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抗日之飞虎神鹰》 第一章 珍珠港 模糊的意识在一点一滴地凝聚,后脑勺那种钻心的疼痛也开始缓缓褪去,张昀不知自己是否清醒,可是他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耳畔传来的点点人声: “Jonan?Jonan Spark?(英语:琼恩?琼恩·斯帕克?)” 声音婉转,带着说不出的甜美。 “什么琼恩?她是谁?” 模糊地疑问出现在脑海中,张昀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炫目的光芒瞬间刺入了他的眼瞳,这种突然的明暗刺激,甚至他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楚什么东西,过了半晌,当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张昀才发现自己的眼前蹲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着合身的白大褂,流露着光辉的双瞳闪烁出宛如邻家姐姐一般温柔笑意: “Are you awake?Thank goodness!(英语:你醒了?谢天谢地。)” “Who are you?(英语:你是谁?)” 话一出口,张昀自己就愣住了。 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英语?而且…… 明明四级都没过的人,为什么这位美女说的话,他居然完全不需要理解就能听懂? “你不认得我?我是你的医生凯茜啊?”女子愣了一下,“难道摔坏脑子了?” 她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忙不迭地翻出仪器,就要给张昀检测,却被他一把拦住了。 “你,你等一下。”张昀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一边用英语问道,“你说……你是我的医生?” “是啊。” “那这里是……?” “檀香山空军医院。” “夏威夷?”张昀再怔。 明明之前还在北京大学的宿舍里睡觉,怎么一醒来就漂洋过海,跑到美国来了?而且还躺着空军医院? “你没事吧?”凯茜担忧地看着他,一边伸出白皙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看起来前几天训练时受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必须好好地重新检查才行。” 张昀连忙伸手拦住她:“不不不,你先等等,让我静一……” 可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不是他的手! 张昀的手掌宽厚,皮肤总是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可眼前的这只手——手指纤长、白皙……虽然灵不灵活暂且还不知道,但很明显和自己的手差距极大。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昀只觉得脑海中一阵一阵的发懵。 他冲到镜子前,里面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暗金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湛蓝的眼睛下是一张薄薄的嘴唇,颇有几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味道。 这一切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唯一的解释就是…… “今天是几号?”他一把拉住了女医生,紧张地问道,“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哪一年?” “上帝,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凯茜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1941年12月7日。” 这一回张昀彻底明白了:自己真的穿越了。 而且穿越到了二战时期,成为一位名叫琼恩的人…… 咦? 等等! “你说今天是12月7日?”张昀蓦地瞪大了眼睛,“1941年的12月7日?!” 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正不知何解地在他的脑海中强冒出头。 1941年的12月7日…… 日本偷袭珍珠港! “是啊。”凯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张昀定定地看着她,迎接着女医生疑惑不解的视线,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直到他终于证实了对方完全没有说谎或者开玩笑的意思,然后他一咕噜从床上翻起,一把扯掉了手臂上的吊瓶。 “对不起,我马上得走。” “你这是做什么?”凯茜吓了一大跳,连忙开始制止他疯狂的行为,“冷静一点,你才刚醒,需要休息……” “不需要!” 琼恩毫无礼貌地一把推开美丽的女医生拉住自己的手,把对方吓得直接倒退了一步。 “抱歉。”他缓了缓口气,“但现在真的不能休息,否则我就得永远地休息了。” “这……” “订正一下——不是我,是我们。” 留下了这个让女医生莫名其妙地的更正,张昀“砰”地一声打开房门,正要冲出房间,却在同时凝固了脚步。 房间外,美丽的钻石山上,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把自己无尽的光和热洒向大地。 然而这值得无数诗人歌颂的美丽景色却反而让张昀觉得恐怖——因为那大如圆盘的红日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地黑点,伴随着震颤整片空域的巨大轰鸣。 黑点迅速地接近,很快地就能看清那是成片遮天蔽日的飞机。 晨曦中,庞大攻击机群蔚为壮观,一架架飞机在旭日的照耀下闪着金属的光芒,带着凌厉的线条,宛如成群展翅扑击的猎鹰,从医院的上空飞掠而过。 “琼恩,你们空军的家伙现在都这么疯狂吗?”随后跟出来的凯茜怔了怔,“飞这么低是违反航线安全管理条例的。” 但很快,美丽的女医生就被那些飞机上仿佛膏药一般鲜红的涂装惊呆了。 “今天有空军的演习吗?” “不,”张昀面沉如水,“这不是演习。” ※※※ 庞大的机群蓦地散开,一部分向着港口扑去,另一部分则向着机场,很快从两个方向都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迅速蔓延了整座岛屿。 从医院所处的方位,可以看到分布在珍珠港周围的伊瓦机场和卡内奥赫机场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可日机还在没完没了地投弹,停机坪上的轰炸机、战斗机被炸得七零八落,强劲的冲击形成狂暴的气浪,带起无数碎片。 而在另一边,在医院这里看不到的港口方向也腾起了一团团硝烟,火光冲天。二者共同构成了一幅太平洋舰队行将覆没的悲惨景象。 凯茜呆呆地看着眼前仿佛恶梦一般的场景,脸色煞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宛如石像。 “上帝!” 这是她已经空白一片的大脑唯一反应过来的两个单词。 而她身边的张昀也呆住了…… 不过与凯茜不同的,他并不是被突如其来的空袭震住的——事实上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真正令他发呆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次糟糕的穿越还没来得及让人适应,就把他投入了1941年的12月7日的珍珠港! 看着满天的日机像狼群一般地在港口肆虐,无所顾忌地把炸弹投向毫无准备的人们,张昀的心不断地往下沉,“怎么办”三个字,即使他再怎么不想,也正逐渐化做冷汗,出现在他的背脊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就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 由于美军的陆基航空的力量便被摧毁殆尽,日军的战斗机队无事可做,开始四处追逐扫射在道路上逃窜的人。 一些战斗机实在找不到目标,于是向着医院的方向飞来,而其中的一架正冲着他开始俯冲,机翼下大日本帝国海军的红日徽章分外醒目。 “快趴下!”张昀猛地把还在发愣中的女医生扑倒在地。 “哒~哒~哒~” 日机开火了,连串的曳光弹呼啸着从空中划落,周边的地面上顿时被激起大片尘土泥屑。张昀可以感觉到子弹就贴着自己的脑门钻进了泥土里,只要再近半分,就能在他的后脑勺上开出一个血洞。 日机掠过他们的头顶,但没有回头,街道上满是四散逃窜的人群,他有很多的目标,并不在乎这两个。 “好险。” 张昀舒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想要顺势把凯茜也拉起来,但刚伸出手他就愣住了——女医生的眼睛还睁着,但几分钟前还闪烁其中的温柔光辉已经被死亡的涣散所替代,高耸的胸脯上两个深深的血洞触目惊心。 张昀沉默了一会,伸出手缓缓替她阖上了眼睛。 第二章 空袭 空袭还在继续,珍珠港在火焰与爆炸中呻吟不止。日本人似乎铁了心要将珍珠港从地球上抹去,无数航弹不要钱似的倾泻不停。 天上是肆虐不止的日机,地上是四散奔逃的人群,有的人还在吃早餐就被呼啸而来的俯冲轰炸机炸倒。有的人甚至还在睡觉,甚至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被撂倒。 而港口中,一艘艘的军舰也开始倾斜,黑烟冲天。 战列舰“亚利桑那号”被剧烈的爆炸掀开了整个舰体的水平结构以及装甲列板以上的船壳,几乎面目全非,许多人被困在舰体内绝望地嚎叫,但他们的声音很快随着下沉的战舰被淹没在海水中。 战列舰“内华达号”也被一条鱼雷、两三颗炸弹击中,舰首下沉。它企图开出珍珠港逃生,但遭到十几架日军飞机的追击,船体火光冲天。可讽刺的是,直到它在海军医院角抢滩,那被炸得变了型的喇叭还在播放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 张昀混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一边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炸弹,一边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掩体——至于反击什么的,张昀压根没想过——要知道他几个小时前还是个平凡的大学生! 而且就在刚刚,张昀目睹了一名勇敢的士兵抄起机枪从侧面对着日机拼命开火,但随即被炸上了天空,接着又如纸扎的一般散落成七零八落的碎块落了下来,其中一块正好落在张昀的身上,当时他差点没吐了出来。 现在的他只想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过这该死的一天。 然而没有用,整个珍珠港已经彻底沦为了炼狱,到处都是爆炸和死亡,空气里充斥着火药和烧焦的味道。 张昀四下环顾,到处是满目疮痍的断垣与残壁,上头挂着人体的残肢,血腥味中人欲呕。手摇式防空警报器终于拉响了,凄厉婉转的呜咽声听起来那么徒劳。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划空而来,他连忙抱住头,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就开始了,大地在强烈地摇晃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受到了扭曲。 震荡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大脑,捶打着他的心脏,搅翻他的脾、肺、肾!张昀膝盖顶胸,大张着嘴,尽可能地保护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现在他除了祈祷上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爆炸过去了,他还活着。 张昀挣扎着起身,想要冲过街——刚刚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半塌的洗手间,如果能躲进去,应该能帮他多支撑个几分钟。 可这个小小的愿望很快就变成了奢望。他才刚站直身体,就被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官拦住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冲着张昀大喊,“跟我去机场!” “机场?” “必须给那些日本佬一点厉害瞧瞧!” 张昀苦着脸:看起来这个大胡子不但认识这个身体的原主,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他的直属上司。 可张昀才刚刚穿越过来,哪里会开飞机? 但这种事显然不可能和眼前的大胡子军官解释。 “机场都被炸光啦!”他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刚从希卡姆机场过来,那里的飞机全都报销啦!而且跑道也被破坏了。” 轰—— 又是一阵震天撼地的爆炸,把二人掀翻在地,沙石碎块和断肢残件在空中飞扬,气浪夹杂着泥沙碎石尽显狂暴本色。 “你没事吧?”大胡子率先爬起来,抖掉身上的土,跟着把张昀一把拽了起来。 “……还好。” “我们去惠勒机场。”大胡子说,“那里受到的空袭较少,应该还有可用的飞机。” 张昀张了张嘴刚想分辩,大胡子已经不容分说地拽住他,向惠勒机场的方向跑去。 ※※※ 惠勒机场。 诚然如大胡子所料,这里遭遇的空袭不多,虽然看上去同样满目疮痍,惨不忍睹,但起码跑道大致完好,而跑道尽头的两个机库也还有一座基本保持了原状。 大胡子军官不由得两眼一亮:“谢天谢地,咱们猜对啦!” 不过对张昀来说,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可他没办法,大胡子手劲奇大,他根本挣不开。 张昀一边被拽着向机库的方向跑去,一边紧张地思考着脱身的办法,但他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安到一架“P40”的驾驶舱里了。 “可以起飞了!”耳畔传来了一个地勤军官的声音,“去吧!替我们狠狠地教训那些可恶的日本人!” 张昀傻眼了。 这倒不是因为面前那一排排的连名字也叫不出的机械设备令他眼花缭乱,而是因为…… 他发现自己对这里感觉特别熟悉。 这一点张昀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熟悉感似乎与生俱来,当他一坐进座舱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明明驾驶位附近一大堆的仪表和操纵杆一大堆他连见都没见过,可张昀就是完全明白它们的用途,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这是怎么回事? 张昀想不明白,他愣愣地坐在驾驶舱里,直到那个地勤组的人提高了语气连叫了他好几遍,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啊,对不起。”他赶紧解释,“刚刚走神了,你知道……日本人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恢复过来。” “没时间恢复了!”那个工作人员指了指远处的天际,“他们又来啦!” 张昀扭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日机真的又来了。 狰狞的马达发出“尖锐”的呼啸,展翅的“零式”正仿佛死神一般由远及近。 时间已经不容张昀多想了,日机一旦追到,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机毁人亡! “该死!” 张昀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猛地踏下油门,“P40”像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出了机库。 ※※※ “P40”沿着跑道不断地加速,可惜还是慢了一点,日机赶到了,并且立刻就发现了这个正在起飞的对手。他们从高空狠狠地扑了下来,准备把这个妄图垂死挣扎的家伙扼杀在摇篮里。 攻击开始了,连串的曳光弹拖着长长的焰尾从张昀的座舱附近擦过,几枚流弹打在机鼻上,发出金铁交击的“铛铛”脆响,更像是死神的召唤,震颤着张昀的神经。 战斗机在起飞前是最脆弱的,张昀几乎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规避,只能成为敌机的活靶子,任凭日本人不断地把弹雨洒在自己身周。 “快点!再快一点!” 张昀死死地踩着油门,拼命祈祷自己的“P40”能再快一点达到起飞速度,日机密集的火力几乎毫无间隙,每一颗划过头顶的子弹,都好像立刻要在他头上开出一个黑洞,或者打中他的发动机,把他炸成一团火球。 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 “快点拉起来!你这个笨蛋!” 无线电通讯器里传来了大胡子凶恶的声音,张昀无瑕品尝憋屈与愤恨的滋味。他扭头一瞥,发现另一架“P40”也滑进了跑道。 新出现的飞机及时吸引了部分日机的火力,张昀顿时感到压力一轻,但他还来不及松口气,肩头忽然一阵剧痛,一颗子弹打穿了挡风玻璃,击中了他的肩头。 “卧槽!” 剧烈的疼痛让张昀手一松,飞机差点失去控制,但就在这时! “哒~哒~哒~” 外头忽然传来了连续的枪声——这枪声与日机的7.7毫米机枪声稍有不同,而且并非来自于天上,张昀扭过头,看到机场一角的瞭望塔上舔出了机枪的火舌。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刚那个地勤人员全身挂满子弹带,正扛着不知从哪架飞机上拆下来的机枪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扫射。 突然出现的攻击打乱了日机的阵型,它们不得不分散开来,张昀不敢再等,他强忍着左肩的剧痛,猛地拉起操纵杆,他的“P40”跟在大胡子的身后摇摇晃晃地冲上了蓝天。 第三章 死斗 得救了吗? 不! 没有! 因为他们的身后,日机依然在紧追不舍。它的7.7毫米机枪不断地吞吐着火舌,曳光弹仿佛鞭子一般抽打在二人的四周。 “嘟——嘟——嘟——” 机载的警报灯拽着触目惊心的红光,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警告。而驾驶舱外密集如雨的子弹,也不断地提醒着张昀死神就在身边。 “当心!”大胡子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了过来。 他看到一架机腹涂着四条杠杠的日机咬上了张昀。 四条杠杠……表明这位飞行员至少击落了四架飞机,这已经很接近王牌飞行员的水平了。 大胡子倒是有心来救,然而不行,他自己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两架“零式”,所以他也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张昀在日机的炮火下,好像被猛虎追赶的兔子一样没命地乱窜。 “五点钟方向!” “看到了!看到了!” “保持侧倾!” “我甩不开它!” 用着几乎是破坏性的力道,张昀死命地甩动着操纵杆,却依然无法甩脱身后那架该死的“零式”战斗机。 记得前世的时候,张昀曾经在一个论坛上和人辩论过关于“零式”战斗机的问题,为此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千多字的贴子,论证这款战斗机即便是在二战初期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可如今身临其境张昀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网络上一堆数据地对比,根本无法和实际情况相提并论。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日本人的这一款战机的确很优秀,它的机动性和格斗能力,可以说在活塞战机中无人能出其右,而且这位日本飞行员的驾驶水平也很厉害,自己几乎已被逼到了绝境!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那架追着他后半球的“零式”里…… “バカ!(日语:混蛋!)”小林介一准尉正在破口大骂。 他已经追了前面这家伙三分钟了,却还是没能把他揍下去,这在他长达五年的空战生涯中从未有过。尽管他一次又一次想准确瞄准后开火,但似乎准星的速度始终就差了那么一点。 其实,平心而论,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美国飞行员还是有几分敬意地,换成自己,在那种险恶的处境下,是否仍能做到那位飞行员一样,是否能坚持这么久不被击落,他实在觉得没把握,如果换了和平时期,他不介意和对方喝上一杯。 可惜,这是战争! 所以…… “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小林介一恶狠狠地想道。 从对手的飞行轨迹判断,对方已经黔驴技穷了,最多再过十多秒钟,他的炮火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倾泻到对手的身上,彻底结束这一场游戏! ※※※ 而另一方面…… “怎么办?” 张昀焦急地思考着。 他现在很头疼:自己今天估计逃不掉了,能撑到现在完全就是靠他那个不知从何而来手感,在驾驶舱里他觉得还算顺手,什么平衡障碍、空间知障也不明显。但再好的天赋,没有经过系统地训练,在这种赶鸭子上架式的战斗中也无法应付真正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所以这并不能帮他摆脱劣势。 “难道我这次穿越之行马上就要结束了?”张昀忍不住想道。 也不知自己死后还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庆幸地发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噩梦……然而想想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所以还是那个问题: 怎么办? 张昀驾驶战斗机做了一个横滚,躲过了身后追来的弹雨,一边无意识地四顾着。 尽管他觉得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已经把“P40”的性能发挥到了极限;尽管他在转弯规避时已经听到了机体即将解体地“咔咔”声…… 可身后敌机的射来的子弹仍然危险地离他越来越近。 怎么办?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舷窗左侧掠过的那一小截黑影。 那是一截山脉的峰顶,好像高塔一般直插天际,两侧都是刀削的山脊,在铁青色的天空中显得不太和谐,刚开始的时候张昀没注意到,可现在他看到了。 他意识到机会来了! “你在做什么?!”机载的无线电通讯仪里,传来了大胡子声嘶力竭的叫喊。 张昀没回答——他正拼命地规避着敌机倾泻而来的子弹,哪有功夫多做解释? “这不可能!”大胡子终于弄懂了张昀的意思,大喊道,“你的相对速度太高啦,你会撞上去的!” “……” “你必须马上采取规避措施!必须……” 好意的警示戛然而止,一颗曳光弹呼啸着钻进了机舱,张昀下意识地一压机头,但来不及了,它直接擦过了他的脸颊,打在了通讯器上。 “哒——哒——哒——” 小林介一还在无情地喷射着火力,每一颗子弹都准得好像长了眼睛,每一声都仿佛死神的狞笑,在张昀的耳边回荡…… 张昀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距离山峰只有300米,按照自己的速度,只剩不到3秒的时间了! 身后那只死死咬着自己后半球的“零式”依然紧追不舍,机枪喷射出致命的曳光弹不断地贴着战机轰然炸响! 200米! 100米! 就是现在! 张昀猛地拉起了操纵杆,“P40”在空中仿佛一只飞翔的雨燕,在即将与山峰相撞的霎那! 侧倾! 俯冲! 贴着一侧山脊险险地滑了过去。 “零式”的座舱里,小林介一呆住了。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敌机不见了,而黑黝黝的山峰则在他的面前不断扩大! ※※※ 张昀绕了一个半圈,重新拉起机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是他计算好的陷阱——他估计过日机的速度,自己在只剩100米的时候突然切线,这么短的距离根本没有留给飞行员反应的时间,按照它的速度,这架“零式”必然直接撞上山峰。 他忍不住向山峰的方向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却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因为他根本没看见撞击产生的火光,反而看见那架“零式”贴着峰顶险险地逃过了死神的追缉。 张昀大吃一惊——对方飞行员的技术简直令人啧舌,在已经上当的情况下居然还能逃过一劫,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发呆!” 大胡子的叫喊把怔愣中的飞行员拉回了现实,张昀赫然发现对手正在快速转弯! 转弯是空中格斗最重要的元素。可以说判断对方飞行员的技术,并不是看他们垂直飞行的路径,而在于转弯,看他转弯能有多快。 转弯越快,越不容易被人绕到后半球,也更容易摆脱致命的追尾。日本“零式”在转弯上的优势更强化了这一点。 而张昀现在的位置正好处在对手身后7点钟的方向,眼看着它就要逃出张昀的视距了! 张昀不敢再犹豫,立刻咬了上去。他校正一下射击偏量,将对手套进自己的瞄准具。 这一系列的动作即使老练的飞行员来做也要花上一会儿时间,可仗着那个不知从何而来地天赋下,张昀一气呵成地完成了。 “去死吧!” 他快速地按下了操纵杆上的射击纽。 “P40”的机枪顿时喷射出无情的火舌,一连串的曳光弹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前方那个差点要了张昀小命的家伙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地向着地面坠去。 张昀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看了看四周,日军的空袭仍在继续,红色的火光和黑色的烟尘把天空遮挡起来,仿佛涂鸦板上的浓彩一笔。爆炸声、叫喊声、飞机的轰鸣声、各种枪械声交织在一起,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种让人耳鸣的嗡然响动,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放眼望去,灰暗阴霾的天幕下是隐约奔跑躲藏的人影,喷着火舌的枪械,空中飘舞着涂着鲜红“膏药”的轰炸机、战斗机,构成了一幅幅妖异的画面。 张昀忽然觉得很压抑…… 在这个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无形之中有种挥之不去的沉重压在他的心上。 “笨蛋!你的后面!” 张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跟着就发现大胡子就在自己头上3点钟的方位——他的身后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搞定了追着他的日机,现在他的机枪正冲着张昀吐着火舌。 “哒~哒~哒~” 一连串的曳光弹穿过张昀的“P40”,落在了他的身后。 张昀回过头,这才发觉就在自己走神的功夫,一架“零式”已经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幸亏大胡子及时地火力支援让它当空折翼,否则…… 张昀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别走神!战斗还没结束!”沙哑嗓音从无线电里传了出来,张昀完全可以想象声音的主人——那个大胡子愤怒的模样。 “……谢谢。”他嘀咕了一句。 他不能还嘴,毕竟人家才救了他一命。 不过这句理所应当的感谢,又换来了大胡子一顿臭骂: “有空在这里婆婆妈妈,还不如给我多干掉几个日本人!” “是!长官!”张昀连忙打起了精神。 是的,战斗还没结束! 在战场上,只有杀人和被杀,其他什么都是多余的。 第四章 迷茫的未来 曾经有人说话一句话:“战斗是最好的训练。”张昀不记得是谁说的了,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似是而非,不过他却充分领略到了其中的滋味。 连续三、四个小时地空战,不间断地与敌人缠斗,翻转、盘旋、爬升、俯冲……这一切都让在几个小时前还完全没有接受任何训练,只能完全凭着那个莫名其妙地本能战斗的张昀快速地成熟了起来——现在他已经很少犯“突然发呆”这样低级的错误了。 而逐渐成熟的驾驶技术也让他那份莫名其妙的天赋凸显了出来,张昀感觉飞机渐渐变得得心应手,他的协调性、平衡性和空间感本来就特别强,如今就好像整个飞机都变成了他的手脚,和他完美地契合成为了一体。 驾驶战斗机做了一个抛物线式的螺旋,张昀套住了眼前的目标,炒竹豆般机枪声连贯而清脆,一连串的长点射让它拖出了长长的黑烟,哀嚎着坠向地面,最终陨落山间,在轰然巨响中化为一大团碎片。 “第二架。”张昀在心里默默计数着。 他扫了扫四周,身边已经看不到几架日机了,并且它们都在向西北六点钟的方向飞去,而更远一些还有更多的黑点正在那个方向上变得越来越小。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上头的时间正指向上午十点整。 身为穿越者,张昀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珍珠港事件已经结束了,日机正在全部撤离珍珠港,返回母舰。没有第三波次的攻击了。 从早上4时30分到现在,攻击只持续了短短地5个多小时,可他们留下的场面却是灾难性的,从张昀的角度可以看到,整个珍珠港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海面上到处漂浮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落水的士兵在等待救援;四下里火光冲天,战舰的残骸到处都是,“俄克拉荷马”号和“西弗吉尼亚”号几乎被炸成两截,“亚利桑那”号更是直接翻转了过来。 海岸上,港口设施几乎被破坏殆尽,废墟遍布,地面上浓烟滚滚,横七竖八地倒着各种各样的尸体,他们中有水兵、航空员、海军陆战队员、甚至医生、护士……垂死者的呻吟和伤者的哀嚎,即使处在高空的张昀都听得一清二楚。身临其境看到这一幕所带来的震撼,完全不是任何好莱坞大片能够比拟的。 “干得不错,小子!”无线电里又一次传出了大胡子的声音,“这么紧急地出击还能够击落两架敌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做不到这一点。” “……谢谢,长官。”张昀疲惫地笑了笑。 他才不会自以为是地觉得对方一直在暗中关注自己——那些什么一穿越就受到上司关注是里才有的情节。大胡子能注意到他的战绩原因很简单: 美军根本就没有起飞几架飞机。 “现在让我们回家吧…”大胡子说,“如果那里还能够称之为家的话。” ※※※ 返回地面后,张昀摘下飞行头盔,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的沙袋上,一丝一毫都不想动弹。 左肩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发痛,四周围伤员撕心裂肺地哭叫,医生护士忙乱地呼喊,来回奔跑的消防队,临时组织地抢救组……这一切都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他垂着头,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从穿越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可这几个小时里所经历的,却比张昀上辈子几年里所经历的还要多,还要刺激——刺激得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记得他来的那个时代,荧屏上到处充斥着各种神剧。人们想象中的战争是美好的,手是可以撕鬼子的,石头是可以炸飞机的,弓箭是可以秒人的,战士们都是有超能力的,敌人都是脑残的、无能的。张昀虽然觉得这很奇葩,但也从不觉得战争有多残酷。 在他的眼里,战争更像是波澜壮阔地史诗。 直到现在,置身在1941年12月7日的珍珠港,他才知道什么是战争。 感觉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张昀他抬起头,发现大胡子正俯瞰着自己。他的脸被烟熏得焦黑,上头还有一道子弹划出的血痕,鲜血混合着汗水流下,在他的脸上刷出一条白迹……比张昀前世看过的那些战争大片的特效还要真实,这不禁让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战争是这么近。 “怎么了?”他递了根烟过来。 “没什么,”张昀摇摇头,“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作为一个二战军迷,张昀曾经很喜欢在网上和发烧友们侃大山,说什么日军偷袭珍珠港其实没那么惨啦,美军的船坞、油库都没损失啦,伤亡也没有那么严重啦,电影里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都是故意渲染的特效什么的……还会为此引经据典,罗列一堆的文献。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上战场,直面那些被他调侃过无数次的场面。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场永远醒不过来地噩梦。 大胡子勉强笑笑,坐到张昀的身边:“做梦……谁又不是呢?直到昨天晚上,我还不相信日本人真的会偷袭我们。” 张昀没说话,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大胡子的反应和绝大多数美国人一样。记得日机刚开始攻击那会儿,排列在舰列最后的战列舰“内华达”号正在搞升旗仪式,结果刚升起国旗就被日机刹那间撕得粉碎,大惊失色的升旗手到这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接二连三地又升起几面星条旗,却无一不被打烂。 这是前世他在史料上看到的,当时张昀还嘲笑过那些美国人真傻:人家都朝你开枪了还在懵逼,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你今天的表现不错。”大胡子忽然说,“我曾经一直以为预备役的军营里除了酒和屁股就没有别的味道了——今天若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也不会抓你上阵。不过你的表现改变了我对预备役人员的看法。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调到我的手下?” 这么说,原来自己只是个预备役的飞行员? 张昀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大胡子原来并不是他的上司,可如果这样的话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预备役的人? “你的制服告诉我的。”大胡子看出了张昀的疑惑,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张昀恍然,想到自己竟然没头没脑地跟着一个陌生军官差点把小命儿都丢了,他觉得有些搞笑。 不过…… 调到大胡子的手下吗? 张昀不知道,他才刚来这个世界几个小时,除了一个名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未来对他而言纯粹就是一张白纸,他的心里一片茫然。 大胡子见他闷闷地一言不发,还以为张昀还沉浸在震惊的余韵之中。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冲着张昀温和地笑笑: “行了~,起码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比那些家伙幸运一点。” 他朝不远处一个个被帆布袋盖住的担架努了努嘴。 张昀一阵黯然,那每一张帆布的下面都盖着一个消失的灵魂。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知道那位女医生有没有在里面。”张昀暗自想道,“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救了我一命,可我却没来得及问她姓什么……” 也许这就是战争吧。 “现实就是这样。有句话不是常说?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大胡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重要不是过去,而是将来,是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该怎么办?”张昀轻声地重复着大胡子的话。 大胡子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你该不会想一直待在预备役里吧?” 张昀摇摇头。 他当然不想一辈子待在预备役里,他是穿越者,自然知道时代的大背景,知道现在正发生在全世界,和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嘿~听着,”大胡子继续劝说道,“今天发生的事件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下子我们肯定要参战啦!卑鄙无耻的日本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军装马上就要开始闪闪发光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留意了一下张昀的表情,又接着说:“但你留在预备役是不会有前途的,就算转入现役,他们也只会让你做地勤和维修。咱们和陆军不同,空军那些老家伙选人永远更喜欢从航校招聘毕业生。” 张昀依然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穿越成为了军人,那么需要保家卫国是毋庸置疑的——有识之士也确实该为自己民族承担责任。 可问题张昀骨子里是个中国人,比起在大洋的这边为美国的利益参加这场战争,他更关心的是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那个已经孤独地对抗了日本4年的国家。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张昀宁可去为她做点什么——即便同样都是打鬼子。 可现在他的生命里似乎没有这个选项。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吧。” 见张昀始终没什么反应,大胡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天我会呆在檀香山市的‘夜归人’酒吧,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到时候我会给你引见一个伟大的人——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说完拍了拍张昀的肩膀,默默地走开了。 第五章 回国 天空开始渐渐变得黯淡,乱成一团的珍珠港也渐渐沉入了寂静,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舔舐过伤口之后,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时间在夜色里悄然流逝,很快晨曦的曙光又一次回到了海平面上,它是这样的温和,令人几乎忘了如修罗地狱般的战争。 张昀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那一轮红日,心里有点儿感慨: 无论多么灾难、沉重、残酷、血腥的一天,无论多么历史性的一刻,时间终将过去,地球也不会因之而停止转动。 是的,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可自己的明天呢?在哪里? 左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刚刚有位医生帮忙处理过了。可张昀依然觉得痛,不过这种痛却是在心里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嘛……”他呢喃着梦呓般地吐槽。 明明一天前还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有一份光明的前景,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漂亮可爱的妹妹,甚至还有相恋多年的女友…… “爸,妈……小妹……林想……”他念着那一个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名字,眼眶里泪花滚动,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 这一刻这份美好的生活已经彻底粉碎了,命运把他硬生生地从幸福中撕了出来,丢到了硝烟弥漫的战争中,在生死一线的搏斗中挣扎。 张昀有些佩服那些穿越的前辈们,总能一言不合马上适应新环境,跟着豪情万丈地展开冒险。可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这有多难。 刚刚生死一线的战斗他没工夫思考,如今静下来他才感觉到那种沉甸甸地压抑,好像马上就要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永远也回不去了,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即便过去的岁月仍近在咫尺,但对他来说也只剩下回忆了。 所以关键的还是现在该怎么办? 张昀已经像这样在地上坐了一天一夜了,可依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除了名字,他在这里一无所有,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睡觉。夏威夷温暖的海洋季风没吹散他的迷茫,却送来了檀香山市的广播: “昨天, 1941年12月7日——必须永远记住这个耻辱的日子——美利坚合众国受到了日本帝国海空军突然的蓄意的进攻……” 声音沉重而痛心,似乎是从不远处的市区传来的,但却清晰地回荡在珍珠港的每一个角落。 “我遗憾地告诉各位,很多美国人丧失了生命……” 张昀叹了口气,这是他头一次真正听到这位伟大总统的声音,结果却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我们现在预言,我们不仅要做出最大的努力来保卫我们自己,我们还将确保这种形式的背信弃义永远不会再危及我们。” 广播还在继续放送着总统深沉的嗓音,张昀没再听下去,他站了起来,再次瞥了眼海面上初升的红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珍珠港。 ※※※ 大胡子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一天,他就又一次看到了张昀。 檀香山的“夜归人”酒吧里,当张昀坐到身边的时候,大胡子脸上的惊愕显而易见。 不过这只是转瞬即逝的片刻,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你决定了?” 张昀点头。 经过一夜的思考,张昀发现自己除了跟着大胡子,竟然是无处可去。 “很好!我们这里正需要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飞行员。” 大胡子咧嘴笑开了,张昀也报之以微笑,他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因为没地方吃饭和睡觉才不得不跟来的。 “来吧,我给你介绍。”大胡子冲着酒吧的角落侧了侧头,示意张昀跟着他过去。 张昀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房间。这让他微微觉得奇怪:“报到”这种事难道不该在空军宽敞明亮的办公大楼里?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渡客? 这种感觉在他跟着大胡子走进房间的时候就消失了。张昀发现自己的面前正站着一位制服笔挺的中年军官,闪闪发亮的肩章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位上校。 张昀连忙立正敬礼。 “不必拘谨。”上校冲他和蔼地笑笑,“我只是个退役的上校。” 退役? 张昀一愣,但没多说。 “我听格伦·本尼达提起过你在珍珠港的表现,”上校继续说,“听说你击落了两架日机?” “是的,长官。”张昀大声应道,同时瞥了眼一旁的大胡子。 他总算知道了这位严厉的空军军官的名字。 “很不错。”上校赞许道,“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战绩足以写入空战史了——怪不得本尼达这么推崇你,看来你的确是我们需要的优秀的飞行员。” 他顿了顿,向张昀伸出手。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上校说,“克莱尔·李·陈纳德,美国空军退役上校……你怎么了?”他忽然发现张昀像是傻眼般地呆住了。 克莱尔·李·陈纳德? 飞虎队? ※※※ 只要熟悉抗战历史的,没有不知道飞虎队的。 这一支由美国志愿者组建的援华航空队,在中国抗战最艰难的时刻,在中国空军消耗殆尽、苏联援华基本取消的时刻,以一己之力,在天空中抗击日本侵略者,在他们参与的31次空战中,飞虎队取得了以“5至20架可用”的P-40战斗机共击毁敌机217架,自己仅损失了14架,5名飞行员牺牲,1名被俘的骄人战绩。 面对几乎向日本侵略者洞开的天空,飞虎队虽无力为中国撑起可靠的防空伞,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浓的一笔。 这不由得让张昀又惊又喜,惊的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支传奇队伍的创始人;而喜的是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为不能回中国抗战深深遗憾,现在居然峰回路转,他居然有机会回中国了! 这份意外把他震在当场,直到陈纳德上校提高了大惑不解地语气,张昀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上校!”他赶紧解释,“我……没想到是您,所以有点儿意外。” “怎么?”陈纳德一愣,“你认识我?” “我读过您编写的《防御性追击的作用》。”张昀说,“事实上,我很喜欢。” 这倒不是信口胡掐,前世的他的确曾经看过这本书。 在20世纪30年代,世界空军界流行意大利军事理论家杜黑的“轰炸至上”的空战理论,战斗机受到漠视。陈纳德对这一套理论持怀疑态度。他坚信空战是不能没有战斗机的,在战争中,战斗机将像轰炸机一样扮演着重要角色。这在当时是相当先进的战术理论。 只可惜此书一直未能引起军界上层的注意。 因此听到张昀的话,陈纳德像一位孩子受到夸奖的父亲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能喜欢它,我的孩子。现在能真正意识到它价值的人可不多,看来你的前途无量啊~!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他正了正神色:“事情是这样,今年4月15日,罗斯福总统颁发了一份没有对外公布的命令,授权我建立一只秘密航空大队,并准许陆海军的后备航空军官、士兵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 陈纳德顿了顿,瞥了眼张昀的脸色,然后才说:“到中国去。” 果然! 张昀暗暗有些兴奋了。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陈纳德道,“也不想讲什么空话套话,我只说一点实际的:你现在的军衔是军士吧?” “是的,上校。” “月薪多少?” 张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不知道。 不过好在陈纳德也没等他回答,自顾着说了下去:“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70美元,对吧?” “……是的,长官。”张昀赶紧说。 “如果你加入志愿队,中国人给的工资是600美元一个月。”陈纳德说,“另外击落每架日机有500美元奖金。与此相比较,即便你转入现役,在美国陆军航空队飞行员月薪最多也只有347美元。就更不用说你现在还是预备役人员,即便转入现役,他们能让你飞的可能性也不高——理由本尼达应该告诉过你。” “是的,长官。”张昀应道,心里有些吃惊。 他只知道飞虎队对中国抗战,乃至世界反***战争贡献巨大。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要知道以法币折算,“飞虎队”一个普通飞行员的月薪就是法币2000元。而当时中国空军军衔最高的上校飞行员,月薪也只有600法币,普通的少尉飞行员的月薪才100元! 就算在美国,39%的家庭或单身个人平均年收入也才1500美元(月均125美元),30%平均年收入在780美元(月均65美元),12%在2500美元(月均208美元),3%在5000美元(月均416美元)。 而国民政府开给飞虎队的月薪是600美元,这已经是高收入富裕阶层的水准了。 “当然,去中国的话你需要脱下这身军装。”陈纳德接着说,“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在美国你只是一个军士,退不退役根本无足轻重,而到了志愿队,到了中国,你反而能获得少尉军衔。另外中国政府已经承诺:给你们每个飞行员提供单人房;给全体人员提供分隔、独立的浴室及厕所……” 上校后头又列举了一大堆的福利标准,张昀暗暗啧舌。 这根本就是星级酒店的待遇啊。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航空大队已经募集了68架飞机、110名飞行员、150名机械师和其他一些后勤人员。”陈纳德继续介绍道,“我们在7月份已经有一批飞行员抵达仰光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带最后一批飞行员过去的。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可以把你编入本尼达的第一中队。现在……” 他带着几分忐忑认真地看着张昀:“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当然,我知道在发生了昨天……” “琼恩·斯帕克,请求加入航空大队!”张昀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既然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了战争,那么能够回国抗战自然最好。 “很好。” 陈纳德和本尼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外和惊喜。 毕竟,在发生了昨天那场恐怖的灾难之后,绝大多数的美国人都不会选择去帮助别人对抗日本人。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爱材,陈纳德也不会对张昀提这个——这也是他为什么拼命强调航空队的福利和待遇的真正原因,但他的心里还是没底。事实上,陈纳德甚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却不想张昀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因此,在听到了张昀的答案之后,陈纳德和本尼达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而后者更是直接向张昀伸出了手: “欢迎加入‘亚当夏娃’。” 张昀一怔:“亚当夏娃?” “我们中队的名字。”本尼达稍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文采的,你觉得呢?” 张昀只觉得有点儿无语:他发现这家伙在战斗中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一旁的陈纳德则显得非常地高兴和满意。 “欢迎你这样富有冒险精神的优秀飞行员——相信我,将来你一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不过现在……” 他从一旁的吧台上倒了三杯酒,给本尼达一杯,也递给张昀一杯:“为我们的中国之行,干杯~!” 第六章 玛丽苏号 五星级邮轮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乘风破浪,弯弯的黑色船尾上横写着“玛丽苏”几个金色大字,上头一面极大的西班牙国旗迎风招展。 海鸥在上空盘旋鸣叫,旅客们麇集在栏杆边,张昀靠在一处左右无人的栏杆上,迎着海面上吹来的凉爽而带有腥味的海风,他的心里有点儿雀跃,从刚才的广播里得知,他们已经到了南中国海附近——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眼下日本人正在东南亚大打出手,一路上他们已经遇到了好几波日本军舰,不过仗着西班牙国旗的保护,这一行总算有惊无险。如今眼看着故乡近在咫尺,张昀怎么能不激动? “说实话,在目前这种日子乘着**的轮船旅行,我觉得自己很富于冒险精神。” 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声音,张昀转过头,认出了身边这个穿着花格衬衫,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年轻人。 乔治·布朗,“亚当夏娃”里的飞行员,纽约时尚杂志社的小开,标准的富二代——当然也是他新的伙伴之一。 张昀忍不住笑了笑:乔治是在暗指佛朗哥的长枪党。只是这家伙的说法有点夸张,西班牙终究还是中立了。 不过他也不敢好置喙就是了,毕竟他是一个才加入飞虎队的新人。 张昀不是那种外向型的人,到今天为止,他加入援华志愿航空队不过短短几天,除了大胡子本尼达和陈纳德上校,他几乎不认识什么人,就连身边的这个……也只不过知道名字而已。 而且怎么说呢?这个航空队和他想像的也不大一样,他总觉得这些人都很……“个性”,而且有一点自来熟。 就好像现在的乔治——这些人有事没事总喜欢找你搭话,这让他觉得不大适应。 他们迎风站在甲板上,乔治一直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旅程的无趣,张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对对方提出的话题压根不感兴趣。 两人正说着,身后又传来热情的招呼,张昀回过头,一个黑人小伙子正冲着他们挥手:“嘿~,你们两个要不要来喝一杯?” 他叫基普·科林顿,曾经是西雅图基地轰炸机的驾驶员。 他们是最后一批征召的飞虎队员,因为保密的需要,他们必须以游客的身份进入中国——这是事先计划好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陈纳德和本尼达并没有随队行动,日军的攻势太猛,他们先行一步赶回去指挥了,临走前指示这一批飞行员分乘几条邮轮在河内汇合后直赴昆明——这样目标不会太大,不容易引起日本间谍的注意,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 “谢谢。”张昀客气地冲他笑笑,“我不大会喝酒。” “得了吧,喝两口又没什么。”乔治反而兴奋了起来。 张昀皱了皱眉头。 “可这是上校的规定。” 他又找了个借口,不过这显然还是白费劲儿。 “行了,猫儿又不在这,别总让自己活得像个中世纪的苦修士。” “猫儿”指的是上校,这个比喻很形象,陈纳德上校在的时候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正经得像个绅士,可上校一走就成现在这样了。 打牌、赌博、喝酒……几乎无所不至,并且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爱拉着你一起。 至于“苦修士”嘛…… 和乔治随意的装束不同,张昀总是一身正装西服革履,每天7点起床,8点早餐,下午2点午茶,晚上6点晚餐,11点睡觉……精准得就像台机器,结果获得了中队的战友们亲昵赐予的这个头衔。 对此张昀极力抗拒,他很不喜欢这种这种随便给人取外号的行为,觉得这实在很失礼,不过申诉了几次却老是失败。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刚张嘴想要反驳,乔治已经亲昵地揽住了他的肩头,拖着他走进了“玛丽苏号”豪华的酒吧。 ※※※ 不得不说,“玛丽苏号”不愧为五星级邮轮,酒吧里的奢华简直令人啧舌,不但提供了丰盛的糕点,味道也极好;呆板的西班牙船长挺着个大肚子,正笨拙地跟女客们开玩笑。 当张昀走进这里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飞行员都到齐了,一个中年飞行员起身,热情地招呼张昀他们入座,他身穿一套灰色运动装,晒得黑黑的瘦削的脸上容光焕发,嘴里斜叼着一支烟。 “来点什么,琼恩?” 他叫戴维?布兰德,曾经是佛罗里达空军基地的飞行教官,也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一个,据说曾经参加过一战,击落过12架德国飞机。 张昀扫了一眼吧台,花瓶里白色和紫色的兰花赏心悦目,酒的品种之多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香槟鸡尾酒。” 这个选择让戴维顿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知道吗,伙计。能打硬仗会喝烈酒才是纯爷们儿。”他一边说,一边把白兰地塞到了张昀手里。 张昀无奈地叹了口气:戴维就是这样,总是热情得让你哭笑不得,却无法拒绝。 ※※※ 酒吧里的气氛梦幻而温馨,带着上个世纪40年代典型的纸醉金迷之气。人们亲切地交谈着,喧哗着,彩色球形灯在头顶闪烁,乐队正奏着一支欢乐的西班牙舞曲,舞池里到处是华丽的裙子在围着深黑色的西服飞旋,就像撑开一朵朵鲜花。 在这里,你根本感觉不到战争其实近在咫尺。 这也让张昀觉得反感——他们可是去抗日的,是去打仗!可现在他们却在做什么? “嘿!看那边!”乔治忽然喊了起来,似乎发现了新大陆。 循着他的目光,张昀注意到一个英国商人正搂着一位犹太美人在跳伦八达。 “感谢上帝~”乔治的蓝眼睛里闪闪发光,“我差点以为这次的旅程要在无聊与沉闷中度过了,想不到最终还是仁慈帝赐予了我一位天使。” “天使?”张昀怔了怔,“你想干什么?” “咱们可是飞行员。”乔治冲他眨了下眼睛,“不在每个飞过的地方留下一位姑娘,可怎么行?” 他呷了一口威士忌,整了整衣服,趁着舞曲的间隙打算展开猎艳行动,张昀张了张嘴刚想阻止,结果却被戴维拦住了。 “随他去吧。”他说,“乔治就是这德性,让他放弃追求美女可比让他放弃追尾的敌机还要困难。” “可我担心……” “别担心,‘玛丽苏’号是中立国的轮船,不会有人在这里找麻烦的。” “是吗。”张昀不安地瞥了眼舞池的方向。 在那里,他看到乔治就像冲破云层的战斗机一般分开舞池里的人群,大步向姑娘走去,这个突然的举动似乎让那个犹太女人吓了一跳。不过乔治不愧为情场老手,他的邀请彬彬有礼,姑娘很快就温柔地笑开了,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乔治手中。 新的舞曲已起,乔治正在跟他那位日本姑娘跳舞。他跳起舞来高视阔步,姑娘温柔地微笑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位英国商人立刻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他转头冲身后的随从吩咐了几句,那个随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几个两臂画着狰狞刺青,肌肉几乎裂衣而出的印度阿三。 “呐~我说……”张昀拿手指捅了捅戴维,“你管这叫不会有人找麻烦,我觉得你的语法很有问题呐。” “不不不,琼恩。我说的一点都没错。”戴维边说边起身脱下了外套,“因为很快他们看起来就不再是人了。” 他边说边大步冲进舞池,一个勾拳直接把一个印度阿三放倒了。 酒吧里顿时乱成一团,伙伴们全都动手了,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拳头,一个印度阿三拿椅子狠狠砸在戴维的背上。不过他自己的下场更糟,因为基普一个肘击正好打在他的面颊上,将他击得倒飞了出去。 四处桌椅乱撞,酒瓶乱飞,女客们的尖叫声和咒骂声、重物倒地的闷声、玻璃破碎的声音混成一团。 而另一边,乔治已经铲倒了迎面冲上来的那个,正要上去补上一拳,他的金发美人已经在对方摔倒的脸上狂风暴雨般的踹了好几下,这个举动顿时赢得乔治的大声称赞和张昀的目瞪口呆: “嘿~!你们这是在破坏盟军友谊!”张昀瞪着发黑的视线喊道。 “还不快来帮忙!”基普冲着他大喊,以重拳狠击一个印度阿三的腹部,趁他弯腰的瞬间,以膝盖磕出他一口断牙。 帮忙? 张昀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最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刚想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就这时…… “唿”! 一个印度阿三从头顶飞过,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摔显然不轻,那个阿三疼得跐牙裂嘴。 “那个……”张昀小心地捅了捅他,“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可对方却霍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显然刚刚基普的话已经暴露了张昀和他们是一伙的事实。 “……好吧。”张昀只得无奈地操起地上的啤酒瓶在他的脑门上拍碎。 这一下清脆响亮,顿时把几个战友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张昀,最后戴维缓缓地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你小子才是最狠的那个。” “别吐槽了!快跑!”张昀指了指门口。 在那里,身穿制服的警卫人员正努力分开混乱的人群往这里挤来。 基普吐了吐舌头: “现在是时候返航了。” 第七章 永远的零 飞行员们返回房间的时候,依然嘻嘻哈哈地兴奋着。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一架,张昀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新战友也没那么讨厌了。 相反,还挺可爱。 “说起来,琼恩。”基普亲昵地揽着张昀的肩头,“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位‘中世纪的苦修士’,明明平时一副神父的做派,结果一动手起手就敲人家一个满脸开花,我说你可真行啊。” “这才不是什么真行的问题好吗?”张昀有点想捂脸,“还有!乔治呢?” 刚刚酒吧里乱作一团他还没注意,如今回到宿舍他才发觉,事件的始作俑者,“情圣”乔治居然没回来。 “他该不会被抓住了吧?”张昀暗自开始担心。 “别担心。”戴维给他递了根烟,“乔治和那个犹太美人滚床单去啦,要是我没猜错,你可以在货舱的某辆汽车里找到他们。” “……他以为这是泰坦尼克号吗?”张昀吁了口气,除了嘴里吐出的白色烟幕外,他还顶着一脑袋的黑线。 “泰坦尼克号?那艘30年前沉没的邮轮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戴维和基普对视了一回,不约而同地向张昀望来,显然不明所以。 “不,没什么。”张昀也懒得解释,刚想岔开话题,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还以为轮船的警卫找来了呢,结果进来的却是他们小组的联络员彼得。 “出事了。”彼得的表情严肃而凝重,“我们抵达河内后不去中国了。” “什么?”张昀吃了一惊。 “我们得去仰光。”彼得说,“这是上校的命令!” ※※※ 1942年1月4日起,日军第55、第33师由泰国分别向缅甸南部的土瓦和毛淡棉发动进攻, 珍珠港事件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日军先后入侵菲律宾、泰国、马来亚、关岛、香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所罗门群岛,并侵入缅甸,声言将与希特勒会师中东。 随着日军在东南亚的迅猛攻势,1941年12月23日,中英双方签订《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中国远征军第5、第6、第66军开始准备入缅作战。 1月31日,日军第55、第33师团利用黑夜和大森林的掩护,突然从被英军认为“无法逾越”的泰缅边境,好像一群群狡猾而顽强的泥鳅一般钻了出来,从英缅军防线的背后发起进攻,连续攻克土瓦、高加力,切断英缅师退路并且包围了毛淡棉。 日军对毛淡棉发动总攻,一万八千名手持步枪的日本士兵击溃了三万名装备精良的敌人,毛淡棉沦陷,仰光城在入侵者面前暴露无遗。 不得已,英军向中国政府请求支援。2月中旬,中国远征军第6军的49、93师已进入缅甸景东地区。 然而,远征军缺少空军掩护,而日机没完没了地空中打击更使得中英联军伤亡惨重,战役进行得十分艰难。 当张昀抵达仰光敏加登机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况。 空气又潮又闷,热带雨林特有的湿风吹得人全身黏糊糊的,只站一会儿就浑身难受,心里仿佛压着一股莫名的烦躁,就更不用说那弥漫在空气里凄凉的气息。 硝烟取代了曾经蔚蓝的天空,机场里各式各样的战斗机杂乱不堪地停放着:它们中间有“水牛”、“野猫”、也有一些P40,但无一例外都是伤痕累累,弹孔遍布,看上去悲惨而颓丧。 而机场的一角,几个盟军的飞行员正嗒然低头闷声不响地坐在沙袋上,当张昀他们从这些人身边走过时,其中一个站了起来: “嘿,伙计,借个火儿。” 张昀从口袋里摸出火柴递了过去,又掏出香烟,对方摇摇头拒绝了。 “怎么了?战况不好?”张昀注意到了他的脸上沉闷而忧郁地表情。 这位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后裔不自然地笑笑:“你们是新来的吧?” “我们刚从河内过来。”乔治率先做了回答。 “这就难怪了……”那位飞行员说,“到了明天,你们也会和我一样的——前提是你还活着的话。” 飞行员们不禁面面相觑。老兵的话像一层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心头——虽然在路上它们已经听说了战局紧张,但紧张到这种程度却是始料未及的。 基普走上前,正要多问两句,半空中又一次传来了飞机的轰鸣。他抬起头,两架“野猫”拖着浓浓的黑烟,摇摇晃晃地降落在跑道上,并最终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守在一边的地勤人员立刻围了上去,几条高压水枪开始对着黑烟滚滚的战斗机猛冲。 座舱被打开了,一位美籍飞行员艰难地爬了出来。 他的飞行头盔被打坏了,衣服上的肩章也不知去向,脸上全是烟熏火燎的黑迹,而额角的血痕更是令人触目惊心,看上去狼狈极了。 那位英国飞行员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他大声问道,“我弟弟他们呢?” 美籍飞行员黯然地摇摇头。 “我们碰到了零式。”他说。 发问的英国飞行员则呆住了,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对立着,沉痛与悲伤的情绪在空气里无声地蔓延着。 张昀叹了口气,走上前打算安慰他几句,却又蓦地站定了脚步。 好像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们是军人,这是战争,是战争就会有牺牲。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张昀回过头,就看到自己的大队长本尼达正陪着一位中国将军朝他走来。 穿越至今,这是张昀头一次看见自己的同胞。久违的黄皮肤、黑眼睛……这所有东方人的特征看在他的眼里是那么地亲切。 张昀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本尼达热情地拉过张昀,指着那位中国将军道,“这位是杜聿明将军,中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成员,这次专程来仰光考察的。杜将军,这位就是我刚刚向您说起的琼恩?斯帕克。” 刚刚说起? 张昀一怔,不明白中队长为何会突然提到自己,然而杜聿明已经微笑着伸出手来了。 “琼恩是我们‘亚当夏娃’里最棒飞行员,”本尼达继续说道,“他曾经在珍珠港击落过两架‘零式’。” 这一下张昀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这句话也同时把四周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集中的程度几乎都能从视线感觉到重! 目前困扰仰光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两个字—— 零式。 为了对抗零式,他们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然而结果却很不理想。人们渐渐地开始由震惊、愤怒,到不甘、悲伤,最后更由悲伤到绝望。 如今,当人们架机起飞迎击零式时,无论飞行员还是指挥官都明白,战机飞出去以后八成是回不来了。 可现在却被告知,曾经有人单独击落过“零式”,而且还是两架! 这怎么可能? 杜聿明也在乜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张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曾经击落过日本鬼子的‘零式’?” “是的,将军。” “……你一个人做的?” “是的。” 杜聿明的目光闪了闪。如今的中国空军人才凋零,尤其在经历过上海、兰州、璧山等一系列大规模的空战之后,有经验的飞行员几乎伤亡殆尽。 现在虽然有志愿航空队的支援,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临时的,人家毕竟是美国人,终究是要回国的。而且这一次来缅甸他也发觉:这些盟军飞行员同样也拿日本人没办法。 张昀的战绩,不由得令他刮目相看…… “这倒是个不可多得飞行员。”他暗自想道,“如果能把他留下来,那么将来……” 这一瞬间,杜聿明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张昀迎着杜聿明灼灼地凝视,心里不自觉地开始忐忑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身为穿越者,张昀当然对杜聿明耳熟能详,也知道他现在是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副司令长官,被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张昀还真忍不住点儿发毛。 可身为将军的杜聿明不说话,作为士兵的张昀恪于军队严格的纪律,也只能面无表情地立正着,继续忍受四面八方那些扎的人坐如针毡的视线。场面顿时有些莫名地尴尬。 本尼达轻咳了一声。 “将军,我们……去其他中队转转吧。”他轻声提醒道,见对方点头,于是又转头对琼恩说: “陈纳德上校刚刚从前线回来,让你到了马上去见他。” ※※※ “报告!” “进来。” 推开塔台的大门,张昀再一次见到了陈纳德——后者正低头对着案桌上凌乱摆放的图纸怔怔发呆。 张昀瞄了一眼,发现这些都是各种飞行线路图。上校似乎碰到了什么疑难问题,他的双手撑在桌案上,眉头深锁,几乎一言不发。 张昀对上校的沉默寡言有些好奇,他早已一眼看出对方不佳的心境。克莱尔·李·陈纳德平时总是把腰板挺得笔直,然而现在却全身绷得紧紧地,这是人在痛苦和紧张的时固有的表现。 “碰到了什么麻烦事吗?”他暗自想道。 “哦,你来了。”陈纳德上校终于从一堆的图纸中抬起头,“路上还顺利吗?” “很顺利,长官。” “那就好。”上校的脸上依然一派严厉、阴郁的神色。 他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张昀坐下,又道:“长话短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志愿航空队接受了中国远征军陈诚将军的请求,支援缅甸的作战。” “是的,长官。”张昀应道。 他们一行人在河内下船后,顺利地和前来接洽的英军情报人员接上了头,并在他们的护送下穿过了法属印度支那(即越南)。 当时在路上,英国的特工们已经向张昀他们大致地说明过了战况。 “远征军正在这一带阻击日军,”陈纳德指着身后巨幅的地图说,“日本人的攻势太猛了,盟军的防线几乎天天遭到他们的轰炸。日本人的轰炸机非常嚣张,有的时候甚至不用战斗机护航都敢单独出来——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制空权。” 张昀的心情陡然一沉:制空权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因素,它决定着一场战争的胜负。如果失去了制空权,陆军、海军基本就成了活靶子。意大利的军事理论家杜黑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在未来战争中空中战场是决定性战场”就是这个意思。 “而丢掉制空权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对付它。”陈纳德指了指桌面上的图纸。 张昀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认真看了看。 “零式?” “是它。” 陈纳德上校点头地动作看起来非常沉重。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日本人这款战斗机的机动性能非常优秀,”他说,“我到前线观察过它们的作战:‘零式’的转弯半径特别小,我们的飞行员根本没办法抓住它的轨迹,而它却可以轻易地绕到你的背后,给你致命的打击。事实上我已经研究了很多对付零式的办法,可没有一件行得通,所以才急着把你找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恨恨地敲击着桌面,仿佛要用自己的手把图案上那些“零式”战斗机全都敲碎一般。 张昀迟疑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在整个援华航空队,你是唯一击落过‘零式’的人,所以我想听听你对他们这款飞机的看法。” 第八章 弱点 珍珠港,又是珍珠港! 张昀至今依然忘不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天,那一幕幕堪比好莱坞战争大片的场景顿时随着上校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复苏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拿起铅笔开始在图纸上比划: “如您所见,‘零式’的爬升率和转弯半径极好,它们能轻易超过我们的F4F野猫和P-40 ,如果双方进行低速盘旋,它们转弯速度几乎是我们的一倍,而且转弯半径要小得多。两架飞机同时转弯一圈,零式就能咬住p40的尾巴,所以在低空时用这两种飞机和零式进行缠斗无异于自杀。” “唔……” “但在空中和‘零式’角逐的时候,我发现如果在高空,它优异的垂直机动性能就会恶化,而且高度越大,恶化的程度越厉害。” “……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张昀放下笔,“不过我猜测:应该是由于它们太轻了。” “太轻了?”陈纳德一愣,“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没有,上校。”张昀纠正道,“但是您也曾经实地观察过它们的飞行格斗,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它们的飞行速度并不比我们的P40快,这就说明它们的发动机攻率并不强;它们的翼展达12米,和P40差不多;可是它们的爬升、转弯却优于我们。综合这三点,除了它们的机体比P40轻,根本没有别的解释。” “唔……”陈纳德沉吟片刻,点点头,“你继续说。” “机体强度不足,高速时就容易发生副翼反效,这样做机动动作的时候,副翼就会出现呆滞,反应变缓。” 陈纳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你接着说。” “此外我还发现零式的高空俯冲攻击不行。”张昀道。 这是前世的他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当初在珍珠港,他就是凭着这一点活下来的,否则一个刚上飞机的菜鸟,即便再怎么逆天的天赋,也无法在那么多零式战斗机的包围下支撑到最后。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由于零式采用的中岛荣12星型气冷发动机采用浮动式化油器的设计,高速俯冲时易造成发动机熄火。 “在珍珠港时,我曾经被一架零式咬尾,”见陈纳德上校沉吟不语,张昀只好接着说道,“当时就是以高速度俯冲,然后滚转摆脱的,在这种情况下它们追不上我们,这应该可以成为我们摆脱零式咬尾的契机。所以我认为,使用爬升手段摆脱零式是错误的,另外也不要追击急剧爬升的零式,否则死路一条。最后……” “最后?” “零式没有任何装甲保护飞行员和油箱,油箱也没有自封装置和灭火设备,很容易被击中起火。” 塔台里,陈纳德站在窗前,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手背在身后不发一语。 他似乎一直在思考:时而微笑,时而又眉头深锁,时而念念有词,神情专注而认真,就连张昀已经汇报完了都没留意。 张昀不敢打扰,也不好走开,只能默默地陪在那里。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陈纳德上校终于重新开口了。 “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不过……”他黯然地摇摇头,“这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 张昀不由得大感好奇。 “我不明白,上校。”他说,“是我的应对方案有什么瑕疵吗?” “不,你别误会。”陈纳德摆摆手,“我并不是说你的方法不好,而是说你应对零式的战法不太适用。” “不适用?” “你的方法:高速俯冲后滚转摆脱……这里涉及的操作太复杂了,而且高速俯冲时过载压力太大,稍不留神就是机毁人亡的代价。” “可是……” “我明白你能做到,”陈纳德打断他,“但并不是我们每个飞行员都有像你一样高明的驾驶技巧。” 张昀不由得沉默了…… 上校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飞行员们驾驶水平高低不一,自己单挑零式的技巧并非每个人都适用。 这就好比走钢丝,方法很简单——拿根平衡木上去就行。可你让一个杂技演员去做是这样,你让一个普通人去做……结果可想而知。 那么有什么法子是大家都能做到的呢? 张昀拧紧了眉头,开始快速地思考着…… 突然! 有如天启,有如钟鸣,他忽然想到了前世在论坛上看到的一个帖子! “有办法了!”突然的发现让他兴奋地险些喊了起来,“我们可以这样:让本方战斗机成对飞行并将距离拉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僚机充当诱饵吸引敌机注意,敌机上钩后,本方战斗机倾斜交叉,飞离彼此,随后僚机立即转向长机,这样就可以使敌机大面积的侧翼暴露在长机的炮口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零式装甲极薄,只要长机拼命射击,完全可以直接击落敌机!” 张昀的方法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萨奇剪。 它是新式战斗机问世前对付零式最有效的手段,本该由美国战斗机指挥官约翰·史密斯·萨奇在中途岛战役中创造。不过好方法就是好方法,张昀借花献佛,倒不为了别的。 他只想帮助盟军的飞行员摆脱困境,仅此而已。 要知道如今在仰光,盟军的飞行员几乎是谈零色变,对付日军这种剑走偏锋的零式战斗机一筹莫展。 而正是因为如此,日军得以牢牢地把控着东南亚地区的制空权,他们的轰炸机可以肆无忌惮地把炸弹丢在盟军的阵地上,有的时候甚至连护航的战斗机都不带就敢出来。这才导致战役进行得艰难无比。 而张昀的办法,虽然也需要采用2vs1的战术,对于如今战机紧缺的仰光提出了很高要求,但战机紧缺可以从别的地方再调,而技术问题却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 张昀的办法,起码一般的飞行员们能够做到,这就给破灭“零式神话”带来了一线希望。 陈纳德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志愿航空队还需要一名中尉,”他拍了拍张昀的肩头,“你能够做到吗?” 张昀立刻挺直了身体:“如您所愿,上校!” ※※※ 拿着正式的任命书,张昀走出塔台的时候,心里依然在回想着陈纳德上校最后的那些话: “如今仰光机场的士气很差,对于日本人的‘零式’,我们的飞行员甚至已经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 …… “你是唯一打败过‘零式’的人,我需要你建立一支全新的队伍。” ……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打破零式的神话!用你们的战绩告诉盟军飞行员,告诉全世界,日本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我们的P40照样可以把日本人引以为豪的‘全能战斗机’揍下来!” …… “琼恩,琼恩~?” 连续的呼唤把张昀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机库前的停机坪上。 那里正停泊着几架P40,而戴维等人正排着整齐的横队站在自己面前。 “队长好!” 响亮的问候整齐划一,配合着标准的军礼,让张昀忍不住乐了。比起称呼长官,张昀觉得队长这个称呼更亲切、更有人情味。 “怎么,你们都知道了?” 刚刚在塔台里,陈纳德上校把他们几个编入了自己的作战小队——这是刚刚的决定,想不到自己前脚才出门,戴维他们就知道了消息。 “上校的秘书史密斯小姐已经把情况通知我们啦~!”基普说,“祝贺升职,琼恩。” 其实说起来,在这些飞行员中,张昀的年纪最小,资历也很短,结果却后来居上地成为了少尉队长,如果换了别的单位,或许会引来一些争议。 然而,战斗机飞行员作为飞行员群体中的佼佼者,最看重的还是实力,做为整个志愿航空队唯一击落过零式的人,张昀用他的战绩赢得了尊重,因此戴维,乔治等人对于上校的任命,都没有任何异议。 “谢谢。”张昀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翘首待飞的战斗机:“对了,这些是……?” 他实在是不能不注意到这个——这些P40和仰光机场其他那些战痕累累的飞机不同,机身上的柳钉锃亮得甚至能当镜子。 “咱们几个不是要编成新的飞行小队嘛~所以上校特地给我们拨了4架P40。”基普兴奋而爱惜地抚摸着自己边上线条凌厉的飞机,“怎么样琼恩~全部都是寇蒂斯公司39年新出厂的原装货!” 张昀不由自主地呆了呆:现在可是非常时期,盟军在与日本人的空战中损失惨重,能够分到飞机已经是很难得了,更何况还是全新的战斗机。 不过他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类似战友们的兴奋劲儿,反而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从这个微小的细节,完全可以看出上校非常对这支飞行小队的重视。 自己的担子很重啊~ “喏,那架是你的。”戴维则朝着机库的方向努了努嘴。 循着戴维的视线,张昀把目光落在了机库右侧的那架P40上头。 暗绿色的机体外壳、三叶的变距螺旋桨,流畅的线条设计,大视界全封闭式座舱……仿佛展翅欲飞的雄鹰,翘首默立在那里,未靠近就隐隐给人带来一种压迫感。 这就是自己的座驾吗? 张昀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异样的亲切,这架飞机虽然表面上看和其它P40也没什么不同,但张昀却觉得,冥冥之中它好像和自己的血液深处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种感觉即便是当初在珍珠港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强烈。就好像…… 它在召唤自己。 第九章 紧急出击 张昀缓缓地走到那架P40的旁边,用手按上了它冰冷的机身。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这架飞机像是活的一般,他几乎摸到了它的心跳,触到了它的思想,看到它在向自己的新主人宣誓效忠。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正常得仿佛刚刚的只是一个错觉。 “琼恩,你没事吧?”基普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张昀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下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盘油漆和画笔。 而他们的飞机机头下方,则涂上了狰狞可怖的图案,仿佛怪兽的血盆大口,企图吞噬一切。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给飞机上涂装啊。”戴维回答道。 身为空军飞行员,飞机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谁都希望自己的座驾能够与众不同,所以飞行员们往往会为自己的飞机加上各种涂装。 张昀点点头,这也无可厚非,在世界空战历史上,对军机涂装的事情十分常见,法国飞机曾涂装成飞鱼样子,比利时空军曾把飞机涂装成骷髅状。而身为飞虎队员,战友们的涂装自然是大名鼎鼎的…… “这是虎鲨。”基普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杰作,“狰狞的鲨鱼能够对小日本起到威慑的作用。” 张昀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尽管鲨鱼可以吓到日本人纯粹就是臆想,龇牙咧嘴的图案看起来也特别威风。不但戴维和基普涂了这个,基本上所有的志愿航空队员都涂着这个。 “呆会儿也给我支笔。”张昀一边吩咐,一边走到乔治的跟前。 那小子自始自终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在自己的爱机上忙碌着。 张昀好奇地撇了一眼他的工作成果,结果险些石化: “呐,我说种马啊~” “嘿~琼恩,再怎么样这个称呼也太过分了吧……” “这不是重点啦~关键是你在干嘛?” “涂装啊。” “你管这叫涂装?” 瞪着失去高光的视线,张昀望向乔治的眼神好像在看待一堆污物。 因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赫然出现在那架飞机身上的,居然是三点式的摩登女郎。 “这你就不懂了,队长。”乔治嚼着口香糖,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杰作,“我这个涂装就是为了战胜日本人专门设计的。” “……” “当那些日本飞行员看着它想入非非的时候,我就把它们揍下去啦~!” “呐~乔治……” 张昀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一定挂出了巨大的汗滴。 “你家里办的杂志真的不是《花花公子》吗?” “噗~” “哈哈哈~” …… 几个人顿时笑成了一团。基普突然发现了一个由远及近的靓丽倩影。 “嘿,你们看谁来了。” 戴维回头瞥了一眼。 “乔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四个人中最厉害的“女性杀手”,“我说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吧,咱们才刚到仰光,你就对她的身体犯下了需要向神父忏悔的罪行吗?”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乔治吐了吐舌头,“我可没有饥渴到对上校的禁脔下手的程度。” “哈~希望你这句话不会换来禁闭一周的处罚。” “那她又跑来做什么?”张昀奇怪地问道。 飞行员们互相对视了一回,全都耸了耸肩。 不过答案很快也就揭晓了,美丽的女副官直接停在了张昀的面前。 “斯帕克中尉。”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紧急任务!上校命令你们立刻出击!” ※※※ 景东地区的天蒙山阵地里,中国远征军第6军93师338团的团长胡进喜第三次放下了望远镜,眉头却依然锁得像个“川”字。 他的部队在此奉命阻击日军已经一整天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打退了鬼子整整六次进攻,就像一根钉子一般死死地钉在鬼子森川联队南下仰光的道路上。 不过这个成绩同样不能让他的心里感到丝毫轻松:而且鬼子的火力太猛,附近的英国友军已经撤下去了,如今整个天蒙山就剩下他这孤零零的一处阵地,部队的伤亡很大,如果不是依托地利,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形势岌岌可危!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担心的…… 最令他担心的是鬼子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动静了,这在之前的进攻中是从没有过的现象,然而从望远镜中却能隐约看到山下人头攒动……这种种迹象都表明——鬼子正在酝酿一次大规模地进攻,企图一次性拿下他的阵地。 胡进喜不由得又望了一眼山坡…… 山坡上,百战余生的战士们正在抢修工事,其他的人蜷躺在战壕里,抓紧不多的休息时间恢复激战之后的体力。他们的人数已经比最初上山时减少了一半以上,并且绝大多数都带着伤,这让胡进喜心头的阴影更加沉重了。 他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地堡…… 籍着幽暗的光,他可以隐约地看清里面的情景,听到那里不时传出的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以及垂死者绝望的哀嚎声…… 今天还能守得住吗? 他不知道。 “团长,你看!”身边的一个士兵指着天际,发出了绝望的喊叫。 胡进喜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天空中一群黑点正从高空俯冲而下,场面之壮观简直无以言表,沉闷的嗡鸣声让人头皮发麻,有如一群赶来掠食尸体的秃鹫。 中岛九九式! 鬼子的俯冲轰炸机! 胡进喜的脸色不由得大变:森川联队竟然请了空军支援! “卧倒!” 他拼命地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堑壕上,竭力不去想象头顶划空而来的呼啸。 呼啸声尖锐、刺耳,有如死神在狞笑。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即使已经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它也还是能够洞穿一切,狠狠震颤你的神经。 轰!轰! 山崩地裂的震动犹如世界末日,持续而激烈的冲击让胡进喜感觉简直要窒息了,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出胸腔似的,海啸般的爆炸压得人根本抬不起头。 轰!轰!轰! 一处弹药库中弹了,剧烈地爆炸声盖过了笼罩在头顶的飞机嗡鸣。烈火在西沉的阳光中分外刺眼,火光中是一片的惨绝人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动。轰炸持续了有四五分钟,鬼子的六架中岛轰炸机在战壕上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各种航空高爆炸弹,燃烧弹无不精准地落在阵地上,炸得血肉横飞,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耀武扬威地飞走了。 胡进喜抬起头,抖落身上的尘土,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的人间地狱:战壕四周宛如月球的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地弹坑,随处可见阵亡者的遗骸以及断肢残臂凄凉地散落一地,血水几乎把泥土都浸成了沼泽。 “团长,鬼子要上来啦!”一个士兵冲着他大喊。 数以千计的日军有如蚁群,远远望去,仿佛黄色的潮水漫过山脊,汹涌狂暴地朝他们涌来。 “回阵地去!给我顶住!”胡进喜冲着士兵大吼! “哪还有阵地?!咱们的工事全报销啦!”士兵指着山坡,绝望地喊道。 胡进喜呆住了,透过浓浓的硝烟,他发现战士们抢修了半天的工事全都成了一片断垣残壁,有的战壕甚至已经彻底坍塌成了一堆废土! 没有了工事的掩护,拿什么来阻挡日军? “该死的鬼子轰炸机!”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我们的空军呢?” “别提了,那些家伙早被鬼子打得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出来?”另一个战士恨恨地骂道。 可是他们的噩梦依然没有结束! 之前找不到机会下手的日军战斗机扑了下来,开始为步兵的冲锋清扫最后的阻碍。 三架护航的“零式”贴着战壕交替进行超低空扫射,胡进喜连忙卧倒,在他倒地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架日机仰头拉起,精准的横向扫射直接把一整条战壕里的士兵打得千疮百孔。 “哒哒哒~!” 338团的官兵们蜷身着、闭着眼,任凭头顶的机枪声响彻一片,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憋屈地将生命交还给死神。 一个只剩一条胳膊的伤兵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 “虎子,趴下!这是命令!” “孙子!有种冲爷爷来!” 伤兵没理会团长的命令,他用仅剩的手扯开胸衣,迎着“零式”的曳光弹坚定无比地站着,单手就操起一挺轻机枪拼命朝着天空射击,脸上流露出的深深的绝望和仇恨。 可迎来的却那只墨绿色的大鸟伸展翼翅向他恶狠狠地扑来,它的双翼吐出了暗橘色的火舌,在勇士的身上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虎子!” 胡进喜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铁锈的味道开始不断地在口中扩散,而擅自进入肺里的热血,更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痛苦。 他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我日你姥姥!” 捷克式向天喷出了火舌,闪耀的火光映衬着他铁青的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失去战友的悲痛,仿佛只有不断攒射的弹雨,才能宣泄满腔的怒火! “哒哒哒——哒哒哒——” 只是…… “呜嗷~~” 引擎的长鸣中,受到挑衅的日机又一次俯冲了下来,犹如扑击的猎鹰从天而降,对于迎面而来的子弹完全不屑一顾。 日机急速地贴近,近得胡近喜甚至可以看到里面那位日本飞行员狰狞的笑容…… “看来,我只能到这里了……” 这是那一瞬间掠过胡进喜脑子里的念头。他的心中一片清明,仿佛看到了远在家乡的妻子在家门口冲他微笑,仿佛听到了妻子临别时流着泪地叮咛: “你一定要回来。” 只不过…… 看来,终于到了要说“对不起”的时候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是军人呢? 胡进喜默默地在心中跟妻子做出了最后的话别。 但就在这时! 他忽然发现对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紧接着,从天而降的曳光弹,以精准得犹如外科手术地打击,迅速地把日机打成了一团火光! 然后,从这团火光之中,一架线条凌厉的战斗机“呼”地一声,昂首窜上了天空! 那是张昀的“P40”。 “空军!是空军!”胡进喜终于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我们有救啦!” 第十章 皇牌空战 “伙计们,开工了。” 重新拉稳机头,张昀开始冷静地冲着自己的小队下达作战命令。 在接到了陈纳德上校的命令后,他立刻就率领自己的小队从敏加登机场升空迎敌,结果才赶到天蒙山,就发现日军的飞机正在肆无忌惮地蹂躏着下头中国远征军的阵地。 “刚刚和你们说的剪刀战术,都知道怎么做了吧?”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架被自己当空点爆的日机,沉声问道。 “放心吧,中尉。” “收到,队长!” ……机载的无线电里传来了战友们信心十足地保证。 张昀微微一笑:刚刚在来天蒙山的路上,他已经把萨奇剪战术和自己的手下介绍了要领,这几个家伙——尤其是那个乔治,虽然平时打架、泡妞无所不至,令人不忍直视,但领悟能力却相当惊人。才不过解释了一遍,他们就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关键。 这不由得令人感到一丝欣慰。 他又瞥了眼四周,剩下的两架护航的“零式”战斗机开始向着他们的小队狠狠地扑了过来,企图掩护己方的轰炸机撤出战斗。它们的机翼上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眼的金光,仿佛狮鹫的眼睛,凶狠而暴戾。 “基普、戴维,你们俩编队迎战!”张昀沉声命令道,“乔治,你去对付那些轰炸机,其他的交给我!” “没问题,长官!”乔治大声喊道,“不过琼恩,我觉得有件事你得先解决。” “你说什么?” “该给我们的小队起名字啦~!” 时至今日,为自己的团队命名几乎已成为了空军们的惯例。在世界空战史上,许多著名的战队都有自己响亮的名号,就比如“飞虎队”…… 又比如本尼次的第一中队“亚当夏娃”,还有第三中队“地狱天使”。 所以乔治的提议合情合理。 张昀一抬头,恰好瞥见了日机翼梢上的太阳标志…… “逐日!” 他一边喊着,一边握紧了操纵杆,之前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又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架P40的每一个零件都仿佛和他的身体联为了一体,又仿佛飞机变成了他手脚的延伸。 张昀推动了操纵杆,驾驶“P40”率先冲出编队,一个筋斗翻过直扑而来的敌机,咬在了前方另一架“零式”的尾部。 “哒哒哒~” 他开火了,但没打中,“零式”急剧爬升,张昀立刻操纵着战斗机追了上去。 他窜进云层,又钻破云层,与对方以超过80o的仰角同时开始爬升。 “琼恩,你疯了?”机载的通讯仪里传来了僚机乔治大惑不解地声音,“你不是说跟着’零式’爬升就是在自杀吗?” 张昀没回答,他加大力度踩下了油门,同时把操纵杆拉到最大。P40很快爬升到了垂直的角度。 空速表的指针飞快地转动着,读数越来越小,当它的指针划过200km/h的瞬间,张昀猛力踩下方向舵,整架飞机如同一根指向零点的指针,在不存在的钟面上转动,指向六点钟的瞬间脱离了钟面,垂直地向下栽去。 这就好像一个正在朝前走的人突然转身,在空中格斗的飞行技巧中算是高难度的动作。不过它却能让你以几乎零度的半径直接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除非对手也采用了同样的机动,否则“零式”的爬升再快,转弯的半径再小,也需要通过绕圈到达对手身后的,这样一来张昀就能优先抢占攻击位置。 当然,这需要预判对手的飞行轨迹,如果这位“零式”的飞行员也做了相同的机动,或者爬升后并没有试图绕到他背后,那张昀这个动作不但白做,而且还直接把自己的尾半球暴露给了对手。 然而张昀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 日军的飞行员太骄傲了,战争初期一连串的胜利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在他们的眼里,盟军的飞行员都是“菜鸟”,根本不必使用什么战术机动来应付,只要依靠飞机的优越的性能就足以称霸天空。 而骄傲,就要付出代价! 果然! 张昀低头一看,八点钟方向出现了那架“零式”——它还是采取了“爬升反咬尾”的老套路——不过现在它正在大地的背景中高速移动着想要摆脱被追尾的命运,显然已经后悔不迭地发现自己上当了。 张昀立即转动操纵杆追上,双方的距离开始渐拉渐进。 但是在“零式”即将进入有效射程时,意外发生了! 似乎终于意识到再不做点便无法阻止死神的脚步,对面的日机飞行员在最后关头突然奇迹般地翻了个身。 “……还想甩掉我吗?” 天生对飞行的敏感使得张昀立刻窥探出了对手的意图——用倒飞俯冲甚至破S机动摆脱自己。 对“零式”而言,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做法——但总比等死强! 然而这只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罢了。 张昀驾驶P40旋即一个180o翻滚,机腹朝天俯冲而下! 迅速转弯造成的巨大的过载使得他眼前的一切出现了短暂的灰暗——不过这是正常现象,很快张昀的眼前又重新地明亮了起来。 而他的判断也被证实了——那架“零式”出现在两点钟方向,也在倒飞俯冲。 可以说,这个可怜的对手反而弄巧成拙。在追击者同样倒飞俯冲的情况下,这个机动反而缩短了两架飞机的距离。 更糟糕的是,为了防止解体,“零式”在倒飞时关闭了引擎,这反而使得张昀得以迅速逼近目标再次开火,P40的机枪重新舔出了火舌。 这是高偏差角射击,与简单的追踪射击不同,它要求你预判敌机的飞行路径,自己驾驶飞机飞另一条线路,让敌机飞入你的火线。 这就需要对飞行机动的深入了解,对由滞后追踪进入领先追踪的时机的准确判断。 但张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能够很顺利地预判对手的射击偏量;在使用尾舵帮精确瞄准的时候,侧滑地定量也得心应手。 “哒哒哒!” 张昀按定了操纵杆上的射击钮,P40安装在机翼两侧的4挺机枪闪出了无情地枪焰,连串曳光弹仿佛一道道地光束,带着死神的意志,瞬间贯穿了对手的机背。 “零式”发扬了“打火机”的优良传统,它的机身立刻被烈焰吞噬了,紧接着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去,机翼和尾翼一片一片地在高速坠落中脱离,化为了天空中的落叶,而燃烧的机身则像一枚流星般垂直地坠落。 “第三架。” 张昀心里默默计数着。 他四下看了看,远处基普和戴维的编队刚刚“剪”掉了另一架“零式”,另一边的乔治则咬着一架中岛九九式轰炸机拼命攒射。 “伙计们,是时候让日本人尝尝挨打的滋味了!” 张昀一踩油门踏板,很快追上了戴维和基普。三架“P40”虎入羊群,朝日军来不及撤出空域的轰炸机猛扑而去。 ※※※ 空中格斗只持续了不到10分钟就结束了。 日军实在是太骄傲了——大概也没想到如今盟军的空军还敢起飞迎击。它们动用了六架轰炸机,却只象征性地派出了两架“零式”战斗机护航,结果可想而知。 没有了战斗机的保护,剩下落单的几架轰炸机便成了待宰的羔羊——它们太分散了,防御性机枪根本无法对高速机动的战斗机造成威胁,被逐日小队花式蹂躏,撵得东逃西窜,最终在留下了三具残骸之后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结果它们这一走,地面上的森川联队就成了替罪的羔羊。百无聊赖的逐日小队开始俯冲扫射,于是日军的步兵们也领略到了刚刚胡进喜那股憋屈的滋味。 并且更糟糕的是…… 他们是进攻的一方,冲锋中的士兵连掩体都没有,进攻队形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338团的官兵抓紧机会,守军阵地上所有的武器一起开火,上下夹击之下,当逐日小队因为油料的关系不得不返航的时候,天蒙山的山脊上已经被森川联队的尸体铺满了。 第十一章 凯旋 返回仰光机场的英雄们,受到了航空队和盟军方面热烈的欢迎,甚至还专门为他们举行了颁奖仪式。 颁奖仪式设在仰光最著名的大金塔。张昀站在这座古老而宏伟的殿堂里,忽然想到这座埋葬着三件佛宝和佛祖八根头发的高塔,千百年来不知接受了多少缅甸国王的顶膜礼拜。 如今他也站在了这里。 他的身边是他亲密的战友们,而宽阔的台下则是成千名英军士兵,也有一些中国军人,他们列队站立在古老的石头地面上。士兵们穿着笔挺的军服和排成阵列,仿佛接受检阅的仪仗队。 三个人向台上走了过来,当先的是一位英国将军,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帽檐上的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张昀认得他,阿奇博尔德·珀西瓦尔·韦维尔,英国陆军上将、印度总督。也是英缅军最高指挥。 他身后跟着陈纳德,上校的脸上带着自豪地笑意;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将军——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副司令,第五军军长杜聿明。 韦维尔上将把一枚沉甸甸、金灿灿的勋章到张昀的军服,然后又给乔治和基普别上了一枚,最后在戴维的胸前上挂了一枚。 陈纳德上校走上前,同他们逐一握手。杜聿明则热情洋溢地宣布: “祝贺你,捍卫自由与和平的勇士!你有权获得这样的荣誉!在此,鄙人谨代表中国远征军,代表338团的全体官兵,向你表示衷心地感谢!” 与此同时,出席颁奖仪式的全体人员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他们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同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叫做希望。 ※※※ 随后的几天里,情况果然有了好转。 2月11日,缅甸英军总司令韦维尔上将从两千英里外的爪哇岛飞抵仰光亲自督战。 2月15日,英印第17师在比坦河以下35英里的比林河进行4天的战斗,暂时阻挡了日军前进。 2月16日,一支从中东调往新加坡的装甲部队——第7装甲旅也从北非赶来登陆仰光。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那时候谁都相信,他们必将粉碎日军的嚣张气焰。 2月17日,陈纳德上校又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增援仰光的飞机已经奉命在印度集结,这无疑又给飞行员们注入了一针兴奋剂。机场里,到处弥漫着乐观的气息,人人都以为仰光已经万无一失,有些飞行员一边等着自己的飞机运抵,一边开始上街闲逛。 张昀忧心忡忡,身为穿越者他自然知道后头的结局,可惜人言微轻,就连陈纳德上校都不相信。 “我们不能小看日本人!” 在上校的办公室里,张昀如此提醒道::“他们大都是在中国战场下来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 “再丰富的经验也不能和坦克、飞机抗衡。”陈纳德不以为然地说道,并为天蒙山的英雄递了一杯茶。 “别担心,中尉。”他拍着张昀安慰道,“我们的飞机很快就到,日本人就要完蛋了。” 从上校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张昀忧心忡忡…… 没办法,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英国人身上。 可当他找到韦维尔将军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这位被丘吉尔首相誉为“英国最有才华的将领”同样不以为意。 “你这是危言耸听。” 听完了张昀的分析,韦维尔将军如此评价道。 “将军!”张昀不肯放弃地继续说道,“日本人可不会按照军事教程作战。他们惯于偷袭,声东击西,分成几股到处渗透,从通常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突然钻出来。这种突袭会让我们防不胜防。” “这不可能!”韦维尔将军摆摆手,“我听说日军的军官骑在牛背上,而步兵队伍都骑自行车——天知道这些矮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自行车——他们几十人一队,有时三五人一排,有说有笑……这种把战争当成光观一样的军队,现在你要告诉我他们突袭一个装甲师?” “将军,您不能忘了他们是怎么从泰缅边境出来的。” “可是我们已经在比林河击败他们了。” “可他们退回了丛林!”张昀分辩道,“我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韦维尔将军笑了起来。 “亲爱的琼恩,或许你在缅甸呆上一个月就会明白了,这里的丛林可不比浪漫的夏威夷海滩。那里重岳叠嶂,热带瘴疠、疟疾横行,还有各种你无法想象的毒蛇猛兽,在里面根本无法生存。” “很不幸,日本士兵特别能吃苦,武士道的狂热让他们不畏死亡……” “够了!”韦维尔将军不悦地站了起来,“总之,天蒙山一役,你和你的小队辛苦了,我给你们一天的假期,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从韦维尔将军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张昀觉得这一回自己死定了。 他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部大片叫《死神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和里面的主角差不多——因为穿越的意外逃过了死神,所以为了纠正世界的因果律,这位敬业的死神变着法子要他的命。 没死在珍珠港,也要死在仰光港…… 就是不知道会怎么死,剖腹?活体实验?还是枪决?据说日本人喜欢拿美国大兵练刀法,驻菲美军投降后曾被他们逼着在炎热的丛林里“死亡行军”,当时就有日军抓出一个战俘表演——“斩首技术”。 张昀站在陈纳德办公室的门口,开始想象自己被捆成粽子,看着日本兵端着刺刀在自己的身体上进进出出,进进出出…… “嘿~队长!”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把张昀想象中的画面打散了。 “难得的假期,咱们是不是也该上哪儿庆祝一下?” 说话的是乔治,并且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因为逐日小队的战友们已经把张昀围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显然还沉浸在获得勋章的激动中。 看来乐观的显然不止陈纳德一个人…… 张昀拧着眉头,他没那份心情,但也来不及拒绝。 “就不说这个,今天可是难得的开禁日,咱们是不是上哪儿喝上一杯?” “那把史密斯副官喊上,我知道一家酒吧不错。” “这倒是个好主意!” …… 就这样,张昀就被获得飞鹰勋章而兴奋过头的战友们簇拥着冲向了缅甸的街头。 ※※※ 即使在仰光市为数不多酒吧中,“夜归人”也毫不起眼,装修得也普普通通,不过这并不影响敏加登机场的空军军官们对它青睐有加。这当然不是因为它能提供什么“特殊服务”,也不是因为它距离机场很近,事实上让它如此特殊的原因只有一个——它是少数几个被允许在晚上9点以后继续营业的场所,据说这是因为它的老板娘和英军的高层有暧昧的关系。 至于是不是没人知道,反正这是既成的事实,所以机场的空军军官们——无论是飞虎队员还是英军的飞行员都喜欢来这里喝上一杯,使这家装潢朴素的小木屋风酒馆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军官俱乐部”。 四周精致的木雕、造型逼真的佛手、妩媚的纱幔和谐地兼容于一室,婉约而香艳。墙角的乐队正以手风琴和拍鼓等敲击乐器演奏着带有印度风情的乐章。 逐日小队的队员们便是这样的空气中围坐一起享受着他们难得的假期,这多少使得他们看起来与四周清雅、休闲地氛围格格不入,也换来了其他酒客不满的注视,不过飞行员们才不在乎这个。 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空酒瓶,瓜子与零食丢得到处都是……除了张昀。 他把自己陷在清凉的藤椅里、茫然地看着身穿露脐长裙的侍女温柔地穿梭于人群之间,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 将来仰光沦陷后,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现在没人听他的。 一阵喧哗把张昀带回了现实,是基普正在向几个陆军士兵炫耀他的勋章。 另一旁,乔治正围着一个漂亮的英国女兵,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姑娘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条缝。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 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声音。 是戴维。 “我应该心情好吗?”张昀斜乜着看他,“你以为这个勋章怎么来的?” “我当然知道,”戴维在张昀的身边坐下,“我们在天蒙山的战斗并没有什么意义,充其量只不过一次小规模的空中支援而已,只不过上头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而已,所以才会这么大张旗鼓。” “既然知道你还问?” “但我更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 张昀不说话了。戴维轻易地戳中了他的心思,让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刚要说话,乔治搂着那位英国姑娘冲到了吧台前,又一次打断了他。 “苏珊娜说一定要亲自来感谢你,琼恩。” “感谢我?” “我丈夫是338团的,”名叫苏珊娜的姑娘说道,“所以我要谢谢您在天蒙山救了他的生命。” 张昀有点儿懵:338团还有英国人? 但让他更懵的是接下来几秒发生的事…… 姑娘踮起脚,在张昀的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谢谢。” 她的嘴唇很温…… 张昀呆了,不是因为这个礼节性的感谢之吻,而是酒吧被突然砸开的大门,以及那个突然冲进来的中国军人…… “格老子地,勾引我老婆!” 第十二章 南京爱情故事 十五分钟后,张昀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酒吧大门。 在这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先是企图和那位怒火中烧的四川大兵讲道理,但他很快发现反而换回了更多的手榴弹(啤酒瓶)。 于是只好开打…… 结果这一回,他再次领教了中国人打架的团结性——酒吧里在不到3分钟的时间里冲进来了一群又一群四川兵,全是338团的,保守估计得有一个排! “大恩人”变成了“大仇人”,寡不敌众的“四人帮”只好落荒而逃…… 英雄变成了狗熊,张昀在夜幕下的仰光街道慌不择路地夺命狂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追在屁股后面的“尾巴”甩了个干净,停下来一看,已经和伙伴们跑散了。 “妈的,真是日了狗。”他气喘呼呼地这样想道。本来就沉重的心情如今更觉压抑。 “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现如今他也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 街上平静得好象一盆水,由于依然在执行实行宵禁和灯火管制,街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除了类似“夜归人”这样寥寥几个地方,这座将近六十万人口的大都市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眠。 “琼恩~!” 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张昀回过头,发现原来是戴维和乔治。 这两家伙也伤得不轻。 “我说~这些中国人打架也太狠了吧!”乔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咱们还拿拳头,他们居然用板砖诶!板砖!” “太,太犯规了!”戴维也累的气喘呼呼,“我……我一定要找他们长官投诉!” 结果张昀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他们的愤慨: “……我留意过他们胸口的番号,那个领头的就是他们长官。” 戴维和乔治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三条竖线。 “说起来他们也太不讲道理了!”戴维依然愤愤不平,“不就是亲了一下,至于吗?” “太野蛮了!”乔治也深有同感,“以前我去拜访邻居丹尼森太太也亲过她,也没见丹尼森先生怎么样啊~” 张昀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和伙伴们解释东西方文化差异的问题。 “怎么就你们?基普呢?”他问。 “放心吧,琼恩。基普是黑人,大晚上的……不用担心他跑不掉。” 三个人很有默契地笑了,又很有默契地开始沿着空旷的大街慢慢地走。 这里三面环山,高大的山脉和高原宛如一道道屏障,阻挡了冬季亚洲大陆寒冷空气南下,而南部由于没有山脉的阻挡,来自印度洋的湿气流则可通过港口畅通无阻,形成了仰光特有的暖风。 张昀心里有事儿,被潮湿温热的风吹在脸上,顿时感到说不出地烦闷。 乔治忽然开口了:“我真不明白:那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看上那种粗鲁的男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着心有不甘的神色,好像全天下的美女都该配他。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尖酸的味道?”张昀斜乜着问。 “我是在心疼我的钞票!”乔治拿出他的钱包,“今天刚领的薪水,结果全打了水漂!” 他是在说他为那姑娘开的一瓶1885年的拿破仑,结果最后全敲在了他头上。 “你该庆幸我帮你分担了一半的火力,”张昀道,“否则的话你怕是连下个月的薪水都要搭进去了——在医院里。” 乔治嘿嘿地笑了,笑得特别猥琐…… “大恩不言谢,”他揽住张昀的肩头,“下次我给你介绍一位姑娘。” 张昀一把把他的手打掉。 “我才不要你用剩下的。”他说,“再说我也不想谈恋爱。” 乔治立刻瞪起了如视怪物的表情:“你不会吧?还真想做中世纪的苦修士啊?” 张昀赏了他一个后脑勺。乔治的话让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人——那个生活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年代,再也见不到的女人。 林想…… 记忆里,明眸流盼的姑娘温柔挽着他的手臂,微微扬起的嘴角吐露着银铃般的声音: “呐~张昀,结婚的酒席定在喜来登好不好?” 他侧过头,不想让别人看见脸上的表情,可乔治不依不饶地瞪着他,最后还要露出^_^恍然大悟的表情。 “琼恩,你该不会和戴维一样,有什么悲伤情事吧?” 这家伙在某方面的直觉简直令人发指。 “对了,戴维,”张昀把话题的焦点从自己身上拨拉开,“你有什么悲伤往事?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你别听他胡说,”戴维沉默了一下,“那是37年的事了……当时我在南京。”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 “我是陪着上校去的。当时上校应蒋夫人的邀请到中国担任空军顾问,我做为他的助理,在南京指导建设防空预警网。后来日本人在南京大开杀戒。那一天我正在家里吃早餐,门就被撞开了,一个中国姑娘冲进来求我救她,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几个日本兵堵在了我的门口,要求我交人。” 张昀黯然……他本来只想把话题从自己这里扯开,结果却扯出了这么沉重的故事。 南京…… 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但他参观过南京的大屠杀纪念馆,知道日军当初的暴行有多么令人发指——他们把整个南京变成了人间地狱,文明在这里荡然无存,无辜的平民成为了他们的玩具。南京城里除了杀戮就是奸淫,人们根本无力反抗,奔逃、呼救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时美国还没参加二战,而日本出于对资源的依赖不敢得罪美国政府,因此许多走投无路的南京市民都曾向美国人寻求帮助。 “我决定帮助她,”戴维还在继续讲述他的故事,“我向那些日本人解释这个女人是我妻子,可是他们不相信,于是我只好吻了她。这才勉强让他们离开。” “那后来呢?”张昀问。 戴维说:“后来我就留她在家里住下,你也许不知道当时外头到处都在杀人,抢劫、强奸……各种罪恶充斥着整个城市,离开是危险的。” 张昀没应声,他们在码头边的石墩上坐下,一起望着月色朦胧下静谧安详的仰光港。 “混乱、死亡与哭泣……当时的南京剩下的只有这些。”戴维继续说,“她非常害怕。我竭尽所能地照顾她,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所以……你求婚了?”张昀问。 戴维点点头:“当时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公寓并不是安全的——那是在我收留她的第七天夜里,一群日本兵趁夜翻进了我对面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围墙,抓走了几个女学生……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也明白。那里是明妮·魏特琳的教会学校,是受美国大使馆保护的地方。” “……我听说过这个人。”张昀说。 对于明妮·魏特琳他印象不深,但也知道她曾经利用自己的身份保护过许多中国妇女免遭日军***侵害。 只可惜…… 看来她的一己之见还是有限的。 “当时我就意识到,只有大使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戴维说,“因为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呆在家里,如果我不在的时候日本兵来了怎么办?而且当时我家楼下天天都有日本人在那里徘徊。于是我就带她去了大使馆,我想日本兵再嚣张,总不至于公然到美国大使馆抓人。然而我们的政府害怕触怒日本人,大使馆只肯接纳美国公民和他们的家眷,所以……” 他耸了耸肩:“我就和她结婚了。” “可我怎么从没听你提到过她?”张昀问。 “因为第二天我就接到命令回国了。”戴维说,“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去中国,也就没再见过她,大使馆的人说南京大屠杀结束后她就离开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曾经试图打听过她的消息,一直杳无音讯。所以我就下了决心参加上校的志愿队,我要来中国找她。” 说到这里,这位飞行教官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着无奈。 战争中的爱情总是短暂的,短暂得凄美。 偌大的中国如今硝烟遍地,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即便没有战争,要在四万万的人口中找人也是大海捞针。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戴维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说,“我承认这很困难,但总是一个希望不是吗?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一直觉得自己还会再见到她——不为什么,就是相信。” 戴维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的群山。 张昀知道,那里是南京。 第十三章 勃固空战 接下来几天,形势忽然急转直下。 2月21日,由泰国向缅甸南部进攻的日军第55师团突然出现在萨尔温附近,并强渡萨尔温江,当天就突破英军重兵防守的比林河防线。 人们瞠目结舌,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一个噩耗传来了…… 22日,英军撤离到锡唐河,结果第二天又被日军第33师团奇袭锡唐河。 而明明装备了坦克、装甲车、冲锋枪,在兵力上也占优势的英缅军,面对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甚至得靠自行车前进的日军,却被打得兵败如山倒,大量的英国士兵沦为俘虏,辎重、装备被日军缴获。 24日,第三个噩耗传来,孟加拉机场遭遇日军空袭,赶来增援的战机全都被炸毁在停机坪里。 一连串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的事实证明了张昀地正确,然而他已经没心情去品尝人们的震惊地表情了。 此后的形势继续崩坏,日军长驱直入,接着又粉碎被视为“救星”的第7装甲旅的反击。英军每战必败,被迫撤往东吁。 3月2日,日本第十五军下达总攻命令,两路日军开始以钳形攻势向仰光挺进。勃固成为了仰光最后的屏障。英军第17装甲师,第7装甲旅残部奉命死守勃固,中国远征军第338团也进驻勃固协防。 3月3日…… 勃固城的上空,日军的轰炸机群正张牙舞爪地逼近英军阵地…… 突然! 四架P40战斗机从铁青色的云层中俯冲而下,宛如凌空扑击的猎鹰!其中一架绘制着剑兰的战斗机尤其凶悍。 那是张昀,他正带领着逐日小队拼命拦截日本轰炸盟军防御阵地的飞机。 可是,看着下头如潮水一般的机群,遮天蔽日的简直连太阳的光辉都要淹没,一抹深深地无力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这些日子以来,日本陆基航空队对勃固的空袭几乎从未停止,他们没日没夜地出击,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但日机却越打越多…… “伙计们,送小日本回家!”张昀强打精神,率先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 P40在庞大的机群中灵活穿梭,机枪不断吞吐着火舌,日机的防御机枪也拼命还以颜色,战斗在天空中激烈地进行着…… “这些日本人都不要命的吗?”基普难以置信地喊道。 在他的眼里,日军的轰炸机简直疯了——它们根本连护航的战斗机都没带就冲过来了。 “日本飞行员都是杜黑理论的崇拜者,相信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戴维沉声回答,重新校准了目标,再次咬住一架九九式,从左上7点钟方向切入它的身后,开始俯冲攻击。 “哒~哒哒~” 日本的轰炸机编队极其庞大,冲进去的逐日小队就像一个丢进了大海的石头,迅速被淹没在轰炸机组成的海洋里。飞行员们向上下左右一切目标开火,而日机也在拼命地向着对方倾泻着自己的子弹,各种机枪声、马达的翁鸣声交织在一起,曳光弹闪击的弹道和爆炸产生的火光在勃固的上空构成斑斓交错的迷宫。 “戴维,这两架是我的!” “别让他们的炮塔瞄准你,乔治。要当心交叉火力。” “对准三号位……正点!” “做低空飞行!” 频道里充斥着队友们寻求支援,分配火力的声音,张昀没多理会,他的左前方,三架九九式轰炸机组成的小型战术编队正在眼前不断放大。 张昀紧紧盯着最左边的那一架,敌机的飞行员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的飞速接近,不过那架九九式无法攻击,因为张昀正处在他的下方,超出了他机尾的炮塔的攻击范围。 然而这一架的攻击死角,却是其他的九九式的射击范围…… 领头位置的那一架九九式机尾炮塔转了个方向,对准了张昀的P40开始扫射。 张昀轻轻摆动操纵杆,P40一种摇摆的方式避过了向它横扫而来的子弹并立刻开火。 他是逼到很近距离的时候才扣下板机的,空中格斗不比地面打靶,你用的不是激光枪,子弹出膛到击中目标需要时间。距离越远时间越长,这一效应对于随时都在高速运动的飞机来说更加明显,所以空战射击的第一原则就靠近、再靠近。 只要你接近到足够的程度,所有影响提前量估算的因素——目标速度,高度,运动方向,接近率,偏差角——都可以忽略不计。 “哒哒哒~!” P40机头的两挺勃朗宁M2重机枪,和左右机翼的2挺勃朗宁M1919机枪立刻把子弹化成一道道密集的橘红色光束倾泻出去。九九式的机身顿时被打出了一排排的破洞,它的驾驶员连忙扳动操纵杆把战机向左边侧转,避开了随后的猛烈攻击,但这个动作同时也使得它脱离了编队,成为一个极易得手的目标。 张昀一个斤斗,转过P40的机头,咬上了这架脱离编队的孤羊。 “バカ(日语:混蛋)!”九九式的飞行员恨恨地骂道。 真不知道后头这个盟军飞行员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死咬着他不放,如今他有苦说不出。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能够救命,他们的轰炸机大队正和其他的P40纠缠,眼下也只能靠他自己。 “やつを杀せ(日语:干掉它)!”他冲着自己的炮手大声下令。 “顽张っています(我在尽力)!”炮手歇斯底里地回答道。 作为回应,它的炮塔也在毫不停歇地开火,然而敌机似乎根本就无视于它,曳光弹仍一道接一道无情地命中它的机体。 没过多久,只听一声惨叫伴随着爆炸的轰鸣,九九式的炮塔被端掉了。 没有了炮塔的保护,这架重型轰炸机彻底成为了待宰羔羊。张昀弹不虚发,九九式的引擎一个接一个地起火,最终拖着黑烟坠下了天空。 “第四架。”张昀默默计数。 再击落一架,他就成为王牌飞行员了。 然而这个目标终于变得遥不可及了…… 原因只有一个——日机实在太多了。 千万不要以为战斗机对上轰炸机就是一边倒的局面——或许对于落单的轰炸机来说的确如此,可一旦它们组织起大规模编队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虎入羊群虽然威风,然而羊多了,也是能踩死你的。 如今逐日小队碰到的情况就是如此,他们在日机庞大的机群中来回穿梭,规避着交叉来袭的防空炮塔,就像几只进了羊群的老虎,首先要做的不是大快朵颐,而是躲避数不清的蹄子。 “见鬼,它们太多啦!” 基普——这位黑人飞行员在另一个方向上规避着对方轰炸机炮塔倾泻来的火力,见缝插针地在日机的编队里穿行,伺机将其中之一驱离编队,但屡屡失败。 “这些日本人简直跟蝗虫一样!”乔治也忍不住喊了起来。 他刚刚躲过了一轮机枪,正打算趁着对手的射击间隙还以颜色,身后又一架日机就冲他开火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果继续规避。 而类似的情形还在空域中不断上演着…… “如果能多一点战斗机支援的话……”张昀一边观察着战局,一边恨恨地想道。 哪怕只再多一个中队的战斗机,这些日本轰炸机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如今敏加登机场足堪一战的就只剩下张昀的逐日小队,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终究只有4个人,而日机的编队却是遮天蔽日,就算能把其中的一架驱逐出编队然后剿杀,但相对于庞大的日机编队而言也无关痛痒。现在的他们就像是几只跳蚤,拼命地想啃死一头大象,结果只换回了一顿嘲笑…… “嗖~嗖~嗖~” 日机顶着逐日小队的攻击开始顺序投弹,各种航空炸弹雨点般地落在英军的阵地上。任何掩体此时都成了摆设,它们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打击。爆炸产生的气浪直窜上天,就连坐在飞机座舱里都能感受到那炽人的温度,就更不用说地面上那些直接承受爆炸的英军了。 “怎么办,队长?”乔治喊道,“我快没油啦~!” “我的子弹也要打光了。” “我也是……” ……队员们的请示不断地压向张昀的心脏,他看了看自己的油表,那里的读数正在指向危险的红线。 张昀暗暗地咬了咬牙,又瞥了眼地面…… 日军第55师团正在与从中东匆匆赶到的印度第17装甲师激战,日本士兵浑身捆满炸药包和手榴弹,高呼“てんのうへいか,ばんざい!(日语:天皇万岁)”扑向英国人的坦克,地面上的钢铁残骸与时剧增。 千万不要以为只有八路军才有舍身忘死的勇气,在武士道的精神下,日军的士兵同样悍不畏死,同样能够上演出一幕幕疯狂而惨烈的情景。 “撤!”张昀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十四章 王牌VS王牌(上) 浓密的热带雨林在机翼下延伸,潮湿的天气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闷得难以忍受。 返航的归途中大家都不说话——虽然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也打下了日军好几架轰炸机,但终究未能阻止日机的狂轰滥炸,拦截任务失败了。 也不知道英国人还能支撑多久…… 勃固是仰光最后的屏障,一旦勃固有失…… 失败的挫折,对于战争前景的迷茫……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宛如阴云一般,和缅甸潮湿闷热的空气一起沉甸甸地压在队员们的心头,无线电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电流的杂音。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基普突然开口了: “队长,你说~我们能打退日本人吗?” 张昀叹了口气,没回答。 身为穿越者,历史赫然在目——仰光是肯定要丢的,虽然具体的时间他不记得了,但结局是注定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怎能用这个沉重的消息继续往队员们本就不佳的心境雪上加霜? “降落以后注意休息,说不定马上又有任务了。”张昀岔开话题。 他们正飞过不知哪一个村落,不过说是村落,其实已经看不出村落的影子了。虽然这里暂时还没沦陷,但日本空军显然已经光顾过这里。 地面上浓烟滚滚,房屋倒坍,时不时还能看到火焰从废墟中升腾而起。而日机的狂轰滥炸似乎已经把这里的村民变成了惊弓之鸟,当张昀的逐日小队飞过时,他们似乎以为日本人又来了,霎时间乱作一团。也不懂得认真分辨飞机上的军徽,就开始争相逃命。 村子里,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张昀亲眼看到一个跑不动的老太太摔倒在地上,仿佛豁出去了一般指着自己的飞机破口大骂。 她骂了一些什么,张昀听不懂,然而从对方脸上悲愤欲绝的神色,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不知好歹的家伙。”基普忍不住嘀咕道,“咱们为了他们拼死累活,到头来反而……” “行了。”张昀打断他,“何必跟一个村民计较呢?” 黑人小伙子没吭气,从道理上,他自然也明白队长说得有理,可战败的郁闷加上无端地被骂,心头那股子憋屈却堵的他的心口难受得要命。憋了半天,他终于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该死的日本鬼子!” “好了,少说两句吧~”戴维劝道,“有空在那里生气,还不如抓紧时间回敏加登休息,待会多打下几架日机呢。” 他说着,率先拉起战机,继续朝着仰光敏加登机场的方向飞去。 戴维在小队里年龄最大,又是飞行教官出身,平时除了队长张昀,大家最服的也是他,因此他这一开口,众人都不再抱怨了。 小队沿着航线呈编队返航,从勃固到仰光并没有多少距离,他们飞得不高,也着实没心情飞得很高,在这个视距上,原本如火柴盒大小的房子已经清晰地展现出它的轮廓,就连更远一点金碧辉煌的仰光大金塔都已经在张昀的面前伸出了又高又细的塔尖。 “嘿,琼恩!你看!” 飞在张昀左边的乔治忽然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张昀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左上11点方向,正有一架日机冲着这个方向飞来。 “妈的~,日本人!”基普正愁火气没处撒,如今碰到落单的日机撞上枪口,心里那股无名之火便再也忍不住了。 “中尉,我们去干掉它!” 张昀犹豫了一下——倒不是他不愿意和日本人打,只是…… 他又瞥了一眼油表:“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的燃油没剩多少了。” “是啊~”戴维也道,“我的枪里也没多少弹药了。” “怕什么!”基普断然道,“咱们四个人打一个,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它搞定!” “可是……” “想想吧,戴维~!这可是送到嘴边的牛排!” “……乔治,你的意思呢?”张昀决定征求僚机的意见。 “我也觉得可以一试,中尉。”乔治说,“刚刚勃固那一战实在打得太憋火啦!” “嗯……”张昀沉吟不语。 战与不战的比例是2:2,一切还得看他来决定。虽然他也承认基普的话有道理,即便己方燃油弹药都已不足,但打一场4vs1的战斗还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只是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对手敢单机深入敌方领空,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不好说就是了…… 日本的飞行员和他们的陆军一样,在历史上,日本的陆军经常一个组,一个班大胆地进行敌后穿插,再调头回来进攻国军,结果搞得国军以为自己被包围了全线溃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所以这个飞行员这么大胆地孤身穿插敌后,会不会也是在虚张声势? 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张昀的脑海中不断权衡,但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那边的基普已经忍不住了…… “乔治,你跟着我,咱们俩自己把那个日本鬼子收拾掉!” 他说着,一拉机头,和乔治左右两翼,像钳子一般朝着那架日机夹击而去。 “中尉,怎么办?”无线电里传来了戴维为难地问题。 张昀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没弹药就算过去了也没用,还是先返航吧。” “那你呢?” “我去帮他们。”张昀说,“三个人对付一架日机,争取更早结束战斗!” ※※※ 张昀的P40开始快速接近战区。 可他还来不及赶到,对面的日机飞行员已经发现了基普他们的计划,他一个侧翻,直接朝着基普飞去,并且在几乎同一高度下和他正面相迎。 “他想做什么?” 张昀一愕,还没反应过来,日机已率先开火。 此时基普和他的距离至少有1300米,在这个距离上射击几乎就是浪费子弹,因为对方也在高速运动中,只要稍微偏差一点,弹道就会偏差十万八千里! 而且子弹落点会受各战机弹道特性的影响,子弹在飞行的末端速度也会降低,弹道就会出现的弧度。 如果是德系和或者英系的战斗机还好说,可日本的“零式”是近距离缠斗的机种,这样远距离打击…… 可他错了! 那架日机的点**准无比,基普的飞机立刻冒出了浓浓的黑烟! “我被击中啦!” “快跳伞!” 张昀连忙大喊,同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在对头状态下,没有人不会傻傻的直线飞行,一般都会做轻微的变轨以应对敌方的攻击,而在这么远的地方,只要一点的变量就足以避过所有的攻击了…… 这就是为什么张昀对日机远距离开火感到奇怪的原因。 可现实却是,那架日机的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仅仅就是一次开火,就把基普给击落了! 白色的伞花在P40身后绽放,失控的战斗机立刻哀嚎着向地面坠落。 张昀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在这几天的空战中,他亲眼看到那些日本飞行员朝着英军已经跳伞的飞行员开枪,完全不顾及《日内瓦公约》的规定,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让基普跳伞。可他真的跳伞了,张昀又由不得开始担心起来了。 幸好,那架日机并没有像其他日本飞行员那样攻击跳伞的基普,而是一个筋斗向乔治冲了过去。 “当心,乔治~!” 张昀立刻驾机冲过去支援,这个日本飞行员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搞不好还是个王牌飞行员——这一点从他精准的射击就可以看得出来。张昀担心乔治能不能应付得了。 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就在他冲进战区,把对手套进瞄准具的瞬间,那架日机一个斤斗,居然翻到了张昀的后半球位置。 第十五章 王牌VS王牌(中) “上当了!” 张昀立刻反应了过来,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他这一招围魏救赵,虽然看似一直追着乔治开火,但实际上却一直处在一个微妙的角度。可恨自己救人心切,一时大意,居然采用直接冲过来了。 这一来正中他的下怀! 来不及抹一把冷汗,张昀立刻推动操纵杆,把推力加到最大,然后全速左转。 他没有试图俯冲,尽管这看起来最容易甩脱对手,但对手既然能设下这么精巧的陷阱,那么他对P40的性能肯定也非常了解,在这种王牌飞行员的跟前,俯冲绝对是找死的行为。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救了他一命,就在张昀切换航向的刹那,一连串子弹就从他下方的位置飞了过去,幸好他及时转弯规避了,如果他刚刚俯冲的话,方才那一梭子弹就要在他的机身上绽放了。 张昀开始操纵飞机继续规避机动:他虽然险险逃过了死神,但对手已经缠了上来,必须想办法尽快摆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懒S、破S、大坡度盘旋、半滚倒转、斤斗、半斤斗翻转、斜斤斗……张昀把各种战术动作做的令人眼花缭乱,但还是无法摆脱对手身后跟踪,那一道道由曳光弹组成的光束如影随形地朝他攒射不休。 怎么办? 张昀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乔治~!萨奇剪!” “明白!” 这是专克“零式”的战术,它的动作要领在于:动作开始时,双机平行横队同向飞行,并且间距较宽;此时若其中一机遭到敌人从后半球攻击,则双机立刻执行相向急转弯,如敌机继续紧跟,则另一架友机即可获得一次大偏角射击机会;若其攻击未能奏效,则双机可立刻进行下一次反向回转,再次获得大偏角射击机会,并可多次重复直至后方安全。 这套动作本该由僚机充当诱饵的,不过现在敌机正好追着张昀的屁股,虽然形势紧张,但意外地完全了萨奇剪战术的先决条件:“充当诱饵的飞机吸引住日机的火力”那么只要稍稍调整战术,因时制宜,未必没有取胜的希望。 但他再次失望了! 对手的飞行技巧极其高超,对于乔治追在他身后的子弹避得轻描淡写,不管张昀怎么做动作,她都能死死地咬住他的后半球5、6、7点位置——也是最佳的攻击位置,暗橘色的子弹不断在张昀的附近扫过。 “这样下去不行!” 张昀瞥了眼自己的油表,指针已经进入象征危险的红色区域了。 本以为3V1的战斗轻松写意,剩下的油料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万不想对手竟然如此厉害,如今不但损失了基普,自己也被敌人拖入了绝境! 这可怎么办? 张昀焦急地思考着……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又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他的头顶! “琼恩!我没子弹啦~!”乔治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了出来。 张昀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有万千斤的石头压上了他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 救星不见,反逢厉鬼! “你先返航吧。”他沉声命令道。 没办法~刚刚经历了勃固的空战,乔治的弹药本就不多,原以为3V1…… 罢了!现在再想这个没意义! 张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全力思索。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恐怕是遇上了这一生最危险的敌人。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就来吧! 张昀猛地踩下了加力阀门,把操纵盘上一个拨杆向上推到顶点,P40战斗机开始以一种高于正常限制的加速飞行。 发动机超载! 张昀心里十分清楚:超载对引擎的损伤毋庸置疑,并且肯定不能持久,一旦发动机过热,那么不用敌人动手,等待他的也是机毁人亡的下场。 可他别无选择……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新的速度能够赋予他一个机会——在发动机过热起火以前摆脱对手的机会。 这个等于饮鸠止渴的举动出乎对手的意料,他似乎愣了一下,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这给张昀赢得了一个脱身的机会——虽然只是短短地一瞬。 但足够了! 张昀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他用一个破S机动摆脱了对手对他后半球的控制。 可他仍然走不了……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 逃跑的下场只能是被击落,而且这种超载引擎的行为也无法支撑他回到敏加登。 张昀把操纵杆推到左侧,他的P40开始侧倾着急速转弯,超载的选择让他暂时获得了更高的速度,这个优势足以抵消“零式”的转弯性能。 现在双方暂时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呼啸的狂风和引擎的嗡鸣震耳欲聋,日机的飞行员显然也明白了张昀的意图——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在这离地5000英尺的空中,对方丢出了决斗的手套! 两个人就像两个重量级的拳击手一样相互试探着对方的防线,都试图进入对方的尾部区域瞄准射击,仿佛两只猎犬互相追逐,撕咬对方的尾巴,又像两名全神戒备的骑士,在等待着最佳的战机。 可日机耗得起,张昀却耗不起! 他的发动机正在用仪表盘上刺眼的红灯在向他提出过热警告。 张昀选择了无视警告,继续周旋在日机附近,并极力控制住飞机不至失速。 他明白,现在停下来无异于等死,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抓到对手的破绽! 张昀瞥了一眼对面不断和他盘旋绕圈的日机,注意到了对方机身上的涂装。 三朵樱花。 “奇怪……”张昀有些疑惑,日机里各种涂装他见得多了,但大都是些海妖或者神衹,用樱花做涂装的却从没见过。不过这也不重要,很快他就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即将开始的决斗中。 超载引发的气流拼命撞击着P40的座舱,使得坐在里面的张昀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辆颠簸的汽车上,浑身上下都差点被颠散了架。但这一切张昀都无视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位剑客,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眼中就只有“剑”!只不过他是站在5000英尺的高空中,在极快的特技飞行战斗中与死亡斡旋!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与另一个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息之间,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了。 这是一场意志与精神的较量,拼的是双方的飞行技巧与心理承受能力。 突然! 日机拉起机头,做了一个上升半滚倒转! 这是当年德国王牌飞行员马克斯?殷麦曼发明的一个空战策略性动作。这可以让飞行员获得俯冲攻击的优势。 但张昀早已洞晓了他的企图,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对手维持着相对不动,他就无懈可击,可只要他一动,那么机会就来了——这就好像一个剑客,你不出手,没有人知道你下一剑刺向哪里,可你一旦出招就有了破绽,所谓“无招胜有招”就是这道理。 何况殷麦曼回旋并非无懈可击! 张昀直接拉起机头,日机的动作才做到一半,P40的机枪立刻向他舔出了火舌。 “哒~哒~哒~” 子弹像冰雹一样砸向他的右翼,张昀的攻击打乱了对手的节奏,但他还是巧妙地避开了,没能造成致命的伤害。日机绕出了张昀的射程,双方开始重新抢占战略优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昀的心里再也忍不住焦急了起来…… 他拖不起! 他几乎已经闻到了引擎烧起来的味道! 一股金属融化产生的恶臭充斥着他的座舱,提醒着死神的脚步正在步步向他紧逼! 怎么办? 现在放弃超载无异于送死,可坚持超载也无异于等死! 怎么办? 突然! 张昀发现对手犯了一个错误! 现在的他正在做一个破S机动,企图抢占攻击位置,但他转向的时候多偏了5°! 5°而已…… 放在天空中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然而这个微小的细节却让日机有那么一瞬间将自己的机背暴露在张昀的枪口下! 张昀立刻抓住了这电闪火石的霎那! 他推动操纵杆,驾驶飞机翻飞反转,从侧上方向迎面截住了日机,并且把它套进了自己的瞄准具! 可就在他按下扳机的时候……。 “啪!” 一个火花亮起,他的引擎终于承受不住超载,起火了! 第十六章 王牌VS王牌(下) “妈的!” 那一瞬间,张昀想死的心都有! 他再也顾不上开火,必须优先给自己灭火,否则小火变成无法控制的大火,那么等不到击落对方,他就要被活活烧死在座舱里! 无奈之下,他只得脱下自己的飞行服,一手努力扑灭火苗,一手拼命控制住飞机,绕开大圈,尽可能躲开敌机。 但是太晚了! 日本对手已经看出了他身陷困境,知道了张昀已成为一个孤立无援的猎物,他转动曲柄,开始爬升,很快就达到了制高点,然后盘旋着当头俯冲了下来。 张昀知道自己完蛋了! 在这种距离,以对手射击的准确,就算规避也不可能了。张昀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机在面前不断地放大。 近了! 他已经可以看到对手机翼上的机枪了,那黑洞洞的枪口宛如死神的镰刀,高举在他的头顶。 更近了! 在这个视距上,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日机座舱里那位素未谋面的飞行员了,虽然他戴着防风眼镜看不清脸,但嘴角流露出的冷笑却显而易见,好像在向他下达着处决的命令! 张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但就在这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对手居然没开火,反而直接冲过了张昀的身边,钻到他下方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昀完全惊呆了。 难道是那个日本人故意放我一马? 张昀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刚刚交错那一瞬间流露在对方唇角的冷笑不会说谎,他完全是想把自己击落的。 可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无力躲避,明明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为什么他不开火? 张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他的机枪卡壳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的心头一阵狂喜,但谨慎起见,张昀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先是扑灭了座舱里的小火,又把超载的引擎调回正常,然后才开始以小心翼翼地向对方接近。 可这一回,日机的飞行员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试图和他绕圈缠斗,而是拼命地想要飞离这片空域。 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张昀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喜悦,校准了目标,把对手纳入了瞄准具。现在只要追上射程,张昀有十足地把握让这位日军王牌飞行员成为自己斩落的第五架飞机。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油表见底了。 突如其来地意外让张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仪表盘上打在最底处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无力反弹起来的指针,和前面逐渐变慢的变距螺旋桨,都在提示他这个不容置疑地事实。 他哭笑不得,明明现在只要追上去,明明只要按下射击按钮开火,他就能赢得这场空中决斗,可是…… “唉~~” 张昀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驾驶自己的战斗机开始滑翔迫降。 ※※※ 一场紧张激烈地空中决斗算是结束了…… 张昀开始滑翔飞行,并最终把飞机降落在仰光郊外,爬出机舱,远处的英缅军士兵正呼喊着向他跑来。 张昀忍不住望了一眼那架日机消失的天际:这是他头一次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一度把他逼到了生死边缘,这不由得令他在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对手有了一丝好奇。 会是什么人呢? 他记住了对方飞机上的樱花涂装。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他一决高下。” 他不知道,战争中个人的命运是无常的,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样,尤其是他们这些军人。 撇开双方的立场,单就驾驶技术而言,张昀还是很佩服这个人的——这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他开始期待起与对方再战天空的时刻。 ※※※ 而另一方面…… 毛淡棉,日军临时机场…… 当与张昀缠斗了半天的那架日机在跑道上缓缓停稳之后,原本在四周交谈、休憩的日军飞行员立刻围了上来。 “伊藤、今日は何機撃墜しましたか?(日语:伊藤,今天击落了几架?)”一个飞行员出声问道。 他的话音才落,另一个飞行员马上补充道,:“言うまでもないです?少佐は第十三航空大隊のエースです(日语:那还用说?少佐可是我们第十三航空大队首屈一指的王牌)!” “そうそう(日语:是啊。)” “少佐さん、戦術を教えてください。(日语:少佐,给我们说说你的战术吧!)” …… 飞行员们七嘴八舌地嚷道,语气中的崇敬与憧憬溢于言表,可惜他们却没能得到对方任何地答复。作为话题中心的那位飞行员始终沉默不语。 意外地表现让日军飞行员们大惑不解,面面相觑,却谁也弄不清原因。 直过了好一会儿,“零式”的座舱缓缓地打开了,那位飞行员爬出座舱,摘下了自己的飞行皮帽…… 顿时,如云的青丝倾泻而下。 “暇ですか?(日语:你们很闲吗?)”姑娘冷冷地反问,摘掉的防风眼镜后露出的是一张五官精致的美丽脸庞。 冰冷的质问让飞行员全都傻眼了,谁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英姿飒爽的美丽姑娘。 一个戴着大佐肩章的男人轻咳了两声,走上前来。 “え,えっと~めぐみ(日语:那,那个~惠)……” “だから,柏木(日语:行了,柏木),”伊藤惠烦躁地挥挥手,“自分の気持ちがよくないです(日语: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気持ちが悪いです(日语:你心情不好?)”柏木大佐立刻紧张起来,“どうですか(日语:怎么了?)” “なんでもない(日语:没什么)。”伊藤惠边说边回头看了眼仰光的方向。 刚刚和那位美国飞行员的较量,对手的飞行技术令她佩服不已—— “彼の飛行機が急に発火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もう撃墜されたかもしれません(日语:要不是他飞机突然起火,也许我已经被击落了吧)……”伊藤惠暗自想道。 这一仗打得她十分委屈——尤其是最后的时刻,明明她已可以将对手击落,结果关键时刻居然机枪卡壳,搞得只能饮恨返航……这在伊藤惠的飞行生涯中还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飞行员也很奇怪,他明明已经发觉了她的窘境,明明只要追上开火就可以把她击落了,为什么却要放她一马?这一点伊藤惠至今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アメリカ人の騎士精神ですか?(日语:美国人的骑士精神?)” 伊藤惠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那个美国佬故意的,他在向她施舍生命! 这不由得又令她火冒三丈:堂堂的帝国军人,怎能容忍自己在敌人的枪口下逃生?!! “必ず帰ってきます(日语:我一定会回来的)!” 想到这里,伊藤惠望着天际的视线射出了冷电一般地厉芒。 第十七章 争执 张昀坐着英国友军的吉普返回敏加登机场,他的战斗机损伤严重,已经不能再飞了。不过倒不用担心,机场的地勤人员自然会把它拖回机库检修、加油。 他坐着军用吉普穿过仰光的街头,一路上这座缅甸的首都笼罩在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悲惨气氛中,市区里一片狼藉,到处是奔跑逃难的市民,扶老携幼,把整座城市搅得鸡飞狗跳。繁华的大街到处都在起火,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张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们在烧什么?” 吉普车在青石板砖的路面上行驶着,转过拐角的时候张昀忽然听见了前方隐隐传来争执之声,伴随着滚滚升起的浓烟。他转过头,发现一群中国伤兵正在那里和英国人争吵。 中国人在怒斥,英国人在要求秩序,汉语和英语的叫喊声交织成一片,在空气里冲撞、激荡。几个英军士兵徒劳地用枪械阻拦着呐喊的伤兵,然而在怒海狂浪的面前却仿佛螳臂当车般地可笑。 汹涌的人潮在前方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吉普车开不过去,被迫地停在了路的这一边。张昀走下车,拉过一个英军士兵询问原因。 “这些中国人都疯了!”那士兵说,“他们不许我们执行命令。” “命令?” “上级要求我们烧毁那些东西。” 张昀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广场的中央正堆着数不清的箱子,目力所及的就包括药品、被服、罐头、枪支……上头泼满了汽油。 张昀正想问问为什么要烧这个,人群里忽然有人认出了他,不过认人的方式有点特别——他一把揪住了张昀的衣领。 张昀低头,发现是他的“熟人”——和自己在“夜归人”打架的那位中国丈夫——338团的少尉排长楚天行。 两人的视线一高一低,在空气中不断碰撞出火花,张昀发现这次穿越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给了他一副标准的欧洲人身板——这使得他比普通的东方人都高出一个头,以至于虽然狼狈地被人抓着领子,却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对方。 就这样过了片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气势上矮了对方一截,楚天行恨恨地把张昀推开了: “格老子地,你是这里领头的吧?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他的情绪激动,说话带着浓重的川音,并且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了——因为他用的是张昀不可能听得懂的汉语在和他交流。 可惜张昀偏偏听得懂…… 他试图解释,可这位四川大汉根本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要烧掉援华物资?!” 张昀一愕:他现在知道英国人在烧什么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 楚天行打开其中的一箱,指着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药盒:“磺胺!强效消炎药!你知道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一片磺胺就是一条命!”他的声音几乎是用吼的。 “而这些东西……”他又指了指堆积如山的物资,继续发泄他的不满与愤懑,“都是你们答应的!是你们让我们来缅甸打日本人,承诺给我们药品、被服、枪支……你们承诺了一切,可现在呢?你们要把它们全都烧了~!烧了!” 张昀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难怪这些伤兵闹事:中国军队缺医少药,这些人从天蒙山下来的人个个带伤,磺胺就是他们的救命之物…… “可笑我的国家,国土大片沦丧,我的同胞还活在鬼子的刺刀下!可我们还要来帮你们保护该死的的殖民地。而你们吃了败仗,第一个焚毁的就是援华的物资!” “你……” 张昀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和他分证自己的身份——反正对这个中国汉子来讲,英国人也好,美国人也罢……此刻都没分别了。 所以他也只能继续默默地承受着对方歇斯底里地抱怨: “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在我们~!这是卖命钱~!” 他的情绪立刻点燃了所有在场的中国军人,人群顿时再次沸腾了起来: “要烧它们,先烧死我!” “出尔反尔的英国佬!” “大伙儿还愣着干什么?抢他娘的!” ……人们推搡着、叫骂着,一个英军士兵鸣枪示警,企图维持秩序,结果适得其反,人群反而更激动了。几个中国兵直接冲上去给他缴了械,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张昀悄悄地拉过一个英军士兵: “这些东西为什么要烧?” 那个士兵面对着愤怒的人群,端着枪正不知如何是好,看清了张昀的肩章,连忙立正敬礼:“长官,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是上头的命令。” 一股莫名的情绪波动忽然从灵魂的深处点燃,张昀还没来得及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就发现自己站到了高处。 “大家静一静!”他用国语高声喊道。 这一声纯正的国语让众人不由自主地一怔:他们谁也没想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军官居然能说汉语,而且还说得这么纯正。 于是张昀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他说,“但你们这是在哗变!就算你们今天抢了这些东西,明天也会上军事法庭!” 这四个字似乎起到了一点震慑作用,起码哄抢没再继续。 “你们都是军人,”张昀接着说,“军人不应该死在战场上吗?死在自己宪兵的枪口下,你们不觉得窝囊吗?” 他说着,又看了看四周默然不语的人群:“我希望大家冷静一点,我会帮你们问清楚这件事……” 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伤兵们依然不说话,不过看的出他们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了,虽然大部分人还瞪着并不信任的眼神,但也有一些抢了东西的开始悄悄地把东西又放了回去。 张昀暗暗松了口气,冲那个英军少尉用英语说道:“你先等一等烧,我去找你们韦维尔将军谈谈。” “可,可是……” “嘿,你也不想自己被打成猪头吧?” 那个少尉立刻想到了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他不说话了。 张昀走到楚天行面前,替他整了整弄乱的衣领: “你这样硬来是不行的——相信我,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前几天砸在我头上的板砖。” 张昀指了指自己的额角——那上面还有上次打架留下的伤痕。 他本来可以向杜聿明将军投诉的——因为是对方先寻衅滋事,如果那样的话,这位楚排长怕是没好果子吃,一个“殴打上官”的罪名是免不了了…… 可他没有。 楚天行没回答,但他绷紧的身体开始缓和下来了…… 张昀笑笑,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跳上车,吩咐改道英缅军司令部。 ※※※ 十五分钟后,当张昀推开英军司令部的大门时,发现这里如今也是乱成一团。 文件、图纸散落一地,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却没人理会,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撤离,用行动再讲述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日本人要来了。 张昀找到了韦维尔将军,这位英军的总司令和前几天他见到的那位极修边幅的总督判若两人,他的头发凌乱,两眼血红,嘴唇裂开了口子,衣服的扣子也扣错了。 “那些都是来不及撤离的物资!” 听过张昀的来意,韦维尔将军忍不住提高了语气:“所以只能销毁了。” “可那些中国的伤兵们也没有得到药品。”张昀反驳道。 韦维尔想了想。 “可能是调度上出了问题,”他说,“谁知道呢?现在一切都乱了套。”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然后匆匆吩咐了几句,接着又对张昀说: “我已经让军需处按了几箱药给338团。那些家伙现在应该满意了。” “谢谢,将军。” “我建议你们美国人也赶紧准备撤退吧。” 韦维尔上将说着就要出门,却发现张昀依然杵在那里。 “你还有什么事吗,中尉?” “请原谅,长官。那么剩余的援华物资怎么办?”张昀问。 韦维尔吃惊地看着他:“滇缅公路已经失守,现在根本无法把这些物资再送到中国!你是打算把它们留给日本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将军。”张昀连忙说,“如果实在没办法运出去,当然不能把它们留给日本人。可如果有办法呢?” 韦维尔将军沉默了一会儿。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空运,长官。”张昀道,“我的小队可以帮忙空运物资,给我们四架运输机,我可以帮忙把它们带去昆明!” “斯帕克中尉,你疯了吗?”韦维尔瞪大了眼睛,“你要驾驶毫无抵抗能力的运输机单独穿越日军的占领区?我们现在根本派不出飞机给你护航!” “我可以走驼峰。”张昀道,“这里地处偏僻,海拔高度也大于日机的最大爬行高度,不容易遭到日机拦截,走这条线路相对安全。” 韦维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的不错。”他说,“可你忽略了一点,驼峰的海拔高度的确高于日本人的战斗机,可它也同样高于我们的C-47!而且你必须跨越喜马拉雅山脉,穿行于缅甸北部与中国西部之间像迷宫一般危险的崇山峻岭!强紊流,强风,结冰……这些都会成为致命的杀手!” 说到这里,上将瞥了眼面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张昀,放缓语气:“我承认,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飞行员,但你做不到——人类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飞行员能在这一带安全飞行。我们甚至没有合适的导航设备与无线电信标!” 上将的话并没有错!如今那条举世闻名的“驼峰航线”还没诞生呢,张昀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我明白。”张昀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你……!”上将被下属的固执彻底点燃了怒火。 与他的嘶吼逐渐同调的,是桌面被用力锤出的巨响。 他发现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结果全是白费劲。 “你这是在自杀!”韦维尔指着张昀的手抖如筛糠,“我承认,中国政府是我们的盟友;我也承认援助盟友的重要性,但这值得你赌上自己的生命吗?” “是的,长官。”张昀轻轻地,却也是坚定地回答道。 现在他搞清楚那一股擅自上头,又挥之不去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了……。 因为他是中国人! 就这么简单。 第十八章 驼峰航线(一) 沉默…… 无声地沉默毫无限制地在办公室里弥散,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甚至连最轻微地举动也没有,只是任由空调徒劳地把凉意继续填进这个温度几乎降下冰点的房间,任由压抑地气氛几乎凝固掉空气。 张昀静静地站在办公室里,碧蓝色的眼眸凝视着面前瞠目结舌的将军。夕阳从窗口洒进来,映在张昀金砂似的发丝上,泛出令人安心的微光。他的表情安稳平静,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几个字有多么惊人,仿佛只是在说:“今天你吃了吗”如此简单。 片刻之后,上将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到办公桌上抽过一张便条。 “这是手令。”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你拿这个去找负责焚毁物资的诺尔少尉,他们会帮你把东西装上运输机的。” 张昀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谢谢,长官!” 他“啪”地立正,向将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正打算转身离开办公室,又被韦维尔出声唤住了。 “嘿,琼恩。” 张昀回过头,发现上将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上帝与你同在。” ※※※ 当张昀走进飞行员休息室的时候,气氛简直抑郁得有些可怕。那每一张熟悉的脸庞上,都写满了释然。 “琼恩,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基普第一个瞥见了张昀,“那个日本飞行员太可怕了,我根本躲不开他!” “说的是呢~”乔治也掺合了进来,“我从来没见过飞得那么好的人。哦~上帝!我根本没办法瞄准他!” “对了!琼恩你把他揍下去了吧?” “这不是肯定的吗?琼恩是我们中间飞得最好的,否则他怎么回来的?日本人可不会对我们心慈手软。” “说的是呢——上帝,一想到那家伙准得就像长了眼睛的子弹,我到现在都还有些害怕。”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战友们的思想显然还停留在那一场噩梦般的空战。并且显然还对此心有余悸。不过一旁的戴维倒是注意到了张昀意外地沉默。 “怎么了,琼恩?”他凑到张昀身边,“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张昀摇摇头。 战友们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三朵樱花和那个素未谋面的日本飞行员——那个人的技术是他所有见过的日本飞行员里最好的,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大家在那一场空战后劫后余生的心情。 可他马上要做的,却是把这些人重新推向死亡的边缘。 无论换了是谁,想必也高兴不起来吧? “伙计们。”张昀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有些话必须得说,因为有些事必须得做。 “伙计们,我……”张昀顿了顿,面对着围上来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这些都是自己的身边最亲密的战友,无数次的并肩任务,从一次次的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朋友…… 而现在,他要他们做的,却是去面对死亡…… 何况他们和自己不同,自己虽然穿越成了美国人,但骨子里却是中国人,为了中国人民的抗战,为了自己的祖国付出牺牲,再多也值得。可乔治、基普他们不同,他们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让他们为了中国人的抗日去赌命,再怎么说也有点…… “人们总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是很遗憾,我只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告诉大家。” 队员们面面相觑。 “坏消息就是……日军正在加紧围攻勃固,仰光有可能会失守,如今英国人正在烧毁物资,准备撤离。” 伴随着这句话,飞行员们全都肃然了——最近的战斗,大家有目共睹,明眼人都知道最后的结局。 尽管这个结局是如此沉重…… 然而张昀却没有时间默默地去等待战友们的逐渐平静了。 因为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要去做,时间分秒必争! “至于更坏的消息……”张昀顿了顿,“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 他看了看大伙儿,然后继续说道:“滇缅公路已经被日军切断了,有一批援华物资英国人无法带走,为了不把它们留给日本人,他们决定付之一炬。这些物资对于我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那边的人……” 张昀指了指中国的方向:“对于在那块大地上正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盟友——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飞行员们沉默不语。 张昀接着说道:“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在使用冷兵器,甚至连步枪都没有,受伤了也得不到治疗,只能躺在医院等死……而这些物资里有枪支,有磺胺,有被服……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这批物资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些物资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浪费,当然更不能留给日本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飞机把它们运走。” 张昀走到房间北面悬挂的地图前,拿起笔在图面上比划着。 “如今这一片,还有这里……这里……都已经被日军攻占了,驾驶运输机恐怕很难逃过日机的拦截,而且物资很多,我一个人没法带走,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才能尽可能地抢救出更多的物资。所以我没办法一个人驾驶运输机,再让你们护航穿越敌占区,这样抢救出的物资杯水车薪,冒险就失去了意义。所以……” 张昀用笔尖在喜马拉雅山脉中轻轻地顿了一顿:“我决定走‘驼峰’线。” 地图上,一连串被细密的等高线标识出来的山峰赫然醒目! “这一带……”张昀说,“被称为驼峰,它的起始点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一个形似骆驼背脊凹处的一个山口,我们从这里进入,跨越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萨尔温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最终抵达汀江机场。” 他收起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重点来了! “这条航线,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人飞过……”他说,“这条航线的自然环境极其恶劣,航线需要穿越世界最高的山区……” 乔治忽然举起了手。 “高海拔区域高空重载飞行,如果出现单发失效的情况,以后我们怎么办?” “没有什么在那以后了。”张昀不自然地笑笑。 这个答案让房间里的沉默比刚才还要严重。 “我知道……”张昀叹了口气,“我可能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这不是命令。我会把实际的情况告诉大家:这里风向多变,随时可能发生强气流、冰雹和霜冻甚至雷暴。” “雷暴?”基普失声喊了出来。 张昀叹了口气:“很不幸,是的。” 乔治缺乏幽默感地笑了,而戴维更是绝望地吹了个口哨。 好象要证实飞行员们的悲观主义似的,张昀的讲解还在继续: “而且能见度变化大,航线附近地理情况复杂,多山,多高原,很容易发生迷航,撞山,偏航……存活的希望只有50%。” 年轻的中尉如实地陈述着事实,并且丝毫没有打算隐瞒,因为他知道站在这里的,都是他生死与共过的兄弟,朋友,甚至是亲人…… 而亲人之间,绝不该有任何的隐瞒,不是吗? 只可惜,坦诚的结果却只换回了所有队员的默然,仿佛全都被张昀这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吓住了。 “我要你们,自愿参加的任务很危险。”张昀看了一眼四面沉默不语的队员,“飞越驼峰是近乎自杀式的航程,我们要应付的是完全未知的环境,所以我们都可能会死,即使是我,只怕也不例外……” ……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是志愿行动,如今仰光的战事紧张,向上校申请是不可能获得批准的……” “……也就是我们得私自出击?”基普问。 张昀点头:“当然,这不会浪费你们太多时间,如果顺利十几个小时就够了,要是再幸运一点或许根本不会被发现,但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毕竟还是需要冒一点风险,而且我也没有额外的薪水支付给你们,并且就算我们活着回来了,也不会有勋章奖励。” ……依然没有答复。 “愿意接受这个挑战的。”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每一个战士的身上一一扫过,“请往前一步。” 然后……。 做为回答的,是留在原地的三双脚印! 仅此而已! 第十九章 驼峰航线(二) 一天后,喜马拉雅山脉…… 这座在藏语中被称为“雪的故乡”,也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地方,在它人迹罕见的天空中,有史以来第一次划过了人类的足迹。 张昀的逐日小队分成两组,驾驶着两架C-47运输机,以编队飞行的模式,进入了这片亘古荒芜的世界。 不过,开天辟地的壮举,却并没有眼下身临其境的飞行员们带来什么好心情。 至少戴维?布兰德是这么觉得的……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飞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 他的两侧全是高山峻岭,峡谷深涧,空中能见度几乎是零,入眼处尽是白茫茫的雪山,两侧的山峰仿佛被冰刀削成的围墙,夹在他的机翼两侧,随时都要和他的C-47来个亲密接触。 “这该死的鬼地方!”他不由得恨恨骂了一句,“这里一定是被上帝遗弃的世界!” 这句话引起了身边的基普大声点赞,还可以听到乔治的呻吟声。 “这些峡谷和在太窄啦。我估计前面那一段的机动度可能小于零点三。” “你就别抱怨了。往好的方面想想:这是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你会被载入史册的。”张昀对乔治说道。 他和乔治是第一组领飞。 “前提是我们还有命活着的话……”基普用无线电吐槽,“上帝~我的挡风玻璃都要结冰啦!” “试着往上头喷射酒精。这可以防止玻璃被冻裂。”张昀一边说着,一边让副驾驶的乔治也这么做了。 他们的情况比戴维和基普他们还要严重,飞机外部己经整个被冰罩住,就连螺旋桨也是,外面什么都看不见,犹如在冰窑里飞行一样。机上无线电罗盘自动指示也失效了。 情况开始变得危险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正在穿越山谷,这里的山谷迂回遥迢,两侧山峰的最大距离刚好够容下一架飞机穿行,如今什么也看不见,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撞山的下场! “好像没什么效果……”乔治指了指他们的挡风玻璃。 张昀连忙把剩下的酒精全都喷在了玻璃上,情况终于好转了一点,现在能看到窗外了,不过能见度依然低得令人发指。 “该死的!” 他调转了一下机外的环形天线——这是用来测试飞机方位的工具,必须时时调整以防冻结,否则他们就会偏离航线——刚刚才不过一会儿功夫没调整它,天线上就结了一层严霜差点失灵。 接二连三地故障搞得张昀手忙脚乱,而与之相对的,无线电里也全是伙伴的抱怨: “琼恩,你的电体还撑的住吗?” “快不行了,并且液压系统也出了问题——你那怎么样,戴维?” “我的喷油嘴冻住啦!” 张昀赶紧也瞄了一眼自己的油温…… “幸亏发动机没事……”他庆幸地叹了口气。 谁知话音才落,突然发动机“叭叭”的放了几炮,张昀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 气化器结冰了! “我们得爬到云层上面去!”张昀忍不住对着无线电通讯器喊道,“太阳能帮我们缓解冻结。” “告诉我,当你的飞机上载着一头大象的时候还怎么往上爬?”戴维抱怨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就象头蜗牛,能爬到这个高度已经到极限了。” C-47的升限本来就只有5000米。结果他为了多载一点物资,让人把整个机舱几乎都塞满了,导致现在飞机严重超载,只能在爬到3000米左右,根本无法超过山峰的高度,只能在山谷里穿行。 张昀暗暗皱了皱眉头,戴维说的是事实,为了多运一点,他给每架飞机上都塞满了物资,强行爬升是不现实的。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仪表盘,加温系统正闪烁着警告的红灯,外界气温已是摄氏零下30度了…… “必须得想法子给飞机升温,否则无法坚持到汀江机场……”张昀暗自着急。 他又看了看窗外,厚厚的云层低低地压在他们的头上,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希望,就像一堵一望无际的称墙,把他们关在了这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张昀忽然注意到了远处的微光! 犹如天启一般,在前方3点钟方向一道金光透下云层,在巨大的雪峰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看到那里了吗?”张昀兴奋地喊道,“咱们飞到那里去,阳光能帮我们摆脱困境!” ※※※ “琼恩~看!”乔治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喊了起来,“左上三点钟方向!” 张昀抬起头,一道绚丽的光芒,正宛如彩带一般飘荡在天空中,忽暗忽明,发出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光芒。时而像高耸在头顶上的美丽的圆柱,突然变成一幅拉开的帐幕,随后又迅速卷成螺旋的条带,壮丽而动人。 “真漂亮对吗?伙计?”戴维不由自主地惊叹。 张昀忽然脸色一变。 “马上离开那里!”他冲着通讯仪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果断地丢下了所剩无几的残敌,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去。 “怎么回事,少尉?”戴维莫名其妙。 “远离云层!” “可是……” “降低你的飞行高度!立刻,马上!”张昀大喊,一边把油门加到最大,他的“女妖”宛如利箭一般向着低空俯冲下去。 “为什么?”乔治同样不明所以,“云层上面才能晒到阳光……” “再不跑我们全都得死!”张昀喊道,“你们没发现吗?这是极光!” “是啊。” “可这里不是南极,哪儿来的极光?” “这……!” “不会吧?” 无线电通讯仪里,戴维和基普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被张昀这么一提醒,他们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是高空静电释放!”张昀开始拼命往下压机头。 “你是说……” “雷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就暗了下来。原本平和的祥云快速地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黑压压、阴沉沉地,黑云中电走金蛇,不时传来沉沉雷声,像巨大的车轮从冰河上碾过,发出吓人的爆裂声。 所有的飞行员都白了脸色,即使不用看的,他们也能感觉到云层中蕴含的力量有多恐怖。 “这,怎么会……?” “别管为什么了!执行命令!注意仪器,不要看外面!” 通讯仪里,张昀又是一声大喊,惊醒了还愣愣地发呆的战友。。 但来不及了!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劈开阴沉的帷幕,刺耳的雷暴带着末日的惊惧降临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