引起了官府的不满。 有一天，洛阳城里举行灯会，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白天各路商贩前来赶集，十分热闹。 薛怀义本来在白马寺里拜佛念经，忽然听到远远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耐不住寂寞，便招呼各殿和尚一起出寺玩耍。 他骑着高头大马，带领一群和尚来到洛阳城内，在大街上纵横吆喝，横冲直撞。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有人躲得不够及时，马上就被他们群殴，扔在路边，扬长而去。 薛怀义骑马冲到哪里，哪里聚集的人群就立马消散，箩筐、货摊散落一地。他好不得意，认为这样做显得自己很英雄，犹如狼入羊群，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右台监察御史冯思勖的马车过来了，有个和尚对薜怀义大叫：“薛师，就是这个当官的抓了咱们白马寺的几个和尚。” 薜怀义怒道：“什么？这狗官竟敢动劳资的人？小的们，给本大湿拦住，让他碰个钉子，知道本大湿的厉害！” 众和尚立即在街上站成几排，拦住冯思勖车队的去路。薜怀义骑着高头大马横在中央，怒目而视。 冯思勖的马车只好停下，衙役和车夫上前评理。弘力、弘海率领几个高大的和尚把衙役和车夫打倒在地，又冲过去把冯思勖拉下车来，挥拳便打。 冯思勖捂着脸叫道：“哎哟，光天化日之下，和尚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们、你们吃了豹子胆了！” 薜怀义冷笑道：“劳资今天吃了老虎胆，就打你，怎么着？”说着，用马鞭抽了过去。 冯思勖挥手抱头，手上起了几条梗，疼得直叫：“哎呦，佛祖说，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你们不听教诲，止恶扬善，反而行凶伤人，佛祖会保佑你们吗？”。 薜怀义怒道：“你胆大包天，竟敢抓劳资的和尚，佛祖派额来惩罚你，额打，额打，额打打打！” 可怜冯思勖人少力单，被薜怀义揍了个痛快，还好没被打死。 薜怀义看见气出够了，就带着众和尚大笑而去。 在回白马寺的路上，薛怀义远远地看见一个道士，头戴玄冠，身穿青褐和黄帔，便又快马加鞭追了上去拦住去路。 众和尚从后面赶来一拥而上，把那道士的玄冠摘下，把他剃了个光头。 那道士摸着光头，又哭又骂：“僧道两家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都是修道之人，何苦要这样侵犯？你们这些恶僧，将来必有果报！” 薜怀义笑道：“僧道两家难道就不能合为一家么？今儿个本大湿就要你出家加入空门！” 道士一听急了：“不，不要，贫道乃是弘首观的观主候尊。弘首观还有很多弟子等着我回去传授《黄帝阴符经》呢！” 薜怀义大笑道：“你是个光头，已经加入了额的空门，还学什么《黄帝阴符经》？跟本大湿回去学《楞严经》吧！哦火。” 众和尚将候尊一路扭送到了白马寺，强迫他当了和尚。 又一天，时值阳春三月，武后宣招薜怀义进宫。薜怀义乘坐马车前往洛阳宫。 薜怀义有很多天没见到武后了，所以心急火燎地想快点进宫，不愿意绕圈子从北面的圆璧城进宫，而是从南面的明德门进宫。 到了明德门前，薜怀义换乘肩舆进宫，恰巧文昌左相苏良嗣也来到了明德门前。薛怀义以为武承嗣向他点头哈腰，其他宰相也应如此，便没有把苏良嗣当回事。 他下了轿子就往明德门里面冲，没有给苏良嗣行礼让路。苏良嗣喝令守门的南衙禁军把这个和尚拦住，拉到路边去用鞋底掌嘴二十下。 守门军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用力狠打，可怜薜怀义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巴流血，还被军卫给赶了出来。 薛怀义只好又往回绕了个大圈子从圆璧城进了太初宫。 见到武后，薜怀义委屈得痛哭起来，说：“臣急着想尽早来拜见陛下，所以抄近路从南门进宫，不想却被苏良嗣打了，呜呜呜呜！” 武后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吃了一惊。 武后问清缘由后，看着薜寺主肿胀的脸，安慰他说：“不要紧，敷药就好。阿师应当从北门出入，南衙是宰相理政的地方，不要侵犯嘛！” 说完请新进尚药局的侍御医沈南璆给薜寺主诊治，劝慰了好一会儿就让薜寺主回白马寺疗养去了。 苏良嗣掌掴薜寺主虽然在法理上没有过错，但他打狗不看主人的行为其实是变相给武后颜色看，所以武后从此心存芥蒂，对苏良嗣有了意见。 一个月后，武后找了个借口调苏良嗣留守西京长安，不让他呆在洛阳，免得被薜寺主看见心烦意乱！ 第七十六章 万象神宫 明堂是儒家经典所记载的周天子布政宣教之所，国家祭祀、朝会、庆赏、选士等盛大典礼均在明堂举行，不仅神圣而且神秘。 自隋开皇以来，关于明堂的争议以历四帝而无果。不是因为国力不盛，而是因为一百个学士就有一百种意见，各抒己见、群议不决造成的！ 巨儒硕学也不清楚这明堂到底是什么样子，应建在哪里，有多大规模，查遍历朝典籍也找不到具体线索，只有一些零散的碎片。 东汉讲学大夫淳于登曾说：“明堂应该位于国都的南边，皇宫三里之外，七里之内处，属于八卦图中丙巳巽之地，在西南方位！” “明堂的外形应是上圆下方，八窗四闼。它是天子布政的宫殿，所以称为明堂！明堂雄伟盛大，周公曾经在明堂祭祀周文王，以上帝五精之神配享！” 《盛德记》说：“明堂，自从古代的夏朝就有了，共有九殿，每殿有四门八窗，共三十六门七十二窗。古代是用茅草盖屋，上圆下方，用来接受诸侯朝拜！明堂的殿基周围有水池环绕，就象周天子设立的大学辟雍一样！” 《明堂月令》说：“明堂，高三丈，东西宽九仞，南北长七丈，上圆下方，四堂十二室，每室有四门八窗。明堂的宫殿呈正方形，每边三百步长，位于近郊三十里处！” 《周礼·考工记》说：“明堂，是周文王的宗庙，夏朝称为世室，殷朝称为重屋，周朝称为明堂。明堂东西长九丈，南北七丈，堂高一丈。共有五室，每室二丈，用茅草盖顶。” 儒士许君谨说：“天子建造明堂，是用来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显有能，褒有行的啊！” 武后决心建成明堂，因为建成后，不仅可以祭祀祖先、发扬国威，还可以为她登基营造神圣的气氛。 但她查找的古代资料都是零散的，没有具体的形制，巨儒硕学关于明堂的争论也是喋喋不休，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武后认为，既然巨儒硕学也不知道，那么就没有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所以武后不问诸儒士，只与北门学士商议明堂制度，明堂的建设方案被很快确定。 周思茂说：“如果明堂修建在丙巳巽西南方位，离皇宫太远，出宫布政十分不便，不仅扰民，还要加强保安工作，显然十分不便！” 胡楚宾说：“我觉得明堂可以建在皇宫以内，就在南边正殿位置很好！” 苗神客说：“关于明堂的外形，我认为可以建设三层，底层建为正方形，象玉印一样方正。中层可以建为八边形或十二边形，顶层可以建为二十四边形或圆形，覆以圆盖！” 武后说：“你们的想法都很有建设性、启发性，下一步要形成建设方案，确定下来，然后请画师设计图纸，准备破土动工！” 到了垂拱年间，武后命著名画师毛婆罗根据北门学士讨论确定的明堂建设方案设计施工图纸。 那毛婆罗是新罗人氏，喜欢手工艺技术，擅长绘画和铸造，是尚方监工匠，著有《图绘宝鉴》。他接到任务后，立即按照建设方案进行设计绘画。 施工图纸画好后献给武后。武后召集尚方监、将作监官员进行讨论修改并商量动工建设事宜。 当时，白马寺寺主薛怀义已经完成了白马寺和佛授记寺的修缮扩建工程，赢得了良好的口碑，所以也被邀请参加了明堂的建设会议。 薛怀义学过木工，建过豪宅，有大量的实践经验，加上他头脑灵活，不爱儒家经典的约束，在会议上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提出了很多新颖的构思。 薛怀义说：“明堂既然是明天道之堂，那么就要按照天道行事。天子与天相通，体现在都城布局上就是洛水贯都，体现在明堂建筑上，就是天圆地方！” “正殿夯土基址设计为正方形，象征地方和一年四季。第二层设计为十二变形，象征一天十二个时辰。第三层设计为二十四边形，象征二十四节气。上面两层都用青琉璃瓦覆盖为圆形，象征天圆！” “第一层方正台基上可以围绕圆形大堂建设四座宫殿，至于每夜宫殿是采用四门八窗，还是两门七窗，臣以为都行！” “台基采用三层汉白玉台基，再在明堂的殿基周围挖掘水池环绕，在水池上面修建桥梁通达四周，和大学辟雍一样！臣以为古人正确的就应该采纳，不好看的可以更改，不需要拘泥于古人。” 武后连连点头赞许，夸奖薛师对建筑有巧妙的构思。最后综合各方的意见，对明堂设计图纸进行修改定稿，命毛婆罗重新绘制。 到了垂拱四年，武后加快向帝位冲刺的步伐，必须尽快建成明堂，作为登基称帝布政之所，根据以前讨论的结果，秉持我的地盘我作主的理念，按照怎么方便怎么来的原则，决定就在乾元殿台基上营建明堂。 仲春时节，武后下令拆毁神都太初宫的乾元殿，就在原址修建明堂，由白马寺寺主薛怀义大师入宫主持督办，营建明堂。征集全国的名工巧匠汇聚神都，前后役使工匠数万人。 左补阙王求礼对一个没被阉割的大男人跑到皇宫里和一群女知识分子在一起工作感到不满，虽然宫内有羽林军守卫，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上表说：“太宗时，有位乐工罗黑黑善弹琵琶，太宗将他阉割以后，才让他入宫指导宫女。陛下如果认为薛怀义有巧性，想在宫中驱使，臣请将他阉割，免得扰乱宫闱！” 表上后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正直朝士们有些义愤填膺，但也无可奈何。 薛怀义任命阿舅苗大兴为明堂监工，和能工巧匠们一起入宫营建明堂。他给苗大兴开出了每月十万个铜钱的天价工资，反正内府库里有的是钱！ 苗大兴高兴得合不拢嘴，用这钱在洛阳和长安都购买了房子，还买了马车、田产和奴仆，过上了土豪式的生活。 建筑明堂最重要的就是夯实地基插好通天柱，明堂的地基平面是八边形。薛怀义指挥工匠在八边形的中间挖了一个巨形大柱坑。 大柱坑里计划填进四块巨大的柱础石，作为通天柱的支撑。工匠们在周边的石山上找到了巨石，想办法用车子拖进洛阳城，进行切割打磨。 苗大兴指导工匠在切割打磨好的四块巨石上开凿圆形的榫眼，然后用工具吊入大柱坑里填埋好。 通天柱需要用到三根千年古木，千年古木到哪里寻找呢？苗大兴认为嵩山和江淮一带盛产古木，薛怀义决定分头寻找。 薛怀义带领木匠乘坐马车前往江淮一带搜寻古木，沿路有苏常侍和金吾卫陪伴保护。薛怀义一行走到盱眙，听一位老农说附近的山上有古木，于是带队前往察看。 进入一片原始森林，但见山水相连，古木遍坡，高大的巨树拔地而起，浅青的草地上镶嵌着大片的墨绿，飞溅的溪流打破了森林的宁静，清芳拂面，鸟鸣悦耳，各种粗细不同的藤缠绕在树木上形成不同的形态。 薛怀义手持一根竹杖，一路打草惊蛇，走到山顶举目四望，忽然看见远处有一棵高大而粗壮的树木，立即欢呼奔往。 下山时，一个木工突然惨叫一声，众人围拢来查看，原来是脚被一条毒蛇咬伤了，毒蛇见众人动静大，掉头钻进灌木丛了。 薛怀义仔细查看了木工的伤痕，命药童捆扎他的小腿，割肉放毒血，自己去找草药。不一会儿，薛怀义扯了一把半边莲草过来，把它敷在木工的伤口上，可以起到抗菌、消毒和止血的功效。 木工的伤口渐渐有了好转，薛怀义派药童留下来照料他，其他人继续前进。 来到树下，一个木工惊叫后退，指着树上叫道：“蛇，好大的蛇！”薛怀义定睛一看，说：“哪里有蛇？分明是缠绕在树干上的藤条嘛！” 这棵树高约四十米，直径约有五米，十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碗口粗的藤条缠绕在树枝上，就象巨蟒一样。 几个木工不禁跪下叩头，称为树神。薛怀义绕着古木走了一圈，用锯子在树干上拉了几下，十分满意，决定将它锯倒运往洛阳。 木工们用墨斗弹线，然后从四面八方一齐用利锯平行切割，锯了很久也只是割了一浅层而已。 当地人说这座山上有老虎、野猪和毒蛇出没，薛怀义看天色已晚，便带领众人回城了。回城后，拜访县令，县令见到苏常侍和金吾卫，知道是宫里的贵人来了，赶紧下拜。 薛怀义说明来意，请县令派遣衙役，带上大刀和弓箭，在千年古木周围保护，防止虎狼侵扰，又聘请一个捉蛇师。 第二天，薛怀义带领众人在千年古木附近安营扎寨，白天由衙役提刀带弓在周围巡逻，敲锣打鼓惊吓猛兽。夜晚在营地附近点燃火把，埋伏陷阱。 这样一来连续多日安然无事，木工们顺利锯倒了千年古木，然后将巨大的树干拉到山坡上往下一推，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大声，巨大的树干滚入河中，一直漂流到宽阔的淮水。 水上有船夫跟踪，巨木顺着淮水漂流到通济渠，再转运到洛阳。 薛怀义又到其他地方砍伐了两根古木，顺河东下，转动洛阳。苗大兴在神都指挥、监督工匠们切削各种宫殿构件，完成各种榫卯结构木器，等巨木一到即可进行架设拼装。 明堂营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端午节后，群臣请为武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武后欣然应充，命尚方监制作了三方玉玺。 薛怀义回到神都，将三根巨木运到伐木场进行加工，运用楔钉榫工艺将三根巨木拼接为一根通天柱，全长86米，然后吊装到柱础石上插牢。 通天柱一立，其他斗拱梁架就可以迅速搭建了。原乾元殿的柱子、栋梁、窗格、地砖等都可以重新利用，因此明堂的建设进度非常快。 十二月二十七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明堂建成了，仅仅历时十个月。这是集举国之力倾情打造的结果。 当薛怀义向圣母神皇报告明堂大成时，圣母神皇赞扬了他，说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圣母神皇兴致勃勃地带领文武百官参观刚建成的明堂。 只见明堂建在三层台基上，台基是正方形的，每边长88米。明堂非常高，有88米高，是当时最高大的木结构单体建筑。顶部是一丈高的饰金宝凤。 文武百官从水池上的白玉桥走过，进入明堂参观。台基上东西南北有四座大殿，东边称为青阳，南边称为明堂，西边称为总章，北边称为玄堂。 每座大殿都有左右房，深长宽阔。中间的圆形大殿是端扆殿，走到里面可以看到十个人才能环抱的通天大柱，饰以红漆，上面有龙风盘旋。 里面高阔空旷，富丽堂皇，气象万千，地面铺设有金砖、花席，摆置有黼扆、熏炉、香案和灯台。 明堂堂体共有三层，下层为平面正方形，象征四季，是天子在四季颁布政令、举行朝会的地方。 中层为十二边形，象征十二时辰，是供奉祭祀祖宗的地方。上层为二十四边形，象征二十四节气，是供奉祭祀五方天帝神位的地方。中、上层均为圆顶，圆顶上还装饰有金龙。 这辉煌的建筑令文武百官感到耀眼眩目，文武百官纷纷表示惊叹，就象阿里巴巴进入藏满珠宝的山洞一样，被珠光宝气炫耀得睁不开眼睛！ 圣母神皇十分满意，称赞明堂有方正，有圆通，方圆相间，气象万千，象征天地万物蓬勃生长，当场赐名“万象神宫”。 万象神宫的牌匾和楹联题字由三十岁的大书法家、直凤阁钟绍京书写。 钟绍京写的《灵飞经小楷字帖》流传至今，他的书法峻利丰秀，笔势圆劲，笔法遒劲精妙，回腕藏锋，得到王献之的神髓。 圣母神皇在万象神宫接受群臣朝贺，然后设宴赏赐群臣，当众称赞薛怀义的营建大功，册封薛师为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薛怀义受宠若惊，大喜过望，他终于有了正式的官职和崇高的社会地位了！他激动地三呼万岁，拜谢圣母神皇。但文武百官却露出鄙夷的神情，并不以为荣。 圣母神皇又在会上宣布准许普通民众参观万象神宫。 公开允许神都妇人及诸州父老进入皇宫中参观宏伟的金碧辉煌的万象神宫，毫无疑问是石破天惊的一个创举，体现了她顺天应人、包容天下的宽宏胸襟！ 普通民众参观万象神宫的活动一直持续了九天。老百姓参观后到宫外大力宣扬万象神宫“铁凤入云，金龙隐雾”的奇观。有的人传得更神，说他站在离神都一百里外的山上，还能遥望到万象神宫！ 圣母神皇和文武百官正欢宴间，一只鹦鹉飞过明堂，一道金光照在圣母神皇的身上，这道金光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见。 圣母神皇顺着金光看去，只见无量光佛在距此十万亿刹西方极乐净土讲经说法，广度无边众生，成就无量**功德。 无量光佛身高约有五百丈，从下仰望，直入云天。那道金光就是无量光佛发出的大慈光，遇见者能够避免一切痛苦。 圣母神皇感动不已，即令梁国公薛怀义在明堂的北边十六米处再修建五层高的天堂，以贮存无量寿无量光大佛像。 又下达《令礼官详定享明堂礼仪诏》，说：明堂开乾坤之奥策，法气象之运行，能使灾害不生，祸乱不作，自己将于来年正月一日宗祀三圣，以配上帝，宜令礼官博士祥定祭祀礼仪，务从典要，速以奏闻。 礼官博士们当然不敢怠慢，赶紧连夜讨论，拟定大飨万象神宫的礼仪程序献上。圣母神皇派有司按礼仪程序安排布置，提前准备好祭祀物品。 朝臣们参观万象神宫后纷纷赋诗赞颂，有的说：“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清乐动千门，皇风被九州。” 有的说：“穆穆圣皇，雍雍明堂。天子临御，万玉锵锵。”还有的说：“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左补阙王求礼却冷不丁地给兴奋的她泼了一瓢冷水，上书将万象神宫比作夏粲的瑶室和商纣的琼台，希望她能象古圣先贤一样居住在茅屋里治理天下。 圣母神皇阅后一笑了之，并不怪罪他。 转眼到了正月一日，圣母神皇在万象神宫举行祭祀大典， 她身着衮冕，腰搢三尺长圭，手执二寸镇圭为初献，先祭祀昊天上帝座，然后祭祀高祖、太宗、高宗，然后祭祀魏国先王，最后祭祀五方帝座。 礼毕，李旦为亚献，接着上场进行祭祀大礼，李成器为终献。 大飨礼毕，圣母神皇走出明堂，骑上宝马，拍马冲上太初宫则天门，然后在高头大马上展开七彩祥云锦缎圣旨，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永昌。 休息一天，圣母神皇坐在明堂中间高高的御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然后在万象神官布政，颁发九条臣规以训示百官。 圣母神皇又在万象神官大宴群臣，吐蕃、吐火罗、朱俱半国、播仙城使者等也前来祝贺拜寿，凑个热闹。 第七十七章 三桩案子 告密运动蓬勃发展起来后，需要强有力的办案执行官，温文尔雅的儒生学士是无法担当的，只有冷酷无情的害人精才能够担当重任，所以酷吏开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告密运动催生了酷吏，酷吏又为告密运动推波助澜，演变为诬告罗织。 北门学士刘祎之曾在贺兰敏之一章中出现过，当时他是著作郎，与贺兰敏之十分友好。他的姐姐是后宫尚食局典药，曾经为荣国夫人诊过病。 他的兄长刘懿之，担任过给事中之职。他的父亲弘文馆学士刘子翼是著名的孝子，门风淳厚，后代都以孝友恭肃闻名于乡党， 仪凤年间，刘祎之担任豫王府司马，管理豫王府事务，辅导李旦学习。后又拜中书舍人，任相王府司马，继续辅导李旦的学业。 李治对他说：“相王李旦是朕的爱子，因为卿出于忠孝之家，朕想凭借卿的高尚品德来作为相王的师范，以收到蓬蒿生于芝麻当中，不扶自直那样良好的效果。” 刘祎之慷慨受命，尽心竭力辅导李旦。他长期担任相王府司马，辅导李旦读书作文，跟李旦建立了深厚的君臣感情。 到嗣圣元年，时任中书侍郎的刘祎之和中书令裴炎一起参与了废皇帝李哲的行动，将自己的学生豫王李旦推上了皇帝宝座。 随后，扬州之乱暴发，内史裴炎劝武后返政给李旦，结果被杀。凤阁侍郎刘祎之平素和内史裴炎的关系很好，他内心的想法和裴炎是一致的，但他不敢和武后公开顶撞，只能选择沉默。 扬州之乱平定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后并没有退居幕后，让皇帝李旦亲政的意思。李唐宗室和一些朝臣不甘于受女人的统治，有些怨气。 武后于垂拱二年正月下诏还政给皇帝李旦，这是她以退为进的一步好棋！知子莫如母，她早就猜到了结果，所以敢大胆地下了这么一步棋。 李旦当时居于别殿，不能干预国事，也不能和大臣们见面商讨对策，只能靠他自己揣摩。 刘祎之和纳言魏玄同都希望李旦能够顺水推舟，答应武后还政的要求，这样李旦一旦亲政，他二人将竭尽全力辅佐李旦，再现贞观之风。 刘祎之和魏玄同夜晚在月下散步，望着天上的皎月，双手合什，默默祷告，希望李旦奉表接受武后的还政诏书，勇敢地开始亲政！ 皇宫里，李旦也在皎洁的月光下散步，思考还政诏书的问题。他想：阿娘公开下诏还政一定是在试探于他，并非出自诚心，如果自己贸然接受，一定会伤阿娘的心！ 再加上自己形同软禁，与谋臣猛将隔绝了，没有人可以商量，即使接受了阿娘的请求，自己亲政，怎么施政是个大问题？自己是不是傀儡事小，耽误国家的治理事大，那样的话，敬爱的阿耶、阿翁都不会原谅他的！ 想到这儿，李旦挥笔起草表章，盖上玉玺，奉表请让，请求阿娘继续执政。 武后接到儿子李旦的请让表章，十分高兴，夸奖了儿子，中午给他加了个鸡腿。 然后，武后在朝堂上公示李旦的请让表章，表示接受皇帝的请求，依旧临朝称制。这一次皇帝主动让权，使武后执政名正言顺了，那些宗室、朝臣如果再有怨气就是无理取闹，武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镇压制裁了！ 刘祎之和魏玄同等朝臣大失所望，叹息不已，不得不继续事奉武后。刘祎之是武后亲自提拔的官员，按常理应该忠于武后，但他学的儒家封建道德思想告诉他，不能事奉女主，所以他虽然不敢做声，但内心始终是赞同裴炎的做法的。 心有所想，有时便会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从而造成祸从口出的后果！ 垂拱三年初夏某日，中书省官员办完公下班后到酒楼一起吃工作餐，席间交谈融洽，气氛和谐。 刘祎之将心中积压已久的真心话说了出来，他说：“太后既然废了昏君，立了明君，就根本不需要临朝称制！不如返政给明君李旦，以安定天下人的心！” 当时告密运动已经风靡朝内外，凤阁舍人贾大隐记下了刘祎之的话，想通过告密把这位上司扳倒，好取而代之。 贾大隐利用起草诏敕的机会悄悄向武后告密，把刘祎之的话和盘托出。 武后的脸刷地一下子阴沉下来，说：“祎之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北门学士之一，现在竟然有背叛的心思，他哪里还会顾念朕对他的恩情呢？看来铁杆粉丝也不一定铁杆啊！” 从此武后不再信任凤阁侍郎刘祎之，对他心存芥蒂。 不久又有人告密，宣称刘祎之接受归诚州刺史孙万荣的金银贿赂，还与许敬宗的小妾有私情。武后下令将刘祎之打入大牢。 刘祎之在狱中，曾经上疏申诉。李旦从范内侍处听说恩师下狱的消息，也上表为他申辩，请求从宽处理。 刘祎之的亲友得知皇帝为他求情，都很高兴，探监时表示祝贺，说：“皇帝陛下亲自为你求情，必见原宥，可喜可贺呀！不久便可出狱了。” 刘祎之长叹一声道：“哎，我必死无疑了！太后临朝称制，独断专行，威福全由自己的心意，皇帝上表，只不过白白加速我的灾祸罢了。” 武后得知皇帝上表后，特令肃州刺史王本立推审此案。 王本立向刘祎之宣读武后的手敕，刘祎之说：“不经过凤阁鸾台署名，怎么能称敕呢？”武后听说后大怒，以抗拒天子使者罪把刘祎之赐死于家。 刘祎之在卫士的押送下从监狱回到家里，洗了一个澡，神色自若，对儿子通事舍人刘大名说：“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呐！去取文房四宝来，起草一封谢表！” 天子杀了你，你还得感谢她，因为她没有让你死在监狱里，而是让你死在家里，所以你要写一封感谢信，感谢天子的恩典。权力达到极点就是这个效果！ 刘大名悲痛欲绝，不能执笔。监刑的人不断催促刘祎之早赴黄泉，刘祎之自己拿起笔在黄纸上挥笔疾书，一气呵成，词理恳切。 然后，刘祎之上吊自尽了。麟台郎郭翰和太子文学周思钧都称赞刘祎之的谢表写得好，有文采。 武后听说后，很不高兴，左迁郭翰为巫州司法，周思钧为播州司仓。 垂拱四年四月，武后收到来自铜匦的一封告密信，信中说郝处俊的孙子郝象贤谋反。武后很高兴，说：“哈哈，没想到哇，反对过朕的人，报应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上元二年天皇久病不愈，想令天后摄知国政，却被中书侍郎郝处俊出面谏止。 当时天后也坐在帘后听政，虽然她没有当场象吼褚遂良那样吼郝处俊，但她对这件事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郝处俊病逝于开曜元年，享年七十五岁，算是寿终正寝了。他和武后之间的恩怨按理应该结束了，但郝处俊的坟墓的风水出了点问题。 一个秀才路过郝处俊的坟墓时，在此歇脚，顺便察看了一下这里的风水，对乡人说：“这个坟墓风水不好，它恰好压在龙角上，里面的棺材日后必定被挖开砍斫啊！” 郝处俊的儿子司谏郎郝北叟听说后一笑了之，认为书生之言，小题大做，不必认真，没有当回事。 郝北叟的儿子叫郝象贤，长得有点象女孩子，英俊但弱不禁风，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 和他一起玩的小伙伴们觉得他没有男孩子的野性，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宠之”，意思是要宠着他哄着他才能一起玩。 小伙伴们当着郝北叟的面也叫他“宠之”，土话叫成“种子”去了。郝北叟对郝象贤说：“儿啊，你的朋友是损友，给你起的外号真难听，你去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我来劝劝他们！” 郝象贤把损友们都叫家里来了，郝北叟拱手说：“朋友们呐，我儿子是有点温柔，没有男孩子气，你们调侃到我这儿就行了，不要伤及他阿翁啊！” 说着，郝北叟竟然哭起来了，小伙伴们觉得玩笑开大了，纷纷告辞离去了。 郝象贤长大以后，长得一表人材，聪明伶俐，担任太子通事舍人一职，为太子李成器服务。 郝处俊和郝北叟先后过世了，武后还是耿耿于怀，怒气难消，现在突然接到密报，说郝象贤谋反，她怎么能不大喜过望呢？ 武后立即命令尚书省都事周兴负责审鞫郝象贤案。周兴从小明习法律，但他心胸狭隘，擅长整人，是资格很老的酷吏。 周兴接案后当然明白武后的意思，将郝象贤逮捕下狱，百般折磨，然后派手下人诬告罗织郝象贤灭族之罪，计划让郝家断子绝孙。 郝象贤的家人向监察御史任玄殖讼冤，任玄殖佩服郝处俊的为人，对郝家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 任玄殖上奏称：“郝象贤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怎么会谋反呢？经过本官调查，郝象贤并无谋反的实证！” 武后很不高兴，罢免了任玄殖的官，其他监察御史都吓得不敢作声了。 在押赴刑场的路上，文弱的郝象贤一直不停地大声喊冤，不乏男儿的血性。到达刑场后，郝象贤明白喊破喉咙也没有用时，便破口大骂太后，揭露宫中隐私，又夺过市人柴棍攻击刽子手，被金吾兵一起格杀。 武后听完监刑人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后，怒气横生，派人把郝象贤家的祖坟都挖了，郝处俊也被斫棺毁柩。 从此以后，为了让犯人闭嘴，不在死前胡言乱语，法官每次行刑杀人前，都要先把木丸塞到犯人的嘴巴里。 周兴因为能够深刻领会上意而被提拔为司刑少卿。司刑少卿周兴好不得意，再接再厉，继续告密。 永昌元年，周兴又向圣母神皇告密，说：“鸾台侍郎魏玄同和裴炎是始终不渝的铁哥们儿，时人称他俩为耐久朋！魏玄同曾经说过：太后老了，临朝称制的时间不会长了，尽早还是要返政给嗣君李旦哒！” 圣母神皇很警惕，下令周兴推审此案。周兴为什么要和魏玄同过不去呢？ 周兴年青时聪明好学，熟悉法律知识，在担任孟州河阳县令的时候很有名声。李治听说河阳县令有才，便召见了周兴，准备提拔他。 周兴在京城里耐心地等待正式任命的消息，没想到竟遭到内流宫的反对。 内流宫是指公卿大夫贵族子弟起家的官，外流官是普通百姓起家的官，周兴属于外流官。因为内流宫的反对，李治没有坚持提拔周兴。 所以提拔周兴这件事就告吹了，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没有谁去明白地告诉周兴这个消息。周兴长住京城，盘缠都快花光了。 魏玄同对周兴说：“周明府该回县里去了，继续呆在京城没有用了！”这本来是实话实说，但周兴疑心很重，怀疑是魏玄同从中作梗，反对提拔他。 从此以后，周兴怨恨魏玄同，一心想报复他，同时向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内流官宣战。 周兴担任司刑少卿后，努力协助圣母神皇打击内流官和政敌，利用制狱，将鸾台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纳言魏玄同逮捕入狱，逼他招供。 监刑御史房济探监时劝魏玄同反告周兴以自保，说：“相公为什么不告密呢？可以借此机会得到圣母神皇的召见，然后当面陈诉，可以雪冤了。” 魏玄同长叹一口气，说：“哎，人迟早是要死的，人杀和鬼杀，又有什么区别呢？君子死也要死得正直，怎么能做告密的小人呢？” 魏玄同最后跟刘祎之一样，被赐死于家，时年七十三岁。 第七十八章 打草惊蛇 垂拱四年五月一日，雍州人唐同泰到洛水上打捞鱼虾，捞出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纹路的紫文白石，然后奉表向武后献石。 武后命名这块形似大鹏的奇石为“宝图”，把它摆放在朝堂上供群臣参观。 武后对群臣说：“上古时代，孟津县境内的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氏，伏羲氏演成八卦！洛宁县境内的洛水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因此治水成功！所以《易经》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今日洛水中又出现宝图，上面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字，这难道不是天意吗？”群臣议论纷纷，以为天意有归！ 武后大喜，决定亲拜洛水，接受洛神赐给她的宝图。经过礼官们的讨论，武后下诏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亲拜洛水，接受宝图，然后到南郊祭天，感谢昊天上帝，再到明堂接受群臣的朝贺。 命令诸州都督、刺史以及李唐宗室、外戚在她亲拜洛水前十日聚集于神都。 诏书下达天下后，文武百官都在揣摩武后的意图，然后一起请求为武后加尊号，尊她为圣母神皇。李唐宗室看到后却惴惴不安，惊惶失措。 圣母神皇命少府监为自己制作了三方玉玺，又更名宝图为天授圣图！ 通州府衙内，黄国公李譔正在认真地临摹书法帖子，他面前摆放的是李旦表彰他的金黄七彩祥云锦缎圣旨，圣旨上的字写得端庄工整，遒劲有力，是直凤阁钟绍京书写的。 卢主簿匆匆走进来，呈上一份公文，说是驿站刚送到的。李譔打开一看，原来是武后的诏书，通知他必须于十二月十五日前赶到神都，到明堂朝贺。 李譔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反复看了看诏书，觉得诏书的内容不简单，很有可能是武后设的一个局。 李譔思考了很久，不知如何是好，便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他父亲韩王李元嘉，一封给他的兄长上党公李谌，请教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绛州府衙，韩王李元嘉正在欣赏乐工们的表演，手上拿着一根竹笛，在表演的间隙吹奏。 记室参军匆匆走进来，呈上一份公文，也说是驿站刚送到的。李元嘉打开一看，原来也是武后的诏书。各州刺史都陆续收到了武后的诏书。 李元嘉看了诏书的内容以后，觉得大有名堂，心中不快，挥手停止了乐工们的表演，让他们退下，把竹笛挂在墙上，认真地揣摩起诏书的意思起来。 李元嘉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坐立不安，觉得武后的诏书中暗藏着一股杀气，她想要诛戮李唐宗室，好潜移唐祚，登基称帝。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接到儿子李譔的信，拆开一看，是询问他对武后的诏书的看法，并请教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元嘉提起斑竹鹿毛笔，写了一封回信，说：“阿耶听说光宅元年时，武后追王武氏祖先，立她的五代祖先的祠堂后，又和武承嗣、武三思密谋策划除掉李唐宗室。大臣们都钳口莫敢言，只有内史裴炎出列为咱们辩护！” “现在她想要革命登基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又是改称号为圣母神皇，又是大规模修建明堂，又是要亲拜洛水，接受宝图，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所以阿耶认为，圣母神皇在拜洛大典之际，一定会派游击将军索元礼、司刑少卿周兴等酷吏告密，逮捕咱们李唐宗室，诛杀干净啊！” 上党公李谌也写了一封回信，说：“愚兄以为，去神都参加拜洛大典，等于承认她潜移唐祚是合法的，你我都会愧对祖先，还不如自我了断！不去神都参加拜洛大典，又会违旨，也是死罪，她有理由发兵征讨我们！” “所以愚兄以为，现在的局面对咱们十分不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唯有起兵反抗一途，或有生机！” 通州刺史李譔接到父亲和兄长的信后，大惊失色，痛哭了一场，因为他们李唐宗室从出生开始不用劳动就能享受富贵生活的好日子即将结束了，他们要兵起兵反抗，要么坐等诛戮。 起兵反抗？象陈胜、吴广一样揭竿而起？老百姓们都在安居乐业，谁会拼命跟着一个含着金钥匙的人去造反呢？那么李唐宗室拥有的兵力到底如何呢？ 按照大唐职官制度，亲王府配有师傅、谘议参军、文学、祭酒、长史、司马、记室参军、录事参军、主簿、典签、功曹参军、兵曹参军、户曹参军等官员。 亲王亲事府配有典军、副典军、执仗亲事兵十六人、执乘亲事兵十六人、亲事兵三百三十三人、校尉、旅帅、队正、队副等武官。 亲王帐内府配有典军、副典军、帐内兵六百六十七人、校尉、旅帅、队正、队副等武官，负责守卫陪从亲王之事。 由此可见，大唐亲王拥有的全部兵马，包括文官在内，不会超过两千人，即使一百个亲王百众一心，合在一起的兵力也只有不到二十万人。 而武后平定扬州之乱，一下子就派出了三十万人，所以大唐亲王的藩镇势力对朝廷的威胁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武后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胆动手的。 李譔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赵典签看到主子忧心如焚，焚心以火，指着案几上摆放的金黄七彩祥云锦缎圣旨，提示道：“主公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做做文章呢？” 李譔看着圣旨，突然灵感一现。他想到了博州刺史琅琊王李冲，此人和自己是小时候的伙伴，勇敢好斗，有一股冲劲。 如果自己伪造圣旨送给李冲，他必定头脑发热，立即起兵勤王。李譔想到这里，立即行动起来。府柜里收藏有金黄色的七彩祥云锦缎，自己也临摹过钟绍京的书法，又有现存的圣旨格式可以照搬。 李譔拿出府中最好的笔墨和端砚，先在宣纸上打好草稿，再认真地过录到金黄色的七彩祥云锦缎上。又命人雕刻了一方玉玺，印上红泥，盖在锦缎上。 赵典签看后说：“这个圣旨可以以假乱真了！”圣旨伪造好以后，装在公文包里，李譔派赵典签把圣旨送给李冲。 赵典签骑着快马，赶到博州。琅琊王李冲正带着随从在州府附近的山上游玩，他手拿弹弓对着泡桐树上的鸦雀弹去，鸦雀吓得飞走了。 李冲哈哈一笑，又拿着弹弓继续弹雀。从山上走到山下，山下有一个清澈的池塘，李冲走得身上冒汗，便跳入池塘游泳。 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李冲好不舒服，干脆仰卧在水中不动，静看蓝天。赵典签到博州府衙等了很久，也不见回，只得回旅馆休息。 第二天，赵典签又来到博州府衙，见到琅琊王李冲后，郑重其事地拿出公文包，取出圣旨献上。说：“这是皇帝陛下派范内侍秘密送给韩王李元嘉的圣旨，因为事情机密，关系重大，所以不能公开一一发送，只送给德高望重的韩王，由韩王牵头告知李唐宗亲！” 李冲展开圣旨一看，见上面写的是：“朕遭到太后幽禁，请诸王赶快各自发兵营救，共赴洛阳勤王！” 李冲先前也接到了武后的诏书，正感到左右为难，心惊肉跳，现在又看到了皇帝李旦的圣旨，感到李唐天下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即将被篡夺，所以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赵典签见状暗喜，送假圣旨的目的达到了，于是起身告辞了。回到通州公府，向黄国公李譔报告了李冲的情况，李譔很得意。 李冲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马上派长史萧德宗招兵买马，准备发兵勤王。不象李譔，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行动。 长史萧德宗从王府中拿出大量钱财，树起招兵旗，招了一个月也只招到五千兵马。拿五千兵马去和朝廷作对，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李冲召集幕僚开会，商讨对策。会上，李冲拿出皇帝李旦的圣旨给幕僚们看，以坚定他们赴洛阳勤王的决心！ 魏司马以前见过皇帝玺书，他仔细看了圣旨后，指出其中的破绽，说这个圣旨是假的！与会官员都大吃一惊，仔细再看，果然有问题。 李冲惊讶地说：“哎，原来黄国公李譔送来的玺书是伪造哒！这可怎么办？咱们树旗招兵的动静搞得很大，不可能再解散吧！” 萧德宗拍案而起，说：“圣母神皇已下明诏，诸州都督、刺史以及李唐宗室、外戚在她亲拜洛水前十日聚集于神都！也就是说，琅琊王必须于十二月十五日前到达神都，到明堂朝贺。” “琅琊王如果按照诏书的要求按时去神都，必定是送羊入虎口，如果不去，又会被加以违诏的罪名！所以咱们现在的处境是进退两难呀，不起兵反抗，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李冲的弟弟李洽和李温鼓掌赞同萧德宗的意见。 李冲说：“起兵反抗是咱们现在能走的唯一的道路，问题是咱们如何去争取胜利？只有胜利了，才能保证在座诸位的安全！” 魏司马指着假圣旨说：“咱们何不也依葫芦画瓢，伪造皇帝玺书，然后派使者分告诸王，各令起兵，共赴神都勤王？” 李冲拍案叫好，说：“这是个好主意！只要诸王都能各自发兵，汇聚几十万大军攻向洛阳是有可能实现的！” 于是，李冲派记室参军起草了皇帝玺书草稿，由魏司马精心伪造圣旨，搞出来以后跟真的几乎一样！ 皇帝玺书上说：“圣母神皇想要潜移李氏社稷，建立武氏王朝以取代李氏江山。诸王都是国家懿亲，宗社所托，现在不舍生取义，更待何时？请诸王赶快各自发兵，保家卫国！” 李冲派遣使者带着皇帝玺书前往各州，送给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越王李贞和纪王李慎，对他们寄予厚望。 但这些王爷基本上都是按兵不动，只在口头上表示支持，只有李冲的父亲越王李贞在积极备战，招兵买马。 李冲又派遣使者带着自己的亲笔信送给邻近的济州刺史薛顗，请求他和自己一起行动，遥想呼应，共同反对圣母神皇。 薛顗把李冲的信给他的弟弟薛绪和驸马都尉薛绍过目，他们都表示支持李冲的行动。于是，薛顗派录事参军高纂制造兵器，招募士兵，准备响应起义。 越王李贞也写了亲笔信，派遣汝南县丞裴守德送给他的姑母常乐公主和寿州刺史赵瑰，请求常乐公主起兵响应。 常乐公主因为爱女赵文英被饿死一事，痛恨圣母神皇，所以她当然是赞成李贞的计划，打算响应的。但赵瑰的实力有限，招募不到多少兵马。 当时宗室诸王互相惊扰，书信往来频繁，有的指责圣母神皇，有的迟疑不决，有的高谈阔论。 圣母神皇的耳目密布，对于李唐宗室的动静当然是在秘密监控之中的。当她得知李唐宗室互相惊扰的情况后，哈哈大笑。 她对武承嗣、武三思等侍臣说：“朕早就知道他们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打下嘴巴官司，过下嘴巴瘾还行，真的动手就不行了！ 朕一点都不害怕，没有把他们当回事，他们都是光说不做，多看少动类型的人，根本不是咱们武家人的对手。” 武承嗣担任过宗正卿，掌管过李唐皇族外戚的属籍，负责编修过李氏宗谱，对李唐宗室十分熟悉。 他说：“在李唐宗室中，绛州刺史韩王李元嘉、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邢州刺史鲁王李灵夔、豫州刺史越王李贞、李元嘉之子黄国公李譔、李元轨之子金州刺史李绪、虢王李凤之子申州刺史李融、李灵夔之子范阳王李蔼、李贞之子博州刺史琅琊王李冲，要么喜欢写诗作赋，要么喜欢收藏图书古籍，要么喜欢吹箫鸣笛，不务正业，不识干戈，却以各种偏才而有美名！” 圣母神皇说：“朕就是看穿了李唐宗室诸王没有什么大用，所以才敢对他们动手，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你们去通知索元礼、周兴，令他们扩建洛州监狱，准备收纳更多的囚犯！哈哈。” 武承嗣、武三思一齐拱手道：“臣遵旨！”圣母神皇又说：“你们好好办事，朕会分配更多的官奴给你们享用哒，哈哈！” 武承嗣、武三思恭敬地说：|“多谢陛下！臣等不胜惶恐，只怕那李唐宗室的家眷从小娇生惯养，不会伺候人，又要臣等好生费心教训了！呵呵。” 圣母神皇步步紧逼，李唐宗室惴惴不安。江都王李绪和殿中监裴承先是一起读书的小伙伴，关系不错，李绪派人和裴承先秘密来往，打听宫闱秘事。 李绪将打听到的宫闱秘事又通过书信告诉其他宗室成员。李绪的父亲霍王李元轨和越王李贞有书信来往，互相密谋起兵事宜。 鄱阳公李諲的夫人是天官侍郎邓玄挺的女儿，李諲和其他宗室成员图谋迎立庐陵王李哲为皇帝，咨询过邓玄挺。 汝南王李炜又是邓玄挺的朋友，曾问过邓玄挺在危急时刻的应急预案，但邓玄挺始终保持沉默，企图明哲保身，没有回答李諲和李炜的问题！ 第七十九章 博豫之乱 博州聊城琅琊王府，王妃周友芝坐在榻上，一边抱着狸花猫小黑，不停地抚摸着，一边监督指挥家僮们干活。 狸花猫小黑慵懒地躺在王妃怀里，好不惬意，微闭双眼享受着王妃给它按摩。过了一会，小黑觉得按够了，喵了一声，从王妃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在地毯上走起了猫步。 周友芝关心地叫道：“嘿，小黑，别走远了！”小黑不耳她，跑到门外去了。周友芝命正在打扫卫生的家僮朱常顺照顾小黑，不让它跑不见了。 朱常顺立即出门去看小黑。这时客堂传来了琅琊王李冲的责骂声，周友芝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长史萧德宗募集兵马的进度太慢了，引起李冲的不满，所以责骂他。 周友芝劝说道：“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大郎稍安勿躁，不要气坏了身子！” 李冲怒气稍息，令萧德宗退下。周友芝又说：“反抗朝廷，大郎考虑清楚了吗？妾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咱们的实力和朝廷比起来明显是鸡蛋碰石头，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大郎为什么要继续干呢？” 李冲说：“不是我要蛮干，是圣母神皇咄咄逼人，逼着我这样干！如果不干，等到十二月份赶到神都朝拜，就象羊入虎口一样送死啊！” 周友芝说：“妾以为，如果我们主动认罪，大不了免官流放，总可以保住全家性命！” 李冲摇摇头说：“没用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圣母神皇已经下定决心要篡夺我李唐江山了，作为李唐宗亲，宗祠所托，只有舍命反抗一途！否则无颜见祖宗于黄泉啊！” 周友芝默然良久，才说：“如果大郎有什么三长两短，妾也准备三尺白绫随君而去！被没入掖廷宫为奴婢比死还痛苦。” 李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哎，事到如今，只有奋力一搏了，搏击而死，总比送肉上砧板——找刀挨，要光荣吧！” 周友芝满脸愁容，回到后花园，连呼：“小黑，小黑！朱常顺，朱常顺！”朱常顺听到了，急忙赶来说：“唯！” 周友芝问：“小黑呢？”“小黑？俺也正在找呢？”朱常顺小心地说。 周友芝大怒道：“从我出门开始你就在偷懒不是？”说着拿起鸡毛掸子抽打朱常顺，打得朱常顺脑壳起疱。朱常顺两手抱头躲闪哀叫。 周友芝边打边教训道：“你也晓得痛舍？我只问你还偷懒不？”“不敢不敢了，俺再也不敢了！”朱常顺求饶道。 周友芝说：“给你一刻钟时间，再找不到我的小黑，看我不打死你？”朱常顺急忙出去找小黑，找遍了各个角落都没有看见，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周友芝命管家责罚朱常顺。管家带了几个人将朱常顺背朝天捆绑在长条凳上，褪去他的裤子，用荆条抽打他，打得他鬼哭狼嚎，大叫人不如猫！ 这时丫鬟小红到衣柜里拿衣服，发现狸花猫小黑正躲在衣柜里睡大觉呢，于是抱起小黑送给王妃。 周友芝大喜，接过小黑不停地抚摸着，宝贝宝贝地叫着，竟忘了朱常顺正在挨打这回事！ 管家责罚完了来向周友芝报告，周友芝这才记起来了，说：“本妃的小黑已经找到了，饶了他吧！” 朱常顺无端挨了一顿痛打，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在宿舍里休养了几天。王府的人对他漠不关心，他也伤心透顶，不想再呆在王府了。 朱常顺反复思量着到哪里去打工，忽然想起有个亲戚住在附近的莘县，便决定到莘县去投靠亲戚。 过了些天，朱常顺的伤好了一些，能够起床走动了，便悄悄收拾行李，打了个外出的借口，离开了王府。 朱常顺到达莘县后，找到了亲戚家，暂时住在亲戚家里。亲戚帮他找工作，恰巧莘县县令马玄素家缺少仆人，便介绍朱常顺到他家打工。 马玄素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对待下属比较宽容，朱常顺在他家干得很舒心。转眼中秋将至，马玄素派朱常顺出去采办中秋月饼。 回来后，马玄素分了一包中秋月饼给他，问他聊城琅琊王府的近况。 朱常顺将李冲派长史萧德宗招兵的事告诉了马玄素。马玄素问：“到你离开王府时，他们招到了多少兵马？” 朱常顺回答：“听说招到了五千兵马！”马玄素立即写了加急报告，盖上县衙印章，派人骑快马上报洛阳，又派人到聊城去侦察消息。 琅琊王李冲通过其他宗室的渠道了解朝廷的动态，得知朝廷已经知道自己招兵买马的事情，大惊失色。 李冲询问王妃周友芝：“最近王府失踪了什么人没有？”周友芝回答：“只有奴仆朱常顺离开王府一直未回！” 李冲长叹一声说：“哎，糟了、糟了，这个奴仆肯定是去告密去了！事情紧急，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继续等待等于坐以待毙！” 中秋节，李冲厉兵秣马，在沙场上举办了盛大而隆重的中秋月饼宴，杀猪宰羊，分发月饼，有的士兵舍不得吃，偷偷地将月饼藏在怀里，准备路上当干粮。 八月十七日，博州刺史、琅琊王李冲被迫在博州聊城仓促起兵，反对圣母神皇。因为过于仓促，准备不足，连讨伐对手的檄文也没有来得及写，而且派遣出去那么多的使者，居然没有一个宗室王响应，相当于是零回复。 莘县县令马玄素得知李冲起兵的消息后，立即派出加急驿马到洛阳报信，自己召集全县兵马约一千七百人，整装待发，计划在半路上邀击李冲。 圣母神皇收到博州急报后，命令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率兵讨伐叛乱。不过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李冲和长史萧德宗、魏司马、典军董玄寂等官员率领五千兵马渡过黄河攻击济州，先攻打武水县。 李冲听说济州刺史薛顗正在打造兵器，准备响应他，所以计划打到济州，和薛顗会合，壮大声势，再向西面进攻。 武水县县令郭务悌听说李冲的军队已经渡过黄河，急忙率领一队衙役骑马出城，跑到守备森严的魏州求救。 莘县县令马玄素得到密探的报告后，迅速率领一千七百兵马赶往武水县，朱常顺也跟随前往。 距离武水县三里路时，密探赶来报告说李冲的兵马已经到达距离武水县五里路程处。马玄素问手下官员道：“我们是在此地埋伏邀击李冲好，还是冲进武水县城内，代郭务悌守城好？” 手下官员道：“李冲有五千大军，而我部只有一千七百人，即使从两边突然袭击，恐怕也是寡不敌众，还是代郭务悌守城为好！” 马玄素大叫一声：“好！”率领部下跑步急速前进，奔入武水县城内，闭门登城拒守，不让李冲过境。 马玄素指挥兵士正在关闭各面城门，李冲大军兵临城下了。魏司马远远看见武水县南门正在合拢，急忙率兵拍马而前，等赶到南门时，南门恰好关上了，吃了个闭门羹。 萧德宗命手下人推出草车塞住武水县南门，想借着东南风的风势纵火焚烧城门，然后乘火突破城防。 哪知点火后风向突转，由东南风变为西北风，大火反而烧到了自己的兵马，前面的人惨叫急退，部队的士气受到沉重打击，众人都很沮丧。 典军董玄寂原本就是被胁从的，心不甘情不愿的，看到风向突转以后，对手下战士们说：“琅琊王与朝廷交战，这是谋反呐！谋反得不到上天的保佑，连风也不帮助琅琊王啊！” 李冲正在心急火燎，茫然无措，听到董玄寂的泄气话后，勃然大怒，当场下令杀死董玄寂。 谁知那些招募来的董玄寂的部下，看到风向突转、自己的首领被杀，都不听指挥了，全部一哄而散，逃入草泽，无法阻止。 长史萧德宗和魏司马看到士兵哗变，进攻武水县城无望，考虑到自己的一家老小，也率兵逃跑了。 李冲急得嗷嗷大叫，阻止不住，最后身边只剩下几十个家兵了。马玄素和朱常顺在城门上看到这一幕，都哈哈大笑，讥笑李冲无能！ 李冲的处境十分尴尬了，再不跟着逃跑就要被马玄素活捉，去邀功领赏了！ 李冲只好带着几十个残兵败将往后逃跑，渡过黄河，退回博州。马玄素的使命已经完成，没有率兵追击李冲。 二十三日，当李冲和几十名家兵失魂落魄，十分疲惫地走进聊城城门时，没想到守门的士兵们也反了。 守卫聊城城门的队正是孟青棒，队副是吴希智，手下也有几十人。孟青棒是典军董玄寂的表弟，听逃兵说表哥被杀了，发誓要为表哥报仇雪恨！ 孟青棒率领手下将刀剑等兵器打磨得油光锃亮，远远地看见李冲一行走来后，指挥手下人打开一半城门，让李冲和家兵进来一半，再突然关上城门。 然后，孟青棒、吴希智率兵在城门内关门打狗。李冲见城门突然关上，知道中计，马上拔出宝剑应战。 无奈孟青棒、吴希智以逸待劳，养兵多日，早有准备，现在在人数上又占了上风，很快将李冲手下的家兵全部杀死。 李冲仓皇失措，一边怒骂孟青棒忘恩负义，一边拼命砍杀，众人将他包围起来。孟青棒从背后一刀砍中了李冲的大腿，李冲惨叫一声倒地。 孟青棒割下李冲的头颅装入木匣中，和吴希智一起骑上李冲的高头大马，直奔神都，去向圣母神皇邀功领赏去了。 王妃周友芝听说琅邪王已死，痛哭失声，家里的奴仆们争抢宝贝，再一哄而散。周友芝看着满地狼籍，万念俱灰，用三尽白绫挂在梁上上吊自尽了！ 等丘神勣神气活现地率兵到达博州时，已经无叛可平。但如果空手而回，恐怕被治劳师动众之罪，丘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但博州的官吏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以为自己代朝廷平了叛、立了功，一定会有赏赐呢！ 博州的官吏们都高高兴兴地穿着素服，走出城门迎接丘神勣。丘神勣突然大喝一声：“来人，将这些通敌的反贼全部杀掉！” 可怜这些出迎的官吏们，稀里糊涂地全部掉了脑袋。丘神勣又率部冲进城去杀了一千余家，借博州百姓的人头来邀功领赏。 再来说李冲的父亲豫州刺史、越王李贞，他是越国太妃燕苹的儿子，在太宗的儿子中排行第八，所以人称八郎，大九郎李治一岁。 武后的姐夫贺兰安石曾经在李贞手下当差，任职越王府功曹。垂拱四年，武后下达亲拜洛水的诏书后，李唐宗室惊惶失措，互相惊扰。 越王李贞见这位弟媳咄咄逼人，不是善类，也开始响应儿子李冲，积极备战。他奏免豫州一带百姓的租赋，以收拢人心。 他又收买家僮一千人，骏马几千匹，对外界宣扬是畋猎用马，其实是在加紧训练骑兵。 当时参与训练骑兵的官员有：汝阳县丞裴守德、典军赵成美、司马闾弘道、谘议参军安摩诃、兵曹参军王孝志和蔡州长史韦庆礼。 其中，汝阳县丞裴守德在训练中的表现最为突出，他长得高大结实，作战骁勇，又善于骑射，训练的骑兵最厉害。 李贞和戴妃看了裴守德的表演后，十分赞赏，将女儿良乡县主许配给他为妻，并举办了热闹而隆重的婚礼。婚后，李贞将女婿裴守德作为心腹爪牙看待。 李贞秘密命令裴守德到豫州境内各县招募兵马，打造兵器，积极备战。 李贞到境内各县视察，行至蔡州城西水门桥时，看河水清澈见底，便下马走到水边，临水照镜子，结果看到水里的倒影竟然没有头，心里十分害怕，立即回身上马而去。 李贞收到李冲写给他的起兵亲笔信后，也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送给寿州刺史、驸马都尉赵瑰，说：“本王打算总率义兵，来入贵境。敬请接洽为宜！” 赵瑰收信后很高兴，写了一封回信，答应率兵响应。常乐公主看了信，也很高兴，邀请使者进入客堂，赐茶长聊。 常乐公主说：“为我转告越王，本公主愿与他共同前进，而不会与他共同后退。你们李唐宗亲诸王如果真是大丈夫，不应该拖延至今还没有起兵的动静！ 我听说北周大象二年时，大丞相杨坚摄政，欲行篡夺之事，宇文泰的外甥相州总管尉迟迥，犹能起兵相州，连结突厥，使天下响震！ 你们李唐宗亲诸王，是国家懿亲，宗社所托，不学尉迟迥舍生取义，还想做什么呢？人臣面对国患以同仇敌忾为忠，不同仇敌忾为逆，希望和李唐宗亲诸王一起共勉！” 使者将她的话都认真地记载下来，回报李贞。 儿子李冲已经起兵了，造反的事儿已经不能再拖延了。八月二十五日，越王李贞不得不在豫州起兵响应，派裴守德率领一千骑兵攻陷了上蔡县城。 九月一日，消息传到洛阳，圣母神皇任命左豹韬卫大将军麴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内史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发兵十万讨伐李贞，又派凤阁侍郎张光辅为诸军节度，削去李贞、李冲父子的属籍，改姓虺氏。 这时，李贞接连听到李冲失败和麴崇裕大军即将压境两个不利的消息，惶遽不安，想自带枷锁前往神都向圣母神皇负荆请罪。 李贞正在四处寻找枷锁，恰巧新蔡县令傅延庆招募到勇士二千余人，赶来助战。看到勇士如云，都是来赞助自己的，李贞忽然又觉得有了造反的底气。 李贞改变主意，向勇士们宣告说：“诸位不要慌张，琅邪王已经攻破魏州和相州，麾旗下集兵二十万，很快就要攻到这里与咱们会合了！”勇士们一齐鼓掌，欢呼雀跃！ 李贞又派韦庆礼、王孝志等人征发豫州属下各县兵五千人，加上二千勇士，合计七千人，分为五营。 李贞自为中营，任命女婿裴守德为大将军、内营总管，新蔡县令傅延庆为副总管。以赵成美为左中郎将，押左营。 任命闾弘道为右中郎将，押右营；安摩诃为郎将、后军总管；王孝志为右将军、前军总管。又以蔡州长史韦庆礼为银青光禄大夫，行王府司马。 当此危急之时，李贞也顾不得许多，大肆派发官帽，任命九品以上的官员五百余人，只求能够为自己出力即可。 为了鼓舞部下的信心，李贞邀请道士孙文俊、恒道彦等到沙场来设坛醮祭。孙文俊、恒道彦头戴元始冠，身穿黄裙、紫褐和五色云霞帔，登上箓坛念咒画符、步罡踏斗、超度亡灵，施法毕，留下大量的辟兵符而去。 李贞又邀请高僧云宣、和智大德到军中诵经祈福，并为辟兵符开光点眼。云宣、和智大德身披七衣袈裟，一边念咒，一边用朱砂笔点击辟兵符，意思是将灵力注入其中，可以保证佩带辟兵符的人刀枪不入！ 送走高僧大德后，李贞把辟兵符分给家僮和众将士佩带，大力宣扬道：“这些辟兵符都是经过开光点眼的，带上此符，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就会保佑你哒！” 不久，麴崇裕大军到达豫州城东四十里处暂驻，李贞派遣幼子李规和女婿裴守德率领骑兵迎战，结果一触即溃，大败而归，又逃回汝阳城。 李贞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筛糠，赶紧关上城门闭门自守。 九月十一日，麴崇裕兵临城下，李贞束手无策，城门很快失守。李贞的家僮们拿起刀剑在王府门口保卫李贞。 李贞叹息着对家僮们说：“哎，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王怎么能够让你们坐待戮辱？都散了吧，各自逃生去吧！” 说完，李贞回到卧室找出毒药，服毒而死！ 家僮们见状一哄而散，碰上冲进城来的军队，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李规缢杀其母戴妃后，也上吊自杀了。裴守德和良乡县主互道珍重，黄泉再见后，也一起上吊自杀了。 麹崇裕率兵杀进越王府，斩下李贞、李规父子和裴守德的首级，装入匣子中，传首东都，枭于阙下。 博豫之乱至此平定！ 事后，圣母神皇任命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以安抚豫州百姓。张光辅在豫州收治乱党，定罪六七百家，籍没五千余口。司刑使催促狄仁杰行刑。 狄仁杰认为判决有误，请求延缓行刑，上密奏说：“这些人都是被胁迫作乱哒，并非本心所为，请加仁恤。”圣母神皇同意，将他们免死流放丰州。 张光辅又纵容部下将士恃功勒索，狄仁杰拒绝了他们。张光辅大怒道：“你这州官怎么敢怠慢元帅？” 狄仁杰义正辞严地回答：“明公放纵将士，暴掠百姓，以杀降为功！越王李贞祸乱豫州，可是现在死了一个李贞，却又生出了一万个李贞！狄某恨不得尚方斩马剑，加于明公之颈，就算狄某死了，也心甘情愿！” 张光辅怀恨在心，回朝之后报告圣母神皇，说狄仁杰出言不逊，毁伤大臣。狄仁杰因此被左迁为复州刺史。 第八十章 大行诛杀 在平乱期间，圣母神皇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大量的信息，收集到了李唐宗亲往来信件的内容。信息显示李唐宗亲对她极为不满，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所以她必须除掉李唐宗亲，扫清登基道路上的障碍。 博豫之乱平定后，圣母神皇派监察御史苏珦前去审按囚犯，临走时暗讽他办案时要牵连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等李唐诸王。 苏珦同情李唐诸王，逼供不力，也可能是担心以后惹祸上身，打报告说查不到李唐诸王叛乱的证据。 圣母神皇对他说：“卿是大雅之士，朕当别有驱使，此狱不必由卿审理了！” 圣母神皇调苏珦到河西监军，改派司刑少卿周兴来审按囚犯。 苏珦是儒生学士，周兴是酷吏，瓜蔓牵连之事只能由酷吏来干，儒生学士是大雅之士，干不了这些。圣母神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在用人上很有章法。 周兴先不查李唐诸王叛乱的证据，直接带领校尉和士兵去包围王府，捉拿诸王归案再说。 周兴先是带兵赶到绛州韩王府，将王府包围起来，撞开朱门，冲进去搜查。翻箱倒柜，摔瓶破碗。王府家僮和女眷吓得尖声惊叫，四处乱窜。 韩王李元嘉吓得躲到马厩里瑟瑟发抖，被一个士兵率先发现。士兵一把揪住他的胸前锦袍，把他拉扯到大堂前跪下。 周兴端坐在大堂正中的虎皮椅上，威严地俯视韩王李元嘉，得意地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韩王李元嘉也会跪在劳资的脚下唱征服哇，哈哈！” 周兴喝令手下人剥去李元嘉的紫色锦袍，换上囚服，将王府财产登记造册，收归官府。又把韩王的家眷都抓起来，没入官府为奴。 可怜这些王府家眷一下子从被人伺候变为伺候人，心理落差巨大，有的分给武三思，有的分给武承嗣，为他们洗衣叠被，端茶送水，打扫卫生，稍不如意便遭到殴打，一个个痛不欲生，犹如人间炼狱！ 换上囚服的韩王李元嘉被塞进囚车，沿街示众，押送到神都，打入天牢受苦。狱卒用醋灌进他的鼻子里，让他睡稻草窝，又不供给饮食和便桶，放任他把屎尿拉在稻草窝的周围，搞得囚室里臭气冲天，让人不敢靠近。 韩王李元嘉心里一万个后悔，悔不早死，搞得现在欲死不能，生不如死。狱卒又想办法整李元嘉，让他跪下双手捧枷，枷上层层垒放土砖。 才垒上三块土砖，李元嘉就受不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遭到狱卒的一顿鞭打。狱卒训斥他道：“这叫仙人献果，你不好好敬献，仙人岂能饶你？” 李元嘉哀嚎道：“我现在知道狱卒大大的尊贵了，求求大大，杀了我吧！哪怕给根绳子，我也感恩不尽了！” 狱卒笑出猪叫，说：“哈哈，没想到王爷也有跟卑贱之人下跪求饶的一天呐！可惜周少卿大大没有下令，你还不能死，就吃点咸菜沙子粥和隔夜剩饭吧！” 周兴从王府中搜到了大量李元嘉和李贞、李冲等宗亲之间商量起兵的书信，回到神都，对李元嘉进行了审讯。 李元嘉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唯求速死，叫干啥就干啥，叫签字就签字，叫画押就画押，于是造反罪名成立，上报圣母神皇处理。 接下来，周兴依葫芦画瓢，赶到邢州鲁王府，将鲁王李灵夔逮捕、抄家、问罪！然后将李灵夔塞进囚车，沿街示众，李灵夔也是悔不当初！ 又到通州公府逮捕黄国公李譔，在抄家时搜到了他伪造的皇帝玺书，除了造反以外又罪加一等，就算长了九颗脑袋也没折了。 周兴又马不停蹄，赶到寿州公主府，带兵包围了公主府。常乐公主和寿州刺史赵瑰担心周兴撞门，夫妻双双打开朱门出来相见。 周兴见了公主驸马不但不行礼，反而喝令手下动手逮捕公主夫妻。常乐公主大怒，涨红了脸道：“我是高祖的千金，太宗的妹妹，高宗的姑姑，你们这群人算什么东西，竟敢动我？” 周兴哈哈一笑，说：“你以前高贵，那是因为你投了个好胎，含着金钥匙出生，什么都不做就能享受人间富贵！可惜呀，时过境迁，你得罪了圣母神皇，和李氏诸王阴谋造反，现在不过是我的囚犯！哈哈，来人，给我拿下！” 校尉带着士兵上前欲捉拿公主，赵瑰和手下家兵一齐拔出刀剑，怒喝道：“谁敢动手？”周兴使个眼色，校尉率领大批士兵将赵瑰和家兵团团包围。 赵瑰挥剑拼搏，被几个士兵砍伤，倒地就擒，其他家兵都扔下武器束手就擒。几个士兵去捉拿常乐公主，公主扇了他们几个耳光，不让他们碰她。 周兴上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硬拖了出来，扔进笼子里，用马车拉着，沿街示众，象关野兽一样！常乐公主此时方才后悔万分，后悔没有象李贞那样早点自尽，以致受到这般**，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周兴又带兵冲进公主府抄家，逮捕其亲属，没收其财产，从密柜里搜出了不少公主夫妇和李贞、李冲等来往的书信。 公主夫妇被押送到神都，和韩王李元嘉一样受到了虐待。狱卒将赵瑰倒悬梁上，脚上头下，把赵瑰的长头发系上大石头。 这一下赵瑰难受了，时间一长，头晕脑胀，整个头发竟然被石头硬生生扯落，赵瑰成了光头，疼得哇哇大叫。 狱卒又令常乐公主立在高台上，从后面用绳子拉住她脖子上的枷。 常乐公主只能仰头而立，脖子一会儿就酸了，头一昏从高台上跌了下来，把脚跌伤了，扭了气，十分疼痛，可是没有人耳她，她伤心得痛哭起来。 周兴审讯她时，出示了李贞的使者记载的她的豪言壮语。常乐公主十分惭愧，此时已经受尽侮辱，后悔万分，只求速死。 常乐公主劝李贞前进，不要后退，她自己却贪生怕死，不肯早点自尽，结果受到侮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从她转告越王的话可以看出，她长着一张嘴巴光说别人而不照自己，这是圣母神皇最讨厌她的地方。 周兴将常乐公主夫妻签字画押的案卷上报圣母神皇，圣母神皇很快批了下来，还夸奖周兴会办事儿。 周兴准备了一壶毒酒，倒给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国公李譔和常乐公主夫妻喝。他们都已经被折磨得不象人样了，到此时如释重负，只求早点解脱，都是毫不犹豫地仰脖一口而尽，然后倒在囚室里死了。 圣母神皇从铜匦通玄口中得到一封密信，说济州刺史薛顗派录事参军高纂暗中打造兵器，招募士兵，准备响应琅琊王李冲起兵造反。 圣母神皇派使者到济州传令，命薛顗和其弟薛绪到洛阳见驾。薛顗惶恐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自己一旦离开济州，录事参军高纂就会出卖他以求自保！ 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自己进京也会因为死无对证而变得安全一些。 薛顗摆了一桌晚宴，请高纂赴宴。高纂完全不知情，还以为自己劳苦功高，薛顗摆宴是想安慰自己，于是欣然前来。 结果刚一提杯，薛顗便一声断喝，帐下早已埋伏好的士兵蜂拥而出，将高纂五花大绑起来。高纂大呼道：“冤枉啊，薛使君，我有什么罪？” 薛顗不理他，直接示意推出斩首。高纂临死前心里骂了薛顗一万遍，说这是人干的事吗？这至少不是聪明人干的事，是贪生怕死的蠢货干的事！劳资死得冤枉，劳资到阴曹地府里去告你，让你到铜柱地狱里去受炮烙之刑！ 杀掉录事参军高纂以后，薛顗和薛绪才放心地一起乘车进京面圣。谁知一进洛阳，便被早已等候他们的游击将军索元礼带兵抓捕了。 索元礼将他们押送到洛州牧院诏狱关押，还让他们参观了那些折磨恐吓人的刑具，暗示他们老老实实地招供，叫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然这些刑具就会用到他们的肉身上。 薛顗和薛绪参观了这些刑具后，汗毛都树了起来，两腿直筛糠，吓得瘫软在地，不能走路了。 索元礼哈哈大笑，嘲笑他们不是硬骨头，令手下取来囚犯承认造反的状纸，让他们招供画押。薛顗和薛绪都老老实实地画押了。 索元礼又问道：“驸马都尉薛绍曾经和琅琊王李冲通谋过吗？”薛顗战战兢兢地说：“驸马都尉一直在神都居住，怎么会和李冲通谋呢？” 索元礼大叫：“取我的铁笼子来！”衙役取来铁笼子，往薛顗面前一扔，哐当一声吓了薛顗一跳。 薛顗改口道：“通谋，他和李冲通谋！”索元礼大叫：“好，取状纸来！”衙役取来状纸让薛顗签字画押，将薛绍牵连进谋反案！ 索元礼将谋反案卷上报，圣母神皇派金吾卫到公主府捉拿驸马都尉薛绍。太平公主怒喝道：“且慢！待本公主入宫询问阿娘再说。” 金吾卫不敢造次，在府内等待。太平公主入宫见阿娘，问道：“薛绍是我的爱人，我和他相亲相爱，已经生育了两儿两女，为什么阿娘要拆散我们？” 圣母神皇说：“女儿呀，薛绍参与了宗室谋反活动，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娘要掌握天下，必须做到大义灭亲，执法公平，才能服众啊！” “作为女人，咱们正在经历旷古未有之变局，不能让男人们抓住咱们的一丝破绽。女儿岂能不舍小家顾大家，帮助娘成就惊天大业？” 太平公主一嘟嘴，说：“我不管，我就要薛绍！”圣母神皇厉声道：“你要薛绍，还是要阿娘？” 太平公主一惊，倒在圣母神皇身上呜呜哭了起来。圣母神皇安慰她说：“要娘，就要听娘的话。天下的好男人多了去了，你看武家的男人哪个不比李家的强？你看中了谁，只管招去！” “咱娘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娘如果创业失败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你要和娘一条心！” 太平公主抽泣着，同意了。圣母神皇派苏常侍出宫，到公主府去宣令捉拿薛绍归案。金吾卫将薛绍抓进一处比较干净的监狱中。 过些天，薛顗、薛绪都被处以斩首，薛绍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杖一百下，活活饿死于监狱中，保留全尸。在那时，能保留全尸也是一种恩典。 一名狱卒看到薛绍扭曲着的尸体，仰天长叹道：“哎，高贵的驸马都尉呀，还记得永隆二年秋天那个燎炬枯槐的夜晚吗？ 多么激动人心！在下也曾经高举火把参加了那场奢华绝代的倾城的婚礼，七年后的今天仍然回味无穷呀。可是……” 狱卒来到窗前，看着远处的夕阳继续说：“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说什么‘方期六合泰，共赏万年春’，结果是‘昨夜红灯帐底卧鸳鸯，今宵黄土陇头送白骨’，‘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可悲、可叹、可惜、可挽！” 圣母神皇又收到了告密信，说霍王李元轨也和越王李贞有书信来往，密谋起兵。更重要的是，李元轨的长子江都王李绪富有才艺，他和殿中监裴承先有交情，私下里秘密来往，通过裴承先打听宫闱秘事，再转告其他宗亲。 殿中监掌管天子的服御，总领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舍、尚辇六局官属，大祭祀时，送大珪、镇珪给天子，天子出行时则侍奉于仪仗队内。 裴承先是开国元勋魏国公裴寂的孙子，所以能担任从三品的殿中监要职。 圣母神皇大惊，没有想到自己的身边人竟然也是奸细，看来谁都不可相信！谁都值得怀疑！以前忠于自己的人随着时势的变化，也有可能背叛自己！ 所以当天子的人要想守住大宝，必须每天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圣母神皇派周兴带兵逮捕了江都王李绪和霍王李元轨，查抄了二王的家，搜出了大量的证据。又命金吾卫搜捕了殿中监裴承先，打入死牢。 经过调查核实，裴承先泄露了宫内很多秘密信息，江都王李绪又将这些信息传播给其他李唐宗亲，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江都王李绪和殿中监裴承先都被诛戮于繁华的菜市场。 霍王李元轨只是写了书信，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圣母神皇从轻处理，将他废徙黔州。 曾经锦衣玉食的李元轨被关进槛车沿途运送，就象运输野兽一样，沿途供广大草民好奇围观。李元轨羞愤难当，行至陈仓时自尽了。 接下来，关于李唐宗室的告密信不断，已故蒋王李恽的儿子汝南王李炜、道王李元庆的儿子鄱阳公李諲以及徐王李元礼、曹王李明的子孙，都在被告之列。 永昌元年四月，圣母神皇派周兴诛杀辰州别驾、汝南王李炜和连州别驾、鄱阳公李諲等宗室十二人，并将他们的家属流徙到偏远的巂州。 鄱阳公李諲的夫人是天官侍郎邓玄挺的女儿，李諲图谋迎立庐陵王李哲为皇帝，咨询过邓玄挺。 汝南王李炜又是邓玄挺的朋友，曾问过邓玄挺：“在危急时刻想要实施造反的应急预案，怎么样？” 邓玄挺保持沉默，没有回答李諲和李炜的问题，这样就没事了吗？ 错，在圣母神皇的治下，不允许沉默寡言、保持中立，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顺从或者叛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知反不告，保持沉默，也要同诛。 所以杀了李諲等宗室后，又杀天官侍郎邓玄挺，逼迫朝臣们表态：支持她称帝还是反对她！ 支持她称帝有俸禄招待，反对她也有刀斧相送，总之不会落空。 北门学士范履冰忠谏敢言，不畏权势，虽然得到武后的提拔重用，但面对武后想革命称帝的形势时，也是忧心如焚的。 因为一个女人竟然敢于革命称帝，牝鸡司晨，这和他的儒家礼教的理想信念相违背。 范履冰曾经私下对同事魏元说：“唐室将衰落了，武后的党羽一天比一天多了，即将行篡逆之事了，天下危在旦夕了！” 魏元回答：“这种事情应当待时观察，当今皇帝李旦，看似聪俊，但其打算计划如何，当难知晓！待时而谏吧！” 范履冰说：“上昏臣乱，恐怕时不我待呀！” 魏元回答：“武后之事篡逆未明，如果武后逆天行事，那么李唐宗室将不能容她。我等当择机而动。”范履冰点头赞成说：“只能这样了！” 载初元年春，李唐宗室已被诛杀大半，眼看无人能够阻止圣母神皇登基的脚步，春官尚书、同平章事范履冰实在忍不住了，上书直谏，劝阻圣母神皇称帝。 圣母神皇怒道：“这是继殿中监裴承先之后，第二起身边人发生的背叛事件！”说完以范履冰举荐谋反者的罪名，将他逮捕下狱，不久诛杀范履冰。 圣母神皇大行诛杀，又怎么会忘记高宗和其他妃嫔所生的后代呢？ 文昌左相武承嗣揣摩姑母的心思，派酷吏周兴诬告罗织随州刺史、泽王李上金和舒州刺史、许王李素节谋反，征召二王到神都，由御史台审按。 李素节在周兴的押送下，从舒州出发，刚走不远，听见有人因亲人病死而痛哭，叹息说：“有的人连病死都不可得，比你家更惨呐，还哭什么呢！” 载初元年五月十二日，李素节行至龙门驿，被周兴的手下缢杀，以庶人之礼草草安葬。李素节之子李瑛、李琪等九人同遭诛杀，剩下四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尚属年幼，被长期囚禁在雷州。 泽王李上金从随州出发，半路上听说李素节被缢杀了，他的儿子们和亲属支党都伏诛，吓得浑身直筛糠，不敢再前进了，索性取了三尺白绫上吊而死。 李上金的七个儿子被流放到显州，其中六子李义璲、李义珍、李义玫、李义璋、李义环、李义瑾都死在当地，只有李义珣幸存。 舒王李元名品性高洁，很少过问家人产业，不事横征暴敛，每日早晚矜持庄重，门庭清肃。在石州二十年，赏玩山林泉水，有隐士之风。 李元名告诫儿子豫章王李亶说：“命运由天定，处世善先行，藩王不要担心没有钱财官职，而要担心没有行善积德。每天尽量多行善事，忠孝持身，这也是我的理想信念！” 李亶出任江州刺史后，每日行善，以善政闻名天下，李治曾经下手敕褒美李元名，表扬他训子有义方。 象这样品性高洁的藩王理应善终，但恰逢武周革命之际，也只能玉碎而不能瓦全了！酷吏丘神勣诬告李亶谋反，将他逮捕关押到诏狱。 秋七月，杀豫章王李亶。滑州刺史、舒王李元名左迁利州，不久被杀。 又有人向铜匦里投放告密信，举报已故密王李元晓之子南安王李颍谋反。八月，杀南安王李颍等宗室十二人。 李唐宗室到此被诛杀殆尽了，他们的后代当中幼弱尚存者都被流放到岭南，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他们的亲党多达几百家，也都被杀害了。 第八十一章 徐敬真案 徐敬业和徐敬猷兄弟在扬州起兵，失败后被其部将王那相杀害。徐敬业还有一个弟弟叫徐敬真，是个花花公子，平时在扬州混迹于花街柳巷，过着纸醉灯迷的生活，没有参与造反活动。 这一点，武后也是知道的，为了挽救失足青年，将他流放到岭南的绣州，让他到祖国的西南边陲去劳动锻炼，从而更好地茁壮成长！ 绣州这个地方，山地丘陵比较多，气候波动比较大，春秋易干旱，夏季有暴雨，冬季易霜冻，初来乍到的人会很不适应。 此地西北有大瑶山，东南有大容山，相对耸立，郁江和黔江在境内交汇。土特产有龙眼、玉桂、八角、罗秀米粉、乳泉井酒、西山茶、麻垌荔枝等。 还有田螺汤、狗肉、糯米饼、绿豆糕、猪脚粉等美食。 但这些土特产和美食，以及瑶寨风情、白石洞天等美景都与徐敬真无关，因为他是流放的囚犯，戴着枷锁，被衙役押送着走到绣州，哪有心情去欣赏呢？ 来到绣州府衙，经过交接手续后，徐敬真被分配到采石场上班，每天从事挖掘、挑抬、切割打磨、搬运等繁重的工作。 一个纨绔子弟突然干这么重的活儿，干不几天身上的细皮嫩肉就磨起了泡儿。跟他一起干活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比他的年纪小，他在这儿成了兄台。 看着年轻人热火朝天地干活，自己纵有万般委屈和一百个不情愿，但作为兄台，总不能落后呀！徐敬真为了搬起一块石头，拼尽了吃奶的力气。 徐敬真心里面骂了一百句脏话，但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年轻人嘲笑他。这时有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帮忙，从另一头帮他抬起了石头，搬运到马车上。 徐敬真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说：“小兄弟，好样的！请问贵姓啊？”“俺叫熊无忧，这些重活一个人干不了，要互相帮助才行！”年轻人说。 徐敬真高兴地说：“好哇，谢谢熊无忧贤弟，以后咱们互相帮忙。” 有一次，徐敬真打磨好一块条形石，用绳子系在条形石上，穿过扁担，准备把它运到板车上去。可是熊无忧推着板车到其他地方去了，怎么办呢？ 徐敬真举目四望，见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理他，只好等待。监工看见了，呵斥道：“你又在偷懒不做事了？快点干活！”不久， 徐敬真道：“好大一块石头，一个人搬不动啊！”“搬不动也得搬，不准偷懒，不信我打你？”监工蛮横地说。 这时一个小伙子放下手中的活，前来解围说：“老兄，俺来帮你吧！”徐敬真大喜过望，连忙说：“好哇，好哇，谢谢老弟了！” 两人将扁担放到肩膀上，抬起了条形石，运到板车上去。监工走后，徐敬真问小伙子贵姓，小伙子说他叫马重进，也是流放而来的囚犯。 徐敬真感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采石场要想生存，必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每日里辛勤劳动，干脏重累的活儿，接受包工头的监督，像是掉进了石压地狱一般，令徐敬真痛不欲生。 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徐敬真也不忘找点乐子，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小伙伴们吹嘘自己过去的幸福时光。 在搬运石头后，一群人坐在大树下乘凉蓄荫。徐敬真一边扇着草帽，一边说：“兄弟们，泡过妞没有？”小伙子们一阵哄笑，都摇头。 徐敬真兴致来了，回忆道：“兄台我在扬州也算是有点名望的人物，春风十里扬州路，各位听说过没有？那里就留下了我的足迹！” “扬州是温柔富贵之乡，这儿是野鸡不生蛋的地方，跟扬州比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是兄台吹，在扬州的青楼柳巷，不认识我的歌妓很少！” “冬天，我召一群舞妓围着我取暖，夏天，有一群歌妓为我打扇。我吃着羊肉看她们跳舞，累了倒在她们怀里休息，兴致来了和她们一起跳舞唱歌，她们都很喜欢我！她们送了我很多小礼物，当然我也送了她们不少东西。” 熊无忧问：“那些歌妓呀，舞妓呀，长得怎么样啊？漂亮吗？” 徐敬真说：“当然漂亮了，可以用销魂摄魄来形容。怎么描述呢？她们都是玉人，象白玉一样，皮肤白里透红，自带体香，温柔体贴，眼光迷离！” “这样的美人儿现在真是可想而不可及呀，她们在你面前跳跃舞动，你怎么能不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大口喘气、鼻子流血呢？” 马重进笑道：“哎呀，仁兄啊，快别说了，你说得俺骨头都软了，抬不动石头了！”这时，监工过来叫大家去开工干活了，大伙儿一哄而散。 晚上，熊无忧和马重进听了徐兄台的玉人描述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天，两人筋酥骨软，不能做事，受到包工头的责骂！ 在采石场锻炼了一年后，徐敬真苍老了不少，头上竟然长出了白发。打工仔们平时干得多吃得少，饮食条件相当恶劣，有的人长出了袍颈，有的人变成了驼背，有的人突然倒地口吐白沫而死！ 徐敬真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病症，十分害怕，担心自己也会得上各种怪病，痛苦万状地死在偏僻的异乡，成为孤魂野鬼，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逃跑！ 但是按照唐律，流放的囚犯私自逃跑，不论跑到哪里，一旦被抓住就会被处死。徐敬真想：在唐国境内逃跑，无论逃到哪里，都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逃到唐国境外才算真正的安全。吐蕃离自己比较近，但听说他们对唐人不友好，生活环境也差。 徐敬真想来想去，最终打算投奔突厥以免刑罚。既然萌发了逃跑的念头，他便在暗中观察机会，平日里尽量磨洋工，熬过一天算一天。 又过了一年，因为采石场里的灰尘比较大，跟徐敬真玩得好的小伙伴马重进和熊无忧，一个患上了哮喘病，一个患了尘肺病，不能做事，被包工头打死了！ 徐敬真失去了干活的帮手，不仅更加痛苦，而且更加孤独，更加急于逃跑了。他把工钱都省下来，存了一些盘缠。 一天夜晚，刮起了大风，他看到包工头和监工们都睡着了，便带着盘缠从采石场逃跑了。 徐敬真一路向北方狂奔，跑到第二天早晨，又累又饿，钻进一个树林里倒在草地上睡着了。醒来后，他看到前方有个酒肆，便走过去买一碗汤饼吃。 跟店小二聊了几句，得知这儿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十分高兴，就在此地盘桓了几十天。在店家洗了个澡，买了一套新袍衫穿上，免得被人认出是逃犯。 白天悠游山林，夜晚寄居寺庙。欣赏了桂林山水以后，徐敬真继续北上，但在沿途各关隘、要道口和城门边，看到官府缉拿他的通告，让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快到洛阳时，徐敬真的盘缠用得差不多了，所剩无几，急得抓耳挠腮。他突然急中生智，想到了以前的朋友洛州司马房嗣业和小时候的伙伴洛阳令张嗣明。如果找到这两人，自己的盘缠问题和通关文牒问题就都解决了。 徐敬真兴奋起来，等到傍晚，进入洛阳去寻找县衙。他少年时来过洛阳，对洛阳有些印象，加上他是大城市混过的人，所以找到县衙并不难。 洛阳令张嗣明正在县衙里办公，徐敬真想要进去，被门卫拦住了。门卫问他姓甚名谁，从哪里来的，到县衙找谁？ 徐敬真回答：“我叫敬子真，从扬州来的，到县衙找张嗣明，我是张嗣明的朋友和故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交给门卫。 门卫露出疑惑的眼神，徐敬真说：“请老兄把这个交给张府君，张府君一看就知道我是谁！”门卫拿着香囊进去通报了。 张嗣明端起一杯嵩山云雾茶喝了一口，正在闭目养神。门卫进来报告，出示香囊。张嗣明睁开双目仔细端详，口中自言自语道：“敬子真？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哇。这个香囊也似曾相识，只是现在猛得一下触住了，想不起来！” 张嗣明示意让他进来，门卫转身出去了。一会儿，门卫领着徐敬真进来了，张嗣明定睛看着来人，说：“敬子真？” 徐敬真挺胸抬头说：“张府君官当大了，忘性也大了，连小时候的小伙伴也忘了么？”张嗣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示意门卫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嗣明笑道：“原来是徐敬真啊，哈哈，亏你想得出这个假名啊！你不是被流放到岭南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敬真长叹一声说：“哎，不瞒仁兄，我是从岭南流放地逃回来的！这一路上经历过九死一生，现在盘缠用光了，官府又在到处张贴告示捉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呀！如果仁兄不肯出手相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呜呜呜呜。” 徐敬真大哭起来。张嗣明也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帮助包庇一个流放的逃犯是要丢官连坐的，但是如果不包庇的话，怎么办呢？ 张嗣明幽幽地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想要我如何出手相救呢？”徐敬真回答：“只要仁兄资助一点盘缠，帮我搞到通关文牒就行了！我打算投奔北方的突厥。请仁兄放心，我会低调潜行，一路向北的，不会让人发觉哒！” 张嗣明十分同情他，回想起以前的情谊和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实在是不忍心回绝他，况且办个通关文牒是举手之劳的事，于是就给他办了，还送了一点盘缠给他。 徐敬真十分感激，千恩万谢，然后离开了县衙。 其实张嗣明有几个选择，可以保住乌纱帽和性命，但他偏偏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他可以当面命人逮捕徐敬真，打入大牢，然后上报，这样可以立功。 他如果碍于当年情，抹不下脸面，也可以在徐敬真转身离开以后，派人跟踪并立即出门告密，这样也不会有问题。 但他选择包庇帮助徐敬真，将自己的死活寄托在徐敬真的低调为人处世上，这是不明智的！ 为什么张嗣明会作出最差的选择呢？因为他学的是儒家三礼，生怕外界说他卖友求荣，所以吃了大亏。如果他学过厚黑学，就不会坐牢了。 再说徐敬真离开县衙以后，回到旅馆住宿。他想到突厥离洛阳还很远，要走到那里，张嗣明给的一点盘缠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搞一票才行。 过几天，徐敬真又前往洛阳州府去找房嗣业，到了州府门前，又被门卫拦住了。徐敬真故伎重演，又给香囊门卫，让他通报。 这香囊是当年徐敬真在扬州招待房嗣业和张嗣明时，一位舞妓送的。这位舞妓十分美丽，跳起舞来曲线优美，令三人印象深刻。 洛州司马房嗣业看到这个香囊以后，也让徐敬真进来见面，然后对话跟张嗣明也差不多。 房嗣业回想起当年徐敬真在扬州花费巨资招待自己，引领自己去逛青楼柳巷，品味温柔富贵之乡的情景，也很同情徐敬真，决定报答他，给了他大量的银两，足以让他安心吃喝到突厥。 徐敬真感激涕零，拜谢房嗣业，然后离开洛阳州府，带着通关文牒和大量的盘缠，一路向北走去。 徐敬真一路上埋头而行，低调处事，早出晚归，白天大步走路，晚上安静睡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走过了很多关隘、城门都安然无事。 有一天，当徐敬真来到定州时，他觉得这儿离突厥不远了，一路走来又都没事，便放松了警惕，想在大唐国界之内最后痛痛快快地玩乐一番，再去突厥。 他心想：大唐国是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家，如果不是犯了罪，谁想离开这个美丽的国度？突厥虽然也很强大，但终究是异域他乡，生活习惯和社会风俗迥然不同，自己到了那里又要开始打工了，又要过苦日子了！ 徐敬真一边想着，一边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酒肆。他呼来店小二，点了两斤牛肉炒辣椒、一碗羊肉炖胡萝卜、几盘素菜、一壶浊酒，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开始大快朵颐，大吃大喝起来。 他的口音、形象引起了周围客人的关注，另一桌客人互使眼色说：“此人象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听口音不是北方人，象是吴越一带的方言！” 其中一个客官站起来悄悄地溜走了，他跑到定州城门边，去查看城门边的墙上张贴的缉拿逃犯徐敬真的通告和画像。 他仔细一看，惊叫道：“是他，是他，就是他！”说完扯下了通告准备领赏。守门卫兵问道：“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 那位客官说：“逃犯徐敬真，我发现了！他就在大街边的向日葵酒肆里，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呢！” 守门卫兵大声叫好，跟在那位客官后面，一起冲向向日葵酒肆。进入酒肆一看，徐敬真还在大吃大喝，卫兵迅速将他制服，五花大绑起来，押送州府。 定州长史听说抓到了重要逃犯徐敬真，大喜过望，当即发放赏钱给那位客官，然后上报朝廷。 过些天，徐敬真被押回洛阳，关在洛州牧院的监狱里，由司刑少卿周兴负责审问！周兴命狱卒带他观看各种各样的刑具，说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徐敬真是花花公子，他哪见过这个阵仗啊，一想到这些刑具将要用到自己的肉身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将好朋友洛州司马房嗣业和小时候的伙伴洛阳令张嗣明资助过他的事和盘供出。 周兴看了供词后，上报圣母神皇，说抓到一个小贼，套出了后面的大鱼，抓住一根藤，牵出了后面的大瓜！圣母神皇很高兴。 在圣母神皇的支持下，周兴带领衙役和卫兵逮捕了洛州司马房嗣业和洛阳令张嗣明两位高官。由魏元忠继任洛阳令。 房嗣业被逮捕后不愿意牵连同行，乘狱卒不注意自缢而死。周兴为了邀功请赏，对徐敬真和张嗣明进行威逼利诱，要他们牵扯政敌和海内名士入案。 徐敬真和张嗣明在大刑的伺候下，只求速死，叫说什么说什么，胡乱诬告，广泛牵连朝野官员和名士，企图免除一死。 凤阁侍郎、诸军节度张光辅出征豫州期间，纵容部下将士恃功勒索，放纵将士，暴掠百姓，贪赃受贿，滥杀无辜，以杀降为功！ 圣母神皇接到很多关于张光辅劣迹斑斑的报告，早已对他心怀不满，想找个由头除掉他，所以暗讽周兴牵连他入案。 周兴欺骗张嗣明，说只要牵连张光辅入案就免他一死。 于是，张嗣明诬告内史张光辅，说：“张光辅征讨豫州时，曾经私下里谈论王者受命的图谶、天文，在朝廷和叛逆者之间阴怀两端，脚踩两只船。” 周兴奉命逮捕了张光辅，并查抄他的家产，果然查得大量的金银财宝和锦绣绸缎。 洛阳令魏元忠为人刚正不阿，管理洛阳县期间不畏权贵，敢于惩罚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权贵家的奴仆，因此得罪了武承嗣、武三思等人。 凤阁侍郎元万顷也是北门学士，跟刘祎之、范履冰一样曾经出入含元宫北边的右银台门，为武后出谋划策，立下功勋。 但他也受到了儒家三礼的影响，认为圣母神皇不应该登基称帝，而应还政李旦。引起圣母神皇的警惕。 对于天子来说，真正的威胁往往来自于身边人，而不是敌对势力。如隋炀帝杨广死于身边人宇文化及之手。 秋官尚书张楚金和陕州刺史郭正一也得罪了武家人，都被牵连入案。 永昌元年八月四日，徐敬真、张嗣明和张光辅一起被诛杀，家产都被籍没入官。 随后，中秋节这天，因为受徐敬真案的牵连，被徐敬真、张嗣明诬告和徐敬业通谋，秋官尚书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令魏元忠，四位高官被判弃市。 郭正一在监狱中感叹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被咬的人都会掉几层皮，咱们这些正人君子想坚守理想信念和高洁的品质真是太难了！” 九月二十一日是弃市行刑之日，张楚金、郭正一、元万顷和魏元忠四位高官被押送到洛阳市集问斩。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秋风四起，枯叶飘零，似有天地同悲之意。 圣母神皇走出明堂，站在高高的台墀上，仰望天空若有所思。几条红鲤鱼从台墀下的水池中蹦了出来，扰动起一阵涟漪！ 突然，圣母神皇转身命上官婉儿起草敕令，以魏元忠有讨平徐敬业大功，特免死配流贵州，同刑的其他官员免死流放岭南。因为将平叛有功的魏元忠和反贼的兄弟一起处死确实有失公平！ 范内侍承敕前往市集宣敕。但时间紧急，时不我待，圣母神皇急令凤阁舍人王隐客骑快马先去刑场传达免死口谕。 王隐客翻身上马，拍马飞驰，一路上惊翻了不少行人和挑担的货郎。 将至刑场，王隐客拍马高呼：“刀下留人，刀下留人！”然后勒马长嘶，大声宣布了免死口谕。 刽子手提着屠刀正欲行刑，听到喊声后和围观的百姓们一起回头注目，看着王隐客。监刑官起身向王隐客拱手行礼，当场宣布释放各位囚犯！ 囚犯们欢呼雀跃，只有魏元忠坚坐于刑场不起，冷静地说：“未知敕令虚实，岂可造次？”直到范内侍赶到，展开锦绣圣旨宣读，然后才拜谢起立！ 围观的百姓们正在赞叹魏元忠临刑不惧、神色不挠时，突然天上的乌云散去，艳阳高照，天气晴朗！ 围观的百姓们又议论纷纷，说这是天人感应，冤案昭雪的结果呀！ 第八十二章 吊丝逆袭 雍州万年县一处地下赌场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来这儿的人主要是玩押大小和樗蒲。 两个年青人来操和蔡本是好朋友，一起来到赌场，想试试手气。来操拿出一串铜钱押大，蔡本也拿出一串铜钱，却不押大而押小。 庄家拿起杯子摇色子，然后哐当一声盖在桌上，揭开杯子一看是大，来操兴奋地大叫起来，一把抓过蔡本的铜钱放在自己面前。 蔡本又拿出一串铜钱想要赶本，看来操押小，他也押小，结果又输了。 蔡本的脸一下拉长了，比死了爹娘还难过，自言自语说道：“糟糕了，把刚才卖土鸡的钱都输光了，回去老婆又要让俺跪槎板了！” 来操安慰他说：“别急老兄，看俺的，俺帮你赢回来！”说完他押了大，开盘后果然赢了。来操激动得大叫起来。 蔡本抓起铜钱就想往怀里塞，来操一把抢过来说：“这是俺赢的钱！”蔡本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你说，帮俺，帮俺赢回来哒！” 来操说：“赢钱是要本金的，你又没有本钱，怎么赢钱？”蔡本气得说不出话来。来操看他生气了，说：“好吧，好吧，这一把要赢了，算你的！” 说完押了一把小。结果输了。蔡本唉地叹了一声气，十分失望。来操又玩了几把，都赢了。 来操口袋里充实了，高高兴兴地拉着蔡本出了赌场门，左拐到街面上买了几个胡饼和一壶浊酒请蔡本吃。 然后，两人一起回到了蔡本的家里。蔡本的妻子熊香春正在厨房里生火做饭，见蔡本没有给钱她，问他卖土鸡的铜钱呢？ 蔡本吱吱唔唔答不上来，来操接过来说：“嫂子啊，蔡兄刚才去试了一下手气，结果手气不好，嫂子莫怪！他也是好心，想多挣点钱给你嘛。” 熊香春生得有几分姿色，长腿束腰，胸部挺翘，走路带风，走到大街上回头率比较高。蔡本有点憨厚老实，长相英俊，做点小买卖，和她一起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来操也长得不错，而且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会逗人开心，还没有结婚，农闲时分就去赌博。他对熊香春有几分意思，而熊香春也比较喜欢他说些动听的话。 熊香春没有收到铜钱，本来在气头上，听来操一说，怒气便消了几分。她叫蔡本去做饭，自己到一边坐着休息，和来操有说有笑。 熊香春说：“蔡本是个老实人，你要多帮帮他。男人可以暂时没有房子、马车和铜钱，但是不能没有上进心。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上进心，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很容易被社会抛弃！” 来操点头称是，说：“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他能给嫂子带来安全感。” 熊香春不屑道：“有屁的安全感，俺欣赏的是果敢决绝的男人，蔡本这家伙做事太优柔寡断，就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 “这家伙在变通能力上很欠缺，只会按部就班，一板一眼，过于呆板，不会随机应变，更不会举一反三，想要浪漫也是不可能的。” “俺现在非常后悔嫁给一个老实人，老实人在社会上根本吃不开，见到人说不出话，唯唯诺诺的样子！不仅气场大跌，连俺的颜面都丢尽了！” 来操不停地安慰她，说自己可以带给她轻松快乐的生活，让她的生活充满希望和浪漫。 熊香春夸奖来操会哄人，头脑灵活，各方面的能力比蔡本强。两个人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渐渐地产生了私情。 过几天，蔡本到来操家去玩，来操拿出了玩樗蒲游戏的用具盘、杯、马、矢。蔡本惊呼道：“来兄哪儿搞到这玩意？”拿过来仔细鉴赏。 盘有半个桌子那么大，用来摆放赌博的用品和筹码。杯就是骰盆，用来摇色子的。马是筹码，矢是由樗木制成的五枚掷具，又称掷卢。 樗蒲是比押大小更好玩的一种赌博游戏。蔡本对樗蒲十分感兴趣，便和来操玩了起来。来操早把这个游戏研究透了，而蔡本只是初入门，所以玩了半天，蔡本口袋里的铜钱都输给了来操。 蔡本很不服气，又带钱来赌，结果又输光了，蔡本没钱翻本，来操便借钱给他玩。这样过了几个月，蔡本输了几十万铜钱。 来操不愿意再借钱他了，勒令他尽快还钱，还钱再接着玩。蔡本十分忧愁，不知道到哪里找钱还帐。 来操对他说：“人无信不立，愿赌服输！蔡兄，这欠的帐是一定要还的！”蔡本呆坐席上，一言不发。 来操提示他道：“如果你真的没有钱，可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抵债嘛！” 蔡本说：“来兄又不是不知道，俺家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有，只要来兄看得中，拿去抵债便是！” 来操说：“此言当真？”“当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蔡本道。 来操说：“我只看中了你家的娘子，可以用她来抵偿几十万钱的债！这可是天底下难找的好买卖，蔡兄不要错失良机呀！” 蔡本人穷志短，只好点头同意。于是，来操请了花轿，来到蔡本家迎亲，把熊香春接回了自己家。 来操和熊香春原本有私情，所以设计了一个局，狠狠地欺负了老实人蔡本一把，让他白白地让出了老婆，还不敢做声！ 但熊香春过门前已经怀有身孕，进来操家后生了个儿子，取名来俊臣。 这来俊臣的父亲到底是谁呢？除了熊香春，恐怕没有人知道。 有两种可能：一是蔡本，因为熊香春本来就是他的老婆，过门前怀他的身孕很正常。二是来操，因为熊香春和来操先前就有私情。 所以这来俊臣叫蔡俊臣也是可以的。不过这孩子一出生，来到世上，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也搞不清白，倒是挺可怜的。 如果三维世界有三世因果，地狱判官判熊香春下冰山地狱，判来操下油锅地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俊臣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既不读四书五经，也不从事生产劳动，却将各种赌博器具和技巧摸了个透熟。 乡里人都说来俊臣是个性格凶险，反复无常，诡谲奸诈的害人精，象腐肉一样粘在哪里，哪里烂。 他在雍州万年县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好好读书不能参加乡试，不能通过科举考试做官，又没有好好经商赚钱，更不愿意老实打工挣钱，所以他一直没有讨上老婆。 他成天跟一群混混鬼混，欺负乡里的老实人，靠赌博和各种鬼计敲诈勒索来搞钱，混吃混喝，成为流氓分子中的一员，他自许为吊丝。 有一次，吊丝跟着乡里一位商人崔家敬跑到千里之外的长江下游的城市和州去学做生意。他用假冒伪劣的商品混进高质量的商品中，滥竽充数以图暴利。 商人崔家敬得知真相后十分生气，因为这样做严重损害了他的商业信誉，而信誉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人无信不立嘛。 崔家敬将来俊臣从自己的商业团队中开除了，让他哪里好哪里去，再也不交他做生意了，说他不是经商的料！ 来俊臣获得了一笔遣散费，但他并没有拿着这笔钱逃回老家过日子，而是拿着这笔钱进了和州的一家赌庄，干起了自己熟悉的老本行。 他的赌术相对于和州的人来说算是十分高超的，因而在赌庄里混得风生水起，赢了很多钱，天天喝酒吃肉，不用为缺钱发愁。 有一天，他在和州大街上购物闲逛，忽然看到远处城墙上张贴有布告，很多人围在那里议论。 他挤过去一看，原来是武后发布的介绍铜匦的用法和用途的布告，他从头仔细看到尾，对鼓励百姓告密的条款非常感兴趣，牢牢记住了告密二字。 赌庄的老板注意到了来俊臣这个吊丝，发现他押大小、玩樗蒲的动作非常熟练，押中的概率也很高，头脑又十分灵活，是个可造之材，便邀请他入伙成了庄家。 来俊臣当了庄家以后，为老板赚了不少钱，但他并不满足于老板发的那点工资，他还想挣更多的钱。怎么挣呢？ 他和玩得好的赌棍串通好，在杯子和色子上做手脚，使之带有磁性，然后进行摇动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地摇出大小。赌棍看他的眼色押大小，赢了钱对半分成。 开始赚了很多钱，但搞多了，被有心的人发现了，告他赌博出老千，将他扭送官府治罪。和州法曹余连生判他有罪，将他关进监狱。 他在监狱里也不老实，凭着天马行空的丰富的想象力，胡乱告密、挑拨离间。他活灵活现地向狱吏告发判他有罪的法曹余连生贪污受贿。 狱吏嗤之以鼻，说：“你小子老实点吧，你这说的话明明是在捕风捉影，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叫人怎么相信？” 来俊臣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兄！我要告密，余连生向我索要贿赂，我没有给他，所以才被他打入监狱的！我是冤枉的！” 狱吏没有心情听他胡编乱造，转身走了。来俊臣依然在那里大喊大叫，编造出更多的法曹贪污受贿的故事。 当来俊臣在监狱中受苦受难的时候，和州刺史、东平郡王李续正在他的老师王元感写的《尚书纠缪》十卷。 李续喝了一口蜜枣莲米银耳汤，继续看书。书僮送来一封信，李续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好朋友于中丞写来的。 于中丞在绵州任职，他前些天登上位于绵州龟山之巅的越王楼把酒临风，吟诗作赋，然后把诗赋写在信上寄了过来。 李续是纪王李慎的长子，年轻时也登过越王楼，此楼是他的八伯越王李贞任绵州刺史时修建的，楼高十丈，比滕王阁还高一丈。登上此楼，俯瞰八方，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感觉。 李续读完信后，感慨万千，也吟诗一首，并写了一封回信。诗云： 早年登此楼，退想不胜愁。 地远二千里，时将四十秋。 邅迍多失路，华皓任虚舟。 诗酒虽堪使，何因得共游。 第二天，李续到州府办公，处理完公务后又开始录囚。录囚就是不定期地巡视监狱，对在押犯的情况进行审录，以防止冤狱和淹狱的情况发生。 李续一钻进监狱，就听到有人大声嚷嚷，询问狱吏怎么回事。狱吏回答：“使君，此犯有点疯癫，爱胡言乱语，不理也罢！” 李续脸色一沉，说：“带过来！”然后坐到案几后，把惊堂木一拍，两边衙役齐呼：“威武！”狱吏将来俊臣押过来跪下。 来俊臣喊道：“冤枉啊，使君大大！”李续喝道：“有何冤屈，慢慢说来，本官替你作主！” 来俊臣大声道：“法曹余连生贪污受贿，罪不可赦，他向我索要贿赂，我没有给他，所以才被他打入监狱的！我是冤枉的！” 李续叫法曹余连生上堂来当面抵质，戳穿了来俊臣的谎言，而来俊臣又不能提供余连生贪污受贿的其他证据，比如说还有谁送红包给余连生了。 他只能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一些故事，李续听了以后也觉得是假的，但他还在不停地胡说，李续一拍惊堂木说：“你满嘴胡言，退下！” 来俊臣竟然不知趣，又大声道：“我要告密，我要到神都去告密。”李续怒道：“你要告什么密？只管告诉本官。” 来俊臣说：“使君不替我作主，我要到神都去向武后告密。武后发布布告说，只要是自称告密者，各地官员都不得询问阻拦，沿路都要提供驿马官舍，并要免费提供五品官膳食待遇，让他顺利到达洛阳投书铜匦。” “我现在就要到神都告密，使君还不放我出去，提供驿马和五品官膳食给我？难道使君想抗旨不遵吗？” 李续作为李唐宗室，正在为武后的步步进逼而发愁，不料来俊臣竟然敢拿武后的布告当令箭，触犯了他心中的忌讳，所以大怒。 李续一拍惊堂木，吼道：“堂下囚犯信口雌黄，所说的事情都是胡编乱造，诬陷善良，奸诈无常！来人，将他重打一百大板！” 衙役们将来俊臣拖出大堂，翻倒在地，用棍杖狠狠地打了他一百下，打得他发出猪叫，最后嗓子都叫哑了，还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又活了过来。 来俊臣被扔回囚室中生死由命，他的命还真大，痛了一段时日后，竟然又慢慢地好了起来。 挨了这一顿打以后，来俊臣好久都不敢诬告了，老实了许多。过了一年，李续迁任徐州刺史。 博豫之乱后，琅琊王李冲和越王李贞都被诛杀，而纪王李慎也收到了李冲伪造的皇帝玺书，因此受到株连，受到免死流放的处罚，途中死于蒲州。 永昌元年秋季，李慎的长子东平郡王李续也被酷吏威逼自尽了，其他四子也都遇害了，家属被流放到岭南。 载初元年的春天，李续等李唐宗室被杀的消息传遍唐国，来俊臣在和州也听说了。他大喜若狂，立即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编造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然后他对外宣称告密，要到洛阳去检举揭发东平郡王李续的罪行。 当时李唐宗室被诛杀殆尽，武后的布告也是家喻户晓，所以州官不敢怠慢，立即按照布告要求，向来俊臣等告密者提供驿马和官舍，并免费提供五品官膳食待遇，让他们顺利到达洛阳投书铜匦。 来俊臣将自己的告密信投入到铜匦西面的伸冤口，对守卫登记的内给使杜元说自己有冤屈要申诉，是李唐宗室害了他。 内给使杜元高兴地说：“李唐宗室可是现在的风口和热点话题，你投对了。要知道猪在风口也会飞，只要投中了风口，即使是农夫、渔民、樵夫，也能够得到圣母神皇陛下的亲自召见呢！” 来俊臣高兴地握住杜元的手说：“谢谢你告知，如果在下真的得到圣母神皇陛下的召见，得到赏赐，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哒！” 此时已是初夏季节，来俊臣在官府安排的客舍里免费居住，每天吃着五品官的膳食，十分愉悦和惬意。 过几天，内给使杜元到客舍来通知他见驾。来俊臣大喜过望，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体外表显得风流潇洒，气宇轩昂。这年他三十九岁。 来俊臣跟着杜元进宫，头一次进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十分惊奇，来到朝堂上，看到殿前庑下衙内五仗的威严竟然不怕，跪拜朝见，应对自如，并不慌张。 来俊臣朗声道：“草民状告东平郡王李续不分是非，不辨黑白，冤枉草民！” 圣母神皇用洪亮的声音说：“如何冤枉你的？” 来俊臣回答：“草民曾经向李续告密，说的正是关于博州李冲和豫州李贞阴谋造反的事，如果李续能够遵守陛下发布的布告，早点送草民到神都向陛下告密，陛下就能够提前知道李唐诸王的谋反动态，不待博州和豫州起兵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圣母神皇点头叫好。来俊臣继续说道：“可惜李续竟然不听草民之言，也不遵守陛下发布的布告，反而认为草民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责罚草民一百棍棒！打得草民屁股开花，在床榻上躺了三个多月呢！” 圣母神皇笑了起来，说：“呵呵，你受苦了！”来俊臣说：“草民受点冤枉不算什么，但是草民不能将李唐诸王的谋反动态及时上报给陛下，罪孽却很大，至今草民仍然深以为憾！” 圣母神皇又点头赞许，说：“你不仅聪明绝顶，而且还对朕很忠诚，有一颗忠诚的心！本朝难得象你这样肯舍命告密的人才呀，这次面试朕给你打95分！任命你为侍御史加朝散大夫。” 来俊臣心里乐开了花，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也能够当上朝官，而且还是由平民百姓一经接见立即授官，免去了很多环节和手续。 来俊臣伏地长拜，高呼：“臣不胜惶恐之至，谢圣母神皇陛下隆恩！圣母神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母神皇面带笑容说：“平身吧，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英俊朝臣了！” 圣母神皇周知天下事，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精没有见过？一听之下就知道此人是害人精，但也正是她需要的人。 因为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很多都不能为她办事，反而经常拿儒家三礼来批评她，所以她直接从告密者中选拔能够为她服务的人才。 而来俊臣也通过告密完成了吊丝的逆袭。侍御史一职属于台院，受命于御史中丞，负责举劾朝官的非法行为，承担执行办案、镇压造反等任务，经常直接指出高官的错误，所以又称为绣衣直指。 来俊臣担任此职，如鱼得水，开始勤学苦练。他在洛州牧院制狱和索元礼一起推鞠囚犯，由于心机深沉而又聪明好学，很快将索元礼的那一套刑讯逼供、酷刑花样和瓜蔓牵连术学得滚瓜烂熟。 侍御史来俊臣审讯案件雷厉风行，仅仅两个月时间就顺藤摸瓜抓获了几千名“罪犯”，以至于神都各大监狱人满为患。 酷吏元老、波斯人索元礼渐渐被他架空了。 留守长安的纳言裴居道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岳父，他以前曾经做过左金吾将军保卫李治。武周革命之际，他站在李唐宗室一边反对圣母神皇称帝。 圣母神皇将案件交给来俊臣去办，来俊臣立即派手下亲信罗织罪名，然后带兵逮捕裴居道，投入监狱。 把大枷实同反刑具布置在地，带裴居道来看，说：“这个就是用来审讯囚犯的刑具！你招还是不招？” 裴居道一见这种可怕的大枷，吓得魂胆飞越，自诬求饶，招供画押。来俊臣又把尚书左丞张行廉牵连进来，逮捕归案。 在圣母神皇称帝前一个月，杀纳言裴居道和尚书左丞张行廉，为圣母神皇顺利登基扫清了障碍。 第八十三章 闯关夺隘 武后通过告密运动扫除了一批隐患，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决定向着称帝的目标更进一步，必须尽快建成明堂，作为武周一世登基称帝布政之所！ 垂拱四年仲春时节，武后下令拆毁神都太初宫的乾元殿，就在原址修建明堂，由白马寺寺主薛怀义大师入宫主持督办，营建明堂。征集全国的名工巧匠汇聚神都，前后役使工匠数万人。 明堂营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武后又紧锣密鼓地策划了登基道路上的下一个步骤，策划天降祥瑞，营建君权天授的神秘氛围！ 武后和武承嗣、武三思等亲信秘密谋划，要求武承嗣为称帝制造符瑞，营建一种神秘的氛围，但又不能是改年号那种见龙见麒麟的符瑞。 武承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符瑞，武后提示他说：“你去读一下秦始皇三十六年的历史吧！” 武承嗣回到府中翻箱倒柜，查找史书。找到《史记》第六卷秦始皇本纪，翻开一看，如醍醐灌顶，头脑顿时开窍了， 原来秦始皇三十六年接连发生了三件令人惊异的诡异事件：荧惑守心、陨石事件和沉璧事件。 荧惑守心是指荧惑火星停留在心宿一段时间的天文现象，是天意使然，因时而出，不可模仿，但提示符瑞应该反映天授神权这层意思。 陨石事件中，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坠下东郡，落地变为陨石，有人悄悄地在陨石上刻字“始皇帝死而地分”，结果引发了轰动性效应。这个可以模仿。 沉璧事件，提示河神显灵，令人心悦诚服。 一幅巧妙的构思图渐渐在大脑中浮现，武承嗣感慨道：“河出图，洛出书，凤凰出洛水！太后的智慧广大无边，太后的灵感如甘泉喷涌，太后的确是昊天上帝拣选的凤凰啊！” 接下来，武承嗣精挑细选了一块形似大鹏的白石头，命工匠在白石头上凿出文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然后用紫石粉末融和松香之类的药物嵌入填充其内，使白石头上呈现天然的紫色纹路。再在夜晚乘船悄悄地将紫文白石沉于洛水中，记下沉水的位置。 过些天，武承嗣示意雍州人唐同泰前往洛水打捞鱼虾。唐同泰这个名字极有可能是武承嗣亲信的化名，因为光看字面意思就是“二圣”的延伸。 唐同泰既然是武承嗣的亲信，乘船到洛水上打捞鱼虾，自然可以将那块紫文白石顺便手到擒来了。结果正是这样，紫文白石和鱼虾一起被打捞上来。 然后由唐同泰上表献石，奏称这块形似大鹏的紫文白石是在洛水捕捞鱼虾时，用鱼网打捞上来的。 武后率领满朝的文武百官仔细欣赏这块紫文白石，见它外表形似大鹏，侧面的两只翅膀上隐约显示出“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紫色文字，与白石浑然一体，象是自然天成的纹路，不象是手工打造的。 文武百官看到这块瑞石之后，都在心中揣摩武后的意思，一时议论纷纷，都认为这是百鸟朝凤之象，表示天意有归呀！ 武后见文武百官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大喜，当场命名这块紫文白石为“宝图”，提擢唐同泰为游击将军。 武后虽然已经控制天下了，但直接宣称自己想当皇帝是不行的，必须借助于符瑞，使臣民相信不是她想当皇帝，而是皇天眷命，历数在躬。现在通过唐同泰奉表献宝图一事，初步达到了这个宣传效果。 接下来，武后准备除掉李唐宗室，因为李唐宗室是称帝的康庄大道上永远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而早在徐敬业起兵之前，武后就已经和武承嗣讨论过除掉李唐宗室的计划了。 武后下诏规定亲拜洛水的程序：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亲拜洛水，以接受洛神赐予的宝图；再到南郊祭天，感谢昊天上帝；祭天礼毕，到明堂接受群臣的朝贺。 命诸州都督、刺史以及李唐宗室、外戚在拜洛前十日聚集于神都。 这道诏书暗藏杀机，只要诸州都督、刺史以及李唐宗室、外戚敢来神都朝拜她，那么他们的生死实际上便都掌握在武后的手上了！ 五月十八日，文武百官一起署名上表，请求为敬爱的武后加尊号，尊称她为“圣母神皇”。圣母神皇命少府监工匠制作了三方玉玺。 七月一日，圣母神皇下诏大赦天下，将宝图更名为天授圣图，改洛水为永昌洛水，封洛水神为显圣侯，禁止百姓在洛水中打渔、垂钓！ 又把天授圣图打捞处命名为圣图泉，泉侧设置永昌县。改嵩山为神岳，封嵩山神为天中王，禁止百姓在嵩山放牧、砍柴。 圣母神皇想要登基称帝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李唐宗室惶恐不安，想要躲避天子之剑的锋芒而不能得，被圣母神皇的诏书所制，必须于十二月十五日前到达神都，到明堂朝贺。 圣母神皇步步紧逼，李唐宗室惴惴不安，终于在八、九月间爆发了博豫之乱，但很快就被圣母神皇平息。 圣母神皇乘机运用酷吏索元礼、周兴等人对李唐宗室进行瓜蔓牵连，残酷打击，大行诛杀以威服天下，将李唐宗室基本上诛戮殆尽。 登基道路上的障碍一个一个地被清除干净，她的布政祭祀之所——明堂，在她的男妃薛师的日夜督办下，也已经按照计划完工收尾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母神皇按照计划举行了隆重而盛大的亲拜洛水、接受天授圣图大典。在永昌洛水的圣图泉畔，由有司事先修建了高大的拜洛坛！ 圣母神皇起床后，用过早膳，梳妆打扮完毕，乘坐凤辇，撤掉帷幕，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容，出宫向拜洛坛行进。 掌扇宫女和在前引导的尚宫、尚仪等女官都是女扮男装，穿着圆领袍衫，戴着纱罗幞头，显得英俊俏丽。 皇帝李旦、皇太子李成器随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酋长、诸蕃使节扈驾随行，到达拜洛坛后各自依照方队叙立。 道路两边有围观群众列队欢迎，老百姓们第一次看到了统治他们的真命天子——圣母神皇的容颜和身材，都激动万分，高呼万岁。原来她和龙门石窟卢舍那佛坐像真的长得一样哒！ 文物卤簿十分丰盛，各种千奇百怪的珍禽、异兽、杂宝陈列于拜洛坛前，太常乐队根据队伍的行进节拍演奏《唐大享拜洛乐章》，凤辇起驾时演奏九和乐章，酌献时演奏钦和乐章。 舞郎和舞女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踏准节拍，跳起了送仗舞和出迎武舞。 圣母神皇身着衮冕，神采奕奕，在尚宫的引导下缓步走上拜洛坛，远望永昌洛水而拜，尚仪代显圣侯敬献天授圣图，就象河伯以河图授给大禹一样。 圣母神皇恭敬地接过天授圣图，高举头顶，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山鸣鸑鷟，爰彰受命之祥；洛出图书，式兆兴王之运！” 臣民们欢声雷动，振臂高呼：“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圣母神皇缓缓地将天授圣图放置于案板上。 拜洛仪式结束后，尚仪和内侍将天授圣图搬到步辇上，跟随在圣母神皇的凤辇后回宫，安置在朝堂上。 翌日，圣母神皇率领群臣来到太初宫南郊的圆丘坛祭天，感谢昊天上帝。太祝送熟食进献，宰祝举火燔柴于泰坛，烈火熊熊燃起，烟气升腾，直达九天。 二十七日，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明堂大功告成了，仅仅历时十个月，如此神速是因为集举国之力倾情打造的结果。 圣母神皇带领文武百官参观刚建成的明堂。只见明堂外表高大耸立，方圆相间，里面高阔空旷，富丽堂皇，中间有十围巨木红柱，上下通贯。 宫殿的地面上铺设有金砖、花席，摆置有黼扆、熏炉、香案、灯台等用品。 圣母神皇十分满意，当场赐名万象神宫，挂在万象神宫上的牌匾、楹联是由书法天才钟绍京书写哒。 圣母神皇在万象神宫接受了群臣的朝贺，然后设宴赏赐群臣，并作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宣布准许普通民众进入神圣的皇宫内参观万象神宫九天。 无量光佛大慈光照射在圣母神皇的身上，圣母神皇顺着金光看去，见无量光佛在距此十万亿刹西方极乐净土讲经说法，广度无边众生，成就无量功德。 圣母神皇感动不已，即令薛师在明堂的北边十六米处再修建五层高的天堂，以贮存二百五十尺高的无量寿无量光大佛像。 又下达《令礼官详定享明堂礼仪诏》，说：明堂开乾坤之奥策，法气象之运行，能使灾害不生，祸乱不作，自己将于来年正月一日宗祀三圣，以配上帝，宜令礼官博士祥定祭祀礼仪，务从典要，速以奏闻。 转眼到了正月一日，圣母神皇在万象神宫举行祭祀大典，她身着衮冕，腰搢三尺长圭，手执二寸镇圭为初献，先祭祀昊天上帝座，然后祭祀高祖、太宗、高宗，然后祭祀魏国先王，最后祭祀五方帝座。 礼毕，李旦为亚献，接着上场进行祭祀大礼，李成器为终献。 大飨礼毕，圣母神皇走出明堂，骑上宝马，拍马冲上太初宫则天门，然后下马展开七彩祥云锦缎圣旨，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永昌。 然后，圣母神皇追尊魏忠孝王武士矱为周忠孝太皇，其母太原王妃为周忠孝太后，追尊并州文水县南徐村武士矱墓为章德陵，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太原王妃墓为显义陵，同时设置祟先府官。 冬至节气到了，圣母神皇在万象神宫举办了祭天大典，宣布在全国使用周历，以冬至所在的建子之月（阴历十一月）为岁首，有别于夏历以建寅之月（阴历正月）为岁首。 改永昌元年夏历十一月为载初元年周历正月，夏历十二月为周历腊月，夏历正月为周历一月。 凤阁侍郎宗秦客是圣母神皇的堂外甥，宗秦客在她登基的道路上帮着做了两件事：一是编史，二是创字。 宗秦客主持编撰的《圣母神皇实录》，为她的统治歌功颂德、制造舆论，进行文化铺垫。 在圣母神皇的授意下，宗秦客又组织一批巨儒硕学创造大周国新文字，以展示武周朝与众不同的文化新面貌，让人有改朝换代的新感觉。 宗秦客团队共创造了曌、天、埊、日、月、星、君、臣、载、初、年、正等十二个新文字。 周历正月初八，圣母神皇在万象神宫布政，颁行新造的十二个字于天下，其中“曌”字定为自己的名。新字“埊”，有山有水有土，比“地”更为象形。 武曌还亲自发明了“圀”字，一个框内有八方，比“国”字更形象，表示她统治的大周帝国拥有八方疆域。 武曌创造新字的理由是：她想复兴夏商周三代的文化，依照古体改成新文，也就是参照甲骨文、金文和大篆改造楷书字体，可以移风易俗，使百姓回归淳朴，以保佑大周国基长久。 周历二月十四日，清明将至，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武曌在太初宫洛城殿亲自主持考试，面试贡士，让贡士们依题写出对策。 到神都洛阳参加会试和殿试的考生有上万人，连续考了几天才结束。 这次规模宏大的考试采用了糊名制度，考官批卷时无法看到考生的名字，从而保证了科举考试的公平、公正，为勤奋努力的寒门士子打通了上升通道！ 武曌年已六十六岁，但她看上去与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精神矍铄，精力旺盛，神采奕奕！ 宫内宫外大小繁杂事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得心应手，她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因为她被无量光佛大慈光照射过，拥有非凡的精力！ 接下来，她安排薛师翻查佛经典藉，帮助她寻找女人做皇帝的理论根据。 薛师慷慨领命，回到白马寺后，召集学识渊博的高僧大德到各大寺院的藏经楼查找经文。 过些天，东魏国寺大德、提云般若译场的发明大师在《方等大云经》中找到了两段关于女人当皇帝的经文。 只有两段经文毕竟太少，薛师就和发明一起重新注释《大云经》，并加上疏解，把经和疏混在一起，重新排版印刷。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完成了《大云经》经疏合编版四卷。 新版《大云经》对外宣称：圣母神皇是弥勒佛转世下生，转世下生的目的就是来世间做盐浮题主，即南赡部洲的主宰。 武曌看了新版《大云经》后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将《大云经》颁行天下，并敕令两京及各州兴建大云寺珍藏《大云经》。 又剃度僧侣千人，派长老高僧升座讲解，普及《大云经》经文知识，赐发明大师县公爵位、紫袍袈裟和银龟袋。 大云寺的大规模兴建和《大云经》在全国的广泛传播讲解，为女人当皇帝套上了合法的新衣，为武曌登基创造了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 小凤太平公主自前年失去郎君薛绍以后，一直怏怏不乐，大凤武曌对她说：“天下好男人多得很，只要女儿看中了谁，朕就把他赐给你做郎君！” 可是小凤竟然一直没有找到看得中的男人。武曌很焦急，带着小凤参加各种宴会活动，把她武家的所有男儿都邀请来参会，包括未婚的和已婚的，都邀请来，让小凤挑选。 武攸暨是武士让的孙子、武曌的堂侄儿，为人沉谨和厚，团结同志，善于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长相英俊潇洒，时任右卫中郎将，深得武曌的喜爱。 小凤参加宴会后，武曌问她看中了武家的谁，小凤也不好拂了阿娘的面子，就说：“武攸暨还算不错，可惜他已经结婚了呀！” 大凤哈哈一笑说：“只要你喜欢他，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朕会想办法把他送到你的身边，给你配对作鸳鸯哒，哈哈！” 武攸暨已经27岁了，早已娶妻生女。但在武曌眼里，只要女儿喜欢，其他的一切问题都不算个事，武曌会怎么办呢？ 有一天，武攸暨的夫人乘坐马车回娘家省亲，半路上突然遇到一群蒙面大侠，索要天价过路钱。武夫人不能给，蒙面大侠便打伤其仆从，杀死了武夫人，然后腾跃而去。 州府派出四大名捕去打探消息，结果什么也没有查到，此案不了了之。 这样一来，武攸暨丧妻，太平公主守寡，两个人正好可以重新组成一个家庭。武曌不停催促，武攸暨只好迅速走完六礼程序，迎娶太平公主，当上了驸马都尉，升职为右卫将军。 当登基称帝的前戏、铺垫和各种准备工作都完成以后，中国古今第一女强人武曌终于下定决心登上皇帝宝座，干一件震撼古今的历史大事！ 太阳西下，落日余晖照耀在万象神宫顶部的金凤之上，发出耀眼的金光。洛水上的野鸭突然惊起，与橙红色的彩霞一起飞舞。 武曌手执红缂丝凤栖梧桐团扇，在内侍和宫女的随从下登上万象神宫的三楼，远眺定鼎门、洛水和伊水，想到大功即将告成，情不自禁地说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八十四章 武曌登基 文昌左相武承嗣在大凤武曌的指示下，寻找物色一位能够诣阙上表、振臂一呼的人。 经过大量侦探明察暗访，终于访到这么一个人，他就是卫州汲县人傅游艺，时年61岁，任职合宫主簿，从八品官，穿着青色官服。 武承嗣接见了合宫主簿傅游艺，二人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傅游艺位卑职轻，受宠若惊，表示坚决贯彻落实文昌左相的指示精神！ 随后，武承嗣提拔傅游艺为从六品左肃政台御史，傅游艺换上了碧绿色的官服。 武承嗣派人在洛阳周围的函谷关、伊阙关、孟津关等八关张贴公告，请各地老百姓按时齐集洛阳肃政台，跟随傅游艺开展金秋洛阳浪漫之旅文化娱乐活动，供吃管住，月薪三千元！ 优待公告一出，很快就有九百多人从各地汇集到左肃政台傅游艺门下。 傅游艺用洪亮的嗓门向关中百姓发表了激情演讲，主要说：“当今天下国富民安，政通人和，仙鹤起舞，孔雀飞翔！以前是飞龙在天，今日是有凤来仪！明日本官就带领父老乡亲去百鸟朝凤，恭请凤鸣歧山，凤飞九天！怎么样啊？” 关中百姓齐声叫好，高呼：“凤鸣歧山，凤飞九天！凤鸣歧山，凤飞九天！” 九月三日，金秋时节，秋风送爽，傅游艺率领关中百姓九百多人一起来到太初宫则天门前诣阙上表，称颂各地出现的符瑞，恭请圣母神皇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周，赐皇帝李旦姓武氏！ 关中百姓九百多人齐声高呼口号：“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圣母临人，永昌帝业！”范内侍从则天门出来，从傅游艺手中收取了劝进表章。 武曌在万象神宫审阅了劝进表章，没有立即答应称帝，但是却提拔傅游艺为给事中，由从六品官升到正五品官，由碧绿色官服改穿绯红色官服！ 傅游艺换上绯红色官服后，心情激动万分，当即宣布向跟随他的关中百姓派发底薪1000个铜钱每人。 要求每人回去发动十人参加请愿队伍才算完成任务指标，完成指标的每人再发放2000个铜钱作为月薪。超额完成任务的视发动的请愿人数多寡给予奖励，人越多奖励就越多，上不封顶！ 关中百姓欢呼雀跃，各自散去，回去后发动亲戚朋友都来请愿领赏。 请愿团成员在洛阳的城市、郊区、乡村走街窜巷，看到一个人就象看到了一两金子，立即拦下人游说请愿，不加入请愿队伍不让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历史上空前的大规模的请愿活动就这样被迅速发动起来了。 福先寺维那惠澄大德正在译场译经，两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人闯了进来，大叫道：“老秃驴，游行请愿了解一下！” 惠澄双手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出言不逊，罪过、罪过！老衲有事要忙，恕不奉陪了！” 但衣衫褴褛的两人不由分说，从左右架起惠澄，说：“我勒个擦，不给力呀！大湿，你胆敢不参加游行请愿，马上送你去例竟门，尝尝死猪愁的味道！” 惠澄吓得脖子一缩，说：“还有这种操作？二位大侠饶命啊，老衲最怕死猪愁了，任凭二位摆布便是！” 衣衫褴褛的两人架着惠澄游览福先寺一圈，命惠澄大德号召全寺大小和尚尼姑一起去参加游行请愿活动。 傅游艺见那衣衫褴褛的两人带着一大帮和尚尼姑前来请愿，加入他的请愿团队伍，十分高兴，当场按人头发放大笔赏金给两人。两人也大喜，笑出猪叫！ 惠澄在一旁嗤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呀！老衲我摆地摊半年就赚了一辆马车了，钱很好找的我会乱说？” 两人一边数着大把的铜钱，一边惊讶道：“大湿怎么不早说？早说，咱俩穷光蛋就跟着大湿混了！” 惠澄大德哈哈大笑道：“欲界众生就是为了满足色、食、睡、财、名五欲而虚度一生，象牛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啊！” 洛阳大规模的游行请愿活动如火如荼，朝中百官、在野士宦、远近百姓、四夷酋长、僧人、尼姑、道士都被发动起来，如潮水般涌进神都、涌往宫门。 短短几天，请愿团队伍不断壮大，人数翻了70倍，汇集了六万多人，都一起请求圣母神皇登基做女皇帝，请求她象凤凰一样飞上梧桐树！ 住在偏殿的皇帝李旦也不蛋定了，一看这个形势，也不得不顺势而为，上表禅让皇位，请阿娘圣母神皇登基称帝，并赐自己姓武！ 圣母神皇谦虚推辞，表示自己不过就象女神羲和一样，驾着云车带着太阳出行，游历天河渡口，观赏五彩云霞的变幻，然后回家。 文武百官见皇帝都上表禅让了，也赶紧跟着李旦再三请愿。 还有文官上报符瑞说：“有凤凰从万象神宫顶上飞过，飞到上阳宫，在左台梧桐树上栖息了很久，才往东南飞去！” “今天早上有几万只红雀聚集在万象神宫上空，遮天蔽日，飞来飞去，显然是万鸟朝凤啊！” 武曌见符瑞呈祥，臣民拥戴，果真是天意不可违背啊！ 九月七日，经过再三推辞以后，武曌终于表示接受文武百官的请求，顺天应人，登基称帝。文武百官立即着手准备登基大典的礼仪用品。 九月九日重阳节，正是天高气爽，适宜登高望远的好日子，武曌冲破层层封锁，终于迎来了自己登基的时刻！ 武曌在万民拥戴的前提下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仪式！ 先在万象神宫举行祭祀大典，武曌身穿衮冕，腰搢三尺长圭，手执二寸镇圭，祭祀昊天上帝座，然后祭祀周忠孝太皇和周忠孝太后，最后祭祀五方帝座。 大飨礼毕，武曌走出明堂，刚迈下第一级台阶，忽然看见远处出现了海市蜃楼，烟雾间浮现出轩辕黄帝的形象。 轩辕黄帝坐在指南车上，手执金鞭，御风而行。两边战队彩旗飘扬，左边站着宰相风后，右边立着大将力牧。 轩辕黄帝千里传音道：“阿武且慢，想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必须通过朕的考验！如果过不了朕这一关，还请阿武退居后宫，给天下男人们留一个面子！” 武曌拔出鹿卢玉具剑，剑指苍天道：“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无论是谁都阻挡不了朕登基称帝的脚步，请出招吧！” 轩辕黄帝金鞭一扬，风后敲锣打鼓，力牧挥舞战旗，背生双翅、牛首人身的蚩尤从天而降。蚩尤左手持盾，右手持斧，哇呀呀大叫道：“我便是骁勇善战、勇猛无比的战神蚩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武曌屏气凝神，气贯剑尖，发出一串红色连珠火球，射向蚩尤，然后高声叫道：“朕知道蚩尤将军刀枪不入，不死不休，请接朕的连珠火球！” 蚩尤见火球射来，急忙用盾牌抵挡，不料那红色连珠火球射到盾牌上并没有反弹，也没有击穿盾牌，而是贴着盾牌滑行，绕过盾牌后射向蚩尤的双眼。 蚩尤征战一生，却未曾想到有此一招，仓猝间来不及防备，被红色连珠火球射到了眼睛。蚩尤惨叫一声，扔下盾和斧，双手遮眼，狼狈而逃了。 武曌哈哈大笑。轩辕黄帝大怒，挥舞金鞭，派出一群虎豹熊罴豺狼下凡作战。武曌刚迈下第二层台阶，白玉桥后的广场上出现了一群虎豹熊罴豺狼，虎视眈眈，虎啸狼嚎，张牙舞爪，十分可怕！ 武曌身后的掌扇宫女春桃和夏荷吓得惊叫起来，退入宫殿中躲避。衙内五卫齐刷刷地拔出刀剑挡在武曌面前。 武曌大叫：“有朕在此，不用慌张！”张开双臂，腾空而起，然后双掌交叉于胸前推出，发出威力巨大的紫色矩阵火球！ 那紫色矩阵火球笼罩了整群的虎豹熊罴豺狼，虎豹熊罴豺狼正在张牙舞爪，有的立起有一丈多高，有的抓地而前，目露凶光。 这群野兽个个都挨了紫色矩阵火球的攻击，身上的皮毛被瞬间烧焦，并贯穿了一个洞。虎豹熊罴豺狼纷纷倒在地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衙内五卫惊呆了，高呼万岁，向武曌致敬。轩辕黄帝气得直吹胡子，伸手一抹，地上虎豹熊罴豺狼的尸体都消失了。 武曌走下台阶，池塘上突然升起了黑雾，黑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并且不断向四周扩散，笼罩四野，连近在眼前的白玉桥都看不清了。 衙内五卫都很惊慌，手牵着手儿围住武曌。这时，四面八方传来了魑魅魍魉的怪叫声。人们惊慌地四处张望，但又看不到什么。 黑雾中时不时钻出一个山怪，一个树精，一个水怪，吓人一跳。如果不迅速除掉他们，这些妖怪会伺机钻进人的体内，使人得各种怪病，甚至暴发瘟疫。 武曌派左右卫去万象神宫中拿出牛角军号吹响，自己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再次腾空而起，大喊道：“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智慧广大，法力无边！” 说完双掌从胸前划过，甩开双袖，将黑雾尽收袖中。这时，牛角军号响起，响彻天际，如龙吟虎啸，把魑魅魍魉都给吓跑了。 黑雾消散，朗朗乾坤。轩辕黄帝念动咒语，请来风伯刮风，请来雨师下雨，计划吹倒万象神宫，水淹洛阳城。 一时间，狂风骤雨，飞沙走石，电闪雷鸣，街道两边的大树被吹得左右摇摆，行人的雨伞被吹翻了，马车吹跑了，摆摊的桌凳也吹得横七竖八。 大雨哗拉拉地下着，很快灌满了洛水，继续向两岸漫灌。万象神宫顶上的金凤左右摇摆，有吹折的危险。 武曌也念动咒语，请来穿着青衣的旱神女魃相助。女魃脚踩风火轮飞驰而来，她手执火鞭，头戴艳阳冠。 女魃扔出火鞭，击向雨师，雨师不能敌，大败而逃，骤雨停止。女魃扔出风火轮，击向风伯，风伯也不能敌，大败而逃，狂风停止。 云销雨霁，艳阳高照！万方臣民看到天气一会儿阴雨，一会儿晴朗，都露出了迷茫不解的表情。他们不知道神仙打架，天上正打得火热朝天呢！ 天上打完了，地上的洛水中突然伸出一条比万象神宫还要高的黑龙，口中喷出强劲的百丈水柱，想要冲毁万象神宫和则天门。 请愿的百姓们头一回看到真龙现身，大开眼界，都指指点点地说：“龙，龙，黑龙！快看啊，真的是一条龙，好高大的龙啊！” 武曌可没有心情去赞美黑龙，她大叫一声：“幻影仙风！”急速旋转着飞腾高空中，然后飞向黑龙。 武曌围绕着黑龙急速旋转，用丝帛帔带缠绕捆绑黑龙，然后大喝一声，将黑龙拉出水面，扔到邙山之下！ 脱水的黑龙的肌肉迅速腐烂，化为黑泥，身上的鳞片纷纷掉落，化为肥料，泥土里迅速长出一长排桃树，形成桃树林！ 轩辕黄帝见武曌破解了他的各种招数，十分钦佩，拱手告别！宰相风后使出奇门遁甲术，掩护大军撤退了。海市蜃楼突然消失了，天上又恢复了平静！ 武曌走过白玉桥，走出永泰门，骑上站在门前的宝马，跃马扬鞭，冲过门前宽阔的广场，冲上了巍峨耸立的太初宫则天门。 衮冕的袍带随风飞舞，武曌神采奕奕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展开七彩祥云锦缎圣旨，向天下臣民颁诏，宣布登基称帝，大赦天下，改唐为周，改元天授，赐酺七日！ 武曌朗声念道：“粤我大周，上膺元命。补天立极，重光累圣。嘉瑞屡臻，殊祥叠映。归功苍昊，升中表庆。” 文武百官和请愿队伍六万多人挤满了则天门前面的广场和皇城大街，一直排到端门和定鼎门外。 火红的朝阳照射在武曌的衮冕上，发出了五彩光芒，万方臣民一齐下拜，高呼：“大周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昌洛水上空飘荡着女皇帝武曌洪亮的声音，她微笑着翘起嘴角扫视着苍茫大地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万方臣民，心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历史记住了这一天，一个伟大的女人征服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永昌、载初、天授，这是继嗣圣、文明、光宅年号后又一次一年三改元，女史、舍人、左右史、左右补阙等都急得抓脑壳，大叫：“文字的改变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不停地改名、改元、改字，这个女皇帝好烦人喽！” 九月十二日，文武百官联名上表，取圣母神皇中的两个字，给大周皇帝武曌上尊号为“圣神皇帝”。 圣神皇帝武曌降李旦为皇嗣，赐姓武氏，改名轮，降李成器为皇孙。以后陆续赐李唐子孙姓武，这也开创了子随母姓的先河。 十三日，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尊周文王为始祖文皇帝，周平王少子姬武为睿祖康皇帝，周忠孝太皇为太祖孝明高皇帝，妣称皇后。 立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武攸宁为建昌王！ 立武士矱兄长之孙武攸归、武重规、武载德、武攸暨、武懿宗、武嗣宗、武攸宜、武攸望、武攸绪、武攸止为郡王，诸姑姊为长公主。 又对武周功臣论功行赏，以史务滋为纳言，宗秦客检校内史，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平章事。傅游艺又脱下绯红色的官服，换上了紫色官服，表示自己成了大红大紫的人物！ 傅游艺在一年之中先后更换青色、绿色、绯红色和紫色的官服，所以当时人们戏称他为“四时仕宦”。 武曌一步接一步地推动着各项改革，又下敕改州为郡。 但这一次她有点欠考虑了，上官婉儿进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陛下刚开始革命却要废州(周)，不吉祥啊！”武曌恍然大悟，急忙追止。 十月十四日，武曌改自己的老家——并州文水县为武兴县，武兴县令的品秩提升到跟长安县令一样，武兴县的百姓子孙世代免除赋税徭役。 不仅如此，武曌后来又干脆下制免除了天下武姓人的课役。 历史上破天荒的女皇帝登基事件，以及免除天下武姓人课役的惊人消息，象春雷一样炸响天空，传遍了****！ 被太宗皇帝冤杀的左武卫将军李君羡的夫人刘丛菊尚在人世，老夫人想起四十二年前的冤屈，不禁老泪纵横，嚎啕大哭。 天授二年春天，李君羡的女儿李玉兰在刘丛菊的不停催促下，乘坐驿车赶到洛阳投书铜匦伸冤，竟然得到了大周圣神皇帝武曌的亲切接见。 李玉兰向尊敬的皇帝陛下哭诉道：“额的父亲李君羡，曾经担任左武卫将军一职，在皇宫内保卫李世民的安全。” “不料却因一句谶语‘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而惨遭飞来横祸，至今已经沉冤四十二年未能昭雪！今日坐在云端之上的是大周圣神皇帝陛下，到底谁是女主武王，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武曌微笑着听完了李玉兰的哭诉，安慰李玉兰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朕已经通知凤阁、鸾台，即日下诏追复令尊李君羡左武卫将军的官爵，并以礼改葬！朕还要封令堂刘丛菊为武安县君！” “你作为左武卫将军李君羡的后代，将会享受到大周国的补贴和荫庇！” “说句心里话，朕衷心感谢令尊代朕一死！若非令尊小名叫五娘子，朕迟早会死于太宗之手，这真是上天保佑，天意有归啊！” 李玉兰听后，激动得连连点头称是，对武曌的安排善后感动万分，再三拜谢不起！ 武曌留李玉兰在宫中享受国宴一天，又发给她国家补贴和路费盘缠，派马车和卫士送她荣归故乡。 第八十五章 明朝游上苑 当初，武曌临朝称制，将相在暗中反对她，扬州之乱使矛盾公开化，骆宾王的檄文传遍天下，又使得天下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武曌，所以武曌不得不运用酷吏，大行诛杀以威服天下！ 等到武曌登基称帝，酷吏们的使命已经基本完成，这个时候的首要任务转变为安定民心，发展经济。 所以武曌又运用始乱终弃、卸磨杀驴的策略诛戮酷吏以息民愤、安民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都是这样的。 天授二年正月，御史中丞李嗣真看到酷吏们陷害忠良、纵横冲突，上疏二十四条，陈述酷吏们的种种危害。 武曌御览后表示赞同，决定对滥杀无辜的酷吏们开刀，整顿刑狱。 周兴的耳目也很多，不知道通过哪种渠道了解到一些风声，便联络丘神勣，打算设计劫持武曌，逼她归政武轮。 一旦他们的诡计成功，便立下了盖世之功，不仅能够赎罪，保住性命，还能够继续享受富贵生活。 腊月八日是腊八节，圣神皇帝武曌在万象神宫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朝贺完毕后设宴赏赐群臣。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报告：“陛下，几个月前，有几万只红雀聚集在明堂上空，遮天蔽日！今天早上，臣巡视上苑，看见上苑花开，姹紫嫣红，真是祥瑞的征兆啊！陛下何不游幸上苑观花赏青呢？” 武曌惊讶道：“果真有这种事？寒冬腊月百花盛开，真的有这种可能吗？”“千真万确！”丘神勣对道。 地官尚书武思文说：“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文昌右丞周兴出列说：“陛下，臣在上阳门楼上看到上苑之内百花盛开，可见丘神勣将军所言不虚呀！” 武曌说：“既然是大周祥瑞，朕明天清早便到神都苑去观花赏青吧！” 丘神勣和周兴暗喜，退朝以后，两人借布置神都苑警戒巡逻事宜的机会秘密安排自己的亲信，准备劫持皇帝。 武曌回到徽猷殿内休息，越想越觉得事情可疑，后悔轻率答应。但既然已经金口玉言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己应该马上思考补救之法。 武曌召来内苑栽接使杨翼轸询问，得知上苑内除了腊梅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花开放！ 武曌连声说：“阴谋，一定有阴谋！”太平公主焦急地问：“阿娘，这可怎么办？” 武曌说：“女儿莫急，朕自有破解之法！哼，凭他们也想算计朕？” 武曌边说边提笔在五彩瑞鹤绫锦圣旨上写字，太平公主一看，原来是一首诗《腊日宣诏幸上苑》： 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写完后交给内侍范云仙，命他前往神都苑宿羽台宣诏，报知春神句芒知晓！ 范云仙站在宿羽台上向苑内草木大声宣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然后点火焚烧，将五彩瑞鹤绫锦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上，送到春神句芒的手中！ 因为还没有到春神出行的季节，鸟身人面的句芒当时正踩在两条龙的身上，在南方天苑内游玩嬉戏呢！所以句芒并没有收到《腊日宣诏幸上苑》这首诗。 到了夜晚，武曌乘坐翟车来到宿羽宫和凝碧池一带视察，看见名花仙草都没有开放。太平公主嚷嚷道：“糟了，糟了，人面鸟身的句芒哪儿去了？” 武曌“刷”的一下拔出了削铁如泥的仪刀，大声叱喝道：“闪开，看阿娘的法力！朕能奄有天下难道是浪得虚名吗？” 太平公主急忙跑开，跑到宿羽台上观望。 武曌挥刀急速旋转起来，如同十二级龙卷风一样旋转拔身而起，大叫：“敦煌飞天！”然后直冲苍穹。 太平公主大惊失色，喊道：“阿娘，你在哪里？小心啊！娘……” 只见龙卷风沿着凝碧池急速移动了一圈，突然爆裂开来，一阵无与伦比的暖风吹过宿羽宫、望春宫和整个上苑。 名花仙草和修竹垂柳一齐左右摇摆，颤动不已，全部沐浴在温暖的春风里！ 只过片刻，武曌从天而降，气喘吁吁，连声叹道：“老了，老了，体力不支了！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哇！” 太平公主跑过来，欢呼道：“阿娘、阿娘，我好崇拜你哦！” 武曌收刀入鞘，和女儿一起进入宿羽宫休息。 凌晨，武曌派人召集群臣来上苑赏花！等文武百官聚集拢来，已到卯时。 纳言史务滋、御史中丞李嗣真、尚衣奉御刘行感和丘神勣、周兴等大臣进入上林苑，看到牡丹、芍药.、虞美人、紫玉兰、山茶、海棠等名花全部盛开，姹紫嫣红，遍布宫苑，都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丘神勣和周兴本来暗藏杀机，但看到寒冬腊月百花盛开的祥瑞真的成了现实，觉得武曌真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从此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武曌察觉到他们有异心，暗中积极运筹帷幄，安排部署。 一个月后，有人到铜匦伸冤口投下告密信，状告丘神勣在平息琅琊王李冲的叛乱中，杀害博州无辜官民数千人以向朝廷邀功请赏，罪大恶极！请皇帝陛下为民伸冤。 武曌看后义愤填膺，立即下令逮捕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将他打入天牢，由来俊臣审讯治罪。 来俊臣用镣铐锁住丘神勣，把他牵到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丘神勣定睛一看，牢房里只有一堆稻草，什么都没有，连便桶都没有，只好哀叹一声倒在稻草堆里睡觉觉。 然而好景不长，傍晚，来俊臣用竹杠一敲，将丘神勣从梦中惊醒，问道：“你犯了什么罪？从实招来！” 丘神勣叫嚷道：“我没有犯罪，没有什么好招供的。我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立过大功。在你受宠之前，我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你倚老卖老，不招是吧？”来俊臣甩袖而去。中饭和晚饭都没有着落，丘神勣按了按自己肥大的腐败肚，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丘神勣不得不为一斗米折腰，对守门的狱卒哀求道：“我肚子饿了，你行行好，做个好人，快给点饭吃吧！” 狱卒回答：“你不老实招供，得罪了来大大，哪有饭吃？吃屎去吧，哈哈！” 丘神勣气得蛋都疼了，按他以往的脾气，早就一刀砍掉了狱卒的脑袋，但是现在，哎，他成了狱卒的食物，而狱卒成了食物链的上层，他只能低头服软才能多活几天呀！ 想到这里，丘神勣求饶道：“我招，我招，老兄快去拿食物吧！”狱卒取来纸笔给他写招供状。丘神勣用颤抖的手写了几行字交差。 狱卒拿了招供状去给来俊臣过目。来俊臣一看，骂道：“这TM是简历嘛，哪里是招供状呀！哼，凭这个想蒙骗热饭吃，休想。” 来俊臣看了一眼自己吃剩下的饭菜，说：“那混蛋只配吃这个，拿去给他吧，哈哈！” 狱卒端着残羹冷炙去送给丘神勣吃。丘神勣一闻，说：“这是别人吃剩下的冷饭冷菜，只能喂猪，你竟然把喂猪的东西拿给我吃？” 狱卒冷笑道：“你爱吃不吃，反正再没有了！”丘神勣这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好强忍着怒气狼吞虎咽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尊严。 狱卒哈哈大笑起来，对他进行冷嘲热讽。 可怜一个堂堂大将军，竟然落到靠吃来俊臣的剩饭活命的地步了！真是落矛的凤凰不如鸡呀，丘神勣不胜羞辱，猛地用头去撞墙。 来俊臣听到咚咚声，急令狱卒把他拉住，按在审讯椅上铐起来，使他不能动弹。丘神勣挣扎不动，气急攻心，搞得屎尿失禁了。 来俊臣冷笑道：“想死？哼哼，没有那么容易！得多受点儿磨练，哈哈！好臭，好臭！”来俊臣缩了一下鼻子，转身走了。 狱卒们也嫌臭，躲得远远的，只留下丘神勣一个人呆在审讯椅上绝望的声嘶力竭地干嚎着！ 丘神勣日夜被竹杠声惊醒，不能睡觉，吃的是渗了沙子的剩饭剩菜，屎尿横流，臭气熏天，几天下来，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来俊臣令判官代写了认罪服法的招供状，递给丘神勣签名画押。丘神勣两眼呆滞，没有反映。狱卒狠狠地打了他一栗壳，他这才哎呦一声醒过来。 来俊臣说：“劳资还没有对你用刑呢，再不老实，让你尝尝求即死、定百脉、喘不得的厉害！” 丘神勣哀叫道：“快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狱卒拿来定百脉刑具，扔到他的面前。这定百脉就是钉竹签，把坚硬的竹子削尖，钉在人的十指指甲上、脉搏上和经络上，想想都痛啊！ 丘神勣一看，吓得直哆嗦，大声申辩道：“可怜我家满门忠烈，却不料遭到如此对待！父亲丘行恭大人跟随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昭陵阙前的六骏石刻雕像里便有丘行恭为飒露紫拔箭图！” “我也曾经多次在紧急时刻保卫圣神皇帝的安全，帮助圣神皇帝除掉废太子李贤，还有平定博州之乱的大功！” 来俊臣哈哈一笑，道：“你那也叫功劳？你只不过是陛下跟前的一条狗，关键时刻乱咬人。你在博州滥杀无辜官民数千人以向朝廷邀功请赏，罪大恶极！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哈哈。” 丘神勣气得打战，想骂人又怕定百脉大型，只得叫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算是领教了。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今日落入小人之手，只求速死！” 来俊臣示意狱卒将认罪服法的招供状递给丘神勣，丘神勣赶紧老老实实地签名画押了，承认自己滥杀博州无辜百姓的罪状！ 招供状上报之后，圣神皇帝很快作了批示。丘神勣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示众，以告慰被杀害的博州无辜百姓。 不久，有人到铜匦通玄口投下告密信，告发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私下秘密来往，阴谋造反！ 武曌派来俊臣去审理这个案子。来俊臣一想，这周兴是酷吏前辈，李唐宗室主要是他收拾的，想要让人主动招供，认罪伏法，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想来想去，终于拿定了主意。来俊臣派人去请周兴到推事院来参加宴会，顺便向他请教审讯犯人的经验。 周兴高高兴兴地来了，来俊臣摆开酒宴，边吃边聊。来俊臣问：“老兄，囚犯们大多数都不愿意主动招供，不承认罪行，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主动招供呢？” 周兴喝了一杯桑落酒，夹了一块乌龟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这个问题很好办！足下取一个大瓮，把火炭放在大瓮的四周烧烤，然后再把囚犯投入瓮中，有哪个囚犯会不招供呢？” 来俊臣听后大喜，立即命令手下人去取大瓮，把火炭放在大瓮的四周炙烤，然后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对周兴说：“老兄，有人告你谋反，下官奉命审理，恭请老兄跳入这个大瓮中暖和暖和！” 周兴大惊失色，吓得汗流浃背，哆嗦着说：“足下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君入瓮！高，高，实在是高哇！” 判官取来笔墨纸砚，来俊臣说：“念在兄台是下官的前辈份上，只要兄台主动招供，认罪伏法，就可以免除请君入瓮的刑罚！” 周兴急忙俯首认罪，招供画押。画了押之后，周兴被打入大牢。 武曌看了周兴的案卷之后，对来俊臣说：“周兴按法当死，但念其以前也办过多起诏狱，免其死罪，流放岭南吧！”来俊臣遵旨而去。 早春二月，差役们押解周兴前往岭南，走到一处偏僻的荒郊时，突然碰到一群蒙面强盗，差役们吓得四散而逃。周兴带着枷锁，行动不便，只好坐以待毙。 一个蒙面强盗将周兴打翻在地，扯下面具，用脚踩在他的脸上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洒家是谁？洒家便是被你冤枉害死的洛阳令张嗣明的儿子！今天大仇终于得报，借你的狗头一用，清明节时标山祭奠父亲大人！” 说完，张嗣明的儿子用横刀砍下了周兴的脑袋，呼啸而去。 又有人告发酷吏元老索元礼冤杀无辜，嚣张跋扈，引发众怒。 当时索元礼已经被来俊臣架空了，没有什么用了，武曌乘机卸磨杀驴，将他下诏狱，命来俊臣审讯。 来俊臣又故技重施，用镣铐锁住索元礼，说：“你是俺的前辈，又是俺的老师，照说不应该这样对待你！但是天意不可违，俺也是没有办法，还请索师傅海涵！俺能为你做的就是安排一间上好的囚室。” 索元礼环顾四周，见囚室宽敞明亮，有床榻，有便桶，果然称得上上好的囚室。索元礼嚷嚷道：“老弟费心了，我是冤枉的，老弟应该明白！” 来俊臣说：“索师傅只管安心休息，有俺在，一切好说。”命狱卒送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索元礼享用。 第二天，来俊臣让判官写了关于索元礼冤杀无辜、嚣张跋扈的招供状，拿去给索元礼签名画押。 索元礼是老手，一看这个招供状，就明白这是要他的命，如果他招供画押，紧接着就会被押赴刑场。 面对死亡的威胁，索元礼也挣扎起来，拒不招供，拒不坦白交待。来俊臣大叫一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取铁笼子来。” 狱卒拿来天崩地裂刑具，扔到索元礼脚下。索元礼一看，想到这铁笼子将要套在自己的头上，四周楔入木楔，然后用铁锤敲打，越楔越紧。 索元礼打了个寒战，老老实实地拿起笔来在招供状上签名画押，以求速死。 不久，索元礼也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示众了，围观群众都拍手称快。 武曌用新酷吏杀掉了老酷吏，暂时平息了民愤。 但她保留了来俊臣，因为她需要一把唯她命是从的匕首！其他酷吏都可以抛弃，以平息民怨，但只要来俊臣还在，就可以继续威慑所有敢于反对她的朝臣，在朝廷上起到鲶鱼效应的作用，符合人才管理的科学。 第八十六章 告密罗织经 话说大周圣神皇帝武曌抛弃了三大酷吏——索元礼、周兴、丘神勣以后，单独重用来俊臣为左台御史中丞，以继续威慑反武的朝臣。 来俊臣也慷慨受命，打算以一己之力支撑起酷吏大业。 侍御史侯思止、王弘义、李仁敬和司刑评事卫遂忠、万国俊等人看到皇帝陛下卸磨杀驴，如同惊弓之鸟、焦虑不安。 来俊臣安慰他们说：“诸位不用担心，上级领导只是杀鸡儆猴、平息民愤而已。现在李氏家族和武氏家族已经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反对上级的人还有很多，上级不会抛弃咱们酷吏的！” 白免御史王弘义说：“可是我担心我们的富贵不长久啊，来中丞大大！” 来俊臣解释道：“只要是人，都会有很多欲望，而人的天性都是自私的，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作为上级，都喜欢成事享其功，败事委其过。各位说，是不是这样哒？那么作为下级，一定要做到把功劳让给上级，罪过留给自己！” “我们正确的做法是时刻保持戒惕而不要放弃，有智勇也不要显现。如果上级有需要，即使是自己的至亲也能够忍心抛弃，即使是让自己做万恶之事也不要推让。如果我们真能做到这样违背人性的事，就不用担心富贵不长久了！” 李仁敬拍手称好，万国俊边听边用笔将来俊臣的话都记载了下来。 王弘义拱手道：“同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哇！来中丞大大虽然未曾经历科举考试，但是世道人情之精远远胜过状元呐！哈哈。” 侯思止问：“我们干酷吏这一行，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是收，还是放？” 来俊臣回答：“干酷吏这一行，事情不搞到最大，不足以惊人，案件不牵连到众人，不足以显功！所以我们下一步要继续大力推行瓜蔓牵连的办法，使上下远近都震惊，这样才可以让上级觉得心里踏实，而我们也能邀宠请赏！” 卫遂忠问：“请问来中丞大大，我们酷吏到底算是忠臣，还是奸臣呢？要说是忠臣吧，走到哪儿都有人偷偷地戳脊梁骨，要说是奸臣吧，我们确实是按上级的意思办事，也得到了荣宠啊！” 来俊臣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奸有益，那么人人都会成为奸人，如果忠致祸，那么人人都不敢忠诚！世俗的实情恰恰是奸多而忠少，说明人们做奸人大都是对自己有益的，而忠诚反倒经常遭遇灾祸呀！” “在这个五浊恶世、人情社会里，人们说出来的话，都是赞扬忠诚而厌恶奸邪，但做的事却往往是奸多而忠少。我们去表而求实，就能明辨忠奸！” 卫遂忠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来俊臣继续说道：“在这个花花世界里，人不可能不犯过错，所以人人都是可以定罪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承认自己有罪，对不对？” “那么我们就要通过告密罗织的手段，使他的罪行彰显！要知道人为自己的罪行狡辩，这是人的常情，那么我们审判的时候不要怜悯，用刑的时候不要怕用重刑，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人胆敢不招供了！” “要知道人咔嚓一下死掉是容易承受的，但是慢慢折磨的痛苦却是难以忍受的！所以用刑的时候就是要让他不堪忍受，我设计了十种大枷，如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就没有人能够忍受嘛，哈哈！” “学士受不了屈辱，硬骨头害怕株连自己的亲属，干酷吏这一行就要抓住人性的弱点下手嘛。如果定罪没有实据，那么就用其他罪行来代替；如果恶行不够彰显，那么就把别人的恶行加在他的身上！” 万国俊和李仁敬听了这话，都一起拍手叫好！ 在来俊臣的安慰和带动下，大周帝国的酷吏事业继续蓬勃发展起来。 来俊臣招集无赖数百人，命令他们在全国各地告密，共同罗织，千里响应。想要诬陷某个人，就安排几个州县的无赖先后告密，事状都是一样的，而证据互补，欺上瞒下！ 并且几个州县的告密者的说法也出奇地一致：“只要请来俊臣推勘审问，就一定能够获得实情！” 武曌见来俊臣深得酷吏们的爱戴和拥护，便在洛阳皇城西边的丽景门设置推事院，让来俊臣放开手脚拘捕审讯，威慑所有对自己不满的人。 侯思止、王弘义、郭霸、李仁敬、康暐、万国俊、卫遂忠等酷吏汇聚到来俊臣的旗下，同恶相济，各自召集唆罗无赖大力开展花样百出的告密罗织工作。 于是设在丽景门的推事院里的罪犯越来越多，一个罪犯进去，马上就会瓜蔓牵连一百个人进来！ 而一百个人竖着进去，最后会有九十九个人横着出来。 侍御史王弘义以前从未看到过大批量杀人的景象，当他看到丽景门推事院成为绞肉机以后，戏称丽景门为“例竟门”，意思是说：凡是进入丽景门的人，按贯例都是丧命！ 大周朝廷的文武百官和名流士子们人人自危，相见莫敢交谈，道路以目，每天度日如年。一时间，朝野上下官不聊生。 因为他们都是享受富贵的人，富贵来源各不相同，而那些唆罗无赖基本上都是社会底层人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专门盯着富贵人家查找各种漏洞，伺机进行告密攻击。 富贵人家的财富来源干净的不多，爱济贫布施的也没有几个，没有任何过错和问题的几乎没有，所以他们非常害怕那些唆罗无赖，怕他们盯梢，找差错。 再说即使你真的没有任何过错和问题，唆罗无赖们难道不会用告密罗织、瓜蔓牵连的办法来对付你吗？ 而一旦你被唆罗无赖们盯上，他们群起指证，瓜蔓牵连，会使你双拳难敌四手，百口莫辩，最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朝臣们参加朝会，经常莫名其妙地突然被捕，然后就是抄家灭族，来不及与亲人互相告别就人鬼殊途、无复音信了。 所以朝臣们对上朝视为再向虎山行，害怕得不要不要的，以至于每次上朝前，官员们都要先和其家眷们作生死决别，说：“我去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知今日还能够重新相见不？” 武曌见此情景，心中暗喜，想道：骆宾王的檄文不是说朕罪恶滔天吗？现在通过你们之间互相检举揭发，请问谁又没有罪恶呢？ 人啊，都是带着原罪来到欲界的，五蕴炽盛，为了满足自己无穷尽的欲望而不断地犯罪，所以要承受欲界的八苦哇！ 武曌通过密布的耳目觉察到身边人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有不忠诚于她的表现，派来俊臣审理这个案子。 对于皇帝来说，身边人才是最大的危险，来俊臣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当羽林军抓捕到张虔勖交给他审讯时，来俊臣命狱卒将张虔勖关进一个阴暗潮湿、条件很差的小黑屋里。 按照惯例，狱卒一整天没有给张虔勖送饭吃，把张虔勖的将军肚饿得咕咕直叫，张虔勖竟然饿得抽出自己衣服里的棉絮放进口中吃了。 到晚上，狱卒又敲击竹杠发出大响，惊得张虔勖不能睡觉，一直熬夜到天明，精神和身体两方面受到严重创伤。 早上，来俊臣前来审讯他，走进小黑屋。见小黑屋里的环境比猪栏狗舍都不如，屎尿拉满一地，恶臭熏天，不禁皱了皱眉头。 狱卒敲击竹杠惊醒张虔勖，用酸醋灌进他的鼻孔，再来审讯。来俊臣厉声问道：“囚犯张虔勖，你可知罪？” 张虔勖有气无力地说：“我本来无罪，我对朝廷忠心耿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为陛下跑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种田呢！” 来俊臣一拍惊堂木，喝道：“囚犯张虔勖，你秘密联络朝臣，私自谒见皇嗣，参与皇位继承问题，该当何罪？” 张虔勖争辩道：“无稽之谈，无中生有！” 来俊臣又喝道：“你拒不认罪伏法，可知道后果？到了俺这儿，还没有一个人能犟得过俺的大刑！要不要看一看，试一试啊？哈哈。” 张虔勖默然不语。来俊臣起身向外走，边走边说：“念你是个大将军，给你一点考虑时间，不要不识好歹，认为俺会姑息迁就你！” 张虔勖原本身份高贵，位高权重，哪里受得了此等屈辱，正在愁眉苦脸、坐以待毙的时候，恰巧遇到司刑丞徐有功到监狱里巡查，路过小黑屋。 张虔勖认为他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激动地喊道：“徐使君，徐使君！”“是谁？是谁在叫我？”徐有功问。 张虔勖说：“是我，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呀！徐使君还记得我么？”徐有功走近牢门仔细察看，大惊道：“原来是张大将军啊，怎么会在这里？” 张虔勖说：“说来话长，我还没有吃饭呢，长话短说吧！陛下怀疑我不忠诚，所以收我下狱。徐使君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对陛下始终是忠心耿耿呐！” 徐有功点点头，吩咐狱卒端牢饭给他吃。张虔勖抓过饭菜，狼吞虎咽起来。吃完后，张虔勖向徐有功诉说自己的冤屈，希望徐有功能向上级反映情况，把他从痛苦里解救出来！ 徐有功表示自己会向上级转达张大将军的意见和诉求，帮他申理冤屈。 当时的法官在来俊臣的示范下竞相残忍，但也有良善之辈，如司刑丞徐有功和杜景俭，仍然坚持公平宽恕的办案原则，给囚犯一点希望，囚犯们都说：“遇来俊臣、侯思止必死，遇徐有功、杜景俭必生。” 徐有功巡视完监狱就回去了。狱卒向来俊臣报告了这件事，说张虔勖向徐有功诉讼冤屈，说了很多诋毁来中丞大大的话。 来俊臣一听大怒，认为囚犯张虔勖不把本大王放在眼里，这还了得，命令卫士们把张虔勖拖出来鞭抽棍打，打得他大声哀嚎，最后横刀乱砍，枭首于市！ 至此，当初跟着武曌废皇帝李哲的几位将相，如裴炎、刘祎之、程务挺和张虔勖等，都被杀掉了！ 所以说废皇帝是很危险的一件差事，没有神功护体的话最好还是别干了。 张虔勖被抛弃后不久，又有一位皇帝的身边人出事了。 鸾台侍郎、四时仕宦傅游艺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登上湛露殿，在里面喝酒睡觉，玩得很高兴，还坐上了御座，君临天下。 醒来后，发现只是南柯一梦，不禁大失所望！然后独自回味了半天。这傅游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可能是因为自己升职太快，换官服太勤，成功来得太容易了，所以忘乎所以了吧！ 后来傅游艺实在忍不住把自己的美梦告诉了一位心腹亲信，谁知那个心腹亲信马上就投书铜匦告密了。 第二天，傅游艺上朝后，被来俊臣逮捕了，送入了例竟门。 傅游艺也被关进了小黑屋，象张虔勖一样受到了饿饭、禁睡、以醋灌鼻，屎尿失禁等多种侮辱性的惩罚！ 傅游艺好歹也算是个文人书生、大雅之士，哪里见过这等粪秽苦毒的场面，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当场受辱痛哭，失去理智。 等狱卒一不注意，傅游艺便撞墙自杀了。 接下来，又有鸾台侍郎乐思晦、右卫将军李安静等高官也先后被来俊臣送入丽景门，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面对酷吏们的告密罗织，狂抓滥捕，满朝文武大臣个个担心被整肃，无不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自垂拱以来，武曌任用酷吏诛戮李唐宗室贵戚几百人，又连累大臣几百家，刺史、郎将以下受害者不可胜数。 以至于武曌每派发一顶官帽，身边伺候的宫女、户婢便窃窃私语，指着前来就职的官员说：“天呐，鬼仆又来了！” 不到一个月，那位欣欣然前来就职的官员果然就被逮捕了，然后便是抄家、灭族！留下一地鸡毛。 凤阁舍人韦承庆在翰林院值班，掌管诏诰，见武曌比男人更嗜杀，搞得官不聊生，劝谏她道：“陛下大行诛杀，难道真的好吗？这样杀下去，以后谁还敢当官呢？” 武曌微笑道：“韦卿晚上到陶光园上清观来，便知道答案了！” 到了晚上，韦承庆佩带银龟袋，通过监门卫，来到陶光园上清观，正想拜见三清祖师，却见灵虚见素真人叶法善率领受过道箓的男女弟子们迎出观来。 韦承庆急忙下拜行礼，叶真人拂尘一扬，将他扶起。 正叙礼间，武曌在内侍、宫娥的前呼后拥下来了。韦承庆、叶真人和众弟子都揖拜行礼，武曌也向叶真人回礼。 武曌笑说：“灵虚见素真人免礼！今夜没有月亮，灯烛之光不足以照明，请真人在醮坛上点火醮祭，照亮四周吧！” 男女弟子们往醮坛上堆上木柴，然后点燃，大火熊熊燃起，醮坛四周亮如白昼。片刻后，从远处树林中飞来很多蛾子，争相扑进火堆，结果都被烧死了，但是还是有蛾子源源不断地飞来送死！ 武曌指着周围散落的蛾子尸体对韦承庆说：“韦卿，你看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因为它们的本性难移呀！” 韦承庆恍然大悟，对道：“这世上垂涎高官厚禄的人多如牛毛啊！只要有高官厚禄，不管陛下怎么杀，想要当官的人还是会源源不断，哪里杀得尽呢?” 武曌哈哈大笑，叶真人说：“圣人见微知著、明辨事理！贫道也悟出了一个道理：当天上掉下馅饼时，小心地上有个陷阱在等你！” 韦承庆笑道：“难怪人们都说要跟优秀的人在一起，跟优秀的人在一起，短短几句话就获益匪浅了！呵呵。” 如意元年一月，武曌在万象神宫接见存抚使所推荐的官员，不问贤愚，全部加以提拔运用。 有的试任凤阁舍人和给事中，有的试任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中国历史上的试官制度从此开始。 因为试用的官员太多，洛阳城内随便碰到一个人就是有品级的官，时人戏说：“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欋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 大批试用官员任职到期，又要人来评定考核他们是否合格，武曌实在忙不过来，便任命韦承庆为天官侍郎，掌管官员铨选和考核评定。 武曌一方面大行诛杀以威服天下，一方面又派发禄位以收天下人心，体现了飞蛾扑火的道理，满足了自己的政治需要。 对待不称职者，武曌发现一个罢黜一个或诛戮一个，绝不手软！ 武曌的领导用人艺术高超，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所以天下的英贤才俊也争着归集到她的旗下。 当时大周朝廷的帮派主要分为两派：一是李唐旧臣派，二是告密罗织派。武曌在御座之上端坐，笑看两派的此消彼长，游刃其间，如鱼得水！ 武氏诸王站在告密罗织派一边，支持来俊臣。来俊臣将自己组织无赖编造证据、瓜蔓牵连、诬告罗织的经验进行了总结，记在案卷上。 闲暇时分，来俊臣与司刑评事万国俊共同撰写了《告密罗织经》一部，共分十二卷，讲阅人、控权、保身、察奸、问罪、瓜蔓等方面的学问，言简意赅，总结了酷吏们告密罗织的经验。 来俊臣安排判官把《告密罗织经》讲给文化程度不高的酷吏们听，令手下人抄写学习，提高了酷吏们告密罗织的水平。 《告密罗织经》的出现，预示着告密罗织派在朝廷暂时占据了上风！ 第八十七章 狄公案 说到狄仁杰，大家都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他可是中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名人啊！现在很多的影视剧和都是以他为主角来创作哒。 那么他这个人在历史上的真实经历和形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限于主题和篇幅，本章也只能通过管中窥豹的办法，窥一斑而知全豹，来讲解这个人。 狄仁杰以明经及第后，任职汴州判佐，初入职场，便从事调解矛盾纠纷，判断是非曲直这样的繁顼难事。 在是非纷争的漩涡中徘徊，难免被人误会，狄仁杰也被一位小吏诬告了。时任河南道黜陟使的是著名画家阎立本，他曾经画过步辇图，设计过大明宫。 阎立本亲自审问狄仁杰，狄仁杰有理有据，对答如流。 阎立本高兴地说：“《论语·里仁》说：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本官通过观察你犯错的性质，知道你是一颗沧海遗珠啊！哈哈。” 阎立本马上向朝廷写了推荐信，狄仁杰因祸得福，升任并州都督府法曹。这个事充分说明了跟优秀的人在一起的好处！如果你自身优秀，那么碰到优秀的人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虽然是个从七品官，但是在一州之内却是大唐律法的执行官，责任重大。从此时起，狄仁杰立志以西汉廷尉张释之为榜样，执法公正，断案准确！ 到仪凤年间，狄仁杰升任大理寺丞，从六品上，穿碧绿色官袍。大理寺丞掌管大理寺的日常事务，判断囚犯的罪责，可以决定量刑的轻重。 新官上任三把火，狄仁杰由地方官变成了京官，兴奋自不待言，上任以后马上着手处理大理寺积压的大量案件。 一年内，狄仁杰将积压的大量案件全部判决完毕，涉及一万七千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诉冤。同行称赞他刚正廉明，执法不阿，摘奸发伏，断案如神！ 经此一战，狄仁杰名扬天下，号称当代张释之。此后担任过侍御史、刺史等多种职务，成为一位履历十分丰富、曲折而又传奇的人物。 博豫之乱刚刚平定后，圣母神皇任命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以安抚受到战争创伤的豫州的百姓，这在前面的章节里已经讲过。 狄仁杰为了安抚百姓，坚决抵制宰相张光辅的敲诈勒索和不合理要求，张光辅回京以后恶人先告状，狄仁杰被贬为复州刺史。 事后，武曌发现了张光辅的问题，借徐敬真案干掉了张光辅，又调派为民作主的狄仁杰为洛州司马！ 武曌登基以后，诸武飞黄腾达，支持告密罗织派，排斥李唐旧臣派。魏王武承嗣正在运筹帷幄，图谋争夺皇太子之位。 而武曌也想借此机会观察李唐旧臣派对她武家的态度。就在两派明争暗斗的关键时刻，狄仁杰由洛州司马升任为地官侍郎，不知是福是祸！ 狄仁杰的上司是地官尚书格辅元，狄仁杰报到上任不几天就发生了一件廷议事件。事件的起因是洛阳人王庆之带领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武承嗣密谋策划的。武曌接受王庆之的表状以后，在万象神宫交给朝臣们廷议。 文昌左相岑长倩手持象牙笏出列说：“臣认为皇嗣武轮还在东宫，不应该出现这种议论，奏请陛下切责上书者，并遣散他们！” 武曌没有表态，转问地官尚书格辅元。格辅元上奏道：“臣赞同文昌左相的意见，皇嗣还在东宫，不可立魏王武承嗣为皇太子！” 武曌仍然没有表态，而其他朝臣都没有说话。其实当时地官侍郎狄仁杰、凤阁侍郎任知古、冬官侍郎裴行本等人都在前列站班，他们也和岑长倩的意见一致，但他们不敢发言，坚信沉默是金，保持沉默！ 因为当时处于武周革命之际，告密罗织之风盛行，李唐旧臣人人自危，当代张释之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所以都不敢发言。 廷议尴尬散场以后，魏王、梁王等武家人都聚集到武曌周围，痛斥李唐旧臣派，说他们已经联合起来组成了反武集团，必须予以严厉打击！ 武曌心里掂量着，她知道李唐旧臣派当中有很多社稷大臣，是为民作主的，是对国家有益的，但是为了巩固武家天下的统治，不能不抛弃一些，打击一些。 想到这里，武曌抛出岑长倩和格辅元，令来俊臣逮捕他们，打入制狱。来俊臣将岑长倩和格辅元送入丽景门关押，又逮捕了他们的家属。 岑长倩和格辅元坚持原则，即使受刑也没有牵连到别人。来俊臣转而运用刑具胁迫岑长倩的儿子岑灵原，终于打开了缺口。 岑灵原从小生长于膏腴之家，怎么可能受得了大刑呢？一见失魂胆、死猪愁大刑，岑灵原吓得尿了裤子，马上按照酷吏的意思办，将纳言欧阳通等几十人牵连进来，诬告他们一同参与谋反。 天授二年十月十二日，岑长倩、格辅元、欧阳通等大臣都被诛杀。 其实岑灵原真的不想坑爹，是来俊臣的刑具太狠了，逼着他坑爹哒！ 大臣被杀之后，职位空了出来，需要人来填补。很快，狄仁杰升任地官尚书，和裴行本、任知古等官员一起加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到政事堂议事。 这批新任宰相们看到前任的下场，都变得小心翼翼，对魏王、梁王等武家人都十分尊敬，但因为信仰理念的不同，他们和武家人还是貌合神离的。 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以及御史中丞魏元忠、司礼卿崔宣礼、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等官员下班后经常在一起聚餐喝酒，谈论天下大事。 有一天，相公们一行来到洛阳南市春风酒楼聚餐喝酒，并召来艺妓表演。 狄仁杰喝了一杯春暴酒后，说：“今天的这个局面，让我想起了楚国狂人接舆拜访孔子时说的话呀！” 袁智宏问：“哦，狄相公，接舆说了什么话？我愿闻其详！”这时，乐声响起，但声音并不大，艺妓正在做出各种动作。 狄仁杰顺着节奏说：“凤鸟啊，凤鸟啊！你怎么怀有大德却来到这衰败的楚国！未来的世界不可期待，过去的时日无法追回。天下有道，圣人顺势而为；天下无道，圣人也只能苟且生存！” “当今这个时代啊，幸运的话仅能免遭诛戮。幸福比羽毛还轻，而不知道怎么取得；祸患比大地还重，而不知道怎么回避！” 袁智宏拍手叫好，说：“说得太对了！楚国狂人接舆的话既适用于当时的楚国，也恰好适用于今日呀！” 李游道吃了一块羊肉，喝了一口汤，放下汤匙说：“我们走在大路上，虽然在百姓面前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但是我们真实的处境却是不妙哇！诸公有没有处境艰难的感觉？” 崔宣礼回答道：“我有处境艰难的感觉，来俊臣、王弘义之流组织流氓无赖罗织诬告，武氏诸王和他们沆瀣一气，朝廷内外，官不聊生呐！” 魏元忠放下酒杯说：“流氓无赖的势力日益壮大，而咱们唐室旧臣的势力却日渐凋零呐！思及未来，不寒而栗！必须尽快扩充咱们的势力。” 裴行本说：“提到扩充势力，下官倒是想到一个人，可堪大用！” 任知古端起一杯春暴酒，好奇地问：“哦，是谁？裴相公快说吧，就不要绕口令了！” 裴行本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襄阳人张孟将，各位听说过没有？他前年参加贤良科目考试，以六十四岁高龄名列第一，授官监察御史！任相公，此人可以招揽到麾下呀！” 狄仁杰笑道：“哦，原来说的是张柬之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年轻时是太学生，受到国子祭酒令狐德棻的赏识。后来当过郇王府仓曹参军，帮助李素节进献《忠孝论》一卷给天皇看。” 裴行本接着说：“不过这件事情搞砸了，被天后看到了，将郇王李素节降封为鄱阳郡王，削减三分之二的食邑，安置到袁州。” 狄仁杰等相公们又议论感慨了一番，吃饱喝足后，便散场各自打道回府了。 武承嗣收买安排了一些密探用来监视相公们的活动。 过了一段时间，武承嗣看到这些宰相们虽然表面上对他很尊敬，但实际上跟岑长倩一样反对他当太子，而且他们私下时来往密切，有组织反武集团的嫌疑。 武承嗣向武曌告状，得到她的支持，然后召集来俊臣、王弘义等酷吏积极筹划，对相公们进行打击。 如意元年初夏，来俊臣、王弘义指使手下无赖罗织诬告地官尚书狄仁杰、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文昌左丞卢献、益州长史任令晖、司宾卿崔神基等高官谋反，将他们全部送入了丽景门。 这一次来俊臣只是逮捕了官员本人，并没有抄他们的家，也没有把他们的家眷没官，算是留了点面子。 狄仁杰被推进囚室，踉跄几步，站稳后定睛环顾四周，见囚室比较宽敞，中间还有根柱子，配有床榻和便桶，算是比较高档的囚室了！ 狄仁杰心想：以前总是自己提审囚犯，判断他们是否有罪或者替他们申冤，不曾想到今天自己这个资深法官也被关进来了，真是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啊！ 过了一会儿，来俊臣到监狱里来提审囚犯。听着囚犯们的哀号声，狄仁杰紧张地想着：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夫人赵多香还等着我安全回去呢！ 狄仁杰担任法官多年，对唐律和司法程序、监狱管理都非常熟悉，所以他知道怎么规避风险。 他想起唐律中有一条规定：一经审问即承认谋反的人，跟第一个承认谋反的人一样可以减免死罪。 他自言自语道：“丽景门，例竟门，进入此门按例皆死！事已至此，不如先保住性命，忍辱含垢，等待以后再抓住机会申冤昭雪！” 刚想到这里，来俊臣就点名要提审他了。狱吏带狄仁杰出来，按在草席上跪下。来俊臣一拍惊堂木，喝斥道：“囚犯狄仁杰，本官已经收集到你结党营私、图谋造反的大量证据，你认罪伏法吗？” 狄仁杰长叹一声，说：“哎！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狄仁杰这么痛快地服软认罪，出乎来俊臣的意料。 来俊臣嗯了一声，笑道：“狄仁杰，你号称当代张释之，应该多犟一会儿嘛！现在看来你也是个软骨头，还没有你的上级格辅元的骨头硬嘛！哈哈。” 不过囚犯痛快地服软认罪，大大节约了审判官的精力，总是审判官求之不得的好事儿。所以来俊臣很高兴，从此放松了对狄仁杰的管制，不再严加防备。 狄仁杰按律法得到减死处理，来俊臣又去胁迫其他的官员承认谋反。 第二天，判官王德寿来探监，打开囚牢门，送热气腾腾的饭菜给狄仁杰吃。狄仁杰吃完以后，王德寿对狄仁杰说：“狄尚书的事情完结了，得到减死处理。德寿今日受人驱使，想求晋升，请狄大人牵扯夏官尚书杨执柔入案，怎么样？” 狄仁杰问：“怎么牵扯入案？”王德寿说：“狄尚书以前掌管春官时，杨执柔任主客司员外郎，你对他很了解，随便捏造个罪名把他牵连进来就行了！” 狄仁杰大惊失色道：“皇天后土，你竟然派遣堂堂君子、赫赫尚书做这样龌龊的小人之事！”说完以头撞柱，血流满面。 王德寿有点害怕，担心狄仁杰死在狱中自己脱不了干系，就没有再相逼。狱医进来用白布帛给狄仁杰包扎头上的伤口。 王德寿在狄仁杰这儿碰了钉子，出去后又和左台侍御史王弘义、侯思止一起胁迫威逼其他官员。 他们使用喘不得、突地吼等大刑，将凤阁侍郎任知古、冬官侍郎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等朝臣都牵连进来，然后一一逮捕，关进监狱。 魏元忠在徐敬真案中已经死里逃生过一回了，因为过于刚正，眼里容不下沙子，又得罪了酷吏。李嗣真曾经向武曌上疏，指责酷吏们陷害忠良、危害国家，所以酷吏们千方百计要把他牵连进来。 再说狄仁杰看到牢房的管制松慢，便跟狱卒要到了笔墨，然后乘人不注意时迅速拆开幞头内包扎伤口的白布帛，挥笔急书，诉说冤苦。 写完以后将白布帛裹在棉衣里，交给判官王德寿说：“天气太热，麻烦你交给我的家人去掉袄子里的棉花。” 王德寿竟然没有仔细翻看棉衣，也没有怀疑什么，稀里糊涂地随手将棉衣送给了狄仁杰的夫人赵多香。 赵多香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狄仁杰的消息，得到这件棉衣以后，凭直觉感到这件棉衣里必有蹊跷，便仔细搜查起来。 赵多香从外面没有找到什么，就拿出剪刀拆开棉衣，抽出袄子里的棉花，果然发现有东西。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条带有血迹的布帛。 赵多香读完以后交给自己的长子州司马狄光远。狄光远看完大叫道：“有了，有了，案子有转机了！” 狄光远激动地藏好血书，进宫求见武曌，得到了武曌的召见。狄光远向皇帝报告了得到血书的经过，然后小心地拿出血书呈上。 武曌御览后感到很吃惊，召来俊臣责问道：“囚犯关进大牢里以后，怎么没有摘下他们的巾带？狄仁杰既然承认谋反，为何又诉说冤屈？” 来俊臣回答：“狄仁杰等人下狱以后，应该摘下他们的巾带。但臣看到他们都很老实，在牢房里不吵不闹，表现安静，所以没有摘下他们的巾带。陛下，假如没有事实，他们怎么肯承认谋反呢？” 武曌问狄光远道：“狄光远，你怎么看？”狄光远回答：“陛下，此事必有蹊跷！可能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武曌点点头，派遣通事舍人周綝前往丽景门的监狱中视察。 到了监狱以后，来俊臣命判官王德寿招待周綝吃肉饮酒，还偷偷塞个红包给他，自己去安排善后事宜，怎么安排呢？ 来俊臣令狱卒拿来巾带给狄仁杰穿戴打扮好，又派主簿模仿狄仁杰的字迹代写了一封谢死表。 安排好以后，来俊臣将狄仁杰带到审讯厅西侧站立，请周綝审察问话。哪知周綝竟然不敢审察问话，只看着东边唯唯诺诺而已！ 来俊臣大喜，介绍了一下狄仁杰在监狱中的表现后，将伪造的狄仁杰谢死表交给周綝带回去上呈武曌。 武曌看了谢死表以后没有说什么，将此案放在一边。 由于来俊臣的巧舌如簧和阴险的伪证，再加上周綝胆小怕事、害怕得罪酷吏的性格，使狄仁杰的血书告白计划几乎毁于一旦！ 但这件事还没有完。鸾台侍郎乐思晦先前已经被来俊臣冤杀，他的儿子乐郎才九岁，在司农寺做奴仆，他投书铜匦向朝廷告密，得到了武曌的召见。 武曌看到这位可爱的儿童后，说：“可怜的孩子，你有什么冤屈只管道来，朕替你作主。” 乐郎对道：“小奴敬告陛下：来俊臣苛毒，小奴的父亲已经被冤杀，但小奴不忍心看到更多的大臣被冤杀，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请陛下随便挑选一位忠臣，告他谋反，然后让来俊臣审讯，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跟陛下的告状信一样。” 武曌一听顿时醒悟，夸奖了这位儿童，给了他赏赐。 武曌立即召见狄仁杰，问：“狄卿为什么要承认谋反呢？” 狄仁杰回答：“不承认谋反，臣早已死于枷棒之下了，还能见到陛下么？” 武曌又问：“狄卿为什么要献上谢死表呢？” 狄仁杰拱手回答：“臣从未写过谢死表！” 武曌嗯了一声，拿出主簿伪造的狄仁杰谢死表给狄仁杰看，当面对质。狄仁杰请来笔墨，当场写了几行谢死表中的字，上呈武曌御览。 武曌一比对，果然字迹不同，方才知道来俊臣在做手脚欺上瞒下。武曌说：“哎呀！狄卿果然是被冤枉哒！狄卿且回去等候，朕为你主持公道！” 狄仁杰又回到监狱里等候处理结果。 武曌在万象神宫召开了狄公案讨论会，武承嗣、来俊臣、秋官郎中徐有功、殿中侍御史霍献可等人参加会议。 武曌责备来俊臣造假欺上瞒下，但并没有处罚他的意思。来俊臣说：“狄仁杰确实是冤枉哒！但是他是唐室旧臣不假，放了他对武家人不利呀！” 武承嗣表示赞同，武曌不置可否，又点名讨论下一个囚犯。来俊臣说：“冬官侍郎裴行本犯下的罪行特别严重，不可轻饶，应当处死！” 秋官郎中徐有功手执鱼须文竹笏，出列反驳道：“臣以为不可！陛下有使臣下再生之恩，来俊臣不能顺势促成，有损陛下的恩信呐！” 武曌支持徐有功。接着又讨论司礼卿崔宣礼，崔宣礼是霍献可的亲舅。 霍献可这个人有点文学才华，为人诙谐幽默，喜欢开玩笑。听到武曌有饶恕崔宣礼的意思，霍献可居然不干了，他模仿褚遂良的做法，上奏道：“陛下不杀崔宣礼，臣请陨命于阶前！” 然后霍献可以头触玉阶，叩头叩得咚咚响，以至于额头流血，再抬头给武曌看，显摆他大义灭亲的精神。武曌可不吃这一套，令亲卫把他拉下去了。 事后，霍献可用绿帛包裹伤口于黑幞头巾下，故意令绿帛露出，希望能引起皇帝陛下的注意。这也太自作多情了！朝臣们都笑话他。 狄公案讨论会结束后，武曌免除狄仁杰等朝臣的死罪，贬狄仁杰为彭泽县令，任知古为江夏县令，崔宣礼为夷陵县令，魏元忠为涪陵县令，卢献为西乡县令！又流放裴行本、李嗣真等官员到岭南一带。 第八十八章 李昭德 武曌登基以后，讨论让皇帝李旦的去留安置问题，武曌并不想马上立皇太子，所以李旦不能降为太子！ 朝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个问题，御史中丞李昭德认为李旦理所当然地应当继续保持储君的地位，不能用太子的名义，那么可以用皇嗣的名义！ 皇嗣，含有皇帝的继承人的意思，也可以称为皇帝的子孙，这是一个十分恰当的折中的名词，既满足了武曌暂时不想立太子的心意，也能被朝臣们接受。 李昭德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于是向皇帝献上《请建皇嗣疏》，详细剖析利害。武曌采纳了李昭德的奏疏，降让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改名轮，迁居东宫，礼仪用度参照皇太子规格，降李成器为皇孙。 不久，李昭德升任夏官侍郎，负责修筑神都洛阳的外郭城，筹划修建修缮文昌台以及定鼎门、上东门。 文昌左相武承嗣见武轮由皇帝降为皇嗣，突然发现了胡人的马太效应，即：任何人在名誉、地位、金钱方面退步了，就会产生一种积累劣势，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失败和退步！ 武承嗣想：既然武轮能让皇帝，又不居太子之位，那么他为什么不能继续彻底地让出储君的地位呢？我为什么不能去争取太子之位呢？完全可以呀！ 魏王武承嗣观察了一段时间，又经过仔细思考，觉得争太子完全可行，便召来亲信凤阁舍人张嘉福、来俊臣一起密谋，攻击武轮，连他所有的皇嗣地位也要夺过来。 武承嗣指示张嘉福寻找物色一位能够带领立武请愿团诣阙上表、振臂一呼的人，就象合宫主簿傅游艺一样。 武承嗣想复制武曌登基的过程，利用傅游艺那样的人带领请愿团诣阙上表，将自己强行捧上太子之位！ 张嘉福经过大量侦探和明察暗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就是洛阳人王庆之，时年60岁，是个私塾老师，有文化，有冲劲。 武承嗣接见了王庆之，二人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王庆之受宠若惊，表示坚决贯彻落实魏王的指示精神！ 武承嗣给了王庆之一笔钱，派人和他一起到处发放传单，召集人员加入立武请愿团。凡是加入立武请愿团的，供吃管住，月薪五千个铜钱！ 如此优渥的条件一出，立武请愿团迅速壮大起来，召到了600人。 又到金秋时节，王庆之带领立武请愿团600人周游洛阳，宣传鼓动，然后诣阙上表，请立魏王武承嗣为皇太子。 武曌接受王庆之的表状以后，在万象神宫交给朝臣们廷议。接下来发生的事上章已经讲了，岑长倩、格辅元、欧阳通等反对立武的大臣都被诛杀。 武曌在登基之前大肆诛杀李唐宗室，在登基之后主要诛杀李唐旧臣，借此维护她武家人的统治地位。 武承嗣看准了姑妈的这一点，所以敢于派王庆之出头请立太子，既然危险不大，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武承嗣兴奋地对王庆之说：“你干得很好，一出面就干掉了三个宰相啊！要再接再厉，乘热打铁，一旦成功就有千秋万代之利，而万一失败也有本王为你撑腰！你不用害怕，放心大胆地去冲，本王重重有赏！” 王庆之激动不已，认为一生功业在此一举，所以也慷慨陈词，表示自己一定不辜负魏王的厚望，继续诣阙上表，不胜不休。 第二天，王庆之继续带领立武请愿团诣阙上表，请废皇嗣，立武承嗣为太子！这一次武曌召见了王庆之。 王庆之走进万象神宫，下跪拜见武曌。武曌问他：“皇嗣是朕的儿子，为什么要废掉他呀？” 王庆之事先做了问答题，所以从容不迫地回答：“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今谁有天下，却以李氏为后嗣呢？” 这是武曌最纠结的问题，武曌不想回答，说：“王庆之，你回去吧，朕不怪罪你唐突之罪！” 王庆之竟然不知好歹，给他台阶他不下，继续伏地叩头，以死泣请，不愿离去。武曌命孔内侍取来印纸一张，交给王庆之，说：“想要见朕，可以用这个给门卫看。”说完，武曌退朝回后宫休息去了。 王庆之得了印纸回去，武承嗣很高兴，对他说：“陛下登基之前也是推辞了三次，最后才接受群臣的请求，登基称帝！只要你诚心诚意，继续求见陛下，一定能够做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哒！” 连续几天，王庆之拿着印纸，带领立武请愿团继续进宫求见皇帝陛下，全然不顾武曌的感受。 武曌亲总万机，国事鞅掌，哪里受得了这个小人物的骚扰，不胜其烦，终于发火了，命夏官侍郎李昭德杖责王庆之。 李昭德心中暗喜，将王庆之带出光政门外，指着他对朝士们说：“这家伙想要废我皇嗣，立武承嗣！” 朝士们都很愤怒，争着跑过来群殴王庆之，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他耳目出血。李昭德对衙役们说：“还不行刑？”说着做了个手势，暗示往死里打。 衙役们按倒王庆之，脱去他的衣裤，用杀威棒狠狠地打去，打得王庆之鬼哭狼嚎，吐血而亡。王庆之的党羽们听到惨叫声，都吓得四散逃跑了。 武曌听说王庆之已被打死的消息后，淡淡地说：“死就死了吧，以前那个带头请愿的傅游艺不也死了吗？” 武承嗣得知事件经过后，愣了半天没有做声。 武曌有次单独接见李昭德，问：“你为什么反对立武承嗣为太子啊？” 李昭德对武曌说：“天皇，是陛下的丈夫；皇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身有天下，当然应该传给子孙为万代业，怎么能够以侄儿为后嗣呢？” “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侄儿当天子而为姑母立宗庙的事！况且陛下受天皇顾托，如果把天下交给武承嗣，那么天皇就不能够享受宗庙祭品了！” 武曌表示同意。 李昭德修筑洛阳外郭城，经常有机会面见皇帝。他瞅准一个单独面见的机会，上奏道：“文昌左相、魏王武承嗣的权势太重了！” 武曌回答：“他是朕的侄儿，所以委以腹心。” 李昭德对：“侄儿对于姑妈来说，其亲密的程度怎么能够比得上儿子和父亲呢？历史上有儿子篡弑父亲的事情，何况姑侄呢？现在武承嗣是陛下的侄儿，已经封为亲王，又当宰相，权比人主，臣担心陛下不得久安天位呀！” 武曌矍然答道：“朕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谢谢卿的提醒！” 这次对话后，武曌开始仔细观察武承嗣，发现他因为立太子受阻而变得有些消沉，自己又不可能满足他这个愿望，所以决定削他的权了。 如意元年七月，在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一批朝臣被贬出朝廷以后，武曌对朝廷的人事安排进行了重新布局。 以文昌左相武承嗣为特进，建昌王武攸宁为冬官尚书，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以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崔元琮为鸾台侍郎，并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娄师德接任夏官侍郎。 特进武承嗣罢政以后非常怨恨李昭德，因为李昭德不仅阻止了他当太子的梦想，而且鼓动他姑妈罢免了他的宰相职权。 武承嗣也在皇帝面前卖力诋毁李昭德，武曌心如明镜似的，反驳他道：“朕任用李昭德，才能够睡得安稳，他能够代替朕操劳国事，你不要再说了！” 听了这话，武承嗣和来俊臣暂时不敢再找李昭德的麻烦。 李昭德这个人精明干练，锋芒毕露，性格急躁，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火急火燎的，跟娄师德的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性格正好相反！ 武曌年近七十，开始感觉到精力下降的痛苦了，看到李昭德这样的好管家，可以代替她忙里忙外，当然很高兴了。 夏官侍郎娄师德的性格是宽厚清慎，对人比较宽容。有一次，他和李昭德一起上朝，李昭德步履矫健，走得比较快，而娄师德因为身体比较肥胖，行动迟缓些，落在后面。 李昭德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娄师德，等他来了再走，结果娄师德又落在后面了。反复几次后，李昭德不耐烦了，回头怒骂道：“田舍夫！还不走快点？” 娄师德笑着回答道：“师德不做田舍夫，谁应当做田舍夫？” 当时，来俊臣、侯思止等酷吏继续告密罗织，诬陷忠良，朝臣们都很害怕。只有李昭德敢于站在朝堂上当面上奏酷吏们的枉法伪证行为，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来俊臣抛弃糟糠之妻而娶太原高门士族王庆诜的女儿，以抬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和门望，进入名流，引起了其他酷吏的共鸣。 左台侍御史侯思止也奏请迎娶赵郡李自挹的女儿为妻，武曌敕令政事堂宰相们一起商量。那赵郡李氏也是名门大族，是广武君李左车的后代。 侯思止是个文盲，靠告密起家，由流氓无赖实现了吊丝逆袭。武曌曾经问他：“朕想重用你，可是有人说你不识字，怎么能够重用呢？” 侯思止回答道：“獬豸兽也不识字，但是能够触邪呀！”武曌一听，十分高兴，加授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 对侯思止这样的人，文人雅士当然是不屑一顾的，而他竟然想通过婚姻来攀附名门大族，更是引起文人雅士的不快。 政事堂内，凤阁侍郎李昭德听说此事后，抚掌大笑，对纳言姚璹、鸾台侍郎崔元琮、夏官侍郎娄师德等宰相说道：“大可笑！”诸位宰相询问原故。 李昭德又说：“往年来俊臣贼劫王庆诜的女儿，已经大辱国。今日此奴又请索李自挹的女儿，难道不是再次辱国吗？” 宰相们都深以为然。李昭德将政事堂讨论的结果上报，侯思止的奏请因此没有获得批准。 长寿二年，武曌下令禁止使用丝绸类织物，以崇尚节俭。侍御史侯思止私藏大量的丝绸锦缎，被人告发，李昭德审理此案，将侯思止杖杀于大堂。 酷吏们对李昭德恨得咬牙切齿。 延载元年三月，李昭德升任检校内史，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恰巧突厥默啜这时又率草原骑兵前来犯塞。 武曌任命男朋友鄂国公薛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内史李昭德为行军长史，凤阁侍郎苏味道为行军司马，统领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位将军讨伐突厥默啜。 辅国大将军、鄂国公薛怀义这个时候威风凛凛，宠冠一时，两个宰相成为他的助手，他凌驾于宰相之上，俨然成为武曌的代言人！ 李昭德作为行军长史，曾经和薛师一起商议军事部署，发生了争执，薛师挥拳便打，李昭德惶惧请罪。因为薛师为皇帝带盐，打了你也是白打，所以不服软请罪是不行的！ 因为十八位将军的阵势太大，突厥默啜早已闻风而逃，所以鄂国公薛怀义的兵马还没有来得及出征，只是到沙场上去阅兵点将而已。 武曌通过这样的安排圆了男朋友小时候的带兵打仗梦！男朋友对她当然感激涕零，但也产生了一个恶果，就是薛师的野心开始膨胀了！这是后话。 讨伐突厥的事很快过去了。李昭德开始掌握机权，深受武曌的委任，他也慷慨受命，大胆行使职权，成为和告密罗织派对立的一面旗帜！ 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等大臣都附会李昭德，团结到他的旗下，抱团取暖。 但这样一来，李昭德便成了出头鸟，引起了武承嗣和告密罗织派的强烈不满。他们密谋策划反对风暴，联络了一批有文化的官员。 正当告密罗织派为代言官员提供各种材料，准备整倒李昭德的时候，他们内部因为行为不检点而先出了问题。 来俊臣因为贪赃柱法的事情过多，被侍御史纪履忠收集到了大量的证据，然后上奏告状。武曌把来俊臣打入大牢，经过审讯后，贬来俊臣为同州参军。 左台侍御史王弘义在乡村老家向临舍的人要西瓜吃，瓜农有点吝啬，舍不得给他吃。王弘义来到县衙，对县官绘声绘色地说：“俺家隔壁的瓜园里有白兔，经常偷吃瓜菜，长得又肥又大！” 县官命衙役们去捕捉大白兔，又派厨子支起火锅架，准备将大白兔炖火锅下酒！衙役们冲到瓜园里到处搜索，一顿乱踩，将西瓜和瓜秧都踩坏了！ 瓜农大哭，也去投书铜匦申冤，武曌下发给内史李昭德处理。李昭德收到申冤信后，说：“过去听说过苍鹰狱吏，今日竟然看到了白兔御史！真是活久见！” 苍鹰狱吏指的是汉景帝时代的中尉郅都，此人为政严猛，执法酷烈，敢于刑上大夫，时人称他为苍鹰，是酷吏的先辈。 李昭德将王弘义逮捕下狱，审判后把他流放到南方遥远的琼州。 告密罗织派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加快了罗织李昭德的步伐。 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撰写了《陈李昭德罪状疏》，在武承嗣的安排下献上朝廷，给武曌御览。 这篇疏议主要内容是：汉光武以为庞萌可以托孤，结果庞萌带头造反；魏明帝期待司马懿安国，结果司马懿篡位。皇权失去，是因为权归于下；宰臣持政，常以势盛为殃。李昭德的胆子比身体还大，鼻息所冲，上拂云汉。搒杀侯思止，杖杀王庆之，作福专威，横绝朝野，爱憎与夺，旁若无人。 武曌看后深有感触，但没有马上表态。长上果毅邓注又创作了《硕论》几千字，详细讲述了李昭德专权的情况。 凤阁舍人逢弘敏看到后如获至宝，立即将《硕论》上奏给皇帝，引起了皇帝的共鸣！武曌对纳言姚璹说：“李昭德身为内史，备荷殊荣，如果他真的跟《硕论》说的一样，那么实在是有负于国呀！” 延载元年九月，内史李昭德被贬为钦州南宾县尉。看到唐室旧臣派的旗帜被打倒了，告密罗织派终于舒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穷追猛打。 一个月后，御史中丞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称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会李昭德，不能匡正。 武曌将他们都贬斥出京，任赵州、麟州等州的刺史。 万岁通天二年，李昭德被召回洛阳，担任监察御史。而来俊臣早已先于他回到洛阳，担任司仆少卿。 当来俊臣又在洛阳看到李昭德后，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来俊臣计划整倒李昭德，而武曌则冷眼旁观，就象观看两只蟋蟀触架一样！她想：你们使劲地斗吧，反正不管谁赢，你们的性命都在朕的手里捏着。 李昭德曾经庭辱过秋官侍郎皇甫文备，来俊臣便拉拢皇甫文备，共同诬告罗织李昭德有逆谋，武曌将李昭德下狱。 不久，来俊臣又想罗织诬告武承嗣、太平公主等贵族，被贵族们反告，武曌又将来俊臣下狱。 六月三日，李昭德、来俊臣被一同弃市，武曌想借此机会看看唐室旧臣派和告密罗织派到底谁更得人心！ 李昭德和来俊臣被杀时，天降大雨，围观的士庶们都为李昭德感到痛惜，而庆贺来俊臣之死，纷纷议论道：“今日天降大雨，真是一悲一喜呀！” 武曌看到民心倾向于唐室旧臣，便有了召回庐陵王的想法。 李昭德虽然被杀了，但他力挫武承嗣的太子梦，维护李唐江山，率先指出姑侄关系的缺陷，杀王庆之和侯思止，抵制酷吏，这些大功劳都被后人记住了。 第八十九章 凶险的一年 武曌登基称帝以后，宫人放出了一批，然后又新招聘了一批。新进的宫女一般在十四岁左右，进宫后重新取名，有叫团儿、圆儿、粉儿的。 团儿在宫中主要是做刺绣，她从小就学会了女工，进宫后跟着巧儿学，刺绣技艺很快有了长足的长进。 她为尚功、司制、司彩等女官刺绣的襦裙、罗巾、袜子采用花鸟图案，做工精巧，色彩华美，赢得了她们的喜爱。 经尚功推荐，团儿为武曌的袜子绣花，运用纭裥绣针法，将牡丹花的深浅色阶绣了出来，绣出的牡丹花色彩富丽堂皇，十分逼真。 武曌穿上团儿绣的绫地宝花织锦绣袜，感到很满意，给了她赏赐。 武曌命团儿在锦缎上刺绣大云经，又给了她一块大红唐卡，让她在上面刺绣如来佛为众弟子讲经图！ 团儿正在刺绣的时候，武曌过来参见，问道：“你刺绣用的是什么针法呀？”团儿恭敬地回答：“回大家话，奴婢用的是打点绣针法！” 武曌随便参观她的刺绣作品，拿起黄底宝色绣鞯仔细欣赏，说：“嗯，这个绣得不借，很有特色！”团儿对道：“谢谢大家夸奖！” 团儿年轻貌美，聪明伶俐，武曌很喜欢她，把她留在身边使唤。 因为武曌的天子服装都是男装，所以她也要求身边的宫女都穿男装。 团儿也经常女扮男装，脱去对襟半臂和披帛，装成一个俊俏小生，身穿圆领袍衫，头戴纱罗幞头，和宦官一起侍候武曌。 远远望去，难辨雌雄，只有近观，通过肤色、语音才能分辨得清。 有一天中午，武曌吃羊肉排骨时不小心咯掉了一颗牙齿，孔内侍连忙叫团儿去传唤侍御医沈南璆。团儿用动听的嗓音哎了一声，便飞奔而去。 一会儿，英俊的侍御医沈南璆背着药箱进来了，团儿紧随其后，关心地问道：“大家，疼吗？”武曌说：“还好，不疼，就是有点口血！” 沈南璆化了一杯淡盐水给武曌漱口，漱口后检查她的口腔，在牙床落牙处上了止血消炎的药，然后用干净的棉絮塞上。 武曌含齿两个时辰后基本上就好了，可以吃点清淡温软的食品了。 不久，武曌的牙床里又重新长出了一颗牙齿，身边的宦官宫女纷纷表示祝贺。团儿说：“奴婢听说肾主骨，生髓，大家能长出新牙，说明大家的身体好，肾好！容颜不老，青春常在，祝贺大家长命万岁！” 武曌高兴地说：“瞧你这小甜嘴儿，可真会说话！” 随后，武曌到万象神宫接受群臣的朝贺，说：“朕这是老树逢春吐新芽，故土盛世绽春华！哈哈。”宣布改元长寿。 武曌见团儿聪明活泼，安排她到东宫去做裁缝和刺绣等女工，实际上是去监督皇嗣武轮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可疑情况便立即汇报，每月另外派发2两银子的补助！ 团儿来到东宫后，一边为武轮和他的妃嫔们做刺绣，一边观察监督武轮的起居动静。 团儿看到武轮每天不是练习书法，就是看训诂书，再就是和刘瑶、窦淑娥、豆卢秀芝等妃嫔见个面，问声好。 有时兴趣来了，武轮也会去关心一下儿女，辅导十三岁的李成器和七岁的李隆基的功课，看望女儿寿昌公主、金仙公主。 但是没有朝臣来拜见武轮，武轮也不能自由出宫，老待在宫里，没有政事军务可以打理，每日无所事事，成为标准的宅男！ 团儿还发现，武轮是个当过皇帝的宅男，他只有三十岁，未来不可限量，在他安静的表面下有一颗躁动的心，有时会多看自己一眼。 刘瑶、窦淑娥、豆卢秀芝还有王芳婷等妃嫔年纪和武轮差不多，除豆卢秀芝外，刘瑶、窦淑娥和王芳婷都为武轮生了一儿两女。 团儿觉得自己比她们都要年轻貌美一些，而且也能看懂武轮的心思。 在监督武轮的过程中，喜动的团儿居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喜静的武轮，整日家幻想着霸道总裁恋上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以为在自己的身上也可以发生，乐此不疲。 有一天，团儿瞅准一个空档，溜进书房，勾引武轮。勾肩搭背，眉目传情，甚至主动投怀送抱，搞得武轮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团儿含情脉脉地看着武轮，问道：“殿下喜欢妾吗？喜欢吗？” 武轮紧张地说：“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团儿嗔道：“怎么不行？妾年轻貌美，尚未婚配，又是良家的姑娘！” 武轮说道：“因为孤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了，对男女之事没有什么兴趣了，姑娘请自重吧！” 团儿还是赖着不起来，说：“妾就喜欢殿下这样的大叔，妾是大叔控！听说男人都喜欢妾这样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殿下喜欢吗？” 说完露出冰肌雪肤诱惑武轮。武轮皱了皱眉头说：“知道孤喜欢你哪一点吗？孤最喜欢你离孤远一点！” 团儿一愣，然后又尴尬地笑了起来，说：“哎呦，没想到殿下还挺幽默的嘛！妾喜欢幽默诙谐的男人，妾更喜欢殿下了！” 正在团儿和武轮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时候，刘瑶和窦淑娥二妃前来嘭嘭嘭拍门了，团儿有些慌乱，武轮让她躲在屏风后面，然后开门。 刘瑶和窦淑娥进来约武轮出去散步踏青，武轮爽快答应了，顺势将门扉虚掩上就和二妃一起出去了。团儿乘机溜走了。 为什么武轮不敢接纳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娘子团儿呢？ 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武轮知道她是阿娘身边的红人，担心阿娘使用美人计，派她来考验自己是不是生活中的干净人。 二是团儿的身份是户婢，跟上官婉儿开始时的地位是一样的，低于良民一等，属于贱民阶层。李旦的身份何等高贵，怎么可能接受她呢？ 就算玩一玩，逢场作戏也怕传出去别人笑话呀！说曾经的皇帝竟然饥渴到和贱民阶层的人员交往了。 再说当时李旦有名无权，无权免除她的奴籍，无法满足她的愿望和虚荣心，所以连玩一玩都不可能了！ 而年轻貌美的团儿可不管这些，她看中了武轮将来的发展潜力，一定要投怀送抱、自荐枕席！ 团儿将俘虏武轮作为自己一生当中最大的一件事情来抓，绞尽脑汁，准备全力对着武轮开火！ 团儿经过这一次试探，以为武轮对她半推半就，有点意思，只不过是因为刘瑶和窦淑娥二妃在前面隔着，所以不敢行动。 于是团儿决意陷害刘瑶和窦淑娥二妃，为自己的前程扫平道路。 怎么陷害呢？当然还是用老办法——巫蛊厌胜之术。 团儿偷偷地用桐木制作了几个小偶人，上面写着武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把偶人悄悄埋到刘瑶和窦淑娥的住处附近。又用麻布缠成人形，上写武曌的名字，在心部刺三根细针，扔到刘瑶和窦淑娥的厢房角落里。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团儿向武曌告密，说刘瑶和窦淑娥在东宫里大搞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她老人家。 武曌对这些旁门左道很敏感，立即派潘常侍带人和团儿一起去东宫搜查，果然在刘瑶和窦淑娥的住处搜到了几个偶人。 武曌一看带针的偶人，大怒，又回想起了上个月发生的一件事。 什么事呢？原来是关于楚王李隆基的一件事。当时李隆基年方七岁，便出宫开府置官属，每月初一、十五乘马车到万象神宫上朝，拜见阿婆。 河内王武懿宗看到他小小年纪，车队仪仗倒十分整齐严谨，就想欺负吓唬他一下。武懿宗故意大声呵斥骑马举旗的随从，使楚王马队受惊。 李隆基用稚嫩的声音叱责武懿宗道：“我家朝堂，关你什么事？竟敢呵斥欺负我的骑从！” 这件事一下子刺中了武曌敏感的神经，因为李武之争是武曌最忌讳的，七岁的小孩居然站在了李唐旧臣一边维护李家朝堂，显然是有人背后教唆的！ 武曌招来李隆基，教育他道：“孙儿，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个朝堂就是阿婆的朝堂，阿婆的朝堂是武家朝堂，明白吗？是谁教你这儿是李家朝堂的呀？” 李隆基胆怯地回答道：“没有人教，是我读书自己想的！” 武曌哼了一声，暂时没有追究孙儿的过失，但这笔帐她还是记下了。窦淑娥是李隆基的生母，负有教养责任，刘瑶是他的嫡母，也负有管教责任。 武曌拿着带针的偶人，回想着李隆基事件，将二者综合关联起来，武曌觉得刘瑶和窦淑娥不可靠，不能让她们继续服侍自己的儿子，必须象周王妃赵文英那样除掉。 长寿二年正月初一，武曌在万象神宫祭祀天地神祇，竟然抛开皇嗣武轮，以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这表示武曌决心维护武家朝堂！ 初二，刘瑶和窦淑娥二妃按惯例到嘉豫殿去朝拜阿婆武曌，恭贺新禧，祝阿婆万寿无疆！武曌没有给好脸色她们看。 退朝以后，刘瑶和窦淑娥二妃被带刀翊卫逮捕了，带到偏僻处缢杀，二妃的遗体被秘密运送出宫，掩埋到荒郊野外。 一个月后，武曌又改封李成器为寿春郡王、李隆基为临淄郡王。 皇嗣武轮见刘瑶和窦淑娥几天没有回来，预感到大事不好，但不敢去询问阿娘，在阿娘面前装得跟平常一样，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因为他知道阿娘的脾气，她杀气逼人，对权力看得比亲情还重，只要威胁到她的权力，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人。年岁有加，依然锐气凌人。 李成器和李隆基询问生母和嫡母的去向，武轮总是骗他们说：“你们的生母和嫡母都回娘家去了！” 可是时间一长，纸终归包不住火，李成器和李隆基明白母亲被杀了，十分伤心，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失声，从此互相安慰，相依为命。 刘瑶和窦淑娥死后，团儿又抽空去勾搭武轮，武轮却当面责问她，眼露凶光地说：“你到处惹是生非，孤的刘妃和窦妃是不是你陷害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团儿一下子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跟武轮根本不搭，武轮不仅从头到尾对她没有任何感情，而且现在还怀疑她是害人精，将来复位一定会把她灭族处理。 团儿顿时掉进了冰窖，火辣辣的情歌旱已抛到脑后，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求自保之策，而要自保就必须害死武轮！ 团儿又向武曌告密，宣称武轮事先知道刘瑶和窦淑娥二妃搞巫蛊厌胜之术，知而不告，等同谋反！因为涉及到亲生儿子，武曌半信半疑。 内常侍范云仙同情武轮，一有机会就为武轮说好话，维护他。现在见团儿想陷害武轮，便召集手下的内给使商量对策，设了一个局。 范云仙也向武曌告密，说：“大家切勿轻信团儿，她密告皇嗣其实是另有隐情。几个月前，臣亲眼看到团儿主动投入皇嗣的怀抱，皇嗣拒绝了她。” “前些天，臣手下的内给使也曾看到团儿去纠缠皇嗣，想要投怀送抱，又被皇嗣拒绝，然后就有了今日告密之事。” 武曌又召来知情的内给使询问，回答跟范云仙差不多，众口一词指责团儿纠缠诬告皇嗣。 武曌明白上了团儿的当，命令宫正落霞执行宫规，笞杀团儿。可怜年轻貌美的团儿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而死。 团儿死后，范云仙以为皇帝对皇嗣的监督从此放松了，便主动求见武轮，想为他和朝臣之间牵线搭桥，为将来的复辟作准备。 有一天，尚方监裴匪躬命工匠制造了几个金银龟袋，打算送给皇嗣，以便让支持皇嗣的朝臣进宫。 内常侍范云仙私自为裴匪躬引路，带他去见武轮。 这件事很快被宫内的眼线发现，报告给武曌。 武曌厉声喝问范云仙：“范常侍，你是不是把刘瑶和窦淑娥的死因告诉了武轮？”范云仙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一月下旬，武曌以私谒皇嗣罪，将裴匪躬和范云仙腰斩于都市。从此以后，公卿大夫以下没有人敢去拜见武轮了。 武轮被孤立了，是不是就安全了呢？那倒不是。 见皇嗣被孤立，一直想当太子的魏王武承嗣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认为抢夺皇嗣地位的时机又到了。 武承嗣派人联络来俊臣，请他想办法诬告皇嗣谋反。来俊臣指使手下的无赖在咎处告密，都说皇嗣在私底下策划复辟。 武曌令来俊臣审讯武轮左右的随从。武轮的随从们害怕来俊臣的十大酷刑，不胜楚毒，纷纷互相诬告自己和皇嗣谋反。 这时，太常寺乐工安金藏实在不忍心看到皇嗣凭空被诬陷，大声对来俊臣说：“公既然不相信金藏之言，金藏剖心以明皇嗣不反！” 说完，安金藏竟然用刀子自剖胸腹，血流满地，五脏都暴露在外面。 衙役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剖腹自杀，剖腹自杀的视觉冲击效果实在太惊人了，都惊叹不已！这安金藏是安国胡人，有一身血性！ 武曌很快得知此事，也大惊，派侍御医韦慈藏和沈南璆前往抢救。 韦慈藏和沈南璆带着药箱赶到后，把安金藏的五脏六腑重新安回肚腹中，又用桑皮线缝合，敷以云南白药，暂时止住流血。 安金藏苏醒过来，武曌亲临探视，叹息说：“哎，朕有儿子反而不能自明，以至于连累你忍受这么大的痛苦！” 叹息之后，武曌命令来俊臣停止审讯皇嗣案，放出涉及此案的所有囚犯。 长寿二年对于武轮来说是一个大凶之年！武**难不死，逃过此劫以后，对安金藏心怀感激，重新即位后于景云二年，升任安金藏为右武卫中郎将。 第九十章 三个骗子 话说中岳嵩山中天立极，四岳环拱，层峦叠嶂，由东太室山与西少室山两部分组成，有玉女峰、峻极峰、连天峰、悬练峰等七十二峰。 在嵯峨崔嵬的山峰之间，有山谷平原、长涧清泉，丛林茂密，郁郁葱葱。西连洛阳，东通郑汴，是僧道隐士都喜爱的山水福地，所以寺、庙、庵、观、洞等各派人居之处星罗棋布。 嵩山脚下有一座古寺叫会善寺，此地群山环绕，风景秀丽，寺内红砖碧瓦，古木苍翠，鸟语花香，幽静深邃。 会善寺附近有一块田，耕田的老人叫韦什方，在此隐居修道，结草为庐，日出时躬耕垄亩，种菜除虫，或上山采摘花草药材，日落时生火做饭，炊烟袅袅！虽无声色之娱，却有自在之乐。 如此过了许多年。忽一日，嵩山脚下黄旗飘飘，锣鼓喧天，骏马嘶鸣，车队扈从，侍卫警跸，井然有序。 韦什方也混入围观群众当中，翘首观望，原来是大唐帝后游幸嵩山，拜访茅山道士潘师正和隐士田游岩。 李治在嵩阳观接见了潘师正，宾主之间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潘师正拿出一个葫芦，里面装的是九阳还魂丹，赠送给李治。然后为帝后讲解三一内丹存守法和茅山宗神仙谱系，以及如何登十转位，得五道果！ 李治派有司在逍遥谷为潘师正营建隆唐观，又在山岭上别起精思院供他生活起居。还赐号天师，在逍遥谷口修建山门，御书门额“仙游”，在隆唐观后苑也修建山门，御书门额“寻真”。 见到嵩山隐士田游岩，李治将他视为汉朝商山四皓，征召入宫辅佐太子李贤和李哲，任职太子洗马，享受国家俸禄和荣华富贵。 然后，帝后飘然若仙，飞身下山了，没有接见韦什方。 韦什方心里起了一丝波澜，心想：俺也曾和潘师正一起采过金樱子，看他烧过丹液，也曾和田游岩一起游山玩水，采摘三月泡和野蔷薇果，喝过清泉，为什么他们这样牛逼闪闪？而俺却默默无闻呢？ 想着想着，太阳渐渐落山了。韦什方望着远处的苍山和绚烂的夕阳，喟然长叹道：“俺虽然身在嵩山，但嵩山却没有俺的传说啊！” 转眼又过了几年，韦什方到会善寺烧香礼佛，听大德高僧道安禅师讲经说法。说法毕，道安禅师到琉璃戒坛为白马寺和尚授戒。 韦什方也常来寺院观礼，这次他在一旁观摩授戒仪式，仪式毕，韦什方和白马寺和尚交流，得知现任寺主是冯小宝，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冯小宝在十年前曾到山上采药，和他偶然相遇，当时才十几岁的冯小宝的衣服被山莓刺挂破，他送了一块麻布给冯小宝遮体。 冯小宝向他请教草药的种类、功效、采摘方法和服用方法，他都一一耐心回答，使冯小宝获益匪浅，相当于采药导师。 而如今，毛头小伙子突然平步青云了，而且还是跟他一样在洛阳北市卖药时发迹的，而他却依然贫穷。 这一下韦什方无法蛋定了，想道：俺年轻时咋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捏？越想越觉得愤愤不平，想要扭转命运！在山中养身修道，虽然得到长寿，但要贫穷一世，这叫欲界众生如何忍受？ 要想富贵，还须动用点旁门左道才行，马无夜草不肥，人无骗术不富嘛！韦什方决定行动了，向着富贵进发，一切向钱看！ 他用猪血画了一批灵符，分类放在包裹里，带到城邑去，挨家挨户拍门送符。看到家里有待婚郎君娘子的，就送姻缘符；看到家里有病人的，就送治病符。 看到家里贫穷的，就送催财符；看到建房盖瓦的，就送镇宅符；看到做生意的，就送祈福开运符；看到进京赶考的，就送护身平安符。 对方收下后，他便索要十个铜钱，如果不给，就说会触怒灵界，家庭必有灾厄。对方见他一大把年纪，即使撒谎也多少有些灵性，都不愿意为了一点小钱而惹上灾厄，所以纷纷掏出铜钱给他。 通过这一招，韦什方赚了几贯铜钱，很是得意，但送灵符毕竟是一次性买卖，不可能有回头客的，你送一次，第二次别人就不收了，所以在城邑里行骗一圈，生意就算是做到头了！ 韦什方又开始琢磨其他的生意。一天，他到高山崖壁之上采到了两窝野生蜂蜜，回到家里进行压榨，制成橙红色膏状体石蜜，装在罐子里，两窝也只能装满一罐。他想装满两罐，挑到集市上去卖，怎么办呢？ 到山丘上挖点红色泥土，捏成块状晒干，放进罐中垫底，再装入石蜜，这样恰好混合成两罐。 韦什方挑着两罐石蜜，一路走到洛阳城内，放下担子歇息。一个**人拄着拐杖提着麻布袋走了过来，他步履蹒跚，满嘴花白的络腮胡须，头上裹着红色头巾，深目鹰鼻，古铜色的皮肤，脸上的皱纹尽显岁月的沧桑。 韦什方好奇地目送他走向远方，悄悄地跟了过去。只见他来到一个偏僻处，从麻布袋中拿出一对假肢，跪下，把假肢套在膝盖上，装成断腿之人，然后在地上爬行，艰难地爬到繁华的路段，伏地乞讨。 韦什方恍然大悟道：“原来**人是个骗子啊！靠这种伎俩在俺大周帝国赚钱，骗取帝都官僚巨富的同情心，赚钱效应五颗星，绝了！” 韦什方望着自己的两罐石蜜，说道：“俺这点小骗术跟他的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来到洛阳北市，韦什方放下担子叫卖。不久，一位老尼姑路过，看到有石蜜卖，停下来观察。韦什方宣传说这是上等石蜜，野生纯天然的，能够治疗咳嗽、口腔溃疡等多种杂难病症。 老尼姑翻扒了一下罐中石蜜，觉得没有问题，便放心地买下了，吩咐身边的年轻尼姑抱回修艺坊麟趾寺。 韦什方数着铜钱，发现比平时多嫌了一倍，心里大喜，暗笑那老尼姑人傻钱多。在回客舍的路上，看到那个**人还跪在地上乞讨，便想戏弄他一番。 韦什方到附近的野田里捉了一条大蜈蚣，装在竹筒里，重新折回到繁华的路段，走到**人面前，打开竹筒，将大蜈蚣倒到他面前的碗里。 那蜈蚣红黑相间，身体细长，长着两排足，百足乱爬，翘首四顾。**人一见，吓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拔腿便跑。 韦什方哈哈大笑，看热闹的人围拢来挡住了**人的去路，**人尴尬地站立，看着膝盖前套着的假肢，吃瓜群众指着假肢议论纷纷！ 韦什方见骗局已破，笑着掉头便走，**人收拾碗杖紧跟其后。走了一段路，韦什方回头一看，问道：“你怎么老跟着俺？” **人回答：“同是江湖沦落人，相逢何必相伤害？你戳破了咱的骗局，砸掉了咱的饭碗，咱不跟你评理跟谁评去？” 韦什方道：“脚长在你身上，爱咋的就咋的吧！”继续前行，一直回到客舍，交过房租，关门便睡！ 店小二将**人拦在门外，**人嚷嚷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咱肮脏，咱比他有钱！” **人掏出铜钱在韦什方隔壁租了一间房住下。第二天天不亮，韦什方收拾好行李包裹，悄悄打开房门，向安喜门走去。 走不多远，迎面撞上一位老尼姑，韦什方定睛一看，正是昨天买他石蜜的老尼。 韦什方大叫不好，转身欲跑，却被老尼一把扯住，道：“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睛，冲撞贫尼！” 再一看，大喜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昨天卖我石蜜的骗子，真是苍天有眼，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老骗子，快还师太我的铜钱！” “钞票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韦什方挣扎道：“这是做生意交易的准则，咱们已经钱货两清，你、你现在要反悔么？” “好哇，老骗子，你在石蜜底下放置了大量红泥块，冒充石蜜，现在倒有理了？本师太要送你见官，走！”老尼姑说道。 正拉扯间，**人赶来了，大声嚷道：“你说咱是骗子，原来你才是大骗子！连师太的钱也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灵山菩提老祖知道了，会原谅你吗？” 韦什方一见大急，如果真被这二老扭送官府，定然非同小可，打板子不说，还会坐牢，彻底失去自由！ 韦什方急中生智，大叫道：“别扯了！你们不就是要钱吗，俺有关系，可以给你们介绍高薪工作！这点小钱何足挂齿，到时候可以长享富贵！” 老尼和**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韦什方请二老到安喜门附近的酒馆吃饭，喝清酒，吃汤饼，边吃边聊。 通过聊天得知，老尼姑叫玄文，河内郡人氏，现居神都麟趾寺，为上座；**人来自天竺国，叫阿弥尔，因仰慕大周国的富庶繁华又崇尚佛教，特来游历，无奈年老体弱，无以为生计，只能乞讨度日。 吃完饭后，三老雇佣了一辆马车，从安喜门出城前往白马寺拜访冯小宝。 时值仲夏，位于洛阳东郊的白马寺风景秀丽，巍峨**，山门东侧耸立着十三层的齐云塔，门内有五重大殿、四个大院和东西厢房，长林古木掩映其间。 寺主冯小宝早已改名薛怀义，在皇宫内先后指挥修建了明堂和天堂两座伟大的地标式建筑，又两次出征突厥，扬威边关，被封为辅国大将军、鄂国公。 韦什方等三老乘坐马车来到白马寺山门前，下车求见寺主冯小宝。 几个年轻力壮的和尚正在操场上操练拳脚，挥舞三节棍，对他们爱理不理，直到玄文师太出面与他们交涉，他们才入寺通报。 随后，年轻和尚将三老迎入客堂，薛师起身迎接。韦什方大叫道：“冯小宝，还认得采药师傅么？”薛师摸着光头，想了半天，摇头不识。 韦什方提醒道：“十几年前，你还是个小孩子，在嵩山上采药，衣服被山莓刺挂破，是俺送的麻布给你包扎哒！” “哦，哦，想起来了！额还向师傅学习了草药经验，请坐请坐！上茶！”薛师说道。三老坐下，韦什方介绍各位认识，又天南海北地吹嘘一番。 最后，韦什方道明来意：“小宝哇，能不能帮咱三个老人介绍一份高薪的工作啊？中介费不要收太高就行了！” 薛师为难地说：“现在五十岁以上的，很多工厂都不招聘了！大学生毕业即失业，工作难找哇！好一点的单位又要延迟退休，高科技公司三十五岁以上就面临淘汰的风险，想找一份高薪的工作真是很难呐！” 韦什方惊讶地说：“怎么找份工作都有这么多的过脚？不过俺知道小宝的能耐，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只要小宝愿意出面，一切都不是问题嘛！” 薛师问：“请问三位老人家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玄文师太回答：“有没有一种工作是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 “白日做梦呐！有这么好的工作，额也想改行去干撒！”薛师哈哈大笑道。 韦什方反问：“白马寺寺主难道不是这样的好工作么？” 薛师一愣，拍拍光头，不好意思地说：“韦师傅说的倒也是啊，不过额的工作各位都做不了撒！额能得到这份优越的工作，实在是幸运中的幸运，不足以借鉴，纯属个例！” 玄文师太道：“只要薛师能够帮忙介绍工作，贫尼愿意支付高额的中介费！” 薛师哈哈一笑，说：“哈哈，师太说笑了，额不缺钱哒！如何安排老人家的工作嘛，待本寺主好好想一想！” 薛师一想到侍御医沈南璆，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也有一份无比优越的工作，还打破了自己专宠的美梦。 薛师哼了一声，看着眼前的三个活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利用他们好好戏弄武曌一番。 薛师问三老道：“这世界上最富有、最尊贵的人是谁？” 阿弥尔应声答道：“当然是至高无上的大周国女皇陛下！” 薛师说：“对，她现在叫越古金轮圣神皇帝陛下！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额计划带你们去拜见她，只要你们能够哄得她高兴，得到一份高薪的工作自然不在话下！” 三老激动万分，齐呼：“哄人是俺们的长项，多谢薛师成全！” 薛师召呼他们近前，指点他们见了陛下要如何如何说，要把自己装扮成崆峒山的广成子和汉文帝拜访过的河上公，才能哄得陛下的开心。 薛师留三老在白马寺中住了几日，反复演习操练，把宫中礼仪和民间异人的对话练习纯熟，再带入宫中觐见女皇陛下。 武曌听薛师说她大周帝国祥瑞不断，新近又出现了三位得道的世外高人，十分高兴，立即召见。 韦什方换了一身新的隐士衣衫，玄文师太戴着缥帽，手持拂尘，阿弥尔也换了一身新衣，三人鱼贯进入万象神宫，立刻被神宫内的金碧辉煌震撼了！ 伏拜行礼后，赐坐胡床，三人向皇帝陛下作了自我介绍。 韦什方说：“臣于东吴孙权赤乌元年出生，至今已经虚度456个春秋了！寒舍位于嵩山脚下会善寺附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如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武曌啧啧称奇，露出十分向往的表情。玄文师太自我介绍说：“贫尼玄文，外号净光如来，能够做到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武曌也惊讶地点点头。 阿弥尔伸出五个手指，接着介绍说：“臣来自天竺国，经历过五百个寒暑，曾见南海变为桑田，高山降为湖泊！臣游历过七七四十九个国家，遍阅人世沧桑，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比得上大周帝国的博大精深和繁荣昌盛啊！” 武曌又啧啧称奇，转头对薛师说：“今天来的几位民间异人都是仙风道骨，谈吐新奇，果然不同凡响啊！” 说完，吩咐尚食奉御准备酒宴，为三位大仙接风洗尘！ 过一会儿，酒宴摆好，鲜花竹篮和松棚果罩里摆满了新鲜的蟠桃，以招待三位大仙。韦什方和阿弥尔拿起蟠桃便吃，净光如来却端坐不动。 武曌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吃，她说：“贫尼遵守佛祖过午不食的戒条，每天上午吃一粒麻子一粒米，即可度过一日！” 武曌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师太以蝼蚁的饭量支撑起硕大的人体，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薛师正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武曌劝他要好好向玄文大仙学习！ 阿弥尔吃了一块驼峰炙，对皇帝说：“尊贵的陛下，二百年前，臣就见过薛师。那个时候，薛师看起来比较老迈，胡子比臣还长呐！现在他返老还童了，容貌跟青春少年一样了，哈哈！” 武曌惊奇地问薛师：“此事当真？”薛师哈哈一笑，对阿弥尔说：“您老瞎说什么大实话？在陛下面前要谦虚谨慎，老实稳重！” 韦什方则是酒、肉、素食各吃一啘，不多吃，也不少吃。 武曌问他长寿之道，韦什方回答：“以臣长居山野的经验，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夜卧藤床，早餐松饵，渴饮涧水，按时作息，可以长寿了！” 宴会后，武曌对三位大仙深信不疑，安排他们都享受国家的俸禄待遇，由国家供养起来。韦什方更是被赐姓武氏。 武曌时年七十岁，经常和韦什方探讨养生长寿的方法，韦什方对长寿之道有自己的心得体会，所以和武曌谈得来。 韦什方建议武曌：陛下要恬然无思，淡然无虑，经常运动，戒耳目之欲，与自然界默契相通，实现天人合一，才能达到三清上境。 又说：出舆入辇是蹶痿之机，皓齿蛾眉是伐性之斧，甘脆肥脓是腐肠之药，各种声色耳目之娱乐都要注意节制！ 武曌深以为然，任命韦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在封官制书上称赞他超越了黄帝请教过的广成子和汉文帝拜访过的河上公！ 韦什方既为宰相，当然要与文武百官一起上朝列班，谈天说地，讨论天下大事，退朝后还要到中书省政事堂去评品百官奏章。 如此一来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有同僚问他关于东吴孙权赤乌元年到延载元年期间几百年的历史故事和英雄人物，他吱吱唔唔、吞吞吐吐。评品百官奏章也是模棱两可，含混躲闪，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到一个月，韦什方害怕露馅，上表乞求重回嵩山，称自己习惯山野生活，需要安心静养。武曌下制免除他的官职，派车遣送他回嵩山。 回到嵩山以后，韦什方也不得安宁，为什么呢？ 因为他当过宰相啊，即使免官了，名气也已经打响了，各级地方官吏纷纷前来拜访，吃瓜群众也纷纷聚拢围观，搞得他十分难堪和不自在。 韦什方灵机一动，再次上表，宣称自己想到岭南去采集名贵药材，以便为尊敬的越古金轮圣神皇帝陛下合制长生不老药。 武曌御览后十分高兴，马上派遣韦什方乘坐驿车前往岭南采药！ 再说那河内郡老尼净光如来居住在洛阳修艺坊麟趾寺，每月享受国家丰厚的供奉，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每天上午只吃一粒麻子一粒米即可度日，那国家核拨的丰厚俸禄如何花得完呢？ 事实上，她还收养了年轻的女弟子孝平、孝诚、慧顺、慧容等一百余人，白天全部假装素食，到了夜晚就烹鱼宰羊，摆宴行乐！ 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孝平、慧顺等年轻的尼姑吃饱喝足以后除了假装参禅打坐外，每日无所事事。 她也学丫鬟翠妫的办法，到集市上和巷子里去勾搭年轻英俊的汉子，然后带回寺内自荐枕席，有时候还进贡给净光如来！ 年轻的汉子进寺后，不仅有清炖大龟、红烧甲鱼、挂炉羊肉等美味可吃，还有尼姑们表演的各种娱乐活动可看。 深更半夜，寺院附近的居民们有时还能听到戏谑之声，难以入眠。 **人阿弥尔则在道光坊昭成寺享受国家供养，再也不用套上假肢去乞讨了！在武曌的荫庇下，一切都显得十分美妙。 过了半年，证圣元年上元节后，薛师放火烧了天堂！到次日清晨，天堂和明堂两座建筑全部化为灰烬！ 一时举国震惊，武曌下诏自罪，号召朝臣极言直谏！内外命妇纷纷入宫朝拜安慰武曌，净光如来也随行入宫表示慰问。 谁知武曌一见她顿时觉悟，凤眼圆睁，怒叱道：“你平常自称能够做到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为什么不提前报告明堂火灾？” 净光如来当场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武曌厉声斥责她，叫她滚回河内！ 净光如来吓得面如土色，退下后，如丧家之犬，急匆匆地收拾行李逃回河内郡老家。武曌突然醒悟了，原来那三个大仙是薛师请来调戏她的！ 武曌取消了三个骗子的国家俸禄， 麟趾寺一百多个女弟子失去供养，好日子就此到头了，只好出门逃散。阿弥尔也收拾包裹，逃出昭成寺，租了一间客房，准备重拾旧业！ 这时，修艺坊居民投书铜匦告密，揭发净光如来和女弟子的丑行！ 武曌一看大怒，想了一个欲擒故纵之计，派人到河内郡召回净光如来，重新赐予俸禄以安其心。 女弟子们正在伤心难过呢，突然听说这个消息，立即喜大普奔，一百多人很快重新云集麟趾寺，准备再次享受快乐逍遥的生活。 武曌敕令御史台和金吾卫前往掩捕，将净光如来和女弟子一网打尽，全部捉拿归案，没入官府当奴婢，从此过上了苦日子。 **人阿弥尔也被没为官奴，供人使唤。 韦什方自岭南采药归来，行至偃师，听说事情败露，玄文师太和阿弥尔都变成了奴隶，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韦什方过惯了闲云野鹤式的自由生活，怎么受得了被人管制压迫的奴隶生活，那还不如死了痛快！于是，他躲进树林里，用绳子结个环，把自己吊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武曌的天启聪明，她应该不会被骗。 但成都相士袁天纲的预言使她对天命深信不疑，贞观年间流行的谶语更证明了这一点，明崇俨的招魂术令她大开眼界。 还有叶法善等她亲自拜见过的奇人异士，使她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许多科学不能解释的现象。因此当有人说出超越常理的话时，她有时也会相信！ 但最终她还是幡然醒悟，将三位大仙打入地狱受刑，足见她知错能改，圣智未失，依然能够运天下于掌！ 第九十一章 火烧天堂 薛怀义进宫以后，武曌见他的文化程度不高，开始是想让他跟大德高僧一起学习交流，耳濡目染，快速提高思想觉悟水平，能够融入皇宫文化圈。 后来发现他的兴趣爱好不在文化思想作文方面，他的兴趣爱好是带兵打仗，在沙场上自由驰骋，他的专长是建筑和采药。 武曌为了充分挖掘男朋友的潜力，好让他加官进爵，成为贵族中的一员，便围绕建筑、佛经和打仗三方面大做文章。 先是拨付一笔款子，派薛怀义去维修白马寺，户部和工部都派人配合，征召能工巧匠和采办各种装修材料。 薛怀义认真负责，亲自督办，很快将整个寺院装修一新，红墙碧瓦，古色古香。武曌前来检查验收以后，感到十分满意，任命薛怀义为白马寺寺主！ 然后，薛怀义又主持维修并扩建了敬爱寺，武曌将修缮一新的敬爱寺改名为佛授记寺。连续两次建筑工程的圆满完工为薛怀义加了不少分。 接下来，薛怀义参加了朝廷关于明堂的建设会议的讨论，提出了巧妙的构思，被武曌任命为明堂工程总监。 宏大的明堂工程仅仅历时十个月就完工了，当巍峨高大、金碧辉煌的明堂耸立在洛阳皇宫当中时，文武百官和老百姓都震惊了！ 武曌赐名万象神宫，乘机当众称赞薛怀义的营建大功，拜他为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薛怀义慷慨激昂道：“*******，一遇风云便化龙！” 武曌和文武百官欢宴时，受到了无量光佛大慈光的照射。作为佛教俗家弟子，武曌感动无比，即令梁国公薛怀义在明堂的北边十六米处再修建五层高的天堂，以贮存无量寿无量光大佛像。 正当薛怀义紧张地筹建规模更加宏大的天堂工程时，突厥默啜不甘寂寞，率兵侵犯边境。武曌任命薛怀义为新平道大总管率军讨伐突厥。 薛怀义擐甲执戈，率领大军驰骋沙场，一路上大吼大叫，兴奋无比，自己小时候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但没有想到是女皇帝帮助他实现的。 薛怀义从洛阳出发，一路冲到了青海单于台，始终没有看到突厥骑兵。抓了几个突厥人一问，突厥默啜已经率兵辙走了，找不到人影儿了！ 大军出动一趟耗费百万，总不能空手而归呀，在幕僚的建议下，薛怀义在单于台举行刻石纪功仪式，再凯旋班师。 回朝以后，薛怀义对武曌说：“突厥人一听说臣的名字就吓得闻风丧胆、望风而逃了，所以臣不战而胜！孙子说：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臣做到了善之善者啊！” 武曌十分高兴，摸着他的光头说：“阿师终于成为朕的贤内助了，入则修建伟大工程，出则扬威沙漠边关，不错呀不错！” 武曌以讨伐突厥功，拜薛怀义为二品辅国大将军、鄂国公，薛怀义的品级和地位都在宰相之上了！ 接下来，武曌挖掘薛怀义在佛经方面的潜能，派他翻查佛经典藉，帮助她寻找女人做皇帝的理论根据。 薛怀义回到白马寺后，召集学识渊博的高僧大德到各大寺院的藏经楼查找经文。在他的组织推动下，发明、处一等大德重新释注《大云经》，并加上疏解，完成了新版《大云经》，为武曌登基作出了贡献。 新版《大云经》对外宣称：武曌是弥勒佛转世下生，转世下生的目的就是来世间做盐浮题主，即南赡部洲的主宰。 武曌下令将《大云经》颁行天下，并敕令两京及各州兴建大云寺珍藏《大云经》。又剃度僧侣千人，派长老高僧升座讲解，普及《大云经》经文知识！ 大云寺的大规模兴建和《大云经》在全国的广泛传播讲解，为女人当皇帝套上了合法的新衣，为武曌登基创造了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 完成新版《大云经》后，薛怀义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天堂工程建设当中，不知疲倦地大力推进天堂工程的施工进程！ 到长寿二年年底，鄂国公薛怀义经过五年的努力，终于在明堂的北边建成了一座更加宏伟的建筑——天堂！ 天堂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纯木构建筑，也是大周帝国的地标性建筑。 天堂共有五层楼，人上到第三层楼就可以鸟瞰万象神宫了！ 天堂里的夹纻干漆无量光佛像也修筑成功了，佛身高达二百五十尺，一个小手指里就可以容下几十人，由于佛身里面塞满苎麻，听以又称夹苎大佛。 薛怀义邀请武曌前来检查验收天堂。武曌仰望着高高的夹苎大佛，情不自禁地跪下叩头行礼，然后登上木梯，站在天堂的五楼上，俯瞰整个洛阳城！ 武曌低头看着万象神宫顶上的金凤，又遥观则天门、端门、洛水和定鼎门，高兴地说道：“喜看今朝江山如画，展望未来前程似锦！哈哈。” 武曌对天堂十分满意，夸奖了阿师。 从此以后，武曌每日都要到天堂来虔诚地参拜供奉夹苎大佛，祈求大佛保佑自己长寿并赐自己无量智慧，以应付各种复杂的局面。 延载元年三月，突厥默啜又率领骑兵前来侵犯边塞，武曌任命薛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内史李昭德为行军长史，凤阁侍郎苏味道为行军司马，统领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位将军讨伐突厥。 因为阵势太大，突厥默啜早已闻风退兵，所以兵马还没有来得及出征。 李昭德曾经与鄂国公商议军事部署，发生争执，鄂国公挥拳便打，李昭德惶惧请罪。 这一年，薛怀义和武曌之间出现了矛盾。 薛怀义为大周国的创立做了大量的工作，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其品级和地位也在宰相之上，所以野心渐渐膨胀，不再满足于只做武曌的男宠，而是想进一步做武曌的老公！ 一旦成为武曌的老公，必然要加封为亲王级别，进而有染指皇位的可能，到那时，天下可就是他薛师的了，哈哈！不管是谁都要匍匐在他的权力之下，任由他使唤，多么美妙的远景啊！ 接近女皇帝身边的男人基本上都会产生一种幻觉，那就是女人能够当皇帝，为什么身强力壮的我不能够当皇帝？傅游艺就做过皇帝梦。 现在薛怀义也开始做皇帝梦了，他得意地想着：退一万步说，即使不能成为武曌的老公，也要争取成为她唯一的男朋友！这是自己的心理底线，也是自己出卖青春，服务于渐老渐衰的婆娘的心理防线！ 可惜事与愿违，薛怀义很快发现自己的心理防线被武曌轻易突破了，武曌跟新进的侍御医沈南璆好上了！薛师怒不可遏而又不得不隐忍不发。 其实在武曌的眼中，薛怀义不过是她饲养的高级宠物，跟她饲养的猫、狗、鸽子、锦鸡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能养男宠，来自于她至高无上的权力！ 上官才人、赞德、宣仪、六尚二十四司等一众女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只能以批评嘲笑她的男朋友来取乐，而她让男朋友不停地做事，不停地加官晋爵，一众女官私下里气得要死！只能羡慕嫉妒恨，干瞪眼。 武曌看到这一切，心里常常莫名其妙地发出一阵狂笑！ 薛怀义在美梦破碎后的对抗方式就是常居白马寺，找各种理由推辞进宫服务，以寺主的身份自由自在地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经常挑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剃度为和尚，前后剃度了上千个和尚，整天价指挥年轻的和尚舞枪弄棍，操练拳脚，就象电影《少林寺》里的场景一样！ 有时闲得蛋疼，就带着手下横行街市，偏偏就是不念经拜佛、参禅打坐。 侍御史周矩不断接到群众的举报，说是薛怀义组织一大帮和尚练功，肯定有奸谋，于是奏请武曌查处薛怀义。 武曌见薛怀义不大听话了，对她日益疏远，也想教训他一下，便说：“卿暂且退下，朕马上令他前去受审。” 周矩回到御史台去耐心地等候薛师。不久，薛师果然骑着高头大马来了，他纵马踏阶而上，下马走进衙门内，然后袒胸露腹，躺在公桌上一句话也不说。 周矩好奇地看着薛怀义古怪的举动，一边召唤台吏，一边准备升堂审案。 薛怀义率衙役们还未聚集拢来，突然滚下公桌站起，骑上高头大马走了。周矩一脸懵逼，看着薛怀义远去的背影说：“小子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周矩向武曌禀报薛怀义到御史台的经过，武曌笑道：“呵呵，这个和尚有点疯颠，不可苦问。他所剃度的那些和尚，任凭卿去处置吧！” 薛怀义被召入宫中服务。周矩带着衙役和南衙禁军急速东行，包围了整个白马寺，把上千名和尚全部抓起来，流放到边疆。 周矩因为查办薛怀义有功，被晋升为天官员外郎。 薛怀义回到白马寺后，看到空荡荡的寺院，明白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禁气急败坏，站在齐云塔上长啸。 冷静下来后，薛怀义决心努力挽救武曌对自己的情感。 证圣元年周历正月十六日，武曌在万象神宫举行无遮大会，由薛怀义主持，各寺庙的高僧大德捧场。 无遮大会是一种广结善缘、广宣佛法、布施财物、不分贵贱、众生平等的大斋会。 薛怀义事前用牛血画了二百尺高的一个大佛像，把它张挂在天津桥上，与雄伟的天堂相对映。又准备了铜钱几万缗，装满了十辆车。 无遮大会开始以后，士女云集，薛怀义指挥弟子们推出钱车，布施财物。薛怀义在法台上往下一挥手，铜钱撒满一地，引得围观群众哄抢。 铜钱越散越多，哄抢声一浪高过一浪，气氛十分热烈。 **时，薛怀义索性一把推倒钱车，铜钱轰隆一声如瀑布倾泻，士女们顿时疯狂，前赴后继地争抢铜钱，人仰马翻，引发了踩踏事故。 然后，薛怀义身披紫袍袈裟，佩带银龟袋，气宇轩昂地坐在法台上，带领诸大德高诵《大云经》。 武曌似乎成了配角，需要抬头仰视薛怀义，武曌感觉不愉快，待了一会儿就率领文武百官离去了，热闹的无遮大会变成了纯粹的宗教大会。 薛怀义在念完经后也匆忙离去，他想去找武曌询问为什么要提前离开无遮大会？结果他看到侍御医沈南璆正在为武曌推拿按摩，于是愤愤而去。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薛怀义带着几名工匠在天堂内外堆放柴草，柴草堆得很高。堆好后，薛怀义让工匠们回去休息。 薛怀义提来一大壶桐油，往高高的柴草堆上洒油，洒完后再到各处点火。 柴草堆的火烧起来以后，势不可挡，越烧越旺，把木质结构的天堂也带着了，火光熊熊，一直映红了漆黑的天空，把整个洛阳城照得亮如白昼。 天堂内的夹苎大佛也烧了起来，天堂的顶层燃着熊熊大火折倒下来，搭在万象神宫上，夜风一吹，万象神宫也被点燃了。 火场中心突然括起了暴风，吹到宫外，把天津桥上用牛血画的巨大佛像撕裂为数百段。 等到天明时，洛阳皇宫内巍峨壮丽的伟大建筑天堂、万象神宫和夹苎大佛全部被烧光，化为一堆灰烬。一时举国震惊。 事发后，武曌下达《明堂灾手诏》，说这次天堂大火是因为天堂内做工的工徒不小心点燃了苎麻引起来的，火势太大，以至于延烧到明堂。 朕道德有亏，天心不悦，所以要反省忏悔！号召文武百官、刺史县令也要各扬其职、敦劝农桑。 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纷纷入宫朝见并安慰武曌！ 薛怀义胆大包天，这次玩大了，他竟敢烧毁大周帝国的地标性建筑，烧毁女皇帝布政祭祀之所，这显然是对大周帝国严重的犯罪！ 但武曌并没有立即责怪于他，而是派人宣敕，要求阿师重新组织督办修建天堂和明堂。这等于是给阿师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但薛怀义一听就恼羞成怒了，认为这明显是要他把自己拉的屎又自己吃回去，硬着头皮怒道：“不建，不建，就不建！” 武曌也发怒了，说道：“不建是吧？不建就是不认罪，你不认罪，朕怎么向天下臣民交待呀？” 武曌又等了两个月，希望男宠回心转意。结果薛怀义不仅不认罪，反而更加骄倨自大。 二月四日，武曌派人宣招薛怀义到瑶光殿见面。中午，薛怀义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四面环水、景色清幽的瑶光殿，站在桂花树下等候。 两人曾经在此地度过美好而浪漫的时光，但这一次气氛明显不同以往。 过了一会儿，武曌没有大驾光临，来的是太平公主的乳母张夫人。她带着一群壮士来了。薛怀义感到惊讶，想转身逃跑。 张夫人喝令壮士们将薛怀义按倒在地摩擦、摩擦，然后捆绑起来，推到宫外僻静处，用绳子绞杀了薛怀义。 再把薛怀义的尸体用马车装起来，往东行驶，运到白马寺去火化掉。 第九十二章 中岳封禅 武曌与封禅结下了不解之缘，当初就是因为李世民前往洛阳准备封禅，导致宫内空虚，才使得她和李治有机会相遇并相知。 后来武曌又鼓动李治完成李世民的未竟之业，到东岳封禅，甚至遍封五岳！ 在李治夫妻二人的精心组织和周密部署下，规模空前、旷代罕比的东岳封禅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接下来，李治在武曌的鼓励下，又先后于上元三年二月、调露元年七月和永淳二年七月三次下诏封禅中岳。 结果每次下诏起草封禅仪注不久，就会遇到各种问题，不得不再次下诏停止中岳封禅之礼。如：吐蕃犯塞、单于大都护府突厥反叛、身体染病等问题。 李治驾鹤西去后，武曌临朝称制，独揽大权，忙于应付宰相儒士们的反对和冲刺皇位，中岳封禅之事不得不一拖再拖。 等到握图御宇、宝位稳固，武曌开始有了完成她夫妻二人未竟之业的想法，到中岳封禅！ 天授二年一月，地官尚书武思文揣摩到了皇帝的意思，率令朝集使二千八百人上表请求封禅中岳。 但当时武曌正在忙于处理酷吏问题，收揽人心，稳定大周的政权，所以没有答应武思文封禅中岳的请求。 四年后，男朋友薛怀义的一把大火烧醒了武曌，使她回忆起老公的好处来，深深地怀念李治。 证圣元年三月，武曌下诏重修明堂，又派武承嗣、武三思在朝堂上宣扬中岳封禅。但是当真有人当面请求封禅时，武曌又假装推托，故意不同意，以表示她虔守谦光、固怀让德！ 四月，纳言姚璹督办的天枢历时八个月终于铸成了！用铜铁铸成的天枢象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一样巍峨耸立在端门外。 天枢高一百零五尺，直径十二尺，正八边形，边长五尺，底座为铁山，周长一百七十尺。用铜质蟠龙、麒麟环绕装饰，最上面是腾云承露盘，直径三丈，盘上四龙直立捧火珠，高一丈。 武曌赐名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并亲自书写匾额。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的模具由著名工匠、尚方丞毛婆罗制造，枢文由梁王武三思撰写，刻上文武百官及四夷酋长的名字，总共耗费铜铁二百万斤。 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建成后，武曌这才觉得有了一点封禅的底气，但仍然把胃口一直吊到九月。 重阳节，武曌登基五周年纪念日，她身穿衮冕，亲祀南郊，加尊号为天册金轮圣神皇帝，大赦天下，改元为天册万岁，大酺九日。 朝臣们揣摩着皇帝的真实意图，认为天册万岁的意思就是大周代唐，受命于天，于是纷纷上表请求封禅，帮助武曌分析中岳封禅的必要性，并论证到中岳封禅的各种条件已经成熟。 魏州司功参军崔融曾经当过太子侍读，辅导李哲读书作文，李哲下台后他也遭到贬斥，但他的文章很精妙。 朝集使于思言久仰崔融的大名，花钱请他代写《请封中岳表》，献上御览！ 《请封中岳表》提到：王公侯伯，早晚奏请登封，礼宫博士，书写符命祥瑞。鸿儒硕学，在野外进献礼仪，山野百姓，愿意到阙下做封禅的前驱！ 因此到中岳封禅是顺天应人、义不容辞的！ 天降符瑞有：在广武县获得瑞铭，在洛水捞得宝图，有星连月合的天象。 四夷宾服：东夷西戎和南蛮北狄都来洛阳参加祭祀和朝拜活动！ 德厚：建三庙，崇五陵，广太学以教胄子，开明堂而祀上帝； 国安和功高：崇徽号，定都邑，三阶平，万方晏，岩廊无事，囹圄云空，狱讼清而王风淳，礼乐和而人气乐，衢路有雁行之序，邑里得鹑居之时！ 年谷丰登：天下各州县上报粮食大丰收。 武曌御览后十分高兴，当时就想去嵩山向上天报告天下太平！ 加上小凤太平公主、皇嗣武轮也劝她封禅以光耀七庙美德，以收纳群生福祐。武曌高兴地回答：“好吧！咱们到嵩山去封禅，以旷世大典取悦上苍，廓天地宏图，张祖宗丕业！” 中岳封禅的礼仪制度是现成的，因为在永淳二年七月。天皇曾下诏将以其年十一月封禅于中岳，诏国子司业李行伟、考功员外郎贾大隐、太常博士韦叔夏、裴守贞、辅抱素等，详定仪注。 按照李行伟等人讨论的礼仪制度，主要内容如下： 封祀坛参照圆丘之制，象征天圆，有三重围墙，位置在嵩山脚下南边四里处，坛东南外墙之内设有燎坛，用来燔柴生烟，让浓烟直达九天！皇帝可以将祭天玉册放在柴上焚烧冒烟，以此来实现和上天的沟通。 登封坛建筑在太室山峻极峰顶，圆径五丈，高九尺，四出陛，有一重围墙。皇帝在此聚五色土封存玉牒，向昊天上帝报告天下太平，并许下心愿！ 降禅坛建筑在少室山东麓的万羊岗上，是八角方坛，象征地方，高一丈二尺。每边长四步，设八陛，三重围墙。按照方丘祭地礼仪行事，皇帝在此聚五色土封埋禅地玉册，又以郁香鬯酒，灌注于地，通达黄泉以祭皇地祇。 朝觐坛位置在皇帝行宫嵩阳观前，方二十四丈，高九尺，南面两陛，其余三面各一陛，有二重围墙。皇帝在此接受群臣朝贺，大赦改元！ 车服制度：皇帝出行乘玉辂，封禅完毕回宫乘金辂。皇太子往还都是乘坐金辂。 皇帝斋戒时穿通天冠服，登封时穿衮冕或大裘冕，回宫时穿翼善冠服。皇太子斋戒时穿远游冠制服，接受朝贺时穿公服远游冠，骑马穿进德冠制服。 武曌决定采用永淳二年的中岳封禅仪注，下达封禅中岳诏，准备以明年周历腊月封禅中岳。任命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纳言姚璹、凤阁侍郎李元素为封神岳大使，负责召集百官、沿途供应及筑坛事宜。 封神岳大使立即安排有司准备封禅事宜，人员、供应、礼仪法仗，还要准备玉策、石匣、玉匮、金匮、金绳、金泥和玉玺等用品，在封禅出行时，要躬承凤盖，亲事鸾旗。 十月，突厥默啜派遣使者到洛阳请降，这正是四夷宾服的最佳佐证，武曌大喜过望，立即接受降书，册授默啜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天册万岁二年腊月二日，经过周密安排，銮舆启动，打开内殿红门和紫微宫大门，长长的人马队列鱼贯而出，六甲分营，雷动海运。 警跸、侍卫、华盖、旌旗、罕毕、鼓吹和指南车、白鹭车、鸾旗车、清游队、衙门旗、雉尾扇、黄麾仗、玄武队等依次跟随，还有东夷西戎和南蛮北狄的仪仗，绵延不绝。 腊月四日，浩荡的队伍到达嵩阳观，万乘停镳，百司就列，武曌进入行宫休息少顷，然后在牙帐接见群臣。 但见夷夏奔驰，俱奉千年之化；衣冠舞蹈，咸闻万岁之声。万国衣冠齐拜天册金轮圣神皇帝！ 接下来，武曌、武轮、武三思等开始斋戒，武曌穿通天冠服，武轮穿远游冠制服，武三思穿三梁进德冠制服。 斋戒期间，武曌坐在薜荔席上澄心净意，谨奉至诚，以便感动上苍。 时值三九寒冬，风雪刺骨，凤阁舍人李峤清晨起床，见曙光初照，听到铜钟钟声悠扬，山峰岩壑间传来铜钟的回响之音！ 李峤出游太室山，看到了山祇护野、风伯清尘、玉泉潜滋、金沙暗涌的美妙景象，回来又看见皇帝的竹宫被祥光笼罩！ 九日是大寒节气，这天武曌身穿大裘冕，率领仪仗队及文武百官前往封祀坛。武曌登坛祭祀昊天上帝，以显祖立极文穆皇帝、太祖无上孝明高皇帝配享，祭毕，亲封玉册，放置在石匣里，然后将石匣送到燎坛，放在木柴上。 太常乐工演奏六变广乐，象征霏烟瑞露的变化和薰风景星的福祉，以迎接天神降临！封祀坛上的祭器用的是陶、匏等简陋物品，用蒩、秸铺垫于下，彰显勤俭节约的千古美德！ 礼官点燃燎坛木柴，火炎高涨，照耀流沙和沧海，浓烟升腾，直冲九天云霄！石匣里的祭天玉册化为一缕青烟，送达昊天上帝的手中。 祭天礼毕，武曌返回嵩阳观行宫休息。 翌日上午，銮舆到逍遥谷山门而止，武曌下车欣赏李治御书的门额“仙游”二字，感到十分高兴。然后登上玉舆，由舆夫抬行，在亲卫的环拱引导下，沿着石阶而上。 经过隆唐观后苑，又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山门，门额上面是李治御书的“寻真”二字。 武曌暗想道：九郎，妾来完成咱俩的未竟之志了，你在九泉之下还好吗？ 这时寒风呼啸，山上的茂松、翠竹、腊梅、旱柳、枫杨、铁杉摇摆发声：吾好、吾好！武曌点头说：“你好，妾就放心了！” 玉舆经过长长的石阶，到了老母洞。此洞是茅山道士潘师正隐居修行的地方，后来供奉无极老母。 武曌进洞为无极老母烧香，请她保佑万事大吉。洞门外两侧刻有一幅对联“峻极峰嵩阳胜地，古灵山金壶洞天”。 玉舆继续上行，走过逍遥亭，到峻极宫暂时休息。太平公主看到云城、石船等岩石景观十分惊奇，指给阿娘看。 武曌说：“这种褶皱地貌十分少见，是上天造山时创造的！” 玉舆沿着石阶继续前行，到达中岳行宫停下。行宫位于峻峭的石崖旁边，红砖碧瓦，深院高墙，旁边有炼丹池和定心石。 武曌、武轮等参加封天仪式的人员在此休息，准备明天的封禅大典。亲卫、勋卫、翊卫等轮班站岗警戒。 十一日卯时，武曌起床，换上虎皮靴，在左右卫的前呼后拥下攀登天梯，绕过十八隈，跨越峥嵘的峭壁，走出烟霞弥漫的险道，到达三皇口。 在三皇口稍作休息，武曌站在路边高地四望，隐约可见西边的少室山，前方山峰上有一座琉璃殿宇，峰顶有几杆赤旗飘扬。 武三思指点说：“万岁，那琉璃殿宇是供奉玉皇大帝的天爷庙，赤旗飘扬的地方就是登封坛！” 武曌一听精神大振，笑道：“咱们就快登顶了，公卿们，加油啊，一鼓作气，直达顶峰！” 王公侯伯在武曌的感召下，奋勇攀登，沿着山脊行走，一会儿就到了天爷庙。继续前行，经过女娲庙，到达赤旗招展的地方——登封坛！ 武曌伫立在太室山峻极峰之巅，举目远眺。晨曦之下，山峦起伏连绵，少室山巍峨高耸，南面的箕山若隐若现。山上羽节高挥，直指鸟星之次，山下长林古木郁郁葱葱，俯瞰邑居、楼观和人物渺小如蚂蚁！ 武承嗣在一旁说：“万岁，此处在云霄之上，举手摸天，非插翼不可到达呀！”武曌不置可否，只是在回忆三十年前和李治漫步泰山之巅的情景！ 辰时，武曌在峻极峰登封坛上封玉牒，上帝的玉册放在玉匮里，配帝的玉册放在金匮里，都用金绳缠五圈，封上金泥，加盖玉玺，藏入石匣中，聚五色土封埋。以这种仪式向昊天上帝和配帝报告自己致天下太平之功，并许下心愿！ 可惜《嵩山玉牒文》并没有象《泰山玉牒文》那样流传下来，所以武曌向上帝许下的心愿不得而知！ 接下来，以皇嗣武轮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 观礼的朝臣们徜徉在山顶烟霄之中惆怅古昔，时而凝神于九天之上，时而游目于八纮之表，静候皇帝和大灵的交流运作结果。 封天礼毕，武曌根据和大灵的交流结果，在登封坛上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万岁登封元年，大酺九日。这个和以往不同，泰山封禅是在朝觐坛接受群臣朝贺时，才宣布改元大赦的。 一时欢声雷动，群英鼓掌舞蹈，轰隆隆的万岁之音回响山谷，不绝于耳，以中岳为中心向周围激荡，一直传向四海。 武承嗣指着登封坛南的一棵大槲树，说：“万岁，放一只金鸡在这棵树的树梢上，让它打鸣，也许可以让翰音上达于天！” 武曌闻言大喜道：“鸡鸣通天？好哇，让金鸡向上天报告朕的登封告成壮举！卿的主意妙不可言！哈哈……” 于是派太常卿选择一只爱打鸣的大公鸡放在槲树的树梢上，让它打鸣。说也奇怪，大公鸡站在树梢上不飞也不跳，而是不停地打鸣，似乎深通人意！ 武曌封这只代人传音的大公鸡为金鸡将军，赐大槲树为金鸡树。 随后，武曌率领群臣沿原路折返，众人抃舞相趋，走下太室山，回到山下行宫夜宿。 十四日，銮舆来到少室山万羊岗，武曌在尚宫的引导下登上降禅坛祭祀皇地祇，按照方丘祭地礼仪行事，以立极文穆皇后、无上孝明高皇后配享。 羽林军持戈执矛，在山下林立。尚仪酌鬯酒，司酝执豆笾，司乐演奏功成庆善乐，掌乐唱歌。武曌手执圭璋玉勺舀起郁香鬯酒，灌注于地，通达黄泉以祭皇地祇，聚五色土封埋禅地玉册。 初献毕，执事者都退下。然后以太平公主为亚献，周国夫人为终献。行礼期间，金乌环绕光晕，千只仙鹤飞翔，紫气升腾，黄雾弥漫，祥瑞笼罩少室山！ 禅地大礼毕，銮舆回到嵩阳观行宫，次日休息一天。 十六日，武曌在行宫前的朝觐坛接受群臣和各国使者的朝贺，宣布改嵩阳县为登封县，阳城县为告成县，文武百官普遍加官进爵，洛州百姓免除赋税徭役二年，登封县和告成县免除赋税徭役三年。 然后设宴与文武百官和四夷酋长饮酒同欢。 登封降禅大礼完毕，功业恢宏，礼周庆洽！昊天上帝知道武曌的宏伟功业，赐福给她治下的黎民百姓，天册金轮圣神皇帝的美名响彻五岳，弥亘壮丽的寰宇！ 武曌怀着激动的心情，亲自创作了《大周升中述志碑》文，由武轮书写，刻碑立于峻极峰登封坛东南角，碑的背面由钟绍京学士书写，十分精妙。 为了纪念中岳封禅的盛况，她命令有才情的学士撰文立碑，传颂于后世！ 凤阁舍人李峤奉敕撰写《大周封中岳碑》，由凤阁舍人薛稷书写，立碑于登封坛西南角。李峤还创作了《大周降禅碑》，立碑于降禅坛旁边。 梁王武三思奉敕撰写了《大周封祀坛碑》，由朝散大夫薛曜书写，立碑于封祀坛东边。又命著作佐郎崔融撰写《朝觐坛记碑》，立碑于朝觐坛边。 然后起驾回宫。武曌身穿翼善冠服，乘坐金辂西还，在身后打翟尾扇、华盖的宫女以及主辇、掌翰宫女等都身穿圆领袍衫夹袄、纱罗幞头，雌雄难辨，十分俊俏，远远望去就象一群富豪人家的公子！ 二十日，銮舆回到洛阳紫微宫，武曌亲谒太庙，乐工演奏大周享先庙乐章，向祖先报告天下之大功成和域中之能事毕，让祖先也同享欢乐！ 一个月后，武曌感念封禅时得到中岳神的保佑，尊奉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皇帝，灵妃为天中皇后，加封夏启为齐圣皇帝，启母神为玉京太后，少室阿姨为金阙夫人，王子晋为升仙太子，别为立庙。 第九十三章 营州之乱 在大周帝国的东北角有个营州，营州城以北居住着契丹大贺氏游牧部落，他们平时以畜牧、射猎为生，流动迁徒寻找水草丰美的地方居住。 贞观二十二年，契丹部落首领大贺窟哥朝拜天可汗，请求内附于大唐。天可汗设置松漠都督府，任命大贺窟哥为松漠都督，都督十州诸军事，赐姓李。到垂拱年间，契丹部落扩展至十七州。 武曌改唐为周后，任命年经力壮的赵文翙为营州都督，负责监管契丹和奚族。这时的契丹大贺氏部落联盟首领是松漠都督李尽忠，他是大贺窟哥的孙子，比赵文翙年长29岁，他的妻兄是归诚州刺史孙万荣，小他5岁。 赵文翙从小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来到营州上任后经常视察草原各部，见他们不读诗书，专事游猎，喜欢打斗酗酒，民风粗犷彪悍！ 而且草原各部的习俗是子继父妻，弟娶兄嫂，完全不合乎中原礼仪，违背了儒家三礼！赵文翙因此瞧不起他们，视他们为不开化的蛮夷野族。 万岁通天元年春，松漠一带出现严重的自然灾害，粮草绝收，人畜发生饥荒，契丹百姓生活困难，纷纷找首领李尽忠诉苦，请求救济。 李尽忠没有修建粮仓啊，没有储存粮食，怎么办呢？他去找营州都督赵文翙帮忙，请求开仓赈给。 赵文翙一脸鄙视，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马上送1000只羊、300头牛和200匹马过来，我就打开粮仓，分点粮食给你们。不然，本都督恕难从命！” 李尽忠对：“人都快饿死了，还哪有牛羊马相送呢？要送也要等到赈给之后，待恢复元气，再送不迟。” 赵文翙一摆手道：“那就请回，送客！” 李尽忠尴尬离去，远远又听得赵文翙说：“这群蛮夷，饿死倒好了，省得浪费粮食！”心中顿时愤愤不平。 回到都督府，李尽忠立即找孙万荣商议对策。 孙万荣说：“赵文翙这小子不尊敬长辈，藐视我们很久了，他还多次欺负咱们契丹人，契丹人对他不满已久，只要妹夫一声令下，必然应者云集！” 李尽忠点点头，这年他已经61岁了，身染疾病，自知来日无多，与其病死在床，不如奋起一击，为契丹人出口恶气！ 想到这里，李尽忠又召集帐下幕僚和部将开会商议。 商议的结果是起兵造反，攻下营州，开仓运粮！但起兵在名义上要拥护李唐而反对武周，尊奉庐陵王，这样容易收拢人心。 五月十二日，李尽忠、孙万荣起兵进攻营州，喊杀声震天。 赵文翙事前浑然不知，还在都督府内吃羊肉，喝美酒，看歌妓跳舞。接到急报后，赵文翙大惊失色，匆匆召集兵马登城守备，而契丹人已经登城。 赵文翙在城墙上挥舞横刀奋勇砍杀，不料攻上城墙的敌人越来越多，赵文翙力不能敌，突然中了一支冷箭，从城墙上坠下摔死。 营州驿马向南飞奔告急，军情急报很快传递到幽州和洛阳。 李尽忠很快攻下营州，俘虏官兵几百人，囚禁在地牢中，然后打开粮仓赈济灾民，自称无上可汗，占据营州。 无上可汗任命孙万荣为大将，纵兵掠地，所向披靡。又发布檄文，到处张贴，大声喊出口号：“何不归我庐陵王！” 契丹各部落收到檄文后一呼百应，纷纷到营州投奔无上可汗，十天内兵力达到数万人，对外号称十万大军。 孙万荣率军进攻祟州，俘虏龙山军讨击副使许钦寂。又乘胜进兵包围檀州，被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退。 天下一姐武曌正在通天宫布政，闻听营州军情急报，忽然流下泪来，说：“朕也是可怜，登基前好不容易建成了万象神宫，不料毁于阿师之手。这回刚建成了通天宫，马上就有人要来大闹天宫！难道是朕有失圣德，上天示警么？请文武官九品以上极言时政得失！” 梁王武三思、纳言姚璹、殿中监李道广、司农少卿麻仁节等纷纷进言，剖析得失，安慰武曌，分析敌情。 经过商议，派遣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伐营州叛军。 七月十一日，武曌命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纳言姚璹为副大使，屯兵胜州，以备策应。当时军书填委，移牒往来，都称李尽忠、孙万荣叛乱。 武曌说：“造反的人还叫尽忠，叛逆的人还叫万荣，这是褒贬不分啊！”诏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这是武曌独有的文字诅咒法，文字诅咒法到底有没有效果呢？反正最后那些改了恶姓或恶名的人都提前死了，看来确实是有效果的。 孙万斩进围安东都护府，令俘虏许钦寂到城下劝降。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上调度，许钦寂大声喊道：“狂贼天殃，灭在朝夕，裴公只管励兵谨守以全忠节，不要管我的死活！”裴玄珪向他打拱挥帽致敬。 孙万斩大怒，砍杀许钦寂。一姐惊闻噩耗，下制褒美，赠许钦寂蕲州刺史，授其子许辅乾为左监门卫中候兼海东慰劳使。 八月，官军行至幽州驻扎。孙万斩和部将何阿小、李楷固、骆务整商讨对策，李楷固说：“《孙子兵法·始计篇》有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弱彼强，必须精心设计方能取胜！” 何阿小叫嚷着：“我书读得少，只管上阵拼命杀敌，什么始计、设计，都交给老兄办理！”李楷固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骆务整和孙万斩进行补充完善，形成了诱敌深入，消灭官军的一套计划方案。 孙万斩先派一个守牢狱卒欺骗囚禁在地牢中的官兵俘虏，说：“我们的家属处于饥寒交迫的窘境，不能生存，只盼着官军早点到来解放我们，一来便投降。” 然后又将官兵俘虏放出地牢，给他们喝糠粥表示慰劳，说：“我养着你们却没有粮食，杀掉你们又于心不忍，今日索性放你们回去！”说完全部释放了。 俘虏们回到幽州，详细报告所见所闻，官军将领们听说后，都争着要抢先进军，好立头功，完全忘记了《孙子兵法》的教诲。 八月二十八日，官军将领们到达西硖石黄獐谷，果然看到有老弱的契丹家属迎降，路边还有老牛和瘦马。 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等将领十分高兴，以为契丹人诚实守信，便留下步兵看护战利品，率领骑兵轻率急进。 何阿小、骆务整等人早已在黄獐谷设好埋伏以逸待劳了，看到官军进入埋伏圈便出兵横击。 官军战马受惊，嘶叫乱奔，冲入李楷固预设的多层绊马索中，骑兵纷纷掉下马来被契丹步兵杀死或生擒。 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等将领都被李楷固的搨索活捉了，官军死尸填充山谷，很少有人能够逃脱。 孙万斩从张玄遇等俘虏身上搜得军印，伪造牒书，令张玄遇等署名，派降兵送给后军总管燕匪石、宗怀昌等人。 牒书内容的大意是：官军已经破贼，如果不迅速赶到营州，军将都斩首，兵卒不叙勋。 燕匪石、宗怀昌等看到牒书上面有军印、署名，不再怀疑，立即率军昼夜兼行，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士马都非常疲弊。 何阿小在半路上设伏突袭，杀得燕匪石、宗怀昌等官军全军覆没。 黄獐谷之战失败的消息传来，举朝震惊！ 天下一姐恼羞成怒，下制说：“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当中骁勇善战的人，由官府给钱赎出，免除奴籍，发往火线攻击契丹！” 又令太行山以东近边诸州设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右拾遗陈子昂任军府参谋，讨伐契丹。 陈子昂上疏说：“恩制赎出天下罪人充兵讨击契丹，是便捷应急方案，并非天子之兵，损国大体，不可威示天下！而且近年刑狱清明，罪人稀少，官奴又大多怯弱，不惯征行，不足为用。当今天下忠臣勇士并没有真正运用起来。” 一姐不纳，陈子昂徒唤奈何，跟随武攸宜驻军蓟州渔阳郡。 而后，陈子昂满怀精忠报国的热情，多次向武攸宜进谏献策，都不被采纳，反而被降职处理。 一天夜晚，风轻云淡，明月高照，陈子昂登上蓟北楼，独立苍穹，落寞失意，吊古伤今，慷慨悲吟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抒发自己怀才不遇、抑郁良久的悲愤情怀。 其实一姐是给了陈子昂很多表现的机会的，只不过他跟王求礼一样，过于追求礼义道德而不能经世致用、圆滑变通！ 他的思维格局太小，不明白一姐是在下一盘大棋，她是要利用扫平祸乱的机会让武氏诸王建功立业，巩固武周政权，为以后立武氏嗣君铺平道路啊！ 孙万斩取得军事胜利后，率军攻打平州，但被武攸宜的重兵牵制，不敢轻举妄动。骆务整夜袭檀州，又被张九节击退。契丹和大周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这时，突厥默啜见东北方闹得热火朝天，自己的风头都被契丹抢去了，沦为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一旁看热闹干着急呢！ 默啜想：自己总不能干看着呀，也要乘机揩点油，闹出点动静来吧，免得被小伙伴们边缘化了。 九月十八日，突厥默啜率领数万人马兴致勃勃地冲到凉州城下。当时，凉州都督许钦明率领部队正在城外操练，突遇默啜，仓卒应战，被默啜俘虏了。许钦明是许钦寂的弟弟，可怜的哥俩啊！ 小伙伴吐蕃也不甘寂寞，派遣使者到洛阳请求和亲，武曌派右武卫胄曹参军郭元振前往吐蕃考察。吐蕃大将论钦陵请朝廷罢去安西四镇戍兵，并要求分享十姓突厥之地。朝廷犹疑未决。 郭元振上疏分析，认为：论钦陵如果没有东侵之志，应当归还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安西四镇和十姓依附我国年久，如果割弃，恐伤诸国之心，不能抵御四夷了！ 又说：吐蕃百姓疲于征战和劳役，早愿和亲，而论钦陵想通过征战以统兵专制，独自一人不愿归款。如果国家每年派遣和亲使者前往，论钦陵必然不会从命，则彼国之人怨论钦陵日深而望国恩日甚。长此以往，可使吐蕃上下猜阻，祸乱内兴了！ 武曌深以为然，褒奖郭元振。 九月二十一日，李尽灭身染重病而死，尽灭终于灭了，孙万斩代理可汗，统领契丹各部。但李尽灭死亡的消息拖到十月才被大周所知。 朝臣们向武曌称贺，说：“陛下改逆贼之名，臣等天天念名诅咒，今日果然有效啊！哈哈……” 武曌笑答：“有些事属于天人感应的范畴，科学是解释不了的，所以朕年年要祭祀天地祖先，祈祷神祇护佑，长盛不衰！”朝臣们山呼万岁。 突厥默啜看见吐蕃和大周亲热，十分妒忌，又想了个法子凑热闹，派使者到洛阳请求当武曌的儿子，也就是抱着一姐的大腿喊娘！又为他的女儿求婚，放还河西降户，还答应儿子愿意为娘亲讨伐契丹！ 既然有个人硬要跑过来抱大腿当儿子，武曌也不好推辞，便派遣左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前往突厥册授默啜为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 远远看到大周使者到来，默啜非常高兴，飞马迎接，酒肉相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孙万斩收合契丹各部力量，军势再次壮大，他派遣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死冀州刺史陆宝积，屠戮官吏居民数千人。 十一月，契丹又攻陷瀛州属县，河北震动。 突厥默啜既然当了一姐的儿子，当然要有所表现，乘着孙万斩全力进攻冀州、瀛州的机会，他率兵突然袭击契丹老巢松漠一带，俘虏李尽灭、孙万斩的妻子而去。 一姐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这个时候，一姐提拔了两个对李唐有利的社稷大臣来安抚乱局：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提擢夏官郎中姚元崇为夏官侍郎。 狄仁杰执法公正，擅长审案，抚恤百姓，深得民心。姚元崇在军务十分繁忙时，填委军书文牒，能做到剖析如流，有条有理，令一姐叹服！ 武曌派清边道大总管王孝杰、副大总管苏宏晖率兵十七万征讨契丹。 万岁通天二年三月十二日，王孝杰、苏宏晖在东硖石谷与孙万斩主力相遇，王孝杰率精兵为前锋，奋力作战，契丹引退。 王孝杰急于立功，不知有诈，继续奋勇追击，苏宏晖怀疑有诈，迟疑不进。王孝杰追至悬崖前边，孙万斩回兵反击，王孝杰坠崖而死，前锋将士死亡殆尽。苏宏晖见势不妙，引兵撤退了。 管记张说快马加鞭，飞驰至洛阳报告紧急军情，对武曌说：“王孝杰忠勇敢死，竭诚奉国，深入敌境，以少敌多，只因为后援不至，所以致败。” 武曌追赠王孝杰为夏官尚书、耿国公，拜其子王无择为朝散大夫。派使者到军中斩杀苏宏晖，以正军纪。但使者还未到达幽州，苏宏晖已经立功赎罪了。 孙万斩打败王孝杰后，在柳城西北四百里处依险筑城，安置老弱妇女，留下缴获的武器资财，派妹夫乙冤羽留守，自己率领精兵侵犯幽州。 武攸宜的大军在渔阳郡，离东硖石谷不远，听说王孝杰败没，军中震恐，竟然不敢前往营救。契丹军乘胜进攻幽州，攻陷附近的城邑，剽掠吏民。 敌人都打上门来了，武攸宜不能装聋作哑了，只好派出部将进击，又没有攻克。 五月八日，朝廷以右金吾卫大将军、河内王武懿宗为大总管，娄师德为副大总管，右武威卫大将军沙吒忠义为前军总管，率兵二十万以讨伐孙万斩。 武懿宗领军至赵州，听说契丹将领骆务整的数千骑兵将到冀州，竟然畏惧害怕，想向南方逃跑。幕僚说：“骆务整没有辎重，靠抢掠为给养，如果屯兵拒守，他们势必瓦解离散，然后乘机攻击，可立大功！” 武懿宗听不进正确的意见，刚愎自用，退据相州，丢弃大量的军用物资和武器仪仗。骆务整乘机攻入赵州抢掠屠城。 孙万斩担心突厥阿史那默啜袭击他的后方，派遣五人到黑沙谈判。有三人先到，对默啜说：“我们已经打败王孝杰的百万大军，官军吓破了胆，请与可汗乘胜共取幽州。”默啜很高兴，赐给他们红袍。 二人后到，默啜大怒，责怪他们迟缓拖延，要杀他们。二人说：“请听我们说一席话，而后再死！”默啜洗耳恭听。二人报告了契丹的真实情况和军事实力，与大周相比实在是鸡蛋碰石头。 默啜恍然大悟，杀掉前三人而赏赐后二人绯袍，命二人为向导，发兵进攻柳城西北的新城。大军出发前，杀掉凉州都督许钦明以祭天！ 突厥包围新城仅三天，就攻克了城池，俘虏了契丹人，放乙冤羽骑马出城，驰报孙万斩新城失守的消息。 当时孙万斩正与官军相持不下，突然听到新城失守的消息，军中恟惧不安，自己的母妻老小都没有了，还为谁卖命打仗呢？ 奚人带头叛变，秘密联络官军，相约夹击契丹。 到了约定日期，神兵道总管杨玄基攻击契丹前军，奚兵攻击契丹后军，前后夹击，生擒契丹骁将何阿小。 孙万斩军大溃，率轻骑数千人向东逃走，前军总管张九节派兵在中途邀击。 六月三十日，孙万斩的骑兵也溃散了，带着几个家奴逃至潞水东边，在树林下休息。孙万斩长叹道：“今欲归降大周，罪孽已大，归降突厥也是死，归降新罗也是死。还能到哪里去呢？” 家奴面面相觑，乘他不备，斩下他的脑袋向张九节投降了。孙万斩的脑袋被送到洛阳，挂在四方馆门示众。契丹余众及奚人都投降了突厥。 九月，武曌在通天宫举行祭祀大礼，向天地报告平定契丹李尽灭和孙万斩的叛乱大功，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神功，大酺七日。 在平定营州之乱的过程中，武氏诸王的表现很差，懦弱无能，胆小平庸，不足以托付天下大事！对待草野百姓却又胆大包天，残忍嗜杀，草菅人命。所以武曌在立嗣问题的态度上发生了转变。 营州之乱使武曌认识到了武周统治的短板：武氏诸王并不得民心，民心仍向李唐，一旦吐蕃、突厥、契丹、奚人、靺鞨等入侵大周，靠武氏诸王的声望和才智是守不住大周国土的，还是要依靠自己儿子的号召力才行啊！ 如果真的让武家人继承她的宝座，在内乱外侵的情况下，很快就会失守宗庙，还不能肯定这个武家宗庙里有没有她这个姑妈的牌子呢！ 所以武曌终于想通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传位给武家人，只能传位给她的儿子！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当然是安抚李唐旧臣、接回儿子和抛弃酷吏了！ 第九十四章 来俊臣案 左台御史中丞来俊臣成为告密罗织派的一面旗帜后，势力不断壮大，在各地都培养了告密者一齐告密，为武曌清除反对派朝臣出了很大的力。 随着他组织无赖牵连诬陷的官员越来越多，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看谁不顺眼，看谁不给钱，看谁不满足他的欲望，他就诬陷谁谋反。 到后来他也懒得去费心思诬告罗织了，干脆找了很多石头做成靶子，在石头上面写了朝廷各级官员的名字，然后和自己的党羽一起拿小石子砸这些靶子玩，砸中谁就拿谁开刀，进行告密罗织。 这些小石子可是不长眼睛哒，谁知道会砸中哪一个？所以朝廷上的官员们人人自危，担心被诬告。 司仆少卿段简的妻子王守情很漂亮，是太原高门士族王庆诜的女儿。有一天，王守情和丫鬟一起乘坐马车到佛教祖庭白马寺去烧香还愿。 恰巧来俊臣和司刑评事卫遂忠等人也到白马寺拜佛游玩，在大雄宝殿，当王守情和丫鬟刚刚拜完大佛，转身的那一刻，来俊臣也进殿了。 来俊臣看到了王守情，顿时两眼冒光，魂不守舍。王守情被盯得不好意思，赶紧和丫鬟一起逃出了大雄宝殿。 卫遂忠拍了一下来俊臣的肩膀，说：“别看美女了！你要是把爱美女的心移到爱大佛身上，大佛就一定会保佑你哒！呵呵。” 来俊臣自语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粉嫩粉嫩的，俊俏得很！”说完回过身来看着大佛，笑容一下子收敛了，不下拜，也不往功德箱里塞铜钱，转身想要走。 卫遂忠叫道：“来中丞慢走，等卑职一下。”卫遂忠赶紧跪下拜佛，叩了几个响头，往功德箱里塞了一串铜钱，然后跟着来俊臣出去了。 来俊臣叫来一个伶俐的衙役，命他盯住那个小娘子，看她是哪家的，回来禀报给他。衙役点头而去。来俊臣和卫遂忠等一起游玩清凉台、齐云塔而返！ 次日，衙役来报告，说那个俊俏的小娘子是司仆少卿段简的妻子王守情。 来俊臣一听，露出一脸的不屑，说：“这老官仗着祖上积德，传下几个铜钱，就想老牛吃嫩草？哼，小娘子嫁给他，好比鲜花插在牛粪上，羊肉落到狗嘴里！看我不把她整过来，让她得到解脱，哈哈！” 来俊臣带领一群手下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段简府第，传令段简接旨。段简出来后，来俊臣仰头大声道：“本官请示圣神皇帝陛下，迎娶太原高门士族王庆诜的女儿王守情为妻，陛下已经应允，特来传达口谕！请段少卿明日用花轿送王守情到本官府中成亲！皇帝敕，切切此令！” 段简闻言呆立现场，半天没有反映。判官王德寿喝道：“段少卿还不速速接旨，更待何时？”段简木然回答：“臣接旨！” 段简心里骂了来俊臣一万句脏话，虽然知道他的话是胡说八道，但是害怕来俊臣的瓜蔓牵连，也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第二天，段简租了一辆花轿，让王守情打扮了一番，然后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妻子送到来俊臣府第成亲。 来俊臣大喜，换上新郎官的衣服，戴上大红花，和王守情拜堂成亲，然后进入洞房！来俊臣成了名门望族的女婿，希望借此机会进入名流士族。 蜜月过后，来俊臣邀请太原王家的亲戚到洛阳来聚会，在后花园里摆开宴席招待贵宾。夫人王守情出来热情接待娘家人。 正当一大家人酒酣耳热之际，门卫匆匆走来报告：“司刑评事卫遂忠求见主子！”来俊臣心想：在座宾客可都是名门望族，卫遂忠身份低微，怎么能一起喝酒呢？ 想到这里，来俊臣对门卫说：“不请自来是不速之客，就说我不在，不要让他进来。”门卫答应道：“唯！”然后出门阻挡卫遂忠，请他回去。 卫遂忠怒道：“你说谎，我听见来中丞的声音了，里面正在喝酒吃肉呢！这家伙重色轻友，闪开，我要进去找他理论！”说完推开门卫，径直闯了进去。 卫遂忠冲到后花园，指着来俊臣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骂来俊臣结了老婆忘了朋友，抛弃糟糠之妻，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不是个好东西！ 又用丑话骂王守情，骂她是不要脸的臭表子，不守贞节不知羞耻，和流氓无赖结婚，辱没了太原王氏名门望族的名声！ 来俊臣大怒，气得脸红脖子粗，命家丁们将卫遂忠反绑起来，殴打了一顿。卫遂忠继续谩骂太原王氏的亲戚，搞得宴席不欢而散！ 王守情跑进闺房里哭，王家亲戚也纷纷告辞而去。等到后花园里只剩下来俊臣、家丁和卫遂忠时，来俊臣又把卫遂忠给放了。 卫遂忠骂骂咧咧地出门，来俊臣说：“你今天知道了吧，来某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卫遂忠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两人结下了梁子。 王守情被卫遂忠白白地羞辱一番，而且自己的亲戚也被骂了，感到没脸见人了，竟然上吊自杀了！ 即使是这样，来俊臣也没有把妻子的死当回事。过几天，来俊臣又发现了新目标，她就是段简的妾陈爱娥。 陈爱娥长得很漂亮，原来就和段简有来往，王守情被夺走后，两人公开在一起了，段简还准备把她扶正呢！ 来俊臣又带着一群人冲到段简家，再次假传圣旨，请段简明日用花轿送陈爱娥到来府中成亲！如果胆敢不送，即吃棍棒！ 段简知道来俊臣的手段，抢天呼地，徒唤奈何！为了保命，只好又违心地将爱妾拱手相让！ 来俊臣又一次当了新郎官，又一次美滋滋地进了洞房！可怜的段简仰天长叹道：“夺妻之恨，夺妾之仇，何日能报？” 原来是左拥右抱，共渡良宵，现在是形单影只，独守空房！可叹娇妻美妾，为他人作嫁衣裳。 来俊臣快活了一年，因为贪赃受贿，又分赃不均，被侍御史纪履忠检举揭发，下狱受审，被贬为同州司法参军。 到同州上任后，来俊臣依然不老实，自己碗里的不吃，专门去抢别人锅里的菜！他在那儿又看上了同僚司仓参军的妻子，把她霸为己有，无人敢告。 万岁通天元年四月，武曌听说徐有功用法均平，擢拜徐有功为左台殿中侍御史，远近人听说以后，无不拍手相贺。 但同时武曌又召回了酷吏标杆来俊臣，先任合宫尉，后擢拜为洛阳令、司农少卿。听说他爱拈花惹草，还赏赐给他十个容貌端庄的婢女，让他老实点。 有一次，来俊臣到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阿史那斛瑟罗的府第作客，看中了他家的一位能歌善舞的西突厥婢女，念念不忘，一步十回头地走了。 回府后，来俊臣想开洋浑，便召集他的党羽去诬告斛瑟罗谋反，想夺取他家的西突厥婢女。斛瑟罗的使者和手下人朝拜武曌，割耳破面，向女皇帝哭诉冤屈，这才获免。 万岁通天二年，李昭德被召回洛阳，担任监察御史。来俊臣和他早有仇怨，便拉拢秋官侍郎皇甫文备，共同诬告罗织李昭德有逆谋，李昭德被下狱。 来俊臣以后赵皇帝石勒为偶像，想干一番大事业，但他倚势贪淫、志大才疏，缺乏自知之明，根本无法重复石勒从奴隶到皇帝的奇迹！ 扳倒李昭德以后，来俊臣似乎预感到武曌想要抛弃他，所以秘密组织手下人诬告罗织武氏诸王、太平公主、皇嗣、庐陵王与南北衙共同谋反，想将武曌依靠的政治力量一网打尽，然后盗取国权，登基称帝！ 不料，他原来的亲信卫遂忠知道了这个秘密，卫遂忠因为辱骂王守情而得罪了他，所以决定背叛他。 卫遂忠去求见魏王武承嗣，获得接见。卫遂忠问：“魏王可知道上次来俊臣掷石头砸中的是谁的名字吗？”武承嗣摇摇头。 卫遂忠说：“砸中的正是魏王啊！来俊臣正秘密策划，准备告魏王谋反呐！” 武承嗣一听吓了一跳，他明白来俊臣告密罗织的厉害，必须先下手为强！ 武承嗣立刻展开行动，联络武氏诸王和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又去联络皇嗣武轮和禁军将领。 各派人物放弃分歧，团结一致，共同反对害人精来俊臣！武氏诸王、太平公主和禁军将领们联名上奏控告来俊臣谋反！ 谋反的证据是什么呢？来俊臣曾经把自己比作后赵皇帝石勒，想要自己做皇帝，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联名奏抄送进宫中三天没有反映，如同石沉大海，武氏诸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文昌左相王及善也上奏说：“来俊臣凶狡贪暴，是国家的元恶，不除掉，必然动摇朝廷根基啊！”但还是没有反映。 武曌在干嘛呢？她正骑着马在禁苑中游玩呢，为她执辔牵马的人是右肃政台中丞吉顼，有两米多高，外号望柳骆驼。 武曌询问外朝发生了什么事，吉顼高昂着头，望着远处的柳树，回答道：“朝臣们都在议论揭发来俊臣罪状的奏抄怎么还不发下来？” 武曌叹气说：“哎，来俊臣是朕的爪牙，有功于国，你说老虎会拔自己的牙齿吗？但他已经触犯众怒，朕需要考虑一下。” 望柳骆驼激动地对道：“来俊臣聚结朋党，诬构良善，霸**女，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分明是国贼，哪里值得陛下保护呢？” 这吉顼去年担任明堂尉，曾经向武曌告密箕州刺史刘思礼和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谋反的事，武曌交给武懿宗与吉顼审讯。 两人广泛瓜蔓牵连，打击政敌，将凤阁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孙元通、天官侍郎**、凤阁舍人王处等三十六家海内贤士屈打成招，全部诛戮。 因为此案，吉顼也被后人列为酷吏一类，但他其实心向李唐，是有功之臣。 武曌见吉顼也痛恨来俊臣，暗想：连酷吏和亲信也痛恨、背叛这个大魔头，可见他已经陷入多么孤立的境地！朕必须和他划清界限，站在绝大多数人的一边才有利。 又继续想道：鲶鱼的主观能动性太强了，变成鲨鱼了，把沙丁鱼都快吃光了，再不抛弃他，恐怕到了渔港就没有沙丁鱼卖了！ 武曌夸奖吉顼说：“卿说得很对，这小子胆敢霸**女，欺负咱们女人，朕要把他打入刀锯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完，武曌将骏马屁股一拍，策马飞驰起来。 回到武成殿，武曌批下处理来俊臣的奏抄，将来俊臣逮捕下狱。 六月三日，李昭德、来俊臣被一同弃市。当时天降大雨，围观的京都百姓、士子、朝官们都为李昭德感到痛惜，而庆贺来俊臣之死！ 有的人说：“今日天降大雨，真是一悲一喜呀！”有的人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士庶们争相奔赴刑场，剐来俊臣的肉，抉眼剥面，剖腹出心，转眼间来俊臣只剩下一具白骨，也被腾蹋成粉末。 士民都非常高兴，在路上拍手称快，互相道贺，说：“害人精死了，从今以后晚上睡觉啊，脊背总算敢帖着席子了！” 武曌又下《暴来俊臣罪状制》，宣布：“擢其发不足以数罪，粉其骨不足以塞愆。弃市之刑，严酷未极；污宫之辟，舆议所归。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将来俊臣诛灭九族！ 来俊臣被诛灭九族后，营州之乱也平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武曌总结过去，决心重振朝纲！ 又到重阳节，武曌在通天宫布政，对朝臣们说：“过去周兴、来俊臣审案，多方连引朝臣，说他们谋反，国有常法，朕怎么敢违背呢！” “中间也怀疑过有虚假的情况，所以派近臣到监狱引问，得到他们亲手写的状纸，都自己承认服罪了，因此朕没有怀疑！自从周兴、来俊臣死后，再没有听说有谋反的人。这样看来，以前死的人不有冤屈吗？” 朝臣们面面相觑，明白这番话是武曌想摆脱用酷吏反酷吏的责任，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好。 还是夏官侍郎姚元崇反映快速，能言善辩，出列从容对道：“自垂拱以来因为谋反而死的人，大都是因为周兴等诬告罗织，自以为功！” “陛下派近臣引问，近臣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敢动摇原案呢？被诬陷的人想翻供，又害怕遭到大刑伺候，还不如早死痛快。” “幸亏天启圣心，周兴等伏诛。臣以全家百口人为陛下担保，从今以后内外朝臣再没有谋反的人，如果还有谋反的状纸出现，臣愿受知而不告之罪！” 姚元崇这一番话将武曌运用酷吏的罪过轻松卸掉了，把冤死的人都归到周兴和来俊臣的头上。符合归美于君，引咎自取的臣轨原则。 武曌听了非常高兴，朗声道：“以前宰相们都爱顺成其事，却陷朕为淫刑之主！现在听卿一说，真相大白，深合朕心！”赏赐姚元崇铜钱一千缗。 从这次著名的武姚对话之后，武曌开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大周朝廷不再有酷吏，不再有告密罗织了，武曌开始寻仙访道，诗歌自娱了！ 第九十五章 韦家后续 可怜的韦玄贞身穿青色官袍多年，生了大量的儿女，突然中了特等奖，女儿韦香儿被太子李哲看中，当上了太子妃，自己成为皇亲国戚，想借韦妃关系加恩升官，但却被天后压制了两年半。 等到幸运地成为国丈，韦玄贞实现了人生的第一个涨停板，由普州录事参军越级升为豫州刺史，换上了绯红色的官袍，还没有显摆一个月，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连紫色官袍还没有穿过就被流放了。 女儿韦香儿在洛阳宫别所陪伴女婿庐陵王，来不及和他告别。 韦玄贞生气地想着：原本以为女儿钓到了一个金龟婿，作为丈人从此应该平步青云，过上好日子，不料这个金龟婿太不争气了，只因为说错一句话就把皇帝宝座给弄丢了，这不是坑爹坑丈人吗？ 这个坑丈人的女婿说错了一句什么话呢？他说要把天下都交给韦玄贞，这不是瞎说大实话吗？我虽然想要天下，但也不能实话实说呀！得藏着掖着，你用大白话说出来了，不是向人表露我的狼子野心吗？ 这个坑丈人的女婿呀，没有一点城府！韦玄贞愤愤地想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女婿是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弄得我流放钦州！ 韦玄贞一家在士兵们的押送下从洛阳前往钦州，女儿韦春荣和韦秋荣已经出嫁了，没有随同流放。 夫人崔红珍收拾了一些盘缠和日用品就出发了，带着年幼的女儿韦青莲和韦绍英。儿子韦洵、韦浩、韦洞和韦泚跟随在后。 朝廷照顾他，给他配了两辆马车。但也只能放一大家人的行李。千里迢迢，一大家人只能靠两条腿步行。 一路上风餐露宿，苦不堪言，有时遇到寺庙、道观和驿站，也能进去躲下风雨，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经受日晒雨淋的考验！ 韦青莲和韦绍英还是儿童，经常走不动，哭闹不已，惹得韦玄贞心烦意乱。这个时候就由四个兄弟出面，轮流背着前行。 走到湘西丘陵地带时忽然下起了大雨，押仗队正赶紧找地方躲雨，他看到山上有一座寺庙，便带领队伍跑了进去。 一群士兵押着犯人来到寺庙里能有什么好事？各自找地方休息，有的冲到大雄宝殿里，倒在蔳团上睡觉，有的搬开罗汉像睡在供桌上，有的睡在墙角的一块青石板上。 一个年轻的尼姑听到动静出来察看，看到一群士兵押着一群犯人进来，吓了一跳，跑去告诉老尼姑。 老尼姑出来接待贵客，但贵客们并没有参拜如来佛像，往功德箱里投铜钱，也没有施舍任何东西，反而搞得寺庙里乱七八糟，是一群糟糕的贵宾！ 老尼姑询问押仗队正道：“阿弥陀佛，这位官家，不知道罪犯造了什么业？”队正回答：“罪犯韦玄贞，因教唆女婿把天下让给他，所以犯下大罪，流放钦州，路过宝地，多有打扰，还望师太海涵！” 老尼姑惊道：“什么女婿能有天下？”队正挤出五个字：“庐陵王李哲！” 老尼姑又惊道：“原来是国丈啊，失敬、失敬！”老尼姑仔细观看韦家人，然后请他们到殿侧宿舍休息，几个士兵也跟进宿舍监督。 老尼姑带年轻尼姑到偏房休息，说：“那韦家人厉气重，与佛无缘，恐怕命不久矣，只有两个女童面善，能够得到保佑，脱离苦海。” 年轻尼姑问：“师傅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宿舍呢？” 老尼姑回答：“尊者阿难曾说一偈：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贫尼只管奉行诸善，哪管他与佛无缘！” 年轻尼姑点头称是。韦玄贞在宿舍里睡了一会儿醒来，见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是两个小孩子看海图，一幅是四个农夫耕地图。 韦玄贞仔细看着，感到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晚上，雨渐渐地停了。韦浩出去方便，借着月光，看到山路上有一群僵尸正在赶路，他们的行动与活人不同，是一跳一跳的，伸直两臂，目不斜视，显得有些僵硬。 韦浩很好奇，想上前探索这些僵尸是怎么运动的，但一个人又有点害怕，便打算回去叫上兄弟们一起去。 猛一回头，韦浩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放哨士兵跟在他身后，已经拔刀出鞘，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韦浩小声说：“吓死我了，前有僵尸，后有杀神，与僵尸相比，你更可怕！” 放哨士兵尴尬地一笑，说：“职责所在，公子莫怪，请公子回房好好呆着！在下的快刀可不识尊卑！”韦浩只好放弃好奇心，回去老老实实地呆着。 次日清晨，老尼姑熬了一锅粥给韦玄贞一行喝了，韦玄贞甩开脚丫子，大步向南方走去。因为士兵催促，走得匆忙，崔红珍竟然忘了施舍铜钱给寺院，作为住宿伙食费以表谢意！ 来到钦州府衙，押仗队正和有司交接完毕后，钦州刺史宁长真安排韦玄贞一家到官田去翻地耕种，交租，做佃户。 韦玄贞长期当官，以笔墨为生，没有下过地，要靠翻地耕种为生，实在是难为他了。韦玄贞曾经食肉的朱唇从此吃起了咸菜，这滋味可不好受哇！ 他长叹道：“哎，堂堂国丈，竟然落到这般田地！从此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了！” 四个儿子虽然年轻力壮，但也不会翻地耕种，不熟悉农事，崔红珍只好花钱聘请了一位资深老农帮忙耕种，让儿子们跟在后面学习。 在资深老农的指导下，韦玄贞父子学会了如何翻地，如何除草，如何播种，如何施肥灌水等农业技能。 在官田种植双季水稻，又开垦了荒地种植西瓜、四季豆、莴笋、辣椒、白菜等各种蔬菜，以便自给自足，解决温饱问题。 种地是个力气活，韦玄贞干了一会儿就累得挥汗成雨、气喘吁吁，坐在田埂上休息，让儿子们接着干。 老农递来一管水烟，韦玄贞好奇地猛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老农笑了起来，教他如何使用水烟。 这样过了几个月，到了夏天，钦州湿热多雨的气候滋生了各种蚊蝇毒虫，让习惯了长安气候的韦玄贞很不适应。 有一次，他看到一条银环蛇钻进了他的卧室里，吓得他一晚上不敢进去睡觉。第二天到菜地里除草浇水，又被一条蜈蚣给咬了。 韦洵到街市药铺去抓药，店员收钱后，到后院扯了一把弹刀子菜给他，叫他捣敷在伤口上即可痊愈。 韦洵半信半疑，回去后为父亲挤去伤口处的污血，用流水反复冲洗，再把弹刀子菜捣烂敷在伤口上，果然就好了。 毒伤好了后，韦玄贞到年底又中了瘴疠，加上不适应南方的气候，病卧在床，不久便去世了。他死时仍然睁大双眼，似乎对人世间有所眷念，有所不舍！ 他的长子韦洵承担了家长的重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带领兄弟们种植水稻，浇灌田地，施肥除草，辛勤耕作！ 家俭则兴，人勤则健。韦氏一家人勤劳度日，勤俭持家，按时交租，省吃俭用，日子还算过得去。 韦洵喜欢喝茶，特别喜欢喝十万大山云雾茶，有空闲就到钦州街市上的茅岭江茶庄去购买茶叶，回来煮泡，细细品味清幽的茶香。 一来二去，跟店员混了个脸儿熟。店员告诉他，茅岭江茶庄的老板叫宁承业，是钦州数一数二的富豪大户！ 韦洵听了有些羡慕，又有些不屑。跟他眼前的落魄境遇相比，宁承业毫无疑问是令人羡慕的。但韦洵又想，如果我韦家不被流放，现在也算得上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富豪大户吧！那钦州富豪又算得了什么呢？ 哎，命运弄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韦洵愤愤不平地想着。 韦家耕种的官田附近，有一大片甘蔗林和荔枝林，用篱笆圈起来了，并且有人看守，不能进去偷摘的。 韦洵在农耕的空闲找看守人聊天，看守人告诉他：“甘蔗林和荔枝林的主人是宁承基，宁承基是宁承业的兄长，他兄弟在钦州经营多种生意，十分富有！” 韦洵对宁家兄弟很好奇，想见他们一面。看守人叫他明天下午来甘蔗林，宁承基要来检查果林生长情况和虫害。 第二天下午，韦洵来到甘蔗林门口，等候了一会儿，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上面下来一个中年人，个子较高，脸色红润，肌肉结实，看起来精明干练。 看守人说他就是宁承基，然后迎上去招呼。宁承基在手下人的簇拥下，一路向前走去，察看甘蔗林生长情况。 韦洵又到茅岭江茶庄去喝茶，跟店员了解宁家兄弟的家庭情况。店员说：“咱老板呀，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跟钦州刺史宁长真称兄道弟，黑白两道畅通无阻。可以说在钦州没有老板办不成的事！” “老板娶了九个妻妾，又称九个姨太太，生了十个儿女，可谓儿女成群了！” 韦洵问：“那宁家岂不是钦州霸主了？”店员说：“可以这么说，但老板做生意有自己的规矩，并不乱来！”韦洵喝完茶付钱而去。 夏天又到了，韦洵、韦浩、韦洞和韦泚兄弟带着妹妹韦青莲、韦绍英到辽阔的钦州湾去看南海风潮。 一家人来到海边，极目远眺，尽情玩耍。韦洞和韦泚牵着妹妹在海水里踏浪，捡拾贝壳和海螺。 海鸥在身边飞来飞去，海水潮起潮落，冲刷着海岸，海风带着一股腥味呼啸而过，十分壮丽！韦家人度过了快乐的一天。 转眼八年过去了，韦青莲和韦绍英都变成大姑娘了，长得容貌美丽，婷婷玉立，跟姐姐韦香儿有几分相似。 有一天，韦家兄弟在农田里驱牛翻地，准备种植水稻。当时烈日高照，兄弟们汗如雨下，韦青莲和韦绍英带着水壶出来送水、帮忙。 两位姑娘虽然穿的是粗布对襟半臂，没有贵妇人穿的丝绸大袖对襟衫，但简朴无粉饰的打扮使身材窈窕、面目清秀的她们更显得象两朵出水芙蓉了！ 兄妹互相打招呼，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回旋在田野上。远处，宁承基正在果园里督促工人喷药杀虫，剪枝修理，忽然传来了姑娘的声音。 宁承基跑到篱笆外眺望，远远看到韦青莲和韦绍英在田边送水、帮忙，虽然面容不很清晰，但能感觉到这两位姑娘与钦州本地姑娘不一样的气息！ 宁承基兴致勃勃地向果园看守人打听姑娘一家的来历。果园看守人说：“他们是从洛阳流放到此地的犯人，家长姓韦，夫人姓崔，以耕种官田为生！” 宁承基笑道：“哦，那倒好办了，哈哈。”看守人说：“老板不要小瞧了他们，他们可是大有来头哇！” 宁承基惊讶道：“嗯，什么来头？细细道来。”看守人说：“听说家长叫韦玄贞，膝下有好几个女儿，老板看到的是他的小女儿。他的大女儿嫁给了庐陵王李哲，曾经当过皇后哇！” 宁承基说：“那韦玄贞算是皇亲国戚了！”看守人说：“对呀，不过那韦玄贞已经于七年前病死了，现在的户主是他的长子韦洵。” 宁承基点点头，叫来马车打道回府了。回到府中，宁承基叫来宁承业一起商量纳妾大计。 宁承业一听他的地盘附近居然有两位美貌的娘子，而且是佃户家的，顿时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手到擒来。 宁承基说：“贤弟稍安勿躁，这韦家虽然是流犯，但却身份高贵，算是皇亲国戚，不同于一般的佃户哇！” “他们中原人氏讲究的是六礼程序，咱们就派媒婆提着大雁前去提亲，给足他们家面子，多给一些彩礼，谅他们不敢不从，呵呵！” 宁承业高兴地说：“好事若成，咱们宁家也能和高贵的皇族沾亲带故了！” 媒婆提着大雁到韦家提亲，韦洵早前已将宁承基的情况告诉家人了，所以崔红珍一听是为宁承基兄弟提亲，便一口回绝了！ 媒婆将宁家的富有夸耀了一通，奇怪地问：“象这么富有的人家，别人都求之不得，趋之若鹜，你们怎么会不同意呢？” 崔红珍回答：“我出身于贵族博陵崔氏，血统高贵，我丈夫出身于京兆韦氏，是仅次于五姓七望的高门士族，家门出过几个宰相，社会地位十分显赫！” “虽然韦家被流放了，流离失所，家道中落，但对于通婚一事，我们家庭是有原则的，那就是不能辱没博陵崔氏和京兆韦氏的名望！” 媒婆找来纸笔，将崔红珍的话记下来。回去禀报宁家兄弟。 宁承基说：“这个丈母娘很有个性嘛！你再去跟韦家说，只要肯嫁女给宁家，宁家的果园、酒楼、茶庄和药铺都可以交给韦氏兄弟经营！” 宁承业说：“大哥，这个不太好吧！这些家业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岂能便宜了外人？” 宁承基呵呵一笑，说：“韦家姐妹嫁给你我兄弟，这是天作之合，不算外人！况且韦家大姐曾经当过皇后，现在是王妃，韦宁两家通婚，咱们宁家也就成了高门士族了！”宁承业连连点头。 次日，媒婆又来到韦家传达宁家的意见，崔红珍依然一口回绝，说：“我听说宁家兄弟已经拥有三妻四妾了，为什么还要娶小妾呢？” “我家大女儿曾是皇后，身份何等高贵，她的妹妹怎么能嫁给蛮夷外族呢？就算宁家兄弟现在是娶原配夫人，那也不行！不仅辱没韦家，也有辱国家！” “我知道宁家兄弟在钦州是一霸，得罪了他们没有好果子吃，但在通婚这件事情上，老身虽死不从！” 媒婆又把她的话记载下来，回去禀报宁家兄弟。 宁承基一听大怒，说：“那婆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迎亲不成咱就抢亲！哼。”宁承业说：“在咱们的地盘还这么嘴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兄弟二人开始商议晚上带领护院家兵到韦家去抢亲的计划。 韦洵通过宁家下人获得了一些风声，指着屋门后通往北方的一条小路对小妹韦青莲、韦绍英说：“这条小路通往北方，可以回到长安老家去！万一宁家来抢亲，你们就赶快从这里逃跑！” 韦青莲和韦绍英劝母亲兄弟一起逃走，崔红珍坚决不同意，说：“一大家人能跑到哪里去？一旦被发现，会召来女皇帝更加严厉的惩罚！” 一家人抱头痛哭，韦青莲和韦绍英收拾了一些细软盘缠，准备逃跑的路上用。 一天晚上，乌云盖顶，宁承基兄弟带领护院家兵几十人到韦家去抢亲。还没到韦家，几条看门狗大叫起来。 韦青莲和韦绍英当夜辗转反侧，没有睡着，一听到狗叫马上起床，提起包裹从后门跑到通往北方的小路上，躲在大树后远望屋子里的情况。 崔红珍也惊醒了，正欲出门看情况，家兵踢开门冲了进来，四处翻箱倒柜，搜查两位姑娘。崔红珍忍不住大骂起来，说他们是土匪。 宁承基一脚将崔红珍踢翻在地，这时，韦洵、韦浩、韦洞和韦泚拿着锄头、冲担进来了。家兵们拔出刀剑和韦家兄弟搏斗。 韦家兄弟的锄头、冲担很快被刀剑削断了，不得不转头逃跑。十几个家兵呼喊着在后面追赶。崔红珍不停地破口大骂，被宁承业一刀杀了。 韦青莲和韦绍英远远听到屋里的打闹声，又看到哥哥们向东边逃跑了，不禁泪流满面，明白韦家家破人亡了，转身向北方逃去。 宁承基兄弟没有找到两位姑娘，放火把韦家的屋子烧了，然后率兵追杀韦家兄弟。韦家兄弟一路狂奔，跑到了几百里外的容州的山里躲藏。 宁承基兄弟一时没有追上，在后面利用当地势力慢慢查访。过了一个月，韦家兄弟发现后面没有追兵，便下山打工谋生。 打了两个月工，被宁家探子发现了。晚上，宁承基兄弟率领家兵突然包围了韦家兄弟的宿舍，将韦洵、韦浩、韦洞和韦泚都杀掉了！ 韦青莲和韦绍英向北方逃跑后，跑了很久才停下来，又饥又饿，在路上碰到一个中年大叔，向他讨要食物。 那中年大叔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番茄，一人一个，说自己再没有多的了。两位姑娘几口就把番茄吃了。歇息了一会儿，继续前行。 在半路上，两位姑娘差点被一个放牛老农夫侮辱。 逃出狼口后，两位姑娘走进一农妇家，要用身上的好衣服跟农妇换了几件破旧的麻布衣服。 农妇高兴得合不拢嘴，以为这两个丫头钱多人傻，便给了她俩一箱子破旧衣服。 两位姑娘换上了破旧的麻布衣服，又跑到塘边挖了些泥巴，涂到脸上，装扮成肮脏邋遢的农妇模样，继续行走江湖。 一路上，人们看到两位肮脏邋遢的农妇行走，都躲得远远的，没有回头率。这样一来，两位姑娘反而安全了。 走了几个月，韦青莲和韦绍英终于回到了长安老家，联系姐姐韦春荣和韦秋荣，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庐陵王李哲重返东宫以后，韦青莲和韦绍英向姐姐韦香儿叙说了家破人亡的经过，一家人抱头痛哭。韦香儿发誓要报仇雪恨。 一晃又过了八年，神龙二年，皇帝李显命令广州都督周仁轨率领二万大军讨伐宁承基、宁承业兄弟。那周仁轨也是京兆人，是韦皇后的老乡。 宁家兄弟听说大军将至， 急忙收拾金银珠宝，率领家兵们逃往钦州湾，准备乘船下南海。一群人正在海边搬运财宝，周仁轨率兵追到了。 宁家兄弟跳上一条船，想扬帆出海，被追兵包围了。宁承基、宁承业兄弟被斩首，周仁轨将两人的头颅拿到崔红珍坟前祭奠！ 接着，周仁轨又率部将宁家兄弟的手下人全部杀掉了，为韦皇后报了大仇！李显命中书舍人苏颋起草制书，授周仁轨为左羽林大将军。 周仁轨到洛阳朝拜帝后，韦皇后隔着紫帘敬拜周仁轨，以父礼对待他！ 第九十六章 重返东宫 且说皇帝李哲于嗣圣元年二月六日被阿娘废为庐陵王后，幽禁在洛阳宫别所。四月二十二日，阿娘为他精心选择了一个迁居的好地方——房州。 房州位于洛阳西南方，风景优美，气候适宜，南临神农架，北靠均州，境内有几处温泉可以泡澡，还有四条大河，是修仙养性的好地方。 庐陵王李哲的一大家人在北衙千骑的护送下从洛阳前往房州，王妃韦香儿和儿女李重福、李重照、李重俊、永泰公主、永寿公主、长宁公主等随行。 李重照本来是皇太孙，还没有来得及过一把皇太子瘾就被废为庶人了，李重福还是唐昌郡王。 庐陵王一大家人走到半路上，阿娘忽然接到房州刺史的急报，说房州仅有官衙治所，没有王城，没有办法安置数量庞大的王府家眷和丫鬟随从呀！ 阿娘一想也对，就派使者去追赶李哲，让他先到均州故濮王李泰的豪宅居住，然后派将作监的官员到房州去，和当地官员一起修建庐陵王城。 李哲当然理解阿娘的一片苦心，立即前往均州。那均州也是一处修仙养性的好地方，北面是大横山，南部是武当山，中间是丘陵河谷区，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山岭和河流。 宽阔的汉水横贯境内，著名的均州水库烟波浩渺，清澈明净。李泰的豪宅就建在均州水库附近，住在其间，每天都可以游山玩水，欣赏鸟语花香！ 庐陵王一大家人和丫鬟随从在李泰的豪宅安顿下来，虽然有点拥挤，但并不影响生活和悠闲的心情。 庐陵王和韦妃在此吐故纳新，安心静养，练五禽戏，打武当拳，治疗失去宝位的创伤，倒也平安喜乐！如此过了几个月。 扬州之乱出人意外地突然暴发，李敬业、魏思温等打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招兵买马，起兵造反！ 消息传到均州，李哲惴惴不安，因为反贼打着他的旗号造反，阿娘会不会怪罪他呢？会不会乘机除掉他呢？李哲心里没底。 有次李哲听说有洛阳使者前来均州巡视，想起了兄长李贤之死，竟然吓得在屋梁上挂上一条白带准备上吊自杀。 韦香儿赶紧抱住他，安慰说：“郎君，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世事本无常，谁又能逃过一死？就算阿婆不派使臣来，妾和郎君还是都要死的，只不过早死和晚死而已，何必现在就急着走呢？” 李哲说：“娘子，我以为来的使者是丘神勣，他到巴州公馆逼死了六哥李贤，也会逼死我！与其受辱而死，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呀！” 韦香儿握着李哲的手说：“郎君休怕，妾以为这次来的洛阳使者绝对不会是丘神勣，因为郎君是阿婆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阿婆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李哲恍然大悟，冷静下来，不再寻死了，摸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说：“娘子，幸亏有你提醒，我现在轻松多了！” 洛阳使者来了，李哲出门接见，大喜道：“原来是杨齐庄啊，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啊！久违、久违了，呵呵！” 那杨齐庄是东宫千牛卫，保卫过李哲，是东宫旧人，现任郎将。李哲请他到府中叙谈，了解洛阳近况和天下大势！ 杨齐庄说他奉命来检查庐陵王一家人的生活情况，有什么困难他会向朝廷反映，帮助解决。陛下知道有人打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造反，特委托他带话：此事与庐陵王没有关系，请庐陵王安心生活！ 李哲和韦香儿感动非常，连声感谢，也请杨齐庄带话给陛下，说儿子和媳妇思念陛下，请陛下日理万机之余，保重身体！ 随后，杨齐庄察看了均州豪宅的内外安全情况，帮助李哲加固宅院，增加守卫，落实各项安全措施，对李哲一家人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郎将杨齐庄走后，李哲高兴地对韦香儿说：“娘子，这洛阳使者是我家故人，真的不是丘神勣呀！不但没有软禁我的意思，还帮我加强安全守备，真是太好了！说明阿娘心里有我这个儿子啊！” 韦香儿说：“郎君，你是阿婆的儿子，对阿婆的了解还比不上妾呢！” 李哲十分感激韦香儿，拉着她的手说：“娘子，有朝一日我能重登皇位，一定不管你做任何事！”韦香儿高兴地说：“郎君，你真好！” 转眼到了次年阳春三月，洛阳使者杨齐庄又来均州告诉他，庐陵王城已经修建完工了，请他全家搬迁到房州居住。 李哲和韦香儿听说房州别有洞天，十分高兴，马上收拾行李动身，带着家眷、丫鬟、随从、工匠等一大帮人从均州赶赴房州。 韦香儿当时已经怀孕临产了，躺在马车里经不住路途颠簸，生下了一位千金小姐，匆忙间找不到襁褓保护婴儿，李哲急得脱下自己的衣袍裹在婴儿身上作为襁褓。 那庐陵王城位于房州化龙河西边的平坦开阔地带，周边开掘有护城河，是按长安的宫殿样式缩小建成的，方圆七百丈，整体呈现出规整的长方形。 一大家人在庐陵王城安顿下来以后，李哲和韦妃觉得舒心多了，这儿虽然没有紫微宫和含元宫那样雄伟广阔，但在地方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王府豪宅了。 李哲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回想起来房州路上的困窘的经历，给女儿起名叫李裹儿，以纪念这段难忘的旅程。 黄昏，李哲和韦妃登上庐陵王城北边一百尺高的望北台，东北望洛阳，西北望长安。 温暖的春风吹起二人的袍衫和罗帔，吹绿了江河两岸，大地焕发生机，春意盎然。小燕子成双成对飞来飞去，憩息在树枝上叽叽喳喳。 夜晚，李哲和韦妃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明月呀，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照着咱们全家回到魂牵梦绕的神都和西京呢？” 清晨，韦妃在城南隅的梳妆台梳理晨妆，描眉画黛。之后，韦妃和李哲一起到龙光寺烧香礼佛。 中午，李哲和韦妃品尝宫廷掌厨烹饪的美味佳肴，如：炸烹大鹅、红焖野鸭，铁扒肥雁、红烧甲鱼等等，喝房陵黄酒，看王府乐工和舞妓的表演。 如此幸福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令人不想老去！ 那房州的清泉、溪水源自神农架北麓的青峰断裂带，水质晶莹清澈、甘甜爽口，配以野生蓼子秘制小曲和高山糯米，可以酿制成口味纯正的黄酒。 跟随李哲而来的宫廷工匠运用宫廷秘方改良房州黄酒，酿制成令李哲满意的房陵黄酒，扬名于后世。 古代贤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李哲在房州也是如此，安心生活，修身养性，独善其身，不敢派人前往神都和西京联络朝臣。 但洛阳的李唐旧臣大多数仍然向着他。武曌运用酷吏清洗了一批李唐旧臣。 武曌登基以后，诸武飞黄腾达，排斥旧臣，迫害忠良。魏王武承嗣做起了太子梦，派洛阳人王庆之带领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后来发生的事在前面已经讲过了，夏官侍郎李昭德杖杀王庆之，帮助武曌分析姑侄和母子关系的利弊，劝说武曌解除了武承嗣的宰相职务，粉碎了武承嗣的太子梦！ 营州之乱，彭泽令狄仁杰被起用为魏州刺史，兵不血刃便使契丹退兵，魏州百姓为他建立了生祠。 武曌凤颜大悦，擢升狄仁杰为幽州都督，还命少府监巧儿在他的紫袍上刺绣了“敷政术、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十二个金光闪闪的字。 营州之乱平定后，神功元年十月，武曌招狄仁杰回朝，官拜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 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见李昭德下台了，继续谋求当太子，几次派人游说武曌道：“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天子以异姓为皇嗣的，请陛下立魏王为皇嗣！”武曌犹豫不决。 武曌向大臣们征求意见，鸾台侍郎狄仁杰从容对道：“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给子孙。天皇大帝以二子托付陛下，陛下却欲移交他族，这难道是天意吗？” “况且姑侄与母子，哪个比较亲近？陛下立亲生儿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儿，则没有听说过侄儿当了天子而祔姑姑于宗庙的。” 武曌沉默了，狄仁杰又说：“臣恭请陛下召还庐陵王。庐陵王虽然曾经昏聩，做出了荒唐事，但是这些年对他的惩罚还不够吗？” 武曌说：“这是朕的家事，卿不要预知。” 狄仁杰又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四海之内，谁不是臣民？又有什么事不是陛下家事呢？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何况臣位居宰辅，怎么能不预知呢？”武曌一时语塞。 内史王及善和鸾台侍郎王方庆也劝她召还庐陵王，使母子相见，和谐融洽。 武曌还是犹豫不决，回到仁寿殿，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立即过来给她捶背按摩。 那张昌宗兄弟和望柳骆驼吉顼当时都是控鹤府内供奉，互相亲狎。 吉顼见他二人青春年少，无忧无虑，劝二人说：“兄弟们如此富贵受宠，但并非靠德业取得的呀！天下侧目切齿嫉妒你们的人很多，如果没有大功于天下，将来凭什么自我保全呢？窃为你们担忧啊！” 张昌宗兄弟一听，觉得有理，自己确实跟薛师一样是暴发户，薛师的下场人人都知道哇！张昌宗兄弟越想越害怕，流泪问计。 吉顼说：“天下士子和庶民并没有忘记大唐的盛德，都在思念庐陵王。圣人春秋已高，今年和孔子同寿，天下大业必须有所托付啊，但武氏诸王并非她中意的人选！” “兄弟们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劝圣人立庐陵王以满足苍生的愿望呢？果真能够如此，不仅仅可以免祸，还可以长保富贵了！”张昌宗兄弟拍手叫好。 张昌宗一边为武曌捶背，一边问：“圣人好像有点不高兴？” 武曌叹气说：“还不是朕的侄儿们和朝臣们互相攻击闹的！嫌弃朕老了，不中用了，非要朕立皇嗣不可。哎，昌宗和易之，你们说朕老了吗？” 张昌宗回答：“圣人虽然比孔宣父长寿，但从外表看来仍然只有五十岁的样子呢，而且精神矍铄，哪儿见老了？” 张易之接着说：“寻常女人到了圣人这个年龄，都是皱纹满面，皮肤松驰。圣人却依然容貌光鲜，皮肤紧滑，不是返老还童又是什么？看来臣炼的仙丹还真是灵验呀！” 武曌笑道：“瞧你们两个小贫嘴儿，就会哄朕这个老婆子开心。朕宁愿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那张破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呵呵，要是朕的儿子也这么乖巧就好了。” 张昌宗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臣听说天下百姓都在思念庐陵王。圣人为什么不顺势而为接他回宫呢？” 武曌惊讶道：“此话不象昌宗的口气呀！让朕想想，这是谁说过的来着？想起来了，是望柳骆驼那小子说的，对不对？” 张昌宗点点头，武曌派人请吉顼前来询问。吉顼为圣人分析立庐陵王的利害得失和民心向背，武曌渐渐拿定了主意。 这天晚上，武曌睡得很香。不料，凌晨时分武曌突然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金刚鹦鹉正在秦岭飞翔，突然两翼都折断了，坠落于地。 武曌从梦中惊醒，仔细回味这个梦，认为应验在张昌宗兄弟的身上，不禁吓得流汗。 第二天一上朝，武曌就召见博学多闻的狄仁杰，请他帮忙解梦。 狄仁杰稍作沉思，即回答：“鹦鹉，武，是陛下的姓啊。两翼，是指陛下的两位亲生儿子，与陛下同体连心、血脉相通。这个梦的意思就是：只要陛下起用两位亲生儿子，鹦鹉就能够重新展翅高飞了！”武曌连连点头，感谢狄公。 武曌终于打定了主意，接回自己的儿子。 圣历元年三月九日，武曌宣称庐陵王李哲有病，急需回宫医治，派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前往房州召回庐陵王及其家人。 那徐彦伯也是一位大雅之士，擅长文章和诗歌，写了很多应制诗。他来到房州，用美好的文辞表达了圣人的爱子之心，请李哲迅速回京与阿娘团圆！ 李哲和韦香儿闻言大喜，立即收拾行李，带着儿女李重福、李重润、李重俊、永泰公主、永寿公主、长宁公主等一起乘坐马车回洛阳。 一路上春光明媚，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绿水青山带着笑颜，韦妃随手摘下红花一朵，李哲帮娘子戴在鬓发上，从今不再受那离别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走了十几天后，庐陵王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四年的神都洛阳。 过些天，狄仁杰进宫求见庐陵王，武曌牵着儿子李哲的手来到狄仁杰面前，说：“还卿庐陵王！”又对儿子说：“今天成全我们母子团聚的人，是国老啊！我儿当拜国老！” 庐陵王对狄公下拜，狄仁杰也免冠跪地答拜。 但武曌并没有马上立李哲为太子，她还在观察和思考。如果立李哲为太子，李唐江山自然是继续传承下去了，但是武氏诸王怎么办？ 自己奋斗一生成为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唯一女皇帝，建立了大周帝国，追封祖先，立庙祭祀，给武家带来了无上的荣耀，怎么做才能够避免武家在自己千秋万岁之后毁于一旦呢？ 李哲回到洛阳后，开始学着站在阿娘的角度看问题，跟武氏诸王搞好关系。他经常到武承嗣和武三思家去串门，交流思想，把自己的长女新都郡主许配给武承嗣之弟武承业的儿子武延晖，令阿娘十分满意。 魏王武承嗣眼看着李哲懂事了，自己离太子之位也越来越远了，整天怏怏不乐，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八月十一日，武承嗣竟然忧愤抑郁而死。 两天后，武曌任命春官尚书武三思为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 皇嗣武轮坚决请求让位于兄长李哲，得到了阿娘的批准，九月十五日，武曌立李哲为皇太子，令依旧名显，大赦天下，大酺五日。 九月十七日，命皇太子李显为河北道元帅以讨伐突厥，以狄仁杰为副元帅，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 之前，招募兵卒一个多月还不满千人，李显当挂名元帅以后，应募者风起云集，很快招募到五万多人。 当时太子李显并不亲行，由狄仁杰知元帅事，武曌亲自送他出征。 突厥默啜剽掠之后，退回漠北。狄仁杰率兵十万追击，没有赶上。狄仁杰就地改任河北道安抚大使，安抚河北一带的受害百姓。 圣历二年正月，武曌改封皇嗣武轮为相王，改名旦，领太子右卫率。腊月，赐太子李显姓武氏。 七十五岁的武曌的眉毛上生出重眉，垂于鬓角，形成八字，这是寿星老人的象征，武显率文武百官到通天宫朝贺。 为了托付江山，延续武家荣耀，让李武两家化干戈为玉帛，武曌殚精竭虑、竭尽所能。先是任命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河内王武懿宗为右金吾卫大将军，乘营州之乱让他们出任行军大总管，掌握军权。 然后任命建昌王武攸宁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掌握政权。立李显为皇太子后，又下制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归统领都下屯兵，进一步巩固军权。 再赐皇太子李显姓武氏，子随母姓，让儿子皈依武家，也是一箭双雕之上上策。武显很高兴，因为这样做等于增加了一道护身符，武氏诸王也高兴，因为连太子也姓武了，他们武家将会长享富贵了！ 最后一招就是丹书铁券了。 圣历二年七月，武曌想到自己春秋已高，担心皇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梁王武三思、建昌王武攸宁等不和谐，令李武两家代表在通天宫签订誓文。 两家代表向天地神祇发誓说：“神明在上，李武两家生生世世和睦相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永结同心，永远和气生财！此誓！”然后将誓文铭刻在铁券上，送到公正无私的史馆收藏起来。 武曌打出这套迷踪拳之后，李武两家果然按她的意思开始相亲相爱了。武显又将七仙女永泰郡主李仙蕙和**安乐郡主李裹儿先后嫁给了武承嗣之子武延基、武三思之子武崇训！ 第九十七章 三让天下 皇帝李旦和他七哥李显一样，都是登过两次基的人，在中国历史上能有机会登两次基的人极少见，除了后来的明英宗朱祁镇，就是李旦和李显哥俩了！ 李旦出生于龙朔二年六月一日，是李治的第八个儿子。当时，李治和武后刚刚从洛阳回到长安太极宫，正全神贯注地推进蓬莱宫的建设。 忽然听说皇后生了个胖小子，李治十分高兴，特地请弘福寺沙门灵润法师到皇宫内作佛事，为武后母子祈福。 李旦开始名叫李旭轮，后又改名李轮、武轮、武旦，因为有个爱好文字游戏的阿娘，所以儿子们的名字和年号总是改来改去的！ 这里为了讲述方便，统一用一个名字称呼。 李旦满一周岁时，乳娘抱着他跟随武后搬到蓬莱宫含凉殿居住。含凉殿一带的地势比较高，后面就是太液池，环境优雅。 荷花的香气飘摇在宽阔的太液池上，菱角和荷叶飘浮在太液亭的周围，远处的小山坡绵延起伏，随风飘荡的柳枝下隐隐显出楼台亭阁，几只翠鸟掠过了波光粼粼的池面。 李旦在这种优雅的环境中茁壮成长，七岁时，大唐帝国的疆域版图扩展到了整个唐朝历史上的最大面积，约有1237万平方公里。 李旦长大后，徙封相王，拜右卫大将军，他生得英俊潇洒，为人谦恭孝友，擅长草书和隶书，特别爱读文字训诂方面的书。 仪凤年间，李旦迎娶陕州刺史刘延景之女刘瑶为妃，生下长子李成器，后又生女儿寿昌公主和代国公主。 又选汾州刺史豆卢钦肃之女豆卢秀芝和润州刺史窦孝谌之女窦淑娥为相王府孺人。两年后又选城门郎王美畅之女王芳婷进入王府。 那豆卢秀芝是鲜卑族人，没有生育，但她在刘瑶和窦淑娥出事后，代为抚养申王李捴和临淄郡王李隆基。 窦淑娥生育儿子李隆基和女儿金仙公主、玉真公主。王芳婷生育儿子薛王李业和女儿淮阳公主、凉国公主。 李旦的造人功夫了得，可见他的身体倍儿棒。 永淳二年七月，相王李旦改封豫王。 嗣圣元年二月七日，武后废李哲为庐陵王后，立二十二岁的豫王李旦为皇帝。李旦第一次登上了宝座，踌躇满志，正欲大展宏图。 不料阿娘令他居于别殿，不得干预国事。李旦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没有羽翼，不得不听阿娘的话，做个乖宝宝。 阿娘又立豫王妃刘瑶为皇后。立永平郡王李成器为皇太子，给了乖宝宝一家崇高的名位。 武后临朝称制一年多，平定了扬州之乱，实施了一些惠民政策，并积极了解民情，体察民意，但李唐宗室和一些朝臣不甘于受女人的统治，有些怨气。 垂拱二年正月，武后下诏还政给皇帝李旦。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进退自如的一招，如果李旦接受还政，愿意亲自治国理政，武后就会退居幕后坐镇指挥。 如果李旦不接受还政，那么武后临朝称制就是合理合法的授权行为，那些宗室、朝臣如果再有怨气就是无理取闹，武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镇压制裁他们了！ 李旦知道阿娘在试探于他，并非出自诚心，再加上自己形同软禁，与谋臣猛将隔绝了，没有人可以商量，只好奉表请让，请求阿娘继续执政。 武后高兴地顺水推舟，接受皇帝的请求，依旧临朝称制。这是李旦让权力给阿娘，使阿娘执政名正言顺了，还不是让天下，但离让天下更近了一步！ 接下来，武后发起告密运动，启用酷吏，大行诛杀以威服天下！ 曾经担任过相王府司马的凤阁侍郎刘祎之，是李旦的老师，也被诛杀了！ 载初元年九月，侍御史傅游艺率领关中百姓九百人汇集神都洛阳，四处游说，发动大规模的请愿活动，恭请圣母神皇登基称帝。 武太后密切地关注着朝内外形势的发展，特别是挂名皇帝李旦的态度。 李旦左右没有谋臣可以商议，但他一看形势的发展，立即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上表宣称自己要做政治上的明白人、工作中的老实人、生活中的干净人，一颗红心永向娘，砥砺前行谱华章，请阿娘登基称帝，并赐自己姓武！ 武太后对儿子的表态十分满意，号召文武百官都要向儿子学习，加强对亲属子女和身边工作人员的教育管理，自觉做政治上的明白人，炼就个人的金刚不坏之身。 九月十二日，武曌加尊号为圣神皇帝，降皇帝李旦为皇嗣，迁居东宫，礼仪用度参照皇太子规格，降李成器为皇孙。 这是李旦第一次让天下，他将天下让给了母亲，自己由皇帝变成了皇嗣！ 李旦被降为皇嗣后，面临着不小的风险。 魏王武承嗣做起了太子梦，想抢夺李旦的皇嗣地位，派王庆之带领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结果武曌分得清儿子和侄儿的亲疏和轻重，命夏官侍郎李昭德杖责王庆之。 李昭德直接杖杀了王庆之，指出姑侄关系的亲疏、缺陷，挫败了武承嗣的阴谋，坚决维护李旦的皇嗣地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长寿年间又发生了著名的户婢团儿事件，年轻貌美的团儿略施小计，便害死了李旦的刘瑶和窦淑娥二位爱妃！ 李旦拒绝了团儿的勾搭，差点也被团儿陷害，幸亏内常侍范云仙也向武曌告密，率领手下人力证团儿主动纠缠勾搭皇嗣，结果被皇嗣拒绝的事实！ 武曌知道上了团儿的当，命宫正落霞笞杀团儿。 内常侍范云仙和尚方监裴匪躬携带几个金银龟袋，私自去拜见皇嗣，结果被武曌以私谒皇嗣罪腰斩于都市。从此公卿以下朝臣没人敢去拜见李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承嗣继续做着太子梦，又想抢夺皇嗣的地位，派人诬告皇嗣谋反，武曌令来俊臣审讯李旦左右的随从。 左右随从害怕来俊臣的十大酷刑，不胜楚毒，纷纷互相诬告与皇嗣谋反。 这时，太常寺乐工安金藏实在不忍心皇嗣凭空被诬陷，竟然用刀子自剖胸腹以明皇嗣不反，衙役们见他血流满地，五脏都暴露在外面。 剖腹自杀的视觉冲击效果实在太惊人了，很快有人上报给武曌。 武曌得知此事也是大吃一惊，派侍御医韦慈藏、沈南璆等前往抢救，保住了安金藏一命。武曌亲临探视，叹息说：“哎，朕有儿反而不能自明，以至于连累你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命令来俊臣停止审讯，放出囚犯。 李旦逃过了长寿二年的连环凶劫之后，再无大难！以后的日子平安度过。 转眼到了圣历元年三月，庐陵王李哲回到阔别十四年的神都洛阳，李唐旧臣纷纷欢呼雀跃。李旦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又该让位了，理由如下： 李哲是天皇大帝遗诏传位之人，先李旦即位于柩前。 ② 李哲远离权力斗争中心十四年，被武曌亲自召回。 ③ 臣民都自觉地拥护李哲。 所以李旦几次请病假不上朝，又主动上表请求让位给兄长李哲，得到了阿娘的批准，九月十五日，武曌立李哲为皇太子，令依旧名显。 圣历二年正月，改封李旦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 此后，相王李旦陪伴阿娘游宴作乐，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 这是李旦第二次让天下，他将本应由自己继承的天下让给了七哥李显，自己由皇嗣变成了相王！ 九年后，景龙元年七月，太子李重俊发动景龙政变，诛杀武三思父子，后来事败被杀。 安乐公主李裹儿和兵部尚书宗楚客趁机陷害李旦与太平公主，说他们和李重俊是同谋。 御史中丞萧至忠负责审理此案，查明真相后向李显哭诉说：“陛下富有四海，却容不下一弟一妹，反而要让别人罗织罪名加以残害吗？” “相王过去当皇嗣的时候，在则天大圣皇后面前几天吃不下饭，请求将天下让给陛下，其大德行天下都知道，陛下怎么能够怀疑他呢？” 李显被说服了，升萧至忠为中书侍郎，李旦和太平公主得以平安无事。 景龙四年六月二日，皇帝李显在太极宫神龙殿突然升天了！ 韦后密不发丧，与堂兄韦温密谋定策，立温王李重茂为太子，召诸府兵五万人屯于京城，然后发丧。少帝即位后，尊韦后为皇太后，临朝摄政。 外朝议论纷纷，认为李显是被毒死的，因为安乐公主希望母后临朝，自己当皇太女。 散骑常侍马秦客擅长医术，光禄少卿杨均擅长烹调，为李显治病护理和调制御膳，出入宫庭，得到韦后的宠爱，担心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泄露被诛杀。 所以安乐公主、马秦客和杨均三人合谋，在李显吃的汤饼肉馅中进毒，毒杀了皇帝。 临淄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之子薛崇简、朝邑尉刘幽求、苑总监钟绍京、长上折冲麻嗣宗等人密谋定计，决定诛杀韦后党羽以匡复社稷，立相王以安定天下，先下手为强，发动唐隆政变。 六月二十日夜，押万骑果毅葛福顺、李仙凫带兵进入玄武门，至左羽林军，斩杀将军韦璿、韦播及中郎将高崇等韦后党羽于寝帐。 葛福顺、李仙凫率羽林军行至太极殿，韦太后吓得逃进殿前飞骑营，被飞骑斩首，安乐公主、武延秀等人随后都被诛杀。 几天后，天气晴朗，白云飘飘，李旦第二次即皇帝位，登上承天门楼，宣布大赦天下，内外官四品已上加一阶，相王府官吏加两阶。 又将镇国太平公主加实封五百户，通前一万户。 然后与侍臣议立皇太子。宋王李成器推辞道：“储君是天下公器，国家太平则先嫡长，国家艰难则归有功。若失其宜，海内失望，非社稷之福。臣今敢以死请！” 当时诸王、公卿的意见也与李成器一样。 七月二十日，白云呈祥，朝廷举行册封李隆基为皇太子仪式，李旦登上承天门宣制，李隆基到朝堂接受册封。改元为景云，大赦天下。 接下来的政治斗争开始围绕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展开。 太平公主在神龙革命和唐隆政变中都有定策功，又力主少帝让位给相王，所以李旦即位后对妹妹特别尊重。 李旦经常和太平公主商议大政，有时命宰相到公主府第咨询。宰相奏事，李旦常问：“曾与太平商议否?” 自宰相以下，官员任免都是一句话的事，太平公主权倾人主。儿子薛崇简、薛崇行、薛崇敏都封王。 太平公主知道李隆基英武，便想另立庸弱者以巩固其权，派人散布流言说：“太子非嫡长，不当立。应当立李成器或李守礼。” 太平公主又在李隆基左右广设耳目，向八哥李旦进谗言，说侄儿的坏话。两人的矛盾日益激化。 延和元年七月，彗星在西方出现，进入太微垣。太平公主派术士向李旦报告：“彗星进入太微垣，表示帝座有灾，皇太子将为天子！”暗示太子李隆基将弑君篡位。 谁知李旦没有仔细思考她的弦外之音，脱口而出道：“传位避灾，朕意已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是金口玉言，一经说出便无可挽回。 术士回报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大惊失色，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李隆基闻讯，驰入长生殿叩头，说：“臣因为一点小功劳而越过兄长当太子，正感到日夜不安，不知陛下为什么又要急于传位呢?” 李旦回答道：“朕之所以得天下，都是你的功劳啊！今帝座有灾，所以传位给你，以便转祸为福，你怀疑什么?” 李隆基仍然再三推辞，李旦说：“你是孝子，为什么一定要等朕死后再在柩前即位呢?”李隆基只好流泪而出。 李旦以无招胜有招，打得太平公主措手不及，使她失去了控制的对象。如果她真想做武曌第二，那么她必须控制住侄儿李隆基，她能够做到吗？ 七月二十五日，李旦下诏传位给太子李隆基。八月三日，李隆基在太极殿登基称帝，尊李旦为太上皇，五日一受朝于太极殿。 这是李旦第三次让天下，他将皇帝宝座让给了儿子李隆基，自己由皇帝变成了太上皇！ 太平公主想要李旦废太子不成，想阻止李旦传位也不成，便转而培植自己的党羽，和宰相窦怀贞、萧至忠、崔湜、岑羲、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王晋、和尚慧范等来往密切，一起密谋废立或进毒，以除掉李隆基。 先天二年七月初，左散骑常侍魏知古到武德殿向李隆基告密，说太平公主将于四日作乱。 李隆基马上召集兵部尚书郭元振、龙武将军王毛仲、羽林果毅李守德、内给事高力士等制定作战计划。 七月三日，李隆基命王毛仲取闲厩马以及士兵三百人，自武德殿进入虔化门埋伏，再召常元楷和李慈觐见，两位将军一进门便被斩首。 王毛仲又率兵到朝堂逮捕宰相萧至忠和岑羲。窦怀贞得知大事不好，自缢而死。 第二天，李旦下诰说：“自今军国政刑，全部交给皇帝处分。朕正好无为养志，颐养天年。”然后率领仆从徙居百福殿。 太平公主听说朝廷有变，逃到终南山中，躲藏煎熬了三天，还是偷偷回到了公主豪宅中，被侄儿赐死于家中。 开元四年六月二十日，太上皇帝李旦崩于百福殿，庙号睿宗。 李旦擅长耍太极，一生三让天下：一让母后，二让皇兄，三让皇子！自己由皇帝变为皇嗣，由皇嗣变为相王，但是让来让去，最后还是把自己给让上了皇帝宝座！事情就是这么有趣，你越让人家反而越是抬举你！ 李旦靠一个让字赢得睿智之名，绝非浪得虚名。让，不是怯懦，而是一种十分睿智的生存哲学，懂得谦让即是懂得进取！上善若水，水善处下，所以能够飞上云天！ 李旦遵守无为退让之道，知道进退、得失和利害的辩证法，从容应对，所以经武、韦之世而免于灾难，子孙能够长享宗庙！ 第九十八章 张氏兄弟 定州义丰县人张行成长得魁梧方正，具有廊庙之才，唐太宗时期任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辅佐李治，成为李治的东宫心腹。 太宗驾崩后，张行成与高季辅侍候李治即位于太极殿梓宫前。不久，张行成升任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 按照《氏族志》“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的编辑原则，张行成家族在义丰县排行第一，成为一等高门大姓。 义丰县人都以出身于张家为荣。张行成的长子叫张洛客，官至雍州渭南县令，次子张梁客，官至吏部郎中。 张行成的侄儿张希臧任职雍州司户参军，正七品。 那雍州府主管长安及其附近地区，一把手是雍州牧，由亲王挂职，主政的是雍州长史。后改为京兆府，是京师三辅之一，长官叫京兆尹，权力很大。三辅的办事机关都设在京都长安。 京师三辅的另外两辅是冯翊郡和扶风郡，长官叫冯翊太守、扶风太守。冯翊郡又叫同州，管辖京东地区，扶风郡管辖京西地区。 那雍州司户参军是雍州长史的下属官员，掌管户籍、赋税、徭役、仓库等经济方面的事务，是个油水很大的肥差。 张希臧占据这个肥差，油水自然不会很少！所以张希臧家比较富有，在长安和洛阳都购置有房地产，妻妾也娶了好几个。 张希臧的妻妾当中，以韦素珍和臧玉婷两个姨太太最得宠，为他生了六个儿子，但有一个儿子在少年时夭折了。 韦素珍生子张昌期、张昌仪、张昌宗，臧玉婷生子张同休、张易之，还生了一个女儿叫张婉霞。 张希臧的五个儿子个个从小聪明伶俐，爱玩也好学。张府附近有一座私塾学校，私塾先生叫吕中庭，是个老秀才，对四书五经读得很熟。 张希臧把儿女们都送到吕中庭的私塾去读书识字，拜托吕中庭好生管教栽培。私塾教室里挂着一幅孔子像，像前是老师的座位和桌子。 学生的案几在桌子下面，分两列摆放，人多可以分四列摆放，案几后面铺设草席。平时吕中庭端坐在孔子像前教书，学生跪坐在草席上读书。 开课了，张昌期带头进课堂给老师和孔子像鞠躬行礼，然后回座位，后面张昌仪、张同休、张易之等都鱼贯行礼，再归位。 吕中庭讲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句话，先破字，就是逐字解释，然后讲解全句的意思。 吕中庭讲道：“有，又称友，朋，就是同学、同志的意思，愠，表示恼怒怨恨，君子指有道德的人。”讲完以后，给学生们布置好背诵和解释的作业。 张易之在草纸上写了愠字，举手提问，吕中庭请他起立，张易之拿着愠字问：“老师，这个字怎么读？” 吕中庭回答：“运，去声！”张易之说：“懂了，谢老师！”然后坐下。 接下来，吕中庭指导学生们练习毛笔字，从磨墨、用笔讲起，讲完后让学生们写三张纸，每张纸上写十二个字。 第二天，吕中庭喊道：“张易之上来！”张易之上台后，吕中庭说：“你先背诵昨天老师教的那句话，然后逐字破字，再讲那句话的意思！” 张易之大声背诵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然后按老师的要求破字并讲解意思。 吕中庭满意地点点头，又点张同休的名。张同休回去玩去了，没有好好复习，结果背不下来，吕中庭叫他伸出右手，用戒尺打了他一手板。 学了一段时间，张氏兄弟认识了几百个字以后，吕中庭就开始教他们读《论语》、《孟子》、《诗经》等经典文化了。 张昌仪开始读书还比较好奇，后来逐渐失去了兴趣，天天贪玩，从来不去复习课文，每一次上课点名，他都不会背书，所以天天挨老师打。 挨打多了，张昌仪怨恨老师，开始躲在家里逃课，不想去私塾了。张希臧和韦素珍逼着他去上课，强行把他送到私塾去。 等家长一走，吕中庭又用戒尺教训了张昌仪一顿。张昌仪想整治吕老师，溜进吕老师的卧室观察。 他看到老师晚上喜欢用尿壶，尿壶上面有盖子，便想到个捉弄的法子。张昌仪到水稻田附近捉了几个小青蛙，然后偷偷地溜进卧室，放到老师的尿壶中，再盖上盖子。 到晚上，吕中庭起来方便，打开尿壶盖子，往尿壶里撒尿。这时，在尿壶里憋了一天的青蛙一下子蹦跳出来，吓了吕中庭一大跳。 吕中庭以为有鬼，跑到屋外转了半天，到别人家借了蜡烛才敢进来。借着烛光，吕中庭仔细察看他的尿壶，发现里面跳出一只青蛙，这才明白有人捉弄他。 第二天，吕中庭对学生一个一个地审问，张婉霞小声说她看到张昌仪去田边捉青蛙。 吕中庭看着张昌仪怒道：“好哇，又是你小子捣的鬼！我从教书以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调皮的学生。”说完又把他痛打了一顿。 张昌仪埋怨妹妹张婉霞不该投老师，又想整治妹妹一下。怎么整治呢？ 他一大早来到课堂上，把煮熟的红薯从中间挤出来，粘在老师的课桌上，再写上张昌仪拉的。 吕中庭匆匆忙忙走进教室上课，看到这砣屎后，马上气愤地叫张昌仪道：“你小子屡教不改，给我吃进去！” 张昌仪假装很害怕的样子，慢慢走过去乖乖地把这砣红薯吃进去了。当然，老师以为他吃的是屎，看他吃了觉得很恶心，这惩罚也是够重的了。 几天后，张昌仪又如法炮制，不过在课桌上写的是张婉霞拉的。吕中庭进来看到后，心里疼爱张婉霞，没有叫她吃下去。 张昌仪见老师偏心，立即带头大叫道：“张婉霞也要吃下去，张婉霞也要吃下去！”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 张婉霞气得哭了，一口气从私塾跑回了家。张昌仪开心地笑了。 大郎张昌期有一天出去踏青游玩，看到一位少年在河里游泳，张昌期大声问道：“哎，那位童鞋，我可以下河来和你一起游泳吗？” 那位少年回答：“可以下来一起游泳，我叫钱来看，咱们交个朋友吧！”张昌期说：“好勒！”然后脱掉裤子，下水一起游泳。 张昌期玩得很开心，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潜水游。半个时辰后，张昌期发现钱来看不见了，就大声叫道：“钱来看，钱来看！” 但是没有人应答，这时张昌期有点害怕了，他担心发生了溺水事故，赶紧上岸穿裤子，却发现裤子不见了，急得大声喊：“钱来看，钱来看！” 结果引来了很多孩子，他们围着张昌期看。张昌期急忙到池塘边摘了两张荷叶，用草系在腰上，盖住身前和身后，哭着说：“钱来看被水淹死了！” 看热闹的孩子说：“咱们村里哪里有叫钱来看的人？”张昌期问：“那刚才游泳的童鞋是谁？” 一位少年从远处走来，手里拿着裤子，递给张昌期说：“刚才游泳的童鞋是个放牛娃，他放牛去了！他交代我把这个还给你！” 张昌期撕下荷叶，接过裤子穿上，然后回家了。 夏天，一位秀才骑马从田边经过，看到几个农夫在田里耘草，那秀才开口嘲笑道：“耘草兮耘草，不知田里多少株？” 农夫只顾耘草，没有理会他。张同休恰巧站在田埂上听到了，眼珠一转，马上回唱道：“骑马兮骑马，不知马下多少毛？” 那秀才一下子愣住了，感叹道：“没有想到田野之间也有高人呀！”拍马而去。农夫直起腰来向张同休伸出了大拇指！ 一转眼，张家儿女在私塾度过了几年，班里又新进了一位女同学，她叫万咏春，是开秋月酒楼的万员外家的女儿。 万咏春穿着红色丝绸裙衫，款款走来，就象桃花一样芳香迷人，惹人怜爱。张婉霞问她芳龄几何，原来和自己是同龄人，两人结为闺蜜。 六郎张昌宗茁壮成长，长得越来越象个美男子了。万咏春和张婉霞都看好张昌宗未来的发展前途，张婉霞同时看好五哥张易之。 万咏春在五兄弟当中只专心关注张昌宗一人，她常常来到张昌宗的身边或附近徘徊不去，留恋忘返。 张昌宗读书写字之余抬头看她，心里也是怦然心动，两人对视一笑，含羞他顾。两人意态婵娟，有相好之意，但又玩起了暧昧，没有大声表白。 大郎张昌期看上了万咏春，视她为自己的初恋情人，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她，有谁敢欺负万咏春，张昌期必然挺身而出保护她。 有次，万咏春背不出书，吕中庭要用戒尺打她的手儿。张昌期立即跑上去伸出手，主动请求代她挨打。万咏春说他是个傻瓜。 在万咏春一心围绕着张昌宗转的时候，张昌期也一心围绕着万咏春转，这样三人形成了三角恋。 当时张希臧家收养了几个乐工和舞妓，能够在宴会和闲暇时光表演丝竹管弦和各种舞蹈，唱一些民歌小曲。 五兄弟下课后，回到家里便缠着乐工和舞妓学习各种才艺表演。乐工推辞说：“职场当中有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知各位听说过没有？” 张昌期回答：“听说过，但这是一种狭隘的思想，会使老前辈的独门绝技渐渐失传哒，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和损失！” 乐工哈哈一笑说：“那也没有办法，咱们靠手艺吃饭的人需要自我保护，防止竞争！提高自己生存的安全系数。” 张易之说：“你以为这样做真的就能安全了吗？窃以为并不能。当今社会人才辈出，并不缺乏优秀的人才。老前辈总是只顾眼前的利益，图个安逸的生活，没有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到最后就会被时代所淘汰！” 乐工点点头说：“五郎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咱们手艺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人穷志短嘛，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 张昌宗说：“请师傅放心，只要师傅肯教导咱们兄弟，咱们兄弟一定请求父亲给你涨工资哒！每次吃饭，我再给你加个鸡腿，怎么样？” 乐工说：“哈哈，还是六郎会说话，嘴巴甜，好吧，我就好好教你！” 张希臧在儿子们的请求下，给乐工和舞妓都涨了工资，让儿子们跟着他们好好学习才艺表演。 张昌宗和张易之的进步最快，一学就会，可以说他俩有音乐舞蹈方面的特长。而张昌期、张同休等则对音乐理论感到困惑。 张昌宗学会了丝竹管弦，到私塾课堂上，乘下课时，取出洞箫和笛子表演给同学们欣赏。万咏春听得如痴如醉，吕中庭也拍手叫好。 张昌期很是妒忌，抢过洞箫吹奏，想引起万咏春的注意。可是他吹出来的音乐五音不全，经常走调，反而引起万咏春的鄙视！ 万咏春也想学习丝竹管弦和舞蹈，请张昌宗教她，张昌宗借口要复习课业，没有功夫教她。万咏春翘起了小嘴巴。 张昌期拿着洞箫，主动过来要教万咏春。万咏春嗔道：“你自己都吹不好，还想教我？”张昌期陪笑道：“我虽然不甚精通，但也算入门了。” 万咏春说：“不字，不学！”张昌期微笑道：“那你想不想到我家去跟乐工师傅学呀？” 万咏春说：“好耶，好耶！我正想去呢，不过要交很多学费吧！”张婉霞说：“看在闺蜜的情份上，不用交学费哒！” 于是，万咏春兴致勃勃地跟着张婉霞一起到张家学习丝竹管弦和舞蹈，她想借此多接近张昌宗，而张昌期是想借此多看看万咏春。 张婉霞则希望自己的闺蜜变成自己的嫂子，不管跟哪个哥哥都可以！ 万咏春到张家以后，受到了张家的热情招待，音乐舞蹈方面都有长进。她跳舞的时候，张氏兄弟都认真观看，并为她鼓掌。 如此过了一年，张氏兄弟都从私塾毕业了，以后要靠自己寒窗苦读来准备明经及第的科举考试了！ 但兄弟们自知不是长期读书的料，走孤独艰辛的科举考试独木桥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张昌宗越来越俊美了，但长期跪坐读书会影响他的发育。张易之劝他说：“读书需要久坐或久跪，坐久了容易影响腰围和体型，使身材不好看！”张昌宗不再久坐读书了。 张易之对父亲说：“在确定人生的目标时，一定要扬长避短，喜爱才艺表演是我的长处，读四书五经是我的短处，我当然选择才艺表演这条适合自己的道路了！” 张希臧说：“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不读书参加科考，怎么能够富贵呀！” 张易之回答道：“窃以为通过才艺表演也能够获得富贵，因为贵族们不仅仅需要仁义道德和经世济用，也需要耳目之娱嘛！” 张希臧说：“话虽如此，但靠才艺表演成名终究不是入仕正途。不过咱们张家是名门大族，你们兄弟可以靠门荫做官！” 张希臧从此不再强迫儿子们读书科考了。儿女们都渐渐长大了，张希臧却英年早逝了。 好在张家有钱，又是名门大族，张昌期、张昌仪、张同休、张易之都靠门荫当官了！而张昌宗年纪尚小，正在刻苦练习琴、棋、书、画、剑、诗等各种才艺。 张易之靠资荫简择担任尚乘局进马一职，正七品下。进马是干什么的呢？ 每天尚乘局都要牵出厩马八匹，立于皇宫正殿侧宫门外，称为左右厢立仗马，进马二人，戎服执鞭，侍立在马的左侧，每人看守四匹马，随马进退。 所以这进马对外表的要求比较高，而张易之的个子较高，皮肤白暂，面庞英俊标致，恰好符合这个要求。 张易之在离开家乡赶赴洛阳前，和张昌宗告别长谈。张昌宗说：“我不走科举考试这条独木桥，也不愿意靠门荫做官！我要靠自己的才艺一举成名！” 张易之表示赞赏，说：“六弟有志气！就按你的想法去做，我相信六弟一定会成功哒！愚兄虽然做了进马，但也没有耽搁才艺的练习，每日除了操练马术外，就是练习嗓子和丝竹管弦！” 张昌宗说：“请五哥在京城好好干，明年小弟会到京城去找五哥叙旧，顺便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张易之喜道：“好哇，欢迎六弟来京城参观旅游哇，六弟长得象莲花一样俊美，一到京城，说不定会发生掷果盈车那样的故事呢！哈哈。” 张家兄弟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张昌宗每日依然勤学苦练，没有谈恋爱的意思。 万咏春带着幽怨的小眼神看着张昌宗，她不明白俊美的张昌宗为什么要专心练习才艺，去极力讨好那些贵妇人，而忽视她对他的爱！ 后来，万咏春想明白了，原来张昌宗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富贵，以振兴张家家门。 张昌期一如既往地追求着万咏春，万咏春便嫁给了张昌期，想做妻子不成，却做了张昌宗的嫂子。 张婉霞嫁给了宣州司士参军杨珣，生下儿子杨钊，杨钊后来富贵了，改名杨国忠，所以杨国忠是张氏兄弟的外甥。 第九十九章 小山亭侍宴 张家兄弟互相告别后，张昌宗呆在老家义丰县继续刻苦练习琴、棋、书、画、剑、诗等各种才艺。 义丰县也有会打武当剑和少林拳的人，张昌宗经常去拜访他们，向他们虚心学习，并赠与学费。 张昌宗在练习丝竹舞蹈之余，还翻看《左氏春秋传》和《战国策》，了解战国四公子的故事，以著名的门客冯谖和毛遂为自己的榜样。 洛阳，五郎张易之担任尚乘局进马一职后比他的哥哥们更显得出类拔萃一些，他每天穿着戎装制服，手拿马鞭，牵着左厢立仗马，侍立在皇宫正殿侧边的宫门外，看着皇帝和王公将相们进进出出。 皇帝和王公将相们进出宫门时也经常看到张易之，双方混了个脸儿熟。 张易之精通音律和箫、笛、筝、竽等多种乐器，而且还会唱歌填词，见过他的人感叹说：“萧萧如琳琅珠玉，肃肃如松下风雪！” 由于张易之自身条件优越，加上情商和智商都不低，所以得到上司的喜爱，年纪轻轻就连续升官，累迁至殿中省尚乘局尚乘奉御，从五品上。 在他的哥哥们还在穿青色官服时，他已经换上了朱色小团花绫罗制作的绯红官袍，佩戴草金钩腰带和?鞢七事，风流倜傥，显得鹤立鸡群！ 张易之凭借自身努力穿上绯红官袍的事迹传到定州义丰县后，老家人都为他感到骄傲，莲花六郎张昌宗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洛阳，和五哥相见，共叙友情！ 那尚乘奉御一职，手下管理着奉乘、习驭、掌闲、兽医、进马、书吏等两百余人，负责搬运饲料喂养**左右飞黄闲、左右吉良闲等皇家六闲厩马。凡是西域进献良马，尚乘奉御都要盖上红印为记，印上有三花飞风四字。 因为尚乘奉御的工作性质，英俊的张易之经常和皇帝、宰相们见面，但是除了工作上的事，武曌和宰相们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话！ 万岁通天元年春天，张昌宗乘坐驿车来到洛阳，和他喜爱的五哥张易之相见，兄弟二人相见，激动地奔跑而上，相拥而泣。 张易之在奉御府中摆开宴席，为贤弟接风洗尘，邀请了同僚尚舍奉御柳模、尚食奉御杨元禧和司府少卿杨元亨等贵宾出席盛宴！ 客厅宽敞明亮，摆放着沉香案几、蹑席、熏炉和花鸟屏风，主客到场后按照礼仪分列叙坐，跪坐于蹑席上。 丫鬟、仆从鱼贯而行，往案几上摆放玛瑙觞、酒盉等器具和蒸全羊、烧鹿肉、清炖大龟、红烧甲鱼、素鳞、驼峰炙、消灵炙、昆仑瓜、佛土菜等美味佳肴！ 菜上好后，丫鬟提起酒盉给贵宾们面前的玛瑙觞倒上春暴酒。张易之举起玛瑙觞祝酒说：“欢迎六弟，欢迎各位嘉宾！寒舍蓬荜生辉，值此春光灿烂、姹紫嫣红之时，祝六弟前程似锦，祝嘉宾安康愉悦！” 张昌宗也举觞道：“感谢五哥和各位嘉宾为小弟接风洗尘，盛情款待，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连赞好喝。 柳模喝了一觞春暴酒，问：“张公子青春几何？”张昌宗答：“晚生年方十六！”柳模笑道：“比我儿年长一岁，正是青春年少、春花灿烂的年龄啊！” 杨元禧痛饮一觞后，说：“好酒，论年龄，在座嘉宾都是张公子的长辈呀！但有句话叫后生可畏、年少有为呀！张公子他日成就必在我等之上。” 杨元亨干了一觞，说：“张公子年轻貌美、阳光帅气、白皙美姿容，走到大街上回头率一定很高，羡煞人也！哈哈。” 张昌宗笑道：“各位前辈见笑了，晚生年少不识事，落魄游京城，难免年少轻狂，怠慢礼数，还望各位前辈不吝指教哇！” 柳模举觞敬酒道：“指教不敢当，有张奉御在，张公子勿忧前程！我儿柳良宾长得也是皮肤洁白，须眉美丽，可以和公子做个伴儿！” 张昌宗说：“好哇，欢迎柳公子前来做客！” 杨元亨说：“美酒佳肴在前，为什么没有丝竹管弦和歌儿舞娘啊？这接风洗尘宴会不够热闹哇！” 张易之说：“我家六弟才艺和表演双绝，我没有请丝竹管弦和歌儿舞娘表演，就是留给六弟表演的呀！” 张昌宗取来琴瑟，当场弹奏，边弹边唱，他反复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长铗归来乎！出无车。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杨元禧笑道：“呵呵，这是在唱因怀才不遇而思归的门客冯谖啊！冯谖可不是贪心不足的人，他为齐国孟尝君完成了狡兔三窟的大业呀！” 杨元亨拍掌打节奏，连连称赞。 张昌宗又起身拔剑，表演了一段武当剑舞，俯仰合拍，收放自如，嘉宾们都鼓掌欢迎，说大饱眼福！ 接风洗尘宴会结束后，官场上开始流传洛阳来了一位张公子的消息，说他容貌可比潘岳，弹琴可比嵇康，剑舞可比高肃！令贵妇们心驰神往。 几天后，张易之带张昌宗到洛阳大街上游玩，让六弟学驾马车。张昌宗聪明伶俐，一经点拨，便学会了。 张昌宗驾车在大街上转悠，看到他的人都纷纷回头再看，妇女们惊讶地喊道：“快看，潘安仁来了，潘安仁来了！拦住他，拦住他！” 妇女们不论老少都自觉地手牵着手儿，在大街上连成了人墙，把张昌宗的马车拦住了，然后一齐围观俊美的张昌宗！ 张昌宗急道：“姑娘们，大嫂大婶们，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潘安仁，也不是潘岳，我叫张昌宗！请放行吧！” 妇女们却并不理会，只管盯着看氧气美男，不停地眨眼拍照。张易之下车掉转马头，往回行驶。妇女们纷纷用水果往马车里丢。 张易之驾车而行，笑道：“六弟呀，愚兄说得不错吧，以六弟之美，游荡大街，果然发生了掷果盈车的故事呀！哈哈。” 张昌宗问：“如果是左太冲游街，又当如何？”张易之答：“左太冲长得太难看，他要是出来游街，姑娘们会向他乱吐唾沫哒，让他垂头丧气而归！” 二人正在笑谑，张易之忽然看见灵虚见素真人叶法善带着几个弟子正在街上行走，急忙停车，下来行礼叫道：“叶师傅好！” 叶法善说：“哦，原来是张奉御呀！丹药炼得怎么样了？” 张易之答：“已经炼成了三粒丹药，徒儿试服了一粒，效果还不错。哦，师傅，这位是徒儿的弟弟张昌宗！” 张昌宗赶紧行礼，叶法善盯着他看了一会，说：“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呀，妙有姿容，好神情！可要姻缘符？” 张昌宗回答：“晚生打算先立业后成家，并不急于婚配！”叶法善说：“嗯，我这里有一张护身平安符，送给你吧！” 张昌宗接过灵符，大声道谢。张易之取出银子奉上，说：“徒儿多谢师傅！” 在张家门风的影响下，张昌宗多才艺、谙音律、明经史，如同初夏的荷花，含苞待放。只要有机会，张易之就会安排六弟参加达官贵人的宴会以助兴。 一天，张易之和张昌宗又参加洛阳盛会。 定王武攸暨夫妻、凤阁舍人薛稷和夏官侍郎李迥秀等贵宾都出席盛会，这次盛会格调高雅，但并不拘泥于礼仪，而是侧重于戏谑娱乐。 只见席上男女杂坐，相互戏谑，红裙间绿袍，别曲催离酌。 酒酣耳热时，张易之起立跳回波舞，为贵宾们助兴。 定王夫妻正凝神而视，忽听一阵悦耳动听的筝弦乐声，太平公主放下象牙箸和玛瑙杯，寻声望去。 见一位身穿绿色圆领袍衫、头戴乌纱幞头的美少年坐在花席上专心致志地弹筝，而且是边弹边唱，唱的是陶渊明的杂诗：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那美少年面如傅粉，白里透红，容貌美丽，风姿特秀，双眸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如玉山上行。歌声洪亮婉转，舒缓流畅，动人心魄。 太平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少年，怦然心动，她身为小凤，看过无数的宫廷乐舞表演，却都不及这一次能够打动她的心弦。 她虽然和武攸暨生了几个儿女，却仍然怀念前夫薛绍，这位美少年身上不仅带有薛绍的影子，而且声色、才艺、神情各方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令小凤叹为观止。 张易之舞罢，张昌宗的筝弦也停，贵宾们一起鼓掌称赞，太平公主起立使劲拍手，此掌声专门送给那位美少年。 宴会散后，太平公主召来张易之询问：“张奉御，那位长得俊美迷人的小生是谁？”张易之答：“正是臣的舍弟张昌宗！” “以后让他常来侍宴吧！”太平公主淡淡地说道。张易之连忙答应了。 张易之回去高兴地说：“好消息，六弟呀，你被太平公主看上了！马上可以做她的门客了。太平公主能被李武两家所接受，没有站队的风险，可以依倚一生呀！就象冯谖客孟尝君一样。” 张昌宗也很高兴，终于找到可以依靠的主人了。 过几天，太平公主召张昌宗赴她家的私宴，宴会上张昌宗和舞郎一起在管弦的伴奏下跳起了妙不可言的舞蹈，又在凤箫的吹奏下清歌一曲。 宴会后，太平公主留他在府中长谈。 太平公主问：“张公子到洛阳来有什么见闻吗？” 张昌宗答：“晚生看到富贵人家的马车象流水一样进进出出，车上的轩盖都用珠玉装饰。骑乘的骏马象浮云一样多，马上装配的是玉勒金鞍！” 太平公主咯咯一笑，又问：“张公子喜欢古代名流中的哪个人物？” 张昌宗答：“晚生喜欢战国策中的人物。苏秦张仪合纵连横虽然意见不一，但他们答应的事却一定要办到！” “齐国的田穰苴诛杀庄贾，整饬军队，击败来犯之敌，齐景公赠送白璧给他，还任命他为大司马！” “赵国的毛遂向平原君自荐，加入去楚国求兵的队伍，说服楚王出兵援赵，获得了黄金的奖赏。” “中山人狄希能够酿造一种千日醉的美酒，齐国的冯谖能够为孟尝君购买道义！伯宗的妻子告诫他不要说实话，谁能够正确地评论名利得失呢？” 太平公主惊叹道：“哇塞，张公子好厉害，一下了说出了这么多的名人故事呀！看来张公子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 张昌宗又借来笔墨纸砚，写下《少年行》诗一首。纸上的字迹行云流水，有点象王献之的字。 雍容华贵的太平公主对张昌宗十分满意，把他收养为门客。 夏天某日，太平公主约武三思到洛阳城外南边的一座小山上举行晚宴。 这座小山环境优美，山上有几座八角亭子，山下有大片的荷花池塘和圆形湖泊，知了吱吱，凉风习习，是避暑乘凉的好地方。 晚宴是为了给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和武三思的女儿方城县主武红玉相亲而准备的！ 到了傍晚，城南小山下冠盖云集，锦茵帷幄铺设开来。晚宴在山亭举办，贵宾们下车后向山上走去。 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夫妻、武三思和崔小兰夫妻都来了，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训、薛崇简和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武崇烈、武崇谦都来了。 武三思的女儿武红玉稍晚赶到，武红巾和阎则先夫妻也来参加妹妹的相亲大会。张昌宗带着乐器凤箫龙管与会。 武红玉头梳堕马髻，斜插金钗步摇，头上戴着金丝绣的孔雀和银丝刺的麒麟，身穿珠宝镶嵌的开胸大袖对襟衫，款款而行，走到薛公子对面坐下。 薛崇简也是精心修饰打扮过了，他傅朱粉，衣纨锦，身材修长，风流倜傥。口中特地含着鸡舌香，说话气出如兰。 薛崇简看那武红玉姿态优美，神情高远，文静自然，且肌肤丰润，胖瘦适中，身材匀称，很是满意。 武红玉看那薛崇简玉树临风，声音悦耳流畅，也是十分满意，两人打开了话匣子，谈笑风生。 太平公主夫妻和武三思夫妻看到这美满和谐的一幕都十分高兴。 于是在八角亭上摆开宴席，宫女们鱼贯而入摆上山珍海味，贵宾们提起犀角筷子品尝美味佳肴。 御厨们在城内炒好各色菜肴，由宦官们骑马飞驰传递送来。 张昌宗取出凤箫龙管吹奏出《将雏曲》等美妙的音乐，舞女们跳起欢快的舞蹈。一时间，曲度绕云汉，听者皆欢娱，筵间列翠娥，醉舞纷绮席！ 张昌宗演奏完毕后，也和贵宾一起把酒言欢，品尝美味。 武红玉举起酒杯对他说道：“听说张公子面如莲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白里透红，清香袭人，小妹敬公子一杯！” 张昌宗也举杯说：“在下落魄江湖，岂堪承受娘子大礼？今日是娘子相亲成功的大好日子，应该是在下敬娘子一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武红巾、崔小兰和太平公主都过来给张昌宗敬酒，夸奖张昌宗表演得好。张昌宗的酒量不小，也喝得有点晕晕式。 张昌宗要来纸笔，写了《太平公主山亭侍宴》诗一首，以纪念这次盛会。太平公主看了很高兴。 武三思端起酒杯和张昌宗碰了一下，说：“张公子，多谢你来捧场，老夫特别爱看你的表演，老夫敬你一杯。” 张昌宗说道：“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在下先干为敬，梁王自己看着办。”张昌宗一饮而尽。 武三思说：“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谁怕谁！”也一口干了。武三思和张昌宗二人拿着空酒杯相对哈哈大笑。 武崇烈喜欢喝酒但酒量不大，今天因为妹妹相亲成功，多贪了几杯，端着酒杯，东倒西歪道：“酒，装在瓶里像水，喝到肚里闹鬼，说起话来走嘴，走起路来闪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起来后悔，中午酒杯一端，还是挺美！” 满座闻言哄堂大笑。此时已过半夜，张昌宗起身对太平公主说：“今日天色已晚，但盛会欢情无限，臣希望洛阳的城门不要关闭，让贵宾多玩一会。” 太平公主笑道：“好哒，张公子，这有何难？”立即派内常侍飞马入宫，向阿娘报告宴会的情况，请求阿娘暂时放开宵禁！ 大凤一听宝贝女儿玩得高兴，哪有不同意的，命令左金吾将军田扬名今夜放开宵禁。洛阳城门彻夜敞开不关。 不久，营州之乱起，大凤武曌神情严峻，紧张地调度内外军务，每日召见谋臣猛将，商讨国家大事，会后赐朝臣们廊下食，她可没有小凤那么快活！ 小凤多次赏赐给张昌宗大量的金银财宝，但到后来张昌宗并不兴奋，小凤一问，原来张昌宗出身官宦世家，是名门之后，想要仕进以光耀门楣！ 这可把小凤难住了，要知道大凤管理严格，赃贿必处，连小凤也不能够直接给人授官，这是一个遗憾。 小凤暗自思量着，阿娘寿比孔子，仍在为国操劳，作为贴身小棉袄，怎么的也得想办法让阿娘开心呀！ 小凤说：“要想仕进，只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张公子愿不愿意呢？” 张昌宗问：“什么办法？” 小凤说：“本公主把你进献给天下至尊，她可是我阿娘，只要你能够讨她欢心，要什么官有什么官，何愁不能光耀门楣呢？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呢？” 张昌宗答：“臣既愿意又不愿意！” 小凤奇怪地问：“此话怎讲？” 张昌宗答：“为了达成自己的人生目标，当然愿意。但凭心而论，臣更愿意侍奉公主，毕竟至尊是阿婆级别的人物，不知道能侍奉多少年？” 小凤笑道：“这个嘛，张公子不用担心，到时候本公主还是愿意收你回来哒！”“谢公主！”张昌宗放心的说。 第一百章 控鹤府和奉宸府 万岁通天二年春，太平公主陪伴阿娘到邙山踏青游玩，看见遍地的牡丹姹紫嫣红，令众人心悦神怡。 武曌注意到女儿身后跟着一位阳光帅气的俊俏小生，便询问他的情况。 公主附到武曌身边耳语一番，说：“这位俊俏小生名叫张昌宗，他浑身如玉无瑕疵，还带有体香呢！真是世上少有的佳人，女儿特地带他来献给阿娘！” 武曌露出惊喜的表情，召张昌宗过来仔细打量，感到十分满意，含笑道：“你叫张昌宗？白皙美姿容，果真是人世间难得的尤物啊！” 武曌令张昌宗随驾侍行，畅游邙山。返回时又令张昌宗同乘玉辂，一起回宫，进入嘉豫殿。 张昌宗朗朗如日月入怀，颓唐如玉山将崩，濯濯如春月花柳，武曌越看越爱，不禁爱不释手！孤独寂寞苦闷顿时一扫而光，剩下的是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从此，武曌神采奕奕，以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投入到治国理政的工作中去！莲花六郎唱歌跳舞、弹琴吹萧、舞文弄墨，竭尽所能以讨皇帝开心。 武曌给了张昌宗一车铜钱，对他说：“昌宗啊，你看朕这儿还缺少什么？请帮朕买齐吧！” 张昌宗回答：“战国时代，孟尝君缺少义，所以冯谖为孟尝君买义！圣人官爵权力、金银珠宝和仁义礼智信样样都不缺，臣只好为圣人买乐子了！” 武曌大喜，牵着张昌宗的手儿来到山斋院，点燃九柱香，插在像前香炉内，跪拜佛祖和十一面观音。 武曌口中念念有词，说：“感谢阿弥陀佛，感谢救苦救难十一面观音！赐弟子妙不可言的礼物，使弟子可以度过一个快乐安康的晚年！弟子一定爱护他、保护他，让他不做荒唐事，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一个人面对一个太婆，虽然她善于粉饰，但也难免在皮肤上留下岁月的沧桑，所以张昌宗感到空虚孤独，营造不出热烈的氛围！ 于是，张昌宗报告说：“臣一人侍候陛下，显得形单影只，不够热闹，歌舞表演要多人配合方显奇妙。臣兄张易之通晓音律、能歌善舞，胜臣一筹！而且他还会合炼长生不老之药，可以侍奉陛下！” 武曌闻言大悦，即令召见张易之！ 张昌宗去找五哥，说明来意。 张易之大惊道：“什么，让愚兄去侍奉太婆？愚兄不去。感觉有点麻糖。哎，贤弟能做太平公主的门客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去侍奉太婆呢？” 张昌宗说：“侍奉太平公主虽然很好，但是没有官位和封爵呀！” 张易之叹道：“哎，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事，贤弟却要追求完美！要明白月盈则亏，物极必反的道理嘛！” 张昌宗拉着五哥的手说：“快走吧，五哥，圣人已经下旨了，再不走就要吃罪不起了！”张易之只好打起精神，跟着六弟来见圣人。 张易之大献殷勤，当场清唱一曲《曳鼎歌》，歌声绕梁，三日不绝！ 武曌鼓掌赞美，张昌宗也拍手叫好。 从此二张一起侍奉宫中，傅粉施朱，身穿尚方监特制的锦绣袍衫，侍宴作乐，表演剑舞，专门逗武曌开心！ 不出十天，武曌任命张昌宗为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从三品上；张易之为司卫少卿，从四品上。 武曌开心之余，不仅仅给二张授官，还要赏赐二张豪宅一区、锦绣五百段、奴婢、骆驼和骏马若干等等。 二张和其他京官一样在每月初一、十五按期入宫朝拜女皇帝。 二张的兄弟张昌期升任汴州刺史、张同休任司礼少卿、张昌仪任尚方少监。 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等高官又嗅到了当年薛师的气味，等候在二张的门庭前，争抢着提鞭执辔，谄笑着连呼五郎、六郎。 武曌觉得宣召入宫还是不方便，就在洛阳宫内的集仙殿设置控鹤府，把她喜欢的人召进控鹤府，当门客一样供养起来！ 以张昌宗、张易之、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为控鹤府内供奉，在控鹤府内起居。 不久，武曌又任命张易之为控鹤监，设置控鹤丞、主簿、掌固等官职，由张易之负责管理。 为什么叫控鹤府呢？控鹤意为骑鹤，因为周灵王的太子姬晋曾经骑坐白鹤出现在缑氏山之颠，然后升天成仙，所以常用控鹤表示皇帝的近幸。控鹤府就是皇帝供养门客的地方。 控鹤府内供奉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女皇帝查找各种资料，唱歌跳舞玩各种游戏逗皇帝开心，在举行宴会时嘲戏公卿以为笑乐！ 圣历二年某日，武曌带着张昌宗到澄华殿游玩，钓鱼赏荷，好不惬意。上官婉儿也随行作伴。 中午，武曌进房睡觉去了。张昌宗拉着上官婉儿的手，跑到外面一起观赏九洲池里的荷花、菱角。 上官婉儿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一直帮武曌参决奏议、掌管文书，但一直都是五品才人，是个大龄剩女，真够惨的！ 张昌宗小她一辈，但是很欣赏她的才气和容貌，只要瞅见武曌不在了就去逗她玩儿。 张昌宗一边指点着池里的荷花和岸边的岩壑泉石，一边伸出咸猪手，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上官婉儿察觉到了什么，粉脸红了，挣扎出来道：“六郎，对阿姨尊重点儿，要是让大家看到了，非杀了咱俩不可！” 张昌宗笑道：“婉儿，哦，上官阿姨，放心吧，大家精神不比以前了，得睡很长时间呢。” 又指着池里游动的成双成对的红鲤鱼，说：“瞧，它们多么幸福！阿姨，什么时候抽个空到宫外玩，咱俩也成双成对好不好？” 上官婉儿羞红了脸，点了一下他的头，道：“猪头，别想占阿姨的便宜！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张昌宗笑道：“好、好，就说正经的。” 两个人边走边依偎到了一起，不知不觉间回到了澄华殿门口。 恰巧这时武曌出来了，打了一个哈欠，忽然看见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依偎在一起亲亲密密，顿时大怒。两个人看见武曌，也变了脸色，赶紧分开。 武曌怒斥上官婉儿：“你敢接近朕的禁脔，罪当处死。”上官婉儿吓得发抖，低头不敢作声。 张昌宗急忙跪下，求情道：“臣启禀圣人，不关婉儿的事，是臣诗兴大发，硬要拉着她和诗。都是臣的错，请圣人责罚臣吧！” 武曌哼了一声，扶起张昌宗，对侍卫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婉儿忤旨，处以黥刑。”说完和张昌宗一起走了。 可怜的上官婉儿被侍卫拉出去在左额上黥了“忤旨”二字。 为了遮挡疤痕，上官婉儿梳理了一种卷曲的发髻，能挡住左额，有时将金箔剪成梅花贴在左额。 这种打扮法在宫中流行起来，称为上官髻和梅花妆。 狄仁杰出任内史后，对控鹤府内供奉始终看不顺眼，而且一看到控鹤两个字就心惊肉跳，更别提看到控鹤监、控鹤丞等名称了。 狄仁杰上书说：“二张在陛下左右，实在有累陛下的盛名，陛下志在千秋，留此污点，殊为可惜！” 武曌用朱笔批复道：“人主富有四海，妃嫔动不动就有成千上万人，朕既然当上了皇帝，所宠幸的不过数人而已，所以不足以深怪，而且不必忌讳！区区帷帐不修，不过是细微末节，而知人善任，权不下移，才是英主大节呀！” 话虽这么说，但武曌还是尊重狄仁杰的意见的，久视元年六月，改控鹤府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张昌宗为麟台监。 招揽学士阎朝隐、薛稷、员半千并为奉宸府内供奉。 奉宸府，顾名思义，就是收养为皇帝服务的门客的机关。奉宸二字比控鹤要婉转一点，好听一点，容易被朝臣所接受。 崇文馆学士宋之问听说新设立的奉宸府要招收内供奉，也蠢蠢欲动。 宋之问和李显同龄，仪表伟岸，相貌堂堂，而且能言善辩，自我思忖完全够格，便去找二张报名应招。结果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宋之问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焦急呀，便写了一首诗《明河篇》，来表明心迹，诗云： 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 右史崔融常在皇帝身边伺候，帮他献上《明河篇》，以试探口风。 武曌一看《明河篇》就明白宋之问的弦外之音，对崔融说：“朕并非不知道宋之问童鞋有才调，但是他有口臭啊！” 宋之问得知原因后大耻，终身惭愤，以后每次上朝拜见武曌前都要反复漱口，然后口含丁香，以遮掩口味。 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终于被招揽为左奉宸内供奉，出入奉宸府。 外朝欢宴聚会时，奉宸府内供奉经常嘲戏公卿，逗大家欢笑。武曌举办内殿曲宴，则由二张、诸武侍坐，玩樗蒲游戏，互相笑谑，赏赐无数。 武曌思念自己的长子李弘，又羡慕周灵王的太子姬晋，即王子乔，希望儿子李弘也能象王子乔那样吹箫凤鸣、驾鹤成仙！ 武三思讨好说：“陛下，臣以为六郎之美，已非凡世所能有，他一定是王子乔转世哒！” 于是，武曌命乐工在庭院中奏乐，把张昌宗装扮成王子乔的模样，披上鹤麾羽衣，吹着箫，乘驾木鹤，然后用麻绳吊着他拉扯升空，来回舞动，象神仙一样飘来飘去，仿若神仙中人！学士们纷纷赋诗赞美。 对于奉宸府内供奉，右补阙朱敬则进谏道：“臣听说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嗜欲之情，愚智皆同，贤明的人能够节欲不使过度，这是前圣格言。陛下的内宠已有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应该足够了！” “近日听说尚舍奉御柳模说他的儿子柳良宾洁白美须眉，左监门卫长史侯祥云说他壮伟超过薛怀义，想毛遂自荐为奉宸府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愚职在谏诤，不敢不奏！” 武曌批示说：“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赏赐朱敬则彩绢百段。 为了掩盖奉宸府内供奉的不雅名声，同时推行儒、佛、道三教并举的政策，武曌命张昌宗在奉宸府主持撰修《三教珠英》。 张昌宗先后召集学士李峤、阎朝隐、徐彦伯、薛曜、员半千、魏知古、于季子、王无竞、沈俭期、王适、徐坚、尹元凯、张说、马吉甫、元希声、李处正、高备、刘知几、房元阳、宋之问、崔湜、常元旦、杨齐哲、富嘉谟、蒋凤等二十六人撰修《三教珠英》。 珠英学士们在修书其间，日夕谈论，赋诗聚会，形成了当时规模最大的一个宫廷诗人群会。 崔融收集珠英学士们的诗歌，编辑为《珠英学士集》五卷。 《三教珠英》完成后总共有一千三百卷，收罗儒、释、道三教讲义精华，用以教化天下。 张昌宗因为主编之功加封司仆卿，又迁春官侍郎，赐爵邺国公。张易之为麟台监，封恒国公，各实封三百户。 第一百零一章 张家逸闻 张昌宗和张易之进宫得宠以后，武曌追赠他们的父亲张希臧为襄州刺史，把他们的母亲韦素珍和臧玉婷都封为太夫人，还派尚宫、尚服、尚寝等内官到其豪宅内看望慰问，看需要什么就补齐什么。 韦素珍和臧玉婷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夸赞两个儿子光宗耀祖了。 臧玉婷是张易之的亲娘，长年孤寡寂寞。张易之得宠后，让阿娘也过上了穷奢极欲的生活。 除了住豪宅以外，臧玉婷卧室里还挂着用金银珠玉装饰的七宝帐，帐幔里面摆放着象牙床，床上铺着貂皮褥和犀角簟。 收藏有各种闻所未闻的宝贝，如：用蛩蟁毛制成的毡褥，用汾晋的龙须和临河的凤翮编织的席子。 夏官侍郎李迥秀趋炎附势，谄媚二张，经常到张易之家送礼问好，嘘寒问暖，不料却被臧玉婷看中了，从此好日子来了。 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孤独久了，会感觉到身体的空、无、冷，急需阳气滋润，臧玉婷也是这样的，所以强迫李迥秀和她成亲。 李迥秀害怕二张炽热的权势，只好就范。拜堂成亲以后进入洞房，臧玉婷取来一对青铜鸳鸯酒杯跟李迥秀相对饮酒。 臧玉婷举起浮蚁绿酒和李迥秀碰杯说：“妾能和秀郎一起共度良宵，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妾只愿天长地久，与妾意中人儿紧相随！”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李迥秀什么也没有说，也是一口干了，然后继续倒酒，想要借酒浇愁。臧玉婷阻止了他，挽过手来要和他喝交杯酒。 李迥秀无可奈何，只得依了。臧玉婷又问他：“秀郎愿意今生和妾常相随吗？愿意吗？”李迥秀勉强答道：“愿意！” 臧玉婷嗔道：“瞧秀郎这幽怨的小眼神儿！妾哪儿得罪你了？你跟着妾有享不尽的清福，吃香喝辣，还有什么不满意哒？” 李迥秀无奈何，只得和臧玉婷相好。 但是太夫人臧玉婷已经年过半百了，皮肤松弛干燥，有点老态龙钟，被小伙子嫌弃。李迥秀故意荒饮无度，整日昏醉。 任凭臧玉婷在他身边大声叫唤，揪他耳朵，都叫他不醒。 臧玉婷进宫向武曌诉苦，武曌派苏内侍到府上宣敕，令李迥秀与臧玉婷公开来往，并要李迥秀多多关心臧玉婷。 可怜李迥秀只好强颜欢笑，曲意承欢。 张昌宗和张易之擅长各种才艺表演，放到现代那也是高级演员、艺术家呀！但他们并非善良之辈，从他们对待动物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了。 张易之发明了一道菜“鹅鸭炙”，做法如下： 先制作一个大铁笼，笼子里放一个大火盆，浇木炭火。在大铁笼外面四壁放着盛有酱、醋等各种调味汁的铜盆。 然后把鹅鸭关进大铁笼内，鹅鸭绕着木炭火来回焦躁不安地行走着，很快就会被木炭火烘烤得又热又渴，然后不停地环绕铁笼转圈跑跳着，伸出脖子狂饮铜盆里的各种调味汁。 酱、醋等各种调味汁自然而然地进入到鹅鸭的胃里，又被送到五脏六腑里，遍布全身肌肉。 不久，鹅鸭便被炭火烤得羽毛脱落干净而死，等到鹅鸭的肉色变红，调味汁分布到全身血管里，就可以拿出来吃了。据说滋味特别鲜美。 张昌宗吃了鹅鸭灸后赞不绝口，说五哥真聪明，他也去东施效颦发明了一道菜“阿胶炙”，做法如下： 把一头活驴拴在一个小屋子里，在里面烧上一盆炭火，再在门边上放一盆调味汁，活驴受到烘烧后，热得受不了，只好去喝调味汁，最后跟鹅鸭的下场一样，皮肉被烤熟而死！ 张昌宗用刀具割下驴的皮肉，放进嘴里嚼，嚼得津津有味，说这阿胶炙真好吃，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洛阳令张昌仪有个怪僻，喜欢听狗的惨叫声。 他在地上钉入四个铁橛，然后把狗的四只脚绑在橛子上，再放出鹰鹞。鹰鹞用铁爪抓住狗背，用铁喙猛啄狗肉吃，一块肉一块肉地撕下来吃了。 狗不停地发出凄惨的叫声，直到肉尽而亡，活活痛死。路过的人不忍再听，而张昌仪却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张易之到张昌仪家做客，突然很想吃马肠。张昌仪命手下人牵来一匹活马，活生生地剖开马的肚子取出马肠，让马活活痛死了！ 张昌仪有次上早朝，一个姓薛的候补官员拦下他，送给他五十两黄金和一张求官文书。 张昌仪来到朝堂，把求官文书交给天官侍郎张锡办理。 几天后，因为办事的人太多，把张锡忙得晕头转向，不小心弄丢了求官文书。张锡着急上火呀，赶紧跑去问张昌仪怎么办。 张昌仪大怒，骂道：“不鸟事人！我也不记得了，见有姓薛的候补官员提拔就是了。” 张锡回去查阅在册的候补官员的姓名，发现姓薛的候补官员有六十多人，无奈全部任用为官。 张昌仪升任司府少卿后，新建了一座豪宅，举家欢庆。 一天晚上，张昌仪参加宴会散场后回家，突然发现自家崭新的大门上多了一行字“一日丝能作几日络？” 这是什么意思呢？答案显然是一天生产的丝只能制作一天的络，寓意是你还能作乐几天？张昌仪收起笑脸，用抹布浸水抹去。 第二天起床一看，门上又有这行字，又抹去。如此反复六七次，张昌仪索性不抹了，取笔注其下说：“一日亦足。”表示我作乐一天也满足了。 有一天，南海郡向朝廷进献集翠裘。是用翠鸟的羽毛制作的，十分珍贵美丽。当时张昌宗恰好侍侧，武曌把集翠裘赏赐给他，让他穿上，一起玩双陆游戏。 内史狄仁杰这个时候进来奏事。武曌让他上来和张昌宗一起玩双陆。 武曌问：“卿和六郎以什么作赌注呢？”狄仁杰回答：“争三盘，臣用身上的紫袍赌张昌宗身上的毛裘。” 武曌笑道：“卿不知，这件集翠裘价值超过千金。卿的紫袍无法对等呀！” 狄仁杰起身严肃地说：“臣这身紫袍，是大臣朝见天子时奏对所穿的衣服，高贵无价。而张昌宗穿的毛裘，只不过是因为宠幸而得到的赏赐。两件相对，臣还怏怏不乐呢！” 武曌只好同意这个赌注。听了狄仁杰的话，张昌宗心里感到羞赧，神情有点沮丧，气势落在下风，结果连续三局败北！ 狄仁杰脱下张昌宗的集翠裘，拜恩而出。走到光范门时，一个家奴上前请安进马，狄仁杰顺手将珍贵的集翠裘送给这个家奴穿上，然后策马而去。 武曌对待男朋友薛怀义和张昌宗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有些微妙的变化。 对薛怀义，她开始并没有打算重用他，只是当作一个排解寂寞的工具和宠物。但后来皇宫里的一群女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以批评嘲笑她的男朋友来消遣取乐，引起了她的不满。 在以虚荣心压服嫉妒心的女人心理状态驱使下，武曌不停地挖掘薛怀义的潜能，让他充分发挥建筑才能和带兵才能。 宫内主持修建伟大建筑，宫外出征突厥，扬威边关，不停地做事，不停地加官晋爵，女官们私下里气得要死！ 武曌满足了征服欲，心里不禁笑道：“瞧瞧朕的男朋友多么争气！他文化水平虽然不高，肚子里没装多少墨水，但擅长建筑打仗，擅长舞枪弄棍，你们这些文化人也只配给他提鞋，撰写几篇赞赏敕文而已！哈哈……” 薛怀义被封为辅国大将军、鄂国公，地位在宰相之上。征服欲是满足了，但出乎武曌意料的是薛怀义的野心开始膨胀了，开始把她当成妻子看待并加以约束和干涉，这令武曌十分不快和反感。 在武曌的心目中，除了天皇和上帝，没有人有资格约束她、管制她！ 这样一来，旧的矛盾消失了，新的矛盾又出现了，武曌开始有点不知所措，拖延忍耐，希望以时间换空间，直到火烧天堂的怪事发生以后，她才如梦初醒，决心抛弃这个不知好歹的男朋友。 后来小凤进献张昌宗，抚慰了她心中的伤痕，使她重新燃起一种母性的爱火！跟薛怀义相比，那张昌宗出身名门之后，文化水平比较高，又精通各种才艺表演，很快便赢得了后宫女官们的尊重和喜爱，成功融入了皇宫文化圈。 如果说薛怀义是有点野性的狸花猫，那么二张就是高贵的波斯猫。 所以武曌爱张昌宗超过了薛怀义，但她汲取薛怀义的教训，不敢再让张昌宗和张易之的官职地位超越宰相，免得男朋友起了野心，又把她当妻子看待。 张昌宗历年的官职不过是：云麾将军、左散骑常侍、麟台监、司仆卿、春官侍郎，封邺国公。 张易之历年的官职不过是：尚乘奉御、司卫少卿、控鹤监、奉宸令、麟台监，封恒国公。 但由于二张的特殊身份，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等高官还是争抢着提鞭执辔，呼二张为五郎、六郎，所以二张的权势和影响力实际上还是超越了宰相。 从后来局势的发展来看，二张对于武曌来说不仅仅是宫苑游玩、欢宴娱乐那么简单，还被作为平衡李武两家的私人政治力量而存在。 二张还可以帮武曌探听内外消息，监督大臣们的动静。同时，二张也想利用武曌来实现他们的政治野心，挟天子以令诸侯！ 第一百零二章 游宴赋诗 阿武自从灵机一动，写了一首《如意娘》诗扭转命运重回皇宫之后，便忙于宫斗，然后就是辅佐夫君、教育皇子、管理后宫，还要刻苦学习治国理政和抄写佛经，事务繁忙，很少能有闲情逸致去吟诗作赋！ 那么她要靠一首诗养活她一生么？当然不是，那样的话，她也就不能立足于星光熠熠的大唐诗坛了！ 不过她的第一首诗《如意娘》已经达到她的诗歌艺术的巅峰了，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什么这么说呢？ 从结果看，这首诗促使李治去开箱验看石榴裙，果然泪迹斑斑，从而主动想办法到感业寺去找她。她的命运由此得到扭转！ 可见这首诗的艺术感染力惊人，这首诗的确是阿武饱含血泪、饱含感情写出来的！而之后写的诗呢，虽然文字上要绮丽一些，但感情比较空洞，无法打动人，只不过是些即时应景之作。 其次，《如意娘》还跟后来的诗仙李白还扯上了关系。 阿武的《如意娘》云： 看朱成碧思纷纷， 支离憔悴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 开箱验取石榴裙。 李白写了一首《长相思》，诗的尾句云：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李白对自己这首诗的尾句感到十分满意，特意送给夫人欣赏，不料夫人看了这首诗后，说：“君没有看过武后的诗吗？不信比来长下泪， 开箱验取石榴裙。”李白听后怅然若失。 李白后来还模仿武后的诗写了一句“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 可见面对《如意娘》一诗，诗仙李白也自愧不如，所以说武后的第一首诗已经达到了她的诗歌艺术的巅峰了。 诗成风雅颂，文用赋比兴，写诗必然要触景生情才能写，要有触动情怀的风景和事物，至于有没有饱含血泪和饱含感情倒是其次。有，当然可能写出名诗，没有，也能即时应景，抒发自己的情怀。 改唐为周后，有年夏天，武曌带领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等九位才女前往洛阳西南方向的宜阳县石板沟村九龙洞游玩！ 这九龙洞里可没有千年金鼻白毛老鼠精，也没有其他妖怪，安全得很，它只有五百多米深，里面有一泓潭水，其色青绿，名叫九龙潭。 武曌等九位才女在侍卫、华盖、旌旗、罕毕、鼓吹的簇拥下，乘坐翟车向目标进发，任知古、东方虬、宋之问等学士陪同。 这次旅游活动由安平王武攸绪负责组织安排。 一路上，才女们叽叽喳喳，谈论着旅游胜景。太平公主问：“阿娘，为什么出来旅游呢？呆在宫中御花园里游玩赏花不也很好吗？看这沿路的农夫，都在辛勤耕耘，没有人去旅游呀！” 武曌：“所谓旅游，就是从你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去转一圈。在御花园里游玩赏花固然很好，但时间长了也有呆腻的时候嘛！” “旅游需要有钱有闲，不是谁都能出去闲逛哒！农夫四季勤苦，又赚不到多少钱，他们是没有功夫出来旅游哒！” “咱们多么幸福，有钱又有闲，可以出来旅游，转累了还有酒肉招待，有丝竹歌舞观赏，这是和平民百姓不同的地方。” 到达石板沟村目的地以后，九位才女走下翟车，就象九龙圣母一样飘然若仙，看到那九龙洞洞口正对着半壁山主峰。 大凤武曌和小凤太平公主在山顶飞翔游走！然后进入九龙洞，参观九龙潭。 进入洞口往前走五百米，看到一泓清潭。潭水清澈，深不见底，九位才女围在潭边照镜子，身影倒映在潭水中心，好象九龙圣母居住在此一样！ 游完九龙洞，九位才女飘然下山。众仙女又登上翟车来到安平王武攸绪家大摆宴席。 武攸绪当时不到四十岁，担任殿中监，是武曌的伯父武士让的孙子，他的性格恬淡寡欲，喜欢悠游山野。 因为是殿中监负责组织安排的旅游活动，所以他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各种美味佳肴，主人一到立马倒酒上菜。 宴席上所用的美酒是竹叶青酒，清酒上飘浮着新鲜的竹叶，散发出浓浓的清香，其色为淡绿色，香甜可口！ 丝竹管弦演奏起来，歌儿舞女上场表演，使宴会的气氛达到**。 武曌举起芙蓉杯劝客人们喝酒，众仙女一饮而尽。甘甜的美酒，醉人的歌声，贵宾们畅饮尽欢！ 武曌回忆九龙潭游玩的行程，觉得这里和故乡武兴县的山水风景相比，只有风吹动松树的声音是相同的！ 武曌乘着酒兴赋诗一首《游九龙潭》，诗云： 山窗游玉女，涧户对琼峰。 岩顶翔双凤，潭心倒九龙。 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 故验家山赏，惟有风入松。 随行的尚方监丞宋之问写了《奉敕从太平公主游九龙潭寻宴安平王别序》一文。 在洛阳龙门山有天竺高僧日照大德的墓地。大周帝国建立以后，梁王武三思奏请在日照大德的墓地一带修建佛寺，命名为香山寺。 在修建香山寺的时候，又在其上方修建皇帝出行游玩用的行宫望春宫。 行宫修建好后，武曌经常到香山寺游玩坐朝。 早春时节，连绵春雨停了，白云飘过城阙，伊水两岸的花柳长出了新芽。 武曌率领群臣临幸洛阳龙门香山寺望春宫，登望春楼赏春观农！随从、羽葆、旌旗、罕毕琳琅满目，簇拥着玉辂轩盖。 武曌受文艺青年李治的影响，也雅好文词乐章，在春晖之下观赏碧涧长虹、雕梁画栋和早归飞燕，仙乐初鸣，轻歌曼舞。 喝春暴酒，举万年杯，在烟霞里称觞献寿，怎么能缺少诗词助兴呢？武曌遂令文人墨客即景赋诗。 由上官婉儿裁定文人墨客创作的诗歌的优劣，诗词先成者赐以锦袍！这实际上是一场文人墨客之间的斗诗活动，由女皇帝主持，上官婉儿当裁判！ 机会难得，这种场面堪比科举考试中的殿试！于是，文人墨客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展开纸卷，磨墨挥笔，各自施展潘江陆海之才！ 左史东方虬思维敏捷，率先写成《春雪》诗一首，起身交卷！ 上官婉儿展开诗卷一看，只有四句，不禁嗔道：“这么短？你这是投机取巧，想占陛下不成熟规则的便宜呀！” 东方虬满脸陪笑道：“在下的四言虽然很短，但也独具匠心呀！” 上官婉儿用清脆而洪亮的声音朗诵道：“春雪，东方虬！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 读完点评道：“此诗简短精巧，虽然是常景，却能别开生面，写出了春雪的趣味！” 武曌鼓掌称好，因为东方虬能够带头营造热烈的气氛，避免冷场的尴尬，所以按照先前说的规则将锦袍赏赐给他。 上官婉儿悄悄附到武曌耳边说：“陛下，臣以为刚才定的规则不妥，诗词先成者赐以锦袍，那么写四言诗当然比写八言、十六言诗要快多了，可难度也小多了！这不就让东方虬钻了空子、占了便宜吗？” 武曌恍然大悟，埋怨上官婉儿道：“哎呀，对呀，刚才你怎么不早说呀？哎，真是的，这下可怎么办？” 上官婉儿说：“陛下莫急，臣等下挑出一首众人公认的好诗进行点评，陛下顺水推舟，将锦袍转赐给别人便是！” 武曌点头道：“嗯，好吧，也只能这样办了！” 东方虬下拜谢赐，而后捧袍归座，看到左右学士都在埋头书写史诗级的长诗，而自己的诗最为简短却拿到了锦袍，心中感到惴惴不安！ 东方虬正胡思乱想间，梁王武三思写成了《奉和春日游龙门应制》五言诗，起身交卷！ 上官婉儿展卷朗诵，尚未来得及点评，通事舍人沈佺期也写成应制七言律诗献上。上官婉儿点评二位诗人的诗作后，武曌并没有赐袍的意思！ 又过了一刻，尚方监丞宋之问的鸿篇巨制《龙门应制》四十二言长诗终于写成奉上，其结尾几句诗云： 鸟旗翼翼留芳草，龙骑骎骎映晚花。 千乘万骑銮舆出，水静山空严警跸。 郊外喧喧引看人，倾都南望属车尘。 嚣声引飏闻黄道，佳气周回入紫宸。 先王定鼎山河固，宝命乘周万物新。 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 上官婉儿展卷作了声情并茂的朗诵，然后评论道：“此诗虽然很长，但是文理兼美！是本场诗会上难得的佳作呀！诸公请传阅评论一下！” 左右学士们传阅后，都众口一致叫好。 武曌听到此诗把她捧得比瑶池王母还高，又极尽铺陈夸张之能事，鼓掌叫好说：“好哇，此诗不仅打动了朕的心，也打动了众人的心，应当评为第一！” 上官婉儿顺水推舟道：“既然宋学士的诗评为第一，锦袍又只有一件，那么就只好对不起左史了！”说完从东方虬手中夺过锦袍，转赐给宋之问。 东方虬并不感到突然，而是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微笑着向宋之问道贺！宋之问手捧锦袍向武曌下拜称谢。 这就是流传很广的龙门夺袍的故事。 后世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说：“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高启《谢赐衣》说：“被泽徒深厚，惭无夺锦才。”都是引用龙门夺袍的典故。 天册万岁二年腊月，武曌到嵩山封禅。三月十六日，新明堂建成，不再叫万象神宫，而是更名为通天宫，武曌改元万岁通天。 武曌重温历史，当读到大禹划天下为九州，夏启令九州牧进贡青铜铸造九鼎的故事时，感慨万千！毅然决定向夏启学习，下令用青铜铸造九州鼎。 任命司农卿宗晋卿为九鼎使，具体负责铸造工程。 九州鼎上刻绘各州山川物产的名称和图像，由司农录事钟绍京、著作郎贾膺福、殿中丞薛昌容、凤阁主事李元振等书法家分别题写，左尚方署令曹元廓在鼎上描绘图画。 一年后，万岁通天二年四月三日，九州鼎大功告成。 其中豫州鼎又叫神都鼎，是最大的鼎，高一丈八尺，容量一千八百石。 其余的冀、雍、兖、青、徐、扬、荆、梁州八鼎，各高一丈四尺，容量一千二百石。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斤。 九州鼎是在玄武门外铸造的，铸成后要把它们搬入通天宫内，武曌令宰相和诸王率领南北衙宿卫兵十万余人出动，加上内苑喂养的大牛和白象共同牵曳。 为了鼓舞士气，武曌亲自撰写了一首诗歌《曳鼎歌》，歌云： 羲农首出，轩昊膺期。唐虞继踵，汤禹乘时。 天下光宅，海内雍熙。上玄降鉴，方建隆基。 让南北衙宿卫兵一边唱和一边拉鼎。经过众人的努力，终于将九州鼎全部顺利地搬进了通天宫，按八卦方位放置在厅堂各处。 《曳鼎歌》气魄宏大，开头历数三皇五帝和夏禹商汤等圣人，然后说天下自改元光宅以来，海内和乐升平，取得了骄人的政绩。最后感谢昊天上帝，说她是得到上天的启示，方才建立了兴隆的大周帝国基业！ 半年后，圣历元年早春的一个夜晚，圆圆的月亮悬挂在天空，发出明亮的光辉，春风吹拂大地，草木披上了新装！ 武曌在神都苑凝碧池摆开夜宴，张灯结彩，大宴群臣和各国使节，暂时解除宵禁，敞开宫苑的所有城门，准备痛痛快快地玩它个通宵达旦！ 武曌坐在凝碧池中彩旗飘飘的楼船上，精致的兰灯换上了新的灯芯，燃起彩色的火焰，在明月的辉映下亮如白昼！ 随着莲花六郎张昌宗一声笛响，夜宴正式开始。 太常乐工奏乐，翠娥起舞，张易之登堂高歌，引爆现场，点燃气氛，众人起立热烈鼓掌！ 宫娥、宦官列队供膳，各种海陆珍羞井然有序地摆满餐桌。武曌举起倒满葡萄美酒的流霞杯祝酒，与群臣和各国使节同饮。 觥筹交错，欢情无限，有的贵宾席上玩起了击鼓传香球游戏，红烛尽、鼓乐止，香球落谁手，谁就饮酒！有的贵宾席上行令饮酒，听令轮流猜谜语、对春联，违令者罚酒！ 鸾台侍郎狄仁杰、王方庆、内史王及善、麟台少监李峤、凤阁舍人薛稷和职方员外郎徐彦伯玩起了曲水流觞游戏。 先在提案上摆放酒觞，倒满霞浆，然后沿着弯曲的渠水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以除去身上的晦气。 武曌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还嘱咐宫娥送酒时一定要装满美酒，流觞的节奏要加快，不要冷了场！宫娥遵命而行，果然气氛热烈起来。 夜宴进行到尾声，天色即将破晓，武曌叮嘱尚食奉御和司膳寺卿，一定要让四方的宾客们饮酒尽兴啊！ 四方的宾客们痛饮尽兴后，方才安排贵宾们依次乘船，游玩洛水而归！ 东方破晓，武曌登上楼船，起驾回宫。殿中监田归道递上纸笔，恭敬地说：“竹叶樽前教驻乐，桃花纸上待君诗。” 武曌欣然提笔，在桃花纸上挥毫写下《早春夜宴》诗，以记载晚会盛况，表示难忘今宵之意，诗云： 九春开上节，千门敞夜扉。 兰灯吐新焰，桂魄朗圆辉。 送酒惟须满，流杯不用稀。 务使霞浆兴，方乘泛洛归。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