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东北往事3 黑道风云20年》 一、瀑布,江湖 “二叔,为什么这么说?” “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在第二次入狱时,在狱中读到的。” “就爱听你讲故事。” “有一次,孔子带他的弟子到了一个大瀑布下面。这个瀑布非常大,落差足足有几十丈;水的冲击力当然也是特别的大,水花都会溅出几十里,鱼和乌龟等水族动物都不敢去这个瀑布下面戏水,怕被这大浪击晕。但是有一个人例外,他闲着没事儿就去这瀑布下面戏水、洗澡,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浪一点也不畏惧。他就是喜欢这样玩儿,别人想这样玩儿早就被水冲跑了。” “那他为什么这么厉害?” “对,孔子也奇怪,问他为什么这么厉害,结果这个人笑笑说:‘我从小就生长在这瀑布附近,我了解水流的方向和力度,我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哪里是危险的,并且我懂如何沿着水流的方向运动。这样,我就不会受到伤害。’” “哦……”二狗大概已经懂了赵红兵讲这个故事的意思。 “我看了这个故事以后,明白了几件事。第一,永远不要和自己无法抗衡的力量去对抗,就好像人的肉体永远无法和湍急的瀑布去抗衡一样。对于我而言,绝不能以一己之力同强大的国家机器抗衡。第二,如果想成为众人眼中的英雄,就要想他人之不敢想,为他人所不能为——是男人,就要站在风口浪尖上。第三,一定要清楚,怎么做是安全的,怎么做是危险的,看清了形势,再去做。第四.99lib.,要懂得如何去顺其自然,既然自己适应这样的生活,那么无论在外人眼中我处于什么样的险境,都不重要。只要我认为我适应这样的生活,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像别人那样畏惧那‘瀑布’。”江湖险恶,荆棘密布。1998年的江湖看似平静,可能并没有1993年的江湖看起来那么混乱。但,杀气可能更浓。 赵红兵没有选择退出江湖,而是要在湍急的“瀑布”下玩水。 赵红兵入狱了,又出狱了。上次出狱时,他曾想远离江湖。但这次,他明白了,他的生活已经和江湖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有江湖他才有生命力,他离不开江湖。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赵红兵、张岳、费四入狱了,李四跑路了。这一切,对于江湖中人来说,都再正常不过了,这是江湖中最正常的新陈代谢方式。在过去几年中,当地的江湖没了他们,自然又有新的势力崛起。尽管赵红兵和张岳一前一后出狱,但江湖中,是否还能继续有他们的位置,或者说他们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呼风唤雨,还很难说。 赵红兵这次在狱中,读了很多书,都是高欢给他送去的。 “别的东西我也看不懂,我就喜欢看看中国传统文化的那些东西和那些有趣的小故事。我再不济,汉字总认识。”赵红兵经常这样自嘲。 柏杨曾经说过:“监狱是读书最好的地方。”在赵红兵出狱前,当地曾发生了以下几件事情。二狗认为讲清这几件事就足以把当地在1998年前后的社会情况说个大概,现在二狗就以流水账的形式将其记录下来。 第一件事:曾经洗心革面的三虎子重出江湖。 几年前,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人和赵山河、东波等人打翻了天的时候,三虎子却在一心一意地经营着自己的小厂。他这个小厂也是给毛纺厂做配套的,是个洗毛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小就在毛纺厂宿舍长大的三虎子利用自己的人脉优势开的这个小厂生意挺红火,日子过得虽然不如赵红兵、张岳等人,但也是相当的不错。 有人说,三虎子是被赵红兵和张岳给收拾服了,没法再混社会了才退出的。但不管怎么说,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是真的洗心革面了,甚至被当做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登上了当地的晚报。 当年嗜血如命的街头混子,如今成了自办企业的活跃分子。三虎子在那几年的改变,的确很让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三虎子依托的这家毛纺厂是家国营老厂子,长期入不敷出,资不抵债。 毛纺厂两万多名职工,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下岗,其他的职工,每个月拿300元左右的工资;工厂基本无“工”可开,外面欠该毛纺厂的债,几乎全部成为烂账。毛纺厂是三虎子唯一的客户,他的账也跟着全都成为烂账。三虎子所有的钱都砸在了自己的这个厂子里,而且还有外债。 半年后,机器全部低价甩卖,工人全部辞退,厂子黄了。 三虎子不是没钱了,是欠账了。他曾经是江湖中人,东北的江湖中人都爱面子,特别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没钱。虽然他每天被债主追债,被他辞退的工人催讨工资,但三虎子还是勉强撑着。 “别急,别急,过段时间我把厂子的地租出去,就有钱还你了。” “你那厂子猴年马月能租出去?” “我三虎子能差钱吗?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欠过账吗?” 三虎子每天这样对债主敷衍。他不但得对债主敷衍,还得对他的那些员工敷衍:“兄弟,我知道你现在困难,但是你三哥我也不容易啊99lib?,我现在真没钱。你的工资也没多少钱,等我把厂子的地租出去,就马上把工资开给你!” “三哥,不是兄弟催你,我也跟着你干了那么多年了,我实在是穷得吃不上饭了。现在我连家都不敢回,你说这可藏书网咋整?现在咱们这儿经济这样,我啥工作都找不到,唉。” “兄弟,今天晚上来我家吃吧,带着弟妹和孩子,一起过来。”三虎子家吃饭还没有太大的问题。据说,三虎子重出江湖就始自那天。那晚,三虎子把曾经的员工带到家中吃饭,俩人喝了很多酒。“三哥,你为人啥样兄弟清楚,兄弟也佩服。你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能理解。” “唉,我也不知道将来咋整,毛纺厂现在这个样子,咱们也没办法。” “三哥,你说咱们这日子以后能变好吗?” “……不知道。” “……” 这时候,三虎子手机响了。“三哥,过来吃饭,请你喝酒,亚运饭店。”三虎子以前生意上的朋友喝多了,想起找三虎子喝酒了,地点就在沈公子当时已经转兑出去的饭店。“走吧,跟我一起喝酒吧。”三虎子对他的员工说。“走吧!” 三虎子他们,醉醺醺地去了饭店,那时,这俩人已经有点喝高了。 三虎子还没等走到包房,就看见了正在另一间包房里的毛纺厂副厂长冯某。 三虎子看到桌子上那六个五粮液空瓶子,就知道,这顿饭,没4000块根本下不来。毛纺厂的工人都已经揭不开锅了,还欠那么多外债,毛纺厂的副厂长居然还在这里山吃海喝! 这样的情况其实每天都在毛纺厂的领导身上发生,无论员工和厂子处境多么艰难,毛纺厂领导的吃喝玩乐的确是一直没停过。只是这次,被心情郁闷至极的三虎子撞个正着。 据说三虎子看见已经喝得面红耳赤而且还在大喝的冯某以后,没进自己的包房,而是转身下了楼,去后厨拿起了专门剁排骨用的斧头。然后,他自己去了洗手间。 他在洗手间里等着,等着冯某进来。 十分钟后,冯某果然摇摇晃晃地进了洗手间。 刚解开裤子,冯某惊愕地发现,自己脖子上架了把斧头,亮晃晃的。那斧子的主人,正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他。“操,三虎子,你要干啥?”冯某是看着三虎子长大的,他可知道三虎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干啥,还钱!”三虎子在磨牙。 “没钱!哪儿来的钱?” “有钱来这里吃,没钱还我?” “我在这里吃也是记账,现在厂子里一点现钱都没有。三虎子,你把你那破斧子拿开,吓人不?”冯某挺惜命,怕三虎子,真怕。 “我厂子以前的工人都揭不开锅了,跟我干了这么多年,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说。人家老婆孩子还活不活?” “三虎子,他们活不活和你有啥关系啊?现在我们厂子一下岗就是1万多人,我要是挨个儿去管,管得过来吗?你那厂子才几个人?再说,现在厂子是真没钱给你,是真没钱,你咋就不信呢?” “姓冯的,我操你妈,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今天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还我钱,我就剁了你!”三虎子气得哆嗦了。 “你敢!”也不知道是冯某吓得胡言乱语了,还是肯定三虎子今天不敢剁他,他居然将了三虎子一军。 “我他妈的……” 咬着嘴唇的三虎子手软了,手臂虽然挺了挺,想剁,但还是没剁下去。 七八年前的三虎子,是个亡命徒,绝对的亡命徒,换到那时候的他肯定敢剁。除了赵红兵和张岳,他还真没怕过别人。但今天的三虎子,已经当了几年的良民,有老婆,有孩子,还有自己已经倒闭的工厂和那群下岗的兄弟。 想起这些,他那斧子是真剁不下去。“三虎子,你把斧子拿开,咱们好说好商量。”尽管三虎子没敢剁,但冯某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又来软的了。三虎子依然红着眼,不说话。 “三虎子,你再这样我报案了!”冯某掏出了手机。三虎子还是红着眼,没说话。冯某就在三虎子的斧子下,拿起电话报了案。当时很多江湖中人都费解:为什么三虎子举着斧子,冯某还敢报案?二狗想得明白:拿着斧子红着眼不说话的三虎子是在抉择人生,他在思索,他的良知在和他与生俱来的野性做斗争;他以后的人生,究竟是继续做良民,还是去走那条不归路?是生存,还是死亡?如何生存?如何死亡?这一斧子,他始终没能剁下去。 已荣升市区刑警队大队长的严队带人赶到的时候,三虎子的这把斧头,居然还架在冯某的脖子上。 “三虎子,放下斧子!”三虎子那刚才还充满血丝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手中的斧子缓缓放下。据说,严队了解完情况以后,居然没当场逮捕三虎子,只是扔下一句话:“三虎子,今天你喝多了,我放过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别总扯这淡。”人心都是肉长的,严春秋虽然应该秉公执法,但是这事究竟孰是孰非,严春秋也清楚得很。从心里,他同情三虎子。饭没吃成,三虎子回家了。此事发生过后一个礼拜,三虎子遭到埋伏。深夜,四个人,手持大片刀抡向了正在回家的三虎子,他侥幸逃脱。三虎子当然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两个礼拜后,毛纺厂副厂长冯某遭到埋伏,左胳膊被歹徒“掰”折,硬生生地“掰”的。以上两个案件都是无头案。随后,江湖中,又多了已经消失了六七年的三虎子团伙。团伙成员结构很简单,全部是三虎子以前工厂的职工和毛纺厂的下岗职工。 二、孙大伟奇遇记 对,三虎子就这么重出江湖了。下面,二狗的流水账又将进入下一个故事:孙大伟嫖娼奇遇记。 “我识字不多,一读书就头疼。但每个女人都是一本书,我喜欢读她们;读懂了她们,胜过读一万本书。”孙大伟经常微笑着,故作矜持状对二狗这样说。 那夜,孙大伟嫖娼的第一场在一个洗头房。 “孙哥,来啦?” “呵呵,有新来的小妹没?” “有啊,孙哥来了怎么能没有呢?”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大概可以打80分的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孙哥,我给你洗头行不?” “行!”孙大伟看着这个小姐,挺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洗头时,孙大伟发现,这个小姐手法非常生疏,肯定是刚入行的。 “出来做多久了?” “今天刚来。”这女孩子挺羞涩。 “出台吗?” “嗯……”镜子里面,这女孩子脸红了。 当地洗头非常便宜,10块钱洗60分钟,洗头根本不赚钱,必须要靠小姐出台才能赚钱。洗了没几分钟,根本就不是来洗头的孙大伟给了老板50块钱,就把这小姐带到外面开房去了。“妹子,怎么着,不开心?”孙大伟看这bbr>藏书网女孩子挺矜持,所以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没,大哥我没。” “那就开始吧。”孙大伟开始扯这女孩子衣服了。 这女孩子虽然很害羞,但还是被孙大伟给脱光了。 色迷迷的孙大伟发现这女孩子胸部发育得很不错,他动手去捏,捏得还挺用力。 这一捏可好,奶水从这女孩子的乳头里流了出来。 嫖了十来年的孙大伟,还真是第一次嫖到在哺乳期的小姐。孙大伟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回事儿?” “我……刚生完孩子,俩月。” “……刚生完孩子俩月咋就出来干这个啊?”孙大伟心里很不舒服。 “……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啊?”这女人怕孙大伟不嫖她了。 “不是,不是。妹子,你刚生完孩子咋就出来干这个啊?” “我是外地的,我老公是本地的。他家庭条件本来就不好,没爹没妈。但是他以前在矿上有工作,我跟他结婚以后,我也在矿上有了工作。但是去年,矿上说现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了,我和我老公就都下岗了。那时候我还怀孕了,没法和我老公一起出去,他就自己去珠海打工,赚钱养我。我老公对我可好了,每个月他都省吃俭用,给我汇回500块钱。前两个月,我生了。孩子刚生下来,我老公说好了要回来看儿子,但是在回来的路上,我老公被铁路公安抓起来了,说是他在火车上偷钱。我老公人可好了,怎么会去偷人家钱呢?他肯定是把钱全汇给我了,自己没钱回来了。” “那你也不应该干这个啊?”孙大伟听完以后,挺心酸。 “我和儿子活不下去了,一分钱都没有了。为了儿子,我……等我老公出来,我干过什么我一定跟我老公说……他应该能原谅我。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孙大伟落泪了。 “大哥,你不是嫌弃我了吧?”这女人还是怕孙大伟不嫖她了。 “不是。”孙大伟扔下200块钱,什么都没干,自己穿上衣服走了。 长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艰。 听到刚才洗头女的讲述后,孙大伟胸中有说不出的烦闷。虽然孙大伟不是屈原,也不读《离骚》,但是他很风骚,很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他叹息一声,就又去了一家洗浴中心,继续嫖。 这家洗浴中心当时刚刚开业,里面的人并不认识当地著名嫖客孙大伟。 具体是怎么个过程二狗也不清楚,总之,这个洗浴中心比较正规,并没有色情服务。一个瘦小的女人给孙大伟按摩。当然服务仅仅是按摩而已。孙大伟无奈,只能接受。孙大伟当天酒喝得有点多,被按着按着就睡着了。“哎呀妈呀,你掐死我了!”孙大伟突然杀猪似的喊了一嗓子。孙大伟肉太松,该按摩女手劲忒大,居然把..他给掐醒了。 “大哥,我没用啥劲啊!”按摩女被他喊了这一嗓子,挺不乐意。 “你这力气也太大了,你是真想把我往死里掐啊?” “我说了,我没用啥劲。”按摩女很犟,边说边继续按。 “你他妈的会按摩吗?停!停!快停!”他被这按摩女弄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说话干净点!”这按摩女不但手劲大,脾气也不小。 “你他妈的不会按摩就别按!操!”孙大伟这一晚上不是一般的憋屈。 “你再说一句!” “你他妈的不会按摩就别按!” “啪……”按摩女重重抽了孙大伟一个耳光。 “你打我?”孙大伟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怎么着?多少年我孙大伟都没挨过揍了,今天居然被个女的给打了? 他下意识地双手抓住了按摩女的胳膊。 在当地1997年三大奇案中排名第二位的“孙大伟大战按摩女”的血战隆重上演了。 孙大伟至少有200斤,身高约183厘米,穿着洗浴中心的绿色大半袖和大短裤;该按摩女大概80斤左右,身高约160厘米,穿着旗袍。 据说当孙大伟抓住按摩女的胳膊时,按摩女手臂一翻,就抓住了他的胳膊,顺势下地,奋力一抡,就像是扔个包一样把他扔了出去,他硕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掉在了地上。 旋即,按摩女骑到了孙大伟肥硕的身躯上,俩人一通厮打,场面据说十分惨烈,叫声也十分凄惨。 此案之所以被称为当地1997年三大奇案之一,奇就奇在孙大伟和这个按摩女在按摩包房里打翻了天,外面人根本都不知道,没人拉架,这两人肆意翻滚厮打。打过架的人都知道,要是俩人打起来没人拉着,那架得打成什么样儿。当双方交手约二十回合时,孙大伟自知不敌,奋力把骑在他身上的按摩女推倒,自己一骨碌,滚到了按摩床下。“你出来!”按摩女颇有几分当年张岳打狼狗的风范,有点不打出人命不罢休的意思。“你进来!”看见没,都被打成这样了,孙大伟还装呢。“好,你不出来是吧?” “我就不出来!” “好!” 按摩女自己钻到床下,拽住孙大伟的左脚脚腕子,就使劲往外拽。孙大伟一惊之下,死命地抓住按摩床的床腿,右脚玩儿命地乱蹬。他知道,自己被拖出去肯定还得挨削。按摩女站了起来,双手抓住孙大伟的脚腕子,闪转腾挪避开他乱蹬的右腿。 “哗啦”一声巨响,按摩床被孙大伟给拽塌了。床都塌了,外面还没人进来拉架。孙大伟趁乱站了起来,拉开门夺路狂奔。 “经理,经理,救命啊,她要杀我!她要杀我啊!妈呀!”孙大伟呼哧呼哧地边跑边喊。“别跑了,她又没追你。”迎面走过来的经理看见孙大伟的狼狈样子,乐了。孙大伟一回头,按摩女果然没有追来。 事后,据医生诊断,孙大伟身上的伤势远比按摩女重十倍!显然,孙大伟吃了大亏,但是他爱装逼,不承认。“大伟,你也忒惨了。”沈公子看见孙大伟的惨样,直咧嘴。“我轻敌了,唉……”孙大伟叹息一声,摇摇头。“求你了,别吹了行吗?被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你真是啥也不用说了。”小纪也是直咧嘴。 “我真的是轻敌了。而且,我看她是个小姑娘,没忍心下死手。”鼻青脸肿的孙大伟轻声说。 “哈哈,啥叫死手?你还会下死手呢?”沈公子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能跟一个姑娘下死手吗?”孙大伟愤愤不平地看着沈公子。 “我们都知道你武功比那姑娘高多了,你武功咱们全市第一……”沈bbr>公子觉得孙大伟太丢人了,忍不住嘲讽起来。 当时赵红兵、张岳都在监狱里,李四在跑路,李武在外地做生意,费四又嫌孙大伟这事儿太丢人,没人愿意去帮他谈判。最后,无奈,小纪自己一个人去找洗浴中心的老板要钱去了。 谈判的地点,在一间茶坊。对方出席两人,分别是洗浴中心老板和按摩女;己方只出席一人,就是小纪。 社会在进步,谈判的地点也在不断地升级。20世纪>80年代,孙大伟和黄老邪在破旧的饺子馆谈判。20世纪90年代,混子们都在茶坊谈判。2000年以后,黑社会谈判都在上岛咖啡或者迪欧咖啡开个包房。 “纪老板,你看这事应该怎么解决?” “大伟是我的兄弟,和张岳、红兵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玩儿了十几年了。”小纪当时不算是江湖中人,自己没什么名气,一谈判就得拿尚在狱中的赵红兵和张岳吓唬人。 “……这个我知道。”洗浴中心老板肯定听过张岳和赵红兵的名字。 “嗯,呵呵。”小纪笑了,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笑的潜台词就是“知道就好,快给钱吧!” “我们这儿的按摩技师刚刚上班,也没几个钱。要么这样,这钱我出,两万块,行不?”洗浴中心老板可怕得罪了张岳这样的人。 “没钱还把人打成那样?”小纪看着眼前这个瘦小枯干的按摩女,打死他都不信她一个人就把身高体胖的孙大伟打成那熊样。 “人是我打的!你们不就是黑社会嘛?黑社会牛逼啥?你打我试试!”按摩女火气忒足,又朝小纪开炮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洗浴中心的老板看这架势,害怕一会儿又得打起来,把按摩女撵了出去。 “她是谁啊?怎么这么牛逼?黑社会家属啊?”小纪半天才缓过神来问老板。的确,虽然那时候小纪已经不混了,但是凭着和赵红兵、张岳等江湖大哥铁打的关系,已经起码十年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过话了。 “她以前是练柔道的,咱们省队的。现在咱们这儿经济也不好,她已经一年半没拿到工资了,挺苦。除了柔道她啥也不会,你说她能干啥?没办法,回来在我们这里当了按摩技师。她是我一个亲戚的小姨子,出了这事,我也没办法。” “练柔道的啊?难怪这么厉害。” “她从小脾气就暴。纪老板,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其实那天是你那兄弟骂人在先,她才动的手。她说了:我按摩是靠自?99lib.己的力气赚钱,但是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尊严;按摩女也是人,谁不把我当人看我就削谁。” “那她这脾气,还不得天天打架啊?” “来了一个多礼拜,算你那兄弟,跟人打了两次了。这几天我就把她辞退。没办法,亲戚也没办法。” “……那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谢谢纪老板了。”事后孙大伟问小纪:“给2万块钱你就把事儿给结了?” “那你还想怎么办?” “我住院就花了快1万了!” “那你啥意思?让我带人跟人家拼一把啊?告诉你啊,人家是练柔道的,省队的,我去,说不定也得被归拢。沈公子或许还能和她比画比画。” “那你让沈公子和你一起去啊!” “你以为谁都像我脸皮这么厚呢?沈公子可跟你丢不起那人。跟老娘儿们儿干仗,本来已经很可耻了,你他妈的还打输了,被打成这样!太他妈的可耻了。” “那她打我就这么拉倒了?” “当然就这么拉倒了!谁让你先骂人家了?人家说了:按摩女也是有尊严的。人家把这话一说,我能说啥啊?”小纪越说嗓门越大,气不打一处来。 “……拉倒就拉倒呗,我听你的。小纪,你这么激动干啥?” “太丢人了,以后你跟谁都别说认识我。”小纪摔门而去。孙大伟那夜读的第二本书为其日后的装逼行为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他日后每次装逼的时候又多了句格言。“二狗,记住,人都是有尊严的。就算是按摩女、蹬三轮的也不例外。”孙大伟经常微笑着,摇摇手指,这样对二狗说。 三、Buy Futures 当地1997年三大奇案排名第二的“孙大伟血战按摩女”就此结束,流水账进入第三件事。 沈公子的饭店从1995年开始,就有了麻烦。麻烦很简单:吃饭签字的忒多,但是账到了年底却要不回来。 沈公子的饭店的目标客户群相对较为高端,他的饭店根本不是一般小老百姓去得起的地方,主要是靠当地的一些企事业单位公款吃喝赢利。当地企事业单位的领导从来就没有带钱吃饭的习惯,向来是签单,一支笔吃遍当地。以往,当地经济条件尚可,沈公子也乐于顾客签单,企事业单位的这些领导前脚签完,沈公子后脚就派人去拿钱,根本就不愁钱要不回来。但到了1995年,问题逐渐出现:要钱越来越麻烦,企业单位的欠款干脆就要不回来,因为企业连工人工资都发不起。事业单位的欠款或许能要得回来,但需要常年派人在各单位等着,拿着各局 529e." >办公室主任的签字,苦苦地等着该事业单位的钱。.99lib. 而这些企事业单位的领导沈公子也不能得罪,还得任由他们“签”下去,毕竟这是他最主要的目标客户群,没了这些人,他的饭店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 沈公子真是左右为难。 据说,1995年和1996年,沈公子的饭店根本就没赢利,账面上倒是赢利了一百多万,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彻底成为坏账,根本没有可能要得回来,另外一部分,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得回来。 沈公子虽然从小就经常打架,但打架只是他的爱好,他绝对不是一个想靠自己的黑社会手段来赚钱的人。对于张岳开讨债公司、费四开赌场等行为,沈公子虽然不反对,但也绝对不支持。他还是希望自己的钱赚得干干净净。 虽然当时张岳被劳教,但是蒋门神、富贵、马三还在外面。沈公子并不太愿意和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来往,但这几个人倒是都很敬佩胆色和身手均过人的性情中人沈公子。虽然沈公子从来没去找他们帮忙讨债,但是他们都乐于主动帮沈公子来要债。 “沈公子,是不是最近‘钱’出了点问题?”蒋门神问。 “没事儿。” “我帮你去要钱吧?” “哈哈,算了吧,你去要钱肯定把人全得罪了。你全得罪了我怎么开饭店啊?” “不会,不会。” “算了吧!” “沈公子,你是大哥(张岳)的把兄弟,需要的时候,只要你说句话,我肯定尽力帮你办事。”开始的时候,沈公子总是拒绝蒋门神、马三帮他要账。到了1996年年底的时候,沈公子的饭店已经入不敷出了,手中的欠条按斤算,起码有好几斤。 “沈公子,我帮你去要钱吧!”蒋门神对沈公子极是敬佩,隔2~3个月就和沈公子说一次。 “唉,去吧!”沈公子无奈。 1996年年底,临近春节时,蒋门神开始大规模地帮沈公子讨债了。 在1996年的时候,蒋门神讨债的手段早已经升级,早就不打架了。他采用的方式比较特别:从乡下找一群40~50岁农民,而且挑最脏最邋遢的,干净利落长相好看的农民他绝对不要。每次派出两三个这样脏兮兮的人去各单位,每个人负责盯着一个人,分别是局长、办公室主任、会计,因为这三个人是要债的重点环节。无论这三个人走到哪里,后面肯定有个脏兮兮的人跟着,不但开会时跟着,连上厕所都跟着。 蒋门神这就是故意恶心人,就是成心把人烦得不行,无奈只能还钱。 被讨债的人也是有苦难言:报案吧?不行!毕竟欠人家钱,警察来了还说不定帮谁呢。 打人吧?更不行!人家要债的都没动手自己先动手算什么事儿?谁不知道蒋门神他们是黑社会啊,打完人后患无穷。不理吧?更加不行!后面总是跟着个像乞丐似的人,连吃饭回家都跟着,根本啥都没法干。蒋门神就是这么恶心人。而且,还真有效果,四五天的时间,就帮沈公子要回了十几万。沈公子开始并不知道蒋门神如何操作,蒋门神把要回的第一笔钱给他的时候,沈公子忍不住终于问了。“蒋门神,这钱你是怎么要回来的?我怎么就要不回来?”沈公子特费解。“我每天找个跟要饭似的人跟着他们,他们能不给?烦也烦死他们。哈哈。”蒋门神挺得意。 沈公子这下才明白,彻底无语了。 沈公子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下三烂的事儿绝对不干。 平时沈公子对欠账的连张口催账都不好意思,这下可好,蒋门神居然直接用上了这手段!沈公子无地自容,挠头不已。 “蒋门神,算了,你别帮我要账了。你要帮我忙我知道,我心领了。账的事,我自己解决吧。”沈公子虽然挺上火,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沈公子,别介啊。现在外面欠你一百来万呢,你去要根本要不回来!他们就是想赖账,你咋就不明白呢?” “兄弟,这是我的事儿,我自己解决吧!” “沈公子,我一定帮你全要回来!” “听话!不许再去要了!”沈公子平时总是嬉皮笑脸,偶尔横一次眼睛,也挺吓人。 “嗯,知道了。”据说,当晚,一向洒脱的沈公子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沈公子把欠账比较多的人都叫来了饭店,请吃饭,沈公子亲自挨个打电话。“马上就过年了,各位都是老顾客,今天晚上,我小申请客,大家务必到!”这些人里有局长、有厂长,还有些私营业主,一共七桌,其中有不少是在过去的几天被蒋门神催过债的。菜上的是最好的菜,酒上的是最好的酒。沈公子挨桌敬酒,跟每个人都喝了一杯,他身后跟着蒋门神。“我兄弟帮我要钱,有点过分了。今天,我带他跟大家赔个礼。”沈公子说得很诚恳。 欠债的人也被沈公子弄得不好意思了。 “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 “申老板,等有钱我马上把钱还你……” “其实这事儿也是我不好,但是我现在真没钱……” “申老弟,这杯我必须跟你干了……” 大家都知道沈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公子坦诚、率真、开朗、幽默、大方的性格,早已为大家所熟知。沈公子这次请客,基本消弭了蒋门神带来的负面影响。而且,让大家更加了解了他沈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各位,我今天喝了不少酒,但是,绝对没喝多。欠我们饭店的钱,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实在困难的跟我说一声,这账就算了!”当天喝了两斤多五粮液的沈公子在饭局散后不到五分钟便意识模糊浑身发软,被两个女服务员搀扶着走了。 二狗唯一一次见到沈公子喝得连走路都不会走的就是那次,他是真的喝多了。以往的沈公子,喝得越多越得瑟,越好动,但是那次,他却连路都不会走了。据她老婆说,他回家以后还说了一晚上胡话。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二狗依然记得那天是冰天雪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至少零下25度。“二狗,帮我去饭店贴对联,服务员今天都放假回家了。”住在赵红兵家的沈公子在墙那边喊,嗓门不小,字正腔圆,正宗京腔。 “好嘞。”二狗去帮沈公子贴对联去了。东北春节在室外贴对联是件很麻烦的事,需要把面做的糨糊在零下20多度的情况下刷在墙上,没有两个人根本无法完成。二狗负责刷糨糊,沈公子负责贴。沈公子干什么都是有板有眼,大红的对联,贴得一丝不苟。对联是他自己刚写的,写得龙飞凤舞。二狗依然还记得,对联的内容是“座上觞飞三爵酒,楼前客驻五云车”。贴横批的时候,二狗犯了难,沈公子的饭店门框太高,二狗根本就刷不到。“我进去拿个凳子,等下。”二狗说。“不用!” 沈公子言毕,拿过刷子,“嗖”“嗖”两下就蹿了上去,把左手搭在了饭店一楼的沿上,右手拿着刷子开始刷。他整个身躯挂在空中,消瘦的身材被寒风吹得摇摇摆摆。 沈公子那时已经三十出头,但风采和身手实在不减当年,让二狗又见识了他的梯云纵。很快,上下联和横批都贴完了。沈公子从车中又拿出了“招财进宝”的字,贴在了饭店门上。 “走吧!忒冷了,冻死我了。”二狗有点忍受不了。“等下。” 沈公子又从车中拿出了一幅字,竖条的,二狗没看清楚。“还要贴什么?”二狗很纳闷,问沈公子。“你先进车里吧。” 沈公子又有板有眼地用糨糊刷门了,刷每一下都很用力,起码刷了有一分钟。刷完以后,用手认认真真地把那幅竖条的字按在了门上。按完以后,他拍拍自己的手,舒了一口气,认真地看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朝车的方向走过来。这时二狗才看见他刚才贴的是“本店出兑”四个同样龙飞凤舞的大字。回家的路上,二狗与沈公子都没说话。 二狗知道:这个饭店简直就是沈公子的命根子。每天起早贪黑地经营,在过去的五六年中,倾注了自己几乎全部的心血,他对饭店里的每张桌椅都有感情。今天,这个饭店要被沈公子出兑了。 二狗想起“本店出兑”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有点想哭。或许,沈公子也哭过,只是没被别人看见而已。在家门口,沈公子朝二狗笑笑,下车了。那天,二狗看着沈公子一向潇洒、笔直且消瘦的背影,觉得多了些孤寂与落寞,有点心酸。据说,几乎从不生病的沈公子回去就发烧了,将近40度,又说了一晚上胡话。 看起来潇洒至极的人,心中的苦楚又有几个人能知道?二狗年少时始终不解,为什么沈公子已经决定了出兑饭店,但是他却不但不催账,还请了欠他钱的人吃了一顿最后的晚宴。几年以后,二狗在学习金融知识时看了一本英文书,书中有一个词组“buy futures”,二狗豁然开朗。尽管这个词组的实际意思是“购买期货”,但是二狗的第一反应却是“购买未来”。原来,沈公子是在用欠款和最后的晚宴,购买未来。 欠沈公子钱的人虽然暂时都处于困境,但是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当地的风云人物。这些人里面说不定哪个人将来帮沈公子一把,沈公子就飞黄腾达了。 毕竟,沈公子还有百万的积蓄,并不是没那99lib.些欠款就活不下去了。钱他可以不要,但是人脉,他绝不能丢。鼠目寸光、小肚鸡肠的人只看眼前的蝇头小利。目光长远的人会去选择购买未来。这就是能赚100万的人和能赚几个亿的人的区别。 四、我就喜欢动物 写了以上三件事,大家应该都明白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了。说点开心的事儿:赵红兵出狱了。曾经有人对二狗说过:判断一个男人的年龄,要看他脸两侧的胡子。如果胡子还是绒毛,那说明这个男人年纪不是很大,应该99lib?不会超过30岁;如果他脸两侧的胡子露出了青茬,那么可以说明这个男人不再年轻了。赵红兵入狱时胡子还是绒毛,出来时,已经是青茬了。虚岁34岁,的确,青春已经不再了。赵红兵23岁时,无论和谁有了冲突都马上开战,不打到有人终身残疾或者死亡不罢休,比如跟李老棍子;赵红兵28岁时,不再主动和人发生冲突,但是有人真的惹恼了他,他一样要把对方打服,比如赵山河;现在,赵红兵33岁了,下定决心就在瀑布的激流下戏水了,他该如何面对江湖? 赵红兵这次出狱的排场显然比上次大很多,不但兄弟们都到了,而且,社会上的一些朋友也都开车来迎接。只是人群中少了沈公子。“高欢,沈公子呢?”赵红兵四处张望着。“他昨天刚回北京。他爸爸身体不太好,他带着老婆回去了。这个是他给你的,让你出来马上打电话给他。”高欢拿出了一部当时价值18000元的摩托罗拉328C模拟手机,掌中宝。“这是什么东西?”赵红兵在里面待了几年,没想到手机已经进化成手掌大小了。“手机。” “手机?” “就是大哥大,现在改名了。” “那我给沈公子打个电话。” 还没等赵红兵打电话,新剃了个光头的张岳一把搂过赵红兵的脖子:“上车再说!”浩浩荡荡百十来号人,众星捧月般把赵红兵推上了车,喝酒去了。席间,高欢静静地坐在赵红兵的旁边,一直紧紧地拉着赵红兵那只已经残疾的手。俩人基本没有说话,都是赵红兵在和别人说话。 或许,他俩之间已经不用说过多的话。 席间,赵红兵一直在和张岳、孙大伟、费四、富贵等人聊着天。 “张岳,你这光头造型也太招摇了吧!” “光头省事,醒目。”张岳说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大伟,你最近这两年在干吗?” “大伟现在除了军火和毒品不倒卖以外,基本上有啥就倒卖啥。”张岳接过话说。 “我是瞎折腾。”孙大伟难得谦虚了一句,在赵红兵和张岳面前,他不敢太装。 “富贵,你现在夜总会的生意还好吧?” “不太好,太乱,不怎么赚钱。我都不太想经营了,准备兑出去。” “那你准备干吗去?” “和我老婆一起,带着夜总会的五十多个小姐,去广东,投奔四哥(李四)去,干两年,然后再回来。那边赚钱可比咱们这里容易多了。”赵红兵没说话,看了看张岳,张岳朝赵红兵笑了笑。 “张岳,那你出来以后做什么生意呢?” “我比你早出来没几天,现在没事儿干,待着呢。” “张岳,你干脆和富贵一起去广东算了!” 赵红兵看见张岳纵容富贵去广东当鸡头,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无论到了什么年代,组织卖淫嫖娼的人都会被人鄙视。赵红兵虽然也承认自己是个混子,但是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听富贵说了以后,火全撒到张岳身上了。 “红兵,这活儿我干不了。富贵也不容易,在咱们这儿,现在根本就赚不到钱,他如果不带着这些小姐去广东,这些小姐早晚自己也得去广东。有富贵带着她们,她们还能少受点罪,起码不受欺负。到了广东,让四儿帮忙找个场子。”张岳说。 赵红兵看了看张岳,没话说。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费四,你出来以后干吗呢?” “和以前一样,开个小盘子,几张牌桌,抽点水。一天抽个三千五千的,还凑合。”费四说。 “嗯……”赵红兵虽然鄙夷富贵带小姐去广东卖淫,但是对费四开赌场还勉强能接受。“沈公子说了,就等你出来呢,你出来以后跟你商量商量干什么去。他最近这大半年都快闲死了,每个月都回五六次北京,就等你呢。” “行,明天我就去北京,找他玩儿去,也看看他爸去。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了,他爸身体没啥大事儿。” “那你今天快回去休息吧!收拾一下。”小纪拍了拍赵红兵,大家都知道,赵红兵这几年在里面肯定憋坏了,想出去转转。“干了,走了!等我回来再喝。”赵红兵一口把酒喝了,牵着高欢的手,转头就走了。赵红兵除了和几位兄弟喝了几杯,聊了几句以外,其他来监狱门口接他的百十来号江湖中人,赵红兵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可见,虽然在里面待了三四年,但赵红兵的江湖地位依然很高。而且赵红兵在和江湖中人交往的时候,火候拿捏得很好,总是和和气气,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但除了张岳、费四这样多年的无话不谈的兄弟外,赵红兵和别的江湖中人交往总是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什么叫恰到好处? 就是说喝喝酒、聊聊天可以,一两个礼拜见一次可以,如果有小事儿帮忙也可以,如果需要赵红兵出面说句话就能解决问题那也可以。但是,绝对不会像和沈公子?、李四一样每天都混在一起,更不会在一起办大事儿。 社会上的很多人都以和赵红兵“很熟”为荣,赵红兵在和他们交往时也表现得有理有节有度。认识赵红兵的人,对他的评价都相当不错。 “红兵,再喝点再走!”张岳说。 “想喝到北京找我喝去吧!”赵红兵回头笑笑。 高欢牵着赵红兵的手走了,紧紧地牵着。十年了,千辛万苦,到了今天,他俩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把手牵在一起了。高欢可不愿意轻易地撒开。 当晚,高欢订了两张去北京的火车软卧票。赵红兵后脑受过伤,乘飞机头疼,只能坐火车。 第二天一早,赵红兵去小纪的店里待着,和小纪一直喝到火车快开的时候,才想起来还要出门。 当小纪开车带着赵红兵风驰电掣般赶到火车站时,火车已经开?了。高欢早就在火车上等着,差点没气死。没办法,高欢先去了北京,赵红兵第二天才去。 在北京,沈公子偕其夫人兰兰热情迎接了高欢。 “你爸爸没事儿吧?”高欢问沈公子。 “没事儿,明天就出院了,昨天我还带兰兰去了趟动物园。兰兰来了这么多次北京,昨天才第一次去了动物园。” “我老公认识很多动物,介绍得可好了,昨天真长见识。高欢,要么今天让我老公带你也去转转吧,反正明天红兵才过来。”兰兰说。 “哈哈,好呀。动物园离我以前学校近,几站路,但我毕业以后就没再去过。沈公子开车带我去转转吧,再去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看看。” “好啊,我带你去。我这人就喜欢动物,一看见动物我就开心。”沈公子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后来成了名言、警句,“还有啊,高欢,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衣服档次太低,不适合你。我就带你逛一天动物园吧!” “好!” 当天,沈公子真的带着高欢去游了动物园,一游就是一天。据说,沈公子的确学识渊博,从动物园的历史到动物的纲目种类,说得头头是道,比动物园的介绍还全,让名校毕业的高欢折服不已。 “沈公子,认识你十多年,还真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我说了,我这人就喜欢动物,一见到动物我就开心。”被表扬了的沈公子更加得意了。 “的确是!”高欢点点头,高欢这人极少真正夸人,显然,这次她是发自肺腑的。 第二天,赵红兵也到了,和张岳、李洋三个人一起到的。张岳也是刚出狱没事儿干,看见赵红兵来北京转了,带着老婆也跟来了。据说,赵红兵和张岳在卧铺车厢喝了一夜酒,俩人都喝多了,张岳下了车酒还没醒呢。 “红兵,今天咱们玩儿什么去?”沈公子问。 “问高欢吧!”赵红兵说。 “我和兰兰、李洋我们三个刚才商量了,去趟燕莎。” “那我留在酒店睡觉了。”赵红兵一听说要逛街购物就发憷。 “那我也留在这儿了。”沈公子一听要逛街,比赵红兵还憷。 “呵呵,那我们三个去了,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吧。对了,红兵,昨天沈公子带我去动物园了,沈公子解说得可好了,比任何导游都好!”高欢说。 “那是,我这人就喜欢动物,一见到动物我就开心。” “要么这样,张岳你们三个今天去动物园吧!” “好呀,沈公子,今天咱们三个去动物园吧。我起码有十年没去过动物园了。”赵红兵刚从里面放出来,就想瞎逛。 “这个……”沈公子两天内去了两次动物园,再喜欢动物也实在是腻了。 “怎么了?”赵红兵看沈公子好像不大愿意去。 “红兵啊,现在我们北京动物园里那些动物都已经老了,还是我小时候看的那些动物,实在没啥看头。”沈公子一时没想出什么好借口,拿动物老了来敷衍赵红兵。 “扯淡,我非看年轻的动物干啥?我管动物老还是年轻呢!北京动物园的动物再老能有几个比你老?你都三十多了,我不还成天看你呢吗?”赵红兵看见沈公子搪塞他,开始说不好听的了。 “得,我陪你和张岳去还不成吗?” “我不去。我喝酒喝得难受,今天在酒店里睡。”张岳说。 “沈公子,咱们俩去吧!”赵红兵说。 “去就去,谁怕谁!” 当天,沈公子又陪赵红兵逛了一天动物园,把赵红兵也给折服了。 “这些动物你都怎么认识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 “红兵,你知道,我这人从小就喜欢动物,一见动物我就开心。”沈公子说这句话时稍显苦涩,没了跟高欢说的时候的底气。毕竟,三天内去了三次动物园,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回去以后,赵红兵很是兴奋。 “张岳,今天真遗憾,你咋没去呢?沈公子带我去了动物园,解说实在太精彩了,我长了不少知识。明天让沈公子带你和李洋去动物园,必须去。”赵红兵说。 “你他妈的说啥?”沈公子一听这话,眼睛都绿了。“红兵不就是让你带我和我老婆去趟动物园吗?你急啥?”张岳似笑非笑。“我……”伶牙俐齿的沈公子说不出理由拒绝,毕竟不管怎么着,他是北京人,张岳提出要他陪着去动物园,也没法拒绝。“沈公子从小就喜欢动物,一看见动物他就开心,他喜欢去动物园,是吧?沈公子。既然你喜欢,就多去几次吧。”赵红兵坏笑。“对!是!我喜欢动物!我喜欢去动物园!”沈公子恶狠狠地看着赵红兵。第二天,沈公子又带着张岳和李洋去了动物园。“哎,沈公子,那个狗熊是不是认识你啊?怎么你一来它就朝这边扑过来?”张岳问沈公子。 “不认识我才怪呢!算今天,我四天喂它四次了!” “沈公子就是人缘好,连动物一看见你都特亲近。”李洋说。 “嗯,我马上也要成动物园的动物了。张岳,实在不行了,咱们走吧,我现在一闻动物园这味儿就想吐。”沈公子一脸痛苦,汗水淋漓。 “不行,我还没看蛇馆呢。”张岳说。 “那看完蛇咱们走吗?”沈公子用祈求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张岳。 “看完蛇咱们再去看看斑马吧。对了,沈公子,今天咱们又看了动物,你开心吗?” “我……开心,我开心死了。”沈公子算是看出来了,赵红兵和张岳在监狱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太憋屈,出来以后就想找乐子,他们这是故意逗他玩儿呢。表面上是要看动物,实际上是想恶心他、折腾他。 没办法,谁让沈公子是赵红兵最好的朋友呢。赵红兵出狱以后,不找他玩儿找谁玩儿,不折腾他折腾谁? 故事的高潮发生在张岳和沈公子去了动物园的那天晚上,孙大伟乘飞机飞来了,是赵红兵打电话把他叫来的,据说什么都不为,就为了让沈公子带他去趟动物园。 “沈公子,听说你很喜欢动物?一见动物就开心?解说得还特别得好?这不,红兵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见识见识。” “是啊!我就喜欢动物!我一见动物就开心!”沈公子彻底明白了,不琢磨出点坏招来,说不定明天一大清早,小纪又飞过来了。 “那你今天带我去动物园吧!”孙大伟说。 “好呀,我开车带你去!”已经在过去四天逛了四次动物园的沈公子看起来貌 4f3c." >似依然饶有兴致的样子。沈公子和孙大伟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了动物园。“北京动物园的历史可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当时叫万牲园……”解说得轻车熟路的沈公子开始了。孙大伟听得饶有兴致。 “印度象,又名亚洲象,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大象有两个种,即非洲象与亚洲象。中国的大象仅见于云南的西双版纳等地,在云南呢,咱们这儿没有……大伟你看,它那牙……” 沈公子越说越起劲,每个动物他至少要介绍15分钟。 “沈公子,咱们快点吧!照这样下去,到天黑也逛不完啊!” “逛不完那就明天接着逛!” “那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我饿死了。” “吃什么呀?吃就更逛不完了。” “非洲狮子是猫科动物,号称林中之王。非洲狮颜色多样,但以浅黄棕色为多……”沈公子滔滔不绝。 “饿死我了,你说快点吧,行吗?我走不动了!” “哎呀,咱们连五分之一还没逛完呢,你就不行了?走,咱们去看孔雀去。”沈公子斗志昂扬,他横下了一条心:你孙大伟敢乘飞机来专程折腾我,那我肯定要先折腾死你再说。 “真不行了。” “必须继续逛!好不容易来一次。” “袋鼠产于澳大利亚,是食草动物,吃多种植物,有的还吃真菌类。这东西,只会跳,不会跑……”沈公子果然知识渊博。 “沈公子,你爱逛你逛吧。我走不动了,我得吃东西去。” “别呀!”沈公子抓住了孙大伟的胳膊。 “真不行了,真不行了。”孙大伟央求沈公子,用力掰开沈公子抓住他胳膊的手。 “走,咱们去看蛇去!张岳就爱看蛇。”沈公子窃喜,孙大伟是真不行了。 “求你了,沈公子,咱们回去吧!” “别呀,好看的在后面呢,连熊猫馆咱们都没去呢!”沈公子假装挺诚恳的样子。 “沈公子,求你,等咱们回去,我请你吃饭,你说吃啥咱就吃啥。” “咱们兄弟说那个干吗?谁请谁不一样,今天咱们接着逛。” “求求你了。”孙大伟虽然高大,但身体虚,逛了大半天,浑身虚汗淋漓。他这身体和沈公子当然是没法比。 “别求我啊,咱们再逛三个小时就走!”沈公子看了看表。 “沈公子,申哥,申爷,我真的走不动了,咱们回去吧!” “唉,那就回去吧,那咱们明天再来逛剩下的,好不?”沈公子问。 “不逛了,说啥也不逛了,再逛我非死在这里不可。” “大伟,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喜欢动物,一看见动物我就开心。”沈公子洋洋得意。 “我看出来了,咱们走吧!” 五、无奈 赵红兵、张岳等人玩归玩,闹归闹,其实聚在北京,更多的还是想谈谈将来的生意。 当时赵红兵和沈公子大概有一百多万现金外加一百来万的欠条,张岳具体有多少钱二狗不清楚,总之应该不会比赵红兵和沈公子少。但这个时候,他们手头都没有合适的生意。 虽然他们是在谈生意,但是在别人眼中,他们几个在北京是纸醉金迷。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具体他们在北京每天吃什么玩什么赵红兵可能早就忘了。但多年以后,赵红兵仍然记得,有一天晚上,他们去亚运村那边的饭店吃海鲜时,和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对话。 由于沈公子只有一台车,而人却有七个;沈公子的车是好车,好车就要给女人乘。所以,每次出去吃饭时赵红兵和张岳都叫出租车。习惯了私车的赵红兵和张岳虽然不适应乘破旧的夏利,但没办法,谁让他们是男人呢。 “师傅,这车是一公里一块六的。”出租车司机提醒坐在前排的赵红兵。 “哦,看见了。”赵红兵心不在焉地回答。赵红兵这样从没愁过钱的人,就算是一公里16块他也不大会在乎。 “师傅,去哪儿?” “我忘了,我再问问。”赵红兵掏出摩托罗拉328C给沈公子打了个电话。 “呵呵,看起来你俩都是有钱人啊?拿这么贵的电话。”赵红兵放下电话后,出租车司机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就是爱聊,比东北人还爱聊。 “不算,呵呵。”赵红兵说。 “去那儿吃饭的都是有钱人。您是哪儿人?” “东北人。”赵红兵浓重的东北口音早就暴露了自己东北人的身份。赵红兵也从来都乐于承认自己是东北人,他很少离开当地,以前在部队当兵的时候,东北人得到的评价都相当不错:实在、勇敢、豪爽、幽默、胆壮心齐……多数都是褒义词。 赵红兵作为一个东北人,觉得挺骄傲,到了首都来也不丢人。 “呵呵,听您的口音就知道您是东北人。” “我们东北人在北京的多吗?”赵红兵问。 “最近这两年,真不少。干什么的都有。”出租车司机师傅说。 “都是干什么的?” “兄弟啊,看你挺实在,不瞒你说,现在你们东北的女人在北京当鸡的挺多。”赵红兵没说话。相信任何一个东北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选择沉默。 沉默的原因是: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无法反驳。但,任何一个东北人都没法说服自己去主动承认这个事实。就在几天前,赵红兵还亲耳听到张岳的小弟富贵要带着几十个女孩子去南方卖淫。 “那天我去理发,一个你们东北的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的,说话也挺好,说是先帮我洗头。洗着洗着她说:‘大哥,咱们去里面洗吧!’我说‘行啊’,就跟着进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进去,她就把衣服脱光了……你说说,这姑娘……”赵红兵还是没说话,点了根烟。“干点什么不好,那么年轻漂亮,非出来干这个……”出租车司机没注意赵红兵不愿意听他说这些,还在喋喋不休。赵红兵还是一言不发。 “有些……可能是被逼的。”沉默了半天,张岳说了这么一句。第二次入藏书网狱以后,张岳的脾气明显克制了许多。换在几年前张岳听到这些,就算不动手那也得开骂了。 “哎,这位先生,您还真别不愿意听……” “要是我说你身边的邻居姐妹出去卖淫,你乐意听啊?”张岳显然是在克制,但是嗓门还是大了一些。 “现在你们东北男的在北京混黑社会的也不少。火车站前的黑社会、桑拿里当鸡头的、迪厅里看场子的,你们东北人居多。”出租车司机根本不在乎张岳和赵红兵的情绪,还在继续说个没完没了。 这回,赵红兵和张岳都选择了沉默。 但出租车司机接下来的一句话,把刚刚被说得挺害臊的赵红兵和张岳都逗笑了。 司机师傅当时是这样说的:“当然了,东北人也不是都这样,东北男人也不是都混黑社会,东北人好的也不少。比如看你们哥儿俩,一看就是有文化有素质的人,像你们这样的人,肯定不可能去混黑社会。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们首都人民还是热烈欢迎的!” 张岳和赵红兵都笑了,或许是苦笑。 “唉,说实话,我们开出租车的也不容易啊!上个月,我生了五天病,五天没出车。结果,一算下来,我还赔了500块钱。一个月30天,我有25天是在挣份儿钱,剩下5天,才是给自己赚钱。我是真不敢生病啊。”这出租车司机真是个话痨,话题一个接一个,转变得忒快。 “是挺不容易的。”赵红兵说。 “你说我多累?我多忙?我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看见了没?这儿有个瓶子,要是没时间找厕所,我就直接尿这里了。有找厕所的空,说不定又错过一个活儿……” 下了车,赵红兵还曾和张岳有过一段简短对话。 “这司机师傅话是多点,不过说的那些东西也挺在理的。”赵红兵说。 “嗯,看样子,他也挺不容易,一肚子话就想和别人说,呵呵。” “哪里都有穷人啊!北京也有这么多穷人。”赵红兵很是感叹。 “嗯,他不是说他也下岗了吗?他也是没办法生活了才开的出租车。”张岳说。 “下岗?啥叫下岗?”赵红兵在监狱里待的时间忒长了,连下岗这么流行的词汇都不懂。 “就是失业,没工作。” “哦。”赵红兵若有所思,“那咱们俩算下岗吗?” 赵红兵这句话把张岳给问乐了。 “你上过岗吗?是有工作的突然没工作了才叫下岗呢。” “我怎么没上过岗?我在银行上过班!还有你,你不也在粮食局上了好几年班吗?”赵红兵说。 张岳和赵红兵今天第二次同时选择沉默了。他们都想起,在十年前,他们的确都有着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好工作”。但是,都被自己给折腾没了。现在,他们在当地已经成了混子、黑社会的代名词。如果不是斗嘴提起,他们早就忘了他们还曾有过一份“正式工作”。 “咱们都是自己犯了事儿然后不去上班的,那得怪咱们自己,不能怪别人。现在说的下岗,那是国家的政策。咱们是主动的,他们是被动的。”张岳说。 “咱们比他们幸福。” “对,咱们是比他们幸福。你坐满了八年牢,我差不多坐了四年。咱们俩人都进去了两次,他们根本比不了。” “哈哈。”据赵红兵说,刚出狱时他和张岳、沈公子、孙大伟这几个人在北京没心没肺地玩儿了十来天,直到那天,他才想起来,的确得干点正事了。第一,他听见出租车司机评价东北人的话,觉得挺不舒服,凭啥说东北人都是混黑社会的啊?我赵红兵虽然已经从监狱里几进几出了,但是我赵红兵非做点合法的生意不可。第二,赵红兵也被这出租车司机的生活窘境震撼了,从小衣食无忧的他多少有点危机意识了。 “沈公子,你说咱们干点儿什么呢?总不能这么干待着吧。钱再多,也有用光那一天。”赵红兵征求沈公子的意见。 “你觉得你会干什么呢?”沈公子说。 “我的确是啥都不会干。但是我知道干什么可行,而且我知道应该找什么人来干什么样的事儿。”赵红兵说。 的确是这样,赵红兵虽然自己身无长技,但是具备领导最需要具备的素质:眼光独到,统筹能力强,善于协调各种人际关系。 “前段时间,有个省城的在咱们那儿做房地产的老板打电话给我,问我认识不认识做防水防漏的小建筑队,他在四中后面开发了个小区。看样子,他是想把这活儿包出去。我琢磨着,要么咱们把这活儿揽下来吧。他以前总带政府的人来咱们这儿吃饭,我和他挺熟的。” “你是让红兵当建筑工人去?”张岳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每当提起小建筑队,张岳就会想起那些浑身泥泞一身汗臭的建筑工人。 张岳和赵红兵经商的思想有质的不同。张岳认为,自己是社会大哥,社会大哥一定要经营第三产业,比如经营经营夜总会、放放高利贷什么的。已经有了这样的江湖地位,再去干那些苦力的活儿,容易被社会上的人瞧不起。赵红兵则不一样,混到了现在,赵红兵也很在意自己的江湖地位,毕竟上了这条贼船了,想下来挺难。但他不认为从事第二产业会对他的社会大哥形象产生什么负面影响。他认为,只要是能赚钱的活儿,就可以去做,反正又不需要自己动手。 二狗觉得,这或许跟他们二人的出身有关。抛开赵红兵和张岳的父辈不谈,张岳的爷爷是土匪,自己不事劳作,靠打家劫舍活着;而赵红兵的爷爷那是世代赤贫,闯到了关东后就是给地主耪青,就是靠自己的汗水吃饭。 出身不同,理念上多少就会有些差距。 “红兵当然不干活儿,他也就是管理、监督。看到建筑队那些戴红帽子的了没?红兵到时候就是戴红帽子的,管人管工程的,自己不干活儿。”沈公子说。 “就算是紫帽子,我也不戴!”张岳实在是不愿意去搞建筑。 “那给你绿帽子,你肯定就愿意戴了吧?”沈公子笑嘻嘻地说。 “滚远点。”李洋开骂了。 “李洋,闹着玩儿不带急眼的啊!好了,不谈了,张岳不愿意干咱们不勉强。沈公子,等回去咱们联系联系小建筑队,然后再和你认识的那个老板谈谈。反正现在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赵红兵说。 “什么时候回去?” “喝完这顿酒,回去睡一觉,明天回家!” 赵红兵做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赵红兵和高欢乘火车先到的家,沈公子、张岳等五人开车回去,所以慢一些。 赵红兵刚下火车,手机就响了。“红兵大哥,听说你今天从北京回来,现在到家了吗?”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熟悉,但赵红兵一时还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呵呵,是啊,刚下车!”赵红兵实在想不起是谁,但他还不好意思问对方是谁。“我是三虎子,毛纺厂的三虎子。哈哈,想起来没有?”原来,打电话的是三虎子。“哈哈,三儿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虽然赵红兵在市里收拾过三虎子,而且赵红兵第一次入狱时在号子里也没少和李武一起收拾三虎子。但是毕竟后来在号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算是半个朋友。偶尔遇见还点点头,打打招呼。 “就是想给你洗洗尘。红兵大哥,什么时候有空?兄弟请你好好喝顿酒。”赵红兵刚刚放出来,不知道最近一年来三虎子都干了些什么。但他清楚,三虎子请他吃饭,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好啊,今天我就有空,喝呗!”赵红兵笑笑回答。赵红兵太了解三虎子了,他自信归拢三虎子不成问题,就算是鸿门宴,赵红兵也不怕。 “那就定下来了,今天晚上,一定过来喝酒啊!”三虎子说。 “一定。”放下电话,赵红兵给费四打了个电话。费四是赵红兵团伙中和二虎、三虎子发生冲突最多的人,对三虎子很了解。 “三虎子说要请我吃饭。” “呵呵,今年三虎子做得挺凶的,替人要债、收钱打人、卖杜冷丁,手下小弟上百号,全市现在他折腾得最凶了。” “他不是开了个洗毛厂吗?” “早黄了。” “呵呵,那他找我吃饭啥意思?” “这段时间你和张岳一前一后出来了,他一直就怕你们俩,估计是怕你们出来抢他生意吧。” “嗯,我看也是。” “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不用,你和他们哥儿几个仇不小,你去了打起来怎么办。我给王亮打电话,我俩过去。” “当心点。” “没事儿。”当晚,赵红兵和王亮准时去赴宴了。王亮夹克衫里揣了把枪。 “揣枪干吗?” “万一打起来怎么办?”王亮很谨慎。 “三虎子敢吗?”赵红兵笑笑。 “有备无患。”赵红兵乐了,没说话。王亮是李四的小兄弟,对赵红兵没的说。 一大桌十多个人,三虎子在,但二虎没到。其实经过几年在号子里的接触,赵红兵一直认为三虎子这人还可以,有点侠义之风。赵红兵主要是看不惯二虎。 宴席上,三虎子频频举杯。“红兵大哥,几年没见,兄弟真挺想你的。”三虎子说出这话让赵红兵觉得有点儿肉麻。“三儿啊,咱们认识有十年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有啥话你就直说吧。”喝着喝着,赵红兵就有点不耐烦了,他觉得和三虎子喝酒真没劲。但这顿酒赵红兵是不得不来,如果赵红兵不来,三虎子该说了:“我请赵红兵喝酒,他根本不敢来,就怕我把他怎么样。”这话要是传出去,赵红兵这么爱面子的一个人肯定受不了。 “没啥话,就是时间太长不见了,想和你聊聊。”赵红兵笑笑没说话。 “红兵大哥,出来以后想做什么生意?” “没想好呢,现在钱比以前还?不好赚。” “我现在也没啥生意可做,偶尔帮人讨讨债什么,混个糊口钱,不容易啊。”三虎子说。 “嗯,不错,不错。”赵红兵敷衍了两句。 “要是我们办事儿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红兵大哥的朋友,红兵大哥多多担待啊。” “那得看你得罪谁了,你要是得罪我兄弟我还是得让你练倒立,像在号子里一样,哈哈。”赵红兵半开玩笑地说。虽然三虎子在社会上最近挺嚣张,但是赵红兵对他还是该损就损,该骂就骂。 “哈哈,红兵大哥还记得过去的事儿啊。” “说吧,三儿,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怎么越来越磨叽呢?” “红兵大哥,你也知道,咱们这圈子就这么小,在社会上能说了算的大哥就那么有数几个。假如有个老板欠我朋友二十万块钱,我朋友找我去帮着要。回头这老板找你兄弟张岳了,让张岳跟我说,给十万这账就算结了,你说我怎么办?” “给十万那不是很给你面子啦?”赵红兵继续半开玩笑着说。 “红兵大哥,这有点……” “你要是觉得你能拼过张岳,那你就跟张岳拼一把呗。我和张岳的确是兄弟,但他干什么我可管不着。” “红兵大哥你这话说的,都是社会上玩儿的,我没事儿和张岳拼一把干啥?” “你就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以后我和你的兄弟或者朋友有了冲突,你该说句话就说句话,别不给我们兄弟留活路。兄弟这边也不容易,你看看在座的这些兄弟,就靠着这个活着呢。要是连让我们兄弟活命的钱都不让赚了,我们也真没法儿活了,只能豁出去干了。是吧,红兵大哥?” 喝了一晚上,三虎子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他的意思就是:以后如果和你赵红兵狭路相逢,你赵红兵如果欺人太甚,我非把你一起给做了。拦我三虎子财路的,不管是谁,我三虎子肯定和他拼了。 赵红兵饶有兴味地盯着三虎子看了半天。 三虎子被赵红兵看得直发毛。 “三儿啊,给你讲个故事。”三虎子没答话。 “这世界上有一种鸟,从南海飞到北海,不是梧桐树它不会停下来休息;泉水不甜它不喝;不是竹的食物它不吃。有一天它在天上飞的时候,看见下面有只猫头鹰,这只猫头鹰刚刚弄到了一只死老鼠。这鸟飞过的时候,这猫头鹰死死地抓住死老鼠恶狠狠地朝它叫,吓唬它,以为它要抢那只死老鼠呢。三虎子,你说这猫头鹰可笑不?” “呵呵。来,咱们喝一杯。”三虎子讪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三虎子再没文化,也听出来了,赵红兵这是损他呢。“喝吧。”换了别人说话这么损,三虎子早就翻脸甚至动手了。但是这次损他的是赵红兵,曾经归拢了他无数次的赵红兵,三虎子实在不敢翻脸。赵红兵和三虎子的区别,的确也有如庄子给惠施讲的故事里的神鸟与猫头鹰bbr>..的区别一样,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赵红兵从来就没想过要抢三虎子的饭碗,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赚钱,倒是三虎子挺紧张。 或许三虎子真是想摆一桌鸿门宴,但是就凭着赵红兵这气度、胆量,三虎子他们是真不敢动手。当然,如果赵红兵被三虎子那句“我们兄弟也豁出去干了”这句话吓得软了,说不定三虎子还真就敢动..手了。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人类有这通病,谁也别说谁。 “敌愈强,我则愈强”的人比较少见,具备这种性格的人通常会成大事,无论从事什么行业。当晚,赵红兵又接到了一个请他喝酒为他洗尘的电话。是丁小虎打来的。 六、两口酒 丁小虎请赵红兵喝酒是有原因的。因为,赵红兵曾经请他喝过两口酒。这两口酒,是丁小虎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两口酒。丁小虎和赵红兵的交情始自号子里——他俩关在一起。那年,丁小虎在斗殴中手持枪刺扎翻了两个人,入狱。 春节,赵红兵弄到了满满一大茶缸白酒,原浆,70多度。在监狱里能喝上这么一大茶缸白酒,忒不容易了。沈公子究竟花了多少钱让赵红兵在号子里面喝上酒,这个二狗也不清楚。但是二狗多年以前在天涯那个著名的“周公子大战易烨卿”贴中看到,周公子提到价值一万三千美元的拉菲受到易烨卿的质疑时,周公子说:我说的是价值,不是价格,这个酒是不卖的。二狗笑了,二狗想起了赵红兵那年春节在号子里喝的那一缸白酒。就是号子里的这一缸70多度的散白酒,可能价格和价值都超过周公子过年喝的那瓶拉菲。同样,这个酒.99lib.在号子里也是不卖的。 尽管这个酒只是当地1994年出品的价格七毛多一斤的原浆白酒,不是法国1986年的拉菲。谁过年不吃顿饺子?谁过年不喝两口酒?赵红兵盘腿坐在铺上身体倚着墙,怀里抱着这个大茶缸。监狱生活枯燥乏味,赵红兵总用喝酒打发时间。 “过年了,兄弟们,每人来一口!”赵红兵对号子里的几个兄弟说。虽然平时赵红兵偶尔也能喝上酒,但赵红兵多数都是自己喝——自己喝都不够,怎么能给别人喝呢?这天是春节,赵红兵想让号子里的每个兄弟都能喝上一口酒。 如果是在外面,赵红兵绝对不和别人同用一个杯子。监舍里的每个兄弟都喝了一口,满眼都是感激。 丁小虎是最后一个。“红兵大哥,我能在监狱里喝上一口酒,这是我的荣幸,能认识你,更是我的荣幸!”丁小虎喝了一大口,对赵红兵说。赵红兵始终觉得丁小虎这孩子比较可爱,听丁小虎假装成人说这些话,赵红兵觉得挺有趣。 “小虎,没喝够吧?没喝够就再多喝一口。”赵红兵笑着看着丁小虎说。 “谢谢红兵大哥。今天我喝你一口酒,等我出去天天请你喝酒!”丁小虎比赵红兵还好酒,纯粹的酒篓子一个。 “哈哈!”赵红兵乐了。赵红兵在外面什么时候缺过酒喝? “出去以后,我跟你混吧,红兵大哥!”丁小虎端着杯子,说得一本正经。 “混啥混,跟我有啥混的。你快喝吧!”赵红兵急着想把杯子要过来喝,催丁小虎。 “反正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行啊,你快喝吧!” “那我干了!”丁小虎一大口把一大茶缸原浆全喝了。 包括赵红兵在内的监舍的人全看傻眼..了:我操!这酒赵红兵还一口没喝呢,就被你丁小虎喝光了!丁小虎一口把这酒喝光后,自己也觉得不妥:对不起,红兵大哥,忘了给你留了。赵红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赵红兵日后曾对丁小虎说:如果不是当时看你太小,早一脚把你踹飞了。“红兵大哥……等咱们都出去了,我请你喝酒。”倚在墙上的赵红兵看着那个被丁小虎喝得一滴不剩的茶缸,一肚子火,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啊……” “没事儿!”赵红兵气得说不出话,倒头蒙上被子睡了。 后来,在赵红兵和丁小虎在号子相处的日子里,俩人关系相当好。 只要赵红兵对别的犯人说一声:“你别得瑟!”丁小虎肯定冲上去就是一通组合拳。 “操,我没让你打他啊,我只是让他别得瑟!” “他在你面前得瑟那他就是找打呢!” “操!你快歇会儿吧!”看着丁小虎,赵红兵头疼死了。 赵红兵算是明白了,又一个小号的张岳出现了,纯粹浑人,浑不吝。虽然他对赵红兵是绝对的赤胆忠心,但是犯了浑,赵红兵也劝不住。 几年后,赵红兵和丁小虎先后出狱,丁小虎早出来几个月。 丁小虎始终记得那两句话:“今天我在监狱里能喝上酒,那是我的荣幸,能认识你,更是我的荣幸;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喝酒。” “红兵大哥,出去以后我跟你混了。”虽然赵红兵和丁小虎的交情已经很深厚了,早就不需要喝几顿酒来加深感情了。但是丁小虎还是要履行诺言。 “红兵大哥,还记得那年过年,我一口把你一茶缸白酒喝光的事吗?” “操,我当时气得差点没踹你,你还好意思提?”赵红兵也没忘这事儿呢。 “那时我就说了,等你出来我要请你喝酒。结果,你一出来我还没等见到你,你就去北京了。咱们今天一定得多喝点。” “少喝点吧。我老婆回来了,我喝多了回家肯定要被她归拢。” “谁敢归拢你我削死谁!”丁小虎没听清楚赵红兵说要被谁归拢,瞪着眼睛敲着酒杯咬着牙说。 “我老婆要归拢我!” “哦,那……” “咱们都少喝点吧!”赵红兵总是这样,在没喝酒之前总是挺矜持,推说不能喝或者是建议少喝。但是二两酒下肚以后,谁不让他喝他跟谁急。 “红兵大哥,给你介绍我的两个朋友,从小跟我一起玩儿到大的,这是先儿哥,这是大耳朵,都是我们西郊的。”西郊混子的质量全市闻名,丁小虎和他的这两个朋友更是西郊混子中的极品。 “红兵大哥,你不认识我们,但是我们认识你。我们兄弟俩敬你一杯!”先儿哥和大耳朵站了起来。 “呵呵,坐下吧!别那么拘束,肩膀齐,为兄弟,别那么客气!”赵红兵说。 “好,肩膀齐为 5144." >兄弟,听你的!”这俩小子一口干了三两三的白酒。 赵红兵一咬牙,也把酒干了。 “你出来了,我们就跟着你混了。” “跟我混啥?有啥混的?要么你们去跟张岳玩儿去吧,我给你们介绍。张岳在社会上比我玩儿得好,真的。你看他的那几个兄弟,个个开着车挂着粗金链子。要么跟费四玩儿去,他混得也不错。你们跟我玩儿也玩儿不出来什么。” “张岳混得是好,费四也挺有名,但是社会上谁不知道,他们都是你的兄弟。” “不算是我兄弟,我们都是朋友。”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就跟你混了!我绝对不去做别人的小弟,就给你当小弟心甘情愿。” “红兵大哥,出来以后,想做什么生意?” “没谱呢。沈公子说包个小区防水防漏的工程,我也不认识做这个东西的……” “先儿哥的表哥就是做这个的,正好啊!” “是吗?有时间介绍出来认识认识,吃顿饭。” “好!” 就这样,赵红兵混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小弟,三个小弟,被逼无奈收的。 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中的“死”未必是悲剧,而是“士”的理想。知遇之恩,就是以死相报的。 二狗清楚,丁小虎愿为赵红兵去死,只愿意为赵红兵一个人去死。 前几天,二狗曾看到一句话:“崖山之后,已无中国。”崖山,是值得中国人牢记的一个地方,在这里,中华第一次彻底地沦陷。陆秀夫困守崖山,无路可遁,怀抱南宋少帝跳海后,十万南宋军民跟随陆秀夫壮烈蹈海,泰然赴死。中华亡,亡于蒙古。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有骨气有气节的中国人都已经跟随宋帝蹈海了,剩下的,都是亡国奴。亡国奴的后代,不要妄谈中华文明,更不要妄谈道德与气节。但二狗不这样认为。二狗认为:一个文明如果有持久的生命力,绝不会仅仅依靠DNA来延续和传递,而且DNA也无法完成延续和传递。杨康的儿子可以是杨过,宋远桥的儿子可以是宋青书。宋亡不足百年以后有明,明亡二百多年后有“中华民国”。中华文明,总有那种让人留恋且撼人心魄的力量,绵延不绝。“士”的精神更是中华文明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什么是“士”? 是田横墓前自刎的五百条汉子。 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 是把大腿肉送给重耳的介子推。 是把自己项上人头当礼物的樊於期。 甚至是孟尝君门下的鸡鸣狗盗之徒。 什么是“士”的精神? “士”分很多类:谋士、辩士、勇士……虽然类别很多,但他们具备同一种高贵的品格:忠诚。忠诚于自己的主公,主公以国士待之,士即以国士报之。所以二狗认为: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士”,最重要的并不是能力,而是品格。 中华文化数千年不亡,“士”和“士的精神”仍然活在我们普通人的身边。“士”并非都高居庙堂,更多的“士”就在市井之中。 在以后的十年里,丁小虎对赵红兵的做法,就充分诠释了“士”品格的精髓。毕竟丁小虎是个江湖中人,不像二狗一样靠忽悠吃饭。如果当时把丁小虎换成二狗,二狗一定跟赵红兵转上几句,必须转:“弟,丁小虎,塞外布衣。生于改革开放之盛世,却混迹于草莽之中。”注意语句抑扬顿挫。 “虎本聪颖,文采斐然,洋文术数无所不通,初有志于学,欲考取功名以兼济天下。然天不从人愿,西元一九九三年,虎年方十五,忿师极尽偏袒之能事,乃辍学,入江湖。”悲恸些,再悲恸些,略带忏悔,对,就是这样。 “虎虽弃圣贤之书于学堂,束诗词歌赋于高阁,但仍不敢忘《春秋》大义也!”慷慨激愤些。 “虎年十六,已名动江湖,怀七寸之利器,凭满腔之热血,快意恩仇,快哉!”目光炯炯忆往昔。 “然善恶终有报,西元一九九五年,虎锒铛入狱。古人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虎南冠之日,幸逢红兵大哥谆谆教诲虎处事之道,消虎一身之戾气,虎甚为感激,遂有心愿:红兵大哥出狱之日,虎必当以美酒相待,虎必当效犬马之劳。” “江湖中人何止千万?红兵大哥可用之人何止万千?虎今效三千宾客中毛遂一荐,偕先儿哥、大耳朵兄弟二人,愿追随红兵大哥。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愿红兵大哥不弃!”热泪盈眶,掷地有声。 且说丁小虎请赵红兵喝了这一顿酒以后,还真的和先儿哥一起帮赵红兵去联系做防水防漏的小建筑队去了。 赵红兵当时关于承包工程的事儿也就这么一说,自己倒没太当回事儿,看见丁小虎忙活得这么热闹,赵红兵也开始着急了。 “沈公子,你上次说的那个工程的事儿,现在还有没有信儿啊?” “有啊!今天早上还打电话了呢。” “怎么说?” “我跟他说了咱们想把这个工程揽下来的事儿,他好像没什么意见。说是要和咱们好好谈谈。他挺信任我的。” “那就谈呗!” “只是……” “沈公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吭吭哧哧了?有啥话快说!” “最近我听说这个老板社会关系挺复杂的,省城的那些黑社会,他认识不少。” “认识黑社会又怎么了?咱们还怕黑社会?干好咱们的活儿不就得了?” “嗯,是……” “再说,他认识再多的省城黑社会有什么用?别忘了,他这工程是在咱们这里,不是在省城。” “那我就约他了。” “约吧,没事儿。现在做生意的,谁跟社会人没点关系?” 七、李武的生意 二狗后来见过吴老板,个子不高,身材偏瘦,脸上没什么肉,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劲。虽然吴老板是腰缠万贯的开发商,但是从言谈举止到衣着打扮却是一身的江湖味。吴老板脖子上挂着根金链子,和李四同样只留一层青茬的发型,夹着个黑色夹包,夹包里一盒软中华,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一个烟嘴,一个手机,还有一大沓子钱。典型的东北“社会人”打扮。 二狗前段时间和同事一起出差到东北做项目,同事是个从小没怎么出过上海的好孩子,别说黑社会了,就连地痞流氓他也一个都不认识。某天晚上,二狗和他在沈阳太原街附近的一个饭店吃饭,饭店档次还不错,路过一个包间的时候,包间的门开着,里面坐着六七个三十多岁上述造型的人。 “看见了没?里面坐着那几个,都是江湖中人。”二狗说。 “我怎么没看出来?” “俺们东北社会人都这造型。” “啥造型?说来听听。”二狗开始为同事讲解东北江湖中人的造型及举止——千万不要认为文个身就是黑社会,二狗认识的黑社会没一个文身的。 ⒈抽烟用烟嘴。虽然正常人不知道为啥,但东北社会人普遍认为有烟嘴才能体现地位。就算是没烟嘴,那也要注意拿烟的姿势。正常人抽烟是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东北的社会大哥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而且只抽软中华。软中华是身份的象征,别的烟再好抽也不抽。 ⒉头发剃得只留一层青茬,青茬下还隐隐可见几道又粗又长的疤瘌。注意:绝对不是光头,但比光头头发也长不了多少。二狗曾就东北社会大哥的发型问题请教过李四。 “为什么你们社会人都留这发型?” “告诉你,二狗,怎么说我也算是成名人物,我可以在外面被人砍死,但绝对不能让别人抓住头发踢!懂了没?” “懂了。” ⒊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必须要跷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椅子后。坐姿必须懒洋洋的,另一只手必须要拿个三星伯爵手机玩弄。为什么东北的社会人现在都拿三星伯爵手机?这个二狗也不清楚。总之,这两年,二狗认识的和见过的东北社会大哥都用三星伯爵,奇怪得很。坐在椅子上看人的时候绝不转眼珠,而是转头,眼神都是直勾勾的。 ⒋吃饭买单的时候总是这样: “小藏书网姐,结账。” “先生,您消费2480元。” “噢……” 这时,社会大哥拿出夹包,拉开拉链,连看都不看从包里随便拽出一沓子钱,扔在柜台上,然后和刚才一起吃饭的人谈笑风生。“先生,这是您的找零。”服务员点完那一沓子钱,发现是2900元,找回了420块。“嗯!”社会大哥还是连看都不看,拿起找零,拉开夹包的拉锁,随便往里面一扔,微笑离去。这两下子虽然简单,但这里面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买单时绝对不能数钱,一张一张地数钱那还是社会大哥吗?二是拽出的钱,数额必须恰到好处,必须要比买单的花费要多,但又不能多得太多,这就需要训练手感。 像二狗这样出去吃饭一买单就掏出一大沓子什么上海银行、浦发银行、兴业银行、招商银行、深圳发展银行信用卡的,怎么看也不像社会大哥。动辄一刷就是余额不足,要多丢人有多丢人。社会大哥普遍藐视银行卡,爱用现金。 听完二狗的叙述后,同事颇有些不服。 “那我要是也弄了那个造型,我也是黑社会大哥,是吧?” “呵呵,你要是弄了那个造型,到了东北,早被打飞了。” “这么剽悍?” “就这么彪悍!” 二狗同事说的这样的行为在东北被定义为“装社会大哥”或者“装黑社会”,这也是装逼行为的一种,属于装逼行为中独辟蹊径的一种方式,很另类。虽然不是很可耻,但是危险系数极高,容易被毒打。 和赵红兵交往的江湖中人忒多,看到吴老板这黑社会造型一点也不意外。 “我和沈公子认识二三年了,经常听沈公子说起你。”吴老板挺客气。 “吴老板您以前总来照顾我们生意,敬你一杯。”赵红兵说。 “我现在心脏不太好,喝不了酒。”吴老板婉言拒绝了。 沈公子听到这话有点不高兴,以前吴老板和市里的领导在他饭店里吃饭的时候,吴老板每顿至少一斤酒。 “呵呵,那不勉强,我先喝了。”赵红兵一口把酒喝了。 “吴老板,以后您可真就是我们哥俩儿的老板了!”沈公子说。 “小事儿,小事儿,包给谁包不是包啊。你办事,我放心。” “多谢吴老板了。” “红兵你是大哥,我早就听说过,你们全市谁不知道你赵红兵啊。呵呵,以后我有事儿还真得麻烦你。” “吴老板,以后有事儿尽管说。”一个小区十四幢楼的防水防漏的工程就这么轻易地被毫无工程经验的沈公子和赵红兵接下了,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吴老板走后,赵红兵对沈公子说。 “他是看中了你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名气,说不定以后有什么拆迁之类的事儿要找你。”沈公子说。“我也没必要非答应他吧?事情一码归一码。” “那倒是。” 从那天起,赵红兵和沈公子开始着手工程的事儿了。 赵红兵出狱大概一个月后,李武从省城回来了。 李武在进监狱前没什么名气,纯属小混子。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人在外面连番恶战时,李武在监狱里服刑。但李武出狱以后,却马上成了江湖大哥。 为什么李武能一出狱就成了江湖大哥?二狗认为其原因有三:一、李武起点忒高:江湖中人都知道,李武是赵红兵、张岳这两位江湖大哥的把兄弟,十多年前这些人是一起出来混的。二、李武打架未必是个好手,但是混社会绝对是个好手,他十分懂得利用好自己和张岳、赵红兵的关系。三、在把社会知名度转化成金钱这一点上,李武比赵红兵和张岳都强。李武出狱以后马上网罗了一批小兄弟,时而混在当地,时而混在省城。 他和省城的一些黑社会大哥也有不错的关系。 李武这次回来,就是和省城的一个社会大哥一起做“生意”。做这个生意,李武没有足够的把握,他需要找张岳。李武虽然也是社会大哥,但是他毕竟生活在张岳的阴影下。张岳手下猛将如云,个个都是抄起刀就敢杀人的主儿。李武的手下多数是些小混子,一群乌合之众,装装门面还可以,但真要是办事儿,多数都是窝囊废。 李武要做的生意是买车,花大价钱买从当地开往省城的大巴。 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通线。当时,当地开往省城的大巴大概有三十几辆,每个大巴都需要交“线费”,也就是交给交通部门一定数额的钱,获得在这条线上载客的权利。这个线费的价格年年都不一样,以前买的通常比较便宜,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已经炒到了几十万。但即使是愿意交几十万,也很难获得交通部门的批准。 李武要做的生意就是:和省城的大哥一起,花高价买下所有从当地到省城的大巴和线路,垄断从当地到省城的公路交通。垄断后,每张票价格上涨一倍。李武没多少钱,“合伙”做生意的本钱就是要把当地这些车主全搞定。比如:车主A当年花了60万买了车和线,李武花75万买。但即使是李武愿意花这么多钱,人家车主也不愿意卖。一家老小就靠着这车吃饭呢,卖了这车去哪儿找这么好的生意去?再者说,你李武出75万虽然很多了,但是车加线100万也能卖得出去,凭什么非卖给你?当年什么生意都是赔的多,搞运输还算是好的。 千万别小看这些大巴的车主,更千万别以为这些大巴的车主个个都是善男信女。这几十个大巴的车主,可以说个个都不是善茬。常年跑客运的,和社会上的人多少都有些来往。 李武真的没本事让这些车主乖乖地把车卖了。虽然李武没这本事,但是张岳有。 李武认识的省城的大哥叫九哥,据说在省城相当有势力。按势力排行肯定是前五的社会大哥,光奔驰轿车就好几辆,他手下的几员干将几乎个个手上都有人命官司。 李武给九哥引荐了张岳。这样的事儿,全市也就是张岳能搞得定,赵红兵都不行。再说,赵红兵也不能干这事儿。九哥看到新剃了个光头、白净消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张岳后点了点头。张岳不像别的江湖中人一样爱穿夹克衫和T恤衫,他最爱穿西装,黑西装加上李洋熨得板板正正的白衬衣,看起来格外精神。“兄弟,这事儿得麻烦你了。”九哥捏着烟嘴,饶有兴味地看着张岳。九哥当时起码有40岁了。 “九哥客气了。李武和我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兄弟,这么久了没求我办过事儿。这次既然他张口求我了,那我肯定得尽力。”确实,如果不是李武求张岳,张岳肯定不干这事儿。摆在眼前的绝对是块硬骨头,张岳比谁都清楚。 “以后这事儿成了,算你一成的股份,怎么样?” “呵呵。”张岳笑了,张岳生财的路子很多,而且很野,还真不缺每年多赚这几十万块钱,“这事很麻烦。” “兄弟,有把握吗?” “不敢说。” “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九哥以为张岳不愿意尽力。 “九哥,这样说吧,如果这事儿我干不成,那你也就不用再找其他人了。”张岳笑了。 “哈哈哈哈哈,兄弟,你真是好样的。” “我尽力就是了。”据说,九哥十分欣赏张岳。虽然张岳是江湖大哥,但却没有江湖中人那些爱说大话爱承诺的缺点,反而有理有节,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 而且,张岳后来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来的狠劲儿和气魄,实在是让已经在江湖中闯荡了20年的九哥折服。 九哥可以把李武当成自己的小弟,但却从来不敢把张岳当成他的小弟。尽管九哥的财力可能是张岳的几十倍,而且年龄也比张岳大了很多。对张岳,九哥只敢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合作伙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后来,九哥和张岳成了好朋友,几年以后张岳被捕,九哥曾经花大钱去捞他,但是张岳犯的事儿忒多忒大,是省公安厅督办的大案,九哥也是爱莫能助。 从那天起,李武就开始进行大巴“收购”工作了。 “摆不平了找我,没事儿别找我。”张岳对李武说。 李武从小就怕张岳,张岳对他说什么都像是圣旨一样。赵红兵经常说李武小时候的一个笑话:张岳大概11岁左右的时候和李武、孙大伟等人藏猫猫,藏猫猫的规则是不抓到最后一个不算完,孙大伟是抓的,张岳和李武等六七个人是藏的。张岳对李武说:你藏到女厕所去,大伟肯定抓不到你,我不叫你出来你别出来。李武真就躲到女厕所去了。孙大伟找翻了天,把所有人都抓到了就是没抓到李武。找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找不到了,大家也都困了,都回家睡觉去了,张岳也忘了还躲在厕所里的李武。结果,李武没有听到张岳让他出来的命令,在厕所里一直待到了晚上十一点,直到李武的姐姐上厕所,才在厕所里找到冻得瑟瑟发抖、已经蹲着睡着了的李武。 李武怕张岳归怕张岳,但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嚣张的。半个月的时间,三十几台大巴,李武就已经“谈”妥了二十几辆。 剩下这十几辆,李武搞不定了。 这十几辆车中,有四台是同一个车主,还有三台是同一个车主,其他的几台都是零星的个人车主。剩下的这些,都是硬茬子,大概有五六个。 三四台大巴,身价至少有二三百万,在当地,可以算是有钱人了。尽管这些钱现在拿到上海买不了一个普通的100平米的公寓,但在当地已经可以呼风唤雨了。 第一个明确表示绝对不卖大巴的人是老古的亲弟弟,他们家有四台大巴。 老古是谁?老古是在张岳和赵红兵第二次入狱时在当地崛起的一个大混子。正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成也忽焉,其亡也忽焉。老古虽然是“新”崛起的,但是他却是个老混子。按年龄来说,老古应该是和刘海柱、李老棍子这些人是平辈的,但藏书网是在20世纪80年代,老古却始终没混出头,他成名是在1995年出狱以后。 二狗从小就认识他,当然了,他不认识二狗。二狗认为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知深浅,不知自己有多少斤两。在二狗五六岁时,经常可以看见老古在当地的东风影剧院门口跟人打架。那时候的老古梳着和李小龙一样的发型,但是后脑勺的头发还比李小龙的发型长一点,据说这发型叫狼尾。老古身高至少有180厘米,皮肤的颜色是古铜色,眉宇之间还真有点李小龙的意思,看起来挺结实的。 二狗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东风影剧院看《少林寺》,那天老古又在影剧院门口跟黄老邪等人打起来了。 人山人海的电影院门口,老古等三四个人被手持软剑的黄老邪带着四五个人追打。黄老邪的软剑虽然杀伤力很小,但是黄老邪把软剑舞得密不透风,手无寸铁的老古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几个照面过去,老古和他那三四个兄弟招架不住,跑了,一直跑到电影院门口的主席台上。 只见老古冲上主席台后,顺手抄起一面插在主席台上的红旗,高举过顶,双手挥舞着红旗,十分有气势,大声喊:“我是老古,我挨打了。兄弟们,帮我干啊!”20世纪80年代咱中国就这样,遍地都插满彩旗,想找一面红旗太容易了。 当时把二狗给震了,我靠,我孔二狗听说过过去战争时候有旗手,怎么现在混子打架也开始举红旗了?眼前这个老古得多牛逼啊?打架都摇上红旗了,是不是马上就开始擂鼓了?二狗对老古膜拜的念头持续了不足30秒,就被事实无情地粉碎了。 因为这时,二狗听见黄老邪在人群中大喊:“对,老五,就是那个举红旗的。削死他!” 老五和黄老邪一起冲到了主席台上。 刚刚抡着红旗,喊人牛逼得不可一世的老古又被黄老邪和老五好一通毒打,满脸是血,惨不忍睹。 他摇旗呐喊没招来人帮他打架,却招来了老五。 二狗印象深刻的是黄老邪在削完老古以后对老古说的几句话,这几句话是递进关系:“你是不是认为你很牛逼?你是不是认为你举着红旗就很牛逼?你是不是认为你举着红旗我就不敢削你?” 说完以后,黄老邪一步三晃,飘然而去。 而黄老邪那嗓子“对,老五,就是那个举红旗的。削死他”,仿佛仍然萦绕在二狗耳边。 大家说说,老古这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斤两? 就是当年那个“举红旗的”,就是那个当年被黄老邪一通猛削的,就是那个留着狼尾的老古,十年以后,终于成名了。 在大概1985~1986年,老古因为重伤害被判入狱十年,1995年前后出狱。赵红兵、张岳、李武等人虽然都坐过牢,但是都没和老古当过狱友,因为老古属于重刑犯,像表哥一样关在专门关押重刑犯的大牢里。 1995年老古出狱以后,干上了拆迁的活儿。 坏事儿那几年被老古干绝了。大半夜的人家还在睡觉呢,老古就带着人开着推土机把人家院墙推倒了,直接把推土机开进了院子。人家衣服都来不及穿,跳窗户就跑,老古看见人跑了,大手一挥,推土机又去推房子了。 靠着强行拆迁,老古终于发家了。 他虽然打架不行,狠劲儿也不够,但是他的确胆子比谁都大,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 据说他听说李武要强行买他弟弟的车以后,是这样说的:“李武算个啥?收拾他像玩儿一样。你让他把张岳找来试试?别人怕张岳,我老古可不怕。我就不信张岳敢杀了我!” 八、你敢吗? 李武去找老古的弟弟“谈”了几次,没任何结果。在买别的车的时候李武连恐吓带利诱,根本就没费什么事,而老古的弟弟是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据说老古的弟弟最后不耐烦了,是这样说的:“别鸡巴装黑社会,我就是不卖,你敢整死我吗?你动我一下试试?” 李武确实没动老古弟弟的勇气,无奈之下,找了张岳。 “老古的弟弟不卖车,还骂我。” “跟他提我了吗?” “提了……他总觉得他是老古的弟弟,咱们不敢动他。” “操!老古牛逼啥?”张岳是绝对的天不怕地不怕。老古虽然年龄比张岳大不少,但是张岳在社会上的名气远比他大,而且张岳成名也远在老古之前。 “最近老古搞拆迁赚了点钱,收了不少小弟,得瑟着呢。” “操!”张岳很是蔑视老古。 根据二狗对张岳的了解,张岳这人确实是目高于顶,尽管当年拜把子时有兄弟八人,但张岳当时真正瞧得起的就赵红兵一个,后来经过了无数次事儿,张岳对沈公子和李四也比较瞧得起,但是对其他的几个人始终不冷不热。赵红兵把孙大伟和李武都当成自己平起平坐的兄弟,但是张岳却始终把李武和孙大伟当成自己的小弟,动辄就骂孙大伟和李武,有时候赵红兵有点看不过去。 “大伟、李武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别张口就骂。” “他俩是从小就被我骂大的,早就习惯了,没事儿。”张岳说。李武和孙大伟也乐于被张岳当成小弟,乐于被张岳骂。当小弟有个好处就是,自己真惹了麻烦去找张岳说一声,张岳肯定得为“小弟”出头啊。 张岳果然信守对九哥的诺言,也是对“小弟”李武负责,当时就让蒋门神带着六七个人抄着家伙找了老古的弟弟。 “挺牛逼啊?”蒋门神对老古的弟弟说。 “>别鸡巴装黑社会!”老古的弟弟有哥哥壮胆,根本就不怕蒋门神。 张岳、蒋门神一伙那可不是装黑社会,那是真黑社会。 “打!”蒋门神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想跟老古的弟弟谈卖车的事儿,就是打他来了。 老古弟弟的肋条被打折了三根,嘴巴子被蒋门神捅了两刀。 张岳一伙都爱拿刀往人家嘴巴子上捅,这是他们以前开要债公司时养成的习惯:谁出言不逊就捅谁嘴巴子。 打完人,蒋门神等人又去公路客运站门口砸了一台老古弟弟的大巴。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张岳如此嚣张?敢光天化日之下打人砸车?没王法了吗? 王法肯定是有,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有对策,下有计策。蒋门神砸完车打完人就躲起来,看老古的弟弟报案不报案,如果不报案,那么蒋门神就继续大摇大摆地混;如>藏书网果报案,蒋门神就继续躲着,等着张岳把这件事儿摆平。总之,肯定没人家张岳的事儿。我张岳又没砸车又没打人,公安局你凭什么抓我?尽管江湖中人都知道蒋门神是张岳的手下,但是蒋门神又没抓到,公安局怎么能认定这事儿是张岳指使干的?再者说,即使抓到了蒋门神,他也不能咬出张岳。 老古也清楚得很,报案根本没用,别说抓不到蒋门神,就算抓到了蒋门神又怎么样?真正的凶手张岳永远逍遥法外,说不定哪天就会为蒋门神报仇。 老古出狱以后赚到了点钱,手下又有些兄弟,有点不可一世的架势。 最关键的是:老古这人不知深浅,二狗五岁那年在电影院门口看他摇红旗时就知道了。 据说老古当时扔了句话:“我还真想知道,惹了张岳有什么后果。”另据江湖传闻,老古还提出了个口号:崩了张岳,灭了赵红兵,以后在咱们市就是我们的天下。 嗬!老古还想借他弟弟挨削这个事儿大干一番,扬名立万。 老古没报案,提着把锯了管子的双管猎枪,带着五六个小兄弟到处找张岳。 张岳也知道老古在找他,“我等着,我等着他来崩我。”张岳没刻意地躲,该出去吃饭就出去吃饭,该出去打保龄就出去打保龄,该出去桑拿就出去桑拿。 张岳不躲有张岳的道理。 张岳知道老古或许敢对他下手,但是绝对不敢杀了他。老古不敢杀张岳,但是张岳肯定敢干死老古。 躲一个像老古这样张岳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实在有损张岳江湖大哥的形象。 当然,张岳也不适合主动出击。都知道老古手里有枪,一旦张岳的人栽在他手里,那肯定是哑巴吃黄连。 自99lib?从和赵山河一伙在钢窗厂一战过后,张岳已经太久没亲自和人动手了,起码四五年了。张岳捅勾疯子、砍赵山河这些巅峰对决都已经成为传奇。 老古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找张岳,但二狗认为老古对张岳还是有些忌惮,甚至有些打憷。因为当地的夜店虽然不少,但张岳总是在有数的几个高档场所出没,就算是普通人想看到张岳都很容易,更何况老古? 1998年前后的张岳混得确实很牛,无论走到哪里,身后至少跟着二十来个人,这二十来个人个个都管张岳叫大哥。当时社会上有很多仨一群俩一伙的十八九岁的孩子,都怀揣着一把卡簧满大街地找张岳、东波、三虎子、老古这四个人。尽管他们多数和张岳、东波、三虎子、老古都无冤无仇,但是他们都希望能抓到他们落单的时候,扑上去就是一枪刺,然后一战成名。这些孩子多数也就是敢想想,当他们看到张岳等人带着二三十个人从歌厅里走出来时,基本吓得腿都哆嗦了,没人敢冲上去扎一刀。如果把1998年前后当地江湖的格局比作是同时代的香港歌坛的话,那么李老棍子和赵红兵分别是张国荣和谭咏麟,都属于20世纪80年代名动江湖,但现在基本已退出江湖的天皇巨星级人物,天皇明显要比天王高一级。而张岳、三虎子等四人则是正在当红的四大天王,张岳无疑是四大天王之首刘德华。 东波凭着他那张被张家兄弟砍了多刀的刀疤脸,每年起码赚个百十来万,不但垄断了所在区的牛皮牛蹄子生意,还动辄讹诈一些良民;三虎子虽然重出江湖不久,但是凭着他大哥二哥的名气替人要债,并且卖杜冷丁和摇头丸,也比较有势力;老古搞拆迁,有钱有势,并且和一些上层官员关系比较好,混得也比较开。 和20世纪80年代末至20世纪90年代初相比,尽管张岳在社会上依然很牛,赵红兵也像当年一样在社会上有面子,但赵红兵、张岳这一伙实力其实是有所下降了。二狗认为原因有三:一是赵红兵这一伙里面最瘆人、最让江湖中人害怕的李四跑路到了广州,还没回来。李四不在了,赵红兵这一伙对东波这样的滚刀肉威慑力自然就下降了。二是赵红兵、张岳、费四都刚刚服完刑,都没什么正经生意或者生意刚刚起步,根本就不比其他的江湖中人更有钱。在以往,赵红兵和张岳这一伙的财力是仅次于李老棍子的;但是现在,在财力方面,赵红兵他们已经没什么优势了。三是社会在进步,混子们的生财途径也随之改变。赵红兵和张岳刚刚出来,还没跟上这社会的发展节奏——没办法,咱中国过去几十年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 即使是赵红兵、张岳这一伙实力下降了,但是也够让不知道深浅的老古打憷的。 就这样,老古每天提着把锯了管的双管猎到处找张岳,身后的几个小兄弟也都带着仿六四等枪支。带枪上街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成名,开枪把张岳崩了肯定比拿刀把张岳捅了有名。 张岳也不躲,每天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就等着老古找到他。 四大天王中的两大天王的风云对决,肯定会出大事儿。 据说老古和张岳遭遇的那天在下雨,但不是暴雨,是绵绵细雨。他俩就遭遇在当地当时最大的歌厅的一楼大厅里。 1998年时当地的歌厅并不像是现在一样基本全是包房,而是一楼大厅里有大概七八张桌大家轮流唱,二楼才是包房。那天张岳就带着十几个人在二楼的包房里唱歌,而老古恰巧找到了这里。 或许,老古也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遭遇在一起。 当被十几个人簇拥着的张岳唱完歌走到一楼大厅的门口时,老古带着几个小兄弟正好进门。 依然留着狼尾发型的老古四十出头了,一双眼睛已经浑浊了。光头新造型的张岳正值壮年,神采奕奕,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四目相对。张岳用他那一贯的斜着脑袋睖着眼睛的标签式表情蔑视地看着老古,老古报以同样的眼神。不同的是,张岳是真的蔑视老古,老古则是装做蔑视张岳。“看我干啥?”张岳冷笑着说了一句。“看你犯法吗?”老古说。 张岳是老江湖,就这一问一答,张岳就判断清楚了:老古是在穷咋呼,他根本就不敢出手;如果老古敢出手,根本就不会费话。 “你不是找我呢吗?”张岳斜着眼睛问。老古没答话,拽出猎枪,指向张岳的脑袋。老古的兄弟们拔枪,张岳的兄弟们也齐刷地拔出了枪。张岳倒是稳如泰山,连枪都没掏。 “你敢吗?操!”张岳走上前去,睖着眼睛撇着嘴,食指用力地戳了戳老古的脸。被盛气凌人的张岳手指头戳了脸的老古一言不发且一动不动,恶狠狠地看着张岳。 戳完老古的脸,张岳又走向了老古身后那几个手里端着枪的小兄弟。“你敢吗?” “你敢吗?” ……张岳把老古的小兄弟的脸挨个用手指头戳了一遍。并且,对每个人都睖着眼睛咬着牙问了一句“你敢吗?”张岳就是这么狂。据说,老古情绪还算稳定,但是他身后的那几个小兄弟有两个当时就哆嗦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张岳这气势吓的。但还真就没人敢开枪。毕竟如果老古这边一开枪,张岳手下的兄弟们肯定乱枪齐发。张岳是亡命徒,不怕老古和老古的手下开枪,但是老古和他那几个手下显然没有一个是敢拿自己的命玩儿的主儿。“真他妈的没刚!滚吧!操!”张岳说完抬手打了老古一耳光。这事儿没多久就在社会上传开了。“全市,还是张岳最猛!最有实力!别人谁也不行。”社会上人都这么说。 这场遭遇战过去不到一礼拜,张岳就出事儿了——谁还不在阴沟里翻几次船啊。这也是张岳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受伤之一,而且是枪伤。老古手下的小兄弟有两个当地体校刚刚毕业的学生,这俩学生当年在体校时就号称体校的龙头老大,一向嚣张跋扈。毕业以后都没工作,直接跟了老古混社会,平日搞拆迁欺压老百姓已经成为习惯。这次被张岳凌辱,受了窝囊气憋了一肚子火,尽管老古忍气吞声,但是他俩却想找机会雪耻。当然了,雪耻的同时,也意味着成名。毕竟,张岳混了这么久的社会,还没被谁崩过呢。 他俩都知道,平日里想崩总被十几个人簇拥着的张岳那是活腻了。张岳落单的时候不多,但张岳每天中午出门的时候,通常都是一个人。机会就在这里。他俩一个拿了把口径,另一个拿了把猎枪。用了几天的时间摸清了张岳的作息规律以后,开始埋伏在了张岳家的门口。二狗暂且把这二位称为大海和小黑子。那天中午,刚刚起床的张岳惺忪着睡眼下楼去开车库的门。 “嘭”的一声爆破响,刚走出单元门的张岳腿部中枪。是小黑子手中的口径打出的。“操你妈!”据说张岳中枪后没倒,斜倚在门上,从包里掏出手枪,朝十几米外的大海和小黑子胡乱开了三枪。大海和小黑子虽然都没中枪,但吓得很快跑开了。张岳第一次挨了一枪。 九、兄弟 据说,当天最先接到李洋电话的是赵红兵。在李洋眼中,张岳最好的两 4e2a." >个朋友就是赵红兵和沈公子。虽然蒋门神等小兄弟一直把张岳奉为大哥,对张岳毕恭毕敬,简直像对待干爹一样,但李洋是真瞧不起他们。李洋看见在楼下受伤的张岳后,只给赵红兵和沈公子打了电话。赵红兵被李洋找到了,但沈公子当时在处理一起做工程时的工伤事故,根本就没听见李洋的电话。 “张岳挨了一枪。”李洋语气很平静。 “没事儿吧?”赵红兵声音都变了,“事儿”这个词不是说出来.的,是从喉咙里嘶哑地吼出来的。张岳和赵红兵的感情,根本无法用文字来描述。赵红兵这句“没事儿吧?”,其实是在问李洋:“张岳没死吧?” “没事儿,让张岳跟你说一句。” “没事儿!来中医院吧!”张岳中气十足地对着手机喊了一声,电话挂了。中医院是张岳的“点儿”。在这里,无论受了枪伤还是刀伤,张岳都有把握搞定医生,让医生不报案。 赵红兵心放下了一半。在赵红兵34岁这个年纪,能让赵红兵再亲自动手和人家火磕的,恐怕只有张岳、沈公子、李四等三人的事情。根据二狗对赵红兵的了解,就算是孙大伟,赵红兵也未必会亲自为他动手。 赵红兵能为张岳眼红去打架,那是因为赵红兵和张岳有近20年的朋友关系,是最铁的朋友。 赵红兵能为沈公子拼命,那是因为这二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根本就是一个人。 赵红兵还能为李四去搏一把,那是因为李四曾为了保护他,在医院里舍命和多人枪战。 里是里,外是外,赵红兵分得很清楚。 赵红兵马上驱车赶去中医院,此时的赵红兵,虽然身份只是个“工程三包”(这工程包到赵红兵这儿已经是第三包了)的包工头,但却已经有了专职的司机,气派不?当然,这个司机不是沈公子,而是一个一心想混黑社会,就想跟赵红兵混的一个以前赵红兵三姐的同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一心想混黑社会,连自己工作都不要了的人。据说这个司机为了能“混”进黑社会,每天给赵红兵的三姐打电话,目的就一个:给赵红兵开车。至于工资多少,这人也根本不在乎,反正人家就是想跟黑社会扯上关系,就想当“黑社会”!有趣不?在下文中,二狗将此人称之为“老火”。 老火把车停在了中医院的门口,赵红兵拉开车门快步冲上了医院的台阶。 在医院的正门口,赵红兵撞见了李武。 在赵红兵当年拜了把子的这兄弟八人中,李武绝对是个另类。说李武另类有如下几点原因:第一,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人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恶战连连时,李武尚在狱中,并没参与,但李武出狱后却真真正正地分享到了赵红兵、张岳等人拼了命换来的名气所带来的果实。李武在外面混时,总是先提张岳,再提赵红兵,然后再唠唠当年兄弟八人一起结拜的事儿。社会上的人谁不给张岳和赵红兵几分薄面?第二,在这兄弟八人结拜前,李武和赵红兵、沈公子、李四等人几乎无任何交情。只是因为他和张岳是发小,张岳那天吃饭又带上了他,所以他很“偶然”地和赵红兵等人结拜为兄弟。而且在结拜时,赵红兵、张岳等人没有一个是街头流氓,但李武是。第三,别人是否瞧得起李武二狗不清楚,但二狗清楚赵红兵和沈公子二人始终打心底瞧不起李武,尤其是沈公子。每当提起李武时,沈公子总说“我和他不是很熟,别在我面前提他,谢谢”。沈公子刻意地和李武这样的“鸡鸣狗盗”之徒划清界限,但碍于张岳的面子,沈公子一直也没和李武翻脸。 和沈公子相比,赵红兵和李武还多了一份交情。那就是当年在号子里时,李武对赵红兵言听计从,心甘情愿地听赵红兵的话,所以赵红兵一直对李武还算客气。 客气归客气。在张岳出事儿的前提下,赵红兵的情绪有点不稳定,脾气有点暴。这次,李武挺不幸,撞在了赵红兵的枪口上。 “张岳在哪个病房呢?”赵红兵问李武。 “张岳没事儿。” “我问你张岳在哪个病房呢?”赵红兵语气有点急。 “302。大哥你别急,张岳没事儿。” 赵红兵看了看李武,没说话,继续快步向前走。 “大哥你说这是谁干的?”李武本来想从医院里离开,但是看见赵红兵来了,又转身跟着赵红兵向张岳的病房走去。李武在社会中混得可能是这兄弟八人中仅强于孙大伟的人,但bbr>是人家李武派头十足,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四五个小弟。 “不知道。”赵红兵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李武的话,继续快步向前走。 “大哥,你说说,我正找张岳帮我办事儿呢,他现在却挨了一下子……”李武紧紧地追着赵红兵说。 听到李武这句话,赵红兵蓦地停下了脚步。 赵红兵停下了,李武也停下了。 据说,赵红兵认真地看了李武几眼,没说话。根据二狗对赵红兵的了解,二狗认为赵红兵当时想的是:张岳现在都让人家打了一枪了,你李武居然不去想为张岳报仇,居然还在想自己的那点破事儿!张岳这枪就是因为你挨的! 李武看了看赵红兵,没想明白赵红兵为什么忽然停下来看他。 赵红兵停顿了一下以后继续快步向前走。 李武还是真不知趣,又在后面赶上了赵红兵。 “你说我买大巴那事儿现在已经到这时候了,张岳却挨了一枪。这事儿怎么继续办啊?”李武真没看出来赵红兵已经很不耐烦了。 “别说这些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赵红兵咬着牙说了这一句。 “那你说,我那事儿怎么办?” “嗷”的一声惨叫,李武被赵红兵回身一脚蹬飞。赵红兵不是踢的,是蹬的,赵红兵这一脚可不是普通人的一脚,一脚就把李武蹬出了三四米。 那天赵红兵真的有点失态。这事儿当时在社会上传的时候,社会上很多认识赵红兵的人根本就不信:赵红兵踏实稳重,怎么可能干出一脚蹬飞自己把兄弟的事儿? 的确是没人相信,但这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社会上的人不能理解,赵红兵为什么在张岳已经挨了枪的前提下还自己制造内讧,一脚踹飞了自己的把兄弟?但二狗了解。 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赵红兵和张岳显然都算不上什么君子,但这二人起码懂得一点:朋友间的感情和朋友的生命挺贵,贵到什么地步呢?贵到多少钱都买不来。李武显然不懂这一点,在他眼中,可能就剩下了钱。当张岳受伤时,李武想到的根本就不是为张岳报仇,而是惦记自己那点儿生意。殊不知,张岳挨这枪就是因他而起。 在赵红兵心烦意乱的时候,李武却在赵红兵身边聒噪个没完。 赵红兵一脚把李武蹬飞后,头都没回,继续上楼。 据说,李武被蹬以后倒没说什么,但李武手下的那群小兄弟却显得个个不服。 “大哥,我不管他是谁,今天他踹了你,我就要他的命。” “大哥,今天我非崩了赵红兵!” “武哥,你就说怎么干吧?” 李武这些小兄弟说的这些话,赵红兵都听见了,但赵红兵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别他妈??的瞎说,红兵是我大哥!”李武喊了这么一句。 李武的兄弟们总算是消停了。 李武这句话是喊给赵红兵听的。李武知道,自己挨了一脚没什么,但要是和赵红兵掰了,他以后再做“生意”恐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没事儿吧?”赵红兵掐了下张岳的头。 “没事儿!你他妈的轻点儿。”张岳虽然已经是全市最有名的江湖大哥了,但是他始终对赵红兵有一种心理依赖。没赵红兵在场,他经常拿不定主意。 “谁干的?” “不知道!”张岳挨的这一枪,只是皮里肉外的伤,没伤筋动骨。 “老古吧?”赵红兵也知道张岳和老古结仇的事儿。 “应该是。” “等着,我找老古去!”赵红兵今天是铁了心要亲自动手帮张岳报仇。 “红兵,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你说什么呢?” “和你没关系!” “扯淡!” “一会儿蒋门神他们就过来了!” 张岳刚说完蒋门神,马三却进来了。 赵红兵一看见马三,心里先是一哆嗦,然后浑身一激灵,接着差点儿没吐出来。 此时的马三,已经根本就看不出是个男人了。留了波浪的长发,脸上涂满了胭脂,身上全是女性的香水味,穿了条特瘦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衬衣,那叫一干净! 废话不多说,且说马三进了张岳的病房。“大哥,我知道你嫌弃我,但今天你被人用枪打了,我一定要给你报仇!”张岳看了看马三,没说什么。“你歇会儿吧,啊!”赵红兵忍不住了。 十、马三哥 “张岳是我大哥,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大哥。谁动了他一指头,我跟谁玩儿命!”马三扯着嗓子说。 马三对张岳的确够义气。 马三的性取向的确是越来越不像话,以前还仅仅停留在口头和行动上,在张岳第二次劳教出来以后,马三的打扮已经比女人还女人了。张岳有点受不了,刻意地疏远马三。 马三当然知道张岳在刻意地疏远他,马三也知道张岳为什么刻意疏远他,但马三却始终死心塌地地听张岳的每一句话。 那是因为,张岳对马三也绝对够义气。 就一件事儿,马三就能记张岳一辈子。 在张岳1987年第一次被劳教时,马三刚刚18岁,因为屡屡在街头斗殴被判劳教三年,当时他和张岳在同一个号子里。据说那时候马三性取向极为正常,是清清爽爽的一个男孩子。 马三是正常,但号子里有人不正常.99lib.。在劳教所那个闭塞、高强度劳作、时时防备被人暗算的高压环境中,什么样的变态人不会出现?马三的中队长就是个同性恋者。当时在当地劳教所的所有犯人中,马三年龄是最小的,也是最清秀的。 当时张岳、马三他们劳教的内容是烧砖,恐怕天下最艰苦的工作就是在三十四五度的气温下烧砖。即使是骆驼祥子,和这些劳教犯人比起来,恐怕也要幸福许多。在烧砖、运砖的这个过程中,无数人劳累加中暑昏厥,浑身湿漉漉地连人带小推车倒在了运砖的途中。 据说,马三第一天在运砖的途中就中暑,倒地不起,就趴在那满是石头棱子的“路”边。能趴在那种满是尖棱的石头上一动不动的,二狗认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劳教所的犯人。 即使是劳改的犯人,“工作”也要比被劳教的轻松许多。 “起来!” “你他妈的起来!” 一顿乱脚袭来,马三被踢醒。马三咬着牙干完了第一天。当天晚上,马三哭了。马三想自残,想把自己的腿弄断,这样就可以不用干活了。就在马三想自残的时候,中队长进来了。“兄弟,出来跟你谈谈!”马三顺从地跟着中队长走了出去,马三发现:原来中队长在不是“工作”的时候,还是挺和蔼可亲的。 中队长把马三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兄弟,驮砖挺辛苦吧?” “嗯……”听到这句话,马三眼泪流了下来。毕竟,当时马三只有十八岁,虽然顽劣成性,但他的确还只是个孩子。这次被劳教也是马三第一次离开家,马三终于过上了没妈妈在身边唠叨的日子。但没妈妈唠叨的日子,马三是那么的无助。 “哥以后帮你想想办法,换个轻松点的工种,好吗?” “真的吗?什么工种?”马三涉世未深,他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数砖。” “啊,那就轻松多了!”马三喜上眉梢。 “嗯,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中队长脱下了裤子,亮出了那三寸不良之物…… 从那天起,马三就成了中队长的“女人”。而且,马三还经常遭到中队长的威胁:“知道去告密是什么后果不?知道不?你自己知道你干了什么不?” “知道。” “知道就好,再陪我兄弟去玩玩儿吧……” 张岳进了劳教所以后,这个中队长已经接近刑满。当时张岳在狱中表现出来的霸气和领导能力使这个中队长也要让他三分。张岳只要把眼睛一睖,这个中队长连张岳的眼睛都不敢看,更别提欺负张岳了。 几个月以后,该中队长刑满出狱,张岳很自然地当上了中队长。在张岳当中队长的初期,马三屡献殷勤,张岳十分不解,而且十分讨厌。“你他妈的有病啊?”每当马三给张岳“献殷勤”的时候,张岳总是大骂。 “嗯,我知道了,大哥!”马三这时候才明白,不99lib?是每个中队长都有那样另类的要求,不是每个中队长都那么伤风败俗,不是每个中队长都那么缺德。那时的马三,被强暴被凌辱已经成为习惯,当张岳对他多少有些尊重的时候,他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张岳看马三年纪小,在号子里一直对马三很照顾,马三感激不尽。 马三虽然比张岳早进去几个月,但他比张岳还晚出来几个月。马三出来以后无事可做,找到了刚刚开办起“讨债公司”的张岳bbr>,非要跟着张岳混社会。张岳觉得马三这人虽然有点不对劲,但是打架要债不失为一把好手,就收留下了马三。 二人关系一直不错,在马三大概帮张岳四五个月以后,张岳团伙虽然小有所成,但是还没什么大钱入账。一天,在酒桌上,马三终于对张岳说出了他和以前中队长的那个秘密。 “大哥,我想阉了我自己。我现在真的再也喜欢不上女人了!”马三在入狱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被中队长蹂躏了两年多以后,马三真的只能对男人感兴趣了。“别他妈的扯淡,告诉我,那人现在在哪儿呢?”张岳震怒。“开了一家出租车公司,他上班的地方在银城商厦的七楼。” “我找他去!” “大哥……” “别废话了。” “大哥……” “你是我兄弟。” 第二天晚上,当年那个蹂躏马三的中队长左眼被打瞎,左侧耳膜被重击至穿孔,肋条断了七根,左手五根手指全被折断。马三听到这件事以后给张岳跪下了:“大哥!你就是我大哥!”马三又哭了。张岳在20世纪90年代初收的四个江湖大哥级别的小弟中,马三和富贵都曾给张岳跪下,都是心悦诚服地一拜——人家土匪头子张岳就有这本事。 这次张岳挨了一枪,马三疯了,真疯了。“马三你少喊两句行吗?”赵红兵又朝马三吼了一句。“红兵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张岳是我大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马三说..完,转头走了。马三前脚刚出门,李武进来了,自己进来的。“红兵,没事儿吧?”李武朝赵红兵笑了笑,笑得挺轻松,像是刚才的事儿根本没发生过。“没事儿。你没事儿吧?”赵红兵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李武的胳膊。赵红兵的表情有点尴尬。 赵红兵没想到自己一时火大踹了李武,李武居然还主动跟自己说话。尽管此时赵红兵也意识到自己踹李武一脚有点过分,再怎么说李武也是自己多年的兄弟,而且对自己一直毕恭毕敬。但赵红兵是个极爱面子的人,类似于“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急”这样的话赵红兵是肯定不会说出口的。他这样拍拍李武的肩,已经表示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过火了。张岳尚不知赵红兵和李武在医院走廊里发生不愉快的那一幕。 “你们俩说什么呢?”张岳对赵红兵和李武说。 “没说什么,琢磨怎么收拾老古呢!” “哦!” 这时,张岳病房里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挤到了走廊里。 江湖中人听到张岳受伤的消息,都来看望张岳了。走廊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大小混子,起码百十来号。 赵红兵算是看出来了,张岳在这里根本就没法安心养伤。 赵红兵和司机老火干脆就站在门口,把来看望张岳的人一一支开。但即使是这样,还有一些“非要看看大哥现在怎么样儿”的兄弟硬往里闯。江湖中人,遵守规矩的本来就不多。赵红兵又碍于一些熟人的面子,不得不放进去一两个,放进了一个,肯定就还会进第二个。让谁进不让谁进啊? 晚上十点多以后,人终于散得差不多了。病房里,只剩下赵红兵和带着几个小兄弟保护张岳的蒋门神。“张岳,你不是在这医院里挺熟吗?换个房间吧。你在这里根本没法休息!”藏书网赵红兵说。 “嗯,红兵大哥说得对。”蒋门神随声附和。 “换就换吧!” 当晚,张岳换了个病房。张岳换完病房后,赵红兵被沈公子打电话叫回去处理工伤事故了。沈公子已经和那些人纠缠一整天了,没赵红兵出面根本摆不平了,赵红兵只得回去。 这次为了避免被人打扰换的这个病房,很有可能救了张岳和蒋门神一命。 据说,不知深浅的老古知道这次是彻底得罪了张岳,与其被张岳打死打残,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张岳打死打残再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派多个手持枪械的人去了张岳以前的病房。但发现张岳的病房没人后,老古的人迅速撤离了。如果真的遭遇到了张岳和蒋门神,枪战过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当然,老古当晚是否真的曾派人去再次对张岳下手已经无法考证,老古肯定不承认他自己干过这事儿。也或许,这就是张岳等人编造的故事。 二狗认为这事儿纯属子虚乌有也有可能,因为,张岳对老古动手似乎当时借口还不是十分充分。为什么说不充分呢?因为张岳虽然明知道当时对他开枪的是老古的人,但毕竟不认识究竟是谁,没法把这账算到老古头上。但如果说有人亲眼看见了老古的人又带枪来医院找张岳了,那么这借口就充分了,有充足的理由去找老古算账了。 即使是黑社会,想动手也得有借口有理由的。绝对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起码在当地是行不通的。 老江湖张岳懂这一点,而且懂得利用这一点。 反正这次是老古的人先开了枪,他老古总不能报案吧? 既然老古不能报案,那张岳就开心了。张岳最烦警察,严春秋成天盯着张岳在干什么。 还没等张岳具体安排下一步行动时,马三已经带着人开始行动了。 十一、九宝莲灯 马三这次是铁了心要帮张岳复仇。二狗认为马三此举目的有二:一是现在张岳在刻意地疏远他,而且张岳现在手下也有很多新的心狠手辣的兄弟,多马三一个不多,少马三一个不少。但马三就要证明给张岳看,虽然你现在有那么多兄弟,但是对你最忠诚而且办事儿能力最强的依然是我这样的老弟兄。二是张岳对马三有恩,有收留之恩,也有帮其报仇之恩,马三这次就是要报恩。 当时,当地的讨债生意并不好做,由于经济极其不景气,死账的概率比以前多了很多。如果说几年前张岳带领富贵、马三等人靠要债起家时,当地的死账概率在20%左右的话,那么到了1997、1998年,死账的概率起码有60%,根本就没法做了,总不能把欠债的人全逼跳楼。在1996、1997年,张岳尚在狱中,马三也没有更多的“大生意”可做,无奈之下,马三转行了。在1998年时,马三开了个半赌博、半娱乐性质的游戏厅,那时当地遍地都是这样的游戏厅,大大小小上百家。经营的游戏机只有一种,就是一种叫幸运满贯的麻将游戏。相信在1998年前后,东北17~22岁的男孩子都玩过这东西。这个“幸运满贯”对社会的危害远比当年李四开的扑克机赌博危害要小,就算是故意要去输,每天最多输个三四百块钱。在1997年前后,由于连续由扑克机造成的两桩命案,当地彻底取缔了扑克机。在取缔扑克机之后,经营幸运满贯的游戏厅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当地的大街小巷。 当时马三经营的游戏厅开在市中心商业区,算是好地段,而且马三的游戏厅起码有八十多台游戏机,规模不小,马三的收入也相当不错。其实当时马三已经算半脱离了张岳的组织,而且自己也有一份相当不错的收入,如以常理度之,马三应该安分地过日子才对。但马三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的思维模式肯定和正常人有所不同。 人一旦入了江湖,就很难再抛下江湖的恩恩怨怨。社会上只要是个人就知道张岳是马三的大哥,而张岳又对马三有恩。这些,马三都不能抛却。 二狗曾经总结过:混子想在社会上玩儿得开,必须要认识人多,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得有熟人。跟了张岳混了多年社会的马三懂这点,他认识的人就相当不少。 从张岳的病房出来,马三第一个找的人是大恒。 大恒不是混子,是正经八百在电信局上班的员工(当时好像电信和移动还没分家),但他不好好上班,常年泡在马三的游戏厅里玩大满贯。当时,在当地,就连市直各局都连续几个月不发工资,电信和银行几乎是仅有的能全额发放工资的两个单位。即使是这样,大恒也不太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工资发下来不到一个礼拜..,大恒肯定全额交给马三。 马三是见过世面的混子,不太在意千八百的小钱,而且马三对大恒的做法也挺江湖的。每当大恒把工资输光以后,马三总是会扔给他20块钱打车钱。每当大恒马上要拍爆机却没钱的时候,马三总是让小兄弟给他上分,账以后再算,如果大恒近期实在没钱那也就算了。每当大恒口袋里一分钱没有,来游戏厅看热闹的时候,马三就会把他拉出去吃点烧烤,喝点酒什么的。 所以全市上百家游戏厅大恒都不去,只来马三这儿,而且和马三称兄道弟,关系不错。 马三更加认为要和大恒搞好关系是在一天深夜,大恒在游戏厅里看热闹被马三拉出去吃烧烤时,大恒说了一句话以后。大恒当时是这样说的:“现在咱们市的手机越来越多了。但是我大恒就有这本事,无论是138的号还是139的号,只要他开机,我就知道他大概在哪儿!” 马三知道,像张岳、马三这样的人,需要找人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像大恒这样的人,忒有用了。 这次,马三该用上这个关系了。当天晚上,马三把 5927." >大恒约到了自己的游戏厅。 “大恒,你上次不是说只要对方手机开机,你就能知道他大概在哪儿吗?” “三儿,我大恒是吹牛逼的人吗?在我们机房就能看到!” “那好,帮我查个人,我告诉你他手机号。” “操,这是他妈的违法的事情。要是被知道了我工作肯定没了,说不定还得进去!” “扯淡,我马三是什么人你知道不?”的确,马三跟了张岳这么久,现在也已经30来岁了,在当地也算是成名已久的大混子了。大混子有个优点:一旦折进去肯定不乱咬人。 “三儿,你的为人我知道,但是……” “这是一万块,你先拿着。等事情办妥,我再给你一万。” “三儿,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你咋还这么磨叽呢?不就这点事儿吗?我现在把手机号码告诉你!” “三儿……” “别磨叽了,把钱快装好!” 月月输得精光而且欠了一屁股账的大恒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大恒想了想,还是把这一万块钱装到口袋里了。 马三办的这事儿张岳根本就不知道,张岳也没想到马三还有这本事。马三第一步找人的工作做好了。第二步的工作就是召集人马。 马三在游戏厅里有几个小兄弟,这几个小兄弟都是19~23岁,纯粹的混子。以前马三四处帮人讨债的时候,这些小兄弟就是跟着他混的,现在马三开了游戏厅,这些小混子还是追随着他,在游戏厅里收收钱、上上分,偶尔还会和前来闹事儿的人动手打上几架。 对于马三的那几个小兄弟,二狗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九宝莲灯”的。此人长得还算清秀,大概175厘米左右的样子,谈吐也算是文质彬彬,但是比较容易激动,一有点小事儿就大喊大叫。他骇人的是脸上有道刀疤,刀疤在左脸上,连眼皮上都有这道刀疤的延伸痕迹,但很奇怪,此人的眼睛居然没任何问题。二狗还知道他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里住的房子就在当地的垃圾场旁边,夏天下雨的时候天天漏雨,不下雨的时候全是垃圾场的恶臭味,所以他宁可睡在马三的游戏厅里也不回家去睡,天天泡在马三的游戏厅里。他堪称马三手下第一悍将。二狗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那是因为他是和张岳一起处决的,他当年处决的原因是因为他为他的亲姐姐杀了人。九宝莲灯的姐姐在一次卖淫时遭遇当地的一个老混子,这个老混子不但不给钱,还把他姐姐打得鼻青脸肿。姐姐找到了九宝莲灯之后,九宝莲灯一怒之下把这个老混子和这个老混子的儿子全杀了,弄了个半灭门惨案,当时很是轰动。 这姐儿俩活得真不容易。姐姐去卖淫,弟弟在街头砍人。九宝莲灯被处决了也好,少在社会上受点罪,也少造点孽,倒是可怜了他的姐姐,这是后话。 “九宝莲灯”这个绰号也是有来历的。玩儿过电子麻将的人都知道,麻将牌中最大的牌“役满”中有一副牌叫“九莲宝灯”,各位看官看好,是“九莲宝灯”不是“九宝莲灯”。当马三刚把当地第一台“幸运满贯”的机器进到游戏厅后还没正常营业时,九宝莲灯负责试玩儿、试机器。幸运满贯这游戏经常会出现“大满贯”,也就是说忽然出现几把大牌,故意让玩家和牌,虽然牌很大,但和了也只有13点。九宝莲灯在试机器后没几分钟他就在大满贯里和了一把“九莲宝灯”,这是在以前当地流行多年的“天开眼”“电子基盘”等麻将游戏机中从未出现过的大牌! 容易激动的九宝莲灯这下>彻底激动了,大喊大叫,唾沫横飞,一蹦好几尺高:“哎呀我操,我和了,九宝莲灯!九宝莲灯!太牛逼了,九宝莲灯。” “三哥,快来看啊!九宝莲灯,九宝莲灯!” 看见九宝莲灯这激动的表情,在场的人没一个人不笑的,更有冷静者在大笑之余还不忘挖苦九宝莲灯:“你他妈的识字不?那是九莲宝灯,不是九宝莲灯!” “哎呀,对,对,九莲宝灯,九莲宝灯。”九宝莲灯才从激动中缓过神来。尽管九宝莲灯后来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而且把牌名都叫错了。但是“九宝莲灯”这个绰号不胫而走,后来来马三游戏厅玩大满贯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典故,而且都把他称为“九宝莲灯”。 发展到后来,如果有人在牌中和了一把“九莲宝灯”,也会大喊一声“哎呀我操,九宝莲灯”。似乎“九宝莲灯”的确比“九莲宝灯”顺口,慢慢地,全市玩电子麻将的人都把“九莲宝灯”说成“九宝莲灯”>了。多年以后,二狗在法院门口看到九宝莲灯被处决的判决书时,还听到俩人讨论:“这杀人的史XX是谁啊?这么狠!” “他就是九宝莲灯。” “哦,他呀!” 九宝莲灯死了,但还是给当地留下了特有的文化遗产:只要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会玩电子麻将的人,都知道应该把“九莲宝灯”称之为“九宝莲灯”。 .99lib.在张岳被枪击的当天夜里,马三就召集了以九宝莲灯为首的五六个小兄弟。 “这次帮我办事儿,愿意干的来我这里领安家费!”马三说。 没有一个人退缩,全愿意跟着马三干。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多钱? 第二天,马三就接到了大恒的电话。 “你给我的那个号,大概在市区东边。以前老的六门市的三层楼附近,方圆100~200米。”说完,大恒就挂了电话。 十二、狗熊原理 马三听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就带着九宝莲灯等人去了老的六门市三层楼附近。据说,当天他们拿了三把枪。 “六门市”这个词在二狗印象中还是当地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称谓,但到了20世纪.99lib.90年代末,当地的居民还是喜欢这样称呼。二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门市”“二门市”等都已经成了大型的商场,而一门市、二门市的名词也早已随之消失。但在20世纪80年代最具规模的三层楼高的六门市,却改造成了一些分散的店铺,二楼、三楼是经营服装的,一楼多数都是一些中档的饭店。 马三接到电话以后马上判断出:老古一定在六门市一楼的几家饭店之一吃饭。因为,在六门市附近100米,并没有其他的饭店。而且,马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值晚饭要结束的时间,老古应该正在吃饭。 自以为躲得谁都找不到的老古做梦也想不到,噩梦就这样降临在了他的头上,毁就毁在他那部手机上。据说那天,老古是跟几个小兄弟商量,下一步和张岳谈和还是继续干。但马三突然出现后,老古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当留着别致发型“狼尾”的四十多岁的老流氓老古藏书网带着大海、黑子和另一个小兄弟从饭店里出来时,马三等人刚刚下车。 刚走出饭店门口的老古正在左顾右盼,被马三看个正着。 轰动当地20世纪90年代末的“闹市枪战”就此上演了。以前赵红兵、李四、张岳等人也曾和人枪战过,但都是在医院、郊区等地方。在闹市中枪战的,马三这是头一份儿。马三的胆子真是不小。 当天街上本来像往常一样十分平静,街头有摆烤羊肉串摊子的,有穿着拖鞋正在带着小孩散步的,有泼妇正在骂街的,有情侣正在聊天的,还有仨一群俩一伙的半大小子骑着自行车追逐嬉戏的。总之,这只是当地1998年一个很普通的仲夏之夜。 平静被马三手中的枪声所打破。 对,马三开的第一枪。这一枪过后,街上的人们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四散而逃是在老古那声撕心裂肺的“快跑!”之后。 马三下了车几乎没做任何准备就放了第一枪,这第一枪就打在了老古的肩窝处。马三虽然极少动枪,但枪法明显比张岳强了太多。 老古的兄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但中枪的老古明白了,这是张岳的人来报仇了! 有人开了第一枪,就有人敢开第二枪。据说是九宝莲灯开的第二枪,尽管什么都没打到。老古和他手下的几个练体育出身的小兄弟和赵红兵、沈公子、李四.99lib.等人的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如果是赵红兵、李四等上过战场的人遭到埋伏,一定会下意识地在第一时间掏出枪果断还击,但这次换作老古和他的几个练体育的小兄弟,却个个手忙脚乱,没一个人掏出枪应战。 老古吃饭的地方在六门市最右边的一个饭店,六门市右边当年有一个小胡同,现在已经没了,这胡同又黑又长。老古忍着剧痛一扭身钻进了这个小胡同,身后的几个兄弟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时马三和九宝莲灯等人全下了车,朝那个小胡同追了过去。 此战中最经典的镜头出现了:老古跑在最前,当老古等人跑入胡同约15米左右时,马三等人赶到了胡同口,两帮人相距15~20米。据说老古是边回头边跑,而马三则是跑到了胡同口止住了脚步,端起了“口径”开始朝老古瞄,老古回头时正是马三扣扳机的瞬间。此时,在狭窄的胡同里奔跑的老古向后一伸手抓住了黑子,奋力一抡,让黑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几乎在同时,马三的“口径”打响。 一枪正中黑子的胸腔,击穿了肺叶。 黑子当场倒地。 老古继续向前跑,消失在了漆黑的胡同中。本来和黑子并肩跑的海子亲眼看到黑子中枪倒地后,不知道脚下被胡同的石头绊了一下还是自己吓得腿软,摔倒在地。 老古跑了。 被马三击穿肺叶的黑子当场倒地不起,海子被追上来的马三的兄弟切了二十多刀。 马三和他的兄弟们干完之后,顺着胡同跑了。 “大哥,我把老古给干了!”马三给张岳打了电话。 “死人了吗?” “不知道!” “老古怎么样?” “跑了!” “先去XX家躲着!” “知道了。”两小时后,李武从省城找来的九哥赶到了,他来看望张岳。在路上,九哥已经听李武说了张岳和老古冲突的全过程,而且,九哥也从李武的口中知道老古已经被崩了。据说九哥在听到张岳派蒋门神去砸老古弟弟的大巴的时候,九哥说:“就该这么干!”当九哥听到张岳在歌厅里用手指头戳着老古等人的脸挨个骂的时候,九哥说:“真他妈的有种!”当九哥听到还没等张岳动手,他手下的兄弟就已经把老古给干了时,九哥感慨了:“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张岳就算到了省城早晚也得成大哥。手下有这样的兄弟,这就叫实力!他在你们这里不是大哥,那还有谁敢称为大哥?” 可能有很多人费解,二狗你的文中为什么这么多仇杀啊?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哪个团伙没事儿就跟人火拼?脑子有毛病吗?二狗想说的是:在混子的团伙发展的这个阶段,最需要的就是几个团伙间的火拼,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在全中国、全世界都是这样。 举例论证:前段时间二狗在北京,曾十分有闲情逸致地逛了一圈北京动物园。在动物园里的狗熊坑里,二狗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狗熊坑里现在只剩下三只熊了,两只熊又高又壮,而另一只熊又小又瘦。二狗去的时候这三只熊正排列成一个队形给游客们作揖,请求游客们喂它们食物吃。这三只熊排列的队形是这样的,两只又高又壮的熊在前面,而那只又小又瘦的熊则站在其中一只又高又壮的熊的身后。游客们不断投下食物,二狗简单地统计了一下,起码有95%的食物落在了前面两只又高又壮的熊的口中,而后面那只又小又瘦的熊只能吃到一些前面那两只又高又壮的熊不屑于吃的食物,十分可怜。 这种情况是怎么形成的呢?为什么这只又小又瘦的熊就挨欺负呢?它怎么就这么倒霉?二狗畅想一下,可能是这样的:三年前,北京动物园这三只熊体型和战斗力都差不多,但是为了争夺食物,这三只熊进行了一番争斗。争斗中,那只后来变得又小又瘦的熊落败。在游客扔食物的时候它只能站在另外两只熊的身后,它不敢向前去,向前去就会被前面的那两只熊归拢。或许,当时它如果奋起一搏,还有和那两只熊一决雌雄的机会,但它胆怯了,没有去搏。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前面的那两只熊由于吃的东西多,越来越壮,而后面那只熊,却越来越瘦。前面的那两只体型相近的99lib.t>熊由于战斗力接近,达到了一种默契和平衡,不再争斗。 后面的那只又小又瘦的熊长期营养不良,再也没有和前面那两只熊拼死一搏的机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差距不是越来越小,而是越来越大。 就在这2008年7月初的北京动物园,二狗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江湖,小型的江湖,属于动物的江湖。 张岳和老古就像是动物园里三只熊中的两只,张岳只有击败了老古,彻底归拢了老古,才有东西吃。而落败的一方,即使还有生存的机会,也只有去吃人家不爱吃的东西的份儿。毕竟,在经济不景气,兄弟们衣食无着的前提下,全市黑道能涉足的领域就那么多,有你的,就没我的。 张岳是狼,只有吃肉才能活着;老古是狗,吃屎也能活着。他俩不一样。 老古这只营养不良的狗熊想要再次崛起的话,除非等前面的熊死去才有机会。 到了1998年,当地大大小小几十帮混子就是这样开始了大规模的洗牌。这次洗牌剩下的江湖大哥,到了今天只要活着就还是江湖大哥。而且,这些江湖大哥互相之间多数达到了一种接近恐怖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互相给面子。这次洗牌中不曾出现的江湖人物,没有一人成为当地现在的江湖大哥之一。 这是因为,这次洗牌剩下的“狗熊”已经越来越肥,肥到一巴掌就能把小狗熊打晕。小狗熊没机会了。 时势造英雄,那个时代不可复制,一去不复返了。 那时,许多人都没有工作,即使有工作,每个月也就是500块钱,而且没有其他生财的途径。为了有口饭吃,几乎大部分男性年轻人都投入了混社会的洪流中,个个都自称“社会人”。混得好的留在当地继续混,在当地混不出名堂的就去广东、北京混。而且,许多年轻女孩儿都外出“打工”,至于做什么工种二狗也不清楚,总之,这些“打工”的女孩回来后多数衣着光鲜,不像从事体力劳动。 没办法,真活不下去了。刑事案件每天发生,刑警队管都管不过来。 那时当地除了半赌博性质的游戏厅、台球厅、饭店等场所外,在其他的任何商场等处,卖货的都比买货的多。二狗依稀记得当时全市最豪华的商场主流服装的价位都在30元至80元之间。换在今天的上海,恒隆广场中随便拿出个包都能至少买下3个柜台的货。 人穷到这份儿上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当地市民都以“城市人”自居,颇有点瞧不起农村人的意思。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期,当地的市民多数都羡慕死了农村人。起码,农村人还有口饭吃;过年,农村人还能杀头猪,吃顿饺子。 话说回来,二狗曾经说过,虽然当时张岳、赵红兵依然是当地名头最响的混子,但他们和其他团伙的实力对比起来其实是下降了,想要继续吃肉,就得先击败几只狗熊。 不知深浅的老古,这次是知道了惹了张岳的后果。 十三、一物降一物 老古被崩的消息传到赵红兵耳中时,赵红兵和沈公子都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他俩没合眼不仅仅是由于愁张岳的事儿,还有工地的事儿。“事儿”这东西挺有意思,要么总也不来,但要是来了,就肯定赶到一起。 这事儿证明了:赵红兵能领导一群桀骜不驯的混子,能团结多个呼风唤雨的江湖大哥,但是他在1998年却管理不了几十个民工。 开始二狗也觉得纳闷,赵红兵能在99lib?那么险恶的江湖中玩儿得很转,为什么却栽在了这帮民工手里?直到最近,二狗才明白,西门庆能勾搭上潘金莲却肯定勾搭不上林黛玉,贾宝玉能泡到林黛玉却未必能搞定潘金莲。让政府官员去管理外企肯定难以服众,让外企高管去管理政府机构肯定下面会造反。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事情的经过二狗大概还记得:赵红兵、沈公子等人带着建筑队做防水防漏之初,工程的进度和质量都可以保证,当时赵红兵和沈公子自认为这钱赚得已经十拿九稳了。但这次他俩真错了。错就错在赵红兵不但自己爱面子,而且爱给人面子,尽管对方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民工。在开工大概一个多月以后,有一个工人在中午吃饭时自己拿了个暖瓶打水,结果走在路上这暖瓶却一下炸了。这下可好,这工人腿和脚都烫伤了,烫得这工人不能穿鞋,走路一瘸一拐,每天只能穿双人字拖鞋,坚持干活。 在他被烫..伤的第二天,赵红兵和沈公子俩人戴着红帽子,领着丁小虎等几个小兄弟,优哉游哉地叼着烟去工地溜达的时候看见了那受伤的工人。 “胡队长,这工人都烫成这样了,咋还干活儿呢?” “我们这里是按日记工,他这不算工伤,如果不坚持干活就不给他记工了。他家挺困难,他干一天就是40块钱,他不干了,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操,他这样你也忍心让他继续干活儿?”沈公子不乐意了。“那咋办,要是沈老板你出钱,那他肯定啥也不用干了!好好休息。”胡队长嬉皮笑脸地说。还没等沈公子说话,心情舒畅的赵红兵发话了。 “别说了,什么工伤不工伤的,都是给我们干活儿弄伤的。小虎、大耳朵,你俩带他去医院,医药费咱们出。你看看他那脚,都快化脓了!胡队长,这工人让他养好伤,工资照发。钱的事儿你跟沈公子说去!” 赵红兵以和江湖中人交往的方式和这些建筑工人沟通。 按道理说,当工人的遇上这么容易说话的一个老板该高兴了不是? 事情的发展方向和赵红兵预料的恰恰相反。江湖中人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多数情况下都知道感恩戴德。但赵红兵和沈公子十分倒霉,他们这个队中有些建筑工人却认为赵红兵这样的行为是傻逼,容易骗。 因为什么啊?因为从来没人对他们这么好过!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赵红兵、沈公子那从当兵时就养成的习惯性地为人着想、宽容大度的团队精神,他们多数都只计算着自己的得失和蝇头小利。当他们已经习惯了精明的包工头的苛刻后,忽然遇上赵红兵和沈公子,他们不认为赵红兵和沈公子是傻逼,还能认为是什么? 好戏在后头。 烫伤事件没过两天,又有一个工人手指头被砸骨折。同理,这工人也休息去了,而且他这真是工伤。赵红兵和沈公子出了医药费、营养费等一切该出的费用,而且还另外出了2000块钱让他安心养病。 以上两个民工的伤都属实,都是真受伤了。 赵红兵千不该万不该在第二个工人受伤后对胡队长说了一句:“以后你看谁病了、伤了,不用跟我和沈公子一个一个地说了,你看他不行就让他休息去,工资照发。这活儿这么辛苦,都是一家老小的,都不容易。你就看着办吧!” 起初工程的顺利进行让赵红兵和沈公子二人心情都很愉悦,对胡队长也比较放心。到了中后期,连沈公子这等精明的人都很少去工地了,毕竟做防水防漏这活儿是个简单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赵红兵和沈公子忒大意了。 直到有一天,沈公子接到了工程监理的电话。 “申老板,这工程还剩下不到半个月了,能如期交工吗?” “能啊,没问题!” “呵呵,我看悬,你们抓紧点进度吧!” “怎么悬?有什么问题吗?” “你多长时间没去工地了,申老板?” “我媳妇快生了,最近一个多礼拜一直没去,胡队长不是在那儿呢吗?” “这十来天,你们那活儿根本就没啥进展!” 沈公子一听这话,立马开车去了工地。 到那儿一看,果然如监理所说,过去的一个多礼拜根本就没进度。 “胡队长,这怎么回事儿?” “流感。工人们都病了,个个发高烧,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顶班,我也急啊!” “这事儿你咋不跟我说?”沈公子火了。 “我也不知道工人会病多长时间。没想到那么多工人都病倒了,一病那么长时间……” “那工程能如期交工吗?” “难说。”胡队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沈公子肺都气炸了。胡队长说是队长,其实并不是承包者,只是这群工人中领头的,也是按天拿工资的。沈公子急,人家可不急。“我去看看他们都病成什么样儿了!”沈公子去了工人住的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 一进工棚,眼前的一幕险些让沈公子气得跳起来。 只见,工人们仨一群、俩一伙地在工棚的大长铺上边打牌边嚼着花生米大喊大叫地喝白酒呢! 这叫生病?这叫高烧? 聚精会神地玩牌喝酒的工人们根本就没注意到沈公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真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沈公子一看全明白了,顺手抄起门口一个没用过的铁的痰盂就扔了过去。 “咣”的一声响,工人们一下肃静了,满脸愕然地看着怒气冲冲的沈公子。 “都给我下地干活儿去!”沈公子难得.99lib?失态地大吼大叫一次。工人们没人答话。有些人想下地穿鞋,但是看看旁边纹丝不动的工友,又停下来了。几十双眼睛盯着沈公子。“看什么看?下地干活去!听见没?”沈公子说。“申老板,我们都生病了,流感!”沉默的工人中有人发言了,说话这人是个三角眼,一看就是难惹的主儿。 “好,你有流感是吧?你发烧是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要是查不出来有病,你知道什么后果吗?”沈公子极少恐吓谁,但是那天他的确火大了。一向骄傲自负的沈公子忽然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而且愚弄他的是这群看似老实的工人,沈公子实在受不了了。 “我病得下不去地了,去不了医院了,咋办?”这三角眼用一种近似嘲弄的目光看着沈公子。沈公子气得笑了。“好,你下不来地是吧?我找人背你去医院!”沈公子再没跟他废话,转身出了工棚,马上就给丁小虎打了个电话:“小虎,多带俩兄弟过来!这里有工人病得走不动路了,你们背他们去医院。”沈公子算是明白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把沈公子和赵红兵都当傻逼了。半小时不到,丁小虎带着二十多号人过来了。“小虎,问问他们去,谁下不来地?谁下不来地你和你的兄弟们把谁背医院去!”沈公子说。丁小虎带着西郊这群战斗力极强的混子就进了工棚。沈公子蹲在外面抽烟,看着蓝天白云想事儿,没进去。沈公子刚把烟点着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几 58f0." >声大喊大叫,一听就是丁小虎的嗓门。然后工棚里一通叮当乱响,再加上鬼哭狼嚎。沈公子还是蹲在工棚门外,安安静静地抽烟,一动没动。当沈公子快把这根烟抽完的时候,以那个三角眼为首的六七个工人满脸是血跑了出来。 “你们是黑社会!没有王法了?我们告你们去!”三角眼等人边跑边喊。沈公子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看着他们眨巴了几下,然后笑笑,蹲着一动没动,在地上捻灭了烟头。两小时后,劳动局的人来了,找沈公子谈话。在丁小虎知道劳动局的人找沈公子谈话以后,丁小虎带着人二话没说叫了出租车就去了劳动局,在劳动局的办公室里又削了三角眼等人一顿。事儿是越弄越大了。 赵红兵正向工地赶的时候,接到了张岳被枪击的电话。赵红兵给沈公子打电话让沈公子去医院时,沈公子又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丁小虎等人这下被扔进去了,沈公子也得协助调查。如果不是公安局的领导当年总在沈公子的饭店吃饭,和沈公子混得挺熟的话,沈公子也得进去,而且还得被当成主谋审。 赵红兵在这边想着给张岳报仇的事儿。沈公子在那边愁去看守所捞人和工程的事儿。他俩的事儿又都是共同的事儿。换了谁,谁还能睡得着啊。意外一个接一个,老古被崩了,而且他那俩手下生死不知。赵红兵和沈公子又到了张岳的病房。“马三要是打死了人,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打死了人他就跑呗,去广州找四儿去。”张岳说得轻松。“少给四儿找麻烦了。马三本事不小啊,隔一天就抓到了老古,还把丫给崩了。”沈公子认识马三多年,真不知道马三还有这本事。“沈公子,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我烦的人天天来看我,我这么想你,你他妈的就是不来。”张岳说。“我倒是想来,可是人家公安局不放我出来。” “咋了?到底咋回事儿?” “几个工人闹事儿,小虎过去收拾了他们一顿。现在可好,小虎他们被抓起来了,那些工人都在医院躺着。说是要住上个三五年院,讹死我们。” “还有人敢讹你呢?”在一边听着的蒋门神怒了。蒋门神这犟驴轻易不佩服谁,但是一旦佩服谁那真是死心塌地。他除了张岳就佩服沈公子,每次沈公子一说有事儿,蒋门神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要帮忙。要是沈公子拒绝他帮忙,他一定挺伤心,认为沈公子瞧不起他。 “把人打了,人家报了官,那你说怎么办?”沈公子说。 “沈公子,你就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住院就行。” “市三医院。”沈公子说。 赵红兵示意沈公子别说,可沈公子嘴快。 “行了,你就等着吧。”蒋门神系好了衬衣的扣就站了起来。“走!抄家伙走!”蒋门神召集兄弟们出门了。家伙和人都是现成的,蒋门神带着人就是在这儿保护张岳呢。 沈公子和赵红兵都伸手要拦蒋门神。 躺在床上的张岳乐了。 “红兵、沈公子,你俩白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儿都摆不平。对付那些大混子你们都挺有办法,怎么对付这几个民工你们就没主意了?你就让蒋门神去吧,他肯定能把这事儿办妥!” 据说蒋门神当时带了人直奔了第三人民医院。 三角眼等六七人遭受了两天以来第三次毒打,具体过程二狗不表,但是蒋门神在削完他们以后有几句经典台词二狗必须要复述一下。 “你们还讹吗?” “不讹了。” “你们还感冒发烧吗?” “不感冒发烧了。” “今天是谁打的你们?” “没人打我们。” “那我们走了你们再继续去报官怎么办?” “肯定不报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嗯,你们想去报就报,我不怕。反正等你们报了官以后我们肯定有兄弟去接你家孩子放学去,没孩子的我们还有兄弟送你们家老人去医院看病去!你们就在这儿放心地养伤吧。”说完,蒋门神潇洒地走了。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颠扑不破的真理。 当沈公子听到蒋门神回来后复述的那句“接你家孩子放学去”以后,沈公子乐了:“老蒋,你真卑鄙!你真龌龊!” “但真管用。”张岳接过了话茬儿。 十四、社会,不是这样混的 在马三崩了老古以后两天,张岳就得到了消息,老古手下的大海和黑子一个都没死。 这下好了,马三也不用跑路了。毕竟,先开枪打张岳的是老古的人,带着枪到处找张岳的也是老古。老古他总不能报案去。 体育生就是有体育生的优势,一个被打穿了肺叶被抢救了过来,另一个被砍了二十多刀活了下来。写到这里二狗忽然发现一件极其有趣的事儿:当地流氓团伙间连续的刀枪拼杀、大规模的械斗,简直除了手榴弹外其他所有轻型武器都用上了,但却真的很少打死人,反而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打架下手没轻没重,动辄就出了人命。大规模的枪战、械斗中都不死的各个团伙的大哥活下来的概率却又很小。这更加有趣,这99lib.些大哥要么毁在鼠辈手里,要么以一种极其意外的方式死亡。 想起这些,二狗不能不欷歔不已。 三天后,老古找人来说情了,说辞大概的意思是:都是在社会上玩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古并没有派人去开枪打张岳,是手下的几个小兄弟没控制住。如今,老古也被崩了,当时开枪的两个小兄弟藏书网也差点没被打死,这仇也了得差不多了。大巴的事儿,愿意卖给省城的九哥,合60万一台,保本儿不亏就行了。 老古割了自己的肉喂了张岳吃。 现在的张岳和十年前的张岳不大一样,十年前的张岳,有人敢向他开一枪,他只要活着他非崩人家十枪不可;现在的张岳,毕竟老婆孩子都有了,仇报了,气出得差不多了,面子也找回来了,九哥的事儿也办妥了,他也就不深究了。 张岳只跟说客撂了一句:这事儿就算结了,但是老古以后别在我面前得瑟,否则我非干死他。 这一切,自张岳受伤后一直留在当地的省城的九哥都看在眼里。 李武这人混社会的能力相当强,他有混社会的天赋,不但在当地和赵红兵、张岳等人混在了一起称兄道弟,而且和省城的多个大哥都有联系。在认识李武之初,九哥以为李武是当地最有实力的江湖大哥之一。后来发现李武虽然有点实力,但他显然做不到呼风唤雨的地步,张岳才是当地江湖一哥。在陪张岳住院的这几天里,九哥又发现张岳在大事上对赵红兵言听计从,赵红兵俨然还是张岳的大哥。九哥算明白了:无论是张岳、李武还是赵红兵,单独拿出来一个都未必能把全市的混子都归拢了,或许张岳有这实力,但bbr>也没验证过。这哥儿几个虽然各自为政,但是出事儿以后总是绑在一起,几个团伙力量加在一起,那肯定能归拢全市的大小混子。 尽管张岳的武力如此强大,手下一个已经不怎么联系的小弟马三,就敢于带人在闹市中开枪归拢了老古。但张岳在九哥眼中,距离真正的江湖大哥还有一定的差距,还欠火候。这火候,肯定和武力无关。因为九哥在老古服软后的一次饭局中,曾经对他很赏识的张岳和赵红兵说过一句话:社会,不是你们这样混的。 那社会是怎么混的?九哥是怎么混的? 九哥这人的身世颇为神秘,据传是省城军区的一个高官的小儿子。二狗曾见过九哥一次,九哥其貌不扬,塌鼻子、小眼睛、薄嘴唇,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两道浓眉。普通人的眉毛都是顺着长,很柔软,而九哥的眉毛却是立着长的,根根直立。九哥穿得也很朴素,说得难听点,又瘦又驼背的九哥老远看有点像只老猴子。但是就这其貌不扬的老猴子的智商不是一般的高,在省城黑白两道都搞得定,从后来见诸报端的省城黑社会大哥到省里、市里、军区的领导,都和他称兄道弟,交情匪浅。 而且更为传奇的是:九哥这人从小到大根本就没跟任何人动过一次手! 同样是江湖 5927." >大哥,张岳、赵红兵等人有了今天的名气,他们自己都数不清跟人家打了多少架,开了多少枪,名气是一架一架地磕出来的。九哥从小到bbr>大就没跟人打过架,但人家就是省城最有名的江湖大哥之一,看出差距来了没? 据说省城黑道里流传一句话:“要不是活腻歪了,就别跟九哥玩儿脑子。”九哥的智商和影响力通过这句话可略见一斑。 他这句经典的“社会,不是你们这样混的”是经过二狗升华过的,二狗模仿了周星驰的.99lib.台词:“球,不是这样踢地。”尽管九哥没这样说,但是九哥的确表达了这层意思。 据说那顿饭,参加的人有赵红兵、张岳、李武、马三等四人。张岳伤得不重,入院十来天就一瘸一拐地出去得瑟了。 “马三,九哥敬你一杯。你是条汉子!有胆量!” “谢谢九哥!”马三站起来干了。 看到省城的九哥夸奖自己的兄弟,张岳面有悦色。“李武是我小兄弟,我就不跟他客气了。我最高兴的是通过李武认识了红兵、张岳你们哥儿俩。你们俩是这里的名人,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老哥!”赵红兵不卑不亢地和九哥喝了一杯。张岳更有得色。“张岳,以你们的火力和胆子,拿到省城也肯定很快就戳出去。但是,恐怕……” “恐怕怎么?”听到前半句,张岳挺高兴,他想知道九哥的后半句是什么。“恐怕很容易就被当典型给抓起来了,弄不好就崩了。”张岳没说话。 “据我所知,你们哥俩儿在里面也没少受罪吧?” “嗯……”累计在监狱里待了8年出头的赵红兵点头了。 “你老哥我就不知道省城的看守所门朝哪边开!”九哥说。九哥确实不是在吹牛,他连看守所都没进过,更别提监狱了。赵红兵和张岳都有点惊讶了。尤其是张岳,有事儿没事儿就在看守所待上两三个礼拜。“在中国现在的社会,如果你不能做到黑白两道都混得开,那你干脆就别混社会。这样下去,早晚得折!” “你们兄弟狠是狠,绝对够狠,但是你们那是在玩儿命,不是在混社会!你们兄弟都有几条命可以玩儿?”九哥又补充了一句。听完这席话,赵红兵他们都明白了,九哥和当时的赵红兵、张岳等人的确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人家九哥那叫黑社会,在经济发展程度相对较高的省城已经具备一定的规模。而此时的赵红兵和张岳,无非还只是心狠手辣的混子,或许能靠名气和手段赚一些钱,但他们遇上事儿不是跑路就是坐牢,跟人家九哥根本没法比! “红兵你刚才不是说你有几个小兄弟因为打了几个民工关到了看守所吗?你等着,我打个电话!” 九哥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最多一分钟。 “红兵,你那几个小兄弟一会儿就放出来了!”打完电话,九哥说。 “谢谢九哥!” 赵红兵、张岳终于也有了奋斗目标了,也有了偶像式的人物了。谁呀?九哥呀! 十五、小鹿乱撞 二狗跟那些江湖中的女人都不是很熟,所以很难写出什么火花。但二狗对一对姐妹印象却极其深刻,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这对姐妹花也是重要人物。 九哥请李武、张岳、赵红兵、马三吃饭以后,这几个人都有很大的感触,都觉得,自己混了这十来年,真是白混了。将来,必须要像九哥那样战斗。 但光这样想不行啊,赵红兵那工程快该交工了,可是如期交工现在看来已经基本不可能了。别琢磨怎么混社会了,还是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好吧。赵红兵挺愁,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别的建筑队帮忙干完剩下的活,只能让胡队长继续带着人干,只能拖延了,没别的办法了。 且说在这工程交工的前几天,沈公子到当地的一家比较高档的饭店吃饭,在买单时赫然发现九宝莲灯正在和两个女孩子在那儿吃饭聊天呢。 九宝莲灯在崩老古的时候从马三那儿拿了三万块钱,手头有了点钱,正请他从上初中时就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吃饭呢。这俩女孩子是姐儿俩,表姐表妹,九宝莲灯喜欢的是表妹,这天请吃饭,九宝莲灯把她表姐也请来了。 据说这女孩子根本就不喜欢九宝莲灯,主要原因就是九宝莲灯脸上有疤瘌,而且家里太穷。嫌贫爱富这习惯人人都有,这妞也不例外。即使最近这段时间九宝莲灯拿自己的命换来了点钱,这妞对九宝莲灯也是带答不理。但这天碍于面子,还是来和九宝莲灯一起?99lib?出来吃饭了。 沈公子和九宝莲灯谈不上什么交情,仅仅几面之缘。偶尔沈公子开车从马三的游戏厅前路过,会停下来跟马三聊上几句,就这样,沈公子和九宝莲灯勉强算认识。 沈公子买完单,走到九宝莲灯旁边,从后面拍了九宝莲灯一下。“丫干吗呢?泡妞呢?”沈公子脸上总是习惯性的坏笑。沈公子本来想打个招呼就走,可是九宝莲灯一看见沈公子主动来跟他说话特别激动,他这人本来就特爱激动。 “申哥,坐下,坐下吃!”马三是九宝莲灯的大哥,马三的大哥张岳和沈公子是铁哥们儿。九宝莲灯虽然只比沈公子小十来岁,但是要比沈公子低两辈。 “刚吃完,不耽误你泡妞了。”沈公子脸上文了燕子以后有个习惯,每当坏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去摸摸脸上的燕子。 “不行,今天你必须坐下吃。”九宝莲灯连拉带拽,把沈公子按在了椅子上。 沈公子无奈,只好坐下来吃了。两男两女坐在那儿聊了起来。 沈公子本来就刚吃完,一点都不饿。坐在那儿端着一听雪碧就开始贫。沈公子这贫嘴功夫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丝毫弱化,反倒有日渐增强的趋势。据他老婆兰兰当时反映,沈公子那时候每天回家后都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上一个小时,一句词都不重复,还总能把兰兰说得忍俊不禁,沈公子美其名曰胎教。但兰兰说:要是个儿子还成,要是个姑娘学成他那嘴,那还能嫁得出去吗? 三十岁出头的沈公子显然比..t>二十多岁时更具魅力,一副满清落魄贵族的派,略显倨傲的表情,腰杆笔直,再加上他那油嘴滑舌,实在是忒受女人欢迎了。虽然他长相不如赵红兵甚至不如张岳,而且脸上还破了相,但是即使是赵红兵、张岳、沈公子他们三个和一群女孩子吃饭,这一群女孩子的眼睛肯定全朝着沈公子一个人瞄。 沈公子贫归贫,但从来不和除兰兰以外的任何女人过多接触,挺专一。 九宝莲灯把沈公子留下来吃饭实在是忒失策了。沈公子往那儿一坐,这俩姑娘全盯着沈公子看,听沈公子说话,时不时地被沈公子逗得大笑,根本就没人看九宝莲灯了。 这一顿饭吃完,就听沈公子一个人在那儿说了。沈公子就有这本事,就算十个八个的30多岁老爷们儿,沈公子也能一个人把一桌人给聊晕了,更何况他面前是俩涉世未深的20刚出头的姑娘。据说这一顿饭吃完,沈公子那一听雪碧还没喝完呢——嘴光顾着说了,没空喝。 这姐俩中的表姐对沈公子一见倾心,临走时,要了沈公子的电话。沈公子碍于面子给她留了电话。 从此,沈公子几乎每天都会接到一个电话:“申哥,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啊?过两天吧。我老婆要生了,工地这边事也多。”喜欢沈公子的姑娘不少,沈公子早就学会了这一套含糊其辞的推脱方式。再过一段时间沈公子该说了:我孩子刚生下来,我得伺候我老婆孩子。反正沈公子想躲谁肯定有借口。 在吃那顿饭大概5天以后,沈公子领着丁小虎和大耳朵正在工地上催工,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申哥,你媳妇儿还没生呢?” “是啊,说不定哪天,就最近了。” “你是不是不想请我吃饭啊?” “啊……这不是最近没空嘛,等我空出来,我马上请!”沈公子总是给女孩子留几分面子。 “我就不信你真连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 “真没有……” 这时,沈公子瞄了一眼身边的丁小虎,忽然灵机一动。 “哎,这样吧,我最近的确是没空。我让我兄弟代表我请你吃饭,好不?” “你兄弟谁啊?” “丁小虎,认识不?帅哥,你不信打听打听去,我兄弟那长相,绝对帅哥!”丁小虎鼻直口方大眼睛,一米八几的大个儿,长得确实挺精神。 “我又不认识他!” “谁和谁从一开始就认识啊?他管我叫哥,是我兄弟,没事儿,他先代表我请你吃,等我忙完以后再请你吃!” “说话算话啊!” “放心吧!明天就先叫丁小虎和你吃饭去。”沈公子放下电话,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小虎啊,你申哥我知道你没女朋友,你看,我给你介绍一个!”沈公子说得很认真。“真的呀?太谢谢申哥了!”丁小虎打了好几年架,一直没女朋友呢,一听到沈公子给他介绍女朋友,特激动。 “嗯,你明天去,好好和人家聊。挺好的姑娘,我见过。” “你见过,长得咋样?”丁小虎急切地问。 “这样说吧,那姑娘长得跟歌星似的!”沈公子说得挺真诚。 “真像歌星啊?”丁小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嗯,不但她像,她妹妹也像,有个什么组合来着?现在挺火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什么组合?” “想不起来了,但真像。” “真的呀?” “真的!你到时候给她打电话约地方的时候,你让她把她妹妹也?带上,你看中哪个就要哪个。” “申哥……”丁小虎激动死了。 “拿着,这是2000块钱,请她俩吃饭。吃完饭你直接把她俩带去开房吧,双飞!那俩妞我看都挺爱玩儿,开放着呢!” 沈公子说完转头一脸坏笑,拉开车门上车了。 丁小虎手里握着2000块钱,略带颤抖地以憧憬的眼神遥望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他和那姐儿俩双飞的场景…… 丁小虎胸口小鹿乱撞:我丁小虎活了20年没碰过女人,今天,哥们儿我发达了,一下搞了个大的,俩长得歌星似的美女任我挑,弄不好还双飞! 丁小虎就差没朝天空高喊一声:哈,哈,哈,老天你真是开眼啊! 谁说只有少女才善于怀春?丁小虎怀起春来更猛!在请那姐儿俩吃饭前,丁小虎不但去理了个发买了套新衣服,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所有的朋友,把大耳朵等人弄得特眼馋。 “你整完了以后把她电话号也告诉我啊!”大耳朵说。“不给,不给。”丁小虎洋洋得意。丁小虎又想起件事儿,回头去药房买了盒避孕套。“够用吗?”大耳朵问。“难说,难说。”当晚,心潮澎湃的丁小虎成功地约到了姐妹二人吃饭…… 丁小虎一见这姐儿俩呆了、愣了。不是因为这姐儿俩太好看了,是她们长得实在忒砢碜了。她们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鹰钩鼻、薄嘴唇、小眼睛、细眉毛、又黑又瘦。丁小虎胸中那“通”“通”乱撞的小鹿消停了,彻底消停了。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6:00吃饭,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程略去不谈。丁小虎咬着牙赔着笑把这顿饭吃完。毕竟,这俩姑娘是沈公子的朋友。晚上10:00整,丁小虎终于在沈公子家小区门口等到了沈公子。丁小虎要跟沈公子拼了。“申哥,下车!” “呀,小虎啊,这么快双飞就结束了?你也不行吗?”沈公子摇开车窗。 站在车外的丁小虎怒视沈公子不语。“是不是那俩姑娘都没看中你啊?” 丁小虎继续不语。“你一个也没办?” “申哥,你不是说那俩姑娘长得像歌星吗?”丁小虎咬牙切齿地问了这一句。“是啊,不像吗?” “有她俩那长相的歌星吗?” “有啊,不是有个什么组合吗?一模一样,我能逗你吗?” “你告诉我,是啥组合?” “哎呀,我现在才想起来那组合叫啥!昨天真没想起来。” “叫啥?” “我想想,叫什么来着?” “你说!” “对,想起来了!”沈公子一拍脑袋。 “啥?” “叫动力火车!对,就是动力火车。你看那大辫子,那长相,那皮肤,多像!” “小虎啊,我又没跟你说长得像女歌星。你看你可真是的,瞎想什么啊?再说你这品味不行,人家那是台湾原住民风情,高山族的,懂不?在你们东北去哪儿找去……” “我操……”丁小虎作势要打。 “如果你没勇气陪我到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倒不如就忘了就算了……”沈公子一加油门,绝尘而去,留下了小区门口胸中小鹿已经一点都不撞了的丁小虎。 丁小虎从裤袋中掏出那盒没开封的安全套,远远地朝沈公子的车抛了过去。 沈公子就这样,三十啷当岁了,还成天跟丁小虎这样二十出头的孩子混在一起打成一片,而且乐此不疲。 第二天,沈公子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对沈公子来说是好消息,对丁小虎来说是坏消息。电话内容是:“申哥,你不用请我吃饭了。你那个兄弟丁小虎有女朋友了没?” 在下文中,二狗把姐妹花中的表姐称之为动力大火车,把表妹称之为动力小火车。打电话的是动力大火车。 沈公子刚刚开始想要出馊主意,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赵红兵打来的:“来工地吧,事儿麻烦了。” 十六、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呵呵,这是怎么了?”沈公子下了车,手里甩着车钥匙问了一句。 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沉寂了半天。沈公子看这架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站在那里。 半晌,赵红兵说了一句:“吴老板,这事儿还有的谈吗?” “你们把事情做成了这样,我有什么办法?”一副江湖中人模样的吴老板看样子也很生气。 “到底怎么啦?”沈公子实在忍不住问了赵红兵一句。 “吴老板说,咱们拖延了工期,而且工程质量也不好,工程的款,他只能付一半了。”赵红兵是在对沈公子说话,眼睛却盯着吴老板。 “啥?”沈公子一听愣了。 “吴老板,我们这工期是拖延了几天,但是我们工程质量绝对没问题啊。拖延几天您罚我们点钱这是应该的,但您说只给一半,这……”沈公子有点急。 “你们耽误我的事儿忒多了,沈公子。给你们一半钱很给你们面子了,要是换了别人,我说不定一分钱不给了。” “吴老板,您这是怎么说话?”这次沈公子和赵红兵投入忒大,沈公子是真急了。“申老板,我以前真的很信任你,你从来没搞过这个,我也把活儿给了你,但你们也太让我失望了!” “吴老板,再问你一次,只给一半是吗?”赵红兵看样子是比较烦沈公子和吴老板的聒噪,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对!”吴老板回答得很干脆。赵红兵随即说出了让沈公子和丁小虎都惊愕万分的一句话,也是让吴老板万万都没想到的一句话。这句话的内容是:“小虎,找胡队长去,叫十个工人带上镐头,把咱们做的地面全刨了!咱们一分钱都不要了。”众人皆愕然。“老火,走!”赵红兵喊了声司机,转头向自己的车走去。 “不用全刨,隔半米,刨半米。”临了,赵红兵又回头朝丁小虎喊了一句。 “大哥……”丁小虎傻站在那儿,不动。 “让你刨你就刨!愣在那儿干啥?”赵红兵以罕见的大嗓门喊了一句。随后上车,关了车门。 丁小虎走了,去找工人了。他把赵红兵说出的话一向当成圣旨,不管是对是错。 沈公子也上车了,跟着赵红兵的车走了。那即将被刨的地面是沈公子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积蓄,沈公子肯定心疼,但是他和赵红兵的关系是:无论一方做出了什么决定,另一方都不会反对,而且会全力支持,别说是钱的事儿,就算是杀人,也跟着去了。 工地上只留下来愣住无语的省城的吴老板和监理。“他俩还真牛逼啊!”吴老板评价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挖苦。据说,吴老板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是:赵红兵没有去帮他搞定一个新工程的钉子户。 赵红兵大脑看似又短路了。赵红兵这人奇怪得很,在兄弟们都在暴怒的状态下,他一定比谁都冷静,比谁都有条理。但在一些看似平淡的场合,赵红兵却经常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极其冲动的举动:当年因为办公室主任一个订餐电话就一脚踹飞了自己的工作;因为李老棍子想讹刘海柱点钱就手持枪刺去医院扎了人,换来了自己4年多的徒刑;因为李武几句聒噪,就一脚踹趴下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李武。今天,在这常人都可以控制情绪的工地谈判中,赵红兵又做出了刨自己做的防水防漏地面的决定。 这次短路,是用镐头刨了自己和沈公子多年的心血。 二狗认为:这,或许就是赵红兵真正的魅力所在。 平时和总是成熟稳重的赵红兵接触多日以后,很多人都会觉得赵红兵这人其实没什么可怕,至少没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可怕。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赵红兵。赵红兵做事有自己的底线,而且一旦有人越过了他的底线,赵红兵说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过激的程度可能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根据二狗对赵?t>红兵的理解,二狗认为赵红兵的底线主要就是两点:一是自己的尊严(或称面子);二是对朋友的义气。 赵红兵的每次暴怒都是由以上两者引起的,无一例外。 这次也一样,如果赵红兵收下了吴老板给的一半的工程款,那赵红兵以后在社会上还有法混吗?面子往哪儿搁?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赵红兵不是对所有人都是仁义大哥,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吴老板对赵红兵忒不了解了,被赵红兵看似和和气气的表象给迷惑了。 吴老板需要付出代价。 半小时后,丁小虎真的带人去刨了地面。赵红兵的人,谁敢拦?吴老板在省城再怎么有实力,但在当地他终究是个外地人。 第二天一早,吴老板就又联系了个做防水防漏的小建筑队。 “这活儿,你们接不?”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赵红兵开始做的这个工程,我们出现了点误会……” “啊?赵红兵?吴老板,最近我们活儿也很多,这个活儿,我们接不了。以后有什么其他的工程,我们再联系吧。”吴老板无语。“对不起啊吴老板,我有事儿先走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接下了赵红兵刨烂的地面,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吴老板发现了这个问题,第三天又请来了个小建筑队。“我和你们西郊的一个小建筑队闹了点不愉快,你看,这活儿你能接吗?”吴老板聪明了,不提赵红兵了。 “没问题啊!” 旋即,双方谈妥了价格和交工时间。 几个小时后,小建筑队的工头就接到个电话,同行打来的。 “你知道这个活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不知道啊!” “这地是被赵红兵刨的!” “啊?” “你想钱想疯了?不要命了?” “我不知道啊。” “现在知道了吧!” “嗯……” 随后,这个小建筑队的包工头给吴老板去了电话。 “这活儿我不接了。” “为什么?” “你不是说是西郊的小建筑队吗?我听说是赵红兵,是吗?” “是。”吴老板知道瞒不住。 “你去全市打听打听,赵红兵刨的地,谁敢接?有人敢的话你告诉我。” “那你不做了?” “做不了,这活儿做不了。吴老板你和赵红兵做生意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第四天、第五天,吴老板又找了几个建筑队,结果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没人敢接。 吴老板后悔了。 吴老板心急如焚。 吴老板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赵红兵的这着险棋,把吴老板将得晕头转向。 赵红兵那点工程款是小,整个小区的工程不能如期交工是大。吴老板终于为他的“精明”付出了代价。 据说,在赵红兵把地刨了约一个礼拜过后,这个工程的防水防漏工程才开始进行,施工队是吴老板从省城糊弄来的一个小建筑队。 没办法,在当地没有人敢接。 开工的当晚,由于一些小“摩擦”,工地的工棚遭遇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的伏击,工头和工人都被打。肇事者被抓到了两个。 “为什么去工地打人?” “那些工人我看着不顺眼,跟我穷得瑟。” “是不是有人派你们去故意生事的?” “没有,是那群工人得罪我了。”……第二天晚上,省城来的建筑队又和当地的一群小混子发生了“摩擦”,多名工人再次被打。 这回,一个人都没抓到。 是个人就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吴老板,这活儿我不干了,再干下去,我非连命都留在这儿。”省城来的施工队工头说死也不干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吴老板也怒了。 “赵红兵欺人太甚,一个地癞子敢欺负我老吴?真当我是吃素的!” 吴老板自恃在省城的黑白两道混得都很熟,还真想跟赵红兵拼一把。吴老板是否曾经是江湖中人二狗不清楚,但此人的行事作风和脾气却是十足的江湖中人。 吴老板给赵红兵打电话,打一次,赵红兵挂一次。吴老板找不到赵红兵,在那个时候,手机又普遍没有中文短信,吴老板只能找人给赵红兵带话。“吴老板说,最近发生的事儿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希望能再跟你们继续做朋友,过去的事儿,都是误会。你们过去也挺辛苦,虽然把地刨了,但是毕竟也出过不少力,吴老板的意思是给你们三十万,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给吴老板带话的人说。 “三十万?离我们的投入差得忒多点儿了吧!”沈公子搭话。 “告诉吴老板,我不是要饭的,我也没他那样的朋友。”赵红兵说。 “这……吴老板还说,你们别欺人太甚,要是执意不肯,以后可得小心点儿。” “谢谢,以后我一定多加小心!”赵红兵乐了,他太久没被别人威胁过了。 听到赵红兵的回音,吴老板肺都要气炸了。 吴老板是铁了心要跟赵红兵磕一把了。 在张岳、李四、费四、丁小虎等人心中,赵红兵是好大哥、好朋友,是值得拿命去交的;在其他的江湖中人心中,赵红兵是和气大哥,没多好但也没多坏,记住千万别得罪就是了;在普通市民心中,赵红兵是名气最大的混子之一,但和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交集;在想混的小孩子心中,赵红兵是他们奋斗的目标。 在吴老板心中,赵红兵无疑是最可恶的地癞子,吴老板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吴老板跟当地最大的流氓团伙的主要头目耍流氓,结果却被更加流氓的手段制住了,很有趣。 但吴老板也不是善茬儿,他还想找更大的流氓来制住赵红兵。 比赵红兵更大的流氓,那就是黑社会了。 据说,在听到赵红兵回话的当天,吴老板就给省城三四个江湖大哥打了电话,目的就一个:归拢藏书网赵红兵。 十七、约战南山 吴老板找了四五个江湖大哥的原因只有一点:吴老板以后还要在当地做生意,如果这次被赵红兵给弄服了,那将来肯定有越来越多的混子来他这里寻衅滋事,他以后在这儿的生意,肯定就没法再做了。 吴老板想的是:一战安天下,拼了血本收拾了赵红兵,看以后谁还敢跟他得瑟?搞就搞大场面,把人全弄服!搞暗杀绑架影响忒小,说不定哪天再出来一群混子招惹他。 吴老板有钱归有钱,但他根本就找不到像九哥那 6837." >样的黑社会大哥,九哥那样的人,或许会为自己的生意杀人放火,怎么会因为几个小钱去跟别人拼命?吴老板找到的人,基本都是省城第二档次的江湖大哥。这一档次的江湖大哥,还处在血腥的原始积累阶段,敢干,需要钱。论实力,肯定跟人家九哥没法比,但是肯定比九哥更敢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都需要钱。 据说那几天经常混迹于省城和当地之间的李武没少接到省城江湖大哥的电话。 李武挺圆滑,而且吹牛的本事不小,在省城的那些江湖中人,认识李武的都以为他是当地最牛逼的人物。 “有人找我去你们市帮忙做一个人。” “还用你出马,我李武在这儿帮你办就行了。” “听说他在当地很有势力,叫赵红兵,你认识不?” “认识。” “他在你们那儿怎么样?” “很牛逼。” “认识他吗?” “很熟。” “哦,那你就当我这电话没打过。明白不?” “知道了,放心吧!” 李武刚说完让对方放心,回头就去找了赵红兵。李武嘛,就是谁都不得罪,希望自己在谁面前都是老好人。 “红兵,跟你说个事儿。”李武神神秘秘地说。 “说吧,啥事儿?”赵红兵踹了一脚李武以后,总觉得挺对不起李武,但他还不好意思跟李武道歉。 “省城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有人出钱要办你!” “早就知道有这天,肯定是吴老板找的人。”赵红兵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我想也是。”李武说。 “来吧,我等着他们!” “红兵,我和他们也挺熟的,我不太好帮你……” “红兵说让你帮了吗?”沈公子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地说。 “要么我跟他们说说咱们的关系,让他们别来了?”李武说什么话都小心翼翼,滴水不漏。 “来吧!没了他们,那姓吴的还得找别人,不会罢休的。” “红兵,那你小心点。他们我可知道,那手黑着呢……” “我知道了,没事儿。” “你可别跟别人说我跟你说的这事儿啊,说出去,他们非宰了我不可。” “要么你别说,你说了就别怕红兵说给别人听,对不?”沈公子笑着说,但笑得有点冷。 “哎,那我怎么做人啊?” “我现在就出去嚷去……”沈公子故意气李武。 “哎,别介,申爷,求求你了,我们一家老小呢!” “没事儿,你先走吧!”赵红兵看沈公子在那儿戏弄李武,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走了,红兵你当心点啊!” 李武走后,赵红兵和沈公子还真有点担心。 “沈公子啊,你可真是的,人家李武给咱们报信,你拿话挤对人家干啥?” “我就是瞧不起他,行不?” “行,行,行,那你下次别当我面挤对他行不?” “不行,我见到他一次就挤对他一次。”赵红兵没说话,看着沈公子乐了。 “我就纳闷,他究竟是哪一伙的?是不是跟咱们是一伙的?咱们把他当兄弟,这时候人家李武可没拿咱们当兄弟,人家说不方便帮忙,我真纳闷他能帮上什么?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他分不清啊?” “人家不是给咱们报信来了吗?当然拿咱们当自己人!” “扯淡,我看他是两面光。”两天后,李武又来报信了,他能确定有一群省城的人肯定要来,起码三十多个,个个都带着枪。 赵红兵听到了消息后做了三件事: ⒈吩咐了王亮和丁小虎,搞来了二十几套钢盔和防弹背心。这也是当地混子历史上第一次如此全副武装的准备。 ⒉跟张岳打了招呼,告诉张岳多召集点人。 ⒊打电话问了九哥,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第一件事赵红兵自从刨了地面以后就开始准备了,所以很快就办成了。“当年在前线,咱们也没这么好的装备。”沈公?t>子对赵红兵说。 第二件事张岳办得绝对出色,张岳不但召集了自己手下的弟兄,而且还和当地的其他一些团伙的大哥打了招呼,“红兵大哥最近可能有事儿,他和我什么关系你们知道吧?再说,这次是省城的人来找咱们麻烦,咱们要是输了,我可丢不起那人!”张岳说话了,当地的多数流氓团伙的头子都得给面子,硬着头皮也得上,否则说不定这事儿过后张岳怎么收拾他。张岳也没希望他们能帮多大的忙,就希望他们能凑个人数,壮壮声势。张岳知道,这样的场合,真正能冲在前面的,还是像王亮、丁小虎、蒋门神这样的多年的兄弟,其他人,用处不大。但是大混子就得有大场面,场面不能输。 第三件事赵红兵亲自给九哥打的电话。 “九哥,要来归拢我那人,你认识不?” “听过,不熟。” “他混得怎么样?” “还行吧!” “听说,他们好几十人都带枪来找我。呵呵。” “哈哈,红兵,不管他们是谁,你信他们敢干吗?全中国,你听说过几十人的团伙开枪火拼吗?” “哈哈哈,我不信,没听过。” “哈哈,那就对了!” 赵红兵这个电话不是要找九哥帮忙,他只是在求证自己的想法是否和九哥一致。对于九哥的智商,赵红兵是十分钦佩的。赵红兵就是要在湍急的瀑布下戏水,要在烈火中取栗。 赵红兵就有这胆略。 二狗的一个女性朋友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吓唬我,老娘我见过世面!” 吴老板是想欺负赵红兵没见过世面。 问题简单了:赵红兵认定省城来的这些江湖中人没那展开大规模枪战的胆子,但省城的人对于赵红兵的实力却摸不清。 这就好像是赌百家乐,省城的黑社会是庄家,赵红兵是闲家。这副牌,庄家抓完第三张牌后合计是0点,此时赵红兵需要补牌,但无论补到什么牌,这局牌肯定是不99lib?输了,最不济也是个平局。 在这期间,赵红兵和张岳曾经有过一次对话。 “张岳,还记得咱们十几年前跟人家第一次约战的时候,人家把咱们约到哪儿了吗?” “南山,跟铁南的路伟,当然记得。” “咱们来了,他没敢来。你还记得他当年怎么说的吗?” “记得。他说,南山,挖好了坑等咱们。” “当时我听到这话他妈的吓得一激灵。” “没有吧?我看你当时挺镇定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挖坑埋尸体这事儿乍一说出来,是有点吓人。” “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给吴老板带话,南山上,咱们已经挖好了坑,等他们,随时随地,我们奉陪。” “好!坑真挖吗?” “当然挖,真挖。”当天,吴老板就听到了赵红兵的传话:“听说你找了不少人要跟我拼一把,没问题,我奉陪。时间你定,随便哪天,地点我定,南山,挖好了坑,等你。”吴老板听到挖坑这事儿是不是吓了一激灵二狗不得而知,但二狗想:这句能把赵红兵吓得一激灵的话,肯定也能把吴老板吓得够戗。 但吴老板还真没?99lib.服软:“告诉赵红兵,他得瑟不了几天了!” 传话的第二天,省城的黑社会来了,来的不是三十多个人,是三十多台桑塔纳。 1998年,桑塔纳还算好车,起码在东北算好车。 到这份儿上,玩儿的就是心理战,看谁玩儿得起,看谁更敢玩儿。 赵红兵听到这消息有喜有忧。 喜的是:场面越大越打不起来,这是定律。 忧的是:对方来的人太多,里面肯定有张岳这样不计后果的人物,一旦有一个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在东北,无数老板像吴老板一样,放着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不用,为了出一口气就找来黑道的朋友帮忙,仿佛认识江湖中人多而且管用是国家颁发给他的十大杰出青年的奖章似的,见谁跟谁说。 很多东北人就这性格:爱面子,不服输,不计后果。性格这东西无所谓究竟是好还是坏,但东北人这性格用在做生意上,那是肯定十分容易身败名裂的。 省城的人来了,吴老板这下把事儿搞大了,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骑虎难下。 吴老板的本意肯定也不是要干死赵红兵和沈公子,他只是想借大场面来恐吓一下他眼中的“土流氓”。 他没想过,这俩人迫击炮火箭弹都见过,能怕他组织这大场面? 十八、土匪头子 那天是1998年世界杯决赛后的大概一个礼拜,赵红兵收到了吴老板的信儿:下午6:00,就在你说的南山见! 吹哨子,集合,干! 赵红兵这次组织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赵红兵、沈公子及丁小虎、大耳朵等人带领的二十多个西郊混子。这属于赵红兵的嫡系,战斗力极强,防弹防砍装备先进,只不过枪支弹药少了些,冷兵器居多。另外,王亮自从李四跑路以后和赵红兵走得也比较近,他也带着十来个人参与了。 第二类是张岳的手下,也有二十几个人。这些都是职业的混子,手头都挺硬,要枪有枪,要胆有胆。他们都希望自己也能像张岳一样成名,一听说现在有了这大场面,个个摩拳擦掌,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扬名的好机会,也是见证历史的机会,要是不让他们参与,他们肯定挺失落。 第三类是张岳召集的各路豪杰。这些英雄好汉都是来自于当地不同行业的混子,老大都或多或少和张岳有些交情,大概有一百多人,这些人多数都是被张岳赶鸭子上架的,真正开起火来他们肯定作鸟兽散。但是这些人毕竟人数众多,站在赵红兵和张岳的小弟身后,能壮壮声势,最起码也能起到个粉丝团的作用。 这“三军总指挥”当然是赵红兵,有趣的是,在这次战斗中,张岳有了个新绰号。 领导能力可能是遗传的,而且领导这东西最关键的不是自己去干,而是要向下属灌输理念,鼓励士气,这才是领导该干的活儿。此次战斗,张岳这方面的能力就尽显无遗。 据说张岳的爷爷镇东洋在这方面就特别强,特别具有煽动力。每次无论是抢日本鬼子还是抢地主,张岳的爷爷在动员前肯定把什么国恨家仇的渲染一番,把手下的土 532a." >匪个个搞得热血沸腾、胆壮心齐,干起来个个不含糊。对于镇东洋的这些优点,张岳毫无疑问是继承并且发扬了。藏书网 那天中午,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裤白衬衫的腿上枪伤还没好利索的张岳在饭店包房里打了一中午电话,这是给参战的各路大哥打的。电话打得那真叫激情澎湃,把赵红兵和沈公子听得心服口服。以下是张岳的经典原话摘录:“省城那帮逼也太牛逼了!得瑟啥?欺负咱们市没人是吗?” “敢来咱们这儿装,我告诉你,今天咱非把他们留在这儿不可!” “咱们要不把他们拿下,以后咱们他妈的还有法儿混吗?咱们还有脸混吗?” “省城来的多个鸡巴?我张岳就不信了!” “有他妈的他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这是咱的地盘还是他们的地盘?” “今天,非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操他妈的。”沈公子看着张岳激情四射地打电话,频频点头。 “以前咱们当兵时,李政委也没张岳这两下子!”沈公子对赵红兵说。 “李政委那是不说脏话,要是允许李政委说脏话,估计气势也能和张岳差不多。” “即使让李政委说脏话,也没张岳这土匪头子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嗯,张岳这劲儿一般人没有。”张岳一通电话打完了,把自己也给感染了,胸口尚且起伏不定,看样子是心绪难平,本来就极其苍白的脸更无血色。张岳有点像战国时代的秦舞阳,是骨勇之人,一怒之下脸色白得瘆人。据说秦舞阳在杀人时被杀的人不敢正视秦舞阳,张岳肯定也能做到这一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俩在那儿磨叽什么呢?”张岳说。 “我们说,你应该去当政委。”沈公子说。 “扯淡!你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吗?” “张政委,你给谁打电话我哪儿知道啊?” “李老棍子!” “你给他打电话干啥?” “是他给我打的!” “他啥意思啊?” “他说只要需要,跟他说一声,这忙肯定帮!” “我操,张政委,你还是让丫歇了吧!” 不论李老棍子是否真心想帮,但连赵红兵的夙敌李老棍子都要帮忙了,由此可见张岳的煽动力有多大。 全市只要是和赵红兵、张岳没仇的能数得上的江湖大哥都出面了,全来了。张岳已经把这次战斗上升到保家卫国的层面了。他十分巧妙地把赵红兵等人和省城黑社会的矛盾转化成了当地所有流氓和省城黑社会的矛盾,这是本事,不服不行。 经他这一号召,当地的三十六路响马、七十二处烟尘,齐了。 沈公子话音刚落,孙大伟进来了。“哎呀,咱军师来了!”沈公子说。 “谁是军师啊?” “大伟啊!”俩人一唱一和。 “他咋是军师呢?他没啥文化啊,没文化也能当军师吗?” “能啊,咋不能啊?咱们从十几年前说起,哪次打架大伟不是躲在最后面啊?” “每次打架躲在后面的就是军师啊?” “未必啊,关键是每次打架前大伟总是出谋划策。” “他那计策管用吗?” “基本没用,但是他打架不行,怎么办呢?只能当军师啊!” “那也顶多就是个狗头军师呀!” “不管怎么说,狗头军师也是军师,大伟只能干这个了。”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赵红兵和沈公子一个正宗的低沉的东北话,另一个是纯正的油嘴滑舌的京片儿,一个捧,一个逗。说得一本正经,煞有介事。 孙大伟假装没听见,朝饭店包房里四处看,左顾右盼。 张岳被沈公子和赵红兵逗乐了,本来已经白得发青的脸有了点血色。张岳是由衷地佩服赵红兵和沈公子,在这个关头,这两个人还有说有笑逗闷子玩儿呢。换了别人,早就紧张死了,包括他张岳在内也是紧张得要命。 估摸着赵红兵和沈公子埋汰他埋汰得差不多了,孙大伟才说话。 “你们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叫我?”孙大伟看样子有点生气。 “怎么着?军师要出手了吗?”沈公子笑吟吟地说。 “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拼了命也得去!”孙大伟看样子对沈公子的不屑很愤懑。 “大伟,算了吧,这事儿你去了也没用,上次你嫖娼都让人家按摩女郎打了一顿。这次是跟黑社会码架,你不适合,你还是继续倒腾你那甜草去吧。” “你们俩的事儿,就是我的事!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说我不能打架。对,我是不能打架,但是有人敢动你俩,我跟他拼命。打架我是不行,但谁都是一条命,谁玩儿不过谁啊!”孙大伟越说越激动,都快扑到沈公子身上了。 赵红兵、沈公子、张岳都看出来了,孙大伟衰是衰了点,但是的确是真兄弟,真讲义气,他是真想帮忙,真想拼命。能让胆子最小的孙大伟去玩儿命的,也就是赵红兵、沈公子、张岳等寥寥几人。 沈公子还没等再说什么,费四和小纪出现在了包房的门口。 肯定是孙大伟听到消息后通知的他俩。 此时的费四,算是半个江湖大哥,开着赌场,手下还有几个看场子的小弟,在江湖上的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枪肯定藏书网有几把,但是开赌场讲究结交朋友,和气生财。费四近些年在江湖上也没干过什么事儿,但社会人都知道有费四这么一号,知道这人当年是和张岳、赵红兵、李四等人一起出来“玩儿”的。 而此时的小纪则完全和江湖没有关系,起码有十年没和人发生过冲突了。到了1998年,小纪已经不再倒卖文物,而是开始烧制文物了!倒腾文物赚钱太慢,还是自己“做”文物来钱快。什么元青花之类的瓷器,小纪烧啥像啥,一蒙一个准,钱像流水一样进账。 赵红兵和费四、小纪平时基本每个礼拜都会在一起聚上一两次,但是这次,赵红兵根本就没通知他俩。 二狗认为,赵红兵没通知他俩是有原因的: ⒈小纪基本没有实力,找了也白找。费四虽然名气不小,但是实力也有限。即使他俩都参与了,对整个战局影响也不大。 ⒉因为赵红兵视小纪和费四为手足,所以不找。这次恶战,前景未卜,要是因为这个把两个手足兄弟搭上,赵红兵得内疚一辈子。赵红兵找张岳那是不得不找,没有张岳,赵红兵这边的实力和场面就要下来一大截。 这饭店的包房里,除了跑路的李四和老油条李武,当年拜把子的八个人,到齐了。 十九、上山 “红兵,12年前我们拜把子,你岁数最大,我没叫过你一声..大哥,但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兄弟看。今天,你有事儿了,不管你通知不通知我,我现在叫你一声大哥,我必须要跟你一起去。”一向没什么正形的小纪今天一本正经。 “纪老师,你还会打架吗?”沈公子笑着说。小纪和沈公子是这个团伙中的两大贫嘴,三十多岁了还成天斗嘴。由于小纪成天神神道道地弄些文物什么的,所以那时候大家都把小纪叫纪老师。 “对,我是很多年没跟人打架了,有十来年了。但是我记得上一次和李老棍子拼,红兵为我受了多重的伤,后来红兵又在里面关了4年半。这些事儿,我没说出来过,但我记在心里。咱们隔三岔五就喝酒,就我这点小酒量,..红兵说要跟我干一杯的时候,我有一次没干过吗?”小纪有点动容。 “孩子都上小学了,别跟我们一起扯淡了。”赵红兵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岳就没老婆孩子?就张岳是你兄弟,我就不是你兄弟?对,我是没张岳那本事,没张岳那实力。但是,我是个三十多岁老爷们儿,我没觉得我欠过谁,我就觉得欠你的!今天你不让我去,你们也都他妈的别去了!” 容易动感情的孙大伟眼眶有点湿了。 张岳、赵红兵、沈公子三个人都没说话,看着小纪,估计想法都差不多:老哥们儿了,这真是老哥们儿!小纪这么多年搞文物,即使有张岳、赵红兵、李四这样的大哥罩着,但其实真没少遇上一些外地的不讲道理的混子,但小纪都忍了,即使在外面有点什么窝囊事儿,小纪也没跟这几个人说过。他也知道一旦告诉这几个人,那事儿非搞大不可。小纪忍了十多年了,如今孩子都上小学了,已经胡子拉碴的他却来帮老哥们儿拼命来了。 这是真感情,这是真哥们儿,这是真兄弟! 费四走上前去,重重地捶了沈公子一拳,“操!” 这么多年过去了,费四的外号早就变成了费瘸子,但是他性格真没变过,火暴依旧,勇猛依旧。他在社会上很少打架的原因很简单:一是有实力。二是实在是勇猛,没人敢惹。三是和赵红兵等人都是一帮的,谁敢惹?李四还是他亲妹夫。四是他也很少主动招惹别人。 赵红兵看出来了,费四和小纪,赶都赶不走,肯定是要跟他上山了。 气氛有点压抑,跟生离死别似的。 沈公子想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就咱们这几个人,当年还成,到了今天,可能就剩下小纪咱俩还能打架了!”沈公子的嘴又开始损了。“为什么啊?”孙大伟问。“咱们六个,有仨残疾,还有一个军师。可不就剩下我和小纪了吗?” “怎么还仨残疾啊?” “俩瘸子。费四是一个吧?张岳现在也是瘸子,他那腿伤还没好呢,走路比他妈的费四还瘸。红兵那手就更别提了,再加上你军师孙大伟,还有几个人能打架。” “操!”费四不愿意听了。“唉,虽然咱们现在手底下人不少,但咱们也不能太差,是不?对了,小纪,当年打架你就不怎么样,现在你还行吗你?”沈公子嘴忒损。“我行不行你别问我,你回家问你老婆兰兰去。”小纪说。赵红兵、张岳、费四都乐了。他们乐的不是这俩人谈话的内容,而是觉得这俩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成天没完没了地斗嘴,挺有趣。“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今天中午就别喝了,再吃两口饭。一会儿收拾收拾,叫上人,咱们先上山,等他们去。”赵红兵说。 刚说完,赵红兵又接到了亲侄子赵晓波的电话。“二叔,今天你有事儿是吧?” “咋了?” “我和袁老三他们都说好了,我们一起过去!” “别扯淡!” 赵红兵对他亲侄子很是挠头,成天在外面惹事儿不说,自从李四跑路后就跟当年菜刀队的袁老三等人混在了一起。此时的袁老三等人的那菜刀队早就不叫菜刀队了,改称太子党了。全由一些当地官宦人家的不学无术的孩子组成,要胆量没胆量,要义气没义气,只知道在外面惹事儿,给自己家里添堵。 “二叔,我肯定过去!”赵晓波说完就挂了电话。赵红兵气不打一处来。也怪自己,给赵晓波树立了一个“好榜样”。还好,这一下午,刘海柱没打电话过来。可能是刘海柱淡出江湖太久了,所以社会上发生的事儿他都不知道。赵红兵这还算踏实点儿,一个已经退出江湖十年的小纪过来,赵红兵已经够不安的了。 下午,丁小虎、大耳朵、先儿哥带着西郊的混子们到了,张岳的人也到了,蒋门神、马三带着人也到了,全市的各路好汉们也到了。足足一百五十多人,把整个饭店二楼的包间全挤满了。 在以后的十年间,市民们在传诵这一战时,多数已经忘了事情的起因,全都将此战作为维护当地混子荣誉的一战,都知道这一战的领导者就是赵红兵、张岳。 这一百五十多人中,基本集中了当地除老古、三虎子、李老棍子外所有的多少有点名气的江湖中人。 很多朋友肯定都在想:我操!两帮黑社会决战了。黑社会,黑西服黑皮鞋黑墨镜,个个都面无表情,跟终结者似的,“嗖”的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把小手枪,二话不说叮当地开干。而事实可能不是这样的,也许是二狗没见过世面,也或许东北风情的黑社会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反正二狗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一群穿西装戴墨镜的人开战,甚至在当地大街上都看不见这样的群体。 映入赵红兵眼帘的是这么一群人:有染着黄毛的,有染着红毛的,有剃了光头的,还有留着郑伊健那样的飘飘长发的。除了大哥以外,普遍穿着50块钱以下的T-shirt,当然还有穿个背心的,牛仔裤多数都脏兮兮的,好像一个礼拜没洗过似的。嘴里都叼个烟卷,说话大呼小叫满口脏话。总之,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见到赵红兵、张岳这样的传说中的江湖大哥出场,纷纷起立,离座握手。 挨个招呼完,吩咐落座。上菜,但不上酒。张岳和赵红兵俩人出去了。 “张政委,这就你找的人啊?”赵红兵嫌这些人素质太低。 “哈哈,你嫌他们太邋遢了?” “看来看去,还是小虎他们和你那些小兄弟看着最像回事儿。” “呵呵,要不他们怎么混不出名头呢?你总不能以你当兵的时候那些战友的素质要求他们。他们是混子,又不是军人。” “那是,那是。”赵红兵当年复员转业,没能实现当连长的理想。这回终于有机会领导这么多小弟兄,实现连长梦,但赵红兵却觉得有点索然无味。这群鱼龙混杂的小混子,赵红兵领导不了,也不藏书网愿意领导。毕竟,在这一百五十多人中,属于赵红兵和张岳嫡系兄弟的起码有六十多个,有这些中坚力量,赵红兵心里就有底了。 下午五点,人都到齐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走,上山!”和以往总开战前讨论会不同,在这次大战前,赵红兵等人根本没做任何讨论。因为他们知道,在这场已经可以称之为战争的恶战前,制定任何战术都是扯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只能随机应变。 车队浩浩荡荡向南山进发。 和省城黑社会一水儿的黑色桑塔纳相比,当地混子的车队五花八门。高档的有沈公子的凯迪拉克,低档的有快报废的夏利;车队中不但掺杂着几辆挤满了人的白色面包车,还跟着七八台出租车。红车、白车、黑车、绿车,什么颜色的都有,好不热闹。 据说当天当地混子的各式枪支一共约50把,双管猎枪、口径、手枪、喷子,要什么有什么,简直就是个武器展览会。 当地郊区的南山有两大特色:一是高耸的白色人民英雄纪念碑,二是常年绿的松树。除了偶尔被积雪覆盖,远眺南山总是郁郁葱葱的景象。 南山的正面(也就是面向市区的这一面)游人比较多,夏天的黄昏三四百人总是有的,尤其是热恋中的男女经常去南山公园搞对象。而南山的背面搞破鞋打“野战”的比较多,每晚十几对总是有的。虽然不排除在南山正面搞对象的男女一时情难自禁直接奔向后山“野战”的可能,但是毕竟不是谁都有气魄有胆量去“野战”的。所以,南山的正面人多,南山背面的人少。南山的正面有石头的台阶上山,南山的背面只有搞破鞋的人踩出来的土路。据擅野战的二狗的朋友“野战”军司令员二龙讲:这地方,冬天都有人“野战”,也不怕冻掉了。 坑,挖在南山后山的半山腰处。 也就是说,张岳叫人把坑挖在了当地人民搞破鞋的胜地。这个地方,以前一直很黄,当天将会很暴力。 这天下着绵绵细雨,南山上全是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虽然才五点多,但是天已经灰蒙蒙了。 赵红兵等人把车停好后,从正面上了山。尽管赵红兵年轻的时候可能也没在这里野战过,但毫无疑问,生于斯、长于斯的赵红兵对这南山上的一草一木太熟悉了。 游人看见这些气势汹汹而且一看就是地痞的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纷纷让开。 很快,到了山顶,他们又走到了被雨水冲刷得雪白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 二十几年前,赵红兵、张岳、小纪、费四等人都曾在这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系着红领巾庄严宣誓:准备着,为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而奋斗!时刻准备着! 朝气蓬勃的他们在呼喊这句口号时,胸口都有一团呼之欲出的火焰。 如今,纪念碑上“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这几个大字仍在,并没有因为过去二十几年风雨的洗礼有任何更改,但他们的人生却似乎越来越没方向。 16年前,高中毕业光荣应征入伍的赵红兵、小纪等人,又在离这人民英雄纪念碑不远的军分区穿上了绿色的军装,成了最可爱的人,他们都曾有理想,都曾希望自己不朽,哪怕不朽在那关山千里外的南疆。 12年前,理想已基本被现实无情地碾碎的他们,第一次约人来这里械斗,幸运的是,对方没敢来。很快,他们扬名了,做了太多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恶事。做这些事时,他们也颇意气风发。 看着带领着一百多个各色混子的赵红兵等人,又有谁能想起,他们也曾经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 他们的理想,都已抛却在这苍翠的路上,都丢在了那过去十几年的时光里。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失去了理想? 时至今日,他们基本都真的成了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而且,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已伤痕累累。 坐牢、致残、伤人,家常便饭。 据说赵红兵、小纪、费四三人,都在这纪念碑前驻足良久。 倘若他们回头看看那些叼着烟张牙舞爪的二十出头的小混子们,恐怕他们只有苦笑。他们起码还曾经有过理想,而那些孩子,根本就不曾知道理想为何物。“走吧!”张岳拍拍赵红兵肩膀说。下山了,到了山的背面。 半山腰的一条泥泞的小路旁,有一个长五米、宽五米、深两米的大坑。坑里是流进去的雨水,看不见底,能看见的,只是泥浆。 坑是挖好了,可谁将在这个满是泥浆的土坑里被埋葬呢? 或许,半个小时后答案就有了。可能是赵红兵,可能是沈公子,可能是吴老板,也有可能是他们身后那一个个与此事本无关系的鲜活的生命。 只??要有生路,谁愿入江湖?入了江湖,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坐在山下的探马兼军师孙大伟来电:人上去了,几十辆车。 二十、风云决 松树半人高,种得密密麻麻,根本没有空地,一百多号人就站在那半人高的松树中间。 树枝上挂着雨水,弄得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赵红兵站在泥泞的小路上,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小兄弟们。那些二十出头的孩子虽然刚才一个个都在豪言壮语,现在却全安静了。那些孩子们的面部表情都很僵硬,喉结紧张得不停地上下抽搐,手不断地哆嗦,腿也在抖,没人说话。 参加过此战的丁小虎后来回忆说:在等待省城的黑社会上山时,几乎所有人的神经都快崩断了。 这世上,即使混黑社会的,又有几个人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在这场即将开始的接近战争的斗殴开始前,又有谁能不紧张?看着眼前这个象征着“生死状”的大泥坑,谁的心都会一哆嗦。 “过来了!”赵红兵说得很轻松。 省城的黑社会也是从正面上山,然后从山顶的小路走下来。 看着那一百多人从山顶走下来,大家反而不紧张了。只见吴老板也在人丛中,而且走在最前面。他们这些人多数也都是廉价T恤,牛仔裤。看来,无论哪里,混黑社会的小弟都没几个钱。 路滑,而且是下坡,吴老板他们走得并不快。天上又下起来小雨,看不见太阳,天是灰白色的。 吴老板看见了站在松树林里的赵红兵、张岳,看见了他们身后头戴钢盔的二十几个兄弟和松林里站着的数不清的人。 看到这些,吴老板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滑倒在地,跌坐在了泥泞的小路上,十分狼狈。 据说赵红兵忍不住笑了。他知道,吴老板是怕了,吓得腿软了。 只见身后有人扶起吴老板,继.99lib.续向下走。 路很窄,只能容纳三个人并排站着,赵红兵、费四、沈公子三人站在路的中间,身后站着几个头戴钢盔、身穿钢制防弹背心的兄弟。其他人都站在小路两侧的松林里。 满身泥泞的吴老板走到了赵红兵面前,相距不足3米,停下脚步。 吴老板身边也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光头胖子,还有一个是个罗锅儿。后来知道,这是吴老板找到的两帮人马里的带头大哥。 吴老板找这些人来是吓唬赵红兵,震慑赵红兵的。找来的这些人也不是个个都是杀人魔王,上来就..敢开枪。雇佣兵的责任就是:把事儿办妥,拿钱走人。这些人也不愿意发生枪战,肯定是希望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黑社会都通过开枪来解决问题,那黑社会头子就是再手眼通天,有八百个头也不够杀。 吴老板就是想展示一下实力,挫一下赵红兵的锐气。 结果,吴老板和他身后的那些“黑社会”成员,全被赵红兵身边那些头顶钢盔、身穿钢制防弹背心的兄弟们给震了!就算是省城,也没见过这阵仗!赵红兵和沈公子真得感谢当年第一个穿钢制防弹背心的赵山河带给他们的灵感。 赵红兵这边有钢盔防弹衣各式枪支,吴老板那边也不孬,来的人多数手夹着包,包里肯定都是手枪。 这是实力展示,展示实力不是目的,谈才是目的。 谈不拢,再开战。 两军对峙。赵红兵的人是横向排,从山路上下来的省城黑社会是纵向的,多数都在小路上挤着,零星的二十几个散在松树林里。“看见了吗?”赵红兵指了指吴老板侧面那个大泥坑。 这大坑,忒瘆人。赵红兵在玩儿心理战。赵红兵和吴老板对话,两百多人没人说话。有人在吸烟,有人在左顾右盼,有人在紧张地看着他俩对话。 “你带的那些人干啥啊?想整死我啊?”赵红兵咄咄逼人,根本就没要谈的意思,上来就挑衅。挑衅的一方肯定更有心理优势,尤其是身后还有一百多号兄弟。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别的胆子我姓吴的没有,整死你赵红兵,我敢!” “来吧,我就在这儿呢,你来整死我!”赵红兵磨着牙向前走了一步,指着吴老板说。 “操!别你妈装!” “我操你妈!”赵红兵舌绽春雷,喊了个“喝”。喊“喝”挺重要,而且有讲究,必须以丹田之气吼出,才有效果,而且,东北话显然更有效果。赵红兵的“操”字发的是“chao”音,而不是“cao”音。 赵红兵、费四、沈公子等三人又上前一步,距离吴老板只有一米,伸手可及。吴老板和身边的两个黑社会大哥一动都没动。 赵红兵这一声吼之后,二百多人鸦雀无声。 这时候紧张的该轮到省城的“黑社会”了。黑社会也是人,是人就都怕死,或许有张岳那样一红眼连命都不要的混子,那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像普通人一样怕死。 省城来的黑社会老大本来心理上有绝对的优势,以为凭借自己的阵势肯定能把当地的这些“土流氓”吓瘫,教训教训赵红兵等人,然后山吃海喝一顿回省城。结果上山以后发现势均力敌,心理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在赵红兵简单的咄咄逼人的两句话加一声吼过后,他们怕了。他们忽然发现:虽然自己是来吓唬人准备谈判的,但人家赵红兵看样子根本就没想谈,人家就想干! 赵红兵等人前进了两步,吴老板等人还是一动未动。虽然他们没往后退,但是在心理上,他们已经退缩了。“你装啥?”省城的黑社会大哥也不白给,小个子的罗锅儿微抬着头,斜着眼看着赵红兵,也是一副根本不服的架势。“滚你妈远点,没你事儿啊!”赵红兵的手指头快指到那小个子的鼻子了。赵红兵平时很少说粗话,但是在这场合,必须要这样说才能有气势。 “我操你妈。”这小个子罗锅儿真不白给,根本没被赵红兵吓到,张口就骂。个子虽小,但中气十足。没等赵红兵有反应,只听伴随着又一句“操你妈”之后“啪”的清脆的一声响,这小个子罗锅儿居然被费四结结实实地抽了一耳光! 双方加在一起带来上百支枪,居然第一个动手的是去扇人家耳光!胆子大吗?这就是费四!就费四这胆子,这牛逼劲儿,这虎劲儿,和当年空手去抓二虎军匕的刀刃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费四,总是第一个动手。 小子个罗锅儿和一直没说话的光头胖子同时往外掏枪。他们本以为,根本就没必要动枪。 电光火石间,改变战局的人出现了。 “你们都他妈的别动,啊!”说话的是张岳,声音不?大,语气平静。 根据大家回忆说,张岳就是这么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地说出了这句话。 要掏枪的人都停下了手。 因为,站在赵红兵侧面松树林里的张岳,手里端着一把微型冲锋枪——黑油油的79式“微冲”——距离吴老板等人最多7米。张岳身后站着的,是手指头扣着保险环握着手榴弹的马三和九宝莲灯。张岳这土匪头子的气场,只要是个人就能感觉得到。“微冲”、手榴弹,齐了。 省城的黑社会或许带着手枪、猎枪,但根本就没想到,张岳居然拿着一把微型冲锋枪!玩儿过枪的朋友知道,“微冲”和只能吓唬人的手枪的威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只要张岳一搂火,眼前这些人都得被他“突突”了。 比张岳这冲锋枪更可怕的,是马三和九宝莲灯他俩手里攥着的手榴弹。在人挤人的泥泞小土路上,这手榴弹要是扔进了人群是什么后果?肯定得血肉横飞。 省城的黑社会虽然人多枪多,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什么大用,精确度差的手枪和猎枪远距离没什么用场,而且人太多,开一枪说不定就招呼到自己人的身上了。省城的这些黑社会,估计在人生中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手榴弹。 看着张岳醒目的光头,让人一看就脊背发凉的眼神,省城的黑社会没一个人敢动。“你还牛逼吗?”费四又给了小个子罗锅儿一 8033." >耳光。这回,小个子罗锅儿没脾气了。“听着,今天没你们的事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管你们在省城混得多牛逼,到我们这里来,不好使。”张岳又不紧不慢地说,面无表情。对方没人说话。 “有人想进这坑吗?不想进,就快点走,趁着明白快点走!知道不?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别他妈的来我们这儿得瑟。你们是我对手吗?”张岳又以他那标签式的撇着嘴、睖着眼睛的经典表情训话了。 省城的一百多个“黑社会”显然都没什么脾气了,他们大老远来一次也拿不了几个钱,犯不上把命都搭上。 “你不能走,吴老板。你留下。”赵红兵说。 “绑了他!”张岳说。 “绑了他”的意思不是要把吴老板捆起来,更不是SM什么的,而是说:“把吴老板带走!” 丁小虎一把扯过了吴老板说:“走吧!” 矮个子罗锅儿睖了费四一眼:“行,今天你牛逼,我走!但我告诉你,你动吴老板一指头,我整死你!”矮.99lib.个子罗锅儿是想找回点面子,毕竟,这次人丢大了。 “都啥鸡巴时候了,你还牛逼呢?快点走,没你事儿。再你妈磨叽,崩了你。”张岳眯着眼睛说。 显然,即使是张岳,也不愿意贸然开枪。 省城的黑社会上山,当地的混子下山。张岳掐着微冲,马三和九宝莲灯握着手榴弹,原地不动,一直盯着省城的黑社会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外。 小雨停了,泥泞的南山小土路上,全是散乱的脚印,而且,还留了个大坑。 就在刚才,这里还聚集着两三百人,大战曾一触即发。 当然,吴老板被赵红兵等人带走了。 这一战,没有出现真正的大规模枪战。事实上,这样大规模的约战,也很难真正出现枪战。尽管如此,但二狗却认为南山之战在以赵红兵、张岳等人为首的黑社会团伙形成进程中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其主要意义有以下四点: ⒈武力的巅峰:此战是赵红兵、张岳等人武力的巅峰之作。微冲、手榴弹等武器第一次真正走上了前台,此类巨无霸武器在张岳手中出现,标志着张岳等人的武力已凌驾于全市所有团伙之上。这样的场面,在当地至今为止的几十年中,只出现过一次。 ⒉领袖地位的确立:不但组织了一百多人的队伍,而且其中还有多位江湖大哥,作为本次战斗的组织者和战斗的决定性人物,赵红兵和张岳奠定了在当地江湖中的领袖地位。注意:是领袖地位。以前赵红兵、张岳团伙只是知名度最高,但却不具有对非本团伙成员的号召力。此战过后,赵红兵、张岳在当地一呼百应。 ⒊一扫颓势:赵红兵、张岳此时刚刚出狱不久,虽然名声尚在,但相对于其他团伙的财力等方面并无绝对优势,此战过后,赵红兵、张岳再次确定了当地第一团伙的地位,无可撼动,再无团伙可抗衡。 ⒋树立英雄形象:此战被认为是捍卫当地混子荣誉的一战,就连从当地考到省城去的大学生都经常跟省城的同学吹嘘这一战。可见,赵红兵、张岳、费四等人的形象不是负面的,而是英雄式的。 基于以上四点,赵红兵等人以后的“生意”也好做多了。当然,吴老板这事儿还没完,远远没完。能找来上百号黑社会千里迢迢来干一仗的吴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说被绑了就白绑了的。 二十一、社会老油条 如果是一通枪战,敌伤一千、己伤八百的胜利,那只能叫惨胜。惨胜过后,要么入土为安;要么跑路,被通缉一辈子,直到被抓住为止。两个耳光加几句话就彻底挫败了对手的胜利,那才是全方位的胜利。而且,还“绑”来了吴老板。 赵红兵、张岳等人凯旋而归,带着一群兄弟去吃饭,各式车辆组成的车队从市中心呼啸而过。小雨后的大街上没有尘埃,空气格外清新。 夕阳,彩虹。 这,绝对是当地江湖中人的一次盛会。这等盛况,在一呼百应的土匪式混子头子张岳在一年后被处决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也不可能有人有张岳这样的号召力了。或许江湖中以赵红兵一己之力也能号召起全市有名的混子,再集合在一起奋起一搏,但已经没有足够的外辱需要动用这么多人。而且,此战过后,也没有人再敢惹赵红兵了。 一战安天下的不是吴老板,是赵红兵,是张岳。他们几个,是真的露了脸。 这一战,终究成为经典,铭刻在了当地黑社会发展的历史上。这是里程碑式的一战。南山上的那个大坑虽然在以后十年的岁月里逐渐被泥沙所填埋,但它却始终留在当地市民的记忆里。那个大坑,也代表了当地流氓史上斗殴的最高水平、最高境界。 荡?气回肠的南山之战,后人已无法超越。 南山之战颇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武林大会,而武林大会通常会选出武林盟主,这次也不例外。但是此次的武林盟主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赵红兵、张岳、费四等人构成的关系极为牢固但经济上又保持松散关系的团伙,成为一个完全凌驾于当地其他任何混子团伙之上的一个团伙。 这个团伙将来不成为黑社会,哪个会成为黑社会? 平日和和气气但在大场面中绝对盛气凌人的赵红兵,面对对方无数枪支却上手就抽对手老大耳光的半个残疾人费四,手持微冲一句话镇住所有在场对手的张岳,还有并没有被人忘记的在广州混得如鱼得水的李四,甚至是已经退出江湖但怀揣一把枪刺就站在费四身后随时准备扎人的小纪…… 这些人,随便拿出哪一个来,都是绝对的江湖大哥。更何况,这些人一遇上大事从来都是绑在一起,打都打不散。 赵红兵等退伍兵秉承优待“战俘”的我军传统,吴老板一样上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即使是发生了冲突,对吴老板还是尊重一些。赵红兵,的确不是小毛贼。 而且,出一口恶气也绝对不是赵红兵的目的。谈,才是目的。 毛主席在朝鲜战争时曾经说过:打是为了谈,打也促进谈。赵红兵肯定也知道毛主席的这句话。 酒过三巡,人散得差不多了。 “吴老板,你看这个事儿应该怎么解决?”赵红兵发话了。 “ 8d75." >赵老板,地面是你刨的,不是我让你刨的,对吧?” “对!” “那我应该给你什么钱呢?” “车马费!” “车马费?” “你从省城找来了那么多黑社会来吓唬我,我只能找来我的兄弟帮我卖命了。今天来到这些人,你说我不该打点打点吗?人家也是有家有业,凭什么为我拼命?” 江湖中人要钱也需要借口,也需要理由。虽然吴老板说只付一半工钱不对,但刨地面这事儿是赵红兵自己做的,没理由找吴老板要钱。但吴老板找来一群省城的黑社会想来教训赵红兵,那就显然是吴老板的不对了。 “嗯,你要多少?” “按人头计算,一人一万。” “这样吧,我给你100万。”此时的吴老板,还没忘记讲价呢。 “不行!” “赵老板,这个工程,我亏大了。” “一分也不能少!” “我打个电话吧!” “随便。”赵红兵知道,吴老板这是要找江湖中人出面说情了。东北人都是这一个习惯,出了事儿不去琢磨找公检法,却总是去找“社会人”解决。 吴老板这个电话打给了那个和他一起上南山的光头胖子。 “胖哥,麻烦你找一下大哥吧!” “嗯,只能这样了。”胖哥的大哥在省城绝对是和九哥同一级别的江湖大哥,肯定也是实力位列前五的大哥。在这里,把胖哥的大哥称为“老水”。 据说胖哥回头又给“不好露面”的李武打了电话。 “省城里或者你们市,谁能跟赵红兵他们这些人说上话?”胖哥问李武。“说上话”的意思就是“谁对他们说话管用的意思”。 “省城的九哥,我们市没有。” “好,知道了。”胖哥打电话给了老水。 老水和九哥有交情,但交情不深。江湖中人,互相给面子。 “听说你有几个小兄弟把咱们这儿的吴老板给绑了?” “我的小兄弟?谁呀?”九哥装傻。 “有个叫赵红兵的,还有个叫张岳的。” “那不是我小兄弟,那是我朋友。” “能说上话不?他们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是一百多万。吴老板的意思是只想付100万。” “钱又不是很多,吴老板又不缺这点,要就给呗。”九哥太欣赏张岳了,这是帮张岳说话呢。 “呵呵,九哥,我老水的面子还不值那几十万啊?” “值。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我肯定给你老水的面子,但我和他们只是朋友,他们是不是给我面子我可不知道。”九哥这样的人精,才不会轻易答应什么事儿呢。 “九哥的本事,我老水也不是不知道。这赵红兵、张岳都是什么人啊?在他们那儿,我只知道以前西霸天是社会大哥。怎么了?现在西霸天也不管用了?改朝换代了?”西霸天就是李老棍子。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行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九哥电话又打给了赵红兵。 赵红兵一看电话号码,就知道是吴老板那个电话起作用了。 “能量不小啊?认识社会人不少啊?”赵红兵笑笑,对吴老板说。 此时的赵红兵,是铁了心了,谁说话也不管用了。 “九哥,你来说情来了吧?哈哈!”赵红兵也是个人精,故意拿这话搪塞九哥呢。 “哈哈,这你都知道了。” “一猜就是!” “有人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给他个面子,跟你求求情,少要点。”九哥坦诚着呢。“呵呵,九哥你给他面子,那人家吴老板从省城叫人来归拢我,可没给我面子。” “那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了?”九哥这话说笑着说的,他本来就没想给水哥求情,就是例行公事打个电话。“不给,这面子不能给。该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你九哥说了话也没..用。”赵红兵听懂了九哥的意思。“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咱们俩就掰了吧!”九哥说。“掰”是东北社会人经常说的话,意思就是绝交。“掰就掰呗!”俩聪明人在这里演戏呢。老水给九哥打电话,九哥只能给赵红兵打电话,打电话不成功总该有个结果吧?“掰”就是个结果。 事实上,在以后九哥和赵红兵不但没掰,而且关系相当好。 九哥又给老水打了电话。 “打了电话,人家根本没给我面子。”九哥说。 “不是吧?九哥的面子都没给?” “嗯,不给我面子。赵红兵看样子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后来我和他在电话里吵起来了,掰了,唉。” “九哥,这事儿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这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吧!” “老水……” “九哥,真谢谢你了。”据说老水无奈又给李老棍子打了电话。 “老李,赵红兵、张岳你认识吗?” “认识。”李老棍子这一辈子就折在赵红兵手里过,而且折了两次,一听这名字就头大。 “绑了我一个朋友,你能帮忙要人吗?” “绑人无非也是要钱吧?拿了钱我去赎人,这没问题。你说这俩人我都打过交道。” “钱认掏,就是想少出点,这不是让你老李帮忙说句话吗?” “我估计不行。现在他们这伙人都刚放出来没几天,手里都缺钱呢。而且,他们现在嚣张得很……如果说拿钱我去赎人,那赵红兵还是应该给我这面子的。” “老李啊,不就是想少拿点吗?要是全数地拿,那还用你吗?” “那我就没办法了。这忙我帮不上。” 完了,老水心中的当地一哥西霸天也不管用了。 怎么办呢?社会大哥谁都镇不住赵红兵、张岳了,水哥也不管用了。胖哥琢磨从内部解决了。 据说胖哥的电话又打给了李武。“你和赵红兵、张岳都很熟,是吧?” “对,把兄弟。” “商量商量,让他们少要点.钱,他们能给你这面子不?” “试试吧!”李武这是想拼面子,在省城大哥面前买好。 当晚九点多,李武去了饭店,李武到的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费四、小纪都斜着眼睛看李武,没人跟他说话。唯一跟李武说话的是沈公子:“李武,你来了?才来?菜都凉了你还来干吗?要么我让服务员给你热热菜去?就怕是厨师都下班了!”沈公子的嘴,那是真损。李武听到这话也有点挂不住,他明白沈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李武还是得拼面子,跟赵红兵说这事儿。 “红兵,省城的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了,意思是能不能让你少要点钱?” 这话说出来,赵红兵一愣。再怎么说,李武和自己也是结拜兄弟,拼命的时候不帮忙也就算了,这时候怎么又帮人家来说情了?赵红兵万万没想到李武居然会帮人家说话! 李武这句话说完,沈公子说出去透透气;小纪和费四摔门走了。同样是结拜兄弟,小纪、费四去跟着一起玩儿命,李武不但没去,还帮着人家说话! 包房里只剩下来赵红兵、张岳、李武、吴老板四个人。“嗯,那你说怎么办?” “100万,你看行不,红兵?”李武真张得开这口。 赵红兵沉思不语。两分钟后,他拍了拍李武的肩膀,说:“100万不行。少给10万吧,既然你说话了。” 说完,赵红兵也出去透气了。这十万,买断了兄弟十几年的情谊,也为弥补一下那天赵红兵暴怒踹了李武一脚的过失。但以后李武再张口,应该是不管用了。 “你他妈的以后别扯这淡!”张岳吼了李武一句。 赵红兵走出饭店听见楼下很吵。从饭店二楼的窗户往下一看,楼下又打起来了。丁小虎、大耳朵等一群西郊的混子和袁老三、赵晓波这群太子党正在楼下掐着板砖、抓着头发大打出手呢。 这两伙人本来就是夙敌,袁老三、赵晓波等人没赶上南山大战,却赶上了战后的饭局。都喝多了,丁小虎等人也喝多了,几句不和,就打了起来。赵红兵气不打一处来,看样子要是不制止,一会儿刀枪都得上来。还没等赵红兵制止,就听见楼下的沈公子喊了:都他妈的别打了。沈公子的话还是很有效的,都停下来,不打了。 二十二、城里的流氓,把梦照亮 按战斗力来说,袁老三、赵晓波等由市中心干部子弟组成的太子党远不及丁小虎、大耳朵等西郊的混子,但是袁老三等人显然更敢下手、更不怕事儿,因为毕竟他们身后站着他们的父母。 袁老三等人打架完全是给家糟践钱,而丁小虎等人打架是为了生存。丁小虎和赵晓波是绝对的夙敌,天生的冤家。而且他俩分别是当地年青一代最有名气的两个团伙的代表人物,如果没有赵红兵的关系,他们两帮早该打出人命来了。 李武从包房里出来了:“红兵,谢谢啊!”李武还走上前去拍了拍站在窗户边上抽烟的赵红兵。“你先走吧!”赵红兵礼貌性地笑笑,也拍了拍李武。李武下了楼,沈公子假装没看见,继续对赵晓波和丁小虎训话。李武也走上前去拍了拍沈公子:“我走了”。 沈公子勉强点了点头,看都没看李武一眼。 看见李武走了,沈公子随后就上了楼。 “红兵,我说什么来着?李武就是个两面光,谁都想不得罪!在谁那儿都想当个好人!今天给咱们报信,明天向省城的人讨好,他算个什么东西?现在开始拿咱们的钱去做人情了,咱们在南山的时候他在哪儿?”沈公子一肚子火。 赵红兵看着沈公子,没说话,实在是无话可说。 当一个脸皮厚的人以感情来胁迫另一个脸皮薄的人的时候,这脸皮薄的人十有八九是输了,而且输得窝窝囊囊。与其说输在感情上,倒不如说输在脸皮上。赵红兵就是拉不下面子,怎么办? “唉……”沈公子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过火了。他太了解赵红兵了,他知道李武一说赵红兵肯定得给面子,所以李武说完沈公子就自己走出去透气了,他就是不想窝囊。 “没有下一次了……”赵红兵说。 “红兵,我不是说那点钱的事儿,那点钱算什么啊?我就是瞧不起李武这人!” “我明白。”赵红兵啥不明白啊?他啥都明白。但是即使他明白,也得输给李武,这世界上总归是脸皮厚的人吃香。 “经过这样一次,红兵你说,还有人敢和咱们合伙做生意吗?以后咱这生意怎么做?谁敢把活儿给咱们?”沈公子愁啊。这次生意算是没赔本,但是对于正经做生意的人来说,以后有胆量去和赵红兵合作的肯定不多了。 对于江湖中人来讲,赵红兵是英名大震;对于生意人来讲,赵红兵是恶名远扬。“天无绝人之路。这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看人家张岳,那钱赚得不是比印钞机还快吗?”赵红兵说。 “咱们怎么能跟张岳比?咱们是希望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赚钱的。” “人家张岳也不偷不抢啊?” “呵呵,让你去干张岳那样的事儿,你能干吗?” “我干不了。”赵红兵也乐了。 可能有人会问,张岳出狱以后都干什么呢?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恐怕张岳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因为这世界上有多少行业,人家就“涉足”多少行业。来钱的路子不是野,是忒野。反正人家张岳不偷不抢,甚至连讹都懒得讹,就靠名片上“张岳”那俩字吃饭。 1998~1999年,是张岳折腾得最凶、赚钱最多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张岳名下的公司至少10个,连蒋门神都兼着好几个公司的总经理!现在二狗举例来说说据二狗所知张岳都干些什么。 例一:电梯代理黑社会头子张岳咋还成渠道商了呢? 1998年当地的高层建筑开始多了起来,有了高层建筑就应该有电梯。当时当地还有个电梯代理商,代理日本三X牌电梯的,赚了不少钱。张岳就在吃饭时偶尔听别人说了一句:“那XXX代理三X牌电梯,真赚啊!”张岳听了以后,马上安排蒋门神问哪儿有需求,然后又让手下人去联系取得某本土电梯代理权。1998年的时候电梯的利润那是相当高,本土牌子更是返点高,利润高。 几个大的电梯工程项目招标即将开始时,张岳开始请那个“日本三X牌电梯代理商”吃饭了。 江湖上最有名的社会大哥请吃饭,他敢不来吗?他必须来。 张岳请完他这竞争对手吃饭,然后就请他唱歌,请完唱歌再请他去打保龄球,请完保龄球再去请桑拿。吃饭、喝酒、唱歌、打球、嫖娼一条龙。一请就是一个礼拜,一玩就一通宵。天天请。人家身体都顶不住了。 这一个礼拜中的某天,张岳只是偶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现在我也代理了个XX电梯的牌子,现在不是XX工程要招标嘛。 这三X牌电梯代理商也不傻,他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儿。 一个礼拜后,工程招标开始,就张岳一个人去的,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他不中标谁中标? 例二:酒水饮料推销员黑社会头子张岳怎么还卖啤酒饮料了呢?且说当地有个啤酒厂,这个啤酒不是难喝,那是非常难喝。在当地曾有一个流传久远的故事,这个故事可能很多城市也都有:一个刑警审讯嫌疑犯:“你说还是不说?” 嫌疑犯不说话。 “好,那你在这儿坐着吧,别睡了!” 嫌疑犯还是不说话。 “你有刚!”一天一夜过后,嫌疑犯还是什么都没说。 “报告政府!我想喝水!” “现在我们队里没水,你要是招了,我出去给你弄点水去。”嫌疑犯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时,刑警队队长进来了,很淡定地看了嫌疑犯一眼,然后缓慢而有力地说:“小张,给他弄点XX啤酒去,他不是渴吗?让他喝!灌他喝!” “政府!我全说了,我认罪,我啥都说,千万别让我喝XX啤酒啊!” 所以说,这啤酒忒难喝,难喝的程度有如满清十大酷刑。因为太难喝了,所以卖不出去。 啤酒厂要倒闭了怎么办啊?厂长得想办法啊?厂长就找到张岳了。 “现在咱们市的啤酒市场都让外地啤酒占了,啤酒厂都快倒闭了,工人也快下岗了。张总是咱们市的社会名人,也照顾照顾咱们市的企业,想想办法吧。” “行啊,我想想办法去,给我个独家代理吧?” “谢谢张总了!” “客气,有多少力出多少力。”没出俩月,价格在1块5到3块之间的其他品牌啤酒在当地基本绝迹了,要么啤酒是6块钱以上的外地啤酒,要么是本地啤酒,再或者就是罐啤。当年当地消费能力比较低,市民们只能咬牙喝张岳代理的当地的啤酒,所以饭店里,啤酒总就存这么一种。 沈公子一喝啤酒就骂张岳。 张岳每次喝这啤酒时也是皱着眉头,龇牙咧嘴,看起来挺难受,说:“真他妈的难喝!再也不喝了!咱们整点白的吧!” 光啤酒这一项,张岳1998~1999年至少赚了几百万。 话说回来,当地这啤酒一旦喝习惯了,还真适应不了其他品牌的啤酒。二狗后来读大学时再喝别的啤酒感觉那都不是啤酒,因为当地这啤酒根本就不是啤酒的味儿。 终于有一次二狗在上海喝多了,小半杯黄酒没喝完,然后又倒上了大半杯啤酒,一口干了下去后,忽然间热泪盈眶:我操,我想家了,我喝出了家乡的味道,家乡啤酒的味道,那浓浓的乡情,都在这半杯黄酒加半杯啤酒里。 例三:…… 总之,张岳赚钱的途径万万千,数钱数到手发软。 赵红兵虽然名声不比张岳小,但赵红兵还真就没张岳那股土匪劲儿。别看张岳又卖电梯又卖啤酒的,这些事儿赵红兵真未必做得来。 在吴老板这事儿解决以后,赵红兵和沈公子短时间内没事儿可做,成天发呆。 赵红兵发呆归发呆,但是真的有人崇拜他。二狗知道有个人崇拜他,由于这个人在后来的故事发展中也算是个重要人物,所以二狗简单介绍他,在下文中,把他称为大志。 大志是农村人,上数100代都是农村人,包括大志也是农村户口,刚刚进城一两年,举家从农村搬进了城里。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末农村城市化进程加快,羡慕城市人生活的农村人经常漫无目的地有点积蓄就举家进城,希望过上城市人的生活。 这是历史的潮流,谁都无法逆转。当农村人进城以后,才发现城市的生活之艰难。尤其是在当地,城里人的生活多数根本不如农村人。农村人起码饿不着,但在当地20世纪90年代末期,市民揭不开锅的多了。 大志的爸爸在农村的时候就开了个商店,赚了点钱,然后把乡下的地承包出去,带着钱搬进了城里,又在城里开了个商店。这个小商店生意不太好,但全家就得靠这个活着。生活挺困难。 困难归困难,但是大志的爸爸还是要供大志读书。大志是家中的独子,学习成绩并不好,考高中落榜以后,被大志的爸爸送进了当地一所财经中专学校。据说能就近地伺候大志,让大志安心读书,也是他父母决心进城的重要原因之一。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中专已经不需要努力地去“考”了,基本上花钱就能上。望子成龙的大志爸爸每年至少要拿出一万元供大志上学。 但大志真不是块读书的料。尽管家已经搬到了市里,但大志还是坚持不在家住,一定要住校。为什么啊?因为住校自由啊!大志爸爸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1998年春,开学伊始,大志拿着爸爸给的2000多块学杂费和生活费去了学校。上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排队没交上钱,下午大志就钻进了马三的游戏厅。 大志三天三夜没出来。 三天三夜过后,他身上据说只剩下三毛钱了。他爸爸妈妈一毛一毛攒的2000多块钱,全输在了马三的游戏厅里。 大志趴在游戏机上开始哭。学杂费和生活费都输光了,怎么办? 九宝莲灯走了过来,拍了拍他:“兄弟,输光了没钱吃饭了吧?给你20块钱,吃点东西,回家吧!”出身城市贫民窟的九宝莲灯人不错,看着农村孩子打扮的大志,挺同情。 大志哭得更厉害了,趴在桌子上就是不走。 这时,改变大志一生命运的人出现了,蒋门神来了。 蒋门神一进门就大喊:走,兄弟们,跟我吃饭去,吃死他们! 蒋门神这是要吃死谁?原来,在这之前的一天中午,蒋门神来找马三谈事儿,谈到一半,饿了,他俩就去游戏厅隔壁的一个规模不小的自助餐厅吃饭。这个自助餐厅有个规矩,只收菜钱,饭钱只收一块,按人头算。无论你吃多少碗,都只收一块,但是不能浪费,浪费就罚一块。 蒋门神吃到半碗的时候,饱了,不吃了。把那个剩下半碗饭的碗当烟灰缸,马三和蒋门神一人在里面捻灭了一个烟头。据说,蒋门神还往这个碗里吐了一口痰。 “买单!”蒋门神叫服务员。 “先生,您浪费了米饭,需要加收一元!”这服务员话真多,其实直接多收蒋门神一块钱也就算了,蒋门神才不知道这顿饭需要多少钱呢。 “凭什么多收我钱?我花钱买的,自己不吃不行啊?”蒋门神火大了。 “你花了一块钱,只要不浪费,吃多少都可以!但是只要浪费,我们就要加收一块钱。” “你们饭店这是什么规矩!” “先生,你抬头看,那儿写着呢!” 蒋门神抬头一看,确实写着呢:拒绝浪费,浪费米饭罚款一元。 “先生,您看见了吧?”服务员洋洋得意。 蒋门神没话说。 “我们这里是明文规定的,这钱你必须得交。”服务员更是得意。 “扯淡!”犟驴蒋门神就是不服输。 “先生……” “我把它吃了你还罚不?”蒋门神那倔劲儿又上来了。 “当然不罚了!”服务员看着那满是烟灰烟头的半碗饭,才不信蒋门神真能把这碗饭吃了呢。 这服务员错了,她不知道她眼前这条大汉是蒋门神,曾经一天一夜啥事儿没有乘坐三轮160公里的蒋门神。 据现场目击的马三说:蒋门神二话没说只拿筷子一扒拉,一仰头就一口把这满是烟灰烟头的半碗饭给吃下去了! 面不改色,一口吃下去的!嚼都没嚼,一口咽下去的。 一向只负责雷人的马三这下遭雷击了,被雷死了! “你还罚钱吗?”蒋门神一口咽下去了以后,稳定了一下呼吸,得意洋洋地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已经被九雷轰顶了,哪还说得出话。 蒋门神点了根烟,神态自若地买单,走人。 马三香汗淋漓。 蒋门神是能吃亏的人吗?虽然昨天表面上他是在饭店取得了胜利,但是实际上吞下那口脏饭肯定还有口恶气! 不行,蒋门神得报仇! 据说当天晚上蒋门神啥也没吃,谁请客也不去,而且通知了游戏厅里九宝莲灯等人:晚上谁也不许吃饭,明天等我安排! 这不,中午,蒋门神带着一箱榨菜来了。 “都谁饿,跟我一起去吃!我请吃饭!”蒋门神站在门口喊。 “走吧,一起去吃吧,蒋哥请吃饭!”九宝莲灯拉上了大志。大志跟着就去了。他实在太饿了,三天只顾着赌钱,根本就没吃东西。蒋门神带着九宝莲灯、大志等五个人去了隔壁的自助餐厅。只点了一个菜,青椒土豆片,三块,最便宜的。每个人口袋里都塞了5包榨菜,特咸,又辣又咸,下饭。 “米饭一块,随便吃是吗?”蒋门神略带挑衅地看着昨天的那个服务员。“先生,是!” “嗯,好!” 蒋门神发话了:你们五个听清楚了,每个人必须至少吃10碗,菜是少了点,就一个。菜吃光了就吃榨菜,吃死他们。10碗以上,谁多吃一碗,我奖励20块。兄弟们,吃吧! 在饭店吃饭的客人和服务员无比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这六个人右手筷子,左手榨菜,开吃了。吃得那叫一个痛快。蒋门神吃了17碗,九宝莲灯13碗,大志居然吃了22碗!大志面前的碗最高!一摞已经摆不稳了,高高的两大摞。数碗,94个!满桌子都是碗!就一个空盘子。这六个人都吃不动了,路都走不动了。 “服务员,买单!”蒋门神撑得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先生,一共九块!” “收着。我喜欢你们这儿,我明天还来。”蒋门神得意地笑着说。“兄弟们,走!” “你小子不错,真能吃!”蒋门神夸了大志一句。 这样一来二去,大志和九宝莲灯等人混熟了。大志也不去好好上课,成天就泡在马三的游戏厅里,偶尔帮忙上上分,收收钱什么的,俨然也成了马三的小弟。 上南山,马三也带上了大志。在南山上,大志算是见识了赵红兵、张岳等人的威风。当个社会大哥多好,当个城里的社会大哥多好!名车开着,豪宅住着,走到哪里身后都是一群小弟跟着。 大志也立志要成名,成为社会大哥! 当时1998年有个流行的歌儿,叫《城里的月光》,用在大志身上不错。 照亮大志的不是城里的月光,而是城里的流氓。 城里的流氓,把梦照亮…… 二十三、宿命 大志和九宝莲灯俩人一个是城市贫民子弟,一个是农村贫民子弟。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愿意回那个贫寒简陋的家,宁愿睡在马三这个游戏厅。他们睡就是睡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上,还要时不时地被“上分”声吵醒,想洗个澡都得去公共浴池。但他俩还真就俩月仨月地不回一次家。 二狗每次骑自行车路过马三的游戏厅,都能看见这二位。而且看见这二位的时候,他俩总是惺忪着睡眼,一副没睡醒的架势。这两个当时年仅20岁的孩子,总让二狗感觉已经垂垂老矣、暮气沉沉,颓废得很。也难怪,成天就这休息条件,怎么可能让人有精神。 黑社会成员的小弟,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俩如果想翻身,除非等马三混到张岳那地步。可全市混到张岳那份儿上的,无非也就张岳一个而已。 马三可没逼着他俩,这是他俩甘愿没日没夜地泡在游戏厅里的。在马三这里,总是能有口饭吃,而且吃得还不错。马三按月给他们发工资,工资也不低。而且马三还不定期地甩给他们几百,让他们出去好好吃两顿。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听说大志的爸爸曾经来游戏厅找过几次,连打带踢,把大志强拽回家。但过不了三天,大志就又来了。大志的妈妈来游戏厅连哭带闹,拉大志回去上学,大志嫌他农村的妈妈丢人,不愿意让他妈妈在这里闹,只能跟着回家。但不出一礼拜,大志又回来了。 像张岳这样的流氓,已经把大志的梦照亮了,这倔犟的农村孩子,下了决心要混社会,混出个名堂。在他们农村,混子都是被全村人瞧不起的,但是在城里,像张岳、赵红兵这样的大混子是很受人敬仰的。大志就想成为像他俩这样的人。 大志烦自己的父母,嫌自己的父母又磨叽又给自己丢人,但九宝莲灯倒还挺羡慕大志,羡慕大志有个完整的家庭和爱他的父母。 九宝莲灯由于在上初三时偷了自己贫寒的家里父母仅有的4000块钱,而且在半个月内全部花光,被父母暴打一顿后逐出家门。虽然没有正式断绝父子及母子关系,但是也和断绝差不多了。九宝莲灯的姐姐只比他大两岁,学习成绩一向不错,但是在上高一的时候和同班的一个男同学相恋,一不小心怀了孕;怀孕以后她又不跟任何人说,也没去做人流;直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七个月了的时候,被太多同学都发现了,风言风语传到了老师和父母耳中,九宝莲灯的姐姐才承认。此事,曾在当地X中轰动一时。九宝莲灯的姐姐,也成了知名人物。 当时九宝莲灯的姐姐自杀过,但自杀未遂。随后,流产、退学,在九宝莲灯被逐出家门一年以后,九宝莲灯的姐姐也被性格暴躁的父母逐出了家门。一个年仅17岁的女孩那纤弱的肩膀怎么能承受这些?被逐出家门后又怎样去生活?从此,九宝莲灯的姐姐成了妓女,这个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99lib?小姑娘,就在当地距离火车站约100米的洗头按摩一条街的低矮的洗头房里卖淫,一卖就是四年。 据说,九宝莲灯在收拾老古后领到第一笔安家费三万元的时候,曾经找过他姐姐。“姐,这三万块钱你拿去开个店吧,现在租个店面也没几个钱。”九宝莲灯说。谁愿意让自己的亲姐姐去卖淫?受人欺凌? “你先拿着吧,三万块钱可能不够。我想代理个二线服装品牌,我现在也有点积蓄,等我再干一年,最多一年,咱们就合伙开个专卖店。这钱你先留着,要么,姐姐帮你存起来吧。”九宝莲灯的姐姐知道,九宝莲灯这三万块钱是拿命换回来的,拿命换回来的钱,不能随便花了。 人的生命的价值很难用数字估量,但九宝莲灯当时的生命价格是确定的:三万块。 那时的九宝莲灯已经20岁了,多少懂些事儿了,再也不像上初三时那样有钱到手就花了,他真把那三万块钱存下来了。开个二线品牌服装专卖店,是那段时间九宝莲灯总挂在嘴边的话。 二狗还记得九宝莲灯的一件事儿,这件事儿足以反映其姐弟情深。1998年夏天的某个黄昏,九宝莲灯等人坐在游戏厅门口抽着烟吹牛,二狗也在。这时,大耳朵骑着摩托从旁边路过,看见九宝莲灯等人在门口,就停下了车。 “喂!大耳朵,干吗去?”九宝莲灯和大耳朵认识。 “找你姐姐玩儿去!”大耳朵随口开了句玩笑。 只见九宝莲灯“霍”地站起。 “操你妈!你说啥?”九宝莲灯看样子是想动手。 “你骂谁呢?我就说找你姐姐玩,我说要把你姐姐怎么样了吗?”大耳朵还是笑嘻嘻。 “操你妈!以后你他妈的说话注意点!”九宝莲灯怒气未平。 “我操你妈,你姐姐不就是个卖屄的吗?”大耳朵当时跟着赵红兵混,大场面见多了,此时被马三的小弟连骂了两句,也火了,连出恶语。 九宝莲灯不再答话,顺手抄起一块砖头冲了上去。挥臂一抡就把大耳朵连人带摩托车一起放倒了。 九宝莲灯的铁哥们儿大志随后也捡起来一块砖头子,俩人开始削倒在地上的大耳朵。 拉架的众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九宝莲灯和大志拉开。大耳朵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过了半天才被人扶起来,一脑袋包,脸上没一处好地方。 大耳朵刺到了九宝莲灯心底的最痛处。尽管九宝莲灯很清楚,他姐姐就是个卖淫的,但他还是不愿意被人说出来,而且,还是被当众说出来。任何人都有自尊心,即使是混在社会最底层的九宝莲灯也不例外。 事后,马三给张岳打了电话,张岳又给赵红兵打了电话,才把这事儿平息,否则大耳朵非把丁小虎等人都找来报仇不可。 “都是自家兄弟,一语不和,打起来很正常,但别再去找九宝莲灯了。你要是去找他,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赵红兵是这么对大耳朵说的。赵红兵的确也没法处理,赵红兵和张岳情同手足,但他们俩的几十个手下的关系可未必那么融洽了。而且这事儿也很难说孰是孰非,大耳朵恶语伤人肯定不对,但是九宝莲灯出手就把自家兄弟打个半死也说不过去。这藏书网时候,做大哥的只能息事宁人。 头上缠满绷带的大耳朵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当晚就真的去嫖了九宝莲灯的姐姐! 九宝莲灯想维护姐姐的尊严,他做到了,削了大耳朵,而且干得痛快。 但是他把本来没有真想去糟践他姐姐的大耳朵彻底激怒了。这能怪谁呢?在我们这个社会中,生活在底层的人永远是受欺负的命,即使能偶尔振作起来,拼死反戈一击,也还是逃不脱那悲惨的宿命。 想要从宿命中突围,只能努力奋斗。 九宝莲灯和他的姐姐当时应该都在想:快了,再过一年,我们就有自己的生意了,不用再受人家的欺负了。 九宝莲灯不知道她姐姐连着被大耳朵嫖了一个月的事儿,他姐姐不敢告诉他,他身边的朋友更不敢告诉他。包括大耳朵,肯定也没胆子去跟九宝莲灯说这事儿。他知道,说了以后九宝莲灯说不定真会杀了他。 此时,九宝莲灯还在追求动力小火车。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九宝莲灯就是喜欢小火车。 二十四、穷人的玫瑰 九宝莲灯打架还不错,但是泡妞的水平却实在不敢恭维。而且动力小火车也不是很愿意和他交往,他只能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地请动力小火车吃饭唱歌。 1998年的时候,当地的歌厅还全是用光碟放映的,并不像现在的歌厅一样全是自动用点唱机点歌的。那时候想要唱个歌得让服务员找,至少得等个10分钟,弄不好还卡碟。除了包房以外,歌厅大厅起码有五六桌人,桌桌都在喝酒,一桌一桌地轮着唱。去歌厅唱歌的,通常都已经是喝了第二顿酒的人,酒后闹事砸歌厅,几桌之间互相打架,动刀动枪是经常有的事儿。 九宝莲灯和大志倒是不怎么怕去那种场合。毕竟,九宝莲灯和大志也算半个“社会人”,如果真遇上硬茬子了,提提张岳、赵红兵什么的,肯定没人敢怎么着他们。而且,九宝莲灯还很喜欢歌厅,因为他唱歌唱得非常不错,尤其是张学友的歌,几可乱真。 所以,当马三每个月给九宝莲灯和大志开了“工资”以后,九宝莲灯总是喜欢请动bbr>力小火车去唱歌;而动力小火车很少单独行动,总是叫上她的表姐动力大火车。动力大火车现在在暗恋丁小虎,但丁小虎显然不喜欢她,她虽然比较惆怅,但也总跟着表妹和九宝莲灯去玩儿。 九宝莲灯也觉得自己总带着动力火车姐妹,这样俩女一男不大合适,所以每次出去玩儿都叫上大志,两男两女。 这两男两女的组合其实造型十分经典,抛开惊世骇俗冠绝全城的动力火车姐妹组合不谈,光九宝莲灯和大志也够引人注目的。 九宝莲灯脸上那道直贯眼皮的刀疤是血红色的,无论谁看到都觉得眼前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大志虽然身上、脸上没什么疤瘌,但是穿着打扮有点特别了,其审美观绝对和常人迥异。大志的发型是1998年时流行的郑伊健式的长发,但是人家郑伊健那发型是经过精心打理的,而大志的发型是直接从寸头留起来的!也就是说,他看录像《古惑仔》时是寸头,他也想留成那样的长发,然后他就留着,一直不剪,一直留到郑伊健那么长!那头发,真是又长又厚,跟毡子似的!而且据说他两个礼拜也不洗一次头,头上全是头皮屑,传说还有虱子,那叫一埋汰。二狗在五六年前,大概是二十一二岁以前,也曾经脑残过,有好几年都是染着黄毛,留着像当时走红的HOT一样的长发,当时正副两个系主任一见到二狗就怒吼一声:“孔XX,你小子还不去剃头!”所以二狗知道男人留长发那得精心打理。当时二狗不但做了离子烫,而且基本10天就会去理发店修修边,否则长了那发型就变了。但人家大志这哥们儿省事儿,干脆一年多不理发,直接弄出个郑伊健发型来。当然了,只有他自己认为他这是郑伊健发型,别人都劝他去理,但他自己却固执地认为这发型不错,很潮流,别人不懂得欣赏。大志这发型放在一边不提,他那身装束也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大志当时总穿一条黑色的又肥又大的西裤;脚踏一双白色旅游鞋;腰带是一条像是铁链子似的东西;上衣穿件没领的T恤衫,他还总把那T恤系在裤子里,露出他那像铁链子一样的白晃晃的腰带。 就大志那发型、那腰带、那后现代主义造型,当年不知道吓着了多少孩子。但大志不管,依然我行我素。或许,大志这个造型,是1998年他们屯子最牛逼的造型。 总之,这四个人在一起,真是窘窘有神。 他们基本每个礼拜都聚一两次,时间久了,大志喜欢上了动力大火车。尽管大火车的年龄比大志要大二三岁。 大志是个农村孩子,进城以后多少有点自卑,而且有着农村孩子多数都有的腼腆和羞涩。虽然大火车长得不怎么好看,而且和大志也已经很熟了,但大志真不好意思对她表白,一直把她藏在心底。 就说大志这造型大火车也肯定不喜欢。当时大志有个绰号,叫“农民朋克”。的确,在正常人眼中,他的造型实在是太朋克了,太难以接受了。 大志有点像20世纪90年代末的中国,那时候的中国经过十几年的改革开放积累,正由农业国向工业国过渡,开始向世贸组织发起最后的冲击。在几百年前工业革命开始之前,中国毫无疑问是世界上第一强的农业国家,但是全球其他国家工业化一展开,中国就落伍了。等到改革开放,中国人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差距了,有那么一部分国人开始盲目崇洋媚外了。这些人在崇洋媚外的过程中多数都失去了起码的判断能力,普遍认为只要是外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不管是精华还是糟粕。结果这些人和大志差不多,都学了个土不土,洋不洋。二狗依稀记得那时候当地几乎所有的商店牌子或者红色大红幅下面都有英文字母标志,看起来十分美观,但是仔细一看没一个词是英文,全是汉语拼音。二狗至今难以理解那些汉语拼音究竟是给谁看的,莫非是给在上小学一二年级的只认识拼音、字却认不全的8~10岁的孩子看的? 记得二狗的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说过:“留遮住眼睛的长发的男孩子普遍有两个特点,一是内心可能有些阴暗,二是不够自信。”然后二狗的朋友又补充了一句:“你看看日本动画片就知道了。”大志内心是否阴暗二狗不得而知,但是大志不够自信是显而易见的。就像是有些国人见到了洋人有些紧张似的,大志见到城里人也紧张,见到大火车更紧张。 据说,大火车曾经和大志..有以下对话:“农民朋克,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动力大火车笑嘻嘻地问。 “没……没有合适的。”大志显然有点局促。 “我倒是想找个男朋友呢。”大火车说这句话,就是想让大志接她话茬。 “嗯……你想找什么样的?”大志还是很矜持、很紧张,还摸了摸毡子似的长发。换了别人早接过话茬了:“你看我行不?” “嗯,我想好了,谁给我买一部诺基亚的8110,我就嫁给谁!”大火车说得很坚决。 “诺基亚8110是什么?” “手机啊!” “手机?” “是啊,马三、张岳他们用的都是这部手机啊!你没看见吗?” “哦,是这样。那这8110要多少钱?” “别问了,你买不起。”大火车咯咯笑了。 的确,在当年,诺基亚8110全市1000人里或许有一个人有这么一部。 大火车说的“谁给我买一部诺基亚8110,我就嫁给谁”这句话究竟是否是戏言谁也不知道,但是,大志却当真了。 大志记得这句话,始终记得,一直到 6b7b." >死。 大志总希望能在大火车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但是据二狗所知,好像大志在大火车面前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跌份。二狗知道一件事儿,这事儿二狗听当事双方都说过。 应该是在1998年深秋的某一天晚上,大志、九宝莲灯、动力火车等四人组合去了当地民族中学附近的一家歌厅唱歌,这个歌厅在当地上百家歌厅中算是比较豪华的。 当九宝莲灯四人组到的时候,袁老三、赵晓波等太子党已经到了。 歌厅大厅里八张桌子,那天只坐了三桌,太子党两桌,九宝莲灯等一桌。 九宝莲灯等人进去的时候,袁老三正在和他的“女朋友”对唱张学友的《你最珍贵》。前文提过,袁老三不但长得像张宇,而且歌唱得确实不错,所以袁老三总带着太子党的人去歌厅。 但是,还有比袁老三唱得更好的,那就是九宝莲灯。当他听到袁老三唱这首《你最珍贵》时,颇不服气。九宝莲灯自诩半个“社会人”,想唱就唱,根本就没注意到另外两桌坐的是有来头的人。 “服务员,重放一次!”九宝莲灯说了一句。 “好嘞!” 袁老三刚唱完,九宝莲灯就又开始唱了。 (九宝莲灯)明年这个时间,约在这个地点(小火车)记得带着玫瑰,打上领带系上思念(九宝莲灯)动情时刻最美,真心的给不累(小火车)太多的爱怕醉,没人疼爱再美的人也会憔悴九宝莲灯唱得确实好,唱功不次于张学友,而且比张学友唱得投入、深情。当然,小火车唱得也不错。 (九宝莲灯)我会送你红色玫瑰(小火车)你知道我爱流泪(九宝莲灯)你别拿一生眼泪相对(合)未来的日子有你才美梦才会真一点(小火车)我学着在你爱里沉醉(九宝莲灯)我不撤退(小火车)你守护着我穿过黑夜(合)我愿意这条情路相守相随你最珍贵…… 当九宝莲灯唱完最后一句“你最珍贵”时,一个啤酒瓶子飞了过来,夹着风声“咣当”一声砸在了茶几上,砸到了九宝莲灯桌子上。啤酒瓶子、瓜子盘全被砸翻了,把正在动情地唱歌的九宝莲灯等人吓了一大跳。 “操你妈,谁啊?”九宝莲灯抄起一个啤酒瓶子,怒吼一声,站了起来。 “我!”袁老三和赵晓波等七八个太子党都站了起来。 九宝莲灯一看是袁老三、赵晓波等人,气势立马就弱了三分。是个人就知道,这群人的父母都是市里的领导或大款,而且,赵晓波又是赵红兵的亲侄子。 “你刚才骂谁呢?我操你妈!”袁老三等人朝九宝莲灯四人走了过来。 九宝莲灯没说话——他不敢说话。 面对凶悍如大耳朵的人,九宝莲灯敢掐砖头子上去就砸,而面对打架出了名的孬种——袁老三,九宝莲灯却不敢动手了。 九宝莲灯的爸爸是卖猪肉的,袁老三的爸爸是市政法委书记。袁老三把九宝莲灯打残了,顶多赔点钱了事;但如果九宝莲灯把袁老三打残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九宝莲灯不敢动,不敢说话。“你唱歌唱得挺好是吧?挺牛逼是吧?”袁老三等人走到了九宝莲灯面前。“晓波,认识我吧?我是九宝莲灯啊!”歌厅光线比较暗,九宝莲灯认出了赵晓波。 九宝莲灯话还没说完,“啪”的一个耳光落在了脸上,袁老三抽的。 袁老三还要踹九宝莲灯,被赵晓波拉住了。 九宝莲灯没说话。 “他是跟马三玩儿的,我认识。你别打了,再打被张叔知道又该骂我了。”赵晓波在这个团伙里,说话还是很管用的。“你他妈的以后注意点!”袁老三骂了一句想走。这时,谁也想不到大志站了起来,掰开了卡簧。“你他妈的别走!”大志和九宝莲灯情同手足,看见九宝莲灯被欺负,他坐不住了。大志这个农村孩子,还不知道袁老三的背景,更不知道这背景究竟意味着什么。已经准备走了的袁老三一伙,转身又回来了。 “你是谁呀?”赵晓波挺不耐烦,他刚把架拉开,大志又开始闹事儿了。 “操,打完我兄弟就这么白打了?”大志甩了甩郑伊健式的长发。 “那你还想怎么着?” 赵晓波是真不耐烦,他是看在张岳、马三的面子上给了九宝莲灯面子,但他是真不认识大志是谁。看大志这么不懂事儿,赵晓波也上火了。 “操!打人就这么白打了?”大志气势汹汹,说话还不干不净。 大志这.句话说完,包括赵晓波在内的七八个太子党全扑上来削他了。 赵晓波抓住了大志攥着卡簧的手,袁老三等人抓住大志的长发,朝着他的脸和身上狠踢。 歌厅空间比较小,坐在沙发最里面的大志被四五个人抓着打,毫无还手的余地。拉架的动力大小火车也挨了不少拳脚。桌子、沙发全翻了,大志倒在了地上。 九宝莲灯扑在大志身上,为大志挡了不少拳脚和啤酒瓶子。雨点般的拳脚和啤酒瓶子让大志和九宝莲灯根本就没有抬头的机会。 每一秒,大志和九宝莲灯都是那么的难熬,他们不知道太子党的拳脚何时才能结束。 终于,暴风雨般的拳脚停了。 大志那飘飘长发被抓得乱如鸟巢,鼻子嘴角都在淌血,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呼”“呼”地喘着粗气。九宝莲灯抱着大志的双手,全是皮鞋的印子。 “以后别他妈的跟我们装!”袁老三说完这一句,走了。 据说被打以后九宝莲灯和大志当时有如下对话。 “咱们去找三哥去。让三哥找人,收拾他们!”大志说。 “三哥?别开玩笑了。就算是张岳,也未必敢把他们这群人怎么样,顶多也就是跟他们要点钱。” “为什么?” “他们的家里都有实力,动了他们,那离死就不远了。张岳的确是社会大哥,是老板。但是人家的父母是市里的领导,谁厉害?” “那打咱们就白打了?” “白打了。就算三哥把张岳找出来给咱们说话,那赵晓波也能找红兵大哥跟张岳说话。红兵大哥和张岳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此事过后,大志算是明白了。城里的流氓再牛逼,也牛逼不过太子党。 大志这辈子当太子党是没戏了,所以还是当个最大的流氓吧。当上最大的流氓,就能给大火车买诺基亚8110了。 在电视上、电影上,二狗总能看见帅气的千金公子给自己的漂亮女友送上一束娇艳的玫瑰,打动了漂亮女友的心。 但是二狗从来就没看见过电视上出现穷人的玫瑰。 谁说爱情只属于帅哥美女?谁说爱情只属于贵族? 穷人,一样有玫瑰,一样有爱情。而且,来得更真挚、更踏实、更坚定。 大志早已有了奋斗目标:张岳。大志近期还有了更具体的一个奋斗目标:诺基亚8110。 诺基亚8110,是大志这个穷人为大火车准备的一束奢侈的玫瑰。 二十五、中国装逼犯不可战胜 但在当时,诺基亚8110对于大志来说还是个梦想。直到有一天,大志发现赚钱是那么的容易。 那天是赵红兵结婚的前一天。 且说当地有个风俗习惯,就是在结婚的前一天宴请最好的朋友、哥们儿,大吃大喝一顿以后再豪赌一把。连派出所都知道哪个“社会人”结婚了,去抓赌肯定有收获。 赵红兵结婚更不能例外,在赵红兵结婚的前一夜,当地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到齐了。这些人不但包括张岳、费四这样多年的兄弟,还包括李老棍子、三虎子这样曾经的仇人,当然了,还有本文中没有提到过的一些小号的社会大哥,总共大约有70~80人。 可能有人会质疑:为什么你孔二狗写的江湖大哥就那么几个?一个接近百万人口的城市怎么可能就这么几个团伙? 二狗的回答是:当地的混子团伙数不胜数,但是既有经济能力而且手头又硬的团伙,的确就这么几个。就好像是奥运会,参加的国家二百多个,但是有能力夺金牌的只有几十个,能夺10枚以上金牌的更是屈指可数。所以,那些夺不了几块金牌的江湖大哥,就省略不提了。 这次婚前的聚餐本来平淡无奇,江湖中人啸聚一堂,其乐融融。但是二狗听说这次酒局散后的赌局,却是经典中的经典。 据说那天酒局未散时,就有人建议:“四爷,安排个局呗!” 四爷是在说费四。古有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今有费四俩耳光定南山。自从南山之战过后,四爷已经不再仅仅是赵红兵、张岳等人内部对费四的昵称,而是成了所有江湖中人对费四的共有称谓。费四那次忒露脸了,一向在当地横行霸道以阴险歹毒著称的李四才被人称为四哥,而费四却被称为四爷了,可见费四南山一战过后,名声的确大震。社会人都知道这费瘸子的胆略实非常人所能及,不愧是当年和赵红兵、张岳、李四一起出来混社会的。 话说回来,开赌局这生意看似简单:只要把人找来让他们对赌,然后自己抽水钱。其实很不简单:一是必须罩得住,得让赢钱的把钱拿走,得让输钱的人把钱拿出来。二是不能让赌徒在自己的场子里打起来。三是防备警察抄场子,防备亡命徒抢场子。 所以说,赌局这东西不是谁都能开的,但毫无疑问费四有这本事,罩得住。朋友们也都给面子,费四组织的局大家都爱去。 “行啊,散了席咱们就去我那儿玩儿两把吧!今天红兵结婚你们都打了礼,去玩儿吧。今天我一分水钱不抽。”费四的赌场每隔十天八天地就换个地方,据说这次换到了一个接近200平米的复式住宅里。 “现在就散了吧,咱们都过去!” 至少四十多人去了费四的场子,从不赌博的张岳、孙大伟等人也被拉了过去。在这四十多人中,属于赵红兵、张岳等人团伙的约十来个,其他人都是一些别的团伙的。 据说当天费四摆了四张台子,只能有十几个人玩儿,其他人在旁边干瞪眼。在旁边飞苍蝇总是不过瘾,所以,大家建议玩儿点新的。“四爷,你不是也开球盘吗?今天不是有球吗?咱们赌场球吧!” 1998年,赌球刚刚传入当地。1998年世界杯时,当地的赌徒刚刚知道足球也可以赌。那时候的赌球还极不规范,不像现在,随便拿个皇冠的网址就可以赌外围,盘口随时变化,赔率也随时变化。1998年时,当地的赌徒赌球还都是以用手机打电话的方式下注,赔率相当的低.99lib?,且保持不变。那时候赌亚洲盘也就是让球盘,经常上盘80,下盘80。也就是说,下一万块,输了全输,赢了却只有8000块,上下盘水位加起来才160,不像现在赔付率这么高。现在五大联赛的比赛C网的外围上下盘加在一起有192,深盘还能开到193或者194,在1998年,那是不可能的。 但即使是赔率如此的低,当地的赌徒对赌球还是趋之若鹜。毕竟,这东西是新东西,以前没玩儿过。“嗯,今天有场比赛,一会儿就开始了。甲B联赛,辽宁队对成都队。”费四说。当地的江湖中人文化程度普遍比较低,根本不懂欧洲足球,他们只认识一些甲A、甲B的队伍,所以那时候赌甲A和甲B的比较多。 费四当时也开球盘,他那时主要赢利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对缝球:比如甲买了A队1万块,80的水,那么他赢就赢8000块;而乙买了A队的对手B队1万块,也是80的水。甲和乙都把球报到费四这里来,费四上下一对缝,不管谁赢,费四肯定能赚2000块。当然了,这事儿放在现在是不可能的,早没人电话报球了。二是赚水钱:当多数人投注倾向于某一队时,费四就把多余的这一部分报给省城的庄家,能赚取一些水钱。水钱虽然比对缝球赚的钱少很多,但是毕竟也是钱。 费四当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球盘,收入还真不少,每逢周六日经常赚个五万六万的。 “盘口怎么开啊?” “我刚才电话问过了,成都队让辽宁队半球,上下盘都是83的水。”让半球的意思是成都队必须要赢了辽宁队才算赢,而辽宁队打平或者赢球都可以赢钱。 “啥?成都队让辽宁队半球?成都都快降级的队了能赢辽宁队?扯淡!” 曾经十连冠的辽宁队是随着东北的经济一起没落的,1998年时已经降入了甲B。但是那年辽宁队在甲B踢得相当不错,连续胜利,已经冲击甲A成功,而那天它的对手却是濒临降级且多次被辽宁队横扫的成都五牛。 只要是个神智清楚的人都会认为:成都五牛拼尽全力最多能踢平辽宁队,而只要平他就可以赢钱了。 1998年时,甲B联赛不像是世界杯或者欧洲联赛,是由国外或者澳门的操盘手开盘的,而是由“土庄”开盘的。“土庄”就是咱们国内的庄家,这些庄家的水平肯定远不如国外的操盘手,但是他们开出的盘很“鬼”,经常开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鬼盘”,诱人上钩。 “我下两万辽宁队!” “我下一万辽宁队!”大家都选择了下辽宁队,短短时间,费四的桌子上多了十几万块钱。“等一下,先别下了,我打个电话!”费四说。辽宁队太热,费四根本没法对缝了。他打电话是怕在庄家那里辽宁队也太热,不接受他的投注,这在1998年是常有的事儿。 “辽宁队现在还受注吗?”费四问省城的上家。 “不受了,一分钱辽宁也不接了!我现在这里上百万买辽宁队的,辽宁队要是真平或者赢了,我非倾家荡产不可!”费四省城的上家不算土庄,他只是根据土庄的盘口开盘。看样子,费四的上家也被这盘口害惨了,再也不敢接受新投注了。 费四撂下了电话。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出现了,那就是:他的上家不接投注了,他必须要跟刚才已经下注的人对赌! “不好意思啊,我的上家现在不受注了。辽宁队太热,没办法!刚才下了注的就算下了,刚才没下的就算了。”费四只能硬着头皮和刚才已经下注的人对赌。 “四爷,这可不像你啊。你刚刚说了辽宁队受让半球的,怎么现在又不接了?” “四爷,我刚想下呢你就打了电话,凭啥接别人的投注却不接我的注啊?”……众人嚷嚷开了,很是聒噪。当天在场的人都以为下辽宁队就是捡钱,没下注的开始不满了。 “现在我上家也不接了,没办法!”费四重复这句话。 “四爷,都在你这儿输10来万了,今天有这场好球,你还不让我下……”复式房里的人都挤在了客厅里,几十个人一起吵,声势很浩大。这些人很多都是费四的老主顾。费四虽然在社会上混得不错,但是总不能对他这些老主顾发火,只能在那儿无奈地解释。“真不好意思,人家不接了……” “四爷……” 正在众人围着费四大吵大闹时,只听一个低沉厚重的男中音说了一句话。只说了一句。就这句话,让大家就都肃静了。这句话的内容是:“你们下多少,我接?99lib.多少!”大家朝这声音的发源地望去……大家看到了一个穿黑色西装白衬衣系着红色领结的微笑着的大胖子,笑得略带矜持。赫然是:孙大伟! 有人说那天孙大伟是喝多了,还有人说那天孙大伟是实在看不下去这些外人“围攻”费四了。二狗认为,或许这二者兼而有之。总之,孙大伟那天就张了这么一嘴。 “行啊,你说的是吧?你带着钱呢吗?”有人问。 “啪!”孙大伟像是赌神Show Hand一样,轻轻松松地扔到了桌子上一把车钥匙。 “现金今天没多少。谁赢了,把我这车开走。”孙大伟,依然夹着烟微笑着。 大家都被孙大伟这一下弄得有点晕,孙大伟忒有赌神的风范了。 一时间没人下注了,大家都被孙大伟这一嗓子和Show Hand的架势镇住了。 沉默了大约20秒钟。人群中又出现了一个低沉且有些嘶哑的男中音。 “操,就你那破夏利,能值几个钱?”说话的是三虎子。 众人先是沉寂,然后一阵哄笑。 这句话让赌神风范的孙大伟神情有点慌张。 但很快,装逼之神孙大伟就镇定了下来,依然微笑着——装逼之神就是装逼之神。 “我的夏利是破了点,但是你有车吗?”孙大伟转移了话题。 “我没车,你那破车给我我都不要。”三虎子对孙大伟不屑一顾。 “小三子,我告诉你一个人生道理。我的夏利可能跟奔驰要差100倍,甚至1000倍。但是你必须要知道,有车和没车的差距.,那是无穷倍。”孙大伟轻声说。当说到“无穷倍”的时候,孙大伟还张开了双臂,摆出“无穷”的姿势。 “操!”三虎子被孙大伟这几句话说得无话可说。他和费四的仇结自十年前,到现在还是没完没了,虽然说是暂时和解了,但还是面和心不和。今天三虎子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折费四的面子。 “孙大伟,你有钱没钱啊?” “大伟啊,你又倒腾甜草又倒腾羊皮的,这几年赚那点钱够今天输吗?” “你输了明天不给钱怎么办?” 三虎子说完以后,大家开始纷纷质疑孙大伟了。 如果说刚才大家还有点怕费四不敢说什么重话,那么现在对孙大伟,大家可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甚是聒噪。 三虎子“啪”地扔在了桌子上3万块钱:“敢接吗?” “接。”孙大伟很淡定。 三虎子之后,大家纷纷往桌子上扔钱,边扔边说:“你要是没钱,明天我就住你家……” 正在众人对孙大伟唇枪舌剑加扔钱的时候,桌子上空又掉下一把车钥匙。 众人再次寂静,再次回头。 车钥匙是一直没说话,坐在旁边嗑瓜子的张岳扔的。 众人看张岳,张岳还是一语不发。起身,开门,走人,关门。 大家都明白了张岳的意思:不管孙大伟输多少,账记在我张岳身上。你们信不过孙大伟还信不过我?今天,我这车就押在这里了。 孙大伟的车2万块,张岳的车可是至少80万。虽然没一个人敢开走张岳的车,但是张岳是当地头号江湖大哥,肯定不会少了他们一分钱的。 孙大伟为费四出头,现在张岳又为孙大伟出头。这就是赵红兵这个团伙长盛不衰的魅力。当自己的兄弟在外人面前有状况时,绝对不惜代价不计后果帮忙。这样的几个兄弟,问世间有多少?别看张岳成天对孙大伟呼来喝去连损带骂,但别人绝对不可以侮辱孙大伟。这就是张岳的原则。 “看见了吗?下!”众人知道如果赢了钱肯定能拿到,都开始大肆往桌子上扔钱了。“孙哥,你不能这样啊!”马三看见桌子上迅速堆积起来的50多万块钱,心都哆嗦了。他对张岳最是赤胆忠心,看见张岳走了,开始劝孙大伟了。“没事儿,你帮我叫俩小兄弟过来,带个麻袋。”孙大伟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干吗?” “装钱啊。” “孙哥,我有个朋友,以前是操盘手,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他说辽宁队必然赢盘!”马三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操盘手?操盘手算什么?你知道我是操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 “我是操庄的。专门操庄。” “啥?操庄?你操他干啥?” “我不像你,我不是同性恋,但是我就是要操庄,操他,操死他!”一直温文尔雅平和淡定的孙大伟忽然加重了声音。 据说马三都被孙大伟誓要操庄的豪言壮语弄冷了,太冷了,简直是寒。 马三没话说了。 “好了,你叫来俩小兄弟,带着麻袋过来。” “嗯……” “嗯,也许不用麻袋,他们都不敢下注,也没什么钱,弄个化纤袋子就行了。” “嗯……” 孙大伟这席话过后,爱面子的当地江湖中人又往桌子上扔了十几万。 孙大伟很淡定,喝了口绿茶。 球赛开始了。房间里四十多人,有三十多人和孙大伟、费四两人对赌。 这简直就是在赌命,倘若孙大伟输了,他可能过去的几年生意全是白干,说不定还要负债! 令人癫狂的九十分钟,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 结果是:成都五牛4:2赢了辽宁队! 孙大伟和费四全赢! 据说,整个球赛进行过程中,孙大伟一直没怎么关注电视,一直在跟他的姘头打电话调情,很淡定,很自如。 球赛结束。 孙大伟只说了一句:“麻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志和九宝莲灯马上就到了!” 孙大伟放下了电话,微笑颔首不语。 此事一直没能传到美国,如果能传到美国去,被奥巴马知道的话,那么,奥巴马一定一语不发沉默半晌,然后长叹一声:中国装逼犯不可战胜。 二十六、曹杨路 大志和九宝莲灯真拿来了个麻袋。“装钱!”马三说了一句。费四斜着眼睛看着刚才玩儿命扔钱的那些赌徒笑;孙大伟用指甲刀细心地剪着手指甲,头也不抬。 已经深>秋了,赌徒们却满头都是汗。他们依然不相信球赛已经结束,依然不相信朝气蓬勃的辽小虎会输给濒临降级的成都队,依然不相信刚才还是属于自己的几万块钱现在却已经装到了别人的麻袋里。 “散了吧!”费四笑着对大家说了一句。据费四说其实那天他自己也紧张,他倒不是紧张自己那10多万块钱,毕竟他拿出那十几万没什么问题。他主要是紧张孙大伟那几十万,他知道,孙大伟那几十万要是输了,那对孙大伟来说可真是伤筋动骨了。 “哼……”三虎子冷哼了一声。 “怎么,还不服?”费四心情不错,笑着说。 三虎子横了费四一眼,没说话,转身出门走了。 人散了以后,数了数钱,六十七万。 “大伟,想没想过,输了怎么办?”费四还是有点后怕。 “输了?输了就把货都兑出去,输给谁钱给谁呗?”孙大伟继续剪着自己的手指甲。 “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 “我不懂足球,但是我知道,庄家肯定不是傻逼,他既然那样开盘,肯定有他的道理。那么多人都下辽宁队,如果他们真赢了,庄家还不得被打爆?” “那你要是输了以后你还有机会翻身吗?” “人生,有时候就需要搏一把。”孙大伟放下了指甲刀,很恬淡地看着费四。 多年以后,已经是当地最大的赌球外围代理的费四,经常被人家这样说:“其实,开盘子的才是赌王。你看,澳门的赌王称号不就是被开赌场的人占据着吗?四爷,你下面每天几千万的水钱,咱们市的赌王你当之无愧!” “嗯,我不是赌王,但我跟赌王一起并肩战斗过。”每当被人提及此事,费四总是凝视前方,若有所思,嘴角抽动着。 他是在回忆孙大伟与全市四十来个大混子对赌的经典决战,可能有时候会想起这一战和 href='2177/im'>《天龙八部》里乔峰在游家庄力敌百位武林高手有极其相似的地方。 不同的是:乔峰的武功独步天下,孙大伟装逼的功夫罕有其匹。即使是黄老邪和孙大伟比起来,那也是慕容复和乔峰的差距。在武侠小说中,武功高可以搞定一切;在现实社会中,装逼者经常最后成为成功人士。 当然了,前提是,装逼要装得足够好。面对几十万都能眼不红,心不跳,这本事并不是谁都有的。 费四之所以说出了类似《兄弟连》的经典台词,那是因为,孙大伟和他的那次胜利,完全是一群无畏的战士组成团队的胜利。如果孙大伟不帮费四出头,那么孙大伟也不可能赢到这些钱;如果张岳不替孙大伟出头,那些混子也未必和孙大伟对赌。 这就是十几年的兄弟感情。没有这,孙大伟还成不了赌王。 二狗那天没有追问孙大伟为什么要操庄,但是,多年以后,在上海二狗明白了。话说有一天,二狗正在曹杨路、铜川路路口的新九龙塘吃海鲜,接到了孙大伟的电话。“二狗,我两个小时后到上海。我是从北京来,虹桥机场降落,航班号是刺阿1549。” “刺阿1549?” “对……” 二狗没懂。两个半小时以后见到孙大伟,看了机票才明白,是CA1549。孙大伟初中没怎么读过,但还是认识英文字母的,之所以把CA读成刺阿,是因为他更喜欢用自己擅长的拼音。 “嗯,航班你就不用管了,我也不用让你接,下了飞机,我自己打车过去。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曹杨路..这边吃海鲜,你直接来这里找我吧!” “什么路?” “曹阳路。你跟出租车司机师傅说曹杨路这边吃海鲜的地方,司机都知道。” “嗯,我找个笔记一下。”两个小时后,二狗看到了孙大伟手中的那张记地址的纸。 纸上赫然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操羊路!” 二狗算是明白了,著名嫖客孙大伟当时说操庄不是偶然的,曹杨路他都能写成操羊路,真行! 据说,那天孙大伟、费四等人在和那些江湖豪客对赌时,沈公子的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小静。 由于沈公子的老婆刚刚生了个儿子,所以沈公子喝完酒就回家看儿子去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中,甚至包括现在,当地的很多人都认为:小静是赵红兵的姘头之一。 小静和赵红兵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二狗也不敢确定。二狗只知道,在赵红兵日后的建筑生意中,小静的确帮了很大的忙。 小静和赵红兵的具体关系二狗虽然说不清,但二狗能确定的是:小静和当地的一位局长的确是关系暧昧,属于那种半公开的关系。这也是小静总能帮上赵红兵的忙的原因。 男人通过自己的奋斗来统治这个世界,而女人则通过统治男人来统治这个世界。 1998年,小静也就二十七八岁,本来长相甜美的她更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很是迷人。那时的小静在当地开了3家连锁美容院,生意都不错。她自己开了部男性化的别克君威,有点女强人的意思。 小静曾经当过沈公子老婆兰兰的老板,而且和沈公子也很熟。她听说赵红兵要结婚了,来到了沈公子的家中。 “红兵明天就要结婚了。”小静看起来很惆怅。 “怎么了?你不开心啊?”沈公子摸着脸上的燕子,一脸坏笑。 “你拐了我们的兰兰,现在儿子都帮你生好了,你当然开心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是你们的兰兰勾引的我。” “滚远点!”兰兰开骂了。 “我不明白,红兵为什么要跟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结婚。”小静说。 “那他不跟她结还跟你结啊?” “呵呵,没这么想过。” “为什么?” “我配不上红兵,但,那个高欢更配不上红兵。红兵和别人结婚我都能接受,我都替他高兴。但就是这个高欢,我就是看不上她!”小静越说越气。 “你看,你看,你这陈年老醋坛子又翻了吧!”沈公子真怕明天小静去赵红兵婚礼上捣乱去。 “自从我认识红兵,红兵多数的时间都在蹲监狱。我真不明白,怎么他一出来就能跟高欢勾搭上。那么多好姑娘赵红兵都不要,非去找那个高欢干吗?”小静越说越气。 “那咋办?人家明天结婚,你也拦不住!” “我没要拦,我就是有点不开心。这是我给红兵的彩礼,你替他收下吧。”小静扔下了个红包。沈公子望着小静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看起来再风光再能干的女人,心里也总是要依赖男人的。 二十七、幸福 社会上的人普遍对他俩的婚姻很不理解。江湖中人普遍认为赵红兵有点亏,主流正派人士普遍认为高欢有点亏。 认为赵红兵亏的原因是:高欢已经结了一次婚了,还有了个孩子,以赵红兵的身份和财力,在当地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为什么却要找个二婚的,亏。 认为高欢亏的原因是:高欢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有着爱他的老公和可爱的孩子,却全都不要了,去跟一个劳改过两次的全市最大的混子结婚,亏。 赵红兵和高欢肯定认为都不亏。因为,世人看重的那些,他俩都不怎么看重。他俩都曾经看重过,但结果是两个人都不幸福,都为太注重世俗的眼光付出了代价。在这份爱面前,他俩都曾经懦弱过。但是,一次懦弱已经够了,够惨痛了。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赵红兵,还会在乎这些冷语流言吗? 二狗认为赵红兵和高欢最后走到一起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两个人的生活态度和思维方式有着惊人的默契和相似之处。人的一生中,能够遇见这样的人不容易,能够走到一起更不容易。 二狗的一个朋友曾经说过:我相信,一对夫妻能够幸福的前提是一定要有共同语言,一定要是最好的朋友,否则,两个人连心灵..t>上的沟通都没有,就失去了夫妻真正的意义。美女、帅哥看够了终归要腻,金钱超过了一定数量也就失去了意义,只有灵魂的沟通才是永恒的。 维系婚姻和感情的关键,就在于此。 如马三所说,赵红兵在没有高欢的日子或许身边也有一些女人,但是这些女人没人能替代高欢在赵红兵心中的位置。并不是因为这些女人没有高欢的美貌,而是赵红兵和她们实在是没话说。 不管外人怎么说,赵红兵和高欢还是兴高采烈地操办婚礼。尤其是高欢,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从筹办酒席到购买杂物,都是她一个人操办,就连布置新房这样烦琐的事儿,高欢也不愿意找外人来帮忙。结婚前几天房间就打扫得一尘不染,而且每天擦拭。喜字、窗花、鞭炮早就买好了,别人想帮忙,高欢也不让插手。 与张岳结婚时的大操大办相比,赵红兵和高欢的婚礼的确简单了许多。赵红兵是尽量少地通知人,毕竟,他和高欢这事儿实在是太出名了,太大的操办,赵红兵也有点不好意思。 结婚的那天早上,看着喜气洋洋的高欢和一直微笑不语的赵红兵,沈公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评价说:别管别人怎么看,他俩挺幸福。 小时候二狗曾经跟父母争执过究竟什么是幸福。二狗当时认为,每个人对于幸福的感觉和定义都是不同的,而且,能让甲感觉到幸福的东西未必能让乙也感觉幸福。对于东波来说,每天能弄来两支杜冷丁很幸福;对于九宝莲灯来说,能赚到几万块钱和姐姐一起开个门店很幸福;对于大志来说,能和动力大火车成为男女朋友很幸福。但是如果把无论是动力大火车、杜冷丁还是几万块钱,给了赵红兵和沈公子,可能他俩谁都没有幸福的感觉。 这是二狗20岁前的幸福观。 到了今天,经历了27年风雨沧桑的二狗对幸福又有更深刻的认识:幸福,对于多数人来说只是一刹那,而且,幸福更多的是存在于畅想和回忆中。 也就是说,幸福源于畅想和回忆。 比如今天凌晨二狗饿醒了,一看表,3点半。向楼下放眼望去,一片黑暗,附近的饭店全关了。这时,二狗就畅想:如果有一碗豆腐花,撒点辣椒油,然后再来两根油条,好好地吃上一顿那该有多幸福。然后二狗就忍着,打开电视看球赛,一直看到比赛结束。天亮了,二狗下楼去吃早饭了。当二狗吃第一口豆腐花的一刹那,幸福感袭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觉……当二狗咬了两口油条以后,却再也没有了吃第一口豆腐花时那幸福的滋味。仅仅感觉,这只不过是一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餐而已。 二狗之所以在那一刹那曾感觉到幸福,那是因为二狗对这份早餐憧憬过、畅想过。 再比如说,大概五年以前,二狗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当时两个人由于某种特定的原因基本每天白天都在一起,想不在一起都不行,时间长达五个月。当年两个人总在一起时,二狗虽然确定自己喜欢她,但是当时却总觉得她太骄傲而且任性,所以二狗当时对她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不耐烦。五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二狗再也没机会每天和她在一起共事,而且,也鲜有机会再见到她了。这时,二狗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喜欢她,却再也没机会在一起了。那过去的五个月中二狗并不曾感觉到幸福,但那五个月却成了二狗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二狗是多么想再回到那五个月,能再看到她的一颦一笑,能耍贫嘴逗她开心,也能在自己烦的时候把她气得摔电话和鼠标…… 二狗当时不曾感觉到的幸福到了后来却成为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而且,这幸福,只能存在于回忆当中。 所以说,能够时时感觉到自己当时就很幸福而且幸福的感觉能够维持长久的,真不多。多数人在幸福的时候都感觉不到幸福,却都在失去幸福以后去追忆幸福。 赵红兵和高欢感觉挺幸福。当天的婚礼,他俩早在十年前就憧憬过、畅想过。他俩这始自十年前的爱情,也都在分开的几年中追忆过。 经历过沧桑,才能懂得幸福的真谛,才能懂得去珍惜幸福。 如果说把高欢比作一首歌,那么二狗认为是 href='/article/10504.htm'>《喀秋莎》,高欢身上的气质,是那种优雅却不失欢快的旋律。每当看到高欢,二狗总能想起白雪皑皑的西伯利亚、布良斯克高大茂密的森林、唐努乌梁海的涓涓细流……宁静、高贵,还有点淡淡的怀旧。 如果把赵红兵比作一首歌,那么应该是张学友的《楚歌》。慷慨击缶壮志悲歌冷对世事风霜雪雨,一身铁骨浑身是胆,铠甲上是深红色的血迹,铠甲里面,是一颗憔悴的心。豪迈悲怆,侠骨柔情。 赵红兵和高欢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挺般配。男人像男人,女人像女人。 李洋挽着张岳的胳膊,脸摩挲着张岳的肩膀,一语不发,一个劲儿地看着赵红兵和高欢两个人傻笑。 看得出,李洋也很幸福。而且,她也懂什么是幸福。李洋多年来一向很痴迷张岳,尽管当地痴迷张岳的人很多,但是能长时间拥有张岳的,肯定就李洋一个。 虽然那天赵红兵没有通知太多的人,但是人还是来了不少。来的人中,有很多人赵红兵根本都不认识。这些多是因为“景仰”赵红兵才来的。 可能有人会问:一个混子的头子,有什么值得景仰的? 二狗认为,多数国人骨子里都有“混子崇拜”的情结,自古以来就已有之。其原因应该有三。 ⒈自古以来,中国的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灌输的必须遵从的人与人之间相处准则有:君臣、父子、夫妇……但却很少提及“兄弟情义”这一人世间十分高尚的情操。也就是说,主流文化很少宣传兄弟情义。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普遍缺少兄弟情义中的理解与信任,而混子间却往往具备这些常人所不能具备的东西。顺便问一句:大家是否还记得小学《思想品德》课上的一篇课文《哥们儿义气要不得》? ⒉国人自古以来喜欢做顺民,即使对社会或者身边的人有什么不满,多数的人也不敢真正奋起一搏,但是有些混子敢。尤其是类似张岳这样敢于蔑视国家一切法律法规的混世魔王更属登峰造极,敢想常人所不敢想,敢为常人所不敢为。 href='2204/im'>《水浒传》、 href='5114/im'>《三侠五义》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市场,就是这个原因。 ⒊国人总是特喜欢塑造孤胆英雄式的传奇人物。翻历史课本也好,翻 href='9038/im'>《史记》也罢,映入我们眼帘的,不是帝王将相的家谱就是项羽、岳飞、霍去病这样准超人的私人传记,然后大家再对这些准超人顶礼膜拜之。能成名的大混子通常都有些经典战役,在和平年代被人当做英雄不足为奇。 赵红兵是当地最知名的混子之一,所以自然有很多崇拜者。当然,那天赵红兵的婚礼上,来的并不全是崇拜者,也有赵红兵不怎么喜欢的人,比如大虎。 听大虎这名字99lib.,大家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大虎,自然是二虎和三虎子的哥哥,大哥。 在第一部中二狗曾经提到,三虎子家“满门英烈”,一家全是混子。之所以前两部中没有提及大虎,那是因为大虎一直在监狱里,20世纪80年代初就进去了,1998年才出来。可见这哥们儿在里面待了多久,人家坐牢都减刑,可这大虎是不断地加刑。 大虎、二虎、三虎子绝对是一奶同胞,但是这哥儿仨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二虎又高又壮,自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留着烫的披肩卷发,塌鼻梁,一看就是老流氓;三虎子又瘦又小,脸上没什么肉,高颧骨,眼睛向外凸出,看起来挺瘆人;而大虎的长相集中了二虎和三虎子所有的缺点,并且还有二虎和三虎子都没有的缺点,那就是:大虎是个红脸蛋。20世纪80年代东北文艺会演时总爱把男女主持人的脸蛋打上腮红,这在那时比较流行,但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基本就没人这么干了,要多土有多土。大虎在20世纪80年代根本就不用打腮红,直接就可以登台了。 听说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吃什么都香,很多人都是从监狱里出来后两三个月体重就增加了30来斤,大虎也不例外。刚从监狱里放出来时体型和三虎子差不多,结果放出来四五个月以后体重就已经超越二虎了。 在大虎坐牢的十几年中,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以至于大虎刚放出来时看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惊叹不已,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见着什么东西都觉得稀奇。 外面的社会如此精彩,更坚定了大虎继续混社会的决心。当然了,大虎如果不混社会,他这个四十多岁的老混子靠什么吃饭?他必须得混..社会。 奔50岁的老混子混社会通常情况下都没什么前途,但大虎不同,他起点高。他的两个弟弟二虎和三虎子都是社会知名人物,有二虎和三虎子这两个弟弟,大虎混社会就轻松多了。而且,大虎有着他这两个弟弟都不具备的东西:高智商。 大虎出狱以后在社会上“办”了不少事,据说件件干净利落。虽然偶尔也动用他这两个弟弟的关系,但是手段和狠毒的程度却又远超二虎和三虎子——二虎和三虎子已经够毒的了。 其实二虎和三虎子也不同——第一部里就曾经提过——虽然二虎是绝对的城里人,但二虎是农村黑社会,专门在农村发展,连打架都是以农具为主。毛主席曾经说过:“农村是一片广阔天地,在那里我们可以大有作为。”二虎就坚信这条毛主席语录,把黑恶势力渗透到了农村。当时二虎搞了几台收割机,每到收割季节就强迫农民租赁他的收割机,不租就打。慢慢地,二虎又认识了一些村长,到了播种季节,二虎再倒腾点化肥、种子什么的,一心一意在农村经营他的黑社会网络。三虎子则是混在市区的混子,放高利贷、要账、卖杜冷丁摇头丸,完全是市区流氓团伙的路数。 尽管二虎和三虎子是社会知名人物,但是在大虎出狱之前他们完全没实力和赵红兵、张岳等人抗衡。大虎出狱以后相当于对二虎和三虎子的优势资源进行了重组,整合成了一个更大更强的流氓团伙。按照前两年股市行情,那肯定是要连拉几个涨停的。 美国BCG咨询公司曾经提出了一个“三四规则”的准定律,在任何行业,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三四规则”。在每个行业中最有影响力的公司都不会超过三个,这三个公司都具有12%以上的市场占有率,而这三个公司中最大的公司的市场份额又不会超过其他两个公司中任何一个的四倍。这三个公司,被称为市场中的“领先者”。除这三个公司以外,还通常有几家公司的市场份额在5%~10%之间,这些公司能有效地参与市场竞争,但不会对市场有太大的影响,这些公司被称为市场中的“生存者”。另外,还有一些填补细分市场的公司,市场份额通常在5%以下,被称为“挣扎者”。 当地在20世纪90年代末的“准黑社会阶段”也遵循着“三四规则”。 当时当地准黑社会的“领先者”就是赵红兵团伙、李老棍子团伙、整合后的大虎三兄弟团伙,赵红兵团伙虽然在南山之战过后成为当地的第一团伙,但是他们的实力也不会超过李老棍子团伙和大虎三兄弟团伙四倍。 东波、老古等人是“生存者”。虽然他们也是社会大哥,但是实力和以上几位比起来差距不小。其他的“挣扎者”就不赘述了。 二虎、三虎子团伙和赵红兵团伙有世仇。二虎的残疾和费四的残疾都是被对方留下的。但是据二狗所知,虽然三虎子在监狱的时候总被赵红兵归拢,但是三虎子不怎么恨赵红兵。原因可能就是当年总在号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久了就没什么仇恨了,而且三虎子还自认为他和赵红兵“关系不错”。二虎虽然被沈公子开枪打过,但是也不怎么恨沈公子。 这哥俩儿共同恨的人是费四和李四,问题的关键不是费四和李四当年和他们结的仇,而是在结仇过后的多年里,费四和李四见到二虎和三虎子时还是没好脸色。费四性格暴躁自恃勇猛,李四阴险毒辣又不爱结交社会上的朋友,他俩都不会像赵红兵一样给人留几分面子。所以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们的仇不是淡了,而是越来越激烈,一见面就“犯照”。 二虎、三虎子和费四、李四一直没搞出大事儿,那是因为这哥藏书网俩儿又共同怕一个人:张岳。他俩可能真的不怕赵红兵,但是他俩一见张岳就打憷。当时费四弄了张百家乐的台子,三虎子爱赌百家乐,尽管看费四不顺眼,但还是常年泡在费四这里赌。因为当地别的百家乐的台子注码都有上限,而费四这里接近没上限。在一起赌的时候,三虎子时不时地就跟费四吵起来。每次三虎子和费四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费四根本都不用吹哨子,给张岳打个电话把张岳叫来就行。 只要张岳出面,睖着眼睛说一句:“那咱们就拼一把呗!” 三虎子肯定二话不敢说,灰溜溜地说一句:“你出面了,那这事儿就算了。”张岳肯定还得说一句:“小三子,你现在是不是以为你自己行了?” “呵呵,我没说我行啊。” “操,那就别得瑟。”看见了没?张岳在当地就是这么嚣张。 话题扯远了,继续赵红兵的婚事。 赵红兵的婚宴来了很多人,大虎、二虎、三虎子这哥儿仨一起来的。 二十八、旋转木马 来参加赵红兵婚礼的人共分为三类。一是赵红兵家中的亲属;二是赵红兵和张岳等人的嫡系兄弟;三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江湖大哥。张岳结婚时,来宾三教九流全有,赵红兵结婚的排场就小多了,而且来宾中大多数都是自家兄弟。 江湖中人讲究要面子、给面子。尤其是赵红兵这样的江湖大哥结婚,有些江湖中人是必须要来的,比如三虎子、李老棍子。 在赵红兵的婚宴上,很多故人重逢了。 首先重逢的是刘海柱和大虎,大虎那红脸蛋子忒显眼、忒好认。 “大虎,你还活着呢?”刘海柱说。 大虎看了半天刘海柱,愣没认出来是谁。也难怪,刘海柱的变化忒大,多年来一直戴在头上的斗笠早就不戴了,20世纪90年代末常年戴个礼帽。以前他天天戴斗笠,别人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和眉毛,就凭他那斗笠认他,现在摘下了斗笠,反而没人认识他了。他那部山羊胡子虽然还在,但是比十几年前短了许多。 “哈哈,我活得好着呢。”大虎没认出来刘海柱是谁,但还是回了一句。 “你还认识我是谁吗?”刘海柱看着大虎那眼神,就觉得大虎肯定不认识他了。 “哎呀,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是刘海柱!” 大虎的嘴巴张得老大,端详了半天,又看了半天停在刘海柱身边崭新的奔驰。 “柱子哥,柱子哥,真是你!” “哈哈,操!” “你现在发财了啊,柱子哥。” “没有,没有,卖点汽车配件再修修车,赚点辛苦钱。” “哎呀,我这十多年算是耽误了。” “出来就好,弄点钱做点生意,别再扯淡了。” “哈哈,扯淡我也扯不过你啊。” “我早就不扯淡了。”大虎说当年他扯淡扯不过刘海柱是实情。二狗曾经听说过他们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经典一战,虽然至今二狗对他们那一战中的很多细节都难以置信,但是二狗却不止一次地听人讲起过。 话说20世纪80年代初刘海柱刚刚在当地的市区立棍时,以大虎为首的东郊流氓99lib?颇为不服。当时虽然二虎和三虎子尚且年少,不能帮大虎出来打架,但是当时大虎手下也有不少兄弟,没事儿就来市区找刘海柱、李老棍子、张浩然这些成名的大混子火拼。 据说那是在冬季的一个雪夜里,大虎等人终于在当地邮电局家属院门口看到了穿着件黄色军大衣已经醉得踉踉跄跄的刘海柱。看样子,刘海柱刚在兄弟家喝酒回来。 昏黄的路灯下,大虎等人看见刘海柱孤身一人,而且,显然,身上没带什么家伙。 当时大虎判断,这绝对是灭掉刘海柱威风的好时机。 “刘海柱!” “嗬哈?你是谁?”戴着斗笠的刘海柱喝多了,而且他根本不认识大虎。 “我叫大虎,东郊的,你听过没?听说你挺牛逼?” 刘海柱喝得再多也听出来了,这是找碴儿打架的。 “我他妈的不知道你是谁。对,我就是牛逼,你服吗?我牛逼犯法吗?” “不犯法,但是我看不惯。” “看不惯是吧?呵呵,你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去,别他妈的烦我。”刘海柱边说边走,根本就没在乎大虎这些人。刘海柱这蔑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大虎。 “操!” 大虎等五六个人都拔出了三棱刮刀,朝刘海柱慢慢围了过来。 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楚刘海柱的眼睛,但是看见他的山羊胡子抖了抖,显然是在冷笑。 大虎等人越走越近,刘海柱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此时,经典镜头出现了:据说当大虎等人走到距离刘海柱约两米时,刘海柱忽然一低头,伸手向脖子后面一摸,然后奋力一拽,居然从自己脖子后面的军大衣里面拔出来一把长约一米五的铁锨!乌黑锃亮的大铁锨!敢情刘海柱在20世纪80年代每天都带着把铁锨上街!大虎等人都以为刘海柱喝多了肯定没带什么家伙,万万想不到刘海柱居然变魔术一样从身后的军大衣里拔出来一把大铁锨!大虎等人都惊得木了!刘海柱二话没说抡起铁锨劈头盖脸地朝大虎等人抡去。一寸长一寸强,大虎等人的三棱刮刀在刘海柱这抡得虎虎生风的铁锨的凌厉攻势下,片刻之间就成了废物。刘海柱抡着铁锨追着大虎从邮电局宿舍一直拍到了西沙坨子,把大虎拍成了个脑震荡。此战也是刘海柱奠定20世纪80年代初单挑之王地位的经典一战。虽然刘海柱削了大虎这事儿肯定是真事儿,但二狗还是认为此战有诸多疑点。 ⒈刘海柱打架爱拿铁锨这不假,尤其是以一敌多的时候铁锨肯定是有优势的,但是刘海柱至于每天上街都带着一把铁锨吗? ⒉二狗小时候见过腰里系着个草绳,背后背着一把宝剑的混子,但还真不知道背后背着把一米五的铁锨是啥效果。再笨也能想出来,那肯定影响走路啊! ⒊铁锨头子的宽度至少25公分,怎么可能奋力一拔就从窄小的后领口拔出来? 所以,二狗觉得不甚可信。但是传奇这东西就是这样,越是让人难以置信,流传就越广,也就越让人记忆深刻。 刘海柱是单挑的传奇。在赵红兵的婚宴上,第二对重逢的是单恋的传奇。已经生了儿子的沈公子又见到了风采不减当年的三姐。沈公子和三姐两个人的故事,二狗认为有点像每个公园里都有的旋转木马,一前一后两个木马距离不超过半米,离得很近,但是,后面的那个木马永远也追不上前面的那个木马。沈公子是后面的那个木马,三姐是前面的那个木马,他们的距离一直很近,沈公子曾经一圈又一圈不厌其烦地追着,但是,却又永久地保持着那不远不近的距离。 沈公子和三姐的生命中本就没有交集。 公园的木马即使变成了活马也不可能有机会交配。 这就是命运。 二狗近年来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经常自己一个人目光呆滞地走到某个地方,然后愣神半小时。最爱去逛的地方就是虹口公园。秋日的黄昏,夕阳下,堆积着一些落叶。虹口公园那个破旧得少说有20年历史的似乎从不停止的旋转木马经常令二狗驻足愣神,偶尔木马上会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骑在上面,清朗地笑着,很是欢快。 看到孩子在笑,二狗也会跟着傻笑,但是也会想:这孩子大了以后,心里肯定会像现在的二狗一样装了很多事儿。那时候的他,还会愿意玩这世界上最残酷最折磨的游戏吗?还会发出如此清朗的笑声吗? 三姐和沈公子的旋转木马游戏结束了,他们俩在几年前就关掉了电闸。 二狗认为真正睿智的人需要懂得两点:一是拒bbr>.绝,二是放弃。 学会拒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学会拒绝让自己有点动心的人或者事儿更不容易,但是赵红兵的三姐懂得拒绝,她顶住诱惑,拒绝了万人迷的沈公子。结果是,到了今天她生活得很幸福,沈公子..生活得也很幸福。 沈公子也是聪明人,当他被三姐无数次拒绝以后,他最终选择了放弃,施慧剑,断情丝。因为,他猜到了事情的结果。这有点像这大半年的股市,二狗身边很多人都已判断出了股市进入了下跌通道,但是真正勇于割肉出局者少之又少,即使是割肉出局了,过一两个月还是忍不住进来抄底,结果是再次被深度套牢。沈公子不同,割了,就真割了。敢于放弃需要莫大的勇气,更需要智慧。 “三姐,你是越长越好看了。”沈公子由衷地赞美。 “你老婆不在你就又出来胡言乱语了?”三姐抿着嘴笑。 “我说真的呢。” “你老婆不也是大美女吗?” “那是,那是。”沈公子得意扬扬。 “听说你有孩子啦?” “是啊,我老婆这不没来嘛,在家坐月子呢。” “儿子还是姑娘?” “儿——匝!”沈公子的“儿子”读的不是“儿zi”,是“儿za”,特得意。 “长大了肯定跟你一样!”也不知道三姐这话是骂沈公子呢还是夸沈公子。 “三姐,我有个想法。” “你说!” “以后让你姑娘和我儿子搞对象吧,咱们订个娃娃亲,好不?”沈公子又坏笑着摸自己脸上的那只燕子了。 “嗯?好呀,不过我姑娘可比你儿子大几岁。” “没事儿,没事儿。”两个聪明人把可能发生的爱情留给了自己生命的延续。或许多年以后,他们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他们今天这些话都已经成为了空话。但是,毕竟他们俩可能成为儿女亲家,很值得期待。 吃饭时,三姐还拉着沈公子和她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没人议论他俩的绯闻,因为大家都知道,十年前二人都没发生什么,到了今天,就更不可能了。 二狗知道,那天过后,沈公子洗掉了脸上文的燕子。他终于,真的放下了。 重逢的不全是故人,还有仇家。在外面放鞭炮的九宝莲灯和大志又与袁老三、赵晓波相遇。“看见了没?那俩傻逼!”袁老三指着九宝莲灯和大志对赵晓波说。袁老三说这话的时候离九宝莲灯和大志最远不超过3米,他说什么,大志他俩全听得到。大志站了起来,盯着袁老三看,眼神中虽然没有畏惧,但是大志没敢说话。“看啥?”袁老三朝大志走了过去。九宝莲灯拉了拉大志,示意让大志蹲下继续摆烟花。 “袁老三,今天我二叔结婚,你别扯淡!”赵晓波说。 “那俩傻逼!算什么玩意儿!”袁老三对赵晓波说。 袁老三蔑视地看了大志和九宝莲灯一眼,转身走了。 大志咬牙切齿。 二狗明白,大志和九宝莲灯在几个月以后和太子党发生的血案,不应归为普通的混子斗殴。 那是一场社会最底层的人和权势阶层的对抗。 二十九、东波也无奈 大志和九宝莲灯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党”,因为大志和九宝莲灯的爸爸分别是农民和下岗工人。 他们共同的理想是成为张岳这样的人,黑社会大哥。 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黑社会成员,大多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即使他们中的头目是某些人眼中的“英雄”“好汉”,但是他们头上的“光环”根本不能使他们的社会地位有任何改观,即便是一个连警编都没有的小警察也可以对他们张口就骂、出手就打。试问: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谁敢反抗?谁又有资格反抗?反抗的结果又是什么? 他们大都衣食无着,只能凭借自己的拳头、鲜血和性命,去搏一杯残羹冷炙。 尽管张岳这样已经具备一定社会地位的江湖大哥在当地的历史上并没有几个,但这并不妨碍大志和九宝莲灯把张岳作为奋斗目标。 一个多月前,大志刚刚被“太子党”毒打。今日,大志身上和脸上的伤还在,太子党又在众人面前羞辱他。这口气,大志咽不下。 大志不明白该如何开这个赔率,他以为是每人一条命,当然是五?五开。当他明白这绝对不是一场五五开的PK时,已经晚了。 由于二狗和赵晓波走得毕竟近,所以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袁老三等太子党那几年一时无两的嚣张气焰。 比如说,打架奇衰的袁老三居然敢教训东波。 东波虽然说是个无赖加滚刀肉,但怎么说也是个大哥,成名多年。当年是敢和赵红兵、李四等人拼99lib?一把的大混子。而且近几年,也凭着无赖手段和那张被李四找人砍得满是刀疤的脸赚了不少钱,早已跨入百万富翁行列。 即使是这样,袁老三等人教训起东波来也毫不含糊,当然了,袁老三等人也仅限于口头教训。他们教训东波没别的目的,就是为了彰显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与地位。 那时候东波扎杜冷丁成瘾,但是当地公安局扫毒人员毫不含糊,多数杜冷丁的来源都被掐断,平时黑市里150元一支的杜冷丁就算是花个500块、800块也买不到。所以,1998年前后东波的杜冷丁是经常性地断顿。实在没杜冷丁扎了,东波无奈之下也有办法,那就是喝止咳糖浆。据说东波喝止咳糖浆能一天喝光两个药店的存货。而且东波这人经常半夜喝止咳糖浆,每喝完一小瓶,就顺手把小瓶从家中的窗口扔到外面,十分没有公德。 东波和袁老三都住在当时全市 6700." >最好的一个小区,新建的复式楼房,而袁老三就住在东波家的楼下。1998年秋天,袁老三和东波都刚刚搬进那个小区。袁老三睡到半夜,就听见自己家的窗外隔十来分钟就“啪”的一声。藏书网 整整一夜,“啪”“啪”的止咳糖浆瓶摔在小区水泥地上的声音不断,袁老三是彻夜没睡。当时袁老三并不知道楼上住的就是东波。第二天一早,袁老三纠集了赵晓波等十来个人就去了东波家。“咚”“咚”“咚”几声敲门声过后,门被拉开了。据赵晓波回忆说:房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和客厅里散落了一地的凌乱的止咳糖浆纸盒。 都认识,那张脸的主人是东波。因为当地20世纪90年代曾经有人给东波这张脸估价,价格是100万元人民币每年。也就是说,东波凭借着这张恐怖至极的脸,每多活一年,就多收入至少100万元,他是干什么都赚钱。 是个人就知道,全市有这张脸的就一个,东波。一个脸上被砍了十多刀还在继续混的滚刀肉,谁敢惹?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当地人人都认识的混子是造型别致的大侠刘海柱,那20世纪90年代当地人人都认识的混子就是东波。尽管这二人的品行有天壤之别,但是他们的确是当地两个时代混子的典型代表。 “东波,这是你家啊?”袁老三虽然和东波不熟,但是二人也算是认识。藏书网 “嘿嘿,咋了?带这么多人?进来吧!”东波还是光着膀子,穿着大短裤、拖鞋。袁老三、赵晓波等人进了东波家。一个二百多平米的豪华装修的房子,让东波糟践得连狗窝都不如。“昨天半夜是你吧?隔几分钟就扔楼下一个瓶子,我他妈的一宿没睡着!”尽管和东波认识,但是袁老三气还没消,说话时带着不干不净的话。“我不就是好这口嘛。”东波笑了笑,他一笑那刀疤脸更加恐怖。 东波怎么说也是个小社会大哥,平时敢和他说话带着“他妈的”这样字眼的还真不多。但今天站在他眼前的是一群当地高官和大款家的儿子,东波分得清轻重。他掂量掂量自己,和太子党相比,实力相差太悬殊。 袁老三看一向很得瑟的东波被他说了一句也没什么反应,开始教训起东波了。“东波,你说说你,也三十多岁了的人了,成天还是这么没正事儿,除了扎杜冷丁就是喝止咳糖浆……” 袁老三自己才二十多岁,开始教训起三十多岁的东波了,而且还说东波整天“没正事儿”,就好像他袁老三自己每天有正事儿似的。再怎么说人家东波也是靠着自己的命出去赚钱,他袁老三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寄生虫。 东波脸色不太好,但还是给袁老三等人发了烟。 “你说说你,喝就喝吧,半夜扔什么瓶子啊?他妈的我就知道西郊那边的农民拆迁以后住上了住宅楼成天往楼下扔东西,你怎么说也是个城市人,咋和那些农民一样呢?” 据说东波还是没说话,刀疤脸青一阵红一阵。如果袁老三不是有个当官的爸爸,估计这时候东波早就抄起菜刀把他们砍跑了。“我今天跟你说了啊,以后你别往楼下乱扔东西了。你这么大岁数了,别成天没个逼数!” “我不扔不就行了吗!”东波强压怒火,终于回了一句。 “你这样吸杜冷丁,早晚得玩儿完,我这样说是为你好……” 袁老三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分,连赵晓波都听不下去了,拉了拉袁老三,示意要走。 袁老三又扔了一句话才走:“东波咱们俩认识,今天也就算了。今天我说这些你也别记在心上,我是为你好!” 据赵晓波说,当袁老三他们刚刚把门关上,就听见东波的家里一阵玻璃杯、烟灰缸等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稀里哗啦。 东波真是气炸了。 据说那次袁老三把滚刀肉东波从一个地痞给气成了一个愤青。 可能是当愤青的感觉比较好,而且容易受到周围人的认可,东波屡屡发表他对社会一些其他事件的看法。虽然受自身文化水平所限,难以总结成文,但还是有些话颇具哲理,对社会问题不乏一针见血之语。 话说回来,东波浑归浑,但他算是个明白人,大事儿他都明白。他知道斗不过赵红兵等人就不再继续斗下去,他知道无法和太子党抗衡,还就真的忍气吞声了。 所以说看起来最浑的滚刀肉东波在他们那代的混子中寿命相对较长,还是有一定原因的。 其实真的浑人是看起来并不怎么浑的张岳,还有后来的农民朋克大志和九宝莲灯。和东波相比,他们几个是真浑。 赵红兵的婚礼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就是这么热闹:有退隐江湖的大侠刘海柱,有重出江湖的三虎子;有还在混的老流氓大虎,有飞扬跋扈的太子党袁老三;有忠心耿耿的小兄弟丁小虎,有当红的江湖大哥张岳;有洗心革面的小纪,还有想混出名堂来的大志和九宝莲灯。 老中青几代混子,汇聚一堂。混得好的,混得差的,嚣张的,落魄的,各类混子的代表人物,这里全有。 当然,更不能少了省城的江湖大哥九哥。 二狗觉得九哥最欣赏的应该是张岳,他不但看好张岳在当地的名气与地位,也看好张岳未来能在当地一统天下,成为真正的黑社会大哥。和张岳在一起做事,九哥很放心。九哥身上没有的悍匪劲儿,张岳身上有;九哥爱动脑子、爱拉关系,张岳却懒得搞这一套。九哥的优点和张岳的优点很互补。 而九哥和赵红兵的关系更像是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尽管没什么利益纠葛,但是两个人很谈得来,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九哥应该认为赵红兵和他很像,至少在思考问题的方式上很像。 三十、是你来适应社会,还是社会来适应你? 九哥出身军人世家,按理来说应该是个家教极严的读了不少书的人,但九哥绝对不是个读书人。 九哥不读书但并不意味着九哥不明白事理,相反,九哥对于社会和人生的看法远超一些饱读诗书的人。 这是九哥在江湖中历练出的本事,这本事是他历经无数风雨依然能闲庭信步的根本原因。二狗认为,人在社会中体现出的智慧和读书的多寡无关,而且人的道德水平也与读书的多寡无关。 驼着背、背着手像个小老头的九哥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他是赵红兵的某个远房亲戚。九哥提前一天就从省城赶来了,他这么早赶来没别的目的,就是想跟赵红兵聊聊。.. 九哥知道赵红兵最近有些消沉。 赵红兵消沉的主要原因就是:没事儿可做。 赵红兵和沈公子两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自从和吴老板一战过后在99lib?当地恶名远扬,再也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做生意。赵红兵讹钱的确有苦衷,可是社会上的人并不这么看,都认为赵红兵凭借自己在社会上的实力,去硬讹了给他项目做的吴老板。 赵红兵以怨报德,谁还愿意和他合作?赵红兵当时距离主流社会越来越远。一旦在社会上的朋友中失去信任,再想成就事业就难了。 在孙大伟等人在费四的赌场对赌时,九哥和赵红兵、沈公子两人聊了聊。聊天没什么主题,随便唠唠,气氛很轻松。 “最近挺闲吧?”九哥问赵红兵。 “嗯,没事儿干。”沈公子替赵红兵回答了。 “怎么了?”九哥明知故问。 “不就上次吴老板那事儿吗,弄得风风雨雨,满城皆知。现在想做点什么生意都没人和我们做。”赵红兵说。 “嗯,上次那事儿肯定对你们做生意有影响。不过也未必是坏事儿。” “不是坏事儿?” “嗯,红兵,我问你,你现在在社会上的朋友都是什么人?” “呵呵,我不说九哥你也知道,我认识的人除了混子就是混子。或许沈公子认识些老板或者当官的,但我可真不认识。” “每天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那你就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个道理红兵你应该懂吧?” “哈哈,是啊。我成天和一群混子在一起,我也成了混子。”赵红兵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喜欢和一些江湖中人混在一起,或许他仅仅是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而已。 “嗯,你还是混子头子,哈哈。” “我估计我这辈子也就是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了,呵呵。”赵红兵挺无奈。的确,赵红兵当兵复原以来十多年,还真没和什么正经人在一起过。 “未必,关键看你怎么想,怎么去做。现在你身边的人都觉得和你合作有风险不是坏事,你可以去认识一些新朋友。和那些新的朋友在一起,或许你会有新的机会。” “人家那些人不愿意和我交朋友怎么办?”赵红兵也知道九哥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的确,主流社会中的人对于赵红兵这样的人,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 “结交新朋友的方式肯定和你现在结交朋友的方式和手段都有所不同,你不能像跟张岳一样和他们交往,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像张岳那样对你掏心掏肺。” “嗯。”赵红兵若有所思。 ..“我觉得,男人在30岁以后很难再结交到新的真正的朋友。男人真正的朋友,都是在30岁以前结交下的。男人30岁以后要养家糊口,一家老小在那儿张着嘴等着,不养家行吗?男人30岁以后结交的朋友,多数都是出于利益目的。如果一个男人在30岁以前结交的朋友都是出于利益目的,那说明他人品有问题;如果一个男人在30岁以后结交朋友还不是出于利益目的,那说明他智商有问题。男人在30岁之前的朋友和30岁之后的朋友是两类人,这两类人在一个男人的人生中,都必不可少。红兵你在30岁之前结交下了张岳这样的生死兄弟,很不错,很让人羡慕,但是现在你三十多岁了,该认识一些新朋友了。”九哥不紧不慢地说。 赵红兵没说话,在思考九哥说的话。前几个月九哥随便一个电话一分钱没花就把丁小虎等人从号子里捞了出来,让赵红兵很受触动。 “红兵,我比你大几岁,你现在的处境我比你看得清楚。你现在到了该转变的时候了。多结交一些官场上的朋友,随便签个字,说句话,就够你和你的这些兄弟吃上三年的。这比你怎么混都有用。” “人家哪愿意答理我啊?”赵红兵也不是没想过要结交一些官场上的朋友,但总是有点抵触情绪。他觉得官场上的人肯定瞧不起他赵红兵,既然这样,他也犯不上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对,他们是不愿意答理你,但是他们愿意答理钱吗?你见过几个不愿意答理钱的人?好,就算是他不愿意答理钱,那他愿意答理女人吗?当官的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既不喜欢钱又不喜欢女人的人或许这世界上有,但我不认识,从没见过。哈哈。”据说九哥总爱说一些看似“武断”的结论。类似这样“武断”的结论通常情况下读过很多书思维缜密的人是不会说出的。但是九哥敢于说出这样“武断”的结论,并且总能给人醍醐灌顶的感觉。“哈哈。”赵红兵也笑了。 他笑的原因和九哥不太一样。他忽然想起了当地市政府市委常委的某位高官。该官员看似一身正气,并且以清廉著称;不但相貌堂堂,而且口才文采都出众,管理协调能力也极强;不但在当地叱咤风云,而且还很受省里领导的器重,前途无量。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某次陪老婆去了一次小静的美容院之后,居然疯狂迷恋上了小静,且一发不可收。最近1~2年,他已经不怎么回家了,和小静的关系变成半公开了。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人却对一个身上有不少江湖气的女人迷恋成这样,外面对他的指手画脚他根本不在乎,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看来九哥说得没错,只要是人,都是有弱点的。 “虽然咱们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我了解你。你不愿意以那样的方式交朋友。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是在中国,在中国社会里,如果你不和政府搞好关系,那你永远都是下三烂。你要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让这个社会来适应你。”九哥语重心长。 赵红兵继续沉默。一向贫嘴的沈公子据说那天也不说话,一直静静地听九哥说话。九哥说的道理很浅显,很多人都懂,但是有很多人虽然懂但是却不去这样操作,比如赵红兵。今天,九哥的话中有很多话不大好听,而且有些教训的口吻。赵红兵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确是不大受用,但又不啻于当头棒喝。和袁老三“教训”东波不一样,九哥说这些话,是真心真意地希望赵红兵的事业能更上层楼。“呵呵,今天我说得有点多。我再说一句吧:你和小申都三十多了,再不努力赚钱,成功就离你们越来越远了。” “九哥,谢谢你。你说得对。”赵红兵只说了这几个字,熟悉赵红兵的人都应该知道赵红兵说这几个字的分量。“当然了,我也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些朋友……” “嗯!” 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和黑社会,真的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小瘪三和成功人士的区别,或许也只是刹那间思想的转变。赵红兵的婚礼热热闹闹。据说开席之99lib?前九哥还对张岳说了句:这些人里,就你看起来最像那么回事儿。张岳当时笑笑,没说话,转身走了,去别的桌敬酒去了。这是九哥和张岳说的最后一句话。二狗始终觉得赵红兵结婚那天是个分水岭。赵红兵结婚这天,除了跑路在外的李四,人聚得还是很齐的,这也是这些兄弟最后一次这么齐地聚在一起。那天过后,赵红兵这个团伙中很多人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儿。 三十一、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 到今天二狗虽然才活了27年,人生的路还很漫长,但是已经历过颇多的事情,浮浮沉沉很多次。和同龄人相比,或许二狗的心要老一些。因为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经常回忆往事,那说明这个人已经老了。二狗只有27岁,但真的已经老了。这绝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二狗早就过了那个岁数。 当二狗回首往事,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某年某月某日曾发生了一件当时让二狗挠头不已、悔恨交加、痛不欲生的事情,二狗在当时认为已经无路可走,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忽然觉得那天发生的磨难颇具喜剧色彩,不但值得回味,而且自己想想也会觉得好笑。但又如某年某月某日曾发生了一件当时让二狗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地沉浸在幸福与欢乐中的事情,二狗当时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却觉得那天却是一个悲剧,阴仄仄的,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不敢去想。 这就叫悲喜两重天吗? 比如2004年的某个冬日,二狗的老板给二狗用电子邮件发来了一个运作了已有50个工作?日的项目汇总,并且用PPT列好了报告框架,告诉二狗要按这个格式在PPT上把报告完成,某国际著名软件供应商是当时二狗公司的一个重要客户。老板说:“客户明天早上九点一定要这份报告,他们要用我们的报告做一项重大决议,Alex,你一定要写好。”二狗信心百倍地满口答应,然后开始写。16个小时,二狗没离开办公桌,终于在凌晨五点,完成了一份80页的PPT报告。二狗对自己写的报告很自恋,写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以后伸了个懒腰,结果一脚踢掉了脚下的电脑主机电源……等再打开电脑时发现,自己16个小时的劳动成果全不见了,自己居然是在OUTLOOK上直接打开PPT做的报告!像二狗这样靠offce吃饭的人居然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二狗清楚地知道这个报告的重要性,当时就眼前一黑,觉得到了世界末日,想去跳楼…… 事情解决的方式不提了,二狗只想说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个冬日的清晨时,只会会心地一笑。的确,世上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啊? 再比如2004年的某个冬日,踢掉电源的事情刚刚过去三四天,那是2004年的最后一天的夜里。十二点,二狗和一个女孩bbr>?子走在喧闹的淮海路上,虽然已经十二点了,但是淮海路上依然人山人海。太多太多的少男少女挥舞着手中的烟花,映红了他们的笑颜,他们大声欢呼着倒计时:10、9、8、7……二狗和她也被身边的人感染了,和他们一起挥舞着手中的烟花数着苹果灯大声地喊着。新年的鞭炮声响起,鞭炮声中她瞪大了黑漆漆的眼睛对二狗说:“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要和你一起过,都要在这里过,答应我……”那天她还戴了两只粉色的兔子耳朵…… 多年以后,二狗再回想起那天时,只有心碎。不敢去想,但越是不敢去想印象反而越深,没办法。写了这么多废话只想说一句:当二狗回忆起那天赵红兵喧闹的喜宴时,却感觉只有秋风、枯草、落叶、夕阳,那种没一丝暖意的夕阳……是婚宴,也是离别宴。这场宴会过后的两个月,参加宴会的很多人,已人鬼殊途。 此时刚刚结束南山之战的赵红兵、张岳团伙的战斗力与在社会中的声望正值顶峰。一个当地从前从未有过的战斗力超强的团伙,后人也很难超越。任何事情都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不是吗?外国研究机构有一项研究成果:女人在28岁时最漂亮。赵红兵和高欢结婚那年,高欢正好28岁。婚宴上,莺莺燕燕的高欢格外妩媚动人。每次看到高欢,二狗总想起 href='2210/im'>《红楼梦》上的那句“世外仙姝寂寞林”,的确,高欢身上就是这个劲儿。高欢的父母都没参加高欢的婚礼。但此时的高欢,早就不再在乎那些。把自己写的情书朗诵出来总归让人有点肉麻,但婚宴未开始之前当高欢含情脉脉地看着赵红兵轻声地再次读出“红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 时,没一个人觉得肉麻,全都被深深地感动了,偌大的大厅里,鸦雀无声。感情脆弱的三姐等人还轻声地抽泣了起来。这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href='469/im'>《沉思录》中有句话:“请看看那些所谓的伟大的人物,他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都烟消云散了。有的成为故事,有的甚至连半个故事都算不上。”赵红兵和高欢都不是所谓的伟大人物,但他们成为故事了。对,是这样,平凡人的真挚与厚重的爱情故事才最能打动人心。 在高欢轻声地读完以后,二狗也被高欢所打动。 或许社会中曾有太多对赵红兵和高欢二人的非议,但如果他们参加了这次的婚宴,二狗相信他们会改变最初的看法,然后去深深地祝福赵红兵和高欢。 或许赵红兵和高欢之间的事情曾是很多无聊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二狗相信这天以后,人们说得更多的是这二人情比金坚。或许二狗也曾怀疑赵红兵和高欢二人是否能够最终走到一起,但那天,看到了赵红兵和高欢二人对视的眼神,二狗坚信,他俩不再会分开。沈公子带头鼓起了掌,大家才如梦初醒般跟着鼓掌。婚礼一片喧闹与祥和的气象,喜气洋洋。通常情况下婚礼的酒席都只会持续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大多和赵红兵不大熟悉的人比如大虎、袁老三等人都已离场,只剩下了张岳、刘海柱、丁小虎等二十几个铁杆兄弟,这些人凑成了两大桌,关上饭店的大门,大呼小叫地喝了起来。 对于别人来说,婚宴已经结束;对于张岳等人来说,婚宴才刚刚开始。都是自家兄弟,酒喝得格外多,格外痛快。刘海柱最先喝多的,拿个麦克风高唱:“大老爷们儿爱唱歌,唱起歌来乐呵呵。”费四抓着小纪的手,磨磨叽叽说个没完。孙大伟呕吐了一次又一次。沈公子喝得两只眼睛通红,坐得远远的,看着这群醉鬼傻笑。丁小虎喝得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还要抓着蒋门神继续喝。地上的啤酒瓶子和白酒瓶子扔了一地。二狗依然记得张岳少有地大醉了,抓着赵红兵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赵红兵不断地“嗯”“嗯”地答应着,或许赵红兵也没有认真听已经醉酒的张岳究竟在.对他说些什么。 时隔多年,二狗依然记得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张岳抓住同样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赵红兵的胳膊说个没完的情景,那天张岳的脸惨白。张岳酒喝得越多,本来就白皙的脸就会更白。 两个人的友情已经持续了十几年,或许曾经为一些小事儿争执过,但从来都没真正红过脸。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那天那顿酒一直喝到晚上九点,都多了。 赵红兵是当年这些人拜把子时候的大哥,却是最后一个结婚的,怎么能不好好热闹一下? 酒后,小纪等人去了KTV唱歌,继续喝。 张岳拉住赵红兵说要聊聊,而且不让赵红兵回家,拉住赵红兵打算去马路上走走。张岳和赵红兵不大一样,赵红兵有很多亲如兄弟的朋友,但张岳却只有赵红兵一个亲如兄弟的朋友。张岳心里有话,只想对赵红兵说。 人在出大事儿之前是有预感的,总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跟最亲密的人说完,然后再走。就好像是汶川大地震中压在水泥板之下的那个牵动了无.数国人的心的小伙子,几天过去了他都没有死,救援人员到了以后他还很精神地对着镜头对他的老婆和孩子说了很多话,想让他休息一下,他却还要继续说。但当救援人员马上就要把他解救出来时,他走了…… 这两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衣的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最后一次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夜。 他俩是当时当地最有名的两个江湖大哥;他俩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他俩曾是高中同学,在一起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考验;他俩的童年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的,毛主席语录张口就来,又在成年之际接受了改革开放的思想冲击;他俩又都在监狱里度过了多年本应是最美好的时光;他俩本来都应是体面地坐在办公室里,但今天却成为市民口中的恶棍;甚至他俩的老婆都是高中同学,并且是最好的朋友…… 这两个人有太多的共同之处,有太多的话说。 据说他俩从六中走到了二中,从市一百货走到了市六百货。最后,在江边,他俩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天亮了,回家了。 这一夜,本是赵红兵的新婚之夜。 这一夜,他俩究竟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一夜,是他俩人生中最后一次长谈。 因为在赵红兵结婚两三天以后,张岳接到了远在广东的小梅打来的一个电话。 “大哥,富贵被害了……” “刚才去认的尸体,穿的衣服,手指、肚子上的伤疤,都是富贵的。” “大哥,你没事儿吧?”小梅真是个坚强的女人。 “知道是被谁害的吗?报案了吗?” “我知道可能是谁干的,但是他们在这里势力很大,估计报案也没用……警察把人传来审了两句就放走了……” “你等我,我明天过去。”据说接完电话,张岳哭了。 那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张岳这个人还会哭,以前大家都以为他这个人根本就没长泪腺。在珠海当鸡头的富贵身上绑了两块巨石被活着扔进了大海,溺水而死。捞上来时,已经没了人样,如果不是那只残手,尸体还真不好辨认。当天晚上,张岳给李四、蒋门神和马三各打了一个电话。“富贵没了,我去珠海看看,让财务?给我准备100万。”这是张岳打给蒋门神的。“给我找三四个小兄弟,三四个不要命的小兄弟。”这是张岳打给马三的。“四儿,我空手去广东,你在广州给我准备点家伙。”这是张岳打给李四的。 三十二、替天行道 叫了一声大哥,这一辈子,就是他的大哥。 富贵没有父母,张岳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张岳不为他做主,谁能为他做主。 张岳在江湖中混得太久了,他明白,在1998年的中国南方,早就有了真正的黑社会组织,也有了职业的杀手。那些杀手都是身背多条人命,被黑社会大哥养着,轻易不用,只要一用就是杀人。对方敢对富贵这样下手,足以说明对方有搞定黑白两道的本事。对付这样的人,想报仇就只有一个办法:暗杀。 张岳让马三找几个不要命的小兄弟,是因为马三跟了张岳多年,是最值得信任的兄弟,而且马三前段时间在街头与老古一战,让张岳确信马三手下的那几个兄弟是真不要命。在南山之战中,张岳也见到了脸上一条鲜红刀疤的拿着手榴弹的九宝莲灯。 干这样的事儿,就得找这样的小兄弟干。这样的小兄弟没家没业,需要钱,忠诚,不要命,渴望成名。张岳手下其他猛将其实也不少,但他们在社会上多少有了些名气,手里也有了点钱,这样的人,如果明确告诉他们要去杀人,他们多数都有可能会畏首畏尾。接到张岳的电话后,马三找来了大志和九宝莲灯。“你俩跟着我这么久了,三哥我也没给你们太多的好处。现在我大哥(张岳)有点事儿要办,缺人手,愿意帮忙吗?” “愿意!”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而且俩人都挺兴奋。能够跟张岳一起做事,是他俩的梦想。 “呵呵,先别说愿意。你俩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 “可能是要去做人……你们俩还愿意帮忙吗?当然了,事儿办完了,大哥不可能亏待你们。”大志和九宝莲灯都沉默了。毕竟,杀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未干过的事儿。 “不愿意去就别去,大哥再找别人也是一样的。”马三说。二狗始终认为马三这人人品不错。 “我愿意……”沉默了一会儿,九宝莲灯说。九宝莲灯应该想起了在火车站对面那间又低又矮的平房中当卖淫女的亲姐姐,想起了他住在垃圾场旁边贫民窟中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把他赶出了家,但他们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 “我也愿意……”大志说。大志应该想起了动力大火车,那个虽然长得很一般但是大志却喜欢得要命的女孩子,那个曾经嘲笑他根本买不起诺基亚8110的女孩子。 “嗯,想好了吗?想好?99lib?了的话,现在你们就去大哥的公司。” “想好了。”这哥俩儿这回异口同99lib?声。 “去吧,大哥在等你们。”如果大志和九宝莲灯把事儿干得干净漂亮,他们获得的不仅仅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而且他们还将获得张岳的赏识。在当地能够获得张岳的赏识,那离飞黄腾达就很近了。连蒋门神现在在社会上都被称为蒋总了,他俩如果帮张岳办成了大事儿,那在社会上的地位肯定不会比蒋门神差太多。 在张岳那个七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大志和九宝莲灯见到了张岳和蒋门神。 “就是你前段时间把大耳朵给收拾了吧?”张岳认识九宝莲灯。 “嗯,我们俩一起干的。”九宝莲灯指了指大志。 张岳看了看大志,乐了。张岳也见过大志多次,每次看见大志,大志那造型都能让张岳哑然失笑。张岳不太在乎大志造型有多土。毕竟,张岳是要带人去做人,不是带人去参加选秀。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嗯,马三跟你们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 “知道要去干什么了吗?” “知道了。” “嗯,那好,把东西先给他们。”张岳转身对蒋门神说。张岳除了跟赵红兵话不少以外,平时还真没几句废话。蒋门神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用报纸包着的两个包,分别给了大志和九宝莲灯。“别客气,先拿着。其他的回来再说!”蒋门神分别把两个纸包放在了他们的手里。 两张报纸里包着钱,各五万。 大志和九宝莲灯这辈子见过十万块钱吗?应该是没见过吧。 “走吧!出去吃口饭,一会儿乘火车去广州。”张岳起身站了起来。 乘火车而不是乘飞机,为的是不留下姓名。 当晚,张岳、蒋门神、大志、九宝莲灯四人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目的地是广州。 张岳没有直接去珠海找小梅,那是因为他要去李四那儿拿点“东西”。 据说,张岳那天凌晨自己一个人在天河一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见了李四。而且听说这两个身价千万的社会大哥见面以后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叙旧也没有寒暄,每人点了一份八块钱的烧鹅饭埋头开吃,吃完以后,李四掏出十六块钱埋了单。 李四埋单后,递给了张岳一个书包。 张岳接过书包,伸手拦出租车。此时他听见身后的李四用他特有的嘶哑嗓音说了一句:“需要帮忙,说一声。”张岳回头,笑了:“四儿,我知道。”张岳上车走了,或许他还回头看了看依然站在那里,叼着烟、眯着眼、消瘦并且驼背的李四。 广州的霓虹灯的确是比当地的要亮一些,但李四还是那个永远值得信赖的“四儿”。 这就是兄弟,无论多少年没见、无论多长时间没联系还是一样:你说一句话,我的命,你拿去。 当夜,张岳等四人乘坐出租车到了珠海。 在珠海,张岳见到了小梅。 富贵死后,这些小姐一个都没走,都要留下跟着小梅继续干。中国自古不乏侠肝义胆的妓女,梁红玉、小凤仙哪个不是巾帼烈女?谁说婊子无情?据说富贵死后,这些妓女你出五千、我出一万,居然拿着自己辛辛苦苦的卖身钱要集资为富贵报仇! “是谁害了富贵?”张岳问。 “是一个夜总会的老板,也是东北人,但是已经在珠海很多年了。前段时间,富贵和他发生了冲突,我早就听说他扬言要做了富贵。除了他,富贵在这里根本没得罪过别的人。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富贵被害以后,我还听有人说这就是得罪他们的下场……” “你不是报案了吗?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报了,没用。他进去被审问了几句,就被人保出来了。”《水浒》中扯起的那面杏黄旗上写着:替天行道。 什么是替天行道?为什么要替天行道?那就是当“天”已经不能做出公正的裁决的时候,就要有好汉跳出来替“天”把这个“道”给“行”了。 今天的bbr>张岳,就是要替天行道。 临别时,张岳跟小梅说了两句话—— “⒈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⒉跟谁都别说我来过珠海。” 三十三、事了拂衣去 埋伏、暗杀本来是李四擅长的活儿,今天,张岳也干上这个了,被逼无奈干上的。毕竟这是在珠海,张岳在这里可不像在当地一样呼风唤雨一呼百应。 在当地再大的名气,拿到珠海一点用都没有,张岳在这里能倚仗的只有三个小弟。如果张岳想让在广州拥有多个码头的李四帮忙,那他早在那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吃八块钱的烧鹅饭的时候就对李四说了。张岳面对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让李四这样的兄弟帮忙的,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找谁帮忙就是在害谁。 张岳相信自己。这样的事儿,既然李四能干得来,那他张岳更能干得来。 张岳从小梅那里拿到了富贵仇家的姓名和地址。我们暂且把富贵的仇家叫做周老大。 周老大是20世纪80年代末就在长春犯了事儿跑到了珠海,从保镖干起,一步一步当上了大哥,还开了两家夜总会。沿海经济发达,黑社会的形成也要比内地早上一步。此时的周老大,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之为黑社会大哥,因为他已经实现了官匪勾结。 张岳租了台车,由蒋门神开着,开始盯上了周老大的梢,伺机下手。张岳的确是冲动起来做事不计后果,但他平时还算是个理智的人,绝不会蠢到去和地头蛇周老大火拼的地步。 据说张岳在拱北第一次远远见到..周老大的时候说了句:“这老小子活得挺滋润啊!” 周老大活得的确滋润,下车都有人给拉车门,身前身后总是站着三四个保镖,三四个身穿黑衣西裤戴墨镜的保镖。这镜头,通常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张岳虽然平时出行也是前簇后拥一大群人,但多数都是他的朋友和兄弟,还真没职业保镖。 虽然周老大保镖不少,但张岳也不怎么在乎,毕竟保镖这东西总不能24小时跟在旁边。 经过一个礼拜盯梢,张岳等人发现了周老?大的活动规律:每晚,周老大在应酬以后都会在保镖的陪同下去他的姘妇家,然后在楼门口和保镖分开,独自上楼。张岳决定,立即下手,就在楼道里动手。据说动手的前夜,张岳等四人去了寂静无人的海边乱石滩。这也是大志和九宝莲灯第一次看到大海。到了海边他们才知道,原来珠海的大海远远没有电视中看到的大海那样蔚蓝和清澈,反而有些浑浊,还有些脏。这和他们看到的社会一样,当他们真正踏入了社会才知道这个社会是多么的黑暗不堪,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纯净。但大志和九宝莲灯还是很兴奋,因为他们看到了大海。海风轻轻吹过,带着腥味。天上繁星点点,星光洒在张岳白皙的脸上,让张岳的脸多了几分阴森。“明天,我们就去做了周老大,就在他家的楼道里。大志、九宝莲灯咱们三个上去把他绑下来,蒋门神开车,我们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张岳说。“如果他反抗怎么办?” “那就直接在楼道里做了他。”蒋门神从车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酒和菜,四个人席地而坐,边讨论第二天的方案边喝酒,一直喝到了天亮。张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天夜里,醉醺醺的周老大果然又去了他的姘妇家。在楼道里,两把枪指在了周老大的头上。“我是长春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姓张,有事需要跟你了解一下。”说话的是张岳。“了解情况?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周老大对张岳说的话将信将疑。“别动,跟我们走一趟!”张岳劈手抢过了电话。 周老大明白,眼前这些人说不定是什么人,自己动一动,对方说不定直接就一枪崩了他。周老大被带到了租来的车上,车开向了海边。蒋门神开车,张岳坐在前面,大志和九宝莲灯拿枪指着周老大坐在后面。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周老大有些慌。没人答话。“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长春市公安局的!”周老大明白了,自己被绑架了藏书网。还是没人答话。 “兄弟你们是要钱吗?要多少,说个数。”周老大更慌了。半晌,张岳说话了:“这事儿,和钱没关系。富贵99lib.你认识吗?”这回轮到周老大不说话了。张岳这回更加确定了,富贵就是周老大杀的。海边的乱石滩上,张岳等人下了车。 “我是富贵的大哥,今天我来,是为他报仇!” “别杀我,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说了,这事儿和钱没关系。今天,你要被千刀万剐!” “听口音,你也是东北人,咱们都是老乡,有话好好说……” “富贵难道就不是老乡?”张岳怒了。 被五花大绑放倒在地上的周老大不说话了。一块抹布塞进了周老大的嘴里。“扎!”张岳一声令下。张岳不想动枪,因为动枪可能会留下线索。而且,他也不想让周老大死得那么痛快。 大志扑上去捅了第一刀,这一刀扎在了周老大的大腿根子上,直接戳破了周老大的大动脉,据说血一下就喷了出来,大志的手上和袖口上全是血。这一刀已经可以要了周老大的命了。 九宝莲灯也扑上去开捅。大志和九宝莲灯二人难以想象地残忍,杀人毫不手软,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一分钟后,周老大已经不再挣扎。张岳和蒋门神也上去补了几刀。这有点像梁山好汉纳的投名状,人人有份。人人都动了手,以后谁折进去了说出来自己都是个死。事后,周老大的尸体被埋在了乱石滩上。 看来,如果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想杀人而且有胆量杀人的话,那么他成功的概率应该挺高。 第二天一早,小梅和张岳等人同时从珠海消失。 三天后,张岳回到了当地,手里抱着富贵的骨灰盒。 几个月前,憧憬着赚大钱的富贵南下广东,希望有一天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今天,他回来了。 杀人是容易上瘾的一项运动,一旦破了戒,就容易上瘾。 周老大是张岳刻意杀的第一个人,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张岳回来的同一天,动力大火车手里多了部诺基亚8110的手机。她可能不知道,她手里那部诺基亚8110,是带血的,鲜血。 三十四、百家乐?百家哭! 张岳回来第一天就听说一件事儿:费四的赌场被省公安厅查封了,费四现在还在号子里关着,损失至少200万。 张岳挺纳闷,除了上次范进被杀事件费四被关了几年以外,费四的场子从未被查封过。这次,究竟是怎么了? 张岳毕竟是江湖大哥,江湖大哥弄清楚一件事儿不是很难。过了一两天张岳就知道了,这次费四的赌局被冲源于几天前的一场赌博。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在张岳离开当地后没几天,刚刚跟孙大伟赌球输了三万块的三虎子又去费四那里玩百家乐了。 三虎子是个老赌棍,几天不赌浑身不舒服。而且三虎子就愿意去费四那里赌,即使他看费四再不顺眼也喜欢去费四那里赌,因为在费四那里赌得通常都比较大。费四定了每局牌不超过50万的上限已经接近于没有上限,而别人开的百家乐台子通常都是2~5万的上限。 三虎子当时靠替人收账、放高利贷、卖杜冷丁着实赚了几个钱,据说那阵子三虎子手头现钱已经有了一两百万。三虎子倒真是当大哥的料,赚了钱还不忘当年那些以前和他一起开工厂受罪的老哥们儿,当时三虎子正要整体租用当地市中心的一个服装市场,让他的那些老哥们儿在那儿做生意。听说三虎子赌术了得,赌博时下手狠、稳,平时赢个三五万就走,输个三五万也走,从不恋战。 费四那个百家乐就像是台印钞机,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张桌子,但是每天收入10万块很正常。毕竟,无论多高的赌术都会败在数学面前,输给概率。百家乐押庄0.95的赔率就确定了庄家相对于闲家的优势,这个优势绝对不是赌术能弥补的。但三虎子还真就是少数几个在费四这里赢钱的人之一。 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据说三虎子赌博时的胆子相当大,比他小时候杀牛打架什么的还大。那天那局牌在连开两手闲以后三虎子就认定是一条闲龙,每手两万块,均注闲。第三手,开了闲,三虎子赢两万;第四手,又开了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第五手,又开了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而且那天闲杀庄全是8点和9点,闲的盘路极强。三虎子不但在社会上是大哥,而且在费四的那个赌局里论赌博技术也是大哥。他大叫一声“闲的龙来了”以后,大家都跟着他下闲。到了第六手的时候,三虎子还在继续跟闲,但有几个人已经不敢再跟了,毕竟连开六把闲的概率不大。结果第六手开出来,三虎子又赢了两万。众人欷歔不已,都在为自己没跟着三虎子下闲捶胸顿足。到了第七手,三虎子又下了两万的闲,此时,跟他的已经只有两三个人了。其他的人都在看着,没有跟着下。第七手,开出来的又是闲,三虎子又赢了。 众人对三虎子佩服不已。“三哥,你还敢跟吗?” “跟!”三虎子的小三角眼在放光。 第八手,三虎子又下了两万。到了第八手,已经没人敢再跟了,全场,只有三虎子一个人在下注。结果,开出来,又是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三哥,行了吧!赢了这么多了,该回家了吧!” “不行!至少还有两手闲!” “你还要下闲啊?” “嗯!” 第九手,三虎子又下了闲,又赢了两万。“三哥,太牛逼了!” “呵呵,还有闲!” 跟着三虎子下闲的人是一个都没有了,第九手时开始有几个人打1.2.4.8.16式直缆反龙了,开始押庄了。“直式缆”是赌博术语,就是说第一把押1000,输了的话第二把押2000,再输押4000,直到赢为止。第十手,多数人都在打缆押庄反龙了,全场下闲的就三虎子一个人。那一手开出来,又是闲。 “让你们跟我,你们不跟。我早就说过,有龙就要跟龙!千万别反,你们得懂得什么叫规律。”三虎子志得意满。“三哥,那你下一手下什么?” “闲!继续闲!” 三虎子真是狠!不服不行,出了十手闲他还敢再来一手闲。第十一手,几乎全场的人都下了庄,都在反龙,只有三虎子一个人下了闲。开出来,又是闲,赢的只有三虎子一人。九把牌,三虎子赢了18万!全场都沸腾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路?连开十一手闲连个和局都没有!” “这路太牛逼了!” “三哥,下一把bbr>藏书网你下什么?” “该是庄了吧!”三虎子是个老赌棍,经验告诉他,十一连闲的情况基本已经到了极限。他赌了这么多年,见过十五连庄,可真没见过十连闲以上的。第十二手,三虎子表情轻松地下了一手庄,两万块。牌开出来,又是闲。此时从第九手开始反龙打缆的人已经多数没钱继续打下去了,毕竟1、2、4、8这样下输钱太快。“我还真就不信这邪!”第十三手,三虎子下了四万的庄。 牌开出来,又是闲。 “太牛逼了,十三手闲,连个和局都没有!”众人都被眼前这副奇牌惊呆了。 三虎子此时的表情还是很轻松,毕竟,他刚刚赢了18万。 第十四手,三虎子下了八万的庄。 此时,全场下注的又只剩下了二三个人,其他人打的缆由于资金不足已经断了,只剩下几个有钱的人在继续赌,全下的庄。 三虎子下的最大,八万。这样的大注,在费四的赌局里是很少见的。 据说三虎子在反龙的第三手下八万时脸红扑扑的,喉结不断地抽动,看得出,三虎子十分兴奋。 牌开出来,又是闲。 赌徒们炸窝了:“我操,这是什么牌!” 此时的三虎子,表情没那么轻松了,看见又开出了闲,小声骂了一声。 第十五手,全场只剩下三虎子一个人下注了,三虎子下注,十六万!纯现金下注! 据说三虎子虽然嗜赌,但是十六万也是他人生中下得最大的几注之一。那天三虎子身上是带了十几万来赌的,刚刚又赢了钱,所以有钱一把下了16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听说那把牌极是奇怪,当闲家抓到第三张牌时,闲家是1点,而此时的庄家是3点。按照规则庄家补了第三张牌,只要庄家不抓到7,就不会输,但是庄家的第三张牌真的补了个7! 1杀0! 就是这么邪! 据说此时的三虎子一声不发,汗如雨下。的确,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赢了18万,现在他却倒输10多藏书网万。 “等一下,先别开牌,叫你们老板来!”三虎子对服务生说。一会儿,费四来了:“小三子,你又怎么了?” “先封牌,我打电话叫人拿钱,行不行?我今天在这里已经输了10多万了!” “你封牌了,别人怎么玩儿?” “半小时,一定把钱拿来。在这里的都是老朋友,等一小会儿,这面子他们总是要给我吧!”当时三虎子放高利贷,手下兄弟手里现钱不 5c11." >少。“呵呵,那你们同意吗?”费四转身问其他的赌徒。其他的赌徒在反这条长龙的时候都已经输光了,都在郁闷呢,都想看看这一局的结果。看样子,三虎子是还要再下重注,大家都乐意看这热闹。“没事儿,我们都是经常在这里玩儿的,等会儿三哥没啥问题。”赌徒们还都挺帮三虎子说话。 “行啊,那就半小时,破例等你半小时。不过小三子,今天我劝你一句,我这里天天营业,你没必要非下这一把牌,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再输了,可别怪我。” “我输的是我自己的钱,和你没关系!”三虎子根本不领情。三虎子打了电话:“拿32万来,急用!”果然,半小时后,32万送到。第16手,三虎子又下了庄!所有人都为三虎子捏了把汗,一把牌30几万,通常大家都只在电视中的赌片里看过,现实中又有几个人见过?此时的三虎子据说十分兴奋,大喊一声:“开牌!”这局牌庄家和闲家根本都不用再拿第三张牌,结束得十分简单,闲家九点杀庄家八点,天杀!三虎子一下瘫软在了椅子上,虚脱了。连开16把闲! “我操!”连看热闹的人汗都流了下来。“再等等!”三虎子又喊停了,喊得有气无力。“小三子,你还想封牌?” “对。” “今天已经给了你一次面子了。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下局还是个输。”费四说。“我说了,输赢是我的事。” “随你!还是半小时!”费四说完转身走了。 “三哥,别赌了,这局牌太邪!”其他的赌徒开始劝三虎子了。 “都他妈的给我滚远点!”三虎子彻底输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劝。 别的赌徒慑于三虎子的霸道,没人敢再说话了。 三虎子打电话给了他大哥,大虎。 “大哥,现在你手里有多少钱?” “三十万,什么事?” “全借我,马上!” “都在存折上,取这么多钱得预约?” “拿存折过来!” 半小时后,大虎拿着存折来了。 三虎子是要拼了!他要下64万! 三虎子是个..半文盲,他没读过大学,没学过高数,不懂什么叫“独立事件”。 一张二十五万的存折加上两部车的车钥匙,放在了赌桌上。“费四,这是二十五万的存折,密码我现在告诉你。我和我大哥的两部车,加在一起算三十九万。一共六十四万,行不行!” “小三子,我这里全是现金下注,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少年规矩都没变过!” “扯淡,前几天孙大伟跟我们赌球的时候,不是把张岳那车押上了?” 费四无话可说了。那天张岳和孙大伟两个不懂规矩的人把这规矩坏了。 “那就说好了啊,64万!”三虎子说话时咬牙切齿。 “我这百家乐桌子的上限是50万!”费四说。的确,这么久以来,很多人都忘了费四这张赌桌是有上限的,因为从没有人挑战过这个上限。 “我在这里已经输了40多万了,我就赌这一把,你有这胆子吗?你敢接吗?” 费四性格中有个弱点,就是极其暴躁,最怕别人激他。 “操!连你都敢下64万,我还不敢接?”费四果然上钩了。 “不过小三子,我可说好了,不管你的存折还是你的车,你要是输了可别赖账,今天这么多人都听见你刚才说的话了。”费四继续说。 “谁赖账谁是孙子!”三虎子迫不及待地要开牌。 第十七手,三虎子又押了庄。 开牌! 闲家8,庄家0。 又是一手天杀。 十七连闲! 三十五、知恩不报那还是男人吗? 据说此局结束后,全场一片哗然。 最安静的就是三虎子,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大虎是个老混子,经历的赌局无数,但这样接近赌命的赌局,大虎也没经历过。看着桌子上静静放着的8:0的天杀,他也说不出话。 费四也没废话,伸手拿起了存折和两把车钥匙,转身走了。 三虎子没再喊封牌,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再凑128万。 这时有人小注1000块下了庄,牌开了,庄家7杀6,庄赢!十七连闲,终于结束了。 三虎子绝对是个狠人,够有胆。在赌博时下手够狠,而且看百家乐的珠路也有一套,敢跟11手闲。但即使是这样的狠人,也败在了数学面前,败在了概率面前。二狗曾经在无聊时看过一本叫《Beat The Dealer》的书,讲的就是用数学方法赌21点。二狗研究了一下,自己也用一些软件算了算,发现:庄家的确是可以被击败的,在玩儿21点时闲家的确可以通过数学方法使自己占有一定的优势。这本书已经出版多年,但直到今天,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还在照常营业,还在日进斗金,赌徒们多数还是血本无归,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动物,有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在赌博时。所以,赢的依然是庄家。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在赌场里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着钢铁般的意志。那二狗相信,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靠赌博来赢钱,做任何事,他都可以赚到大钱。 在那场赌局过后的第二天一早,费四就接到了无数个电话,甚至包括赵红兵的。三虎子和赵红兵曾经在一个号子里待了几年,他厚着脸皮连赵红兵都找了。 电话内容基本是一致的:“存折那25万你就拿去吧,但是三虎子和大虎的车你就别要了,你要那么多车有什么用,别赶尽杀绝啊。三虎子都输了那么多了,咱们都是社会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费四的回话也基本是一致的:“他最后下了64万的时候,如果他赢了,我是不是必须得给他?既然我必须给他,他输了也必须给我。今天,谁说话也没用,这两台车,我要定了。” 说完费四就挂掉电话。费四还真是霸道,愣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据说此后大虎给三虎子出了馊主意:“费四这小子做事太不上路,赢了你那么多钱最后还把咱们的车给开走了。谁跟他说话都不管用,真他妈的欺负人。你就应该去报案,举报他开这个赌场,咱们市的公安局他不是打点好了吗?那咱们就直接报案到省公安厅!” 和大虎在省重刑犯监狱一起服过刑的表哥在多年以后曾经这样评价大虎:“大虎这人在监狱里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戳傻狗上墙。” “戳傻狗上墙”是二狗家乡的一句土话,意思就是:想对某人使坏但不自己动手,而是去找一个和这人有过节的莽撞的人去动手。 大虎这招不但爱对别人用,连对他亲弟弟都用。 三虎子这只傻狗还真被大虎戳上了墙,当天三虎子就托人去省公安厅报了案。 第二天,费四的赌场就被查封了。据说警察进来直接开的冰箱门,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百多万,这是费四当庄用的本钱,这钱放的地方只有常年在这里赌的老赌徒才知道。三虎子这案报得好,连费四的钱放哪儿都告诉公安局了。 同一天,费四被拘留。 费四被拘留以后,三虎子乐得喝多了,喝醉以后对别人说:“费四这赌场以后别想开了,他开一次我报一次,以后他就喝西北风去吧!” 张岳听到的消息,就是三虎子说的这句话。 张岳七窍生烟。 >在黑道上,报案是最让人不齿的行为。 刚从珠海回来的张岳是真怒了,给赵红兵打了个电话:“三虎子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赵红兵说了句:“张岳,今天你捧着的是富贵的骨灰盒,我不想明天去捧着你的骨灰盒。” “扯淡!”张岳挂了电话。张岳如此动怒,除了三虎子干出了不道义的事儿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张岳始终认为费四对他有恩。 为什么张岳认为费四对他有恩呢?那是因为,张岳第一次出狱时,单位已经开除了他,这在20世纪90年代前后,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张岳又爱面子,不愿意回家,连李洋都不找。当时没地方住,张岳就每天睡在费四那个又脏又破的录像厅里最后一张沙发上。 张岳在那张沙发上一躺就是几个月,连录像厅门都不出。那是冬天,张岳每天晚上在那破沙发上盖着件军大衣睡觉。 当时费四也没几个钱,开录像厅一张票一块钱,费四能有多少钱?但是当时费四看张岳快得自闭症了,没办法,隔两天就花个百八十块钱拉张岳去小馆子喝顿酒。花钱不多,但是以当时费四的经济条件也是够受的了。张岳在费四那儿躺了几个月,费四至少请他喝了50顿酒,而且,没有一丝不耐烦。有时候,费四在外面和朋友喝酒,有什么好吃的费四都记得打包回来给张岳吃。 这个人情,张岳记一辈子。据说张岳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知恩不报,那还叫男人吗? 在张岳最落魄,一文不值的时候,费四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他。 直到张岳翻身。 的确如此,每个人在最落魄的时候得到的帮助总是终生难忘的,会感激一辈子。比如二狗,曾经身边朋友不少,对二狗也不错,但二狗现在总是想不起那时候究竟谁对自己这么好了。反倒是去年在二狗最落魄的时候,二狗身边有几个朋友竭尽全力地帮助二狗,现在重新站起来的二狗回想起那几个朋友时,眼眶总是湿湿的。 二狗爸爸也曾经对二狗说过:“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朋友,有富贵的,有贫寒的。但你必须记住一点:对富贵的朋友奉承谄媚远不如对贫寒的朋友多些关心。富贵的人平时获得的恭维与关注已经太多了,他未必会记得你;但如果你对贫寒的朋友多些关心与帮助的话,他们会感激,会记得的。”张岳这样的人,怎么会忘记往日费四对他的情与义? 张岳叫来了大志和九宝莲灯。 “你们还需要帮我教训一个人。” “谁?” “三虎子。” “怎么教训他?” “你们看着办,至少让他在床上躺几个月吧!” “嗯,知道了!” 九宝莲灯和大志这哥儿俩在接到张岳的命令以后,商量了一下,决定弄两把刨锛,抓到三虎子就开砸。 拿刨锛?.干三虎子是九宝莲灯和大志的小聪明。因为1998年底,正是当地“刨锛帮”犯罪最猖獗的时候,拿刨锛打人,足以转移警察的视线。 后来三虎子和九宝莲灯做三虎子这件案子确实嫁祸给了“刨锛帮”,直到几年之后“刨锛帮”案件告破,警察才发现。所有的案件都能对得上号,但就三虎子这案件对不上号。再直到几年之后,警察才发现,原来这件案子是张岳干的。当时的主要三个当事人张岳、九宝莲灯、大志都早已被正法。 而且在破案后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刨锛帮”只有一个人,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男人。在1998年的时候,他刚刚下岗,同时,他的妻子也下岗了,一家人衣食无着,又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1998年某个夏日的夜里,孩子哭醒了,饿醒了。 他的妻子说:“我不想活了。现在咱们家只剩下了两块钱,可怎么办?” “你不活,那我也不活了。” “你还是个男人吗?老婆孩子都养不活!” “你等等,我出去弄钱。”此人家中有个刨锛,他拿着刨锛bbr>.就走了出去。夜里街上没什么人,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了足足20分钟,终于前面走过来了一个中年女人。当这个中年女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霍地一下站起,拿起刨锛对着这个中年女人的后脑就是一下。这个中年女人当场死亡。他从尸体上搜出来36块5毛钱,当晚就给了他老婆。 “钱怎么来的?” “别管了,明天的饭有着落了。”第二天晚上,他又怀揣刨锛上街了。这次,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他瞄准了一个年轻时尚的女性,又是两?刨锛干死。不但从尸体上翻出了600块钱,还得到了一条金项链。 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几年时间,他刨死6人,刨伤10几人。案发后,经警方确认,他打死打伤了这么多人,累计抢的钱居然还不到1万块!被抓时还像第一次作案的那个夜里一样一贫如洗! 这是个罪恶滔天的穷人。他的命,真够不值钱的;在他眼中别人的命也挺不值钱的。 他的心早在他老婆要自杀的那个夜里就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吃到那粒枪子,他早就不在乎了。 在1998年底,这个贫困的“刨锛帮”还没有被抓,他还是市民眼中的超级强大的恶势力。 大志和九宝莲灯就是要像他一样用刨锛,去干三虎子。 三十六、三虎子之死 九宝莲灯和大志开始盯上了三虎子的梢。 有了上次绑周老大的经验,这次盯三虎子的梢容易多了,轻车熟路。 三虎子是个讲义气的人,身边朋友不少,所以他几乎夜夜都是大醉。那些日子,三虎子的车输给了费四,还没买新车,所以三虎子那些日子每晚喝醉了都叫出租车回去,有时候车子叫不到了,就走着回家。 九宝莲灯和大志每人刚从张岳手中拿到了10万块钱,都还没来得及花,只有大志给动力大火车买了一部诺基亚8110。 去了次珠海,神不知鬼不觉地办了个人,不但得到了江湖大哥张岳的赏识,而且还淘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这让他们觉得:混社会其实很容易,而且,赚钱也不是太难的事儿。 大志是个淳朴的农村小伙子,对女人的话总是信以为真。他居然真的相信动力大火车说的“谁给我买个诺基亚8110,我就嫁给谁”那句话。 从珠海回来以后,大志下了火车就去了电信营业厅买了一部诺基亚8110给了动力大火车,据说,动力大火车当时还亲了他一口。 大志可能还认为他为女人付出了全部,女人就应该被感动。大志还是太单纯,在二狗眼中,可能有时候实际情况正好和大志的想法相反。二狗认为:每个女人可能都希望男人能对她全心投入,为她献出所有。但当某个男人真的对其毫无保留全心投入的时候,可能有些女人又会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但很贱,而且很烦。慢慢地,这个女人就对这个男人毫无兴趣。 两年以后,2000年冬天,二狗寒假时在当地体委门前又看到了动力大火车。此时的她挽着另外一个男人,另一只手里拿的是摩托罗拉V998。 摩托罗拉V998在当时也要卖4000多块,二狗知道无业游民动力大火车根本没有经济能力购买这个型号的手机。 二狗不知道:是不是她又对那个她正在挽着的男人说了一句:“如果你给我卖一部摩托罗拉V998,我就嫁给你。” 二狗只知道:她没有嫁给那个当年给她买诺基亚8110的男人。当年那个给她买诺基亚8110的男 4eba." >人,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或许那个男人,就是为这个诺基亚8110送的命。99lib. 1998年冬日当地的第一场雪是一场大雪。 东北冬天的大雪有点恐怖,雪落在马路上不化,然后很快被汽车和自行车轧成冰,终日不化,冰封马路。 大志和九宝莲灯动手那天,就是在那场大雪过后的第二天,就在那条冰封的马路上。 那天,三虎子又是大醉,把身边所有的人都一一送上出租车后,自己一个人在路边拦车。 那时候三虎子三十多岁了藏书网,但身材还是像多年以前和赵红兵、小纪两个人打架时那么消瘦。 路灯下,三虎子惺忪着醉眼看见了马路对面两个身穿黑色羽绒服叼着烟的人朝他走了过来。三虎子没太当回事,继续伸手拦车。 九宝莲灯和大志没掌握刨锛帮真正的作案手法。刨锛帮都是从后面下手,照准后脑勺就是一下,一刨锛下去,对方不死也得晕倒在地。大志和九宝莲灯是从正面下的手。 当大志和九宝莲灯与三虎子的距离只剩下三米时,三虎子忽然警觉了,伸手向腰间掏东西。 九宝莲灯和大志看见三虎子要掏东西,都从怀里拿出了刨锛。 大志bbr>?一个箭步上去,抡起刨锛没头没脑地朝三虎子砸了过去,三虎子当时还没来得及掏腰间的东西,伸手一把抓住了大志的手腕。大志这一刨锛,没砸到三虎子。 醉酒的三虎子力气还不小,抓住大志的手腕用力一扯,两个人在冰封的路面上脚下都打了滑,一起摔倒在地。 走在大志后面的九宝莲灯眼见形势危急,抡起手中的刨锛,对准刚刚倒地的三虎子的太阳穴就是一下。 纯钢的钝器砸在人的太阳穴上是什么后果? 三虎子当时惨叫一声就松开了抓住大志的手,大志腾出手来对准三虎子的后脑又是一下…… 三虎子以最难看的方式横尸街头。本来,他已经退出了江湖…… 这曾经是个地痞,终日打架斗殴惹是生非;这也曾经是个洗心革面的浪子,青年企业家,养活了一个工厂。他在多年以后无奈又踏入江湖;今天,他倒在了血泊中。 他也曾是个嗜血的人,当年杀牛时把牛的脖子捅成了马蜂窝,自己满身是血;今日,他又死在了更加嗜血的人的手里,头被砸得稀烂。 张岳让九宝莲灯和大志去教训一下三虎子,结果九宝莲灯和大志却直接打死了他。这哥俩儿的狠劲,足以让当地以往包括张岳在内的所有混子都望尘莫及。 三虎子横尸街头,目击证人也不少,还画了像,但很奇怪,公安局根本没有怀疑到张岳头上,更没有找到九宝莲灯和大志。 当时公安局给三虎子的定义是:刨锛帮作案受害对象。这个案子当时成了悬案。张岳、大志等人犯事没犯在这个案子上。张岳挺紧张倒是真的。 “你俩也太敢干了,在街头杀人?”张岳挺无奈。“我们也是失手……” “别说了,我给你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嗯,我还得去找找我姐姐。”九宝莲灯说。 九宝莲灯从珠海回来以后还一直没有见到姐姐。他有了钱,第一件事儿就是想帮姐姐脱离苦海。但是姐姐的“职业”毕竟特别,总换场子,而且姐姐也没有手机。 三十七、杀顺手了 二狗始终认为,大志和九宝莲灯在一个月内两次杀人得手后那段时间绝对处于不太正常的亢奋状态,他们的神经已被彻底撩动起来。那几天,杀个人在他们眼中跟宰只鸡差不多。九宝莲灯之所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帮张岳去杀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和他姐姐的共同理想:走上正路,在当地开一个二线服装品牌的代理专卖店。 想想姐姐再也不用遭人凌辱了,九宝莲灯就特别高兴。九宝莲灯的姐姐绝对算是个美女,如果不是做了妓女,恐怕追她的人也不少。九宝莲灯长得也不差,就是被脸上那道刀疤破了相。 九宝莲灯对生活有了憧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姐姐笑着接过他递过去的十几万块钱说:“咱们终于有钱了,开个店吧!”他仿佛也看见了动力小火车对他说:“你终于有钱了,咱们俩结婚吧,我们要生两个孩子。”他仿佛还看见了他的父母对他说:“以前一直以为你不争气,爸妈真是错怪你了。回家吧,你是爸妈的好儿子。”可惜九宝莲灯这憧憬只持续了几天,见到她姐姐那天终止了。 九宝莲灯见到了姐姐,发现她的眼角、嘴角全是淤青,显然是被人打了。 “姐,谁把你打了?” “我自己碰的。” “我是问谁把你打的?” “真是我自己碰的。”从小在市井中长大的九宝莲灯当然看得出,他姐姐这是被人打了。九宝莲灯回头就走,他想找人去问究竟是谁打的她的姐姐。 “你回来,你干吗去?”九宝莲灯的姐姐急了,一把拉住了九宝莲灯。姐姐太了解他了,九宝莲灯从小和姐姐感情最好,谁打了她,九宝莲灯肯定得找那人拼命。 “你不告诉我,我找人问去。” “你别这么不听话,我没事儿……” 九宝莲灯不再跟姐姐废话了,转身就走。 当天下午,九宝莲灯就弄清楚了。当地东郊的一个快50岁的老流氓酒后去九宝莲灯姐姐所在的按摩房嫖娼,一眼就看中了九宝莲灯的姐姐。满嘴酒气的老流氓把九宝莲灯的姐姐拉进了按摩间,行为尤其粗暴,九宝莲灯的姐姐不从。 九宝莲灯的姐姐开始反抗,结果这个醉酒的老流氓一拳就打在了九宝莲灯姐姐的眼睛上。九宝莲灯的姐姐再反抗,又被一拳打在了嘴角上。 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弄得过一个酒后的老流氓? 九宝莲灯的姐姐被这个老流氓强行拿下。 九宝莲灯听说这件事儿以后,本来就容易激动的他更是暴跳如雷。他回到马三的游戏厅拿了把枪刺,天天揣在身上。 而且据说他还和大志说:“只要让我知道那老流氓住哪儿,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大志也不含糊,兜里揣着一把大卡簧,说:“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找到他以后跟我说一声。”张岳让这哥儿俩躲躲,怕三虎子的事发。可这哥儿俩倒好,每天在大街上溜达,就想找到那个老流氓。 在三虎子的事儿大概过去一个礼拜后,张岳开车在街上又看见了这哥儿俩。张岳是真急,拉开车窗喊他俩上了车。 “操,不是给你们找了地方让你们躲吗?你们怎么还是每天在街上瞎逛?那天晚上一旦有人看见了你们,公安局肯定给你们画了像。就大志你那头发,还不一眼就让人认出来?” 张岳高估了当地刑警的破案能力和破案决心了。 “大哥,我们是在找人。” “找人?告诉我你们要找谁,我帮你们找。你们俩别在街上瞎晃了!” “大哥……” “别说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我得把事儿跟你们说清楚!” 张岳又急又气,把九宝莲灯和大志带到了蒋门神经营的一间比较大的歌厅的二楼包间里。 “记住,半年之内,千万别在街上出现了,等风头过了再说。” “大哥,知道了。” “你们要找谁?告诉我。” “东郊的XXX。” “嗯,我打个电话问问。”张岳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这哥儿俩,千万别再露面了。 这哥俩儿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最后张岳说了一句:“今天我说的话,你们给我记在心上。要是再让我在街上看见你俩,我非把你俩的皮扒下来。”说完,张岳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重了,就笑了。 大志和九宝莲灯也笑了。 张岳就有这本事,就有这霸气。两个近期已经嗜血如命的杀手,也能被张岳教训得低头认错,像是刚刚犯了错的小学生。不管怎么说,经过过去一段时间的两件事儿,张岳从心底认下了这两个小兄弟。“走吧!我开车送你们走!”张岳站起身。九宝莲灯和大志拉开KTV的门向外走,刚出KTV门口,九宝莲灯就看见了袁老三和袁老四。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据说那天是袁老三和袁老四请太子党的那些成员吃饭,但是其他人还没到,就这哥儿俩先到了。袁老四是袁老三的亲弟弟,平时袁老四很少和袁老三在一起,但袁老四败家的本事一点不比袁老三差。 二狗清楚地记得,在1998年夏天的某个下午,二狗和赵晓波一起骑着摩托车去袁老三家拿麻将牌,袁老三给了赵晓波一把他家车库的钥匙,麻将就在袁老三家的车库里。 走到车库门前时,二狗就听见了车库里强劲的音乐声。二狗和赵晓波打开车库的门,用力向上一拉……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两男三女,全都一丝不挂,显然都吃了药,在随着车库里汽车播放器放出的音乐声摇头裸High呢!二狗和赵晓波都自恃“见过世面”,但这样的场面还真没见过。眼前这五个人摇头摇得正High,根本对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二狗和赵晓波视而不见。赵晓波默不做声地拉下了车库的卷帘门,麻将牌也不拿了,回头上了摩托车,带着二狗回去了。“麻将拿到了吗?”袁老三问。“你弟弟挺能折腾。”赵晓波没回答袁老三的问题,却说了这么一句。“哈哈,他又在我家车库里玩儿了吧?”袁老三还真了解他弟弟。“操!”赵晓波没再说话。 袁老四就是这么能折腾。他和他哥哥一起,把他爹的人都丢尽了。 袁老四倒的的确确是个帅哥,个头起码183厘米,长得极像香港影星吴彦祖。虽然他以不务正业而著称,但由于太帅还挺受女孩子欢迎。平时他总混在胭脂堆里,对和他哥哥那群太子党在一起没什么兴趣。 但这天,还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和他哥哥在一起去参加太子党聚会了。该他倒霉,躲也躲不过。九宝莲灯和大志从包房走出,正好袁老三和袁老四从他们包房的门口路过。四个人的距离连两米都没有。 “看了没,那是个傻逼!”袁老三指着大志对袁老四说。 “哪个?”袁老四明知故问。 “长头发那个。对,就是那个,傻逼一个!” “哈哈!”袁老四开怀大笑。 三十八、打狗也要看主人 “你他妈的说谁呢?”大志近期已经杀人杀红了眼,而且,今天张岳就在包房里,就在他们身后。 “说你呢,你不服?” 袁老三还认为大志和九宝莲灯是一如既往地好欺负。他不知道,大志早已非当日任他欺凌的“吴下阿蒙”了。 “我不他妈的服!”大志瞪着眼睛看着袁老三。大志和张岳一起出去了几天,把张岳发怒时的样子学了个淋漓尽致。偶像的习惯总是那么容易感染粉丝。 “哎呀我操……”袁老三有点惊诧于大志的强硬了。 这时,袁老三和袁老四都看见了坐在包房里身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他们吵架的张岳。 袁老三和张岳勉强算是认识,所以袁老三抬手跟张岳打了个招呼:“大哥,你也在啊?” 张岳冷眼看着袁老三,没说话。张岳是从心底瞧不起这群太子党。 和张岳打完招呼,袁老三又朝大志走过去,还伸手推了大志一把,说:“和社会大哥在一起,以为我就怕你了?”据说袁老三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张岳“霍”地一下站起,用手指着袁老三一字一顿地说:“打狗,你也要看主人!” 张岳的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而且“霍”地站起的气势完全压倒了全场所有人。袁老三和袁老四的气势立马就弱了三分,他们以往都只是听闻张岳的一些悍事,但绝对没和张岳正面交锋过。今天,张岳就这样站起来说了一句话,他们的手就开始哆嗦了bbr>.。 “张总,你的面子我肯定要给,但是这俩傻逼……” “我再说一遍!打狗,你也要看主人!”没等袁老三把话说完,张岳就指着袁老三再次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对,你是社会大哥,我们怕你还不行吗?但这俩傻逼,以后可别让我再见到!”袁老三虽然被张岳的盛气压倒,很无奈,但是他还是很不忿地又多说了一句话。 张岳本人很少说废话,而且他最烦的就是聒噪的人。据说袁老三说完这句话以后,只听哐当一声,张岳一脚蹬翻了KTV里的茶几。张岳蹬翻茶几以后,再次一字一顿地指着大志和九宝莲灯说出了最后让他被判了死刑的六个字:“给我打,打死他!”早已忍无可忍的九宝莲灯和大志就等着张岳这句话。 据说时刻准备着为姐姐报仇的九宝莲灯的羽绒服左侧袖口里一直装着一把用报纸层层包裹的枪刺,张岳这句话一出口,九宝莲灯就从羽绒服左侧的袖口里拔出了这把枪刺。 九宝莲灯愤怒至极,连包着枪刺的报纸都没拆下就没头没脑地朝袁老三抡了过去。在九宝莲灯抡枪刺的同时,大志掰开了手中 7684." >的那把大卡簧。 袁老三的头被用报纸包着的枪刺砸了一下以后转身就跑,袁老四也跟着他跑。这哥儿俩不知道九宝莲灯手里的报纸包里包着的是什么,但是都看见了大志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大卡簧。 张岳和九宝莲灯所在的包房在二楼的楼梯口,所以袁老三和袁老四直接转身就下了楼,九宝莲灯在前,大志在后,开始追袁老三和袁老四。据说在追的过程中九宝莲灯一直没来得及拆下枪刺上的报纸,虽然从后面结结实实地戳了袁老三好几下,但是没对袁老三形成致命的伤害。真正的血案,发生在歌厅的门外。袁老三和袁老四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这哥儿俩一个向东逃,一个向西逃。手里攥着一把大卡簧的大志朝西去追袁老四,九宝莲灯朝东去追袁老三。已经积压了几个月怒火的大志今天不捅了袁老四是不肯罢休了,大志在过去一个多月里没少见到血,捅袁老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袁老四身高腿长,跑得不慢,但大志是穷追不舍,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九宝莲灯追袁老三有点费事,但是也没被袁老三彻底甩开。 那天,这四个人上演了当地官宦子弟与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间的决战。 平民百姓子弟积累的怨气已经突破极限,有如火山爆发。不出人命,已经不可能了。 据说那天大志边追边发出阵阵类似于狼嚎的吼声,跑在前面的袁老四,被这狼嚎似的吼声吓得胆战心惊。 据说,袁老四如果不是被大志这狼嚎似的嘶吼吓破了胆,那天或许还真能逃脱。 在大志和袁老四二人冲到当地医学院门口的一个花池子旁边时,大志又发出了一阵狼嚎似的嘶吼。袁老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声嘶吼发出之时回了下头。 袁老四回头时究竟看见了什么没人知道,或许他看见了大志那双正在喷火的眼睛,或许他看见了大志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卡簧,或许他看见了大志那张由于愤怒而狰狞的脸。 总之,袁老四回头之后忽然腿一软。 据目击了全过程的二狗的一个高中同学说:袁老四当时或许是腿软,或许是想来一个足球运动员式的急停转身,或许是想回头打大志一拳,反正,袁老四的速度忽然减慢,仿佛是要跌倒…… 就在袁老四忽然莫名其妙地减速时,嘶吼着的大志的卡簧刀扎了上来。 从袁老四的背后,直接扎进了袁老四的心脏,卡簧刀直没入根。 目睹了此凶案全过程的那位二狗的高中同学后来学的是医学,他在回忆那件凶案的时候经常说:人的心脏从后面是很难伤到的,因为有肋骨保护,可是那天追袁老四的那个长头发的小子怎么就能在那么高速奔跑的情况下一刀正好就从肋骨的缝中扎进去而且恰巧扎在心脏上呢?这概率恐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不管概率究竟有多大,只要事件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袁老四也发出了一声嘶吼,摔出了很远,趴在了医学院路边的花池子里。 据说,袁老四摔倒时左脚下留下了一道弧线,或许这条弧线能告诉有经验的警察,袁老四当时究竟想转身还是腿软,但是二狗就不清楚了。 袁老四死了。死时手里抓着一把花池子里的泥土,嘴里啃了满嘴的雪和土的混合物,脸是青的,甚至发紫。当地一代知名帅哥袁老四死得bbr>很难看,面目狰狞,背上插着一把黄色柄的大卡簧。据说大志看到袁老四一倒地,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杀人了。大志转头就往回跑,逃离现场。但奇怪的是大志没有向没人的地方跑,而是朝刚才发生口角的歌厅跑了回去。他应该是想去找张岳问怎么办。大志跑到歌厅门口时,正好看见站在歌厅门口的张岳。大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张岳说:“大哥,那小子……死了!” “你他妈的还不赶快跑?”张岳大吼了一声。一看大志的表情,张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大志这回没再废话,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志杀了袁老四的时候,九宝莲灯还在穷追袁老三。这时的九宝莲灯,已经拆掉了枪刺上的报纸。如果九宝莲灯追上了袁老三,那估计袁老三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极小。 据说袁老三跑的过程中身边开过了一辆出租车,袁老三边跑边去拉出租车的车门,但是出租车司机看到这情况根本没敢停,一加油门,跑了。在九宝莲灯追袁老三追了大概七八分钟时,袁老三终于跑到藏书网了当地南门派出所的门口,连冲带撞地冲进了南门派出所。九宝莲灯没敢追进去,转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中,袁老三保住了一条命。而此时的张岳,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当时张岳认为:大志的确是失手杀了袁老四,但是这事儿跟他张岳关系不大,又不是他张岳教唆杀人。只要大志不被公安局抓住,把以前的事儿全抖出来,那他张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最多也就是判几年。张岳,有点忒大意了,他真忘了大志杀的究竟是谁。袁老四的爸爸,是前市政法委书记,如今虽然退居二线,担任市人大副主任,但他在当地高层和公检法的关系,又岂是张岳可比的? 三十九、看看,我儿子这么精神,就这么死了 在大志在街头杀了袁老四的当天晚上,张岳及歌厅的经营者蒋门神都被刑警队传讯。据说公安局当晚就有意刑拘张岳,但被沈公藏书网子托人保出。袁老四的爸爸当晚听到这件事儿后,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张岳被保出之后,赵红兵和张岳曾有过简短的对话。 “张岳,跑吧!” “我跑?我跑哪儿去?我为什么要跑?我干什么了?”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事件的参与者。袁老四的爸爸在咱们这里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抓紧跑什么时候跑?” “是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我又没参与,有我什么事儿啊?” “难说,抓不到大志估计你就得成了主要目标。” “没事儿,反正我不跑。” 以后发生的事儿说明,那天是张岳最好的出逃机会。 很多人都不懂为什么张岳不跑,二狗明白:张岳是舍不得跑。他舍不得他拼了命在当地打下的江山,他舍不得自己在当地用无数次血战换来的名气。如果张岳跑了,那么这一切都将随之远去,永远不再属于他。所以张岳宁可拼着坐几年牢也不愿意跑。 人性都是贪婪的,都有自己放不下的利益。张岳虽然智商和胆略过人,但他显然还没有放弃如此丰厚利润与声望的智慧和勇气。而且,张岳也自恃财力超群,有信心搞定公检法。但此时,大志和九宝莲灯都像已从人间蒸发,本案中公安局只能找到张岳,张岳的处境的确很危险。 戏剧性的变化出现在三天之后,在袁老四的爸爸还未出院之际,又一血案发生了。在逃的九宝莲灯又杀人了,而且,一下杀了两个。九宝莲灯这次是杀了欺负他姐姐的老流氓和那个老流氓的儿子。九宝莲灯此次杀人的手段之残忍,令当地市民至今仍谈之变色。当时的九宝莲灯杀人已经杀出了惯性,在那天大志在街头杀了袁老四以后,九宝莲灯就和大志失散了。或许九宝莲灯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终将伏法,所以,上演了最后的疯狂。没人知道九宝莲灯是怎么找到那个老流氓家中的,都只知道,在1998年岁末的某个下午,住在某小区六楼的老流氓的家中门铃响了。“谁啊?” “收水费的。” “哦。” 老流氓打开门的同时,一把冰冷的枪刺扎进了他的肚子。当老流氓抬头看究竟是谁扎了自己时,枪刺已经拔出,第二下又扎进了他的肚子。九宝莲灯推倒了老流氓已经软掉的身体后“砰”地关上了门。第三刀……第四刀……据说九宝>..莲灯扎到老流氓的身体已经不流血了以后,还在继续一刀一刀地扎……干完这一切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准备要走。正在九宝莲灯要走时,老流氓的儿子放学回来了,敲门。门开了,但是看不见人。 “爸?” 老流氓的儿子没社会经验,看见走廊里满地是血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继续往里面走。那把刚刚杀死他爸爸的枪刺又从他的后背扎入,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 三刀致命。九宝莲灯把老流氓的儿子抱在床上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远远一看,老流氓的儿子跟睡着了似的。九宝莲灯刚穿上的休闲装又脏了,无奈,九宝莲灯换了一套老流氓儿子的一套校服,又穿上了老流氓儿子的阿迪达斯球鞋。此时,老流氓的女儿和女婿回来了,拿着钥匙开了门。“爸?”老流氓的女儿和她弟弟一样要往里面走,结果老流氓的女婿一把把她拉了出来,“咣”的一声锁上了门,然后迅速把防盗门反锁。据说那个防盗门叫“天犬”牌防盗门,质量相当过硬。平时有钥匙打开都费劲,更何况九宝莲灯这个没钥匙的了。 马上,老流氓的女婿就打电话报了警。 此时的九宝莲灯再想从房间里出去已经不可能了,房门被反锁。他转身望了望窗外,六楼,没法跳,跳下去也是个死。 九宝莲灯穿着老流氓儿子干干净净的校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老流氓家中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点燃了一根香烟。 十五分钟后,刑警大队的人到了,九宝莲灯还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着烟。 随后,九宝莲灯被带走。 审讯室里,九宝莲灯对自己干了半个灭门案的事件供认不讳,其冷静和泰然让公安局审讯他的人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都疯了?” 但九宝莲灯对在珠海杀死周老大和打死三虎子的事儿却只字未提。 二狗认为原因有二:一是他和大志情同手足,又把张岳作为自己的大哥,他反正肯定是死刑,再交代别的事情立了功也绝对难逃一死;二是如果他不交代出张岳,张岳肯定会给他的父母和姐姐一个好的交代,如果他交代了,那么张岳的手下究竟能对他的家人干出什么事儿,他自己也.不敢想。 九宝莲灯是抓住了,但是九宝莲灯并不是袁老四案件的主犯,只是参与者。真正的杀人者大志依然逍遥法外。 九宝莲灯犯事儿后没几天,市委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这次扩大会议的具体内容二狗不知,但是二狗知道这会议肯定跟近期发生的多起凶杀案无关。但在会议进行中途,袁老四的爸爸忽然失声痛哭,引来了市里其他领导的关注,会议被迫中断。“老袁,怎么了?” 袁老四的爸爸不说话,哭的声音更大了,号啕大哭。 “老袁……” “看看,我儿子长得这么精神,就这么就死了……”袁老四的爸爸随身带着袁老四的照bbr>片,痛哭着掏了出来。 据说袁老四的爸爸和他的两个儿子不大一样,平日在市里的领导中人缘极好,朋友众多。 “老袁……” “我儿子是被黑社会害死的……” “唉!”市里别的领导看到袁老三的爸爸60多岁的年纪哭成这样,也不禁感慨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同情。“就是黑社会害死我儿子的。张岳是咱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张岳不死,咱们市永无宁日……”市里的领导听了以后不但同情袁老四的爸爸,而且,也下定了整治张岳团伙的决心。“那个叫张岳的,给我查!”市里相关的领导下令了。而此时的张岳,居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四十、人能活着,已经算幸福了 二狗曾经看到一篇美国人写的文章,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中国之所以迅速强大是因为政府的执行力强大,基本上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而印度、巴西之所以发展缓慢是因为政府的执行力太差,基本上想干什么都干不好。 的确是这样,在中国修条路,可能仅需要主要领导一个人签个字就定了;但是巴西、印度要是修条路,恐怕没个三年五载的讨论不完。 张岳这事儿也一样,市里的主要负责领导一拍桌子“查,给我查”,就注定了张岳的命运。 袁老四的爸爸在市委扩大会议上哭这几声,可真是给他儿子报了仇。袁老四的爸爸混迹官场多年,而生..了两个败家儿子却依然不倒,足以证明了袁老头的智商和本事。说不定,袁老头哭这几声,哭的时间和方式,早已在心中无数次预演,找到最恰当的时机表演了出来。 对,没错,张岳是江湖大哥,是当地险恶的江湖中多年来的头号大哥。但是江湖再险恶,又怎及官场之险恶?袁老头的手段,又怎能是土匪头子似的张岳所能比得上的? 据说就在这天下午,九哥还曾经给张岳打了电话。 “听李武说你的小弟把你们市的一个高干子弟捅死了?” “嗯,没我什么事儿。” “没你什么事儿?未必吧!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名声,你们全市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次别让公安局99lib?抓到你的把柄。” “九哥你看你多虑了不是?公安局已经传讯过我了,问完我就把我放出来了,我没事儿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外面吗?” “你现在没事儿不代表你以后没事儿……” “九哥,真没事儿,该打点的我已经打点好了。” “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九哥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哎,你看你……”张岳开始嫌九哥唠叨了。 “对了,张岳,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我军区有个朋友,我爸的老部下,现在要在你们那儿做点生意,想跟你合作,你马上来省城一趟吧,咱们谈谈这事儿。” “行啊。”九哥是想把张岳藏在军区大院里。九哥很欣赏张岳,他可是真怕张岳折在这事儿上。 “那你什么时候到省城?” “嗯……后天吧。” “能不能早点?” “我这边真的有事儿,怎么也得后天。” “后天就后天吧,你当心点。” “我知道了……”张岳又不耐烦了。 有些男人只相信自己,从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看法,从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张岳就是这样的男人。二狗认为这样的男人或许靠着自己的偏执会取得成果,但一旦跌倒,会很惨。 九哥根本就没等到张岳到省城。 在九哥和张岳通电话的当天,张岳家的门就被警察敲开了。说来也巧,那天张岳罕见地没出去吃饭,而是留在家里和老婆孩子一起进餐。 “张岳,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儿需要和你了解一下。”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张岳回头朝正在沙发上边织毛衣边看电视的老婆轻声说:“有事出去一下,等我回来。”李洋看着张岳微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织毛衣。这是李洋最后一次看到张岳。 张岳又回头看了看正在地毯上摆积木的儿子。这是张岳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 张岳转身和警察一起走了。 据说,审查张岳时,张岳团伙十年来所犯大小案件的卷宗摞起来足足有一米多高。 马三和蒋门神当时都幸运逃脱,但其他张岳团伙的成员共逮捕了二十余人。 这个案件已经不仅仅是调查张岳指使他人伤人致死,而是清查黑社会性质团伙犯罪了。 张岳这个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会被处以极刑。 放下张岳的话题不说,单说九宝莲灯。 九宝莲灯事发后第二天,他的爸爸妈妈就见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九宝莲灯的姐姐。九宝莲灯的姐姐和父母的对话二狗虽然没听见,但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二狗倒是可以猜想到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你前几年上学时怀孕,给我们丢人现眼;后来又去当了小姐,人人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还有脸回来?滚!” “妈……” “你害死了你弟弟,你害死了你亲弟弟,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妈……我……” “我们两个以后可怎 4e48." >么活啊?” “妈,爸,我养你们。” “我们不用你养,我们没你这个女儿,我们不用你赚的脏钱……你给我滚出去!” “我走了……” “滚!滚远点……我们是上辈子缺了德……”九宝莲灯的姐姐没再说话,看了看白发苍苍的父母,转身走了。九宝莲灯的父母悲痛欲绝,一共两个孩子,儿子成了杀人犯,女儿当了妓女。对于两个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憧憬的老下岗工人来讲,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九宝莲灯的姐姐一共就回了这一次家,被父母赶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据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再也没有去做小姐,而是在当地艺术学校后面的棚户区那边租了个房子,每天哪儿都不去,门一关,自己在里面做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她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外。 但二狗听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在被父母再次逐出家门到九宝莲灯被枪决的这段日子里,曾经去当地的保险公司投了一份自己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是她的父母。 在九宝莲灯被审判之后,临刑之前,九宝莲灯的姐姐去看望了九宝莲灯。“姐,我要走了,照顾好咱爸妈。” “嗯,你放心,咱爸妈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你安心地走吧。” “姐,我相信你。” “嗯!” 九宝莲灯在当地那个著名的行刑沟里被枪决后,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帮他收的尸。收尸、整容、火化,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对,那女孩就是他的姐姐。 九宝莲灯是和张岳一起行刑的。张岳的花圈收了几百个,虽然后来都被公安局的人一一踹烂。九宝莲灯的花圈只收到了一个,上面写着四个字:弟弟千古。在九宝莲灯行刑后的半个月,当地艺校门口那条八车道的宽阔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肇事案。一辆飞驰而来的平头柴油大货车撞飞了一个清秀纤弱的年轻女子。藏书网年轻女子的身躯飞出了七八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又一条如花的生命就此凋谢。 肇事司机对交警队的人说:“真不是我的错,是她自己故意撞上来的……”交警队的人说:“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会往你的车上去撞?她疯了?”几个月后,九宝莲灯的父母收到了一笔赔偿,又收到了一笔保金。九宝莲灯的姐姐实现了对自己弟弟的承诺:“我会照顾好父母。”九宝莲灯的姐姐这次通过别人的手交给父母的钱,一点都不脏。她的生命是她父母给的。今天,她还给他们了。 四十一、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张岳有千万家产,而且很多财产是光明正大的,够家里花上两辈子的,他完全没必要像九宝莲灯一家那样悲壮。 据说张岳受审期间胆气极壮,根本99lib?就不在意审讯他的那些警察。“张岳,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我没杀人,没放火,你说我犯的是什么罪!” “你这是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呵呵,你非说我是,那我就是了。我就承认了,行了不?” “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就是我的朋友捅死了那姓袁的吗?如果姓袁的不是有个当官的爹,你们会抓我?就算 4f60." >你们说我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那按你们说的,我也组织很久了,你们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抓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指使人杀死的袁老四。” “我怎么指使了?” “你说的:给我打,打死他。” “那就是我一句口头语!” 张岳在里面的确是挺硬,但在外面的赵红兵、沈公子、九哥等人都急坏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这次,当地要把处理张岳定为扫黑的“典型”。 赵红兵究竟为张岳花了多少钱去打点99lib.关系,谁都不知道。大家知道的结果是:这是省厅督办的当地1998年第一大案,花多少钱都是在打水漂。尽管赵红兵已经急得满嘴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九哥究竟托了多少关系为张岳说情,谁也不知道。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张岳的哥哥也在帮张岳斡旋,到处找人。但是毕竟张岳的哥哥不在本省工作,关系扯 5f97." >得太远,也是干着急不管用。 在张岳审讯期间,当地的市民都已经大概猜到了张岳的结果,而且评价多数是一句话:“张岳的那个小弟杀错人了。”1999年秋,张岳被判处死刑。 张岳>在被处决前,曾要求见一见李洋。但是李洋不见,不想见,不敢见。 从小和张岳一起长大的孙大伟去见了张岳。临刑前的张岳依然从容镇定,眼神依旧桀骜不驯。 “大伟,咱们和红兵不一样。你爸爸是烧锅炉的,我爸爸是普通工人,我爷爷更是土匪。” “对,咱们不是从小就知道吗?你说这个干吗?” “咱们不是富家子弟,和权势根本不沾边。咱们能混到今天,都是靠自己打拼。人间的荣华富贵,众人的尊敬,我都享受得差不多了。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知足了……” “张岳……” “我在费四的录像厅躺的那几个月,我已经想好了。反正我工作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去拿命拼吧。我除了拿命拼,我还能拿什么拼?” “张岳,别说了。” “不,我要说!你们当时都不了解为什么我有了钱之后三四年却还不跟李洋结婚。那么好,我现在告诉你。自从我走出费四录像厅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再活五年,我这样一个连五年都没想活的人,配结婚吗?后来实在是不结婚不行了,我才结的婚。我又活了十年,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着脸色苍白娓娓道来的张岳,想起张岳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孙大伟泪如雨下。 虽然张岳被处死而拍手称快,老百姓的生活没因为张岳被处死有任何变化,只是一段时间过后,当地的市民再也不用喝当地出产的极其难喝的啤酒了。 南山的公墓上,又多了一处坟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坟茔。如果不是墓碑上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又有谁会想起这里埋葬着当地的一代枭雄、一个传奇? 二狗只知道,多年以后,已功成名就的赵红兵曾多次醉酒后独自开车到南山上,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 或许,他是想张岳了。或许,赵红兵结婚那夜和张岳的彻夜长谈依然未结束,还有话要说。他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俩究竟在一起说什么,没人知道。 对,赵红兵是最悲痛的人之一,孙大伟也是最悲痛的人之一,甚至李武也哭到晕厥。 但还有比他们更难过的:李洋。 李洋从未在众人面前哭过。 或许,她已经在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眼泪流光。 或许,她能够在梦里和张岳相会。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四十二、蓼儿洼 “红兵,听我说句话?” “你说。”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句话每天都有人说,但是这句话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善未必有善报,恶也未必有恶报,报应和善恶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比的就是谁更有手段,谁更黑。张岳折了,他不是折在恶有恶报上,而是折在不够有手段而且也不够黑上。他折在了更黑的人的手里。” “真想不到你能说出这种话,这话怎么听都怎么像是我省城的一个叫九哥的朋友说的。” “张岳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这我知道。张岳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第二次入狱,我在他家足足住了四年多,他对我的照顾就像亲兄妹一样。我和你一样难过,但是我要说的是:我早就知道张岳会有这一天,所以当这一天来的时候,我比你平静。” “嗯。” “而且我想,你一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岳。” “为什么?” “你和他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那你也听我说句话。”赵红兵打断了高欢的话。 “红兵,你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吗?” “你bbr>99lib?说。” “因为如果你是个男人,那你就是张岳。你是我认识的女人里,最有主见最不肯屈服的人。” “为什么这么讲?” “你想想,为什么你一个名校毕业生,现在却在咱们这儿的一个破高中当老师?到现在连个教导主任都当不上,每个月拿着950块的工资。你真的忘了你是怎么到今天这个境地的吗?你想想你的大学同学现在都在干什么?从政的现在有副司级了吧?经商的资产千万的也不少了吧?出国的现在也有常青藤高校的副教授了吧?而你,又在干什么。” “呵呵。”高欢笑了。 “红兵你明白这一点,就说明你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岳。或许有一天我倒是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张岳。”的确,高欢和张岳是同一类人。 高欢身上流淌的热血,或许比张岳还要沸腾。 张岳被处决一个月后,李四也回来了。 李四的背更驼了,眼皮也更长了,依然又黑又瘦,更像个大烟鬼了。 李四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了赵红兵。 “我想看看张岳去。” “嗯,走,去南山,我带你去。”深秋的黄昏,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了南山。一个腰杆笔直,但却满脸风霜;另一个驼着背眯着眼睛,但脚步却坚实有力。 张岳的墓前,驼着背的汉子掏出了一个绿色的口琴。 一曲《送战友》的口琴独奏飘荡在了秋风中,悠扬而悲凄,音符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 口琴声音响过良久,都没人说话,只有萧萧的秋风。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了墓碑前。 半晌,两个人说话了,轻声细语的,仿佛怕吵到了张岳。 “四儿,好久没有听你吹口琴了。” “我也好多年都没有吹了。” “吹得还像当年一样好。” “当年我们所在的猫耳洞里,除了能听到炮声就只能听到口琴声。那时候,没事儿干。” “现在的孩子没人会吹口琴了。” “张岳以前最爱听我吹口琴了,但是他没有听过我吹《送战友》。”赵红兵不说话了。 “一年以前,我还见过张岳。看到张岳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张岳要出大事儿了。” “张岳还去了广州?”赵红兵都不知道张岳曾去过广州。 “嗯……” “你俩在一起玩儿什么了?” “吃了一顿烧鹅饭。我当时就知道,这可能是这辈子和张岳吃的最后一顿饭。” “他去广州找你干什么?” “他没说,我问他需要帮忙吗,他笑笑说不用。但我万万没想到,张岳最后会折在别的事儿上。”赵红兵又不说话了,目光凝视远方。 李四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半晌。 “红兵,你说说我回来以后做什么生意呢?钱是不缺,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我现在也没什么太好的项目做。” “那你准备做什么?” “还记得十几年前我开旅馆时候认识的那个小静吗?她说要给我介绍个工程做。” “她?以前她不是开美容院的吗?沈公子的老婆不就是从她的美容院里泡来的吗?” “她现在也是开美容院的。” “那她能给你介绍什么工程?难道是装修她的美容连锁店不成?” “她的确没工程,但是她认识能给我工程的人。” “我明白了。” “呵呵。张岳出了事儿以后,我算是更明白了,以前咱们混,都是他妈的瞎混。咱们的名声是不小,但是那顶什么用?” “嗯!”李四拍了拍赵红兵,笑了。 赵红兵看着李四也笑了,也拍了拍李四。 “你要做什么工程,我也入股吧。”李四已身价千万。 “好,等这事定下来再说。” “现在张岳的老婆孩子怎么样?” “还可以。前些天,我又见到了张岳的儿子,现在他是我干儿子。” “张岳的儿子怎么样?我几年没回来了,都没见过。” “长得和张岳很像。挺争气,咱们全市幼儿英语竞赛第一名,特别要强。每天连家门都不出,除了看连环画就是藏书网在家画画,挺乖。” “太要强也不是件好事儿,你看看张岳……”李四回了回头,看了看张岳的墓碑。“呵呵,不是坏事儿。”这两个中年汉子在张岳的墓前聊到了天黑。 “兄弟,我们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两个汉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们俩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天过后将会发生转变,迎接他们俩的究竟将会是什么? 是前程似锦,还是蓼儿洼? 四十三、人无完人 那段时间,赵红兵没钱了,他和沈公子两个人都没钱了。过去他俩赚的钱还有讹吴老板的钱多数都花在了张岳这件事儿上,再不赚钱,没两年他俩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赵红兵和沈公子当时曾有如下对话:“张岳没保住,咱们也快没钱了,可得想想该干什么了。”沈公子说。 “现在还是搞工程赚钱,咱们应该搞点大的工程。”赵红兵这人就没想干过小事儿,就没想过做小生意。 “呵呵,你净想大的。搞工程,哪儿来的活儿?即使有活儿来了你有搞工程的资质吗?即使有资质,你有那么多钱去运作吗?” “只要活儿来了,资质我可以找别人一起合作;钱,更是小事儿。”赵红兵说话的语气好像全世界都踩在他脚下,而且他手中已经掌握了中国四大银行的大部分流动资金。 沈公子看着赵红兵这副仿佛已经赚了几千万的架势,乐了:“红兵,你也三十多了,还做梦呢?从咱们当兵的时候,你丫就成天做梦。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那梦想就实现过一个,就是成天盼着你家那黑背狼狗不吃不喝自杀身亡。结果你家那狼狗它还真他妈的不吃不喝自杀身亡了,真他妈的邪。其他的梦想,你实现过哪个?” 赵红兵想起他家那狼狗不吃不喝自杀的原因,有点沉默。 “沈公子,我有句话必须要再对你说一次。” “你说呗。” “人必须要有梦想。因为有了梦想才有实现的可能,如果连梦想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实现?如果我说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画家,那么好,我今天就去练画画,我努力我流汗,那样我才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画家。但是如果我连当世界上最好的画家的梦想都没有,我又怎么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画家。” “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人有梦想可以,但你不能空想。” “我没空想。” “那你怎么去实施你的揽大工程的梦想?” “我想去和小静好好谈谈,她不是和韦局长关系不错么……” “谈什么?” “拿块地。”沈公子一听就跳了起来:“你说啥?你要拿地?你拿地要干吗?” “你要咬我啊?”赵红兵看沈公子如此激动,用手挡住了脖子。 “谁咬你?我是问你,拿地干吗?”沈公子还是挺激动。 “盖楼。” “啥?” “盖楼。” “操!”沈公子被赵红兵气得乐了。当时他和赵红兵剩下的钱也就够买几套百十来平米的公寓的,可赵红兵居然说要盖楼,这不是做青天白日梦吗>.99lib?? “我说真的呢。” “你知道建个小区,像吴老板建的那样的,得花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还在这儿说什么。” “我只知道,只要地拿下来,项目批下来,其他的问题都不大。” “为啥钱不是问题啊?就因为你在银行工作过几个月,然后银行就可以借无息贷款给你?你想借多少就借多少?” “扯淡!” “你还知道你在扯淡啊?” “别烦我,我去找小静去了。” “找她去干吗?” “跟她谈谈。” “真谈啊..?” “真谈!” “得!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沈公子彻底无语了。 赵红兵真去和小静谈这事儿了。“土地、城建这块是韦局长负责吧?”赵红兵出身官宦世家,对这位领导的职能,了解得相当透彻。“我哪儿知道啊,明天我问问他。”小静真不知道,而且小静也不关心这个。 “你不用问了,是他负责,我知道。” “你知道还问我?你找我说这事儿干吗?” “你对他不是挺了解吗?我 5c31." >就想问你点事儿。”.99lib? “说吧!” “想给他送点钱,求他办点事儿,麻烦让你帮忙介绍一下。但我还不知道送他多少钱合适……” “送钱你就别想了,他不怎么喜欢钱。给他送钱的,当天晚上他收了,第二天全叫秘书给送回去。” “他喜欢什么?字画?古玩?” “都不喜欢。” “那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我。”赵红兵无语了。 “红兵,你混了这么久社会,当了这么久的大哥,还不明白这件事儿?” “什么事儿?” “能用钱搞定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用钱搞不定的事儿那才是大事。对吗?” “对!” “但是用钱搞不定的大事儿有时候一个人出来说句话,靠人情就能搞定。对吗?” “对!” “知道就好。以后你对我好点,没事儿多给我打几个电话,知道了吗?” “我……” “你什么你,说吧,什么事儿?我帮你说话。” “过段时间,有土地招标什么的,我想拿块地,便宜点。” “等哪天我见到他,我跟他说说吧。” “谢谢了。” “谢什么谢?你以后对我好点,别总是用我的时候才想起我……” “嗯,啊,我……” 四十四、借钱 赵红兵从小静那里回来后志得意满,他显然达到了他的目的。其实小静所说的道理,赵红兵肯定比谁都懂。而且,这道理他从小就懂。 “你真去找小静去了?”沈公子到现在还不大信赵红兵真的去找了小静。 “对。” “她怎么说?” “我的空想已经实现了第一步,她答应帮我问问。”赵红兵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公子。 “红兵,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今天才发现,你脸皮可是够厚的。以前我记得你脸皮挺薄啊?” “我脸皮怎么厚了?” “你居然能觍着脸去求小静,而且还让小静去求她那姘头,你现在可以啊你!” “哎,我什么时候说我去求小静了?” “那你去干什么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只是跟小静说,我想给韦局长送点钱,问问她多少钱合适。我只是咨询了一下她这个问题。” “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这样一问她,她就说要帮我……” “你挺有手段啊你!” “那是!” “不过你这么做有点过分了吧?你这是利用小静喜欢你的心理,然后让她主动提出帮你办事儿。”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别说那么难听。我就没觉得哪儿过分,她是主动愿意帮,而且对于她来说只要说几句话就成。虽然在咱们眼中是天大的事儿,但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举手之劳。” “那你这个人情可欠大了。” “没多大。沈公子,我觉得你好像不明白一件事儿。” “你说!” “如果有朋友主动希望帮助你,你尽可坦然受之。因为你的朋友在帮助你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快乐,他快乐,又解决了你的问题,这何乐而不为呢?比如说半年前那次,小纪缺20万周转一个月,你听说以后回头就给他转了20万。随后他赚钱了,不但还你钱了,还请咱们吃了一个礼拜的饭,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小纪是咱们的好兄弟,他赚钱咱们也开心啊。当时那点钱我放银行也没用,借他就借了呗!” “这就对了。我找小静帮忙也是一个道理。她能帮上我,她也很开心,而且也解决了我的大问题。所以说,有好朋友希望能帮上你,你泰然受之就可以了,别想那么多。当然了,我绝对不会去勉强好朋友帮助我,再好的朋友我也不会让他因为帮助我而为难。” “呵呵,我还是觉得你使了点小手段。” “你说我无耻都行,反正我就无耻这一次。就这一次,我要翻身!” “真要拿地?”沈公子还是有点不信。 “真要拿地。”赵红兵斩钉截铁。 “好!干就干!” 赵红兵和沈公子的组合无论是打架还是经商,都是绝配。二狗认为这二人是绝配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赵红兵和沈公子二人步调绝对一致,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决定了去做某件事,另一个肯定赴汤蹈火也要跟着,这两个人从来没因为某个决定闹过矛盾。就算是沈公子做出了要上天摘个星星的荒谬决定,赵红兵肯定马上就去找铁匠研究怎么打造一个神舟八号。二是赵红兵善于把握方向,决断大事儿,但却不精于细节。沈公子恰恰精于细节,做事儿滴水不漏。 这两个人合在一起,真是干什么像什么。 几天以后,小静给赵红兵打了电 8bdd." >话:“下个月我过生日,我不请别人了。老韦、我、你、沈公子,就咱们四个人,吃顿饭吧。”赵红兵明白,能和韦局长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一顿家常饭,这事儿八字就有了一撇。99lib? 赵红兵有点急。因为那时候赵红兵还是个无业游民,一个无业游民凭什么拿地啊?此时的赵红兵,急着找一家房产开发公司合作。那些天里,赵红兵每天就在家里给朋友打电话,四处打听有没有可靠的搞房产开发的公司,让朋友推荐一下。 这时,被劳教一年刚刚出狱的费四给赵红兵推荐了一个人:紫玉集团的老板陈生。 陈生是20世纪90年代的知名企业家,他本来不是当地的人,而是距离当地约100公里的某个乡镇企业的老板。但此人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意识到了机会,带领着他们乡的20几个农民到市里开始搞建筑。开始的时候也就是砌个墙什么的,到了后来越搞越大,工程越揽越大,干脆脱离了乡镇企业的关系,直接自己干。比如东波以前住的地区改造的楼盘,都是陈生开发的。 此人虽然颇具经济头脑,但他却有个致命的缺点:爱赌。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陈生自从发了财以后就沉迷赌博,不但经常去费四那里扎金花、百家乐,还经常性地跑到澳门去赌。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赌。 到了1999年,陈生已经入不敷出了。虽然旗下资产还有不少,但是赌债也有了几百万。 费四介绍给赵红兵的,就是这个人。 陈生应该算是一个打工皇帝,他身上既有中国农民传统的勤劳与忍耐的优点,又有国人常有的小人乍富的缺点。有句典故叫韩信用兵,多多益善。这典故虽然适用于韩信,但显然不适用于所有人。有的人可能只能掌控10万块钱,超过了10万块,他就无法掌握,多余的钱,反而成了他的噩梦。 赵红兵和已经快输成瘪三的陈生的谈判过程很顺利,毕竟陈生急需现金还赌债。具体过程二狗不知,而且二狗对房地产行业也并不了解,二狗只知道最终结果大概有如下几点: ⒈由沈公子出面担任该公司的副总经理。 ⒉赵红兵和沈公子近期出现金1000万买断该公司部分股权。(多数都是用来归还陈生的赌债,其余部分用于土地招标等。) ⒊由赵红兵和沈公子所承接的业务的大部分利润归他二人所有。大致情况就是如此。这样的事情,赵红兵由于名声在外,不好直接出面参与。由沈公子出面则不同,起码沈公子在社会上没赵红兵那么大的恶名。而且沈公子是北京人,对外可以宣称是北京的老板。 事儿是很快就定下来了,但是接下来赵红兵可是犯了难。虽然赵红兵一直不大担心钱的问题,但如果短期想要筹到1000万,那就得张口借钱了。 一个男人最犯难的事儿,可能就是张口跟别人借钱了。而且这次借钱,说不定要多长时间才能还上。 赵红兵在社会上的朋友不少,但是能拿出一大笔钱的并不太多。而且以赵红兵的身份,不能随便跟别人借钱。 原因有二:其一,赵红兵只要张嘴借钱,不是太熟悉赵红兵的人多数会以为赵红兵是要讹钱、讹大户。 比如赵红兵和不太熟悉的富商张三借钱:“三哥,借我200万。” “哎呀,红兵,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资金都压在货上。这样吧,我手头有30万,你先拿去应应急,什么时候还都行,没事儿。”张三还得装得很仗义。 赵红兵张口了,张三肯定得给面子,但是十有八九不会拿出那么多钱借给赵红兵这样的黑社会大哥。因为就算是赵红兵一定会还,但还说不定哪天赵红兵就被暗杀了或被正法了,到时候他找谁要钱去?借赵红兵30万,不但面子给了,而且还不伤筋骨,爱还不还吧。 其二,赵红兵毕竟是个社会大哥,社会大哥张口借钱,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所以,赵红兵虽然朋友不少,但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能张口跟外人借钱。 赵红兵第一个找到的人是李四。 “四儿,上次跟你说那事儿,有点眉目了。” “嗯,我说了,我也入一股。” “这次你可能得先多出点钱。” “大概要多少?” “总共需要1000万,我有点钱但是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我大概有500多万。给我留几十万,其他你全拿走。” 李四虽然刚回来时间不久,但是?99lib.他却在当地开了一家洗浴中心和一家海鲜酒店,投入了不少钱,能拿出的现金大概也只有500万。 “这钱你拿出来,说不定得个几年才能看到效益。” “我知道。”李四拍了拍赵红兵,打了个哈欠走了。 他们兄弟之间是过命的交情,没必要太多的废话。 据说赵红兵和沈公子在拿到了李四的钱后,然后加上自己本来有的钱,又东拼西凑之后,还缺二百多万。 这时候,赵红兵和沈公子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刘海柱。 赵红兵、沈公子、刘海柱三人关系最好,十多年来常年在一起喝酒聊天,但却始终没有任何经济来往。 一向看不惯邋里邋遢的刘海柱的高欢,曾经这样评价刘海柱:“我从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他。那时候他就是个混子,常年在转盘街跟人家打架,次次打得满地是血。春夏秋冬他就一套衣服,没见他换过,也没见他洗过。现在你赵红兵居然和他成天在一起喝酒,我就纳闷,你们俩究竟成天聊些什么?你们俩的关系不就是酒肉朋友吗?一个酒肉朋友,至于让你总醉成那样吗?” 男人之间的关系,女人很难理解,即使聪明如高欢。 这次,刘海柱和赵红兵让高欢见识到了什么叫“酒肉朋友”。 赵红兵在借钱的时候刘海柱说的那句话,直到今天,赵红兵酒后还经常一次又一次地跟别人重复。 “刘哥,借点钱。” “借啥啊,去我侄女那儿拿去。”刘海柱的侄女是他配件门市的出纳,刘海柱还以为赵红兵要用个几万块周转一下。 “要借很多钱。” “多少啊?”刘海柱靠着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的劳动,也的确算是个大款了。但是在1999年的时候,刘海柱还不像现在这么有钱,二狗记得那时候他还经常钻到车底下修车。 “二百多万。”刘海柱被吓着了。 “红兵,你要做什么?” “开发房地产。” ?99lib.“嗯。” “刘哥,如果没这么多就少借点。”刘海柱沉吟了一下。 “红兵,我有。多长时间要?” “越快越好,就这几天。” “三天行吗?” “行。” “三天后来我这里拿吧!” “刘哥,这钱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还,而且,也有风险……” 刘海柱笑了。笑的时候消瘦的脸颊全是褶子,满是机油油污的脸上露出了两排白牙,说了一句话:“红兵,我他妈的活了快50岁,我明白一件事儿。如果我想借钱给你,那我一定做好了你还不上的准备才借给你的。但是呢,我琢磨着就算你还不上我,这辈子你还是我的兄弟,咱们这关系还是和现在一样。这200万就算是给你,也值。”刘海柱说完,拿板子重重地敲了两下车的保险杠。 刘海柱看似粗鲁且邋遢,但是大事儿真的比谁都明白:借钱给别人的时候,一定要觉得即使对方还不上也值得的时候再借。如果没做好对方不还钱的心理准备,就干脆别借钱给对方。二狗不大认同一句看似名言的话:“如果你想失去一个朋友,那就借钱给他吧!”二狗觉得和这句名言相比,刘海柱看待借钱这件事儿的态度更值得欣赏和学习。 看着刘海柱转身钻进修车坑的消瘦的背影,赵红兵眼睛有点湿:这200万,是老哥辛辛苦苦半辈子,一个螺丝一个螺丝地拧出来的钱,血汗钱。 四十五、两只小海豹 五年前,二狗的第一任领导曾经教育二狗说:“当今社会中人和人坐在一起能互相沟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能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说上两个小时话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如果两个小时的沟通都很顺畅,那么,你们很可能成为朋友。所以,你在见客户时一定要和客户多聊聊天,未必是要聊工作上的事儿,只要客户不表现出厌烦的情绪,你就继续和他聊就成。聊着聊着,说不定你们就成了朋友。这样,你不但多了个客户,还多了个朋友。成了朋友,事情就好办多了。”仔细想想,这五年来,曾经和二狗安安静静地聊上两个小时的人,真的都成了二狗的朋友。 赵红兵和沈公子肯定懂这个道理,他们明白两件事儿。一是既然韦局长要和小静一起过生日,那么晚上肯定不会安排其他的事儿,他们肯定有大把的时间和韦局长聊天,有机会聊天,就有机会成为朋友;二是初次见面,肯定一句正事儿都不能谈,最多介绍一下自己是做什么的。 吃饭的地方在李四新开的海鲜酒店的一个小包房里,挺安静。 这天,沈公子和赵红兵都是西装革履,很正统的商务人士打扮。在上海西装笔挺的人到处可见,可在当年的东北,很少有人总是西装笔挺。沈公子和赵红兵都当过兵,腰杆笔直而且肩膀也宽,穿着西装都显得格外的精神。而且据说他俩还都提着公文包,尽管二狗猜测他俩的公文包里顶多也就是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家老韦,在市政府上班。”小静热情地对刚刚走进门的沈公子和赵红兵说。 “你好,你好。”赵红兵和沈公子都上前几步,和韦市长握了握手。 “这是赵红兵。和我从小玩儿到大的,就我经常跟你提起的,现在在紫玉集团上班,负责采购……” “小采购员,呵呵。”赵红兵做梦也没想到小静顺口说他是做采购的。但既然小静这么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这么接下去了。 “赵经理,人家都说采购是个肥差啊。”韦局长善意地朝赵红兵笑笑。 “混口饭吃呗,嗨!”普通人见到平日威风八面的领导通常都很拘束,但赵红兵绝不。赵红兵从小见到的官忒多了,他爸爸当年也是市委常委,手中的权力不比韦局长小。 小学的思想品德课总教育我们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但是真正能做到不卑不亢的人的确不多。多数人在见到比自己强势的人的时候,总会有些露怯,而当见到远不如自己的人的时候,却又多了几分自得。所以说,多数人都是又卑又亢。真正能做到不卑不亢的人,通常会成大事,赵红兵和沈公子如此,韦局长也是如此。而且,人只喜欢和与自己能力相仿的人做朋友,在别人面前表现得过于自卑和过于自大,都很难结交到真正的朋友。 “这是申总。北京人,赵红兵的战友,现在投资入股了紫玉集团,是紫玉集团的副总。” “申总,你好。”韦局长又起身,礼貌地和沈公子握了握手。 “你好,韦局长。” “别局长局长的,烦不?和我一样,叫他老韦就行了!”小静插话。 韦局长笑吟吟地看着小静,没说话。“那……不合适吧。我今年才三十四,您肯定比我大,我就叫您韦哥吧!”沈公子笑着看着韦局长说。“好!”韦局长说话一向干脆,从不拖泥带水。 这时,赵红兵和沈公子都落座了。他俩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解掉了领带,尽管这领带是他俩十分钟前在车里刚系上的。他们这个动作是要传达两个信息。一是这是家庭聚餐,要轻松愉快,打着领带有些拘束,有些太正式;二是那为什么还要系领带呢?这是要告诉韦局长,他俩也是体面人,有正事儿的人。 “你看看红兵那手,那是当兵留下的残疾。你看看,基本都不能用了。”在赵红兵和沈公子解完领带后,小静对韦局长说。 “保家卫国,好!来,喝一杯!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韦局长举起了茶水杯。韦局长绝对是个体面人,他和小静属于不合法的两口子;赵红兵和沈公子是小静的朋友,他一定要给足小静的朋友面子,这样,小静才有面子。 赵红兵也举起了茶水杯:“来吧,共同喝一杯,也祝小静生日快乐!” 其乐融融。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赵红兵、沈公子和韦局长聊了一些当时的社会话题,聊了国计民生,甚至聊了喜欢的体育明星,聊得很开心,但是一句正事儿都没提。 赵红兵和沈公子自身的文化素养和修养都不低,虽然和韦局长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他们毕竟来自于社会,他们了解到的东西给关注国计民生的韦局长很大的触动。有些东西,韦局长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是没法知道的。在聊天的过程中,小静也在不断地插科打诨,给聊天平添了几分轻松。 “我们家老韦就一个爱好,打网球。每天早上五点就去单位,只要没什么大事儿,肯定就在政府下面的那个网球场打网球。真不知道那个东西有什么好玩儿。” “啊,我也爱打网球!”沈公子说。 “是吗?打得怎么样?”韦局长饶有兴味。 “还凑合,但是爱打!” “哪天咱们俩切磋切磋!”韦局长发出了挑战函。 “一定领教一下!” “好!” 其实沈公子根本就不会打网球,但是沈公子不怕,他可以现学,他的运动神经之发达常人难以想象。他有点像以前墨西哥足球队的门将花蝴蝶坎波斯。据说坎波斯踢足球当年只是个业余爱好,高尔夫球、网球、台球、帆板、板球、乒乓球、篮球,任何一样坎波斯都可以进国家队。他当守门员的原因是他踢前锋时进了不少球,结果本队守门员却总丢球,他说:“你不行,看我的。”然后坎波斯戴上手套就当了门将,结果就成了全世界20世纪90年代最有名的门将之一。沈公子就是咱中国的坎波斯,只要是运动,沈公子一上手就会超过身边90%的人。 赵红兵和沈公子就是希望有这样的机会能和韦局长多多沟通,网球外交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静的生日宴就这样圆满地结束了。 沈公子和赵红兵直到99lib?今天还记得那天是他们第一次吃了一晚上饭结果一口酒都没喝的晚宴。赵红兵和沈公子喝了一晚上茶水,对于整日和一群江湖中人大吵大闹喝酒的赵红兵和沈公子来说,忒不习惯了。 不习惯归不习惯,但是他们的目的却都达到了,那就是:以后能经常有机会接触到韦局长,而且,有可能和韦局长成为朋友。 十天后,沈公子带着网球拍去找韦局长切磋了。 两个月后,沈公子称韦局长为“大哥”了,“哥”前面少了个“韦”字,多了个“大”字。 沈公子和赵红兵的策略很妥当,很得体。 即使是张岳案没有最后牵扯进赵红兵,但是赵红兵的事儿韦局长也应该有所耳闻。不管怎么说,以韦局长的身份和其洁身自好的本性,是不可能过多地和赵红兵这样的人来往的。但沈公子不同,沈公子是在派出所没有任何案底的从北京来的申总,是企业家,绝对的体面人。和沈公子这样的人做朋友,没任何问题。 1999年夏,赵红兵曾经请人吃了一顿饭,这顿饭也是经典中的经典。他请这顿饭的原因是沈公子告诉他:东郊有块土地要招标,咱们的机会来了。 赵红兵要请的,就是可能参与这次土地招标的开发商。赵红兵请他的竞争对手吃饭。 吃饭的地点,依然在李四的海鲜酒店。李四的海鲜酒店在20世纪90年代末,是当地最奢华的饭店。当然,赵红兵和沈公子在这儿吃饭从没付过钱,总把李四的海鲜酒店当自家食堂。 赵红兵这次请吃饭,只带了一个人——李四。连沈公子都没带。 腰杆笔直的赵红兵和眯着眼睛驼着背的李四站在酒店门口迎宾,他们请了五个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五个老总! 尽管张岳没了,但赵红兵毕竟也是社会大哥,社会大哥请吃饭,面子必须得给,而且,现在赵红兵还是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行。 都挺准时,晚上六点,陆续地都到了,赵红兵逐个寒暄…… 李四的海鲜酒店入口处养了两只小海豹,供人观赏的,是李四花了三千多块钱从大连买的。五块钱一包饲料,买了就可以喂。这两只小海豹很是活泼,人见人爱,每个来李四酒店用餐的人都会驻足看看这两只小海豹,多数的人都会买包饲料喂喂。 两个开发商也站在门口看小海豹,而且,还在聊着天,说笑着。 “王总,这两只小海豹真有趣。” “是啊,我来一次喂它们一次。” “呵呵,它俩也吃了我不少东西,可是还是不认识我。” “唉,这海豹真没良心,吃咱的还不认识咱们。” “嗯,哪天我非把它俩吃了。” “你吃过海豹肉吗?” “没吃过这东西能吃吗?” “不知道,哈哈,估计不能吧?”人齐了,落座。“感谢各位赏光,我先敬大家一杯!”赵红兵举起酒杯。大家干了一杯。“大家还不认识吧,这是我的战友,从小玩儿到大的,四儿。大家叫他四儿就行,也是这饭店的老板。”赵红兵说。“认识,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这群开发商应该都在想:李四谁不认识啊?谁不知道李四的阴损啊?你请我们吃饭带上李四干吗? 李四眯着眼睛笑了:“在座的各位老板我都见过,都是我这里的常客,但是以前都不太熟。这下好了,你们都是红兵的朋友,我和红兵是把兄弟,成天在一起玩儿,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那是,那是。”几个老板都随声附和。 “现在我也在搞房地产,请大家来没别的目的,就是想以后多请你们指点指点。毕竟在这行我是新手,以后还得多多请教大家。”赵红兵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不敢,不敢,以后多多交流吧!” “四儿,咱们的酒都喝了好几杯了,菜咋还没上呢?”赵红兵责怪起了身边的李四。 “哎,红兵,不急,不急。”几个老板纷纷说。 “对,别急,有好吃的!”李四笑了。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家又寒暄着喝了几杯酒,第一个菜才上来。 “好吃的来喽!”李四说。 “是什么东西啊?”包括赵红兵在内的所有人都在问。 “你们都没吃过的!” “什么?” “海豹肉!” “哪儿来的海豹?” “门口养的那两只,清蒸了。” “啊?那……” “刚才王总你们聊天时在说没吃过海豹肉,我听见了。宰了给你们尝尝,我也不知道咋做,就让厨师清蒸了。” “那海豹是让人观赏的呀……” “哎呀,王总,你别管了,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东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李老板,这面子你可给大了。”这几个刚才说想吃海豹肉的老总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怎么这么客气,吃吧!我也没吃过。”据赵红兵说,海豹肉很粗糙,很难吃。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都喝得有点多了…… “听说过段时间东郊有块土地要招标了,我想去试一试,大家看怎么样?那块地行不?指点指点兄弟。” “那地不错……” “那地要是建小区肯定有前途……” “红兵,你肯定行……” 话说到这份上,赵红兵和李四的事儿办到这份上,这些开发商都是明白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不用再多说一句话了。 ⒈赵红兵为什么要带李四来吃饭?这是个问题。肯定不是因为李四是这个饭店的老板,而是因为李四是当地最有名的爱背后捅刀子的社会大哥。这些身价上亿的开发商,谁不怕自己的妻儿老小哪天莫名其妙地出了点麻烦? ⒉李四为什么要连在门口那两只宝贝海豹都杀了给他们吃?这也是个问题。这肯定不是李四豪爽大方,而是赵红兵和李四有求于他们。求他们什么?求他们别在那块地上抬价。 什么叫混社会?这就是混社会的。先把面子给足你,然后你该怎么办就掂量着办去吧。如果赵红兵和李四上来就是威胁恐吓,那恐怕是最没档次的方式方法,而且,也未必能解决问题。这些开发商哪个和政府没点关系?你赵红兵敢威胁我?我明天就去找人把你抓起来,给你定个黑社会团伙犯罪的罪名! 四十六、机会,总是留给脸皮厚的人 如果说当地的那几个开发商真的跟赵红兵在土地招标时竞争,赵红兵和李四真的敢去动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二狗认为未必。如果赵红兵和李四真的被逼上绝路,他们肯定会这样去做,但是在没逼上绝路的前提下,他俩十有八九不会这样去干。 赵红兵这样做,就是为了震慑。 这有点像法律,法律的出现不是为了杜绝犯罪,因为犯罪根本无法杜绝。法律的根本用途在于减少犯罪,震慑那些想犯罪但是还没下决心的人,让他们不去犯罪。当地的那些开发商无论是谁,少拿一块地、少做一个工程对自己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如果为了这个关系不到生存的项目去得罪“恶名昭著”的赵红兵和李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在赵红兵请完这顿饭的三个月后,赵红兵所在的紫玉集团以低于市场价的起拍价拿到了当地东郊那块地。 这块地,几年以后被证明的确是赵红兵、沈公子发财的风水宝地。 混了这么多年,赵红兵和李四的“品牌价值”终于真真正正地转换成了金钱。 “要干就干大事儿,小事儿从来不干,不屑于干。”是赵红兵一向的行为准则。在张岳代理啤酒、代理电梯时,赵红兵没有用类似的手段去做事,但这次,赵红兵用了和张岳同样的方式。就这一次,就做了件大事儿;就这一次,收入就比张岳卖十年啤酒赚得还多。 二狗生活中更多的是“大事儿干不来,小事儿不愿意干”的人,赵红兵绝对属于特例,赵红兵不但敢想,而且敢干。不但能拉下脸皮靠女人去结识有用的人,而且还罕见地去威胁了一些没有损害自己利益的人。 这事儿放在赵红兵身上,忒不正常了。因为赵红兵的脸皮不但非常之薄,而且也很少去干类似于威胁别人之类的事儿,他一向认为这样的事有点下三烂。 可是,为什么赵红兵这次就这样干了呢?为什么呢? 二狗想起前年春节和赵红兵的一次对话,对话内容大致如下。 “二狗,你不是跟人家合伙开咨询公司了吗?怎么春节回个家还得请假?当老板还用请假吗?” “我……不做了,现在又回去打工了。”二狗有点不好意思。二狗24岁时就和朋友合伙开了公司。不怎么成功,也不怎么失败,钱是赚了点,但是辛苦搭上了不少。 “这样……怎么不做了?” “有两个原因吧。第一是项目做完了,但是钱忒难要。不是客户不付,是客户付款的周期忒长。我也不好意思总是跟客户要账,但是几十万块钱一拖就是几个月;如果一家拖欠了还可以,但是总是三四家客户在拖,那么多钱在外面,头大得要命。想跟负责人要钱,但还不知道该如何张口。在打工的时候没必要去考虑这些。第二个原因是钱是赚了点,但是我所在的公司忽然从大公司变成了本土小公司,客户总是对我们持怀疑态度,这个感觉很不好。竞标时也经常输给一些能力远不如我们,但是公司名字很响亮的竞争对手,我觉得憋屈。”赵红兵点上一根烟,半天没说话。 二狗点了一根烟,也没说话。 许久,赵红兵说了一句话:“二狗,记住一句话:机会,永远都是留给脸皮厚的人。”二狗呆呆地看了赵红兵良久,不语,二狗不相信这话是从脸皮最薄的赵红兵的口中说出来的。 “对,二狗,我知道你肯定听说过很多格言。比如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之类的话。我不能说这句话是错的,但是我要告诉你,最大的机会,总是留给脸皮厚的人。脸皮厚的人,就是在咱们这个社会中有优势。” “二叔,谁不烦脸皮厚的人?难道你不烦吗?这样的人,会有机会吗?” “会!” “真正脸皮厚的人不多,人多少都会要点面子。但脸皮厚的人,肯定会比脸皮薄的人多一些机会。就是因为他脸皮厚,敢于去争取。你的缺点就是脸皮还不够厚,客户欠你钱,你就天天打电话厚着脸皮去要债就成了……” “呵呵,二叔,照你这么说,脸皮厚是一种通往成功的捷径了?做到脸皮厚是一种崇高的人生境界了?” “能做到总是脸皮很厚,境界已经很高了,但还不是最高。” “什么是最高?” “总是脸皮薄的人,在机会面前偶尔狠心厚一次,很偶尔地厚一次,下定决心厚一次。”说完,赵红兵笑了。二狗也笑了。二狗懂了。“正是因为你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一向脸皮很薄,所以,你偶尔厚一次,别人更加没法拒绝。”赵红兵又补充了一句。即使赵红兵不补充最后那一句,二狗也懂了。二狗还懂了为什么赵红兵能去求小静。 虽然很“沧桑”的二狗早已体会到了赵红兵这句话的真谛,但是二狗在该狠下心来去厚脸皮的时候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所以,二狗到今天依然活得很失败。毕竟,懂得一件事和去做一件事完全是两码事儿。 拿到地后,赵红兵和沈公子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赵红兵手下的那些小弟都成了这个项目中的“骨干”力量。 文化程度最高的先儿哥负责采购,丁小虎负责杂务……二狗印象中最搞笑的大耳朵曾经有一次跟二狗哭诉:“红兵大哥让我去考什么鸡巴安全员。我他妈的多少年没写过字了,我也不会写字,去考试啥也不会。我抄,监考老师不让,我把监考老师打了。被沈公子骂了一顿,还说要解雇我。解雇就解雇呗,反正我跟红兵大哥混饭吃,红兵大哥有饭吃,那我就有一口饭吃……” 赵红兵的团伙终于形成了公司。虽然赵红兵的公司组建时间远在张岳之后,但是赵红兵这个公司,已经可以称之为“黑社会”了。 在赵红兵工程动工后的大约四五个月,在逃的大志被捕了。 对于大志来说,这是一种解脱;对于社会来说,少了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大志在逃期间,衣食无着,只能继续靠犯罪维持生活。杀人已经杀99lib?得顺手了的大志不大把杀人当回事儿。在逃期间,大志又杀了两个人,都是出租车司机,大志跑得不是很远,就在当地下辖的县城。 大志杀出租车司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抢车,因为他也不会开车。他的目的很简单:抢钱。杀一个出租车司机,翻遍司机的口袋,翻出几百块钱他拿这几百块钱吃饭,吃完以后,再杀,再抢。多活一天,大志就“赚”一天,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如果说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是出于“阶级仇恨”,虽然过分,但是尚在情理之中的话,那么大志后来在逃时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称作是社会的败类,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农民朋克大志,终于不再朋克了。大志那一头乌黑的、厚得像毡子一样的郑伊健式的长发终于被剃了。监狱帮他剃的。二狗不知道在行刑时大志是否曾四处张望,看看那个让他下决心杀人赚钱买诺基亚手机的女孩子是否来看他最后一眼。二狗只知道,动力大火车的手机已经换成了摩托罗拉998。 大志,可能就是“当代中国”小混子的缩影。他这一辈子,没有过真正的爱情,没有过几天真正有钱的日子,进城以后,大志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但是大志,有着善良的父母。 很多认识大志父母的人都说:大志的父母是最善良的人,尤其是大志的爸爸。当年大志的父母在农村开商店并且还收粮食,有一次收粮食时发现装粮食的袋子里放着500块钱,不知道是哪个村民藏在了粮食袋子里,在卖粮食的时候忘了拿。大志的父母拿着粮食袋子到处找失主,找了两天才找到。在平时,如果有过路的借了自行车打气筒之类的,大志爸爸不但会主动借给人家,还会从家里拿出一瓢水给人家喝…… 的的确确,大志的父母是一对淳朴善良的老人。但是这对善良的老人,却有个恶魔般的儿子。善有善报,谁说的?在大志被捕后,受不了精神打击和99lib?t>社会舆论的大志妈妈疯了,成了全市为数不多的女疯子之一。每天在马路上抓到一个人就说:“城里的人都是坏蛋,是城里的人害死了我的儿子……”在大志被枪决的两个月后,大志那已经疯癫的妈妈冻死在了他的坟前。大志的爸爸不但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还是个坚强的人。处理完大志妈妈的丧事后,他典当掉商店,回到了农村的老家。返乡了。 进城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被村民们羡慕。返乡时,只剩下了一个老头,一个形容枯槁有如行尸走肉的老头。进城时大志的爸爸希望城市里优越的学习条件可以让儿子好好学习,希望儿子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哪想到,儿子学成了杀人犯。如今,儿子没了,在城市里,还有意义吗?这次进城,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多,但对于大志的爸爸来讲,完完全全是一场噩梦,一场让人痛不欲 751f." >生的噩梦。几年以后,大志当年的兄弟曾经去过大志农村的老家去看望他的爸爸。据他回来说:大志家院子里全是杂草。邻居都说大志的爸爸自从从城里回来后,基本什么都不干,从不出家门,就靠着租出去的十亩庄稼地的租金活着。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见到大志家里生一次火、冒一次烟,也不知道大志的爸爸冬天是怎么过的。 大志的兄弟见到了大志的爸爸。 大志的爸爸眼睛是浑浊的,仿佛已经看不见东西;胡子是灰白的,已经好久没有刮;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羊皮棉袄。他盘着腿坐在家里的炕上抽着烟袋,呆呆地看着自己家里那只在窗台上晒太阳睡懒觉的大黄猫,一言不发。 二狗不知道,大志的爸爸在看着家里养的那只温顺的大黄猫时,是否在想当年他的儿子也是如此的温顺,在没进城之前也是如此的乖巧?大志的邻居都说:“这老头,抽着烟袋看着自己家的那只大黄猫,一看就能看一天,一动不动。”死去的人并不痛苦,死了还知道什么痛苦?真的痛苦的,是活着但心已经死了的人。是苟活着但心已经死了的人。 四十七、我的疗程不多,就一个 从1999年下半年起,已经沉寂多年的李老棍子活跃起来,在市区开始折腾起来。 第一个撞在李老棍子枪口上的,就是东波。东波混起来时,李老棍子的名声已经不比当年了。在市区里,东波以前怕赵红兵、李四这一伙儿,但是还真没尝试过李老棍子的厉害。 当地的江湖中人都说,东波在1999年算是混败了。他“混败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得罪了李老棍子。 李老棍子收拾东波一事堪称是当地千禧年前的年度收官大戏。 东波的名气其实在普通市民眼中并不小,跟赵红兵、李老棍子等人相比差别不大,只有道上的人才知道此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李老棍子和东波的冲突,源自一批杜冷丁。东波用杜冷丁是深度成瘾的,这当然也是被李四砍的后遗症,基本上一天不扎上一支就满床打滚。李老棍子本人并不贩卖杜冷丁,因为李老棍子根本就不缺那几个钱,但是李老棍子当时有一个小兄弟在贩卖杜冷丁。 李老棍子的那个小兄弟叫房三,当时不知道他从哪儿低价弄了1000支杜冷丁。据说是50块一支搞的,但是当时的黑市价却是500元左右一支。这房三后来还真靠这500支杜冷丁起了家,那是后话。 当时当地“扎针儿”的瘾君子没多少,房三有1000支杜冷丁的事儿很快就被东波知道了。 东波向来是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要找便宜占。 “房三儿,听说你这次进了不少杜冷丁?” “对,东波大哥,你要多少?” “我全要了,价格能便宜不?” “你要那肯定是能便宜啊,那还用说吗?” “多少钱能卖给我?” “你真全要啊?” “真的!” “这样吧,东波大哥,300块一支,行不?” “啥?300块一支?你当我刚从村儿里出来啊……” “哎,东波大哥,看你说的,我哪儿敢啊!” “那你还卖我300块?” “这价格够便宜的了吧?” “你50块钱一支拿的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样吧,我80一支买,你这些我全买了!” “东波大哥,你这不是开玩笑呢吧?” “谁他妈的有空跟你开玩笑!” “这价格,真卖不了。” “卖不了?我操!” “东波大哥……” “卖不了是吧?我还真想买!” 东波转过头招呼手下的小弟:“把他给我绑了,带我家去。我看他卖还是不卖。” “东波大哥,李老棍子是我大哥……” “我知道,不就李老棍子吗?你问问他认识我不?” 不由得房三多说,东波的小弟没收了房三的手机和卡簧,把房三带到了东波家中。“东波大哥,咱们都是道儿上混的,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合适吗?”在东波那狗窝似的家中,房三自恃是李老棍子的亲信,也没怎么服软。“别他妈的不服。我也不是不让你挣钱,80块钱一支,你这批货一下就赚了3万,你房三儿还嫌少啊?”东波好像还挺有理。“我是做这生意的,这价格我就不想卖。你把我带你家来,究竟啥意思?我可不怕吓唬。” “谁他妈的有空吓唬你!你就说把,卖还是不卖?” “不卖!” “好,不卖是吧?那好,我现在给你准备了三个‘疗程’,每个小时换一个,看你卖还是不卖。”东波咬着牙齿说。 三个“疗程”听起来跟大夫治病似的,其实这是东波常用的欺负人的手段。据说他这三个“疗程”第一阶段是一通拳脚,第二个“疗程”是用卡簧在身上乱划,第三个“疗程”是老虎凳。 正常的人,根本就顶不到第二个“疗程”,房三也不例外,第一“疗程”刚结束,就服软了。 “东波大哥,行了,我服了。电话给我,我打电话,让我朋友拿货来。” “电话给他!” 房三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李老棍子:“大哥,我在东波这儿。他非要80块钱买我一支杜冷丁,我不卖,他把我抓到他家里来了……” “把电话给东波,我跟他说说!”李老棍子还真不信东波敢对他有什么不敬。东波早就知道房三会打电话给李老棍子,但是东波不怕,他认为他自己才是市里当红的大哥,而李老棍子已经过时了。“东波,你啥意思?那是我小兄弟,跟我好几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这么说抓到你家去就抓到你家去?” “李老哥,你是不知道这小子这几年赚了我多少钱了。我以前急着用的时候,这小子1000块一支卖给我,卖别人300块。你说他做事儿地道不?” “有人逼着你买吗?” “你也不是不知道没这玩意儿的时候多难受。这次我听说他一下弄了1000支,我就想一下都给他买过来。80块一支,他一下就赚3万,做什么生意能一下赚这么多啊!” “人家不想卖!你快把人给我放了!” “李老哥你激动啥?他不把药拿来,我肯定不放他!” 电话这边儿看不到李老棍子的表情,要是东波能看见李老棍子那嘴角抽搐的恐怖表情,估计也得吓个够戗。惹急了李老棍子,李老棍子可是敢杀人的。 “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药拿来,我当场付钱,放人。我是要买,又不是抢!”其实东波就是在抢。 李老棍子还是不说话。 “李老哥,咋不说话了?” “好,我亲自把药给你送过去!” “那谢谢了,李老哥。”这么多年,在当地,也就是东波敢这么不把李老棍子当个人物。就算是曾经重挫了李老棍子的赵红兵,也从来不敢如此不把李老棍子放在眼里。东波也知道,李老棍子来肯定不会带着杜冷丁来,肯定是上门来跟他要人。不过东波不怕,滚刀肉怕过啥啊? 没过半小时,李老棍子就上门了,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当时李老棍子已经快50岁了,换了一般人,都抱孙子准备颐养天年了,可李老棍子真就不是一般人。 东波家里,至少有七八个他的小兄弟.99lib?,可李老棍子就是敢自己一个人上门。李老棍子的名声不是白来的,那是在20世纪80年代一次又一次的血战中磕出来的,什么样儿的场面李老棍子年轻时没见过?东波不拿李老棍子当事儿,那后果比得罪了李四还严重。 “那啥,那药呢?” “药的事儿,改天再谈;人,先给我放了!今天,我肯定是要把房三带走。” “你这不是扯吗?”东波那无赖的表情又出来了。 “谁他妈的有空跟你扯!” 东波终于见..到了李老棍子那经典的愤怒表情。“我操!”东波站了起来。还没等东波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觉得自己肚子一凉,李老棍子那成天揣在身上的自制匕首已经插进了东波的肚子。冷兵器时代,李老棍子那是江湖中第一号的快刀手。虽说是多年不动刀了,但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一刀就捅了东波。“都他妈的别动!”李老棍子一只手抓着东波的衣领,另一只手拿着刀顶着东波的脖子。 捂着肚子的东波万万没想到李老棍子敢自己一个人来他家动刀,更没想到的是李老棍子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就动了刀,而且这一刀就扎在了他肚子上。挨了刀的东波自己清楚,这一刀,扎得可真不轻。 “放人!”李老棍子一声怒吼。 东波手下的那些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小孩儿什么时候见过出手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之人?看着李老棍子那大眼镜后面那双让人脊背发凉的眼睛,都吓得麻木了。 “走!” 李老棍子一把拉起刚接受完东波“一个疗程”的房三,头都没回,转身走了。无论是挨了一刀的东波,还是东波的那群小兄弟,没一个敢拦,没一个敢动,甚至没一个人敢说话。 这次,当年的“西霸天”李老棍子孤身入虎穴救房三,又威风了一把。二狗曾听有人就李老棍子孤身一人在东波家捅了东波一事评价说:“玩儿刀子,李老棍子肯定是咱们市第一,老流氓哪个不会点拳脚?但人家李老棍子是在这群老流氓中打出来的!当年的确是赵红兵捅了李老棍子,但是那时候赵红兵是刚从前线下来没几年,年轻,身手好,而且手里有枪刺,李老棍子吃了空手的亏,否则他俩谁捅了谁还不一定呢。就说那勾疯子,去李老棍子家中跟李老棍子得瑟,李老棍子扎死他用第二刀了吗?李老棍子当时那一刀就是奔着要勾疯子的命去的,勾疯子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死了。就东波那两下子,还敢跟李老棍子玩儿?就算东波手下的那群小兄弟一起操刀上来,个个都得被李老棍子扎!谁也跑不了!” 还没等挨了一刀的东波说要报仇,李老棍子就放话出来了:“东波敢对我的兄弟下手,还他妈的什么三个‘疗程’。哪天我要是抓到东波,我也让他尝尝我的‘疗程’,我的‘疗程’不多,就一个。”二十多年来,无论李老棍子收拾谁,肯定都会彻底收拾服了为止,浅尝辄止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在自认是当地第一江湖大哥的李老棍子眼中,东波就是个小泼皮。江湖大哥收拾不了小泼皮?笑话!李老棍子放出这话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李老棍子这一个疗程究竟是啥? 光猜,是猜不出的,得看李老棍子干了才知道。 得罪了李老棍子的东波算是混臭了。先是在外地住院,把伤养好回来以后也不敢回家,成天领着几个小兄弟东躲西藏,不知道他是被李老棍子那一刀捅怕了,还是害怕李老棍子的那一个“疗程”。 但东波这人有点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的确是怕李老棍子,而且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是李老棍子的对手,但他就是不服软,而且还放出话来:“李老棍子要抓我?行啊!抓呗!但别让我抓住他,抓到他,我往死里整!” 往死里整李老棍子,东波也就是说说,还真的不敢动手。他显然是忌惮李老棍子的快刀,更忌惮李老棍子敢弄死他的胆量。但东波的确是有抓住李老棍子的手下往死里整的胆量。 总而言之,1999年冬天,李老棍子收拾东波的过程,就好像是一群手持钢管的人在满大街追一条丧家之犬。这条丧家之犬亡命狂奔之余,还总是趁着人不注意回头狠咬几口,被它咬到的人,还真伤得不轻。 在李老棍子没抓到东波的时候,刚刚养好伤的东波倒是先抓到了房三。 东波不敢整李老棍子,但他是真敢整房三。 据说东波抓到房三时,房三正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快餐店用餐。还没等房三明白怎么回事儿,几个啤酒瓶子就朝坐在角落里的房三飞了过去,房三一抬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满脸刀疤的东波。 “给我扎!”东波一声令下,身后三四个小兄弟齐齐冲了上去,按住房三就是一通乱捅。“今天留你条命,告诉李老棍子,下一个就是他!”东波说完出了快餐店,留下了浑身是血的房三。 东波在暗处,李老棍子在明处。刚开始,李老棍子的人还真吃了不少亏。 在东波捅了房三几天之后,李老棍子的人抓到了东波的一个小弟。 “东波住在哪儿?” “不知道!”李老棍子没那么大的耐心,一刀就扎进了东波小弟的嘴里,扎进去以后上下左右一通乱剜。 “说,东波在哪儿?” 东波的小弟已经说不出话,眼泪掉了下来,他是真不知道。 大家都以为把刀捅进人的嘴里乱剜就是李老棍子的那个“疗程”,后来才知道,这还真不算是李老棍子的“疗程”。李老棍子对东波真正的“疗程”还没开始呢。 四十八、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东波的那个小弟被李老棍子放了以后,在家人的带领下报了案。 当天,涉嫌非法拘禁和重伤害的李老棍子被缉拿归案,审他的人,正是严春秋。严春秋混到现在,也算是个老公安了,他太了解当地的这些流氓头子了:一个巨无霸张岳倒下了,赵红兵也暂时从良了,肯定会有新的流氓头子顶出来,占据这个头号江湖大哥的位置。而有能力当头号江湖大哥的人屈指可数,李老棍子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显然现在,李老棍子是拿收拾东波为自己铺路呢。 严春秋当时是当地刑警队大队长,业务能力一流,办案能力超强。此时的严春秋早已不再依靠他爸爸的余荫了,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侦破张岳等大案要案时严春秋的功绩也不小,马上就要兼任市局的副局长了。 据说20世纪90年代末的严春秋不但疾恶如仇,而且暴力倾向和年轻时相比有增无减。据说当时他的女儿只有六岁,由于偷了妈妈两块钱被严春秋吊起来足足打了三个小时,他的老婆拉他也被他打,直到严春秋的爸爸到场揍了他一顿,严春秋才把自己的女儿放下。 而且听说严春秋的女儿求饶时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完全是从小耳濡目染,说的都是被他爸爸处理的犯罪分子那一套:“我保证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希望爸爸能对我宽大处理……” 六岁的女孩居然把这一套都学会了,也难怪严春秋生那么大的气。 对自己的女儿都能下这样的手,更何况对待犯罪分子? 市民们当时这样评价:咱们市的混子太多,一个比一个生猛,如果不是严春秋这样使用霹雳手段的人当刑警队大队长,咱们市肯定更乱套了。严春秋越暴力,咱们这儿的治安肯定就越好。 不管怎么说,严春秋的确是当地大小混子的噩梦,让当地包括张岳在内的大小混子闻风丧胆。 严春秋的确是个好警察。起码对于市民来说,他就是正义的代名词。此时刚刚粉碎张岳团伙的严春秋,也有点儿志得意满。他真的希望,在他就任中能打掉当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流氓头子。 同事经常问严春秋:“你对那些犯罪分子下手也忒狠了吧?” “不用霹雳手段,哪能显出菩萨心肠?” “就你还菩萨心肠?” “我就是菩萨心肠!” “操!看不出!” “我每端掉一个犯罪团伙,就是一次菩萨心肠。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我端掉了十几个了。我不是菩萨,谁是菩萨?” “没见过你这样心狠手辣的菩萨!” “霹雳手段,那是除魔。” “你就是菩萨。” “呵呵。我就是。” 严春秋的同事是真的敬佩严春秋这个人,他刚直不阿,从不欺上瞒下。尽管他对犯罪分子的手段让他那些刑警同事看了都哆嗦,但他就是公认的公安局最有能力、最清白的领导。 都说严春秋这人自从当了公安以后,长相有了变化。以前严春秋斯文秀气,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但现在的严春秋眼眉一皱,眼睛一瞪,当地的那些小流氓都不敢逼视他的眼睛。 1999年末的严春秋看出来了,这李老棍子如果不收拾,他 4ee5." >以后肯定得干出更大的事儿来。 “老李头儿,你多大岁数了?还扯呢!” “我扯啥了?怎么扯了?”尽管落在了严春秋手里,李老棍子还是不怕。在李老棍子眼中,严春秋还嫩。 “别你妈的装傻,你捅那孩子才多大?比你儿子都小吧?”严春秋脾气又上来了。 “对,你认识我儿子。”李老棍子开始套近乎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 严春秋话音还没落,手机就响了,领导打来的。 “李XX在你那儿?” “对,在我这儿,还没开始审呢。” “这案子移交给张队处理。” “局长……” “有别的工作等着你。” “这个案子是我负责啊!” “这是命令!” “知道了!” 面对这些,严春秋愤怒,但又无能为力。 果然,李老棍子被转交给张队处理两三天后,就大摇大摆地上街了。看到严春秋的警车,李老棍子还按了按喇叭,不知道是在向严春秋示威还是在打招呼。 严春秋火了,跟身边的同事说:“这李老棍子,太他妈的嚣张!操!” “严队,他和咱们李政委的关系你知道吧?” “知道,那又怎么了?” “咱们都是同事,你别把关系弄得太僵了,是吧?” “下次如果他们在街头斗殴,你们出警时直接崩了李老棍子!现场治暴!”严春秋开始说气话了。“抓得到吗?” “操,我就不信扳不倒他一个李老棍子。”严春秋那劲儿又上来了。“严队,歇歇吧!” “滚你妈的远点。”严春秋对自己的下属也是动辄破口大骂。 没人再劝严春秋了,大家都清楚,再劝还是要遭到一顿骂。严春秋下定决心要办李老棍子。李老棍子还依然故我,在收拾东波这事儿上,他还更加肆无忌惮。 据说东波在小弟被李老棍子收拾了以后,又开始了一轮血腥的报复,他这次的报复对象是开桑拿房的黄老破鞋。 此时的黄老破鞋虽然不大参与李老棍子在江湖中的事儿,但黄老破鞋毕竟还算是李老棍子的人。尽管来往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李老棍子对黄老破鞋还是十分照顾,他俩没事儿还经常聚在一起喝喝酒什么的,黄老破鞋本人对李老棍子也还一样,十分敬重。 黄老破鞋平时并不总在他那桑拿房里待着,但那天赶上黄老破鞋倒霉,正好站在他那桑拿大厅里边迎客。黄老破鞋没能迎到几个嫖客,却迎来了满脸刀疤的东波。黄老破鞋当然知道这东波正在和李老棍子火磕呢,肯定不是来他这儿嫖娼的。 据说西装革履端着杯热茶,优哉游哉在大堂里转悠的黄老破鞋,看见满脸刀疤的东波以后一捂眼睛:“哎呀妈呀,我咋看见他了,长这么砢碜!” “你说说这人啊,他咋好意思长成这样。”黄老破鞋挤眉弄眼地跟收银员说。“黄老破鞋,你还得瑟呢?”东波那一脸刀疤确实有点吓人。 “小兔崽子,别跟我装!”黄老破鞋眼中的东波,那绝对是他晚辈中的晚辈。 “今天我来,就是收拾你的。” “你是对手吗?” “谁跟李老棍子在一起玩儿,我就收拾谁。”东波带着几个小弟迎面朝黄老破鞋走了过去。 端着一杯热茶的黄老破鞋稳如山岳站在那,以傲视天下的眼神斜睨着东波。 东波越走越近,黄老破鞋那桀骜的眼神依旧。 猝不及防间,黄老破鞋一杯热茶全泼在了东波脸上。 “我操!”东波一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趁东波一愣神的空,黄老破鞋哧溜一下钻进了桑拿二楼的包房区。纵使黄老破鞋一向以抗击打能力强而闻名,但是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跑的时候就得跑,不能硬抗着。众所周知,只要是色情的桑拿房普遍九曲十八弯,进去以后四通八达,这么设计是为了躲避公安突击检查,说不定哪个小门进去就别有洞天。 黄老破鞋钻进一个不显眼的小包间里打起了求助热线:“李老哥,快来救我啊,东波他们把我堵到我这桑拿房里了!” “我马上到!” “多找几个人啊!”黄老破鞋压低了嗓子喊。 “等着,10分钟,我自己过来!”李老棍子把电话摁了。 李老棍子家离黄老破鞋的桑拿房起码4公里,李老棍子居然说10分钟到。黄老破鞋现在做的只能是求神拜佛了,求东波这恶煞晚点找到他。黄老破鞋还把窗户打开了,随时准备跳下去。 但黄老破鞋这桑拿房还是小了点儿,也就是过了六七分钟,黄老破鞋藏匿的包间的门就被东波踹开了。 东波一踹开门,就被黄老破鞋手持红色铁筒泡沫灭火器喷了一脸石灰粉。 东波一怔,黄老破鞋的灭火器又砸在了他头上。 黄老破鞋是典型的占了便宜就跑,泡沫灭火器朝东波的人一扔,转头就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追!”东波等人也鱼贯跳下了楼。东波真觉得自己窝囊,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黄老破鞋。 黄老破鞋又开始他的亡命狂奔了。他也算是当地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也只是在20世纪80年代被刘海柱追过。现在,他竟然被晚辈东波追了,他也憋屈啊。 前文说过,黄老破鞋胜就胜在爆发力好,几步就把东波等人甩开了。别说东波等人比黄老破鞋晚跳楼几秒钟,就是同时跳,黄老破鞋也能很快把东波等人甩开好几个身位。 据说黄老破鞋的速度还没完全体现出来时,迎面就冲过来一辆摩托车。只见摩托车上那人头戴头盔,脚踩大拖鞋,身后背着一把黑色的双管猎枪。注意:是背着。“吱”的一声急刹车,那摩托车横在了马路中间。且问来者何人?正是西霸天李老棍子!“快!站我身后!”李老棍子冲黄老破鞋喊了一句,从背后拽过双管猎枪端了起来。局势突变,刚才还在狂追黄老破鞋的东波等人立马减速,看样子想转头跑。“哐!”李老棍子根本就没废话,上来就是一枪。东波等人四散而逃。“哐!”又是一枪。东波等人全没影了。“你们知道报案是什么后果吗?”李老棍子指着路边的群众说。没人敢答话,没人敢抬头看李老棍子。 “上车!” 一阵旋风过后,摩托车就没影了。 为什么有好几部车的李老棍子要骑他儿子的摩托车来?因为,救人如救火,摩托车的速度显然更快。 为什么李老棍子头戴头盔,而且一直没摘下来?因为,一来戴头盔驾车比较安全;二来这样干有点蒙面大盗的意思,能给予东波等人足够的震慑:我都不露脸,我崩了你你能找到我啊? 为什么李老棍子是身背双管猎枪,而不是把猎枪藏在怀里?因为据说,李老棍子在20世纪70年代末刚开始混的时候,就是成天身背一把自制的长刀,这是他的习惯。而且,背着枪,肯定用起来更加方便。 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期,当地的混子普遍都学精了,虽然几乎每个团伙手中都有枪,但是几乎没人敢动枪。多数时候,冷兵器就能解决问题。既然冷兵器能解决又何必动用热兵器?无论什么事儿,一旦涉及枪,那小罪就得变大罪,大罪就得变死罪。动刀捅死了人还能打打官司,说不定能弄个死缓什么的,要是动枪打死了人,那就必死无疑了。 李老棍子快50岁了,居然还在街头动“热兵器”,的确太嚣张了点儿。 此次枪战过后,江湖中人都说:张岳以后,咱们市的头号江湖大哥,还得说是人家李老棍子。现在的赵红兵,呵呵…… 的确如此,古典老流氓李老棍子一出手,东波等人只有被归拢的份儿。李老棍子两次战东波,全是为兄弟出头,而且全是孤身一人,这哪儿像是当地混子间的斗殴啊!完全就是好莱坞大片儿的范儿! 此次街头枪战过后,李老棍子又扔下一句话:“哪个宾馆敢让东波去住,我就平了哪个宾馆;谁家敢让东波去住,我就平了谁家。”这句话放完,李老棍子又补充了一句:谁和东波在一起吃饭喝酒,甭管我认识你还是不认识你,都与东波同罪。 还“与东波同罪”,这李老棍子完全是审判长的口吻啊。 而且李老棍子还吹了哨子,西郊的混子几乎全体出动了。丁晓虎等人要是不被赵红兵拦着,都得加入到李老棍子团伙中去。而且当地那些35岁以上的老混子,或多或少都跟李老棍子有点儿关系,纷纷表示:只要李老棍子说句话,肯定出力,没说的。 既然李老棍子发话了,金盆洗手多年的黄老破鞋出动了,退隐江湖多年经营着好几家超市的老五也出动了…… 东波这下可彻底成了过街老鼠,在1999年的那个冬天惶惶不可终日,哪儿都不敢去,成天在郊区的几个小弟家轮流住。而且哪家都不敢.长住,住几天就换个地方。 据说,李老棍子没用几天就摸清了东波的住处,但是李老棍子只是派人盯着。开始时大家都不明白李老棍子为什么一直没动手,都以为李老棍子是为了在精神上折磨东波。后来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了:李老棍子在等一个日子,腊月初七。因为只有在这天,李老棍子的“疗程”才最有疗效。 为什么是腊月初七呢?因为当地有一句民谚:腊七腊八,冻死俩仨。也就是说,腊月初七和腊月初八这两天最冷,冷到能把人冻死。这民谚是有依据的,基本上当地每年的最低气温都出自这两天。只要是腊月初七和腊月初八,气温基本就没高于零下30度的时候。 1999年农历腊月初七深夜,李老棍子撒网了。三十多个老混子,聚在了东波在东郊某个寄宿处的墙外。这三十多人,个个都有点本事,不但包括了黄老破鞋、老五等当年李老棍子的手下,还包括了当地20世纪80年代第一神偷二东子等人。这不太像是一次普通的寻仇,倒像是当地老流氓的一次盛会。 这是东波一个小弟的朋友的家,典型的城乡结合部民居,一个大院里面几间大瓦房。东波混得挺惨,家里200平方米的豪宅没法住,大冬天的却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二东子把一块沾满了“三步倒”的猪肉扔进了院子,大约十分钟过后,这家的狗就一命呜呼了。 那天天气不错,是大月亮地儿,虽然是深夜,但是还是挺亮堂的。三十多个老混子,轻手轻脚地全跳进了院子里。 李老棍子趴在窗户上一看:嗬!一张大炕上,躺了四个人,东波肯定就在其中。 二东子刀片儿一划,门闩落了。 李老棍子带着十几个人冲了进去,黄老破鞋等十几个人守在窗外。 “都他妈的别动!”李老棍子进了卧室就拉了灯绳。 房间顿时大亮。还没等东波的3个小弟明白怎么回事儿,雪亮的片儿刀就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数东波反应最快,从枕头底下摸出刀,蹿起来就打碎了灯泡。 但东波的反应还是没李老棍子的刀快。“你他妈的老实点儿!”李老棍子的刀比画在了东波的大腿根子处。 东波也不敢动了。 “都给我绑上!” “我说了,谁收留东波过夜,我就平了谁家。给我砸!” 李老棍子实现了他的诺言。“那天我回去以后才听房三儿说,你要给房三儿来三个‘疗程’,是不?” “是!咋藏书网地?” “我当时就说了,我没那么多花样儿,我就一个疗程。” “我他妈的怕你吓唬?”被绑了的东波嘴还挺硬。“反正就这么一个疗程,治你应该是够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老棍子诡异地笑笑,“走吧,都带走!” “李老哥,去哪儿?”黄老破鞋也不知道李老棍子这个“疗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江边儿。” “天这么冷,去江边儿?” “对,去江边儿。上车,都上车,跟上!” 半小时后,几辆面包车开到了当地的江边。当地的那条大江,是西郊和城区的分割线,江的一边儿,是繁华的市区;江的另一边儿,是郊区农村。 江面儿是冰封的,冻得挺结实。“老黄,老五,我那车里面有两把镐头,拿出来。” “拿镐头干啥?” “刨个冰窟窿。” 黄老破鞋明白李老棍子的“疗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样的事儿,他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说,听说过,但真没见过。取了镐头的老五和黄老破鞋等人开始凿冰面。“二东子,去捡点儿干柴火去。今天咱们在这开个篝火晚会!”李老棍子兴致不小。 江的对面有农田,秫秸不少,二东子等人捡柴火去了。“东波啊,我先让你暖和暖和。” “你想干啥?” “都啥时候了,你嘴还这么硬。” “你想干啥?” “我说了,让你先暖和暖和。因为,一会儿你可能会感觉有点冷。” “我操你妈,你想干啥?” “还骂我,罪加一等!一会儿让你多凉快一会儿,要是你顶不住了,凉快死了,别怪我。”东波不敢说话了,他也明白李老棍子想干吗了。 李老棍子也不说话了。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零下三十多度的夜里,在这冰封的江面儿上,就算是少穿几件衣服,都有可能冻死,更何况…… 李老棍子也有点冷,不停地跺脚。月光下,东波看到李老棍子大玻璃镜片后面的那两只眼睛格外阴森恐怖,就连从李老棍子口中呼出的热气都那么诡异。 很快,篝火点着了。 “熊熊的篝火点燃了,圆圆的月亮爬上树梢……”李老棍子就是前卫,还会唱点流行歌曲。 “大家一起来,烤烤火!”李老棍子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老黄,老黄,你那冰窟窿凿开了吗?” “快了,快了!” “兄弟们,我给东波准备的疗程就要开始了。我这个‘疗程’虽然只有一个,但是有两步。这‘疗程’是有名字的,叫‘冰火两重天’。”听李老棍子兴高采烈地说完这句话,大家都噤若寒蝉,没一个敢答话。李老棍子是个快抱孙子的老头,可不是顽童;东波是个人,可不是实验动物。 黄老破鞋拖着镐头走了过来:“老哥,窟窿凿好了。” “好!把东波的两只脚绑上绳子,头朝下,从那冰窟窿里放进去。” “头朝下?”黄老破鞋早就猜到了李老棍子要把东波放进这冰窟窿下面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去,但万万没想到李老棍子要把他头朝下放进去。 “对,头朝下!两个人不够,四个人拉着。”呼啸的北风卷起冰封的江面上的积雪,三十多人鸦雀无声,只有站在火堆旁的李老棍子格外亢奋。当天,显然李老棍子不太正常,平时的李老棍子挺阴郁的。 老五、黄老破鞋等人去拖东波了。“东波,一会儿你下去,别挣扎。你一挣扎,上面的人绳子一松,你只能下去抓鱼了。”李老棍子嘱咐东波。“别,别,我错了……”东波终于服软了。“晚喽!”李老棍子挺惋惜地叹了口气。 黄老破鞋等人把东波的头按进了冰窟窿。据黄老破鞋回忆说,把东波的头按进冰窟窿那一刹那,东波哭了,不再挣扎也不再骂。月光下,黄老破鞋看到了东波的眼睛里淌下的泪水。 老五用力一按,东波整个身子都进了冰窟窿。 一分钟过去了。“老哥,把他拉上来吧。就算不冻死,他也快憋死了。”黄老破鞋害怕了。“不可能,这才多长时间。” “一分钟了。” “一分钟?一分钟太短,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李老棍子兴致真高,开始吟诗了。最爱吟诗的黄老破鞋没吟诗,抓着绳子的手哆嗦个不停。他知道,要是东波死在这里,他黄老破鞋作为主要从犯最最起码也得被判个死缓。 两分钟过去了。“老哥,他可能真不行了……” “怎么不行啊?才这么会儿的时间。” “真不行了。” “咱这疗程这点儿时间根本不够。” 李老棍子看到此情此景饶有兴味。他可能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一个冬天,他就是徒步从大江的西边过了这冰封的江面,到了大江的东边儿。这条大江, 5c31." >就是他人生的分界线。过江的前一夜,他也曾受了今夜东波这样的一个疗程。然后,他带着一群和他一样从西郊走出去的混子,灭了当时的东霸天、卢松,收服了张浩然、二东子,得到了西霸天的称号。如今,东波这个小毛贼也居然敢跟他西霸天叫板。这,怎么行? 三分钟过去了。 “继续……”黄老破鞋和老五不再听李老棍子的了,七手八脚把东波拉了上来,扔在了冰面上。 冰面上的东波像是一条死鱼,究竟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哎,这才几分钟啊?” “他真不行了。” “把他拖过来,咱们这疗程还有第二步呢!” 黄老破鞋不敢再拖东波了:被冷水激了几分钟的人再被火一烤,非死不可。“拖啊!”李老棍子不耐烦了。只见东波一骨碌,跪在了冰封的江面上,确切地说,东波是趴在了冰封的江面上。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磕在面前的冰碴子上。 满脸横肉的东波额头上磕的全是血,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爹,亲爹,饶了我吧。李老棍子没表情,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爹,我错了。”李老棍子走上前去,踩得冰碴子“咯嘣”“咯嘣”作响。“我没你这样的傻逼儿子。” “我错了,我赔房三钱,我赔老黄钱……” “房三儿,过来!有人认你当爹了。” “爹,房爹,我错了。” 房三把东波那血葫芦似的脑袋踩在了脚下:“烤烤火呗。” “爹……”东波这样?t>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儿,居然号啕大哭。“真他妈的没刚!”老五骂了一句。“爹……” “我这一个疗程的第一步没完事儿,你就不行了。” 呼啸的北风中,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到东波号啕大哭。李老棍子平静的表情和东波那狰狞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李老棍子这边儿的三十多人,还是没有一个敢说话的。可能大家看到了月光下李老棍子大厚玻璃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都觉得冷,和东波一样冷。 这些三十多岁的老混子,谁没折磨过人?都见过折磨人的,但就没见过李老棍子这么折磨人的。 李老棍子这不但是折磨人,而且是把人往死了折磨。要是黄老破鞋晚一分钟把东波拉上来,东波就算命再硬也得死了。 “今天你命大,没死,欢迎你来报仇。” “爹,我不敢了……” 腊月初八,天快亮的时候,东波被扔在了当地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里。 据说那天去和李老棍子一起办事儿的30多人,事后都不大愿意提这“光辉”的胜利。偶尔有人深度醉酒了以后提几句:要想多活两天,就离李老棍子远点儿。 李老棍子收拾东波手段之残忍,把同伙都吓到了,而且吓得不轻。 那个北风呼啸的篝火之夜,应该挺有诗意的,但是黄老破鞋却没有吟诗。据说他曾在他开的窑子里提起笔来多次,但每次都是刚写几个字就摇摇头,叹息一声,放下了笔。 事情到现在,已经快10年了。2009年夏日,黄老破鞋偶然看到了一本叫 href='7010/im'>《小团圆》的书,这书的作者是黄老破鞋最钟爱的作家,他总觉得他和张爱玲神交已久。这本名叫 href='7010/im'>《小团圆》的书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过三十岁生日那天,夜里在床上看见阳台上的月光,水泥阑干像倒塌了的石碑横卧在那里,浴在晚唐的蓝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经太多了,墓碑一样沉重地压在心上。”还有一段是这样写的:“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看到这本书,黄老破鞋终于静下心来仿照上面那两段,写下了一篇札记。这篇札记就是描写十年前腊月初七那个夜里:“十年前的腊月初七那天,夜里在江面上看见那寒冷的月光,东波像杀猪一样嘶叫,满脸是血趴在冰封的河面上,浴在东北腊月雪亮的月光中。十年前的月色,在我过去的四十多年里已经太多,但那夜的月光却像墓碑一样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然后黄老破鞋还补充了一句:“夏日炎炎,像是住在赤道。宁愿天天都过夏天,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写下了这些文字以后,黄老破鞋轻轻地舒了口气。他这天终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的确,那夜,给他留下了太沉重的心理阴影。连赵红兵都说:“李老棍子确实牛逼,能把东波这么一个滚刀肉给收拾成那样。”当年赵红兵和李四也没彻底降伏东波。“我看李老棍子他是做得紧,死得快。”李四说。 东波算是混败了,彻底混败了。一段时间过后,东波又出现在了街头,而且有了新绰号,叫“呼呼噜噜”,为什么叫“呼呼噜噜”呢?因为东波用了新型毒品:冰。无论走到哪儿,只要坐定,穿着20块钱大花裤衩子的他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个小玻璃壶,然后再掏出个特制的打火机,嘴里叼着个塑料管,烤着,开始吸溜“冰”。开始时一吸就是“呼呼噜噜”的水泡声,他总是不说话,先呼呼噜噜吸溜几口“冰”。所以,他的绰号就变成了“呼呼噜噜”。后来他的外号又加长了,叫“呼呼噜噜,哎呀我操”,这也是当地历史上绰号最长的江湖人物。原因是他呼噜完几口以后总是用力一闭眼、一甩头,很是陶醉地自言自语一句“哎呀我操”。或许,只有吸毒才能让他从那夜的噩梦中解脱。据说他还经常呼噜几口兴奋后,和一些小地痞动手打一两架,混败了的他连跟小流氓打架都打不赢了。 过了一二年,据说东波的豪宅为了吸毒已经卖了。到了现在,已经好几年没人再在街头见到过他了。有人说,他快死了;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四十九、信仰 收拾东波,只是李老棍子重振雄风计划的第一步。这是李老棍子的手段,绝不是李老棍子的目的。他李老棍子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来就没为和钱无关的事儿打过一次架。 赵红兵开始搞起了建筑,当年他正眼都懒得瞧一眼的大虎如今也开始垄断了物流。李老棍子清醒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跟上时代,搞点儿大生意,肯定会被时代所淘汰。李老棍子集团这么多年在当地屹立不倒,主要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其强横的武力,更重要的是李老棍子这与时俱进的意识。 很快,当地的建材市场一条街就被李老棍子盯上了。上个世纪末当地的建筑领域开始蓬勃发展,大的工程项目不断上马。这建材领域,的确是利润丰厚。 当时,当地的建材市场中不少老板是外地人。李老棍子霸占建材市场的方式很简单,找一个合理的茬打人、砸店;打一次打不走就打第二次,打第二次不走就打第三次;打了三次,基本就没有不走的了。 自从李老棍子开始盯上建材市场一条街,这条街基本没安宁过。不是这个店被砸,就是那个店的老板被打。这些案件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刑警队大队长严春秋看不过眼了,找来了负责建材一条街辖区的派出所刘所长。 “刘所长,以前建材市?场的治安挺好啊,最近是怎么了?” “怎么了?呵呵,你是真不明白怎么了?” “我不明白。”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谁?” “李老棍子吧!” “又是李老棍子?” “应该是。” “那你为什么不抓他?就你这么干下去,再考核你的工作,你这个所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 “我也是有苦难言啊。我能抓得住吗?李老棍子又不自己亲自来,总是从西郊农村找来一群小流氓,有点借口就对那些建材市场的老板下手。我们也抓过一些,可是抓了有什么用呢?现在那些小流氓都学聪明了,他们都知道,要是他们咬出了李老棍子,肯定下场很惨;要是他们没咬出李老棍子,那肯定会有人来保他。” “那你就这么看着……” “老严啊,我也有苦衷啊。这李老棍子和李政委的关系……” 严春秋又是气得半天没说出话。“行了,这几天我去那儿蹲点儿。”据说严春秋只在建材市场蹲了两天,就现场抓住了一群去一个钢材店打人的小混子。从那群小混子开去的车里,严春秋居然还翻出了四只电警棍。这可是严春秋的成名武器啊,居然也被这些小混子堂而皇之地拿在手上行凶了。 “为什么打人?” “这钢材店的老板跟我舅舅家的采购员合伙骗我舅舅。我舅舅以前挺信任他们,但这老板最近总是缺斤少两,一车钢材拉过去,至少少了2000块的货。” “是吗?”严春秋倒是知道点儿卖建材这些人的猫腻。这小混子说的话,倒说不定是真的。 “是。” “听说你成天跟李老棍子在一起?” “我可没有!” 还没审几句,又有电话找严春秋了。 “严队长,你在干吗?” “我在审讯一起建材一条街的恶性斗殴案件。” “建材市场?恶性斗殴?” “对。” “有人死了吗?有人重伤吗?” “没有,但是性质恶劣。” “什么性质恶劣?这就是起治安案件。这样的斗殴,是该你负责的吗?你是刑警队大队长,你负责的那几起命案,哪一件有进展?现在上面天天催我,让我们限期破案。我们这边都急死了,你却在那儿扯淡。” “那些案件我也在办……” “限期破案的命案和你这个什么治安案件,哪个重要啊?你也当了这么多年刑警队大队长,连这都分不清!这就不该是你管的事儿,要是你连这点儿小事儿都管,那命案谁来办?快把这人转交给刘所长处理,你跟我下乡!” “李政委……” “这是命令!” 不过跟张岳、赵红兵等人已经斗了十来年的严春秋可不是随便认输的,他私下不停地搜集李老棍子的犯罪证据。毕竟严春秋干了十来年的刑警,在社会上认识的大流氓、小混子不计其数,想搜集点李老棍子犯罪的信息,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很快,严春秋手里就有了不少的口供。这些口供,都直指李老棍子就是建材市场这一系列恶性案件的主使人。 公安局内部例行会议上,严春秋提出要传讯李老棍子。 “根据一些被害人的口供和其他的可靠情报,近期我手头掌握了一些情况,建材市场的那一系列案件大多是李老棍子所指使,我准备传讯李老棍子。” “传李XX?你有证据吗?” “我就传讯一下李老棍子,需要什么证据?” “现在咱们的政策你也是清楚的,从上到下都要求我们重证据、轻口供,你没证据……”严春秋终于按捺不住,跟政委吵了起来。 “李老棍子是谁?是咱们全市最大的流氓头子,这二十几年都是,在座的谁不知道。在街上随便抓个人问问李老棍子是干吗的,看看有人说他是好人吗?就这么一个地痞流氓,我传讯他还要瞻前顾后?” 李政委被严春秋呛得说不出话。 “还有,李政委,鉴于你和李老棍子的亲属关系,希望你能回避本案。” “好,我回避。你查不出来我也回避!”李政委看样子也火了。 李政委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严春秋:“我回去就去查,不把李老棍子揪出来我决不罢休。或许,到时候,被抓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李老棍子了!”严春秋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从那天起,严春秋就开始清查李老棍子,不但查了李老棍子近期所犯的刑事案件,而且还查李老棍子的文物走私案。 这次,害怕的不仅仅只是李老棍子一人,李老棍子的堂哥也开始害怕了。 严春秋每天开始接到无数的电话,多数都是求情的。但是严春秋岂是常人所能打动的? 有人给严春秋送钱,严春秋把人撵了出去后又把钱扔了出去。 有人给严春秋打电话求情,严春秋只接第一个,然后再怎么打严春秋都绝对不接。 严春秋就像一只好斗且倔犟的公鸡,显得与其他人都格格不入。显然,在公安局里,需要这样一只好斗的公鸡。如果都像刘所长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可能没有和李老棍子混在一起,但是对于一个警察来说,“不做为”就是渎职。 据说,严春秋在审讯李老棍子时,特别重视审讯方式,绝对没给李老棍子上什么“手段”。 李老棍子就是李老棍子,这个年近50岁的老混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进了看守所第三天,李老棍子的眼睛被“扎”坏了。 进了看守所第五天,李老棍子的眼睛流脓了。 李老棍子这是要用自残换得保外就医的时间。要是再连续被严春秋审讯个几天,可能李老棍子真的就顶不住了。 保外就医就保外就医呗,严春秋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儿,而且也真不怕:你还能让自己的眼睛流脓一辈子? 但就在李老棍子保外就医期间,事情发生了转折。严春秋多年前曾涉嫌刑讯逼供,致使一杀人嫌疑犯自杀一事,被杀人嫌疑犯的家属翻供了。这起事件其实早有定论,那嫌犯的自杀和严春秋的审问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就在此时,这个尘封已久的陈年旧账又被翻了出来,而且就在严春秋要办李老棍子的当口,奇怪不奇怪? 随后,严春秋被莫名其妙地停职三个月。 又过了没几天,李老棍子就被人保了出去。 严春秋是真火大了,开始到处告状。而且,严春秋那曾经任当地公安局政委的父亲也坚决支持严春秋。严春秋的父亲是个有良知的白发苍苍的退休老公安,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太明白其中的猫腻了。 严春秋父子这一通告状,把李政委等人吓得够戗。他们都明白:严春秋现在是被强加上的罪名,就照严春秋父子现在的决心,过不了几天,上面就得查明,严春秋官复原职是早晚的事儿。 在这期间,有人安慰严春秋:“没事儿,你早晚官复原职。” “等着吧,天就快亮了。”严春秋这么回答。 还有人打击严春秋告状的决心:“你这么告下去,只能对你越来越不利。” “等着吧,天就快亮了。”严春秋还是这么回答。无论别人是安99lib?慰也好,打击也好,严春秋永远是这铿锵有力的几个字。纵使严春秋有性格暴躁等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多年的刑警生涯和父亲持之以恒的教诲,让他变成了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遗憾的是这条汉子并没能等到天亮那一天。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严春秋忽然失踪,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 当时社会上的流言有多个版本:版本1,严春秋犯了事儿,收了犯罪分子很多钱,如今开始查他了,他只能跑了;版本2,严春秋虽然身为刑警队大队长,但是此人爱赌博,输掉了上百万,只能跑路了;版本3,严春秋几年前曾经刑讯逼供逼死了个罪犯,现在犯事儿了…… 坊间的版本无数,基本除了严春秋被外星人抓走以外,所有的版本都出现了,但就是没有“严春秋被人雇人杀了”这种说法。可能,在当地市民的心中,严春秋是正义与强权的象征,这样刚烈至极的人,只可能行使手中的权力去抓捕罪犯,怎么可能被杀呢?当地的市民可能没有去想:警察也是人,警察也是血肉之躯,严春秋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警察只是他的职业而已。当地的警察开始到处找严春秋,但就是没什么线索。直到半年后,在距离当地约10公里的东北电力某分公司的一根电线杆子下,严春秋的尸体被发现,高度腐烂。 这时,市民才相信,严春秋被杀了。但关于严春秋究竟为什么被杀和被谁杀的依然议论纷纷。当时社会上传言最多的是,一年多以前刚刚被处决的张岳的某个兄弟对严春秋下的毒手。 过了半年,当地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在审讯劫匪的过程中,警察意外得到了严春秋被杀的重要线索:严春秋是被李老棍子雇人杀的。警察们曾无数次怀疑李老棍子,但是却又没有任何证据。混了二十几年的李老棍子,终于混到了头。虽然严春秋没能亲手把李老棍子送进监狱,但严春秋用自己的鲜血和灵魂,把他正法。而且,严 6625." >春秋也把包庇李老棍子多年的李政委最终送进了监狱。那杀了严春秋的凶犯是这样回忆的:“当时我在严春秋背后,拿斧子一下砸在了严春秋的后脑上。严春秋当时没晕,大喊一声后回头朝我瞪眼。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让我害怕的一双眼睛,我一害怕,又朝他面门来了一下,他倒下了,眼睛还瞪着。那天半夜,我开着车把他的尸体拉得远远的,找了个地方埋了下来。他就在车的后面,我总觉得他那双眼睛瞪着我。我把他埋下以后,开车走出十几里,还是觉得那双眼睛在瞪着我。我觉得害怕……直到今天,我还……” 严春秋追悼会当天,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哭了,包括那个人浮于事的刘所长。严春秋这些同事的泪水中,可能有惋惜,可能还有惭愧……但,更可能的,是他们被严春秋那坚定的信仰所深深打动。 当今社会中,有信仰的人不多,有坚定信仰的更是少之又少。毫无疑问,严春秋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而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严春秋一直倔犟地坚守着自己的信仰,不为金钱美色所动。他头上的那颗警徽,就是他坚守自己信仰的动力;他死后盖在身上的那面国旗,就是他坚守信仰所得到的荣誉。 无论是警徽还是国旗,他都配得上。 严春秋那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在追悼会上一滴泪都没落:我生了个好儿子。 至今,当地市民仍怀念那个性格有些暴戾,但能让所有犯罪分子闻之胆寒的严队长。 有人说,严队长的墓地应该在张岳和李老棍子中间,镇住他们这股邪气。 但还有人说,怎么可以把严队长埋在张岳和李老棍子旁边呢?和严队长做邻居,他们配吗? 五十、忧郁的萨克斯 二狗曾经无数次地想:成名远在赵红兵以前、利用知名度赚钱也在赵红兵以前、并且有做公安局政委的堂哥,李老棍子为什么最后没有形成真正的黑社会团伙即被枪决,而赵红兵却最终成了当地的黑社会大哥? 这个问题,肯定不仅仅是武力那么简单。 思考良久,二狗得出一个结论:赵红兵和李老棍子的最大区别在于,赵红兵勇于接受失败,勇敢地面对包括牢狱之灾在内的所有灾难,遇上再大的事儿都不逃避;但李老棍子不同,他不能接受失败。当严春秋开始查他的时候他就怕被送入班房,不敢接受这个事实,结果是走得更远,直接被枪决。 如果李老棍子当时勇于接受失败..,被严春秋抓进去判个几年,现在出来难道不是又是一条好汉?遗憾的是,李老棍子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 所以二狗说:勇于接受失败、再大的事儿都去面对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是成功者必备的心理素质之一。 不是吗? 李老棍子庭审结束时,赵红兵和沈公子正好开车路过当地的中级人民法院,在法院门口,他们看到了衣着光鲜、但是眼神有些迷离的黄老破鞋。 赵红兵让司机老火停下了车,拉开了车窗。 “老黄,瞎转悠啥呢?”赵红兵在车里喊了一声。赵红兵和黄老邪十几年前打得很热闹,但也没什么血海深仇,现在大家都已经是中年人,已经基本都忘了当年的事儿,见面总是要打个招呼。 “嗯,红兵啊,我,我,我,我……”黄老破鞋欲言又止。 “你,你,你,你什么你?”沈公子看见黄老破鞋就想笑。 “申爷,李老哥这下是真完了……”黄老破鞋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 李老棍子平时对黄老破鞋很照顾,否则黄老破鞋的洗浴中心生意也不可能那么好。黄老破鞋对李老棍子还是很有感情的。“你也别太难过了,老李这事儿早就确定了,肯定得这么判。你别太难过了。”赵红兵安慰黄老破鞋。 “唉……”黄老破鞋叹息一声。 “怎么了?” “唉……知我者为我忧,不知我者为我愁。”黄老破鞋很哀伤地说出了一句貌似 href='2283/im'>《诗经》诗句的话,特押韵。说完,黄老破鞋转身走了。赵红兵和沈公子当时一愣神,都没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忧愁,真忧愁,黄 8001." >老破鞋,太他妈的忧愁了。”沈公子望着黄老破鞋远去的瘦小枯干的背影,感叹了一句。 “嗯。”这时,司机老火说了一句话,让赵红兵和沈公子都惭愧不已。 “黄老破鞋那句话说得不对吧?” “怎么不对?” “应该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样才对吧?”司机老火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 “啊……对呀,是这么说的!”沈公子不好意思了。 “黄老破鞋很有才,随口说一句错的诗句,就把你俩都给蒙住了,都给感染了。这老小子挺有才。”司机老火又说了一句。 “谁说黄老破鞋没才我跟谁拼命。”沈公子乐了。 装逼犯的最高境界就是:由于没文化说了错的东西,但一样能把人感染,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当然,装逼犯也不能因循守旧,也需要与时俱进地找到新的平台来展示自己。经二狗研究发现:装逼行为网络化是装逼犯这个群体在2000年后体现出的一项重要特征。有了网络这个平台,装逼犯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尽情装逼了;不会利用网络进行装逼的装逼犯,已经落伍了。 就在2000年前后,二狗在当地的聊天室中曾经发现一个很深邃、很高雅、很动听的名字:忧郁的萨克斯。 多年以后,二狗才知道,“忧郁的萨克斯”就是黄老破鞋。 2000年网络刚刚在中国开始普及时,聊天室是个特时髦的东西,人人都爱去网络聊天室凑热闹,也不知到了2009年的今天,还是否有人去聊天室。 二狗曾经看到过黄老破鞋在当地的聊天室中和一个小姑娘聊天,公开聊的,那个小姑娘的网名是“情已逝”。内容大概如下:情已逝:“你好,你是学萨克斯的吗?” 忧郁的萨克斯:“你好,我不是。”情已逝:“那你会吹萨克斯吗?” 忧郁的萨克斯:“当然。”情已逝:“那你现在还经常吹萨克斯吗?” 忧郁的萨克斯:“很久不吹了。”情已逝:“为什么很久不吹了?” 忧郁的萨克斯:“因为,从前有一个女孩子爱听萨克斯,所以,我学会了吹给她听。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愿意听我为她吹萨克斯了……” 情已逝:“对不起,说到了你的伤心事……那你现在不吹萨克斯了?” 忧郁的萨克斯:“嗯,我摔碎了我的萨克斯,再也不吹了。”情已逝:“啊?” 忧郁的萨克斯:“嗯。”情已逝:“你真是个痴情的人,那你现在的爱好是什么?” 忧郁的萨克斯:“文学。”情已逝:“文学?” 忧郁的萨克斯:“嗯,对,地下文学。”情已逝:“可以把你写的东西给我看看吗?” 忧郁的萨克斯:“我写的东西,多数都不能发表。”情已逝:“那你还写?” 忧郁的萨克斯:“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地下文学的热情。”情已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忧郁的萨克斯:“呵呵。”情已逝:“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忧郁的萨克斯:“这……” 情已逝:“怎么了?” 忧郁的萨克斯:“其实,我很少和网友见面的。”情已逝:“为什么?” 忧郁的萨克斯:“不想说。”情已逝:“不可以考虑为我破一次例吗?” 忧郁的萨克斯:“嗯……我考虑一下吧。”情已逝:“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你,你想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吗?” 忧郁的萨克斯:“好吧!” 装逼犯在网络上的优势尽显无遗。 如果“情已逝”知道“忧郁的萨克斯”就是当地最大的鸡头,现在正在他开的桑拿房旁边的网吧上网和她聊天,她得头撞南墙痛哭致死。 网络给了黄老邪自由飞翔、尽情展示其装逼才华的天空。 其实装逼犯黄老破鞋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惬意。2000年时的黄老破鞋成了当年李老棍子率领的城西混子中硕果仅存的一位,虽然他顶多算是半个社会人,平时不大参与社会上的纷争,但在江湖中人眼中,他也得算个前辈了。他开着当地最大的..桑拿房,坐迎八方客,生意红火,自己也没什么事儿。每天黄老破鞋就是数数钱,和朋友喝喝酒,没事再上网冒充一下文学青年骗骗小姑娘。 据说,黄老破鞋不大写文章,但是总写诗,爱在网上写诗,经常去当时流行的搜狐、新浪等论坛发表。他比较怀旧,不写新体诗,写的全是七绝、五律。而且二狗还听说:他写诗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押韵,特别有东北二人转的味道,但就是没诗的味道。 自然,他上网写诗招来臭鸡蛋、烂番茄一大片,但他不以为然,他认为是网友们不识货。“悲哀啊,现在的人,对咱们中国古典文化不认同了!”黄老破鞋总是在喝酒时痛心疾首。 黄老破鞋就是这样,虽然他接触的全是些粗鲁的江湖中人,但是他出淤泥而不染,接近偏执地追求自己读书人的梦想。黄老破鞋就是一只优雅的鸵鸟,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高贵着、执拗着,不明方向地奔跑。 2000年,迈入到信息时代后,黄老破鞋不管怎么说都得说是在网络上混得很成功的;但肯定也有在网络上比较失败的,被人鄙夷的,比如沈公子。 二狗记得在2000年春节时,沈公子看见别人都上网,他自己也买了一台电脑,在家六块多钱一个小时拨号上网,经别人推荐,沈公子也进了当地的聊天室。 沈公子不大会用电脑打字,在注册聊天室用户名时不知道怎么注册了一个叫“邮电局”的匪夷所思的用户名。聊天室里的人一见到这个奇怪的网名都很感兴趣,纷纷跟沈公子说话。“喂,你是在邮电局上班的吗?”沈公子不大会打字,笨手笨脚地用右手食指戳了半天,满头是汗。 “我不是。”沈公子起码用右手戳了3分钟,才戳出这三个字来。这时聊天室的人都觉得“邮电局”这个名字挺有趣。“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傻啊?”有网友开始嘲笑沈公子了。伶牙俐齿嘴上功夫堪称一绝的沈公子有满肚子话,但是说不出,因为他不大会打字。“我不沙”,沈公子吭吭哧哧了起码3分钟,又戳出了三个字,“傻”还写错了,写成了“沙”。 此时,“邮电局”已经吸引了几十个网友的注意。 “你弱智啊?” “你会不会打字啊?” “你怎么这么笨啊?” 大家一拥而上,开始嘲笑沈公子了。 “我不本”,沈公子急得脖子都红了,又笨手笨脚地戳出了三个字。一着急,又把笨打成了本。 “你还不笨?” “笨死了!” 沈公子绝望地望着满屏幕嘲笑他的话,不知道该回哪句好,急得小脸发绿。 忽然,沈公子镇定了,不再恼火了。沈>公子就是沈公子,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当然不怕几十个网友的口诛笔伐。 沈公子静下心来,用了20分钟的时间耐心地在聊天室里打出了一段话:“我承认我在网上不是很能说,但是,在网下还可以。今天晚上,我在市公安局对面的海鲜酒店请大家吃海鲜,来的我都请。我的手机号码是138XXXXXXXX,我姓申,我今年36了,也算是你们老大哥了。咱们聊聊,看谁能说。不服的,晚上来吧!” 沈公子略带挑衅地在聊天室写出了这番话。一个小时内,沈公子接到了起码10个要来赴宴的电话。 沈公子怕自己一个人不行,又拉上了同样伶牙俐齿的小纪助阵。 当天,沈公子和小纪在李四的海鲜酒楼真的宴请了十几个网友。 据说,这一晚,90%的话都是沈公子一个人说的。 据说,这一晚,一大桌子人全被沈公子一个人聊晕了。 据说,这些网友回去以后都说:这“邮电局”也忒能说了,就没见过那么能说那么能贫的人。 据小纪说:还拉上我干吗,再来10个,沈公子一样能把他们一起聊晕了! 沈公子,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据说,此事发生后的三年间,当地的聊天室中盛传着一个故事:曾经有个网友,网名“邮电局”,还曾经请网友吃过饭,那是真的聊神,自己一个人和十几个人聊,结果把所有人都聊迷糊了。这“邮电局”好像是在紫玉集团上班,好像还是红兵大哥和李四的好朋友。 总之,“邮电局”成了传说。当地的聊天室中,再也见不到“邮电局”的踪影。这不是因为“邮电局”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是因为“邮电局”从此再也不进聊天室了。 一向紧跟时尚脉搏的沈公子忽然感 89c9." >觉自己有点老了,有点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虽然沈公子最终挽回了面子,但是,那还是用传统方式挽回的。如果想像新新人类一样在网上纵横驰骋,沈公子有点力所不逮了。 连沈公子都觉得自己老了,那赵红兵呢? 明天的江湖,还是他们的吗? 五十一、明天的江湖 风头正劲的张岳、李老棍子先后被处决了。 那明天的江湖,又会是属于谁呢?好吧,二狗来扳着手指头数一下:20世纪80年代末被当地市民编为顺口溜的五大混子,仅过去了十年的时间,如今硕果仅存的只有赵红兵和二虎两人。 在2000年前后,当地约有混子团伙30~40帮。这个数字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相比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有的混子实在混不下去上岸了,有的团伙被端掉了,剩下这30~40帮,多数都是能混上口饭吃的。 在这30~40帮中,被普通市民所熟知的约有七八个团伙,这七八个团伙间实力差距又委实不小。但如果说这领先的七八个团伙出现了大的矛盾,火拼一把的话,那么鹿死谁手还真的不一定。即使是赵红兵、大虎,也没有绝对把握能打沉其他团伙。毕竟人家能混到这个地步,肯定具备一定的实力。如果破釜沉舟地一战,一人一条命,谁又怕谁呢? 张岳、李老棍子死后,当地混子团伙间的相互恶斗明显减少了,大家都互相给面子,都一起奔着钱努力。混了这么多年,知名度终于转换成了金钱,谁都挺珍惜。 即使是这些社会大哥们和人家起了冲突,多数自己也不会出面,甚至自己最嫡系的小弟都不会出面,只是派几个人带着20~30个人,或谈或打。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当地的这些有名的社会大哥,已经开始逐步进入主流社会,他们交往的,动辄就是某局局长、某集团的老总。99lib?这些已成名的社会大哥别说动手打架,他们现在连脏话都不说,连酒都不多喝。身边要是安排个女秘书,非得被人当成儒商不可。 在第三部的结尾,二狗介绍一下当地各主要团伙的实力和经营范围。 首先,还是介绍赵红兵的这个团伙。赵红兵这个团伙最大的特点就是这不是只有一两个社会大哥的团伙,这是个航空母舰战斗群似的团伙。张岳没了,这个团伙的实力至少下降了一半,但是,其实力依然令其他团伙难望其项背。赵红兵、李四、费四等人都堪称社会大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实力拉出去都能自立门户。在社会上的人看来,这几个人中,如果仅论武力,已经逐渐洗白的赵红兵实力绝对不是最强的,实力最强的应该属李四。 从广州回来的李四此时在当地的知名度达到了顶峰,当时社会上的人连玩笑都不敢跟李四开。因为,谁都不知道哪句话会得罪了李四。得罪了李四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一出门,眼前冒出两个乡下人,朝自己头上一闷棍,胳膊上再来一斧子,自己在医院躺上两三个月,还不敢找李四说理去。连人都找不到,冤不冤。但说句公道话,李四从广东回来以后老实了不少,毕竟他的身份还是通缉犯,背后下黑手之类的事儿李四少干了许多。 赵红兵毫无疑问,是一只猛虎。当年和李老棍子、二虎、赵山河等人血战,以及南山之战都足以证明他绝对是一只猛虎。但是,如今,这只猛虎犹豫了,也有些老了。毕竟,赵红兵如今的房产开发事业刚刚开始,社会地位正蒸蒸日上。赵红兵以现在的社会地位还能去和人家火拼吗?正所谓“猛虎犹豫,不如蜜蜂一蛰”,此时的赵红兵的战斗力真的不如一个小的混子团伙吗?二狗也曾如此怀疑过。但两年以后,一切谜底揭晓。赵红兵能成为这个团伙的大哥、能成为当地的一哥绝对不是偶然。赵红兵实际的实力远不是众人所能看到的那点,他手中有别人看不见的底牌,而且,底牌还远不只一张。他的智商与心机,实在非其他人所能及。 再谈谈费四,费四如果不是和赵红兵曾经在一个集团军当兵,后来又混在一起成为好兄弟,那么他可能也能混得不错,但是应该没有现在的知名度。他的赌场生意越做越大,钱不少,手下的兄弟也不缺,但他一直生活在赵红兵、李四、张岳等人的光环之下。换句话说:费四够有胆,也不缺实力,但是,混社会的本事差了..点。 好了,赵红兵的团伙介绍完了,下面再介绍一下大虎、二虎的团伙。 大虎、二虎团伙的实力绝对没随着三虎子横尸街头而有丝毫的减弱,相反,由于大虎的苦心经营,大虎团伙在21世纪初的实力直逼赵红兵团伙。大虎与三虎子的残暴、二虎的莽撞截然不同,此人极富心机,不但擅长对社会上的人又打又拉,还擅长和集团老总搞关系。在2000年前后,他垄断了当地最大的四家企业中三家的物流,有钱,有实力。 虽然二虎、三虎子和赵红兵、李四等人断断续续地火拼了十来年,显然都不是赵红兵等人的对手。但大虎绝对是赵红兵等人的对手。 在大志落网之后,大虎和二虎都知道了自己的亲弟弟是被张岳干掉的,而且事情的缘由又是赵红兵团伙中费四的赌场,所以,大虎、二虎对赵红兵等人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血海深仇,肯定是要报的。他们只是在等待机会,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说,后来赵红兵团伙与大虎团伙间的恶战,是不可避免的。 现在再介绍另一个有实力的江湖大哥:老古。老古虽然一直没有过什么经典战役,但是他的实力和知名度却随着他财富的积累一直稳步提高。 老古是怕极了赵红兵、李四这帮人,一提这几个名字他就打憷,见面都绕着走。赵红兵他们这帮上过战场、亲自动手杀过越南人的人是出了名地爱动枪,而且,他们是出了名的敢在任何场合动枪的人。医院里、对方家门口、荒郊野外的南山上、闹市街头,他们是说开枪就开枪。别人拿枪是吓唬人的,赵红兵他们拿枪可是真敢开。当年老古手里攥着把锯了管子的双管猎被空着手的张岳指着鼻子骂都不敢开,但人家张岳手下的小弟马三就敢带人拿着把“口径”满大街地追着他打。他老古能不怕?肯定心有余悸。怕归怕,但人家老古还是很有名的。 为什么啊?因为老古曾经跟张岳这个传奇人物火拼过。而且,他手下的小弟还真开枪打伤了张岳。尽管后来老古一败涂地,但是与张岳拼了一把,而且活了下来,想不出名都难。 老古一直搞拆迁,后来也进入了房产开发领域。钱是不缺的。所以说,老古也该归纳为实力超群一族。 在张岳、李老棍子被先后处决以后,赵红兵团伙、大虎团伙、老古团伙是二狗眼中当地在2000年前后顶尖的三个团伙。这三个团伙有如下四个共同特点:⒈成名多年;⒉和政府关系不错;⒊有经济实力、有实体;⒋手下有一大群不要命的小兄弟。 至于其他的团伙,但二狗认为多数都有或这样、或那样的缺点,难以与以上三个团伙比肩。 尽管他们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可能不比以上三个团伙差,除了以上三个团伙,还有另外一个不得不注意的人物——李武。李武在张岳死后跟赵红兵等人越走越远,越来越不招赵红兵等人待见。但即使是2000年前后的李武,也绝对堪称当地最当红的社会大哥之一。 为什么说李武是当地当年最当红的社会大哥之一呢?因为李武和张岳的关系是个人都知道:李武是跟张岳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而在张岳案发时,牵扯到李武的大事儿基本没有,所以李武安然无恙。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在赵红兵的这个团伙中,李武是最爱参与社会上纷争的人。此时的赵红兵、李四早已不大理会社会上的事儿,一心赚钱。但李武不同,经常派手下的小弟,甚至自己出面去恶战或者调停恶战。时间久了,李武的实力更强,知名度也更高。 李武还在张岳死后接手了不少张岳的生意。前面曾经说过,张99lib?岳的生意大多是正当的,只不过是凭借其名气与暴力手段,赚取比其他生意人更多的利润。贩毒贩黄贩卖枪支这样的事儿,人家张岳可绝对没干过。张岳死后给孤儿寡母留下了不少钱,即使张岳被枪决,这些钱也没有被罚没,足以使这娘儿俩衣食无忧。李洋一个弱女子不可能像张岳一样,一个人管理手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公司和那么多江湖中人。所以,李武接手了部分张岳的生意,而且,李武还按时给这娘儿俩分红。 尽管李武有点儿滑头,一直挺不受赵红兵、沈公子等人待见,但是二狗认为此人还是有一些优点。 优点一,对张岳绝对忠心耿耿。张岳就有这本事,他活着的时候成天对李武张口就骂,但是李武却从不还口。张岳说向东,李武绝对不敢向西。张岳死了以后,他对张岳留下的孤儿寡母也绝对够意思,因为李武给张岳的老婆和儿子当年的分红是当地某中心广场旁边的四间门面房,每间价值约35万。他不但给了分红,而且考虑还挺周到。有了门面房出租,李洋和儿子就有了固定的收入——这东西是不动产。 优点二,社交能力极强。在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迅速和当地的江湖中人混到一起。李武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就连对赵红兵人生的转型具有指导意义的九哥,其实也是李武在省城认识的。可以这样说藏书网,李武在当地和省城,和所有有名气的江湖大哥都有交情,都能称兄道弟。李四没这本事,赵红兵也没这本事。 优点三,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对朋友还过得去。比如说现在的李武,手里有钱,手下有不要命的小弟,就势力而言,或许只有李四能跟他抗衡。他完全可以脱离赵红兵这群人自立门户,但李武还是不管赵红兵等人是不是讨厌他,一直对赵红兵等人尊重有加。 二狗一直认为:一个人真的很难用好坏善恶去简单定义,更多的人是善与恶的综合体。 李武能在江湖中有着社会大哥的地位,又有很多有能量的朋友,足以说明此人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所以,李武混得很开。 但下一部中,赵红兵、李四等人和李武之间爆发的改变当地黑道格局的血战,却似乎不可避免。 好像所有的黑社会团伙到最后都免不了背叛、自相残杀。 这很俗,但很真实。 二狗是一个愿意去探寻事物发生及发展规律的人,经常思索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在当年没名气而且没钱的情况下是铁板一块,到了现在,大家都又有名气又有钱,却开始自相残杀了。 前几天,二狗看了一个叫钱德勒的美国人写的一本书,从书中,二狗似乎明白了。 书是介绍“组织结构生命周期”的。书中说,一个组织必然要经过四个阶段。 一、起步期:这一般都是初级组织,以领导的个人能力为主。通过领导的个人能力,团结一批人进行创业。 二、增长期:这个阶段或许内部有一些危机,但是都被高增长所掩盖。 三、成熟期:创造组织新秩序,整合资源。 四、衰退期:组织失去活力,必须要进行重组。 看完这个,二狗豁然开朗。 在第一部里,显然就是第一阶段起步期。赵红兵带领的退伍兵团伙和张岳带领的市井流氓团伙走到了一起。这两个人的领导能力都足够强,而且二人关系足够铁,所以在短时间内在当地的圈子里声名鹊起。 在第二部里,显然就是第二阶段增长期。那时候,张岳、李四、赵红兵等人都有了足够多的赚钱方式和手段,而且,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手下,团伙的实力迅速膨胀。 在本部中,这个团伙达到了成熟期,至今在当地市民中流传的南山之战就是这个时候。在张岳没死之前,这个团伙的知名度和武力都达到了顶峰。而且,赵红兵和李四都实现了转型,有效地整合了身边的优质资源。 在下一部中,衰退期到了,组织必然要进行重组。 所以说,反目与仇杀,简直就是自然规律,不发生那才奇怪。 (第三部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