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 第1章 明月如初见 三月春夜,雨后,明月皎皎,空气中弥散着新泥嫩草的清香。 屋内,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瑟瑟缩缩地从床底爬出。 她伸出的手碰到了另一人的手,那只手尚有余温,但人已经死了。死了的,不只这一个,还有一个。 顾梨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满目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尸体。 身为医生,即便她见多了逝者遗体,却仍然为此情此情感到震惊,不止震惊,更有恐慌。 死去的两个人,一老一小,她们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全是惊恐。扭曲的面容上, 神情害怕又慌张。两道骇人的刀痕,赫然嵌在她们的脖颈上。血,早已流干了。 顾梨万般恐慌、万般惊诧,她不是该车祸后死了的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看到眼前情形? …… 良久,她才想明白,并接受了自己已然穿越的事实。 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顾湘兰,权倾朝野的前丞相、大贪官顾巍之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顾氏嫡女。 然而,爹,死了;家,没了。顾氏一族,全被抄了家灭了门。她这个漏网之鱼,带着乳母和贴身丫鬟,逃亡在外,整日过着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的生活。 更糟糕的是,有人在追杀她。 躲避追杀的途中,顾湘兰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 现在,她醒了,但她的乳母江嬷嬷和丫鬟小叶子却死了。 在杀手找来的时候,这二人迅速将她藏到了床底下。然而再回头,利剑擦颈而过。她们睁着大大的眼睛,都没来得及叫喊出声,就躺倒在了血泊里,断送了性命。 顾梨看着躺在地上的江嬷嬷和小叶子,惊恐之余,心里蓦的一阵绞痛。这二人,全都是顾湘兰最亲最近之人,陪着她长大,护着她逃亡,而今,又为她而死。 眼泪从惊恐又悲痛的双眸中无声地滑落,顾梨跪在江嬷嬷身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为她把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合上。她又用衣袖,轻轻地擦去了溅在小叶子脸上的血滴。 死了,她们都死了。从今以后,只有她孤身一人,孑然存活于这个世间。 全然陌生的世界,危机四伏的身份,她该如何活下去? 一股不可言状的恐惧,轰然袭上她的心头。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 顾梨猛的一颤,浑身紧绷了起来。 是那些杀手去而复返了吗? 她下意识地闪身藏在了柜子后面,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心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因为恐惧,她浑身紧绷的如同一根即将被拉断的弓弦。 外面的脚步声很轻,像是细雨洒落一样,但那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有人进了屋,擦着顾梨藏身的柜子经过。她紧张害怕到了极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顾梨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掌,想要用疼痛压制住颤抖。然而,并没什么用。 她的视线越过柜子一角,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蹲在地上,似乎在查看江嬷嬷和小叶子死了没有。 顾梨怕的要死,如果这人就是杀手,如果自己被发现了,那后果只有一个——死。 她极力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出声,不让自己动弹。 然而,天却要亡她。 她藏身的这个柜子,不知为何突然晃动了一下,柜顶还放着一只碗。 “砰——” “啊——” 碗落地,摔了个粉碎。 顾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的魂飞魄散,竟失声惊叫了出来。 那人听到声音,立即起身回头,往她那边看去。 四目相对,顾梨死死地盯着他,瞳孔里全是惊惧。 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蹿动。 死亡在向她靠近,她害怕,害怕到了极点。 然而,那人并没有立即过来杀她,反而还向她一笑。 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白衣翩跹,不染尘俗。那一笑,像清风吹散了乌云,只留下明月皎皎。 顾梨提着心,仍然害怕,仍然死死地盯着他。 “别怕。”他说话了,声音清润,唇边带着温和的浅笑。 顾梨全身戒备,见他许久没有行动,这才试探着开了口。 “你,你是何人?” 因为害怕,就连她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那人又是一笑,回道:“非伤你之人。” 顾梨却不知道他的话能不能相信。 那人见她全身戒备,怕极了自己,又道:“如果姑娘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那我便告辞了。” 他向她微微颔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顾梨从柜子后面探出头来,看着他颀长优雅的身影行走在迷离的月光下。再下一秒,倏然消失不见。 顾梨不禁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明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怎就突然消失在她眼前了?像是凭空不见了一样,只留下满地郎朗月辉。 他是什么人?或者说,是其他的什么——非人类? 但不管怎么说,他似乎确无害她之意。 顾梨放松了些许,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把床上的席子扯了下来,将江嬷嬷和小叶子放在了席子上。 细细想来,那些杀手可能是把小叶子当成了她,所以才会在一刀断命后迅速离去。否则,他们只需稍微一找,就能找到被藏在床底下的她。 此地不宜久留,她应该速速离开。然而江嬷嬷和小叶子都是为她而死的,她又怎能只顾着自己逃命,弃她们于不顾? 顾梨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心想:快天亮了。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心里仍然惶恐紧张。直到天光微亮,她这才起身,关上门走了出去。 离开此地之前,她想先买两口棺材安葬了江嬷嬷和小叶子,但她没有钱。她也没有别的挣钱的本事,只会给人看病治病。 然而,街头行医,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顾梨饥肠辘辘地在街上走了整整一天,才赚得了少许银钱。 黄昏时分,她进了一家棺材铺,买下了两口薄棺,让人给送了回去。 今夜,星光灿灿,月明依旧。 顾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叶子放进了棺材里。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她心一颤,立即戒备了起来。 “姑娘,是否需要帮忙?”门外传来问话声,温和优雅,宛若清风明月。 是昨晚那个人! 外面再无声音响起,那人似乎在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应。 顾梨迟疑了好一瞬,这才走了过去,打开了大门。 他站在门外,依然白衣翩跹,不染尘俗。极美的面容上映衬着明月的光辉,美极雅极,如幻如仙。 *** 新书宝宝,求收藏(#^.^#) 第2章 又倏然消失不见 “我觉的姑娘应该需要一些帮助,所以,我便来了。”他看着她,唇边扬起笑意,让人迷醉,又让人捉摸不透。 顾梨心生诧异,他如何觉的她需要帮助? 但他说的没错,她现在的确需要帮助。 “那便多谢公子了。”顾梨侧身,让开了门口。 待他进来,她又关紧了大门,与他一同进了屋。 江嬷嬷还躺在席子上,顾梨弯身抱住了她,要将她放进棺材里。 那位公子就站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动手帮忙,顾梨也没好意思叫他。 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装殓了江嬷嬷,她盖上了棺盖,迟疑了一下,这才向他说道:“劳烦公子帮我抬一下。” 这样一口棺材,仅凭她一人之力,断然不能搬得动。这位公子说是来帮忙的,那便肯定会帮她的吧。 谁料,他却言语清和,回道:“我搬不动,姑娘自己来吧。” 顾梨微微蹙眉,不知他意欲何为。既然搬不动,又为何说来帮忙? 他没有解释,转身出了房门,拿了两根长长的圆木回来。 “姑娘将这两根圆木捆绑在棺底吧。”他满目诚挚地看着她,说道,仿佛让人只要一看他的眼,就能自然而然地信他一样。 顾梨接了木头,看看木头,再看看他,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么重的棺材,别说仅靠她一人之力了,便是两人抬都不一定能抬得动,但如果把圆木绑在棺底,就能让棺材在地上滑动,能省下许多力气。 这人没有亲自动手帮她抬棺材,却帮她想办法,也算是帮了她了。 顾梨找了绳索,按照他说的绑了圆木。 “姑娘这边来。”他又道,走在了她前面。 顾梨拉着棺材,跟在他后面行走。 他走的路很奇怪,弯弯曲曲的,有时候还会舍近求远,起初顾梨不解,但走着走着,渐渐的她就明白了。 这人选的路,全都是最省力气的,否则,她也不可能拉着一口沉重的棺材行走,还不怎么觉的累。 顾梨暗中心想,这位公子莫不是个物理大神吧,不但知道怎样搬运棺材才能最容易,还能把她的每一步都算的精准无比。 他走在她前面,身姿优雅、步态翩跹,那一袭白衣,在春风里、在月光下,显得如梦如幻,如神如仙。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一个小村子的边缘,往前走上不远,能看见一片荒地,顾梨就打算把江嬷嬷和小叶子葬在那里。 挖坑、下棺、填土,这些事全都是顾梨一个人做的,那位公子就站在一旁看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指引她。 安葬好了江嬷嬷和小叶子,顾梨虔诚地下拜。她们是她最亲近之人,如果没有她们,她也活不成。 再起身,却见那位公子仍然站在她身旁。 “这位——”顾梨看着他,想要问名。 他微微一笑,极美的双唇轻开,吐出两字:“晏清。” 顾梨也朝他一笑,说了自己的名字:“顾梨。” “晏公子,多谢相助。”顾梨看着他,诚恳地道谢。 晏清又是一笑,没有回复。 “走吧。”他忽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顾梨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座新坟,咬了咬唇。 回去的路,依然他在前,她在后。 他就像是一个谜团一样,身上带着太多的不可思议。 顾梨对他充满好奇,好奇他的来历,好奇他的身份。 她想的太入迷,没发现前面的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竟差点撞到了他身上。 晏清垂眸看着她,轻声问:“顾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顾梨眨了眨眼睛,回道:“没什么打算。” 除了离开这里,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而且,就算有,她也不会告诉他。她现在仍然不能确定,眼前这人,她到底能不能信任。 晏清没有追问,而是又道:“如若愿意,顾姑娘可以跟我走。” 顾梨猛的抬头看他,那惊讶又警惕的样子,全然落入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笑看着她,似是在等着她的回复。 然而顾梨并没给他回复,而是问道:“晏公子,要到哪里去?” 晏清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看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 “随遇而安,四海为家。” 他的半边侧脸隐匿在了迷离的月光里,声音里满是洒脱。 晚风过,吹起他雪白的衣摆,顾梨看着月光下他的侧影,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仿佛他即将要羽化而登仙一般。 晏清回首看她,见她正盯着自己。 她并没有说要随他走,他也知道,她不会的。 顾梨低垂了眼眸,不再看他。她很害怕晏清会问关于她身份和来历的事,好在他并没问。 二人继续前行,又回到了那座房子里。 已经到了下半夜,这么晚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梨也没让他走。有他在这里,她反而还能更安心一点。她知道,晏清不会害她,如果要害她早就害了,更不可能会帮她。 只是,他这个人太过于神秘,总让她感觉不可捉摸。所以,还是得谨慎些为好。 他神态温和,如明月清风,和她说了不少话,但仿似都是他旅途中的见闻。这些事,顾梨从来不知道,更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在他的絮絮低语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晏清盯着她看着,那双眼眸深邃的犹如子夜星空,又如汪洋大海。他冷傲沉静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和探索。 她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和他又有什么关联? 晏清思索良久,忽然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他脚步很轻,走的很慢,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样。 他离她越来越远,一丈,两丈……五丈……八丈…… 当他离她有十丈远的时候,那种熟悉的紧绷感突然袭来。他眼前的一切,于瞬息间,全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所吞没。 他像是一道风一样,倏然消失不见。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只剩下明月皎皎、满地星辉。 屋内,顾梨坐在席子上,背靠着门,睡的正沉。 第3章 好巧啊,顾姑娘 天光大亮,顾梨睁开了眼。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晏清的身影,便料想他已经走了。 他这人似乎总是神神秘秘的,来无影、去无踪,让人难以预料,无法捉摸。 顾梨简单洗漱了一下,胡乱塞了两口昨日剩下的干粮,又将房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便出了门,找这个房子的主人退房子去了。 当时说好了,要租这个房子一个月,如今她不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了,那房主也是个好说话的,当即便退还给她一半的租金。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南云国的一个偏远山村,再往前走上两日的路程,就能到高昌国都城。南云国和高昌国都是边陲小国,在齐国和越国这两个大国的夹缝中顽强又艰难地生存着。 顾梨的目的地便是高昌国和南云国接壤的地方,这个地方远离越国,地形又复杂,不容易被找到。而且不管是进到高昌国,还是退回南云国,都十分便利。 越国是她的来处,反正她是不敢回去的。 顾梨雇了一辆马车,在天色即将黄昏的时候,将她送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偏僻的边境小城,叫做宁县,人口不多、民风淳朴。 她赶在天黑之前,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银钱都给了出去,租下了一座小小的民房。 这座房子很小,低矮的院墙围着两间屋子,因近日雨多,院墙上长着斑驳的绿苔。房子的位置也不好,离城中心很远,但顾梨却满足了,最起码,她在这里暂时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她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去找活儿干。她会医术,中医西医都会,不信在这里不能自食其力。 简单地打扫了房子,又吃了几口干粮,她便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又累又怕,她早就精疲力尽了,此刻躺在床上,一眨眼的功夫便睡着了。 然而,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在敲她的大门。 顾梨醒了过来,也警惕了起来。她今日第一天来到此处,这大半夜的,谁来找她? “有人在吗?” 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一道柔和的嗓音传来,如暖暖的夜风拂面。 顾梨一怔,这个声音—— 是他? 怎又是他? 迟疑一瞬,她穿衣起身,前去开门。 大门被拉开的刹那,看见她,晏清微微怔然。随即,轻勾唇角,笑言:“好巧啊,顾姑娘。” 他依旧长身玉立,一袭白衣飘飘,似乘风驾云而来。 “你这是——”顾梨蹙眉看着他,心里充满质疑。 她怀疑,他是跟着她来的,否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晏清却解释道:“我行至此处,不觉天晚,便想找个地方借宿一宿,不想,又遇上了顾姑娘。” 顾梨将信将疑,没有全信,也没有全不信。 “晏公子请进来吧。”顾梨侧开身,向他说道。 她初来此地,心里本就有点惶然,这下看见了熟人,不期然就安稳了几分。 自她来到这里,与晏清夜夜相见,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吧。 “多谢。”晏清进了大门,随着她往前走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将院子里的两间房屋,以及那道长满苔藓的院墙全都收入了眼中。 顾梨将他带去了隔壁房间,点上了灯。 “委屈公子了。” “多谢姑娘收留。”晏清微微颔首,回道。 顾梨向他微微一笑,回了自己房间。 再次躺下,她很快又睡着了。比先前睡得更踏实,更深沉。 晏清却没睡,他坐在床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幽深明亮。 他自然不是恰好路过此地前来借宿,但他为何会来到这里,为何会夜夜与她相见,连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 他静坐良久,那张极美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清雅的笑。这个笑,与他眼神里面蕴藏着的深意一点都不相配。 他就这样静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微亮之时,才走出了房间。 他依然走得很慢,面色冷峻,眼神幽深,让人难以捉摸。 此时顾梨还没醒,也不知道他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步、两步、五丈、十丈、二十丈…… 熟悉的紧绷感缓慢袭来,他走得越远,那种感觉便越重,直到最后,绷的他几欲无法喘息。但他那张俊极雅极的脸上却平静无波,甚至还扬起了一抹了然的笑。 他独自面对黑暗三百年了,她是他这三百年来所看到的第一缕亮光,或许也是唯一一缕。 他又像一阵风一样,倏然不见,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梨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她起身,出了屋,见隔壁房间的门敞开着,便走过去看了看。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那盏燃尽了灯油的灯,还孤独地站在床头。 看来,他已经走了。 顾梨咬咬唇,心想他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她昨夜收留了他,他走的时候竟连声招呼都不打。 她并没在这件事上费神太久,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门去了。 她现在谁也靠不上,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必须找一份工作。 这座城很小,只有一家药铺,三家医馆。 顾梨进了一家比较大的医馆,这家医馆里面还有帮忙的伙计,见了她,热情地迎接,又询问她想要找哪位大夫给看病。 顾梨摇摇头,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那小伙计听她说想来这里当坐堂大夫,立马回绝,声音也冷淡了许多:“我们这里已经有两位大夫了,不缺了。” 说完,便扭身走了。 顾梨也没纠缠,出了这家医馆,去了下一家。 但这次的情况更糟糕,那家医馆里面的人听她说明了来意以后,竟以为她是在胡闹,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任凭顾梨再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会医术。 顾梨叹了口气,去了最后一家。 这家医馆很小,像是个家庭式的,但里面看病的人却很多。她初来乍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在门口观望了片刻,这才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大夫,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陈旧的桌子后面正在给人诊脉,在他后面等着看病的人还有好几个。 他诊完脉,拿笔写了方子,又照着方子去药柜那边抓药。抓完药收完钱,这才回头去看下一位病人。 顾梨见他正忙,没好意思去打扰,便一直站在门边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 那位大夫看完了最后一位病人,正打算回去吃午饭,却忽然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她。 “姑娘也是来看病的?”他向她问道,神态温和。 顾梨摇摇头,迟疑了一瞬,这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还缺大夫吗?” 第4章 他今夜还来吗? 那大夫闻言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会医术?”他问道,上下打量着她。 他从来都不知道,竟然还有姑娘会医术。 顾梨连忙点头:“会,我会。” 她前世学了八年的一体制临床医学,进入医院工作后又修了中医。所以,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她都会。 她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他,见那大夫点了点头,又听他说道:“这位姑娘,实在过意不去了,我这里,不缺大夫。” 顾梨一颗心冷了个透彻,这三家医馆,竟然没有一家要她的。枉她空有一身本事,又有何用? 满目落寞,但她还是笑了笑,随后与那大夫告辞。 既然没有医馆要她,那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然而,正当她要走出门槛的时候,忽又被那大夫叫住了。 顾梨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姑娘,识得药材吗?”他问道。 顾梨点了点头。 “识字吗?”他又问。 顾梨再次点头。 那大夫笑了起来,说道:“我这里倒是缺个抓药的,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来?” 顾梨诧异地看了他一瞬,点头答应:“愿意。” 在这里做这个大夫的助手,她也是愿意的。毕竟,她现在急需一份工作。 “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来吧,一日三餐这边管着,一个月半吊工钱。”那大夫笑着说道。 顾梨应声,心中欢喜。 这里物价不高,一个月半吊银子的工钱,除去房子的租金还能再剩下一些,足够她花了。 这位大夫名叫秦业,这家名为“仙草堂”的医馆便是他开的。因他医术不错,为人也好,所以来他这里看病的人总是很多。 仙草堂的后堂便是秦业一家的住处,他的娘子张氏和女儿青青都在这里。 顾梨匆匆地吃完午饭,便开始上岗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她拿着秦业写的方子去抓药,却碰上了个意想不到的大难题。 这里很多药材的名字和她所熟知的不一样,有的她甚至都没听过,抓起药来自然忙乱不堪。 好在秦大夫是个脾性好的,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安慰她说一回生二回熟。 顾梨用心记,不懂的就去问他,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这些药材记了个七七八八。 晚饭后,她便离开了仙草堂。 找到了工作,了却了一桩大事,顾梨心情轻松,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去了。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走至半路的时候,从角落里突然拐出来一个人,悄悄摸摸地跟在了她身后。 走到家门口,顾梨开了门。正当她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问道:“你就是新搬来的姑娘吧?” 她回头一看,见站在她前面不远处的是一个身穿麻灰色单布衣裙的妇人,年纪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她手上端着一只碗,碗里盛着饺子。 顾梨不知她意欲何为,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妇人便笑了,又向她走近:“昨儿就听说这房子租给了一个姑娘,我今早就包了饺子想给你送来,可巧你出去了。这不,一听到响动,我就出来了。” 她说着这话,将手里端着的一碗饺子送到了顾梨跟前。 顾梨忙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妇人笑着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才来,咱们成了新邻居,我本就该给你送饺子。” 她热情十分,顾梨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下了。 “谢谢。”顾梨由衷说道,心中感叹,这边果然民风淳朴。 “不用客气”,妇人回道,“我比你大,我家男人姓常,你以后就叫我常嫂子吧。” “嗯。”顾梨点头答应着。 常嫂子还想再和她多聊几句,却忽然听见自家的狗叫唤了起来,便无奈一笑:“定是二毛那熊孩子又撵狗玩了,我回去瞅瞅,你赶紧把饺子吃了吧。” 她说完,便转身回了隔壁自己家,顾梨也进了家门。 她在仙草堂已经吃过饭了,不太饿,但常嫂子做的饺子很好吃,她便全给吃光了。 吃完饺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等到天色全黑,顾梨关了房门,上床睡了。 然而,她睡的迷迷糊糊之时,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顾梨睁开眼,竟然见自己的床前有一个黑黑的人影。 她被吓的魂飞魄散,叫喊出声。 但这一声还没叫完,她就被人给捂住了嘴。 “小娘子,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哥哥还能给你个爽快,要不然,老子剁了你!”那人猛的压到了她身上,在她耳边恐吓。 顾梨被他捂住了嘴,叫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挣扎,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然而,压制住她的这个男人分量极重,力气又大的很,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他一只手牢牢地禁锢着她,另一只手就要去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小娘子,我昨儿可就盯上你了,要不是昨夜你家来了个坏事的,哥哥我昨夜就来和你相会了。哈哈!”他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了顾梨的衣襟。 顾梨使出了所有力气,用头撞、用脚踢、用牙咬,可都无济于事,全然无法摆脱这个流氓的禁锢。 她泪流满面,绝望之际,不禁在心里想,那位晏公子夜夜都来,今夜怎就不来了? 此刻,她家门外,如水的月光洒了满地。周围静悄悄的,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都能听得到。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白光倏然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白光散去,留下一道如梦似幻的身影。 宴清站在门口,见大门敞开着。他微微迟疑一瞬,移步走了进去。 他才走进院子,就听见了屋内传出的声响。 顾梨喉中发出如困兽一般的呜咽,即便她拼尽了全力还是挣脱不开,即便她知道没有希望了,但她仍然没有放弃,她永远都不会放任自己被人凌辱。 庭院中,皎洁的月光洒在他那一身洁白胜雪的白衣上,他如玉的面容平和依旧,像是根本就没听到房中的声响、也没听到顾梨的拼命挣扎一样。 他没有进屋,而是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院子的西墙下。 他负手站在墙下,凝神看着这一面围墙。 片刻过后,他忽然伸出一只手,在其中一块石头上推了一下。 屋内,顾梨早已精疲力尽。 那流氓扯开了她胸前的衣襟,又要去撕她里面的小衣。 第5章 我是她兄长 顾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在脸上四散而下。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外面突然传来“轰”一声巨响。 紧接着,隔壁常嫂子家的狗叫唤了起来,再后来,整条街的狗都叫了起来。狗吠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振聋发聩。 顾梨惊魂未定,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企图猥亵她的男人也被吓没了胆,匆忙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跳过窗子落荒而逃。 顾梨跌跌撞撞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裳和头发,点了灯,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她还没出去,就听见外面响成一片的狗吠声里,传来了常嫂子惊讶的声音。 “呦,这墙怎么塌了?” “你是谁?怎么在我妹子家里?”她的声音明显警惕了起来,像是在质问什么人。 “我是她兄长。”一道清雅平静的声音回应,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梨端着灯走出房门,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晏清那颀长的身影。 她那颗惊魂未定的心猛地“咯噔”一跳,不知为何,突然就特别想哭。 他又来了,他还是来了。 晏清也看见了她,面带笑意地喊了她一声:“阿梨。” 顾梨端着灯走了过去,见那面塌掉的墙边,站着三个人,除了晏清和常嫂子,还有一个男人,想来应该是常嫂子的夫君。 “妹子啊,这是你兄长?”常嫂子看了晏清一眼,向顾梨问道。 顾梨也看向他,见他正看着自己。 他如玉的面容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那一双眼眸深邃莫测,仿佛能把她整个儿的吞噬进去一样。 她向常嫂子笑了笑,点了点头。 常嫂子打消了顾虑,也笑了起来,又道:“我还以为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你没见着他。”顾梨又往晏清那边看了一眼。 “我说呢”,常嫂子说着这话,又低头去看塌了一地的院墙,叹了口气,“这两天雨水多,竟把这院墙给泡塌了。”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男人:“正好你明儿闲着,给垒起来吧。” “哎,好。”常福点头应和。 顾梨向他们道了谢,之后便各自回去了。 晏清随她进了屋,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她。 顾梨把油灯放在了桌上,抬头看他一眼,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见门没关,就进来了。”晏清面色温和,像是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但他的话,却让顾梨瞬间想起了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立即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眼神中满满的慌乱。 他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发生的事,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晏清忽然轻声一笑,说道:“我来的倒是巧。” 心咯噔一跳,顾梨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绞住了衣摆。 他来的是很巧,将她从身败名裂之中解救了出来。但同时,也知道了这件她不想为人所知的羞耻之事。 晏清将她这副慌张又惊惧的样子尽收眼底,又笑了笑,像是接着刚才的话一样,说道:“才走进门,那堵墙恰恰就倒了。” 顾梨抬眼看他,面色怔然。 他在墙倒塌的时候来的? 那流氓也是在墙倒塌的时候跑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事? 她神色木然地盯着他。 晏清双唇轻启,吐出一片柔和:“近日雨多,把墙都泡坏了,你出门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伞。”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一股暖风,吹入了她的心里。 顾梨瞬间就放松了下来,低垂了眉眼,又向他一笑,由衷地说道:“多谢。” 不管他刚刚说的是真是假,不管他知不知道刚刚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她都想谢谢他。他也算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最为熟识的一个人了。 “早就听闻,城东的桃花开了,绚丽如霞,美观非常。”晏清转移了话题,“今晨离开之时,我见你尚未起身,便没叫你。” 他在向她解释今早为何不辞而别。 不经意间,顾梨的注意力就被他这番话带走了,心里放松了许多,向他笑了笑。 “本来打算,看完桃花便离开这里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那双深邃如汪洋的眼眸看着她,里面闪动着一片温情。 顾梨微微蹙眉,心中疑惑,顺着他的话问:“为何又没走?” “桃花没看成。”晏清回道。 “啊?”顾梨诧异。 他起了个大早专门去看桃花,今天一整天也没下雨,为何没看成?难道是有什么突发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温润的目光依旧打在她的脸上,唇角轻挑,勾出一个柔和的浅笑:“因为,我过桥的时候,不慎坠入了河中。” 顾梨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成想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坠入了河中,他也真是够倒霉的。 顾梨突然觉的自己不应该笑他,便努力收敛住了笑容,抬眼看着他,问道:“没伤到吧?要不,我给你瞧瞧?我会点医术。” 他救了她,刚刚还关切地嘱咐她出门的时候带上伞,她也应该对他表示一下关怀才对。 晏清却言语温和地回道:“无碍,不必。” 他幽深的眸光打在她的脸上,看着她那忍俊不禁的样子,唇边的笑意也随之愈加扩散了几分。 对他来说,白日便是黑暗,那坠河一事,又如何能是真的? 如此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笑一笑,放松些许罢了。 笑过以后,顾梨诚然觉的与他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举止也能更自然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生疏拘谨。 “此处风光甚好,所以我打算,就留在这里,不走了。”他又说道,优雅温和的嗓音在她耳边悠悠回荡。 顾梨抬眼看他,明媚的双眸中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笑意。 “你说呢?阿梨。”他忽然问她,坦诚的目光、柔和的声音,里面仿佛全是蛊惑。 顾梨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轻声笑了笑。他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她不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想留下来,往后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样说,应该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吧? 所以,她该答应吗? 第6章 有他在,便安稳 顾梨沉默一瞬,忽又抬头看他,眼睛里面闪着诚挚的光芒:“那你便留下,明日帮常大哥修墙吧。” 她如此说,便是接纳了他。 他帮了她许多次,她自然不好拒绝他。而且,她一个人住,确实不太安全,有他在,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多谢。”晏清微微颔首,表达谢意。 “只是——”他轻勾唇角,微微一笑,言语随意又自然,“我搬不动砖,修墙一事,还是你来吧。” 顾梨:“……” 他搬不动棺材她能理解,可是搬不动砖,这就让她难以理解了。 他长身玉立,明明看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人,怎能连块砖都搬不动? 但她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毕竟,她和他,熟是熟了点,却也没有特别熟。 “夜深了,快些睡吧。”顾梨说着,又点亮了一盏油灯,送到了他面前。 晏清接了灯,向她一笑,转身出去了。 顾梨看着他颀长优雅的身形出了房门,直到听不到他轻轻的脚步声了,这才关上了门,重新躺回了床上。 即便不久前她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但此刻有他在,她的心便没来由地觉的安稳。 晏清回到隔壁房间,熄灭了油灯,躺在了床上。 他并没睡,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沉静的可怕。 他完美的面容隐匿在了眼前这层层叠叠的黑暗之中,看不出任何神情。 黑暗,他早就习惯了。这三百多年以来,日日夜夜,皆是如此。 …… 天光微明,他起身,出了房间。 春日拂晓,夹杂着花草芬芳的暖风熏人欲醉。此时星光未散,他便踩着满地星辉,向着天边的皎皎明月走去。步伐轻缓、身姿悠扬。 他离她越来越远,身上也越来越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紧紧箍着骨骼一样。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依然温和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停下脚步,蓦然回首。看不到她,只能远远地看到那两扇大门。 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伴随着那种熟悉的紧绷感,他又像是一阵风、一缕云,倏地消失不见。前方等着他的,是绵延三百多年的、漫无边际的黑暗。 但他笑,他期待。这黑暗,必然离结束不远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了顾梨的脸上,她睁开了眼,穿衣起身。 隔壁房间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动静,她以为他还没起身。于是,在出门之前,顾梨走到了房门口,敲了敲门,想要知会他一声。 然而,房门虚掩着,里面没人回应。 顾梨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见里面竟然没人。再看大门,早已经被打开过了。 他出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何她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隔壁常嫂子一家已经起来了,顾梨临走前,将家里的钥匙给了她。 “我阿兄出门忘带钥匙了,要是听到他回来了,劳烦常嫂子就把钥匙给他吧。”顾梨嘱咐。 “哎,行,我记得了。”常嫂子回应着,又让顾梨在她家吃了早饭再走。 “不了,仙草堂那边有饭,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啊。”顾梨笑道,越过倒塌的院墙,又出了大门。 才进了仙草堂,她便看见秦大夫的女儿青青正在擦拭药柜。 “梨姐姐,我爹娘正等着你吃饭呢,你快些过去吧。”青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洒满笑意。 顾梨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往后堂去了。 秦大夫夫妻两个,半生只得了青青这一个女儿。顾梨与青青年岁相仿,只比她大了一岁,又是个孤苦无依的,所以秦大夫夫妻俩心生怜悯,便将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吃完饭,张氏开始做家务活儿,顾梨与秦大夫一道去了前面,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药材名她已经记得差不多了,今日再抓药,便不会像昨日那般手忙脚乱。有了她这个助手,秦大夫那边也轻快了许多。 一天下来,顾梨不得不赞叹秦大夫医术精湛。 仙草堂不大,只是个家庭式的医馆,所以来这里看病的人,都是些寻常百姓。他们并没有多少余钱,因此,除非病的扛不过去了,否则不会出来花钱找大夫看病。这也就决定了,秦大夫所看的病人,都是些重病的。 顾梨做了好几年医生,对此自然清楚明白,作为一个医者,只有见过的疑难病症多了,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医术才能越发精湛。秦大夫,便是如此。 秦大夫不单单医术精湛,更难能可贵的是,还医品上佳。他对每一个病患都和蔼可亲,对哪怕是微小的症状都万分谨慎,这恰恰与顾梨的从医理念不谋而合。 只有慎重对待每一个症状,才能尽最大可能地治好疾病,甚至是挽救病人的生命。 仙草堂的工作不算轻松,这一整天下来顾梨都忙忙碌碌的,直到天色昏暗,这才收了工。 她临走之前向秦大夫预支了工钱,买了些粮食和生活用物。仙草堂管她饭,但如今家里多了一人。 顾梨拿着买来的许多东西走到了家门口,见大门仍然锁着。她便放下了东西,去找常嫂子拿钥匙。 “回来了啊”,常嫂子热情地招呼,又道,“你阿兄一整天都没回来,钥匙还在我这儿呢。” 她说着,拿出了钥匙,还给了顾梨。 “你阿兄是干啥的?大白天里一回没见过他。”常嫂子满面疑惑地问。 顾梨笑了笑,随口找了个理由:“他的活儿早出晚归的。” 他是干什么的,她也不知道。 常嫂子了然地笑了起来:“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她又由衷地称赞:“你阿兄可真俊,是我见过的顶好的人物了!” 顾梨但笑不语,心中暗暗赞同常嫂子的话。 他也是她历经两世,所见过的最完美之人。 辞别了常嫂子,顾梨回家做饭。她已经吃过了,这饭自然是给他做的。 然而,她做好了饭,天色已经黑了,晏清却仍然不见回来。 顾梨把饭放在灶上温着,进了屋,坐在灯下一边看从秦大夫处借来的医书,一边等着他回来。 她时不时地抬头往门口看,几许焦虑,不期然在她心里蔓延。 残缺了一小块的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树梢。好在,今夜月色尚明。 第7章 你来自何处? 春夜静谧,时间悄悄地流淌。 但顾梨的心并不平静,她害怕会再发生昨夜那样的事。越焦虑,她便越盼望着晏清能早点回来。 他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其实,她对他一无所知。他是谁?来自何处?将要做什么?她全然不晓得。 顾梨放下手中的书,微微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响动突然传来,让她立即抬起了头,往门口看去。 大门被推开了,他如梦幻如谪仙的身影,迈着轻缓的步伐,悠然向她走来。 片刻后,他便披着一身朗朗月华,站在了她面前,对她盈盈浅笑着。 “在等我吗?”他极美的双唇开合,轻声问。 顾梨一笑,没有回应。 她起身出去,将温在灶上的饭端了过来。 “给你留了饭。”她说道。 “多谢。”晏清回应,并没与她客气,走到了桌边坐下。 他修长如玉的手拿起了碗筷,姿态优雅地吃了起来。 顾梨又在一边看书,漫不经心地说:“我怕你回来了没钥匙,所以临走前把钥匙给了常嫂子,结果你一整天都没回来。” 晏清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你去哪里了?”顾梨抬眼看他,问出这话的时候稍稍有点心虚。 他去了哪里,这是他的私事。或许,她不该问。 但晏清却回答了她:“去看了桃花。” 顾梨一笑,双眸中满是明媚:“好看吗?” “甚美。”他嗓音清和,目光更暖,如这个时节醉人的风。 顾梨垂眸,继续看书。想来那桃花一定是好看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一日未归。 吃完饭,晏清放下了碗筷,像是接着刚刚的话一样,又说道:“越国有一座苍岚山,山上有一片更大的桃林。” 听到“越国”二字,顾梨不禁紧张了起来。 “你去过越国?”她问道,视线并未从书上移开,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母亲便是越国人,我自小在越国长大。”晏清如实相告,并未隐瞒。 顾梨那颗心怦怦直跳,他自小在越国长大,那他一定知道她的事吧?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会像现在这样与她深夜漫谈、和平相处下去吗? 应该,不会了吧。 她一直低头看书,没有说话。 然而,即便她未曾抬头、也未曾说话,晏清还是看出了她的异样。他知道,她在紧张。 她在紧张什么?为何提到“越国”二字她就紧张?她是越国的什么人? 晏清把自己脑海中的信息快速搜寻了一遍,然而,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条能与她相关的。 他唇边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果然啊,他离开的时间太长了。 三百年太久远,久远到他都不能立即识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了。 不过,她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他知道她是他三百年黑暗之中的一缕光,这就够了。 晏清起身,走出去把碗洗了。 再回来,他清和的嗓音对她说道;“夜深了,快些睡吧。” “嗯。”顾梨合上了书,站起了身。 “我明日去找匠人再造一把钥匙,给你带着。”她看着他说。 晏清轻轻点了一下头,离开之际,又道:“往后,不必等我。” 顾梨答应了一声,看着他那辉映着月光的清浅笑容,不觉有些晃眼。 二人分开,各自睡去。 晏清还是没睡,他有三百多年的空白要补,该着手准备了。 次日清晨,顾梨醒来,发现晏清又不见了。 她心中不禁暗想,他做什么去了?得是多么美的景色,才能诱使他每日早出晚归地去观赏? 难道他只赏景游玩,无需工作的吗?那他如何维持生计?还是说,他家中有花不完的钱? 收拾妥当,顾梨锁了门,去了仙草堂。 每日的工作都是那样,忙忙碌碌的。午饭后,顾梨出去帮秦大夫送药,顺便去找匠人再打一把钥匙。 昨日有一个伤了腿的病患,因为行动不便,所以秦大夫便答应了他,今日帮他把药送到家里,这样便省却了他来回奔波。 他家住在县衙旁边,顾梨经过县衙的时候,不禁加快了脚步。她现在的身份是顾湘兰,她是漏网之鱼,在逃亡,所以还是离官府远点为好。 江嬷嬷和小叶子死后,她曾仔细想过,那些追杀她的杀手,到底是何人所派? 应该不是官府的人。她只是个弱女子罢了,要是官府有意赶尽杀绝,哪里至于派出杀手? 有人只知道她带着乳母逃亡了,并不知道她还带着个丫头。所以,那晚,那些杀手才会错把小叶子当成了她,并在杀了她之后扬长而去。 兴许官府那边,并不知道她这条漏网之鱼的存在。追杀她的人,也以为她死了。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应该不至于惹祸上身。 顾梨送完了药,便回了仙草堂。 她回去的路上,路过了一家书铺,书铺门口支着一个书摊,上面摆着不少书。她随意往那边瞥了一眼,见其中有几本医书。因此,她便走过去看了看。 翻看了几页,顾梨连连点头。书的确是好书,其中有几项对于医理的解释,让她觉的耳目一新。 顾梨打算买下这几本书,便向那书铺的掌柜问道:“这几本多少钱?” 书铺掌柜往她手中看了一眼,回道:“给你算便宜点,三百文。” 顾梨一愣,三百文还便宜?她工作上半个月都挣不出三百文。 她不知道的是,书籍在这里绝对算得上奢侈品,除了学子,只有有钱的人才会买,所以价格自然不会低。 “能不能,再便宜点?”顾梨试图讲一下价。现在别说三百文了,她连一百文都没有。 “小姑娘,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再便宜我就要赔本了。”书铺掌柜面露不悦,显然不想做她这单买卖了。 无奈,顾梨只得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书,回了仙草堂。 今日收工得早,她回家也早。 她估计晏清还是不会早回来,便没有立即做饭,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进了灶房。 做好饭,她没有去睡觉,而是在灯下看书。 从秦大夫那里借来的书,顾梨打算今晚看完,明日带去还给他。 她安安静静地看书,丝毫没有察觉,时间在她周遭悄悄地溜走。直到“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晏清那颀长优雅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她这才惊觉,原来月亮早已爬上了树梢。 “回来了?”顾梨抬头向他一笑,“饭在灶上,你自己端来吃吧。” 说着,继续低头看书。 晏清迟疑了一下,微微一笑,转身进了灶房。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顾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的身影,竟觉的他端着饭碗,似乎有些吃力一样。 她忙抬头往他那边看去。 难道,他搬不动棺材、搬不动砖,竟连饭碗都端不动? 第8章 公子的赚钱之法 晏清察觉到顾梨在看他,也往她那边看去。 二人目光相对,顾梨眼神中满是疑惑,他则一片清明。 “你身体不舒服吗?”顾梨问道。 晏清摇了摇头,开始吃饭,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此,顾梨也没再多问,低头继续看书。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她坐在灯下看书,黄晕的灯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脸上、身上,给这本就静谧的春夜,更增添了几分安宁温馨之感。 她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晏清恰好吃完了饭。 顾梨合上书,叹息一声,面露失落。 “怎么了?”他言语清和地问道。 顾梨咬咬唇:“我中午路过书铺的时候,看了几本书,很是喜欢。可是太贵了,没能买下。” 晏清轻声一笑:“这有何难?” 顾梨抬眼看向他,面带惊讶:“要三百文呢!” 晏清没回话,而是站起身,向她道:“跟我来。” “去哪里?”顾梨满目迷茫。 “买书。”晏清回道,站在门口回望着她,等着她跟上。 顾梨诧异:“你有钱?” “没有。” 顾梨越发不解,没钱怎么买?再说这会儿,书铺早就关门了吧。 她瘪了瘪嘴,以为他在逗她。 然而晏清却忽然向她走近,拉着她的衣袖,将她拉了起来。 “去赚钱。”他拉着她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说道。 顾梨脑中升起一万个问号,完全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这大半夜的,去哪赚钱? 晏清忽然停住了脚步,她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他。 “带钱了吗?”他看着她问道,嗓音清和,面色从容。 顾梨点了点头。 “多少?” “有十几文吧。”顾梨回道。 “够了。”说完,他继续前行,她只得跟上。 他带着她,来到了观音庙门前不远处的一棵桂子树下。 这座观音庙香火还不错,但此刻深夜,四周万籁俱寂,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 顾梨越发不解了,这里连个人都没有,怎么赚钱? 他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那双深邃眼眸里的笑意仿佛能蛊惑人心。 忽然,他抬手,越过了她的腰侧。 顾梨一怔,心猛的一跳。 但他的手却落在了垂在她后腰的长发上,将她那根系住一把青丝的红色发带解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让顾梨感觉到发间传来一阵柔柔的、痒痒的感觉,心里蓦然生出丝丝悸动。 “还需要一文钱。”他看着她说,声音和缓,眸光深邃,笑意依旧。 顾梨猛的回过神来,忙从身上拿出了一文钱。 他竟然连一文钱都没有吗?那他整日游山玩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晏清把那一文钱系在了发带的末端,又把另一端系在了桂子树的枝杈上。 “明晚,你早点过来取便是。”晏清回眸看向她,温和的嗓音说道。 顾梨根本不相信这样就能赚到钱,如果如此轻易就能赚到,那为什么别人不来系红绳? “回吧。”他说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顾梨跟在了他后面,一起回了家。 此时夜已深,二人各自睡去。 次日清晨,顾梨起晚了。 她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裳,拉开房门便想跑出去。不料,她家院子里竟然站着个人。 晏清听到声音,转身朝她看去,俊极雅极的脸面上漾出一个温润悠扬的笑容。 顾梨愣在了原地,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日看见他。 他负手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清晨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春风荡漾着笑容,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眼眸深邃如汪洋,仿佛能把周遭的一切都吞没。 “你没出去啊?”顾梨迟疑着问。 他脸上笑意不散,轻轻点了点头。 顾梨把身上的钱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我要赶紧走了,没时间做饭了,钱放在这里,你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行色匆匆地跑了出去。 他没有钱,她以前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但现在知道了,就该接济一下。 他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后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也是她最熟悉的人,又帮助了她许多次。 即便她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不会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如实相告,有时候甚至还会提防着他,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已然对他存下了一股信赖和希冀。她希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她还能与他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晏清还在笑着,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钱。 三百年前他无所不有,三百年后,他竟然要靠一个柔弱的女子来养活? 那一抹温和优雅的笑容并没在他脸上持续多久,在顾梨走后不久,就消散在了融融春风里。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他那如幻如仙的身影。 他就如同一缕烟云,被春风吹散,了无踪迹。 顾梨今日去的晚了点,秦大夫并没责备她,反而还让她快点去吃饭。 这一整日,她一边工作,一边心心念念着昨天在书铺看到的书。 不知晏清的法子好不好用,真能赚到钱? 她觉的八成是不能的,所以,她便想着,明日再去书铺一趟,让那书铺的掌柜给她留着书,等她攒够了钱就去买。 傍晚收工回到家,顾梨发现自家大门竟然没锁,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门没锁,只有一个原因,晏清在家里。 然而,当顾梨推开门走进去之后,却发现家里空空的,并没有他的踪影。 她早上放在桌上的那一把钱,仍然在那里,纹丝未动。 顾梨不禁诧异,他去哪了? 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回来,她便进了灶房去做饭。 做完饭,夜幕刚好落了下来。 她还记得,晏清昨晚嘱咐她,让她今晚早点过去收钱。因此,她便出了家门,又去了昨晚与他一同去过的地方。 顾梨本来没抱多少希望,然而当她到了那棵桂子树下,看到眼前的情景之时,不禁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棵枝繁叶茂的桂子树上,竟然挂满了红绳,每根红绳下面都系着铜钱,少则一二枚,多则十几枚。密密麻麻,林林总总,如垂幔落下。 仅仅过去一天一夜罢了,怎就多出了这么多?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第9章 他到底是什么人 顾梨解下系在桂子树枝杈上的红绳,数够了三百枚钱。 上面挂着的红绳很多,别说三百枚钱了,她估摸着一千枚都有。 她拿着那三百枚钱回到了家,彼时,晏清还没回来。 顾梨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那轮残缺了一块的月亮,料想他应该没有这么早回来。 果然,等到月上柳梢之时,“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他准时回来了。 “我才想着你应该要回来了。”顾梨站起身,看着他,那张清雅俊秀的脸上满是欢喜。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与他越发熟悉了,言行举止,也都自由了许多。 晏清笑而不语,深邃的眸光望着她,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到了她面前。 他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我刚刚去看过了,那棵桂子树上真的结出了许多钱!”顾梨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晏清又笑,满目了然。 “你是如何做到的?”顾梨好奇地问。 为何用红绳把钱系在桂子树上,就能“结”出更多的银钱? 晏清并不隐瞒,温润清和的嗓音解释道:“因为那棵桂子树,正对着观音庙。” 顾梨微微蹙眉,还是不太明白。 “南云国国民笃信观音,国内遍布观音庙宇,且无论大小,皆香火鼎盛。”他柔和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耐心地向她解释,“他们习惯每日去进香参拜,并对着被他们视为神树的桂子树许下愿望,期盼愿望成真。” 顾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听他说到这里,再仔细一想,霎时恍然。 她不是个愚钝之人,接下来,不用他再解释,她便想明白了。 人人都对着桂子树许愿,这本来没什么,但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了树上挂着系着铜钱的红绳,便会想当然地以为,以这种方式来许愿,定然更加灵验。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在树上挂起了红绳,甚至出于攀比心理、想要让自己的愿望更快实现,会比别人挂上更多的铜钱。 顾梨仔细打量着晏清,问道:“你来南云国多久了?” “自见到你的那一天开始。”他轻缓的声音回道。 顾梨惊讶,原来他来到南云国的时间,竟然和她一样长。 可是现在,她还停留在将将能与这里的人畅通无阻地交流的阶段,他竟然已经熟知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了解了他们的行为习惯。 这得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多么细致的观察,才能做到如此? 顾梨在心里对他万分赞叹。 更让她惊叹的,是他对于人心的把握和掌控,竟然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即便她不动声色,但晏清早已从她那细微的神色变化中读懂了她的心。 他勾唇浅笑,并未言语。 他早已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仔细观察,对周遭的人和事了然于心。 何况,他还有三百多年的记忆。 三百多年过去了,南云国的风土人情,倒是一点都没变。 “难道你平时都是用这个法子来赚钱的吗?”顾梨抬眼望着他问。 晏清垂眸,轻声一笑,回道:“不曾。” 顾梨很想追问一句,那他是以何种方法来维持生计的?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赚了多少?”晏清看着她问,柔和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知道,他问的是桂子树上的钱。 “很多,不过我只拿了用来买书的三百文,多了的也用不上。”顾梨敛眉,笑着回应。 “嗯。”晏清轻声附和,点了点头,依然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直至夜深,二人各自去睡。 春夜静谧,悄然无声,只有偶尔风吹树叶的声音,在窗外沙沙作响。顾梨还没睡着,心里犹自兴奋,盘算着明儿一早就要去那间书铺,把书给买下来。 记挂着这事儿,她次日便起了个大早。 穿衣起身,透过敞开一道缝的窗子,她看见晏清正站在院子里。 此时天色刚明,他修长的身形立在清晨熹微的光影里,白衣墨发,款款飘扬,映衬的周遭的景象,也美的恍若仙境。 顾梨推开房门打算出去,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竟发现刚刚还站在院子里的人忽然消失了。 她瞪大了眼睛,使劲眨了眨,又跑出去看,但仍然没再看见他。 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 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就像是一阵风、一束光一样,倏然不见了? 顾梨百思不得其解,又记起第一夜见到他时的情景。当时,他也是像这次一样,突然就消失在了她眼前。那时候,她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并没再多想。但现在,由不得她不多想。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真的是什么非人类? 是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因此事,顾梨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就连新买回来的书都没心思去看。傍晚收了工,匆匆地回了家。 此时天色尚早,月亮才刚刚出来,他还没回来。顾梨便坐在院子里的青石台上,等着他回来。 她的疑惑,她今晚想要弄明白。 月上树梢之时,晏清准时地回来了。 他才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顾梨,便笑向她道:“夜晚更深露重,怎生坐在这里?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温和如暖风,仿佛能把人心里的乌云瞬间吹散。 一边说着,晏清一边向着顾梨走了过去,将手中拿着的一个油纸包送到了她面前。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她接。 “友人赠的,快些吃吧。”他说道。 顾梨低头看了一眼,见油纸包里装着的,是白糖糕。 但她并没有去接,而是试探着问他:“你今早,起得很早?” 晏清面色平和,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一样:“嗯,与友人相约好了,去城外的青竹林垂钓。” 顾梨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垂眸敛眉,迟疑了一瞬,又道:“我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你了,但你又突然不见了。” 她再次抬眼望他,眸光里满是质疑和诧异,还带着丝丝警惕。 倘若他真有异常,那她如此说,他定然能听的明白。 第10章 深情款款的……告白? 晏清那张温和清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神情。 他微微蹙眉,似在沉思。 “你今晨出去的时候,大门是开着的吗?”他看着她,问道。 顾梨顺着他的话回忆,点了点头:“是开着的。” 晏清勾唇,继而笑言:“那便是了,我应该做不到不开门就出去。” 他又把手中的白糖糕送到了她面前:“快些吃吧,这里面加了地骨子和桑实。” 听闻此言,顾梨略显尴尬地别过脸去。 地骨子又名枸杞,桑实又名桑葚,这二味药,皆以补虚养血见长,尤其能够明目。 所以,他的意思,是在说她眼神不好? 顾梨犹豫了一下,这才从他手中接过了白糖糕。 或许,真的是她看花了眼吧。 昨夜是她亲自闩的门,今晨出去的时候,大门也确实被打开过了。她看见他的时候尚且晨光熹微,说不定真的是她看错了。 毕竟,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的,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顾梨微微叹了口气,觉的一定是因为自己近日太紧张太疲累了,所以才会看花了眼。 晏清又笑了笑,转身进了灶房。他面色沉静,笑容如水 睡前,顾梨自己给自己把了把脉,确实有点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大好。 次日到了仙草堂,她问秦大夫要了一颗安神宁心的药丸吃了。 “怎么了?不舒服?”秦大夫关切地问道,又要为她把脉。 顾梨也没拒绝,将手伸了过去。 他把了片刻,向她说道:“的确有点虚弱,你思虑过重了,别把许多事都搁在心里。” 顾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还有,近日天气变化无端,早晚多穿点衣物。”秦大夫又叮嘱她说。 “嗯,我记住了。”顾梨答应着,心里对他的关怀充满感激。 秦大夫又把她刚刚吃的药给了一瓶,让她每日睡前都吃上一颗。 这药是她自己要的,与她的身体情况完全对症,因此,秦大夫便相信了,她是真的会医术,并不是夸夸其谈。 今日收工早,顾梨早早地回了家。 走到门口,她见大门虚掩着,料想晏清应该还在家里。她今早离开的时候,他还把她送出了大门。 顾梨推门走了进去,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在家吗?我回来了。”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然而,并没人回应她。 “晏清。” 顾梨喊他,却还是没有回声。 她蹙眉,心中暗道奇怪,难道他又不在家? 但她也没多想,径直回了房。 反正他白日很少在家,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他出门之前,能不能先把门给锁上? 顾梨系上了一条围裳,打算去做饭。 然而,她才走进灶房,竟看见晏清倒在地上。他面色煞白,几欲与他身上的白衣浑然一色。他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将那雪白的衣襟全部染成了红色,红的刺目。 顾梨被吓住了,赶忙跑了过去。 “晏清!晏清!”她一边喊他,一边查看他的情形。 还有气息,还没死,但如果再这样下去,不死也快了。 她匆匆检查了一下,见他并没有外伤,看来定然是因为内伤了。 但她此刻没有仪器为他做身体检查,只能把脉。 这一把脉,她震惊的差点叫出声。 她做梦都想不到,他的身体竟然糟糕成了这样!而且,绝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梨费了好大个劲,这才把他弄到了床上。随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又回了仙草堂,找秦大夫要了一些药材。 晏清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顾梨紧急煎好了药,给他喂了下去。这药并不能治好他,只能让他的情形暂且好一点。 她坐在床边,焦虑又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为何会这样差?难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吗? 平日里看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温和优雅、风度翩翩,没想到内里竟如同风中残叶一样。 难怪他会搬不动棺材、搬不动砖,就连端个饭碗都费劲。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胸前的白衣全被鲜血染红,那殷红的颜色,刺的顾梨眼睛痛。 于是,她打了干净的水进来,为他将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她想帮他换一件干净的衣裳,然而找来找去,却什么都没找到。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孤身一人,没有任何身外之物。 渐渐的,晏清苏醒了过来。他才睁开眼,顾梨那张满是忧虑的清秀脸颊,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见他醒了,顾梨长舒了一口气。她其实很害怕,害怕他会醒不过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医者,对生命有出于本能的敬畏,更是因为,如果他死了,那她又将独自一人,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感觉好点了吗?”顾梨问道,面上忧虑不减。 晏清微微一笑,轻声回应:“嗯。” 他的笑容依然优雅,声音依然温和。 如果不是因为她刚刚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定会被他这平静从容的样子所欺骗。 顾梨冷脸,责备他道:“看你平时一副清雅淡定的模样,我还当你是个好人呢,谁知道身体差成了这样!还整天游山玩水、乐此不疲,你不要命的吗?” 晏清看着她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唇边浅淡的笑容不禁扩散。 顾梨见他如此,蹙眉叹了口气。 他的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只要他睁开眼,便会让人没来由地信任他,相信他想让人相信的一切。正如此刻,她从他的双眸里,看不出丝毫他身体颓败的迹象。 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润柔和,如三月醉人的风。 “有你在,我便死不了。”他忽然说道,嗓音仿似蘸满柔情,悠悠飘入她的耳里。 顾梨抿唇,垂眸,眨了眨眼睛。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肯定她医术高? 还是在,深情款款地……告白? 她赶忙打消了这一念头,告诉自己他定然是第一个意思。 晏清眼底一片清明,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而,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搭在身上的被子不经意间从肩上滑落。 他一低头,看见自己露在外面的肩头和胸膛,那双俊雅的眉不禁轻轻蹙了起来。 第11章 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这副表情全然落入了顾梨的眼中,让她不禁心想,他这是不悦了?因为她擅自脱下了他的衣物? 顾梨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说道:“放心,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堆骨头。” 她说完这话,便出了房门。 晏清轻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深邃如汪洋。 他没有不悦,更不是因为被她脱掉了衣物而不悦。 顾梨去了灶房,煮了一些粥,给他送了过来。 他喝完一碗粥,忽然说道:“离此地三十里,有一座望月山,山下有一潭清泉,每到晴朗之夜,月亮映入潭水之中,或亮如银盘,或纤细婆娑,自来有‘幽潭映月’的美誉。” 顾梨不禁被他的话吸引住了,对他所描绘的景观心向往之。但她霎时回过了神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晏清轻轻扬唇,微微浅笑:“不若,我们今夜就去赏这美景?” 顾梨一愣,气极反笑。 他绝对是她所遇见过的最最不配合的病人。 “你现在都什么样子了?怎还想着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你知道吗?至于别的那些——” “我好了。”他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劝告,面带笑意地看着她,眼中一片柔和。 顾梨哑然,心中窝火,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他的身体都差成这个样子了,哪能这么快就好? “不信的话,你再看看。”他说着,将手腕伸到了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眸里满是温柔和坦诚,让人下意识地就想去相信他。 顾梨把手指搭在了他皓如冰雪的手腕上,又为他诊脉。 这一诊,她又惊讶地差点叫喊出声。 这如何可能?! 他的身体状况明明极度糟糕,她甚至都担忧他会不会随时死掉。但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怎就好转了这么多? 虽说还是亏空虚弱,但起码不至于会死,还隐隐有了好转之势。 顾梨满目诧异地看着他,难道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她是喂他喝过一次药,但那药如何她心里有数,只能暂且保命而已,绝对不能救命。 晏清仍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清明。 “你,自己吃过别的药了?”顾梨质疑,看着他问。 晏清摇头,好看的双唇轻轻开合:“没有,如果有的话,那药就是你。” 顾梨心一颤,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慌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极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镇定淡然的样子。 “反正你不能出去,起码今晚不能!”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 “那明晚?”晏清顺着她的话问。 顾梨头也没回,回应一声:“再说吧。” 晏清看着她的背影走出了房门,再度扬唇浅笑。 但他的眼底却明朗沉静,没有丝毫笑意。 他刚刚说的,都是实话。离了她,他若不重归黑暗,那便是死。 只是,她好似误会了他的意思。 不过,这样也好。 至于那望月山,他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她也必须去。因为那里,有他三百多年前遗留下的旧物。 次日,顾梨出门之前,又给晏清诊了一次脉。 他的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还是虚弱。 “我和你一同去仙草堂,如何?”晏清垂眸看着她,温和的声音问道。 顾梨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现在虽然已经好多了,但她却仍然害怕,害怕她一回来,又看见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的情景。 于是,二人一同出了门。 才走到大门口,隔壁常嫂子便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你们兄妹俩一起出去?” 顾梨还没来得及开口,晏清便先回道:“是啊,我与阿梨一起出去。” 他面带笑意,言语随和,像是谪仙沾染了人间烟火气,却毫无违和感。 他虽然不常出现,但常嫂子却很喜欢他,且对他赞不绝口,说他长相好、性子好,还有礼数。 二人进了仙草堂,秦大夫见她忽然带了个陌生人过来,不禁诧异。 顾梨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站在她旁边的晏清微微弯身,向秦大夫一礼,说道:“多谢秦大夫平日对阿梨的照顾。” 如此,秦大夫霎时明白了,这人必然就是顾梨的兄长。 顾梨跟着说道:“我兄长他病未愈,我不太放心,所以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昨晚顾梨来找秦大夫要过药材,所以他自然知道她兄长病了的事。 “客气了。”秦大夫满面慈和,笑着回应,又关切地询问了一下晏清的病情。 这一整日,顾梨在柜上忙着,晏清则在一旁的书架前面看书。顾梨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看去,然而每次她看他的时候,他都像是能感受的到一样,也抬眼向她这边看来。 对上他带着笑意的温和目光,她却觉的有点不自在了,赶忙收回视线,专心工作。 下午申时,晏清离开了仙草堂,先回家去了。 顾梨心想,反正她很快就要收工回家了,让他先回去,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收了工,她匆匆地出了仙草堂。 然而,她才出了门,忽然看见晏清就站在门口不远处,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手中还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 顾梨一怔,眉头轻蹙,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上马吧。”晏清牵着马,向她走了过来,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去哪里?”顾梨心里满满的诧异。 “去望月山。”晏清回道。 顾梨双眉蹙的更紧了,他怎就对这事念念不忘了? “走吧。”他言语清和,催促她一声。 顾梨抬眼看他,本想责备他的,谁料在看到他那双带着笑意的幽深眼眸以后,不知为何,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情不自禁地依从了他的意愿。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而他,就在她身后。 这时候再说不去,还有什么用? “你真的没事?”顾梨心里担忧他的状况,不禁问道。 “无碍。”晏清轻声回应。 只要有她在,他便没事。 但骑马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他没有太多力气,只能靠技巧和巧劲。 晏清毕竟体力不济,所以并没有让马儿跑得很快。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他们才来到了望月山。 然而,眼前看到的情景,却让顾梨大吃一惊。 第12章 你确定要救他? 望月山,幽潭映月,名字很美,传说中的景致也很美。 然而,此刻呈现在顾梨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美景? 今夜,月儿不圆,弯如银钩。借着幽暗的月光,她能辨别出,她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座荒山,还是一座被废弃了的荒山。 她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的,明显是人为留下的痕迹。凄凉疮痍,不知道被荒废了多少年了。 “你确定,这就是你所说的望月山?”顾梨转眼看他,万分质疑。 “嗯。”晏清轻声回应,悠悠的目光看着远方。 “这哪有什么美景?”顾梨看了又看,仍然没从这荒凉萧条的氛围中感受到丝毫秀美,更别提什么“幽潭映月”了。 倒是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许多小水坑,每个小水坑里都倒映着弯弯的月亮,勉强能称得上“映月”了。 “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听错了?”顾梨再问。 晏清低垂眼眸,看着她,平静的笑容在幽暗的月光中模模糊糊:“或许是吧。” 这里,确实曾以“幽潭映月”的美景著称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三百年过去了,这望月山,也被废弃了三百年。 如今,他回来了。 “唉,白跑了一趟”,顾梨叹息,又担心他的病情,“这下你死心了吧?” 晏清微微一笑,柔和的嗓音回道:“此处山风瑟瑟,夜晚寒凉,我们回去吧。” 顾梨一笑,他也知道寒凉?还以为他无知无觉呢。 幽暗的月光下,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山路崎岖泥泞,顾梨行走不便,晏清便让她扶着自己,缓慢前行。 “等一下。”走至半路,顾梨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警惕地看着他。 晏清轻轻摇头。 “我怎么好像听到——”顾梨一句话尚未说完,又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见前面有一团黑影,竟像是,一个人。 晏清还没来得及阻止,顾梨便朝着那人影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子,推了这人一把,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但他并没回应。 “还没死,但是受了重伤,出了不少血,你过来帮我一把。”她说完,又猛然想起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便没再让他帮忙,只让他把马牵过来。 “你要带他回去?”晏清问道,声音平静无波,却透出几分凝重。 “嗯,他现在身受重伤,要是不管不顾的话,怕是难逃一死。” “这人身受重伤,夜晚出现在这荒山之中,必是个麻烦。”晏清提醒她道。 他们现在,最好不要招惹麻烦。所以,他刚刚明明听到了这人发出的微弱声音,却告诉顾梨他没有听到。 顾梨望着他,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明亮又坚定:“这是一个人,是一条生命,我不能忍受因为我的不作为,让一条生命白白流逝。” 身为一个医者,她敬畏每一个生命。救死扶伤,这是她的天职。 “如果见死不救,我还有何面目自称是一个医者?”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晏清没再劝她,也没说别的话,去把马牵了过来。 顾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人给放到了马背上。 “我们快些回去吧。”她牵着马,匆匆地向晏清说道。 “好。”晏清嗓音温和,回应一声。 三十里路不算近,他们到家之时,已经到了下半夜。 顾梨为这重伤之人清理了伤口,又给他敷了药。 还好秦大夫之前给过她一些治外伤的药,让她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下,刚好派上了用场。 “像是刀剑留下的伤口。”顾梨一边为他包扎,一边说道。 她眉头紧蹙,心里猜测,这人是被仇家追杀,所以才受了重伤? 晏清没回话,沉默地站在一旁。 包扎完伤口,顾梨这才有空打量了一下她救回来的这人。 是个极年轻的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面容白净,相貌俊美。 他的长相给人一种干净清灵的感觉,即便身上的水蓝道袍已经脏污不堪,但这丝毫不减他那纯净的气质。 “你去睡吧,我看着他。”晏清忽然从旁说道。 顾梨抬眼看向他,摇摇头,笑道:“不了,你去睡吧。” 今晚来回奔波,他也一定疲惫至极。 晏清却没走。 顾梨起身,走到他跟前:“我再给你看看。” 她为他把了把脉,双眉紧蹙,满面疑惑。 “奇怪。”她幽幽说道。 “如何奇怪?” 顾梨收回手,抬头看他:“你这身体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时好,一时坏。” 晏清笑问:“那此刻,是好,还是坏?” 顾梨眨了一下眼,眸光清亮:“好。” 今夜奔波疲累,按理说他的状况该有所恶化才对,但事实恰恰相反。他的脉搏稳健有力,比之昨天早上,又好了许多。 寻常人的身体,不会有这么强大的修复能力,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那还不好?”晏清又笑。 顾梨也笑了,点了点头。 说不定,他真就是那种天赋异禀,身体修复能力超乎常人的人。 家里没有多余的床,次日,顾梨让隔壁常大哥又给支了一张,将这人挪到了新床上。 他还没醒,因为失血过多,本就白皙的面色越发苍白如纸。 她让晏清帮她向秦大夫告了一天假,昨夜一整夜没睡,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跟不上了。 晏清出去以后却没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天色黄昏,晏清回来了。 他进了大门,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顾梨睡着了还没醒,那个被她救回来的人仍然昏迷着。 晏清站在他的床前,深邃的眼眸紧锁着他。他不认识这人,没见过他,但他这身水蓝道袍,他却熟悉的很。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开,进了灶房。 顾梨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那饭菜香气扑鼻、勾人食欲。 “这是,你做的?”顾梨诧异地看向他问。 晏清唇边带着柔和如春风的浅笑,点了点头。 第13章 他为何要杀人? “快吃吧,晏清拿起碗筷,放到了顾梨面前。 顾梨尝了一口,抬眼看他,向他一笑。 她不知道他会做饭,更不知道他的厨艺竟然这么好。和他相比,她做出的味道简直弱爆了。 “你厨艺这么好,吃我做的一定不习惯吧。”顾梨面露尴尬,对自己做菜的水平十分有自知之明。 晏清却向她温柔浅笑,回道:“没有,我觉的很好。” 他从不重口腹之欲,倘若不能为他所用,吃的东西,能果腹便可。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做出让人追逐的美味。 顾梨又是一笑,低头继续吃饭。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就当是真的吧。他好似一直都是这样温和和暖,从不说她的不好。 “你白日去哪里了?”顾梨忽然记起他白日的时候出去了好大一会儿,便随口一问。 “出去走了走。”晏清言语淡然,随口回道,至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细说。 顾梨也没问,吃完饭主动要去洗碗。饭是他做的,总不好碗也让他洗。 但晏清却先她一步,将碗筷收拢了起来,拿到井边去洗。 她见他步履稳健,连一桶水都能提的起来,料想他的身体必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再一次为他身体恢复的速度而惊叹,如此强大的修复能力,她从医多年,绝对是第一次见。 昨夜被她救回来的那个人还躺在床上,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顾梨睡前又给他把了把脉,喂了一次药。 晏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为何,她总觉的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人。 “他现在性命危在旦夕,等他醒来,想必也就走了。”顾梨一边喂药,一边说道。 她猜测,晏清可能是因为害怕这人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才不希望他留在这里。 其实她也怕,但她又说服不了自己弃这重伤之人于不顾。 “嗯”。晏清从那张陌生的脸上收回了视线,面带笑意。 他没什么怕的,昨夜不想让她带这人回来,只是因为不想多管闲事而已。但现在,这闲事,似乎不管也不行了。 那一袭水蓝道袍让他眼熟的很,即便过去了三百多年,他也不曾忘记。难道,这人,也来自于那个地方? 月上树梢之时,他们二人各自睡去了。 也不知道何时,顾梨被一阵响动惊醒,她匆忙披衣起身,出去查看。 才走出房门,她便看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量纤细高挑,一袭水蓝道袍在夜风中款款飞扬。 另一个人,则是晏清。他也站在院子里,与那人对视着,二人皆沉默不语。 “你醒了?”顾梨向那人问道。 那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她。 他重伤未愈,面色依然苍白。但他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如一片白云、一湖净水。仿佛是孩童初涉人世,带着一颗被梵音净化了的心灵。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澄澈的眼眸看着她。 “我是在望月山遇见你的,当时见你身受重伤,就把你带了回来。”顾梨笑着向他解释。 “多谢。”他双唇微动,回应一声,嗓音里透出一股子清冷的气息。 “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顾梨又问。 那人摇了摇头。 顾梨一笑,心想他既然已经醒了,必然没什么性命之忧了。至于身上的伤口,肯定还得再疼上一段时日才能完全恢复。 “这是我兄长,家里只有我们两人。”顾梨看了晏清一眼,又向那人解释。 那人听闻此话,澄净清冷的目光也向晏清那边看去。 “你现在重伤未愈,最好先在这里将养。”顾梨又道。 但那人却回道:“多谢好意,我天亮便走。” 他的声音依然清冷,话语里透出坚定之意。 如此,顾梨也不好强留他,只得叮嘱:“你若执意要走的话,路上千万小心,不可疲累,不可骑马。” 她说完这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问:“对了,你家住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倘若路远的话,那他最好还是等养好了伤再走。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她便算是白救了他了。 “羡云山,钟离玉”,那人回应,弯起身子,规规整整地向顾梨行了一礼,“姑娘的救命之恩必不敢忘,他日定将回报。” 顾梨一笑:“客气了。” 她本就没想过让他回报什么,她只是做了一件只要是医者都会做的事而已。 “沈离思是你什么人?” 忽然,晏清温和随意的声音从旁侧悠悠响起,像是随口一问一样。 钟离玉缓声回道:“是我师祖。” 他那双澄澈的眼眸打量着晏清,神色若有所思,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他的师祖。毕竟,师祖已作古多年。 “原来如此。”晏清微微一笑,笑意仍然温和随意。 “你们认识?”顾梨诧异,问道,难不成她救回来的这人,还和他有渊源? “算是吧。”晏清回应,声音清和,一双深邃的眼睛仍然在看着钟离玉。 “那可真是巧了,原来你们还算是旧友。”顾梨笑言,心想当初晏清还不让她救人,如今得知这人算是他的朋友,不知有没有后悔? 她话音才落,刹那间,寂静的夜空突然响起“噌”的一声,像利剑出鞘。 顾梨眼前寒光一闪,竟见晏清不知从何处突然拔出一把长剑,那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厉地向着钟离玉刺去。 顾梨被吓了一跳,她此刻就站在钟离玉的旁边,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他。 “晏清,你干什么!”她惊呼。 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杀人? 但她并没能喊住他,钟离玉被他推开了,晏清手中的剑也随之转了个方向,恰恰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晏清轻勾唇角,笑道:“我们可不是什么朋友,我和他的关系,是仇人。” 话音落,剑尖又向前推进了几分。 钟离玉却不闪不躲,任凭白皙的脖颈上流下一串血珠。 他看着他,忽而说道:“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逍遥于世间了吗?” 第14章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晏清那清雅的面容上仍然带着笑,即便他在杀人,他也在笑。 只是,那把长剑,并没有再刺入钟离玉的身体。 晏清终是放下了剑,轻笑一声,收剑入鞘,把它还给了他。 这把剑,本来就是他的,那夜救他回来的时候,一起带回来的。 钟离玉手中握着剑,见晏清仍然在看着自己。 他清雅的面容上带笑,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钟离玉握紧了手中的剑,很想一剑杀了他。然而,他并没有,因为,他不是他的对手。 眼前这人,面色温和,身形纤弱,但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 他不认识他,但“晏清”这个名字,却让包括他在内的历任羡云山掌门都熟知,并警惕。 他外表温和无害,却能在谈笑间杀伐果决、狠厉无比。 二人对视了许久,钟离玉目光澄澈如明镜,晏清则深不可测,双眸之中风云诡谲。 良久后,钟离玉先移开了视线,手中握着剑,向着门口走去。他水蓝色的道袍在风中款款曳曳,离去之前,回头看了顾梨一眼。 触及他的视线,顾梨心思一动,觉的他那干净澄澈的目光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深意,想要传达给她一样。 然而,他终究什么都没说,水蓝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顾梨没说话,更没挽留他。他与晏清是你死我亡的关系,哪里能留? 钟离玉走后,顾梨转眼看向晏清。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关于他的,关于钟离玉的。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问,晏清便向她笑了起来。 他将她滑落到肩头的外裳重新为她披上,笑语温柔:“夜晚风大,快些进屋吧。” 顾梨蹙眉,难道他都不打算向她解释一二的吗? “你和钟离玉的师祖有仇吧?他的师祖都已经死了,仇不及子孙,更何况是徒孙?你为何非要杀他?” 顾梨不明白,晏清和钟离玉的师祖,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然而,晏清并没有为她解惑,反而说道:“这些事,我以后再和你说。”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但目光却一派坚定。 顾梨咬了一下唇,叹息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既然他不想说,那不管她如何问,他都不会说的。 走出两步,顾梨又回头看向他:“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家里杀人?” 她那两道眉蹙着,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怨怪之色。 见她如此模样,晏清挑唇浅笑。 顾梨没再说话,进屋去了,他也回了自己房间。 再躺在床上,两人皆无睡意。 顾梨脑中纷纭,思索着与晏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绝对是个怪人,身上有太多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就像是个谜团一样,让她看不透、猜不着。关于他的信息,她除了知道他的母亲是越国人,他从小在越国长大之外,其余的一无所知。甚至,就连这些,就连他的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看不透他,怎么都看不透。 他在她身边,是否有什么企图? 晏清也没睡,在想着今夜的变故,以及应对之策。 原来,沈离思已经死了,他还以为他会和他一样,此刻仍存活于世呢。 他死了,真是太好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能亲手杀了他。 沈离思,是他此生唯一的败绩。他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如今,他竟然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 黑夜之中,晏清那清和俊雅的面容上,唇角仍然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但眼神却宛若黑洞,深不见底。 钟离玉,沈离思的徒孙,羡云山新任的当家人吗?比起沈离思,着实差的远。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顾梨才囫囵睡了会儿,天色一明,便起来了。 今日她得去仙草堂,昨天已经告了一天假了,今天总不能再不去。 她要出门的时候,晏清忽然从身后喊她。 “阿梨,我和你一同去。” 顾梨回头看他:“为何?” 她去仙草堂是为工作,他是为何? 晏清浅笑温柔:“我担心你的安危。” 顾梨失笑,觉的他这担心纯属多余。她是去仙草堂,又不是去刀山火海。再说了,这朗朗乾坤的,能有什么危险? “好吧,你愿意去就去。”顾梨回道。 才要走,她猛然想起医书还没拿,便央烦了晏清一声:“你去我房中帮我把桌上的书拿着吧。” 新买的书她还没看完,带去仙草堂,闲暇之余,还能看上一些。 晏清回应一声,转身回去拿书。 顾梨站在门口等着他,回身的刹那,却见一道寒光猛地向她袭来。一把利剑带着破空的声响,直奔她胸前而来。 她吓的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利剑即将没入她的身体。 然而,闪着寒芒的剑尖在没入她身体之前,却忽然停住了。 顾梨惊魂未定,顺着剑身往前看。 握住剑柄的,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匀称的手,被水蓝色的宽大衣袖遮掩了一半。 这人,竟然是钟离玉! 钟离玉去而复返了?钟离玉要杀她?钟离玉为何要杀她?! 顾梨凝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恐惧和震惊。 钟离玉也看着她,那双澄澈如天空之境的眼眸里,似带着坚定、又带着痛苦之色。 二人谁都没说话,周围的气氛紧紧绷着,像是随时都要爆裂开一样。 正当此时,顾梨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晏清取了书,迈着悠闲地步伐,缓慢地向这边走来。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满是笑意的脸上,他走在浅金色的光影里,显得那么柔和、那么闲适。 “谁让你当初不听我的,非要救他?”他嗓音悠然,这话是对顾梨说的。 “倘若不管不顾,任凭他死在荒山里,哪会有眼前这一出?你啊,就是太好心了,殊不知,你的好心,旁人根本不需要。”晏清那盛满笑意的嗓音钻入顾梨的耳朵里,让她不禁怒火中烧。 她现在都命悬一线了,他竟然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晏清笑意点点,就站在他们旁边,好整以暇地观望着,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 第15章 深情款款 柔情脉脉 钟离玉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望着顾梨的眼神万分复杂。 这个人,杀,还是不杀?不杀,有违师命;杀…… 惊吓之余,顾梨渐渐回过了神。 她用一种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钟离玉,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她?难道,他便是那追杀她的杀手? 然而,她这种目光却像是一道惊雷砸在了钟离玉的心里,让他浑身一颤,唰的收回了手中的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 顾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乱的如一团麻。 身后又传来一声低笑,顾梨回头看着晏清,却见他拿了锁,锁了门,又向她说:“走吧。” 他面色平静,笑意温和,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顾梨却没走,目光紧紧地锁着他的脸。 “你是不是知道他会回来?”她看着他问。 晏清点了点头。 所以他才说担心她的安危,要跟她一起出门。 “他为什么要杀我?”顾梨又问,面色沉静严肃,又带着几分诧异。 钟离玉为什么要杀她?他要杀的不该是晏清才对?难道他想先杀了她这个“晏清的假妹妹”? 这个问题,晏清以一声轻笑代替了回答。 顾梨盯着他,见他神色了然,那双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她看不透他,无论如何都看不透。 他什么都不对她解释,刚刚钟离玉要杀她的时候,他不但不救,还在旁边说风凉话。顾梨生气了,剜了他一眼,越过他便走。 她被动掺和在他和钟离玉之间,他和钟离玉都知道内情,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走了,晏清也跟了上来。 “你还跟来干什么?危险已经解除了!”顾梨一边疾行,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不能和你一起去仙草堂了。”他悠然回应。 顾梨更生气了,所以他不是在跟着她?所以,是她在自作多情? 晏清温润的嗓音又从身后传来,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抚:“他不会杀你。” 顾梨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了。 晏清看着她愤愤然的身影,浅笑悠然。钟离玉的去而复返,让他证实了心中的一个猜想。不管是对他来说,还是对钟离玉,她,都至关重要。 他早就料到了钟离玉会去而复返,当时从旁说风凉话,其实是在击溃他的心。 比起他的师祖沈离思,钟离玉可真是差的太远了。他太干净,干净,则意味着溃败。 如果换作是他,他当时便会一剑杀了她,没有丝毫犹豫。 晏清兀自站在原地,幽黑的眼眸轻轻眨了一下。那小姑娘,不信任他。 顾梨去到仙草堂,正在擦拭药柜的青青见她神色不佳,便问了一声:“梨姐姐,你怎么了?” 顾梨回过神来,决心不能带着情绪工作,便向她一笑,回道:“我没事。” 但这一整天下来,她还是心绪不宁,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她想要知道,晏清和钟离玉,以及和羡云山,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钟离玉为什么要杀她? 和顾梨分别以后,晏清先去了药铺,又去了菜市,到傍晚时分,他又去了仙草堂。 顾梨收了工,才走出仙草堂,就看见晏清站在前方不远处。 他一袭白衣翩然,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正站在那里看着她,似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顾梨迟疑了一下,向他走了过去。 “走吧。”晏清言语温和,向她一笑。 “你怎么来了?”顾梨问道,脸上依然带着几分薄愠。 “我来接你回家。” 顾梨看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接她回家,多么温暖的言语。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 二人回到家,桌上已经摆满了香气扑鼻的饭菜。 顾梨安安静静地吃饭,一句话都没说。 她打算,吃完饭就与他开诚布公。 晏清洗完了碗,坐到了她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顾梨诧异,她都还没开口呢,难道他就已经知道她要和他开诚布公了? 晏清唇角微扬,始终保持着笑的弧度。他不但知道她要与他开诚布公,就连她要和他说什么,都已然猜到了。 顾梨眨了眨眼,顺势,把想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 “我对你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你和钟离玉之间的恩怨我也不知晓。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那我也不勉强。只是,我留你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在身边,就如同留着个定时炸弹一样。所以,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就此别过吧。”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带着愠怒,也带着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她这一路走来,他始终在身边陪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说她对他没有一丝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却像是一个黑洞,她与他之间又像隔着万重高山,她攀越不过,也看不透他,更不知道他一直在她身边,是出于好心,还是敌意。 听她此番话,晏清微微一笑,面色依旧柔和,不恼怒,也不忧伤。 “我不走。”他看着她,眸光闪闪,笑意悠悠。 顾梨抬眼看他,想要问他为何不走。谁料,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他抢了先。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顾梨满目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他也在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眸里,似乎在闪动着温情的光芒。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他仍在继续。 但顾梨却忽然面红耳赤,神色慌乱,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 她猛然想起,他所念的,是《诗经》中的一篇,接下来的一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他在她的面红耳赤、神色慌乱中,把剩下的几句念了出来。 他看着她,深情款款、柔情脉脉。 第16章 知道她的身份了 顾梨心内如小鹿乱撞,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不敢抬眼看他。 他是什么意思?在向她表白吗?在说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不离开她吗?他喜欢她什么?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为什么钟离玉拿剑抵着她的时候,他不救她? 不管她看不看他,晏清始终都在凝望着她,面容平静温和,目光深情款款。 他没再说别的话,只是勾唇浅笑,起身离开。 直到他走出房门,顾梨才敢去看他的背影。心还在怦怦直跳,脸颊滚烫如火烧。 她犹疑、为难、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承认,自己是对他抱着几丝幻想,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与他相扶相携走下去。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现在,她是这样想的。但她也知道,这种幻想并不是爱。 现在该怎么办?留他?还是不留? 倘若不留的话,她还真能赶他走? 在晏清看来,顾梨今晚与他说的话完全正确。她如果真为自己考虑的话,那就该赶他走,让他远远地离开。但他知道,她不会的,因为她心软。 既然她心软,那就不妨,让她更软一点。反正,他是不会离开她的,起码现在不会。 她不会赶他走,那么接下来,她便会试探了吧。 顾梨辗转反侧,做不下决定。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好在次日清晨,她才起来他就不见了踪影。 顾梨去了仙草堂,但仍然心绪不宁。她其实并没有特别想让晏清离开的意思,昨晚说那番话,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告诉自己真相。却不料,等来的竟是如此结果。 他是认真地在向她表白?还是另有别的意思? 顾梨叹息一声,将脸埋在了医书里。 “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青青在旁边见她如此,不禁问道。 顾梨尴尬地一笑,回道:“没事,我没事。” 药柜上的活儿越来越忙,这几日,青青也开始学习辨识药材,偶尔能帮一帮她。 这日,晏清深夜才回来。也是从这一夜开始,望月山深处,开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次日早上顾梨出门的时候,他又早已走了,直到傍晚顾梨收了工回到家,才见到他。 “晚饭做好了。”晏清温和的声音与她说道。 顾梨在仙草堂吃了饭,本来要说不吃了的,但他这饭菜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竟勾的她难忍,鬼使神差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晏清却言语温和,把他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里,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觉的十分有趣。” 顾梨没回话,继续沉默着吃饭。 晏清却问她:“越国的顾巍,你应该知道吧?” 听到这个名字,顾梨心一颤,眉头微动。 顾巍,是顾湘兰,也就是她的父亲。 “听说他贪墨的钱银不下百万两,所以最终才落得个被抄家灭门的下场。”晏清面色柔和,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 “这本是件盖棺定论的事,但有趣就有趣在,我突然听说,顾巍有个女儿,还没死。” 顾梨拿着筷子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她心里一惊,赶忙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极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难道她还活着的事,已经被传扬出去了? “你说,顾巍这个女儿,能藏到哪里?”晏清看着她问,深邃的目光中一片清明。 顾梨没有回话,继续吃饭,把一大盘炒春笋吃了个干净。 晏清也没非要让她回答,笑了笑,又道:“不管她藏到了哪里,最好都不要落到官府那里,否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用一声轻笑代替了。 但顾梨明白,倘若她落入了官府手中,必定会死。 顾梨吃完饭的时候他还没吃完,她也不等他,从他手中抢了饭碗便拿去井边刷了。 如此,晏清微微一笑,不再吃了。 顾梨心中猜测,他和她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难道单单只是随口一提?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觉的,他八成已经知道了吧。 他第一次见她的场面便不同寻常,他又那么聪明,必然早就猜到了。 晏清确实早就猜到了,刚刚把这番话拿出来说,是为了证实,也是为了给她一个试探他的理由和方法。 身份可能被识破,顾梨无法淡定了,心内惴惴不安。 晏清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他会不会去揭发?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今天吗? 顾梨思来想去,觉的他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没有第一时间去揭发,或许就不会再去了。但这也并不一定,毕竟他们现在身在南云国,不是在越国境内。 揭发了她,他能得到一大笔钱,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好的东西。 顾梨心内惶惶,越发不敢再相信他。 晏清这两日倒是清闲,并没怎么出门,早上顾梨出门的时候,他还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 这日下午,顾梨正在仙草堂的药柜上忙着,忽然见一个身着官差服饰的人冲了进来,大声问道:“谁是秦业?” 秦大夫正在给病人看诊,听到有人叫他,便回应了一声:“是我。” 那官差匆匆地向他走了过去,拽了他便走。 “差爷,这是要做何?”秦大夫诧异地问。 “别废话了,张师爷请你过去看病。”那官差回道。 秦大夫却停住了脚步:“既然是看诊,那我得拿医箱啊。” “快点快点!”那官差松开了他,不耐烦地催促。 秦大夫去拿医箱,又嘱咐顾梨:“这张方子就差二钱白芷了,你给写上,再抓了药给他,千万别弄错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官差给拽走了。 顾梨冲着他的背影答应了一声,将那张方子写完,抓好了药,交给了刚刚被秦大夫看过病的人。 秦大夫不在,来仙草堂看病的人便没几个了,顾梨也清闲了下来,和青青闲聊了一会儿,又拿起没看完的医书接着看。 申时末,仙草堂里忽然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长的五大三粗的,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他此刻却抱着头,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着,一边向顾梨走过去。 “秦大夫呢,我这头疼死了,赶紧让秦大夫给我看看。”他一边叫唤,一边说道。 顾梨却回应:“秦大夫出诊去了,这会儿不在。” 她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我给你看看?” 第17章 是为试探 那人头疼的整张面容都扭在了一起,他听见顾梨这话,抱着头,皱着眉看向她:“你行吗?” 顾梨回道:“我跟在秦大夫身边,也会一些医术。” 那人迟疑了一下,本想拒绝,奈何头疼的实在是厉害,便说道:“那行吧,你赶紧的,赶紧想个法子,让我这头别再疼了。” “这边坐。”顾梨将他带到了长凳上坐了下来,自己坐在了诊桌后,开始为他诊脉。 她静静诊了片刻,收回了手,问他:“近日睡眠可好?饮食可好?是否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那人痛的扭曲着一张脸,连连摆手:“别提了,吃不下睡不好,头晕眼花。” 顾梨点了点头,提笔开始写方子。 诊断结果和她一开始猜想的一样,偏头痛,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着实折磨人罢了。 “你想要见效快点的药,还是见效慢点的?”顾梨看着他问。 那人满面无奈:“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还能忍,来你这里作甚?要见效快的,赶紧的。” 顾梨应和了一声,一边开药写方子,一边秉承着一贯谨慎的原则,询问他的病史和药物过敏史。 “过往有过什么病?什么药吃不得?” “没有没有。”那人连声说道,又疑惑地看了她两眼。 这小姑娘到底行不行?问他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做什么? 顾梨写好了药方,照着方子抓了药。 “这药拿回去,一日吃三回,必能很快缓解。”顾梨把药给了他。 那人接了,却仍然面带犹疑:“小姑娘,你这药,真能管用?” 顾梨一笑,回道:“管用,你要是吃了没用,尽管回来找我。” “那要是吃出了毛病呢?”他仍然不放心,又问。 顾梨又笑:“那你只管去衙门里告我就是了。” 她开的药,她绝对有信心。 那人见她信誓旦旦的,便相信了她,掏出了钱袋要给钱。 “只是——”顾梨忽而说道。 那人一怔:“只是什么?” 顾梨笑了笑,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刚才的话说:“要多喝点水。” “哦,行。”那人答应了一声,给了钱,拿着药出去了。 其实顾梨刚刚想说的是,这药吃下去以后,一开始可能会产生肠胃反应,不过这不要紧,顶多半日就能好了。 但她想了想,并没把这话说出来。如果真的有肠胃反应,那多喝点水,就能舒服的多。 这个病人走后没多久,秦大夫便回来了。 顾梨见他愁眉不展,便问道:“怎么了?病人情况不乐观?” 秦大夫放下医箱,叹了口气。 他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不大好。” “什么病?”顾梨又问。 秦大夫的医术算是不错了,连他都愁眉不展,想必是疑难病症了。 “血症。”他沉着声音,回道。 顾梨心里一怔,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血症,便是白血病。这种病,在医学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都不好治,更别说是此处了。 “病人情况如何?”顾梨又问了一句。 秦大夫叹息:“怕是治不了了。” 听他这话,顾梨心里一阵难过。 她倒是知道这病可以怎么治,但她并没说。说了还不如不说,因为,不现实。 这里没有精密仪器,连化验个血常规都不能,更别说医治了。 “那孩子今年只七岁,是张师爷的独子。这些年来,张师爷为他遍请名医,可还是没什么用。这几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发病了。来不及再请旁的大夫,便将咱们这城里的大夫全都请了过去。”秦大夫说着这话,又是一声叹息。 结果可想而知,这全城的大夫,没一个有办法的。 顾梨没再说话,心中暗自为这素未谋面的孩子感到惋惜。如果他不是生在这个时代,或许,还有治好的希望。但事实就是事实,哪有那么多如果? 秦大夫回过神来,见顾梨还站在那里,便说道:“你去吃饭吧,剩下的事我来就好了。” 顾梨向他一笑,回道:“我今天就不在这里吃饭了。我……兄长他做饭了。” 秦大夫也笑了起来:“那你就赶紧回家吧,你兄长肯定已经在家里等着你了。” 顾梨点点头,但她并不知道晏清是不是在家里等着她。不过他今日没出去,此刻想来应该在家吧。 顾梨临走之前,又向秦大夫说道:“我明日有些事,想告假一日。” 秦大夫很好说话,连问都没问,直接答应了下来。 顾梨向他告别,又去买了些东西。回到家,晏清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在等着她回来。 见她回来了,他脸上扬起温润的笑容:“回来了?快些吃饭吧。” 他的目光移到了顾梨的手上,见她手上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香烛纸钱等物。 顾梨没解释为什么带这些东西回来,晏清也没问。 他做的饭菜仍然香气扑鼻,让人不禁食指大动。顾梨洗了手,在桌边坐了下来。 “明日是小叶的生辰,我打算去看看她和江嬷嬷。”吃饭之前,她看着他说。 晏清面带浅笑,微微点了点头。 顾梨轻轻叹息,面上浮起悲伤之色。 “小叶与我一同长大,和我情同姐妹,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 晏清思虑片刻,抬眼看着她,问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顾梨一笑,向他摇摇头:“不必了。” 二人再无言语,静默吃饭。 次日,天色还没全明,顾梨便启程了。 今日确实是小叶的生辰,即便不是为了试探晏清,她也想去看一看她。 日出后,顾梨走在路上,心中思量,这个时候,衙门那边,应该有所行动了吧。 此刻,迎着朝阳,县衙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了。 也就在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忽然有一人影冲上前来,抡起鼓槌便敲了起来。 “咚——咚——咚——”沉闷粗壮的鼓声霎时响彻四方。 听到声音,有两个差役上前来,大声喝问:“谁在击鼓?” 那击鼓的男人五大三粗的,蜡黄着一张脸,放下鼓槌,声如洪钟地说道:“我要告那仙草堂的小娘子,庸医害人,草菅人命!” 第18章 不能再留他了 “你告谁?谁死了?”衙役大声喝问。 “没人死,是我差点被那仙草堂的小娘子给毒死了!” …… 约莫一刻钟过后,一行身着官差服饰的人朝着仙草堂的方向疾行而去。 此刻,晏清正在家中。他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顾梨的医书,正在仔细地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纤尘不染的如雪衣袍上,他神色清雅温和,仿佛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放下所有的戒备。 片刻过后,他忽然放下了书,转眼看向大门的方向,唇边扬起一抹浅笑,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又片刻过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晏清面容平和,缓步走了过去,将大门打开。 见到门外之人,他微微一笑。来人他认识,是仙草堂秦大夫的女儿。 青青站在门口,满脸焦急之色,问道:“梨姐姐在家吗?” 晏清回应:“真是不巧的很,她有事外出了。” 青青匆忙又道:“你一定知道她去了哪里吧?赶紧告诉她,让她千万不要回来。” 晏清微蹙双眉,面带疑惑。 “为何?” “有人告她开错了药、治错了病,现在衙门里的人还在仙草堂呢,我爹让我赶紧来告诉梨姐姐一声,让她先躲起来,别露面。”青青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好像在看那些差役有没有追来。 晏清点点头:“多谢相告。” 青青又嘱咐他一声,便匆匆地离开了。 晏清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出了门。 他去了集市,慢悠悠地挑选了一匹马,又牵着这匹马,慢悠悠地出了城。他这悠然的姿态,像是外出游玩赏景一样。 顾梨此时还在路上,心内惴惴不安,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昨日下午,她给那偏头痛的病人开药的时候,故意没有明确告知药物反应。那人回家吃下药,极有可能会上吐下泻,一夜不得安眠。他脾气急躁,病痛之余,肯定不会把她让他多喝水的嘱咐记在心里,必然会认为是她开错了药。 她昨日下午信誓旦旦,和他说如果吃她的药吃出了什么问题,大可以去衙门里告她。那男人一看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上吐下泻了一夜,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肯定会去衙门告她。 有人状告,那官府就要受理。然而,她今日不但告假不在仙草堂,还出了城。官府的人去拿她,肯定会扑了个空。 如果晏清真的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真的为她的安危着想,必会前来追她,让她暂时先不要回去。 毕竟,那晚,他也说了,顾巍那个死里逃生的女儿,一旦落入了官府手中,被查出真实身份,必定会性命不保。 他如果想让她活,就会追来。如果他知晓了这件事却无动于衷,那便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就如同那日,钟离玉拿剑抵着她,他不但不出手相救,反而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一样。 他会来吗?顾梨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全然不知晓,她始终都看不透他。 但她必须要知道,他和她到底是敌是友,他在她身边,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敌意。 所以,她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来试探他的诚意。 马车载着她悠悠前行,在正午的时候来到了目的地。然而,直到此时,她都还没见到晏清的身影。 顾梨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再低头,心中一阵落寞。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没来,那十有八九,不会来了吧。 她咬了咬唇,提着一篮子的香烛和纸钱,往小叶子和江嬷嬷葬身的地方行去。 两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才走过去,顾梨心里便泛起了酸涩和悲伤,不禁想起了她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夜。 那一夜,也是她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后来,她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安葬了江嬷嬷和小叶子。 近日雨水多,将坟上的土冲散了一些。顾梨放下手中的篮子,双手捧起湿润的土壤,细细地将这两座坟修整。 修好坟,她拿出香烛和纸钱,在坟前点燃。 蹿起的火苗映着她的脸,也炙烤着她的心。 她悲伤,为因她而死的江嬷嬷和小叶子,也为她自己。 她们死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两个人没了,独留下她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该相信谁。 她原本下意识地把他当成这陌生世界里的一根稻草,没来由地想要去相信他,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心里空寂寂的难受,再往火苗里扔进一把纸钱,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顾梨在坟前待了许久,直到燃尽的灰烬已经全然冷却了,她这才擦了擦眼泪,站起了身。 她打起精神,强装镇定,唇边勾起一抹灿然又苦涩的笑。 不管他怎么样,生活总归还要继续的,不是吗? 至于他的去留,她心中也有了答案。 既然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意味着危险,那她便留他不得了。 顾梨又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坚定了自己的心,这才转身离开。 她雇来的马车在城里等着她,她只需要花上一刻钟的时间走到城里,就能坐上马车回去。此时天色已不早了,估计到家得天黑了吧。 思及此,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顾梨走到了城里,坐上了车,马车便又载着她,沿着来时的道路悠悠行进。 往前走了不久,马车进了一片树林。顾梨打开车帘一角,看着眼前如油彩画一般的景色,心中暗叹一句:这里的景致倒是清幽。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传来,瞬间打破了四周的静谧。 与此同时,前面驾车的车夫紧张恐慌的声音也钻入了她的耳中。 “糟了糟了,遇上山贼了!这下可怎么办!” 顾梨心下猛的一紧,透过车窗往前一看,只见一大伙山贼气势汹汹而来,马蹄踏过地面,带起大片大片尘土在空中飞扬。 她顿时紧张害怕了起来,这荒郊野外的,对方人多势众,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他们如何敌的过?如何能全身而退? 第19章 我和你,不是敌人 那一群山贼踏马向他们奔来,气势汹汹。顾梨心中惊慌,觉得这次一定不能全身而退了。 然而事实却与她想的截然相反。那群山贼骑着马,竟从她的马车旁疾速而过了,她和那车夫安然无恙,马车也安然无恙。 顾梨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些山贼只是经过而已。或许他们是觉的这马车太寒酸,所以才没有对他们下手。可见,出门在外,一定不能张扬。 那车夫惊魂未定,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要是那伙山贼真的对他们下手了,只怕他们这条命今日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吧。”顾梨打开车帘,向他说道。 “好嘞。”那车夫答应一声,扬起马鞭,继续赶路。 山贼刚刚过去,前面的路上安安静静的,连声鸟鸣都听不见。顾梨又打开帘子一角,警惕地看着外面。 忽而,她看见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路边,躺着一个人。 车夫并没有要停车的意思,马车依然向前飞奔。 “停下,快停下!”顾梨喊道。 车夫紧急拉住了马缰绳,让奔跑的马匹停了下来。 顾梨跳下了车,向着那人疾走了过去。那人似乎受伤了,身上还带着血迹。不是她爱多管闲事,着实因为那道身影,让她觉的熟悉。 她跑到了那人身边,待看清他是谁的时候,霎时惊住了。 竟然,是晏清! 他不是该好端端地在家里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受伤? 顾梨立即在他旁边蹲下身子,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叫他。 他伤的不轻,身上既有棍棒留下的伤痕,又有刀伤。尤其是前胸那道刀伤,从左肩一直蔓延到了右下腹,伤口未干,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将他胸前的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她叫了他几声,晏清便慢慢地睁开了眼。 看见是她,他那张惨白的脸上荡漾开笑容,笑意依旧温和,如她平日所见一样。 “阿梨”,他唤了她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并没有去管自己身上的伤,而是略带几分焦虑之色地对她说,“你不要回去。” 顾梨心一怔,他何出此言? “有人把你告去了官府,现在官府的人正在到处找你,你不要回去。”他神色凝重,一双幽深的眼眸紧紧锁着她的脸。 一时间,顾梨说不出话来,心中百感交集。 所以,他来了?他并不是对她的安危死活毫不在乎? “你就是专门跑来告诉我这个的?”顾梨双眉紧蹙,看着他问。 晏清微微一笑,笑的从容又优雅,仿佛那些骇人的伤痕并不在他身上一样:“没想到遇上了山贼,马匹也被他们抢走了。” 他说完这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 他脸上仍然带着笑,想要起身。 “你别动!”顾梨制止了他,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伤口。 “别担心,只是看上去唬人些罢了,其实伤的并不重。”他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悠然响起。 顾梨瞪了他一眼,从自己裙摆上撕下一段布条,为他包扎伤口。 说什么伤的不重?他以为她是瞎的吗? 她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的百味交缠,难受的很。 他并不是没来,他来了。恰恰就是因为他来了,所以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因为她试探他,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走,我们回去。”顾梨要搀扶他起来。 晏清却劝阻了她:“阿梨,别回去。” 说完这话,他脸上又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似是在安慰她:“我真的没事。” 顾梨才不会信他,她是大夫,他有事没事,她能不知道? “那件事,我自会处理。”顾梨回道。 她在打算用这件事来试探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哪会真让自己陷入困境? 所以她心里生出了悔意,如果她没有试探他,他也不会为了她而受伤。 顾梨想扶他起来,晏清努力了一下,却没能起的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轻声笑了笑。 他忽然俯身,抓住了那条动弹不得的腿。随后,只听“咔嚓”一声。 顾梨心一颤,倒吸一口凉气。这种骨骼错位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原来,他的腿断了。她才将将发现,他却已经动作迅速地把断骨接上了。 更为变态的是,他竟然还在笑,抬头笑看着她说:“好了。” 仿佛他刚刚接的并不是自己的骨头,而是一根被折断的树枝一样。 断骨的疼痛,顾梨是知道的,寻常人根本就承受不住。即便不疼的大声呼喊,那也得眼含泪花。可他,不但没有丝毫反应,反而还在笑。 难道他没有痛觉的吗? “阿梨。”他忽然又喊她。 顾梨望向他,见他那张俊极雅极的面容上,那双深邃如汪洋的眼眸里,带着明晃晃的坦诚。 “不管你是谁,我和你,都不是敌人。” 顾梨愣愣地看着他,震惊,又窘迫。 她没料到,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明明白白看穿了。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在怀疑他的用意。所以,他才会说这句话。 晏清也看着她,眼中的坦诚未散。但忽然之间,他口中竟涌出一股鲜血。 “我们快走!”顾梨神思慌乱,去拉扯他,只想快点带他离开这里,快点带他回去治疗。 晏清却从容悠然,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又说道:“我了解钟离玉,所以他那日去而复返,我便用言语攻击,击溃他的心,让他对你下不去杀手。” 他在解释那天的事,当时钟离玉拿剑抵着她,他并不是不救她,只是救她的方式比较特殊罢了。当时,他不是在说风凉话,是切切实实地在救她。 顾梨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在误解他。 晏清说完这话,口中又涌出一大股鲜血。 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大声喊:“你别说了!别说了!” 晏清确实不再说了,却双眸一闭,晕了过去。 第20章 我需要你 顾梨心里又慌又怕,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此刻气息微弱,生命如游丝一般,她很害怕他会死。 “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她一边说,一边要拉他起来。 但她又猛然记起,他的腿断了,拉扯不得。于是,她便声音焦急地向那车夫大声喊:“大叔,过来帮我一下。” 车夫走了过来,按照她说的,背起了晏清,将他放在了马车上。 “快,我们快点走!”顾梨催促他道。 车夫知道情况紧迫,高高地扬起马鞭,狠狠甩在了马匹身上。马匹吃痛,霎时撒蹄狂奔了起来。 顾梨心急如焚,又为晏清检查了一遍伤势,为他把了脉。 他伤的不轻,内伤外伤都有,别说他本来就身体纤弱,便是个健壮之人,也经不得这般暴力。 那些山贼,果然个个杀人不眨眼。 马车一路狂奔,终于在夜幕初临的时候到了家。 家里还有以前剩下的药,顾梨挑选了一些丸药,喂给晏清吃下了,又手忙脚乱地再去为他煎药。 药煎好,他却还在昏迷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顾梨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这才把一碗药给他喂了下去。她又端来清水,除去他身上满是血污的衣物,为他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他胸前的刀伤已经不再流血了,却狰狞的吓人。伴随着顾梨打结绷带的动作,两颗晶莹的泪珠,倏然从她眼里滚落了下来,落到他白皙如雪的肩头上。 或许,她真的不该试探他。 或许,真的是她想错了。 他本来可以不经受这场无妄之灾的,但此刻,他却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他是什么时候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顾梨不得而知,但想来一定有些时候了。可他不但没有去告密,反而还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她送消息。 原来,他在保护着她,一直都在。 他说,不管她是谁,他和她,都不是敌人。 她信了。 晏清伤势严重,顾梨便一整夜都没有睡,一直陪在他身边守着他。 天色微明之际,他这才悠悠地睁开了眼。她焦灼紧张的神情,霎时落入了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里。 他向她笑了起来,如春风般和煦温暖。 “怎么样?”顾梨紧张地问。 但这话才问出口,她便觉的自己多此一举了。他几时把自己的真实状况告诉过她了?在他眼中,或许只有死了,才叫做有事吧。 果不其然,晏清笑望着她,清浅温柔地回道:“我没事。” 顾梨没再和他说话,起身去了灶房,把温在炉子上的药拿来给他喝了。 他喝完药,天光已大亮。 顾梨看了看外面初升的太阳,觉的自己该去仙草堂了。 然而,她才转身要走,忽然被他拉住了衣角。 “别走。” 顾梨回头看他,他也在看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此时竟载着希冀和期盼。 “我需要你。”他凝望着她,沉静轻柔的声音蛊惑了她的心。 顾梨心里有些乱,又有些暖,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却也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拍响了。 顾梨回过神,向他说道:“我出去看看。” 晏清没有阻拦,心中暗想,衙门那些人,来的倒是很准时。 顾梨拉开大门,见门口站着四五个身着官差服饰的人。 那些人见了她,喝问:“你就是仙草堂的顾梨?” 顾梨点了点头:“我就是。” “有人告你害人性命,跟我们走一趟!”他们说着这话,就要去拿她。 顾梨也没挣扎,临走之前冲着里面喊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家等我。” 晏清听到她这话,唇边挑起笑意。他自然相信,她能去去就回。 她的这些手段计谋,在别人眼里或许十分完美,但在他看来,实在是过于稚嫩拙劣。然而他不但没有拆穿她,反而还陪她到底,谁让她非要一个求证呢?那他便给她。 顾梨被带去了衙门,那天被她看过诊的那人也在。 他一见了顾梨,顿时火冒三丈,骂她庸医害人,又让她赔偿损失。 面对他的辱骂,她并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向他问道:“头痛好了吗?” 那人一怔,随即哼哧一声,别过了脸去。 顾梨又笑了笑,转而向坐在上首的县官朗声道:“大人您看见了,他在我的诊治下已经好了,说我庸医害人,实属无稽之谈!” “你莫要狡辩!我根本就不是被你治好的,相反,就是吃了你开的药,我才上吐下泻了一整夜!”那人立即辩驳。 顾梨微微蹙眉,似是在思索。 “那你有没有听我的,多喝水?”她又问。 这人自然没听她的,也不觉的多喝水会有什么用,便厉声回道:“喝水管鸟用!” 顾梨叹了口气,又向那县官说:“大人,当时我开药时,问他是要见效快的还是见效慢的,他不假思索地说要见效快的,我便开了这一个方剂给他。此药方疗效快是快,却容易产生不良反应,症状就如同他那晚一样。不过只要他按照我的嘱咐,多喝水,便不会产生这些问题。” 她几句话解释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又说道:“我的药方绝对没有问题,但凡是个大夫,都能为我作证。何况,他吃了我一副药,第二日不就好了吗?” 顾梨转眼看向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他第二日确实好了,要不然也没法过来击鼓鸣冤,告她草菅人命。 但这县官断案,也不能仅凭他们两人的一面之词,当即便传令了下去,让人去请这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 大夫被请过来了,看了顾梨的药方,也说这方子没什么问题。的确是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反应,但只要多喝水,就能避免。 事实证明,只是误会一场。如果那人遵了医嘱,便不会有今日这场闹剧,顾梨的计划也不会顺利实现。 县官责备了他两句,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顾梨惦记着晏清的伤势,脚下步伐匆匆,想要赶紧回家去看他。 然而,她才走出没几步,忽然被人给喊住了。 顾梨回头一看,见喊她的人是刚刚站在县官身边的那位,应该是县官的师爷。 她心中正疑惑着,他就向她走了过来,与她说道:“请姑娘回到仙草堂以后,告知秦大夫一声,小儿近日又不好了。” 顾梨恍然,原来这位就是县官的师爷张雪初,那个得了不治之症的可怜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 第21章 你要收下我 张雪初的儿子得了血症,这些年来遍请名医,却始终药石无效。前几日吃了仙草堂的秦大夫给开的药,虽然还是没能治好病,但却缓解了不少,起码孩子不必再日日痛苦了。 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认了命,既然孩子早晚都要走,那他便尽最大可能的,让他少受点苦。 他知道顾梨就是仙草堂的人,所以刚刚才喊住了她,让她给秦大夫捎句话,让秦大夫再去看看他儿子,给开上点药。 “我记住了,一定把您的话传达给秦大夫。”顾梨点头,郑重承诺。 “多谢姑娘。”张雪初礼质彬彬的,向她道谢。 顾梨离开县衙,直接回了家。 她才进家门,就看见晏清倚靠着槐花树,坐在树下的那块大青石上,层层叠叠的衣摆洁白胜雪,在他身下柔软地铺陈开来。 和煦的风温柔吹过,几朵槐花悠悠飘落,落在他雪白的衣角、墨黑的发梢。 他却并不理会,此刻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着,似乎连有人走近了都不曾察觉。 顾梨向他走了过去,见他在看的,竟然是她之前买回的医书。 “你竟也对医理感兴趣?”她轻轻拨开他的衣摆,也在青石上坐了下来。 晏清抬眼看向她,唇边漾开温润的笑意:“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顾梨也笑了笑,但那眼底却带着落寞。 她看着晏清手中的医书,忽而叹了口气:“医书写的再好,有些病,却还是治不了。” “什么病?”晏清像是随口一问。 顾梨抿了抿唇,神色凝重:“血症。” 紧接着,她把张雪初儿子的事说给他听。 “可怜那么小的孩子,却得了这种不治之症。”顾梨又叹息一声。 在这个时代,在这里,白血病就是不治之症。 然而,晏清却轻轻合上了书,顺着她的话说:“倒也未必。” 顾梨猛的看向他,追问:“难道你有办法?” 如若不然,他为何这么说? 晏清微微笑了笑,回道:“我昔年有一位旧友,他临终前曾留下一个药方,正是用来医治这种病的。” “什么药方?在你那里吗?”顾梨喜出望外,匆忙问道。 对她来说,在这里见到有效果的医治白血病的药方,那惊讶程度无异于发现新大陆。 身为一个医者,最能让她感到惊喜刺激的,莫过于见到一种新的病症,或者是见识到一种治病的新方法。 晏清浅笑悠然,轻轻摇头:“并不在我这里,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能写信给他的家人,帮你讨要。” “好啊!”顾梨满面兴奋,即刻回道。 “你现在就写信吧。”她向他央求,一双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彩。 “嗯。”晏清轻声回应,点了点头。 顾梨赶忙跑进了屋,拿了纸笔出来给他。 “太好了,那个孩子的病,有希望了。” 听她此言,晏清唇边又勾起一抹笑。 她不但心软,还心善。殊不知,这两样,偏偏就是最致命的。 顾梨看着他写,见他在纸上悠悠落笔,一个个优美秀雅的字迹跃然于雪白的纸上。 他写完了,将信装好,交给了顾梨。 “还要劳烦你帮我寄出。” “我这就去。”顾梨从她手中接了信,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她来到了驿馆,将身上仅剩的一点钱拿了出来,寄出了信。 再回去的时候,才走到巷子口,她忽然看见一人,似乎刚刚从她家里出来。她还与那人走了个对面,打量了他几眼,却并不认得。 她进了门,见晏清依然倚坐在青石上在看医书。 “你有客人来了?”她问道,向他走了过去。 晏清放下书,看向她,轻声回应:“嗯。”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顾梨又问。 既然是客人,为何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他除了来送钱也没别的事,送完就走了。”晏清笑着回道。 “送,送钱?”顾梨诧异,这年头还有来送钱的? 再看他身边,果然多了一沓银票。顾梨越发惊讶,这得是多少? 晏清也往那一沓银票上看了看,又向顾梨说:“收起来吧。” 顾梨失笑:“这是人家给你的,自然该你自己收着。” 晏清没有回话,唇边带着浅笑,低头继续看书。 顾梨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却不料,眨眼间,竟听他又道:“你不但要收下钱,还要收下我。” 顾梨一愣,哑口无言。 还有这样强塞的?她能拒绝吗? 她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些银子,否则,只靠她那点工钱,根本就不足以维持两个人的生活,就当是她帮他保管着吧。 她数了数,这些银票一百两一张,一共有十张,整整一千两银子。估计是他家里人给送来的,难怪他并不工作,成天游山玩水都还能过得下去。 顾梨心下好奇,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如何这般有钱? 下午,顾梨去了仙草堂,把张雪初的话转达给了秦大夫。 半月后,晏清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写着的是一张药方。 顾梨看着这张药方,神色凝重无比,那一双紧蹙着的眉始终没有松开过。 如果让她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个方子,她只想到一句话“惊天地、泣鬼神”。 这倒不是说这方子有多么绝妙,而是方子上的用药,实在是太骇人听闻。每一味药,每一种剂量,全都在剑走偏锋,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引起极其严重的后果。 顾梨看着药方,思索了半天。这个方子,当真能治得了白血病? “你的那位朋友,有没有用这方子治好过人?”顾梨看着他问。 晏清点了点头。 “那有没有,治死过人?”她又问,神情更为严肃。 晏清再次点了点头。 这下顾梨明白了,她手中拿着的这个药方,可能真的能治好病,但也可能会让病人加速死亡。 “那是活的人多?还是死的人多?”她想了解一下这个药方治好病的概率能有多大。 晏清微微一笑:“各占一半吧。” 顾梨叹了口气,如此两难的选择,她做不了决定,必须得交给病人家属。 第22章 紧张了一夜 顾梨拿着这张药方去了仙草堂,给了秦大夫。 秦大夫看过之后,也觉的凶险无比。但这药方妙也就妙在这个地方,寻常的大夫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开药。 “待我去与张师爷商量商量,看看他的意思。”秦大夫收了药方,说道。 “嗯”,顾梨点头回应。 那毕竟是张雪初的儿子,要不要治,都得由他来决定。 秦大夫见了张雪初,将目下情形详细地告诉了他。 “这张方子,或许能治好孩子的病,但也或许……”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张雪初明白他的意思。 他犹疑了许久,这才回道:“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秦大夫点了点头,又听他问:“这孩子,如果不治的话,还能有多少日子?” “多则半年,少则三月。”秦大夫如实告知。 张雪初心里犯起了难,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他身为一个父亲,却救不了儿子的命。 见他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下决定,秦大夫便说道:“我先回仙草堂,其中有几味药还得另配,我回去配一配。要是有事的话,张师爷请打发人到仙草堂去找我。” 张雪初点点头,将他送了出去。 此刻,顾梨还在仙草堂里。她见秦大夫这么快就回来了,料定必然是张雪初还没下定决心。 秦大夫也没说什么,照着方子开始配药。 又半月后,顾梨正在柜上抓药,忽见一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要找秦大夫。 “我家小公子又不好了,老爷让我来请您过去看看。”那人向秦大夫说道。 秦大夫也不敢耽搁,当即便放下了手上还没看完的病人,跟着那人匆匆地去了。 张雪初的儿子已然病入膏肓,在这城中,唯有秦大夫一人还愿意过去医治,是以张雪初也信任他,一旦孩子有了什么变故,就会让人来叫他。 仙草堂里还有人在等着看病,秦大夫这一走,顾梨便接替了他,坐在了诊桌后面,继续给病人看病。 这段时间以来,秦大夫也认可了她的医术,遇上病人多的时候,就会让她帮着给看一些。 且说秦大夫去了张府,见那孩子的病情十分不容乐观,立即给他施针,暂且稳住了病情,让他得以舒服一点。 张雪初和其夫人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万分焦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 秦大夫拔掉针,见孩子的情况并没迅速恶化,这才松了口气。 张夫人在啜泣着,红着眼圈喊了秦大夫一声。 “要不,那个方子,就用了吧。”她哽咽着声音,说道。 孩子是她的孩子,她再也见不得他受苦了。与其让他这样饱经痛苦地活着,还不如让他早点安息。 所以,那张方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全然就是一剂救命的良药。 如果治好了孩子的病,那皆大欢喜,如果治不好,也算是让孩子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此事事关重大,秦大夫不禁又看了看张雪初。 张雪初也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于是,秦大夫便应和一声:“那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他收拾了东西,回到了仙草堂。 此时已经到了快关门的时候,仙草堂里并没有什么病人。顾梨正在整理药柜,看见秦大夫回来了,便暂且放下了手中的活。 “把那日我配好的药找出来吧。”秦大夫向顾梨说道。 顾梨答应了一声,又问:“他决定了?” 秦大夫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给孩子服药?” “今晚。”秦大夫回道。 他从顾梨手上接了药,又让她现在就锁门,和他一起过去。 即便他不说,顾梨也是肯定要去的。她万分想要亲眼见一见,晏清的这个药方,服下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二人锁了门,出了仙草堂,往张府去了。 这是顾梨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看见他那蜡黄的吓人的脸色,心里不禁觉的疼惜。 她亲自煎了药,送了过去。 除了她和秦大夫,张雪初和张夫人也都在。此时孩子的精神不怎么好,张雪初将他抱在怀里,张夫人一点一点地喂他把药喝了进去。 谁都不知道后果会如何,所有人都紧张万分,生怕那个不好的结果会出现。 孩子喝完药就睡着了,并没有任何反应,平静的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但顾梨和秦大夫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一整夜都没回去,始终在这孩子的身边。 孩子睡的很好,张夫人说,这孩子许久都没睡的这样平静了。 四人紧张了一整夜,等到次日天亮时分,那孩子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秦大夫立即为她诊脉,查看他的病情。 他神色凝重,所有人的心也都提着。 “怎样?”顾梨轻声问道。 秦大夫许久都没回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对顾梨说:“你来看看。” 顾梨上前,为这孩子诊脉。 脉细弱,一点都不强健,有时候还摸不到,古怪的很。 放下孩子的手,顾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好转的迹象,但也没有恶化的迹象。 张雪初和张夫人还在焦急着,他们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顾梨向他们解释道:“我觉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 孩子的状况确实不佳,但也没有太糟糕。 “那这是不是说,我儿的病能治好了?”张夫人满面期盼地问。 如果根据晏清说的,那这孩子的病八成能治好。但现在看来,好转的迹象还不足够明显。 尽管如此,张雪初和张夫人的脸上仍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情况都不是最坏的。不是最坏的,那也就是说,有了转圜的余地。 紧张了一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秦大夫让顾梨先回去休息,他自己在这里守着。 顾梨本不想走,但她有些事想要询问晏清,便回家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顾梨回到家,见晏清已经起来了,此刻正坐在屋里的桌边。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早饭,还有两只碗,两双筷子,就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她很快会回来一样。 晏清抬头看向她,俊极雅极的脸上,扬起一抹如初升朝阳一般和暖的笑。 第23章 这也太神奇了 “回来了?”晏清看着她,言语清和地问。 “嗯”,顾梨回应了一声,坐在了他对面。 她正想要开口询问他药方之事,忽然见他拿出一张纸,放到了她面前。 “什么啊?”顾梨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起来。 她仔细一看,见这又是一张药方,只是,她并不能看出这是治什么病的。 “此方服下,能让那个孩子更快好起来。”晏清看着她,清润温和的声音说道。 顾梨一怔,随即质问:“那你早怎么不拿出来?” 晏清微微一笑:“反正你早也用不着。” 顾梨将手中的方子仔细看了看,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懂开这个方子的人所遵循的原理。 “这也是你那位旧友的家人寄给你的?”她放下方子,叹了口气,随口一问。 “不是”,晏清回道,“是我自己写的。” 顾梨顿时诧异,他也会医术? “我曾经见我那位旧友写过,就记住了。”晏清唇边仍然带着笑。 顾梨了然,原来是这样。这方子,不是他开的,还是他那位旧友开的。 “你那位旧友,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顾梨微微蹙眉,沉着声音问。 晏清轻轻点了点头。 顾梨又叹了口气,暗道可惜。 那人,想必是个医术十分高明、又有自己的独特疗法的人。倘若他还在世的话,她定要向他讨教一二。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这个?”她猛的抬头看他,忽然想起了此事。 她什么都没和他说过,为何他就知道了那个孩子已经按照他之前给的药方吃下了药,而且还没死? 他不但知道了,还早就准备好了另一张药方在这里等着她。 晏清笑意柔和,回道:“昨夜你未归,我就已经猜到了。” 她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回家,昨夜却一整夜都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对她来说,目前除了那个孩子的事,还有什么事能让她一夜不归? 她回来的时候,看她的神情,他又知道了,定然是那个孩子吃下了药以后,情况不好也不坏。 顾梨笑了笑,心想他说的也是。 “那他现在这个状况,是好?还是不好?”顾梨又问,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早上。 “不坏,便是好。”晏清凝望着她,回道。 再结合他新给她的药方,那个孩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他的这个药方,服下以后只有两种极端的结果,活,或者死。既然没死,那肯定就能活。 况且,他也不会让那个孩子死的。 听他这样说,顾梨便放心了。看来,张家孩子离病情好转,指日可待了。 那个孩子的白血病即将被治好,她心中欢喜万千,比自己撞了大运还要高兴。只靠一张药方,极其严重的白血病就被治愈了,她也算是见证奇迹的人了。 “快吃饭吧。”晏清面带微笑,催促她一声。 顾梨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他的厨艺很好,她都夸的不想再夸了。即便只是一顿早饭,他都做的美味可口,让顾梨吃到实在吃不下了,这才停了下来。 “我吃完了,先走了。”她放下碗筷,拿了放在桌上的药方便要走。 “等一等。”晏清却忽然喊住了她。 顾梨正疑惑他还有什么事,就看见他微微向她倾身,抬起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那柔软的衣袖,轻轻地碰上了她的脸。 他如此,她不禁心跳一滞。 他那纤尘不染的洁白衣袖,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将沾在她脸颊上的一小粒芝麻给擦了下来。 “好了”,他收回手,言语温和,面带浅笑。 顾梨也向他笑了笑,拿了药方,站起了身。 他刚刚为她擦脸的举动,让她心里有点暖,有点痒,又有点莫名的悸动。 “你的腿伤怎么样了?”临走之前,她问了他一声。 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想来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然而,晏清却望着她,满目坦诚地回道:“还不好,还需要你的医治。” “那你先好好休养,不要行走太多,等我下午回来再看看。”她嘱咐了他一声,便出了大门,离开了家。 晏清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脸上笑意不减。 一切都在他的筹划之中,一切也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张雪初,很快就能来了吧。 三百年前他没做完的事,三百年后,定要达成。到时候,整个天下都将是他的,齐国,也必在囊中。 顾梨拿着那张药方先去了仙草堂,照着药方抓好了药,又拿着药去了张府。 那个孩子还在睡着,她走后不久就睡了,到现在也还没醒。秦大夫和张雪初夫妇两人仍然守在他身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顾梨拿着药过来,说道:“我拿了新的药来,服下后能好的更快。” “真的?”张夫人喜出望外,看着她问。 顾梨向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给我吧。”张夫人亲自接了药,拿去煎了。 “秦大夫,这边有我呢,你不如回去休息吧。”顾梨劝道。 秦大夫也是一整夜没睡,她好歹还回家吃了个早饭,但他却连早饭都没吃,哪里能受得住? 但秦大夫却不肯走:“不打紧,等孩子醒来以后再说吧。” 张夫人煎好了药,端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孩子,孩子便醒了过来。 等到把这一碗药喝完,孩子打了个呵欠,又睡着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左右了,秦大夫又为他把脉,可这次,还没把完,他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他语无伦次,满面惊讶。 张雪初和张夫人心中焦急不已,秦大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 顾梨笑着向他们解释:“二位不要忧心,孩子的病,应该是好了。” 她相信晏清的方子,也相信他说的话。 张雪初和张夫人却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来试试。”秦大夫把顾梨叫了过去。 顾梨也为这孩子把了脉,只觉的脉象细腻又有力,竟全无重病之迹。 她也想感叹一声:这也太神奇了! 如果不是早就听晏清说了结果,她肯定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医术! 第24章 你上午答应我的 顾梨兴奋不已,对于从医的人来说,疑难绝症有了医治的方法,那绝对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事了。 也就是现在没有互联网,信息不发达,否则,这个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就能震撼整个医学界。 张雪初夫妇二人喜极而泣,将孩子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他们也是没了别的办法,这才决定一试,没想到,竟真的把孩子给救了回来。 他们夫妻二人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这孩子从小便聪明乖巧,所以身上被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然而,谁曾料到,他几年前竟得上了血症。如今孩子的病被治好了,这不单单是治好了病症,更是让张雪初重新拾回了希望。 张雪初带着满面泪痕,不停地向秦大夫鞠躬道谢:“谢谢秦大夫!谢谢秦大夫!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秦大夫心中亦是欢喜,但这份功绩他却不能占。 “张师爷谢错人了,小公子的病可不是我给治好的,那方子,是我这医徒拿来的。”秦大夫笑着说,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顾梨。 自打顾梨在仙草堂开始帮他分诊以来,他便对外称她是他的徒弟。 张雪初夫妇两个又立马神情激动地向顾梨道谢:“谢谢姑娘,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全家必定永生不忘,来日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姑娘的大恩!” 顾梨虚扶一把,笑着解释:“我倒是也想治好小公子的病,只是可惜,还是才疏学浅了。这治病的方子,是我兄长向他的旧友讨来的。” 如此一说,张雪初夫妇两个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谢谁了。他们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把这份谢意给了顾梨。 “多谢姑娘记挂着我儿,也请代我向令兄长表达谢意。”张雪初再次躬身表达谢意,满面诚恳。 顾梨回了一声:“一定。” 孩子平安无事,顾梨和秦大夫这才放心地走了。 路上,秦大夫又问顾梨:“那个给出药方的人,真的不在人世了?” 顾梨点点头:“我再三向我兄长确认过了,是真的已经离世多年。” 倘若那人还在的话,她必定要去好好拜会拜会他。 秦大夫也是如此想的,因此,听闻他确实不在人世了,只得叹息一声,说了一句“可惜”。 为了那孩子的病,二人都紧张了一整夜,此时多少有些体力不支。因此,秦大夫便没让顾梨再去仙草堂,而是让她回家休息了。 顾梨进了家门,见晏清像往常一样,正坐在院子里的那块大青石上,慵懒地斜倚着身后的树干。他手中松松地拿着一本书,却并没有在看,而是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他周围的空气也好似变的安宁静谧了起来。阳光透过树叶漏了下来,在他那如雪般洁白的衣摆上落下朵朵光斑。 这一个月以来,他因为腿伤行动不便,很少出去,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就像现在这样靠坐在青石上,悠闲地看着书。 顾梨不禁放轻了脚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吵醒了他。 他睁开眼,抬眼看着顾梨,那双幽深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 “回来了啊。”他向她微微一笑,说道,温和的声音里透出丝丝慵懒。 “嗯”,顾梨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服下你后来给的方子,不出半日,那孩子的病情就好转了,可真是太神奇了!”再说起这事,顾梨仍然满脸兴奋,满目惊叹。 晏清唇边仍然带着柔和的笑意,并没有回话。 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了。 “对了,张师爷夫妇二人还特意嘱咐了我,让我一定要向你传达他们的谢意。”顾梨没有忘记张雪初的嘱托,便将他的意思如实相告。 晏清还是没有回话,他看了看天色,坐直了身,清和温柔的声音问她:“想吃什么?” 都到中午了,该做午饭了。 顾梨看着他一笑,回道:“什么都行。” 只要是他做出来的,就没有不好吃的。哪怕是一把再寡淡不过的蔬菜,他都能让其变幻出千万种美味来。 晏清随意回应一声,离开了青石,进了灶房。 他走后,顾梨在他刚刚躺过的地方躺了下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之间的缝隙漏下,她抬手遮挡住了那几束刺眼的光线。 此时她的心仍然被惊喜和兴奋占据着,即便一夜都没睡,也不觉的困乏。 片刻过后,便有一股食物的浓香幽幽飘散了开来,弥漫在她的鼻端。 顾梨深深地吸了一口夹杂着浓香的空气,实在忍不住了,便也起身去了灶房。 午饭还没好,晏清仍然在做着。 顾梨站在门口看着他,见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悠然恣意,又优雅的让人赏心悦目。 灶房这种朴实粗俗的地方,没有让他沾染上一丝人间烟火气,反而因为他的存在,显得那么质朴、纯洁、雅致。 午饭后,困意袭来,顾梨便去睡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一道橙色的夕阳铺在房门口。 顾梨起来,见桌上又摆满了香气扑鼻的饭菜。 吃着他做的饭,她心中暗暗想,明明原本是她收留了他,可现在怎就好像成了他在养着她一样? 她吃的饭是他做的,花的钱也是他给的。虽说她自己也有工钱,但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她现在毫不怀疑,如果哪天他走了,她一定会过的很艰辛。 想着这些,顾梨不禁叹了口气。 晏清转眼看了她一下,将她脸上那丝丝落寞的神情尽收眼底。 收回视线,他唇边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顾梨故意比他先吃完饭,主动去洗碗。整天吃他的、用他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好再让他洗碗? 晏清也没和她抢,坐在那里等着她回来。 顾梨洗完了碗,回了屋,见晏清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事要和她说一样。 顾梨也向他一笑,问道:“怎么了?” 他那好看的双唇轻启,声音优雅又温和:“你上午答应我的。” 顾梨一怔,但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对啊,她上午临走之前,的确答应他了。 第25章 你有客人要来 “我看一看。”顾梨向着晏清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腿伤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几日见他走路也几乎恢复如常了,想来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顾梨看了看,笑着说道:“好了,没事了。” 他又可以恢复如常了。 然而,晏清却看着她说;“我觉的还没好。” “真的好了。”顾梨坚持。 “不,还没好,还需要你的医治。”晏清语气坚定,双眸之中的坦诚之色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要相信,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 顾梨微微蹙眉看着他:“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诊断?” 她的诊断不会有错,何况,伤筋断骨在治疗一个月后还不见好,这有违医学常识。 晏清没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浮现起了笑意。 如此,顾梨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只是,他这明显直白的阳谋,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他为何明明好了还说没好?为何还让她继续为他治疗?顾梨心中有答案,但是面对这个答案,她有点紧张,又有点心慌。 “我去拿本书来看,你要不要?”顾梨眨了眨眼睛,换了个话题,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异样。 “好。”晏清轻声回答。 顾梨便去拿了两本书,又给了他一本。 此时睡觉还早,在这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也只有看书了。 顾梨看的全都是医书,她白日要在仙草堂,根本没多少时间看书,所以就趁着晚上睡前,会多看几页。 晏清看的书比较杂,不拘内容,什么都看,且每一本都能看的深入。 此时,两人坐在灯下,各自看着手中的书,谁都没再言语。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的夏虫在声声鸣叫。 晏清唇边带着一抹若即若离的笑,他知道她此时的想法,也知道她的心必然没能平静。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手中的书一页都没有翻过。 顾梨一直在想着他刚刚的话,想着他刚刚看着她时的样子。 她心中疑惑不解,想要找出答案。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她什么? 她静静地思索着,没有说话,晏清便也不曾言语。 二人看了一会儿书,到入了夜,这才各自去睡了。 次日清晨顾梨起来的时候,晏清早就起来了,而且还为她做好了早饭,已经摆在了桌上。 等会儿还要去仙草堂,她便没有等他,自己先吃了饭。 她临走的时候,见晏清正在院子里用石块堆砌一个小而精致的炉灶,这炉灶旁边还放着一些鲜嫩水灵的野菜。 顾梨诧异,他这是在做什么? 晏清看见她过来了,似是诧异地问:“你要出去?” “嗯”,顾梨答应着,“昨天就没去仙草堂,今天不能再不去了。” 晏清微微一笑,轻轻叹息一声:“可是今天有客人会来。” “什么客人?你的客人还是我的?”顾梨心中疑惑,顺着他的话问。 “你的。”晏清看着她回道。 顾梨却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 她有客人要来的话,她能不知道?而且,她在这里根本就不认识几个人,有哪个客人能来找她? 晏清没解释,继续搭着炉灶。 顾梨看了看他手下的半成品,又看了看那些野菜,笑问:“所以你弄这些,就是专门为客人准备的?” “嗯。”晏清回应。 顾梨轻笑,随之说道;“要是真有客人来找我的话,你就帮我招待一下吧。” 她说着这话,便转身,朝着大门而去。 刚刚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随口一说罢了,她根本就不相信会有客人来找她。 晏清望着她的背影,回了一声:“好。” 顾梨不禁又笑了起来,如果真有客人要来的话,他就打算拿着这些野菜来招待人家? 他走后,晏清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片刻过后,便搭起了一个纯朴又精巧的炉灶。 巳时末,他给院子里那些长的并不怎么好的豆苗浇了浇水。 这豆苗是这房子的主人种的,后来房子被顾梨租了来,房子的主人也没将这些豆苗拔掉。 只是,他们两人都没怎么打理过这些豆苗,他是没管,顾梨是不会,所以才长的稀稀落落的,并不怎么好。 浇完了水,晏清便在那个刚刚搭好的炉灶上放了一口铜锅,锅里煮上了水。在这炉灶的旁边,还有一个精巧古朴的小茶炉,炉上正煮着茶。 茶煮好了,晏清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看了看天色,又端着茶杯,走到梧桐树下的青石上坐了下来,细细地品茶。 这个时候,那位客人,应该要到了吧。 片刻过后,他听到门上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晏清放下手中的茶杯,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门被拉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年纪不算很大的男子,手上拿着两个锦盒。 晏清认得他,知道他就是张雪初,也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位客人。只是,张雪初并不认识他。 晏清面色柔和地看着他,听他问道:“请问,这里是顾梨姑娘的家吗?” 晏清点了点头:“正是。” “那你是——”张雪初微微蹙眉打量着他,询问他的身份。 晏清微微一笑;“我是阿梨的兄长。” 张雪初顿时恍然,又忙向他鞠躬道谢,满面赤诚:“多谢公子救了小儿性命,偌大恩情,没齿难忘!” 晏清微笑着回道:“张师爷客气了,苦手之劳罢了,实在不足挂齿。” 张雪初却摇头:“对公子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全家来说,便是天大的恩情。” “所以我今日来,是特意向公子和顾姑娘表达谢意的。”张雪初把手中的锦盒送到了晏清的面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公子一定要收下。” “张师爷实在是太客气了。” 晏清犹疑一瞬,又说:“也罢,那我就收下了。” 他从张雪初的手中接过东西,又让他说道:“张师爷请进来坐一坐,喝一杯茶。” “好,叨扰了。”张雪初回道,跟着他进了里面。 第26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张雪初跟在晏清身后进了家里,看着他白衣翩跹,身姿清雅,不禁在心中暗叹:好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进了院子,他看见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摆着一个精巧的小茶炉,上面正咕嘟咕地煮着茶。袅袅茶香,盈盈缭绕在他的鼻端。 院子里种着一小片青翠的豆苗,长势不佳,草盛豆苗稀。然而这番景象,不但没有丝毫萧疏之意,反而透出一股难得的质朴清雅。 更让他眼前一亮的是,院中竟放置着一方炉灶,上面坐着一口铜锅,旁边的竹篾里盛着一大把水灵灵的脆嫩青蔬。 张雪初不禁笑言:“公子好个闲情雅致。” “张师爷请坐,不若尝尝我煮的茶。”晏清笑意相邀。 张雪初应和一声,在青石上坐了。 茶炉上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茶,雪沫乳花,恣意翻涌。 晏清重新拿出一只红泥小陶杯,斟满茶,送到了他面前。 “张师爷请。” “公子客气。”张雪初接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顿觉清甜袭来、口齿余香。 他轻轻放下茶盏,看着他说:“公子不但雅致脱俗,还品格高尚,着实让人敬佩折服。” 晏清微微一笑;“张师爷谬赞了,令公子之事,恰巧我能帮的上忙罢了。” 张雪初满目赞赏地看着他,三言两语之后,二人便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几句话下来,张雪初对他越发惊叹崇拜。上从浩瀚星辰,下至浮生万物,竟无他不知、无他不晓的。即便是波诡云谲的朝堂政事,他都能中肯又犀利地评论上几句。 “公子才学,实在让人折服。”张雪初心服口服,他活了大半辈子,绝对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通透练达之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胸有丘壑,却又淡薄从容;意志高远、超凡脱俗,让他不折服都不行。 他虽然一身白衣雪袍,优雅淡然,却又像是天生的王者,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的灼灼光辉之下。 与他相谈一席话,张雪初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仿佛前头几十年,全都白活了一样。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 晏清留他在这里吃午饭,张雪初也没推辞,笑着应和了下来。 “都是些芦芽蒿笋,张师爷莫要嫌弃。”晏清在铜锅里面添了水,开始煮那些鲜嫩脆生的野菜。 张雪初笑着回道:“古人有云: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我能与公子这般清旷、闲雅之人,在此品茗尝鲜,实属三生有幸。” 他见他煮菜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 晏清煮好了菜,盛在碗中送到了他面前。 “张师爷请。” “公子请。” 张雪初尝了一口他做的菜,立时连连称赞。 只是水煮野菜罢了,并没有什么美妙的味道,但恰恰就是这份质朴自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回归生命本真的感觉。 午饭后,张雪初告辞要走。 晏清将他送了出去,微笑着向他道别。 张雪初回道:“我与公子相见恨晚,为公子所折服,倘若不弃,我想明日再来叨扰,向公子请教一二。” 晏清面上满是清雅淡然的笑容,微微颔首:“我必扫阶烹茶,恭候光临。” 张雪初告辞走了,与他分别之后,只觉的神清气爽、心内悠然。 他走后,晏清出去了一趟。办完了事,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仙草堂。 太阳落山之际,顾梨也收了工要走。 她才走出鲜草堂的大门,忽然见晏清就站在她前方不远处,正笑看着她,像是特意在等她一样。 他一袭白衣胜雪,被晚风吹起的衣角在轻轻飞扬。 “你怎么来了?”顾梨向他走了过去。 “我来接你回家。”他回道,声音和言语都很暖。 顾梨心里便泛起了暖意,走到他身边:“走吧。” 二人行走的回家的路上,顾梨与他说着今日仙草堂里发生的趣事,晏清则面带笑意,静静地听着。 橘红色的夕阳打在他们身上,又将他二人长长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为这轻微燥热的夏日傍晚,增添了几分温馨和平静。 回到家,顾梨看见院中的炉灶,想起今早之事,便问他:“客人来过了?” 晏清笑望着她,点头:“来过了。” 顾梨微微蹙眉:“我的客人?” 晏清再次点头。 顾梨诧异,又问:“是谁?” “张雪初。” 听说是他,顾梨脸上浮现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原来是他。 她又抬眼看向晏清,满目疑惑。张雪初今天要来,他如何知道? “张雪初事先告知你了?” “不曾。”晏清摇头,轻笑,“我猜的。” 顾梨叹了口气:“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到?” 难道他有能预知未来的本领? “那你猜一猜,我什么时候能发财。”她不服气地看着他,随口一说。 晏清唇边的笑容扩散,看着她说:“我猜,现在。” 顾梨嗤笑一声,才想说他这回肯定猜错了,却不料,竟见他不知从何处突然拿了一叠银票出来,放在了她手里。 顾梨惊讶万千,只觉的手中这些钱十分烫手。 捏捏厚度,她便能猜得出,必然比上回他给她的那一千两还要多。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家人给送来的?”顾梨蹙眉问道。 然而,晏清却摇了摇头。 “我们今晚,不若再去一趟望月山吧。”他提议说。 顾梨觉的那望月山着实没什么可去的,黑灯瞎火的,夜色也不美,离家也不近。 “不是都去看过了吗?根本就没有你说的美景,难道你还不死心?”她反问一声,满脸的不情愿。 “说不定这回再去,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呢。”晏清笑着回道。 顾梨没再回话,但摆明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她虽然不想去,然而晚饭过后,实在是耐不住他的纠缠,只好与他一同前去了。 望月山还是上回见到时的样子,黑灯瞎火的,道路也不好走。 然而这次,晏清却带着她进了望月山的深处。再往里走,顾梨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第27章 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这是什么声音?”顾梨看向晏清,疑惑着问。 他们上回来的时候,望月山就是一座荒山,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跟我来,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晏清没有立即回应,只继续前行。 顾梨跟在他身后,又往前走了不远,忽然看见前方传来一片亮光。 有声音,还有亮光,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大半夜的,有人在这荒山里做什么? “这边。”晏清说道,带着她去了一块高地。 顾梨站在高处,往有亮光的地方看去,见有一些人正在那里,像是在开凿着什么一样,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些人旁边的空地上放着许多大大的箩筐,箩筐里装的满满的,但因为他们离得远,所以里面到了装了什么,并不能看的真切。 “那箩筐里面装的是什么?”顾梨目光看着远处,问道。 “金石。”晏清也看着那里,回道。 顾梨惊讶又诧异,立即转眼看向他。 金石?用来冶炼黄金的石头?所以说,在她眼前的,是一座金矿?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荒凉的望月山深处,竟然还隐藏着一座金矿。 “这是谁的金矿?”顾梨看着他问。 她上回跟他来的时候,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也没听他说起过金矿之事,难道,他也是新近才知道的? 晏清双眸仍然望着远方,温和从容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话:“我们的。” 顾梨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 晏清转眼看她,向她微微一笑。 顾梨许久都没能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头脑之中有千万个惊叹号。 难道,他忽然之间多出来的那几千两银子,就是从这里来的? 他是何时发现的这处金矿?又是何时开始开采的? 晏清看着她这副模样,便解释了起来:“那晚与你一同来过之后,我就把这座山给买下来了。不只是金矿,现在整座望月山都是我们的了。” 他这番解释让顾梨越发惊诧了,她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把这座山给买下了。 “你早知道这里有金矿?”顾梨看着他问。 “嗯”,晏清点了点头。 他不但知道这山里有金矿,而且,这座金矿,在三百多年前就是属于他的。只是后来他消失了,天下局势重新洗牌,这座金矿也被荒废了。 三百多年,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望月山的秘密了。 “你花了多少钱买下的?”顾梨问道。 晏清微微一笑:“六十两银子。” 顾梨再次目瞪口呆,他竟然只花了六十两银子,就买下了这么大一座山,以及山里的一座金矿。 “你是如何做到的?”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是如何做成这看起来没有丝毫可能的事的。 晏清面色清和,薄带笑意:“这本就是座少有人涉足的荒山,又处于南云国和高昌国的交界之处。如今,高昌国蠢蠢欲动,屡屡进犯,往后这座山属于哪国还说不定。” “我让县令大人相信了,以后这望月山十有八九要被高昌国画入自己的版图。所以,自然是给钱就卖了。” 顾梨用近乎膜拜的目光看着他,此刻心里只有一句话: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惊讶,震撼,她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晏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在清幽的月光下显得沉静迷离,又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美。 “走吧。”他看着她说道。 来看过了,也该回去了。 顾梨跟在他身后,走下了高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山路并不好走,崎岖不平,坑坑洼洼。晏清便让他扶着自己的手臂,带着她前行。 等到二人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顾梨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去睡了。 次日起来,晏清仍然早就为她做好了饭。 顾梨临走之前,发现竹篾里又盛满了野菜,便笑问一声:“难道今日张师爷还来?” “嗯,还来。”晏清回道。 “那你怎就非要用这些野菜来招待他?”顾梨不明白,拿野菜给客人吃,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晏清微微一笑:“谁让他就喜欢这些呢?” 顾梨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我走了。” 她与他打了一声招呼,便出了大门。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晏清继续准备野菜。 他早就了解了张雪初,知他虽然没什么真本事,却是个爱附庸风雅的人,因此,才会做出这些来,营造出雅致的氛围,让他耳目一新、趋之若鹜。 交谈之中,再让张雪初被他的见识和为人所折服,加之接下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事,他必然会完全臣服于他。 到那时,张雪初,就是他的了,也一定会成为他前行道路上一块合格的踏脚石。 晏清唇边勾起一抹从容淡然的笑,摆上了小茶炉,开始烹茶。 一炉清茶刚刚煮好,张雪初就来了。 二人互相见礼,晏清将他邀请进了家里。 “昨日与公子相谈甚欢,于是我今日又来了,希望不要打扰了公子。”张雪初说道。 晏清向他回应:“张师爷说笑了,我就是闲人一个,何来打扰不打扰之说?倒是张师爷,府衙事忙,我怕你没有时间过来。” 听他这话,张雪初不禁叹了口气。 “公子有所不知,府衙里的事,如今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 “哦?”晏清质疑,“此话何解?” 张雪初皱起眉头,思虑一瞬,又叹了口气,回道:“也罢,反正也没什么不能和公子说的。” “明年该是李大人的升迁之年了,然而,他在此地任期已满两届,倘若明年考核的时候再无政绩,怕是还不能升迁。” “大人如今急功近利,一心想要政绩,所以对沈良颇为重要。” 张雪初说完这番话,又叹了口气。 他如今在李大人跟前的地位岌岌可危,李大人想要政绩,可他作为师爷,又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法子。所以,李大人便越来越信任并依仗足智多谋的沈良。 为此事,他已经愁苦了许久。只因为信任晏清,这才说了出来。 晏清听完此话,面上扬起浅笑。 第28章 有性命之忧 晏清早就知道,张雪初囿于这件事许久了。但对他来说,解决这件事,着实再简单不过了。 他笑看着他,清和淡雅的声音说道:“既然李大人想要政绩,师爷何不助他达成心愿?” “唉”,张雪初长叹一声,又自嘲似的笑了起来,“着实想不出对策,只能眼睁睁睁地看着李大人与沈良急功近利。” 晏清思虑片刻,看向他道:“我这里倒是有一计,倘若张师爷不弃,可以献与李大人。” “公子请讲。”张雪初心中一喜,满面期待地看着他。 晏清为他把杯中斟满茶,悠然说道:“请张师爷回去以后告知李大人,让他务必在月底之前,把所有的河堤都加固一遍。” 张雪初闻言蹙眉:“公子何出此言?” 今年夏日的雨季已经到来了,然而不但没像往年一样多雨,反而自打春天过去以后,就没怎么下过雨。河湖早就干枯,农人都在为如何灌溉而发愁,李大人最近也在愁水源的问题,为何他却让他献计加固河堤?难道不该是先解决灌溉问题才对吗? 他的疑问,晏清并没有解释,只是抬头笑看着他,一双眼眸深邃的仿佛能装下世间一切。 “张师爷如果信我,那就去做。” 张雪初紧锁双眉,犹豫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我信公子。” 晏清也没回话,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雨露松毫,端的一杯好滋味。 他见张雪初仍然愁眉不展,便出言相劝:“如今太平盛世,张师爷该庆幸才是。” 张雪初却又叹息一声:“天下四分,距离上次混乱,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我南云国虽然不能与齐国和越国这两个大国比拟,但也算是堂堂正正的一国。可如今,高昌国屡屡进犯,我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却没有运筹帷幄的本领。” 话音才落,他又望向他问:“公子满腹才情,有经天纬地之才,何不致仕?” 晏清放下手中茶盏,向他微微一笑,声音清雅温和,从容平淡:“你怎知,我没有?” 张雪初怔然,望着他的眼眸里盛满了惊讶。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向他鞠躬一礼:“以后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晏清轻笑一声,虚扶一把:“张师爷客气了。” 张雪初重新坐下,心中对他顶礼膜拜。现在才知道,以前太小看他了。 他就宛若山川海洋,这锦绣河山,如果他想要,必然唾手可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折服,甘愿以后为他马首是瞻。 张雪初告辞离开的时候,顾梨正在仙草堂里帮着秦大夫看诊。 这几日病患尤其多,秦大夫实在忙不过来了,便让她帮着看一些轻症的病人。 不管是轻症还是重症,她对任何一位病人都细心谨慎,所以他们也不排斥她。 送走了上一位病人,下一位便坐在了她的诊桌前面。 “姑娘啊,我这肚子疼,你快点帮我看看。” 这人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面色有点苍白,双手抱着肚子。 顾梨神色柔和,问道:“具体哪个地方疼?” “这里。”男子指了指左上腹部。 顾梨看了一眼,心中大致有了判断。左上腹部疼,大多都是胃的原因。 “疼的厉害吗?”她又问。 “倒也不是很厉害。”那人回道。 “把手伸过来。” 顾梨开始为他把脉,脉搏起伏缓慢,时而微弱。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体型健硕,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脉搏。 诊完脉,她一边询问他的病史和药物过敏史,一边准备写方子。 体虚,肠胃都不怎么好,身上某处似乎还有感染。她斟酌了一下,在处方笺上写下了第一味药。 “最近吃坏东西了吧?”顾梨一边写,一边问道。 现在天气热了,食物变质的快,稍有不注意就会吃坏了肚子,从而引发胃痛。 那人想了想,回了一声:“好像也没有啊。” “从昨天夜里就开始疼了,我本来想着过会儿就能好,没想到还越来越厉害了,这才来看。” “姑娘啊,你赶紧给我开点见效快的药,我明儿还得出去干活呢。这疼的,连带着下巴骨和左胳膊都不利索了。” 再听这话,顾梨心一紧,手中的笔猛的停了下来。 她放下笔,起身走到他跟前,按了按他刚刚说疼痛的位置。 “哎呦!” 她一按,那人立马叫了起来。 顾梨神色凝重,又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觉的微微有点烫。 “你之前有没有受过什么外伤?”她看着他问。 那人想了想,摇了摇头。 顾梨正暗道奇怪,却忽然又听他说:“就前天被老黄牛踢了一下,不过也没啥大事。” “踢的就是这个地方?”她焦急问道。 “好像是。”那人点了点头。 顾梨看着他,心里紧张又焦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姑娘,你赶紧开药啊。”那人见她停了下来,便催促她。 顾梨眨了眨眼,坐回了诊桌后面,重新提起了笔,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 她划掉了刚刚写下的几味药,又写了一味新的。然而,才写完,又划掉了,最后索性放下了笔。 这个方子,她开不了。 那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见她写了又改,改了又停,不禁怀疑起了她的医术。 “哎,你到底行不行?”他抬高了声音,质问。 “秦大夫,你这徒弟行不行啊?能不能看病?”他又大声向秦大夫那边嚷嚷。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秦大夫也暂停了手头上的活儿,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向顾梨问道。 她的医术他是认可的,这段时间给病人看诊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今天是怎么了? 顾梨脸上严肃又凝重,向秦大夫小声说道:“秦大夫,你过来一下。” 秦大夫心中狐疑,便安抚了那人一句,跟着顾梨过去了。 “怎么回事?” 他跟着她去了后堂,悄声问。 “刚刚那个人,有性命之忧。”顾梨沉静的目光看着他,回道。 第29章 做还是不做 有性命之忧?秦大夫满面诧异地看着她。 她帮他分诊的都是些轻症的病人,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左上腹部疼,压痛明显,累及下颌和左臂,发热,头晕,脉慢弱,结合病人不久前有过被牛踢到的外伤史,所以我怀疑,他脾脏破裂了。”顾梨沉着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诊断。 秦大夫也是一惊,他当初听那人说肚子疼,便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吃坏了肚子,所以才让他去了顾梨那边。难道,他真的伤的这么严重? “必须立即治疗,否则,他最多撑不过两天。”顾梨又说道。 脾脏破裂,分分钟就能威胁到生命,她知道其严重程度。她也知道治疗的方法,然而,知道归知道,却难以实行。 在这里,手术难以实现,也没有特效药。 那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消亡,刚刚那一瞬,听着他的絮絮叨叨,顾梨没忍心告诉他。她想给他开点药,或许能为他减轻点痛苦,然而,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管她开什么药,都不能延长他的生命哪怕一分一毫。他终究,还是会死。 秦大夫没回话,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转身出了后堂,走到了那人跟前,脸上又带上了和蔼的笑:“你请坐。” 那人不明所以,以为秦大夫是不重视他,所以才把他给了这个学艺不精的小姑娘,心中尤带愠怒。 “没学好本事,就别出来祸害人。”他恼怒地说着,重新在诊桌前面坐了下来。 秦大夫依然带着笑意,为他诊脉,又询问他的状况。 他的诊断结果与顾梨一样,的确是脾脏受损。 “秦大夫,我这什么病?”那人到底有点担心自己的病情,便问了一声。 秦大夫向他一笑,安慰他说道;“没什么大碍,我开这药,回家就吃了,要是疼的厉害了,就多吃一顿。”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处方笺上写下一串药名。 顾梨看了一眼,见他开的全都是强力止痛药,对于治这人的伤,并没有任何疗效。 那人听秦大夫说了没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秦大夫医术高,他那女徒弟一点都不行。 他从秦大夫手中接过了药方,掏出了身上的钱袋要给钱。 “不必了”,秦大夫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值钱的药材,就当是赠予你了。” 那人满面欢喜,连声道谢,去药柜上拿了药,便要出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了仙草堂大门的时候,顾梨忽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 他回头见是她在叫他,不耐烦地问道:“你又要干啥?” 顾梨向他走了过去,态度诚恳又严肃地说道:“你伤的极其严重,如果不尽快治疗的话,会危及性命。” 她知道秦大夫的用意,既然他的病治不了,那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但她做不到,她无法说服自己明明知道药方却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身为一个医者,她始终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她敬畏每一个生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 前世,被送到她面前的病人,哪怕是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哪怕已经没有了呼吸,她都不会放弃,还是会拼命抢救一番。被她抢救过的那些病人,有的活了,有的死了。但只要不是完全没有了希望,她就绝对不会放弃。 那些已经没了心跳和呼吸的病人她尚且都会如此,更别说,眼前这人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想救他,她要救他,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留他的生命。虽然看似不可能,但万一,成功了呢? 然而,她说的话,那人却一个字都不信,还以为她在故意危言耸听。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要死了呢!”他抬高了声音,瞪着她怒喝。 秦大夫都说了他没事,这小姑娘有病吧! “我说的是真的。”顾梨郑重地看着他,说道。 “没学好本事就好好学,别出来丢人现眼祸害人,秦大夫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他骂骂咧咧,满面躁怒地跨出了仙草堂的门槛。 “你不能走!”顾梨见他就这么走了,心内焦灼,匆忙喊道。 那人回头指着她,龇牙瞪眼地恐吓:“再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大夫让顾梨先去了后堂,他紧急把剩下的病人给看完。 送走了所有的病人,秦大夫也进了后堂,看着顾梨,一声叹息。 “没办法的事了。”他摇摇头,说道。 如果有的治,他肯定会治。但这伤不同于寻常,伤在里面,不是在外面,难道他还能把这人的肚子剖开给他疗伤? 然而,他话音才落,忽然见顾梨猛的抬头看向他,说道:“有的,可以治。” 秦大夫自然不相信,笑着叹了口气:“如何治得?” “手术,清淤血,找到出血点,止血,修复脾脏。”顾梨看着他回道,双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秦大夫心中不解,蹙起双眉:“何为手术?” “就是割开病人的皮肤,找到伤处,修复完成以后再缝合。”顾梨简单解释了一句。 秦大夫则惊诧不已。 割开皮肤来疗伤?这怎么可以?不就等同于把人给杀了? “这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治疗方法,能够及时找到病灶,修复伤口,从而挽救病人的生命。”顾梨又道,“不过,必须要有术后抗感染的特效药才行。” 如果没有这种药,哪怕手术顺利完成了,病人也可能会死于术后伤口感染。 “你有这种特效药?”秦大夫看着她问。 顾梨摇摇头:“没有。” 如果她有,她现在早就着手进行手术了。 秦大夫又叹了口气,刚刚激动起来的心情又落寞了下来。 “不治,这个病人会死;治,有百之一二的希望能活下来。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还是有的。”顾梨又看着他说道。 所以,就在那人临走前的一刻,她忽然就坚定了自己的心。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努力一试。 万一,真的成功了呢? 第30章 姑娘,救命! “我想救他的命,他却不信任我。”顾梨忽然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那人早就走了,临走前还恐吓了她。不过,用不了多久,说不定他就能回来了。 顾梨回到家,见晏清正在门口与隔壁常嫂子家的二毛玩闹。她不禁笑了一声,眉头一皱:“你多大了?” 还跟个孩子瞎玩。 晏清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满眼皆是温柔的笑:“二十又二。” 顾梨又笑,没想到他能把她抱怨的话,当成个问题郑重地回答。 “阿梨回来了啊。”隔壁常嫂子走了出来,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又叫二毛回家吃饭。 顾梨与她寒暄两句,进了家门,晏清也随之进去。 晚饭已经做好了,丰盛诱人的摆在桌上。 一顿饭下来,顾梨默默地吃饭,并没说话。她不说,晏清便也不言语。 吃完饭,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十分有觉悟地去洗碗,反而放下了碗筷就找出了纸笔。 晏清洗完碗回来,往她笔下的纸上看了一眼,见她正在画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匕首,但又与平时所见到的匕首有很大的差别。 他暗暗思索,她怎么了? 顾梨画的投入,完全没察觉到他就在一旁看着,不经意间的一抬头,猛的撞入了他的眼眸。 晏清微微一笑:“遇上麻烦事了?” 顾梨才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那双眼睛堪比X射线,连她的心是怎么跳动的都能看透,更别说她从一进门就把躁郁的表情挂在脸上了。 她没回答,晏清又看着她画在纸上的大大小小的匕首,笑问:“想要作何?” 莫非,她拿着刀去杀人? 顾梨拿起图纸,放在眼前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她双眉蹙着,若有所思。端详了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能不能打造的出来。” 她需要一整套的手术刀、剪、钳、钩、镊,这些全都是精巧的东西,在这里打造的话,不知道能不能造的出来。 “作何使用?”晏清也看着她手上的图纸,问了一句。 顾梨放下图纸,叹了口气,看着他说:“今天仙草堂里来了一位病人,脾脏受损,有性命之忧,我想为他修复受损的脏器。” 她三言两语,说明白了今天困扰她的事。 “做手术的话需要这些工具,但我现在都没有。” 她话音才落,晏清忽然从她手中将那张图纸拿了过去,收了起来。 “我帮你去打。”他笑看着她承诺。 顾梨却不太放心:“你能做的出来?” “只要你画的没错,我便能做的没错。” 顾梨沉思一二,点了点头。 她画的自然没错,这些外科手术工具是她以前每天都会摸到的,她熟悉各种类型和型号,怎么可能会画错? 顾梨把这件事放心地交给了他,让他去,肯定比她自己去要好。与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就从没见过他想做什么事最后没做成的。 睡前,晏清又将这图纸仔细看了看,他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她口中的“手术”到底是如何进行的,但却早已理解了其原理,也看明白了她画的那些工具的构造。 他唇边荡漾开笑意,原来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医治方法,他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她,又是从何处来的? 次日一早,顾梨早早地去了仙草堂。她这一整天都在紧张着,那个人怎么样了?腹痛一定更重了吧。 一直等到傍晚,那人都没再来过。秦大夫让她帮忙整理了一下药柜,做完这些,就让她回去了。 顾梨对自己的手术工具心心念念,才一回到家就问晏清进展如何了。 “模子已经做好,只等铸形了。” “快一点,最好明天就能做出来。”顾梨语气焦急。 晏清悠然一笑:“你这就强人所难了,哪能这么快?” 他今天去了打铁铺,花了半天的时间设计并做出了模具。接下来的流程就要交给铁匠了,但她要的这些东西构造极为精巧,又很小,依照铁匠目前的水平,明天要想完工,怕是不太可能。 “那也快点。”顾梨又催促。 晏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二天,顾梨又早早地去了仙草堂,下了门板,将大门打开,又把药柜和诊桌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此时还早,秦大夫还在后堂没过来,病人也还没有,她便捡起一本还没看完的医书继续看了起来。 才看了几页,她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顾梨抬头,竟看见有两个男人神色慌张地抬着一个门板进来了,门板上躺着一个人,恰恰就是那天被她诊断为脾脏损伤的那个。 此刻他脸色煞白,疼的整个身子蜷缩着,面容扭曲,一副痛苦极了的样子。 顾梨心一颤,下意识地跑了过去。 那人见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双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摆,仿佛用尽了浑身所有力气一样地向她哀求。 “姑娘,救命!” 他眼神之中满是乞求,抓住她,就像是抓住了生命的稻草一样。 现在,她之前说的话,他全信了! 这男人的媳妇也跟在后面跑了进来,哭的满面泪痕、惊慌失措,“噗通”一声在顾梨跟前跪了下来:“吃了药也不管用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当家的吧!” 连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都察觉到了,他病得很重,很重很重。 顾梨将她扶了起来,神色严肃,简明扼要地说道:“我是有法子医治,但治好的可能并不大,你们可愿意试一试?” 那妇人一愣,神色越发惊恐。 她做梦也没想到,只是个肚子疼罢了,竟然会丢掉性命。 此事事关重大,家属没有同意,顾梨也不敢直接救治。 她的衣摆忽然又被拉扯了一下,那男人痛苦不已,咬着牙向她哀求:“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对生的渴望全都蕴含在了这一声低微的哀求之中,也让顾梨那颗心瞬间被戳痛,她当即下了决定。 做!任何后果,她都承担! 第31章 任何风险由我承担 “怎么了怎么了?”秦大夫在后堂听到了这番动静,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待他看清来人是谁,顿时也紧张焦灼了起来。 “帮我准备干净的房间干净的罩衣,还要一盆烧酒和干净的纱布,帮他清理身体,务必!”顾梨根本来不及解释,语速极快地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说完,她便转身欲跑。 秦大夫却一把拉住了她,神色凝重又郑重地问:“你都想好了?” 顾梨看着他,极其严肃地点了一下头:“想好了,任何风险由我承担。” 她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片刻过后,晏清莫名其妙地被她从家里拽了出来。 “我要的东西打完了吗?”她没有时间停下解释,一边往前飞奔一边问道。 “还没有,只打出了几样。”晏清回答,心里料想,必定是之前那人病发了。 “快点带我去取来。” 哪怕只打出了一样,她也要。 她并不擅长跑步,从仙草堂跑回家已经精疲力尽了,但她即便跑的喉咙冒火、火烧火燎的痛,都不敢停下。迟一秒,就意味着病人的生命流失一秒,甚至可能会错失良机,让病人断送了性命。 晏清将她带到了打造工具的铁匠铺,让铁匠将已经打好的工具全都拿出来。 顾梨看了看,捡起其中几样便再次飞奔了起来。 万幸万幸,算是打出了不少,看着也还可以。这几样,做这个手术,够用了。 晏清跟在她后面,与她一同去了仙草堂。 今日仙草堂不接诊病人,秦大夫按照顾梨的要求,帮那人清洗了身体,又把他放进了干净房间里的床上。另外,她要的烧酒和干净罩衣等物也都准备好了。 这个简易的手术室自然不能和正儿八经的手术室相提并论,但在眼前条件下,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秦大夫,你进来帮我。”顾梨一边穿罩衣,一边说道。 这样的一台手术,只凭她一人完不成,她需要帮手。秦大夫虽然不懂手术,但他通医理,是此时最合适的人了。 秦大夫也没耽误时间,答应了一声便和她一样穿罩衣。 他们从头到脚全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走进了临时搭起的手术室,关上了门。 关门之前,顾梨特意向那两个送这病人前来的男人说了一句:“想要他活的话,就别让任何人进来!”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她必须争分夺秒。 病人已经晕过去了,顾梨也不确定他是疼的晕过去了还是失血性休克。她在心里默念:希望是前者。 如果是失血性休克,她可没办法为他输血。 所有的器械都消了毒,顾梨又用干净的纱布饱蘸烧酒,在他整个腹部擦拭了一遍。没有高强度的手术消毒水,她只能拿这烧酒来代替。 “三号刀。”她说道,向站在她旁边的秦大夫伸出了手。 然而秦大夫并不知道哪个是三号刀。 “最大的那个。”顾梨又道。 秦大夫拿了刀,送到了她手中。 他见她拿着刀,动作沉稳利落,一刀划开了病人的皮肤。霎时,鲜血直流。 他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即便从医半辈子,都没听说过这种骇人听闻的医治手法,更别说,此时就在他眼前,他亲眼看着。 即便是看着,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阿梨一个姑娘,她是怎么做到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不带丝毫迟疑的? 对于顾梨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好方法,唯独多练而已。 她剖开了病人的皮肤,用拉勾器扩张开,准确地找到了脾脏。 “看,就是这里!”她忽然指着一处说道。 秦大夫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看,只觉的血糊糊的一片,他根本就分辨不出什么。 顾梨已经拿了消过毒的纱布,嵌在了伤口处。 “真性脾破裂有出血,万幸伤处面积不大,可以保脾。”顾梨又说道,语气明显轻松了几分。 秦大夫并不能听懂她的话,仅仅能从她的语气之中判断出,这人活下来的希望能大一点了。 顾梨找到了出血点,快准狠地用止血钳钳住了伤口。 没有虹吸,她只能用纱布来清除积血。 秦大夫并不能帮上多大的忙,只能在一旁给她递工具、偶尔帮她重新固定一下拉勾器。 顾梨没再说话,始终沉默着,眼睛都很少眨一下。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她完成了对病人破损脾组织的修补。 “针线。”她声音沉静,没有丝毫慌张。 秦大夫把事先穿好线的针送入了她手中。 这根针不同于其他,是顾梨临时拿了秦大夫针具包里的一根银针做成的,用着不太顺手,但总比没有强。 她拿出病人腹腔里的拉勾器和纱布,一针一线地将剖口缝合。 若是放在以前,缝合完伤口,那这台手术也就结束了。但此刻对顾梨来说,挑战才刚刚开始。 最最艰难的,绝对是术后护理。 她没有抗生素,没有杀菌药物,一切只能靠人工防护,或者说,只能看天意。 病人此刻仍然在昏迷着,他昏迷着倒也好,不用再承受痛苦了。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如果能醒,那这手术就成功了一半。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办法了。 顾梨又在伤口周边皮肤上消了一遍毒,然后才拿了纱布,仔细地为他包扎了起来。 “这房间里可以撒一些石灰,除了你我之外,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进来。”顾梨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道。 撒石灰可以杀菌消毒,不让人进来,便是尽最大可能地减少细菌的产生。 “好。”秦大夫应和一声,牢牢记下了她说的话。 经此一事,他全然明白了,以前让她在药柜上抓药,是多么埋没了她的才华。 秦大夫紧张又兴奋,紧张这个病人能不能醒过来,又为今日得见神技而感到万分兴奋。 他行医一辈子,能见到这种惊天动地的疗法,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顾梨收拾好了手术室,便与秦大夫一同走了出去。 病人的家属见他们出来了,立即围了上来,焦灼紧张地问:“是不是治好了?” 第32章 她不害怕吗? 顾梨脸上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意味:“现在还不知道。” 手术刚刚结束,他起码要撑过三天,才能算捡回一条命。 妇人面色煞白,脸上垮了下来,低声啜泣。 “就是个肚子疼,药也吃了好几副了,这一下子,怎就不行了呢?”她万万想不到,只是点寻常小病罢了,到头来竟然会性命不保。 “起因就是早先被牛踢的那一下,踢坏了身子。伤在里面,眼睛看不到。”顾梨解释。 那妇人只是哭,没再说别的话。 前两日她男人来仙草堂看诊的事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仙草堂的这小姑娘说他伤的极重,他当时不信,回到家那会儿还气急败坏地骂这小姑娘。所以,后来实在疼的受不住了,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我还得再说一遍,他能醒过来的希望不是很大,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顾梨看着她说。 这不算个小手术了,消毒和杀菌都做的不够好,此时又是夏季,出现术后感染的概率会很大。她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但还是要尽最大可能的避免医闹。 那妇人算是个讲理的,一边哭一边点头。毕竟医治之前人家就说了,治好的希望不大。反正治不治都是个死,还不如试试看。 顾梨又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身边走了。 她猛的抬头,竟看见晏清正站在门口,对上她的视线,向她笑了起来,又向她走了过来。 “帮我一下。”她向他说道,转过身去。 她现在浑身是血,也不能穿着这样的隔离衣到处走动。 晏清会意,帮她解开了罩衣上的系带。 “好了。” 顾梨转回身,从他手中接了满是血污的隔离衣,不由得叹了口气。 “紧张?”晏清轻声问,温润的目光看着她。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冷静又沉着,但只看她那一身的血污,他就能知道,手术过程并不轻松。 “怎能不紧张?”顾梨反问一声,算作回答。 她以前做每一台手术都会紧张又谨慎,更别说,现在是在这个地方。 晏清没再多问,也无需多问,刚刚他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最近几日我可能要吃住在这里了,你不用等我。”顾梨又看着他说,神色仍然郑重。 她必须要时刻监测病人术后的状况,直到他脱离生命危险,或者是死去为止。 晏清点了点头,轻声回了一声“好”。 他才要走,却忽然被顾梨给喊住了。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问他:“你那位医术很好的旧友,他生前的时候,你有没有听他说过一种吃下去以后就能让人睡着的药?” 她想要麻醉药,之前也和秦大夫描述过了,但秦大夫却说并未听过。此刻她忽然就想起了他那位旧友,他医术出神入化,仅凭一张方子就能治好医学难题白血病,那麻醉药,说不定真能有。 晏清微微点了下头:“有。” 顾梨一喜:“什么药?” “蒙汗药。” 顾梨:“……” 她叹了口气,笑了起来:“不是,我是说那种——” 她欲言又止。 “算了,等我以后再与你细说。” 她匆匆地走了,赶着去和秦大夫一起斟酌给那病人的药方。 晏清看着她急速离去的身影,清雅柔和的面容上,又扬起了一个浅笑。 他见过她欢喜的样子,忧愁的样子,甚至怕极了的样子,但如此冷静坚毅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她刚刚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活像个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的勇士。 那么多血,染了她一身,她不怕的吗?为什么不怕? 晏清又是一笑,心想这没什么原因,之所以不怕,必然是因为见的足够多了。 顾梨匆匆地去了秦大夫那边,和他商量接下来的用药。 没有抗生素和特效杀菌药,好在还有些中药可以代替,希望可以发挥出效果吧。 药煎好,秦大夫拿了鹤嘴壶,亲自给他灌了下去。 房间里撒上了石灰,除了秦大夫和顾梨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病人家属也算配合,只在外面等着,并没有非要进去看看。 那个妇人听了顾梨的话,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去了棺材铺,打算准备后事了。 顾梨守在仙草堂里,守在病床前,密切观察着他的反应。一整天下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 傍晚时分,秦大夫将她替换了下来,让她去吃饭。 然而,顾梨吃完晚饭才刚刚回去,秦大夫就面色凝重地告诉她,病人发热了。 “你看着他,我去准备药。”她说完便匆匆地出去了。 术后感染发热,这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措施,所以此刻应对起来才不会手忙脚乱。 药灌下去了,物理降温方法也用上了,但那人不但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烧的越发严重了。 此时夜已深,病人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秦大夫不免心焦。 “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如果能挺过去,那就好了。”顾梨看着仍然昏迷着的病人,心里也没个底。 接下来会怎样,她不敢预料。 “秦大夫,你去休息吧,我留下来看着。”顾梨向他说道。 “还是你去吧,我看着。”秦大夫不肯走,他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守夜? 顾梨却笑了笑:“明天白天肯定还有许多杂事,你知道的,我不大擅长应付这些事,还想躲个清闲呢。” 她如此说,秦大夫便点了点头,去睡觉了。 紧张了一整天,这会儿谁都累了,但顾梨却不敢睡。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病人,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又打起了精神。 一夜无事,但情形也没好转。 清晨,秦大夫早早地就过来了,将她替换了下来。 顾梨实在累极了,简单吃了几口饭,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 她午后才醒,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去看那病人。 “退烧了吗?”她焦急问道。 秦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才走了没一会儿,就烧的开始呓语了。” 顾梨那颗心“咯噔”一跳,更严重了? 第33章 我在你心里 病人烧的越来越严重,顾梨片刻不敢耽误,又给他灌了药,用烧酒擦拭了关节窝。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造化了。 他烧的面色通红,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夜晚顾梨看护,白天秦大夫则将她替换下来。 第四日午后,顾梨还没醒,秦大夫忽然在她房外大声喊她。 她猛的惊醒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了床,冲了出去,连鞋都顾不上穿。 她大睁着眼眸盯着秦大夫,眼睛里面满是悲伤和惊恐。 她不敢问,不敢听他说话,害怕从他口中听到病人已死亡的消息。 但他已然料到了,那个人,还是死了吧。他们紧急抢救了,又殚精竭虑地看护了好几个昼夜,他最后还是死了。 顾梨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失落之感瞬间袭上了她的心头。 “退烧了。”秦大夫看着她说,激动的声音颤抖,双眸里溢满泪花。 “什么?”顾梨心一颤。 不是死了? “我一直在看着,就在刚刚,高热退了……” 顾梨没等他说完,倏地跑了出去。 她跑到病房一看,见那人面色潮红,虽说仍然不正常,但比起之前,明显已经好了许多。 她顿时心中狂喜,眼中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泪珠。 病人的免疫系统战胜了术后细菌感染,在这场胜率只有百之一二的战争中,他们胜了! 顾梨喜极而泣,但片刻之后,又立马停了下来,慌乱地擦着眼泪。 她不能哭,眼泪里面也带着细菌。 既然高热退了,那么只要不出意外,完全退烧就指日可待了。 顾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在没有仪器,没有药,没有手术指标的情况下,她竟然真的在这里完成了一台手术,用现代医术救活了一个必死之人。 秦大夫同样激动万分,见识到了此等神技,他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当日下午,病人便醒了。他看着顾梨,泪流满面,激动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还能再睁开眼看看这个人世。 即便他已醒,但顾梨仍然没有放松半分,还是将他完全隔离,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又一日过后,病人完全退了烧,她这才向他的家属通知了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 那妇人泪眼模糊,“噗通”一声又在她跟前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这几天下来,她家男人始终不醒,她怕的要死,以为他肯定活不下来了,连棺材板都买好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活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顾梨将她扶了起来:“等会儿把他转移到普通病房,你就能进去看他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不可让他太费神,不可饱餐,以后也不可干重活,还要定期来复查。” 她将这些注意事项全都嘱咐给了她,脸上的神情是轻松的、欣慰的。 这妇人全然相信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一一应了下来。 当日下午,顾梨总算可以回家了。 她出仙草堂大门的时候天气不怎么好,半路上就下起了雨来。好在她跑的够快,在下大之前跑回了家。 晏清见她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赶忙拿了布巾来帮她擦拭脸上和头上的雨水。 “我自己来就好。”她不太习惯与他靠的这么近,要从他手上接了布巾自己擦,然而晏清并没有给她。 他见她白皙的脸颊上,眼睑下方印着两团青黛之色,料想她这几日一定累惨了。 “擦干一点,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吃完就休息吧。”他温柔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悠然响起。 顾梨忽然就感觉心里暖暖的,仿佛有一簇火苗在跳动一样。 她喜欢、甚至是贪恋他给她的这种温暖,只要有他在,这世上就还有一个人在关心着她、爱护着她,为她解除一切后顾之忧。 他在擦着她潮湿凌乱的头发,顾梨忽然向他一笑,笑的明媚爽朗、毫无芥蒂:“我把那人给救活了。” 她想要把自己的喜悦和他分享。 晏清见她眸光闪闪地凝望着自己,像是个在等着被夸赞的孩子,便也向她笑了起来。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并不是在夸赞她。 “我这两天胸口又疼了。”他笑容消散,一双俊朗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你只顾着别人,也不看看我。”他说着酸溜溜的话。 但顾梨一时间并没察觉出他话里的酸味,心里涌起一阵紧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晏清擦干了她的头发,收回了布巾,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快坐下,我给你看看。”顾梨丝毫不怀疑他话的真实性,立即拉着他坐。 她知道的,以前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虽然后来奇迹般的好了,但难保不会再突然变差。 “伸出手。” 晏清依言,向她伸出了手。 顾梨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开始细细地为他诊脉。 诊了片刻,她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胸口痛呢? 就在此时,晏清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笑声。 看着他的笑脸,顾梨瞬间明白了过来。 “诓我很好玩?”她生气地甩开了他的手,“下回病死你我也不管了!” 晏清笑过后,面容沉静了下来。 “我在想,如果你的病人换做是我,你也会紧紧地抓住那百之一二的希望,不遗余力地救我吗?” 他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深邃的可怕。 顾梨觉的他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不管是谁,哪怕是街上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乞儿,只要他找到了我面前,我都会竭力救治。” 晏清凝望着她,许久都没有回话。 顾梨也看着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他的心思深如浩瀚海洋,哪怕她踮起了脚努力看,也仅仅只能看到个表层的浪花。何况,那朵浪花还是他想让她看,她才能看得到的。 良久过后,晏清忽然靠近了她,问道:“我在你心里,和其他人就没有一点点不一样?” 他离她极近,鼻尖简直要触碰上她的鼻尖,清浅的呼吸轻轻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顾梨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刹那间,心狂跳不已。 第34章 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他在她心里,有一点不一样吗? 顾梨神思慌乱,心跳不已。 应该,是有的吧。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晏清忽然轻声笑了笑。 “自然是有的”,他与她分开,眉眼带笑地看着她,“我是你兄长。” 顾梨抿抿唇,随口应和了一声:“是是是。” 她还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不想被他察觉到自己的尴尬。 他对外都是以她的兄长自居,看上去的确也是那么回事。难道,他还真当自己是她的亲兄长了? 顾梨咬了下嘴唇,关上房门,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晚饭时,顾梨向他描述当日手术的情形,又连连叹息着说术后护理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病人能好,这也就是我运气好。”顾梨叹了口气,说道。 手术之前她心里就明白,成功的概率很低。但最后还是成功了,不是她运气好是什么? “对了,我那天和你说的那种药,喝下去之后人就会睡觉,你知道吗?”顾梨又想起了这事,向他问道。 “蒙汗药。”晏清回道。 顾梨无奈一笑:“不是蒙汗药,我是用来救人的,又不是要害人。” “就是蒙汗药。”晏清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啊?”顾梨一怔,随即一想,又觉的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麻沸散和蒙汗药,服下去以后的效果是一样的,她怎就没往这上面想呢? 顾梨沉思片刻,又问:“服下去以后,能睡多久?能雷打不动吗?” 晏清微微一笑:“这就要看你想不想让他醒过来了。” 顾梨明白了,面上也带上了笑,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方子?” “恰巧知道。”晏清说着这话,便起身去寻了纸笔,将方子写了出来。 顾梨看了看,连连称赞,这方子开的的确精妙。 “这是你那位旧友告知你的?”顾梨随口一问。 “他写的时候,我看见的。”晏清说完这话,也写完了最后一味药材,放下了笔。 顾梨满目惊讶地看着他,只看一看就能记住了?他能过目不忘? “好了。”墨迹干了,晏清把药方交给了顾梨。 顾梨好生收下,心里又多了一分保障。 有了这麻药的配方,以后倘若再遇到需要手术的情况,也能更顺利一点。 好好睡了一夜,次日一早,顾梨就去了仙草堂。 雨还在下着,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没停过,顾梨撑着一把伞,行色匆匆地往前走去。 她才刚刚离开家没一会儿,她家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同样打着伞的人。 晏清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密密的雨帘,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一样。 大门被敲响,他拿了立在门后的伞,走过去开门。 张雪初带着一身湿意进来了,向他躬身行礼,口中说道:“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前段日子明明阳光炽烈,干旱异常,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可他说昨天会下雨,便真的下了。 晏清微微一笑,与他分别坐下了。 他为他斟茶,又听见他问道:“公子,这雨要下几日?” “七日。”晏清悠然回答。 张雪初皱起了眉,一连下上七日,如果河堤不坚固,那必然要被冲垮。此时他才开始明白了,为什么公子让他劝李大人务必在月底之前加固河堤。 “所有的河堤都已经加固了,李大人也已经知道了。”张雪初又说。 晏清面容清和,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那就好。” 张雪初看着他,还有一事不解。公子出了那么多钱,他就不打算从李大人身上得到点什么? 他先前劝说李大人加固河堤防汛,但李大人却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做。是公子自己拿给了他两千两银子,让他代替李大人去做。 两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公子就真的不打算谋求点什么? 晏清明白他的疑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微笑着向他说了四个字:“徐徐图之。” 他自然不会白白送出那么多银子,他图的,还在后面。 张雪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想公子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李县令的任期明年就到了,不管是走还是留,他都不可能再拿出钱来修缮河堤,因为这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晏清早就料到了张雪初劝不动他,所以事先就准备好了银钱,等着他失落而归的时候再拿给他,让他替李县令完成这件事。 接下来,张雪初便会彻底取信于李林,再加上他的暗中相助,此后必能平步青云。到那时,他的计划,就能顺利展开了。 顾梨到了仙草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病人恢复的如何了。 这病人名叫张全,顾梨进去的时候,他媳妇马氏正陪在他身边。 “感觉怎样了?伤口还疼的吧?”她走了进去,问道。 见她来了,马氏忙站了起来,躺在床上的张全也想起来,却被顾梨给制止了。 “不能乱动,不利于刀口愈合。” 张全仍然满面激动,眼含热泪地看着她:“姑娘,当日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了你。你不但没计较,还救了我的命,我……我这心里……” 他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顾梨笑着回道:“不知者不怪,你当初也不是故意的。现在只管放宽心,好好养伤,要不然,可就真对不住我和秦大夫辛辛苦苦把你给救回来了。” 张全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顾梨又问了问他感觉哪里还不好,听他说伤口疼的厉害,便回道:“那我等会儿给你开点止疼的药,你也要忍一忍,忍过去了,就能好了。” 张全夫妇二人连声答应着,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们没一句话不信的。 顾梨见他恢复的还算不错,暂且放下了心。但她还是不能放他走,仍然要把他留在这里继续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这会儿来仙草堂看诊的病人还不算多,秦大夫一个人能忙得过来,顾梨便去了后面煎药。 “梨姐姐”,青青喊了她一声,向她走了过来。 “梨姐姐,你现在可出名了。” 第35章 永远套路不过他 “啊?什么?”顾梨忙着煎药,没听清楚她的话,又问了一遍。 “梨姐姐,现在城里都传遍了,说你医术高超,把一个必死之人给救活了,大家都说你是神医呢!”青青满面兴奋,与有荣焉。 顾梨眨了眨眼,“哦”了一声,继续煎药。 不管外面如何评论,好也好坏也罢,她都会让自己做到“无愧于心”“无愧于医”。 “现在大家都慕名来了,都来找你看病呢,咱们仙草堂里都快要盛不下了。”青青又兴奋地说。 顾梨查看了一下药,回道:“我刚刚没见着几个人啊。”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把病人丢下来这里煎药的。 “那都是好一会儿之前了,现在你再去看看。” 顾梨笑了笑,并没有立即就去,而是把炉子上的药煎好,倒了出来, “梨姐姐,这个我来送,你赶紧去前堂吧,那边更需要你。”青青从她手中抢了药碗,说着这话,匆匆地走了。 顾梨才打开前后堂之间的那道帘子就愣住了,怎么这么多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来了仙草堂也有好几个月了,但这几个月以来,从没有哪天来过这么多的病人,把仙草堂的前堂挤得满满当当的。 她才出来,众人便看见了她,纷纷向她围了过来。 “神医,我今儿头晕,你快给我看看吧。” “神医,我腿疼,你也给我看看。” “神医,我感觉我快要死了,你先给我看。” …… 如此慌乱的场面,让顾梨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秦大夫看着顾梨被围在众人中间,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她不擅长应付此种场面,便帮她应对了起来。 他大声说道:“诸位倘若信得过我,就听我的安排。顾大夫就是忙到天黑也看不完这么多人,这样吧,男子来我这边,女子去顾大夫那边。如果不能听从安排,还请另寻良医。” 他说着这话,在诊桌后面坐了下来。 好在他自来受人尊重,所以他的话也没人不听,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顾梨也在诊桌后面坐了下来,开始看诊。 在她这边的都是女子,男子都去了秦大夫那边。也有个别男子想让她给看,但还没走进队伍里,就被这边的妇人们给排挤了出去。 “没听到秦大夫的话?你一个男人,往人家神医小姑娘跟前挤什么挤?” 顾梨专心致志地给病人看病,并没听到这番动静。 今天绝对是她自工作以来最忙的一天,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一天之中都没看过这么多的病人。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几口,一直看到掌灯时分,这才把最后一个病人给送走了。 青青在药柜上抓药,也是累的胳膊酸痛。 “不在这吃饭的话,赶紧回去休息吧。”秦大夫面色和蔼地向顾梨说道,并没有因为现在病人都不来找他了而表现出丝毫不快。 他对此不但没有觉的不高兴,反而还兴奋、庆幸。 他自问,凭自己的医术是绝对不可能救活一个脏器破裂的病人的,但她却做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医术出神入化! 还好当初把她留在了仙草堂,要不然,仙草堂可不就损失大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仙草堂正式的坐堂大夫,他给她当徒弟都行。 顾梨确实累坏了,和他告别了一声,便打着伞,出了仙草堂。 雨还在下,仍然没停。凉风夹着雨丝吹到了她身上,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阿梨!” 她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叫她,抬高伞檐一看,见晏清正站在前面等着她。他一手打伞,一手拿着一件衣物。 此时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能感觉的到,他一定面带浅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顾梨脚步匆匆地向他跑了过去。 她站在了他的伞下,他便展开了手中的衣物,披在了她的身上。 “快点回去吧。”他言语温和地说。 “嗯。”顾梨答应着,向他一笑,与他撑着同一把伞,走在了漫天雨幕里。 回到家,顾梨见屋里亮着一盏灯,照着桌上诱人垂涎的食物。那黄晕的灯光,瞬间就温暖了她的心,让她数不清第多少次感慨:有他在,真好。 晏清收了伞,顾梨看见他一侧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洁白的衣料湿漉漉地贴着皮肤。 她拿了一条布巾,想要帮他擦拭。 晏清却从她手中将布巾拿了过去,又温柔地向她说:“这一天累坏了吧?快吃饭吧。” 顾梨蹙眉,眨眨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累坏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和他说啊。 晏清微微一笑,回了一句让她不太喜欢的话:“是你傻还是我傻?” 她以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法救活了一个必死之人,能不轰动?能不让人慕名前往?他不用去看,都能知道。 顾梨叹了口气:“好,是我傻。” 他的套路那么多,总是让她防不胜防。每次以为自己要战胜他了,可后面总还有一个更大的套路在等着她。 晏清轻笑,顾梨不再说话了。 晚饭后,顾梨早早地睡下了。 次日早上起来,雨还是没停,她不禁抱怨了一句:“这雨下的没完没了了,几时才能停?” “五日后。”正在煮茶的晏清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五日?”顾梨惊呼,“不可能!” 她觉的晏清肯定说错了,哪有连下五天的雨的?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 晏清微微一笑,也没解释,继续煮茶。 顾梨拿了伞,又拿了一件厚实点的外衣,出门去了。 到了仙草堂,她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去病房查看病人的恢复状况。 他恢复的不错,比起昨天,精神也好了点。 她帮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神医姑娘,我啥时候才能回家?”张全问道。 顾梨算了算,回道:“再观察十天的吧,等到伤口完全愈合了再走。” 否则,她还是不放心,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换完药,顾梨就去了前堂,又投入了一天的紧张繁忙之中。 家里,晏清坐在软垫上,看着外面斜斜密密的雨帘,心里盘算着,等到这场雨停了,他要离开此地一段时间了。 第36章 疫情突如其来 雨势缠缠绵绵,昼夜不息,一直到第七日的早上,天才放晴。 天晴了,总算可以不用再撑伞出门,顾梨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不少。她一大早就到了仙草堂,仍然先去看了张全术后的恢复情况,随后便去了前堂,开始给病人看诊。 这几天阴雨不断,得了风寒的人也多,再加之她这几日声名远扬,所以看病的人一窝蜂全都涌入了仙草堂。顾梨每天都忙个不停,连个休息的空档都没有。 又两日后,张全可以离开仙草堂回家去了。 他术后恢复的不错,刀口也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只要护理得当,回家静养便可。 “回家以后千万要注意,不可劳累,不可饱食,注意伤口清洁。”顾梨再次嘱咐。 张全和马氏皆连连点头答应着,对她万分信服。 “这样吧,以后每天午后,我都去你家复查。”顾梨想了想,又说。 他最好是继续静养,来来回回仙草堂也不方便,所以顾梨便觉的,不如她抽空过去看看。 张全夫妻两个对她千恩万谢,结清了这几日的诊费和药费,便离开了仙草堂,回家去了。 次日午后,顾梨就去了他家。 这座城很小,从南头走到北头都用不了多久,所以她也没用坐车,走着就过去了。只是,走在路上,她觉的有点不太对劲,好像这城里的乞丐忽然变多了。 时间紧迫,她也没来得及细想,匆匆地到了张全家中,为他检查完,又匆匆地回了仙草堂。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天色已经昏暗了些许。 顾梨一边收拾纸笔,一边向秦大夫问:“我中午出去的时候,看见城里忽然多了许多乞丐,这是怎么回事?” 秦大夫没先回答,而是先摇头叹息:“前几日连日大雨,把附近几个县的河堤都给冲垮了,大水四溢,淹了田地,淹了房屋,也淹死了不少人。还好咱们县的李大人有先见之明,在大雨之前就加固了河堤,所以咱们才逃过了这一劫。其他地方的灾民没处去,就涌来了咱们这里。” 听他解释完,顾梨心中明白了。 她神色凝重,双眉紧蹙:“如今天热,洪水蔓延,灾民流窜,怕是不好。” 秦大夫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说道:“防备疫情的药我今日已经备好了。” 大灾之后常有大疫,更何况如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更有利于疫情蔓延。 顾梨点了点头,但心情仍然不能放松。 次日,她再去张全家中的时候,路上见到的灾民更多了,他们全都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沿街乞讨着。 她看着心里难受,但仅凭她一人之力,实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匆匆地走过,去做她要做的事。 就在回仙草堂的路上,她的衣角忽然被人给拉住了。 顾梨回头一看,见拉住她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头上脸上也脏兮兮的。 “姐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哀求,不大的声音里透出饥饿和虚弱。 顾梨于心不忍,很想要帮帮她,可身上又没带钱。 她迟疑了一下,向那小女孩说道:“你跟我来。” 她带着她走到了一个卖包子的摊位上,向那摊主说道:“老板,我是仙草堂的大夫,出来的急了身上没带钱,你能不能先给我两个包子,我回头去仙草堂里取了钱给你送来,你跟我去拿也行。” 那摊主愣了一下,随即指着她,欣喜道:“你就是仙草堂里的那位神医姑娘吧?” 顾梨谦逊地一笑:“不敢当。” 摊主立即抓了两个包子,送到了她面前:“神医你只管拿着,不要钱。” “不行不行”,顾梨忙摆手,她不能占这种便宜。 那摊主见她不肯要,直接把包子给了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 如此,顾梨只得说道:“谢谢老板,我一会儿就把钱给你送来。” 她说完,便带着那小女孩走了。 摊主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赞叹一声:“神医姑娘不但医术好,更有菩萨心肠。” 他早就听说了这位神医姑娘的事迹,也打心眼里钦佩她。何况,谁还没有个病的时候?说不定他哪天就得找这位神医姑娘看病呢。 顾梨又问了那小女孩几句话,便与她分别了。 回到仙草堂,病人不少,她脱不开身,就让青青去帮她把钱送给了那包子摊主。 当天傍晚,与仙草堂离得不远的仁济堂里收治了第一位瘟疫患者。此后,疫情迅速蔓延,到次日中午,仙草堂里也收治了好几例。 病人皆高热不退,症状和风寒差不多,但普通治风寒的药对其完全没有效果。病人高热脱水,多则五六日,少则一二日就会死亡。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 仙草堂里,顾梨和秦大夫也紧张不已。这几日,被送来的病人很多,死了的也很多。 顾梨每天都会把仙草堂的各个角落里都撒上消毒杀菌的药,又做了手套和口罩,严密地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她作为医者,只有先保护好了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 在她家里,消毒药也洒满了各个角落。 消毒药的味道有点刺鼻,张雪初闻着这股刺鼻的味道,皱着眉头,在晏清对面坐了下来。 晏清神色温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拿了一只杯子,为他斟茶。 “李大人才欢喜了没两日,现在又愁眉不展了。”张雪初说道。 大雨过后,临近几个县都发生了水灾,唯独他们这里没有。县令李林欢喜不已,对他先前加固河堤的举动十分感谢。谁料,才过了没两日,城中突然爆发了瘟疫。 “公子,如今形势,你可有什么办法?”张雪初也愁眉不展,看着他问。 晏清喝了一口杯中茶水,轻轻放下杯子。 “方法有二,其一,保护好自己,等着这场瘟疫过去。” 张雪初点了点头,既然是疫情,总会有过去的一天的。 “那第二个方法呢?”他迫不及待地问。 晏清微微一笑:“患病之人,尽数杀之。” 第37章 我不放心你 听到这话,张雪初顿时一愣。 尽数杀之?这怎么能行! “如今疫情主要集中于流民之中,只要杀了这些人,再严格把控城门,不许外人随便进入,就能迅速终结疫情。” 晏清解释,清和温雅的面容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在谈天说地一般。 “可是,这——”张雪初欲言又止。 公子说的的确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可城中流民甚多,总不能全都给杀了吧? 晏清又是一笑:“李大人升迁在即,他投鼠忌器,必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掉这些人。所以,要用药。” 他连具体的办法都替他们想好了。 只要关闭城门,不许更多的人进来,里面患病的人再清理掉,那这场瘟疫必然很快就能终结。到时候,即便朝廷问责,那也问不到他的头上。毕竟,他还保护了一城的人,就连灾民,他都保护了许多。这不但不是罪责,反而还是功绩,对他明年的升迁更有帮助。 如此一石二鸟之计,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了。 但张雪初却仍然觉的不妥,如今患病的人不少,虽说会死不少,但也还有很多人能救活。难道真能不管不顾,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就没有个折中之计?”张雪初又问。 晏清端起茶壶,斟满茶杯,神色悠然:“言尽于此,张师爷听不听,全在你。” 张雪初没再说话,斟酌片刻,饮尽了杯中茶水,起身告辞。 他才走了没一会儿,顾梨就回来了。 她回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又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洒上消毒药。 “我来帮你吧。”晏清向她走了过去。 顾梨却紧急避开了他:“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她今天接触了好几个患病的病人,说不定身上就带着细菌病毒,万万不能传给他。 她撒完了药,又换下了身上的衣裳,把衣裳以及口罩手套全都洗了并高温杀菌消毒,这才敢和他靠近。 “情况很严重吗?”晏清看着她问。 顾梨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疫情靠飞沫就能传播,所以蔓延的速度很快。”她说着,又严肃地叮嘱他,“你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千万别去人流密集的地方。” 晏清微微一笑:“阿梨,我正要和你说呢,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不行!”顾梨立即回绝,“现在情势紧张,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无碍。” “你要去哪里?” 晏清并没有对她隐瞒:“凉城。” 顾梨眨了眨眼,沉思了一瞬,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凉城是南云国的另一边境城市,与高昌国相邻。而且,听说那边正在打仗,他此时去凉城做什么? “非去不行吗?”顾梨皱眉问。 晏清点了点头。 “要去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晏清回道。 “哪天走?” “明天。” 顾梨叹了口气:“后天再走吧,我给你多准备一点药,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他不听劝,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去,她只能尽量帮他规避风险。 晏清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次日,顾梨再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许多药材。 “这些都是消毒药,你在外常洒一些,手套和口罩一定要随时戴着,替换下来的要消毒,人多的地方千万不要去……” 顾梨事无巨细地嘱咐他。 如此时刻,他却要出去,她着实不放心。 晏清一一答应着,那张俊极雅极的面容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顾梨抬起头看他:“明天我不能送你了,你一个人在外,千万要小心。” “好,我都记住了。”晏清笑着回应。 顾梨也一笑,又与他说了几句话,便上床去睡了。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她不希望他出一点意外。 次日一早晏清就离开了,桌上却留着给她做好的早饭。 顾梨吃完早饭,又匆匆地去了仙草堂。 随着疫情的进展,她原本以为今天被送来的病人会更多,她会更忙,然而事实却与她想的恰恰相反。和前几天相比,今天的病人大幅度减少。 “难道这疫情好转了?”顾梨诧异说道。 秦大夫附和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顾梨也希望如此,要是这场疫情能快点过去,那就再好不过了。但她对此却并不乐观,因为疫情戛然而止,这不符合疫情发展的一般规律。 当日下午,顾梨就知道了今日病人减少的缘由。原来,是县令李大人体恤民情,亲自出来发药。 李大人那里有免费的药,所以患病之人全都奔着那边过去了。吃了李大人发的药,有的人好了,有的人还是死了。 顾梨觉的这也算是正常,毕竟,现在还没有哪种药能彻底治好这种病。即便是在仙草堂,病人死亡的数量也要远远大于存活的。 “李大人真是个好官呢!”顾梨禁不住感叹。 为了控制疫情,朝廷免费发药这是常见的,但身为一县之长,在如此紧要时刻,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为灾民发药,这就很值得称颂了。 灾民得到了大规模的救治,再加上封锁城门,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原本危急的情势迅速好转了起来。 仙草堂里已经没有几个病人了,顾梨和秦大夫也都闲了下来,这场疫情,眼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顾梨闲下来,又去了张全家中。这几日她忙的实在脱不开身,没顾得上去为他复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好在一切都好,他的刀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可以下床走路了。 顾梨放了心,又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走至半路,她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往那边一看,见好像是一群人在踢打什么人。 她不想多管闲事,所以并没停住脚步,也没过去看。然而,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她忽然改了主意,立即向着人群跑了过去。 那个正在被众人像踢垃圾一样踢着的人,竟然是她前几日给过包子的那个小女孩。 “住手!都住手!”她一边喊着,一边拨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只见那个小女孩被打的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地上。 顾梨正要拉她起来,却被人劝阻了。 “她染了瘟疫,你可别碰她!” 第38章 好像是毒药 顾梨一怔,但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扶着小女孩从地上坐了起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又劝:“神医姑娘,她染了瘟疫,你别管她了!” “是啊,赶紧把她打死或者扔城外去吧,可别让她祸害更多人!” 不少人纷纷附和。 “我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 她其实很想质问一下这些人,他们是如何做到如此冷血的?但时间紧迫,她着实没空和他们周旋。 顾梨又问那小姑娘:“还能走吗?” 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努力想要站起来,然而才将将要站起来,又再次跌倒在地。 顾梨见状,不顾众人的劝阻,直接将她背了起来,往仙草堂飞奔而去。 她一进门就喊秦大夫,让他赶紧准备病床和药。 那小姑娘被放到了病床上,秦大夫一边戴口罩和手套,一边向她道:“你赶紧去换衣消毒。” 顾梨不敢大意,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想要救人,还要先保护好自己。 她再过去的时候,秦大夫已经为那小姑娘诊完了脉。 “的确是瘟疫不假。”他一边施针,一边说。 顾梨面色沉沉地站在旁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烧的面色通红。没想到,她竟然也染上了瘟疫。 那小姑娘被高热折磨的痛苦不堪,她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顾梨,眼睛里面满是泪水和恐惧。 “姐姐。”她忽然嗫嚅着喊了她一声。 “别怕,姐姐会治好你的。”她靠近了些许,安慰她道。 但她这话说的并没有多少底气,这种病能被治好的概率,大约只有四五成,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秦大夫为她施完针,神色凝重地向顾梨说道:“你跟我来。” 顾梨安慰了小女孩两声,随他出去了。 “怎么了?”她心中疑惑,难道这小女孩的病有什么不对? “她好像服过毒药。”秦大夫看着顾梨说道。 顾梨一愣,毒药? “我上回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街上乞讨,说不定误吃了什么毒物。这毒,好解吗?” 秦大夫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是个乞儿,说不定就是误食了毒药。 “还行,不算难。”他又回道。 顾梨便放了心,又去了病房。 “姐姐,我是要死了吗?”小女孩看着她问,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悲伤和恐惧。 顾梨心一痛,向她笑了笑,安慰说道:“不会的,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小女孩却不肯睡,仍然盯着她看着,把她当成自己生命的稻草。 顾梨见她如此,便和她说了说话,以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枝。” “很好听的名字呢!谁给你起的?” “我娘。” 顾梨试探着又问了一声:“你娘呢?” “死了。”她声音颤抖,像是即将要哭出来一样。 “娘死了,爹也死了,哥哥姐姐都死了,都被水淹死了。”泪水顺着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滚落而下。 顾梨心里难受的紧,想要安慰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还那么小,一夕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任何劝慰的话语,和她的悲伤比起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金枝烧的越来越严重,没一会儿整个人就迷迷糊糊了起来。 顾梨每隔一会儿就会去看看她,该用的药、该想的办法,她全都做了,接下来,只能靠她自己。 除了金枝,顾梨也在挂念着晏清。他走了已经有几日了,到凉城了没有?现在外面那么乱,他还好吧? 此时夜已深,晏清静静地站在凉城外的苍凉山上,看着前方广阔的大地,以及在黑夜中悄然而至的高昌国兵将。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用棉布包裹了马蹄,没发出丝毫声响,就这么神出鬼没地到了凉城城门之下。此刻,不管凉城守城的士兵有没有发现,都已经太晚了。接下来,一场夺城大战,势必要轰轰烈烈地展开。 过了今夜,凉城怕是要不再属于南云国了。 晏清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并没有等到这场战事开始。 次日,顾梨早早地去了仙草堂。晏清不在家,没人再给她做饭,所以她三餐都是在仙草堂里吃。 早饭后,她去病房看了看金枝。金枝还没退烧,这几天时醒时睡,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本就瘦弱的身板,眼瞅着已经成了皮包骨。 见她这样,顾梨心里焦急难安,可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期盼着她能早点好起来。 在她的盼望之下,第四日,金枝开始退烧了。 顾梨喜出望外,退烧了,便预示着病情已经被控制住了,再继续治疗上几天就能好。 退烧以后,金枝的精神好了不少,不再昏昏欲睡,也能吃得下东西了。 “姐姐,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我本来以为我也要死了。”她看着她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盛满欣喜和感激。 但转而,她脸上的神情又落寞了下来:“可是,我没有钱。” 这位姐姐好心救了她,可她却没有钱来付给她诊费。 顾梨向她笑了起来:“不要你的钱,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就很高兴了。” 金枝皱眉沉默了一瞬,忽然看着她说:“姐姐,要不我替你干活吧,我什么活都会干的。” 顾梨没有立即答应,又劝慰了她一声,让她好好养病。 金枝今年才十二岁,有点小,她这边也没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 然而金枝却坚持不休:“我娘说了,受人恩惠就要回报,不能白白被人帮助。” 顾梨看着她,沉思片刻,忽然问她:“你怕血吗?” 金枝眨眨眼睛,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怕。”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顾梨笑了起来:“那你接下来,就练一练胆子,不要怕血。等你练好了,我有个大忙要你帮。” “嗯。”金枝忙不迭点头,欣喜地答应了下来。 她虽然还不知道要她帮的那个大忙是什么,但她会努力去做。她的爹娘和哥哥姐姐都死了,她没处可去,她想留在这位好心的姐姐身边。 第39章 觉的想他 顾梨也是这么想的,金枝今年十二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的亲人都不在了,如果她病好后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再次在外漂泊。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放心。 顾梨心中有一个想法,想教给金枝一些医理。这样,既能让她有了一技之长,不至于活不下去,又能让她给自己帮忙。 现在每天来仙草堂看病的病人越来越多,她和秦大夫两个人完全忙不过来,再加上青青,他们三个人都不行。雇人是肯定要雇的,这事她之前已经和秦大夫说了。这个时候让金枝来仙草堂,倒是十分合适。 她刚刚问金枝怕不怕血,实则是想要把她培养成自己的助手,以后再做手术的时候可以从旁帮她,她总不好一直让秦大夫做她的助手。 顾梨见她欢喜,心里也觉的快慰了起来。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她转移了话题,看着她问。 金枝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嗯,这会儿真觉的饿了呢!” 顾梨便出去,拿了些吃的过来给她。 金枝靠坐在床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顾梨笑看着她,给她倒了一杯水。 金枝一边吃,一边说道:“我都很多天没吃过饭了,就那天喝了县令大人给的一碗药。” 听她此言,顾梨才想说什么,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除了那碗药你什么都没吃过?”她面色忽然严肃了起来,问道。 金枝摇摇头。 “水呢?喝过水吗?” 金枝想了想,又摇头。 “我那时候很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倒是想喝水,但没人给我。”金枝说道。 顾梨再三确认,但金枝却说自己记得很清楚,除了那碗药,确实没再吃喝过别的东西。 顾梨心中暗道奇怪,她如果什么都没吃过没喝过,那是怎么中的毒?难不成还能是药里有毒? 她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药是用来治病救命的,怎么可能会有毒?何况,这药可是县令大人亲自给金枝的。李大人用这药救活了不少人,他又与金枝无冤无仇,更不可能会给她下毒。 思来想去,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认为是金枝记错了。她当时尚在病中,发着烧,有什么事记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的。 看着金枝吃完饭,顾梨便去与秦大夫说了想让她留下来的事。 “反正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留下吧。一个小姑娘,也怪可怜的。”秦大夫一口答应了下来。 等到金枝的病完全好了,这场瘟疫在城中也销声匿迹了。城门仍然紧闭,只许出不许进,所以外面是个什么情形,顾梨也不清楚。 但她却在担心晏清,他已经走了有十天了,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守城的兵差会不会不让他进? 此时,晏清正疾行在路上。 那晚,他走后,一场大战激烈上演。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还没到天亮,高昌国便夺取了凉城。南云国将军高恒溃逃,退守到了下一个城池随州。 晏清从张雪初口中早已听说,高昌国大将军萧问智勇双全,自从他带兵以来,连战连胜,打的高恒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 因为此事,南云国朝中早已乱成了一团。 晏清唇边扬着清浅的笑,不管别人怎么乱,他自岿然不动。就让他们乱吧,乱点更好。 他离开了凉城以后,辗转又去了几个地方。 想要做成三百年前未了的事,仅仅一座金矿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钱。 三百年前,他手中掌控着十几座金银铜矿、齐国所有的盐矿,以及遍布四国的商行。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了,这些东西有的还在,有的已经不在了。他此次出来,除了探查边关形势,还要清点归置一番,把还在的那些全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仙草堂里,顾梨让金枝先跟着青青学习认识药材。 青青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再过个一二年就要出嫁,到时候,肯定不能再在仙草堂里帮忙。顾梨希望在她出嫁之前,能把金枝培养出来。 金枝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口直心快,学的认真刻苦,所以仙草堂里的人都喜欢她。 秦大夫听了顾梨的建议,扩建了病房,在病房里又增添了六张床位。除此之外,给仙草堂里的人全都分了工,有负责分诊的,有负责抓药的,有负责收钱的,也有负责专门护理病人的。 如此一来,不管有多少病人,他们都能做到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仙草堂有了现代医院的雏形,顾梨工作起来更觉的舒适了许多。 晏清找人帮她打的手术工具她已经拿到手了,对那铁匠的手艺十分满意,所以就想再打一些其他种类的。 然而,这次却失败了,因为晏清不在,没人能做的出那么精细致密的模具,即便是她这个对各种工具的各个构造烂熟于心的人,同样不能。没有模具,自然就做不出工具。 再次失败,顾梨不禁长叹一声:“你怎么还不回来?” 这都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他到底去了哪里?不会真被守城的兵差拦下了不让进来吧? 他整天在家的时候她还不觉的什么,如今这一走,她每天都觉的空落落的。家里空,心里更空。 顾梨正沉思着,忽然听见仙草堂门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姐姐,有人在咱们门口放鞭炮,我出去瞧瞧。”金枝话还没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顾梨不想凑热闹,抓了处方笺过来打算写一写今天见过的疑难病症。然而,她才刚刚写了没几个字,又听见金枝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姐姐,是来找你的,你快点出来看看啊!”金枝站在门口,冲着门里兴高采烈地大声喊道。 顾梨疑惑,找她的?谁找她?找她也不用放鞭炮吧?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走了出去。 仙草堂门口,鞭炮还在噼里啪啦地炸响着,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第40章 不能被捧杀 顾梨走出仙草堂门口,见在人群中间,张全正赫然站在那里,手中还抱着一块匾,匾上写着“妙手仁心”四个大字。 看见她,张全抱着匾走到了她面前,又要下跪。 顾梨伸手拉他,却没能拉的住。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他大声说道。 “我现在已经全好了,就找人刻了个匾,来报答神医的大恩大德。” 众目睽睽之下,顾梨有些不好意思,忙拉他起来。 “你快起来,我可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你的病,我刚好会治罢了。” 她不想居这么大个功,张全能好,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是他们运气好罢了。 “神医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这会儿我的坟头草都该有二尺高了。我不但要给你送匾,还得去给你请个神医娘子的神像,把你供奉起来。”张全兴高采烈地说道。 她对顾梨是出自内心的感激,从一开始就好心提醒,可他那时不但没当回事,还骂了她。现在回想起这事,他的心里就万分不自在。然而神医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还尽心救治,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所以,他想要好好谢谢她。 顾梨却被他此番举动吓了一跳。 “别,千万别!”她忙制止了他。 “这块匾我收下了,请神像就算了吧。” 她一个未亡人,要是被他天天供奉着,想想都觉得怪诞。 顾梨从他手中接过了匾,又说道:“我真不是什么神医,要真有那么神的话,定能让你恢复如初。可你从今以后,还要多加注意,也不能干重活。”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救了我的命。”张全回道。 能捡回一条命,他已经非常知足了。 仙草堂门口的围观众人,见到此番情景,纷纷对顾梨称赞了起来。 这位神医姑娘不但医术绝妙,还谦恭谨慎,处处为人着想,的确担得起“妙手仁心”这四个字。 顾梨将匾拿回了仙草堂,交给了秦大夫。 这仙草堂是秦大夫的仙草堂,何况当日,能救回张全,他也功不可没。 秦大夫笑呵呵地接了过去,说道:“咱这仙草堂也开了许多年了,这还是第一回有人送匾,都是你这个神医的功劳啊!” 顾梨又不好意思了:“秦大夫,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秦大夫哈哈笑了起来,让人郑重地将这块匾挂在了仙草堂当门的正中央。 金枝欢喜万分,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赞叹个不停,俨然就是她的脑残粉。 “姐姐你真厉害,你是没看见刚刚外面那些人,全都崇拜地看着你呢!他们都说你是神医,是神仙下凡!” “他们那都是乱说的。”顾梨立即制止了她,不想被人如此捧杀。 金枝见她满面愁容,不禁疑惑着问:“大家都赞誉你,这不好吗?” 顾梨叹了口气:“被人赞誉固然好,但也要尊重事实。每个大夫都不是万能的,总有治不好的病,这个人我治好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治不好了,我根本就不是神医,你以后可别乱说。” 倘若当日张全没有醒过来,那现在又该是怎样一番景象?遇上明理的人倒还好说,如果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把罪责全都推到了她身上,只怕整个仙草堂都得被掀翻了。 她该尊重事实,始终保持清醒理智,不应该被人过分赞誉,更不该被赞了几句就飘然忘我。 金枝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见她神色严肃,只得点了点头。 此事过去,仙草堂里又恢复了宁静。 每天前来看诊的病人都很多,顾梨每天都忙个不停。 距离晏清离开,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他当时说半个月就能回来的,为何现在还没回来?难道遇上麻烦了? 晏清的确遇上了点麻烦,齐国境内的盐矿被牢牢控制在了朝廷的手中,一时之间,他弄不回来。 没想到三百多年过去了,齐国的国君竟一代比一代强,当今的君主齐文帝,自登基以来就励精图治,把齐国治理得繁荣富庶,成了四国之首。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还以为齐国代代君主都色令智昏、残暴嗜血。 他离开的太久了,三百多年过去了,齐国已换了人间。 晏清静静地坐在马车中,神色悠然,唇边仍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无论齐国怎样,他要做的事,都不会更改。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后亦如此。 马车载着他疾驰而行,离开齐国边境,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进入越国。 仙草堂里,顾梨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从诊桌后面站了起来,活动了活动身体。 太阳快落山了,她眼前的视线也昏暗了下来。 “姐姐,青青姐姐说饭做好了,让你和秦大夫去吃饭。”金枝打帘子从后堂走了出来,向她说道。 顾梨答应了一声,又叫了一下秦大夫,便和金枝去了后堂。 “最近学的怎么样了?”顾梨向她问道。 “药材已经能认得了,我这几天正在跟陆深学字呢。”金枝打开了话匣子,与顾梨絮絮叨叨地说着学字的趣事。 陆深是新近被雇来仙草堂的,负责收钱,因为他能识字,所以顾梨就央他教一教金枝。不管做什么,不识字都不方便。 二人说着话,在桌边坐了下来吃饭。 今天的饭菜是青青做的,味道还可以,比起晏清做的自然差的远。但顾梨也不挑剔,晏清不在,她能有的吃就不错了,着实不能再矫情的挑三拣四。 只是,许久没吃到他做的菜了,实在是想念的很。 顾梨轻轻叹了口气,吃完了饭,便打算回家。 然而,她还没出门,忽然听到前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暮色已经上来了,仙草堂也关了门,能来敲门的,必然是急诊。 顾梨不敢耽搁,匆忙跑了出去,重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后面还停着一顶二人抬的小轿,轿子里面正传出男子的叫喊声。 “这可是李大人的公子,你赶紧给看一看。”仆从模样打扮的人向顾梨说道。 第41章 这女大夫真狠啊 顾梨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大人的公子是谁,但既然病人求到了她面前,她就不会不管。 “抬进来。”顾梨说着,就进了仙草堂,准备看诊。 门口两个家仆抬着个锦衣公子进来了,只见他面色青紫,五官扭曲在一起,正嗷嗷地叫唤着。 顾梨看了一眼,蹙起了双眉,这是怎么了? 她正要为这公子把脉,旁边站着的一个家仆说道:“你可是神医,一定得把我家公子治好。” 顾梨向他那边投去一个不悦的眼神,示意他闭嘴安静。 她给那公子把完脉,问道:“吃完饭多久了?” “还没吃完呢,吃着吃着就不行了。”其中一个家仆回道。 顾梨心中有了数,这位公子是中了毒,既然饭还没吃完就不行了,又被紧急送来,那吃完毒物的时间必定不长,洗胃解毒还来得及。 她喊了金枝过来,让她去拿两个漱盂,再去灶房拿一块烧完的木炭。 “我家公子是什么病?”家仆焦急不已。 “中毒。”顾梨一边回答,一边轻轻地把那位李公子按到了病床上,让他保持侧卧位。 但这公子却不怎么听话,躺在床上动来动去,口中呻吟着,又嚷嚷着让她快点治。 “想要少点痛苦就按照我说的做,保持侧卧,不要乱动。”顾梨看着他说。 中毒以后最紧要的一点就是立即洗胃,减少活动,以防毒素流窜太快。 两个家仆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子会中毒。这可是县令李大人的独子,谁敢给他下毒?不想活了? “来了来了。”金枝拿来了漱盂和一大块乌黑的木炭。 顾梨把木炭放进铜盆里碾碎,又往里倒了半盆凉水。 “喝下去。”她把铜盆放在了李公子面前。 两个家仆立时瞪大双目,叫嚷道:“你让我家公子喝灰水?” 公子千金之躯,怎么能喝这个东西? 李公子也不肯喝,顾梨便向他道:“你中毒了,喝这个是为了解毒,要不然我也治不了你。” 他中的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如果不解的话,也就是让他面色青紫,难受上三五日。但是显然,这位公子承受不得这种痛苦。那么最快速有效的办法,就是给他洗胃解毒。 好在他吃下毒物的时间不长,及时解毒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缓解。 李公子难受的狠了,也顾不得矫情了,端起铜盆,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他喝了一气停了下来,看向顾梨。 “喝完。”顾梨说道。 李公子皱着眉,扭曲着脸,只得继续喝。 见他喝完了半盆灰水,顾梨一边戴手套,一边向那两个家仆道:“你们两个按住他。” 二人不明所以,没答应,也不敢上前。 让他们按住公子,这是要作甚? “快点啊,拖下去更不好治。”顾梨戴好了手套,催促了一声。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说了一声“公子得罪了”,走上前去按住了他。 顾梨扶起李公子的头,趁着他不明所以的档口,捏开他的嘴,拿起一根筷子利索地伸入他口中。 动作必须要快准狠,要是慢了,病人很可能会不配合。 口中突然有异物入侵,李公子下意识地喉头一紧,不受控制地呕吐了起来。 两个家仆见状,浑身瑟缩了一下,按住他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按住了。”顾梨用力掐着李公子的后脖颈,说道。 李公子本能地想要往后缩,然而前面有人按着,后面有人掐着,他根本就退缩不得,只能任凭摆布,吐在了漱盂里。 顾梨用筷子给他催吐,食物残渣伴着灰水流泻直下。等到他吐的再也吐不出来了,这才把筷子从他口中抽走。 李公子脸上眼泪和鼻涕糊成了一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而就在他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又一盆灰水放到了他面前。 这次他说什么都不喝了。 顾梨把灰水倒进了鹤嘴壶里,仍然让那两个家仆按着他,撑开他的唇齿,给他灌了下去。 灌完灰水,接着催吐,李公子再次涕泪横流。 如此一连三次,直到吐出的只有灰水,这才停下。 “你什么神医?有你这样治病的?我看你就是沽名钓誉,屁都不懂!” “哎呦,老子要被你折磨死了。” 得了喘息的间隙,李公子破口大骂了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给他这么大的苦头吃。 顾梨自不理他,埋头写方子开药。 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会不会治病自己知道,就算解释了他现在也不会听。何况,“神医”的名头不是她自封的,倘若可以的话,她倒是不希望别人这么叫她。 开完了药,她把方子拿给了金枝,让她去抓药。 “拿到药以后,回去就煎了给他服下,每隔一个时辰一次,直到把这些药全吃完。”顾梨向家仆嘱咐。 两个家仆频频点头,连声道好。 她的医术神不神他们还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的是,这女大夫真狠啊,一点都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柔弱羞涩。她刚刚掐着公子逼他吐,果断利落,男人都不及她。 刚刚经历一场浩劫,此时李公子瘫软无力,仅仅剩余的一点力气也用来骂顾梨了。 “回去吧,按照我说的吃药,不用再来了。”顾梨说着,收拾了残局,准备下班回家。 这三人才走,她便锁了仙草堂的大门,回家去了。 家里空荡荡的,晏清不在,仿佛整个家里都没了人气一样。 顾梨点了灯,在灯下看了会儿医书,不到亥时就上床睡了。 次日清晨,她还没睡醒,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却也就在此时,一股饭菜的浓香忽然窜入了她的鼻端,让她猛的睁开眼。 顾梨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灶房里,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优雅地忙碌着,勾人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从他那白玉似的指尖悠悠飘散开来。 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向她,笑问:“醒了?” 第42章 不觉已思念至深 顾梨站在灶房门口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意外和欢喜。 他竟然回来了! 晏清垂眸,看了看她踩在地上的那双白嫩的脚,温雅清和的嗓音说道:“地上晨露重,仔细着凉。” 顾梨向他一笑,跑回了房,匆匆地穿好衣裳鞋袜,又跑了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站在他身后问,声音里满是掩盖不掉的欢喜。 “昨天夜里。”晏清浅笑悠然。 他回来了,她就如此开心? “怎么没叫我?” “见你正好睡,就没打扰。” 顾梨点了点头,心想一定是她昨夜睡的太熟,否则怎就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你这是去了哪里?说去半个月的,这都快一个月了。” 晏清听着她话语里明显的幽怨,回首看她,微微笑着:“路上耽搁了一阵,回来的晚了。” 顾梨抿抿唇:“我还以为你被守城的兵差拦下不让进了呢。” 晏清笑而不语,若是他想进,谁能拦得了? “好了。”他言语温和,将锅里的食物盛了出来。 顾梨立即跑去洗漱,当她吃上一口他做出的食物的时候,一股饱满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许久没吃到他做的饭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如斯想念。 “对了,你回来的时候,看见城外怎么样了?”顾梨向他问,想要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 “饿殍遍地,灾民流窜。”晏清回道。 顾梨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场水灾竟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在和平富足的年代生活惯了,第一次遇到饥荒和灾民,感觉触目惊心。 “还好李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加固了河堤,要不然,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顾梨感叹连连。 如果不是李大人防患于未然,那这场水灾,他们这里也必然难逃。李大人将那些灾民拦在城外,的确是不近人情了点,但顾梨表示理解。倘若放他们进城,不但会让城中居民人心惶惶,更会让疫情更加肆虐。 “李大人真是个好官呢,前两天还亲自给得病的灾民发药,要不然,这场疫情也不会这么快过去。”顾梨又说。 晏清安安静静地吃饭,姿态优雅,并没回话。 四方皆乱,唯独这方土地得保安宁。朝廷对李林的嘉奖,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晏清微微笑了笑,他就知道,李林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杀灾民,保仕途。 顾梨吃完饭,放下碗筷,并没有立即就走。 见她一反常态,晏清便问:“今天不去仙草堂了?” “去。” “为何还不走?” “这就走。”顾梨一笑,低垂了眼眸。 她心中欢喜,有点不舍得离开了。 晏清看着她慢悠悠离开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悄悄荡漾着一抹柔情。 他回来了,她很高兴。看来,他决定还回来,是对的。 顾梨才进了仙草堂,金枝便发现了她脸上的明媚的笑。 “姐姐,你这是遇上啥大好事了?” 顾梨思索了一下,回道:“算是吧。” 金枝还想细问,然而还没等她话音出口,忽然听见“砰”一声巨响。 她和顾梨双双回头去看。 只见尚未被完全打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一个身着绯红色衫裙的年轻女子,盛气凌人地进来了。 “是谁给李幼元解的毒?”她才一进门,便大声喝问。 顾梨一愣,李幼元是谁?昨晚那个? 她隐约记得,昨晚中毒的那个病人,好像就是什么李公子。 “我解的。”顾梨站出了两步,看着红衫女子回道。 那红衫女子满面盛怒:“你多管的什么闲事?” 顾梨皱眉,辩驳:“他来求诊,我给他看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来多管闲事一说?” 这姑娘好生不讲道理! 红衫女子瞪了瞪眼:“他的毒,我下的,你就不能解!” 顾梨气极反笑,她两世为人了,这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刁蛮之人。 但仙草堂毕竟也算是开门做买卖的地方,何况这会儿已经聚拢了不少过来看热闹的人。 顾梨不能在这里和她吵架,便说道:“这位姑娘,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但他既然求医求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病人,我就要尽心为他看病。你要是不满意我给他解了毒的话,你大可以再去给他下一次毒。” 红衫女子轻哼了一声,冷笑:“你不就是那什么神医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还是在沽名钓誉。” 她说着这话,忽然一挥手,一团白雾霎时往人群中飘散过去。 众人惊吓不已,匆忙逃窜,一边跑,一边口中喊道:“快跑啊,毒医娘子又使毒了!” 围观之人作鸟兽状四处逃窜,然而却已经晚了,他们没跑几步就感觉喉咙发紧、呼吸不畅,掐着脖子费劲地喘息着。 顾梨对毒药并没什么研究,这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红衫女子用的是什么毒,更不知道解毒的方法。 但这毒药既然是粉末状的,作用于人的呼吸系统,赶紧远离毒药肯定是没错的。 于是,她便向着众人喊道:“往上风向跑,用衣服掩住口鼻。” 这样,能减少吸入的毒药的量。 然而,人群早已乱了,少有人能按照她说的做。 红衫女子满面嘲讽地看着她:“自称什么神医,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倒是给他们解毒啊。” 顾梨气极:“你对我不满只管朝我来,殃及无辜算什么?” 红衫女子又笑:“我就喜欢殃及无辜,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还管到了我的头上。”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没注意到,杂乱的人群中忽然又扬起一团白色的粉末。 那些中毒之人喘着喘着,忽然感觉呼吸轻松了,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 他们中的毒,竟然一瞬间就被解开了。 顾梨和那红衫女子也察觉到了,她以为是顾梨解的毒,便怒目看着她,又哼了一声,再次往人群中一挥手。 霎时,一团绿色的烟雾飘散开来。 众人才刚刚觉的呼吸舒畅了,这一下又不行了,全都咔咔地咳嗽了起来。 第43章 一个大麻烦 顾梨见众人如此,又忙大声喊道:“快往上风向跑,掩住口鼻。” 红衫女子挑衅道:“神医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就会这一个治病的法子?” “我这才是最简单易解的毒,好玩的还在后面呢。”她又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顾梨望着她质问。 红衫女子漫不经心地一笑,双眸中闪过一抹凉薄:“我想做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就是想给他们下毒,想看你给他们解毒啊。” 她是背对着人群站着的,所以并没有看到,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人群中又升腾起一团白色的烟雾。 片刻过后,苦苦咳嗽的中毒人逐渐停了下来。 这下,红衫女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眼睛一直都盯着眼前之人,所以她确定,她的毒,绝对不是这个被人称为“神医”的人给解的。 不是她,那是谁? 红衫女子神色一冷,愤然转身。 她的目光快速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却并没有找到目标。 于是,她再次扬手,又一团紫色的粉末抛向了人群。 人群中,只要是被粉末沾上皮肤的人,身上顿时奇痒无比。一时间,场面又乱成了一团。 然而片刻过后,又是一团白色粉末散开。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焕蓝色衣袍的清瘦人影,离开了人群,走出了仙草堂的大门。 “你站住!”红衫女子找出了他,一边大声喝,一边风风火火地追了出去。 她才走,顾梨立即去看中毒的众人。 这些人的毒已经被刚刚那团白色粉末给解了,此时没什么事了,但他们却好心地向顾梨说道:“神医姑娘,你可千万别招惹那位毒医娘子,她手段狠辣的厉害,我们这里都没人敢惹她的。” 不少人纷纷劝她,顾梨便疑惑了,那个被人称作“毒医娘子”的红衫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散去,秦大夫恰好从外面回来了,顾梨便向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那位‘毒医娘子’是什么人?” 秦大夫迟疑地看了她一下,似乎在思索她为何会突然问起毒医娘子。 “你是说相娴吧?”他回道,“她现在是相氏家族的掌家人,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咱们整个城里的医馆药铺,全都是由相家供应的药材,我们这仙草堂也是。不单单是咱们这城里,她家的药材还卖到了很多地方。” 秦大夫顿了顿,又接着说:“相娴擅使毒,当初就是靠的这一手毒技,在她兄长死后,吓退了几个想要谋她家业的叔伯,也得了个‘毒医娘子’的名头。” 听他说完,顾梨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听秦大夫问:“好端端的,你问她做什么?” 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于是顾梨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秦大夫叹了口气:“相娴这人脾气不好,相家在这里权势也大,咱们尽量不要招惹,只管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是了。” “明白了。”顾梨再次点头。 她也不想招惹当地权贵,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相娴亲自给李大人的公子下毒,还不许人给他解毒,她与那李公子,到底有什么过节? 此时,县衙府宅里,李幼元正歪在床上,喝完了最后一副药。 “总算喝完了,真他娘的苦!”李幼元将药碗往桌上一扔,愤然道。 药虽然苦,但他身上的毒确实已经解了。 “那狗屁神医就是在折磨本公子!”再想起昨晚的事,他仍然愤懑难平。 他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按着喝过灰水? “她就是存心和本公子作对!”李幼元拍桌,怒喝,“还神医呢,和相小娘子那个毒医一样狠!” 他只不过是摸了一下她的手,相娴竟然就给他下了那等阴狠的毒,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他话音落下,一个家仆从旁劝道:“公子,相家是本地大户,相小娘子又是相家的当家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李幼元皱着眉,不耐烦地应和;“行了行了,知道了。” 相家是大户,即便他爹是一县之长都不敢轻易得罪,那什么神医总不是吧?还不是任他揉捏搓扁? 何况,那姑娘长的也好看,还总爱冷着一张脸,有味道。 家仆见他要出去,便问道:“公子要去哪?” “本公子去会会那神医小姑娘,去问问她对本公子安的什么心。”李幼元笑着回道。 然而那家仆却从旁道:“公子,小的近日听说了一件事,你想不想听听?” “有话就说!”李幼元睨了他一眼。 那家仆便说道:“那神医姑娘还有一位兄长,近日,张师爷与她那兄长走得很近。” “张雪初?”李幼元蹙眉。 他虽然是个混不吝,但前堂那边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一向没什么大主意的张雪初,最近也不知道开了什么窍,竟然接连立下了好几个大功,在他爹那边猛刷了一通好感,听说,他爹已经决定把县丞的位子给他了。 不过,张雪初忽然变聪明了,和那神医姑娘的兄长有什么关系? “那神医姑娘的兄长,小的偏巧见过,身姿翩翩、气概非凡,一看就不是个凡人。所以啊,公子你听小的一句劝,还是不要去招那神医姑娘了。”家仆接着刚刚的话说。 单单看那神医昨晚的举动,就知道是个狠的,怕是一点都不比相小娘子差。如果公子招惹了她,他怕他不但讨不到便宜,反而还会吃亏。 李幼元思虑片刻,觉的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决定不去了。 顾梨正在仙草堂里忙着给病人看诊,一点都不知道,又一个大麻烦今天差点找上她。 家里,晏清正与张雪初对坐,二人旁边煮着一壶茶,茶香袅袅,悠然入鼻。 张雪初忽然站起身,对着晏清躬身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公子赐教。” 晏清微微一笑:“张师爷言重了。” 但张雪初对他的感激和崇敬,却是发自内心的。 第44章 卿本佳人 与晏清相交的这段时日,张雪初如醍醐灌顶,又如井底之蛙倏然见识到了广阔的天空。 公子之才学智谋,实在无人能出其右。 想他兢兢业业了大半辈子,却依然是县令李林身边的一个师爷,何况,结识他之前,就连这师爷之位都岌岌可危。 然而现在,他承蒙李林诸多看重,待明年李大人升迁之时,他也能当上本县的县丞。 县丞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对他来说,却是他仕途的起点,他可以从县丞开始,一步步往上升迁。 张雪初深信不疑,有公子为他出谋划策,他将来一定能平步青云。 晏清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一双眼眸深邃如无边的星空,让人即便拼尽了全力,也不能窥得一二。 这边相谈甚欢,另一边,相娴对那蓝衣男子穷追不舍。 “站住!我让你站住,听到没有?”相娴在他身后紧追,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冲着他的背影喝道。 那蓝衣男子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不但不停,反而又加快了脚步继续前行,直到引着她来到了一片四野无人之处。 又片刻后,相娴实在追不动了,停了下来,扶着腰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你再不停下,我要用毒了!”她看着前方离她十几步远的清瘦身影,喊道。 她话音落下,那人却真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相娴也看着他,见他是个年轻的男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面容俊逸,神色清冷。 “刚刚,我的毒,是你解的?”相娴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着他质问。 “正是。”男子回应,声音和面容一般清冷。 相娴怒意凛然:“谁让你多管闲事了?知不知道解我的毒,是什么后果?!” 男子没有立即回话,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双唇轻启,冰冰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卿本佳人。” 相娴一愣,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二话不说,朝着他便狠狠甩了过去。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他这是在骂她做贼? 还好这男子反应够快,险险地避开了。 相娴却不肯罢休,长鞭带着满满的凌厉与狠厉之势,如雨打落花般向他袭去。 自她执掌相氏家业以来,还从没有哪个人胆敢对她如此不敬过。这个无名小卒,不但坏她的好事,还骂她是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她咬着牙挥打着长鞭,非把这胆大包天之徒打到皮开肉绽不可。 然而,再一挥手,她竟然挥不动了,鞭子的另一头被他给抓在了手中。 “够了!”他蹙眉喝道,声音不是很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容忽略的威严。 相娴正在气头上,还想再打他,可拽了拽鞭子,没能拽的动。 “你无理取闹,诘问治病救人的医者,这是其一;为泄私愤,给无辜之人下毒,这是其二;刁蛮霸道,不讲道理,这是其三。此三宗罪,与那杀人放火的盗贼,又有什么区别?我骂你,骂错了吗?” 男子清冷的目光看着她,声音朗朗地质问,问的相娴说不出话来。 她无话可说,便大声回道:“我喜欢,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不可理喻!”男子面带嫌恶之色,扔下了手中的长鞭,转身便走。 他这几分嫌恶之色戳中了相娴的心,让她觉的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轻视和侮辱。 她从身上掏出一粒药,向那男子掷了过去。 此药名为“抓心挠肺笑不死你我跟你姓笑笑散”,一旦沾上人的皮肤,能让人立即发笑,笑的根本停不下来,如果没有解药,只能活活笑死。 相娴亲眼看着这粒药砸中了那男子的后脖颈,沾上了他的皮肤。 她站在原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毒发。她就要看着他笑,看着他出洋相,什么时候看够了、出了气了,再给他解毒。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那人都走远了,却还是没毒发。 “你站住!”她察觉到不对劲,立即追了上去。 她的毒从来没有失手过,今日是怎么了? 她跑的急,不料脚下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她没看见,一脚踏进了坑里。 “啊——”相娴惊叫一声,重重地栽进坑里。 更糟糕的是,这一下摔的极重,一条腿上疼痛无比,像是断了一样。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成功。腿上的疼痛折磨的她天昏地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 此处四野无人,她没别人可以求救,只能喊那尚未走远的男子:“喂,我受伤了,你过来帮我一把。” 但那男子却并没应声,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自顾自地走远了。 相娴暗戳戳地骂:“说的一套一套的,只会逞嘴皮子功夫罢了。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真刀实剑地来干一场?” 她才骂了两句就骂不下去了,腿上的伤疼的她咝咝地倒吸凉气。 刚刚那人就是故意把她引到这里的,这里左右无人,也不怕她再下毒伤及无辜。 相娴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能等着人来救。 此处偏僻,少有人来,她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遇见了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路过之人。 “喂,你,对,说的就是你,过来帮我一下。”她冲那人喊道。 过路之人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向她走了过去。 “劳烦你帮我一把,送我去下医馆,我给你二两银子算作酬谢。”相娴十分豪气地拿出了二两银子。 在银子的诱惑之下,那人立即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独轮车上,推着她走了。 走着走着,相娴忽然觉察出什么,忙问:“你这是要送我去哪个医馆?” 那人回道:“仙草堂,这就到了。” “不行,换一家!”相娴立即反对。她和那仙草堂的大夫有过节,怎能去求她看病? 然而那人不但没改变方向,反而还振振有词:“我见你伤的不轻,得赶紧让大夫看看。仙草堂是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了,况且里面还有个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伤的。” 相娴满面黑线,心中焦灼,她此刻怕的就是那个神医。 第45章 脸面往哪搁 “到了。”那人推着独轮车,来到了仙草堂的门口。 “不是这,快走,快走!”相娴焦急地催促。 她一两个时辰前才刚刚和那什么神医闹过一场,现在却这副样子地跑来找她看病,让她的脸面往哪搁? 然而那人却不听她的:“来都来了,走啥啊。” 他说着,又冲着仙草堂里面大声喊道:“大夫,这里有人受伤了?” 此时顾梨还有别的病人,听到这喊声也没理会,反正门口有负责分诊的人,会根据病人情况的轻重缓急,先预判一下,再来通知她需不需要立即去看。 相娴心道“完了,完了”,忙抬起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希望那什么神医不在。 送她过来的人才刚刚喊完,仙草堂里便有人走了出来。 相娴一看,立即放下了心。还好还好,不是她。 负责分诊的人先询问了她两声,又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便让她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着。 只是腿伤罢了,危及不到性命,也不算什么大伤,用不着插队。 坐下的时候,相娴就看到了正在给病人看诊的顾梨,她心一紧,立即就想走。然而送她来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她自己又动弹不得,别无他法,只能等着。 还好这仙草堂中有两位大夫,她现在是在秦大夫这边的队伍里,等下应该是秦大夫给她看。 轮到了她,秦大夫拿起笔准备写病历,也没顾得上抬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跌了一跤,摔伤腿了。”相娴小声回道。 秦大夫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便笑着说道:“去那边找顾大夫看吧。” 他现在和顾梨分工合作,他看男病人,顾梨看女病人。但因为来看诊的男病人要多于女病人,所以顾梨也会再帮着他分担一些。 不过,女病人全都是由她看的。 只是,此刻他前面这个女病人却不配合。 “不,秦大夫,我就要你给我看。” 秦大夫这会儿正忙着,便言语温和地劝说:“你去顾大夫那边能更方便点。” 他说着,便喊了一声顾梨:“这边有个,你给看一下。” “不不不……”相娴忙劝阻,但早已经晚了。 秦大夫听她三番两次地拒绝,心中诧异,来这里的病人都想让神医给看病,这位怎就恰恰相反? 他不禁抬头看她,这一看,立时一怔,明白了缘由。 顾梨听到秦大夫喊她,应了一声,也往那边看去。这一看,也愣住了。 那个身穿绯红色衫裙的女子,不就是早上来闹事的那个吗? 相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别扭地别过了头去。 顾梨愣了一瞬,对自己这边的病人说了一句“稍等”,便起身过去了。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先前做过了什么事,但她现在是来求医的病人,那她就不能拒绝。 “这边来。”顾梨让人把相娴扶到了一旁空闲的凳子上,看了看她,指着其中一条腿问道,“这条腿?” “嗯”,相娴声音轻微,别别扭扭地回道。 顾梨拿起她那条腿,稍稍活动了活动。 “嘶——”相娴疼的倒吸一口气。 顾梨瞅了她一眼,并没停下,继续活动,又把耳朵凑近,听了听里面骨骼的动静。 相娴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心想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折磨她,来报早上的仇。 “骨折了。”顾梨放下了她的腿,又喊了金枝拿夹板过来。 她蹲在相娴面前,把夹板固定在她的腿上,又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绑好。 相娴垂眸看着她,见她面色沉静,动作细致、认真,竟没有丝毫敷衍之色。 她不禁诧异,难道早上的事,她忘了? 这怎么可能?如果换做是她,她非得记上一场大仇不可。 “注意减少活动,抬高患足,饮食清淡。”顾梨把绷带打了个结,嘱咐了她注意事项。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那边还有别的病人在等着她。 然而,相娴却喊住了她。 “喂,你为什么要给我看病?” 顾梨回头看着她:“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工作,不管是谁求诊到了我面前,我都会看。” 言罢,再不停留,又回到了自己的诊桌后面。 相娴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抿了抿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今天早上的事,好像确实是她无理取闹了。 李幼元对她无礼,妄图调戏她,她气极,所以给他下了毒,想让他好好吃几天的苦头。 李幼元中了毒,到仙草堂里来求医,作为大夫,她给他解了毒,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相娴仔细想了想,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这神医的医术到底怎么样,但起码,她的医品是值得称赞的,并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将病患区别对待。 晌午时分,顾梨看完了病人,抬眼见相娴竟然还坐在那里,便问了一声:“怎么还不走?” “我走不动。”相娴回道。 顾梨喊了金枝过来:“给她登记一下,去叫家属来接,不然就办理住院。” 说完起身走了,去了后堂吃午饭。 见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相娴不禁撇了撇嘴。 金枝去通知了相家的人,那边很快便来了一顶小轿,把相娴给抬回去了。 顾梨也没想到,那位毒医娘子早上还趾高气扬的,指责她沽名钓誉,才将将过了一两个时辰,又跑来她这里让她看病了。 她不禁笑了笑,暗叹一声世事无常。 她倒是可以奚落她一番,出出气,但她并没有。即便她真的这样做了,又有什么用?只能显出她心胸狭窄罢了。 又是繁忙的一下午。 傍晚时分,她临走之前,秦大夫向她道:“你明天不用来了,好好休息一天吧。” 她这段日子天天忙个不停,别说一个小姑娘了,即便是他,都累的够呛。 “可是……”顾梨微微蹙眉。 病人那么多,她不来怎么能行? 秦大夫明白她的担忧,又笑道:“病人总是看不完的,捡着要紧的先来就是了。” 顾梨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确实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何况,晏清回来了,她竟有点……恋家了。 第46章 爱情何故多波折 顾梨出了仙草堂,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门口,晏清正在和隔壁常嫂子家的儿子二毛一起闹着玩,孩子的欢声笑语不停地钻入她的耳朵。 晏清见她回来了,便不再和二毛玩闹了,站在门口等着她过来,负手轻笑。 他身形修长,一袭白衣翩然,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宛如一幅绝美的画。 顾梨向他走了过去,听闻他轻声说:“饭早就做好了,一直在等你回来。” 顾梨向他一笑,心内悠然,顿生一种温馨之感。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不管吃什么做什么都觉的不习惯,总觉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凭空被人剜去了一角一样。直到他回来,她的心才再度满足。仿佛只要有他在,便是岁月静好。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进了家里,桌上摆着丰盛诱人的晚饭。 次日,顾梨不需要去仙草堂,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早饭后,她和晏清一人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青石台上。 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投下一片荫凉,将他们笼罩其中,偶尔有一两束光线从叶中缝隙里漏下,调皮地在他们的衣上、发上跳跃。 顾梨背靠在梧桐树干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苹果,一边吃,一边看。 她今天看的倒不是医书,而是一本话本子,写的是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故事虽然狗血老套了点,但情节曲折,着实吸引人。 顾梨不由自主地就被迷住了,看到精彩之处,连手中的苹果也不吃了,放在了身侧的青石台上,专心致志地看。 情动之时,顾梨不禁唏嘘:“为什么所有美好的爱情,总是要经历一番波折才能实现?” 晏清并没从手中的书上移开视线,听她如此感慨,顺着她的话回道:“必然是因为一方索求的过多,另一方无法给予。” 爱情的本质,不就是一场交易、一场谋求吗?倘若其中一方要求的太多,那必然要经历波折。 他说完这话,纤长如玉的手指拿起刚刚被顾梨放下的那半个苹果,优雅地咬了一口。 顾梨却猛的转眼看他,倒不是惊讶他吃了她吃剩下的苹果,而是惊讶他竟然会有如此论调。 乍一听来,的确新奇,也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但若仔细思索的话,不免能感受的到其中的悲凉之意。 爱情之所以会有波折,是因为在爱情里,有人索求的过多。倘若双方都能理智地去衡量彼此的感情,那么,肯定能避免波折。只是,爱情从来都不是理智的,又怎么可能会一帆风顺? 如此一想,顾梨心中顿生一股悲凉无奈之感,不由得叹了口气。 晏清转眼,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顾梨没回话,只向他一笑,继续去看手中的话本故事。 晏清也继续看书,他看的是一本诗文杂曲,以前并未看过。三百多年过去了,世人似乎已经抛却了质朴风雅,转而喜欢写这类浓词艳曲了。 顾梨看完了手中的话本故事,兀自倚靠在梧桐树上,将刚刚看完的故事回味了许久。 一声清脆的鸟鸣穿叶而过,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仍然在看书,长如蝶翼般的羽睫有规律地轻轻翕合,在眼角剪出一抹朦胧迷离的光影,似在撩拨着她的心。 她忽然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了解他,想要知道他的过往。 被她如此问,晏清放下了书,唇边荡漾开一抹微笑:“除我之外,已无他人。” 顾梨轻蹙眉头,这着实出乎她意料了。 她一直以为,他尚有家人在世,而且他的家人应该还很有钱,很纵容他。要不然,哪能让他大好年华,独独寄情山水? 原来,她和他一样,没有亲人存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顾梨心里,蓦然松了口气。 她刚刚问他家中情况,也是想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如果家中有人挂念,想必他不会在外许久。 但他却说,他家中无人了,与她一样。 “一夕之间,我父母全都没了,就连我这条命,都是捡来的。”顾梨唇边带着一抹惆怅又悲凉的笑。忆起往事,难免心中悲伤。 如果她不是换了个灵魂,如果她还是以前的顾湘兰,那么,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晏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也不怕在他面前暴露,所以才敢这么说。 “你旧居在越国的什么地方?”顾梨换上了一抹轻松些的笑容,也换了一个轻松点的问题,看着他问。 不过,她这个越国人并未到过越国,只怕他说出个地方,她都不一定能知道在哪里。 晏清唇边带着浅笑,默然一瞬,说道:“我的旧居,倒不在越国。” “嗯?”顾梨诧异。 他不是越国人吗?旧居不在越国在什么地方? 晏清笑看着她:“我的母亲是越国人,所以我在越国出生,和她一同在问君山过了十三年。此后,便回了齐国。” “所以你是齐国人?”顾梨接着他的话问。 晏清点了点头。 顾梨明了。 “那你父母,是如何过世的?”顾梨心中好奇,又问了一句。 但这次,晏清却没回话。 他神色悠然,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淡雅的笑,重新执起书,看了起来。 顾梨没等到他的回话,也就不再问了。 她仰头看着繁密碧绿的梧桐树叶发呆,思绪纷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困意袭来,她竟闭上了眼,睡着了。 晏清正在看书,忽然感觉肩上一沉。 他转眼,垂眸,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闭了起来,头搭在他的肩上,睡的正好。 晏清没叫醒她,而是看着她的睡颜,微微一笑,又换了个姿势,让她能睡的更舒服一些。 他明白她的心,知道她的心一直在飘摇,所以刚刚才会问他这些问题。 至于他的去留,现在,还说不好。 顾梨搭在他的肩上,安安静静地睡着。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撩起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痒痒的,让她即便在梦中,心也跟着悄然悸动。 第47章 她是看上你了 顾梨睡了好一会儿才醒,晏清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并没动过。 “已经快到正午了啊。”顾梨抬头看了看天色,揉揉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怎就睡着了呢。” 晏清笑看着她:“大概,是风太醉人。” 顾梨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干干地笑了笑。 似乎,他比风还要让人沉醉。 午饭后,二人去街上走了走,买了些生活用品。 顾梨整天都在仙草堂,少有休息的时间,家中物事,多数都是由他置办。此刻与他一同行走在街上,买瓜果菜蔬、柴米油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温馨充实之感。 她并不是个喜欢刺激的人,能想象到的美满幸福,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吧。 出来这一趟,她发觉晏清认识的人真不少,人缘也极好。一路走过,菜铺、茶铺、点心铺、杂货铺里的人,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有一家杂货铺里的卖货人是个妙龄姑娘,她拿了一卷雪白的宣纸和两条墨,塞进晏清的怀里,红着脸便跑开了。 晏清望着她的背影,与之道:“待我过会儿把银钱给你送去。” 顾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探寻的视线胶在他脸上。 晏清微微一笑,道:“我每隔五日都会去她那里买纸和墨,她应该是看见了我,就给送了来。” 顾梨撇了撇嘴:“我瞧着她是看上你了。” “哦?”晏清疑问,“何以见得?” 顾梨又撇了撇嘴,没回话,转身继续前行。 就那姑娘刚刚脸红羞怯的样子,谁看不出来? 晏清跟在她后面走,听见她说:“我竟不知,你人缘这么好。” “许是因为我风采出众,令人折服吧。”他浅笑着回道。 顾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再回头看他,见他身姿风雅,白衣翩然。那张俊极雅极的脸面上,带着能让人瞬间放松的笑。 是了,长成他这样,不被人喜欢才难。 经过点心铺,晏清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进去买了一包白糖糕,送到了顾梨面前。 顾梨望着他一笑,收下了。 这家的白糖糕做的极好,她很喜欢吃,晏清也常常会买来给她。 买了些油盐和菜蔬,又买了一条鲈鱼。傍晚回到家,晏清便下了厨,给她做了一道清蒸鲈鱼。 鱼肉鲜美,香气扑鼻,饶是顾梨下午吃了不少白糖糕,仍然吃下了大半条鱼。 “太好吃了!”她心满意足地感叹。 “要是一辈子都能吃到你做的饭就好了。”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看向他。 “好”,晏清应和着,“那我就为你做一辈子的饭。” 顾梨朗声一笑,心有戚戚。这句像是承诺一样的话,她能相信吗? 晚饭后,晏清去洗碗,顾梨则往冰盆里又添了几块冰。天气炎热,在屋子里摆上冰盆,便能觉的凉爽不少。 这冰盆是晏清弄来的,她一开始看见的时候,还连声说他太过奢侈,可到了后来,她自己倒是离不开了。 夏日买冰,价格极贵,消耗的又快。而且,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顾梨觉的,晏清可能是把这城里所有的冰都给买下了。 花了多少钱她不敢去算,总归肯定不少。不过他坐拥一座金山,这点小钱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天结束,次日一早,顾梨又去了仙草堂。 病人还是很多,她片刻都不得空闲。 上午过半,她正在给病人看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神医,神医,快救人啊!”一个男子喊破了喉咙的嗓音传入她的耳朵。 她不知道外面什么状况,但听着这声音便紧张了起来,赶忙写完了方子上的最后一味药,交给她跟前的病人,让他自己去药柜那边抓药。 顾梨离开诊桌,跑了出去。 才到门口,她忽然被人给拉住了。 一个男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求求你了!” 顾梨往他身后一看,见一扇门板上正抬着一个妇人,面色惨白,两道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妇人凌乱的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紧贴在脸上。她身上盖着一床棉被,但那棉被上染满了殷红的鲜血,有几滴血珠从她身下的门板上低落下来。 顾梨见她腹部高高隆起,不禁道:“这是——” “我家娘子难产,都生了一天一夜了,孩子还是下不来。”男子跪在她跟前,一边哭,一边说道。 胎大难产,产婆吓的跑了,大夫也说不行了,他没了别的办法,这才把人抬到了这里。 都说仙草堂里的这位神医能起死回生,那她肯定能救活他家娘子。 顾梨却没能立即做出决定,因为,接生她不会啊。 她以前是在外科工作,积累下的临床经验也都是和外科相关的,和妇产科相差甚远。 如今让她跨科室去救一个濒危的产妇,她心里十分没有底。 不是她不想救,而是她害怕自己如果接了,会不但没救了人,反而延误了救治时间。 “再去找别的产婆或者是精通接生的大夫给看看吧。”顾梨犹豫又为难,向他说道。 那男子却拼命摇头,跪地不起:“没人能找了,没一个敢接的。神医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娘子吧!” 他如此悲恸,顾梨实在是于心不忍。再看那妇人,她也在看她,眼中迸射出两道光芒,像是垂死之人渴求希望一样。 顾梨心一痛,立即做出了决定。 接了。 “抬进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她叫了金枝,与她一同进了手术室。 还好上回给张全做手术的那个房间一直保留着,每天她都会去亲自打扫,就是为了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能够立即拿来使用。现在,果真用上了。 金枝是第一次给她当助手,心里紧张又害怕,小脸有些发白。 进去之前,顾梨安慰了她一声:“别害怕,你答应过我的。” 金枝想起了她被留下来的时候答应她的话,她在仙草堂里会努力学习,还要不怕血。 这段日子以来,她的确进益了许多,也没以前那么怕血了。只是,这到底是她第一次上场,她不免还是紧张。 第48章 真的尽力了 眼下情况紧急,顾梨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别的,把隔离衣塞给了金枝,自己又麻利地套上了,抬脚进了手术室。 那妇人已经被喂完麻药抬进来了,但此刻并没睡着,躺在手术床上,一双乞求的眼紧紧地盯着顾梨。 顾梨一边系口罩上的带子,一边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会尽力保住你和你的孩子。” 妇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含泪花,却说不出话来。 顾梨向她点了点头,她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把她当成自己所有的希冀了。 过去一小会儿,妇人便睡着了。 顾梨和金枝将各种手术工具排列整齐,这些器具金枝早就记住了名字,也知道了用法,但她此刻还是紧张,还怕等会儿会出错。 手术之前,顾梨又确定了这妇人睡的沉了,才在她的腹部消毒,开始手术。 她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手术,不过还好她解剖课学的好,对于人体的各项组织器官都熟悉,剖宫产手术的步骤过程,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所以,做这台手术,并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何况,在张全之后,她积累下了不少在这里完成一台手术的经验,工具更齐全了,消炎药的配方也优化了。 “三号刀。” 顾梨的声音落下,金枝在那一堆工具上扫了一眼,准确地拿起了一把刀,送到了她手中。 顾梨手起刀落,剖开了这妇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看到眼前鲜血涌出的景象,金枝浑身一颤,整个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她怕血,现在还是怕。 “组织剪。”顾梨沉着声音,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金枝浑身猛的一颤,迟疑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去找。忙乱的动作,把木托盘里的工具碰的叮叮当当响。 顾梨听到响声,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金枝找到了组织剪,送到了她手中。 “帮我拉一下。”顾梨又道。 金枝越发慌张了,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她只是看着都觉的恐慌,更别说让她去碰了。 顾梨见她迟迟没有行动,又往她那边投去一瞥,催促了一声:“别怕,快点。” 金枝咬咬牙,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拉开了被剖开的皮肉。 还是害怕,但她不能害怕。当初她流落街头,身染疫病,是梨姐姐救了她,收留了她,让她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当时她也答应了她,一定会努力学习,不再怕血,当好她的助手。 金枝紧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不要颤抖。 顾梨顺利地剪开了组织,抱出一个弱小的孩子。 “是双胎。”她沉稳的声音低低说道。 刚刚被抱出来的孩子浑身青紫,紧闭着眼睛,没有哭。 她将这孩子倒提在手上,在孩子的屁股上打了几下,这才听到一声如猫叫般细弱的哭声。 顾梨将这孩子暂时放在床侧,顾不得好好料理,立即去抱下一个。 剪断脐带,将孩子抱出。 这一个更加瘦小,同样浑身青紫,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摸不到心跳,她顿时紧张了起来,立即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按压,试图帮他恢复心跳。 然而,她努力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成功。 顾梨不肯放弃,双手交叠,持续按压。 “姐姐,这个孩子是不是……死了?”金枝颤抖着声音问询。 顾梨没回话,眼中的神情凝重的吓人。 她又按了片刻,向金枝道:“你来。” 手术还没有完成,产妇还需要缝合,她此刻腾不出手来。 金枝跟她学过心脏复苏的手法,应该能应对的过来。 金枝答应了一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克服了自己的紧张,在那个孩子的身体上继续按压。 另一边,顾梨做完清洁,将产妇的剖口缝合。 金枝仍然在继续着,片刻都不敢停顿。她的心焦急不已,额上早就冒出了汗珠,但还是不行,她还是摸不到这个孩子的心跳。 顾梨再次接手,用力按压,想要让这个孩子恢复心跳,想要把他救回来。然而,直到掌下那小小的身子都凉透了,她都没能成功。 “姐姐。”金枝站在旁边,哽咽着声音,喊了她一声。 顾梨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个已经回天乏术的孩子,瞳孔里带着悲痛之色。 她说不出话来,迈不开脚步,浑身冰凉一片。 她尽力了,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还是没能救回这个孩子。 他在母亲的身体里被孕育了十个月,到头来,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顾梨心里满是悲痛和愧疚,觉的对不起这个孩子,对不起他的父母。 “姐姐。”金枝又喊了她一声。 顾梨这才回过神来,抱着这两个孩子走到水盆边,为他们洗去满身的血污。 金枝把各种手术工具收拾齐整,又为这妇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顾梨看见孩子的父亲靠墙蹲在墙角。 听到动静,他跌跌撞撞地起来,几步跨到了她跟前。 他大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 顾梨摘下口罩看着他,心内忧伤,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 “对不起。”她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男人听到这话,原本就惨白的面色,霎时间,越发没了人色。 还是不行吗?他的娘子,他的孩子,都没了? 金枝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将孩子放到了他手中。 “对不起,我只救活了一个。”顾梨神色沉痛,看着他说。 那男人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追问:“那我家娘子呢?” “麻药还没散,现在还没醒,具体情况要等到醒来以后再说。”顾梨回道。 男人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人还在,还有希望。 他又低头去看手上的两个孩子,目光胶着在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脸上。两行泪水倏然滑落,砸在了包裹着孩子的小被上。他低低地呜咽了起来,像是困兽自喉中发出的哀鸣。 这一刻,顾梨心头一紧,眼睛里也跟着溢出了泪水。 “抱歉。”她低声道。 她真的尽力了。 第49章 牵了手 顾梨出了前厅,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紫薇花树下。她的心里,蔓延着一股化不开的悲凉。 “姐姐……” 不知何时,金枝向她走了过来。 “姐姐,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把那个孩子救回来。” 她低垂着眼睫,满面自责与懊悔,双眸中有泪光在闪烁。 顾梨抬眼看她,扯开嘴角,向她笑了起来。 她摇摇头:“这不怪你。” 即便要怪,那也该怪她,金枝只是她的助手罢了,她才是大夫,才是为产妇做这台手术的人。 “可是——”金枝欲言又止。 顾梨又向她笑着说:“我们只是医者,不是神,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生命,并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救活。” “你今天,做的很好。”沉默片刻,她接着道。 金枝望着她,看着她带笑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分明盛满悲伤,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梨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又轻轻笑了笑。 她不是神,不是万能的,不能保证救活每一条生命,但每当逝者已矣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悲伤、感到无助。 “那边都整理好了?”顾梨又抬头看向她问。 “嗯”,金枝点了一下头,“家属已经把孩子抱回家了,说等会儿再来,嘱托我们好好照料一下他的娘子。” 顾梨站起身:“走吧,咱们再去看看。” 产妇的麻药还没散,等她醒来后还要再斟酌用药,消毒措施她也得再检查一下。何况,前堂那边的病人不少,此时只有秦大夫一个人忙着,她得过去帮忙。所以,留给她悲伤的时间并不多。 傍晚时分,产妇醒了。 她又紧紧地抓住了顾梨的手,颤抖着目光看着她,仍然说不出话来。 这一睡,她没想到她还能再醒来。 “好好养伤”,顾梨向她笑,安慰道,“你的孩子也无碍,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儿。” 妇人闻言,看着她的目光颤抖的更厉害了。 顾梨并没有把她怀的是双胎,两个孩子一死一活的消息告诉她。她现在需要静养,最好保持情绪平和,不能波动太大。这件事,还是等她脱离了生命危险以后,再告诉她吧。 这妇人的男人再次见到顾梨的时候,并没有责备她没有护住另一个孩子,反而由衷地向她道谢。 他们当初是走投无路才求到这里的,能保下大人和一个孩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不敢奢求过多。 “我走了,这个药过了子时再给她喂一次,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就去我家叫我。”顾梨嘱咐完值夜的人,便回家去了。 这一整夜她都没睡踏实,就害怕仙草堂那边会出什么意外。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顾梨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急匆匆地去了仙草堂。 晏清望着她着急离去的背影,唇边不禁扬起一抹轻笑。 他从没见过如她这样的女子,把自己的整颗心全都放在医道上。她如此,求的是什么? 到了仙草堂,顾梨见那产妇的情况恢复的不错,这才放下了心。又五日后,她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以出院回家。 当她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孩子死了的时候,唇边洋溢着的笑霎时凝在了脸上。悲痛,怎能不悲痛? 顾梨只看见她被接走的时候煞白着脸色,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逝者已矣,但活着的日子还要继续。 再有几天就到中秋节了,顾梨一边吃饭,一边问:“我听说中秋节那天晚上,会有花灯会。” 晏清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声:“是有的,你想去看吗?” 顾梨向他一笑:“想啊。”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没见过这里的花灯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陪你去。”晏清温润的嗓音回应。 于是,中秋节同赏花灯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 中秋节那日,秦大夫特意给顾梨放了会儿假,让她早早地就回家去了。所以,当她和晏清走进花市的时候,天边的月亮才刚刚升起。 他们找了一家环境清幽的饭馆,进去吃了饭。吃完饭才走出门口,便有一妙龄女子热情地和晏清打招呼。 “晏公子,这么巧,你也来赏花灯?” 妙龄女子说着话,将目光投向了顾梨:“这位是——” 顾梨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警惕和敌意。 晏清还没开口回话,顾梨便拂袖走了。 “这是家妹。”晏清浅笑着回应一声,向那妙龄女子微微颔首,朝着顾梨去了。 那女子却朝着晏清的背影喊道:“若是公子不弃,何妨同游?” 顾梨见他追上来了,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冷嘲热讽:“人家姑娘邀请你一起呢。” 晏清轻声一笑,只笑不语。 刚刚那姑娘是千巧阁掌柜的女儿,性子爽朗,所以才会当街与他说这番话。 顾梨起初还因为这女子的行径有些不痛快,但渐渐的,她便发觉,倘若她要因此事生气的话,那必然有生不完的气。 他姿态翩然,面容俊雅,宛如清风明月,走到哪里不被瞩目?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谦和温雅,不管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所以,这整条街的人,几乎就没有不认识晏清的,不管男女老少,全都热情地与他打招呼,衬的站在他身边的她跟个傻子一样。 顾梨就纳闷了,他哪来的这么好的人缘? 其中还有好些姑娘,全都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胆子大的会和他说几句话,性子拘谨扭捏的,便只会频频向他投以炽热的目光。 “我下回再也不和你一同出来了。”顾梨咬牙,小声说道。 “为何?” 顾梨眨了眨眼,又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回话。 还能为何?和他走在一起,他就是那璀璨的明月。她呢,就如同一粒尘埃,还要平白承受下诸多猜忌有敌意。 何其无辜! 她没说话,但晏清却早已看穿了她的心。 刹那间,顾梨忽然觉的手上一紧、一暖。 她脚步一滞,心猛的一颤。 他竟然,牵了她的手。 第50章 我请你喝酒 霎时间,顾梨心跳加速,五彩花灯照耀下的耳缘上,泛起了丝丝红晕。 “你走的太快了。” 晏清浅笑悠然,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顾梨感觉被他牵着的那只手仿佛木了一样,不再听自己的使唤了,连动一动都不能。 心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脚下的步伐不禁放缓。脑中混乱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晏清一直松松地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的身侧。 顾梨眼中已经没了风景,仿佛被路边华灯晃了眼,让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现实之中,还是在梦里。 直到前方传来一叠声女子的叫喊,将她的理智拉回了现实。 “别跑!你给我站住!抓贼啊!” 顾梨见他们正前方有一人,正拼命似的朝这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在他身后,又有一红衣女子紧追不舍。 此时,她与晏清正牵着手走在道路中间,那人却不管不顾,直直地朝着他们二人跑来。 就在他几欲将他们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冲散的时候,顾梨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死死地拽住了他。 这个人是偷东西的贼,不能让他跑了。 红衣女子紧随而至,一边喘息着,一边拽住了这偷她东西的贼人。 “我让你跑!让你跑!”她气喘吁吁,瞪着贼人,“瞎了你的狗眼了,偷东西敢偷到本姑奶奶的头上,小心我毒死你!” 贼人拼命挣扎,想要逃脱,红衣女子却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口鼻上。 他顿时呛咳了起来,几息之下,竟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跑啊!你再跑啊!”红衣女子从他身上将自己被偷走的东西取了出来,又在他绵软的身躯上狠狠踹了几脚。 待她发泄完了心中的怒意,这才抬头看向顾梨:“谢了啊,改天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顿时愣住了。 顾梨也愣住了。 眼前这红衣女子,竟然是被称为毒医娘子的相娴。 相娴全然没有料到,帮自己抓住贼的人,竟然会是她。 她去仙草堂找过她麻烦,与她有过节,但她却以德报怨,几次三番地帮了她。 顿时,相娴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 “那个”,她支支吾吾,那张艳丽的脸上又别扭又尴尬,“谢谢你啊。” 顾梨向她一笑:“举手之劳而已,相姑娘不必挂怀。” 相娴又别别扭扭地眨了几下眼,忽然也抬眼看向顾梨,笑了起来。 顾梨正疑惑她这是何意,忽然又被她拉住了衣袖。 “走,我请你去喝酒。”相娴像是自来熟一样,拉着顾梨便走。 顾梨一头雾水,瞅瞅她,又回头瞅瞅晏清,面上焦急又迷茫。 晏清站在原地,并没跟上,见顾梨回头看他,便向她笑道:“去吧。” 相娴万分热情,拉着顾梨,进了一家酒馆。 两人相对而坐,相娴向店家要了两壶酒,几样小菜。 顾梨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实在不明白对面之人闹的是哪一出。 “腿好了吗?”顾梨见她不说话,便向她问道。 相娴又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早就好了。” 倘若没好,她今晚也不可能跑出来看灯。 顾梨应和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二位姑娘,您的酒菜齐了。”酒馆里的跑堂伙计将两壶酒并几样小菜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相娴把两只酒杯斟满,又执杯向顾梨:“神医,我向你道歉,先前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梨才刚刚拿起酒杯,又见她重新给自己斟满了酒,再次执杯向她道:“我之前对你那般无礼,你却不计前嫌,接连数次帮我,实在让我钦佩。” 说着,再次仰头饮尽杯中酒。 相娴第三次给自己斟满了酒,执杯向顾梨一笑:“现在我相信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神医。那么,神医,倘若你愿意原谅我之前的无礼,还请满饮此杯。” 顾梨端着酒杯,一笑,与她手中的酒杯一碰。 “叮——”瓷杯互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二人同时将杯中酒饮尽,相视一笑。 “相姑娘谬赞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神医,都是别人混叫的。”顾梨辩解道。 她只是个医者,遵从治病救人的职业要求,从来都不觉的自己是什么神医。 相娴却固执道:“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 三盏酒下肚,她放开了,连姐姐都叫上了。 “顾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大夫,你从来都不会拒绝病人的求诊,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是不是你的仇人,你都会一视同仁。试问这偌大的天地,能做到此的人,有几个?” 顾梨微微一笑,并未言语。但她并不觉的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只是身为一个医者的本分罢了。 “反正我是做不到的,所以我也不学医术,只钻毒技。谁要是惹了我,我就毒谁!”相娴又道,一脸蛮横。 但在顾梨看来,却觉的她此刻的样子,简单率性的可爱。 相娴本就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不拐弯不抹角,也不兜圈子。谁要是惹了她,她势必要还击回去。但如果有人让她发自内心地折服了,她又会献出自己的一腔热情。 顾梨于她而言,便是那个让她折服之人。 “刚刚那个人,中了你的毒?”顾梨笑问。 相娴为她斟满了酒,点头回道:“不毒他我还留着他逍遥快活?” 她挑眉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给他下的是,哭爹喊娘喊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你谁让你作死的软骨散。” 顾梨眨眨眼睛,疑惑着问:“什么毒?” 相娴哈哈一笑,笑容明艳率性。她放慢语速,把刚刚那个足足有二十三个字的药名又重复了一遍。 顾梨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名字有点长,但药是好药,保那贼人到明天早上都爬不起来。”相娴一脸得意,对自己的毒药沾沾自喜。 顾梨面上笑容不减,这名字何止是有点长?简直是长的刷新了她的认知。 “对了,顾姐姐,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相娴向她问。 第51章 喝醉了的顾梨 顾梨向她一笑,回道:“那是我兄长。” 对外,她和晏清都称作是兄妹关系。 相娴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哈哈笑道:“我还当他是你情郎。” 顾梨一怔,面上闪过几分羞赧。 “顾姐姐,干。”相娴又端起了酒杯。 顾梨举杯,与她一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是整个城里最好喝的梨花白,我常来喝的。”相娴说着话,又为她斟满了酒杯。 顾梨觉的这酒入口甘甜绵软,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一点都不呛,的确好喝,想来度数也不怎么高。 三杯两盏过后,顾梨也与相娴熟识了起来。 撇开外表的凌厉和蛮横不说,相娴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她话多又热情,还妙语连珠,总能逗人发笑。她大方豪爽,直言直语,不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她相谈一席话,顾梨只觉的十分畅然爽快。 她小小年纪,就掌管了那么大一份家业,她的蛮横凌厉,以及那一手毒技,想来就是她的护盾罢了。 “你那日给李公子下毒,倒是为何?”顾梨问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相娴立时竖起了柳眉,怒而拍桌:“李幼元那小王八,仗着他爹是县令,竟然敢调戏我,我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姑奶奶叫什么名字!” “县令大人的儿子又怎样?要是没有我相家,他吃了这顿都不知道下顿在哪!” 顾梨失笑,点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你那日给他下的,是什么毒?” 相娴得意地一笑:“就让你变成块乌漆墨黑的黑炭头看你怎么有脸见人专治混蛋流氓的逍遥露。” 顾梨哑然,很想知道,她给每一种毒药都起这么长这么复杂的名字,她自己能记得住? “对了,顾姐姐,你是怎么给她解的毒?你有解药?”相娴看着她问。 顾梨摇头:“我没有解药,所以用了最笨的方法,给他灌了几大盆的灰水,又用筷子压着他的舌根给他催吐,再连续喝上一天的药。” 她话还没说完,相娴便哈哈笑了起来,笑的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哈哈,笑死我了,他当时那熊样一定十分精彩。”相娴捶桌揉腹,笑的停不下来。 顾梨勾勾唇角,可不是吗?当时李幼元可没少骂她。 “顾姐姐,原来论起折磨人,你一点都不比我差啊,哈哈!”相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虽然给李幼元下的毒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但一想到他解毒时那痛苦又憋屈的样子,她就觉的心里痛快又兴奋。 “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哪里是折磨人?分明就是在医病!”顾梨正色说道,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话没说完就笑了出来。 “是是是,你那是在治病,是在治病!”相娴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附和着她的话。 “来,再干一杯。” 顾梨响应了她的话,端起酒杯,与她碰杯饮尽。 既然李幼元是因为行为不端才被相娴下的毒,那的确没什么好同情的。吃点苦头,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只是,你不该对无辜之人下毒。”顾梨忽然蹙了眉。 相娴自知理亏,低垂了眉眼:“我那日是昏了头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顾姐姐你原谅我,再监督我,倘若再有下次,我就自己吃下我所有的毒药,再让你给我解毒,也喝灰水。” 她抬眼看着她,信誓旦旦。 顾梨忍俊不禁,应了下来:“好。” 二人相视一笑,再饮一杯。 酒越喝越多,话越说越投机。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顾梨觉的脸有点烫,头有点晕了,便打算停住。 不料,相娴一把抢了她的酒杯,又给她把酒斟满。 “再喝点再喝点,这才到哪?我们两个正聊的起劲呢,哪能不喝?” “顾姐姐,自从我兄长去世后,我从没这么高兴过。”她说着,把酒杯送到了顾梨跟前。 顾梨只好接了酒杯,与她再饮。 “你真能干。”她由衷地称赞了相娴一句。 小小年纪,未及及笄,就掌管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还管的井井有条,怎不能耐? 被她称赞,相娴开心地一笑,紧接着却又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啊,我那几个叔叔伯伯就不是个玩意,见我兄长没了,就想霸占我家的家业,我总不能让兄长含恨而终,让我爹娘和兄长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被人给抢去吧?” 她又笑了起来,笑的恣意又张扬:“还好我会使毒,毒的他们乖乖闭了嘴,再也不敢吭声。” “我如今的愿望,就是把这份家业管好,再把我那小侄子给好好养大。” 说起她那小侄子,相娴脸上露出几许希冀与温情。 “顾姐姐,你放心吧,只要你在这里一日,我相娴就罩你一日,保证没有人敢欺负你!”相娴万分豪爽地拍着胸脯。 “那我可就当真了。”顾梨回应,与她共饮一杯。 她对相娴越发刮目相看了起来,心道她一手毒使得出神入化,能保护的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东西,还有责任心,能担当得起大任。倘若她是个男子,必定是万千少女想要嫁与之人。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畅饮,不知不觉,明月西斜,夜色已深。 顾梨早已喝的找不着北,话都说不利索。 相娴也喝醉了,但她酒量比顾梨好,比她醉的轻,此刻还算有一丝清明尚存。 她“啪”一声,往堆着好几个空酒壶的桌上拍下了一锭银子,又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顾梨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走,顾姐姐,我送你回家。” 顾梨被她半搀半拽着起来,二人相互携扶,走出了酒馆。 此时夜已深,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就连那些流光溢彩的花灯也只剩下三三两两,孤孤寂寂地照着通向远方的路。 二人踉跄前行,一边走一边大喊大笑。 走出老远,相娴忽然一拍脑门:“坏了,顾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呢!” 她去问她,但醉沉了的顾梨却答非所问。 她直直地笑看着她,笑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要嫁给你!” 第52章 她说她要嫁给我 相娴哈哈大笑,转头向着空寂无人的街道,大声嚷嚷:“她说她要嫁给我!哈哈,她说她要嫁给我!” 她又看向顾梨,醉意朦胧的眼眸里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我娶你,明天就娶!” 顾梨也笑着点头,胳膊搭着她的肩,与她一同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她此时醉糊涂了,约莫是想到了相娴的为人性格,觉的她如果是个男子,必定是许多女子想要嫁与的对象,这才稀里糊涂地说出了要嫁给她的话。 相娴头脑也不大清楚,听她如此言语,便也附和着她说。 “我家,就在那。”顾梨说着,伸手指着前面。 “好,我送你回家,顾姐姐,我送你回家。” 二人踉跄前行,走了一小段路,忽然见前面有一人,打着个灯笼,正向着她们走来。 “阿梨。”晏清看见了顾梨,清和温雅的嗓音喊了她一声。 此时已至深夜,他在家里久等她不着,所以出来寻她。 他手中的灯笼散射出黄晕的光芒,在这秋日微凉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温暖的光打在顾梨的脸上,照亮她那张醉意酡红的脸颊。 顾梨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了眼,抬手遮挡了几许光线。 晏清见她这醉眼朦胧的样子,不禁道:“怎喝了这么多?” 顾梨没回话,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向他走了过去。 她仰着头看他,晏清便低着头看她,见她那双颊飞霞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鼻尖抵住了鼻尖,她这才停下。 她双眸之中混沌迷蒙,眨了一下眼,疑惑地问:“你是谁啊?” 晏清苦笑,她这是喝了多少? 偏偏相娴也跟着起哄,随着顾梨的话问:“你是谁啊?” 顾梨离开了晏清的眼帘之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又言笑晏晏地看着他问:“你是谁啊?” 但这次相娴却没再跟着她问,反而哈哈笑了起来:“顾姐姐你是大笨蛋吗?这是你哥哥啊!” 顾梨冲她满脸委屈地摇头,像是在证明自己才不是大笨蛋一样。 “我没有哥哥。” 她又看向晏清:“我真的没有哥哥。” “哈哈!”相娴笑弯了腰,“你还说自己不是大笨蛋!” “好了,你哥哥来接你了,我也不用送你回家了。”相娴向她摆了摆手,转头就要走。 晏清见她虽然不如顾梨醉的沉,但脚步也虚浮了,才想着要不要送送她,就看见前方有人一边喊着“小姐”,一边过来了。 相府寻她的人找来了,也就不用他们再送她了。 “我们回家吧。”晏清嗓音温柔,一手提灯,一手扯了她的胳膊。 顾梨一开始还算听话,但走着走着就耍起了无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不肯走了。 “怎么了?”晏清唇边依然带笑,十足耐心地询问。 “我走不动了。”她抬眼望着他,迷离的双眸中似有水波在闪动。 “夜已深,该回家了。”晏清试图劝她。 “不走,就不走!”顾梨嘟起嘴。 晏清轻声一笑,将手中拿着的灯笼送到了她面前。 “拿着。” 顾梨看了眼前的灯笼一瞬,笑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将灯笼拿到了自己手中。 却也就在此时,晏清忽然在她前面矮下身子。 “啊——”顾梨一声惊呼,猝不及妨地腾空而起,竟被他背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缠绕上了他。 “乖一点,很快就到家了。” 他的声音依然柔柔的,如同今夜似水的月色。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幽幽地洒下万缕银辉。晏清背着顾梨,一边往前走,一边面带浅笑地听着她的醉言醉语。 他本是想让她交下相娴这个朋友,不料她竟然喝了这么多,醉成这个样子。 更没想到,原来她醉了以后,是这个样子。 如梦似幻的月光下,晏清那张美的不染人间烟火的脸上,笑容幽幽扩散。 在顾梨的一路絮言中,他们到了家。 晏清背着她进了她的房间,把她放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困了,顾梨这会儿又乖巧又安静,任凭晏清为她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她在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动。 “把这个吃了,否则明早醒来定要头痛了。”晏清把一颗解酒药丸塞到了她口中。 见她吃下了,他便起身要走。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一步,衣袖忽然被拉住了。 顾梨坐了起来,刚刚盖好的被子从她肩头轻轻滑落,她拉着他的衣袖却不肯松手。 “你是谁啊?”她笑嘻嘻地仰头望着他问。 晏清微微笑了起来,眸光温和地看着她,并未回答。 顾梨也在笑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期待,像是在期待着他告诉她答案。 晏清静默,万分有耐心地陪着她。不管她醉着还是醒着,他对她,从来都不乏耐心。 顾梨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渐染红霞的脸上也露出了然之色。 “我知道你是谁了。”她笑看着他,双眸中闪着粼粼波光。 晏清轻笑,顺着她的话问:“我是谁?” “你是我的……情郎。” 她仰望着他,笑容明丽,不带丝毫羞涩。 晏清又笑,笑的颇为意味深长。 他轻掰她的手指,想要离开。然而,才掰开一根,她又猛的攥紧了他的衣袖。 “你说过明天来娶我的。”她晶亮的眼睛看着他,清澈单纯的目光锁着他的脸。 晏清并没有听到她之前和相娴说的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心头微怔:什么时候说过明天娶她了? 想来是酒醉后的戏言。 “夜深了,快些睡吧。”他温润的嗓音轻轻浅浅。 然而顾梨还是拉着他的衣袖死活不肯松手。 “你说过的,刚刚还说过。”她俯身,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泛着微微凉意的雪白衣袖上,“你要是不答应明天来娶我,我就不让你走!” 不知是醒是醉,不知是无赖还是撒娇,亦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第53章 醉后化身妖魔 酒醉后,她的脸颊滚烫滚烫的,隔着薄薄的衣料,晏清能感觉到自她肌肤上传来的热度。 “阿梨。”他忽然喊了她一声。 “嗯?”顾梨懒洋洋地答应着,抬起眼来看他。 晏清俯身,慢慢地向她靠近。 一点点,一寸寸,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眼睫,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 他看着她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紧紧地盯着,想要去解读,想要去洞穿,想要去辨识出,那里面藏着的,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此刻,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那双眼眸里只有一片波光,澄澈的如同水洗过的蓝天。 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他洞察人心,鲜有失误。但此刻,面对这样一片干净纯洁的目光,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爱上他了吗?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如此谋划的。 “你是想要亲亲我吗?”顾梨忽然笑了起来,眨着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看着他。 她此刻醉的厉害,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晏清并没有亲吻她,反而直起身,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温和淡雅浅笑,又回到了他那张极美的脸上。 他垂眸,笑看着她:“睡吧。” 顾梨又躺了下来,又被他盖好了被子。 但她手中仍然攥着他的衣袖,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 晏清便也没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直到见她睡熟了,这才离开。 朗朗月华映照着他清雅的笑容,圆月下,他不禁脚步微滞,心头暗想:明早,她醒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次日清晨,顾梨宿醉醒来,觉的头脑昏昏沉沉的。 她转头,正好看见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想来,时间定然不早了。 “要不要我帮你去向秦大夫告个假?” 窗外,传来晏清温润的嗓音。 “不用不用,我这就去。”顾梨连声答应着,即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果然喝酒误事,她昨晚不该喝这么多的。时候不早了,她必须赶紧去仙草堂,要不然就耽误更多事了。 顾梨换了件衣裳,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早饭在桌上,吃一点吧。”晏清正在拿着刨子刨一根木头,并没看她。 顾梨洗漱完了,坐在桌边吃饭。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想起昨晚醉酒之事,她疑惑着问。 醉的太厉害了,现在回想起来,她竟一点都不记得了。 顾梨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相娴与她说的相府往事上,再往后,两人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背你回来的。”晏清温和回道,仍然没看她,仍然在刨着木头,也不知道要用这木料来做什么。 顾梨闻言,一口包子噎在了口中。 背,背回来的?她醉的连路都走不了了? 顾梨心中紧张又焦虑,他背着她有没有觉的她很重?她被他背着有没有出什么洋相? 她咽下了口中的包子,勉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又问:“我醉了以后,还算好吧?” “嗯,好。”晏清手上不停,嗓音温和。 顾梨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昨晚没出洋相就好。 然而正当此刻,她忽听他又道:“你还说——” “说什么?”顾梨转眼看他,追问道,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晏清停下了手中琐事,也看向了她,眸光清雅,笑意温柔。 “说我是你的情郎。” “轰——”仿若有一团烟花,瞬间在顾梨脑中炸开。 她说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从这声轰鸣中回过神来,晏清又丢给她一句更加刺激的话。 “你还说要嫁给我,扯着我的衣衫不让走,逼迫我答应明天来娶你。” …… 他话音才落,就见顾梨丢下了手中的包子落荒而逃。 他笑看着她仓促逃走的背影,那双深邃如汪洋的眼眸轻轻眨了眨,低头继续刨木头。 顾梨一口气跑出很远,直到快到仙草堂门口了,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脑中像是有万点烟花,在跳跃,在闪烁,在噼里啪啦地炸裂,让她震惊,让她眩晕,让她惊慌失措。 晏清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她? 她酒醉后,真的对他说了那些话? 除了这些话,她有没有对他做更过分的事?比如,将他扑倒在床上,撕扯他的衣衫之类的? 他说,她还拽着他的衣衫不撒手,强迫他答应明天娶她。如此看来,将他扑倒在床上这种事,十有八九也做过了。 顾梨满头黑线,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万万想不到,自来理性十分、头脑清醒的自己,醉酒后竟然会化身妖魔,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 这让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 她悔恨万分,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去到仙草堂,她也没有好转过来,脑海中全都是她把晏清扑倒在床上,伸出魔爪去撕扯他衣衫的情景。 秦大夫见她今日心不在焉的,便没让她看诊,让她去后堂翻晒药草。 晌午时分,相娴忽然来了。 “顾姐姐,昨夜与你畅饮一番,我觉的神清气爽。” 顾梨干笑,她又不是药,哪能让她神清气爽? “我昨晚,喝了多少?”她问道。 只记得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了多少,早就数不过来了。 相娴摆摆手:“一点都不多,才六壶。” 顾梨惊愕,六壶还不多? 相娴嘿嘿一笑:“梨花白入口绵软香甜,就是后劲有点大。” “早上起来我这头有点疼,所以就过来瞧瞧,看看姐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止痛的药。” 顾梨唇角扯开一抹笑:“刚刚不还说神清气爽?” 相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神清气爽那是心里的,但头疼却是身上的。 顾梨给她拿来了一粒药丸,让她服下。 说来也奇怪,她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早上醒来除了头脑有点胀之外,并没觉的头痛欲裂。难道是她天赋异常? 相娴吃了药,又向她道:“顾姐姐,你喝醉了以后真是可爱的紧。” 再听此言,顾梨又提起了心,她还做了什么惊天动地、伤天害理的事了? 第54章 冤家路窄 “我昨晚,做什么了?” 顾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相娴哈哈一笑:“顾姐姐你竟然对着你兄长问他是谁,哈哈!” 顾梨:“……” “你还说要嫁给我呢!”相娴又道。 顾梨风中凌乱了,她竟然有个醉了以后,见谁就要嫁给谁的毛病? “我还做什么了?”她沉着声音问,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都说出来吧,看看她到底还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相娴狡黠地一笑,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 “我原要送你回家,半道上你兄长来接你了,以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顾梨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昨夜那番景象,她不敢再细想,想来一定十分“美妙”。 “顾姐姐,我知道有一家饭馆做的菜特别好吃,等你晚上收了工,咱们去吃吧。”相娴提议。 顾梨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昨晚和她一起喝酒,出的洋相还没盖过去呢,再去? “这回不喝酒,只吃饭。”相娴见她一张脸苦哈哈的,猜出了她的顾虑,立即又道。 “那……”顾梨想要答应。 反正她也不知道回家以后该以何种脸面去面对晏清,不如索性跟相娴一起去吃饭,晚点再回去。假如她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是,她才刚刚吐出这一个字,忽然见相娴转了头,往药柜那边看了过去。 顾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药柜前面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口中正说着几味药材的名字,看来是来买药材的。 顾梨见他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了。 相娴已然向着那边走了过去,向那买药的男子说道;“好啊,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男子听到声音,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并没回应,回头继续看着药柜上的小伙计抓药。 相娴走到他跟前,眼中闪着愤怒且幸灾乐祸的光芒。 “真是老天开了眼啊,让你落到我手上。”相娴面上划过一抹凌厉,左手捏起了拳。 她倏地伸出手,在他眼前一晃。 男子轻轻闪躲了一下,又丢给她一个清冷寡淡的眼神。 “你已经中了我的毒了,不想毒发身亡的话,赶紧跪下叫姑奶奶!”相娴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自来性情嚣张,从不隐瞒自己,说给谁下了毒,那便是真的下了。 抓药的小伙计已经被吓住了,毒医娘子的名头,这城里谁不知道?她的毒,只要是沾上了,即便不死,那也得生不如死。 然而那抓药的男子却不以为意,向他问了一句:“好了吗?” “好了。”小伙计将包好的药给了他,满面担忧地看着他。 男子接了药,转身要走。 “你等等!”相娴喊他,脸上的幸灾乐祸此刻变成了愕然。 她的毒起效极快,按理说现在肯定已经发作了,可为何这人还好好的? 上次也是这样,她对他用毒,可他丝毫没受影响。 相娴自以为自己的毒技出神入化,无人能及,但在这人身上,她却遭遇了挫败,心里如何能平? “你站住!”她见那男子并不停下,便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 男子并未走远,片刻就被她追上了,挡住了去路。 他见寸步不让,清冷的嗓音问道:“姑娘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相娴冷笑,“自然是找你算账!” 男子不答话,寡淡的目光看着她。 “你说你这人吧,长的人模狗样的,勉强也能算的上相貌堂堂,怎就那么爱多管闲事呢?”相娴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说。 “你上次坏我的事,不觉的该给我一个交代?”她挑挑眉梢。 上次她在仙草堂下毒,全都被他给解了,虽然相娴在顾梨的劝诫之下,已经忏悔了,也释然了,但再遇到这人,她不免还是会觉的心中愤愤。 何况,这人当时还骂了她。 男子仍然没回话。 相娴一声冷笑:“你那日骂我做贼,起码我也得骂回来吧。” 男子轻轻地眨了下眼,双唇翕动,吐出一个带点鄙夷意味的词:“无聊。” 他说完,抬脚欲走。 相娴立即又挡在了他面前:“我允许你走了吗?” 男子面上闪过几分不耐烦,从来没见过此等厚颜蛮横的姑娘。 “想走?”相娴挑衅地一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解我的毒?” 这两次较量,他都能在须臾之间解了她的毒,他是如何做到的?是单单对她的毒了如指掌?还是说,他的毒技比她还高? 男子依然没回话,却轻勾唇角,浅浅地一笑。 然而他这一笑,却像是一根针,扎进了相娴的心里。他这笑,明明就是在嘲讽她,嘲讽她技艺平平,学艺不精,太把自己当回事。 相娴恼羞成怒:“有本事我们来比比!” 她就不信,这人还能解了她所有的毒? “好。”男子回应着,答应了她的挑战。 “你在我身上下毒,倘若有任意一种毒我解不了,便算我输。”他那双清冷寡淡的眼眸看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相娴话音才落,便在他面前撒了一把毒粉,并且确定那毒粉真的被他吸进去了。 她的毒和她的性子一样,爽快迅速,毫不拖泥带水,只要是中了,便能瞬间毒发。 然而,这人明明中了毒,却没有任何反应。 相娴又换了一种毒,可他仍然没反应。 她心中愤恨,隐隐升起了几分焦急。这人是大罗神仙不成?为什么她的毒在他面前,全都没了效果? 她不肯服输,接连换了好几种毒。有毒粉、有毒液、有毒气,然而结果都是一样,不见丝毫效果。 “把这个吃下去。”她双眉紧皱,脸上全是不肯服输的神情。 男子并未拒绝,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一枚毒药丸,吃了下去。 相娴唇边漾开笑意,这枚毒药丸是她的得意之作,就不信了,他还能躲的过去? 第55章 我骗你的 “知道我这是什么毒吗?”相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勾勾唇角说道,“此毒名为,让你痛不欲生跪下来求我我也不给你解药的千草丸。” 这种毒并不会置人于死地,却会让人浑身痛如刀绞。那种痛楚,比起肠穿肚烂都不遑多让。此毒无解,且必会让中毒之人疼够七七四十九日,才能解开。 这是她最近新做出来的一种毒药,还没来得及试验,也没做出解药。 服下毒药之后,男子面色淡然,那张清冷俊雅的脸上不见丝毫波动。 相娴看着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她在等着,等着他毒发。 待他毒发以后,倘若他命大,说不定真的能挨过七七四十九日,但如果他不能的话,就只能活活痛死了。 片刻过后,相娴果然在他那张俊逸清冷的脸上看出了异样。他皱起了眉,而且双眉之间,浮上了一层阴翳。 毒发了,她赢了。 相娴兴奋不已。 “我赢了!”她挑衅地笑着,看着他说。 男子没有说话,更没慌张。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只瓷白的小瓶,又从小瓶里倒出了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相娴漫不经心地一笑,觉的他此举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可是她刚刚制出的毒药,连她这个制药人都还不知道怎么解,他能解的了?别开玩笑了! 她心中得意,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丝丝不屑。 然而,片刻过后,她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就在他服下自己的药之后,稍顷,他眉间的阴翳便淡了下来,双眉也舒展了开来。 男子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眼眸里一片清明之色。 “怎么可能?你吃的是什么?怎么可能解了我的毒?”相娴诧异又震惊,逼问道。 “既然是千草丸,想必就是用数种毒草制成的,碰巧,我这里有解毒草之毒的解药。”男子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不可能!”相娴立即驳斥。 她的毒的确是用毒草制成的,但绝对不是一般的毒草,也不可能随意一种能解毒草之毒的解药就能解。 男子不欲再与她争辩,抿了抿唇,抬脚便走。 “你等等!”相娴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 顾梨一直都在仙草堂,傍晚收工以后也没有立即就走。 中午的时候相娴和她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去吃饭,所以她就在这里等着她。 然而,一直等到天色擦黑,相娴还是没来。 顾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了口气,心想她应该不会来了。 相娴不来,她得回家了。 顾梨此刻还不能释然,不知道回去以后,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晏清。昨夜她的所作所为,简直丢尽了脸面。 “姐姐,你还没走?这是怎么了?”金枝从后堂走了出来,见她长吁短叹、坐卧不安的,便好奇地问道。 顾梨向她扯开一抹笑:“我在整理桌子呢,这就走。” 她一双手装模作样地把本就很整齐的诊桌又整理了一遍,这才站起了身。 她走出仙草堂的大门,走进了迷茫暮色里。 家门口,她站在那里犹豫着,不敢跨进去。 晏清早就发现了她,见她迟迟不进来,便喊了一声:“阿梨,再不进来饭要凉了。” 乍一听到声音,顾梨心里猛的一颤。 他发现她了? 脸上顿时火烧火燎。 既然都被看见了,再不进去也不行了。于是,顾梨便鼓足了勇气,抬脚跨进了门槛。 从门口到屋内,她始终低垂着头,更不敢抬眼去看他。 晏清时而望她,唇边一直荡漾着一抹温和的浅笑。 “今日回来的晚啊。”晏清将盛好的饭放在了她面前,与她闲话。 “嗯。”顾梨小声回应。 晏清没再说别的话,顾梨闷头吃饭。 饭菜还是他做的,和之前一样美味。但这顿饭顾梨吃在嘴里,只觉的味同嚼蜡,什么滋味都没有。 她吃了很少,便放下了筷子。 她起身,打算赶紧逃离他身边。 “阿梨。” 就在她要离开的刹那,晏清忽然喊住了她。 顾梨僵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和她说什么,也不敢回头去看他。 晏清温和的嗓音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她耳边轻轻柔柔地扩散开来。 “早上我和你说的那些话……” 顾梨心一颤。 “是我骗你的。” 顾梨又是一颤,猛的转回身看着他。 她的双眸之中满是疑惑和诧异。 骗她的?真的假的? 晏清那双带笑的眼眸凝望在她脸上,没说话,也没解释。 顾梨好奇,禁不住问道:“我没有说——” 那句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晏清又笑:“你没有说我是你的情郎,也没有逼迫我说娶你。” 他替她把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顾梨慌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耳缘泛起了两道可疑的红晕。 “以后少饮酒。”晏清似是关切地叮嘱她。 顾梨眨眨眼,小声“嗯”了一下,转身走了。 晏清唇角勾起浅淡的笑,眼眸中一片深邃,如看不到尽头的浩渺宇宙。 她那个样子,着实疲累。 回到自己房间,顾梨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早上那些话,都是他骗她的。她没有对他说那些惊天动地的话,也没有把他扑倒在床上撕扯他的衣衫。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顾梨一边拍着心口,一边暗暗地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否则她就不是人! 相娴说好今晚要和她一起吃饭的,却没去找她,难道,还和中午那个男子在一起? 顾梨已经想起了他是谁,就是那日相娴在仙草堂下毒,他在旁边悄悄解毒的那个人。如此说来,这二人也算是有过节的,难怪相娴看见他便追了上去。 此刻,相娴早已远离了这里,去了另一座城。 “宋景行,本姑娘跟定你了,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吃饭睡觉我都跟着。”相娴坐在马车里,看着旁边面色幽黑的人说道。 之前二人比试,相娴输给了他。她自来心高气傲,就这样输了,心里自然不舒服,为了发泄这股不舒服,她便跟上了他。 第56章 床给我留一半 宋景行不置可否,眼睛看着窗外。 此时暮色已浓,他马上就要去投宿,难道她还能再跟上来? 马车在镇子上的一家客栈门口停下,宋景行下了车,付了车钱,进了客栈。 相娴也跟着进去。 客栈里的伙计见有人来了,立即笑着迎了上去:“二位,住店?” “嗯。”宋景行回应了一声,侧目看了看相娴。 他本以为他下了车以后,她会再跟着马车回去的,不想,她竟又跟来了。 “要两间房。”宋景行向那小伙计说道。 即便再怎么讨厌她,但她到底是个姑娘,总不能把她扔下不管。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相娴竟向那伙计大声道:“不,要一间。” 她向着宋景行走了过去,抱起了他的胳膊,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喊了一声:“夫君。” 宋景行猛的僵住了身子,下意识地要甩开她。 奈何相娴紧紧地抱着他,竟甩不开。 客栈的伙计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着实想不明白,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如果是夫妻关系的话,为什么要两间房? “看什么看?赶紧带我们去房间啊!”相娴摆出一副娇蛮的样子,斥道。 “哎,好嘞,二位请随我来。”伙计立时回过了身,麻利地在前面的带路。 他约莫明白了,这二人应该就是夫妻关系。不过,这郎君八成是被那蛮横的女子给抢来的,他并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想和她同睡一房。 宋景行被相娴扯着上了楼,他心中恼恨非常,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姑娘。但这座城镇很小,只有这一家像样的客栈,此时要再出去找其他的,也不太现实。 进了房间,相娴四下打量了一下,皱着眉说道:“勉强能住吧。” 又吩咐伙计:“送点吃的上来。” “有什么好吃的尽管送上来,放心,我夫君他有的是钱。”相娴抱臂,看着宋景行,唇角扬起挑衅般的笑,她特意咬重了“夫君”二字。 宋景行双眉紧皱,黑着一张脸。 “得嘞,客官您稍等。”伙计答应一声,利索地出去了。 片刻后,热腾腾的饭菜便被送了上来。 相娴坐在桌边,深深地吸了一口饭菜的香气,又看了看兀自坐在窗边的宋景行。 “你不来吃吗?” 宋景行不语,转头,留给她一张清峻的侧脸。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相娴哈哈一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她中午饭就没吃好,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待她吃完,伙计将残羹冷炙收拾了出去,宋景行坐在床边,拧着眉看着她说:“我要就寝了。” 他都要睡了,她总不能还在这里吧? 事实证明,他再一次低估了这姑娘的脸皮厚度。 “好啊,你睡你的,床上给我留一半便可。” “你——”宋景行恼羞成怒,“你简直——” 相娴挑挑眉梢:“我怎么样?我厚颜无耻是吗?不要脸皮是吗?” 宋景行偏过了脸,默认了她的话。 “脸皮是什么?能吃吗?”相娴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我说,你这人啊,就是太刻板了,着实无趣。”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经。”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慨叹。 宋景行喉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她要行乐他管不着,可她为何要行到他房里来? 相娴故意看了他一眼,挑衅地挑了挑眉。 他不是不想让她跟着吗?被她缠上他不是恼怒非常吗?那正好,她就要恶心他,就要看他那恼怒万千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便是她要寻的乐子。 白天的比试输给了他,她总得找回点场子来,就当是抚慰她那颗受伤的心了。 至于脸面和名声,相娴从来都不在乎。如果她在意这些虚浮的东西,也撑不起相家的门楣。 “别忘了留一半床给我。”相娴又笑眯眯地向他道。 宋景行不但不留,反而就坐在床沿,怒目看着她。 两人互相瞪视,这一瞪,就瞪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顾梨起来,如同往常一样,桌上又摆满了可口的饭菜。 昨晚将那些话说开,再睡了一觉,顾梨心中已经释然了,面对晏清的时候,也不会觉的不好意思了。 早饭后,顾梨便去了仙草堂。 晌午时分,相娴又来找她了。 “昨儿你可和我说好了的,要和我一起吃晚饭,结果我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你人。”顾梨不禁抱怨。 相娴不好意思地笑着求她原谅:“我这不是见到仇人,分外眼红,就给耽误了吗?姐姐你可千万别生气。” 顾梨本也没和她生气,好奇问道:“那人是谁?什么来历?” 相娴嗤笑一声:“谁知那鸟人什么来历?就知道他叫宋景行,又无趣又刻板,还清高孤傲,总板着张脸,他以为他是谁?孔圣人啊!” 顾梨听她这一通吐槽,不禁笑了起来。 但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人的解毒之法。 “他当真能把你的毒都解了?” 说起这事,相娴叹了口气,一脸的愤懑:“嗯,都能解。” 她本以为自己的毒技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想到竟然败在了那鸟人的手上。 “上回我摔断了腿,就是追他追断的。他倒好,四野无人,说走就走,连拉我一把都不拉。” 再说起这事,相娴仍然怒意难平。 “不过我昨天可算是报了仇了”,她唇边挑起得意的笑,“我跟了他一天,吃饭睡觉都跟着。我就不走,我就缠着他、恶心他,让他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 顾梨:“……” 她实在不明白,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招式,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出了口恶气的相娴眉飞色舞,继而又道:“也就是家里的管家到处找我,不得不走,要不然,我还得再缠他三两天。” 顾梨轻笑,却忽而见她叹了口气,一双秀气的眉也皱了起来。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买卖难做的很,像是有人故意在抢生意一样。” 相家专营药材生意,垄断了附近好几个城镇,倘若真有人抢生意,那得有多大的财力物力人力,才能争抢的过? 第57章 为了她而留下 顾梨对生意上的事不怎么了解,然而再听到相娴后面的话,不免跟着惊诧了起来。 “不止是药材行市,其他行市也一样,茶叶、布匹、牛马,全都动荡不安。” “难道是同一个人做的?”顾梨疑惑着问。 相娴摇摇头:“不知道。” “不过,以我掌家这几年的经验来说,我总觉的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顾梨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到底是谁在只手遮天,操纵这一切? 相娴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又邀约顾梨:“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罪了。” “好啊。”顾梨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相娴走后,趁着还有点时间,顾梨回了家一趟。 晏清不在家,顾梨便嘱托了隔壁的常嫂子,让她等到晏清回来以后告知他一声,说她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不用做她的饭。 至于晏清去了何处,她也不知道。反正他每天的日子都过得自由自在的,比神仙还要逍遥。 他手握一座金矿,有通天的财力,别说这辈子吃好喝好了,就连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用发愁生计。 但顾梨又想不明白了,既然他那么有钱,想去哪里不行?为何偏偏非要和她住在这破旧的小院里? 难道,就是因为她? 思及此,顾梨脸上扬起一片温柔的笑。 她才到了仙草堂没多久,晏清就回来了。 申时末,张雪初来了。 张雪初满面愁容,幽幽香茶在他口中也觉的寡淡无味。 晏清神色温和淡雅,张雪初不说话,他也没问,只在他饮尽了杯中茶水的时候,执壶又为他斟上。 放眼整个南云国,如今愁容满面的人,绝对不止张雪初一个。 国将不国,但凡是有点家国情怀的人,必然都开怀不起来。 “公子可曾知晓,如今我们南云连战连败,被高昌吞并了数座城池,要是最后一道天险中州再被攻下,那高昌铁骑,转眼就能到王城了。” 张雪初一双眉深深皱起。 晏清嗓音清浅:“略有耳闻。” “唉……”张雪初长叹一声。 “高昌有萧问,智勇双全,兵马精良。我方有谁?陈梁赵卫?”他无奈一笑,“焉能不败?” 南云国的陈梁赵卫四大将军,皆出身世家,不说是贪生怕死之辈吧,也没多少真本事。便是这四人捆在一起,都不如高昌国的一个萧问。两国交战,怎能不败? “张师爷一片拳拳之心,实在令人慨叹。”晏清唇边带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张雪初满目希冀,看着他问:“公子可有破敌之策?” 晏清又笑,放下茶盏,深邃无际的目光打在他的脸面上:“我居庙堂之远,怎可得知?” 张雪初微垂眼眸,再一声叹息。 他觉的以公子的才智见识,一定有破敌之策,但公子不肯说,必然有他自己的谋划考量。 在他眼中,公子就如同浩瀚汪洋,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之折服、为之效力。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他的了解,充其量算的上是汪洋中的冰山一角。 公子胸有丘壑,他不敢妄加揣测,也不可能揣测的出来。 罢了,他居庙堂之远,籍籍无名,便是忧国忧民,也没甚用处。 “我听闻,李大人明年升迁,要升作淮安道监察使。” 晏清一边说,一边执壶斟茶,清亮的茶汤悠扬地落入白瓷杯盏中,撞击出珠玉般的清响。 “公子所言,当真?”张雪初面有疑惑。 淮安道监察使,那是正五品的官,还直接承命于圣上。李大人当真能官升两级,被授予如此荣耀的官职? 晏清放下红泥小茶壶,浅笑着看着他,微微颔首:“当真。” 张雪初笑了起来:“李大人若知道,必然欣喜坏了。” 又相谈几句,张雪初便起身告辞了。 他走出两步之后,忽又回头,从身上拿出一小沓纸,送到了晏清面前。 “这些,还是公子收着吧。” 晏清向他一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 张雪初留下的这一小沓纸,上面记载的全都是往来账目,涉及诸多行市。药材、茶叶、布匹、牛马……应有尽有。 这些,就算他现在不做,以后也要做。他从不是个拖拉之人,不会留待以后。 即便那人已死去三百多年,他也要在尘埃落定之时,去他的埋骨之处,告诉他,让他看一看,这天下,包括他的国,最后掌控在了谁的手中。 落日西斜,夕阳洒下橘红色的余晖。 仙草堂,顾梨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收拾了诊桌,抬眼向相娴笑道:“走吧。” 相娴早就来了,等了她有半个时辰,这才等到她收工。 二人走出仙草堂,向着饭馆而去。 “姐姐,你别看这家饭馆不起眼,但里面做的菜真的特别好吃,尤其是一道西湖醋鱼,简直绝了!”相娴一路走,一边赞叹。 听她如此夸赞,顾梨不禁好奇,那西湖醋鱼,到底是有多好吃? 走了不远,便到了相娴所说的那家饭馆。 顾梨抬头一看,见眼前的确是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饭馆,门口挂着一面招子,上面写着“客留小馆”四个字。 相娴拉着她走了进去,此时正值饭点,小小的饭馆里坐满了食客,生意十分红火。 顾梨见没有位置了,便说道:“要不我们在外面等等吧。” “去什么外面啊?”相娴不以为然,又指着一张安静处靠着窗的桌子道,“我们就去那里。” 顾梨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见那桌上正坐着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说,好不欢畅。 “那边有人在呢。”顾梨说道,然而相娴不但没回话,反而拉着她便走了过去,站在那桌子旁边。 正在吃着饭的两个人见有两个姑娘过来了,纷纷抬头去看。 相娴向他们笑了起来,道:“你们好好吃,慢慢吃,我们不着急,呵呵,不着急。” 话虽如此说,但鬼才信她不着急。不着急的话,能过来等着? 顾梨觉的不好意思,如此举动,不是摆明了让人家快点吃完赶紧走? 偏偏相娴就站在旁边,一直在看着他们。 第58章 和这小流氓废话个什么劲 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任凭是谁,也吃不进去了。 这两位食客也不闲聊了,各自吃着各自的饭,才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们才离开座位,相娴便立即坐了下去,像是生怕被人给抢了一样。 两位食客一边走,一边回头瞅了她一眼。 相娴脸上挂着笑,没事人一样地与他们打招呼:“吃好了?二位慢走,不送了啊。” 她又向顾梨招手:“来来来,快坐下。” 顾梨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要用毒把他们给吓走。” “就这点小事,用什么毒啊。”相娴不以为然,又喊了一声饭馆里的伙计,“赶紧把这收拾收拾。” 二人稍等片刻,相娴点的菜便被送了上来。 相娴夹了一块细白的鱼腹肉,放进了顾梨的碗里。 “快尝尝,鱼腹肉最好吃了。” 顾梨尝了一口,只觉入口酸酸甜甜,鱼肉细腻嫩滑,让人口齿留香、回味悠长,果然好吃。 “好吃吗?”相娴邀功一般地问道。 顾梨点了点头:“好吃。” 相娴便又夹了一大块鱼腹肉,放进了她碗中。 这道西湖醋鱼做的确实不错,但顾梨却也没觉的像相娴夸赞的那般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可能是她吃惯了晏清做的饭菜,所以寻常的味道在她尝来,便觉的寡淡了。 不知不觉,她竟然被他养刁了嘴。倘若哪天离开了他,她岂不是该吃不下饭了? 想到这,顾梨不禁笑了起来。 “顾姐姐,要不要来点酒?”相娴问道。 顾梨立即摇头:“别,千万别!” 那天醉酒的事她才刚刚释怀,哪里还敢再喝? 相娴哈哈一笑,继续吃饭。 等到她们吃完,夜色也上来了。 二人本打算在城中四处走走,但相家忽然来人了,来寻相娴回去。两人便就此分别,顾梨回家去了。 次日,顾梨趁着晌午休息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去书铺买了几本书。 她经常去买医书,那书铺的老板早就已经认识她了,每回有新书到了,都会派人去告诉她一声。 顾梨拿了书,便打算回仙草堂。 然而走至半途,忽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挡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满面笑意地看着她。 “呦,这不是顾神医吗?” 顾梨见他面熟,稍稍一想便想起来了,这人是县令大人的公子李幼元。他当时被相娴下了毒,还去找她解毒。 顾梨打量着他,问道:“李公子有事?” 李幼元摇着折扇,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没事,就是本公子觉的你长得好看,想和你说说话。” 如此轻薄不羁的话,让顾梨面上一抽。 “没别的事的话,还请李公子让开,我还忙着呢。” 她说着这话,就要绕过他。 然而李幼元又往旁边跨了一步,再次拦在了她面前。 “神医小娘子,你能有什么忙的?不就是给人看病吗?那些人,哪能比得上本公子重要?你说是不是?” “公子这话说错了,在我眼里,人命无贵贱。” “呵呵。” 李幼元摇着折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顾梨不想与他多话,便又请他让开。 “倘若我不让呢?”李幼元挑挑眉梢,神色轻浮地看着她,“你上回灌本公子喝下灰水,把本公子折腾了个半死,是不是得补偿我点什么?” 他一双眼睛明目张胆地盯着顾梨,见眼前这姑娘姿色上佳,早就把先前的那些忠告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梨从医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谬的言论。她治病救人,被治好的人竟然来问她要补偿。 “公子当初求诊到我面前,是让我解你的毒,倘若还想要补偿的话,那便别来求我。”顾梨冷下了面色。 李幼元笑着打量着她,点了点头:“好,说的好。” 他早就发现了,这位神医娘子性子辣,对他的胃口。 “但我向你求诊的时候,你可没事先告诉我要怎么解毒,如此说来,还是你的错,你得赔偿我。”他厚颜无耻,继续纠缠。 顾梨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找茬的。 “我不想与你多言,还请公子自重!” “劳烦小娘子告知我一声,我哪里不自重了?我是调戏你了,还是轻薄你了?”李幼元说着这话,竟然把脸向她凑了过去。 顾梨恼怒,右手攥起了拳头,倘若他再敢靠近,她就动手。 “李公子且慢——” 一道悠然的嗓音,忽然从顾梨身后响起。 “阿梨年纪小,脾气差,她若是有哪里开罪了公子的地方,李公子请与我说。” 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了顾梨身侧。 李幼元收起了折扇,将晏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你是谁?” “我是她兄长。”晏清垂眸看了旁侧的顾梨一眼,向她笑了笑。 李幼元面露了然之色,原来他就是那谁说的那个人。 但他并不打算退却,反而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她开罪我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 晏清依然神色温和,平静无波:“愿闻其详。” “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强行用残酷的方法给我解毒,她必须赔偿我。” “哦?”晏清言语清和,“那李公子想要何种赔偿?” 李幼元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着顾梨。 顾梨拧眉,实在不明白晏清和这小流氓废话个什么劲儿。 “我这里有一句话,料想李公子一定十分有兴趣听。”晏清忽然说道。 “什么话?”李幼元“哗”的一声又打开了折扇,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眼前这人就是张雪初倾心结交的那个,除了长的好看了点,通身气度好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李幼元并没将晏清放在眼里,所以他刚刚那句话,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公子请附耳过来。”晏清神色无波,看着他说道。 “什么话赶紧说。”李幼元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但他还是附耳靠近了他。 顾梨见晏清微微倾身,在李幼元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第59章 皆在谋划之中 他的声音很低,她并没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不过很短,似乎只有几个字。 听他说完,李幼元神色骤变。呆了一瞬,竟什么都没再说,便匆匆地走了。 “走吧。”晏清说道,移步前行。 顾梨疾走两步,跟上了他。 “你和他说了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为何李幼元忽然就走了? 晏清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与他说,他父母正在家中商议他的婚事。” 顾梨迟疑:“你诓他的?” “没有。”晏清轻笑。 “那你如何得知他父母正在商议他的婚事?” “我听张师爷说的。” 顾梨点了点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只是,县令大人有意结的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李幼元霎时色变,匆忙回去? “你怎么来了?”顾梨换了个话题,又问。 “我出来四下走走,碰巧就遇见了你。”晏清回道。 碰巧,遇到了她正在被李幼元纠缠。 顾梨点点头,笑了笑。幸好有他,要不然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应对。 晏清能得知李大人正在商议李幼元的婚事,却并不是听张雪初说的。 相反,他那日故意向张雪初透漏了一个消息,告诉他李林明年要升迁为淮安道监察使。这个消息,张雪初必然会告诉李林。李林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必然会动些脑筋。 李幼元正当成家的年龄,李林和其夫人本来有了中意的人选,但如果他真的要升迁为淮安道监察使,那这人选,最好要换一换。 因此,晏清断定,起码这一二日以来,李林思索谋划的,都是这事。 且说李幼元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家,果然见他爹娘正在房中商讨,说的正是他的婚事。 “爹,娘,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我死都不会娶兰淑表妹!”李幼元站在当地,一副坚定决绝的模样。 李夫人本就面色不善,听到这话,心中恼怒更盛,斥道:“那你就去死吧!” “就你这成日斗鸡走狗的混账模样,兰淑哪里配不上你?十个你都配不上她!” “反正我不娶她。”李幼元满面坚定。 兰淑是他表妹,是李夫人的姐姐的女儿,所以她便想亲上做亲,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兰淑。 这门亲事,本来李林也是赞同的。因为兰淑的父亲,他的连襟,是济州府的知府。倘若真的结了这门亲,那么,他以后在仕途上,必然会受益良多。 至于李幼元,他死活不想娶兰淑,实在是因为他那兰淑表妹长的太丑。好好一个姑娘,却偏偏生的人高马大的,比他还要高半个头。面容也不俊秀,反倒像个男人一样粗犷。 他要是娶了这个表妹回来,夜里睡觉抱着她,就跟抱着个男人一样,岂不是倒足了胃口? 他知道爹娘都很中意这门亲事,想让他娶了兰淑,所以在听到晏清那句话之后,才会顿时色变,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反正无论如何,他决计不会娶兰淑。 李幼元已然做好了抵抗到底的准备,然而事情后续的发展,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行了行了,说的什么浑话?又不是非让你娶兰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林忽然开口了。 李幼元眨眨眼睛,满面疑惑地看着他。 “我和你娘正在商量呢,一定会给你找个让你中意的姑娘,你且安心读书去吧。”李林又吩咐道。 李幼元看看他,又看看李夫人,心中着实不明白,为何爹娘轻易就变了卦? 李夫人仍然满面不善,拉着脸色,斥责了李幼元一声,让他赶紧走。 李幼元应和了一声,带着满腹疑问,出了房门。 只要不让他娶兰淑就好,任凭是谁,肯定都比兰淑长得好看。 李林之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明年就要升迁为淮安道监察使了,品阶比他那连襟还要高,自然不再需要他的助力。监察使直接承命于圣上,以后有很大的可能会进内阁,他应该结交的,最不济也得是和他地位官职相当的。 因此,他现在不同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他的表妹。 李夫人不高兴也是为的这个,这桩亲事她早就和姐姐说好了,如今他们家升迁了,就不肯娶了,这让她怎么和姐姐交代? 但她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何况,她也想让儿子的婚事,为家里带来实打实的好处。 只是县令之子的婚事罢了,看似不是什么大事。但晏清却早已预料到了,就是这件小事,很快将会引起一场巨变。 更准确地说,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他一开始就谋划好了的。从他向张雪初透露李林要升迁为淮安道监察使开始,他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傍晚,顾梨收了工,回家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她想起了昨天吃的那道被相娴赞不绝口的西湖醋鱼,便向他问道:“你会做西湖醋鱼吗?” 晏清摇摇头:“不会。” 顾梨有点诧异,这世上竟然还有他不会的?她还以为他无所不能。 晏清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笑道:“我又不是神。” “不过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子的,什么味道。” 顾梨回忆了一番,将那道西湖醋鱼的外观和味道都给他描述了出来。 晏清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好。” 顾梨本来没指望他能做出来,没想到次日晚上回去,见桌上竟然真的摆着一道西湖醋鱼。 颜色鲜艳、造型优美、香气扑鼻,比她在饭馆里吃到的都还要好看,闻起来也更香。 “你做的?”顾梨迟疑着问。 晏清笑着点了点头:“快尝尝看,和你说的是不是同样的味道。” 顾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和她在饭馆里吃到的味道并不一样,比之更胜一筹。不,是胜出很多,色、香、味,全都发挥到了极致。 顾梨用一片深沉又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大脑是什么做的?为何只听描述,就能把一道复杂的菜做出来,还做的这么好? 第60章 为她的忧愁而忧愁 过了寒露,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早上顾梨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上了一件厚实的外衣。 她才走了不久,张雪初便来了。 “我听李大人的意思,是想与卫家的旁支结亲,如今已开始走动关系,等到明年升迁之后,这桩亲事,约莫就能定下了。” 晏清神色平和,姿态优雅地饮着杯中茶水。 李林能有如此决定,也在情理之中。 卫家是卫将军府的旁支,如今局势动荡,君主多倚靠卫将军。等到将来局势安定下来,论功行赏,卫将军绝对居功甚伟。一人得势,鸡犬升天,到时候,卫将军府的旁支必定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即便李林明年真的升了监察使,他也够不到卫将军府的门楣,但稍稍努力一下,和将军府的旁支结个亲,却是行得通的。 “李大人果然世事练达。”晏清放下茶盏,轻声回应了一句。 张雪初微笑颔首,但他心里明白,公子这句话,怕是不仅仅在夸赞李大人这么简单。 公子的心如同浩渺宇宙,他看不透,也不敢妄加猜测。 世事练达的李林,甚至包括他张雪初,只怕都是他万里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城里的各个行业都已经收拢完了,全都安排上了我们自己的人。”张雪初又道。 “有劳。”晏清回道,神态温和谦谨,让人于不知不觉间,就能放下所有的戒备。 所以张雪初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他还是甘心情愿地由他差遣。他折服于他,除此之外,又切切实实得到了他之前为之奋斗半生都没得到的东西。 巳时中,张雪初告辞走了,晏清也出了家门。 他出去买了些菜,回来的时候路过仙草堂,但并没进去。 最近正值秋冬之交,换季的时候,生病的人总是格外多。这一天下来,顾梨诊治了好多个得了风寒的病人。 晌午时分,她听见药柜上抓药的伙计给秦大夫回话,说是药材不大充足了。 秦大夫叹了口气,回道:“先用着吧,我这就想办法。” 他又问了紧缺的是哪几样药材,心中有了数。 “有什么难处吗?”顾梨问道,见秦大夫愁容满面,不免心生好奇。 仙草堂的药材都有稳定的供应商,每隔半个月都会补一次货,如今出现什么变故了? 秦大夫并未瞒她,与她说道:“现在哪里都缺药材。” 他沉思了一下,接着道:“还得麻烦你去和相小娘子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给咱们这里补点货。” 顾梨先答应了下来,又问了他紧缺的是哪几味药材,她之后给病人开药的时候,也好尽量使用能替代的。 不过相娴有许多日子不曾来过了,因此顾梨便决定,下午早点收工,亲自去相府找她。 她还记得,之前有一段时间,药材的价格格外低,这才过去没多久,何以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药价贵不说,即便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顾梨就离开了仙草堂,去了相家。 相家可以算得上这城里最大的家族,单单是宅邸就占了好几条街。顾梨到了相家门口,询问了门口的小厮,问他相娴在不在家。 这小厮恰好认得顾梨,便客客气气地回道:“在家,顾姑娘你来的刚刚好,大小姐才回来没多久。” 他说着,热情地将顾梨带了进去。 相娴见了顾梨,满面欢喜:“顾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有事请你帮忙。”顾梨回道。 许多时日不见,她见相娴似乎瘦了一些,面容也憔悴了些许。 “什么事?”相娴问道。 顾梨便把如今仙草堂的状况与她说了。 “这个好说,我明儿一早就让人给你送去。”相娴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如今生意的确难做,但供应些药材,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难事。 “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顾梨又问。 对她,相娴也无需隐瞒什么,便长叹一声,向她抱怨了一通。 前不久,药材的价格忽然压到了最低,有人大肆收购了许多,如此一来,各家的存货锐减,造成如今药材短缺的局面。 “知不知道是谁做的?”顾梨蹙眉问。 相娴摇摇头:“具体是谁不知道,不过这其中,应该是有官府的背景。” 否则,只凭一人之力,断然不可能搅动整个行业。 其实不止药材行业,其他行业也没能幸免。 相娴愁容满面,道:“如今这产业,在我手上减了不少,实在对不起我那死去的爹娘和兄长啊!” 艰难之际,她断尾求生,舍弃了不少生意,这才勉强维持了下来。 顾梨为她的忧愁而忧愁,但她对生意一事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姑姑,姑姑……” 正当二人愁苦之时,一个年幼的孩童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进来。 顾梨见进来的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男孩儿,扑到了相娴的腿上。 相娴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膝头。 男孩儿长的可爱秀气,一双水溜溜的大眼睛黑葡萄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梨。 “姐姐。”他忽然小声喊了一声。 相娴哈哈一笑,立即纠正:“你岔了辈了,该叫顾姑姑。” 这是她兄长留下的孩子,名叫相桐,今年六岁了。 顾梨笑看着他,听见他喊了一声顾姑姑。 喊完一声之后,他兴许是觉的这个称呼太拗口,便又喊姐姐,任凭相娴如何纠正都不改口。 “你这孩子!”相娴轻轻在他额上戳了一下,又向顾梨道,“他这几日有点不思饮食,正好你在,给他看一看吧。” 她只会毒,在医术一事上,却并不怎么精通。 顾梨笑着应了一声,把孩子接了过来,仔细瞧了瞧。 “没什么大事,少给他吃点零嘴儿就好了。” 相桐起初还认生,片刻过后便熟识了,与她玩闹在了一起。 顾梨离开相家的时候,外面已经隐隐升起了暮色。 她先去了一趟仙草堂,告知了秦大夫一声明早准备接货,这才回家。 然而,她才走出仙草堂不远,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61章 是不是看上我了 顾梨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手上正提着一个篮子。 这姑娘长相甚佳,正睁着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含羞带怯地看着她。 顾梨心中诧异,这是为何?她又不是男子,这姑娘何以如此看着她? 那姑娘将篮子塞到了顾梨的手上,温柔款款的声音说道:“这是我做的冬饼,神医姑娘带回去吃吧。” 她说着,又羞涩地低垂了眉眼,随即转身便跑。 顾梨愕然,这姑娘哪来的?为什么要送她冬饼?现在离冬至,起码还得有一个月,送冬饼也送的太早了吧。 刚刚借着夕阳暮色,她隐约瞧见,那姑娘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只是送个冬饼而已,怎就害羞了? 顾梨着实不解。 她心想这姑娘可能是她之前看过的病人,或者是她看过的病人的家人,出于对她的感谢,所以才给她送冬饼。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顾梨提着一篮子的冬饼回了家,才走到家门口,忽然听见一阵悦耳悠扬的琴音。 她推门走了进去,见晏清正坐在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一双如玉修长的手正在琴上轻拢慢捻。 夕阳余晖洒照在他如雪的白衣上,将他的清冷气息盖住,留下的,只剩温暖与安宁。 顾梨进来了,琴声也停止了。 晏清双手搭在琴上,笑望着她:“回来了?” “嗯”,顾梨应和,提着一篮子冬饼向他走了过去。 “去了一趟相家,回来的晚了些。” “去吃饭吧。”晏清站起身,与她一同进了屋。 这床琴是他用梧桐木亲手做的,起初顾梨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纳闷他为何忽然对木匠活儿感兴趣了。等到琴做好,她又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弹琴。 后来的事实证明,晏清不但会抚琴,而且还弹的特别好。她不太懂音乐,只觉的他弹的特别好听。好听,那肯定就是很好了。 晚饭之时,顾梨与他闲聊了几句,说了仙草堂的状况,也说了相娴向她抱怨的那一通话。 “你说,当真有人在操纵这一切?”顾梨停下了筷子,看着他问。 晏清沉思了一瞬,回道:“或许是吧。” “那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顾梨追问。 晏清浅笑悠然,深邃的眸光仿佛能吞噬一切。 “不知。” 顾梨叹了口气,没再多问,继续吃饭。 “我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个姑娘,塞给我一篮子的冬饼就跑了。”顾梨换了个话题,继而又道。 晏清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的篮子上看了一眼,回之一笑。 “她塞给我的时候含羞带怯的,脸都红了。”顾梨笑颜明媚,抬首向他,“你说,这姑娘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她明明只是自己打趣自己,不料,晏清竟然将她这话细细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有可能。” 顾梨莞尔,好像不管多么无聊的问题,他都会认真对待,并认真做出回答一样。 “我对她没什么印象,想来应该是我以前看过的病人的家人。”顾梨又道。 至于那姑娘为何会对她害羞,可能是她平日里少交际,与人说起话来就害羞吧,与男女无关。 吃过饭,顾梨正在洗碗,忽然听见隔壁常嫂子的声音隔着院墙传了过来。 “阿梨妹妹,你吃完饭了吗?” “吃完了。”顾梨站在院子里的井边,回应了一声。 “那你过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常嫂子又喊道。 “哦,好。”顾梨答应着,三两下洗完了碗。 她又提了那一篮子的冬饼,去了常嫂子家里。 她与晏清都不大爱吃甜饼,所以便打算拿去给常嫂子的儿子二毛吃。 到了常嫂子家中,常嫂子笑容满面地将她拉到了一旁。 “阿梨妹妹,我问你啊,你哥哥他,定过亲事没有?” 顾梨一怔,常嫂子问这个做什么? 晏清并不是她的兄长,所以这件事,她也不甚清楚。不过一直没听他说过,他的父母也早已亡故了,想必是没有的吧。 因此,顾梨便回道:“没有,怎么了?” 常嫂子又笑:“好事啊,张大户有意把他那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什,什么?”顾梨愕然,心里忽然冒起一股无名的恼意。 “张大户啊”,常嫂子解释,“就是咱们这里数得着的大家大户,家里有千亩良田,房舍数百,还有十几家铺子。” 顾梨皱眉看着她,问道:“张大户为什么想把女儿嫁给他?” “那张小姐对你兄长一见倾心,放了话了,非他不嫁。张大户宠他女儿,所以就打听到了我这里,让我帮忙给问一问。” “我寻思着,你与你兄长来到这里的时间都不长,没有亲人,在这里也没个照应。要是与张家结了这门亲,也算是完全站稳脚跟了。” “阿梨妹妹,你觉的呢?那张小姐她是真的瞧上了你兄长了。” 顾梨眉头不展,言语不善地回道:“看上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还能都娶回家不成?” 常嫂子见她这般,轻声问:“你不赞同?” “我赞不赞同有什么用?张小姐想嫁的又不是我,她想嫁给谁,你就得问谁去啊!” “阿梨妹妹,你这话可说错了。”常嫂子笑道,“那张小姐可是很在意你的,这不,都给你送冬饼讨你欢心了吗?” “啊?”顾梨惊诧。 那冬饼,是张小姐送的? 那个在她面前羞怯十分的姑娘,就是张小姐? “可不是?”常嫂子说着,往她拿来的篮子上看了一眼。 顾梨顿觉郁闷的难受,那些冬饼,还好她一口都没吃,否则,非吐出来不可。 “你是不喜欢张小姐?”常嫂子又问。 这次顾梨笑了起来,回道:“我喜不喜欢没用,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嫂子你还是去问该问的人吧。”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睡了,明日还有的忙呢。” 她说完便走了。 常嫂子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暗思忖了起来。 看来,阿梨妹妹和她兄长之间的感情确实很深,要不然,也不会一听到她兄长要娶妻就不高兴了。 第62章 我有你就够了 顾梨进了门,“砰”的一声将大门甩上。 晏清此时还没睡,站在廊下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了?” 顾梨怒目而视,没好气地回:“我不想和你说话!” 言罢,便回了房,再也没有出来。 她本来还以为晏清能来敲敲门,再问她一问,不料,他并没有。 晏清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唇边荡漾开几许笑意,也回房去睡了。 顾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犹自别别扭扭。 她还以为那姑娘是为了感谢她,所以才送给她冬饼的。竟没想到,全是她在自作多情。那冬饼,根本就不是送给她的。 顾梨心中愤懑,连带着把晏清也恼怒上了。 然而等到她冷静下来,再仔细一想,又觉的自己着实干了一件蠢事。 是张小姐看上了晏清,才想要嫁给他,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就他那般的人,俘获姑娘芳心,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顾梨叹息一声,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生的什么气? 如此告诫自己,但她不但没能释然,反而心里越发纠结了起来。 她不是个孩子,知道自己此番行为意味着什么。 顾梨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越来越在意他,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她习惯每日早上起来,每日傍晚回来,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美味的饭菜。她也习惯了天冷之时,他叮嘱她多穿衣物的关切话语。 不知不觉间,她习惯了他太多太多,此刻回头想来,自己都觉的惊讶。 而且,她还把这些据为了己有,觉的他的体贴关怀,他的温柔清和,都是属于她的。 如今乍然听到有人想要嫁给他,她便觉的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被人给抢走了一样,如何能不气? 顾梨冥思苦想,想要想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然而思索了半夜,始终没能想明白。 或许,是那次久别重逢,他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眼前;或许,是那日和暖的阳光下,她倚在他身侧轻眠;亦或许,是一眼初见,他清风明月,飘然若仙…… 情不知从何起,而一往情深。 顾梨深深信服了这句话。 在有他相伴的日日夜夜里,在他给她带来的诸多习惯之中,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喜欢上了他。 顾梨怅然,为这份情感而觉的局促不安。 当日他为她诵《击鼓》,深情款款地在她耳畔轻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日复一日,他为她准备早饭晚饭,为她排忧解难…… 他从来都没对她说过“喜欢”二字,但她觉的他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为何要长伴在她身边,还为她做这些? 然而恰恰就是因为他不曾对她说过“喜欢”,她才忧心忡忡,患得患失。 她看不穿他的心,明明与他朝夕相对,又觉的与他之间隔山隔海。他明明应该是喜欢她的,可长此以来,他却并未有半分再进一步的行为。 寂寂黑夜,顾梨长叹一声。 即便知道了自己喜欢上了他,但她心虚、她胆怯、她犹豫,她也不敢去和他说。 辗转难眠,次日清晨,顾梨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起来了。 晏清仍和往常一样,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早饭。 顾梨悄悄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温和散淡,并未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昨晚的事,他也没再问她。 想必他还不知道那件事,不过,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可能就在早饭后,常嫂子就会来和他说。 顾梨吃着饭,心里顿起一阵烦乱。 不料,就在这时,晏清忽然说道:“我已经让常嫂子替我回绝了。” 顾梨一怔,抬眼望着他,满目愕然。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晏清唇边扬起清浅的笑,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说的更清楚了:“我已经让常嫂子替我回绝张小姐了。” 顾梨回过神来,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神色慌乱地“哦”了一声。 他竟然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还处理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还没醒的时候,我便去央烦了常嫂子。”晏清又读懂了她的心,为她解答了疑惑。 他昨晚没追问她发生了何事,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他问了,她也不会好好和他说。因此,今日一早,他便亲自去找了常嫂子,并央烦她替他谢绝张家的好意。 顾梨眨了眨那双眼下泛着青黛色的眸子,道:“那位张小姐我昨天见过了,长得俏丽可人,你确定要回绝?” 她自己并没察觉到,她说出这番话的语气,怪怪的。 晏清轻声笑了起来,回应一句:“有你就足够了。” 顾梨猛地抬眼看他,带着质疑和惊讶的视线,刹那间撞入了他深邃的眼眸。 晏清也在看着她,唇边笑意悠然。 顾梨脸颊一烫,蓦的移开了视线,低头假装继续吃饭。 但她心中欢喜,觉的如同吃了蜜糖一般。 一时没忍住,竟漏出了一点笑声。 她几口吃完了饭,起身便走。 “我去仙草堂了,昨天下午和秦大夫说好了,要早点去接货。” 她头也不回,朝着大门的方向行去。 晏清回应了一句,又道:“早点回来。” 他看的出来,她很高兴,否则,出门之前不会和他说这些话。 他那张极美的脸上,笑容浅浅扩散,如微雨洒落莲叶。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光中带着几许无奈。 这个来自异世的姑娘,理性、单纯、却很好骗。 顾梨走在路上,觉的今日的阳光都是美的。 她到了仙草堂,见相娴果然按照昨日所说,派了人送货过来。 她与秦大夫一道接了货,再清点好,入库入柜。做完这些之时,已经有病人上门了。 如今药材虽然有了,但他们还是需要未雨绸缪,多囤上一些才是最好。毕竟,如今行市,说不定哪天就真的买不到了。 只是,现在所有的医馆药铺都想囤药材,而药材又是真的不足。一时间,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此种情况就得到了改观。 第63章 他是我的人 城中忽然涌入了一个大商户,这大商户竟以一己之力,广售药材,不但补足了短缺,还稳定了供需平衡,稳定了价格。 从药材行业开始,紧接着,其他行业也是如此。经过一场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这场变故虽然持续时间短,但波及范围广,影响也大。其中最大的影响,便是这城中的旧有势力,或多或少地都被削减了,有的更是直接土崩瓦解。 变故之后,城中还新起了几家大商号,在一些重要行业全都占据了垄断地位。众人纷纷猜测,这几家新起的大商号,背后必定是官府的势力。否则,何以各行各业都出现了这般大的波折,官府那边却不闻不问? 在这场风波之中,相家受到的连累也不小。 相家是本地数得着的大商户,这些年的经营下来,根基深广,一时间难以撼动。虽说如今相家在药材行业仍然处于龙首地位,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一家新起的商号,已然快要能与之平分秋色了。 因为这件事,相娴近日颇为愁苦,总觉的自己对不住故去的爹娘和兄长。相家的产业,在她手上,竟然折损了这么多,再也不复往昔的辉煌。 她此刻正走在街上,本来是打算要去找顾梨的,然而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立即调转了个方向,跑了过去。 “宋景行!”她站在他身后,突然大声喊了他一声,似乎想要吓他一跳。 但宋景行并没被她吓到,回头见是她,也没说什么话。 相娴知道他这个人闷,也不指望他说话,自己跟了上去,一边与他并肩往前走,一边说道:“咱们还真是有缘呢,又遇见了。” 想起上回他那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便觉的心里痛快。 宋景行却不想再被她纠缠,便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说:“别再跟着我。” 相娴挑眉一笑:“你说不让我跟我就不跟了?我就那么听你的话?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宋景行:“……” 他就知道,和她说什么都等于废话。 其实相娴今日并不打算跟着他,她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去做。但她却又想看他那无奈又气恼的样子。 “自从上次分别,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呢。如今好不容易又碰见了,你总得多陪陪我,让我以解相思之苦吧。” 宋景行再次停住了脚步,转眼看着她。 “姑娘请自重!”他沉声说道。 现在是在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的,这姑娘怎能说出如此轻浮之话?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为了让他吃瘪,相娴的脸皮能做到要多厚有多厚。 “我说你这人啊,真是无趣的厉害,明明你也喜欢我,怎么就不肯承认呢?”相娴眉梢眼角,全是挑衅的笑。 宋景行咬牙,怒目瞪了她一瞬,终是没说出话来,猛的一转身,打算继续前行。 却不料,他这猛一转身,竟撞到了一个人。 那被撞之人恼恨非常,立时怒而骂道:“哪来的下作奴才敢撞本公子,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本公子是谁!” 他说着这话,竟然抡起了一只拳头,龇牙瞪眼的,照着宋景行的脸就要打过去。 然而,他的胳膊才刚刚挥出去,忽的被一只手给握住了。 “李幼元,骂谁呢?”相娴攥着他的手腕,逼近他喝道。 李幼元见是她,便松开了拳头,又从她手中挣脱。 “我骂这走路不长眼,撞了本公子的东西,又没骂你。”李幼元对相娴又爱又怕,爱她的美貌和这泼辣够味性格,却也怕她的毒。 上回那一毒,着实让他吃了大亏。 “你骂他,便是骂我!”相娴朗声说道。 李幼元嗤笑,看看她,又看看宋景行,实在很难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他是我的人!”相娴指着宋景行道,“再让我看见你对他不敬,我毒瞎你的眼!” 李幼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眼神一直在宋景行和相娴之间逡巡。 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你的人?相娴,你什么时候养了个小白脸?” “本姑娘什么时候养的,关你什么事?赶紧滚!”相娴满面不屑,喝道。 李幼元却并没有走,反而又道:“相娴,本公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我身边来,好好陪着本公子。否则——” 他说着,“哗”一声打开了折扇,睨着眼睛看她,脸上皆是得意之色:“待到来日,本公子让你高攀不起。” “做梦!”相娴言辞凌厉,不再与他废话,倏地亮出了一撮毒药粉。 看见毒,李幼元立时色变,再也不敢再纠缠下去了,吓的落荒而逃。 见他跑了,相娴收回了毒,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 “哎,你怎么走了?”她见宋景行竟然走了,赶忙追了上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刚刚是我救了你哎!”相娴疾步跟在他身边。 这人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是她救了他,他不但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而且还转头就走。 “我没让你帮。”宋景行冷冷的声音回道。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倒是宁愿她什么都不说。 “但我确实已经帮了你啊,李幼元那混蛋也跑了,我不管,你得谢谢我!”相娴亦步亦趋,紧跟着他。 宋景行紧锁眉头,真是见识了这姑娘缠人的功夫。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相娴一个没留意,鼻尖撞上了他后背。鼻子酸疼酸疼的,疼的她眼中瞬间浸满了泪水。 宋景行却没回头,背着她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忙,而且,你是我见过的最厚颜无耻、最惹人厌烦的姑娘。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不要再缠着我!” 他说着,猛的回身看向她。 相娴也看着他,双眸之中闪着一片迷蒙的水雾。 见状,宋景行霎时怔然。 她竟然哭了,是他把话说的太重了吗? 相娴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凝望着他,只是这样望着,许久都没出声。 第64章 起风了 宋景行看着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许是他说的话,真的太重了吧,让她伤心了。 相娴眼中的水雾不散,微微仰头望着他,双眸中似是盛满了委屈和伤心。 “我走了。”她低声说罢,转身便走,不曾回头。 宋景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了抬,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要喊住她。只是,直到她走远了,他都没能喊的出口。 但他越发觉的,一定是他的话说重了,刺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不再纠缠,转身便走。否则,以她之前的风格,哪能这么容易就离开? 那姑娘虽然性格爽朗,脸皮厚,但其实也没他刚刚说的那般讨厌。他是男人,着实不该与一个弱女子计较这些。 宋景行兀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相娴则去了她相家的铺子里,刚刚猛然想起,那边还有些事需要她尽快处理。 至于宋景行所说的那些话,她早就左耳听右耳冒了。 自打她接管家业以来,不好听的话听的多了去了,比这更难听的都数不胜数,她要是每听一次就伤心一次的话,早就活活伤心死了。 她却是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碰上李幼元了。 相娴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要是再看到李幼元欲行不轨,一定不会手软。 且说李幼元此刻正做着美梦,他早就知道了,他爹最近正在走动关系,和京城那边攀关系。等到明年他爹升了官,就要为他求娶卫家的小姐。 他早已打听过了,卫家的小姐出身尊贵不说,且各个都是美人胚子。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肯定要比他的兰淑表妹长得美。 此刻,济州府,那位长相粗糙如壮男的赵兰淑正在闺房里描字,忽然听见外间传来“砰”一声巨响。 紧接着,她父亲赵承之愤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赵夫人忙给他递了一杯茶过去,劝慰:“消消气,消消气。” 赵承之再次怒而拍桌,道:“这还没升呢,就打着这个主意了,要是等到真的升迁了,他还能把咱放在眼里?” 此事由不得赵承之不生气。 他那连襟在仕途上蹉跎多年,始终仰他鼻息,处处以他为尊,前不久更是明里暗里地想要为他的儿子求娶他的女儿。他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也不嫌弃他官阶低,口头上答应了一句。却没想到,那李林如今快要升作淮安道监察使了,竟然背信弃义,转而抛弃了他的女儿,想再另攀高枝。 “我早就说了,你那个妹夫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承之义愤填膺。 赵夫人叹了口气,她也没料到,自己的亲妹妹,那夫妇二人,竟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赵承之越想越气,愤然起身,去了书房。 他铺纸研磨,斟酌片刻,给身在云都城的师兄沈嘉言写了一封信。 他与沈嘉言是多年的好友,当日同时师承老御史门下,关系匪浅。沈嘉言如今任太常寺少卿,云都那边的消息,自然比他要通达的多。 于是,他便写信给沈嘉言,问问李林升迁一事,是不是真的。 待他写完的信被寄出之时,夕阳正好收敛了最后一抹余晖。 晏清坐在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正在等着顾梨回来。 他手中持一书卷,微凉的晚风吹过,将书页吹的哗哗作响。 起风了…… 他心中默念。 南云国的朝堂之上,也该起风了。 顾梨踏着第一缕暮色进了家门,见他正站在廊下,点亮了门廊下挂着的一盏风灯。 “真冷啊。”顾梨一边搓着手,一边进了屋。 冬天快来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做了热汤。”晏清笑望着她。 一碗热汤下肚,顾梨这才觉的暖和了过来。 “要变天了,明早多穿衣物。”晏清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叮嘱。 顾梨看着他笑,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天气接连阴沉沉的,到第三日傍晚,竟然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来。 入冬的初雪来临了,对于许多人来说,意味着处境更加艰难了。 南云国与高昌国的边境,战火未熄。 自两国开战以来,快有半年了。南云国屡战屡败,少有胜迹。不管是军中将士,还是朝中官员,皆忧心忡忡。如此下来,用不了多久,国将亡矣! 穷则思变,朝中官员,倒也有有识之士。 兵部左侍郎徐深,跪在殿前死谏,请君主封江崇为大将军,领一万兵士开赴边境,与高昌国决一死战。 他足足跪了一天一夜,这才使得君主动容,同意了他的谏言。 三日后,江崇便率领一万兵士,浩浩荡荡地去了边境。 江崇是没落贵族之后,自打江家没落之后,便一直在权贵间的夹缝之中生存。他的祖父和父亲皆是当年大将,后来全都战死沙场。他自幼受熏陶,熟读兵书,有勇有谋。 江崇今年二十又四,这个年纪,本该早已在军中闯出了一番天地,奈何因着家族没落,谁都想不起他。 然而,不知为何,就在三日前,好运忽然降临在了他头上。圣上忽然亲封他为大将军,让他领兵前去边境。 江崇需要这一场功绩,他亟需一战成名。听说拼命举荐他的是兵部左侍郎徐深,这份知遇之恩,他必定会牢记于心。 其实,徐深力荐江崇,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前几日,他与他的亲家沈嘉言在一起饮酒的时候,听他说起了李林。这人虽然如今只是个芝麻小官,但据可靠消息,他很快就将升任淮安道监察使。 今年夏天,东南一带闹水灾闹瘟疫,数十个州县都不能幸免,唯独李林所辖的地方平安无虞,不但没有任何灾祸,反而还收容了不少流民,为圣上分了忧解了难。圣上大悦,直言这才是可担大任之臣。 官场自来派系林立,泾渭分明。他从他的亲家沈嘉言口中得知,李林此人心术不纯,有意结交卫家,将来恐怕不能为他们所用。 说来也巧,五日前的深夜,他忽然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写着让他扶持江崇,未雨绸缪,以待将来与卫家相抗衡。 种种利害关系,信上分析的清楚明了,让他不禁折服感叹。因此,这才有了他后来跪在殿前死谏这一出。 第65章 看看最后的繁华 入了冬,天气寒冷非常,每天早上顾梨起床的时候,都要经过好一番挣扎。 她今日在仙草堂里,听人闲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南云国新任大将军打了个大胜仗,不但大败敌军,而且还活捉了敌军的将领。 这些事离顾梨很远,她自来也不太关注。她本来就不是南云国的人,更不是高昌国的人。不过,战事将息,这也是一件好事,能让百姓休养生息,不再流离失所。 入冬以来,天气变化不定,生病的人多,来看诊的人也多,她在仙草堂里,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这日晚饭的时候,晏清忽然与她说:“我要去云都一趟,你可愿同行?” 顾梨诧异地看着他,咽下口中的粥饭,问道:“又要出去?去做什么?” 晏清微微一笑:“些许琐事。” 具体什么事,他并未明说。 “我没空啊。”顾梨笑言。 她倒是想去,奈何仙草堂那边很忙,她要是走了,秦大夫一个人应付起来肯定会很吃力。 晏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需要你。” 顾梨一怔,心里蓦的一紧。 “路途无聊,与我作伴。”晏清接着刚才的话,把剩下的内容说了出来。 顾梨撇了撇嘴,原来他说需要她,只是在赶路无聊的时候,有人说话。 “明日我帮你去向秦大夫告假。” 晏清替她做下了决定,又笑看着她:“去云都,看看最后的繁华。” 顾梨不大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云都最后的繁华?难道云都不日就要覆灭了不成? 但她也没细想,反正他这人就是这样,经常说话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 她来到这里半年多了,去过的地方很少很少,倒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何况,这半年多以来,她在这里过的并不算低调,但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想来存在她身上的危险,也已经解除了。 次日,顾梨起来的时候,发现晏清不在家,桌上却像往常一样,摆满了可口的饭菜。 她才刚刚喝了一口白玉米粥,就见晏清推门进来了。 “去哪里了?”顾梨向他问道。 “仙草堂。”晏清回应。 顾梨一愣,他还真去了? 晏清唇边荡漾开笑意:“我替你向秦大夫告了一个月的假。” 他在她身边坐下。 “一个月?”顾梨惊诧。 作为一个小国,南云国真的很小,从此处到云都,大约需要七八日的路途,来回也就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是要做什么?要在云都小住? 晏清没回话,只是笑看着她,眼神里透出一个信息:就是一个月,你没听错。 “那,秦大夫答应了?”顾梨又问。 晏清点了点头。 如此,顾梨也不用再说什么了。她倒是很想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秦大夫准了这一个月的假的。 “我和秦大夫说,带你去相亲。”晏清言语清和,为她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顾梨:“……” 这是什么烂理由?他不是一贯主意多的吗?就不能想个好点的? 晏清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容散淡悠扬。 别的借口是可以有很多,但都不如这个好用。 顾梨叹息一声,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你吃完饭。” “这么快?”顾梨再次惊呼。 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顾梨吃完早饭后,又匆匆地打点了一下行装,便与晏清一道上了马车。 听说云都比这里还要冷,因此她带上了不少厚实的衣物。此时坐在马车里,她仍然觉的冷,便时不时地搓搓双手和耳朵。 晏清坐在一旁悠闲地看着书,将暖和和的炭盆往她那边推了推。 顾梨冷的恨不得抱着炭盆,可再看身边之人,不禁觉的心塞。 明明天气那么冷,但他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仍然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 他白衣翩翩,好看是好看,但顾梨却纳闷,不冷吗? 她倒是问过他,他说不冷,但顾梨觉的他肯定是在说谎。像这种要风度不要温度,还死鸭子嘴硬说不冷的,她见过多了。 然而直到有一天,她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的手很温暖,和她那双冷的如同冰块一样的手完全是个鲜明的对比。 或许这人,真是天赋异禀吧。顾梨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 “在看什么书?”顾梨说着这话,往他手中的书上瞥了一眼。 “诗文。”晏清向她微微一笑。 顾梨记得,他看过的书又多又杂,各种类别的都有。好像不管是什么书,他都能看的津津有味一样。 他这人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因此,有时候顾梨就在想,他看过的所有书、所有内容都镌刻在了他的大脑里,那他的大脑,得变态成什么样? 第66章 他今天怎么了 他细润的话语如微雨洒落,刹那间让顾梨为之一暖。 “住在客栈总归不太舒适,也不太方便。”晏清又道,唇畔笑意悠然。 又不是要长住,只是住个十天半月罢了,为此就要买下一座房子,顾梨觉的他此举着实败家。 不过,反正他有那么多钱,不败的话,如何花的完? 顾梨进了宅院,见这房子已经被打点好了,而且还打点的十分细致。 是日天晴,晏清与顾梨坐在一间雅致的茶馆中,一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一边品着香茗。 顾梨心中纳闷,来云都之前,他明明说是有些琐事要处理。而且走的那么急,她便以为定然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料,到了云都以后,他竟什么都没做,不是在家里看书弄花,就是与她一同出来闲逛。 来到云都已经五日了,这五日来,顾梨把这里有名的馆子都吃遍了,茶馆酒楼更是去了不少,就差勾栏瓦肆没有涉足了。 “你不是说来云都有事情要处理吗?我怎么没见着你做?”顾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晏清白玉般的手指执起茶杯,清亮的茶汤倒映着他温和的笑容:“不着急。” 顾梨虽不解,但料他心中有数,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云都自然有云都的好,繁华热闹,想买什么都能买到。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了,这还是顾梨第一次有如此闲暇,能好好逛一逛。她最近买了许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医书,除此之外,还买了些精巧物件以及胭脂水粉等物。这倒不是给她自己买的,而是打算等到回去以后,送给青青和金枝的。 云都城繁华是繁华,但也并不算太大。几天下来,该吃的都吃了,该玩的也都玩了,顾梨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天气又那么冷,她便不再愿意出去了。 然而,一大清早的,晏清却拿了水桶钓竿等物,非要拉她出去垂钓。 “这大冷天的,能钓到什么啊?”顾梨万分佩服他那清奇的脑回路。 “现在水面都结冰了。”顾梨哭笑不得,委实想不出,他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去垂钓。 “水面结冰,凿开就是了。”晏清微微笑着回道。 “我怕冷。”顾梨不想去。 晏清没多说话,抬手将自己的狐裘斗篷解了下来,披到了顾梨身上。 斗篷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顾梨霎时觉的暖暖的,暖到了心里。 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就这么跟他出去了。 二人坐了马车,往城外行去。 在出城门的时候,顾梨见城门口的官差多了不少,对过往的行人严加盘查。尤其是出城门的人或车,人要被盘查仔细,车要被翻个底朝天。 顾梨不禁问:“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之前路过城门口的时候,并没有戒严至此。 晏清漫不经心地回道:“许是有宵小之辈逃窜了,所以才会戒严。” 他话音才落,那些官差就盘查到了他们的马车前面。 “车里的人都下来。”官差大声命令 晏清便合上了书,先下了车,又伸手扶着顾梨下来。 有两个官差在车上仔细检查了一番,车顶和车底都检查了,就连那个用来装鱼的水桶都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异常了,这才放他们出去。 二人又上了马车,出了云都城的大门。 晏清带顾梨去的地方并不远,出城后又前行了一小会儿就到了。 顾梨下了马车,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水塘,并不甚宽广,除了长有密密芦苇的那一块位置,水面上其他的地方都结了冰。 晏清拿下了工具,走上了冰面。 他幽深的眼神四顾,划过那一小片芦苇丛,最后选好了一个位置。 云都城的冬天很冷,所以冰也结的厚,晏清走在上面,并没有丝毫要开裂的迹象。 他拿了工具,在冰面上凿开了一个洞。 “阿梨,帮我把桶拿过来。”他一边绑钓竿,一边说道。 顾梨提着桶过去,轻笑道:“这还没开始钓呢,你就确定能钓上鱼来?” 晏清向他一笑,没有回话,将一头勾着鱼饵的鱼线抛入了冰洞里面。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等待着鱼儿上钩。 顾梨也在他身边坐下了,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吓跑了水下的鱼儿。 “你以前就爱垂钓吗?” 她知道他惯爱游山玩水,有着满腔的闲情逸致,但以往,并没见他垂钓过。 “不爱。”晏清温润的声音回道。 顾梨诧异,扭头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如何突然就爱上了?” “闲来无趣,一时兴起,兴之所至。”他也转眼看着她,笑的闲适又柔和。 顾梨却甩给他一个白眼,双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雪白的狐裘斗篷。 他兴之所至,就要拉上她来这里挨冻? “中午做鱼,你想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晏清又悠闲地问。 顾梨回道:“先别想那么多了,钓上来再说吧。” 能不能钓的到都是个未知数。 但她话音落下后,还是又回了一句:“我想吃清蒸的,多泼点油辣子,再多放点香菜。” “好。”晏清眉眼温和,言语含笑。 二人于明镜般的冰面上靠坐在一起,皆是白衣墨发,远远望上去,俨然一对在人间偷闲的神仙眷侣。 “啊,上钩了!上钩了!”顾梨看见鱼线在晃,立时惊喜又激动地叫喊了起来。 “快拉啊!” 晏清不紧不慢、姿态从容地往上拉鱼线。顾梨紧紧盯着水面,期待又兴奋。 又拉了三两下,她果然见一尾尺把长的鱼跃出了水面。 顾梨顿时欢笑,连寒冷都忘了。 虽然这条鱼不是很大,但也算是收获了。 晏清将鱼解了下来,放进了旁边的水桶里。又重新装好了鱼饵,抛进冰洞之中。 顾梨依偎在他旁边,等待着第二条鱼的到来。 晏清一直在和她说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顾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忽又看向他,心中疑惑。 他今天是怎么了?话这么多?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罗里吧嗦了? 晏清双眸紧盯着冰洞,眼尾的余光恰好能将旁侧的芦苇丛收入其中。 第67章 我觉的他像是个坏人 “那日我见你吃了数块桂花糖藕,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再给你买点。”晏清双眸紧盯着冰洞,口上与顾梨道。 “好啊。”顾梨笑着应和。 桂花糖藕,她确实很喜欢吃。 虽然他今日颇有些婆婆妈妈的,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惦念,她自然觉的欣喜。 “还有玲珑阁的白玉发簪,一并也买了吧。”他声音依然淡淡的,温温和和的。 顾梨记起来了,上回在玲珑阁,有一只白玉发簪,她多看了两眼。有点喜欢,但却觉的价格实在太贵。花那么多钱买那么一支发簪,很是不值。因此,她便没买。 没想到,他竟然连她多看了两眼发簪都记在了心里。 顾梨心中暖暖的,如三月春风拂过,送来桃花温黁的香气。 她虽然没回话,但唇角的笑容却宛如被蜜糖浸泡过了一样。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原来被一个人放在心里记挂着,会是这样一种幸福的感觉。 她坐在他身侧,身子慢慢倾斜,往他那边靠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要靠上他的时候,旁边的水塘里忽然传来“砰”一声脆响。 顾梨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见那密密的芦苇丛在剧烈摇晃着,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外力侵袭。 “好像有个人!”她紧盯着芦苇丛的方向,颤抖着声音说道。 芦苇丛里竟然藏着个人,他们在此垂钓有一个多时辰了,竟然始终没发现。 晏清放下了钓竿,踏过冰面走上了水岸,绕到那芦苇丛的后面。 顾梨也跟了上去。 这一丛芦苇长得密密实实的,但透过间隙,仍然能看出一个人影,倒在芦苇间的淤泥里。 “我过去看看。” 晏清才要伸手,却被顾梨拉住了。 他回头,见她紧张又担忧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向她一笑:“无碍。” 晏清将那倒在淤泥里的人拉了上来,只见他半张脸上沾满淤泥,另外半张脸被冻的青紫。 “冻僵了。”他查看了此人一番,又问顾梨,“有没有带应急的药?” “哦,有。”顾梨赶忙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药。 像这种应急救命的药,她都会随身携带。 晏清将这粒药丸喂给那人服下,一双深邃的眼眸仔细打量着他。 他虽然只有半张脸能够看清容貌,但依然能让人从他的眉宇之间感受到沉稳、坚毅,以及不折不挠的气魄。 “我来看看吧。”顾梨在这人旁边蹲下身子,为他把了把脉。 “身体状况很差,要是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怕撑不过明早。”她神色凝重,一双眉紧紧皱着。 晏清低眉看着他,并没说话。 顾梨正欲起身,忽然觉的胳膊上一紧。低头一看,竟是这重伤之人抓住了她。 他抓的很紧,像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又像是抓住生命的稻草一样。 他睁开了眼,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面充斥着坚毅和希冀。 “救我。”他像是在咬着牙忍着周身的疼痛,说完这两个字,再一次闭眼,陷入了昏迷。 顾梨揪起了心,她最没法拒绝的事,就是正处于病痛之中的人求到她面前。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回去。”晏清一边说,一边开始搬动这人。 顾梨面上闪过犹豫:“你要把他带回去?” “嗯。”晏清回应,向她笑了起来,“不是你说,见死不救,有违医者之道?” 顾梨面色迟疑:“可是,可是我觉的他不像是好人。” 她心中有担忧,担忧如果救了这个人,会给他们招来祸患。 当初,她不顾晏清的劝阻救下了钟离玉,悉心救治一番,可后来呢?那个被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却对她拔剑相向。 不是她忘却了医者之道,更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她心有余悸。 晏清脸上依然荡漾着浅淡的笑,垂眸看了那人一眼,又向顾梨道:“此人,无害。” “你如何知道?”顾梨诧异。 “这世上只有一个钟离玉。”他轻轻浅浅的话语,刹那间击沉了她心中所有的顾虑。 是啊,这世上只有一个钟离玉,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恩将仇报。 晏清在这世上的仇人,也只有钟离玉一个而已。 二人将这垂死之人搬上了马车。 晏清掀起马车底部的一块木板,将那人放了进去。 顾梨诧异,没想到在这马车上,她脚下踩着的地板下面,竟然还有那么大一块暗格。 好端端的马车上,他弄这么大个暗格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要将这人放进暗格里面? 晏清像是无事人一样,将水桶和钓竿之物都收拢了回来,又扶着顾梨上了马车。 进城门的时候,顾梨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现在进出城门的行人和马车都查的万分仔细,如果他们车上带着这样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势必会引来诸多麻烦。 在城门口,依然是下车检查。顾梨有点紧张,万一他们车里藏着个人,被发现了怎么办? 然而事实证明,她这番紧张纯属多余。 这辆马车造的很精巧,即便仔细检查了,都很难发现木板下面的玄妙之处。 晏清神色淡然无波,还微笑着替顾梨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待到检查完了,他扶了她,又上了车。 顾梨还是紧张的,一是害怕被人发现他们的车上藏着个身份不明的人,二是担心如果救治的晚了,这人会死。 但晏清却与她恰恰相反,不但一点都不焦急,反而还顺路去买了桂花糖藕和白玉发簪。 待这两样东西都被放入了顾梨手中,马车继续前行,进了家门。 顾梨为那垂死之人治疗了好一番,在屋子里放上七八个火盆,让整个房间都暖和和的。她又给他灌下了药,盖上了厚实的被子。 做完这一切,太阳早已经西斜了。 她舒了口气,走出房间。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清蒸鱼已经做好了,多放了油辣椒和香菜。”晏清站在廊檐下,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第68章 他是谁?知道什么? “他伤的太重了,内伤外伤都有。”顾梨在桌边坐下,说道。 仔细检查她才发现,这人不仅仅是被冻僵了这么简单,身上还有被粗暴殴打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他的皮肤上也是新疤旧疤重叠交错,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城门口戒严在找的那个?”顾梨神色凝重,看着他问。 晏清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入小碗中,仔细地挑去了里面的刺,又在鱼肉上面盖了一层油辣椒和香菜,将小碗放到了顾梨面前。 他唇颊边笑意温和,仿佛在认真听她说,又像是没在认真听一样。 顾梨没听到他的答话,便又问了一遍:“你觉的呢?” 晏清浅浅一笑:“不知。” 顾梨叹了口气,低头吃鱼。 “反正我们要小心点,云都是个是非之地,如果你的事情办完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晏清回应。 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此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明天便启程吧。”他忽然说道。 “嗯?”顾梨口中含着一块鱼肉还没咽下去,惊讶地望向他。 明天就走? 晏清又将一块挑好鱼刺的细白鱼肉放入了她碗中,笑言:“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明日就走吧。” 顾梨眨眨眼睛,目光疑惑。做完了?他做什么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不过也有可能,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完了。 顾梨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却仍然皱了眉:“可是这个人……” 他们若是走了,刚刚救回来的这个人怎么办? “让他留下便是。”晏清深邃的目光看着她。 “那怎么能行?”顾梨诧异,他怎么能这样说? 人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他现在还在昏迷着,要是不继续治疗的话,还是会死。既然都是死,为何又要把他救回来? “那你说呢?”晏清把问题抛回给了她。 顾梨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带着他走,等到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就与他分别。” 至于他是谁,要去往何处,她也不问。 这样,既能让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能不招惹祸事。 “好。”晏清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想出这个办法一样。 至于那个重伤之人,他死不了便成。 于是,顾梨当晚就打点了行装,次日一早,便离开了云都。 来时两个人,走时三个人,那重伤之人仍然被藏在马车木板下面的暗格里,顺利地出了城。 出了城门,顾梨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刚刚尤其害怕那些上车搜查的官差会发现端倪。 她刚刚在城门口不经意间听到了一句絮语,听说那个正被四处搜寻的人,是高昌国的什么人。 她心中有了点眉目。 如今南云国大败高昌国,听说还俘虏了不少高昌国的兵将。估计是有重要的俘虏逃跑了,所以才会闹出此番动静。 被她救回来的这个人,即便还没醒,但顾梨也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逃跑的俘虏。 但这不但没有引起她的恐慌,反而让她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既然是高昌国的兵将,那肯定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即便身陷囹圄,那也是时也命也。 顾梨本就不是南云国的人,没什么国恨家仇,她只想当好一个医者,多救几个人,做好自己的本分。所以她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国别而将其区别对待,何况,这个俘虏,在南云国的牢狱之中,显然还受到了不少虐待。 当日傍晚,马车驶出了云都的地界,那人也醒了。 晏清带着顾梨去投宿,顺便也带上了这人。 这人十分警惕,除了道谢的话之外,其他的一句都没说。 顾梨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眼前之人很年轻,约莫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他那坚毅清冷的目光中,却透出一股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沧桑之感。 “……我与家妹垂钓之时将你带回,见你有伤在身,原不该匆忙赶路,奈何家中有急事,这才匆匆行路,还望担待。”晏清与他说道。 “二位救命之恩,来日必当重谢。”那人躺在床上,暂时还起不得身,但看着他的眸光中却透出一股坚毅之色。 “公子放心,家妹医术卓绝,定能医好你的伤势。”晏清又道。 站在一旁始终没出声的顾梨被他这一夸,陡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多谢姑娘。”那人又向她道谢。 顾梨微笑着回应。 他们并没问这人的来历姓名,只嘱咐了他一句好好休息,便关门出去了。 赶了一天的路,顾梨着实累了,是以早早就睡下了。 她睡得早,所以并不知晓,夜半时分,那个被他们救回来的人所居住的房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重伤在身,行动不便,但仍然咬牙挣扎着起身,又悄悄地走出了房门,走入了外面清幽的夜色。 他的身份敏感,绝不能在此久留。即便是这一对救了他的兄妹,也不能全然相信。 然而,正当他要翻墙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淡然的嗓音,从他身后幽幽响起。 那声音是温和的,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甚至还带着丝丝的笑意和暖意。然而,听在他的耳里,却让他整个人霎时僵住了。 “公子此行,可是要往西去?” 往西,便是高昌国的领地。 他浑身一震,猛的回头去看。 只见一人正站在他不远处,颀长单薄的身姿立在那里,清幽的月光洒落在他如雪的衣上。 缓带轻裘,白衣胜雪,他像是从那轮圆月里走下的仙人,静静地看着他,向他温和地笑着。 然而此刻,晏清温和的笑容却并不能让他放松下来,反而使得他越发戒备了起来。 他到底是谁?知道些什么? 晏清仍然浅笑悠然,向他走近了两步。 他抬眼看了看高高挂在天上的圆月,复又看向他:“今夜月光照影,万分惹人怜爱,萧将军不如与我一同观赏片刻,切莫辜负了这醉人月色。” 第69章 只能相信他 晏清站在那里望着他,唇边温和浅笑,眸光深邃,如盛开了千年万年的暗夜幽莲。 眼前之人,是高昌国的俘虏不假。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高昌国大将军萧问,英勇善战,智勇双全。自从攻打南云国开始,屡战屡胜,令南云闻风丧胆。 若是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高昌国铁蹄不日就将踏遍南云国每一寸国土,将南云彻底并入高昌的版图。 萧问也是这么以为的,开疆拓土、壮我河山,指日可待。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出现了变故。 在上一次的对战中,南云国突然临阵换将,由江崇统兵,与之对决。 江崇屡出奇兵,战术绝妙,几番下来,竟然打的高昌兵士连连败退,丢盔弃甲。 萧问不肯服输,拼死抵抗。然而,不但没有制胜,反而兵败被俘,押解到了云都。 这在萧问的战史上,绝对是最黑暗的一笔。 此刻,萧问周身戒备,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双眸如鹰隼般盯着眼前之人。 他到底是谁?为何能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是敌是友? 当日他从云都的牢狱之中逃脱,藏在运送粮食的车架之中,逃出了云都城。他本打算一路西去,逃回高昌国,然而,云都的守备很快就发现他逃脱了,顿时全城戒严,城里城外都严加搜寻。他一时间不敢随意暴露,只能藏身在了那一片苇塘之中,想等着天黑以后再逃。 他没想到,在那片苇塘里,竟然会遇到一对来此垂钓的兄妹。他当时紧张的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 弓弦拉的太满会断,人也一样。 伤病交加,再骤然松懈,他倒下了,被那对垂钓的兄妹带回了家。再后来,又被带来了这里,与眼前这不明身份的男子四目相对,互相提防戒备。 晏清一直在看着他,没有言语,像是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一样。 他笑容柔和浅淡,仿佛能让人见之信服。 “你是谁?”萧问压着嗓音问。 他为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晏清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萧将军只需知道,我与你,并非敌人。” 他说着这话,悠然转身。 在他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杯子里皆斟满了酒,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对饮一样。 晏清端起酒杯,将其中一杯送到了萧问面前。 “今夜月色迷离,恰逢将军远行,我便略备薄酒一盏,与将军送行,愿将军早日归国,实现鸿鹄之志。”他的嗓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温和和的,很容易就能让人放下戒备。 然而萧问并不是莽撞凡俗之徒,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下戒备,对他信服。 他迟迟不接晏清手中的酒杯。 晏清也没等他接,一只手仍然举着酒杯在他眼前,另一只手里的酒杯扬起,杯中酒被他一饮而尽。 他放下空杯,向他笑言:“马匹与盘缠,我已与将军准备妥当,愿将军此行安好。” 萧问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看穿,想要透过他那温和浅淡的笑,看清他的心思和谋算。 但他却觉的,眼前这人深邃如宇宙,浩渺如汪洋,任他如何窥探,都不能窥出任何蛛丝马迹。 酒杯仍然在他眼前,被他修长匀称、白皙如玉的手拈在指尖。夜风过,将他那洁白如雪的宽袖吹的翩翩摇曳。 萧问最终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你为何帮我?”他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他。 晏清又是一笑,垂眸沉默片刻,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国破山河何在?” 他抬眼望着他,眼眸中闪动着一片粼粼波光。 那种波光,盛着无奈,携着热切,萧问能懂。 他也有火热的胸膛,有拳拳报国之心。否则,也不会在沙场终年厮杀,当初也不会力主攻打南云。 萧问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此刻,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国破山河何在?亡国了,又怎会有山河景致如画? 他是在帮他,帮他回到高昌,帮他做完未竟的事业。 他,也是高昌国人。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萧问心里涌起热切之感,对晏清的防备和敌视早已消除的七七八八。 晏清依然笑意温和,言语清雅:“暂不能脱身。” “为何?”萧问追问。 晏清没有立即为他解惑,而是说道:“待将军踏上高昌国土,打开我为将军准备的锦囊,就能知晓了。” 萧问双眸中也闪烁起了波光,他忽然抱拳,向面前之人深深一礼:“多谢相救,来日必当报答。” 晏清却轻轻笑了起来:“我想要的,并非是将军谢意和报答。” “那当是何?” 晏清抬头看了看月色,向他道:“时候不早了,将军还请尽快启程,诸多疑问,以后自会知晓。” 萧问疑惑,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二人,以后还能再次相见? 但他并没多问,向他抱拳告辞,转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听到那轻微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了,晏清在石桌边坐了下来,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地饮着。 此行,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完全和他预想的一样。 他早就知道,萧问从牢狱之中逃脱以后,避无可避,会躲藏在那一片苇塘之中。他与顾梨去垂钓,当时啰里啰嗦地与她说那些家常琐事,流露出兄妹情深的样子,是为了慢慢地打消萧问的顾虑,让他放松下来,也让他相信,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寻常的兄妹。 除此之外,也是在消耗萧问的体力和毅力,让他放松下来之后,身体自然而然地脱力,晕倒在苇塘之中。 如此,接下来的事,才能顺理成章。 晏清指尖拈着酒杯,杯中的清冽甘甜倒映出微微的笑颜。 萧问此时深陷泥淖,自然是提起了一万分警惕和戒备,然而,在被他戳穿身份之后,却又只能选择相信他。 国破山河何在?仅此一句话,便让萧问认定了,他和他,是一类人。 酒杯中除了倒映着他的笑颜,还倒映着半轮月亮。 那夜此时,便是在他的安排之下,萧问顺利从云都的牢狱之中逃脱。 第70章 三百年前的饺子 深夜,一人一骑,穿行于茫茫夜色里。 马蹄上被包了软布,所以行起来并没有什么声响。 一路上,萧问不敢放松警惕,打马狂奔,直到远远地离开了云都的势力中心,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晏清在给他准备的行囊里,特意放上了药材和不少银两。 萧问打心底里感激这个与他萍水相逢,却对他倾力相救的人。 昨夜顾梨睡得早,早上起来的也早。她才洗漱完了,就去了那个被他们救回来的人的房间,想要看看他的情形。 然而,让她震惊的是,她打开房门,眼前空空如也,房里并没有人。 她正诧异着,就见晏清一袭白衣单薄,从外面走了进来。 “人呢?”她疑惑着问。 “走了。”晏清回道。 “啊?”顾梨越发震惊,“怎么走了?” 那人如今的身体状况,能走到哪里? “我昨夜睡得晚,见他悄悄离开了。”晏清回道。 “那你没拦住他?”顾梨下意识地问。 既然看见了,为何不拦住?就这么让他走了? 晏清笑了起来:“我为何要拦住他?” “他既然去意已决,即便我横加劝阻,他也不会听。” 顾梨思索一瞬,觉的他说的对,但还是叹息了一声。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着实不适合颠沛。” 既然她救了他,就该对他的病情负责。但她没想到,病人竟然自己跑了。 “去吃饭吧。”晏清又道,温润且带着暖意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顾梨便也没再多想,与他一同出去吃早饭。 至于那个人,幸好他昨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倘若他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 他是生是死,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吃完了早饭,二人又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快要过年了。”顾梨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挂满冰霜的树木,忽然说道。 “嗯。”晏清在看书,听到她这句话,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 “你以前过年都怎么过?”顾梨问他,眼睛看向他,显然很想和他聊一聊这个话题。 “不过。”他的声音里带着暖意,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暖。 “就从来都没过过吗?”她微微蹙眉,追问。一个人从来都没过过新年?这怎么可能! 然而此言一出,顾梨一怔,觉的自己问错了话。 他父母早已亡故,只剩下他一个人,所以才不过新年的吧。 顾梨正焦虑着,不知该如何收场,忽然见晏清合上了书,似是在回想。 他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那些往事太过久远,仿佛被封在了厚厚的尘埃之中一样,只因她今日问询,所以才被他挖了出来。 “吃饺子。”晏清回忆了许久,那两片完美的嘴唇开合,却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没了?”顾梨诧异,就这么简单。 她见他想了许久,还以为他以前过新年的时候热闹无比。 “没了。”晏清回道。 顾梨勾唇浅笑,觉的他过新年的方式着实单调。 然而,晏清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吃过一次。” 顾梨惊愕,只一次? “往后就再没有了。”晏清复又拿起了书,唇边尚且余着几分笑意。但那笑却与往常不同,顾梨从中读出了几许怅惘、几许惋惜。 “为何只有一次?”顾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她问,晏清便回答了。 “我与母亲住在问君山,直到十三岁那年母亲亡故,我才离开。饺子是不能吃的,唯一一次吃到,还是母亲偷偷摸摸做出的。” 他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然而顾梨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为何不能吃饺子?如果是因为家贫,那断然没有偷偷摸摸吃的道理。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 或许是吧,顾梨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她见晏清正在专注地看着书,唇边笑意浅淡,又恢复了那一贯平和淡然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些怅惘和惋惜,是她看花了眼,会错了意。 这件事到底牵涉到他的亡亲,顾梨害怕会再勾起他心中的伤感,便没再问了。 晏清神情专注地看着书,心无旁骛。 然而,一瞬间,他好像忽然从眼前的书页上看到了他的母亲,看到了她那张美丽的、小心的、谨慎的、惊慌的、恐惧的脸。 那是一个新年夜,她偷偷地将一碗饺子端到了他面前。 那是十二岁的他,生平第一次吃到饺子这种东西。也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第一次给自己的孩子做饺子。 她小心翼翼、慌慌张张,看着他把一碗饺子吃完,那张美丽却不灵丽的脸上,露出了 轻松的笑容,仿佛劫后重生。 但紧接着,她那双眼眸里,却泛起了湿意。 新年夜,吃一顿饺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这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事。然而对他们来说,就是这样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因为知道时日无多,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地去冒险,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吃上一次饺子,过一次新年夜。 但就是这样一次冒险,让他们母子二人,在不久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加速了母亲的死亡。 晏清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母亲临终之前投向他的目光。 无奈、愧疚、愤恨、担忧、释然…… 但她是笑着死去的,即便那笑,将他心中仇恨的火焰彻底点燃。 马车悠悠前行,晏清轻轻地翻过一页书页,面上神色不改,依旧淡然无波。 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倘若今天不是被顾梨问起,他也不会愿意去想起。 顾梨又在看着车窗外飞速退却的树木,心中盘算着,再有四日,他们就能到家了。 在那里住了半年多,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对那里也有感情了,便自然而然地把那里当成了家。如今一想到即将回到家,顾梨心里不免雀跃了起来。 但她此刻并不知道,就是那个被她认作家的地方,在不久后的将来,即将要不复存在,她也不得不离开那里。 第71章 神医也病了 又四日后,顾梨回到了家中。 一月未归,此时回来,她心中很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还是在家里的感觉好。”她不禁慨叹。 晏清站在她身边,笑意悠然地看着她,忽然又唤了她一声:“阿梨。” “嗯?”顾梨轻声质疑。 他比她高了许多,即便她此刻就站在他身侧,也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你想要搬家吗?”他问。 顾梨笑了起来:“不想。” “为什么要搬?”她问他。 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晏清只笑了笑,并没回答。 他们刚刚进城的时候,见此地还满目繁华,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要换个人间。 此时顾梨全然不知,因此,他也就没说。 次日一早,顾梨便去了仙草堂。 她把从云都带回来的东西给大家分了分,每人都有份。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啊,你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我们的日子可难过了。”金枝一张小脸上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看着她说道。 “如何难过了?”顾梨笑问。 金枝便回道:“好些来找你看病的。” “你才刚刚走了没几天,有一个难产的妇人就被抬来了,想要让你给接生。” 顾梨轻笑,应该是做手术生产吧。她又不是接生婆,也不会接生。 “那后来呢?产妇有危险吗?”顾梨接着她的话问。 “还好还好,秦大夫自己出钱,去请了最好的产婆,又给产妇灌下了不少好药,这才让她九死一生地生下了孩子。” 顾梨松了口气,没事便好。 “哦,对了,前几日来求医的还有一对小夫妻”,金枝又说,“他们成亲多年都还没有孩子,所以就来求诊,想让姐姐给治一治。” 顾梨心头无语。 她早就说了自己不是神医,不会看不孕不育。 “听说那两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呢,听说姐姐不在,就说先在此地住下,等姐姐回来以后再来。” 顾梨扶额,她就说吧,“神医”这个名头,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那对夫妻大老远地慕名而来,满怀希望地相信能被她治好病,要是听她说自己不会治这种病,那得多沮丧? 二人正说着话,顾梨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顾姐姐”,她回头一看,果然是相娴来了。 “你可总算回来了!”相娴说着这话,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怎么就忽然去云都了?”相娴问道。 这个问题,顾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便含糊了一句给带过去了:“有点事要做。” 好在相娴也没追问,拉着她与她兴高采烈地说起了话。 顾梨不在的这一个月,这座小城安宁无波,仍像往昔一样,日升日落,炊烟袅袅。如今她再次回来了,生活如旧,亦没什么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会去仙草堂,忙碌又充实。每天清晨起来,傍晚回来,桌上都已经摆放好了香气扑鼻的饭菜,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 其实顾梨到现在都没能弄明白,晏清去了一趟云都,到底是为何而去的?去之前他说有事情要处理,但到了云都之后,她也没瞧见他做什么了。 这一趟行程,唯一有点波澜的,就是救了一个人。那个人重伤未愈就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伤势好了吗? 萧问的伤势已经全好了,此时已经踏上了高昌国的国土。 回归故土,他那颗一直紧张着的心,才算是放松了些许。 晏清给他在行囊里装了盘缠和药,那药有奇效,他伤的那么重,又连日赶路,竟还能快速恢复。 骑马踏上高昌国国土的那一刻,萧问便拆开了晏清给他的锦囊。看到里面的内容,他惊讶万分,心中如擂鼓般咚咚作响。 这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对南云国的战术。 萧问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能看出这战术的优越。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绝妙无敌。 他纵横沙场多年,被称赞智勇双全,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然而在这一战术前面,他却觉的自惭形秽。即便他再苦思十年,都不一定能想出此等战术。 给他战术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萧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他单薄的身形立在迷蒙月光下,那张美的不近人情的脸上带着温和浅淡的笑意。 萧问忽然就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多问他几句。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是,能想出如此严丝合缝、精妙绝伦的战术的人,他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萧问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锦囊,牙关紧咬。先前的兵败被俘,在南云国所受的屈辱,很快,就能如数奉还。他多年来的愿望,也终将要实现了。 开疆拓土,壮我河山。 高昌国受地形限制,从来都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这些年更是在齐国与越国这两大国之间的夹缝中生存,看尽脸色,受尽屈辱。但如果能打下南云国,将整个南云都并入高昌的版图,那么,高昌国也就能跻身大国之列,再也不用看齐越两国的脸色。 但凡有志之士,皆志在如此。他萧问,更是义不容辞。 转眼到了腊月底,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为新年做着准备。 但顾梨却没时间准备这些,越到了年底,得病的人竟然越多了起来,就连她自己都感了风寒。 即便她病了,也还是坚持去仙草堂。 秦大夫见她精神实在不佳,午饭后就强迫她回家休息去了,临走之前,还给她带上了几包药。 回到家,顾梨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连药都没力气煎来吃,爬上床便睡着了。 偏偏晏清不在家,她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等到她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然而,晏清还是没有回来。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此时顾梨躺在床上,身上烧的滚烫滚烫的,头也昏昏沉沉。她睁眼看着眼前这一片无尽黑暗,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之感顿时袭上心头。就仿佛,她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第72章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眼前这一片深浓的黑暗无法捉摸,给了顾梨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她在这个世上,只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可以将性命相托的挚友,没有家,没有牵挂,她什么都没有。 她就是一个被滚滚红尘遗弃了的人,被丢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任她挣扎恐慌,任她自生自灭。 她真的就像那垂死之人一样,疯狂的挣扎,想要抓住一点什么,想要让自己的灵魂有点依托。 她紧紧抓住的,是他,从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抓住了。 然而,她又觉的他若即若离,缥缈无踪。 她心有戚戚,那种悲凉孤寂、惊慌无助之感,在这个黑夜里,在浑浑噩噩的病中,忽然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顾梨悲伤、心痛,痛的难以忍住,热热的泪水从滚烫的眼眶里涌出,滑过了她滚烫的脸颊。 她疲惫无力地闭上了眼,孤身一人,前途未知,真的很累。 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次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 但眼前的黑暗消失了,她看到了一片光亮,她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顾梨双眼盯着案头上的那一豆灯光,虽然不甚明亮,但她却觉的,是那么温暖,那么温柔,于黑暗中照亮了她,于孤寂中抚慰了她。她一时间竟然没去细想,这盏灯,是被谁点亮的? 直到她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响。 与门外呼嚎风声一起进来的,是晏清那单薄修长的身影。 他一手端碗,一手关上了房门。碗里盛着药,飘散着热气,夹杂着药香。 他走到她跟前,见她醒了,向她温柔的一笑。 “药好了。”他轻柔温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见到他,顾梨不知为何,更想哭了。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初时还能倔强的忍着,然而一见到爹娘,便霎时忍不住了。 她此刻便如同孩童一般,想要扑到他怀里,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本不是个矫情的人,然而,病浑浑噩噩的时候,她无力控制,只能由着本心尽情释放。 但她还是忍住了,即便眼尾泛红,也没让眼泪落下,更没有扑到她怀里。 晏清将药碗放在了案上,抬手轻轻抚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伴随着他的动作,宽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丝丝清凉之感,让她贪恋,让她迷醉。 晏清收回了手,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他永远都是这样,从容淡定,温柔和暖。 “起来喝药吧。”他在床边坐下,伴随着话音落下,竟然抬起一只手,穿过她的颈下,又揽着她的腰,将她半抱在了怀里。 顾梨此刻也确实没有力气自己起来了,只能被他抱着,依偎在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丝丝冰雪的凉气,又仿佛沾染着缕缕早春梅花清香。 然而,他身上这淡淡的清雅芬芳,却成了压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香味扑入心脾,她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委屈和孤寂。 刹那间,泪水奔涌而出。 她转头,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胸口。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依赖着他。假如没有他,她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在这里过下去。 但他若即若离,如梦似幻,能一直在她身边吗? 晏清原本心无旁骛地想要喂她吃药,见她如此,不禁有些怔然。 他身上衣衫单薄,能感受到自她脸颊上传来的热意和湿意,也能看的到,她那单薄瘦弱的双肩,在微微抖动着。 “怎么还哭了?”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似是安慰,也似是宠爱。 顾梨却没回话,抬起一只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良久,她闷闷的声音才从他胸前传出。 她声音沙哑的厉害,委屈的厉害。 “出去见了一个旧友,早知道你病了,就不去了。”晏清在她耳边回道。 他并不知道她病了,明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异样。 他的话如同一抹阳光,瞬间温暖了她。又如同一缕清风,让她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忽然就觉得,像这样窝在他怀里委屈巴拉的哭,很丢人。 于是,她便转过脸来,抬手就要去抹脸上的泪痕。 晏清却制止了她,没让她用手抹,而是拿出了一块巾帕。 第73章 被他发现了小心思 晏清端了一碗煮的糯糯的粥,给顾梨喂了下去。 吃了点东西,顾梨这才觉的舒服了许多,身上也有了暖意。 但她一时睡不着,又怕黑怕孤独,于是在晏清要离去的时候,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摆。 “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她仰着头望着他,一双眼眸波光粼粼。 晏清向她一笑:“我把碗端出去。” 原来他并不是要走。 顾梨面上闪过几分尴尬,松开了紧握着他衣摆的手。 晏清将她刚刚喝完粥的碗洗了,又进来了,依然坐在床边。 “什么时候不舒服的?”他温柔的嗓音问她。 顾梨便回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头痛,我还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去了仙草堂就不行了,越来越难受。” 她拖着重重的鼻音,让人不禁爱怜。 晏清微微叹息,竟然道:“也是怪我,没有及时发现。” 顾梨不禁莞尔,心里顿生一片温暖,但又顺着他的话说:“你发现了还能如何?那也劝不动我。” 她自己什么模样自己清楚,感了风寒,一点小病而已,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因为这点小恙而耽误工作。即便晏清发现她病了,劝阻她,怕是也劝不住。 晏清也了解她的固执,所以此刻看着她的目光里,透出一片无奈。 不过,她固执归固执,但如果他真的想拦住她不让她出门的话,自然有成千上万种办法。 顾梨没再听到他说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深邃的目光,忽然就觉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再想起刚刚自己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脆弱,更是悄悄红了耳尖。 此刻诚然羞涩,但顾梨心里越发确信,他对她而言,就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给她光明,亦给她温暖。 晏清坐在床边陪着她,轻轻柔柔的嗓音与她说着话,直到她倦意重新袭来,这才为她盖好了被子,熄灭了灯,走出了她的房间。 次日一早,顾梨还没醒的时候,晏清便去了仙草堂,替她向秦大夫又告了一天假。 昨晚吃了药,她今晨应该已经好了。不过,还是再休息一天为好。 晏清回到家,见顾梨竟然已经起来了。她坐在院子里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手上拿着一包药,双眉蹙着,满面疑惑。 “今日风大,仔细再受了寒。”晏清迈着轻盈的脚步,向她走了过去。 顾梨听到声音,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昨天给我吃的,当真是这个药?” 晏清轻轻笑着,柔和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反问一句:“不然呢?” “怎么了?”他又问。 顾梨瞅着手里的这包药,仍然满面疑惑:“我就是觉的奇怪,这个药什么时候效果这么好了?” 她自己配的药她自己知道,并没有什么奇效。风寒之症虽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很难治,这个药,也就是减缓一下症状罢了。想要彻底痊愈,得要七八天的时间。即便不吃药的话,扛上七八天,那也能好的七七八八了。 但顾梨今早起来,竟觉的神清气爽,仿似全然好了一样。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她怎么就好的这么快?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像她这种身体状况不错,平时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了,痊愈起来比那些体质羸弱的人还要慢。 所以她觉的奇怪,非常奇怪。 “许是你体质异常,天赋异于常人?”晏清缓声问,半开玩笑一样。 顾梨叹了口气,合上了药包,叹息一声,也笑了起来:“就当是吧。” “这样也好,不耽误工作。” “我已经帮你告过假了。”晏清顺着她的话说。 顾梨诧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大病初愈,再休息一天。”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温和的目光凝视着她。 顾梨一笑:“也好。” 她见他还没做早饭,便一边挽袖子,一边道:“我帮你做饭吧。” “嗯。”晏清轻声应和。 顾梨厨艺不怎么样,和他比起来更是有云泥之别,说是帮忙,其实根本什么都帮不上,顶多能帮他干点拿柴送水的粗活。 晏清也不嫌她,有能让她做的就让她做,没有她能做的就让她在一旁看着。 他在煮粥,袅袅白雾从锅里氤氲出来,缭绕在他身侧,让他那清俊的脸庞带上了一层模糊朦胧的美感。 顾梨站在旁侧看着他,见他姿态优雅,即便被笼罩在这人间烟火气里,依然说不出的好看。 夹杂着米香的氤氲雾气潮湿了她的眼,缠绕了她的心,让她周身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得到了浸润。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清清楚楚地与她说:这便是人世温馨,岁月静好。 只要有他在,这诸般美好,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好了。”晏清话音落,转眼往她那边看去。 这一看,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她的视线里,带着明显的温柔,以及赤\/裸\/的依恋。 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顾梨猝不及防,慌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只敢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晏清唇边荡漾着笑意,目光凝在她那泛红的耳尖上。 “你去摆碗筷吧。”他柔和的嗓音,适时地为她解除了尴尬。 顾梨如蒙大赦,“哦”了一声,扭头便跑了出去。 晏清看着她张惶离去的背影,面上笑意不减。那双深邃如浩瀚汪洋的桃花眼眸里,酝酿着一池温情。 这个小姑娘,有的时候,着实可爱。 顾梨心跳如大雨滂沱,久久不能平息。直到吃饭的时候,她都不敢去看他的眼。 她觉的,他一定是发觉自己喜欢他了。那他,会不会给出回应? 有一种奇妙的异样感觉,在她心中悄悄萌生。像是老树的根系怦然鼓开湿润的春泥,又像是笋芽破土而出。 她在紧张着,犹豫着,羞涩着,也在期待着。 一顿饭,顾梨吃的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偏偏晏清像是没事人一样,仍然是往常那温和姿态,平和优雅,随意淡然。 顾梨越发想要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74章 望你找到如意郎君 顾梨试图看清楚晏清的心,然而努力良久,再一次放弃了。 他的眼眸深邃与宇宙,他的心思细腻如沙漏,虽然他就在她面前,但她却仍然觉的与他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山。她翻越不过,也看不透。 所以她不安,所以她忐忑。即便他始终对她温柔关怀,与她长相陪伴,有时还会含情脉脉,但她仍然觉的不踏实。 她根本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这个问题,顾梨思索了一整天。最后她想,是不是自己该主动一点?主动向他表明心意,这样,他肯定就会给她回应了吧。 但她又焦虑忐忑,万一他并不喜欢自己,自己表白失败,那以后,还如何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下去?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顾梨的病已经完全好了,次日就去了仙草堂。 年关越来越近,又工作了三日,仙草堂便闭了门,让医馆里的所有人都能回家过年。 临走前,秦大夫给他们所有人都发了红包。 顾梨没想到她竟然也有,捏一捏,格外丰厚。 “这是不是太多了?”她笑问。 自从她成为仙草堂的坐堂大夫以后,她的工钱就不再是每月半两银子了,而是每月十两。 仙草堂一个月才能有多少银子的进项?光是付给她的工钱就付了十两。顾梨觉的自己拿这么多工钱不好意思,便和秦大夫说,让他减一减。 但秦大夫却道:“你声名在外,医术又高,实打实的本事,这是你该拿的。要是给的少了,我还害怕你被别的医馆挖墙脚呢。” 为了让他心安,她只得接受。 但这过年的红包,她的还是最丰厚的,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秦大夫呵呵笑道:“要说咱们这里啊,没有谁能比你更敬业了。” 病了都还坚持过来,即便是在家休息,即便是三更半夜都睡下了,遇到有急诊的情况,她都会随叫随到,从不耽搁。 所以,给她再大的红包,众人都心服口服。 “明年别这么拼命了。”秦大夫又向她笑道。 她到底是个姑娘,并不比她的女儿大几岁,看着她这样劳累,他也觉的心疼。 顾梨笑了起来:“但愿吧。” 她只希望这世间的病痛能少一些,哪怕让她失业,她也愿意。 “姐姐,提前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金枝看着她说,笑的狡黠。 “新年快乐!”顾梨亦回了一声。 金枝无父无母无家,平日里吃住都在仙草堂,所以今年过年,便留在这里和秦大夫一家一起过。 秦大夫一一与他们话别,约定好过了年以后,腊月初六再来。 “行了,大家都回家去吧,咱们来年再见。”秦大夫笑呵呵地说道。 众人一一与他告辞,各自回家去了。 顾梨也回去了,明天就是除夕。不知不觉,她来到这里,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她对这边过年的习俗不太清楚,好在晏清知道,早就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常嫂子也做了许多当地特色吃食,给他们送了过来。 下午,顾梨被相娴约了出去。 “顾姐姐,你好像胖了。”相娴端详她一番,忽然说道。 顾梨大惊,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惊慌问道;“真的?” 相娴眼眸中波点闪烁,笑着点了点头。 顾梨叹了口气:“以后不能再吃这么多了。” 此刻她心里暗生埋怨,家里有人做饭太好吃,也不全是一件好事。这不,她一时没忍住,吃胖了。 相娴哈哈笑了起来:“骗你的啦,你竟然当真了。” 顾梨嗔怪地看着她,十分孩子气的向她做了个鬼脸。 第75章 你比烟花更绚丽 顾梨踏进家门,见晏清正在桌边摆着碗筷。 “回来了?”他转而看向她,笑问。 顾梨应和一声,走过去帮他一起摆碗筷。 只有两个人罢了,两副碗筷,晏清摆碗,顾梨摆筷,二人配合默契。只是,不期然间,两人的手碰到了。 顾梨心里顿起一阵悸动,抿抿嘴唇,乜眼偷看他。 他依然面带浅笑,温和从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夜幕降临,二人在桌边坐下,同吃年夜饭。 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色全都是晏清准备的,顾梨刚刚还告诫自己,一定要克制住,要少吃。然而,当鲜香醇美的饭菜入口,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偏偏晏清还在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让她多吃一些。 顾梨咬着筷子,满目怨念地看着他:“再多吃,我就要圆了。” 晏清眸光中荡漾着温柔浅笑,如春日曦光里的蝴蝶翻飞:“你圆了,也甚美。” 顾梨咬着筷子,垂眉低笑,心里仿佛有雨丝洒落,温润和暖。 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有他在身边,甚好。 如果没有他的话,那她注定将是一个人,在这万家灯火的时刻,对影独酌,辞旧迎新。 因为有了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很圆满,顾梨觉的很满足。 年夜饭吃完,她才刚刚放下筷子,忽然发觉外面亮起一簇白光,紧接着,一声清脆高亢的啸叫猝然炸响。 “有人在放烟花。”顾梨望着门外说道,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五彩焰火层层叠起,美不胜收。 顾梨站在门口,看着看着,忽然发觉肩上一暖。 回头一看,是晏清为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 “喜欢看?”他轻声问。 顾梨一边仰头看着漫天霓彩,一边“嗯”了一声。 “跟我来。”晏清忽然抓住了她的衣袖,带着她往前走。 “去哪里?”顾梨惊讶又疑惑。 “去看焰火啊。”晏清温和的嗓音回道,“饺子已经包好了,看完正好回来煮。” 顾梨被他拉着,脸上满是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已经被焰火照亮。 晏清带着她径直越过了护城河,站在玉带拱桥上,看着迷茫天际。 他们身后是起伏的山峦,眼前是一簇簇、一朵朵的焰火,窜入浩渺的天际,在那一大块纯净的帷幕上轰然绽放。 头顶是烟花,脚下是平静的水流。花映衬着水,水倒映着花,在这一片流光溢彩的璀璨流光中,顾梨觉的自己仿佛也成了一道光、一抹影。 她凝神望着天际,看着这些美妙的景象轮番上演,心里兴奋不已。 晏清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璀璨华光。 五彩焰火,为这凄清寂寥的天际渲染上了缤纷色彩,也映照出了她那张纯澈娇丽的脸。 不经意间一回头,顾梨猛的发现,他竟然在看着她。 他唇边洋溢着浅淡着笑,深邃幽黑的瞳仁中全都是她的身影。 “看我做什么?”顾梨仰头望着他,笑问,“烟花那么好看,怎么不看?” 晏清唇角轻勾,无不情动地看着她说:“我倒觉的,你比烟花更美。” 顾梨一颗心“咯噔”一跳,随即又如大雨滂沱。 他,为何,会这样说?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瞬,看着他清浅柔和的笑容,看着他那幽黑的瞳孔中全都是她的影。 “噌——砰——” 又一朵烟花陡然升空,强烈的光晃的顾梨眼前一白,随即轰然炸响。 她这才回过神来,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 她又抬头去看夜空中的烟花,还像刚才一样,脸上仍然带着笑。 但和刚刚相比,她脸上的笑意,却变了。 是欣喜的笑,宽慰的笑,羞涩的笑,张扬的笑。 她知道的,晏清这人虽然极能吸引桃花,但他为人稳重,言语从不轻浮。所以,他刚刚的那句话,她应该可以理解为,他在向她表白吧? 其实类似的话他之前就说过,只是当时她对他并没有存了那种心思,所以除了害羞和惊诧以外,并没觉的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却全然不同了。 顾梨心中充满欢喜,甚至都开始幻想,往后的生活中,他们朝夕相伴,一定能幸福美满。 晏清仍在看着她,并没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他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出于假意,更不含阳谋阴谋,他是真心的。 这小姑娘仰头看着漫天花火,眼波中流转出来的,是真诚,纯粹,简单,澄澈,的确比烟花还要美。 她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顾梨一直都没有和晏清说话,只摆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专注地看着这漫天花火。 直到吴钩悄然高悬,光影渐熄,最后寂灭于这满池水波,顾梨才低下了头。 她揉了揉仰的有点发僵的脖子,寻了一句话,轻声说道:“都这么晚了啊。” 晏清笑而不语,沉默片刻,忽然指着前方说道:“仲春三月的时候,我为寻芳菲春日,就是在那处坠落了河中。” 顾梨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忍俊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这件事她还记得,他当时为了赏花,竟坠入了水中。 那会儿她与他还不熟识,对他尚且存着诸多猜疑,但也觉的,这人着实执着,固执的有点可爱。 笑过后,顾梨放眼远去,眺望着远处层层叠叠、高低起伏的山峦。 只见那起伏的山峦之间,偶尔透出一道道光火。 对此,顾梨并没觉的奇怪。今夜是除夕夜,再有一个时辰,新年就要来临了,烟花层层叠叠,光火连绵不熄。 晏清也在凝望着远处那隐隐约约的火光,双眸深邃浩瀚,仿佛能吞没巍峨两极,人间四季。 两人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又在桥上站了会儿,低声闲谈。 晏清没有再说什么让顾梨怦然心动的话,但他温润的嗓音,仍然如同江南三月,小巷烟雨,温暖浸润了她的心田。 良久后,直到远处山峦间的火光彻底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他这才说道:“回家吧,该吃饺子了。” 第76章 一夜惊变起 顾梨仰首望着她,明亮的眼眸中闪动着粼粼温柔波光。 二人往回走,晏清仍然拉着她的衣袖,走在前面,顾梨则跟在后面。 此时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团团圆圆地守岁,等待着新年的到来。所以,街上戚戚清清的,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并没有其他行人。 “我们回家吃了饺子,也就迎来新年了。”顾梨带笑的声音说道。 不料,她这话音才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咚——咚——”的震天声响。 顾梨心一滞,猛然回头去看。 只见城门方向火光冲天,震天巨响也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不禁紧张害怕,情急之下,竟紧紧地抓住了晏清的手。 “怎么回事?”顾梨茫然问道,但这声音里明显带着紧张。 晏清没回话,也在看着城门的方向,双眉紧蹙着,像是也在思索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而,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们谁都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只听又一声巨响落下,又厚又笨重的城门竟然从外面被撞开了。 大片大片的火光轰然照亮天际,与这火光一同涌入的,竟然是数十数百的人。他们有人骑在马上,有人奔于地面,皆喊声震天,面容狰狞。 饶是顾梨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今夜是除夕夜,新年马上就要来临了,可他们这座边陲小城,竟然被敌军攻破了。 然而,顾梨呆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也行动不了,又惊又吓,像是丢失了魂魄一样。 眼见着破城之军已经向着他们奔来了,晏清紧攥着顾梨的手,猛一用力,将她拉到了旁边的一处窄巷里。 顾梨惊魂未定,才刚刚藏好,就看见那些破城之军如同浩荡翻滚的尘烟一般,从巷子口急速而过,向着县衙的方向奔袭而去。 顾梨被晏清护在墙角,紧张害怕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没经历过城破,但想也能想象的到,敌军破了城,必然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样,轰的在她头脑里炸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人人都在喜迎新年的除夕夜,敌军竟骤然来袭,不费吹灰之力地破了城。 如今,这座城已然破了,那他们这些城中百姓,以后又要如何生活?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顾梨声线都在颤抖。 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而然地怕。她极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却又做不到。 晏清将她抵在墙角,高大身躯密密实实地护住她。他一半的身子几乎都贴在她身上,带着热气的呼吸洒落在她头顶,沉稳的心跳声充斥在她的耳边。 然而此刻,顾梨根本就顾不得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只想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晏清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似是在安慰她那紧张的心一样。 他从容镇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我们先回家。” 顾梨眨着一双迷茫的眼望着他,回家?怎么回?街上到处都是敌人。 “跟我来。”晏清又低言一声,拉着她的手,离开了藏身的墙角。 顾梨此刻还是紧张,但经过最初的惊慌,她已经逐渐平复了下来,理智也恢复了冷静。 何况,有他在身边,她相信,不会有事的。 晏清拉着她,绕了不近的一段路,惊险地避开了好几拨敌军,这才安全地到了家。 顾梨看着他关上了大门,落了锁,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突然就被破了城?”顾梨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这座小城虽处于南云国和高昌国的边境,但地处西南,并不是战场。这几年以来,但凡是打仗,都会在西北侧边境上打。这也是她当初逃亡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这一座小城的原因。 却没料到,他们这里,竟然也成了战场。而且,都还没开始战,城就破了。 晏清拉着她进了屋,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中。 “这里从来不作为战场,本来防守就弱,今夜又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过年,守城的兵士守的也不尽心,所以高昌国蓄意攻击之下,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攻破。”晏清将自己想明白了的地方说了出来。 顾梨喝了一口热茶,抬眼望向他:“那我们呢?要不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很喜欢此地,更不想搬家。然而眼下局势,必然不是她能选择的了。她觉的,高昌国的兵士占领了城池之后,十有八九会烧杀抢掠,虐待城中百姓。生死关头,她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她也想趋利避害,好好地活着。 何况,她的憧憬,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晏清向她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先静观其变,看情况再说。” “那要是高昌人想把我们都杀死呢?”顾梨忧心忡忡地问。 晏清又笑了,摇了摇头:“不会。” 高昌国人,不会的。 “你如何知道?”顾梨又问。 晏清没有解释,只用幽深的眼眸看着她,和她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这三个字,仿佛给了顾梨莫大的勇气一般,让她凝望着他那从容镇定的脸,点了点头。 他让她信他,那她便信。 安慰完了顾梨,晏清去了灶房,将早就包好的饺子下锅煮了。 饺子煮好了,一个个饱满圆润,玲珑剔透。 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到了顾梨跟前,她若有所思的凝视着。 这是晏清第一次做饺子,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第77章 不会杀人屠城 吃完饺子,二人各自回房。 顾梨躺在床上,一整夜都没睡着,心内惶惶然,担忧着他们的以后。 来此地之时,她本打算在这里长住,然而事与愿违,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种变故。 黑夜漫漫,原本应该温馨热闹的新年夜,却一点都不宁静。 外面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幕。 顾梨眼前明明灭灭,人啸马嘶不绝于耳。不用出去看也能想象的到,外面是怎样一番混乱景象。 城破了,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天光熹微,顾梨听到外面传出了响动,便也起来了。 推开房门,她看见晏清正向门口走去。 “你要出去?”她问道。 晏清回首望向她,面色从容镇定:“我出去看看,早饭在桌上,你先吃。” 他走后,顾梨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外面并不安静,闹闹哄哄。顾梨透过门缝往外一看,正好看见两个身着异装的人走过。 那两人长得面相凶恶,从顾梨家门前走过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们一样,猛的朝那边看了过去。 顾梨被吓了一跳,立即后退几步,离开了门边。 城破后,高昌人开始在城内四处行走。顾梨想出去看看却又不敢,更加担心晏清的状况。 他出去有一会儿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晏清回来了。顾梨将他打量一番,见他无碍,这才放了心。 “外面怎么样了?”顾梨问道。 他面上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向她笑了笑:“一切都好。” 顾梨诧异:“都好?” “高昌人入城后就去了县衙,现在那边已经被控制住了。其他的,并没什么变化。”晏清又道。 昨夜那番火光和声响,就是高昌人和县衙那边的守卫发生了冲突。 高昌人有备而来,不杀人不放火,不抢劫不屠城,所图的是土地和城池。但既然是破城,就一定会死人。 可怜李林前一刻还在做着升官发财、前程似锦的美梦,下一刻就成了阶下囚,此生再无翻身的可能。 “高昌人怎么突然就打来了呢?以后,这里要划入高昌国的管辖范围?”顾梨蹙眉,看着他问。 “嗯。”晏清轻轻点了下头。 “无事。”他像是在安慰她一样,看着她,温柔和暖地笑了起来。 顾梨望着他漾着两汪温情的深邃眼眸,也勾起唇角,回之一笑。 有他在身边,她便觉的心里踏实,仿佛所有的恐惧都被驱散了。 下午,顾梨出去了一趟,去了仙草堂。 诚然如晏清所说,城中安安静静的,除了有不少身着戎装的高昌士兵在行走以外,并没有别的变化。 她敲响了仙草堂的后门,前来开门的是秦大夫的夫人张氏。 “快进来。”张氏见是她,赶忙将她拉了进来,警惕地瞅了瞅四周,关上了门。 家中只有秦大夫夫妻两个,以及青青和金枝四人。 “姐姐,你怎么敢来?”金枝担忧又焦急地望着她。 现在外面乱了套,他们都不敢出去,生怕会遇到高昌人。 “外面还好,没什么危险。”顾梨笑着回道。 其实上午那会儿,就有高昌国人在四处喊话了,告知这城中的人,只要他们听从安排,就不会与他们为难。 但城中居民人心惶惶,还是不敢出来。 顾梨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好几个高昌人,虽然心里紧张,但她面上并不慌张,只是低头走路。那些高昌人只是多看了她两眼,确实没有为难她。 “我们昨晚正在守岁,忽然就听见外面吆吆喝喝了起来,我出去看了一眼,正好瞅见一队高昌人骑马经过,可要把我给吓死了。”金枝拍着前胸,现在想想都还后怕。 这城中大多数人都和她一样,正在欢欢喜喜地过着新年,没想到突然间,城就破了。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我就是不放心你们,所以来看看。”顾梨环视他们一圈,说道。 秦大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如今这座小城已然被高昌国所占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归到南云国的版图之中。听说大将军江崇前不久打了个大胜仗,他会不会带兵前来,将高昌人赶出去,将此城池再收回? 顾梨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我兄长让我带一句话给你”,顾梨看向秦大夫说道,“咱们这仙草堂,还要再在这里开下去吗?” 秦大夫长叹一声,没有立即回答。 开还是不开,现在他也不好说。 顾梨并不清楚晏清为什么会让她带这句话给秦大夫,他不是说了高昌人不会杀人屠城欺压百姓吗?如果日子还和以往一样的话,那这城中百姓想必也不太可能会离开。既然生意受不到影响,那仙草堂就更不至于关门了。 毕竟,不管皇帝是谁,对寻常百姓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他们只是寻常众生罢了,那些天下大事,和他们又能有多大的关系?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场面十分凝重。 可就在这时,仙草堂前厅的大门忽然被人咚咚地敲响了。 与敲门声一同传来的,还有粗狂高亢的喊声:“开门!快开门!” 这个时候,谁敢明目张胆地来大声敲门?答案可想而知。 “姐姐。”金枝害怕地站到了顾梨身旁,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外面,大门被敲的山响,仿佛随时都要被撞破一样。 “我去看看。”秦大夫应了门,走了出去。 顾梨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张氏给拉回来了。 “你别去。” 顾梨听到了仙草堂的大门被打开了,随即有一道粗粝的嗓音问道:“你们这里的大夫呢?让他出来。” “是我。”秦大夫沉着声音回道。 “那正好,我兄弟受伤了,你赶紧给处理一下。” 接下来,是一阵纷纷乱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不少人。 仙草堂里霎时涌入了许多人,全都是伤员,都在等着秦大夫医治。 为首之人又道:“听说你这里是全城最好的医馆,你尽心给我兄弟治。” 秦大夫应和一声,却又猛的听他道:“不是说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她在哪里?把她叫出来!” 第78章 为你挡下狂风暴雨 “她今日不在。”秦大夫回道。 这些高昌国的兵士虽不至于凶神恶煞,但也不是面善之人,顾梨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让她出来的好。因此,秦大夫便找了个借口,回绝了。 不料,那领头之人却不肯罢休:“去把她找来!” 他手下有不少人受了伤,只靠一个大夫治的话,那得治到猴年马月?再者,那个女大夫既然有神医的名头,那就更要让她出来了。他手下的这些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当着起神医的诊治。 “她确实——”秦大夫又想回绝,不料只听“噌”一声,一道闪着寒光的利剑霎时横在了他颈间。 “再啰嗦老子杀了你!”高昌头领厉声喝道。 “快去把她找来!” 秦大夫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却并没有立即行动。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头领见他不行动,骂骂咧咧地呵斥,手上的剑越发向他贴近了几分。 他们攻城之前,将军就明令禁止,绝不可杀人放火。但他却瞧着这些南云的人横的很,不死上几个,怕是难以让他们顺服。 如今整个南云国他们都唾手可得,死上一两个亡国奴,又算的了什么? 如此想着,头领眼中闪过两道凶光,愈发握紧了手上的剑。 然而,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悦的嗓音。 “我在这里,你放了他。” 顾梨从后堂走了出来,看着那头领说道。 这些人以秦大夫的性命相要挟,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头领手中的剑仍然横在秦大夫的颈间,他转身将顾梨打量了两眼,“呦嗬”一声。显然没有料到,那位声名在外的神医竟然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 “你就是那神医?”他双目在她身上逡巡着,问道。 “我只是会些医术,神医不敢当。”顾梨回道,面色平静。 只这“神医”二字,给她添了多少麻烦? 她心里紧张的很,表面上的平静,不过是强迫自己装出来的罢了。 那头领放开了秦大夫,指着那些或是躺或是坐的高昌士兵,道:“快点给我这些兄弟看看,好好治。” 这些人皆是昨晚与县衙的守备发生冲突的时候受的伤,大部分都是些轻伤,但也有些伤的很重。 顾梨和秦大夫便在这些人之间穿行,为他们包扎诊治。 “你怎么出来了?”秦大夫转到她身边的时候,小声问道。 顾梨一笑:“这么多病人,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看不是?” 她看上去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但秦大夫却知道,她这样说,只不过是在宽慰他罢了。 这些伤兵身上的伤包扎起来并不难,但其中却有一人伤的尤其重,累及脏腑,需要手术。 顾梨思虑了一会儿,还是过去与那头领说道:“他伤的很重,需要做手术。” 头领并不知道“手术”是什么,以为只是一种普通的疗愈方法,便回道:“那你倒是赶紧治啊,在这里费什么话?” “手术有一定的风险,需要开膛破肚,且并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顾梨将手术的风险性告知了他。 人既然已经被送到了她这里,倘若不做手术,置之不理,这人死了的话,她必逃不过责难。所以,她只能冒险。 “什么?”头领听说需要开膛破肚,脸上立马露出凶悍的神情。 开膛破肚,岂不等于杀人? 顾梨没回话,坚定的目光看着他,在等着他的答复。 那头领身边有一人,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战袍:“头儿,我可听说了,开膛破肚救人,是这神医的拿手绝活。” 头领凝眉深思,随后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的,别啰嗦!” 顾梨得了他的首肯,这才让人把这伤兵抬进了手术室。 她没有让金枝出来,所以身边只有秦大夫帮她。 这一台手术不算难,但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仙草堂里剩下的伤兵不多了,轻伤的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伤重不便行动的还在这里。 那头领也在,见到他的人被推出了手术室,面色苍白地昏睡在床上,立即喝问:“你把他怎么了?” 顾梨摘了口罩,回道:“他吃了药还没醒,手术很成功,只要护理得当,很快就能好。” 那头领听闻此言,面上紧张的神色这才松了几分。 顾梨脱掉身上沾染上血迹的隔离衣,安顿好了病人,才想要走,却忽然又被人给叫住了。 “别走,这里还有一个!” 顾梨回头一看,见又有两个身着高昌甲胄的人进来了,手上还抬着一个昏迷重伤的人。 她过去一看,见这人浑身是血,上腹部有一道足有一掌长的刀口,刀口处正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只看出血量和血的颜色,顾梨就能断定,这人怕是伤到了心脏,而且还伤的不轻。 “赶紧给他治!”头领催促道。 顾梨给这人把了一下脉,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向那头领如实说道:“伤的太重了,治不了了。” 然而她话音才落,便被那头领厉声喝道:“少他娘\/的废话,让你治就赶紧治,用那个什么,对,手术!” 顾梨回绝了他:“这个没法手术,做了也没用,相反,还会缩短他的时间。” 以她现有的能力和设备,眼前这人,确实救不活了。贸然手术的话,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但那头领却不听,还以为她是在推卸。 “什么做了也没用?你他娘\/的狗屁神医?我看你就是找事!” “我做不了。”顾梨站起了身,再一次直言,“强行手术的话,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她姿态不卑不亢,面上一副绝不会妥协的神情。 然而就是这种态度,将那本就脾气火爆的头领彻底激怒了。 “找死!” 他噌的拔出腰间长剑,猛的向顾梨刺了过去。 这些南云的亡国奴,死到临头了还看不清火候,他杀这一个,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顾梨全然没料到,自己的拒绝竟然换来了他的拔剑相向。她只觉的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刺目的锋利长剑带着不可抵挡的凌厉之势,朝着她的身体突袭而来。 “哧”一声闷响,利刃入体。 顾梨僵在了原地,整个身子仿佛麻木了一样。 她那双睁的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就在利剑向她袭来的千钧一发之际,晏清竟不知从何处奔来,挡在了她面前。 长剑没入了他的身体,刀尖从后背穿出。 第七十九章 幸好伤的不是她 “哼,又来一个找死的!”一声冷笑从头领的牙缝里蹦出来。 他拔出长剑,霎时,鲜血四溅。其中几滴,溅在了顾梨的脸上。 她感觉到脸上热热的,是他的血。 顾梨一把抱住了他倒下的身体,整个人仍然没从惊愕之中苏醒过来。 她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空洞洞的,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晏清也在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依然温和从容,但里面却透出痛苦之色。 利剑入体,如何不痛?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倏然一笑,他唤她的名字:“阿梨,我久等你不归,就出来寻你。” 他如同往常一样,言语温和,从容浅笑,用剧痛难忍的身体,在和她说着最温存的话。 “幸好……”他又说道。 幸好,他来了。否则,受这痛苦的人,就成了她。 顾梨觉的自己的心像是在被撕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你撑住,我能治好你,我一定能治好你……”她泣不成声,眼泪奔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每多说一次,治好他的信心就能增加一分一样。 秦大夫紧急拿了止血的药过来,顾梨却手忙脚乱,颤颤巍巍地拿了药往他的伤口上堵。 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喉头如被刀割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就受伤了? 晏清抓住了她的手,他手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肌理,霎时直达她心底。 “别哭,我没事。”他凝望着她说,苍白的面容上笑容不散。 顾梨却不信,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冰冷的指尖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掌心里。 “我能治好你,一定能!”她哽咽着声音,又去拿药,为他包扎伤口。 此刻,她的心就如同一棵小树,正面对着即将来临的滔天洪流,紧张、惊慌、恐惧、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崩溃。 晏清却与她恰恰相反,他平静、从容、镇定,仿佛长剑刺穿的并不是他的身体,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你闭嘴!”顾梨哽咽着声音打断了他,颤抖着双手为他包扎。 她知道的,他这人强大到变态,泰山压于顶都能面不改色,身上的骨头断了他都能笑着接上。 他说没事,她信他个鬼! 顾梨这一声喝完,晏清真的没再说话,但并不是听了她的话闭上了嘴,而是昏迷了过去。 顾梨越发紧张慌乱,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本来,包扎伤口这种小事,她做起来得心应手。然而,当她面前的病人换成是他的时候,她却紧张了、慌乱了、颤抖了,什么都做不好,最终还是秦大夫替她给晏清处理了伤口。 晏清陷入了昏迷以后便没再醒来,顾梨坐在床边,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他怎么就突然来了?怎么就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她面前?那是杀人的利剑啊,他傻不傻?! 要是他死了,他如果真的死了,那怎么办? 他以为他死了,她就能安心地存活于世? 他是她漆黑未来的一抹光,如果没了他,她断然没办法独善其身。 还好还好,这一剑刺偏了,不会立即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失血过多,如今仍然没度过危险。什么时候能醒来,能不能醒,现在都还说不准。 顾梨坐在他旁边,将他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 他冲出来为她挡下那一剑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在他心里,当真就那么重要?他能为了她奋不顾身?为了她舍弃性命? 越是想,顾梨心中越是痛,哽咽不能语,窒闷不能忍,像是随时都要悲痛的痛死过去一样。 高昌人已经全部走了,只剩下那个刚刚做完手术的兵卒,还躺在病房里没有醒来。 顾梨吃不下睡不着,一直守在晏清身边,漫漫长夜里也不曾离开半寸。 下半夜的时候,他发起了高烧,顾梨再次紧张了起来,各种降温的方法都给他用了,可依然无济于事。 那个时候,她束手无策地站在他身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的生命像是随时都要溜走,但她却抓不住、握不牢,没有丝毫办法。 她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她恨自己医术不精,不能让他立马好起来。 这个人,他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可她,却连救他都救不了。 自责、悔恨、悲伤、焦虑……千万种极端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每一种都在折磨着她、撕扯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她便如此这般,被折磨了一整夜,直到次日清晨他退了烧,她这才安稳了些许。 晏清还是没醒,仍然昏迷着,顾梨也始终不曾离开半步。 午后,那个做过手术的兵卒都已经醒了,但他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直到又一日过后,那个做过手术的兵卒都能下床轻微活动了,晏清才睁开了眼。 见他醒了,顾梨顿时又湿了眼眶,倏地扑到了他身上,避开伤口,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她一边哭,一边在他耳边说道。 在他昏迷着的时候,有那么几次,她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晏清此刻的神情有些恍惚,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几分迷茫之色。 被她紧紧抱着,他也抬起了手,轻轻地搭上了她的后背,第一次,将她抱入了怀中。 “你怎么那么傻?谁让你跳出来了?谁让你为我挡剑了?”顾梨如同控诉一般,让这些悲伤的话语,随着眼中汹涌的泪水,汹涌而出。 许是昏迷了太久刚刚醒来,晏清仍旧面色怔然。 为她挡剑,他竟然为她挡剑了。 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利剑入体的那一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什么都没想,仿佛那就是自己的本能一样。 他不知道如果她死了,他会如何。但他却知道,当长剑离体,他倒在她怀里的时候,他在发自内心的庆幸。 幸好他来了,幸好伤的不是她。 第八十章 抱一个人在怀的感觉 晏清心里清楚,他必须为她挡下这一剑。 他困囿于某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和她有关。所以,她不能死。因为他不知道她死了以后,他会怎样。 然而,令他感到茫然的是,他冲过去为她挡剑的时候,并不是刻意为之,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全然出于冲动,想都没想,凭着本能就去做了。 以往,他掌控他人也掌控自己,除了三百多年前的沈离思,他从来都没出过差错。但现在,只因为一个小姑娘,事情竟然脱出了他的掌控,而且,那个脱出的人,还是他自己。 他从来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更不会把真实的感情外露,那颗强大无比的心,也绝对不允许此等变故出现。 因此,怔然过后,他那双眼眸里恢复了清明,又变的深邃如浩渺汪洋。 “我这不是没事了?”他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丝丝虚弱。 顾梨却仍然抱着他哭个不停,她在害怕,越想越怕,害怕他会就那么没了。 晏清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轻柔地安抚着她。 “好了,不要哭了,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让我死的。” 顾梨仍没回话,听他这样说,心里更觉酸涩。 她有什么厉害的?连让他快点醒来都做不到。 晏清没再说话,但手上仍然在轻柔地安抚着她,等着她停止哭泣。 除了小时候拥抱过自己的母亲,他从来没抱过任何人。原来,抱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很踏实,也很温暖。 但他并没有贪恋这份感觉,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围墙。 直到顾梨哭累了,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才停止了哭声。 “我再看看。”她抽噎着,一双眼睛红的如同红宝石一般,说着这话就要去解他的衣服。 她怕刚刚那般抱着他会蹭到他的伤口,所以要看一看,确认一下。 晏清笑而不语,并没有制止她。 顾梨解开他的衣襟,见那道足有一掌宽的绷带仍然在他白皙如美玉的肌肤上缠的好好的,这才放下了心。 她又为他把衣上的系带系好,说道:“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顾梨去了后堂,盛了一碗张氏煮好的药膳粥。 “肯定不如你做的好吃,但你如今这样,也别再挑剔了。”顾梨说着,舀了一勺粥,送到了他唇边。 晏清无奈地一笑,他何时挑剔过了? 但他却并没有让她喂,而是从她手中接了碗,自己吃了起来。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他连吃饭都要假手于人。 这日,那高昌国的头领又来了一次,去看了那个手术后的兵卒,见他不但活过来了,而且恢复的不错,不禁多看了顾梨两眼。 这女大夫倒是与众不同,难道旁人都叫她为“神医”。 他如今也相信了,她那天说手术没法做,不是在诓骗他。毕竟,倘若两个重伤的人都被她治好了,那是大功一件,她实在没必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拒不救治。 那头领看着她若有所思,她这样的人,待在这里倒是可惜了,有一个地方,更适合她。 头领转头,与身边的随从低声耳语了几句,随从点了一下头,走了出去。 顾梨并没有对他们此番行为上心,她现在整颗心都扑在晏清身上,惦记着该给他换药了。 她拿了新的伤药和绷带,解开他的衣襟,为他换药。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缠在他腹部的绷带给解了下来。 “疼吗?”她抬眼望他,关切地问。 即便她的动作已经轻柔的不能再轻柔,但还是担心会让他疼的受不了。 疼是肯定会疼的,但晏清却面色平静,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一样。 他向她笑了起来,摇摇头。 顾梨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知道他强大到变态,即便刮骨疗毒都能谈笑风生。但她其实,并不想让他这样,她不忍心。 哪有一个正常人会感觉不到疼痛?他一定是痛的,但他却压抑着作为一个人的天性和本能。 一个人得是经历过了何种惨痛,才能做到如此? 顾梨不知道他以前都经历过什么事,但只需一想,她便觉的心中酸涩难耐。 晏清在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将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尽数收于眼中。 自从母亲死后,这三百年来,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所有人在他心中都被分为了两类:仇人与棋子。 但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细致温柔的小姑娘,她属于哪一类? 肯定不是他的仇人。 棋子吗? 他不可能为了一颗棋子奋不顾身! “好了。”顾梨换好了药,重新为他掩好了衣襟。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一些。” 虽然她厨艺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无法入口。 晏清却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我——”顾梨还想再说,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打断了。 她猛的回头一看,见仙草堂里忽然涌来了一队身着战袍的高昌国兵士,为首的,正是那个头领。 头领带着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他一挥手,便有两个人疾走一步上前,抓住了顾梨,扭着她往前走。 “你们要干什么?”顾梨惊呼质问。 这些人讲不讲道理?为什么平白无故就要抓人? 那头领唇边挑起一抹诡谲的笑:“自然是带你去个好地方。” 但至于是什么地方,他并没有说。 “带走!”头领又挥了一下手,大声道。 顾梨心中焦急,拼命挣扎,奈何她此刻正被两个身强力壮的高昌国士兵扭着,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 眼看着就要被他们带离仙草堂了,正当此时,忽然有一道柔和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等一等。” 她回头,见晏清竟然从床上下来了。 他面色依然苍白,几乎与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 他姿态优雅地站在那里,从容,却也脆弱。 头领被他喊住了,便打量了他几眼。 晏清没有立即说话,迈开脚步,向他走了过去。 第81章 你知道他三百年前做了什么吗? 顾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紧张地看着他。 晏清向那头领走了过去,竟说道:“带上我吧。” 顾梨一怔,他胡闹什么?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头领打量了他几眼,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 “好,带走。” 顾梨和晏清便被这一群人带出了仙草堂,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疾驰,不知将去往何方。 “你的伤还没好呢,跟着胡闹什么?!”顾梨恼怒地看着他,质问。 晏清与她同坐在狭小的马车里,苍白的面容上荡漾开笑意:“我不放心你。” 这小姑娘太单纯太固执,若是让她一个人被带走,他也想不到将会发生什么事。 有他在,事情总不至于太糟糕。 听他如此说,顾梨虽然对他心存埋怨,却说不出话来。 他才刚刚为她挡了一剑,才刚刚苏醒,却又要被她带累,随她奔波。 “你才刚刚捡回一条命,跟着来了,我还得费心照顾你。”顾梨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想以此来掩盖住眼中的波光。 晏清言语清和,回道:“无碍。” 顾梨没再说话,沉默良久,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晏清亦不知道,但能猜测的出,他们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否则,直接杀了他们便是了,没必要带走,更不用让他们坐马车。 马车疾驰了一整日才停下,到达的时候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顾梨根本就没看清周围的情形,就被关进了一间空房子里。 屋子里也没点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更糟糕的是,这一整日奔波下来,晏清又开始发烧了。 顾梨万分担心,大声喊人,试图让看守他们的人给些药,然而任凭她喊破了喉咙,都没人搭理她。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将晏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竟是个傻的,你跟来干什么?”顾梨一边啜泣,一边说道,饱含感伤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晏清陷入了昏迷,并不能回答她的话。 他烧了一整夜,顾梨便担心了一整夜。 直到长夜渐去,丝丝缕缕的光透进了这间屋子,最后将整间屋子照亮,晏清这才醒来。 他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些许,但皮肤仍然是烫的。 他睁开眼,见顾梨坐在她身旁,满目担忧地望着他,便向她一笑。 “别担心,我没事。” 两颗泪珠霎时从她眼中滚落了下来,哽咽着声音埋怨道:“你永远都说你没事。” 她是大夫,他的情形如何,她能不知道? 晏清又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从容平和的眼眸看着她。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声响。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形强壮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 “吃饭了。”他不耐烦地喊道,从竹篮子里把两碗米粥和两个馒头拿出来。 “我需要一些药,能给我一些药吗?”顾梨立即央求,焦急又期待地望着他。 那男人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有!” “我兄长他——”顾梨又道,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男人喝道,往晏清那边看了过去,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但他还是提着篮子走了出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顾梨正要跑过去再求,却忽然被晏清拉住了。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有饭了,我吃完就能好了。” 他说着,端起一碗米粥吃了起来。 顾梨颤抖着目光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得不到药材,她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身体,希望他的身体能和他的心一样强大。 她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见墙上还有些新泥的痕迹,想来是才建成没多久,就匆忙投入使用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上去不像是为了住人,倒像是为了储存东西。 “快吃点东西吧。”晏清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催促她吃饭。 顾梨怔怔地看着眼前简单的饭食,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端起碗,吃了起来。 他们才刚刚吃完,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又进来了,将碗筷收走,再次锁了门。 顾梨透过门缝,看见一片连绵起伏的山。 “这里好像是个荒山野岭。”她蹙眉说道。 那些高昌人,把他们带来这里,是为何? “你怎么样了?”她转而看向晏清,问道。 “好多了。” 顾梨试了试他的体温,又为他把了脉,见他的情况的确好转了一些,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伤的很重,要是没有药的话,接下来说不准会怎么样。 晏清见她愁眉不展,笑着劝慰:“别担心了。” 顾梨却叹息一声,如何能不担心? 即便是个陌生人,身陷囹圄身负重伤,她都不能忽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 “要不,我唱个歌给你听?”晏清忽而说道,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温柔的笑。 顾梨却颇有些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唱歌? 晏清没等她回话,就唱了起来。 他有清泠悦耳的好嗓音,一开口,悠扬的歌声便婉转地飘了出来。 顾梨却出言制止:“别唱,会牵累到伤口。” 然而晏清并没听她的,依然在轻声唱着。 歌声悠悠扬扬,透过门缝,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间飘散了开来。 一曲唱完,晏清轻笑着问她:“好听吗?” “好听。”顾梨回道。 口上如此说,但面上的神色仍然放松不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很好听,能轻易就让人沉醉。但她却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能沉醉的时候。 晌午时,那男人又提着竹篮来送饭。 两碗米饭,两份素淡的炒青菜。 饭食简单,量也不多,像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故意不给吃饱一样。 那个男人除了来给他们送一日三餐,其他时候并不会来,也不与他们多说话。 然而这日夜里,顾梨正睡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响动。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你知道他三百年前做了什么吗? (本章为真正的第105章,因为免费,所以发到这里了)顾梨没有吃晚饭,起初还能忍受,但越到半夜,越是饿的心慌。实在忍不住了,只能下了床,想要出去找点吃的。 她之前在仙草堂工作的时候,经常会夜晚有急诊,将她叫去,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晏清会为她准备一些糕点类的食物,让她当做夜宵。 顾梨悄悄地出了房间,见晏清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了,这才大着胆子出来找吃的。 她找了一圈,却并没找到糕点之类的东西,只能去了厨房。 厨房里,陶泥小炉细细地燃烧着耐烧的石炭,正在将今晚的饭菜温着。 见到此番情景,顾梨脸上一阵发烫,心里又难为情了起来。 晏清虽然不在她眼前,但却早已料到了,她一定会出来找吃的,所以才为她温着饭菜。 顾梨往他房门处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熄灭了炉子里的火,将锅里温热的饭菜拿了出来。 吃饱了肚子,顾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睡着。 次日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晏清不在家,桌上却为她留好了早饭。 一大早的,去哪里了?顾梨心中思忖。 饭后,她又将昨日写好的培训计划看了看,稍微修改了一下。 晏清是午后回来的,见顾梨正在写着什么,向她笑了笑。 顾梨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写规划。 然而,他回来了,在她旁边,总是不能让她平静下心。她总是注意着他的动静,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他在做什么。 她收拾了东西,站起了身。 “我出去一趟。”她说道。 晏清修长优雅的身形立于满树梧桐花下,他手中拿着一卷书,抬眸看她。 他没问她要去做什么,笑道:“早些回来,晚上做鱼羹。” “嗯。”顾梨答应着,走出了大门。 她去了铺子那边,将写好的招聘启事贴在了门板上。等到招到了合适的人,培训过后,她的医馆就能够开张了。 贴好招聘启事,顾梨端详了一番,面上带着憧憬的笑意。 此时时候尚早,如果回家的话,面对晏清,她难免还是会觉的不自在。因此,顾梨便决定去相府找相娴。 说来也巧,还没等到她到相府,在大街上就被相娴给喊住了。 于是,她就被她拉到了酒馆。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小酌两杯。”相娴笑道。 她处理完了铺子里的事,才走出来就看见了顾梨,便将她带来了这里。 上次醉酒的阴影还在顾梨心里没有消散,她不敢再喝。 “这是新出的梨花酿,甘甜可口,好喝还不醉人,你快尝尝。”相娴一边说,一边给她斟酒。 顾梨起初还不大相信她,但喝了一口之后,便打消了疑虑。确实是果酒的口感,酒精度不高,以她的酒量,喝上三杯五盏也不会出事。 “你就放心好了”,相娴笑道,“要是你醉了,我就去找你阿兄,让他把你背回去。” 顾梨心中却警铃大作,越发不敢多喝了。 “顾姐姐,我觉的,我就快要成功了。”相娴忽然靠近她,神秘又兴奋地道。 “啊?”顾梨不解她的意思。 “宋景行现在对我越来越好了。” 顾梨脸上露出笑容,眨眨眼睛看着她,期待她接着说。 “他现在都不会再赶我出门了,采药也允许我跟着。” 顾梨笑容僵了僵,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她是如何得出自己就要成功了的结论的? 不过,宋景行那种清冷的人,能不赶她不骂她,确实也算是进展了。 “哦,对了,他还给我做饭了呢。”相娴又道,一脸甜蜜。 顾梨来了兴致:“真的?” “嗯”,相娴点头,“到饭点的时候,我就不走,他去做饭,我也去,他吃饭,我也吃。” 顾梨干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 但她又觉的羡慕相娴,羡慕她的勇气和执着。 宋景行那样淡漠刻板的人,在相娴的不屑进攻不下,不还是松动了?再想想她自己—— 顾梨抿抿唇角,皱了皱眉。脑壳疼。 昨晚告白告到一半她就怂了,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三杯之后,顾梨便死活不再喝了。 相娴也想去找宋景行,便出了酒馆,与她告辞。 顾梨走出酒馆,春风温柔地撩拨着她的心。她踩着满地暮色,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门虚掩着,她轻轻地推开。 她本以为会看到晏清悠然坐在梧桐树下的清雅身影,或是抚琴,或是烹茶,或是看书。然而,都不是。 顾梨震惊万分,不禁秉住了呼吸,像是被人揪住了心。 入眼的,是一片狼藉。满树桐花被割裂、被碾碎,凄惨无比地落了满地。地上乱七八糟地散着各种被毁坏的东西,就连前几日晏清锄好的那块漂亮笔直的土地,此时也变得凌乱不堪。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晏清呢? 顾梨抬脚往前跑,心中害怕惊惧,无以言说。 他呢?他在哪?他有没有事? 顾梨在他惯常坐的青石台后找到了他,却见他面色惨白,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晏清,晏清……”惊惧之下,她变了语调,一边喊他,一边颤抖着双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想要弄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怎么会这样? “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不是好人,你竟还不离开。” 淡薄冷寂的声音在她身后倏然响起。 顾梨猛的回头,见此刻出现在她家中的人,竟然是许久没再出现过的钟离玉。 钟离玉并没比晏清好多少,头发凌乱,一身伤痕。臂间挽着的雪白拂尘被削去了一半,水蓝色的道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是你?竟然是你!”顾梨咬牙瞪着他。 钟离玉手执长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了过去。 “你让开,我今日必得杀了他。”钟离玉神色无波,长剑已经指向了昏迷不醒的晏清。 顾梨不但不让,反而双臂抱住了他,将他护住。 “你要护他?”钟离玉的声音凉薄寡淡,没有感情,“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吗?” 顾梨全身戒备,警惕地瞪着他。 晏清的事,她知道的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她要护他的决心。 “你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钟离玉依旧神色无波,又问。 顾梨不答,但她确实不知。 她知道晏清的父母都已经先去,但怎么去的,她并不知晓。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钟离玉嗓音空寂冰冷。 顾梨心头猛颤。 钟离玉手中的长剑不移,继而又道:“他是齐国的皇子,三百年前,亲手杀了生身父母,又挑起战事,祸乱天下,将整个世间变成无间地狱。” 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你还打算护着他吗?”钟离玉澄澈清冷的眸光俯视着她,等着她回答。 第八十一章 我给你唱个歌吧 顾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紧张地看着他。 晏清向那头领走了过去,竟说道:“带上我吧。” 顾梨一怔,他胡闹什么?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头领打量了他几眼,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 “好,带走。” 顾梨和晏清便被这一群人带出了仙草堂,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疾驰,不知将去往何方。 “你的伤还没好呢,跟着胡闹什么?!”顾梨恼怒地看着他,质问。 晏清与她同坐在狭小的马车里,苍白的面容上荡漾开笑意:“我不放心你。” 这小姑娘太单纯太固执,若是让她一个人被带走,他也想不到将会发生什么事。 有他在,事情总不至于太糟糕。 听他如此说,顾梨虽然对他心存埋怨,却说不出话来。 他才刚刚为她挡了一剑,才刚刚苏醒,却又要被她带累,随她奔波。 “你才刚刚捡回一条命,跟着来了,我还得费心照顾你。”顾梨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想以此来掩盖住眼中的波光。 晏清言语清和,回道:“无碍。” 顾梨没再说话,沉默良久,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晏清亦不知道,但能猜测的出,他们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否则,直接杀了他们便是了,没必要带走,更不用让他们坐马车。 马车疾驰了一整日才停下,到达的时候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顾梨根本就没看清周围的情形,就被关进了一间空房子里。 屋子里也没点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更糟糕的是,这一整日奔波下来,晏清又开始发烧了。 顾梨万分担心,大声喊人,试图让看守他们的人给些药,然而任凭她喊破了喉咙,都没人搭理她。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将晏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竟是个傻的,你跟来干什么?”顾梨一边啜泣,一边说道,饱含感伤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晏清陷入了昏迷,并不能回答她的话。 他烧了一整夜,顾梨便担心了一整夜。 直到长夜渐去,丝丝缕缕的光透进了这间屋子,最后将整间屋子照亮,晏清这才醒来。 他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些许,但皮肤仍然是烫的。 他睁开眼,见顾梨坐在她身旁,满目担忧地望着他,便向她一笑。 “别担心,我没事。” 两颗泪珠霎时从她眼中滚落了下来,哽咽着声音埋怨道:“你永远都说你没事。” 她是大夫,他的情形如何,她能不知道? 晏清又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从容平和的眼眸看着她。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声响。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形强壮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 “吃饭了。”他不耐烦地喊道,从竹篮子里把两碗米粥和两个馒头拿出来。 “我需要一些药,能给我一些药吗?”顾梨立即央求,焦急又期待地望着他。 那男人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有!” “我兄长他——”顾梨又道,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男人喝道,往晏清那边看了过去,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但他还是提着篮子走了出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顾梨正要跑过去再求,却忽然被晏清拉住了。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有饭了,我吃完就能好了。” 他说着,端起一碗米粥吃了起来。 顾梨颤抖着目光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得不到药材,她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身体,希望他的身体能和他的心一样强大。 她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见墙上还有些新泥的痕迹,想来是才建成没多久,就匆忙投入使用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上去不像是为了住人,倒像是为了储存东西。 “快吃点东西吧。”晏清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催促她吃饭。 顾梨怔怔地看着眼前简单的饭食,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端起碗,吃了起来。 他们才刚刚吃完,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又进来了,将碗筷收走,再次锁了门。 顾梨透过门缝,看见一片连绵起伏的山。 “这里好像是个荒山野岭。”她蹙眉说道。 那些高昌人,把他们带来这里,是为何? “你怎么样了?”她转而看向晏清,问道。 “好多了。” 顾梨试了试他的体温,又为他把了脉,见他的情况的确好转了一些,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伤的很重,要是没有药的话,接下来说不准会怎么样。 晏清见她愁眉不展,笑着劝慰:“别担心了。” 顾梨却叹息一声,如何能不担心? 即便是个陌生人,身陷囹圄身负重伤,她都不能忽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 “要不,我唱个歌给你听?”晏清忽而说道,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温柔的笑。 顾梨却颇有些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唱歌? 晏清没等她回话,就唱了起来。 他有清泠悦耳的好嗓音,一开口,悠扬的歌声便婉转地飘了出来。 顾梨却出言制止:“别唱,会牵累到伤口。” 然而晏清并没听她的,依然在轻声唱着。 歌声悠悠扬扬,透过门缝,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间飘散了开来。 一曲唱完,晏清轻笑着问她:“好听吗?” “好听。”顾梨回道。 口上如此说,但面上的神色仍然放松不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很好听,能轻易就让人沉醉。但她却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能沉醉的时候。 晌午时,那男人又提着竹篮来送饭。 两碗米饭,两份素淡的炒青菜。 饭食简单,量也不多,像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故意不给吃饱一样。 那个男人除了来给他们送一日三餐,其他时候并不会来,也不与他们多说话。 然而这日夜里,顾梨正睡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响动。。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第八十二章 只留下他们两个 脚步凌乱,进来的人不止一个。 顾梨已经全然醒了,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昏暗月光,她看见了五个人影,还听到有人慌张地小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房门再次被关上了,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顾梨不知道进来的是何人,是和他们一样被关押在此的? 眼前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 面对未知的境遇,顾梨不禁提起了心,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她能感受的到,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但被他握着,她却觉的自己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 刚刚被送进来的几人在絮絮低语,有男也有女,说的都是对自己此刻深陷囹圄的担忧之辞。 晏清仍然在握着顾梨的手,温雅从容的声音问道:“诸位从何处而来?” 他话音落下,刚刚进来的几人并没回答,显然是愣住了,没料到在他们之前,这里竟然还有人被关押着。 “我们都是从阳城来的。”有人回道。 晏清应和了一声,又道:“我们是从南州。” 他从容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仿佛是在笑着与人打招呼,并不是被困顿于这小小的房屋之中。 他们与这些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但离的不远,阳城也是南云国的一个边境小城。 如此看来,高昌人不止攻占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小城,其他地方也未能幸免。 至于云都,此刻也岌岌可危了吧。 晏清又与那些人沟通了几句,说了彼此的状况。 顾梨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里,此刻安下了心,手心里的汗意也消失了。 她在他身边迷糊睡了会儿,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 早饭后,晏清又唱起了歌。 顾梨担心他的伤势,想要制止他,但他压根不听。 眼下条件恶劣,不能换药,还好是冬天,如果是夏天的话,伤口肯定要感染了。 晏清一连唱了三天,到第四天,因为哑了嗓音,便没再唱。 不料,早饭过后不久,外面竟有人喊道:“喂,你今天怎么不唱了?再唱啊!” 顾梨一怔,竟然还有人听上瘾了? 晏清却一笑,沙哑的嗓音回道:“嗓子坏了,唱不了了,阁下能否给碗水喝?” 外面的人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但还是道:“等着。” 片刻过后,那扇小小的窗子里,有人送了一碗水过来。 晏清喝了水,便唱了起来。 一曲唱完,外面那人竟又点评了起来:“你这破嗓子,不如之前唱的好听了。” “如果阁下还想听的话,能否帮我个小忙?”晏清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又要怎么着?” “我需要一些草药来治嗓子,都是些路边就能见到的寻常草药,阁下能否替我采些?” 外面没人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响起声音:“你要什么样的?” 晏清面上一笑,将他需要的草药尽数描述了一遍。 顾梨恍然,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描述的这些草药,不单单是治嗓子的,其中大部分都是用于治疗外伤的。 他在用歌声,换取治伤的药。 深陷如此困境,他竟然能想出如此办法,顾梨不禁感叹。 “你也会医药?”顾梨问道。 他刚刚描述的那些草药,全都是效果极佳的。如果不通医理的话,断然不能知道。 晏清却笑着回道:“略通。” 顾梨对他这话一点都不怀疑,像他这样博览群书又能过目不忘的人,就算不专门学习,能通晓一些医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那扇小小的窗口里出现了晏清需要的草药。 顾梨赶忙取了过来,捡了几株让他嚼服,又将剩下的碾碎,敷在了他的伤口。 没有绷带,她便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干净的布条,为他包扎伤口。 晏清倒是没忘了外面的人,向他大声道:“多谢阁下,希望明日的歌声能让你满意。” 外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回音。 次日,早饭后,晏清又唱起了歌,一曲唱罢,再次要了些草药。 如此一连四五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夜里,这间屋子里又被送来了五六个人。然而还没等到顾梨与他们互相了解,这些人便连同之前被送来的那一批,一起被带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顾梨心中害怕,问道:“那些人,都是被杀了吗?” 要不然怎会出去了再也没回来?还有,都是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的,他们最先来,为什么其他人都被带走了,独独留下他们两个? “不是。”晏清回道。 他面带浅笑,目光一片平和,波澜不惊。 “那是去了哪里?”顾梨追问。 “去了一个新的城镇或者村庄。”晏清回道。 “你怎么知道?” “那些人里面,从事各行各业的都有,且多半是行业里的翘楚。有男也有女,年龄都不大。想必是高昌人扩张了版图,在哪里建了一座新城,所以把这些人送到那里去。”晏清解释。 这并不难猜,高昌国囿于地形,国土很难扩张,所以才一直贫弱,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冒险去攻打南云。 如今南云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他们自然急着造城池,以此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亦或者,他们屠尽了某个城中的人,需要从别的地方送人过去填充。 不管哪种情形,都需要从别的地方征调出各行各业的年轻男女,送到需要的地方去。 这种事情在战乱的时候经常出现。 三百年前他独步天下的时候,也曾做过这种事。 经他如此解释,顾梨大致明白了。 “可他们为什么独独留下了我们?”顾梨诧异万分。 这个问题,晏清却并没有回答她,现在还不是回答的时候。 傍晚时分,看守他们的那个男人又提着篮子来送晚饭了。 然而这次,他在临走之前,忽然向晏清说道:“你,跟我出来。” 顾梨顿时紧张了起来,猛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在害怕,害怕他会如同之前那些被带走的人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第八十三章 出卖色相 顾梨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紧张又惊恐的目光看着他。 晏清却向她微微一笑,温和平静的声音安慰她:“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 顾梨还想再说话,想要喊住他,却见他已经转了身,从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袖,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出去。 他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即便伤势未愈,身形依然笔直,仿佛对一切都成竹在胸一样。 他出去以后,房门又被锁上了。 屋内只剩下了顾梨一个人,紧张焦虑地等待着。 她坐在墙角,或明或暗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照出了她此刻的恐惧和无助。 她就像是一只孤雁,远离了同伴远离了家,整个世界都不再对她友好,更不知道前方 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顾梨想到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夜,差不多就是眼下情景。她茫然无助,没有人可以依靠,还面临着生死危险。 如今,亦然。 那一夜,晏清出现了,自此他成了她孤寂生活中的一缕光。但如今,这缕光,却被带离了她的身旁,生死未卜。 顾梨焦灼地等待着,等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响动。 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整颗心立时提了起来,身子也紧绷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门口。 门锁被打开了,晏清出现在了门口,向她一笑,走了过来。 他那一袭如雪的白衣上,这几日沾染了些许尘泥,但这丝毫不减他的风姿。他仍旧翩翩然然,像是清辉下的谪仙,清风明月,尘俗不染。 晏清才进来,房门又被锁上了。 “你怎么样?他有没有怎么了你?”顾梨扯着他的衣袖,焦急又紧张地打量着他。 晏清浅笑悠然,回道:“放心,我没事。” “那他叫你出去做什么?” 晏清又笑,如微风吹散了乌云,只留下明月皎皎。 “唱歌。” “嗯?”顾梨诧异,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叫他出去,只是为了听他唱歌? 晏清没回话,只笑看着她。 顾梨无法想象,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成了他的歌迷。每天听一曲都不行,还要看着他唱。 她见晏清离开前和回来后的确没什么变化,便不假思索地相信了他的话,并没产生丝毫质疑。 “你的伤还没好,唱歌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太用力。”顾梨数不清第多少次嘱咐他。 “嗯。”晏清顺从地应下。 他回来以后,两人这一天的囚禁生活并没什么改变,仍然是到点吃饭,天黑睡觉。 入了夜,除了囚禁他们的这一间屋子,四下里没有人声。外面有一只乌鸦在干枯的树头呱呱地叫着,叫了一会儿,展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远处的深山里,远远地传来几声模模糊糊的狼嚎。 听到狼嚎,顾梨心下害怕,不禁缩紧了身子。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屋子里没有灯,漆黑漆黑的。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晏清温柔平和的嗓音喊了她一声:“阿梨。” “嗯?”顾梨应和,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今夜又会有人被送来,你看见门开了,就跑出去。出了门右手边有一条隐蔽的小路,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跑,不要停,天亮的时候,大约能到阳城。”晏清低沉地说着,已然为她安排好了逃脱的路线。 顾梨惊诧,张大眼睛看着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你是让我逃跑?” “嗯。” “那你呢?”她又问。 “我暂时走不了。”黑暗中,晏清悠然一笑。 “那你怎知我就能走得了?每次送人来的时候,外面至少会有两个人,我如何能跑的出去?” “那个看守答应我了,会放你走。”晏清回道。 顾梨一愣,诧异道:“他为什么会答应你?” “因为他每天都想听我唱歌。” 顾梨沉默了,良久过后,忽然道:“你骗人!” 那个看守怎么可能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听他唱歌?如果真要听他唱的话,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让他屈服。反正他们现在是阶下囚,反抗不得,除了顺从,什么办法都没有。 如果那个看守真的答应了放她走,那必然是晏清许诺了什么,让他甘愿为之冒险。 顾梨在等着他坦白。 又片刻的沉默过后,晏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他声音含笑,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竟然骗不过你。”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那个看守,他,有龙阳之好。”晏清声音平静,向她解释。 顾梨却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而一瞬过后,忽然有一道惊雷在她心中炸响。 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难怪他这段日子忍着伤口痛都要唱歌,唱的还都是些清丽婉转的曲子,原来不单单是为了获取草药,更重要的,是为了吸引那个人。 顾梨脑中噼里啪啦,似有无数火光在闪。 龙阳之好,断袖,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看守,喜欢的是男人! 晏清竟然是在出卖色相,救她脱身! “不,我不走。”顾梨立即回绝了他。 “阿梨,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晏清又叹息一声,苦口婆心地劝她。 “反正我不走,你的伤还没好呢,我不能走。”顾梨坚持,声音里透出点点滴滴的哽咽之意。 他为了让她逃脱,能做到如此屈辱的地步,她又如何能只顾自己逃亡,弃他于不顾? “我的伤已经好了。”晏清回道。 “你又骗人!”顾梨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我是大夫,你好没好我能不知道?” 晏清无奈地笑,像是不知该如何劝她。 “你是怎么知道,他有龙阳之好的?”顾梨许久没听到他说话,便问了一句。 “早就发现了。” 顾梨从不了解“断袖”这一群体,更不知道他们身上都有什么特征。但她知道,晏清洞察力敏锐,想必是一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顾梨心中酸涩难忍,她万万没料到,他竟能为了她忍受如此屈辱。 她更不能独自逃走,将他一个人留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 二人谁都没说话,周围安静的可怕。 晏清微微抬头,透过那扇小小的窗子,看见弯弯的月牙儿已经高高地升到了天空。 他眉头轻蹙,心中暗想:人马上就要被送来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阿梨。”寂寂黑暗中,他又唤了她一声。 “你还记得张雪初的儿子吗?被你救活的那个孩子。” “嗯”,顾梨回道,“不过不是被我救活的,是被你的旧友的药方救活的。” 一张药方治好了世界难题白血病,这件事她必将永生难忘。唯一遗憾的是,留下这个方子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不然,她一定会去虚心讨教。 只是,他此刻为何忽然说起这事?顾梨心中疑惑。。 “那张方子,其实并不是我那什么旧友留下的”,晏清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我开的。” 第八十四章 逃脱 黑暗中,顾梨整个人呆住了,双目愣愣地望着前方。前方一片漆黑,一片虚无。 他说什么?那个被她叹为“神来之笔”的药方,竟然是他写的? 她心心念念想要去求教的那人,竟然就在她身旁,且与她朝夕相对? 晏清这一句话太刺激,让她一时间难以回转过来。 “所以,我并不是全然不会医术。”他温柔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梨仍然没回话,还没从震惊之中走出来。 晏清料到了她此番反应,在她看不到的那一片黑暗之中,勾唇浅浅一笑。 无论如何,他今夜都要让她逃脱此地。 “可你前几日还说,你不懂医。”顾梨心中满是疑惑,试探着说道。 晏清带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那自然是我骗你的。” 顾梨蹙眉:“既然你会医术,为什么每次受伤生病,不自己医治?” 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真能有回春的医术,那为何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半丝端倪都没发现?何况,她也没有忘记,就在她刚刚收留他不久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回去,看见他倒在血泊之中。那时的他,虚弱至极,说是油尽灯枯毫不为过。 一个医者,有如此神技,又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然而,晏清却懂得如何避重就轻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你在旁,我为何还要自己动手?”他的声音里仍然带着平浅的笑意,像是用温柔动听的嗓音,在说着一句含情脉脉的话一样。 顾梨却无言以对了,心里更窝着一团愤怒。她两世为人,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医者,丝毫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她也恼他隐瞒了她这么久,那张药方明明是他自己写的,却偏偏要说是已经过世的朋友开的。 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在惋惜,想要向那个写下如此神方的人好生讨教一番。可他呢,就在一旁听着看着,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 “所以你放心好了,我自己的伤势如何自己清楚,也会治疗,别担心。”晏清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他话音落下,顾梨却轻斥道:“谁担心你了?你少自作多情!” 晏清听着她这薄待愠怒的话语,不禁轻笑。 “你那么厉害,自然有的是办法,哪里需要我来班门弄斧?”顾梨意难平,在此之前,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与她朝夕相处、还曾厚着脸皮缠着她医治的人,医术竟然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却一直瞒着她,瞒了她将近一年。如果不是眼下情况危急,他还打算瞒她多久? 被隐瞒、被愚弄,谁能不气? 正如晏清所料,顾梨此刻对他充满了怨愤。 然而怨愤归怨愤,要让她独自逃命,将他一人留在这虎口之中,她还是做不到。 瞒她的这件事,等以后再与他好好计较。当下最为重要的,是尽快逃离这里。 “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你先守在门边,看见门开了就跑出去,沿着我与你说的路一直往西,不要回头。”晏清又将这番话嘱咐了她一遍。 “你不走我也不走。”顾梨仍然固执。 晏清无奈一笑,叹息:“我现在走不得,只能让你一个人走。” 他要是同她一起跑出去,那结果只有一个:他们两人谁都走不了。 “你放心便好,我自有办法脱身。” “什么办法?”顾梨追问。 他现在伤势还没好,那个看守又对他虎视眈眈,他能有什么脱身之法? 晏清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从身上拿出了一物,放于顾梨的手中。 “你拿着这个东西,去阳城,找一个叫萧问的高昌人,将这件东西交于他的手中,到时候,我自然便可得救。”晏清沉稳地说道。 顾梨捏着手中的东西,黑暗之中她看不清楚,只能凭着触感感知,似乎是一个丝囊,丝囊中装着类似于书信的东西。 “我去哪里寻那个萧问?”片刻的沉默过后,顾梨问道。 “你去阳城的县衙,一问便知。”晏清回应。 顾梨心有戚戚,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亦不知他口中的萧问是谁。 “他真的能救你出来?”顾梨追问。 “能。”晏清语气坚定,“所以事不宜迟,你一定要尽快离开。这是让我们两个都能逃脱的唯一方法。” 顾梨犹豫了,她相信了晏清的话,理智也告诉她,她应该按他说的做。 可她又放不下他,他能忍受屈辱,为了助她逃脱而出卖色相,她哪里忍心抛下他? 正当她犹豫之际,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锁被打开了。 从听到声音开始,顾梨就在紧张着、煎熬着,不知该如何抉择。 房门被打开了,一片昏暗的月色铺陈开来。 晏清见顾梨迟迟不行动,竟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门边。 顾梨猝不及防,差点被推倒,下意识地双手扶住了门。 就在她扶住门的时候,房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声响,吓的她整个身子立即紧绷了起来。 然而,借着昏暗的月光,她看见那个看守明明就站在她旁边不远处,却像是根本没听到这声响一样。 以前每次有人被送来的时候,最少会有两个看守过来,但今夜,只有这一个。 看来,晏清所言非虚,他是真的与这人达成了交易。 顾梨回头看了一眼,月色昏暗,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 她狠了狠心,夺门而出。 确实没有人阻拦她,她按照晏清说的,找到了那一条小路,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跑,片刻不停。 她没有别的办法,晏清还在那里,还在等着她回去救他。她早一点找到那个叫萧问的人,他就能少一分危险,早一点得救。 她不敢停歇,只能拼了命往前跑。 顾梨走后,又一拨人被关押了进来。随后,门锁被锁上。 晏清坐在柔软的稻草上,心里暗暗想着,以她的速度,天亮之前,肯定能到阳城。 到了阳城,她真的会去找萧问?还会再回来?? 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可一旦碰上了性命攸关的时刻,谁又能知道会怎样呢? 第八十五章 救他出来 顾梨使出浑身力气往前跑,累的喘不开气了也不敢停息。 远处的深山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但她却一点都不觉的害怕。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去到阳城,尽快找到那个叫萧问的人,尽快将晏清救出来。 他此时身陷困顿,耽误一秒,他便多一分危险。 一路狂奔,就在顾梨觉的自己要累死过去的时候,天亮之前,她总算到了阳城的城郭外。 然而此时还早,城门还没开。 顾梨敲了敲厚重的城门,但并没人开。 她站在城门下焦急地等待着,急的团团转,急的掌心里都冒出了热汗。 好在等了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城内钟楼上传来的钟声。 钟声响过,高大笨重的城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两扇城门才刚刚被打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顾梨便钻了进去。 她打听了县衙的位置,往那边跑了过去。 晏清说了,去阳城的县衙找一个叫萧问的人,此人能救他脱险。那个叫萧问的人,去县衙一打听便知。 顾梨向县衙门口的一个高昌守卫打听了。 那守卫听她说完,却戒备了起来,打量着她,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你找谁?” “萧问。”顾梨跑的气喘吁吁,回道。 “什么事?” “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他,十万火急。” “什么东西?”守卫十分慎重,要先看一看那件东西。 顾梨便将昨晚晏清交给她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一路焦急,并没打开过这个丝囊,所以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 那守卫接过了丝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绢帛,打开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你这东西哪来的?”他沉着声音问。 “是我兄长要我交给萧问的,说他一看便知。”顾梨心急如焚,催促道,“真的是十万火急、性命攸关的事,劳烦您告知我如何才能见到萧问。” 那守卫收了绢帛,装回丝囊中,又把丝囊还给了顾梨。 “萧将军如今不在阳城。” 顾梨一愣,一颗心突的一跳。 不在?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向这守卫问道,眼眸中闪烁着焦躁的焰火。 “大约得四五日。” 顾梨一听,急的都快要哭了。 还需要四五日的时间,那她还如何去救人? 怔忪片刻,她猛的抓住了这守卫的衣袖:“我兄长他被你们高昌人无故抓去了,现在就被关在离阳城不远的那座山里,你去救救他好吗?” 她哀求着,两道眼泪倏然滚落了下来。 她是真的担心,真的害怕,害怕晏清会遭遇不测。 那个萧问既然是什么将军,那一定能把他给救出来。萧问现在不在,所以顾梨就寄希望于他手下的人。无论如何,救人才是当务之急。 然而,那守卫却甩开了她,厉声道:“将军不在,我等谁都不敢滥用职权。” 阳城旁边的那个关押点他知道,人被关在那里,只要自己不作死,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此事,还是等将军回来再处理比较好。 “可是等将军回来就晚了啊!” 顾梨哭诉,软磨硬泡,各种方法用尽了,却还是无法说动这人。 守卫又叫了个人过来,让他将顾梨带去驿馆。 “你就在驿馆里等着将军回来,不要乱跑。”他说道。 顾梨被带去了驿馆,但送她过去的那个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守在她的房门口,不让她出来。 她焦急难安,一心想着晏清,也没有心思出去。但她又不禁担忧,这人为什么要软禁她?真的能让她见到萧问? 一股深深的无助和无力之感浮上顾梨的心头,在这朝局动乱的时候,她在意的人身陷虎口,她想要救他,却丝毫办法都没有,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那个守卫之所以将她软禁在驿馆里,是因为在他看了顾梨的东西之后,觉的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她走了。 萧将军已经离开阳城七八日了,去前方征调兵马,筹备对云都的下一次进攻。 高昌大军从南云的边境城镇开始入侵,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十几日,就打到了云都。然而,云都城却久攻不下,萧将军亲自带兵,却还是屡战屡败。 晏清让顾梨转交给萧问的东西,便是一张简单的对云都的作战策略图。 当时他与萧问分别的时候,就曾给过他一份进攻路线图。萧问按照此路线和战术,果然一马平川,攻下了南云的半壁江山。 晏清早就料到了,在最初的胜利之后,萧问会遇到挫折,云都会久攻不下。因此,他便又准备好了另一份战略图,以待在合适的时机,交给萧问。 萧问有勇有谋,有志向有野心,还有对他施以救命之恩的感激。他相信,假以时日,萧问定会被他淬炼为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剑。 顾梨在驿馆中焦虑地等待着,等了三日,萧问回来了。看守她的那个人,将她带去了萧问的跟前。 萧问已经听手下的人说了这件事,他顿时便想到了那个当初救他一命的神秘人,所以片刻都没耽搁,立即见了她。 顾梨乍一见到萧问,顿时愣住了。 眼前这人身形高大,容貌俊朗,目光坚毅,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回忆片刻,她猛然道:“是你!” 这人她记起来了,就是当初她和晏清在云都城外的苇塘里救下的那个人。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她本想治好他的伤再让他走,不料他当晚就跑了。 萧问也认出了她,知道她是那个给他行军作战图的神秘之人的妹妹。 “这是他让我给你的。”顾梨片刻不敢再耽误,忙把丝囊交给了萧问。 既然是他,那么晏清让她来找萧问帮忙,也就不奇怪了。他们对萧问有救命之恩,请他帮这个小忙,他肯定不会拒绝。 萧问打开了丝囊,取出了囊中之物。 “我兄长现在被困于阳城附近的深山之中,还请萧将军通融一二,将我兄长放出。”顾梨看着他,恳求道。 萧问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就合上了,向顾梨说道:“姑娘的来意我知道了,但我此刻脱不开身,待我写一份手令,你拿过去,那边的人看了,自然就会放了你兄长。”。 他对顾梨客客气气的,说完这话,便提笔写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她又回来了 待萧问写完手令,天色已黑。 顾梨片刻不敢耽搁,拿了手令便离开了阳城。 萧问有要事在身,没有与她一同去,却派了个人驾着马车与她一同前往,并叮嘱了三遍,让其一定要把晏清带回来。 此时夜色深沉,明月已高悬于天。天气干冷干冷的,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里,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顾梨心急如焚,一路上催促了那驾车之人无数遍,让他再把马车赶的快一点。 从她与晏清分别之后,已经过去许多天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遭受折磨? 顾梨不敢深想,一想便觉的心中窒闷。 夜已深,晏清却并没有睡。 那个囚禁他们的屋子里,此时只有他一人。顾梨走后,先后被送来了两批人,但这两批人也已经被转移了。 他宽衣,解下缠在腰间伤处的绷带。 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所以,他也不用再周旋下去了。今夜,就是了结的时刻。 晏清才刚刚掩上衣襟,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一道不甚明亮的光照了进来。 是那个看守,他手上提着一盏灯笼,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晏清坐在柔软的稻草上,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近。 这人面相粗野,此刻,在夜色掩护下,他脱掉了所有的伪装,一双被烛火照亮的眼睛里,盛着明目张胆的贪婪与恣意。 晏清便迎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眸中深邃浩渺。 那人离他越近,他那张清俊出尘的脸上,便越发笑意扩散。 看守提着灯笼,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一双眼睛明晃晃地看着他,如同看着到手的猎物。 眼前这个人迷惑了许久,从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在迷惑。他的歌声更是如同火焰,将他心中的凶恶之意一点点地点燃,最终形成燎原之势,让他即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将他弄到手,让他成为自己逃脱不掉的猎物。 但他并不知道,他此刻正面对着,是个怎样危险的人物。他离死亡,只剩最后五步的距离。 晏清所有的危险,都被完美地掩藏在了他那温和清雅的笑容之下,任凭是谁,都不能察觉到一分一毫。 “今夜,你躲不过了。”看守直直地看着晏清,低沉的嗓音说道。眼眸中和声音里,皆是招摇的贪恋。 这人狡猾的很,让他颇费了些功夫,也冒了更大的险。不过,他到底是他掌中的猎物,逃脱不得。 晏清微微一笑,温和的笑容掩映着昏暗的烛火,美的炫目,好看的醉人心脾。 “阁下说笑了,我何时都没想过要躲。你放了我妹妹,我感激不尽。”他的声音优雅温和,层层叠叠,皆是蛊惑。 那看守笑了,笑的张扬又兴奋,宛若扑食的猎鹰,注视着自己掌中的猎物。 他多日心愿,总算要达成了。 “你过来。”晏清看着他,说道,嗓音轻柔,笑意悠然,看上去温和无害。 他便是这样,让人抗拒不得,也让人能瞬间放下所有戒备。 那看守心内如油烹,急迫的不得了,一刻都不能再等,恨不得立马过去。 他往前大跨两步,一把抓住了那个让他无法移目的人。 屋外明月高悬,一声凄厉的狼嚎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然而屋内的人,却像是并没听到一样。 那看守已经将人箍在了自己的铁臂里,正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看见怀里的人抬起了手,绕到了他的颈后。 他心中一喜,以为他这是要回应他。够张狂、够胆色,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晏清唇边笑意散淡,轻声道:“长夜漫漫,阁下有的是时间。” 话音落,他纤长的手指便抚上了身侧之人的后颈。 “咔嚓——” 一声脆响,在这静寂的黑夜里,比那远处的狼嚎更加凄厉。 那个看守正沉浸在猎物到手的欢喜之中,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拧断了脖颈,大睁着眼睛断送了性命。 他的双臂从晏清的白衣上滑落,整个人颓软地倒下,凹陷进柔软的稻草里。 晏清连看他一眼都不曾,站起身,借着灯笼散出的昏暗光芒,向着门口走去。 他自来心志坚决,夺人性命从不手软。只要能成事,暂时受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总有一天,他会让其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昏暗的灯光混着清幽的月光,洒照在他修长优雅的身形上。他抬脚,欲跨过门槛。 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今夜,走出这个门,他便走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在此蛰伏近一年,如今大局初定,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眼前倏然冒出一个娇俏的身影,像一道闪电一样朝他飞奔了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晏清一时没留意,被她这一撞,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这才堪堪站稳。 “对不起,都怪我,我来晚了……”顾梨紧紧抱着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一边哭,一边说道。 她焦急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一人从屋内走出来。虽然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梨难以控制住自己,只能依随着自己的本能,向他飞奔而来,将他紧紧抱住。 泪水汹涌而出,湿了他胸前的白衣。 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害怕、焦虑、恐慌、自责、悔恨,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纠缠交织,轮番上演…… 他好好的,他没事。 他没事,太好了! 被她撞入怀里的那一瞬,晏清整个人怔住了。 这小姑娘,她竟然回来了? 他始料未及,因为他觉的,她不会再回来了。 即便他知道她喜欢自己,然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又有谁会傻到明知前方是火坑,还偏要往里跳? 他当时给了她那个丝囊,让她拿着去找萧问,请萧问来救他,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她拿了那个丝囊,才能有理由离开。 最好她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 他帮她脱身,她不再回来,两人就此分别,甚好。 然而,事情偏偏脱出了他的预料,她竟然又回来了。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七章 我们回家 顾梨扑入晏清的怀中,呜呜哭个不停。 最初的错愕过后,晏清很快回过了神来。 他抬手,在顾梨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顾梨却不听,仍在哭个不停,像是要把连日来所有的紧张和忧虑全都哭出来一样。 晏清言语温柔地哄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一手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 这个世上因为他而哭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仇恨的、恐惧的。如她这般,因为担心他、怕他会死而哭的人,绝无仅有。 他那颗三百年来波澜不惊的心,就在这一刻,在她的哭声和眼泪里,忽然就起了那么一丝丝的薄纹,如同微风轻拂过湖面。 “没事了,我们回家吧?”晏清温柔的嗓音如清风明月,在她耳边悠悠回荡。 “回家”这两个字,于瞬息间温暖了顾梨的心,让她觉的踏实、平稳,哭声也渐渐停止了。 她从他怀中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好,回家。” 他说回家,那便回家。 如此这般扑入他怀中痛哭,放在以往,顾梨必然会觉的丢面子。然而此刻危急关头,又是劫后余生,她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晏清向她温柔一笑。 既然她又回来了,也罢,那就回来吧。 他跨出了门槛,走出了这间囚禁了他十几日的屋子。 屋子里,一盏灯笼还在散发着幽暗的光,凄凉地照着软在稻草堆里,早已无声无息的人。 就在晏清跨出门槛的那一刻,顾梨看到了屋内的景象,自然也察觉到那个看守已经死了。 他怎么死了?是晏清杀了他? 顾梨心一颤。 但她的紧张很快就平息了,再抬头看向走在她前面的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觉的庆幸,还好,死的人不是他。 她疾走两步,追上了他。 晏清忽然觉的身侧一暖,随之,手被握在了一个柔软的掌心里。 他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垂眸看向身侧之人,微微一笑。 顾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回之一笑。 顾梨并不觉的他心狠手辣,想来那种时刻,如果晏清不杀了那人,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他了吧。即便不死,也必然会受到巨大的折辱。 与之相比,她便自私地希望,死的是别人。 还好还好,他们两人都逃出来了,全都安然无恙。 “公子,我家将军请至阳城一叙。” 萧问的人退了此地其余的看守,立于马车边,向晏清抱拳一礼。 顾梨觉的晏清不知道这人是谁,便说道:“是萧问让他送我过来的。” 晏清向她一笑,又与那人道:“劳烦回去以后告知萧将军一声,他想要的东西我已送到,就不必再去了。” “公子,还请跟我走一趟。”那人坚持。 临来之前萧问给他下了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人带回来。 “倘若日后有缘,自有相见的机会。”晏清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顾梨往前走。 那人见他不肯配合,咬了咬牙,暗暗捏紧了拳头,打算来硬的。 他追在晏清后面,一边准备出手,一边说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你自行离去。公子,得罪——”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眼前猛的一晃,后脑一痛。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顾梨惊愕地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抬眼去看晏清,眸中惊意不减。 他的一只手与她握在一起,她都没看清他的另一只手是怎么出来的,这人竟然就被他敲倒了。 她此刻那惊讶迷茫的表情很是好笑,晏清不禁笑了笑,一只手抬了抬,似乎想要去揉一揉她柔软的发。 但他终究没有,那只抬到一半的手,还是放下了。 晏清转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竟拱手一礼,口中道:“对不住了,但还是得借你的东西一用。” 顾梨错愕,他要借什么? 晏清又执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马车边,笑言:“上车。” 顾梨恍然,原来他要借的,竟然是马车。 她向他一笑,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此地离南州还有一段距离,靠两条腿走的话,那得吃尽苦头。 夜色深浓,马车徐徐行走在山野之间,耳边仍然时有狼嚎凄厉。 但顾梨却一点都不觉的害怕,相反,此刻她的心,是开怀的,是雀跃的,是充满希望的。仿佛只要有他,她便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满足之感。 顾梨坐在车里,晏清坐在外面驾车。 “你是怎么把那人敲晕的?”顾梨从车里走了出来,坐在了他旁边,问道。 月色中,晏清微微一笑,恍然如梦。 “用手敲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用手敲的,但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怎么没看见你出手?” 晏清转头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要是被你看见,恐怕我们现在已经在去阳城的路上了。” 如果刚刚他的动作再慢点,那被敲晕的人就成了他。 顾梨撇撇嘴,总觉的他这话里带着点歧视她的意思。 晏清却眉眼含笑,关切地说道:“外面冷,你去里面吧。” “我不冷。”顾梨摇头。 她的心在告诉她,她想和他靠近一点,多待一会儿。 晏清也没再勉强她,稳稳地驾着车,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那你为什么不跟那个人去见萧问?”顾梨又问,“你知道吗?萧问竟然就是我们在云都城外的芦苇塘里救的那个人,他还是高昌国的什么大将军!” 顾梨语气中满是惊讶。 然而,当她触及晏清平静的目光的时候,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是了,萧问的身世和来历,晏清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不知道的话,也不可能让她拿着东西去找他。 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梨正猜疑着,晏清却像是明白她的心一样,说道:“他那夜离开的时候,我曾与他闲谈了几句。” 顾梨却不信,只是闲谈了几句而已?? 他连萧问的身份来历都弄清楚了,想来不该是闲谈,而是促膝长谈吧。 第八十八章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他需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他了,没有再见的必要。”晏清稳稳地驾着车,回答了刚刚顾梨的问话。 萧问的每一步行进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该去见他的时候,他自然会去的。 “你给他的是什么?”顾梨顺着他的话问。 晏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眼看她,深邃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探寻。 马车上挂着风灯,随着行动一摇一晃,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摇曳的光影,照出她眼中的好奇与疑惑。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让她交给萧问的那个丝囊,她并没打开看过。 晏清并未瞒她:“行军战略图。” “什么?”顾梨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与萧问只是萍水相逢,晏清能和萧问有交情已经够让她意外了,更没想到的是,他给萧问的,竟然会是这个。 萧问是高昌国的大将,如今正在攻打南云国,且已经打下了南云的半壁江山。 晏清专心驾车,清风明月般俊雅的脸面上带着温和淡然的笑。 “倘若不给他,又怎能换来你我今后的安宁?” 晏清说着话,意有所指地往她胸前看了一眼。 顾梨起初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但触及他的目光,立刻就明白了。 她从身上掏出一物,正是萧问写给她的那份手令。 她先前拿着这份手令,压住了那些看守,与晏清一同顺利地离开了那个囚禁之地。 “可是——”顾梨欲言又止。 她沉默着,晏清也没再说话。 良久后,顾梨再次出声问:“萧问有了你给他的东西,能打下南云?” 她的话音落,晏清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悠然。 “我就算不给他,他也能打下来。” 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萧问有这个实力。 “南云看似繁华,实则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覆灭是早晚的事。”晏清又道,他清润温雅的声音,在这寂静寒凉的夜里,透出深沉与淡漠。 顾梨蹙眉,咬了咬唇:“我倒是没觉的呢。” 她对政局并不敏感,每天光是行医看病就忙的晕头转向,哪还有闲暇去关心这些? 她当初之所以会来南云的这座小城,就是冲着它位于南云边境,十分偏僻,且又临近高昌,一旦发生变故,她可以迅速去到高昌。 却没想到,变故恰恰就是从高昌来的。 “你看县令大人就知道了。”晏清又道。 从南州县令李林升迁一事,就能看出南云的朝堂有多腐败、多昏暗、多错综复杂。这样的朝堂,想要让其覆灭,着实轻而易举。 顾梨对李林知之甚少,但她此刻信了晏清的话。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这份手令,拿着它,今后就不至于再遇到之前那样的事了。 “回去以后,肯定会好的。”顾梨舒颜欢笑,慨叹一声。 在这凄清的夜里,她这饱含憧憬的声音里,带着令人沉醉的热度。 晏清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回去以后,恐怕会没她想的那么好。 “我竟然不知,你还懂兵法。”顾梨仰头,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完美的侧脸。 “略知一二。”晏清顺着她的话回答。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晏清浅笑,垂眸看她:“你又没问我,何来我瞒你一说?” 顾梨:“……” 好吧,她说不过他。 马车继续平稳前行,顾梨依偎在他身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一边仰头望着漫天星辰。 “这些星星真好看啊!又大又闪。”她由衷地赞叹。 顾梨也算是理工女一枚,她挖空心思也说不出什么优美动人的词句来,只能用最直白朴实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看到的这漫天璀璨星辰。 “月亮也很圆很亮。”她望着那轮高悬于天际的皎洁明月,又道。 “你说这月亮,一直都是这样吗?”顾梨忽然想起了一个饱含哲理的问题,“我现在看到的这轮月亮,一百年前也是这样吗?” 晏清笑而不语。 他在黑暗中度过了三百年,一百年前的月亮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三百年前的月亮是什么样子。和她现在看到的这个,并没什么区别。 顾梨忽而“噗嗤”一声,在他身边说道:“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从月亮里下来的呢。” 第一眼见他时,他清幽明朗,翩然如仙,好看的如梦似幻,确实就如同从那轮皎洁明月中走出来的仙。 晏清依然笑而不答,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姑娘。 所以那时,即便他心中满是疑问,也没有急于寻求答案,而是为了安抚她恐惧的情绪,远离了她。 一眨眼,竟然过去了一年了。 “困了就睡一会儿。”晏清柔声说道。 顾梨却摇了摇头。 她不困,也不累。她在享受着这静谧安宁的夜色,也在享受着与他并肩同行的温暖时光。 马车行的平稳,所以走不快,等到他们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要亮了。 在城门口稍等了片刻,等到城门被打开,二人便驾着马车,进了城。 此时天色尚早,清冷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顾梨急于向秦大夫他们报个平安,便让晏清直接送她去了仙草堂。 已经过完年很长时间了,仙草堂一定开始营业了。但这会儿还早,还不到开门的时候。因此,顾梨便直接去了后面,敲了敲门。 她让晏清先回家去了,等她向秦大夫报完平安,就自己回去。 前来开门的是张氏,见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她,脸上满是惊讶。 “我没事,不用担心。”顾梨向她笑道。 她能平安无虞地回来,张氏自然高兴,忙将她拉了进去。 秦大夫一家以及金枝都在,见她回来了,全都高兴不已。金枝更是喜极而泣,抱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金枝的命是顾梨救的,所以她对她,存着不同于别人的深厚感情。 “呜呜……姐姐,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金枝抱着她,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说着。 顾梨便安慰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好了,不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丢不丢人?” 顾梨劝了她许久,这才让她停止了哭声。 “你兄长他——”秦大夫还惦记着晏清的伤势,便问了一声。 “都好了。”顾梨回道。 紧接着,她言简意赅,把他们那日被带走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氏心中后怕,一叠声地念着“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我现在回来了,今天就能工作。”顾梨笑道。。 然而,听闻此言,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你哥哥真有钱 “这是怎么了?”顾梨见秦大夫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怪怪的,不禁诧异地问。 片刻沉默过后,金枝先回了她的话:“姐姐,仙草堂,已经不打算再开了。” 顾梨一怔,惊讶地望向秦大夫。 秦大夫叹了口气,向她道:“如今民生凋敝,生意都做不下去,医馆也开不了了。我已经打算回铜县老家了,仙草堂里的伙计,前几日也都遣散了。” 顾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仙草堂经营的好好的,怎么说不开就不开了? 怎么会开不下去?高昌人占城之后,除了行事蛮横了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不至于让生意做不下去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梨实在想不明白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便再次问道。 秦大夫愁容满面,又叹息一声,向她解释了起来:“高昌人虽不放火不屠城,但却牢牢把控住了各项生意往来,如今这城里的人,实在是苦不堪言,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每天都在亏损,前两天还传出了消息,说要查封城里所有的铺子,这不就是逼人走吗?”张氏一双眉紧紧皱着,声音低沉,“米价已经卖到了一两银子二斗,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秦大夫身为医者,满怀仁爱之心,但他开医馆到底也是为了谋生,还有家人需要养活。所以,他耗不起。 趁着如今这些房舍还能卖点钱,不如赶紧卖了,拿着钱回老家去种田度日。要是等到将来被查封了,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梨姐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青青满目真诚地看着她。 如今这城中并不安全了,人人都在挨饿,粮价高的根本就买不起,城外还会有流民,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还不如回乡下老家更安全。 顾梨沉思须臾,却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 “何去何从,我还得和兄长商议。” 如果这里真的待不下去了,要走的话,她便和晏清一起走。 “姐姐,我和你一起。”金枝忽然攥紧了她的手,满目希冀地看着她。 她的命是顾梨救的,她便想和她待在一起。如果她还要留下,那她也不走。 顾梨这下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好。” 她笑看着金枝,金枝也笑了起来。 当初她让金枝住在仙草堂,一来是为了让她能尽快熟悉仙草堂的运转,二来也是因为她家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现如今,仙草堂不开了,秦大夫也要拖家带口地离开,那么金枝再跟着他们,就不合适了。 因此,顾梨便向秦大夫道:“金枝往后就跟着我吧,我们两个在一处,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秦大夫点了点头。 顾梨离开秦大夫的家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不久之前,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过年之前,秦大夫与他们一一道别,给他们发了红包,约定过了年以后的正月初六再回来开业。他们走的时候都信誓旦旦,都满腔热情,都坚信下一年一定会更好。 万万没料到,伴随着新年夜高昌人入城,所有的愿望和憧憬都成了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此刻顾梨走在街上,只觉的满目萧条。 太阳早已经升起来了,往常这个时候,她正匆匆地走在去仙草堂的路上,路上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而如今,放眼望去,大部分商铺都关了门,小摊小贩更是一个不见。 街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但个个都低着头走路,愁容满面,面带菜色,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顾梨走在这样的街上,看着这些沉默着的人,只觉的心里压抑的难受。 偶有一队高昌骑兵打马经过,鲜衣怒马,神态飞扬,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梨算是见识到了,这些高昌人不杀人不屠城,却照样将这些无辜的百姓折磨的流离失所,将这原本安宁的小城变的饿殍遍野。 她与金枝行色匆匆,走过沉寂的街道,回到了家中。 今早晏清与她分别后便回了家,此时顾梨回来,见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她情绪低落,简单与他说了几句,告诉了他仙草堂不开了,秦大夫要回老家,金枝往后就跟着他们。 晏清面带笑意地听着,不置可否,神色悠然。 “快吃饭吧。”他向她们道。 顾梨看着满桌丰盛,问道:“你去买的菜?” 晏清点了点头。 “你哥哥真有钱!”金枝悄悄拉了拉顾梨的衣袖,低声与她说。 顾梨干笑,没有回话,只让她吃饭。 “听说大米已经卖到一两银子两斗了。”顾梨一边喝着熬的香喷喷的米粥,一边说。 “嗯。”晏清应和一声。 “太贵了,这谁能吃得起啊!”顾梨感叹。 一个三口之家,一顿饭就能吃掉一两银子了。这日子,确实没法过了。 晏清却抬眼看她,目光优雅温和,如春日暖阳:“再贵,也不会饿着你。” 顾梨忍俊不禁,一早上的阴郁,都被他这一句戏谑又温暖的话给驱散了。 但吃完饭,她却开始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 如今在此处生活如此艰难,她也没办法出去工作,还要再在这里留下去吗? “高昌人都占了城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顾梨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便问了一句。 晏清坐在院中的青石台上,面前摆着他的琴,正在调试琴音。 他听到了顾梨的话,漫不经心地回道:“高昌人野心不小,是想将南云整个吞并,并入自己的版图,使之成为高昌的一部分,所以肯定不会做出杀人屠城这样极端的事,以免引起更大的动乱。” “但他们要想快速统治整个南云,必须要建立起自己的秩序。” 晏清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弹拨,一声清越古朴的琴声霎时从他指尖飘散。 “城中的南云旧民不是那么好管理的,与其杀掉,不如赶走。”。 经他这么一说,顾梨大致明白了。 第九十章 竟然是他 所谓经济决定民生,高昌人占城后不杀人放火,不烧杀抢夺,却同样让这座小城凋敝。 他们以经济挤压掠夺为手段,迅速巩固了自己的统治。 至于百姓吃不饱饭,为求生存流落在外,这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南云旧民死了倒是更好,就让他们带着对故国的记忆归于黄土,等到新一辈长大,他们的印象中不会再有“南云”这两个字,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高昌国人。 高昌人不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被口诛笔伐,就彻底掌控了新夺来的土地。 顾梨不怎么关心政事,但此刻想明白了这些,心里还是觉的凄凉。 “我出去走走。”顾梨知会了晏清一声,便带着金枝一起出去了。 她去了相府,去找相娴。 许久都没见过相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如今城里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相家肯定也不能幸免于难吧。 相府的大门紧闭,顾梨抬手扣了扣门上的铜门环。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听闻顾梨的来意,回道:“大小姐不在家。” “她去哪里了?”顾梨顺着他的话问。 老者回道:“这会儿,可能在城外吧。” 顾梨便和金枝一道,出了城门。 她心中疑惑,相娴在城外做什么? 出了城,看到眼前的景象,顾梨瞬间愣住了。 她看到漫山遍野的人,这些人全都衣衫褴褛,面色蜡黄。 是流民。 就在不久前,这些人还是安居乐业的,然而自从城镇一个接着一个的沦陷,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都是些普通百姓罢了,哪里能承受的起如此重负?再加上并不是所有的高昌士兵都不杀人放火,他们的生活水深火热,不得不离开家乡。 可现在到处都是混乱的,他们想找个容身之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便流落在外。 顾梨今早进城的时候天色还没亮,她又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晏清的身上,所以并没察觉到异常。此刻,她行走在这些流民之间,只觉的心里酸涩难忍。 顾梨很快就找到了相娴,她正在给流民分发药材。 她喊了相娴一声,相娴转头见是她,立即兴奋地笑了起来。 “顾姐姐你回来了?我听说你被那些高昌人带走了,可要担心死了!”相娴看着她说的,又高兴又焦躁。 顾梨笑了笑:“我没事”,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娴举目四顾,回道:“反正现在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库里的药材不经放,天一热就容易发霉。与其到时候糟蹋了,还不如现在拿出来,也算是做好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但顾梨却知道,这哪是什么小事?这明明是她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相氏家业的覆灭。 “顾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找我的吗?”相娴问道,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艳。 顾梨点了点头:“是啊。” 她开始挽袖:“我来帮你。” 这些流民长途跋涉,有不少伤了的病了的,反正她现在也不用去仙草堂,一手医术在这里正好能派上用场。 “太好了,有你这个神医在这里,很多人就有希望了。”相娴笑容明媚的宛如今日的阳光。 “你又来了!”顾梨皱了皱眉,制止了她。 相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知道她介意的是“神医”二字,便不再提了。 顾梨被“神医”二字给捧杀了、害惨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字,她后来也不会遇到那么多的麻烦事。 “那边的都是受了伤的”,相娴指着一个地方,又指了另一个地方,“那边的都是生了病的。” “我只会使毒,对医术不那么精通,除了发点药材,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顾梨望向她夸赞:“能把伤病的人分开,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相娴哈哈一笑,却道:“这事也不是我做的,当不起姐姐的夸赞。” 顾梨疑惑地看着她,不是她做的?另有其人? “是一个好心的道长,他昨天路过此地,见这里流民聚集,于心不忍,便留下来照顾伤患,还出钱买米,熬了一大锅粥呢。” 顾梨心中慨叹,那可真是个仁善之人。 因为这仁善之人,她那颗因为流民而悲凉的心,好不容易得到了几丝温暖。 “你看,他就在那里,我带你过去见他。”相娴指着前方,引着顾梨过去。 顾梨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前方有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着一身水蓝道袍,臂间洁白的拂尘轻挽,正在照料伤患。 她和相娴朝着那一抹水蓝色走了过去,临近了,相娴便大声喊:“道长,我姐姐来了,她会医术,正好能帮帮咱们。” 那一袭水蓝色的身影听到声音,回头看来。 顾梨脚下的步伐霎时顿住了,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戒备了起来。 眼前这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钟离玉,那个恩将仇报,长剑横于她颈前,要杀她的那个人。 相娴本以为顾梨会和这位道长打个招呼,然而她不但没有,反而还一副十足戒备的样子。 “姐姐,怎么了?”相娴诧异地问。 她质疑的眼神在两人间来回逡巡,看看顾梨,又看看钟离玉。 钟离玉并不像顾梨那般惊讶戒备,他脸上的神色仍然淡淡的,还有点冷。只看了顾梨一眼,便转过了身,继续照料伤患。 他今日身上并没有配剑,但整个人还是和一年前一样,冷冷淡淡、不近人息。 他一袭水蓝色的道袍穿行在衣衫褴褛的流民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周身的气质太干净了,干净的宛若在深山中藏了千年的明镜,又如同九天幽潭。 “姐姐,你认得他?”相娴心中的疑惑不解,又向顾梨问道。 顾梨的目光仍然在追寻着钟离玉的身影,沉声回应:“认的。” 不但认得,而且还有过节。 她救过的人无数,但是恩将仇报的,只有这一个。。 钟离玉竟然又来到了这里,他有什么目的? 第九十一章 晏清不是好人 “姐姐,你是怎么认得道长的?”相娴好奇,向顾梨问道。 “就是……偶然遇到了。”顾梨微微一笑。 钟离玉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是恰巧路过?还是专程来的? 钟离玉并不会医术,在这些流民之间,只能对他们照看一二。顾梨先给伤者包扎了伤口,又为病者诊了脉。 “这个药你收好,记好了,一天吃两次,注意保暖,别冻着了。”顾梨将两包药放到了一个老翁手里,细致地嘱咐。 见那老翁点头应下了,她便打算去看下一个病人。不料,猛一转身,差点撞上个人。 钟离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面无表情,洁白的拂尘在他臂弯里垂落。 顾梨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顾梨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片刻过后,钟离玉那清冷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迈开脚步往旁侧去了。 顾梨微微蹙眉,这人有病吧? 她见那袭空灵的水蓝色向着相娴走了过去,与她说了几句话,又给了她什么东西。 相娴似是被惊讶到了,看着他大声道:“道长你要走?” 顾梨抿了抿唇角,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钟离玉点了点头,又与相娴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等等!” 顾梨喊住了他,几步向他走了过去,眼中闪动着别样的火焰。 钟离玉仍旧神色漠然,停住了脚步,沉静地看着她。 “我是你的仇人?”顾梨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问。 “不是。”钟离玉清泠泠的嗓音回道,犹如暮秋的山岚。 “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 “不曾。” “你早就认识我?” “不识。” “有人给你钱买我的命?” “没有。” “那你为什么想杀我?!” 顾梨心中一直横亘着这个疑问,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救了他的性命,他却对她拔剑相向。 钟离玉并没有回答她,仍然用那两道澄净又漠然的目光看着她。 “因为你和我兄长有仇,所以你要杀我?”顾梨沉着声音,又问。 “他不是你兄长。”钟离玉看着她回道。 顾梨一怔,他如何知道? 因为他之前就认识晏清,所以知道晏清没有她这个妹妹? 顾梨没在这点细节上纠结下去,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和他无冤无仇,甚至在救他之前,他们都不认识,更不是买凶杀人,那到底是为何? 钟离玉依然不答,但看着她的眼神里,闪过一刹那复杂的光芒。 他垂眸,转身,又要走。 “离他远些,他不是好人。” 钟离玉清泠泠的嗓音回荡在顾梨的耳边,让她的心猛的一紧。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不是好人?你又是好人了吗?”怔忡过后,顾梨朝着他的背影质问。 钟离玉不答,脚下的步伐亦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会远离他!”顾梨又道,似是赌气一般。 钟离玉脚下步伐微顿,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倏然蒙上了一层阴霾,似怜悯,又似悲戚。 他绝尘而去,再没回头。修长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水蓝色的衣摆纠缠着雪白的拂尘随风飞扬。 顾梨的疑惑还是没能解开,她站在原处看着他越走越远,心里仿似窝着一团火。 这人绝对有病! 他以为他说晏清不是好人她就会信他了?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 他与晏清是仇敌的关系,自然不会说他好。 直到那道水蓝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与蓝天融为了一体,顾梨才平顺了自己的心。 她不会信他的鬼话。 而且,她心中有坚定的信念,不管晏清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不会远离他。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温暖和光亮,更是因为,她喜欢他。 顾梨不会忘记,当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即将要没入她的身体的时候,是晏清不顾一切地挡在了她面前。 他用血肉之躯为她挡剑,想拿自己的命换她活。 在囚禁之地,他为了让她逃脱,连那般屈辱之事都能做。 他对她关怀备至,每日早晚,每当她晨起或者回来,桌上都摆满了她爱吃的饭菜。 他不避讳她奸臣之女的身份,倾尽自己的一切对她好,为她受过伤断过腿,也为她吓跑过流氓。 这些,她永远都不会忘。 她以前是怀疑过他、试探过他,但今后,再也不会了。 …… “顾姐姐。” 相娴忽然喊了她一声,把顾梨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梨回头看她,见她双眉紧蹙。 “道长临走前,把他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让我帮着安顿这些流民。”相娴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银子。 银子不多,钟离玉只剩下这么多了,全部留了下来。 “道长可真是个大好人啊。”相娴由衷地感叹。 顾梨沉默,钟离玉是不是个好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绝对是个怪人。 “对了,顾姐姐”,相娴忽然想起一事,向顾梨问道,“你知道这位道长在何处修行吗?” “太匆忙了,我都忘了问他从哪里来了。”相娴满面懊悔。 顾姐姐既然和道长认识,说不定能知道他的来历。 “好像是叫什么山”,顾梨蹙眉沉思,“哦,羡云山。” 她以前听晏清说的。 “羡云山”,相娴重复,“等这边安定了,我就亲去谢他。” 顾梨笑了笑,没说什么,去到一旁继续照料病人去了。 及至天黑,顾梨才回了家。 才一进家门,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廊下挂着一盏灯,黄晕的光芒洒落在晏清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温暖之中。 他站在梧桐树下,手上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踱着步。 “回来了?”晏清见顾梨回来了,便站直了身子,向她勾唇一笑。 他这笑宛如春日的风,能消融冰雪。 雪水潺潺,刹那间流遍了顾梨的心。 她没有立即向他走过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他。 顾梨的双眸中盛着一股醉人的暖意,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跑过去,抱住他,告诉他,她喜欢他。。 不管他是什么人,是好是坏,她都会一路相随。 第九十二章 来的很及时 次日午后,顾梨辞别了秦大夫一家。 朝夕相处一年了,这一年来,她从秦大夫那里学到了很多,医术更为精进。此时要分别,自然不舍。 但顾梨并没有挽留他们,眼下民生凋敝,留下来,又能做什么?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到了要分别的时候,那就该坦然面对。 顾梨站在城门口,瑟瑟寒风吹动她的裙摆翻飞。 秦大夫一家所乘坐的马车越来越远,最后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顾梨眨了眨酸涩的眼,沉声说道:“我们走吧。” 她虽然不再是仙草堂的大夫了,但她还是个医者,还有医者该承担的使命。 金枝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跟在她后面,朝着流民那边走了过去。 二月初,乍暖还寒。相娴出钱买了些油布,用木材支了起来,搭成了简易的帐篷,好歹让这些人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顾梨才走进去,就见相娴神色凝重。 “怎么了?”她问道。 相娴回头看向她,双眉紧蹙,满面忧虑:“南儿中毒了。” “顾姐姐,你来给他看看吧。” 顾梨走了过去,见干草堆上躺着的小男孩面色煞白,正在浑身抽搐。 这小男孩名叫南儿,爹娘都死了,今年才九岁,与相娴的侄子差不多大。相娴见他可怜,便对他颇为照料。 顾梨看了看,问道:“是中毒了?” 她并不通毒术,一眼看过去,也不能分辨南儿到底是中毒还是病了。 但相娴却是个中高手,回道:“是中毒,中的是愁煞。” “那是什么毒?”顾梨又问。 “是一种慢性毒,毒素才入体的时候,中毒者会全身抽搐,意识模糊,一日之后会好转,但这并不代表已经好了。此毒会长期潜伏,最长的能潜伏三五年,等到毒发之时,任凭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南儿怎么会中这种毒?”顾梨诧异。 相娴解释:“说是上午在山上捡柴的时候,拾到了几个栗子,就咬开皮吃了。想是栗子皮上带的毒,被南儿误食了。” 她说完,长叹了口气,满面自责:“我竟然不会解。” 相娴毒技绝佳,但这仅限于下毒,她并不太会解毒。她性情直爽,下毒也喜欢下那些刚猛霸道的,像愁煞这般墨迹又阴损的,她很少去碰,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解。 顾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这种毒,但她沉思片刻,觉的既然是误食了,那还是得让南儿把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 但他是上午吃的,到现在也过去不少时间了,此时再催吐的话,估计作用不大。 “帮我去弄些草木灰和温水过来。”顾梨向金枝道。 不管催吐还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吧。 金枝曾帮顾梨做过这些,因此,驾轻就熟地找来了她需要的东西。 顾梨将灰水给南儿灌了下去,又压着他的舌根,让他把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这并没什么效果,南儿还是抽搐不停,问他话也答不上来。 相娴心急如焚,万分悔恨,为什么学下毒的时候不把解毒也一并给学了?如今这般情形,让她找谁去? 如此一想,一个身影霎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会解毒,且解的好的人,她只知道宋景行一个。 虽然她到现在都还对宋景行心怀怨怪,每次见了他都在想方设法地作弄他,但她不得不承认,宋景行的解毒之术出神入化,好到让她心服口服。 若是单论毒技的话,相娴承认,宋景行在她之上。 他不管什么毒都会解,如果宋景行现在在这里的话,那南儿身上的毒必定很快就能被解除。 可自从上次一别后,他们两人已经有数月不曾见过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 相娴和顾梨都陷入了沉默,南儿身上的愁煞解不了,那便意味着,他幼小的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你先看着他,我去去就来。”倏然之间,顾梨扔下这句话便走了。 她匆匆地跑回家,想让晏清过来看看。 他的医术神乎其神,神医的称号给他才算是名副其实。那南儿的毒,他应该能解。 顾梨心怀希望,然而回到家中,却发现晏清不在。 她四处找了找,把他常去的地方都找了,可还是没能找到他。 无奈之下,只能返回了城外。 还好愁煞这种毒并不会立即要命,等到晏清回来了,她再带他来也能来得及。 “顾姐姐。”相娴站在帐篷外面喊她。 顾梨向她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出来了?” 她临走之前,明明嘱咐了她,让她好好照料南儿。 相娴面带不悦之色,往帐篷里面努了努嘴。 “能解毒的人来了,南儿没事了。” 顾梨诧异,打开了帘子,见一个身量修长,穿着竹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正在给南儿喂药。南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不再抽搐。 顾梨认出了那是宋景行,心中又惊又喜:“他来的可真及时啊!” 相娴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愠色。 宋景行来的是很及时,及时解了南儿的毒,也及时奚落了她一番。 他在解毒之前,让她出来,到外面站着。她不肯,他便不肯动手。 “这人就是矫情,还不让我看,怕我学去?”相娴哼了一声,一脸不屑,“他就是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求我学,姑奶奶都不!” 顾梨知道她这是嘴上的气话,笑了笑,没说什么。 宋景行给南儿喂完了药便出来了,顾梨往帐篷里看了一眼,见南儿已经睡着了。 “多谢宋公子及时相救。”顾梨由衷地道谢。 宋景行躬身还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相娴站在一旁,满脸皆是伪装出来的傲慢之色。 宋景行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又去了流民之中,帮伤者处理伤口。 “你看,宋公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顾梨看着他的身影说道,“你别总是作弄人家了。” “谁作弄他了?”相娴不服气,“分明是他在作弄我!” 言罢,忽然一甩身,往宋景行那边走了过去。。 宋景行才为一个伤者包扎了伤口,起身的刹那,忽然被一个柔软之物砸在了身上。 第九十三章 看上你了你信不信 砸在宋景行身上的东西轻轻的,软软的,他低头一看,见是一块雪白的帕子。 相娴气势汹汹地向他走了过去,走到他跟前站定。 她低头拾起掉在地上的帕子,竟二话不说,拿着帕子就在他那张沉静的脸上胡乱擦拭揉搓了起来。 宋景行立即后退,双眸中满是愠怒。 这姑娘有病吧?! “脸脏成这样,也不知道擦擦。”相娴瞪着他道,一副十足不屑的模样,“污了本姑娘的眼。” 她说着,又逼近了他,拿着帕子在他脸上擦拭。 这次,她不再是胡乱揉搓,而是细致又轻柔。 宋景行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竟忘了躲开。 他刚刚给伤者包扎的时候,药粉不小心蹭到了脸上,没来得及擦掉。她竟然,是为了给他擦掉脸上的东西?不是在捉弄他?也不是在胡闹? 她的动作轻轻柔柔的,不带丝毫恶意,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在此时此刻,里面好像盛着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宋景行怔忡,没料到眼前这个行事粗野暴力的姑娘,还能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 他更没想到,她一手毒技使得行云流水,在此混乱之时,竟会以一己之力安顿照料这些流民。 该说她残酷呢?还是该说她善良? 直到相娴将他脸上的污渍擦拭干净,宋景行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相娴转着手中的帕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就是看在你给南儿解了毒的份上,才给你擦了擦,没有让你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被人笑话。” “你的谢意我心领了,不用再说别的了。”她的视线打在了远方,却将宋景行纳入了眼角的余光之中。 宋景行:“……” 他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谢”字了? 宋景行那张俊朗沉静的脸上,嘴角抿了抿,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相娴见他走了,顿时色变。 他这人怎么这样?这就走了?不再说点什么了? “哎,你站住!”相娴一边喊,一边朝着他的身影追了上去。 顾梨站在远处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她怎么觉的,相娴和宋景行,有戏? 相娴扔下这一堆人,追着宋景行跑了,这一下,所有的事都落到了顾梨的头上。 此处流民不少,足有百余人,因着天气尚寒,又缺衣少食,所以生病的人也多。顾梨穿梭其中,给病了的人看病开药。还好有金枝在身旁帮她,才不至于捉襟见肘、手忙脚乱。 且说相娴追上了宋景行,在他身后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懂不懂礼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吗?” 宋景行不答。 “我刚刚帮你擦脸上的脏东西,你还没谢我呢!”相娴又道。 宋景行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这姑娘怕是脑子坏了吧? “刚刚不还说心领了我的谢意,让我什么都不要说了?”他反问。 相娴没料到他竟然能回答她,顿时笑了起来。 “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那我说我看上你了你信不信?” 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却让宋景行顿时一怔,猛的停住了脚步。 相娴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到了他背上。 宋景行转回头看着她,眼眸里装着惊讶,盛着探寻,又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而这种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须臾过后,他眼中便恢复了清明。 这姑娘可真是…… “无聊。”他蹙眉说道,转回身继续前行。 他刚刚很快就想明白了,知道她那句话并不是发自内心,只是随口一提,或者又是在捉弄她。 他本想骂她不知羞愧、厚颜无耻,然而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被“无聊”二字给代替了。 因为就在那一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她泫然欲泣的样子。 他们两人已经许久没有碰到过了,但宋景行并没忘记,上次相见之时,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重话,让她哭了。 为此,他后悔了许久。 相娴是行事粗暴、口无遮拦,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姑娘,她也是有心的,被他冠以那般言语,焉能不伤心? 后来他又知道了,她其实并不全是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样,她也有温柔、善良、细致的一面。 所以,他更不能再对她说那样的话了。 宋景行心中的这番诡谲波澜,相娴浑然不知。 她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骂我不要脸呢。” 宋景行没说话,脚下步伐不停。 “你怎么突然来了啊?你来之前我还在念叨你呢,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相娴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调戏他的话语更是张口即来。 宋景行尽力忽略掉她话里不合适的内容,但她的问题,他还是回答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路过。”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正念叨着你,你就来了。”相娴笑道。 她虽然絮絮叨叨个不停,但说出的话已经不再是对他的捉弄和仇视之言。此刻他们两个,便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喋喋不休、嬉笑欢颜地说着车轱辘话,他则神情冷傲地耐心听着。 经此一事,相娴心里对他的芥蒂像是解开了一样。她赞叹他的技艺,并为之深深折服,又敬佩他正直高尚的人品。 这人除了冷了点,话少了点,其他没毛病。 相娴这一走,直到太阳落山都没再回去。 夕阳满地之时,顾梨安顿好了流民,赶在关城门之前回了家。 然而,走在半道,她忽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水蓝色身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顾梨顿时提起了心,追了过去。 那人身着水蓝色道袍,臂挽拂尘,是钟离玉无疑。 钟离玉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他又要做什么? 顾梨想要找出他,但追过去却没有任何收获,那道水蓝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四周静悄悄的,让顾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了家。 晏清早就回来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顾梨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以如今的米价和菜价,做这一桌饭食,少说也得要七八两银子。。 晏清人不傻,但钱,是真的多。 第九十四章 怎么可能喜欢他 “有个孩子中了愁煞之毒,我回来想找你过去帮忙,结果你不在家。”顾梨一边在木盆里洗手,一边道。 “你去哪里了?” “茶楼。”晏清并没对她隐瞒自己的去处。 他白日,在茶楼与张雪初说事。 “那愁煞之毒,你可能解?”顾梨转眼看向他。 晏清微微颔首:“可以。” “其他的毒呢?都能解?”顾梨又问。 晏清微微一笑,清雅的脸上一片柔和:“但凡你能说的上名字的。” 顾梨惊讶,他不但医术卓绝,而且还精通毒技。即便她和相娴两人再加上宋景行,都不及他。 这到底是什么怪人? 顾梨脸上的惊讶倏然即逝,端起刚刚洗过手的水盆,朝着院子里的水道猛的一泼,眉梢眼角,皆是怨怪。 他自己便是这天底下最出神入化的神医,却隐瞒了她这么久,还曾厚颜无耻地缠着她让她诊病,他安的什么心? 晏清知道她在气什么,唇边漫开笑意,却并没言语。 “吃饭吧。”他喊了她一声。 顾梨虽然对他心怀怨怪,但最终还是为一顿晚饭折了腰。 “不气了?”晏清见她坐了过来,笑问。 顾梨挑了挑眉,故意叹息道:“如今米贵,我又失了业,少不得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再委曲求全。” 晏清但笑不语,将盛好的饭放到了她面前。 她这般,哪里有半分委曲求全、看人脸色的模样?他看她脸色还差不多。 顾梨吃着饭,又叹了口气:“眼下真的乱的可以,逼走了不少人,也饿死了不少,这混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看向晏清,问道:“我倒是听说,张雪初发了财,真的假的?” 如今这般混乱的境遇,张雪初作为南云国的小吏,不但没受到打压,反而还赚足了银钱,顾梨怎么想都觉的匪夷所思。 晏清常和张雪初在一起,这其中的原因,他应该知道吧。 晏清顺着她的话回了一声:“真的。” “那他是如何做到的?” “因为他有筹码。” “什么筹码?”顾梨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整个南州商业的掌控。”晏清状似知无不言。 “啊?!”顾梨惊叹。 掌控了全城的商业,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梨并不知道张雪初和晏清之间真实的关系,在她印象里,张雪初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爱附庸风雅,又有点惺惺作态。但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有大智谋的人。 难道,是她看走眼了? 兴许是吧,毕竟张雪初混迹多年,要说他没有一点城府和手段,那也不太可能。 “你既然和他关系好,那能不能和他说说,把粮价往下降一降?再这么下去,不知道又该饿死多少人了。” 顾梨心善,每日看着那些流民缺衣少食,她也跟着难受。 “好。”晏清并未推辞,一口应下了。 顾梨对此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毕竟降不降价,得张雪初说了算。然而次日晌午,她惊闻粮价降了。虽然比起正常价格还是贵,但已经能让普通百姓吃的起了。 顾梨错愕,难道晏清的话,这么好使? 与这个好消息一同来的,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那便是周边各个城镇都放出了消息,流落在外的百姓,只要去登记在册了,就能进入城里。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人人都兴奋的像是过年一样。 顾梨和相娴也不例外,看着那些被她们照料了许多天的流民或是进了城,或是回了家,全都欣喜不已。 “这场混乱总算过去了,要是再持续下去,我便真要散尽家财了。”相娴唇边含笑,由衷地叹道。 “这回人人都知道了,你毒医娘子是个大好人。”顾梨站在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里,脸上浅笑悠然。 相娴却轻哼一声:“有人还觉的我是个坏人呢!” 顾梨莞尔,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有人”,一定是宋景行。 “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她转眼看着相娴,见温暖的夕阳将她那张俏丽灵动的脸染成了可爱的橘红色。 一听这话,相娴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嗤声:“开什么玩笑?我能喜欢他?” “就他那种小肚鸡肠、毫无风度的人,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他!”相娴信誓旦旦。 顾梨无奈一笑:“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好歹也帮过你。” 因为当时相娴以毒伤人,又几次三番地捉弄他,所以宋景行对她一直冷淡淡的,但这也不至于说他小肚鸡肠吧。 “哼!”相娴抱臂,临风而立,满脸不屑。 除却别的不说,单单是他那问十句都不一定能回一句的清冷性子,相娴便觉的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他。 喜欢一个不爱搭理自己的人,她是找虐吗? 不过,平心而论,相娴对宋景行的看法,确实改观了不少。起码,她承认,宋景行的毒技在她之上,而且,他算是个好人。 “走吧,再不回去,你阿兄要来找了。”相娴说着,抬脚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顾梨跟上,在她身后道:“你回去告诉金枝一声,让她回来吧,哪能一直在你家里叨扰?” 金枝与相娴的侄子玩到了一起,这几日一直是白天在城外帮忙,晚上就住到了相府。 “顾姐姐,你还和我见外?”相娴转回头看着她,狡黠地一笑,“要不是怕你阿兄不答应的话,我还想把你也拖去呢。” 顾梨但笑不语,她去何处,晏清应该不会管吧。 回去的路上,顾梨路过香满楼,打算顺道去买些白糖糕。 香满楼是本地最大的酒楼,里面做的白糖糕松软细腻,顾梨很是喜欢,隔三差五地就会去买。 她进了香满楼,买了一包白糖糕。然而,当她路过一个包间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包间微敞的窗子传了出来。 “我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降了粮价。公子让我转告州史大人,接下来的安顿之事,便要交给您了。” 这是张雪初的声音。 顾梨心下一怔,顿住了脚步。。 公子?晏清? 第九十五章 晏公子的人格魅力 说话之人是张雪初不假,他和晏清的确交情不错,但不至于会听从他的吩咐吧? 毕竟,张雪初在本地也算是颇有些身份的,而晏清,只是一介白衣,无权无势。 里面的人接下来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顾梨没再听,拿着白糖糕,带着满腔疑问回家去了。 晏清正站在家门口等她,见她回来了,远远地便向她笑了起来。 “你如何和张雪初说的?”顾梨心中疑惑未消,向他问道。 晏清将她买回的白糖糕打开油纸包,放入了盘子里,推到她面前。 “民生多艰,我家米缸又光了,恳请他降一降米价。”晏清声音温润,唇边满是笑意。 “他就答应了?”顾梨眨着眼睛看着他。 “答应了”,晏清抬眼望她,眸中深邃的光芒将她密密实实地笼罩其中。 “我与他说了,倘若他再不降米价,我就带着你,一日三餐都去他家蹭饭。” 顾梨忍俊不禁:“你自己要去蹭饭就罢了,做什么拉上我?” 如此厚脸皮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晏清见她没吃白糖糕,便催促了一句:“快些吃吧,放凉了就不软糯了。” 顾梨拿起一块白糖糕,咬了一口,状似若有所思地问他:“你说,他只是李大人身边的一个师爷,他是如何做到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掌控整个城的商铺和物价的?” 那个疑问一直盘桓在顾梨的心里,其实她最想问的,是张雪初和晏清,到底是什么关系。张雪初能掌控整个南州的经济命脉,又与高昌新任的州史联系匪浅,晏清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些她都想知道,所以,便投石问路、旁敲侧击地问了这么一句,看看晏清会如何回答。 晏清倒是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向她微微一笑,随即道:“张雪初才智平平,自然是有高人相助。” 顾梨倏然抬眼看向他;“那高人是谁?” “我。” 晏清深邃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让她捉摸不透,更触不到边际。 顾梨一怔,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坦白了。 晏清脸上笑意不减,深邃的眸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心。 其实就在她问他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她在怀疑什么、她想知道什么。 朝夕相处一年,他太了解这个小姑娘了。 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一时间,顾梨觉的十分尴尬,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他的坦白。 晏清则静静地看着她,似是在等着她的回应。 良久,顾梨唇边扯开笑,低着头刻意不去触碰他的目光。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 晏清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忽而倾身向她:“不然,你夸我一句?” 他清俊的脸庞就在她眼前,那两道长长的羽睫如同帘幕垂下,却遮不住他眼中那两道勾魂摄魄般的光芒。 顾梨心跳如大雨滂沱,不敢看他,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慌乱之下,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将手中的白糖糕咬了一大口,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却不料,一口白糖糕还没吞下,她猛的呛住了,立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晏清无奈地笑了笑,一边为她倒水,一边为她拍背。 “吃那么快作甚?我又不会和你抢。你若欢喜,我便为你把那做白糖糕的师傅买来。” 顾梨想要回句什么,奈何咳嗽的凶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喝了晏清递给她的水,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晏清见她被咳嗽刺激的眼圈红红的,满眼皆是晶莹的泪水,便抬起手,用雪白的衣袖为她将泪水轻轻拭去。 顾梨见他眉梢眼角满是笑意,不禁皱了眉,心中羞恼。 这人竟然还笑!看她出糗就这么欢乐? “你和张雪初,到底是什么关系?”顾梨直直地看着他问。 既然他如此坦诚,那她也不用再藏着掖着转着圈儿了。 晏清唇边笑意不减,就那么眸光灿灿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他是我的追随者,你信吗?” 他的声音清润悠远,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顾梨沉默片刻,忽然轻哼一声:“信,我当然信。你晏公子是谁啊?人格魅力那么大,别说万千女郎了,便是耄耋老朽,都得对你趋之若鹜。” 她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实在是因为晏清“追随者”这三个字,让顾梨瞬间想起了那番往事。 呵,他的追随者和倾慕者,着实不少。 “过奖。”晏清抬袖掩唇,将她这阴阳怪气的夸赞照单全收。 顾梨乜他一眼,又是一声轻哼。 “那你是如何把张雪初骗到手的?”顾梨忽然正了神色,凑近他些许,问道。 张雪初虽然没什么大智谋,但也不是个傻子。他在本地有声望有地位,为何会甘愿追随晏清? 她才不信这是因为某人的人格魅力。 晏清轻声一笑,如珠玉撞入酒盏。 骗?这个字用的不太合适吧? 不过,她爱这么说就这么说吧,反正事实也不差多少。 “你也知道,他这人爱附庸风雅,所以,我便让他知道,我比他更风雅,让他望尘莫及。”晏清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顾梨沉思,了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之前,忽然又是挖木斫琴,于是焚香煮茶,就是为了吸引张雪初?”顾梨睨着眼睛问。 她还记得,去年春上,有段时间,张雪初常来家里走动,而晏清拿来招待他的东西,不是清茶一盏,就是鲜嫩野蔬。 “不错。”晏清回道。 顾梨一笑,叹了口气。 果然,风雅的世界不是她这等俗人所能理解的。 她觉的用如此粗鄙之物来招待客人,是为怠慢。殊不知,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大雅。 张雪初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天长日久,晏清再循循善诱,将张雪初变成他的追随者,也不是不可能。 原来是这样,顾梨明白了。 如果她此时抬头,去看晏清,就会发现,他此刻打在她脸上的深邃目光,正在告诉她,她什么都不明白。。 晏清并没有对她讲明让张雪初臣服的全部原因,这其中,她的功劳不小。 第九十六章 强大到可怕 张雪初本人没什么大智谋,但他在本地盘桓多年,有人脉又有势力,背后再有晏清指引,想要垄断整座城的商业,并不是什么难事。 “年前的那场动荡,也是你的手笔?”顾梨忽然想起了这件事,看向他问道。 “不错。”晏清大大方方地承认。 顾梨叹了口气,抿抿唇角。 那场动荡,让多少店铺关门歇业,即便是相家这样家底雄厚的,都不得不断尾求生。 顾梨还记得,当时相娴整日愁眉不展,损失巨大。 当时她便觉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没想到,操控这一切的人,竟然就在她身边,与她朝夕相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顾梨满目迷茫,看着他问。 与他接触的越多,她便越觉的,她对他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 “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么现在挨饿受冻的,就是我们了。”晏清回道,幽深的眸光打在她的脸上,唇边挑着一层薄薄的笑。 顾梨却没被他说服:“那个时候,你怎就知道南云会亡国?” 难道他还能预测未来不成? 晏清微微一笑,耐心地与她解释:“南云整个朝堂空虚腐朽,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亡国,是早晚的事。” 只是,他让南云国消亡的命运提前到来了而已。 顾梨长叹一声,许久都没说话。 他如此强大,似乎无所不能,所有的困难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顾梨觉的,自己在他面前,简单的宛若一张白纸。 “既然现在南州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上,那还是尽快让局势安定下来吧。”顾梨没看他,面色深沉地说道。 看着城中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于心不忍。 但她也没有立场去怨怪晏清,毕竟,在这世间生存,谁不为自己谋利? 晏清如今在政治上利用萧问控制了南州州史,在经济上利用张雪初掌握全城的经济命脉,已全然将南州城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顾梨惊愕,叹为观止。她日日与晏清在一起,见他整日悠哉逍遥,似乎什么都没做过,但就是在不知不觉间,他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竟悄然站在了这座城的权势巅峰。 晏清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顾梨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个人,着实强大到可怕。 “我会一直护着你。”幽暗的灯光下,他温柔缱绻的话语,忽然钻入了顾梨的耳中。 顾梨心思跳跃,抬眼望他,见他此刻,眉梢眼角,尽然温存。 不知不觉,她的心,仿佛也被他融化了。 “谁需要你保护了?”顾梨心中柔软,嘴上却装作满不在乎。 “那要不,你保护我?”晏清换了一种说法。 顾梨愤然起身:“你要点脸吧!” 就他这般强大到变态的人,还需要她来保护? 顾梨回了房间,连晚饭都没吃完。 晏清眉梢染笑,将饭菜给她送了进去。 晏清果然信守承诺,从他答应顾梨之后的第二天开始,整个南州的面貌便焕然一新。各种物价恢复了平稳,县衙改成了州府,州史主事,政治清明。 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南州这座小小的边境城市,便恢复了往日的安定繁荣。 之前的好几家医馆都关门不开了,如今城中的居民想要看病,却苦于找不到大夫。 顾梨闲不住,像个江湖郎中似的走街串巷,给人看诊。几日下来,她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念头:不如开个医馆。 当时在仙草堂的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这城里只剩下了她和金枝两个。秦大夫一时也联系不上,要开个医馆的话,势必困难重重。 但顾梨不怕,实在不行的话,她就请家里那位无所不能的大神帮忙。 晏清听她说想要开一个医馆,并不反对,让她尽管去做。 顾梨心里却没个底,打算先去找相娴商量商量。相娴掌管那么大一份家业,而且本身做的就是药材生意,对于如何开一个医馆,肯定有不少见解。 于是,午饭后,顾梨便去了相府。 然而,相娴却不在家,家中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梨顺便去看了看金枝和相娴的侄子,见他们两人在一起玩的欢快,难舍难分的,便没让金枝跟她回去。 她心中猜测,相娴不在家,应该是在铺子里吧。 但此刻,相娴并不在铺子里,而是在城外的小岚山上。 “这个时节又没什么药草,新叶都还没长出来呢,采的什么药?”相娴一边四顾,一边抱怨。 在她前面,宋景行背着一只药篓,正在前行。 相娴是在去铺子的路上遇见他的,便跟着他一起来到小岚山上采药。 立春已过,但天气乍暖还寒,草木只是抽了根,并未长出新芽。所以相娴纳闷,宋景行这个时候上山,采的什么药? “你仔细看,挖开土,就能采到了。”出乎意料的,宋景行竟然回答了她的话。 与之前相比,宋景行对她的态度着实好了不少,起码能回答她的话了。如今二人之间,勉强能算是一对关系不冷不热的朋友。 “麻烦。”相娴又抱怨。 “你想要什么药材和我说,我给你送一车。”相娴豪气万分地说道。 她家里就是做药材生意的,要什么药材没有? 宋景行却没回话,而是蹲下了身子,将药篓放在了旁侧。 他又从药篓里拿出一把药锄,将土层刨开。 相娴跟过去看,见他竟然挖出了一截麦冬的根。 “原来你要这个。”相娴抱臂,站在一旁。 宋景行将挖出的药材装入药篓,又继续前行,去寻找下一个。 相娴跟在他身旁,虽然口上在抱怨,但却身体力行地帮忙。 二人合作,一会儿的功夫,也挖到了不少药材。 “累了,休息一下吧。”相娴走累了,索性在枯草堆上坐了下来。 她抬眼看了宋景行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你也坐下休息休息吧。” 宋景行没回话,但却放下了药篓,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坐那么远作甚?”相娴瞅瞅他,又往他那边挪了挪,“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吃不了你。” 第九十七章 怦然心动 相娴坐了过去,靠着他,裙摆蹭着他的衣摆。 宋景行偏头垂眸,看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 还没等到他开口,相娴便把他的话扼杀在了酝酿之中。 “我知道我知道,又要说我脸皮厚,不知廉耻对不对?” 宋景行抿了抿唇,没回话。 他并没有这个意思。那种话,他也很久没再说过了。 相娴忽而一笑,双眸望向远方:“你说也没事,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宋景行心下一怔,习惯了?如何习惯? “我兄长离世的时候,那年我十二岁,我侄儿才刚刚会说话。我那些好叔叔好伯伯们,见我姑侄二人年幼,抢破了头地想要把我爹娘和兄长办起来的这份家业给抢走。” 宋景行本以为相娴要告诉他自己的心酸往事,却不料,她接下来陡然话锋一转,晃荡着手里的一截枯草,满不在意地道:“他们以为我软弱可欺,我就以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他们想错了。”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在他们喝的茶水中下了点毒而已。结果,他们一个个,哭爹喊娘,撒泼耍赖,就差跪在我面前磕头了。”相娴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得意之事一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她父母和兄长办下的这份家业,她守住了,没被任何人抢走。 “他们现在见了我都还怕的绕道走呢!”相娴又笑道。 “对了,你知道我给他们下的是什么毒吗?”她忽然转眼看向他问,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明媚的笑。 “什么?”宋景行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声。 “也没什么啦”,相娴抓了抓鬓边的头发,“就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毒死你活该毒不死你我再补你一刀任你跪地求饶我也不给你解毒的痛—痛—散。” 宋景行好看的唇角不禁抿了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钻研毒道多年,竟从没听说过“痛痛散”这种毒。 相娴知他不明白,便哈哈一笑,解释道:“就是断肠散。” 她年幼时玩心重,又喜欢别树一帜,给毒药改名字,所以就把“断肠散”改成了“撕心裂肺……痛痛散”。 宋景行神色无波,断肠散他自然知道,不是什么高深的毒药,但最能折磨人。寻常人若中了此毒,初时会觉的似被抓心挠肺,渐渐的,痛楚袭来,即便是一呼一吸,都会让人觉的受不了。 此毒的解药配置复杂,且耗时长久,倘若中毒后现配的话,不用等到解药配好,中毒之人就会活活痛死过去。 相娴便是用这种毒,将她那些觊觎家业的叔伯们给折磨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她“毒医娘子”的名声传扬了开去。 这是相娴的得意之作,如今再说起来,她都觉的畅意十分。 但宋景行想到的,却是另一层。 “很难吧?”他忽然看着她问。 “什么?”相娴不明所以,转头看他,目光直直地撞入了他的眼中。 宋景行眼中的神色,却让相娴猛然心颤。 他那一贯清冷的双眸之中,此刻竟像是浸着两团温柔暖意。 相娴懵了,全然没料到会在他眼中看见如此情意。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景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忙从她脸上收敛了视线,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相娴却还在望着他,灿然一笑:“你是想问我,这些年是不是过的很难吧?” 她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确信,刚刚宋景行想问的就是这个。 没想到他这个人外表清清冷冷的,又数次骂她,内心竟然藏着暖意和关切。 “不是。”宋景行却否认了,目光闪躲,刻意不去看她。 “你就是!绝对是!”相娴坚持。 她脸上带笑,心里甜丝丝的。 在这一刻,她整颗心仿佛都被温暖包裹。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是自她兄长去世以后,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到,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角落,还有一颗心,能够给她温暖,让她躲藏。 伶俐如她、果断如她,心中立马萌生出了一个决定,她要与之唇齿相依,相伴相随。 那个让她想要与之相依的人却不承认,仍在否决自己的心意:“不是,你误会了。” “怎么不是了?”相娴笑问,他越是躲她,她越是追寻。 “要是不是的话,你怎么不敢看我?嗯?” 她本就是紧挨着他坐着,如此追寻着他的侧脸,自然而然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温热又柔软的肌肤隔着衣料,擦过了他胸膛。 宋景行猛的心颤,顿时,整个身子僵硬住了。 他立即侧身,想要躲开她。 然而,他这突如其来的闪躲,让相娴猝不及防,身体不可控地前倾,慌张地撞入了他胸怀。 宋景行能感觉的到,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挤压着他,让他霎时血液翻涌,越发僵硬。 他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蹭的站了起来。 他及时起身,又让相娴摔了个猝不及防。 好在身下是干草堆,柔软厚实,摔的并不疼。 相娴坐直了身子,乜眼看他,撇了撇嘴:“矫情,我一个姑娘家都还没说什么呢。” 她语气平淡,话音里还带着几丝笑,但实则那颗心,早就如小鹿乱撞,在胸腔里咚咚地跳个不停。 宋景行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身上僵硬的感觉还没消散,心跳如擂鼓,撞击的他耳根通红。 她说的不错,他刚刚那句话,就是想要问她,这些年,她是不是过的很难? 那年她才十二岁,豆蔻梢头,少谙世事,却要面临兄长离世,被卷入那番旋涡之中。她要提防虎狼,掌管家业,还要养育幼侄,定然经受了许许多多的困难和考验。 她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立足到今天,凶恶和残忍就是她的保护伞,周遭境遇不允许她温柔软弱。 宋景行觉的心中疼惜,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他为自己当初对她的那些斥责和辱骂感到愧疚、悔恨,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但他此刻更恨自己的是,明明不该与她靠的那么近,以免损她名誉,但他却对她的靠近和触碰,情不自禁地心怀希冀,可耻地充满热情和迫切。 第九十八章 如何表白 相娴站起了身,拍拍沾在衣服上的碎草屑。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落日,道:“时候——哎,你走那么快作甚?” 她本要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不料一句话还没说完,宋景行竟一阵风似的走了。 相娴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这人真是的,要走也不说一声,多说一句话能死?”相娴一边抱怨,一边偏头看他。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俊逸儒雅,下颌线勾勒出美好的弧度,唇角紧抿,耳根处,却似有烟霞飞染。 “你耳朵怎么红了?”相娴眨着眼睛看着那处红晕,疑惑着问。 宋景行没回话,脚下的步伐却愈加快速凌乱了。 相娴顿时明白了,不但没有丝毫羞赧,竟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紧追在他身后问:“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宋景行偏头,垂眸瞪她一眼。 不说出来能死?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相娴口上不停,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我长得这么美,又温柔和顺善解人意,你喜欢上我,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用觉的不好意思。” 宋景行:“……” 长得美勉强算是,但温柔和顺善解人意……她怎么有脸说? “哎,你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 宋景行腿长步子大,相娴跟不上,一边喊着一边向他小跑了过去。 此刻,顾梨正在家里择菜准备晚饭。 晏清出去了还没回来,所以顾梨便决定今晚下厨。 虽然她的厨艺不好,比之晏清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做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不能吃。不管做成什么样,总归是她的一番心意,哪能天天让他下厨?他又不是她的厨子。 顾梨会的菜式着实不怎么多,把一种菜扔进锅里炒一炒还行,要是中途再加点别的,她就不擅长了。她今天只买到了苔菜和辣椒,所以,便打算做一个炒苔菜,再做一个炒辣椒。 两道菜做完,外面恰好夕阳如血。 顾梨将两盘菜摆在了桌上,端详了片刻,自我感觉尚可。虽说色香味都不怎么样,但也是她超水平发挥了。 碗筷摆好,顾梨踏出了房门,想要出去看看晏清回来了没有。 她没等到晏清,却等到了相娴。 “顾姐姐,我听说你去找我了,有什么事吗?”相娴一边问她,一边跨入了门槛。 她和宋景行分别,回家后便听说顾梨午后去找过她。正好她也有事情想要向她请教,所以就来了。 “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二人在院中的青石台上坐了下来,顾梨说道:“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医药行业更是凋零,所以,我打算,开一家医馆。” “那敢情好啊!”相娴即刻道,满面兴奋。 顾梨笑了笑,脸上透出几丝忧虑:“但我并没开过铺子,也不知道该如何经营,所以就想先向你请教请教。” “这没什么难的”,相娴热情十分,如数家珍一般地将其中的门道告知于她。 “要先选地段,找铺面,联系供货商,约定货价,然后挂出招子,铺子就开起来了。” 顾梨点头答应着。 “正好我在东门大街有个空闲的铺面,闲着也是闲着,先借给你用。”相娴言语坦诚,还不忘夸赞她,“顾姐姐你的医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有你坐镇,医馆定能开的红红火火。” “至于药材嘛,我给你供,保证给你最合适的价格。”相娴把所有的事都帮她思虑安排的妥妥当当。 顾梨不好意思占她那么大的便宜,思索一瞬,向她道:“药材倒是好说,但那铺子,算我租你的吧。” “租什么租?咱们之间的情意,还差那一个铺子?”相娴回道。 那间铺子以前是卖药材的,在去年的那场动荡之中,铺子亏损严重,不得已关了门。从那以后,铺面就一直闲置着,卖不出去,也没人租。 相娴与她讲明,又道:“但那位置是好的,不管是城东还是城西,过去都方便。” 顾梨却执意不肯接受,相娴没办法,只得与她约好了,以每月四两银子的价钱租下。 “顾姐姐,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相娴忽然正色看她,问道。 “什么?” 相娴眨了眨眼睛,从她的脸上移开了视线,低垂了头。 顾梨见她这副欲说还羞的样子,不禁诧异,她这是怎么了? “就是……”相娴支支吾吾,“你知不知道,就是……” “就是什么?”顾梨追问。 相娴无论说话行事都十分直爽,她从没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情。 相娴紧咬嘴唇,似是鼓足了勇气:“就是,怎么对一个人表白?” “啊?”顾梨惊诧,愣愣地看着她。 她此番神情,让相娴更觉的难为情了,不禁埋首胸前。 “你要表白?对谁表白?”顾梨追问。 相娴明亮的双眸映着脸颊的红晕,抬眼望着她:“还能是谁?” “宋景行?”顾梨试探着问。 “嗯。” “你不是——”顾梨忍俊不禁,“不久前还说不可能喜欢他的吗?” 那时相娴信誓旦旦,扬言道,即使这天下的男子都死光了,她也不可能喜欢宋景行。 言犹在耳,这么快就打脸了? 相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仿佛突然之间,就喜欢他了。” 顾梨笑着点头,想来她的感情如她的性格一样,直爽,来得快。 “表白就是把自己的思慕之情告诉对方,告诉他你喜欢他不就得了?”顾梨回道。 她也没对谁表白过,但想来这其中也没什么讲究。 “那他要是不喜欢我呢?”相娴蹙眉,似有担忧。 今天下午分别的时候,她便想要告诉宋景行,她喜欢他。那话已经到了口边,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在害怕,在担忧。万一,她向他表达了爱情,他却不喜欢她,那该怎么办?? 直爽如她,坦诚如她,果敢如她,只因心中多了一种叫做爱的东西,就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我说我喜欢你 顾梨思虑片刻,回道:“他要是不喜欢你的话,那你也就别喜欢他好了。” 强扭的瓜不甜,两个人的爱情是圆满,一个人的爱情则是痛苦的深渊。 所以顾梨始终觉的,如果自己哪一天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却不爱自己,哪怕再苦再痛,她都会果断收手。 长痛不如短痛,有情不如无情。 “顾姐姐,你说的不对。”相娴却反驳了她。 “他要是不喜欢我的话,那我就一直缠着他,直到他喜欢我为止。” 顾梨:“……” 这不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吗? “总有一天,他肯定会喜欢我。”相娴笑意灿然,明晃晃的目光看向顾梨,“顾姐姐,你说对不对?毕竟我这么好。” 顾梨莞尔,点头附和:“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这么好,谁不喜欢?” 她虽然仍觉的相娴“死缠烂打”的方法不可取,但她却以为,相娴和宋景行之间,并不是不可能。 “那我下回再见到他的时候就向他表白。”打开了心结,坚定了想法,相娴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果敢坚决。 “顾姐姐,谢谢你,我先走了。” 相娴起身欲走,顾梨却挽留了一声:“要不留下一起吃完饭再走?” 相娴瞅了瞅桌上摆着的两盘菜,笑道:“不了,家里还有点事,我得赶紧回去。” 她倒是想留下来吃饭,尝尝顾姐姐的手艺。不过,看那两盘菜,她又觉的还是算了吧。 顾梨只好将她送出去,不料才打开大门,正好碰见了要进门的晏清。 “相小姐。”晏清见了相娴,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打了一声招呼。 相娴回应了一声,还礼。 “顾姐姐,我走了啊,谢谢你那番话。”相娴兴高采烈,向顾梨告辞。 顾梨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耳边听见晏清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她问我该怎么表白。”顾梨仍然在望着相娴走远的身影,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晏清神色微动,唇角轻勾:“你知道?” 顾梨猛的回过神来,心潮荡漾,眼神慌乱。 “我,我我我,我哪里知道?”她装出一副凶斥的样子,却不敢去看他,说完便转身进了门,脚下步伐又快又乱。 晏清看着她这落荒而逃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他进了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顾梨已经在桌边坐下了,脸上带着几分可疑的红晕。她盛着饭,却并不叫他过来吃饭。 晏清自行走了过去,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顾梨偷偷抬眼看他,见他如往常一样,姿态优雅。 虽然刚刚的羞涩在心中仍未消散,但她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声:“你不觉的,今天的饭,有点异常吗?” 晏清咽下口中食物,转眼看她,眼神柔软,语调温和:“没有啊。” 顾梨微怔,他不会是味觉坏了吧? 她刚刚盛饭的时候就闻到了,米饭里的糊味很重。有些糊味就罢了,偏偏吃起来还夹生。顾梨只吃了一口,就觉的难以下咽了。 难道他一点都不觉的? 晏清回答完她的话,继续吃饭了。他夹了一筷子炒辣椒,无知无觉般的吃了起来。 顾梨瞠目结舌,满面不可思议。 这盘炒辣椒她刚刚也尝了,得出一个结论:被那个卖辣椒的大婶给骗了。 大婶明明告诉她这辣椒一点都不辣,但她刚刚吃了一口,辣的差点流出眼泪来。不是她不能吃辣,而是这辣椒着实太辣。 她见晏清面不改色地吃了好几口,担心他会被辣的不舒服,便倒了一杯水,放到了他面前。 晏清向她微微一笑:“谢谢。” 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 他见顾梨只看着他,却不吃饭,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顾梨心虚地眨了眨眼,放下了筷子:“我忽然想吃白糖糕了。” 这饭,她实在吃不下去了! 晏清一笑,竟放下了碗筷,站起了身:“我去给你买。” “我和你一起。”顾梨赶忙跟了上去。 二人出去买了白糖糕,顾梨见前面有一家饭馆还开着门,便提议:“我们进去吃饭吧。” 她害怕晏清吃她做的饭会吃出毛病来,反正她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家中有饭,不能浪费。”晏清却回绝了。 于是,顾梨只能跟他回去,心虚又担忧地看着他吃完了饭。 她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下厨祸害人了。 次日,相娴在小岚山上找到了正在采药的宋景行。 “你采这么些药,是要做什么用?”相娴一边帮他拿着药篓,一边问道。 宋景行随口回道:“炼制解药。” 相娴嗤笑:“我就知道。” 她习毒,却专攻毒药。 他也习毒,却专攻解药。 相娴承认,若论高下的话,宋景行在她之上。毕竟,要想解毒,必须先熟悉各种毒药。 走遍了大半个小岚山,宋景行只采到小半篓的药。 彼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暖暖地洒下万丈光辉。 宋景行走在前,相娴跟在后,她的目光打在他身上,见他挺拔纤长的身形被笼罩在浅金色的日光里,显得安宁又温暖。 “宋景行。”她忽然喊他。 宋景行听到了她在叫他,却并没停下脚步。 他在等着她说。 相娴却执拗的非要他回应:“宋景行,我叫你你没听到啊!” 这次,她话音落,宋景行停住了脚步,转回头看她。 他目光无波,平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说。 相娴微微仰头,灿然一笑:“我喜欢你。” 宋景行神色微滞,却并没回应,转身继续前行。 相娴正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应,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说,竟是这般神态。 她疾走几步追了上去,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我喜欢你!”她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你听到了吗?” “嗯。”宋景行轻声回应。 “那你怎么不说话?”相娴固执地问。 宋景行打在她脸上的目光转向远方。 他该说什么? 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喜欢他,又是在捉弄他吗? 必然是的。。 他不再应声,抬脚继续前行。 第一百章 出乎意料的客人 相娴心中忐忑,宋景行这是什么态度? 表白却没得到回应,相娴觉的难为情,但她转而便追了上去。 没得到回应不要紧,反正她喜欢他。只要她认定了,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手。 顾梨去相娴所说的那个铺子里看过了,那铺子本来就是个药铺,所以里面药柜药屉都齐全,后面还有一个不小的仓库。如果要开医馆的话,在里面放上一张诊桌,挂上招子就能开张。 现在整个城中百废待兴,顾梨打算,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再开,先把铺子收拾妥当了,再雇上两个人。 三月初,顾梨听闻高昌国打下了云都,皇帝自尽,庙堂被毁,云都改名为云城,南云国彻底覆灭。 消息传来之时,南云旧人无不哀痛。 但生活还得继续,好在年初的浩劫过后,如今南州城中已然恢复了秩序,城中百姓的生活,和以前相比,虽有改变,但并无多大的不同。 顾梨闲来无事,把院子里的空地挖了挖,打算问常嫂子要些菜种子种下。 料峭春寒已过,日光和暖,花开明艳。 顾梨穿着鹅黄色单衫,手里拿着把锄头,在土地上刨挖着。这把锄头还是从常嫂子家里借来的,常嫂子要来帮她,但顾梨谢绝了。 无非就是锄个地,这有何难?即便以前从没做过,但顾梨信心满满。 然而当锄头下了地,她便后悔当初把话说的太满。 锄地看似简单,实则不然。顾梨只觉的手中的锄头有千斤重,怎么都掌控不好,锄出来的地自然也惨不忍睹。 晏清手拿书卷,从房中走了出来,见她那笨拙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我来吧。”他站在她身后,温和优雅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他去拿她手中的锄头,低头垂眸间,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顾梨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是在嘲笑她连这点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小看我?”她不服气,不肯把锄头给他,双手攥的紧紧的。 晏清不言,竟覆上了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将她五指掰开。 他掌心干燥,带着微微的暖意,撩擦的顾梨心里痒痒的,手上再无半分力气可言,被他轻易拿走了锄头。 她站在旁边看着,见他即便拿着锄头锄地,依然姿态优雅,优美的如同在抚拨琴弦。 他锄的地整整齐齐,与先前顾梨那歪三扭四的“杰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以前是农夫?种过地?”顾梨坐在青石台上,双手托腮,看着他问。 “没有。”晏清回道。 “那你怎么能锄的这么好?”她蹙眉,诧异。 晏清轻声笑:“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看一眼便会。” 顾梨:“……” 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要是看一眼就会,那她为何不会? 晏清锄的又快又好,顾梨心中疑惑,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事情吗?好像不管什么事,不管多大的困难,在他那里都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太阳渐渐升高,浅金色的日光淡淡地洒在他身上,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温和尔雅之感。 他一袭白衣悠然,泼墨般的发丝伴随着动作,行云流水般从肩头滑落。 他是一道美景,是人间幻想。 顾梨便看着他的身影发呆,如果能长此以往,与他相伴一生,那么,此生足矣。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顾梨沉醉的思绪。 “有人来了,我去开门。”她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大门被拉开,看到门口之人,顾梨顿时愣住了。 “顾姑娘。”门口之人向她颔首一礼。 竟是萧问。 顾梨回过神来,慌忙还礼。 “阿梨,何人?”晏清仍在锄地,问了她一声。 “找你的。”顾梨一边回应,一边侧身,请萧问进来。 萧问帮过他们,且与晏清有交情,所以顾梨料定他是来找晏清的。 晏清回头一看,见是萧问,便向他微微一笑,除此之外,面上再无别的表情,像是对他的突然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和意外一样。 有客人到访,顾梨本以为晏清会放下锄头来招待,不料,竟听他道:“萧将军请稍等片刻,我这里马上就好。” “阿梨,替我给萧将军煮一壶茶。” 顾梨眨眨眼睛,答应了一声。 萧问并没因为晏清的怠慢而气恼,自行走到青石台上坐了下来。 青石台上摆着小茶桌,茶桌上放着一套雪白的白瓷杯盏,以及一只黑泥陶炉。 顾梨不大会这些风雅的东西,但天天看着晏清做,耳濡目染,也学得了几分。 她生了炉火煮了茶,等到壶中的茶水滚沸之时,晏清锄完了地。 他洗了手,整顿了衣襟,在茶桌后面坐了下来,接过了顾梨手中的小茶扇。 晏清和萧问隔着茶桌坐着,袅袅的香雾在二人之间徐徐晕散。 晏清为萧问斟茶,面上笑容浅淡。 “将军此行可顺利?” “多亏了公子的锦囊妙计,一切顺利。”萧问回道。 二人对彼此的意思心知肚明,萧问明白晏清是在问攻打云都之事。 一开始的确遇到了不小的困难,云都久攻不下。可后来他用了晏清的计策,只用了短短二十日的时间,就打入了云都,拿下了整个南云。 “我便祝将军旗开得胜、再创佳绩。”晏清举杯,以茶代酒。 萧问也举杯,二人共饮。 顾梨见他们有话要说,便离开了家,去了相府寻相娴。 “公子当真好雅兴。”萧问看着晏清锄好的笔直的土地,微微笑道。 晏清抬手拨了拨茶炉中的碳,漫不经心地回道:“我不比将军戎马倥偬,只在这人间烟火气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萧问笑了笑,忽然起身,向晏清躬身行了一礼。 晏清神色从容,笑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去岁我蒙难,多谢公子相助。” 那时萧问兵败被俘,被困南云,是晏清救了他。 “举手之劳,将军不必挂怀。”晏清幽声回道,将他空了的茶杯斟满。 “还有公子屡次相助,实在感激不尽。”萧问再次行礼。。 倘若没有晏清给他妙计,他不可能这么快尽洗前辱,拿下南云,了却此生心愿。 第一百零一章 指尖有阳谋 当初萧问逃出南云之时,晏清便给了他一计,让他先从南云国不起眼的边境小城南州开始攻打。 起初,萧问怀疑他的用意,也怀疑他的计策。但他后来越往深里想,越明白了此计的绝妙之处。于是,他改变了策略,在新年夜分出一队人马,出其不意地奇袭南州。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此城。 自此后,原本坚固的南云国,便如同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任他高昌雄骑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如今,高昌国已经将南云吞并,天下三分,高昌国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积贫积弱的小国,而是崛起为能与齐、越,平分秋色的强国。 萧问多年来的强国心愿,已然实现。 他惊叹于晏清的才谋,所以想将他招募到麾下。但上次,他却拒绝了他。因此,平定完云城之后,他便亲自来了。 他要向他答谢救命之恩和献计之情,同时,也想请他到自己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 “茶要凉了,将军请坐。”晏清神色温雅,唇边带笑。 他早就知晓了萧问的来意,甚至他的到来,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萧问重新落座,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晏清执壶,又为他斟满。 “我此次前来,还望公子能助我。”萧问赤诚的目光看着他,说道。 晏清笑言:“将军言重了,我没什么能帮助将军的。” “你有。”萧问语态坚定。 他出身高昌国将门世家,但着实不幸,自幼时起家境便败落了。父亲早亡,母亲不得已,只得卖掉祖产,带着他们姐弟二人回了老家,以耕织为生。 但高昌国少有好地,靠那几亩薄田,三人只能勉强糊口。再后来,国君为了筹措给齐越两国的岁贡,加征赋税,他们原本就艰难的生活越发雪上加霜。 更糟糕的是,东边的南云国也趁火打劫,强抢豪夺。他们不但抢粮抢东西,还抢人。 他的姐姐便是被南云国的兵士给抢走的,被那些强盗畜生活活糟蹋而死。 萧问当时年仅六岁,当他在乱葬岗找到姐姐惨遭凌辱的冰冷身体的时候,他小小的心仿佛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姐姐死后,母亲一病不起,不就也撒手人寰了。 机缘之下,萧问入了行伍。原本他一个六岁的孩童不能入伍,但他出身将门,即便后来活在乡野,也没荒废习武。征兵的人见他是根好苗子,这才破例收下了他。 萧问痛恨南云国,随军多年,他越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才能不再被别国所欺辱。 因此,他立下志愿:灭掉南云,壮志强国。 战场拼杀,多年努力,他做到了,整个南云都被并入了高昌国的版图,从此高昌也有了好地良田、四方港口。即便是版图最大、国力最强的齐国,也不能再轻举妄动。 如今,高昌国的版图是扩大了,奈何国君无能,治理无方。所以,他得找一个有经世纬略之才的人,对外抵御强齐和越国,对内治理政治经济。这样,才能确保高昌国屹立不倒。 晏清的出现,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所以,他势在必得。 “我想请公子帮我,攘内安外,平定四海。”他举起双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晏清却笑道:“将军还是放过我吧,不如将我留于这俗世烟火。” “公子雄才伟略,如今高昌国已然崛起,公子就不想报效故国?” 晏清手执小茶扇,在炉边轻轻摇着,笑言:“将军误会了,我并非高昌国人,自然没有报效故国一说。” 报效故国?简直笑话。他与他的志向恰恰相反,他生来就是为了覆灭。 萧问微微错愕,他不是高昌国人?那他为何会对他鼎力相助? “我只是见南云气数已尽,这才对将军相帮一二。”晏清又道。 炉上的茶已经煮好,袅袅茶香悠悠飘散。 晏清执壶,为萧问将空了的茶杯斟满。 “春日天短,将军饮完此杯,便请离去吧。”他嗓音悠然,飘散于稀稀疏疏的梧桐花叶之间。 萧问凝神望着他:“公子当真不应我?” 晏清没正面回答,抬眼看了看白昼日光:“时候不早了,阿梨快回来了,我还要与她一道去买菜煮饭,就不留将军了。” 如此不客气的逐客令。 萧问眼中盛着执着,但终还是没再纠缠,饮尽杯中茶水,便起身告辞。 晏清并未起身送他,却望着他的背影道:“前路漫漫,我赠与将军一言,切莫意气用事。” 萧问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答,转身向他,又行一礼。 晏清微微颔首,以示还礼。 “吱呀”一声,漆迹斑驳的木头大门被拉开,萧问从这扇大门里进来,又从这扇大门里出去。 晏清看着眼前的两扇门缓缓合上,唇边荡漾开笑意,又从浅釉色瓷坛里舀了些去年存下的雪水,添入了红泥小茶炉里。 如果他今日答应了萧问的请求,那他只能成为萧问的幕僚,在他平定八方的英勇战迹中出谋划策、添砖加瓦。 但他要的,远不止此。 萧问与张雪初以及其他臣服于他、为他所用的人都不一样,他有真本事,却也心气高。但这个人,又是他所必需的。他不着急,慢慢磨灭,徐徐图之。 用不了多久,萧问肯定还会再回来的。 晏清笑意淡然,看着红泥小茶壶里的茶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泡、翻着绿浪。 茶煮好了,他随手熄灭了茶炉下面的绣萝碳,却并没有喝。 时间过的这么快,都快晌午了,阿梨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相府找相娴了吧,除了那里,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此刻,顾梨正与相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相娴刻意将她侄子和金枝打发了出去,只留下顾梨一个人说话。 “顾姐姐,我跟他表白了。”相娴看着顾梨说道,面上没有丝毫羞涩,反而染着几许迷茫。 顾梨没插话,等着她的下文。 “但他什么都没说,丢下我就走了。”相娴蹙眉,似是疑惑。 “顾姐姐,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喜不喜欢我啊?” 第一百零二章 随我躲到别处 顾梨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经验,她也不知道宋景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觉的他应该是喜欢我的。” 好在相娴也没有非要她回答,自己便先说了:“他不说话,肯定是不好意思。” 顾梨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应该是。” 她为相娴这强大的自信而感到惊叹。 “没关系,我管他好不好意思呢,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会让他开口。”相娴信誓旦旦,自说自话。 顾梨心中暗道: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顾梨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别的。 相娴神色轻松,回道:“还不错,自从混乱平定以后,就好了许多。” 虽然遭遇了重大挫折,损失惨重,如今的规模和以前相比不可同时而语,但好在还能维持的下去。相家家大业大,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垮的。 顾梨心里五味杂陈,觉的有点对不住她。 毕竟这一切,全都是晏清一手促成的。 “虽然亡了国,但日子总得过下去。”相娴叹道。 不是她没有气节,而是她十分能看得清形势,知道复国是没指望了,那只能多为自己谋算,让她的家族在这一场风雨中屹立不倒。 “对了顾姐姐”,相娴忽然喊她,“你的医馆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顾梨回道:“有些东西还没准备好,再过段时间就开。” “到时候我去给你帮忙。”相娴笑容璀璨。 “好啊。”顾梨一口应承了下来。 二人又说了一席话,顾梨见天近晌午了,便告辞走了。 相娴留她在家里吃午饭,她心想晏清可能还在家里等着她,便谢绝了。 回去以后,晏清却不在家。 顾梨才想要去隔壁问问知不知道晏清去哪里了,就看见他回来了,手中提着买菜的篮子,篮子里装着新鲜的果蔬。 “等了你一会儿你没回来,我就自己去了。”晏清望向她道。 他先前和萧问说要和顾梨一起出去买菜煮饭,并不是借口,是早上顾梨真的与他说好了。 “萧问走了?”顾梨问道。 “走了。” 晏清提着篮子到了井边,把买回的菜拿出来清洗。 “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顾梨却不信,要是什么都没说的话,萧问能大老远的,专门来找他? 晏清转头看顾梨,见她满脸的不相信,便轻笑了起来:“他来请我帮他平定天下。” “你答应了?”顾梨错愕、惊讶,又觉的紧张。 他如果答应了,那他就要离开了。 晏清抬眸看着刚刚锄好的地,笑意悠远:“我倒是更愿意躬耕于山野。” 顾梨失笑,不知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他要是三顾茅庐呢?”顾梨又问。 晏清轻声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那你还是随我躲到别处吧。” 顾梨心里忽然暖了起来。 他说的是,要带她躲到别处。 “我帮你煮饭。”顾梨见他洗好了菜,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晏清并没有因为她厨艺不佳而嫌弃她,回了一声“好”。 但顾梨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递东西这种零碎活儿,连切菜都不插手。 不是她不会切菜,而是她切的,和晏清切出的那整齐漂亮的菜段相比,简直没眼看。所以,她也就不献丑了。 顾梨站在旁边,看着他专心致志地煮饭做菜。 明明不是什么精致的事情,偏生在他做来,就优雅无比,令人赏心悦目。 初见他时,顾梨只觉的他很聪明,但万万没想到,他不但聪明,而且有经世纬略之才。 单单用“聪明”二字来形容他,确实太肤浅了。 但惊世绝能如他,怎就会偏安一隅,与她在这小地方安然度日? 顾梨想不明白,最后只能用“大隐隐于市”这个理由解释。 她并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安稳度日,行医救人。将来怎样她无法预知,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过好眼下。 晏清和她不同,他的将来不是无法预知,而是必须由他掌控。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他所行的每一步,全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一旦发生什么变故,他会立即处理,必须确保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沿着自己预设好的道路发展。 所以近来,他经常剖析自己的心,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在,一点小变故而已,已被他及时清理。 顾梨这段时日一直在为医馆开张的事情奔波着,张贴出了招聘启事,也有过来应聘的,但她都不太满意。 来应聘的人之中,多半都不通医药,顶好的就是曾经在药铺子里抓过几天的药,能认得些药材。 但这远远不够,医馆不同于药铺,不仅仅是照方子抓药这么简单。尤其在病人多的时候,更要做好统筹,维持好场面。 因此,顾梨决定,招到人以后,还得再培训一段时间。这样,等到将来医馆开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相娴最近也忙,家里的生意离不开她,时时处处都需要她。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会在每日午后,准时地出现在宋景行的家里。 之前她并不知道他家住在何处,有一次悄悄地尾随了他,这才知道。 当时她突然出现在他家中,宋景行有些意外,但也没生气,更没赶她走。从那以后,每日午后,原本安宁静谧的宅院里,就会响起女子毫不掩饰的笑声和话语。 “你做这些解药干什么啊?世上哪有那么多毒需要解?”相娴在一旁看着他炮制解药,忍不住出声抱怨。 宋景行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并没回话。 相娴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 “我说你这人吧,就是爱管闲事,世人那么多,你救的过来吗?” 这次宋景行回答了她的话:“救不救得过来,都要尽力一试。” 相娴嗤笑:“别人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景行不答,但也没恼。 因为他知道,相娴并非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般凉薄。她也有一颗良善之心,否则,当时也不会对流民施以援手。 他正思索着,忽然听见她轻声一笑。。 “你只需要管好我就行了。” 第一百零三章 你死了我孤独终老 宋景行心头一怔,想要抬眼去看她,却忍住了。 “我可管不了你。”他说了一句似有怨念的话。 就她那性子,谁能管的了她? 相娴却哈哈一笑,很有兴致地回道:“那我让你管的了我好不好?” 不管多么潇洒恣意的一个人,一旦沾上感情,都会甘心情愿被套上枷锁。 相娴此时,便是如此。 她没听见宋景行回答,又凑过去纠缠:“你说啊,快说,好不好嘛?” 宋景行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无聊。” 相娴撇撇嘴,轻哼一声:“我还觉的你这人无趣呢。” 宋景行双眉微蹙,她觉的他无趣?那还说喜欢他? 果然,之前说喜欢他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就是在捉弄他。 相娴安静了会儿,坐在那里,继续看他炮制解药。 宋景行做完了药,起身走到木盆里洗手。 见状,相娴也跟了过去,也将手伸进了木盆,与他一起洗。 宋景行顿时愣住了,抬眼看她。 相娴咧开嘴笑道:“我刚刚抠泥巴了,手上脏,我也洗洗,你不用管我。” 宋景行:“……” 多大的人了,还玩泥巴? 但这木盆里一下盛了两双手,原本还宽宽松松的,这一下忽然就变的拥挤了。 宋景行为了不让自己的手碰到她的手,便将手缩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洗。 可他再小心翼翼都没用,相娴的动作纵横捭阖,时不时就要碰到他的手。每触碰一次,就让他觉的难受一分。 “你先洗!”宋景行哗的一声从水中将手移出。 实在受不了她! 然而相娴不但不领情,反而还道:“那怎么行?这是你的家,你的盆,你的水,我怎么能自己先洗?” 她说着这话,竟直接用湿漉漉的手去抓宋景行。 宋景行大惊,想要抬手避开,却晚了。 相娴抓住了他的手,一把按进了水盆里。 “我们还是一起洗吧,这样比较好。我是客人,没有不尊重你,你是主人,也没有怠慢我。” 宋景行才不会信她的鬼话,挣扎着就要拿出,却被相娴死死地按在了水盆里。 “要不,我帮你洗?”相娴笑道,两只手如灵活的鱼,抓着他的手辗转揉捏。 “我自己来。” “那也行。”相娴笑笑,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他这人吧,着实无趣,不逼一把不行。 宋景行两只手缩在水盆的一角,如履薄冰般的小心洗着。相娴的幅度却大的惊人,将盆里的水搅的哗哗响。 随便洗了两下,宋景行便拿出了手,转身进了屋。 “你这就洗好了?”相娴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嗯。”宋景行答应了一声。 “怎么能好?你都还没洗干净!”相娴追了上去。 “身为一个医者,你不知道洗干净手有多重要吗?”相娴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刚刚弄药了,说不定手上就沾了什么毒,可别把你自己给毒死了。” “生死有命。”宋景行冷冷地回了一句。 “胡说八道!”相娴斥道,“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宋景行那颗惯常平静的心,又是一颤。 “走,再去洗一次。”相娴拉扯他。 宋景行一时间没能从她刚刚那句话带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竟被她又拉到了水盆边。 相娴换了水,就要去抓宋景行的手,却被他猛的侧身避开。 “我自己来。” 相娴扯扯嘴角:“好好好,你自己来。” 没看出来,这人还挺矫情。 见他自己洗好了手,相娴这才罢休。 未时末刻,宋景行拿起了药篓。 “我要去采药了。”宋景行看向相娴道。 相娴知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采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仍然站在那里。 宋景行见她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直言道:“你还不走?” “我走什么啊?”,相娴笑言,“不就是去采药么,我和你一起。” “不必。”宋景行回绝。 有她在,他还采什么药? 他拿起药篓往门口走,相娴跟了上去。 “不要跟着我。”宋景行又道。 相娴出了门,轻哼一声:“不跟就不跟,你以为我多想和你一起去啊。” 她这就是嘴硬,嘴上如此说,其实心里巴不得与他一起去。只是,下午铺子里还有事,她脱不开身,只能暂且别过。 她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宋景行继续前行,身影淡漠,不挽留,也没说话。 然而,就在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却停下了脚步,转了身。 相娴已经走远了,身影很快就要淡出他的视野。 看着她渐行渐远,宋景行忽然觉的心里涌上了几分失望和无奈。 真就这么走了? 是了,她刚刚说,并没有多么想和他一起去。 其实她也并没有多么喜欢她,都是在戏弄他而已。 宋景行长身玉立,春风吹动他浅蓝色的衣摆轻扬。他便在这柔和的春风里,无助地叹了口气。 既然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作何又要说那些话?做那些事?让他心神荡漾,让他不知所措。 东风轻拂,吹的柳絮飞扬。 梧桐树下,顾梨坐在青石台上,手里拿着一杆笔。 雪白纸笺铺在晏清的小茶桌上,她写写停停,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思索。 她在写“员工培训计划与流程”,打算制定出一个统一的标准,将来给招来的伙计培训的时候,也能有个依照,有条不紊。 晏清不在家,没人打扰她。即便晏清在家,也不会打扰她。 顾梨专心致志,写了改改了写,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才总算做出了一份让她满意的计划来。 工作完成,身心轻松。 顾梨放下了笔,想要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 却不料,在她抬手的刹那,只听“砰”一声。 紧接着,“咣当”…… 转头一看,顾梨立时傻了眼。 只见晏清最喜欢的那只白瓷茶盏,竟被她打飞了出去,碎成了数片。 更糟糕的是,她不但打飞了茶盏,还撞翻了那只浅釉色瓷罐,里面装着晏清于去年初雪时,从梅花新蕊间,费心收集到的雪水。 第一百零四章 想对你说喜欢你 慌乱间,顾梨忙下了石台,将倒在地上的瓷罐扶起。然而,里面盛着的雪水已经洒了大半,只剩了一点底。 这些雪水收集起来不容易,当时顾梨看着晏清收集的时候,还觉的纳闷。不就是煮个茶吗?什么水不行?为什么偏偏要费这么大个劲弄这些雪水? 茶之道,贵在水。花间雪水为最佳,无根雨水次之,井水为最下。 晏清当时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可他费尽心力收集的雪水,竟全让她给糟蹋了,该怎么和他交代? 顾梨还没想好善后的对策,晏清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啊,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顾梨迎上前,问道,一脸灿然笑意。 “嗯”,晏清温声回应,又看了看天色。 分明不早了啊。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白糖糕?”顾梨又道,脸上满是热情的笑,热情的不自然。 晏清摇摇头:“不用。” 白糖糕,那是她爱吃的东西。 不过,她今日如何这般殷勤? “快进屋里去。”顾梨害怕被他发现端倪,故意走在了他的左侧,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茶桌旁的异样。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和他交代,还是等她想好了对策,再跟他坦白吧。 进了屋,晏清见她面色泛红,便多打量了她几眼。 顾梨心虚,双手扶着他的肩,一把将他按坐了下去。 晏清微微笑道:“这是要做什么?” 顾梨心跳一滞,双手还搭在他的肩上。 “我——”她急中生智,笑道,“我就是想给你揉揉肩。” 顾梨干笑,双手动了起来,在他肩上揉捏了起来。 然而她还没捏几下,晏清忽然反手按住了她的一只手。 “做错事了?”他嗓音悠然,柔和如春水。 “没,没有。”顾梨回道。 晏清并没把手移开,显然并不相信。 反常必为妖,她知不知道,她今天反常的太明显了。 以前怎么不见她对他如此热情贴心? “好吧好吧,告诉你。”顾梨唉声叹气。 他就不能别这么聪明?在他面前,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什么心思都得被他洞穿。 顾梨垂头,小声道:“我把你的茶盏给打碎了,还有那些雪水,也都洒了。” “嗯?”晏清转回身看向她,目透惊讶。 顾梨眨了眨眼,心道他一定要生气了。 晏清一贯好脾气,但他又不是神,被人破坏了心爱之物,哪能不气? 在顾梨的忐忑之中,晏清忽然拉起了她一只手,看了一眼,柔声问:“没伤着吧?” 顾梨:“……” 呆愣片刻,她立即回过了神来,摇头:“没,没有。” 晏清浅浅一笑:“那就好,只是——” 顾梨又提起了心。 只是什么? “委屈你的手了。”晏清又垂眸看了看她的手,这才放下。 顾梨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还以为他会生气,会责怪她,即便不然的话,那也得惋惜这些被糟蹋了的东西,但他不但没有,反而还在关心她的手。 他不会是拿错剧本了吧? “你不怪我?”顾梨疑惑地问。 晏清轻声笑道:“我怪你做什么?” “那……”顾梨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一副犹豫忐忑、小心翼翼的小女儿姿态,“你为什么不怪我?” 晏清依旧笑意温存,嗓音优雅。 他中规中矩地回答:“东西没了,我再去寻就是了。” 顾梨心里升起点点失望,这就没了? 晏清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一句才真正让她喜出望外。 “我要是责怪了你,你还不记恨我一辈子?” 他的嗓音里全是笑,又温柔又好听。 “我有那么小心眼?”顾梨垂眸,咬着嘴唇,却遮不住唇角的笑。 欣喜之余,她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乱了分寸,咚咚如小鹿乱撞。 他用的是“一辈子”这个词。 一辈子漫长,他真的会一直与她在一起吗? 从没听他亲口说出来过,她心里总归还是不敢确定。 今日她便决定,问他一问。 “你一辈子都要与我在一起?” 晏清看着她的目光清澈,没有丝毫犹豫:“当然。” 顾梨手心里冒出了细汗,整个人都似在微微颤抖。 她鸵鸟了那么久,有些话,该说了。她的心意,也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与他之间,该有进一步的突破了。 顾梨做好了心里建设,鼓足了勇气,又张口。 “那你,喜欢——” 晏清双眸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眸之中,温和如漫涌的潮水。 他在等着她说下去。 顾梨如被火焚,喉头打结,千万般滋味在心里缠绕,却让她爱在心口难开。 “白糖糕吗?” 鬼使神差、惊掉下巴、要死不死的,她下半句话说出的竟是这个。 她紧抿双唇,紧皱双眉,仿佛在与自己赌气一般。 她怎么就说了这个?怎么就问出了这么个蠢到极点的问题? 她想要问的,明明是他的心意。 她想要知道他喜不喜欢自己,且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只要他说他喜欢她,那她便立即回应,也向他表白心迹,告诉他她也喜欢他,从很早之前就心悦他了。 在这春风迷醉的时节,表白爱意最合适不过。说不定,再接下来,他还会拥抱她,还会浅浅的亲吻她…… 可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全被她这蠢问题给搞砸了。 顾梨无比鄙视自己。 晏清倒是从容自若,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的蠢问题。 “还好。” 不只白糖糕,他对所有的食物都是如此,说不上不喜欢,但也说不上喜欢。 顾梨恼恨自己,扔下他跑回了房,晏清傍晚时叫她吃饭她都不出来。 顾梨心中郁闷,对着黑夜长叹。 想她拿着手术刀的时候,多么沉着镇定,英勇无畏。没想到,在情之一事上,竟然是个怂包。 说不出口,面对着他就是说不出口,这可怎么办?难道,要不面对着他说? 再降低点难度,在他睡着的时候说? 顾梨被折磨的烦躁,仰身躺到了松软的被子里,再次长叹一声。 相娴还来找她要表白的经验,最需要经验的人,貌似是她自己。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六章 他独守三百年漫长时光 (真正的第105章发到免费章节里了,就是免费章节的最后一章,没刷出来的去前面找找哦)顾梨震惊,如被雷击。 钟离玉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宛如重锤,狠狠撞击着她的心。 齐国皇子,三百年,亲手杀了父母…… 她抱住晏清的双臂又紧了几分,双眸中绽出一片清明之色。 “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 钟离玉神色淡漠,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不会信。水波无痕的言语之间,三百年前的旧事,划过尘封的旧时光,铺陈在了顾梨眼前。 “三百多年前,齐国君主晏无道一心求仙,娶了越国公主忘忧,待忘忧生下孩子之后,将他们秘密送往越国,囚禁在问君山。” “晏无道之所以会求娶越国的忘忧公主,是因为听信国师魏扶风之言,相信忘忧公主体质特殊,能助他成仙。只要让她产下他的子嗣,再将这母子二人的肉身炼成丹药,服下即可成仙。” “晏清随忘忧公主在问君山,一直长到十三岁,直到忘忧公主要被送进炉鼎炼药。他亲手杀了忘忧公主,火烧问君山,又用诡计离间小国,挑起纷争,最终使得天下大乱。” “他集结兵马,无视天下苍生与人间白骨,吞并各国,将大半土地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他在齐国囚禁了晏无道,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这便是晏清的身世,和他三百年前所做下的事。 “我的师祖用其毕生心血,炼得神物离思瓶,将他禁于离思瓶之中,这才结束了八方混乱。” 那时候的苍茫大地还不是顾梨现在所看到的样子,正是从沈离思将晏清幽禁于离思瓶开始,人间才停止了混乱,慢慢恢复了秩序。齐、越二国重新崛起,其他小国皆归于高昌、南云之下。 平静无波的三百多年过去了,天下动荡之势又起,只因为,那个人回来了。 “师祖已仙逝,但离思瓶由我继承,师祖的未竟之事,也要由我完成。” 钟离玉冷淡的目光望着顾梨:“我念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让开。” 顾梨尚未从震惊和迷茫之中回过神来,听他此言,立时将昏迷不醒的晏清整个护在怀里。 “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她望着他,目光凛然。 如果那时候听了晏清的话,不多管闲事,没有救他,任他死去,那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晏清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罢,但他对她,却从无半分伤害之心,甚至还几次三番豁出性命保她平安。 再者,即便钟离玉说的是真的,那些事的确是晏清做下的,如今三百年过去了,他还是要去死吗? 亲手杀掉父母,是他所愿? 他的出生便是残忍和阴谋的结果,他生来不是为活,而是为死。为了一句无稽之谈,就要被活生生地炼成丹药,被囚禁的那十三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到底是如何过下来的? 当年,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又该承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 这一切,都是他所愿吗? 世人都恨他残忍无情,不容他活,又有谁去体谅过他的情? 无人体谅,所以,他便让自己成了个无情之人吧。 “今日你若杀他,就先杀了我!”顾梨望着他,神色坚定。 她不是在要挟钟离玉,更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自己救过他的那一点情意,钟离玉就能收手。 但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晏清死在钟离玉的剑下。 不单单因为不忍心,更因为,她爱他啊。 对他的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还没告诉他,怎能让他死? 钟离玉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淡漠地抛下两字:“冥顽不灵!” 他费了很多努力才做到今天这一步,倘若现在不杀了晏清,那以后,便难有机会。 顾梨没有任何要退缩的迹象,死死地将晏清护在怀里。 钟离玉神色无波,澄澈如镜的目光里倒映着她坚定的表情。 “唰——” 长剑破风而起,一道白光带着凌厉的攻势向顾梨袭来。 顾梨闭上了眼,等着长剑到来,刺穿她的身体。 她本就是偷生之人,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不曾想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爱上了一个人,并愿意为这人去死。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顾梨等待的疼痛和死亡之感并未到来。 她睁开眼,见冰冷炫目的长剑就横在她的眼前,抵在她的眉心,却不曾再往前半寸。 她抬头,看向钟离玉。 钟离玉面容寡淡,无怒无喜。 他看着她,片刻之后,竟收回了剑。 “今日我放他一次,算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相欠。”他凉薄淡漠的声音在顾梨耳边响起。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即便万万不该,他也要做。 钟离玉收起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臂间挽着半截拂尘,水蓝色的道袍上满是血污和裂口,让他的背影显得凌乱又狼狈。 直到他走出大门,再也见不到了,顾梨才浑身一松,放下了戒备。 “晏清……”她喊了昏迷不醒的晏清一声,惊慌恐惧地开始检查伤口,为他诊脉。 顾梨知道他们暂且逃过了一劫,但并不知道,这对钟离玉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年前见到晏清之时,他没能杀了他。回到羡云山,他苦修离思瓶,却还是不能让它恢复原来的力量和功用。 然而南云国灭亡,天下纷乱之势又起,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在此地盘桓多日,找准了时机,借用离思瓶仅剩的力量,禁囿了晏清,意图趁他虚弱之时杀了他。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 即便晏清身受重伤,全身筋脉尽损,仍然镇静从容,步步杀招,让他险些殒命他手。 钟离玉不是他的对手,一味苦斗根本杀不了他,所以便催使离思瓶释放出所有的能力,再次重伤晏清,想要趁他昏迷之后,一举夺其性命。 可就在这时,顾梨回来了。 此刻,顾梨满面泪痕,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检查过后,她发现晏清受伤极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已是呼吸微弱,奄奄一息。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 我喜欢你啊 顾梨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别人称她为神医,赞颂她的医术如何如何,但她此刻却觉的自己是那么没用。她救不了他,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落在他的白衣上,与触目惊心的血色融为一体。 家里还有些药材,顾梨慌慌张张地去拿了参片,全部捣烂,混在水里给他喂了下去。 这样并不能治好他,仅仅能吊住一口气罢了。 全身筋脉尽损,奄奄一息,除了他,她就没再遇到过第二个这样的病人。就如同那次一样,他倒在血泊里,身体里上上下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大罗神仙都难救。 想到这里,顾梨心头一颤,脑中顿时升起希望。 是了,他上次也是这样,那时她真以为他活不成了,可后来,他却奇迹般的好了。 所以这次,也会的,一定会的! 他会好起来的,不会死,绝对不会! 顾梨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紧紧地抓住了这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她抱起他,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害怕一旦松手,他就会彻底地离她远去一样。 他是她的光和热,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上唯一的温暖和依恋,倘若没了他,她要如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异世生存下去? 不管他是谁,哪怕是妖魔也好,她都不会放弃他。只因为他是他,是她在心里静默爱着的那个人。 顾梨抱着他,一下都不敢动。眼泪扑簌簌地滚下,她也不敢去擦,任它肆意流淌。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眼前的世界迷蒙一片。 夜幕早已降临,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他们身旁,燃着一豆灯光,将他们二人紧紧相依的身影笼罩其中。 时间静静地流淌,没有喧嚣,亦没有欢笑,就如同那悄然流过的漫漫三百年一样。 不知何时,顾梨忽然感觉怀里抱着的人动了一下。 她心跳漏了一拍,立即低头去看。 昏暗的灯光照出他苍白的脸,白的如云、如雪,好似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 “晏清……” 她低声喊他,颤抖着声音:“你醒了吗?” 怀中的人没有动静。 顾梨盯着他看了许久,又等了许久,都没再等来哪怕一丝微动。 她的心顿时被失望和冰凉包裹,看来,是她感觉错了。 她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脸颊贴着他的额,低低说道:“昨晚,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我还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啊,喜欢很久了。” “可是我没用,我说不出口。” “你一定也觉的我很没用吧?” 她低声呢喃,完全沉浸在了悲伤的世界之中。 一阵风吹来,将那一豆昏暗的灯光吹灭,四周完全被黑暗笼罩。 顾梨没有理会,仍然低声道:“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你呢,可是偏偏——” 她轻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无奈和自嘲。 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爱上他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她忽然低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你醒来吧,快点好起来。” “不管以前怎样,从今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一直过安宁开心的日子,好不好?” 怀中之人并未回应。 然而,在这漆黑的夜里,她并没看到,就在她的话音落下之时,被她抱住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他没动,不言,无声无息。片刻之后,那双比黑夜更深邃的眼眸又合上了。 长夜漫漫,顾梨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等她醒来之时,明媚的阳光洒了满屋。院子里,几只鸟儿追逐嬉闹,在那一树残败的梧桐花叶间上下翻飞,清脆地鸣叫着。 “晏清……”顾梨意识归位,立即去看他。 他仍然在她怀里,静静地闭着眼睛,两道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他还没有醒。 顾梨心中又是冰凉一片。 她怎么就睡着了呢?昨夜他有没有醒来过? 顾梨又为他把了把脉。 还是那样,并未见好转。 她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与他紧密相贴。 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如果他这次真的活不过来了,那么—— “不会的,一定会没事!”顾梨猛然觉悟,打断了这个念头。 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 顾梨紧张地不敢呼吸,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的脸。 只见那苍白的脸上,竟缓缓地张开了双眼。 晏清才一睁眼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她,挑动唇角,向她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让顾梨立时泣不成声,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你总算醒了。”她哭道。 晏清唇边笑意犹在,想要抬手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被她牢牢地握住。 他此时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抬起手,便微笑地看着她,用沙哑却温和的嗓音道:“我没事。” “你骗人!”顾梨一边哭,一边驳斥。 他永远都说自己没事,哪怕都要死了,还说没事。 晏清浅浅一笑,她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不好骗了。 顾梨被他这温和从容的话语,云淡风轻的样子骗过无数次,这次要是还被他骗过的话,当真是愚蠢至极。 “你不是医术很厉害吗?快点告诉我,该怎么治?”顾梨脸上挂着泪,慌忙问道。 晏清回道:“拿些伤药,擦在伤处便可以了。” “你当我傻吗?”顾梨生气,斥责一声。 要是当真只擦点伤药就能好,她还用担心害怕的要死? 她虽然医术不如他,却也知道他伤的极重,根本就不是寻常的药所能治好的。 晏清苍白如纸的脸上透出一丝无奈,又道;“我是被离思瓶所伤,无药可治,只能慢慢恢复。” 顾梨一怔,霎时想起了“离思瓶”这个东西。 钟离玉口中,“离思瓶”是神物,当年他的师祖沈离思,就是靠离思瓶击败了晏清,并将他禁锢了三百年。 三百年后,沈离思早已作古,他留下的离思瓶作用不比往昔,机缘巧合之下,所以晏清才能摆脱禁锢。 原因应该是这样的吧,顾梨心中暗想。 现在最为紧迫的,还是他身上的伤。 “那现在要怎么办?”她看着他问。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 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身体 “去拿伤药。”晏清笑向她道。 顾梨迟疑了一瞬:“哦。” 起身的刹那,她猛然察觉,自己竟还把他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 霎时,脸红如霞。 他昏迷着的时候还不觉的什么,此时他醒了,如此面对着他,她便觉的尴尬难为情了。 晏清看着她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唇边笑意扩散。 身上和手上还留有她的温度,她便是如此,抱了她一整夜。 把她吓坏了吧?还有,钟离玉已经把那些事都告诉她了,她为何还留在他身边不走? 顾梨拿了伤药回来,要给他上药。 “我自己来。”晏清清和的嗓音说道。 顾梨皱眉:“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自己动手?” “无妨。”晏清又道。 顾梨偏偏不让,顺手便拉过了他的手,撸起了衣袖。 晏清之所以不让她给自己上药,是因为,着实不方便。 顾梨也知道不方便,尽量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停在心中告诫着自己:镇静!你是个大夫,什么没见过?患者不分男女! 然而,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实际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当她扒开他的衣襟的时候,心跳如擂鼓,双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眼前看到的情景却让她觉的触目惊心,再也没精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见晏清那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满布伤痕,竟没有一块是好的。 难怪他会流了那么多血,将衣衫都染透了。 顾梨只觉的心里痛的难受,强忍着泪意,为他小心翼翼地擦药。 “都是皮外伤,不打紧。”晏清温润的嗓音说道。 顾梨没回话,但心里却越发难受了起来。 眼睛能看的见的是皮外伤,可内里,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伤的更重。 晏清对自己的伤势却无半分担忧的样子,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反过来去安慰顾梨。 “你想吃什么?”顾梨帮他上完药,问道。 “我去给你煮点粥吧。”她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他如今伤的不轻,也就只能吃粥了。 晏清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此时精神尚可,便靠坐在床头,回想着昨日之事。 昨天午后,顾梨才出去不久,钟离玉就来了。 钟离玉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便和当年他的师祖沈离思一样,借助离思瓶,伤害于他。 晏清自然不会任他伤害,便是死,他也要先杀了钟离玉。 二人缠斗一番,他几次三番差点将钟离玉杀于剑下,但每次都因为离思瓶而失败。 钟离玉眼见着不能杀了他,便拼着性命,耗尽心力,再一次催发了离思瓶,重伤于他。 他昏迷倒地,再次醒来之时,正被顾梨抱于怀中。 即便知道了他的来历,她还是没走。 只要有她在,他便死不了。他一开始的猜测就是对的,为此所做的谋划,如今也见到了成效。 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他成功了,是应该高兴。至于那几点忐忑和惆怅,无需理会,他能压制的住。 “好了,你吃一些吧。”顾梨端着煮好的粥走了进来。 见她要喂他,晏清便道:“我自己来。” “你不许动。”顾梨拒绝了他。 “你伤成这个样子,能赶快好起来,就算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顾梨说着,舀了一勺粥,轻轻地吹了吹,送到了他唇边。 晏清张口含下,心里却在品味着她刚刚那句话。 能赶快好起来,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是吗?她的要求,可真低啊。 喂他吃完了粥,顾梨为他把了把脉,见确实有了些起色,这才松了口气。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把外面收拾一下。” 院子里仍然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顾梨把这满院狼藉收拾妥当,再回到屋里时,见晏清已经睡着了。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墨发散落一枕。那双深邃的眼眸已经合上,被长长的眼睫遮掩着,显得神秘又迷人。 顾梨坐在床边,手指又搭在了他的脉上。 还是和上次一样,他恢复的很快。之前明明是油尽灯枯的脉象,然而只是短短半日,就神奇般地好转了。 她先前始终想不通,觉的惊讶,但此时再想,大致上能明了了。 晏清本就不是寻常人,不能用寻常的道理来解释。 顾梨盯着他看着,见他睡颜安宁,白皙的肌肤上此时也有了几分血色。 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不同寻常之处,一幕幕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初见之时,他宛若从月中飘落的仙,清风明月,不染尘俗。他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不见。 他会无缘无故受伤,又会无缘无故奇迹般的好转。他的身体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让顾梨困惑万千。 原来这一切,都和离思瓶相关。 她只知道他很聪明,才智斐然,如今再看,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过苍白肤浅。 这个人,能以一己之力,颠覆天下。 他当年失败,不是败给了沈离思,是败给了命运。 他本该是个早已作古之人,本该是旧书卷里的只言片语,但他却独守三百年漫长时光,一夕重回人世。 顾梨对此只是觉的惊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她并不觉的害怕和恐惧,他是人,不是神,更不是什么鬼怪妖魔。 她自己不也同样是来自千百年后的一缕异世幽魂? “怎么了?”晏清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见她在盯着自己看,便笑问。 顾梨忙收起了自己的思绪:“没,没什么。” 晏清浅笑悠然,看着她的目光比三月春风更暖。 这样一个人,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颠覆天下,将整个人间变成地狱的?他又是如何对自己的生身父母痛下杀手的? 顾梨还记得,晏清曾有数次对她提过自己的母亲,每次提起的时候,他都神态温和,言辞敬重。所以,她便以为,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必然很好。 “在想什么?”晏清坐了起来,温声问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顾梨没能过多思考,就将心里想的事说了出来。 “你的母亲……” 晏清神色微变,低垂眼眸,浅淡温和地一笑。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 被她撞进了怀里 “我的母亲……”晏清的声音悠悠响起,渺远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间。 “她生性柔弱,不懂纷争,不会反抗。她听从兄长的安排,嫁到齐国。一年后,被秘密送往越国的问君山,从此被囚禁于此,整整十三年。” 这件事顾梨从钟离玉的口中听说了,但此刻再听他亲口说出,心中不免难受的紧。 “十三年来,她的行动、饮食,全被控制。” “她生前的最后一个新年夜,给我做了一碗饺子,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饺子。可是后来,还是被魏扶风发现了。” 顾梨还记得,魏扶风是齐国的国师,晏无道正是听信了他的话,才会求娶忘忧公主,并在她生下晏清之后,将他们禁于问君山,以期炼出长生不老药。 那些旧事,拨开三百年的浓重时光,带着烟尘的味道,徐徐被他讲出,展露在顾梨眼前。 晏清唇边带着笑,如往常一样,淡然优雅,暖如春风。 “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到惩罚,魏扶风打算提前用她来炼药。” 晏清目光悠远,眼前仿佛出现了忘忧公主那张美丽又绝望的脸。 她在望着他,望着她的孩子,那个十三岁的少年。 自从被囚禁在问君山以后,这十三年来,她没有反抗,没有逃脱,不单单是因为逃脱不得,更是因为,一旦她不顺从,他们就会折磨她的孩子。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让她的孩子被人欺凌。 她心中明白,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孩子,结局都只有一个,便是被丢入那炉鼎之内,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一捧灰烬。 她也曾想过,趁他年幼,杀了他,这样他就不用再受尽痛苦,在煎熬之中等待那个残忍的结局。但她下不去手,那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忍心? 她是这世上最无能的母亲,这十几年来,就连让她的孩子在新年夜吃上一顿饺子都没做到过。新年夜吃饺子,对寻常人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然而对他们来说,却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她运气不好,被发现了。等待着她的,是提前到来的那个结局,快的让她猝不及防。 她知道自己会死,会在烈火之中死去,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她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她的孩子长大。 她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满是悲痛和不舍。 她对不起他,生了他,却不能保护他。如今她就要死了,接下来,他又会怎样? 十三岁的少年眼神空洞,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了过去。 他扑入了她的怀中,紧紧地将她抱住,就如同儿时归来的晚了,扑入母亲怀中感受温暖一样。 再有半个时辰,他的母亲,这十三年来唯一陪伴他、养育他的人,将要被丢入炉鼎之中,受烈火焚身之苦,最终化为一抔灰烬。 母亲的结局是这样,他的结局,亦然。 她说她是这世上最没用的母亲,他又何尝不是这世上最没用的儿子? 他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为她减轻一点痛苦,不让她那么痛苦地死去。 母亲的泪光模糊了他的眼,就在这一片水雾迷蒙之中,他拿出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短剑。 假如,假如还有来世,望你再也不要像这样身不由己…… 短剑入体的那一刻,忘忧公主那张艳丽的脸上,哀戚之色全然褪去。 她看着他,笑了起来,尚未涣散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释然和满足。 解脱了,结束了,她总算没有走向那个结局。 她脸上带着清浅柔和的笑,始终在看着他,直到闭上双目。 那个笑,便如同烙印一般,镌刻在了晏清的心里,让他从此以后,再苦再痛,都不会流露出分毫。 越痛,他便笑的越淡然、越温和。 “魏扶风得知我杀了她,坏了他的大计,害怕会被晏无道怪罪,便打算择日将我丢入炉鼎之中,炼出仙药,以求瞒过他。” 晏清温润的嗓音又响起。 “我顺从他,什么都听他的,找准时机,引爆了炼药炉鼎。” 他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年的场景。 “轰——”巨响彻天。 炉鼎被引爆,流火四窜,刹那间便将整个炼药房吞没。 熊熊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问君山迅速蔓延,天地间通红一片。 问君山上遍生泡桐花,十三岁少年孤凄清瘦的身影,便立于一株泡桐花树下,白皙的脸上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的大火。 “大火足足烧了五天五夜,最后才熄灭。”晏清又道。 整个问君山上,所有东西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他长大的地方,他幼时与母亲谈笑的那片山坡,以及母亲采摘过的泡桐花,全都不复存在。 十三年,宛若梦一场。唯一留在他心中的,便是那淡然温和,温柔和暖的微笑。以及,滔天的恨。 “我生来便不是一个人,是一棵活着的药。”晏清忽然看向顾梨,清俊的脸上,带着离离浅笑。 所以,他要报仇,要颠覆这一切。 晏无道不是想要长生吗?好,成全他。 他还要让他亲眼看着,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强大齐国断送在自己手中;让他的子孙皆死在他面前,鲜血溅上他的脸,白骨堆在他脚边;让数以万计的冤魂夜夜来找他索命;让他每日每夜都在恐慌和惊惧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来,他确实做到了。 晏无道不是他亲手杀的,却因他受尽折磨死去。后世之人便将晏无道的死说成是他杀的,说他残暴至极,亲手杀死了生身父母。 时间过去的太久,当年的事,这世上除了他,再无别人知道了。 就在他被沈离思禁于离思瓶之后,这世上的纷争才逐渐平息,齐、越、高昌、南云,四国并起。 不管对哪一国来说,他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物,反而还要牵连出四国不光彩的往事。所以四国的史书之中,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晏清目光深邃悠远,像是越过了眼前之人,看向了那个三百多年前的世界。 然而,他猛的觉的身上一沉,竟被她撞进了怀里,牢牢地抱住。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 我与你在一起 “很痛苦吧?”顾梨低沉的问话,从他胸前闷闷地飘了出来。 听他说着当年的一切,她只觉的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揪住了,让她痛的喘不过气来。 世人只说他十恶不赦、残暴凶狠,人人都想让他死,可又有谁体谅过他的痛苦?这一切,非他所愿,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坏人,都是被逼的。 亲手杀死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是残忍,但更是无奈、更是悲哀。 生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药。当她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梨便觉的,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命运待他如此不公,他的出生便是阴谋的结果,那十三年的时光,更是将他折磨的体无完肤。 所以他反抗了,他叛变了命运。他不被人善待,他也不善待这个人间。 最后,人人都希望他死,谁也容不得他活。 顾梨撞入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棵药。他也有感情,有人间七情六欲。 他会对她好,会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也要保得她平安。为了她,他甘愿受委屈和折辱。他也会为了她而偏居一隅,逗她笑逗她乐,日日为她做好美味佳肴。 他会喜爱她,就如同她爱他一样。即便他从没说出口,但她知道。 此时顾梨能想起的,全都是他的好。 她的问题,晏清并未回答。 他垂眸看着她的发顶,轻声一笑。 顾梨从他胸前抬起头,仰着脸看他,见他笑容明媚温和,如同今日轻拂面颊的春风。 然而这次,她的笑却刺痛了她的心。 她知道,他惯爱用笑来掩盖一切。 顾梨忽然伸出手,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别笑了。”她眼中水雾迷蒙,近乎哀求。 晏清便果真如她所言,收敛了笑,抬手覆在她的手上。 “从今以后,我和你在一起。”顾梨目光坦诚地看着他。 晏清却轻声问了一句:“不怕我?” 顾梨皱了皱眉:“你又不是鬼。” 他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比别人多活了三百年罢了。 她自己的体内,还有一缕来自异世的幽魂呢。 不但不怕他,她还要一直与他在一起。 “从今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安宁和乐,平稳度日。”顾梨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尽是憧憬之意。 晏清垂眸望着他,温柔的目光点点洒在她的脸上:“好。” 顾梨攥住他胸前衣襟的手紧了紧。 三百多年过去了,往事早已无人知晓,故纸堆里也难找出踪迹。他归来之时,就已然换了人间。此生能与他相遇,是机缘,亦是幸运。 她爱他,便不会轻易放手。这偌大世界,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安宁度日。过去了的,就过去了吧。 晏清又笑了起来,温柔看她。 这次顾梨不但没有阻止他笑,反而自己也笑了起来。 二人对视,眼中只有彼此。脉脉柔情,在目光与目光之中,悄无声息地流转。 “钟离玉要是再来怎么办?”顾梨猛然想到此事,神色再次凝重了起来。 钟离玉这次为还她早先的救命之恩,没有杀掉晏清,但以后呢? “他不会这么快。”晏清回道。 “你怎么知道?” “修复离思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要是简单的话,钟离玉也不会用了一年的时间还没有丝毫进展,最后选择铤而走险。 是很险,钟离玉差点就成功了。 顾梨蹙眉,满面质疑:“那离思瓶,就没有什么办法将它毁坏?” 晏清眸光暗了暗,回道:“现在还不知。” 顾梨叹了口气,要让钟离玉放手并不容易,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坚定地与晏清站在一起。 以前对他的过往知之甚少,所以她总有一种与他之间隔着一重鸿沟的感觉。现在她知道了,心里便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比两个相爱之人心心相映更美好的了。 只是,他爱她这句话,他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啊? 想到这里,顾梨眸中羞涩,不禁低下了头。 晏清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不过三五日过后,就恢复如初。 他们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比之以往,相同,但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他依然对她很好,体贴温柔,无微不至。不同的是,二人之间,越发情深意长了起来。 如今,顾梨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情意,即便那句话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她知道,他明白。 既然心照不宣,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花开荼蘼,春意渐消。 近日,顾梨总喜欢问晏清一些之前困扰她的问题。 “那望月山里的金矿,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她总觉的那金矿像是晏清白捡来的一样。 晏清并不相瞒,回道:“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能知道。只是后来没了我,也就逐渐废弃了。” 听闻此言,顾梨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那座金矿,以前就是有主的,现在又物归原主了。 “三百年前的望月山,景色确实甚美,我并不曾诓骗于你。”晏清坐在青石台上的小茶桌旁,一边烹茶,一边道。 顾梨轻笑:“好好好,相信你。” 梧桐花又开好了,繁花满树,在他们头顶遮起一片浓阴。偶有微风吹过,送来缕缕清香,在鼻尖缭绕不散。 午后不久,顾梨拿起买菜的篮子,站在门口望着他,笑道:“走吧,今晚我想吃鱼羹。” 晏清向她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篮子自己提着。 “好,给你做鱼羹。”他声音温柔的,如白云般绵软,想让人拥抱着入眠。 两人来到菜市,买了鱼,又买了菜。 过往行人,但凡是认识他们的,都纷纷与他们打招呼。 顾梨知道,招他们喜欢的人是晏清,她只不过是个凑数的罢了。 她正如此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 “顾姑娘,和你阿兄一起买菜啊。” 顾梨抬头一看,确定这个打招呼的人一定是冲着她的,因为这是她以前看过的一个病人。 “是啊。”顾梨笑着回应。 但她心中却又思虑起了一事,在别人眼中,她与晏清是兄妹关系。 但他们分明不是啊!以后该如何澄清?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是人间幻想 回去的路上,晏清见顾梨神色不佳,面有气恼,便问道:“怎么了?” 他走在她身边,宽大的雪白衣袖飘飘悠悠,拂过了顾梨的裙摆。 顾梨没回话,却赌气似的轻哼了一声。 还问她怎么了,怎么了他不知道? 晏清此刻是真的不知,面上的笑意也载满了无奈。刚刚还好好的,如何突然之间就生气了? 顾梨脚下步伐飞快,也不等他。 他认识的人可真多,认识的姑娘更多。这一路上,多的是姑娘含羞带怯地与他打招呼。他倒好,来者不拒,全都温和有礼地回应。 如此场面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但顾梨就是心里气不过,想要给他甩点颜色。 她走得飞快,晏清也只好提着篮子,加快了脚步追上她。 习惯使然,他并不是只对那些姑娘温和有礼,即便是对三岁孩童、八旬老妪,也是一样。 顾梨一路上都没与他说话,见他又落后了许多也不等他。 “阿梨。” 走到家门口时,顾梨忽然听见晏清在身后喊他。 她本来并不打算回应的,可钥匙在他身上,她要想进家门,只能等着他。 于是,她便停住脚步,转回身看着他,脸上仍然带着愠色。 晏清向她走了过来,走到她身边时,忽然指着她身旁的方向道:“你看,那边有耍猴的。” 顾梨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然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耍猴的? 他是在把她当猴耍吧? 顾梨恼他,正要斥责,却忽然感觉发上一紧,似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她抬手一摸,发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支玉簪。 晏清站在离她咫尺远的地方,低垂着眼眸眼看着她,清俊的脸上笑意温柔。 顾梨心一怔,到了口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还不错。”晏清端详着插在她墨发间的玉簪,轻声道。 顾梨撇了撇嘴:“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嗯。”晏清竟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顾梨顿时又恼了,这次是恼她自己。因为,她好像真的被收买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贴身之物,她惊讶又惊喜,刚刚那点小别扭,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的心,以及她想要的欢喜,如此轻易就能被满足。 但表面上总还是要再装一装的。 因此,顾梨又道:“你想的美,我才不会。” 只是,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她便没忍住笑了起来。 点滴的欢笑,瞬间将她的心意泄露了个彻底。 晏清唇角的弧度更大了,拿出钥匙,开了门。 他转回头望向她:“进来吧,给你做鱼羹。” 顾梨先进了门,走到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晏清将菜洗了,拿到厨房,准备做饭。 顾梨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没有插手,只在一旁看着他做。 鱼羹端的是鲜美无比,与她心中的蜜意交织在一起,仿佛酿成了这人间最为甘醇的美酒,让顾梨不知不觉,便沉醉了。 晚上睡前,她将那支玉簪取了下来,放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 这玉簪通体透白,簪头处雕成了凤尾,优雅别致。 晏清为哄她高兴,路上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进去买的,不是多么名贵之物,但顾梨却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 在她眼中,这不单单是一支玉簪,更承载着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情意。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东西,她必要好好珍惜,每日都戴在身上。 今夜,因为这支玉簪,她兴奋的睡不着觉,无论看什么都觉的是美的。即便是这带着些许燥热的初夏夜晚,也让她觉的无比可爱。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那些话,总还是要说出口的。要不然,她不说,他也不说,什么时候两人才能真正在一起? 顾梨思来想去,又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一定要说出口。 次日午后,两人并肩坐在青石台上,各执书卷,身旁袅袅茶香缭绕。 顾梨看的是一本医书,看到晦涩之处,停下来思考。 她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的满树繁花开的绚丽,金色的阳光透过花叶间的缝隙漏下一缕缕,落在他们两人的肩头。 顾梨暂且放下了书,随手从小茶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送入口中。霎时,葡萄酸甜的汁水溢满了唇齿。 她头脑中还在思索着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这本医书确实深奥晦涩,让她看起来觉的云里雾里的。 顾梨又剥了一颗葡萄,转头去看晏清。 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神医,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她看不懂的书,他肯定能看得懂。 所以顾梨打算向他请教。 然而,这一眼看过去,却让她顿时忘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的侧脸就在她眼前,另一半隐匿在了午后的阳光里。稀薄的阳光为他那深邃的眉眼、挺立的鼻梁,以及弧度优雅的下颌线镀上了一层金光。 在这浅金色的光芒笼罩之下,他便是人间幻想,完美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尤其是那两片唇,轻轻闭合着,却又像是带着无限的魔力,在引诱着人前去品尝。 顾梨即便想,但也不会真的吻上去。 她将指尖剥了皮的葡萄,送到了那两片美好的唇边。 晏清的目光并未从书上离开,轻轻张开唇,含住了那颗葡萄,连同她的指尖一起。 指尖被他柔软的唇舌包裹住,温热的感觉霎时袭遍了她全身。 顾梨心跳如大雨滂沱,整个身子都似僵住了,手指竟无法从他口中拿出。 晏清察觉到了异样,偏头看她。 触及他的目光,顾梨浑身一震,触电般地立即抽回了手。 晏清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又执起了她的手。 “剥个葡萄而已,怎还弄的满手汁液?”他似是在温柔又无奈地怨怪,拿出雪白柔软的帕子,轻轻地将她手上的葡萄汁液擦去。 顾梨快速的心跳仍未平息,被他握住的手是僵住的,整个身子都是僵住的。 “好了。”他为她擦完了手,轻声说道。。 顾梨从他手中抽出了手,眼神闪躲,不知该看向何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因为我爱他 好在晏清似乎在体谅她的窘迫,收起了帕子,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顾梨也慌张地重新拾起了书,举在眼前,挡住自己的脸。 二人无言,周围一片静谧,静到能听清梧桐花飘落的声音,以及顾梨那凌乱的心跳。 她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微微移开眼前的书,往他那边偷偷看了一眼。 晏清神色无波,优雅淡然,正在沉静地看着书。 他看的是一本诗文,这几天经常见他看,想来是喜欢的。 对于顾梨这种理科女来说,诗词什么的,她自然不怎么喜欢,也不理解为何他能看得进去。 午后的阳光太过和暖,照在她身上,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顾梨睡着了,睡着之前感觉似乎靠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韧韧的,很舒服。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红红的太阳已经挂在了天边。 “醒了?”清润优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梨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又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她立时从他的肩头离开,坐直了身子。 “都快天黑了啊。”她干笑两声,意图掩饰心中的尴尬。 “睡的可好?”晏清又问。 顾梨又扯开嘴角笑,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还行吧。”她回道。 “只是苦了我了。” 听得此言,顾梨霎时偏头看他,一脸迷惑。 晏清微微笑着:“你倒在我怀里睡着了,压的我简直无法呼吸。” 顾梨顿时窘迫万分,争辩道:“谁,谁倒在你怀里了?你少来诓骗我。” 她明明是倒在他肩上的。肩上,那也能叫怀里? 再说了,什么叫压的他无法呼吸?她有那么重吗? 然而晏清却又是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先是倒进了我怀里,无奈之下,我才将你移开了。” 他总不能因为难以呼吸,自己把自己给憋死。 顾梨双颊绯红,窘迫的无地自容。 她愤然起身,甩袖离去。 晏清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笑意不散,朝着她的背影高声道:“你压的我肩痛,不来给揉一揉?” 顾梨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痛死你活该!” 晏清没再言语,渐渐收了笑。 他看了看天边的落日,放下了手中的书。 天色将晚,该准备晚饭了。 晏清看似心情很好,始终若有若无地笑着。 这小姑娘,着实好骗。 哪有什么倒在怀里?都是他骗她的。自始至终,她都是靠在他肩头睡着的。 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十分可爱。他发觉,竟喜欢上了看她又羞又窘的模样。 顾梨丝毫不知又被他骗了,此刻正一个人在房中生闷气。在他面前,她就没有一次是保全过颜面的。 还好顾梨的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更抵不住美食诱惑,在晏清第二遍叫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就自己走了出来。 晏清神色如常,还往她的碗里夹了几次菜。 有人陪伴,有美食在口,顾梨对如今的生活状态说不出的满足。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她不禁感慨。 晏清手中的筷子停了停,但并未言语。 如今高昌国吞并南云,正在忙着整顿善后之事,其他地方确实还有些混乱,但南州不然,早已恢复了秩序。目下,这里确实是个适合暂居之地。 次日一早,顾梨便出去了,去了铺子里。 招聘启事早就张贴了,前来应聘的也不少,但前段时间因为晏清的伤势,顾梨顾不上那边,便暂且搁置了。 她通知了前来应聘的人,让他们今日统一来此处。 来应聘的有十几个人,顾梨觉的用不了这么多,便打算只留下六个。 她考教了一些寻常的医理和药理学识,又让他们辨识药材和算账,淘汰了几人,最终选出了六人。 人是选好了,但还不能直接上岗,必须要先经过培训。 顾梨依照他们每人擅长的专项,给他们各自分配了工作,并告知他们,从后日开始,先来这里培训。 等到他们都走了,顾梨又在铺子里看了看,检查了一番,看看还需不需要再添置什么东西。 她正在写需要添置的东西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顾梨诧异,是谁?医馆还没开张呢,这就有人上门了? “稍等一下。” 她写完了这个字,放下了笔,回头看去。 看清眼前之人,顾梨霎时紧张了起来。 竟是钟离玉,他还没走?! “你又想做什么?”顾梨全身戒备地看着他问。 钟离玉面色淡然,目光纯澈,与身上的浅蓝道袍交相辉映,干净的宛如明亮的天空。 “离开他。”他双唇轻掀,送出这不带丝毫温度的三个字。 “不可能!”顾梨针锋相对。 原来钟离玉此来,又是为了让她离开晏清。 她不知道为何他非让她离开,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听他的。她谁的都不听,只会听从自己的心。 “离开他”,钟离玉又将刚刚的三个字说了一遍。 “他远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危险。” 再听此言,顾梨忽然冷声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我和不和他在一起,又与你何干?” 钟离玉没回话,只用那双平淡无波的澄净眼眸看着她。 顾梨凛然地目光望着他,质问道:“你为何非要他死不可?都过去三百多年了,整个人间都变了。” 便是有再大的仇怨,也该归于寂然了。 三百年前的晏清是十恶不赦,但那并非他本意,他也是被逼无奈。再者,他被沈离思禁于离思瓶之中,在黑暗和孤寂中独守三百年,这惩罚,也够了。 难道他重归于世,还是不能活?还是连个容身之处都不该有? 顾梨为他而心痛。 “你不了解他。”钟离玉声音寡淡。 顾梨又是一声冷笑:“我不了解他?难道你能比我更了解他?” 她与晏清好歹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如果说她不了解他,那么,仅靠三百年前传下的师训,钟离玉就能更了解他了吗? “无论如何,无论前路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他。”顾梨言辞灼灼,目光坚定。 “为什么?”钟离玉直视着他,问道。。 “因为”,顾梨稍稍停顿,“我爱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可曾喜欢过我 因为爱他,所以不会离开他。哪怕与全世界为敌,都不会背离。 钟离玉凉薄的眸光里似是闪过一抹疑惑,又似是一抹怜悯。 言尽于此,既然她执意,那他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水蓝色的道袍轻轻一摆,雪白的拂尘垂在身侧飘摇。 “师命不可违,我羡云山一脉,世世代代,绝不容他存活于世。” “倘若你以后再拦阻,那我绝对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清冷的声音落下,钟离玉跨出了门槛。 日前放过晏清,绝对是最后一次。今后,但凡再有机会,或是幽禁,或是杀掉,绝对不会再迟疑。 “悉听尊便。”顾梨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执着又坚定。 她是救过他,但他上次已经还了她,所以顾梨也不再求他今后能放过自己。 钟离玉走了,顾梨兀自站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低下了头。 她将要做的事情做完,锁了门,回家去了。 时近晌午,顾梨回到家的时候,晏清正在厨房准备午饭,幽幽的香味飘散开来,勾的她不禁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做了什么?”她向着他走了过去,问道。 晏清微微一笑:“红烧排骨。” “难怪这么香,在门口就闻到了。” 顾梨也帮不上什么忙,自觉地去摆碗筷。 碗筷摆好,她又进了厨房,看着他做。 他美好的容颜笼罩在人间烟火气里,显得温馨又和暖。 三百年前的旧事早已成了过眼云烟,故纸堆里都再难寻到踪迹。他越过三百年的漫长黑暗和寂寞,就在此处,与她不问世事,相守终老。甚好。 之前的他不代表之后的他,之后的他同样也不能代表之前的他。这世上,该有一个平和安宁的地方,补偿三百年前,命运亏欠了他的温暖与幸福。 无论如何,无论钟离玉何时会再出现,她都不会离开他。因为她爱他,便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可顺利?”晏清一边做饭,一边问了一声。 顾梨知道他问的是招聘之事,便回道:“还算顺利,留下了六个,我让他们后日过去,先培训。” 晏清但笑不语,他从不干涉她的事,除了出手相帮之外。 不经意间,他偏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怎么了?有心事?” 他总是如此,能一眼看穿她的心。 顾梨确实正在烦闷,不知道该不该将今日见到钟离玉的事情告诉他。 告诉他的话,也好让他有个防备,但她又害怕这会影响了他的好心情。 她一时没开口,晏清也不催她。说与不说,全在于她。 顾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于他。 “我刚刚,见到钟离玉了。” “哦?”晏清轻声质疑,脸上笑意未散。 钟离玉还在?还以为他早就回到羡云山了。 “他做什么了?”晏清神态悠然,似是随口一问。 “让我远离你。”顾梨如实回道。 她紧张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他的表情变化,但她失败了。 从始至终,晏清面上的神情就没变过。优雅、温和,不以为意。 “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回答的?”他如此淡然,顾梨却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晏清向他一笑:“我知道。” 知道她定是回绝了,否则,当日钟离玉要杀他之时,她也不会拼命拦阻。她若要远离的话,早就远离了。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钟离玉肯定还警告她了,警告她如果再阻拦的话,必不会再对她手软。 他这三个字,听在顾梨耳里,让她的心中不禁起了几丝羞赧。 是的,他知道,什么都知道。那么通透练达的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她对他的心意,他必然也一清二楚。 顾梨低垂了眼眸,不敢看他。 她犹豫了许久,这才出声道:“我那晚想说的话,你一定知道吧?” 这番话总归是要说出口的,不如,豁出去了,说出来吧。 “哪天?”晏清停下了手中之事,望着她,轻声一问。 顾梨着急,又有些紧张。 他竟然忘了? “就是,钟离玉来之前的那天晚上。”顾梨咬咬嘴唇,心内惶然。 晏清回忆片刻,脸上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但他什么都没说,继续专注地做饭。 顾梨越发紧张着急了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到底知不知道她那天晚上要说的是什么? 然而晏清神态悠然,全然没了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意思。 顾梨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被烈火炙烤着,实在受不住这份折磨。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又道:“我那晚想和你说,我喜欢你。” 她终究还是把这句煎熬了她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顾梨心跳如雷鸣,仿佛在胸腔里剧烈撞击着。 紧张的口干舌燥,她不敢看他,双手掌心里汗湿一片。 她觉的,他肯定也是喜欢她的。 他会对她弹奏思慕之曲,会对她温柔体贴,会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会舍弃性命保她平安,还会送她发簪这种东西,倘若不是因为心悦她,还能是因为什么? 顾梨确信,与他心照不宣。 但也不能一直心照不宣下去,总要挑明了的。那句话,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从他口中说出。 所以,她在紧张又羞怯地等待着,等待着他温柔的嗓音告诉她,心悦于她。 晏清面上闪过片刻的怔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面向她,看着她。 顾梨在焦急又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过了许久,都没听到他的声音。 顾梨心中的确信逐渐被疑惑所取代,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她看见他也在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和刚刚一样,是他惯有的表情,优雅淡然,从容温和。眉梢眼角,带着丝丝浅笑。 平和如他,温柔如他,说出的话却如同极寒之地的千年玄冰,瞬间让顾梨那颗火热的心冷了个透彻。 “不。” 只有一个字,仍旧温和从容。 顾梨倏然抬眼看他,如遭五雷轰顶,震惊又悲痛。。 那是美梦忽然变作一场空的震惊,是震惊之后失去一切,独自面对人生冷暖的悲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对你并无他意 他说什么?不喜欢她? 不喜欢?真的?那过往的一切—— “这一年多来,你就不曾喜欢过我一点点?”顾梨惊愕的目光死死地望着他。 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然而,晏清的回答,清清楚楚:“不曾。” “那你当日为何非要留下不肯走?为何几次三番舍命救我?还有,为何送我发簪?”因为惊讶和悲痛,她的语速很快,急于想要知道答案。 “你误会了”,晏清往她发间插着的那支的白玉发簪上看了一眼,嗓音清润平和,“那只是路上随手买的,并无特殊用意。” “我不信!”顾梨咬牙喝道。 他这人惯爱骗人,一定又是在骗她,一定是的! 一个人怎会三番五次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另一个人?何况还是他这种冷酷凉薄之人。 锅里炖的红烧排骨咕嘟咕都地冒着泡,酱香甜香混合在一起,在这简陋的厨房里,在二人之间弥散。 顾梨却丝毫不觉,她现在只想知道,他为何能轻易对她说出不曾喜欢过她。 难道那些温馨甜蜜,那些含情脉脉,那些舍身相救,全都是假的? 晏清从容不迫,望着她道:“钟离玉一定没告诉过你,他为何非要让你远离我。” 顾梨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晏清接着刚刚的话道:“沈离思当年没能杀了我,只能将我禁于离思瓶之中。他预测到,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出现一个引发变故之人,到那时,我会再度得见天日。因此,沈离思在临终前给羡云山历代继任者留下训言,无论何时何代,只要出现了那个引发变故之人,必杀之不留。至于我,同样杀之不留。” 顾梨怔怔地看着他,头脑中混乱一片。在这片混乱之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可置信,不敢想象。 晏清却向她微微一笑,就像之前无数次对她微笑时的样子一样。 “没错,那个引发变故之人,就是你。” 顾梨如同再遭五雷轰顶。 “因为你的出现,引发了变故,破坏了离思瓶的力量,让我得以出现在你身边。” 那一夜,她是一缕幽魂,从异世而来。 那一夜,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她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便是他。他刚刚从三百年尘封的烟云中走出,不是仙人也不是鬼魅,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离她咫尺远的地方,与她低言几声,又倏然消失不见。 “那时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你极度惊慌恐惧,便打算暂时离开,先让你稳定情绪。”晏清又道。 但他才刚刚离开她几步,就又被离思瓶的力量卷携入黑暗之中,直到第二日夜晚,才再度离开,又落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那时我还受到离思瓶的禁锢,浑身无力,所以不能帮你安葬你的乳母和丫头,实在抱歉。”晏清微微一笑。 那次与她分别后,他便开始怀疑,他能重归于世,一定与她有关。她仿佛与离思瓶相生相克,一旦离她远了,离思瓶便能再度控制他。 于是,第三夜他便是在试探,并且得出了一个让他惊喜的结论。 与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离思瓶对他的控制就越弱。 也就是从这一夜开始,他心中做好了计划。 第四夜,当他准时出现之时,她正在被流氓骚扰。他没有力气与流氓缠斗,只能使计将流氓吓跑。他以她兄长的身份在人前自居,从那之后,堂而皇之地住在了她家中。 “我只能在晚上出现,白天仍然会被禁于离思瓶之中,所以才对你谎称出门游玩去了。” “再后来,离思瓶的力量越来越弱,我不再单单只有晚上能出现。只是,白日的时候,会全身疼痛如刀割。所以那日你离开我一整天,再回来之时,会发现我倒在血泊之中,全然将死之相。”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身上的所有因为离思瓶而产生的伤,都能快速恢复。” “我当时对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只是为了能留在你身边、借助你弱化离思瓶对我的禁锢而已。”晏清镇定从容地看着她。 “那你为了我的安危,给我报信,被盗贼所伤这事呢?”顾梨看着他问。 难道这件事,也是假的? 晏清垂眸一笑,眼中的神色宛若迷离春光。 “我知道,你对我心存警惕和戒备,所以那是在设计试探我。我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越国被抄家灭门的奸臣顾巍之女。你是顾湘兰,却也不全是。”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早已将她的一切全都洞悉。 顾梨心在发颤,他竟然早就知道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所以我将计就计,那些盗贼,是我自己找来的。”他优雅的身姿立在她面前,又道。 顾梨第三次如遭雷轰,自己的所有认知在这一瞬间仿佛全被颠覆了。 当时正是因为他的重伤,让她心痛自责不已,悔恨为了试探他让他受伤。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全然信任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怀疑过半分。 万万想不到,这一切,竟然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 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顾梨还能记得他满身鲜血,命悬一线的样子。她还能记得,他云淡风轻,浅笑从容地自己给自己接上了断骨。 这个人,他无惧伤痛,无谓情感,能把自己拿来当诱饵。果然,自始至终,她从未了解过他。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澄清,当时我对你,并无他想。”晏清看着她说。 并无他想,只是利用而已。 “那后来呢?”顾梨一颗心碎成了玻璃渣,却还是哽咽着声音,倔强地问。 起初他接近她是别有用心,但后来离思瓶对他的禁锢明明都已经消失了,那他为何还要赖在她身边? 她心怀一线希望,不相信他对她,没有半分真情。 锅中的红烧排骨早已烧干,空气里弥漫起丝丝糊味,但二人却浑然不觉。。 晏清望着他,眸光深邃,镇定从容,却并没有立即回答。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与君相诀别 “后来……”晏清唇边荡漾开浅笑,“你帮了我很多忙。” 顾梨却是不知了,她还帮过他什么? 回忆片刻,她猛的抬眼看他:“在云都救了萧问——” “是我早就预料好了的。”晏清回道。 即便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但顾梨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早就知道他被囚禁在云都,也知道他想逃。所以我便在云都的大牢之中安排了人,故意将他放走。”晏清又道。 逃出之后,只有一条路可走,沿着那条路,正好能到那片苇塘。萧问的逃脱以及逃脱路线,全都在晏清的掌控之中。 “我带你去,便是为了让萧问以为我二人是寻常的兄妹,让他放松警惕。” “他也是你故意放走的?”顾梨紧紧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晏清点了点头。 之后发生的一切,顾梨便明白了。 他故意放走了萧问,又赠与他妙计,让萧问不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更感激他的献计之情。 “你煞费苦心,萧问请你之时,为何不和他走?”顾梨不解,问道。 “因为我要让他,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利剑。” 顾梨轻声笑,无奈又苦涩:“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想像三百年前一样,搅的天翻地覆?” 晏清面带浅笑,用柔和的声音回道:“我要做的事,从未变过。” 不过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他的目的,从来都没变过。三百年前没做成的事,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万般悲凉霎时涌上心头,让顾梨觉的自己可悲、可笑。 可笑她还以为他早已放下了那些残忍和执念,这一世想与她安宁度日,却不料,这一切,全都是她在想当然。 是她的异想天开,是她的自作多情。 “还有吗?你还利用我做了哪些事是我不知道的?”顾梨又问,红着眼圈,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有。”晏清倒是坦诚。 顾梨凝望着他,等着他说。 “张雪初的儿子的病——” 顾梨目露惊讶,这件事里面也有阴谋? “是我安排人下的药,让他病发。” 顾梨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我借你的手治好了他的病,让张雪初上门来道谢。”晏清望着她说道。 顾梨全然不知此刻该以何种姿态来面对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事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因果。 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他利用她,将张雪初收于麾下,任他调遣。 “你就不怕我去告诉他?”顾梨冷笑。 晏清神态温和,从容镇定:“我想,他一定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顾梨心一痛,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一样,疼的喘不过气来。 是啊,她拿他无可奈何,他什么都算计好了。即便她真的去告诉张雪初他被利用了,但张雪初也不会怎样。晏清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心甘心愿地去做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张雪初是棋子,她又何尝不是? 这个人,他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在他眼中,无情无爱,所有人都被分为有用之人和无用之人。 难道,她这颗棋子,她这个有用之人,还要为此庆幸?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万分确信,确信他一定是喜欢她的,一定是因为对她有感情,所以才愿意舍弃繁华,与她居于这偏僻之地,不问世事,悠闲度日。 如今再想,多么可笑。 她错了,错的那么离谱! 他从来都没爱过她,从来都没有! 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她罢了。哪怕再温柔体贴,再含情脉脉,都是假的! 钟离玉说的没错,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远比她能想象到的更可怕。 顾梨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那一片杂乱的目光之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刹那间,一抹决然一闪而过。 她抬手,拔下发上的玉簪,猛的摔下。 玉簪撞击到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霎时断为两截。 “我与你从此恩断义绝,死生不复往来!” 顾梨的声音并不高,但却满载决然。 她不能接受单方面的爱情,更无法去接受一个对她没有半分爱意、只有利用的人。 她的准则、底线、尊严,全都不允许她接受。 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断绝。 话音落下,顾梨转身,走出了他的视线。 晏清兀自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这才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眸。 地上,那支断为两截的玉簪凄凄惨惨地躺在那里,昭示着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一分两半,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恩断义绝,死生不复往来?真要如此? 片刻过后,他蹲下了身子,将那两截断掉的玉簪捡拾起来,放在自己的掌心。 他见她出了门,不知她要去哪里,但也没问。 这个时候,让她冷静冷静,也好。 这些事,他本可以一直对她隐瞒下去,他有能力骗她一辈子,但他此时的状态,绝对不允许他再这样下去。 他从来都是个心狠之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旦发现自己的心出了问题,他会一点一点地剖析,直到找出那点变故,毫不迟疑地将之摒弃。哪怕再痛,都绝不手软。 晏清负手立于梧桐树下,淡紫色的花朵随风轻悠悠地飘落,自他肩头滑下。 他神态温和,唇边浅笑悠然。 只有如此,只有心狠,才能让他处于不败之地。 三百年前他败给了命运,这一次,绝对不会。 顾梨出了大门之后,径直去了相府。 相娴不在家,她便把金枝叫了回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金枝见她面色不佳,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梨大步往前走着,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她这才回道:“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啊?”金枝惊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她满面诧异地问道。 顾梨停下脚步,看着她,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好端端的? 是啊,谁好端端的想要离开?南州这个小城是她当初亲自选的,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她已经融入了进来。。 但她这次,必须得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生不相见 顾梨喜欢南州这座小城,要是能待下去的话,她绝对不会走。然而,她待不下去了。 她是医者,但却治不好自己心里的伤口。她更不是神,没办法不让自己为这一年多的朝夕相伴而伤怀。 留在这里,眼前处处都是她与他相伴同行的身影。 他接她回家,雨中同撑一把伞。天冷了,他温柔地为她披上厚实的衣物。两人一起去买菜,路上他会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白糖糕…… 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但顾梨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留在这里,只会触景生情。 她不想为此沉沦下去,她也不能为了一个人,而薄待了自己的生活。 他在这里苦心经营了一年,这里就是他的地盘,她更不能再留下去。 所以,在玉簪断裂的一刹那间之间,顾梨就做出了决定,离开这里。 他是她来到这个异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这一年多以来,她也始终把他当成是自己的温暖和依靠。没了他,她的生活会空寂冰冷,会前途黑暗,但事到如今,她必须自立,必须重获新生。 不管新生什么时候才能来到,但她都要去努力。 金枝是她救回来的,然,是去是留,她不勉强。 “倘若你不想走,那我就把你托付给相娴,她一定能照顾好你。”顾梨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相娴却忙不迭地摇头:“不,姐姐,我要和你一起。” 她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也是对她最好的人,不管到哪里,她都绝不离开她。 “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人了,如果不是姐姐救了我,我早就已经死了。”金枝泫然欲泣,灼灼的目光看着她。 顾梨心情复杂,想带她一起离开,但又不忍心。 “你跟着我,可能会吃苦。”顾梨看着她,说道。 离开了晏清,她便什么都没有了。便是她能再找到工作,再去行医,那也挣不了多少钱,不可能让她们有富足的生活。 金枝还那么小,她如何忍心让她跟着她吃苦?若是她留在这里,相娴一定会好好关照她。 但金枝却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我不怕。没遇到你之前,我什么苦没吃过?” 那个时候都挺过来了,哪还会怕再吃苦头? “我虽然不如你,但也能知晓一点医理,将来能在你身边给你打下手。”她笑意灿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顾梨看着她的目光一片深沉,良久过后,笑了起来。 “好,从今以后,我们都在一起。” “嗯。”金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走吧,回去收拾东西。”顾梨说着,再次抬起了脚步。 金枝虽然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一起,但心里还是好奇。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那她的阿兄呢?也跟她一起离开吗? 金枝觉的一定是,他们是兄妹,如果要走的话,肯定是要一起的。 但金枝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疾走了两步追上了顾梨,问道:“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 顾梨笑了笑,这一笑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凄冷的意思:“在这里住够了,想要去别处体验体验了,所以就走了呗。” 她说的百般轻巧洒脱,但心中到底有多苦,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金枝觉的奇怪,却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顾梨带着金枝回去,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晏清却不在家。这饭菜,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顾梨心一痛,立即从桌上移开了视线,不能再看。 都是假的,所有的情意和关切都是假的,都是带着欺骗和谋算的,她绝对不能再贪恋半分。 二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出了家门。 她离开之时,晏清还没回来。 这样最好不过了,不相见,便能走的决然。倘若他在,她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走的这么干净。 她不会自欺欺人,此刻,在她心里,还是爱着他的。即便这份爱里,夹杂着恨,裹挟着怨。 毕竟,一年多的朝夕相处,种下的感情不是说没就能没、说忘就能忘了的。但她会努力去忘却,开始一片崭新的生活。 即便没有他,她也要生存下去,还要很好地生存下去。 太阳还没落山,顾梨便带着金枝,乘坐马车离开了南州。 看着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南州城城门,顾梨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这是她来到这个异世,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她将之视为故乡。一年来,她与这座小城一道,经历了惊险,经历了安宁,也经历了风雨飘摇。 她本以为会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顾梨放下了车帘,将所有的不舍和怀念全都抛在了车窗外。 她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相娴的,另一封,则是给晏清的。 “姐姐,为何你阿兄不和我们一起走?”金枝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但见她面色实在不好,便忍了许久,这才问出口。 顾梨笑了笑,回道:“他在这里还有许多事没做完,所以不和我们一起走。”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金枝似是信了。 “那我们要到哪里去?”金枝又问。 顾梨没有立即回答,叹了口气。 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雇车的时候,她只是告知了车夫,一直往北走。然而,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她自己都不得而知。 要去哪里,是该好好想想了。 晏清去了一趟首饰铺子,再回来之时,发现她竟然走了。 桌上饭菜丝毫未动,他离开时什么样子,回来时,便还是什么样子。 梧桐树下的小茶桌上,多了一页薄薄的信纸。 晏清将信纸拿起,垂眸看了一眼。 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眼睫在信纸上投下两道阴影。 信纸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只有一行: 与君相诀别,死生不复见。 看完,晏清神色无波,将信纸放下。 他在青石台上坐下,点燃了陶泥小茶炉里的炭火,煮了一壶茶。 水开了,壶中绿浪翻滚,送出悠悠茶香。 他却并没喝,任凭茶水在炉上沸腾着。 他凝神看着远方,神色平静寡淡。。 头顶,繁盛的梧桐花撑开浓阴,鸟雀成双成对,啼叫啁啾。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怎么做兄长的 茶壶里的水被烧干,飘散出丝丝缕缕的糊味。 晏清熄灭了陶泥小茶炉里的炭火,起身,将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收拾了。 日暮西斜,橘红色的夕阳笼罩着苍苍茫茫的人间景色,也笼罩着他孤凄寂然的身影。 她竟然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只留下这寥寥一行,只言片语。 不过,她走了,这样也好。 她房间的门敞开着,晏清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眼前空空如也,但整个房间里还留存着她尚未散去的气息。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沓银票,全都是他让人交给她的,一张都没少。 晏清不禁蹙了蹙眉,她身上没有银钱,要如何生存? 片刻过后,他忽而笑了笑。 罢了,她不同于寻常的姑娘,总有办法的。 晏清出了房间,拿了买菜的篮子,一个人出去买菜,一个人回来。一个人做饭,又一个人吃饭。 末了,夜色渐深,他合上了手中的书,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阿梨——” 二字出口,声音戛然而止。 晏清似是自嘲地笑了笑,是了,她已经走了。 他熄灭了灯,起身,一个人回房去睡。 夜,静悄悄。明月高悬,洒下皎洁银光。 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多忧思几多梦。 顾梨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顶朦朦胧胧的帐幔。 在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一座城,他们在此投宿。 她脑中纷杂一片,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像是汇聚成了溪流,在她的脑海中汩汩流淌。 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一场谋算,当时很多不明白的事,她如今也能想明白了。 最初见到他之时,晏清因为受到离思瓶的控制,行动不能自由,又窥明了她的存在能助她摆脱离思瓶的束缚,所以才会接近她。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算计她的心,用苦肉计得到她的信任,又用情感控制她,让她不会将他撵走。 他确实走的一步好棋,连感情都能拿来利用。正如他所计划好的那样,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利用她引来张雪初,让他能为自己所用。 他身居庙堂之远,却能一手翻云覆雨,操纵朝堂局势,操纵整个南云国的命运。 他的计划无比精细巧妙,从张雪初开始,一步步将李林引入圈套,又通过操纵李林而牵一发动全身。直至后来江崇被启用,南云国扭转了连月来的败局,萧问战败被俘。 突然扭转败局,这哪里是江崇一个没落贵族所能做到的?背后还是晏清的策划,便是江崇被启用,这也是他的安排。 他故意让萧问战败,在他危难之时向他伸出援手,让萧问对他心存感激。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早就谋算好了的。南云国灭国,也是由他操纵。 寂寂黑暗中,顾梨长叹一声。 钟离玉说的对,她根本就不了解他,他远比她能想象到的更可怕。 然而,她也只是这芸芸众生之中一个自私的人罢了,她其实并不在意他是谁,也不在意他有怎样的心机和阴谋。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一颗真心。 本来以为,她得到了,却不曾想到,自始至终,不过是一场谋算,一场骗局。 她不会委屈求全,既然他对她无心无意,从未爱过她,那她便洒脱放手。再苦再痛,也要彻底断绝。 黑暗中,顾梨翻了个身,又叹了口气。 前路在何方,她还是没想好。 如今天下三分,高昌国刚刚吞并南云,国内形势并不安稳,留在高昌国内,这不是个好主意。 顾梨思虑了半夜,最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越国。 她就是从越国逃出来的,按理说不该再回去。可一来齐国路远,她身上带着的钱不足以让他们去到齐国。二来,顾梨心头还盘桓着一件事。 她没有忘记,她来到这异世的第一夜,被人刺杀,江嬷嬷和小叶子为救她而死。她想了一年,觉的刺杀她的人,肯定是从越国那边来的。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躲藏下去,总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她死。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如今改了名字,行事作风也和之前的顾湘兰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所以,应该不至于会引人怀疑。 她的决定,金枝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于是,次日一早,马车便动身前行,往越国而去。 相娴也一早就出了门,去了她借给顾梨的那间铺子。 顾梨临走之前给她留了信,让她帮忙去遣散了前日刚刚给医馆招聘到的那几个人。 当相娴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惊诧万分,全然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匆忙地走了,连和她告别一声都不曾。 相娴去了铺子,替她遣散了人,又给了每人一吊钱算作补偿。 百思不得其解,顾姐姐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说走就走了? 相娴心事重重地在街上走着,抬头的瞬间,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她心中一惊,立时喊住了他。 晏清正往前走着,回头一看,见是相娴在叫他,便停住了脚步。 “相小姐。”他浅浅一笑,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相娴疾步向他走了过去,问道:“你没和顾姐姐一起走?” 晏清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相娴诧异。 他是顾姐姐的阿兄,她还以为他们必定一起离开,可为何顾姐姐走了,他却还在? 晏清回道:“阿梨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啊,就这么着急?连和我当面告别一声都不行?”相娴蹙眉,满面怨怪,根本就不知道顾梨离开的真正原因。 晏清也没解释,但笑不语。 “那她去哪里了?”相娴又问。 既然是有事情要去做,总该有个地方吧?她知道她去了何处,也好给她写信。 然而晏清微微一笑,却道:“应该,是去了越国。” “应该?”相娴惊诧,“你是她的阿兄,她去了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兄长的?” 她的问题连珠带炮,一个接着一个地向晏清砸了过去。。 晏清低垂眼眸,脸上泛起丝丝不自然的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早已物是人非 顾梨并不曾告诉过相娴她和晏清之间的真实关系,相娴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所以此刻才会如此质问晏清。 她的问题不好回答,所以晏清便选择不答。 相娴气冲冲地说了一堆,最后又道:“既然你还在这里,那顾姐姐肯定还会再回来的吧。” 晏清回道:“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相娴惊呼,满面质疑。 晏清唇边笑意散淡,没有为她解惑,反而又道:“而且相小姐说错了,我不日也将离开。” “啊?”相娴脑中糊涂一片。 他也要走?是要去找顾姐姐吗? 相娴还没反应过来,晏清便向她微微颔首,言语温润地说了一声:“告辞”。 “哎。”相娴试图喊他,可他却像完全没听见一样。 她只得叹了口气,心中带着重重疑问和悲伤,往相府的方向走去。 顾姐姐这一走,真的不会再回来了?那会不会给她写信?她不回来的话,等她得了空闲,去找她也行啊。 此时,顾梨正坐在马车上,听着金枝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与昨日相比,她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些许,所以金枝才敢话多起来。 心里的伤哪有那么容易好?但顾梨不允许自己沉溺于这种无谓的悲伤之中,所以便强迫自己,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可是这一路都是在马车上,就算她打起了精神,也做不了什么事。 她掀开车帘一角,透过这一角看着外面的世界。 路上的行人不少,行色匆匆者有之、衣衫褴褛者有之、面黄肌瘦者亦有之。出了南州城,顾梨才知道如今外面有多乱。 南云刚刚亡国,如今正一片混乱,百姓流离。这一路行来,顾梨见多了流民饿殍。 她心有不忍,奈何身上并无余钱,想要接济也做不到。何况,如今盗贼横行,大白天公然抢劫的都有,她还得时时提防着。 即便晏清让南州成了南云国第一个被攻破的城镇,但不得不说,他控制的很好,整个南州如今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百姓早已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顾梨看了会儿,便放下了帘子。 不料,就在此时,坐在她旁边的金枝竟说道:“姐姐你看!” 顾梨透过她那边掀开的车帘一角,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竟然是一伙强盗在抢劫。 那些强盗人数不少,个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光天化日之下,在公然抢劫一辆马车。 顾梨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合上了帘子,又让车夫快一点赶路。 不是她没有悲悯之心,而是这种事,她根本就管不过来。 那些强盗人多势众,且个个手里都有刀,她要是过去拦阻,那便是找死。如今她自身难保,唯一能做的便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明知是送死还非要去以卵击石,那不是圣人,是蠢人。 “大白天的公然抢劫,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金枝愤然道。 顾梨轻声叹息;“天理有,王法也有,但不是现在。” 没别的办法,她只希望高昌的掌权者能尽快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让这些百姓国破家亡以后,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顾梨身上的钱财不多,还是之前在仙草堂工作的时候攒下的,勉强能支撑他们去到越国,再在当地简单安顿下生活。 这一路上乱的很,她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担心会碰到强盗,将这点钱财也抢去。心里想着事,那些令她伤心难过的过往,也就不再来纠缠她了。 顾梨提心吊胆了一路,然而许是她运气好,这一路上竟出奇的顺畅。 一路行来,她亲眼见了许多起暴力混乱之事,但却没有一起找到他们的头上。连金枝都在感叹:“我们的运气可真好,一定是因为平日里好事做的多了。” 顾梨笑了笑,见马车悠悠地驶入了云城。 这便是以前南云国的旧都云都,如今改名叫云城。 这是顾梨第二次来到这座城,与上次的繁华热闹相比,如今繁华不再,多出了饱经风雨之后的苍凉和萧条。 看到眼前情景,顾梨不禁想起了当时晏清的话“去看看云都最后的繁华”。 她当时还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如今,什么都明白了。 晏清说的没错,那一次看到的,的确是云都最后的繁华。 天色不早了,顾梨打算在云城投宿,明日一早就离开。 距离她离开南州已经过去八天了,照此速度,再有个四五日,就能进入越国境内。 越国并无战乱,那边的情形肯定要比这里好的多。 外面不安全,所以他们在客栈用完晚饭后便早早地睡下了,谁也没出去。 次日一早,继续前行。 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顾梨忍不住打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在这条巷子里,有晏清买下的一座宅子,上次他们来时,便住在那里。如今巷子还在,宅子也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顾梨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涩。 她走了九日了,他呢?他在做什么? 晏清此刻刚刚从一家首饰铺子里出来,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家去了。 他打开了大门,门内空空如也,冷冷寂寂。他离开时随手丢下的茶盏还凄惨地躺在那里,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落了几片树叶和花朵,也无人清理。 他走过去,将青石台清理干净,在小茶桌旁坐了下来。 算算日子,她应该快进入越国境内了。 晏清之所以笃定顾梨一定会去往越国,是因为他早就替她分析过了,除了越国,她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留在这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还要等一个重要的人。不出意外的话,那个重要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如今高昌国上上下下皆混乱一片,萧问早已回到了都城建安,与昭文帝商议后续之事。 然而过去了许多时日,此事不但没个进展,反而还牵扯出诸多麻烦。 南云的大片国土到了手,如何建制,如何委派官员,如何管理,这都是问题。朝堂之上不乏别有用心之人,对这些急需的官位虎视眈眈,一个个都想在重要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 萧问心有怨愤,他带着万千将士拼命打下的土地,就是用来给这些人尔虞我诈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旧事 每月逢五大朝,朝罢,萧问一个人走出大殿,身姿威武,脚下生风。 他面容冷峻,眉目间尽染不悦。 走至长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萧将军请留步。” 萧问回头一看,见是昭文帝身边的内宦春愿。 春愿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道:“陛下请将军前往交芷殿。” 萧问双眉一蹙,言语冷肃:“陛下可有说所为何事?” 春愿摇了摇头:“陛下并未告知与奴。” 萧问没再说话,转了个方向,大步往交芷殿行去。 交芷殿并不是昭文帝礼政的地方,而是起居休息之所,既然是召见大臣,为何选在了那里? 不过这位皇帝懦弱荒唐,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萧问进了殿,见昭文帝身着常服,正与身边的妃嫔谈笑,他肃然行礼,昭文帝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 “是萧卿来了啊。”昭文帝白净的脸面上带着笑,挥了挥手,将那嫔妃和左右随侍全都屏退。 所有人退下,大殿内安安静静,落针可闻。萧问立在当地,不言语,也没看他。 “孤请萧卿过来,是就今日早朝之事,问一问你的意见。”昭文帝收了笑意,看着他道。 萧问平静回道:“陛下不是早就做好了安排,不必再来问臣。” 早朝之上,为了南云旧土上的官吏任命,范御史弹劾了宰相柳亭之,斥他为相不公,任人唯亲。如此忠言,萧问暗中叫好,却不料,昭文帝不但不听,反而还训斥了范御史,任命的官吏也全都是柳相之人。 昭文帝观他神色,轻轻笑道:“萧卿这是在怪孤?” 萧问神色肃然,没回话。 南云是他带人辛辛苦苦打下的,最后却被柳亭之握于掌中,他如何不气? 昭文帝幼年即位,柳亭之作为他的亲舅舅,一直辅佐在侧。然而等到昭文帝成年后,他竟还不肯还政,依然将朝事牢牢把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再观这位皇帝,竟一点都不着急,整日就知吃喝玩乐,对柳亭之唯命是从。 萧问自幼立下报国之志,他想要报的是高昌国,而不是一介权臣。 高昌国风云暗涌,皇帝却无能。所以萧问才想请出晏清,让他辅佐昭文帝治理好国家。 “萧卿心中所想,孤又如何不知?”昭文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萧卿定是觉的孤无能懦弱,不堪大任,效忠孤这样的君主,萧卿觉的委屈了。” 君主口中说出此话,倘若换作别的朝臣,定然早已两股颤颤,但萧问不怕。他的功勋和实力都摆在那里,即便是昭文帝,都不能轻易动摇了他。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竟见昭文帝那双惯来无神的眼睛里,透出清澈精明的光芒。他虽身着常服,还衣衫不整,但却正襟危坐,周身没有丝毫懦弱荒唐的气息。 “孤知道,萧卿志存高远,一心为国,孤又何尝不是?” 萧问看着他的目光里闪过几分疑惑。 “孤既然居这高位,平生心愿便是四海安定,壮我高昌,强于天下。”昭文帝忽而叹了口气。 “然而,孤虽坐于这高位,实则就是个傀儡,行动尚且受限,更何况了却平生之志?” 他说着这话,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架旁,当着萧问的面打开了一个暗格,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交于萧问的手中。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孤费尽心力所写。” 萧问将锦盒打开,见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摞厚厚的手稿,写的全都是治国安民之策。 看着这些东西,他平静的目光之中,不禁透出惊讶。 他诧异又疑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君主,难道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他并不是混沌昏聩、懦弱无能? “孤想攘外安内,想革除门阀,广纳寒士,任人唯才,但是萧卿,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孤殚精竭虑,倘若不管不顾地去做了,必然会引起以柳相为首的旧贵族的反对,后果……” 昭文帝没继续说下去,只用一声重重的叹息代替了。 萧问能想象的到后果,必然是朝堂混乱,皇权将倾。 “所以,孤不但不敢轻举妄动,还要事事皆依从于柳相。孤这个君王,做的当真是窝囊。” 萧问没料到昭文帝叫他来,与他说的竟是这番话。 “好在如今有了萧卿,让孤看到了一抹明光。”昭文帝看着萧问的目光里盛满了欣慰和希冀。 萧问思忖,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萧卿扬我国威,当载入史册,扬名青史,所以孤才会将这些交付于萧卿。我与萧卿同志同向,我身不由己,万望萧卿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萧问直视他的双目,见他的目光因为激动而在闪烁颤抖。 此刻,萧问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么多年以来,昭文帝竟全都是在假装无能,只为了在柳亭之的权势下勉强度日。作为一个皇帝,做到这份上,着实够委屈够窝囊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昭文帝竟会把治国之事交与他一个武将,可见除他之外,确实再无人可托付了。 萧卿手中托着锦盒,觉的有千斤重。 他该接吗?他能接吗? 昭文帝殷切的目光看着他,看出了他的犹疑。 “望萧卿莫负孤之所愿,也让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 萧问立时正色看向他:“我父亲?” 提起他的父亲,昭文帝叹息一声,道:“当年你父亲想要起用平民出身的将官,却遭到了柳相的激烈反对,此事只得不了了之,你父亲也只能罢手。再后来……” 再后来的事,萧问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的父亲为此事奔波,然而还未达成之时,便战死沙场。噩耗传来,他年迈的祖父悲痛之余重披战甲,再度征战沙场。数月后,噩耗再度传来,祖父战死。从此后,萧家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没落了下去。。 但此刻,昭文帝提起此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父亲和祖父的死,与柳亭之有关? 第一百二十章 报仇 萧问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交芷殿,一直在思索着昭文帝的意思。他刚刚说起萧家旧事的时候,言辞闪烁,欲言又止,明显是有未尽之言。 “将军。”亲兵方达等在宫门口,见他出来了,喊了一声。 萧问转而看向他,神色肃穆,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声。 “砰——” 三日后,一声巨响突然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萧问拍案而起,满目肃杀。 “他怎么敢——”他牙关紧咬,缝隙之中崩出这几个字。 柳亭之,竟然是柳亭之! 柳亭之为了保住守旧贵族的权益,当年竟私通敌国,将他父亲的行军布阵图泄露了出去,所以才招致后来的灾祸。 他的父亲战死沙场,祖父亦战死。 他还记得,年幼之时,父亲便在他耳边教导“男儿志在四方,当忠君为国,建功立业。” 万万没想到,祖父和父亲,竟是被人害死的。 萧问恨自己为何现在才查出真相,倘若早知道,哪怕拼上性命,他都不会让柳亭之再猖狂下去。 他双手骨节攥的咔咔响,双目赤红一片。 次日早朝后,萧问又去求见了昭文帝,约莫半个时辰以后才出来。 三月后,新打下的南云旧土已经建制完毕,各地的官吏也都定下来了,如今只等着上任。 这些被任用的官吏是宰相柳亭之选出来的,自然是他自己的人。昭文帝不但对此无异议,反而十分感激柳相能为君分忧。 一时间,柳亭之风头更盛,群臣共趋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昭文帝率群臣祭天。登太庙献祭礼之时,他竟向站在身后的柳亭之道:“柳相这些年来殚精竭虑,辅佐孤治理天下,居功甚伟,不如,与孤一同前去献礼吧。” 此言一出,底下群臣议论纷纷。 柳亭之也回道:“陛下不妥,此有违祖制。” 昭文帝却似不高兴了:“孤只知柳相恪尽职守,辅佐孤将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又将国土增加了一倍,如此功绩,难道不该上表天地?” 下面众臣仍议论不止,将国土增加了一倍的,那是萧将军,柳相何时上过战场了? 不过柳相近来风头无两,且又一直备受君主宠信,是以谁都不敢说什么。 只是,萧将军呢?众臣环顾,并未看到萧问的人影。 祭祀如此重要的场合,萧将军竟也敢不来?当真是居功甚傲。 “孤不管,倘若柳相不陪同孤一起前去献祭礼,那么孤也不去!”早已过了弱冠之年的昭文帝,竟然在如此庄严隆重的场合上耍起了性子。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柳亭之只能与他一同前往。 昭文帝心满意足,登上九层白玉阶,入了太庙,献了祭礼,又将柳亭之的功绩昭告于天地。 柳亭之站在他身后,凝神看着前面这位年轻的君主,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这些年来,他是成功的。先是助他登上皇位,之后又将他牢牢掌控于手中。他故意将其养废,他却还对他感恩戴德、信任有加。 如今,他的手中握着滔天的权势,皇帝能做的事他能做,皇帝不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想到这些,柳亭之的面容上,笑意悠然扩散。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咚”的一声,太庙的大门忽然被关上了。 情况有异,柳亭之顿时警惕了起来。 昭文帝转而面向他,脸上的懦弱之色全然不见了,有的只是清明和坚定。 见他如此,柳亭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想杀我?”他阴沉着声音问道。 昭文帝白净的面容上绽出阴恻恻的笑:“这个结局,柳相可还满意?” “就凭你?”柳亭之哂笑,“你这竖子,倒是好能耐,装了这些年废物,如今装不下去了?” 昭文帝并不回话,只看着他笑。 柳亭之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仅凭他一人,哪能杀的了他?就算再来上三五个宦官,他也能全身而退。 这些年,他对他盯的紧,没给他放过半分权利。所以,能帮这小皇帝杀他的人,也就只有几个不中用的内侍了。 然而,当柳亭之看清来人的时候,一颗心顿时跌落了谷底。 “萧问!”他瞪着那个从阴暗中走出的人,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这小皇帝竟然用了萧问! 关键是,萧问为何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萧问现身后,柳亭之惊讶地发现,这太庙的四面八方里,竟全都涌出了人,将他团团围住。 萧问高大的身形被笼罩在重重杀气之中,他手握长刀,一步一步地向着柳亭之走了过去。 “萧问,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于你半分好处都没有!”柳亭之厉声喝道。 萧问目光决然,向他逼近:“我想的很清楚,我不需要好处,只需要杀了你,为我祖父和父亲报仇!” 话音落,长剑倏地窜出。 柳亭之还没反应过来,长剑便穿心而过。 柳亭之大睁着双目,看着没入自己体内的剑,满面惊诧。 “你私通敌国,害我父亲和祖父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萧问攥着剑柄的手用力极大,骨节泛白。 但他看着萧问,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厉无比。 “私通敌国?他告诉你的?”柳亭之唇角涌出一股鲜血,却并没擦拭,反而向昭文帝那边看了过去。 “那他,有没有说,策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柳亭之强弩之末,话语断断续续。 萧问一怔,凌厉的目光看着他。 “是先帝!是他的父皇!而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从未反对过!” 说完这些,柳亭之便放肆而狂妄地笑了起来。 一大口鲜血涌出,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无声地挣扎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萧问则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他所查到的就是柳亭之通敌,致使他的祖父和父亲战死。柳亭之竟然说,策划这一切的,是先帝? 先帝为何要这么做?他萧家满门忠烈,先帝为何容不下? 正当他怔忡之时,忽听一旁的昭文帝大声喝道:“叛贼萧问意图行刺,快将他擒住!” 与此同时,南州城寂静的小院中,梧桐花已开尽,微微泛黄的桐叶为这秋日增添了几分萧索。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漏下,落在白衣墨发上。 晏清坐于青石台上,将手中的信打开。。 洁白的信纸展开,寥寥四字跃然于他眼前:萧问事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她就是个凑数的 顾梨走在橘红色的夕阳里,拆开了手里的信。 这封信是她刚刚从驿馆取来的,来自高昌国的南州城,应该是相娴写来的。 果然,洁白的信纸刚一被展开,相娴那熟悉的字迹便呈现在了她眼前。 顾梨进了门,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仔细地读了起来。 南州城一切皆好,相娴借给她的那间铺面仍然开了医馆。在她走后,相娴又把她先前招聘到的那六人雇了回来,另外请了两个坐堂大夫,医馆便开起来了。 信里,相娴又埋怨了她当时的不告而别。 顾梨看完,合上了信,唇边噙笑。 数月前,她带着金枝,一路从高昌来到了越国,在越国的都城长宁租了一个小院,暂且安顿了下来。 她如今在长宁城里一家名为春回堂的医馆工作,工钱不多,但也够她与金枝勉强度日。 顾梨才刚刚收起了信,就听见门口传来金枝喊她的声音。 “姐姐,我回来了。” 金枝提着一篮子刚刚买回来的菜,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隔壁赵大娘还给了我几块月饼。”她向着顾梨走了过去,将手中拿着的月饼送到她面前。 顾梨伸手接了,笑道:“有了月饼,那我们这个中秋节过的,也不缺什么了。” “嗯”,金枝点头。 她们才搬来不久,隔壁的赵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她们姐妹两个可怜,便时常帮衬她们。顾梨知恩图报,和金枝两人时常帮她做些事,照看照看孙子,邻里相处的十分和睦。 “对了,我今天还发了过节钱。”顾梨说着,从身上拿出了一串钱,交给了金枝。 她厨艺不佳,白日一直在春回堂,也没空照看家里。所以,家中琐事,全是由金枝来打理。 别看她年纪小,但做起家事来,要比顾梨强的多。 金枝接了钱,数了数,不禁皱起了眉,道:“姐姐,你就是性子太好了,他们这是摆明了欺负你呢!” 顾梨笑了笑,没回话。 “别的大夫都是给一两银子的过节钱,凭什么到了你这里,就给砍掉了一半?你可是堂堂的——” 金枝义愤填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梨给打断了。 “好了,毕竟我在春回堂的时间还短。” 她不想再被所谓的“神医”的名声所累,所以,只当自己是个寻常的大夫。 初来长宁之时,找工作并不顺利,但凡是医馆,见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不相信她会医术。她找了许久,最后才勉勉强强地进了春回堂。 但不管是春回堂的掌柜,还是前来看病的病人,见她是个女大夫,且年纪又轻,都不怎么看好她。找她看病的人少,她挣到的银钱自然也不多。 好在顾梨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并不太计较这些。 “钱虽然不多,但我们节衣缩食,也够用了。”顾梨看着金枝说道,忽而脸上又浮起了几分歉然,“就是委屈你了,要跟着我过苦日子。” 金枝不高兴了:“姐姐你又在胡说八道,你能收留我,就是天大的善意了。要是没有你,我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顾梨忍俊不禁,从她手中接了菜篮子,拿到井边去洗菜。 金枝也跟了过去,口中继续道:“我就是替你觉的不值。” 明明医术高明,却处处被苛待,那些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好了,天都快黑了,赶快做饭吧。”顾梨笑着回。 洗好菜,二人进了厨房,金枝做饭,顾梨便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中秋节是家家团圆的日子,这两个都没有家人的人在一起,也算是互相给了彼此慰藉。 只有两个人,并不需要做很多菜,半个时辰后,香喷喷的饭菜便被端上了桌。 夜色已经笼罩了上来,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洒下万丈光辉。 二人在桌边坐下,有说有笑,开始吃中秋节的团圆饭。 然而,饭还没吃两口,她家大门忽然被人拍的山响。 “这个时候,谁会来?”金枝诧异。 “我出去看看。”顾梨放下了筷子,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拉开大门,顾梨见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春回堂里的一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焦急地说道:“顾大夫,有急诊。” 顾梨一听此言,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让她拔腿便冲了出去。然而,片刻后,他又陡然停了下来。 不对啊,急诊为何来找她?她虽然也是坐堂大夫,但在春回堂里,着实没什么存在感。来看病的病人也都是奔着年长又医术高明的胡大夫和秦大夫两位大夫去的。只有在这两位大夫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剩下的病人才会退而求其次,找她看病。 可此刻,既然是急诊,为何不去找胡秦两位大夫,反而来找她? 顾梨转回头看向那伙计,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小伙计便回道:“胡大夫和秦大夫有人去叫了,求诊的是令尹大人的公子,受了重伤,不止是胡秦两位大夫,全城所有医馆里的大夫,如今都被叫去令尹大人的府中了。” 如此一说,顾梨便明白了,原来她只是个凑数的。 令尹大人的公子倒是好大个场面,竟将全城的大夫都叫去了。 “他受了什么伤?”顾梨一边疾步前行,一边问道。 “说是骑马被摔伤了,具体怎么伤的,我也不太清楚。”伙计回道。 顾梨行色匆匆,跟着这小伙计进了令尹府的大门。 她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十几位大夫了,或坐或站,或议论或沉思,但全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垂着冬青色帐幔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小公子,此刻正一边责骂这些大夫无能,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顾梨走上前去,看了看伤势。 确切来说,这位纪小公子并不是骑马摔伤的,而是从马背上落下来的时候,恰好被一截断树枝戳伤了腿。 断树枝戳得很深,一旦拔出,必血流不止。因此,直至此刻,那截断树枝依然稳稳地插在纪小公子的大腿上。 顾梨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悄悄退到一边。。 伤的不重,没有性命之忧。此时那么多有名有能的大夫都在,她不想做出头鸟,所以便打算先静观其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妹妹你行不行 “到底该怎么治?”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焦急问道。 这人便是纪小公子的父亲,长宁令尹纪铭煊。 距离纪小公子受伤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可这么多的大夫,竟没人给出个医治方案来。 “大人,小公子伤势过重,要想保命的话,只怕这条腿,留不得了。”其中一个须发花白的大夫上前,回道。 “什么意思?”纪铭煊喝问。 “就是,截肢。”老大夫躬身,小心翼翼地回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大夫不约而同地点头,纪铭煊的夫人却呜的一声,哭倒在了纪小公子的身上。 “我苦命的孩子啊……” 纪铭煊紧皱双眉,颤抖着声音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 “庸医!”躺在床上的纪小公子忽然大声骂道,“都是庸医,凭什么要截我的腿?我就不截!” 没了腿,那岂不就成了废人?潇洒又自傲的纪小公子如何能接受? 一屋子的大夫都没吭声,等他骂完了,先前说话的那个老大夫才又向纪铭煊道:“小公子伤在肌理,一旦拔出断枝,必血流不止,伤及性命。因此,若想保命,只能截肢。” 他说的对,伤在肌理,眼睛看不到,更触摸不到,只能截肢,露出伤处,才能做下一步的医治。 纪小公子之所以受伤这么长时间还没得到医治,皆是因为一听说要截肢,他十分不配合。其父母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是以才将全城的大夫都请了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然而,亦然。 顾梨站在角落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但她却走到了床前,又将纪小公子的伤势仔细查看了一遍,心中有了数。 纪小公子正烦躁着,见有人过来了,还以为是那些庸医中的一个,张口便要骂。 当他看清自己眼前的人只是个小姑娘时,堪堪收回了要骂人的话,说道:“小妹妹,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些离开吧。” 他纪忱从来都是个翩翩佳公子,对姑娘尤其温柔,即便是伤成这样,也要对姑娘以礼待之。 顾梨没搭理他,不过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此时的状态还不错。 她将他的伤势细细查看了一番,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小声道:“也不是非要截肢不可。”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此刻满室寂静,是以所有人都听到了,纷纷往床前看去,这才注意到她。 “这小姑娘是谁?”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 “春回堂里的坐堂大夫。”有认得她的人回应。 “这么年轻的大夫?真的假的?” “她刚刚说什么?不用截肢?呵,口气倒是不小!” …… 诸多议论,顾梨充耳不闻。 “小妹妹,你莫要胡闹。”纪小公子哭笑不得。 他骂归骂,但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条腿,八成是真的保不住了。这么多的大夫都说非截肢不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妹妹,她能治? 然而纪夫人却猛的抓住了她,像是抓住了一抹曙光一样:“真的?真的不用截肢?” 顾梨镇静从容,点了点头:“真的。” “不可能!”当场有一位大夫立即反驳,“不截肢,怎么治?” 断枝不拔,会死,断枝拔出,同样会死。唯一的办法便是截肢,再止血,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顾梨指着插在纪小公子大腿上的断枝,不疾不徐地道:“切开组织,拔出断枝的瞬间,立即止血,再缝合血管和组织即可。” 一个非常简单的外科手术而已。 其他的大夫纷纷摇头,面上皆是一副失望又嘲讽的神色。 还当是什么法子呢,这根本就行不通。什么切开又缝上的,当人是布料不成?这小姑娘,果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夫。 见这些大夫如此神情,刚刚还把顾梨当成一抹曙光的纪夫人也犹豫了起来。 “小姑娘,你有几成把握?”她谨慎地问道。 顾梨思索了一瞬,回道:“九成。” 任何手术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现在也一样。 人群哗然,九成?怎么可能! 顾梨知道这些人都不相信她,没关系,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于是,她看了看纪夫人,又看了看纪铭煊,问道:“做不做?做的话,我现在就去准备。” 纪铭煊和纪夫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拿不定主意。 “小妹妹”,躺在床上的纪小公子拉了拉顾梨的衣角,“倘若失败了呢?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截肢。”顾梨回应。 “好,做!”纪小公子即刻高声道。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截肢,那为什么不做?做了,还有保住这条腿的机会,不做,便是彻底没了。 纪铭瑄夫妇二人又对看了一眼,做下了决定。 “那便有劳姑娘了。”纪铭煊向顾梨请求道。 纪夫人也用闪烁着泪光的眼眸看着她,满目哀求。 至于在场的其他大夫,虽然心里觉的绝无可能,可正主都答应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个摇着头走了。 顾梨环顾了一下四周,向纪铭煊道:“我治疗的时候,除了助手以外,不允许任何人在现场,还望大人知悉。” 纪铭煊点了点头。 “再请大人派人去我家中一趟,告知我妹妹,让她带着工具前来。” “另外,我还需要烧酒、烛火、镜子、干净的纱布和棉花,请一并送来。” 顾梨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纪小公子:“让人给他准备一身干净的衣物,只要里衣便可。” 她又写了两张方子,交给了纪铭煊,让他立即派人出去抓药。 两副药被送来之时,金枝也带着东西过来了。 她原本就是顾梨亲自带出来的助手,要准备哪些东西自然清楚,此时到了现场也不慌乱,和顾梨一起,有条不紊地做起了术前准备。 闲杂人等请出,房里只有纪小公子躺在床上。 顾梨和金枝皆换上了隔离衣,戴好帽子和手套,进了房间。 金枝将消过毒的手术器具按照顺序摆放在了托盘内,纪小公子听着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禁紧张了起来,觉的此时的自己就如同待宰的鱼肉。 他一把拉住了顾梨的手臂,问道:“小妹妹,你到底行不行?” 顾梨不动声色地甩开了他。。 “金枝,给他上麻药。”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妹妹手下留情 “嗯,好。”金枝答应了一声,利索地拿出了麻药。 “纪小公子,请将这药全部喝下吧。” 纪忱接了药,微微探起身。 药到了嘴边,他却又紧张地看向顾梨问:“小妹妹,你还这么小,当真能行?你和我说句准话,是不是诓我的?” 顾梨觉的他聒噪,便隔着口罩向他道:“纪小公子,你再不快点的话,我也救不了你了,不如你现在就另请高明。” “不,我喝,我这就喝!”纪忱立即回道,话音才落,便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麻药需要过一会儿才能生效,顾梨便要趁着这个时间,给他伤口周围的皮肤消毒。 “你要干什么?” 当顾梨的手触碰到他的裤子的时候,纪小公子霎时如临大敌。 “消毒。”顾梨沉着的声音回答。 “消毒就消毒,你扒我裤子作甚?”纪小公子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裤子,生怕被人占了便宜去。 他虽风流倜傥,对任何女子都言笑晏晏,但却绝无半分不轨之行。 “不脱怎么消毒?”顾梨反问一声。 他身上的裤子还是脏的,上面染了一大片血迹。因为腿上有伤,不便更换,所以伺候他的人便只给他换了上身。 伤在大腿上,且伤口不小,所以伤口周围至少有十平方分米的皮肤都需要消毒。不除掉裤子,如何消毒? 然而此刻,纪小公子却如同一个贞洁烈女一般,死死地拽着裤子,就是不让她动。 顾梨藏在口罩后面的唇角抽了抽,向金枝伸出了手:“给我一号剪刀。” 剪刀到手,顾梨抓起他的裤子便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 “喂,小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手下留情啊!”纪小公子叫唤。 顾梨却不搭理。 “别,你好歹给我留点啊小妹妹,你这样,我可要你……” 纪忱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双目一合,安静了下来。 顾梨见他总算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躺在手术台上还能如此聒噪不配合的病人,她也是第一次见。 需要消毒的皮肤裸露了出来,顾梨用棉花蘸着烈酒消了毒,再次确定纪忱真的被麻倒了,这才和金枝说了一句“手术开始”。 “你握住这个,用力拔出。”顾梨又道。 “姐姐,我怕——”金枝有几分犹豫。 许久都没上过手术了,她害怕自己会手生。 “别怕,用力,一定要一次拔出。”顾梨的声音无比沉着。 金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露在外面的断枝,用力一拔。 断枝被拔出,霎时,鲜血涌出。 顾梨拿着纱布,立即堵在了伤口,又用镊子夹住了被戳断的血管。 “针带线。” 金枝答应一声,将穿好线的针送到了她手中。 顾梨聚精会神,双手丝毫不抖,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将断开的血管缝上。 血管缝合完毕,她又清理了伤口,将肌肉组织一层一层地缝合。 等到这些都做完,伤口处再敷上药,缠上绷带,这台手术便算是完成了。 待金枝收拾完毕,顾梨这才打开了房门。 纪铭煊夫妇就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了,立马围了上去。 “姑娘,我儿怎样?”纪夫人焦急万分地问。 顾梨摘下口罩,简单地回了一句:“手术很顺利,他天亮后就能醒。你们赶快让人进去更换上干净的被褥,他身上的衣物也要再换。” 纪铭煊连声答应着。 “只进去一个人就好,进去之前也要先换上干净的衣物,头发和鞋子都要包起来。”顾梨嘱咐。 少进去一个人,便能少一分感染的风险。 “指派一个人照顾他,除此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去。还是按照我之前开好的药方吃药,我每天早上会来查看,如果有异常,记得立即去叫我,我先回去了。” 顾梨说完,打算要走。 然而纪夫人却喊住了她:“姑娘,你不留下吗?” 顾梨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必然是不放心,所以才想让她留下。 她向纪夫人笑了笑,回道:“您放心,这并不是什么大手术,只要都按照我说的做了,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如此一说,纪铭煊夫妇这才放了心,让人将她与金枝送了出去。 顾梨在前面走,金枝提着医箱在后面跟着。 走至半路,顾梨忽然问道:“芹菜巷的巷子口上,是不是有个烧瓷的老伯?” 金枝疾走两步,回应:“是啊,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烧瓷?” “嗯”,顾梨点了点头。 她想做出一套蒸馏的设备来,将来用蒸馏水化开盐,擦在伤口位置,一定程度上,能减少术后感染的几率。 “唉——”,她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再说吧。” 现在没多余的钱,想做也做不成。 即便这只是一台小手术,那也耗费心神。因此,回去以后,顾梨与金枝稍作整顿,便各自回房去睡了。 次日,顾梨早早地起来,在去春回堂之前先去了一趟令尹府。 纪忱还没醒,顾梨为他把了脉,临走之前叮嘱那个照看他的人:“他可能会发烧,一旦起热了,不用紧张,也不用吃退烧药,物理降温便可。用酒擦拭他的手心脚心和腋下,如果一直高烧不退的话,及时去叫我。” 吩咐完毕,她离开了令尹府,去了春回堂。 “小顾,那纪小公子怎么样了?” 顾梨才刚刚进了春回堂的大门,胡大夫便迎上来问道,秦大夫也赶忙靠了过来。 昨晚全城医馆的大夫都在令尹府,他二位自然也在,所以知道最后留下给纪小公子治伤的是顾梨。 顾梨向他们笑了笑,回道:“还好,静养几日就没事了。” “真的?”胡大夫满面不可置信。 “真的。”顾梨又笑着回道,走到自己的诊桌后面坐了下来。 此时春回堂里并没有来看诊的病人,所以胡秦两位大夫又跟了过去。 “小顾,你是怎么给纪小公子治的?” “就是用昨晚说的方法啊。”顾梨回道,面上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但这两位大夫却觉的匪夷所思,还想再问,可恰巧这时有病人来了,他们只能先看病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要对我负责 与其他的大夫相比,顾梨实在太年轻了,且又是个女子,所以春回堂里的这两位大夫以及掌柜对她都不怎么看好,也不称呼她为“顾大夫”,而是直接叫她“小顾”。 顾梨也不着恼,左右只是个称呼罢了,没什么好计较的。叫她“小顾”,总比叫她“神医”要强。 至于她的医术如何,她自己心中清楚就好,别人理解不理解,没什么要紧。 胡秦两位大夫送走了各自的病人,又来到了顾梨的旁边,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了起来。 顾梨不厌其烦,又将手术的过程大致与他们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这两位大夫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小顾啊,你小小年纪,还是个姑娘家,怎敢做这等血腥之事?”健谈的胡大夫满面惊诧之色。 顾梨笑了笑,回道:“就是吃这碗饭的,那哪能害怕?” 她做过的手术不到千台也有数百台,早就习惯了。再者,病人等着救命,作为主刀大夫,她要是害怕了,那病人又该怎么办? “小顾,纪小公子的腿,真的能保住?”沉稳的秦大夫问道,心中仍存质疑,不太相信顾梨的说辞。 “目前来看,是能保住的。”顾梨笑言。 如今手术已经做完,只要不发生严重的术后感染,保住腿肯定是没问题的。 正当她被这两位大夫盘问之时,令尹府内,纪忱醒了。 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自己的腿还在不在,而是去看自己的裤子还在不在。 然而,眼前情景却让他傻了眼,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的身上确实穿着裤子,但却是一条不伦不类的裤子,宽宽松松的,而且还只到大腿中上,下面的两条腿全部光裸着。 纪小公子满头雾水,这叫什么裤子? 伺候他的人名唤齐心,端着饭食进了来。 “公子饿了吧,吃些东西。”齐心全副武装,头发和鞋子皆用干净的布套包了起来,将一碗白粥端了过去。 “那位顾大夫说了,公子现在还不能吃别的,只能吃些白粥。” 纪忱根本没将他这话听进耳朵里,指着自己那清凉无比的裤子问道:“我这裤子是怎么回事?” 齐心回道:“也是顾大夫吩咐的,让把公子的裤子裁成这样,方便她查看伤口。” 纪忱面色一黑,又是那位顾大夫? 齐心见他如此,不禁笑了起来:“这还算是好的,昨晚顾大夫给公子治完伤,我进来给公子换裤子,那才叫一个没眼看呢!” 纪忱见他笑成这样,心一沉,喉中发出一声哀嚎。 傍晚,顾梨离开了春回堂,回了家。 次日一早,她又先去了令尹府。 进入房间之前,顾梨先向齐心了解了一下昨日纪忱的状况。 “公子还好,午后起了热,我按照顾大夫说的,给他身上擦了酒,到晚上就退了烧,还吃了两碗白粥。” 顾梨点了点头,见纪忱恢复的很好,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地。 就在她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齐心却又喊了她一声。 “顾大夫,我家公子他——” 顾梨见他欲言又止,不禁问:“怎么了?” 齐心摇头,一笑:“没事,顾大夫进去看看吧。” 顾梨也没多想,穿好了隔离衣,进了房里。 此时纪忱醒着,见她进来了,看着她的眼神颇有些怪怪的。 顾梨走到床前,只看了他一眼:“感觉怎么样?” 她直接掀开了他那半截裤管,查看刀口恢复的怎样了。 纪忱面带忧色,心里直发毛。 他纪公子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妹妹给堂而皇之地掀了裤子,这要是传出去,叫他的脸面往哪搁?他还怎么在长宁公子圈里混? “疼的厉害吗?”顾梨放下了他的裤管,问道。 “一点都不疼。”纪小公子嘴硬,明明疼的要死,麻药的劲儿过去以后,疼的他哎呦哎呦地叫唤了一天一夜。 顾梨面色平静,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还怕你疼的厉害,想给你开点止疼药的,现在看来不用了,恢复的不错。” 纪小公子顿时想咬死自己。 “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纪忱躺在床上,仰头看着顾梨。 顾梨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她年纪轻,医术不佳,所以回道:“纪小公子请放心,你这条腿,真的保住了。等到半月以后拆线,到时候就能下地行走了。” “哦”,纪忱随口答应了一声,却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 顾梨心中起疑:“纪小公子何故非要问我的年龄?” 纪忱神色变了变,那张俊朗的脸上好似带着几分怨念:“本公子想确定一下,你能不能对我负责。” 言毕,他又看向顾梨,问道:“顾妹妹,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顾梨:“……” 这人脑子坏了吧? 她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纪忱的额头。 没发烧啊,怎么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审视着他,心中暗想,如果真是脑子有问题,说不定还得做个开颅手术看一看。 纪忱见她这般神情,不禁质问:“顾妹妹,你不会是打算就这样了吧?” 顾梨眨了眨眼:“纪小公子有话请直说。” 纪忱抽了抽嘴角:“行,那我可就直说了,你连我裤子都扒过了,难道不要对我负责的吗?” 顾梨:“……” 这人确实有病。 “我没扒你裤子,剪刀剪的。”她沉着的声音回道。 “那比扒更恶劣!”纪忱当仁不让。 顾梨瞅了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只是做了个手术而已,感觉被人给讹上了。 “我不便多留,既然纪小公子恢复的不错,那我便走了。”言罢,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哎,顾妹妹,你可不能一走了之,你得对我负责啊!” 纪忱的喊声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顾梨才走,齐心便端着药碗进去了。 纪忱一边喝药,一边听齐心在旁问道:“公子,你怎么能对顾大夫说那种话?”。 他作为随侍,听见那番话,都替自家公子觉的臊得慌。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离她更近了一点 纪忱浑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我说什么了?不就是让她对我负责吗?她占了本公子那么大的便宜,还想什么都不表示啊?” 他放下手中的药碗,脸上带上了笑,看向齐心问道:“而且,你不觉的顾妹妹很可爱吗?” 齐心满目愕然。 公子是哪只眼睛瞧见顾大夫可爱的?那刀子一拿,往人身上一划,他想想都觉的毛骨悚然。 纪忱见他如此,不禁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全长宁城的大夫都在关注着纪忱的伤势,正如顾梨那晚所说的那样,七日后,他便可下床活动了。 纪家全家喜不自胜,对顾梨谢了又谢,诊金也给了不少。 但顾梨只收了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诊金已经算是不少了,要是拿的多了,她自己便问心有愧。 纪小公子的刀口还没拆线,但顾梨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如今整个长宁城的大夫都知道,春回堂里有位女大夫,年纪不大,医术却精湛,还不走寻常路,专爱给人动刀子。 但她这名声也仅限于在大夫圈子里传扬,普通百姓知之者甚少,便是知道了,一听说她拿着刀子在人身上又切又割的,也被吓的发憷。因此,春回堂里,找顾梨看病的病人还是很少。 不过她的待遇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掌柜的和胡秦两位大夫现在也对她礼遇有加,起码都把她当正儿八经的大夫看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顾梨顺便买了一条鱼。她忽然想吃鱼羹了,便买来让金枝做一做。 金枝的厨艺还算可以,起码比顾梨强的多,但和晏清比起来,就没有可比性了。 鱼羹做好,顾梨吃了几口,便觉的索然无味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晏清做的鱼羹端的百般美味,吃过他做的,再吃别的,便觉的味同嚼蜡了。 这几个月以来,顾梨一直十分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想起他,然而,思绪总是不受自己控制,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 一年多的朝夕相伴,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尤其是他的体贴和温存,已经让她形成了习惯。想要忘却便如此艰难,想要改变习惯,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在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更加释然了吧。 心中的伤痕便如衣上的污渍,洗一次洗不掉,但天长日久,多洗几次,只会淡到再也看不见。 她与他,天各一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就像她临走前留给他的信一样:与君相诀别,死生不复见。 如此,甚好。 顾梨没有料到的是,此刻,晏清并不在南州城中,而是在离她更近一点的高昌国都城建安。 越过建安的护城河,便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再往山里走上一个时辰,会看到一片开阔地,地上用木板搭建着一座屋子,悠悠的琴声飘出窗棂,被柔和的山风送出,在山间飘飘荡荡。 晏清坐于窗前,神色温和,修长如玉的十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一串串清悦的音符如水般流出。 琴声未停,他唇边一笑:“醒了?” 在他身侧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只手扶住额头,挣扎着坐了起来。 “是你?”看清眼前之人,萧问的眼神中带着迷茫。 修长的手指挑出最后一个音符,琴声归于沉寂。 晏清微微侧身,微微笑着看着他。 萧问此刻头痛欲裂,纷杂的记忆如洪水般向他袭来。 “叛贼萧问意图行刺,快将他擒住!” 昭文帝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不计其数的侍卫轰然涌入,将太庙的门堵的死死的。 他们围住了他,四面八方的弓箭全都对准了他。 如此情形,萧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慢慢地转眼看向昭文帝,看着那个残酷冰冷的帝王,喉中溢出一声低笑。 他在笑昭文帝,什么奸臣当道、身不由己,什么满腔壮志、难得实现,原来,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昭文帝只是想借他之势,替自己除掉柳亭之罢了。而他作为尽掌全国兵马的大将军,自然是被忌惮打压的对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昭文帝不会再让自己身边出现另一个柳亭之,所以,不管萧问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不管他有没有不臣之心,他都得死。 先利用他除掉柳亭之,之后立即反戈相向,多么完美的计谋,一劳永逸、无懈可击。 任凭昭文帝当初说的多么动听,全都是一场骗局罢了。 当年是柳亭之通敌,害死了他的祖父和父亲不假,然而,这其中,真就和昭文帝没有一点关系?萧家满门忠烈,最后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所谓地帝王之术,也是他萧问尽忠报国、开疆拓土的结局。 然而萧问不会束手就擒,他看透了,也恶心透了这个虚伪冷酷的君主,他就算是死,也决不能死在他的阴谋之下。 刀光剑影,喊杀声不绝于耳,长剑过处,鲜血喷薄,溅在他的身上、脸上。 即便四面八方的刀剑皆向他砍来,即便他插翅难逃,但他绝不会罢手。他要让世人知道,他萧问不是乱臣贼子,更得让人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君主,是多么虚伪、多么狡诈。 倘若今日不死,定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萧问硬是凭着这满腔愤怒,闯出了太庙,厮杀到了宫门口。 然而,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身中数剑,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那一刻,眼前的血雾中浮现出了晏清悠然躬耕的身影。 他凄然地笑了起来,是啊,他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定是早就料到了他萧问会有今日,所以当初才不会答应跟他走的吧。 幸好他当日没答应,否则今日,如何能得善终?? 如此君主,又有什么值得效忠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过的很好啊 “是你救了我?”萧问看着眼前之人,问道。 晏清唇边笑意散淡:“恰巧路过。” 萧问并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恰巧路过,当日那般情形,如果不是有通天的本事,断然无法将他救出。 但此刻,萧问看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庆幸之感。 还好当日他去请他之时,他没有跟他走。否则,怕是此刻,他们要在阴曹地府相见了吧。 片刻的沉默过后,萧问又向晏清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我会有此结局?” 晏清低头看着自己的琴,微微笑了笑:“倘若那日我与你说了,你自然不信。” 萧问没回话,心中一片冰凉。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又一次救了他。 萧问起身,向他规规整整地躬身行礼:“大恩不言谢。” 晏清笑着回:“萧将军客气了。” 听闻此言,萧问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他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 晏清接下来的话,直直地戳入了他的心。 “如今外面热闹繁盛,一派太平盛世,萧将军想不想出去看看?” 他稍微停顿,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觉的萧将军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毕竟,这世道,对你可真是不公呢。” “昭文帝让史官记载,萧将军的祖父、父亲,当年通敌叛国,被身边之人发现,故被斩杀于当场。萧将军怀恨之心,又与柳亭之勾结,意图行刺今上。好在今上明智,早有察觉,将二人悉数斩杀。” 晏清语调平和,尾音落下的那刻,目光转向了萧问紧紧握起的双拳。 他这番话,犹如一把剑,将萧问心中最后一丝屏障击穿。 “好,很好!”他齿缝间挤出几字。 那位当真好一张利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生的说成死的。 萧问双拳紧握,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他萧家满门忠烈,祖父和父亲皆为过捐躯,最后竟然成了史书上通敌卖国的乱臣贼子。 如此污蔑,他如何还能无动于衷? 此仇不报,他枉为人子! 指节被攥的咔咔作响。 晏清却语调柔和,劝慰道:“你重伤未愈,还是要多作休息。便是要报仇,也要等到养精蓄锐以后再说。” 萧问却仿若没听见一样,双目一片赤红。 晏清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一样东西交于他手中。 萧问垂眸一看,顿时诧异又警惕地看着他。 “你——” 晏清给他的是一块印章,他萧问的私人印章。以这枚印章,可以调动五千精兵。 那五千精兵是他一手选拔,一手操练出来的,平时调动,便是以他的私人印章为凭证。这五千精兵如今并不在建安,灭掉南云国之后,萧问怕边界会有异动,所以便将其派去了西北,驻守高昌与越国的边界。 可这枚印章是在他府中的,如何又到了晏清手中? 晏清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向他说了一句话:“我助你。” 萧问语结,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助他?他说真的? “只有五千骑兵。”萧问蹙眉。 虽是精兵,但还是太少了。 “足够了。”晏清却回道。 萧问没再言语,看着他,点了点头。 至于这枚印章是怎么被拿出来的,他并没再问。晏清既然能把他从那样的绝境之中救出来,那么,得到这枚印章,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此刻,萧问心中重燃壮志。污蔑他的,定要更改!亏欠他的,定要夺回! 晏清向他微微一笑:“好好休息吧。” 言罢,转身出了木屋。 又一个计划达成了,经此一事,萧问会把他当作恩人,当作挚友,当作可以依靠的同道之人。而萧问,则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柄利剑。 晏清出了木屋,迎着柔和的山风站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 伴随着几声扇翅的声音,一只通体洁白的鸽子落在了他的肩头。 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晏清将竹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 看完字条,他唇角扬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过得不错啊。” 又七日后,纪小公子的刀口该拆线了。 顾梨仍然是在去春回堂之前去了令尹府,这段时日以来,令尹府里的人都认得她了,见了她,都纷纷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令尹大人有公务,所以早早地就去了衙门,此刻,纪夫人正坐在纪忱的房中,等着顾梨的到来。 “顾妹妹。”纪忱看见顾梨进来了,热情地喊了她一声。 顾梨对他这个称呼觉的很是无奈,她和他又不熟,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这样叫她,实在不妥。 她也提过几次,然而纪忱不但不听,反而又将那些要她负责的话拿出来说,顾梨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夫人。”顾梨和纪夫人打了声招呼。 纪夫人面色温和地回应了她,没等顾梨问,就和她说了纪忱昨日都做了些什么事。 顾梨微微笑着回道:“纪小公子已经大好了。” 她说完,便掀开了纪忱的半截裤管,给他拆线。 纪忱早已习惯了她如此举动,但此刻却笑道:“顾妹妹,你这一言不发就掀我裤子的举动,倒是做的越来越熟练了。” 顾梨充耳不闻。 难不成她查看他伤口之前,还得先征得他的同意?又不是什么隐私部位,至于这么矫情吗? 治病救人,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她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纪夫人听见自己儿子这话,不禁斥责了一声:“不得对顾大夫无礼!” 纪夫人是真心感激顾梨,也敬重她。 纪忱摸摸鼻子笑了笑。 拆线很快,也就半刻钟的时间。 “下来走动走动试试。”顾梨说道。 纪忱答应了一声,穿鞋下地,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 纪夫人喜不自胜,又连声对顾梨道谢。 “我儿能保住这双腿,可全凭顾大夫妙手回春!” 顾梨笑了笑,回道:“纪夫人言重了。” 真的只是个小手术罢了,上升不到妙手回春的地步。 见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顾梨便打算告辞。不料,她这话还没说出口,竟听见纪夫人问道:“顾大夫,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何方人氏?” 顾梨那颗心“咯噔”一跳,又见纪夫人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不禁紧张了起来。。 难道,纪夫人看出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别忘了我 “我瞧着顾大夫有几分面熟。” 纪夫人这句话,彻底将顾梨那颗心悬了起来。 难道,纪夫人以前是认识她的?但她的记忆中,却并没有她这个人。 “是啊,我也觉的顾妹妹眼熟,之前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纪忱附和着说。 顾梨转眼望向他,见他眉梢眼角皆是笑,笑的太过明目张胆。 “你啊!”纪夫人明显也看穿了他的用意,颇为无奈地道了一声。 好在纪忱及时打了岔,没让纪夫人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顾梨才得以松了口气。 顾梨临走之前,纪夫人又让人拿了一包银子给她,以示酬谢。顾梨却没收,一两银子的诊金已经收过了,绝对不能再收下别的银钱。 纪夫人千恩万谢,要亲自送她出去。 “娘你歇着吧,我去送送顾妹妹。”纪忱将纪夫人按坐了下去,拦阻了她。 “走吧,顾妹妹,我送送你。”他万分殷勤,向顾梨道。 顾梨推辞:“不劳纪小公子了。” 纪忱佯装恼怒:“顾妹妹,你这样说可就不是了,咱们怎么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有必要对我这么客气?” 顾梨:“……” 谁和他过命的交情了? 但不管她如此推辞,纪忱仍然热情又殷勤地将她送了出去。 “如今虽已痊愈,但不保证阴天下雨的时候刀口不会疼,纪小公子做好心理准备。”临走之前,顾梨事先告知了他一声。 “我记住了。”纪忱笑着回道。 顾梨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顾妹妹。”纪忱却又喊住了她。 顾梨回头,见他向自己别有用意地眨了眨眼:“你别可忘了我啊。” 顾梨正诧异他这是何意,又听他道:“你要对我负责。” “纪小公子慎言。”顾梨抽了抽唇角,扔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妹妹,我改日再去找你。”纪忱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笑的如沐春风。 顾梨全当没听见,径直去了春回堂。 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傍晚时分,她收拾了自己的诊桌,和春回堂里的伙计们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家。 然而,回家的路上,她却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匹马,发疯似的向她狂奔了过来。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顾梨全然愣住了,眼看着那匹疯马已经奔到了她眼前,可是双脚却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怎样都挪不开。 她吓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这次,不死也要重伤。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前忽然扑上来一个人影。 顾梨被这人扑倒,又被抱着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路面上的石子硌的身上很疼,但这总比被马踏过要好得多。 顾梨惊魂未定,愣怔了好大一瞬,这才确信自己是被人给救了,没死也没重伤。 救她那人先站起了身,又向她伸出了手,要拉她起来。 顾梨往那只手上看去,只见白皙小巧,玲珑玉质。 竟是个女子。 她抓住了那只手,任由她将自己拉了起来。 “多谢相救!”顾梨由衷地道谢,抬眼望向眼前之人。 救她的却不是寻常的女子,身上穿着蓝色的道袍,梳着道姑头,正在打理着刚刚救人之时凌乱了的拂尘。 “不必。”道姑回道,嗓音清清冷冷的。 她打理完了拂尘,转眼看向顾梨。 顾梨见她年岁和自己差不多,但脸上的表情清冷,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顾梨对她刚刚的相救心存感激,可这人却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环顾四周,恰巧看见旁边有一家茶馆,于是便邀请那道姑:“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不如,我请你喝杯茶吧。” 那道姑又是清清冷冷地回绝:“不必。” “你若不接受的话,倒让我心中难安了。”顾梨眼含恳求之色。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而且,这人的确救了她,无路如何,都要表达一下才是。 那道姑见她如此,犹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二人进了旁边的茶楼,顾梨要了一壶好茶,亲手为她斟上。 “谢谢仙姑施救。”顾梨执起茶盏,向她道。 道姑倒也没推辞,也拿起茶盏,与她隔桌相对。 二人饮下杯中茶水,顾梨又为她斟上。 这下,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说出的话也随意了几分。 “刚刚真是把我给吓傻了,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要命丧马蹄之下了。”顾梨感慨。 若是别人被马踏上了,她兴许还能救,要是她自己伤了,谁来救她? “姑娘言重了。”道姑回道,声音仍不热情。 顾梨却不计较,心道她应该属于面冷心热的那一类人,要不然,也不会在那种危急关头冲过去救她。 两人虽然同在一起喝茶,但毕竟不熟,几句话之后,顾梨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片刻,她这才笑问:“敢问仙姑,在何处修道?” 道姑看了她一眼,并不隐瞒,回道:“羡云山。” 顾梨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是从羡云山来的,那不就是钟离玉执掌的地方吗? 再仔细一看,眼前这位道姑果然与钟离玉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都是一袭水蓝色的道袍,臂间挽着雪白的拂尘,便是那清冷的气质,仿佛也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比起钟离玉那通身干净澄澈的气质,眼前这位毕竟是女子,所以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婉之意。 “待他日有机会,我必前去拜会。”顾梨笑着回道,并没将她与钟离玉相识的事说出来。 然而,那道姑却回绝的干脆:“不用了。” 说罢,竟是起身要走。 “仙姑这便要走了?”顾梨问询。 她这话音才落,还没等到回话,忽然看见又一个身着道袍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道人一边跑,一边慌慌张张地向那道姑禀告:“师叔,山门大难!” 道姑清冷的面容立即冷峻了下来,抓住道人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道人气喘吁吁,惊恐又焦急地道:“忽然来了一群人,在羡云山大肆屠杀门人。” 顾梨心中震惊,不禁站起了身。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她怎么在这 道姑神色大变,立即要走。 顾梨却喊住了她:“仙姑且慢。” “我是大夫,应该能帮得上忙,我跟你一同去吧。” “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道姑匆匆回道。 但顾梨却上前一步,拉住了她:“我尤擅救治受了外伤的人,总能帮得上忙的,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想要报答这位道姑的救命之情,也想帮她做点事。 何况,她是个大夫,知道了有人身受重伤,不去救治的话,她于心不忍。 道姑兴许是被她那句“能救一个是一个”给打动了,点了点头。 “你稍等,我回家去取医箱,我家就在附近,马上就回来。”顾梨说着,拔腿便跑了出去。 等她带着金枝再回来之时,不过才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羡云山就在长宁境内,离城并不远,马车一路疾行,越过一座山,就到了山门之下。 顾梨才走进山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杀手已经走了,只留下满目狼藉。 羡云山门中之人死伤无数,这些杀手并不会将人杀死,而是将人刺成重伤,能不能活,全看他们的造化。那些死去的门人,皆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兄长回来了没有?”道姑向身旁之人问道。 “还不曾”,那人回道,“所有受伤的门人都被送去了药草堂。” 药草堂是羡云山的医药处,那边有两个大夫坐镇,然而奈何伤者实在太多,两个大夫根本就照看不过来。是以顾梨他们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副乱糟糟的景象。 周围皆是伤者,床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液将他们蓝色的道袍染红,又将地面斑驳。那两位大夫穿梭其中,神色凝重焦急,仿似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呻吟声、哀叫声、哭泣声、呼喊声……嘈嘈杂杂,不绝于耳。 “仙姑,劳烦给我准备一个干净又安静的地方。”顾梨向那位道姑说道。 这一路行来,她如今已经弄清楚了这位仙姑的身份,得知她竟然是羡云山掌教钟离玉的妹妹,名叫钟离幽。 钟离幽正犹疑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身:“掌教回来了!” 顾梨也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去,见果然是钟离玉回来了。 他水蓝色的身影笼罩在薄暮之中,面色沉静漠然,眼神澄澈如镜。 当他看到站在钟离幽身边的顾梨之时,澄净的目光中透出几丝诧异,但转瞬即逝。 他经过顾梨身边之时,向她说了一句:“你走吧。” “我是大夫,我不走!”顾梨下意识地回道。 她留下,不仅仅因为想还钟离幽的救命之情,还因为她是一个医者。 这两位大夫很显然救治不了这些伤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中的大多数无望地死去。 她与钟离玉之间是有仇怨,但在她看来,任何仇怨在生死之前,都不值得一提。 何况,她早就与晏清桥归桥路归路了,管他和钟离玉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然而,钟离玉却不肯领她这份情。 “把她送下山。”他吩咐道。 “对,反正都是你的人,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就是全都死光了,谁也找不到我头上!”顾梨似是赌气般的大声喊道。 前行的钟离玉却停住了脚步,转回头看向她。 他没再说让她走,也没说让她留下。 “兄长,顾姑娘既然有心相助,我们便不要推辞了,能多救一个是一个。”钟离幽在他旁边劝道。 钟离玉那双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没说话,转身走了。 钟离幽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于是,立即按照顾梨的要求,收拾出了一个干净且安静的地方。 顾梨协助那两位大夫,将伤者按照轻重缓急分好,轻伤者留在外面做简单的包扎,重伤者则被抬进了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手术室。 她与金枝都未见过如此场面,紧张焦急是在所难免的。顾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聚精会神地给伤者做手术。 一个伤者做完,立即被抬出去,另有一个被抬进来。如此连续不歇,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下。 然而即便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失败的次数还是越来越多。 看着一个个重伤而亡的门人被抬出来,钟离玉直直地站在那里,眼波清透,神色木然。 他当年接过先师衣钵,执掌羡云山,数年来风平浪静,然而这一次,看着鲜血满地,门人死伤过半,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切肤之痛、剜心之痛。 他身为掌教,不但没能保护好羡云山门人,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虽然不是在杀他,但刀刀剑剑,都是冲着他来,都是刺在他的身上。 果然,当时没立即杀了他,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么快,报复就来了。 钟离玉静静地立在那里,沉静的神情下,掩藏着滔天的愤怒和痛恨。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里,也因为这愤怒和痛恨,被晕染上了几分不一样的光芒。 “兄长。”钟离玉走到他身旁,喊了他一声。 钟离玉垂眸看了她一眼,平静无波的声音道:“料理好亡者身后事,家中还有人在的,羡云山养其老幼。” “嗯。”钟离幽应和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又问:“她是怎么来的?” 钟离幽知道他问的是顾梨,便回道:“是我带来的。下午我救她于马蹄下脱险,她说自己是大夫,便一道跟来帮忙了。” “兄长认识她?”钟离幽问道。 “不,不认识。”钟离玉清冷平静的声音回道。 钟离幽并未起疑,看着前方窗上倒映着顾梨忙碌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 “这次多亏了顾姑娘,否则,死的人,一定会更多。” 钟离玉又在那里站了会儿,便离开了。 直至深夜,顾梨才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她累的精疲力竭,双腿一软,一个不支,便跌倒在了地上。 金枝和她一样,此刻也倒在了地上。 “总算是完了!”金枝有气无力地慨叹一声。 顾梨累的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可就在金枝这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她抬头一看,见正向她走过来的,竟然是钟离玉。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会保不住你 钟离玉站在门口看着她,水蓝色的道袍衣摆被夜风微微拂动。他神色平静无波,幽亮的眼眸里澄澈如镜。 顾梨挣扎着站了起来,又见钟离玉一副有话要和她说的样子,便向金枝道了一声:“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伤患吧。” 金枝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顾梨看着他,问道;“钟掌教有事找我?” 钟离玉微微垂眸,从她脸上转移了视线。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在这并不平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幽寂。 顾梨轻声一笑:“我的确不该来自投罗网。” 她早已从晏清口中知晓了,钟离玉是要杀她的那个人。 因为她的出现,影响了离思瓶,使得晏清重归于世,这个世间说不定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但只要杀了她,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晏清会在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黑暗中继续孤寂下去,这个世界也会平和安宁下去。 三百年来,羡云山历代掌教秉承师训:得遇引发变故者,必杀之。 所以钟离玉才会在发现她之后,不但不谢她的救命之恩,反而拔剑要杀她。 但那次,他并没杀了她。以后数次相遇,他还是没杀她。 钟离玉听她此言,便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于是,静默片刻,他幽寂的嗓音又道:“我会保不住你。” 顾梨微微错愕,没料到他会说出此话。 他这意思,是不想杀她? 钟离玉确实不想杀她,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该杀她。然而,师命又不可违。 若是被羡云山子弟知道她就是那个必杀之人,到时候,他这个掌教必然保不住她。 顾梨向他微微笑了笑:“只要你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钟离玉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当日他之所以能确定她的身份,是因为发现了晏清在她身边能行动自如。如今晏清并不在她身边,只要他不说的话,确实没人会知道。 钟离玉那颗澄澈如镜的心陷入了极端的挣扎之中,道德礼义和圣贤书告诉他,不能杀她,不能恩将仇报,可他又不愿违逆了师命。 她之前救了他,如今又救了羡云山众多子弟。 “既知凶险,为何要来?”钟离玉的声音波澜不惊。 “因为我是个大夫啊。”顾梨坦坦荡荡,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就如同我当初不听劝告救了你一样,如今,亦然。” 她是个大夫,医者仁心,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伤患。 钟离玉许久都没再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他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走了出去。 顾梨看着他水蓝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抿了抿唇角,轻轻叹息一声。 要说还她的救命之恩,早在第一次放过她的时候就还清了,后来又何必因她而放弃杀掉晏清的绝好机会? 以前对他和晏清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只觉的钟离玉是个无心无情、凉薄残忍之人,现在知道了一切,她又觉的,他并非如此。 钟离玉与晏清,孰是孰非,孰黑孰白,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 好在她现在已经和晏清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以后会怎样她不管,她只想在这个世界,问心无愧、安宁平静地过下去。 夜已深,顾梨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天色便亮了起来。 手术才刚刚做完,她还不能走,便先让金枝回去了,让她去春回堂帮她告几天的假,她自己留在这里照看伤患。 钟离玉来到药草堂,第一眼便看见了顾梨忙碌的身影。她挨个查看受伤弟子的伤势,耐心地询问,又细致地做好记录。 昨夜劳累了大半夜,但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一大早又在这里忙碌了起来。 钟离玉心头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她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说的那句“医者仁心”? 他并没有走过去,兀自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走了。 顾梨一颗心全扑在了伤患身上,全然没察觉到他来过。 手术条件简陋,昨晚手术成功了的伤患,不出意外,几乎全都出现了术后感染。 顾梨不眠不休,日夜监视着伤患的情况,用尽了各种方法,想要帮助他们,让他们扛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还是有不少人死去。 顾梨心中万分失落,作为一个医者,最让她心痛无奈之事,便是明明知道能救,却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患死去。 如果有抗生素这种药,那该多好? 又一个伤者被蒙上白布抬了出去,顾梨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脚下一个虚浮。 “顾大夫。”钟离幽及时扶住了她。 顾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她一下,什么都没说。 钟离幽却道:“顾大夫,你救了羡云山这么多弟子,如此大恩大德,我们必将铭记在心。” 顾梨唇边溢出一抹凄然的笑。 原本,还可以救更多的。 钟离幽轻声叹息:“顾大夫,去好好休息吧。” 然而顾梨并没听她的,又打起了精神,去看顾伤患。 钟离幽站到钟离玉的旁侧,叹息道:“我忽然觉的,顾大夫那颗赤诚之心,比起我等修道之人,都不遑多让。” 钟离玉没回话。 沉默片刻,钟离幽忽然正色问他:“兄长,你自从回来后就一直没与我说,上次为何没能杀了他?” 她口中的“他”,指的便是晏清。 此刻,钟离幽就是在质问,上次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可为何他还是没死? 如果当日他死了,那么今日,羡云山便不会遭遇这场灾难。 “打不过。”钟离玉抛出三个字算作解释,说完便离开了。 上次放手的时候,他就已然料到了,将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但他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沉痛的代价,搭上了他半个羡云山弟子的性命。 当日他数次劝说顾梨,让她远离晏清,然而她不肯,且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离开。 如今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即便钟离玉没问,心中也明了。 他早就说过,晏清不是好人,远比她能想象到的更危险。 第一百三十章 我好想你啊 顾梨在羡云山待了整整五日,直到确定存活下来的伤者都度过了手术后的风险,这才离去。 春回堂里的方掌柜并没因为她这几日不在而责备她,反而还关切地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顾梨忙摇头:“我没事。” 虽然她在春回堂里也没多大的存在感,但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很珍惜。 顾梨才在诊桌后面坐下不久,忽然就听见有人大声呼叫着进了春回堂。 “顾妹妹,你让我好想啊!”纪忱大声嚷嚷着,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顾梨心中尴尬,想躲,但却来不及了。 “顾妹妹,你去了哪里?我天天来找你,你却天天都不在,真是急煞我了!”纪忱身着一袭浅紫色长袍,双臂撑在她的诊桌上。 很少有人能把紫色穿好看了,然而这紫色的袍服穿在他身上,竟与他那张精致的脸相得益彰,使得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华美俊朗的气息。 顾梨干笑了一声,回道:“我出诊去了。” “那至于去这么长时间吗?我可早就和你说好了,要来找你的。”纪忱又道。 顾梨不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便悄声劝道:“纪小公子,慎言。” 纪忱却不以为然,折扇一挥,自是风流倜傥。 “无妨,我与你的关系,谁人不知?” 顾梨:“……” 他能不能闭上嘴? “我与你,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仅此而已。”顾梨正色道。 纪忱见她不高兴了,立即妥协:“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但他这话语这神态,分明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与她之间,真有点什么。 纪忱站到她身边,笑了笑,又向她道:“顾妹妹,东山上的野菊花开的正好,不如,我请你去看吧。” 顾梨自是拒绝:“纪小公子自己去吧,我这里正忙着呢。” 纪忱却笑了起来:“顾妹妹,你说谎也不打腹稿的吗?这里明明就你最闲。” 顾梨瞪他,万分想要拍桌赶人。 他不说话能死? 但不得不说,纪小公子真相了。 整个春回堂里,人人都在忙着,胡大夫和秦大夫在给病人看病,伙计们各司其职,没有一个闲着的。只有她,本来找她看病的人就少,如今再被纪忱这一闹,更没人会过来了。 “纪小公子若是没事的话,还请速速离去,不要妨碍我工作。”顾梨冷着脸说道。 纪忱见她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招惹,只得笑道:“那好,顾妹妹,我这就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纪小公子倘若无事的话,以后也请不要来了。这里毕竟是医馆,只看病人。”顾梨又道。 “好。”纪忱一口答应了下来,转身便走,十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见他真的走了,顾梨这才松了口气。 待春回堂里的病人全都看完了病离去,胡大夫和秦大夫不禁拿她打趣了起来。 “这位纪小公子,对顾大夫可真是用心。”胡大夫笑道。 “那是自然的,他如今能生龙活虎,还不是全靠顾大夫?”秦大夫附和。 顾梨觉的心里别扭,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胡大夫呵呵笑着问:“顾大夫,此道艰难,你有没有别的打算?”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顾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身为一个女子,行医本就不受认可,偏偏擅长的还是这种骇人听闻的医术,这条道路,怕是要更难走了。 在他们眼中,女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依附于一个男人,相夫教子,老老实实地过完这辈子。所以胡大夫便觉的,倘若纪小公子对她有意,那她嫁了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顾梨到底是女子,又年纪小,他们即便再关心她,也不好直接问,所以才会这样委婉地问出。 顾梨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道:“这世上哪有好走的路?既然我选了这一条,总得走下去不是?” 胡大夫又呵呵笑了起来,没再说别的。 自此后,纪忱果然没有再来过春回堂,顾梨这才松了口气。 七日后,她又去了一趟羡云山,为手术后的伤者拆线。 这些伤者已经完全好了,见了顾梨,热情又激动地向她道谢。 他们这些人当日受了重伤,本来没想到还能活着。这一切,可全都归功于眼前这位顾大夫。 顾梨又交代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便打算走了。 她要回长宁,钟离玉也要下山去长宁城里,所以便捎了她一起。 二人同坐在马车中,钟离玉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气定神闲,没有半分想要说话的样子。 顾梨知道他此行是受雇于人,带着个弟子前去驱鬼。 顾梨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因此便将钟离玉打量了好一番,心中暗想;他堂堂羡云山掌教,竟也会去做神棍的勾当? 她心中惊奇,便问道:“你当真要去驱鬼?” “嗯。”钟离玉回应了她的问话,但仍然闭着眼睛。 “这世上有鬼?”顾梨又问。 “没有。”钟离玉回道。 “那你驱的什么鬼?” “世上无鬼,但人心中有。” 顾梨揣摩着他这话的意思,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说是驱鬼,说白了,无非就是驱散人心中的魔障,让他们得以心内安宁罢了。 顾梨从未做过亏心事,也没有心魔,便就此打住,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接下来,顾梨没再言语,钟离玉也没开过口。 到了长宁城,二人分道扬镳,顾梨直接回了家。 此时天色黄昏,岂料顾梨才刚刚拐进了巷子里,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见着那人,顾梨顿时一阵头疼。 “顾妹妹!”纪忱也看见她了,远远地就向她招手。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无事就别来了吗?”顾梨走到他跟前,质问。 “你只说让我不要再去春回堂找你,我答应了,但我可没答应不来你家找你啊。”纪忱振振有词。 他满面皆是如沐春风的笑,好看是好看,但顾梨却没那个欣赏的心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即将到来的新邻居 “顾妹妹,我人都来了,你就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纪忱见顾梨要进门,笑问道。 顾梨回头看着他,道:“家中只有我与妹妹两人,纪小公子是男子,不好进去。” 纪忱又笑:“顾妹妹,咱俩谁跟谁啊?” “咱俩你跟我,中间横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顾梨立即回答了他的话。 纪忱手中的折扇摇了摇:“顾妹妹,你要是这么说,那可就伤我的心了。当初你掀我裤子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 顾梨:“……” “纪小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顾梨站在门槛上,正色看着他问。 没想到她治好了他的腿,却给自己招来了一个麻烦。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知道吗?”纪忱冲她挑挑眉梢。 “我不知。” “我就是想让你对我负责啊。”纪忱忽然摆出一副委屈巴拉的样子来,“当日我不让你动我裤子,可你非但不听,还给我剪碎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顾梨无言以对,敢情这还是她的错? 她做过那么多手术,要是每一个被她救治过的病人她都要对其人生负责的话,那她今后还要不要活了? 顾梨叹了口气,“砰”一声将大门关上。 “顾妹妹,你开门啊!你可不能这么翻脸无情!”纪忱在外面拍门。 顾梨不开门,隔着门板喊道:“纪小公子请回吧,我一点都不闲,还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她说完这话便进了屋,并不理会外面的拍门声。 纪忱又拍了会儿,见没人来开,便识趣地走了。 他走后不久,四周恢复了平静。一只雪白的鸽子划过稀薄的暮色,朝着西南方向飞走了。 此后,纪忱又来过几次,但次次都吃了闭门羹。 一眨眼,两个多月过去了,新年快要来临了。 顾梨的生活过的平平静静,每日早出晚归,家和春回堂两点一线,不忙,但也不轻松。 自从治好了纪小公子的腿之后,她逐渐有了点名气,后来又治好了两个重伤之人,使得她越发赢得了尊敬和看重。如今在春回堂里,找她看病的人不少,方掌柜也对她颇为照顾,不但工钱按时发,每月还会多给她一些,说是奖金。 比起刚来到长宁的时候,如今日子好过了不少。 年底,隔壁的赵大娘来送炸糕。 “金枝,我给你们姐妹送了些炸糕。”赵大娘站在门口,冲着里面喊道。 听到声音,金枝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姐姐呢?”赵大娘见家里只有她一人,便问了一声。 “她还在春回堂呢,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金枝回道。 赵大娘将炸糕送到了她手中,金枝赶忙道谢。 “谢啥啊?都是左邻右舍的,就该互相帮衬着。”赵大娘道,她见这姐妹两个在长宁城也没个亲人,觉的她们可怜,所以便时常照料一二。 “行了,我这就走了,还得回去照看孙子,这孩子又病了,你也不用送,赶紧忙吧。” 赵大娘说着,便出了大门。 金枝又与她寒暄两声,见她走远了,这才拿着炸糕回了屋。 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工作,傍晚时分,顾梨拿着二两银子的过节钱回来了。 她见桌上放着炸糕,料定必然是隔壁赵大娘送来的。 “赵大娘给了这么多炸糕?”她问道。 “嗯,说是做了不少。”金枝回应。 顾梨笑了起来:“都说礼尚往来,可咱俩厨艺都不怎么好,也没什么好回赠他们的。” “对了,姐姐,赵大娘说她那孙子又病了,要不你去瞧瞧吧。”金枝忽然想起了这茬。 “好,我一会儿就过去。”顾梨回道。 赵大娘的孙子名叫冬儿,自小便体弱多病,所以顾梨一旦知道他又病了,就会过去给看一看,如此,也能让他们省了寻医问药的钱。 晚饭后天还没黑,顾梨便去了隔壁赵大娘家中。 家里其他人都吃完了,只有赵大娘还没吃,一直在抱着病恹恹的孩子。 顾梨随赵大娘的媳妇进了屋,喊了她一声:“我听金枝说冬儿又病了,过来给瞧瞧。” 孩子的病要紧,是以赵大娘也没推辞:“又得劳烦你了。” 顾梨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看了看孩子的情况。 她抬手试了试孩子的额头,察觉他发烧了,便又为他诊了诊脉。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风寒,这几日天冷,孩子小,不比大人,这就病了。”顾梨把完了脉,向赵大娘说道。 “这都到年底了,也不知道医馆药铺还有没有开着的。”赵大娘叹了口气。 顾梨却道:“冬儿的症状不严重,不吃药也不打紧,过上五六日就能完全好了。” 普通风寒,便是吃药,也得要五六日的时间才能恢复。所以,她自来主张不到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不要吃药。 “真不用吃?”赵大娘又问。 顾梨摇头:“烧的不重,多给他喂点水就好。” 赵大娘自来信她,听她如此说,便也放下了心来。 她又叹了口气,道:“今年多亏了有你,冬儿的身子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明年会怎样。” 顾梨没怎么思考她的话,随之回了一句:“又长大了一岁,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就是不一定能遇到像你这样好的大夫了。”赵大娘又道。 顾梨正在思索她这是何意,便听她道:“等到过了年,我们就要搬走了。” “啊?为何?”顾梨惊讶。 据她所知,这座宅子是赵大娘自己家的,且他们全家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宁人。既然这里就是他们家,那为何突然要搬走? 赵大娘回道:“这宅子卖了,我们打算搬到春风大街去。” 如此一说,顾梨便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春风大街她知道,那条街上的宅子可都是豪宅。想来是赵大娘家有了钱了,所以要更换居住条件。 于是,顾梨便笑道:“那我就先恭贺大娘一家乔迁之喜了。” “以后您要是给冬儿找不到合适的大夫了,就还去春回堂找我。” 听闻此言,赵大娘笑着点了点头。。 “这宅子早就卖出去了,买家年后就要搬进来住。你放心,我瞧过了,也是很好相与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想起他心空寂 “嗯。”顾梨点了点头,随口回应。 又与赵大娘闲聊了两句,她便走了。 后日便是大年三十,当日下午,顾梨和金枝齐齐上阵,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做出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只有她们两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但顾梨还是想做。过年了嘛,总该有点过年的氛围。再说,她们现在不缺钱了,也没必要太过于节省。 “希望今年过年,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吃饭之前,金枝先合上双手,许下了一个愿望。 她这句话让顾梨想起了去年大年夜,就在万家灯火,安宁和睦的时刻,高昌人却悄无声息地破了城,小小的南州城经历了一场滔天浩劫。 “好了,快点吃饭吧。”顾梨笑道,将筷子塞到了她手中。 越国国力强盛,不管是高昌还是齐国,都不会贸然进犯。何况,这里是越国的都城长宁,即便真有战事,也不会一举打到长宁来。所以,这个新年夜,肯定不会再像去年一样。 金枝拿了筷子,才刚要吃饭,却忽然又放下了。 “对了,我还买了酒,这就去拿。” 片刻后,她便抱着一坛酒过来了。 “过年了,我见别人都买,所以我也买了一坛。”金枝一边笑着说,一边解开系在坛口的绳索。 她要给顾梨倒,顾梨却拒绝了。 “我就不喝了,万一有急诊,那可不行。” 身为外科医生,必须时刻待命,所以她平时都是滴酒不沾的。唯今只破过一次例,便是那次与相娴一起,喝的酩酊大醉。 金枝笑言:“这大年夜的,能有什么急诊?” “以防万一。”顾梨回道。 金枝有些败兴:“你不喝,那我也不喝了,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她听人说这梨花白很是好喝,甜甜的,所以就买了回来,想要尝尝。但顾梨不喝,她便也没了心思。 顾梨笑着点了点头:“你年纪还小,确实不该饮酒,做了这么多菜呢,多吃菜吧。” 金枝应和了一声,二人便动了筷子,有说有笑地吃起了年夜饭。 顾梨没有别的亲人了,在这个世上孤零零一个人,金枝也是一样。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算是给彼此都带来了一抹家的温馨。 吃完年夜饭,二人围坐在炉边,一边吃着小零嘴儿,一边说说笑笑着守岁。 有人在放烟花,她们不用出门,透过敞开着的窗子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姐姐你看,那朵好漂亮!”金枝指着夜空中最绚丽的一朵,向顾梨道。 顾梨抬头看去,在烟花炸裂的璀璨瞬间,眼前忽然浮现起了一个人影。 去年,今日,此时,她与他一起,站在护城河的桥上,正看着漫天繁华。 再想起晏清,顾梨忽然觉的心里空空的。 距离与他诀别,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她现在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是想起来了,也不会再觉的难过悲痛。但今日,不知为何,当他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只觉的心中一片空寂。 顾梨眨了眨眼,摆脱了眼前他的虚影,让自己不要再沉浸在与他相关的往事之中。 二人守岁到了子时,璀璨的烟花也连续不断地绽放到了子时。 “好了,岁也守过了,去睡吧。”顾梨先站起了身,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 金枝答应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准备去睡。 却不料,就在此时,她们家大门上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着焦急的呼喊声:“顾大夫,顾大夫快开门啊!” 顾梨瞬间紧张了起来,夺步跑了出去。 金枝心头愕然,难道这大年夜的,真的有急诊? 顾梨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便着急忙慌地向她道:“顾大夫快去看看我家小公子吧,要不行了!” 顾梨保持镇静,询问:“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家小公子放爆竹的时候,被炸开的竹片戳进胸口里去了。” “多长时间了?可请别的大夫看过了?”顾梨一边问,一边又喊金枝,让她带着东西赶紧跟她走。 “就是刚刚的事儿,请了梁大夫,梁大夫却说他治不了,让来请你过去,所以我家主人就让我来了。”那人回道。 顾梨片刻不耽搁,带着金枝上了这人驾来的马车。 马车疾驰,直接从角门进了一座偌大的府邸。顾梨整颗心都在即将要开始的手术上,所以并没看清自己进的到底是谁家的府邸。 此刻金枝也是睡意全无,打起了精神,又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今晚没喝酒。 下了马车,顾梨跟在那个家仆后面,匆匆地进了一个大院子,又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刚进去院子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哭声,此刻进了屋一看,只见一屋子的人全都挤在床前,哭的哭,劝的劝,各个神色凝重。 “顾大夫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顾梨,红着眼圈道:“快,快救我孙儿。” 顾梨看了看屋中状况,大声喊了一句:“大家都让开,把火盆撤了,门窗都打开!” 屋里门窗紧闭,又是火盆又是熏香的,还挤了这一屋子的人,是想闷死小公子? 老妇人此刻虽然悲伤焦急,但却明智,也能镇得住场,立即让人按照顾梨的吩咐去做。 床前被让开了,顾梨走上前去,见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公子,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但胸前的衣服早已被一根竹片穿透,破裂处染着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没有体温计和血压计,顾梨便探了探他的体温和脉搏,评估了一下手术指征。 “另外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干净的床单,保证烛火充足。”顾梨一边给这小公子做着简单的清理,一边又道。 看的出来这位老妇人是家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她立即按照顾梨的要求吩咐了下去。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切皆准备完毕。。 顾梨让人将这小公子移到了临时手术室里,她与金枝换好了手术服,走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如此高门 这里的爆竹是将火药置于竹筒之内,外面留引线,点燃引爆。 今夜是大年夜,小公子生性顽皮,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到院子里玩爆竹。爆竹被点燃后却没炸响,这小公子以为爆竹出了问题,便过去查看。却不料,就在那时,爆竹轰然炸响。 外面的竹片被炸的四散,其中一片恰恰插入了小公子的身体里。 此刻,顾梨手中拿着薄薄的手术刀,全身上下皆被手术服所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从容镇静,从孩子的体内拔下竹片,清创,缝合。等到这一切做完,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缝合完毕,金枝松了口气,笑着赞道:“姐姐你真是越来越快了。” 顾梨收下了她这一句夸赞:“还可以更快。” 这种手术,她以前十几分钟就可以做完一台,只是在这里条件简陋,工具也不像前世所用的那些那么趁手,所以要慢上许多。不过比起前不久做的那几台,明显是快了不少。 缝合完毕,顾梨和金枝收拾了一下周围,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天都快亮了,但这府中的人并没睡,顾梨才一打开房门,便围过来乌泱泱一群人。 “我儿怎样?”一个蓄着美须的中年男子打头,焦急问道。 顾梨见多了这种场面,说话之前,先向他们笑了笑,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安慰。 “手术很成功,小公子的药效还没散,所以还在睡着,明天就能醒了。等我写一张注意事项,这几日,你们务必要按照我说的做。” 听她说成功了,这群人脸面上皆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顾梨见状,不禁暗想:可见这位小公子有多么受宠。 “有劳大夫了。”先前那位坐镇的老妇人向顾梨道谢。 顾梨脱下了手术服,交给金枝收拾整理,她又写了一张药方和一张术后护理注意事项,交给了这小公子的家人。 “按照这上面写的做,千万不可大意,我会每日早上过来看,如果中途出现异常,及时叫我。” 那老妇人接了方子,慎重地看了一遍。 “大夫放心,我必按照你的交代去做。” 顾梨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她从来都喜欢这种肯配合的病人家属。 “顾大夫今日救了我儿性命,必当重谢。”刚刚那男子又道。 顾梨回应:“重谢就不必了,待小公子大好了,您记得把诊金付给我就好。” 她笑意温和,让在场众人那颗紧张不已的心,悄然跟着放松了下来。 “顾大夫诊金几何?”那男子又问,打算这就给她。 “一两银子。”顾梨回道。 “一两银子?”男子诧异。 这也太少了。 如此神技,救命的手段,竟然只收一两银子。 顾梨却点了点头,又道:“诸位请放心,只要护理得当,小公子不会有事的,我这便走了。” 老妇人听她说要走,立即吩咐了下去,让人送她们回去。 直到出了府门,顾梨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去的是安远侯府。那位小公子是安远侯唯一的儿子,所以被宠出了天际。他这一伤,阖府上下自然没人不紧张。 顾梨与金枝到家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再有片刻,便该天亮了。 先前一直在紧张忙碌着,还不觉的什么,等到躺在床上,顾梨顿时觉的困意袭来。 她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大年初一这一天,就在她的沉睡之中过去了一半。 金枝和她差不多时候起,起来吃了午饭,又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暮色便上来了。 次日一早,顾梨便去了安远侯府,查看那小公子的状况。 小公子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还不大好,手术后刀口疼,他却不敢大声哭,一旦哭起来,只会更疼。 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顾梨不禁心疼,又给他开了个止痛的药方。这种痛,若是大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小孩子却不好忍。 顾梨看完了小公子,那位老妇人又让人将她请了过去。 “我孙儿没什么大碍吧?”她问道。 “没有,府上照料的好,用不了多久,小公子就能痊愈了。”顾梨回道。 老妇人点了点头,又与顾梨说了几句道谢的话。 她虽老态龙钟,但身上却透出一股精明练达、威严赫赫的气息。 昨夜回家的路上,她向送她们回去的车夫打听了打听,得知这老妇人是安远侯齐昭言的亲生母亲,同时还是当今沈太后的亲姐姐。 顾梨不曾想到,自己昨夜进的,竟是如此高门望族。不过无论是谁,在她眼中,都是病人以及病人家属。 老太太对顾梨的态度倒是和蔼,还询问了她几句私事,问她今年多大了,师承何人,如今在哪里之类的话。 能回答的顾梨都回答了,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午饭过后,顾梨觉的有些无聊,便向金枝道:“我们不如出去玩乐一番。” 金枝自然欢喜,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长宁城繁华,各家店铺并没因为过年而停止营业,尤其是瓦肆茶楼这些地方,更是人满为患。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感觉有点累了,便进了一家茶楼,点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坐在那里听说书人说书。 这家茶楼里的说书人倒是有趣,言语风趣,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也丰富,顾梨看着听着,不觉竟然入了迷。 一个故事说完,说书人喝了一口水,又开始了另一个故事。 顾梨也喝了一口茶水,听他娓娓道来。 “我今日要与诸位讲的,可是一件真事,还是一件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发生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的事。” 如此开场白,瞬间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顾梨聚精会神地听着,又听到他道:“高昌国的大将军萧问,想必诸位都知道吧?那可是个英雄人物,替高昌一举灭了南云国,将南云并入高昌,这功绩,足以名扬千古、永载青史。” 说到这里,说书人忽然一声叹息,连连摇头。。 “我今日要说的事啊,却不和诸位想的一样。” 第一百三四十章 房子换了主人 顾梨心中怔然,没想到这说书人要说的,竟然是萧问的事。 她见过萧问几次,也知他是个智勇双全、大义凛然之人。可听说书人的意思,难不成,他后来遇到了什么变故? 顾梨不禁提起了心,不单单是因为萧问,更因为晏清。她知道,萧问是晏清图谋之人,依照晏清的行事风格,现在应该早就将萧问掌控在了手中,那萧问身上所发生的事,会不会和晏清相关? 顾梨竖起了耳朵,仔细听那说书人说。 “……昭文帝说的那叫一个感天动地、真诚无比,萧将军就这么被他给骗了过去。直至柳相被杀,昭文帝这才大喝一声‘抓住叛贼萧问’,露出了真面目。” 他讲的跌宕起伏,又渲染到位,听者众人全都被吸引了进去。只有顾梨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谁也没想到,萧将军竟然没死,还召集了旧部。他带着五千兵马,漏液杀入了皇宫之中,一路势如破竹,生擒了昭文帝。” “萧将军一定把那皇帝给杀了。”听者里面,有人说道。 说书人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萧将军不但没杀他,反而还继续让他做皇帝。” “这是为何?”众人不解。 说书人正色,说道:“今天讲完了,不讲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底下众人群情沸腾。 “哎,怎就不说了?说完啊,吊人胃口作甚?” 但那说书先生却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梨喝完杯中早已冷了的茶水,心中暗暗思量,原来这半年里,萧问竟然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变故。 她还记得,当日萧问去请晏清不得,离开之时虽然神情稍显落寞,但整个人身上透出的气息却是意气风发的。经历这一番变故之后,他现在如何了? 还有晏清,他又是如何打算的?甚至,萧问身上所发生的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顾梨陷入了沉思,直到金枝喊了她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说书先生已经走了,茶馆里的人也陆续走了,顾梨环顾四周,见刚刚还熙熙攘攘的茶馆此刻空空荡荡的。 “咱们也走吧,不早了。”她先站起了身。 走在路上,顾梨仍然在思索这件事,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不同寻常之处。 昭文帝欲置萧问于死地,种种迹象都表明萧问绝无生还的机会,可他为何又活下来了? 不但活下来了,还召集了旧部,带着五千兵马就杀入了皇宫,最后生擒了昭文帝。 偌大的皇宫,必然守卫森严,如铁桶一般。那么萧问又是如何做到只以五千兵马,就生擒了帝王的? 顾梨觉的,这倒是很像某人的手笔。 想到这里,她忽然长叹一声。她知道,晏清绝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南洲。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南云,如今南云覆灭;第二个目标,看来就是高昌了,利用萧问掌控了高昌。那么接下来呢,是越国?还是齐国? 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顾梨拿出钥匙开门,又将这些纷杂的思绪连同冷风一起,关在了门外。 她与他早已形同陌路,不会再相见,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他想做什么,她拦不住,也不会去做无畏的挣扎。 太阳西斜,金枝进了厨房做饭。 顾梨整理了一下医箱,仔细查看手术刀有没有破损。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便放下了手术刀,走过去开门。 “是孙大哥啊。”顾梨见了来人,唤了一声。 她口中的孙大哥,便是她现在正在住着的这座宅子的主人。 “顾妹妹,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这房子啊,被我卖出去了。”那位孙大哥说道。 顾梨一怔,卖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租了?”顾梨迟疑着问。 当初她付房钱的时候,只付到了年底,如今年底已经过了,所以他这是来通知她们离开的? 听她这话,孙大哥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要是不想搬的话,只管住着就好。我已经和这房子的新主人说好了,他同意你继续租下去,租金也不变,还是那么些钱。所以啊,今年的房钱,你交给他就行了。我就是过来与你说一声。” 顾梨点了点头,心中明了了。 “多谢孙大哥替我周旋。”她道了一声谢。 “顾妹妹客气了,这房子的新主人可能过不多久就会过来。” 顾梨答应了一声。 “那行,你先忙着,我走了。” 顾梨又寒暄一声,见他走了,便关上了门。 在这里住的还不错,搬家又费事,所以她并不想搬走。既然这房子的新主人答应她继续租住,那她就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人上门来收房钱。 “奇怪了,怎么都把房子卖了?”顾梨喃喃自语。 隔壁赵大娘把房子卖了,这里的也卖了,太巧了点吧。 顾梨只是觉的太过于巧合,但也没多想,又去检查她那些手术刀。 她打算再请人打一套手术刀,以备不时之需。 三日后,齐小公子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刀口不疼了,即便他还在养伤中,也变的生龙活虎了起来。 这几日,顾梨每天都来看他,渐渐的,他与她熟了,和她说的话也多了起来,甚至还想拉着她一起玩耍。 齐小公子名唤齐初宁,长的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却也是个顽皮的,要不然也不会偷偷跑出去放爆竹受了伤。 “这回伤好了,可不能再去玩爆竹了,太危险了。”顾梨嘱咐他道。 齐初宁露出小虎牙笑了起来,忽然问道:“顾大夫,你会耍剑吗?” 顾梨愣了愣,不知他何出此言,又笑着摇摇头:“不会。” 齐初宁得意地一笑:“我师父会,我师父耍的可好了。” 他沾沾自喜,与有荣焉。 “顾大夫,那你会耍什么?” 顾梨想了想,回道:“我虽然不会耍剑,但我会耍刀。” 会用手术刀,也算是会耍刀吧。 “真的?”齐初宁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你快耍个给我看看。”。 顾梨轻笑:“这可不行,我耍刀的时候,不能被别人看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像是晏清 “为什么?”齐初宁仰起小脸,看着她问,“难道你的刀法是不传秘诀?” 顾梨哈哈一笑:“那倒不是。” 不但不是不传秘诀,相反,她还希望能发扬光大。会做手术的人越多,这样也能多救一些人。 “其实我已经在你身上耍过了。”顾梨又道。 齐初宁疑惑十分,见顾梨指了指他胸前的刀口,立时色变。 “顾大夫你耍赖!”他嘟起小嘴。 那个刀,怎么能叫耍刀? 顾梨轻笑,站起了身。 “好了,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年的喜庆渐渐淡了,春回堂那边也已经开了工。 新的一年开始,方掌柜给顾梨涨了工钱,和胡大夫与秦大夫一样,每月都能有六两银子的固定收入。另外,每看一个病人,都能再得一点诊金。 越国强盛,长宁城中也繁华,顾梨在春回堂里工作能挣不少钱,完全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一晃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顾梨今天休息,没去春回堂,便和金枝一起去了城外的繁香寺上香祈福。 繁香寺香火鼎盛,香客云集。顾梨倒不是相信上炷香就能得到好运,而是觉的此举新奇,便和金枝一起来了。 二人上完了香,又在寺中吃了一顿素斋,这才打算回去。 “这里景色不错,斋饭也好吃,难怪香客这么多。”金枝一边走,一边说道。 顾梨附和一声:“是啊,长宁日暖,现在才过了年,草木就抽了芽,等再过段时间,就能来踏青了。”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山门行去。 她们走到门口,顾梨见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宽敞华丽,想来是高门显贵家的家眷,前来上香祈福。 繁香寺是长宁城中香火最为鼎盛的寺院,信徒之中也不乏有身份的人。因此,顾梨对这马车里坐着的人并未十分留意。 只是,当她走近马车的时候,恰巧一阵山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让她不禁转了头,面向马车那边。 山风也将车帘撩起了一角,顾梨眼角的余光便看见了那坐在马车之中的人。 当看到那人的时候,她整颗心仿佛瞬间凝滞了。她的目光追随着马车,想要再好好看一看,但那马车走的不慢,且风过后,车帘已经被合上,挡住了她探寻的视线。 顾梨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但只走了一步,她便堪堪停住了。 那马车里坐着的人,竟像是晏清。 真的是他?他也来了长宁?他为何又出现在了繁香寺?他发现她了吗? 顾梨脑中疑问纷杂,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姐姐,你认识那人?”金枝见她一直在看着马车行去的方向,问道。 顾梨回过神来,向她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们走吧。”她率先迈开了脚步,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至于刚刚那个人,兴许真的是她看错了吧。晏清如今的目的在高昌,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长宁? 何况,她早就与他割袍断义,即便那人真的是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梨将和晏清有关的诸多思绪全都抛却,与金枝一边走路,一边闲聊了起来。 次日,顾梨一早就去了安远侯府,给齐小公子拆线。 她如同之前一样,走入了齐初宁的房中,然而就在进门的刹那,她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看到这个人,顾梨心下一怔。 “你怎么也在这里?”顾梨诧异地问道。 被问话之人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倒是齐初宁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了一圈,问道:“顾大夫,你和我师父认识?” 顾梨又是一愣:“你师父?” 齐初宁郑重地点了点头,又不无得意地道:“这位就是我师父,羡云山的钟道长,我师父可厉害了。” 顾梨呵呵一笑,敷衍了一句:“是,是啊。” 她先前只知道齐初宁有个引以为傲的师父,却没想到,他的师父,竟然就是钟离玉。 钟离玉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却已然收了徒。 顾梨又往钟离玉身上看了一眼,见他面上依然清冷寡淡,目光澄澈悠远。一袭水蓝道袍穿在他身上,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气,仿若得道高人一般。 “我来给你拆线,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忍一下。”顾梨向齐初宁说道。 “顾大夫你尽管拆就好,我才不怕。”齐初宁信誓旦旦,眼角的余光悄悄往钟离玉身上瞟了瞟。 顾梨自然看见了,但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拆线很容易,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但拆的时候可能会划到皮肉,所以会有一点点痛。 拆线的过程中,顾梨发现齐初宁紧咬牙关,那两条眉毛简直拧在了一起,看样子又紧张又害怕,但却死死地忍住了,不但没喊疼,反而连哼都没哼一声。 “好了。”顾梨说道,收拾残局。 齐初宁如释重负,又偷偷地往钟离玉那边看了一眼。 顾梨明白了,他是因为怕钟离玉,所以刚刚明明很疼,却还是忍住了。 他不是很崇拜他这个师父吗?为何还会如此忌惮? 顾梨与齐初宁说了几句话,便被齐老太太请人给叫去了。 齐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因为孙子的伤没少操心,这就病倒了,所以刚刚齐初宁拆线的时候,她并未过来。 顾梨先看了看她的病情,给开了个医治调理的方子。 “我孙儿没事了吧?”齐老太太倚靠在床头,问道。 “小公子已经大好了。”顾梨回应。 齐老太太舒了口气:“这段日子,多亏了顾大夫了。” 顾梨微微一笑:“老太太言重了,我身为大夫,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宁儿可好?这下身上好了,是不是又疯玩了?”齐老太太随口又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小公子此刻正与他师父在一起,乖巧的很。”顾梨回道。 齐老太太揉了揉额角,了然地一笑:“对,是我糊涂了,钟道长来了,宁儿自然不会再玩闹。”。 顾梨很想知道齐初宁为何会拜钟离玉为师,然而话还没问出口,齐老太太便为他解了惑。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秘的邻居 “宁儿他娘怀他到七个多月的时候,因为意外,孩子提前出生了。当时看过他的大夫都说,这孩子活不成。我们全家上下好生将养,他自己也争气,竟活了下来。只是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地生病。” “宁儿三岁那年,忽然来了个游方之人,说宁儿先天不足,得入佛门或者道门,今生才能得保平安。他是我孙子辈上的唯一一个,我自然舍不得让他遁入空门,所以思来想去,就带他去了羡云山,让他拜钟道长为师,也算是入了道门。” “其实,让他拜师,当日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并没报多大的希望。但不曾想到的是,自打成了钟道长的徒弟以后,宁儿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说到这里,齐老太太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现在再看,当时让宁儿拜师,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了。宁儿对他师父十分尊崇,很是听话,他爹都管不了他,但他师父说一句话,比什么都有用。原本每逢初一和十五,宁儿都会去羡云山学艺,这回因为他受了伤,钟道长便亲自来了。” 齐老太太说着这话,抬眼看向了顾梨。她见顾梨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不禁笑道:“瞧我,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和顾大夫说。” 她又叹息一声:“唉,人老了,不知还有几天活头,就想和人多说说话。” 顾梨一笑,问道:“小公子跟着道长,都学什么?” 她曾在羡云山待过几天,对钟离玉也算是有些了解,却想象不出,钟离玉能教给齐初宁什么? “学剑术和道义,其他杂七杂八的,也都会学一些。”齐老太太回道。 “羡云山一脉久负盛名,历任掌教都德高望重、备受尊崇,说起来,钟道长肯收宁儿为徒,也算是宁儿的福气。” “小公子聪颖,将来一定能有所成。”顾梨应道。 她看了看天色,见时候不早了,便向齐老太太告辞。 “怪我,只顾着和顾大夫闲聊了,耽误了你的事。”齐老太太说着这话,喊了人过来,让其将顾梨送到春回堂。 顾梨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了她的好意。 这半个月下来,她也算是和齐老太太熟识了,知她虽外表威严,实则是个热心肠的人。没有架子,为人亲和,尤其爱聊天。 顾梨坐着齐府的马车回了春回堂,诊金也已经结清了,齐府一共给了二两。 晚上回到家,顾梨把攒下的钱全都拿了出来,数了数。 “这回足够了,等到房主来收房钱的时候,就可以给他了。”顾梨道。 “那房主什么时候来?”金枝问了一声。 “应该快了吧,上回孙大哥还说就这几天了。” 毕竟她们租的这房子早就到期了,房主怎可能不要钱,让她们继续住着?除非这房主傻。 然而,顾梨没想到,这世上还真就有这种傻人。 房主迟迟都没有露面,这房子,她们已经白住了一个多月。 “房主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金枝诧异地问道。 “这不能吧?房子是才买下不久的,孙大哥也与他说好了,他怎么可能会忘? “那他怎么还不来收钱?”金枝又问。 顾梨想了想,回道:“兴许是忙,没顾得上。” 金枝笑言:“算了,咱也不管了。横竖是他自己的房子自己的钱,他不着急,我们还着急个啥?” 顾梨但笑不语。 “对了,姐姐,隔壁有人要搬来了,你知道吗?”金枝向她道。 顾梨摇摇头。 “我今儿在家听见了动静,就出去看了看,见有人打开了门,四处看了看就走了,说是要找人过来修缮。” “搬来也好,咱们又有邻居了。”顾梨笑言。 当初赵大娘临走之前,说新邻居是很好相处的人,她虽然还没亲眼见着,但既然赵大娘都如此说了,想来应该是不差的。 从顾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日起,她们家隔壁的房子就有人去修缮了,修缮工作一直持续了十几日。 二月底的某一天早上,顾梨起晚了,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洗漱完毕,匆匆地出了家门。 然而,当她打开自家大门的那一刻,忽然看见隔壁房子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宽敞华丽,不像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住在这附近的都是平民百姓,不大可能用的起这般豪华的马车。顾梨心中诧异,难道她们家新邻居,是个有钱人? 如果真是有钱人的话,为何会非要住在这里?仅仅为了体验百姓生活? 她本就要迟到了,没有时间去细想那么多,又看了那马车一眼,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一路疾行,到了春回堂,果然还是迟到了。 方掌柜就在柜上,顾梨见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晚了。” 方掌柜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还十分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顾梨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不累。” 如今的工作强度,不论是比起去年在仙草堂的时候,还是比起前世,都算的上十分轻松,确实一点都不累。 顾梨才在诊桌后面坐下,就有看病的人过来了。 她如今在长宁城中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名气,找她看病的人并不比找胡秦两位大夫看病的人少。因她是女子,所以妇人们更喜欢到她那边去。 顾梨的本职就是外科医生,中医虽然也学过,但并不是特别好。好在之前在南州跟着秦大夫学过一段时间,如今也是一边工作一边学,所以算的上说得过去。 傍晚回去,顾梨特意往她家隔壁看了一眼,却见大门被锁了起来,门口空空的,并没有什么马车。 “你见着新来的邻居了吗?”顾梨向金枝问道。 金枝却摇摇头:“没啊,我今天一直在家,没见那边有人进出过。” “那就奇怪了”,顾梨状似在自言自语,“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的。” 难道,是她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那么大一辆马车呢,怎么可能会看错? “什么马车?”金枝顺着她的话问。 顾梨将早上看见过马车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反正那边已经修缮完了,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住人,新邻居长什么样,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金枝笑着回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救不了命 顾梨想想也是,隔壁的房子既然已经修缮完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入住。 然而又过去了大半个月,那座房子却仍然空着,中途也没人来过。 惊蛰过后,万物疯长,农人们也开始了春耕。 这日,顾梨正在春回堂中坐诊,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喧闹,紧接着有人喊她。 “顾大夫,有急诊!” 长时间养成的职业习惯,让她一听到“急诊”这两个字,便条件反射似的跑了出去。 来求医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时已经陷入了休克。他在地里耕地的时候,不慎被犁头割伤了大腿,此刻左侧大腿上赫然一道深深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顾梨一看便知道病人的左腿大动脉被割断,情况万分危急,她一边让人将病人抬进去,一边吩咐金枝去做手术准备。 病人被抬起,顾梨也跟在后面跑。然而中途,她的脚步停顿了那么一瞬,心里也犹豫了一下。 这人伤势极重,能救活的把握不足五成,要不要事先告知病人家属? 她想了想,觉的还是算了吧,现在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救人要紧。 金枝准备好了手术室,顾梨与她二人穿好了手术服,走了进去。 病人失血性休克,急需输血,但眼下这条件,却绝无可能。手术成功的希望不大,但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顾梨都不会放弃。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消毒,拿起薄薄的手术刀,切开皮肤。 “注意观察病人生命指征。”顾梨一边缝合断掉的血管,一边说道。 金枝站在手术床边,二指搭在病人耳后的颈动脉上。 “心跳停止了!”她忽然大声道,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里,透出一派惊慌之色。 “心脏复苏,快!”顾梨手上不停,口中说道。 金枝稳了稳心神,立即跪在床边,双手交叠,掌根贴在病人胸前正中,快速又用力地按压。 “没有用。”几组心脏复苏做完,却如同石沉大海,金枝不由得越发焦急慌张了起来。 “继续!”顾梨心里也焦急,但却沉着声音道。 金枝继续心脏复苏。 血管缝合马上就要结束了,顾梨手上稳稳地拿着针,沉着镇定地在做缝合。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慌。 “还是没用啊!”金枝气喘吁吁,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此刻恰恰缝合完了血管,顾梨扔下针便过去了,亲自为病人做心脏复苏。如果心脏仍然不能恢复跳动,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几组按压过后,掌下仍然没传来搏动之感。饶是顾梨再强迫自己镇定,此刻也镇定不下来了。 但她却不愿放弃,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出现奇迹了呢。 快速又用力的按压持续了足足有半刻钟,她气喘吁吁,心里也明白,病人心脏停跳了这么久,即便是救回来了,也一定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可她还是不愿放弃,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敬畏每一条生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放弃抢救。 “姐姐……”金枝嗫嚅着喊了她一声。 又一组结束,顾梨趁着这个间隙掀开病人的眼皮看了看。 这一看,让她那颗心霎时跌入了谷底。 奇迹,终究还是没能出现。 瞳孔已经散了,回天乏术。 那一刻,她身上的所有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身形猛的晃了一下。 片刻过后,顾梨便稳住了心神。 她看了看旁边的滴漏,凝重的声音道:“丁酉年巳时三刻,病人不治身亡。” 言毕,她默默地又拿起了针,为这位已经逝去的人将割开的皮肤细致地缝合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几步,低头颔首,向逝者深深地鞠了一躬。 做完整理,顾梨与金枝二人走出了手术室。 “大夫,怎么样?我儿是不是好了?”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妇人立即上前问道,眼中满是担忧和希冀。 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妇人,通红的双目也在看着顾梨,等着她告诉她们好消息。 顾梨心中悲苦,看了她们一眼,沉重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三字落下,老妇人当场便晕了过去。 年轻些的妇人嚎啕一声,一把推开顾梨,闯进了手术室。 顾梨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好在金枝扶了她一把,这才不至于跌倒。 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绝于耳,顾梨的心仿佛也受到了撕扯一般。 人被送来的太晚了,这里又不能输血,救活的希望本就不大。她即便早就料到了很可能会是这个结果,然而当结果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仍然悲痛不已。 春回堂里的其他人全都连连叹息,可怜这一家子。 这男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他这顶梁柱一走,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可该怎么过? 谁能想到,只是耕个地,就搭上了性命?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老妇人被救醒了过来,也哭天抢地地哀嚎了起来。 顾梨换好了衣服出来,一时没注意,竟被那老妇人扑到了身上。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她双手死死地攥着顾梨胸前的衣服,狠狠地摇晃着她。 顾梨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有些懵。这老妇人力气又极大,即便她想挣脱,一时也挣不开。 好在方掌柜及时制止住了,将这老妇人拉开,这才让顾梨得以喘息。 老妇人如同疯了一般,口口声声地说着是顾梨杀死了她的儿子,要让她抵命。 顾梨看着那老妇人,并没说什么,默默地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襟。 任何一台手术都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但此刻病人家属情绪过于激动,这番话,不能与她们说。 顾梨什么都没说,进了休息室。 外面又闹闹哄哄了许久,直到过了午,才渐渐平息下来。 手术失败的阴影在顾梨心头挥之不去,午饭也没吃的下。 但她不能颓丧下去,还有求诊的病人在等着她。 顾梨打起了精神,走了出去,又开始为病人诊病。 然而片刻后,她忽然见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口中说道:“不好了,那一对婆媳把顾大夫给告到官府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乎意料 喊话之人是春回堂里的一个伙计,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立即被方掌柜给喝止了。 “瞎嚷嚷什么?没见都在忙着吗?” 顾梨却心头一懵,那对婆媳果真把她给告了? 但她脸上并未有其他的表现,仍然在尽职尽责地给病人看病。 送走了病人,她才过去向方掌柜问询:“真的把我给告了?” 方掌柜点了点头,但面上却没有丝毫凝重之色,反而笑着劝慰她:“你不用着急,她们是告去了令尹衙门,但令尹大人不是个糊涂官。更何况,你曾于令尹大人纪大人有恩,他断然会明辨是非,还你个公道的。” 经他一说,顾梨这才想起,长宁令尹正是纪铭煊,管着长宁城中杂七杂八的的事,那对婆媳要是告她,肯定会告到令尹衙门。她曾治好了纪小公子的伤,巧的是,当初给纪小公子做的那台手术,和今日这台差不多,只是结果截然相反罢了。 顾梨叹了口气,心下仍然不能放松:“手术失败,太可惜了,我心里也难受。” 方掌柜宽慰她道:“顾大夫莫要自责,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那人伤势太重,别的大夫都治不了,或者是不敢治,这才送来找你。也是你心善,见他伤重至此,都未将他拒于门外。没想到她们不但不知恩图报,竟还反咬一口,着实可恶!” 顾梨苦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初,她也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此刻,令尹衙门里,纪铭煊身着官袍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妇人,满面诧异之色。 “你确定你要告的是春回堂里的顾大夫?”他问道。 “就是她,是她杀死了我儿。她把我儿弄了进去,还不许任何人进去,让我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能看到!” “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儿进去的时候,明明还是活着的。” 老妇人声声哀戚,一边哭,一边说道。 纪铭煊沉思片刻,忽然板起了脸:“一派胡言!” “本官知道你儿伤重,迫不得已才去了春回堂向顾大夫求救,治好治不好,那是天意,你怎能怪到大夫的头上?” 纪铭煊是相信顾梨的医术的,如果没那个本事,当时也不可能在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保住了他小儿子的腿。 “我儿被抬进去的时候,明明是活着的!”老妇人又哭道。 “当时是活着不假,但重伤之人时时都有危险,谁也不能保证上一刻活着,下一刻还能不能活着,你休要无理取闹。” 纪铭煊又将这老妇人训斥了几句,便让人将她赶了出去。 此事摆明了就是这老妇在无理取闹,倘若每一个死了的人都去怪罪大夫没能治好,那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去做大夫? 老妇人才被赶出了令尹衙门没多久,顾梨就知道了消息。 纪铭煊确实明察秋毫,并未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找她的麻烦。这其中,或许也是在还她当日治好了纪小公子伤势的情分。 晚饭后,金枝见她在数钱,便问了一句:“姐姐要用钱吗?” 顾梨“嗯”了一声,又道:“那对婆媳分别没了儿子和丈夫,家里的孩子也没了父亲,着实可怜,我明天过去看看,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金枝闻言,立马不悦了起来。 “她们那样对你,你还去给她们送钱,你也太好心了吧?要我说啊,就该不管不顾,也让她们受点教训。” 顾梨微微一笑:“如果她们只是因为心中悲痛,脑袋不清楚,所以才将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那我也不怪她们。” “我并不会去怜悯她们,毕竟都是大人了,有手有脚的,只要勤恳,怎么都能活下去。我只是觉的她们家孩子可怜,还那么小。” 金枝仍然不悦,但说不动她,便也不再说了。 次日,顾梨还没来得及把钱给她们送去,却又得知了另外一个消息。 那对婆媳在令尹衙门里告不倒她,竟直接将她告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主管刑狱之事以及大案要案,顾梨的这件事,那边可以管,也可以不管。倘若他们管的话,那么,她定然免不了一番麻烦。 她虽然和纪铭煊熟识,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长宁令尹,手还伸不到大理寺去。 连方掌柜面上的神色都变的凝重了起来,倘若大理寺真的接了这个案子,那么,该怎么审怎么判,那可就由他们说了算了。 顾梨坦坦荡荡,即便被传唤上了公堂,她也能有理可言。只是,心中仍然不免有几分担忧。 又次日,她听闻大理寺已经接下了这个案子,即刻就要开始调查审理。 顾梨已然做好了配合调查的准备,就在春回堂里等着衙门里的人过来传唤。 然而,她一直等到了傍晚,都没等到人来。临走之前,这才得到了一个消息,却不是来传唤她的,而是宽慰她的。 “顾大夫,没事了!”方掌柜笑呵呵地与她道。 顾梨心下诧异,疑惑地看着他。 “那家人撤诉了。”方掌柜又道。 “这就撤诉了?”顾梨越发诧异。 她们好不容易告到了大理寺,而且大理寺还受理了,怎么就突然撤诉了呢?这不合情理。 难道是忽然良心发现?顾梨觉的这不太可能。要说那对婆媳为何非要告她不可,她觉的,她们很可能是想从她这里多得些钱财。 “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你也别再担心了。”方掌柜劝她道。 顾梨点了点头,又向他一笑,离开了春回堂,回家去了。 她心中唏嘘不已,没想到一次手术失败,竟然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倘若那对婆媳真的想要钱,即便她们什么都不说,她也会帮帮她们。可如今这一闹,她心里便不情愿了起来。 顾梨一路上心事重重,走到家门口时,却惊讶地发现她家隔壁房子的大门开了,里面好像有人。 新邻居搬来了?她心中暗想。 但她并没过去看个究竟,便是人真的搬来了,她也不好这样贸然过去。不如再等一等,过几天再去拜访一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此事过后,顾梨的名声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发让人信服。 方掌柜却以她近日劳累为借口,给她放了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顾梨倒是不累,但方掌柜这份情,她却承了。休息几日,也好。 “姐姐,方掌柜对你真是好呢。”金枝满面笑意地说道。 她作为顾梨的助手,顾梨能休息,她自然也能跟着一起。 顾梨微微点了一下头:“方掌柜为人确实尚可。” 这段日子以来,对她十分照顾。 不料,金枝忽然如临大敌:“姐姐,你说他不会是对你有所企图吧?” 顾梨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头不禁一片无语。 “方掌柜的年纪都快要能当你祖父了。” 金枝嘿嘿笑:“那也说不准。” 顾梨笑道:“他对我好,肯定是对我有企图,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他图的,是我的医术。” 顾梨心中清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最开始的时候,方掌柜对她的态度只能说是一般,给她的工钱和奖金都比给别人的少。但自从她的医术展露出来之后,他便对她越发看重了起来。 时近正午,金枝一边和她说笑,一边去准备午饭。 恰巧这时,大门被敲响了。 顾梨打开门,见此刻正站在她家门口的,竟然是钟离玉。视线再往下移,她又发现,钟离玉的身边还站着一人,是齐初宁。 钟离玉神情淡漠,并未言语。倒是齐初宁一见顾梨就笑了起来:“顾大夫,我要随师父去羡云山了,顺便过来给你送谢礼。” “齐小公子客气了,不必——” 顾梨才要拒绝,却被齐初宁笑着打断了:“是饼饵。” “顾大夫就不要推辞了,收下吧。很好吃的,我特别喜欢吃。”齐初宁又道,双手捧着一个雕花漆盒,送到了她面前。 顾梨原本还以为是什么贵重之物,没想到竟然是饼饵。如此,她便接了过去。 “那好,我收下了。” “祖母还特意嘱咐了我,让我一定要让你收下呢。”齐初宁仰着小脸看着她,满面天真。 齐府的诊金早就已经付过了,倘若是贵重之物,那顾梨断然不能再收。想来齐老太太也是知道会如此,所以才让齐初宁带来了一盒饼饵。 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总不好不请人进来,于是,顾梨便侧了侧身,说道:“进来吧,不如吃完午饭再走。” “不必。” “好啊!” 二人异口同声,钟离玉神色淡漠,齐初宁满面欣然。 齐初宁仰着头看了看钟离玉,笑了笑,跑了进去。 “钟道长请。”顾梨面带笑意,邀请道。 她见钟离玉不动,看着他又道:“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说着,顾梨又看了看早已跑进家里去的齐初宁:“小孩子的意愿,不好违逆了。” 钟离玉依然神色无波,但却迈开了脚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水蓝色道袍的衣摆随着他的走动轻轻飘摇,蹭到了顾梨的裙摆。 顾梨关上了门,也走了进去。 她之前对钟离玉的所有仇恨皆是来源于晏清,钟离玉与晏清是仇人,她便也把他视为仇人。如今她与晏清再无瓜葛,且又知道钟离玉违逆师命放过了她,对他也就没什么仇视了。 放平了心态再去看他,顾梨便发现,其实钟离玉并不是个坏人。相反,他心性赤诚,只知修道与师命,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干净澄澈。 金枝还没有做好饭,顾梨便给这师徒二人倒了茶。 齐初宁还是个孩子,玩心重,早就跑到了厨房去看金枝做饭。 钟离玉神色漠然,并未喝茶。 “隔壁住的是什么人?”他略显清冷的声音忽然问道。 顾梨闻言,也往隔壁看了一眼:“不知道,见有人来过几次,但还没住进来。” 钟离玉没再问。 少顷,金枝做好了饭,端上了桌。 只是寻常的家常便饭,齐初宁却吃的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和顾梨说笑。 “食不言。”钟离玉清冷的声音响起。 齐初宁立即闭了嘴,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 午饭后,顾梨将他们师徒二人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又进了家门。 齐府的饼饵很好吃,金枝一连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 齐老太太是个热心肠的人,对顾梨又感激又喜欢,听说她在长宁没有别的亲人,便越发照拂了起来。便是哪天她要给她做媒说亲,顾梨都不会觉的奇怪。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都快入夏了。”顾梨感慨一声。 距离她们来到此地,也马上要一年了。 “这房子到底还有没有主人?还不来收房钱?”金枝一边吃饼饵,一边纳闷着说道。 顾梨反倒放宽了心:“等着呗,反正我们又跑不了。”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顾梨就待不住了,第三日便去了春回堂。 她还是喜欢忙碌一点的生活,这样才能从充实中体会到更多的乐趣。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波澜不惊,平和安宁。 四月底,她家隔壁的新邻居搬来了,但十几日后,顾梨都没能见到那位新邻居到底长什么样。 隔壁似乎总是早出晚归,早上在她出门前就离开了,晚上半夜才归。如此,便是她想要拜访,也没有机会。 这日,一台手术做完,已经到了半夜。借着清幽的月光,顾梨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时天色太晚,路上没什么行人,她与金枝便加快了脚步,想要早点回去。 走至半路,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车轮子轧过地面的辘辘声响。 顾梨拉着金枝,往路边避让,让马车过去。可就在马车从她眼前经过的那一刻,她猛的一怔。 这马车好生眼熟,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沉思片刻,顾梨立时想了起来。 这就是那日她在繁香寺看见的那辆,马车没什么新奇,但车里坐着的人,像是晏清。 顾梨心头一颤,脚下步伐加快,朝着那辆马车追了上去。 然而马车行驶的很快,还没等她追上,就没了踪影。 “我怎么觉的,这马车像是朝着咱们家那边去了。”金枝从后面追上了她,口中低声道。 第一百四十章 去拜访邻居 顾梨也发现了,那辆马车是朝着她们家那边行去的。 “姐姐,你认识车里的人?”金枝问道。 顾梨迟疑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知道,觉的有点面熟。” 那日在繁香寺只是惊鸿一瞥,她并不能确定车里的人就是晏清。至于今日,她连惊鸿一瞥都没瞥到,更不能确定里面的人就是他。 “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有很多。”金枝回道。 顾梨向她一笑,没再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走吧。”她说道。 二人又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家里。 隔壁的新邻居已经回来了,屋子里点了灯,温暖的灯光透了出来,将顾梨家的院子照亮了方寸。 时已半夜,她与金枝洗漱完了便睡下了。 因为病人刚刚做完手术,还在春回堂里躺着,所以顾梨不敢松懈,次日天还没亮便起来了,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匆匆地出了门。 说来也巧,她打开大门的时候,隔壁的大门也被打开了。顾梨听到响动,下意识地转头往那边看去。 然而她并没看到人,只看到了一辆马车,从重修过的宽敞大门里驶了出来。 这辆精致华丽的马车,赫然就是她昨晚见到的那辆,也是她那日在繁香寺见到的那辆。 马车从她身边经过,顾梨双目紧紧地盯着车窗,盼望着此刻再来一阵风,将车帘掀开,也好让她一探究竟。 然而事与愿违,今日偏偏半丝风也没有。 顾梨愿望落空,只得叹息一声。 马车离开以后,隔壁的大门也被关上了。关门的是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在清晨熹微的晨光里,身影格外消瘦。看样子,应该是那家的家仆。 虽然还没见到那家主人的真面目,但顾梨能确定,必然不是个普通人。要么身份赫然,要么家财万贯。要不然,也不会用的起家仆和那么华美的马车。 只是,非富即贵的人,为何会住在这个地方? 顾梨满腹疑问,但时间却不允许她思考那么多,春回堂里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还在等着她去看。 顾梨脚下步伐飞快,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春回堂。她先去看了病人,见病人一切安好,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这也就意味着,发生术后感染的风险越来越高。所以,哪怕是再小的手术,她都不敢掉以轻心。 看完病人出来,此时天已大亮,但春回堂里还安安静静的,并没有病人前来看诊。 方掌柜已经来了,见她出来了,便喊了一声:“顾大夫,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早食,你去后面吃一些吧。” 顾梨感念他的好心,笑着道了一声谢,去了后堂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珍珠白米粥,水晶虾饺,配上酸甜可口的腌萝卜,每一样都很寻常,但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顾梨吃着,心中暗叹,倒是巧了,方掌柜准备的竟然全都是她爱吃的。 早食后,顾梨便去忙了起来。 没有病人的时候,她便拿起了纸笔,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等到把她心中所想全都写了出来,这才拿去给方掌柜看。 “手术知情同意书。”方掌柜手中拿着顾梨给他的纸,念出了最右侧的一行字。 等到他把一页纸上的字全部看完,抬头看向顾梨,问道:“顾大夫,这是何意?” “就是一份术前告知,告知病人家属手术可能会存在的风险,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他们签了字,便表示他们认同了,若是将来万一手术失败,就不能把责任全都推到主刀大夫的头上。”顾梨解释。 这份通知书她早就在琢磨了,现在才写完全了,拿来给方掌柜过目。 有感于上次那对婆媳的事,顾梨心生感慨,觉的这十分有必要。 方掌柜没有回话,但双眉蹙着,似在犹疑。 “我们不以最大限度去揣测人心险恶,也会尽全力去挽救病人的性命,但还是得保护好自己。不管是我,还是别的主刀大夫,有这一份协议,手术的时候心里也能踏实,不必再担心万一手术失败会惹祸上身。”顾梨又道。 方掌柜点了点头,认同她所说的话。 “不过,如此一来,是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他仍有顾虑。 顾梨微微笑了笑:“所以,医患双方,更得互相谅解了。” 她会尽最大的力量去救治病人,但也希望病人不要对她反戈相向。 方掌柜又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办吧。” “我让人多誊抄几份,手术之前,先让病人家属签字画押。” “一定要和他们解释清楚,我们并不会因为这一份协议,就不去尽力救治。”顾梨强调。 她还是体谅病人家属焦急忧虑的心情的。 方掌柜点了点头,转而又问她:“听顾大夫的意思,是打算收徒?” 顾梨微微一笑:“收徒谈不上,但我是真的想把手术之法传扬出去,这样,有更多的大夫会做手术,就会有更多的生命被挽救。” 方掌柜连连点头,对她钦佩不已。如此神技,足以开山立派,但她却想要公之于天下,这得是何等坦荡无私的胸怀? 顾梨倒没觉的有什么,她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都能在网上查到,医术也不是不宣秘技。 顾梨又与方掌柜商量了一番,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傍晚,她又去看了一次术后的病人,见他平安无事,便回家去了。 她今日回来的早,碰巧隔壁的新邻居也回来的早,顾梨亲眼看见那辆马车进了大门。 她匆忙进了家门,从家中找了一盒点心。 这点心是金枝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卖相不怎么好,但口味还可以。顾梨迫切想要知道新来的邻居到底是谁,所以便拿着点心过去了。 既然来了新邻居,她过去走动走动,和睦邻里,也是应该的。 大门紧闭,顾梨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人来开门了,是早上她看到的那个身形消瘦的家仆。 “姑娘找谁?”他面容和蔼,上下打量着顾梨,问道。 顾梨笑了笑,回道:“我是住在隔壁的,见新来了邻居,所以过来拜访一二。这是我妹妹做的点心,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么快,又见了 “姑娘客气了,交给我吧。” 那家仆倒是没推辞,直接说道。 顾梨脸上的笑有点僵,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见这家里的主人的,要是见不到,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因此,顾梨又道:“我刚刚瞧见马车进去了,想必是主人在家。既然主人在家,我不亲自前去拜访的话,总归不好。” 家仆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回道:“如此的话,还请姑娘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知家主。” “有劳。”顾梨点了点头。 她见这家仆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内,心中暗暗思忖了起来,这位新邻居究竟是何人?架子倒是不小,要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 片刻后,那家仆重新走了出去,言语温和地与顾梨道:“姑娘请随我来。” 顾梨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这座宅子重新修缮过,此时进来一看,全然没有了之前赵大娘家的样子。入门便是一丛翠竹,给人带来凉爽之意的同时,恰恰还能遮挡住自门口投过来的视线。穿过竹丛是一个开阔的院子,左边是一小片空地,空地上长着绿油油的菜苗,右边则是一排房屋。 不管是正房还是左右的厢房,全都被整修过,看上去漂亮又雅致。 院子西北角上的那棵梧桐树倒是还在,此时树上挂满了粉紫色的花朵,渲染的满院幽香。 梧桐树下摆着一个明显经过仔细打磨过的青石台,可容一人躺卧。青石台边上又设着一张茶桌,两个茶座。 这一角倒是和她之前在南州时,家里的摆设很像。 顾梨往那青石台上看了两眼,就被家仆引着到了正房门前。 她端着点心盒子的手里晕散出薄薄的细汗,她在紧张。屋里的人,是不是他? 恰巧这时,一道声音倏然响起。 “让客人进来吧。” 听到这声音,顾梨那颗心猛的一颤。 这声音很好听,温和镇定,又似带着微微的笑意。 但顾梨却知道,不是他。 即便分别了一年,可他的声音常在她的梦里出现,她并不曾忘记。 “姑娘请吧。”家仆向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梨微微颔首,抬脚跨过了门槛,走入了里面。 屋里点着熏香,香味清淡优雅。房间不小,被隔成了里外两部分,外面用来会客,里面用来休息。 顾梨才进了外间,就看见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听到声音,那男人转过身来看向她,向她微微一笑。 看到这人的样子,顾梨那颗心霎时沉寂了下来。 果然,不是他。 但她人既然来了,总不好直接就走。 “姑娘请坐。”那人向她道。 顾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下,将手中拿着的点心放在了一旁的花梨木小茶几上。 “这是我妹妹做的点心,俗物粗鄙,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她说着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凝滞在他的脸上,想要从他的侧脸上,找出些许他与晏清相似的地方。 但她却失败了,眼前这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和晏清没有半分相像。 难道她之前看错了?还是说,她在繁香寺门口所看见的那辆马车,并非今天所看见的这一辆? 那男人面色温和,笑着回道:“姑娘客气了。” 顾梨又说:“我见这房子里早就住了人,也想早点过来拜访的,奈何时间不便宜,现在才来。” 男人笑了笑,回道:“我新搬来此,应该是我先去拜访姑娘才是。” 顾梨垂眸,轻勾眉梢:“不管怎么说,既然做了邻居,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互相走动才是。” 言罢,她又看着他,由衷地说了一句:“欢迎公子。” 她今日来此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晏清。他不是,她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能落下了。 既然做了邻居,那她就该表示欢迎。 “公子贵姓?”顾梨又问了一句。 “鄙姓方。”男人回道。 “方公子。”顾梨唤了一声,也告知了自己的姓,“我姓顾。” 男人十分有礼地微微颔首:“顾姑娘。” 毕竟是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顾梨又不是自来熟,所以话说到这里,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一瞬,她便站起了身:“叨扰方公子了,我这便回去了。” 方公子忙摇头:“没有没有,欢迎顾姑娘常来。” 他说着,见顾梨确实要走,便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吴柏,替我送一送顾姑娘。” 先前那个引着顾梨进来的家仆又走了过来,将顾梨送了出去。 方公子站在房门口目送着顾梨远去,见她彻底消失在了竹丛后,这才又进了屋,绕过几扇描绘着四时小景的屏风走进了里间。 他微微躬身,朝着里面道:“将军,人已经走了。” 屏风后面摆放着一张宽敞的美人榻,榻上摆着棋盘,棋盘上黑白子错综,一局棋并未下完。 二人分坐在棋盘两边,其中一人威严赫赫,面容沉静,竟是萧问。 萧问听得禀告,随意答应了一声,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方公子又躬身一礼,走了出去。 此人是萧问身边的近卫,名叫方达,若无意外,便会一直在他身边。 萧问执起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为何不见她?”萧问问道。 “我若是见了她,她下一刻,就该跑了。”对面之人从容优雅,清俊的面容上带着辨不出意图的浅淡笑意。 “她不是你妹妹吗?”萧问又问。 晏清依然垂眸看着棋局,并未看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结束了棋局。 “你输了。” 萧问对此结果一点都不觉的意外,反正他下棋从未赢过他。 “谁说的?”晏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了他刚刚的问话。 如此明目张胆的抵赖。 萧问喉间发出一声闷闷的笑:“不是你自己说的?” “不是”,晏清回道,不知是在回答萧问的上一句话,还是上上句。 言罢,他收拾了棋盘上的残局,唇边仍带笑,但目光却深邃悠远。 死生不复见? 这么快,又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委屈她了 “她带来的。”萧问将顾梨送来的那盒点心放到了晏清面前。 晏清打开盒盖,看到里面装着的卖相不怎么好的点心,不禁笑了笑。 他拿起一块,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委屈她了。”一块点心吃完,他说道。 吃了一年他做的饭菜,忽然转变,她肯定会不适应吧。 萧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当日他被晏清救后,待伤势好转,集结了旧部,在晏清的帮助下,一举攻入了皇宫,生擒了昭文帝。 他为自己与萧家平了反,改写了史书,幽禁了昭文帝,又将昭文帝不足五岁的儿子送上了皇位,并自封摄政王。 有晏清在,一切都很顺利。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萧问才知道了他的本事,也知道了自己当初竟然想要让他成为自己幕僚的举动,是多么单纯可笑。 但晏清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萧问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或许他现在所看到的,才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晏清很早之前就在高昌国暗中培养了势力,他的所有计策都环环相扣,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所以即便他与他现在远在越国,高昌朝中的一举一动,也悉数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如今,萧问把晏清当做好友,当做知己,当做共谋大事之人。身边有他,他的野心便进一步扩张。掌控了高昌算什么?他也想掌控这天下万里河山。 但晏清与顾梨之间的关系,萧问却并不清楚,而且还感到疑惑。 他以前只知道他们是兄妹,然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晏清明明为了她,千里迢迢的,非要从建安来到长宁,还花高价买下了这座严重与他出的价不符的宅子,住在她隔壁。如今人都来了,他却又躲在里面不见,这又是为何? 晏清此刻正闲适地半躺在青石台上,鼻端萦绕着淡雅的梧桐花香,耳朵里听到的,是隔壁传来的说笑声。 分别一年,看样子她还是不怎么会做饭。还好她当日走的时候带上了金枝,否则,该怎么办? 晏清今日之所以不出去见她,是因为他知道,以顾梨的脾性,若是见了他,必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如果她走了,那他之前所做的这些,可不全都要付之东流了? 即便不能与她相见,就这样日日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也不错。 去年种种还历历在目,她震惊又饱含希冀的目光看着他问“你当真一丝一毫,都没喜欢过我?” 当时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曾”,回答的果决又坚定。 然而,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只有历经一年别离的他才知道。 他以前始终以为,爱情于他而言,是不需要存在、也不能存在的东西。有了爱,心中有了情,便会使得他的心和他的头脑受到干扰。所以,他先前曾有数次,深挖剖析过自己的心。他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便一直在努力,努力把那一丝对他产生影响的变故剔除。 当他面对她的质问,对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不曾”二字,当他看到她留给他的只言片语,与他两相诀别、死生不见的时候,他觉的他成功了,他又做回了那个无情无欲、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丝毫破绽的人。 然而,当人去屋空,形影相吊;当周围明明还残存着她的气息和身影,但人却再也不可能回来的时候,他心中那道刚刚被弥补上的伤痕,以他全然预料不到的山崩地裂之势,霎时崩裂开来,让他猝不及防。 他很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如果感情不是他能掌控的东西,那他偏偏就要去掌控。他也坚信,他能掌控。 于是,他来了。 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还需再等,等到她不可能从他身边跑的掉的那天。 顾梨丝毫不知自己又被算计进去了,此刻正与金枝开心地说笑。 得知了隔壁的新邻居并不是晏清,她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倘若她今日进去见到的那个人是他,那她什么都不必说,必会立即搬走。 当初扔下的话还言犹在耳,死生不复见,她不会再与他之间产生任何瓜葛,更不可能与他邸邻而居。 心受过一次伤就够了,她承认她懦弱,受不了再伤一次的痛楚。 他那个人,若是与他靠近,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被他卖了还会帮他数钱。 “姐姐,新来的邻居怎么样?”金枝向她问道。 “还行,为人挺温和的”,顾梨回道,“是一位姓方的公子。” “长的好不好看?”金枝又问,脸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顾梨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是——”顾梨惊讶地看着她。 金枝今年也不小了,即便还没及笄,也可以谈论嫁娶之事了。 金枝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这可不是为我自己问的,我可是为你问的。” “我?”顾梨诧异。 金枝见她如此,不禁摇头叹息,又抱怨道:“姐姐,你能不能不要每天眼里只有手术刀啊?” “谁说我眼里只有手术刀的?”顾梨不服气地反驳。 “那还有什么?” “组织剪、止血钳、镊子、缝合针线、绷带……哦,对了,还有手术服和药。”顾梨说出了一长串。 金枝:“……” “姐姐,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整天与这些东西为伍,会嫁不出去的。”金枝痛心疾首。 如此一说,顾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说她这么大年纪了,这有点不大合适吧?她这身体的年龄,今年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十七岁,在周围之人的眼里,确实足够大了。已经定下亲事的倒还好说,还没定亲的,那就着实不好说了。 顾梨见金枝这一副为她操碎了心的样子,不禁笑道:“实在对不起,让妹妹替我操心终身大事,是我的错。” 金枝叹了口气,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心里话。 顾梨却又接着道:“至于隔壁的方公子,咱们就不要想了,我见他也不小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有家室了呢。” “有主的人,我才不碰。”顾梨清清楚楚地表明自己的底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半来接 金枝做好了晚饭,二人结束了这个话题,进屋去吃饭。 不料,她们才刚刚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门。 “我出去看看。”金枝放下筷子便跑了出去。 这会儿天都要黑了,谁还能来?顾梨以为是有急诊,当即便要去做准备。不料,金枝带着人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朝她道:“姐姐,是隔壁的方公子打发人来了。” 顾梨手上的动作一顿,原来不是急诊。 她走到门口,见来人是邻居家的家仆吴柏,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顾姑娘,我家主人让我来向你道谢,这是厨子做的拿手菜,请二位姑娘尝一尝。”吴柏向她说道。 顾梨并未推辞,笑着回道:“方公子客气了,那我就收下了。” 她收下了东西,吴柏便走了。 送来的是一大碗鱼羹,卖相不错,香味扑鼻。 顾梨盛了一碗,放在了金枝面前。 金枝吃了一口,连连点头道好。 “这才叫鱼羹嘛,我之前做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 顾梨听她这话,笑着回了一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虽然金枝做的鱼羹并不怎么好吃,但总还是能让人吃的下去的。 她说着话,也尝了一口。 这道鱼羹做的确实很鲜美,绵软柔滑,口齿留香。只是,比起晏清做的,还是有点差距。 顾梨爱吃鱼羹,离开晏清之后,她便再也没吃到过好吃的鱼羹。今日能有这一份,已然十分满足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份鱼羹,和她念念不忘的那些一样,都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 晏清洗了手,从茶罐里拨出一小撮茶叶,放进陶泥小茶炉里煮着。 “公子,送去了。”吴柏提着空空的食盒,站在他身旁回话。 “嗯”晏清轻轻答应了一声,又向他吩咐了一些事,便让他下去了。 吴柏是他安排在这里的人,管着一应琐事杂事。现在住着的这座宅子,是他出面买下的,家中一切事务,也都是他管着。 晏清坐在青石台上,看着眼前水雾缭绕,听着茶水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声音。 这会儿,她应该是在吃鱼羹吧,可还合口味? 必然是没有他之前为她做的好吃的,他为了不让她吃出这鱼羹出自于他的手,特意改了做法。 晏清正在思索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是他家的,是她家的。 又片刻过后,他听到了顾梨焦急的喊声:“金枝,春回堂里的病人出现了状况,我去看看。” “你饭还没吃完呢!”金枝大声回道。 “不吃了。” 这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可见她必然已经匆匆地跑远了。 晏清眉头微微动了动,露出点点无奈。 她还是这个样子,不管是吃着饭还是睡着觉,只要有病人需要她,定会立即过去。 此时暮色蔓延,等她回来,肯定要很晚了吧。 “吴柏。”晏清喊了一声。 吴柏走了过来,听见他的吩咐,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了。 顾梨跑到了春回堂,见那位手术后的病人出现了术后感染,此刻正发着高烧,整个人都被烧迷糊了。 在这个没有特效药的地方,最怕的就是出现术后感染。所以顾梨在手术过程中,会尽最大可能地做到无菌,尽量减少术后感染的几率。但还是不行,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感染的情况越来越多。 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给病人喂下了强力退烧药,又给他的刀口重新消毒。只要他能挺过这一关,那便行了。要是挺不过,就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好在各种方法都用上了后,病人的情况出现了好转,高烧也退了下来。 见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危险了,顾梨这才打算回家。 此时早已到了深更半夜,外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经过大半夜的紧张担忧,这会儿顾梨简直精疲力尽,连走回家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她强打起精神走出了春回堂,不料,就在她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忽然愣住了。 春回堂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让她眼熟,至于车前驾车的人,不仅眼熟,她还认识,竟是吴柏。 吴柏见她出来了,向她笑了起来:“顾姑娘,家主让我来接你回去。” 顾梨脑中蹿出一连串的问号,方公子? 她与方公子今日只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一点都不熟,为何他会让人来接她回去? 虽然她现在的确很累很困,一步都不想走,但并不是随便来一辆车她就会上去的。 吴柏像是明白她此刻的疑虑一样,解释道:“家主听见顾姑娘为了病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对姑娘的品格十分钦佩。又见你半夜未归,担忧你的安全,所以就派了我过来。” 顾梨闻言,笑道:“方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顾姑娘请上车吧,我来都来了。”吴柏又向她笑道。 如此,顾梨要是不上车的话,就显得太不领情了。 “既然如此,只能多谢方公子好意了。”她说着,踩着凳子上了车。 没想到,方公子竟是个有着古道热肠的人。 这辆马车她见过几次,但从来都没进来过,此次还是第一回坐进来。 马车里面很宽敞,布置和摆设都中规中矩,但却十分舒适,处处都透着典雅和用心。 车里摆放着一只铜兽小香炉,正往外飘散着甜丝丝的香气。 马车走的不快,轧过地面,发出辘辘的声响。 “吴大哥,你们是从哪里来啊?”顾梨觉的一直这么坐着也不好,便找了个话题,闲聊了起来。 吴柏似乎并不排斥与她闲聊,一边驾车,一边回道:“我们从建安来。” “建安?”顾梨心一紧,那不是高昌国的都城。 “是啊,建安。”吴柏顺着她的话附和了一声。 顾梨平静了一下情绪,又道:“我倒是听说,建安有位萧将军,智勇双全,屡立奇功。” “那是”,吴柏回道,语气与有荣焉,“萧将军那可是高昌的战神,开疆拓土的大功臣,能青史留名的。” 顾梨笑了笑,思索一瞬,又问:“那萧将军身边,是不是有什么厉害之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的床上 顾梨觉的,晏清肯定不会放弃萧问,说不定现在,就在萧问的身旁。既然吴柏是从建安来的,对那边的情况,定然能知道几分。 然而吴柏却回道:“那倒是不曾听说过。不过,萧将军能立下如此丰功伟绩,身边之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吴大哥说的是。”顾梨顺着他的话附和。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关于晏清的事。 “我见方公子必是非富即贵之人,为何在这一片落了脚?”顾梨又问。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白天和那位方公子相见的时候就想问,但一直没问出口。 吴柏不吝回答:“我家主子是个生意人,他说了,住在这里,能更好地体会民生艰辛。” “方公子真乃高风亮节。”顾梨由衷地赞道。 原来那位方公子是做生意的,难怪看上去异常富贵。一个锦绣堆里的贵公子,不但会体会民生疾苦,还能做到心性纯善、细致体贴,这就更为难能可贵了。 顾梨心中,方公子的形象顿时光辉了起来。 坐在柔软的椅垫上,任凭沁人心脾的香雾钻入鼻端,顾梨顿时觉的,仿佛四肢百骸都充满了疲倦,让她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马车悠悠前行,驶过了几排房屋几条街道,拐进了一条巷子,停在了一家大门前。 门前,一个修长的人影立在那里。他手上提着灯笼,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将他整个儿地笼罩在其中,显得温暖又安宁。 “公子,顾姑娘睡着了。”吴柏放低声音,向他说道。 “进去吧。”晏清清润的嗓音回应了一声。 马车进了家门,穿过竹丛,停在了院子里。 晏清打开车帘,见她靠在车壁上,睡的正沉。 车里点的安魂香她闻了一路,这一觉不会轻易醒来。 晏清放下了手中的灯笼,往前探了探身,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借着床头的灯光,他此时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和神态。她还是以前的样子,如她离开之时一样,也和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一样。 晏清坐在她旁边,深邃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他唇边勾起笑意,和之前每次外出归来,见到她时挑起的笑容一模一样。 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仿佛他们从未分别过,这一年的孤寂和冷清,只是一场不怎么好的幻梦。 他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搭上了她的眉头,将她皱在一起的眉轻轻地抚平。 有烦心事?但能让她烦心的事,他早已经暗中替她解决掉了不少。 还是说,今晚的病人情况不好? 这事,晏清也颇有些无奈。金枝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对她的病人负责的太过了。 阔别一年,久别重逢,他便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沉沉地睡着。 安魂香还要再多做一些,她用得着。 顾梨是被清脆的鸟鸣声叫醒的,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她的眼前花叶婆娑,淡紫色的梧桐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喇叭一样,在微风的吹拂下,丝丝缕缕的甜香被送出,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花树枝头,鸟雀呼晴,啁啁啾啾,悦耳动听。 这一刻,顾梨觉的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她又回到了南州小城,在那个开着梧桐花的小院里。身边还有一人,如清风明月,梢头白光。 沉浸片刻,顾梨猛然惊醒。 这不是她家!不是她的床! 她早就离开了南州,如今她在长宁,她家中也没有梧桐树。 顾梨猛的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她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不大,却雅致清幽,床上挂着天青色的帐幔。她此时正坐在床上,怀里拥着云纹锦缎的柔软丝被。 这是谁的床?她现在是在谁的床上? 床边不远处摆着一个铜兽香炉,香炉里并未燃香,但顾梨却能闻到一股又细又淡的香味,仿若雪后的雪松,清幽淡雅。 这是哪?顾梨诧异万分,忙跳下了床。 昨晚她走出春回堂,吴柏等在春回堂门口,说是方公子让他接她回去。盛情难却,她上了马车,还与吴柏闲聊了几句。再之后,她好像睡着了。 顾梨能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 在她睡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她为何会在这里? 顾梨出了房间,一抬头便看见了正拿着扫把在打扫庭院的吴柏。 吴柏也看见了她,停下了手中的扫把,向她笑道:“顾姑娘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顾梨疑惑着问道。 她看出来了,她此时正在方公子的家中,可她为何会在这里? 吴柏听她如此问,面上露出几分茫然,竟反问一声:“顾姑娘忘了?” 顾梨不明所以,她忘什么了? “昨晚我带着姑娘回来,姑娘路上睡着了。到了之后,我见你家大门落了闩,深更半夜的,不好再叫门,所以就问姑娘可否到厢房暂住一夜,姑娘答应了。”吴柏解释道。 顾梨心头闪过千万个问号,真有这事?为何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她又问。 吴柏笑了起来:“姑娘自然是自己走进来的。” 顾梨见他神色平静,面容坦荡,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她昨夜真就睡的这么沉?沉到把发生过的事都给忘了? “多谢吴大哥了,我没给你们添麻烦吗?”顾梨满面窘迫的笑,问道。 “没有,姑娘多虑了。”吴柏回道。 顾梨又干笑了两声:“那,方公子,在家吗?” 人家昨夜收留了她,她总该去表示一下感谢。 “家主出门了。”吴柏回道。 “那么不巧啊,那等他回来,我再来道谢吧。”顾梨手指绞着衣襟。 “家主临走前倒是留了话了,让顾姑娘不要客气。顾姑娘医术高明,往后说不定还得请顾姑娘帮忙呢。”吴柏又道。 顾梨点了点头:“必义不容辞。” 此时早已日上三竿,她还惦记着春回堂那边,便告辞走了。 送走她后,吴柏又拿起了扫把,开始扫庭院。 至于刚刚那番话,自然是晏清教他的说辞。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赤诚之心 顾梨回到家中,见金枝正在井边洗衣。 “姐姐你回来了?”她问道。 “嗯”,顾梨答应着,又道,“昨夜就回来了。” “啊?”金枝诧异。 “在隔壁借宿了一宿。”顾梨回道。 金枝挠头笑了起来:“我昨晚等到半夜,见你还没回来,就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所以才放下了门闩。” 顾梨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有危急病患的时候,她经常会彻夜不归,所以就让金枝先闩门自己睡,不用等她。 金枝昨夜等她等到了很晚,过了子时见她还没回来,这才去睡。 但她们都不知道的是,昨夜顾梨回来的时候,并未到子时。 顾梨惦记着春回堂那边的病人,吃了些东西便匆匆地又去了。 就在她跨入春回堂大门的时候,一道清风明月般的身影走入了一家名为凤凰台的酒楼。 凤凰台是长宁城中最大最久负盛名的酒楼,里面宾客云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晏清向那前来引路的小伙计微微笑了笑,踩着楼梯上了三楼,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已有一人在等着他。 那人见他进来了,站起身,躬身行礼,交给了他一封信。 晏清看完信,又交代了两声,便走出了房间。从他进来到他离开,全程没有一炷香的时间。 春回堂,顾梨见那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才从病房走出来,就被方掌柜给叫了过去。 “顾大夫,我瞧着你这几日也挺累的,不如在家休息几日吧,就先不要过来了。”方掌柜向她说道。 顾梨不明所以,看着他疑惑问道:“掌柜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因为近来病人少,所以要给她放假,以此节省工钱? 方掌柜忙回道:“你别多想,我就是看着你这几日又是手术又是照看病人的,着实辛苦,觉的你该好好休息休息。” 闻言,顾梨笑了起来,摇摇头:“多谢关心,但我真的不累。” 这点工作强度才到哪?她之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每天不到七点就要到岗,先去查房,然后到门诊上,一天到晚工作不停,片刻不得空闲。还要随时待命,说不定正吃着饭或者正睡着觉,就来急诊了。与之前相比,她现在的工作可以说的上非常轻松了。 然而方掌柜却一副“我不要你觉的,我只要我觉的”的态度。 “怎么能不累?你现在年纪轻,感受不出来,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听我的,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 “可是病人的情况我还得盯着呢。”顾梨心中质疑,不知他为何非要让自己回家休息。 “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就好。要是一旦有什么变故,我再让人去叫你。”方掌柜回道。 “可是——”顾梨还有理由,然而两个字才刚刚说出口,就被方掌柜给打断了。 方掌柜满面无奈地笑了起来:“顾大夫,你就听我的,回去休息吧,要不然我没法交代啊。” 顾梨一愣:“什么没法交代?” 方掌柜神色怔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又道:“我怕你万一操劳过度,看诊的时候累倒了,我没法和病人交代。” “不会。”顾梨并未对他的话起疑,反问笑道。 然而方掌柜却坚持要她回去好好休息,顾梨实在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了下来。 她拼命地想要上班,老板却拼命地想要给她放假,这也是足够诡异了。 次日,顾梨便没再去春回堂,方掌柜给了她三天的假,让她好好休息。 第一日,顾梨哪里都没去,只在家里待着,但有人上门了。 早饭后不久,顾梨正打算把昨日换下的衣物洗了,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应了一声,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顾妹妹。” 来人竟然是纪忱,一见她便笑了起来。 这段时日纪忱来的不多,很长时间都没见到他了,为何突然来了? 纪忱不单单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抬着四口红木大箱子。 “纪小公子,这是要作甚?”顾梨诧异地看着他。 纪忱从她身旁进了家门,手中折扇唰地打开,握在手中轻轻地摇着。 他今日穿着一袭竹青色袍服,宽大的袖口飘飘悠悠,显得风流倜傥,清贵又儒雅。 “顾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笑道。 “什么?”顾梨随口一问。 “本公子今年殿试榜上有名,如今已被正式授予了官职。” 顾梨面带笑意:“那就恭喜纪小公子了。” 难怪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他,敢情是准备考试了,还考的不错。 顾梨本以为纪忱只是个不那么纨绔的纨绔,没想到,还挺靠谱的。 纪忱却双眉微蹙,手中的折扇也停止了摇动:“你能不能把那个‘小’字给去掉?” 他是纪铭煊最小的儿子,上头还有三个兄长,所以大家惯爱叫他“纪小公子”,但他自己却并不怎么想要这个称呼。 顾梨干笑一声,如他所愿地改了口:“纪公子。” 纪忱那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纪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顾梨又问道。 他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考取了功名这么简单,还有那几口大箱子,他这兴师动众的架势,又是怎么回事? 纪忱合拢了折扇,一双坦诚的眼睛看着她道:“顾妹妹,我是来向你求亲的。” 顾梨:“……” 她愣怔地看着他,愣了足足有十几秒。 求亲?他没病吧! “顾妹妹,如今我已有功名在身,不会再委屈了你。” 纪忱打在她脸上的目光亮闪闪的,其中一片坦诚。 顾梨犹未从他带给她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她以为先前他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都是调侃之言,没想到,他现在竟然直接来求亲了。 “纪公子,这……”顾梨着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我带来的聘礼”,纪忱指着那几口大箱子,“的其中一部分。剩下的,改日让我娘再带人送来。” 那便是,正式下聘求亲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因为不喜欢 “我之前怕你看不上我,所以才拧着一股劲儿去考了春试。顾妹妹,我这都是为了你啊!”纪忱又看着她说道。 顾梨心内百感交集,越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可她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看重?关键是,他的看重,她根本就无以为报。 “纪小公子,不,纪公子”,顾梨道,“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就不问问她是否愿意嫁,就贸然来求亲了? “我本无意婚嫁。”顾梨唇边扯出一抹笑,看向他道。 纪忱也笑了笑,挥开折扇:“你都说了嘛,本无意婚嫁,那现在可以有了。” 顾梨:“……” “我现在也没有,纪公子错爱了。”顾梨回道。 “我可没错爱”,纪忱立即回道,“顾妹妹,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可是,我对你,并没那种意思,纪公子见谅。”顾梨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的,生怕会伤了他的心。 纪忱却没有丝毫伤心的样子,反而又笑道:“现在没有不要紧,以后肯定会有的。” 顾梨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场面,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从未被人表白过,更没被求过亲,说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 除了紧张,她还有无奈,茫然,以及为难。 “纪公子请回吧,这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顾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纪忱却穷追不舍:“你要是不答应,那我便不走。” “顾妹妹,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我为了你连功名都考了,你当初——” “纪公子!” 顾梨忙打断了他,害怕他又会说出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她又道。 纪忱没再言语,但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受伤。 顾梨也不想如此,她不想让他难过,但有些事,一定要说清楚。 她根本不认为纪忱会喜欢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 “请回吧。”顾梨抬眼望向他。 “你,说真的?”纪忱问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受伤和不可思议。 他向来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姑娘。没想到,他风流倜傥的纪公子,竟然被拒绝了。 “真的。”顾梨重复了一遍。 纪忱一只手里攥着折扇,许久都没出声。 沉默良久,他这才叹了口气:“那好吧。” 但即刻又振奋了起来:“但是顾妹妹,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会就此放手的,咱们来日方长啊。” 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随意风流的笑。 言罢,便带着人走了。 顾梨见他走了,忙关上了大门。 她背靠着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乱糟糟的一幕,着实让她招架不住。 希望纪忱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天就忘了,千万不要再来了。 顾梨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了井边开始洗衣。 她洗完正在晾晒的时候,金枝从外面回来了。 金枝才一进门,便冲她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十分古怪。 “怎么了?”顾梨问道。 金枝笑言:“姐姐,我听说,纪小公子来向你求亲了。” 顾梨眉头微蹙:“你听谁说的?” “隔壁吴大哥。”金枝回道。 顾梨疑惑,吴柏?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刚刚在巷子口正巧碰见了吴大哥,他告诉我说听见有位纪公子来咱们家求亲了。姐姐,是不是真的啊?” “嗯。”顾梨兴致缺缺地回应了一声。 金枝却兴奋了起来:“那是好事啊,你是不是答应了?” 顾梨摇头;“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金枝诧异。 “还能为什么?我和他不可能的。”顾梨晾晒完了,转身进了屋。 金枝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问:“怎么就不可能了?” 一墙之隔,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晏清手中的书许久都没翻动一页。那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小到已经听不到了,想来是进了屋。 他和顾梨一样,同样没料到纪忱竟然直接来求亲了。 但她没有答应。 晏清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他了解顾梨,她做事情不会拖泥带水,说了不可能,那便是真的没有可能。 顾梨被金枝缠得没办法,只得回道:“我又不喜欢他,当然不能答应他了。” “可我觉的纪小公子还不错啊,纪大人还帮过咱们呢。”金枝蹙了蹙眉。 她觉的如果顾梨嫁给了纪忱,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顾梨稍稍停顿,又接着道,“你记住了,将来你也是一样。不管嫁给谁,不管和谁在一起,那都得出于真心的喜欢才行。” “哦。” 金枝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真听懂了还是假的。 顾梨没再说话,转而忙起了别的事。 她与纪忱,是真的没可能,半分也没有。 她是几年前被抄了家灭了门的顾家的漏网之鱼,不想和那些可能会认出她的人过多交往,更不想去祸害其他人。她现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身份。 然而不得不说,今日纪忱的话,的确让她心里起了几分感动。 他说害怕她会看不上他,特意去考了功名。以她现在的身份来说,他家的门楣,她着实高攀不起。 门不当户不对,便是纪铭煊和纪夫人再怎么感激她当初的医治之情,也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娶她。 偏偏纪忱却有一颗赤诚之心,倒是让顾梨颇感意外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片浑水,她都不打算去趟。 如今,她最想做的,就是精进医术,再把手术之法发扬出去,让这个世上少些病痛。 至于那些情情爱爱的,她没心思去想,也不想去想。伤过一次的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 晌午时分,吴柏来了。 “家主听闻二位姑娘喜食鱼羹,便让我送了些过来。”吴柏面色温和,笑着说道。 顾梨没有立即去接,而是往金枝那边看了过去。。 方公子什么时候听闻她们喜欢吃这鱼羹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想学做鱼羹 金枝接着话茬,道:“方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没想到他就记在心上了,倒是叫我不好意思了。” 顾梨心中明了了,原来是这样。 “还热着呢,姑娘快拿着吧。”吴柏笑道。 “那就多谢了。”顾梨收下了鱼羹。 这鱼羹确实很好吃,那日顾梨才吃了一半就被叫走了,心中还觉的可惜。 方公子家的鱼羹确实做的很好,金枝吃了两口,说道:“要不我空闲的时候过去,跟那位做鱼羹的厨子好好讨教讨教,这样咱们就能自己在家做了。” 顾梨点头答应着,觉的她这提议甚好。 金枝是个自来熟,性子活泼热情,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她要是去学习鱼羹做法的话,方公子家的厨子肯定会不吝赐教。 三日后,假期结束,顾梨又去了春回堂。 最近天气不错,生病的人不多,春回堂里也不怎么忙。没有病人的时候,顾梨又在桌上写写画画。 没有手术的时候金枝便在家里待着,闲来无事之时,敲响了隔壁的门。 吴柏出来开的门,见是她,热情地让她进去了。 这段时日以来,金枝已经和吴柏熟了,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不料,吴柏却回道:“姑娘来的真是不巧,厨子回老家了,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金枝略微失望,却也没有十分失落,笑了笑回道:“行吧,那我过几日再来请教。” 她才走出了大门,吴柏就进了屋。 “公子,刚刚金枝姑娘来了,想要向厨子学鱼羹的做法。”吴柏回禀。 晏清一手执笔,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无声地游移着。 “知道了。”他并未抬头,回应了一声。 吴柏没再说别的话,应和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会做鱼羹的那位厨子,便是晏清自己,但他不可能亲自去教金枝怎么做。一旦她学会了,那他便没了送鱼羹过去的借口。 于是,等到三日后金枝再度登门的时候,吴柏便告诉她,说这鱼羹的做法是厨子的不传秘技。如此,金枝也不好再厚着脸皮非要学,只得作罢。 顾梨并没觉的有什么,那鱼羹便是再美味,也不过是一口吃的罢了,做不出就做不出,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近最让她烦心的,非纪忱莫属。 那日纪忱前来求亲,顾梨拒绝了他,但他并没有放弃。这几日,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顾梨的面前,有时候只是和她说说话,并不做什么,像是以此来刷刷存在感一样。 顾梨十分怀疑,不是说他已经被授予了官职了吗?那他这个官到底是怎么做的?就如此清闲?不用处理公务的? 不过纪忱倒也有分寸,在她面前晃悠归晃悠,却并不会影响她工作。 顾梨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写了一份医馆众人的分工方法,拿去给方掌柜过目。 方掌柜看了看,觉的很不错,从次月开始便实施了。分工以后,只要是春回堂里的人,每个人都明确了自己的职责,如此一来,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顾梨又画了几张图,有带轮子的床,还有几套衣服。 前世穿的那种手术服和隔离衣放在这里并不适合,于是顾梨又结合这里的服装风格,重新设计修改了一番。颜色分别是浅蓝色和深绿色,日常穿的隔离衣是浅蓝色的,绿色的手术服能让医护人员在经过长时间的手术后,一定程度上减轻疲劳和紧张之感。 方掌柜对她这些提议和设计都没什么意见,拿了她的图纸,立即安排了下去。 顾梨有时候觉的方掌柜对她好的过分了,让她心里隐隐会有几分不安之感。但再仔细想想,又觉的是自己多虑了。 方掌柜会听从她的建议,那还不是因为她的建议可行?再说了,这岂不正是自己乐于见到的? 无论如何,在方掌柜的支持下,顾梨所有的设想都付诸实践了,春回堂俨然已经有了现代医院的雏形。 除了病房和手术室之外,春回堂又在后院扩建了几间房子,顾梨称之为实验室。除了做实验之外,也用来教学和练习。 胡大夫和秦大夫都对她的手术之法十分感兴趣,所以每逢闲暇之余,都会跟着她一起学习。 这日,顾梨正在实验室里向两位大夫解释一些现代医学词汇,忽然听闻有人来请她出诊。 来请她的是东平王府的下人,说他家老太爷腹痛的厉害,请她快快过去看看。 顾梨没有立即就跟他走,而是询问了询问:“病了多久了?可有请过大夫吃过药?” 东平王府不是一般的人家,家中如果真有人病了,也不太可能直接来请她的。 果然,那年纪轻轻的仆从回道:“病了有七八日了,太爷每天都痛的不行,太医请了好几拨,也开了药吃了,可就是不见好。我们家王爷听闻顾大夫您医术高明,所以就让我来请您过去。” 这仆从对她倒是十分恭敬,并没有因为她只是民间一个小小的大夫而不将她放在眼里。 顾梨并未仔细去想这些,换下了身上的隔离服,便与他一同去了。 东平王是靠军功被封的异姓王,顾梨今日要去看的病人,便是东平王的父亲郑老太爷。 走在路上,顾梨便了解了病人的基本状况。 郑老太爷今年七十三岁了,一向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但八日之前,突然开始腹痛,先是腹部中间痛,继而转移到了右下腹部。从一开始痛的时候就从宫中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药也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效。 见到郑老太爷的时候,顾梨见他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一看就病的不轻。 东平王就在旁边,见她年纪轻轻,还是个小姑娘,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坊间传言是不是有误?医术高明能起死回生的,就是这个小姑娘? 顾梨也没多做解释,上前开始检查郑老太爷的病症。 她让郑老太爷平躺在床上,双腿屈起,又用手在他的腹部按压,找到他的压痛点。 确定了压痛点,又看了看他的呕吐物。。 “老太爷得的是肠痈之症,情况不容乐观。”顾梨向东平王说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和你阿兄做的一样好吃 东平王久经沙场,浑身自带杀气,然而顾梨此刻看着他,面上并未露出丝毫忌惮之色。 “我当然知道是肠痈,你就说怎么治吧。”东平王回道。 太医已经来了好几拨了,早就诊断出老太爷得的是肠痈之症。但此症不好治,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他是实在没了办法,这才让人去春回堂请顾梨。听说她的行医之法与众不同,说不定能救得了他家老爷子呢。 “办法倒是有,需要紧急手术。”顾梨回道,郑重地看着东平王,“但是手术结果我不敢保证,老爷子可能会好,也可能不能。” 每次手术之前,她都会先把这种丑话说在前头。 “那如果不做那什么手术呢?”东平王问道。 顾梨如实回答:“阑尾会进一步坏死,危及生命。” 郑老爷子的病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拖的时间越长,手术风险便越大。 “王爷先仔细考虑考虑,如果决定做了,再让人去通知我。”顾梨又道。 “另外,王爷如果决定做的话,我强烈建议把老爷子送到春回堂,那边有手术室,条件能更好。” 顾梨说完这话,便收拾了东西要走。 然而她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后面东平王大声喊道:“做,只要能救了老爷子,怎样都行。” 他听从了顾梨的建议,让人将郑老爷子送去了春回堂。 如今,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相信顾梨。 这小姑娘看起来不大靠谱的样子,却着实与众不同,单单是与他说话时那坦荡镇定的神色,就不是一般的姑娘或者一般的大夫能够做到的。 到了春回堂,顾梨拿了手术知情同意书给他,让他签字。 东平王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将这一页纸“啪”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这上面写的全都是和你无关,那岂不是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一点责任都不担?”东平王脾性暴躁,大声喝道。 在场的其他人都害怕了,毕竟眼前这位不是一般的病人家属。东平王位高权重,谁也不敢得罪了他。 偏偏顾梨满目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保证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治,但任何手术都不是万无一失的,倘若真的出现了不好的结果,到时候王爷您长剑一挥,轻轻松松就要了我的命。我尽心尽力地救治,最后反倒搭上了性命,这也太不划算了。” “所以,为了不让我自己寒心,王爷就签了吧,也算是给了我一道保命符了。” 顾梨神色无波,从容镇静地看着他。 她这番话说的大胆至极,让东平王心中十分不爽。然而不爽归不爽,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签的话就意味着放弃治疗。 老爷子那是他亲爹,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王爷您见谅,顾大夫这也是之前被伤了心,所以才一定要您签的。您放心好了,顾大夫医术高明,人品更是没的说,一定会尽力救治老爷子的。”方掌柜从旁打圆场。 东平王心中不快,面上阴云密布,但还是拿起了笔,签了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 这个大夫,确实胆大包天。 郑老爷子被送到了春回堂,顾梨立即让人准备手术。 她还是叫了金枝来做她的助手,这台手术不好做,她不敢大意,只能用和她配合默契的金枝。 手术是临近傍晚的时候开始的,等到做完,月亮都已经升到了树梢。 东平王还没走,一直在春回堂里等待着。 顾梨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与他说道:“手术很成功,老爷子麻药还没散,要明天才能醒过来。” “老爷子已经好了?”东平王满面激动地问道,手术之前的不快此刻早已被忘了个干净。 然而顾梨却并没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现在还不好说,术后更关键,还要再等至少三天,才能看出是否脱离了危险。” 其实她心中并没多少底气,切除阑尾的手术不算小了,现在天气热,细菌活跃,发生术后感染的风险大幅提高。况且,郑老爷子年纪又那么大了,抵抗力不比年轻人。这回能不能抗的过去,着实很悬。 “王爷您放心就好,老爷子吉人天相,肯定能很快好起来的。”方掌柜见东平王神色凝重,忙从旁劝慰。 “王爷您请回吧,我今夜不走,定会好好照看老爷子。”顾梨又向他道。 这个手术太危险,她实在不敢离开。所以,今夜又得在春回堂过夜了。 东平王虽则心里放不下,但终究还是走了。 顾梨早就饥肠辘辘,方掌柜立即吩咐了人让去做饭。 “简单一点就好。”顾梨说道。 她现在都快饿死了,只要能吃,什么都可以。 然而,她这话音才刚刚落下,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喊了她一声“顾姑娘”。 顾梨回头一看,见站在春回堂门口的,竟然是吴柏。 “吴大哥,你怎么来了?”顾梨满面诧异。 “家主得知顾姑娘又在连夜救治病人,连晚饭都未曾用过,所以就让厨子做了些饭菜,给二位姑娘送来。”吴柏微笑着说道。 顾梨着实有些懵,她家这位邻居,着实对她太好了吧。 “方公子如此,都让我不好意思了。”顾梨回道。 “我家主人对顾姑娘十分钦佩,别的忙帮不上,也只能送些饭食,尽一点绵薄之力了。”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金枝走了过去,将东西收下了。 “二位姑娘什么时候回去?我正好可以捎一程。”吴柏又道,他是驾着马车来的,正好可以带着她们一起回去。 顾梨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们两个今晚都回不去了。劳烦吴大哥回去以后替我谢谢方公子。” “一定。”吴柏答应了一声,便出了春回堂,自行回去了。 有了吃的,春回堂这边也不用再开火现做了。 顾梨和金枝把饭菜拿到了后面,一起吃了起来。 她实在饿极了,吃的一点都不优雅,只想着快点填饱肚子,连嘴里的菜是个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倒是金枝吃了几口,忽然说道:“好吃,和你阿兄做的一样好吃。”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可能找到 顾梨刚刚太饿了,只顾着填饱肚子去了,并未细细品尝吃进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味道,这会儿听金枝一说,她这才猛然察觉,这些饭菜的味道,确实和晏清做出来的味道很像。 这是她隔壁邻居家的厨子做的,怎么就会像是他做出的呢?难道说,这世上好吃的味道都差不多? “你上回说想跟着隔壁的厨子学习做鱼羹,有没有去说?”顾梨忽然记起了此事,便向金枝问道。 “我早就去说了,可那厨子却说鱼羹的做法是他的不传秘技,不能教给我。”金枝一边吃饭,一边回道。 这件事她一直都没和顾梨说,所以她并不知道。 顾梨笑了笑:“这厨子竟然还能有不传秘技?可见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啊。” “肯定是,要不然也不可能把饭菜做的这么好吃。”金枝应和。 二人吃完了饭,洗了碗,顾梨便和金枝一起春回堂里的空房间里休息了。 郑老爷子的手术才刚刚做完,她不敢离开,也不敢让金枝离开。 顾梨本想今夜都守在郑老爷子的身边,可又害怕今夜熬一夜,明天会没有精神。毕竟,今夜不是最危险的时候,明天才是。因此,她便找了个人前来替她去守夜。 她与金枝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夏天夜也短,所以才睡了一会儿,外面便天亮了。 顾梨早早地起来,洗漱了一下,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进了重症监护室查看郑老爷子的的状况。 老爷子还没醒,刀口也还好好的。 她出了病房,方掌柜把她叫到了一边,悄悄问她:“顾大夫,郑老爷子的情况,你能有几分把握?” 顾梨思索了一下,如实回道:“三分。” 方掌柜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下来:“只有三分?” “嗯。”顾梨点了点头。 “如果是年轻力壮之人的话,还能有七八成,但郑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了。”顾梨解释。 年事已高,便意味着抵抗力弱。手术后的感染,如果没有个好的抵抗力的话,必然抗不过去。 “这也就是你为什么非要让东平王签手术协议的原因?”方掌柜又问。 顾梨笑了笑:“不全是。就算这个人不是东平王,病人也没有这么大的风险,我也一定会要求他签。” “这是规定,事急可以从情,但如果能签的话,便一定要签。规定既然定下了,就要去遵守,否则,和没定又有什么两样?” 方掌柜点了点头,知道她一贯都十分有原则。 “那郑老爷子,你打算怎么办?”方掌柜又问。 顾梨双手插进身上穿着的隔离衣的口袋里,叹了口气:“说实话,没办法。” “没有特效药,术后感染又极其凶险,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最大的努力去救治了。” 方掌柜愁眉不展,仔细思索着她的话。 “顾大夫,你说的那种特效药,到底是什么药?就不能找到?” 说起这个,顾梨便十分痛惜:“那种药属于抗生素类,专门用于细菌感染,有特效。” 方掌柜虽然不大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却能知道,她口中的那种神药,肯定有奇效。 既然是药,这世上还能找不到? 方掌柜不信这个邪,又道:“顾大夫,你不妨与我说说这个药长什么样,我让人去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顾梨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掌柜的,真的找不到的。” 抗生素这类药的发明,是人类医疗史上的一次重大飞跃,但在现有的条件下,是不可能提炼出来的。 最先被发明出来的抗生素是青霉素,又叫盘尼西林,在战时挽救了无数士兵的性命。如果现在有青霉素的话,即便郑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了,也还是能救回他一命。 想到这些,顾梨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两世为人,最让她无助和崩溃的事,都是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去,她却无能为力。 她忽然想到了晏清,晏清才是神医,他既然能用一张药方治好现代医学都无能为力的白血病,那么应对术后感染,他是不是有办法? 倘若他真的有办法的话,她倒是愿意食言一次,去向他讨教。 毕竟,病人的性命最重要。 与顾梨所预料的差不多,郑老爷子醒过来以后没多久,就开始出现发高烧,伤口红肿等症状。 顾梨悬着一颗心,给他喂下了许多药,然而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郑老爷子也已经陷入了昏迷,即便是有片刻的清醒,也是萎靡不振。 东平王每日都会来看郑老爷子,见他病的越来越严重,焦躁之下,便对顾梨不客气了起来。 “你不是说会尽力救治?这就是你尽力救治的结果?”他喝问。 顾梨能体谅他的心情,所以比起手术前的坚定态度,此时便和缓了许多:“王爷您稍安勿躁,我的确尽力救治了,手术也很成功。” “既然很成功,那为什么老爷子还这样?”东平王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 “手术成功只能说明已经清除了病灶,但不代表一定就度过了危险。”顾梨回道,“手术过后,每个人几乎都会发生术后感染,此时天热,感染的风险更高。如果是年富力强之人,说不定还能撑的过去,但老爷子,年事已高。” 顾梨体谅他焦躁的心情,所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他能够明白并理解。 然而,东平王是武将出身,性格本就暴躁,此时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老子不管,再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治不好的话,老子就一刀砍了你!”东平王喝道,扬长而去。 “姐姐,这可怎么办?”金枝担忧地问道。 顾梨叹了口气:“先别管这些,尽力救治吧,万一老爷子真的挺过来了呢。” 越是紧急的时候,她越是不能乱,一定要时刻都保持冷静。。 她心中怀着期望,希望郑老爷子能够如同之前那些被她救治过的病人一样,能挺过这一劫,能恢复健康。 第一百五十章 一刀砍了你 顾梨心中抱有美好的期望,希望郑老爷子能转危为安。然而,事情偏偏不按照她所想的那样,郑老爷子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陷入了休克。 顾梨试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但都不行。此刻,她欲哭无泪,整个人被折磨的像是要疯了一样。 生命在她指尖流逝的感觉,她体会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像是在被千斤重的铁锤夯砸着自己的心一样。 但她没有办法,无能为力,看着病人一点一点地衰弱下去,一点一点地失去生命的迹象,她恨的发狂,恼的发狂,却还是没有办法。 她丝毫不担忧自己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她只恨自己,身为一个医者,她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为什么却救不了眼前这个人? 不管她多么痛苦难受,郑老爷子终还是没能挺过这一关,于夜半时分离开了人世。 顾梨一夜没合眼,一直坐在春回堂里供病人休息的凳子上等着。 她是主治医生,她的病人医治无效去世,她得给病人家属一个交代。 东平王今日来的早,春回堂里还没有别的病人来的时候,他就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顾梨,便向她问道:“老爷子呢?今日有没有好点了?” 顾梨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沉凝重的声音向他说道:“抱歉,郑老爷子医治无效,已于昨夜亥时三刻永别了人世。” 顾梨说着这话,无比真诚地向他鞠了个躬。 她尽力去救了,但还是没能救回来。 东平王愣怔了一瞬,“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战刀,指在了顾梨的脖颈。 “你说什么?”他咬牙质问,喘着粗气。 刀架在脖子上,这并不是顾梨第一次面对如此情形。面对的多了,她现在也能镇定了。 她仍然看着他,用凝重却又平静的语气,将刚刚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爷您稍安勿躁,您可千万别冲动!”方掌柜见此状况,立即过来劝。 要是东平王一个冲动之下,真的把顾大夫给杀了,那还得了?就算是他死,他都得确保顾大夫安然无恙。 因此,方掌柜将顾梨拉到了一旁,他自己站在了东平王的刀下。 “王爷,我们所有人都能作证,顾大夫是真的尽力救治了。这几日下来,她不眠不休,始终守在老爷子的床前,都已经好几个日夜没能合眼了。”方掌柜说道。 然而东平王并不听他这些,仍然气势汹汹。 他的父亲死了,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老爷子明明只是肚子疼罢了,肚子疼,怎么能死的了人?定然是这庸医没有好好治。 至亲离世,如此关头,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东平王,此时都不能平静的下来。焦躁之中,他便把所有的罪责,全都归到了顾梨的头上。 顾梨依然神色平静,与他说道:“王爷,老爷子的离世,我们都很伤心,但我们不能因为伤心就乱了理智。” “王爷您说我是庸医,我不在乎,反正我的医术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也能做到问心无愧。” “倘若王爷想要找我麻烦的话,我劝您还是三思而行,手术前,您可是签过知情同意书的。即便您贵为王爷,但您也得讲道理是不是?” “你这是在威胁我?”东平王喝问。 “不是。”顾梨仍然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她从去年开始就发现了,与晏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兴许是受到了他的熏染,她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也从容镇定了不少。 “王爷,这件事,真的不怪顾大夫。”方掌柜又道。 每当他为顾梨挡麻烦的时候,心里都会产生一个想法:身为一个女子,做什么大夫啊?还是赶紧找个强大的能保护的住她的人,嫁了算了。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东平王扔下这句话,便进了病房,去看郑老爷子的遗体。 郑老爷子已死,活不过来了,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料理他的后事。 东平王没有闲暇和精力放在顾梨身上,这件事便先搁置了下来。 但春回堂内人心惶惶,都觉的东平王肯定会秋后算账。 东平王不是一般人,得罪了他,被他仇视上了,那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人人都在为顾梨担心,胡大夫更是劝她:“顾大夫啊,你上回不是救过安远侯府的小公子?那安远侯府的老夫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姊妹,你不如去求她帮帮忙。有那老太太帮忙,说不定这件事,就能过去了。” 然而顾梨却谢绝了他的好意。 “不必了,我本就没做错什么,自然不需要寻求别人的庇护。再说了,我相信东平王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只是因为老爷子突然离世,他心中难过,所以才会如此。等到他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定然不会再为难于我。” 她体谅病人家属失去了亲人的心情,所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会多他们着想几分。但如果摆明了就是无理取闹,那她也不会相让。 手术前是签过知情同意书的,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有理。 只是,说是这样说,顾梨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担忧的。 东平王位高权重,在朝中说话也十分有分量,要是就想弄死她的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前一夜顾梨还隐隐有些担心,但第二日,她却听到了一个对她来说,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我听说,今天上朝的时候,东平王被御史台的大人给弹劾了,说他不讲道理,仗势欺人。” 顾梨才走进了春回堂,就听见方掌柜向她道。 顾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方掌柜又笑着向她解释:“就是东平王欺负你的事,被人给知道了,还被告到了皇帝那里,结果皇帝生气了,将他给斥责了一顿。” “顾大夫你放心,他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顾梨心中仍有疑惑,问道:“东平王不是在操持郑老爷子的丧事吗?” “他在操持丧事是不假,但这又不妨碍别人弹劾他,更不妨碍皇上斥责他。”方掌柜哈哈笑道。。 “所以你只管放心好了,这件事连皇上都知他做的不对,他肯定不会再迁怒于你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该怎么谢他 顾梨原本将信将疑,但几日过后,见东平王那边果然没有了声息,春回堂里也安安静静的,她便也放下了此事。 这日顾梨没去春回堂,在家里做了一整日的药丸,到暮色时分,这才做出了一小盒。 她拿着这一小盒药丸,赶在晚饭前,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门。 她刚刚听到马车的声音了,想来是方公子回来了。 开门的依然是吴柏,见是她,笑问道:“顾姑娘有事?” 顾梨双手拿着装着药丸的盒子,说道:“这段时日承蒙方公子的照顾了,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我就做了些强身健体的药丸。” 她觉的,这位邻居着实对她太好了,又是派车去接她,又是让人去送吃的,她要是不表示一下谢意的话,的确说不过去。 她的厨艺很烂,自然是拿不出手的,所以便做了一些药丸,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吴柏听明了她的来意,笑着回道:“顾姑娘来的不巧,家主还没有回来呢。” “姑娘你看,是先给我,由我转交呢?还是姑娘改日再送来?”吴柏又问道。 顾梨便将手中的药盒交给了他:“那就有劳吴大哥先帮我转交,等改日机会合适,我再亲自来,向方公子当面道谢。” “顾姑娘客气。”吴柏说着,接了药盒。 这会儿他家家主倒是回来了,但方公子却不在,所以不能让她进去。 顾梨也没怀疑为什么她明明听到马车回来了,但作为家主的方公子却还没回来,回了家,开始吃饭。 吴柏将那一盒药丸放到了晏清面前的小桌上,说道:“公子,这是顾姑娘送来的,说是答谢您这段时间的照料。” “嗯。”晏清轻轻回应了一声,便让他下去了。 他打开盒子,见里面装着大半盒子的药丸,雪白雪白的。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拈了一颗,放入口中。 她细心地在药丸外面裹了糖粉,糖粉入口即化,苦涩的药味得到了甜味的调和,口感便得到极大的改善。 晏清唇边扬起一抹笑,她倒是有心。做这些药丸,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吧? 只是给她做两餐饭,就要如此谢他?那如果她知道他为她摆平了多少麻烦,又该如何谢? 晏清唇边笑意扩散,扣上了盒盖。 她说还想当面道谢,但最近方达不在,与萧问一起回了建安,所以不能让她来。 顾梨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每天仍然是春回堂和家中两点一线。只要没有手术,工作便不忙。方掌柜也十分体谅她,每一次手术过后,都会给她两天的假,让她好好休息。除此之外,每隔十天还会再让她休息两天。 顾梨心中暗想,难道是自己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救死扶伤感动了天地,所以才让她碰上一个这么好的老板? 要说起来的话,她自从离开南州,运气便好到爆表,仿佛自带锦鲤体质一般。 先是还在高昌国境内的时候,路上危险重重,打劫的、伤人的,种种情况数不胜数,但她却一次都没碰上过,顺顺利利地来到了长宁。 到了长宁以后,除了一开始找工作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之外,其他时候都是顺风顺水的。便是遇到了点麻烦,也能很快化险为夷,快的出乎她的意料。 运气这般好,不是锦鲤体质还是什么? 顾梨真心希望能够这样下去,那她往后的人生,岂不是要开挂? 闲来无事的时候,顾梨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经过郑老爷子这件事,她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提炼青霉素。 青霉素自然不是轻易就能提取出来的,甚至可以说,在眼下这种环境里,一定提取不出来,但顾梨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就有新发现了呢? 她画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拿去给了烧瓷的工匠,询问他能不能做的出来。 工匠看了看,点了点头:“能做出个大致模样来,但不能做的完美。” “该有的口、该连通的地方,都能做到吧?”顾梨问道。 工匠又点了点头:“那倒是可以。” “好,做吧。”顾梨笑了笑。 这些东西是实验装置,但也是容器,没必要非得做的圆圆整整、规规矩矩,能用就可以。 她在每一张图下面都标注了数字,表示这种形状的要几个。工匠看了看,惊讶道:“姑娘你要这么多?” 这是要开饭馆?但这些东西,也不是开饭馆要用到的盘盘碗碗啊。 “嗯,就要这么多。”顾梨应和着。 既然是做实验,那就肯定要有对照,需要的器皿自然多。 做这么多得要不少钱,顾梨现在不差钱,直接全都付给了他,只等着十日后,这批器具出窑了来取。 十日后,顾梨要的东西烧好了,她过来看了看,十分满意,便让工匠把这些东西全都装上了车,送到了她家里。 此时天色还早,顾梨一边看着人把这些瓷器搬到她家里,一边和金枝商量着晚上要吃什么。 一阵马车声响起,顾梨转头一看,见是邻居家的那辆熟悉的马车。 这辆马车她坐过,里面宽敞舒适,精致华丽,造价一定不低。 “是方公子回来了吗?”金枝看着马车说道。 她这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足以让车里的人听到。 然而,车里并没有人应声。 “看来不是呢。”金枝笑笑,“要么就是方公子睡着了没听到。” 顾梨回之一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搬瓷器的人向她道:“姑娘,都放好了。” “哦,好,辛苦了。”顾梨说着这话,拿出一些钱给了他们,算是辛苦钱。 “这个是碗吗?”金枝拿起一个培养皿看了看,“盛饭的话好像太浅了,做盘的话,又太小了。” 顾梨笑道:“这不是碗也不是盘。” “那是什么?”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顾梨没有细细解释,反正这会儿就算解释了,金枝也听不懂。。 但她等会儿得去问一问是不是方公子回来了,如果是他的话,那她便去见一见,当面向他道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起了他 晚饭前,顾梨过去问了吴柏。 “吴大哥,是不是方公子回来了?” 吴柏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正巧这会儿她不忙,顾姑娘要是有话与他说的话,便进来吧。” 顾梨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门,穿过碧绿的竹丛,进了屋里。 站在门口,吴柏喊了一声:“公子,顾姑娘来了。” 门里有人应声,顾梨听出来了,的确是方公子的声音。 她才走进去,就看见方公子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顾梨向他笑了笑,听见他道:“顾姑娘请坐。” 顾梨坐下,还没开口说话,又听他说:“我听吴柏说了,顾姑娘送了些药丸过来,实在是不胜感谢。” 顾梨回道:“方公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做些药丸不费什么事,与您对我的帮助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我今日来,就是想当面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对我们姐妹二人的照拂。” 方达垂眸笑了起来,又抬眼看向她:“顾姑娘不必客气,咱们本就是邻居,就该互相照拂才对。” “再说了,顾姑娘的医品医德,都让我十分敬佩,我也想为你力所能及地做些事。” 顾梨回之一笑,不知该说什么了,便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方公子。” 方达沉默一瞬,忽然问她:“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正看着人往家里搬瓷器,这些瓷器,是做什么用的?” 方达是刚刚才回来的,距离顾梨看着人搬瓷器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所以自然不是他看见的,这话也不是他问的。 顾梨看见马车的时候,坐在里面的人是晏清,他当时也听到了金枝的问话,但并没回答。 他料到了顾梨会过来问方达回来了没有,所有早就把这些话给方达交代好了。 晏清看见了顾梨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也猜不出她这是要做什么,所以就让方达问一问。 顾梨倒是没有含糊其辞,而是认认真真地解释了起来。 “这些瓷器都是用来制药的,所以看上去又多又奇怪。” “顾姑娘想做什么药?”方达又问。 顾梨回道:“那种药叫做青霉素,是从发霉腐烂的果子里面提取出来的,用来治疗细菌感染。” 她觉的这么说他可能听不太明白,便又解释了起来:“就比如,我们的身上出现了外伤,伤口红肿化脓,总也不好,吃寻常的药也不管用,那么,用上青霉素,就能药到病除。” 说到自己的专项,顾梨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方达却比她还要兴奋:“真能有如此神药?” 他是萧问的亲兵,也曾跟着他上过战场,出生入死,见多了将士们重伤不治,最后伤口化脓溃烂,丢掉性命。 倘若真有她说的这种药的话,那战场上,可不就能少牺牲很多人? 顾梨点了点头。 青霉素的发明是人类医学史上的一次重大飞跃,说它是神药,一点都不为过。 “那可真是太好了,要是顾姑娘能制出如此神药的话,必能流芳百世。”方达赞叹。 顾梨却叹了口气:“我只是知道有这种药存在,但想要做出来,何其艰难!” 方达笑道:“顾姑娘不要气馁,我相信你。” 听他此言,顾梨也笑了起来。 青霉素的提取过程她还得摸索,如今只是想要尝试一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是做不成的。 但这话她没说出来,方公子都说了相信她了,她总不再说,让他不要相信她吧。 静默片刻,方达又向她问道:“顾姑娘是一个人做吗?” 顾梨点了点头。 这个世上,知道青霉素此药的人,八成只有她一个,她还能去找谁帮忙? 然而思及此,她猛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以前倒是认识一个人,他医术比我好,如果有他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将胜算提高几分。”顾梨又道。 “那何不请他来相助?”方达顺着她的话问。 顾梨却摇了摇头:“不能了,我和他,已经绝交了。” 方达神色微变,但并没继续问下去。 顾梨觉察到已经与他说了许多话,这会儿时间不早了,她便站起身告辞。 “我得走了,不耽误公子用饭。” “顾姑娘不如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吧。”方达热情相邀。 顾梨谢绝:“不了,金枝已经做好了,我回家去,方公子留步。” 说完这话,她便跨出了门槛,走入了院子里的竹丛之中。 方达刚刚说的邀请她留下来吃饭的话,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倘若她真的答应了,那他可就闯了大祸了。 就在他们刚刚说话的房中,屏风后面的内室里,晏清正与萧问悠闲地坐在那里。 “她刚刚要是答应留下来吃饭,那你怎么办?”萧问饶有兴趣地问道。 晏清微微一笑:“不会。” 她不会答应的,他了解她。 “那她刚刚说的那个绝交之人,就是你吧?”萧问又问。 晏清又笑,但这次却没再回答。 他向方达道:“找个合适的机会,你去看看她那些瓷器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再仔细问问他青霉素的制作之法。” 下午在门口,他只是惊鸿一瞥,并没能看清那些瓷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好。”方达答应了一声。 晏清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如果她制作青霉素需要他的帮助,那他十分乐意相帮。 萧问坐在一旁,忽然说道:“我真是不明白你,要是喜欢她的话,直接去与她说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弄出这些弯弯绕绕的来?你为她做的那些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感激你啊。” 晏清轻声一笑:“我又没让她感激我。” 如果想要她的感激的话,他自然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只是,他不需要。 “那你这又是为的哪般?”萧问着实不能理解。 晏清也没和他解释,反正解释了他也听不明白。 “行吧,你俩继续墨迹,我吃饭去了。”萧问说着,站起了身,过去吃饭。 晏清又嘱咐了方达一声:“明天早点回来,我做了鱼羹,你亲自送去。”。 “好。”方达答应了下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他借此机会去看看那些瓷器,再顺便问一问青霉素的制作方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你一盘青梅 今日春回堂里来看病的人不多,顾梨也不忙,下午便索性请了假,出城转悠了一圈。 她出城前向方掌柜打听了一下哪里有果园,按照他指的方向过去,果然找到了。 这片果园还不小,里面种的大部分都是桃子和梅子。 此时正是梅子成熟的时节,顾梨便买了一些。 “大叔,你们这里的梅子有发霉长青毛的吗?”顾梨向这果园的园主问道。 园主还以为她是在质疑他卖不新鲜的梅子,便回道:“都是从树上新摘下来的,哪能有发霉的?” 顾梨听出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便笑了笑,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霉烂的梅子,我想要。” 园主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人人都想要最新鲜的果子,怎么还能有人专门要霉烂的? 顾梨心头无奈,但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也和他解释不清楚,便又简单说了一句:“我需要用霉烂的果子来做点东西。” 园主又纳闷,霉烂的果子,除了能做肥料,还能做什么? 他看着顾梨的眼神忽然变了,沉着声音问道:“小姑娘,你不会是想去害人吧?” 顾梨哭笑不得,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不,绝对不是!” 她不但不是要去害人,相反,她是要用来救人的。 听她说不是,园主才放了心。 “有啊,天天都有。” “那我过段时间来买一些吧。”顾梨回道。 “买什么买啊?你直接告诉我个地方,我给你送去。”园主摆了摆手。 顾梨道了一声谢,和他说了自己家住哪里。 “那就劳烦大叔了,三日后给我送去吧。” 说完,她便带着买下的梅子离开了果园。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早的,顾梨洗了梅子,和金枝一起吃了几个。 今日方公子倒是回来的早,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顾梨就听到门口响起了马车声。 太阳才落了山,金枝便进了厨房去做饭。 然而饭才做到一半,忽然有人在敲门。 “我去看看。”顾梨说着,便走到了门边,打开了大门。 来人出乎了她的意料,竟然是隔壁的方公子。 他怎么亲自来了? 方达一见到她便笑了起来,说道:“我给顾姑娘来送鱼羹。” 顾梨没料到他竟然会亲自送来,有些意外,又有些茫然。 “这,这怎么好意思?”她忽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方达却笑道:“这没什么,正好我也有点事来找顾姑娘。” “哦”,顾梨应和了一声,侧开了身,“那方公子请进吧。” 她接了鱼羹放好,又问:“方公子找我何事?” 方达笑言:“我昨天听顾姑娘说起了青霉素,心里一直记挂着,就想来看看,做出青霉素的那些瓷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顾梨没料到他竟然是为了此事。 “方公子对医药还有兴趣?”她问道。 方达回应:“也不能说多么有兴趣,顾姑娘你知道的,我是个商人,药材的生意也涉及,要是有了这种神药……”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只用一声笑代替了。 但顾梨明白了,如果有了这种神药,他定然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 “方公子跟我来吧。”顾梨带他进了那间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指着一堆瓷器又道,“就是这些了。” 方达牢记晏清的吩咐,将这些瓷器每一件都仔细看了,也记住了模样。 “这么多东西,都是怎么用的?”方达问道。 顾梨随手拿起一件:“这个是培养皿,是用来培养细菌的。” 方达又仔细看了看,笑道:“顾姑娘要是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个带盖的碟子呢。” 他听顾梨说话比较费劲,她的话里总有些他听不懂的词,但现在也不合适去问,只需要把她说的记住,回去重复给晏清便是了。 顾梨又将另外几样的用途都和他说了,见他似懂非懂的,便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去描述。 “顾姑娘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助的话,一定要和我说。”临走之前,方达向她说道。 “一定,我就不与方公子客气了。” 顾梨说着这话,端起了摆在桌上的果盘:“这是我下午刚刚在果园里买的梅子,格外新鲜,方公子拿回去吃吧。” 方达低头看了看,点了点头,接了过去:“那我也不和顾姑娘客气了。” 顾梨送他出了门,见他走了,这才又关上了门。 金枝正好做好了饭,二人进屋去吃饭。 方达把一盘青翠欲滴的梅子放在了晏清面前:“这是顾姑娘给的,说是下午刚刚去果园买的。” 晏清看着眼前的梅子,唇角轻勾。 亲自去果园买的?她就那么想吃梅子?以前也没怎么见她吃过啊。 “都看清楚了没有?”他问道。 “看清楚了,林林总总的,一共有一百多件,但其中只有这几种分类……” 方达把刚刚看到的东西全都给晏清描述了出来。 晏清也不用拿笔去画,方达所描述的那些样子,他一听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来,而且还能记的清清楚楚。 方达正说着话,萧问便走了进来。 他看见晏清旁边放着一盘鲜嫩的梅子,便想要去拿一个。不料,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晏清便端了果盘,放到了萧问够不到的另一侧。 “……就是这些了,我和顾姑娘说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让她来找我。”方达将刚刚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晏清回应了一声,让他下去了。 方达才走出去,萧问便道:“他明明是我的亲兵,现在整日听你使唤,帮你讨姑娘欢心。” 晏清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萧问正色看他:“我以前竟没发现,你是如此小气之人,吃你个梅子还怎么了?至于都护着吗?也不怕酸死。” 晏清这次有了回应,言语浅淡温和:“你若实在想吃的话——” 他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萧问以为他是要给他一个,不料他说的竟然是:“出了门右转,再过三条街,在道路的尽头有个老翁,老翁挑着个担子,卖的正是此物。”。 萧问心中百味杂陈。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给你做媒 今日,顾梨家中又有人来了,是齐初宁和钟离玉。 齐初宁又要随钟离玉去羡云山,临走之前,顺路来她这里送些东西,再传一句话。 顾梨爱吃松软的糕点,齐老太太知道以后,便经常会让人送来一些。今日齐初宁带来的,也是一盒糕点。 “祖母还说了,让你抽空去一趟,她有事情要和你说。”齐初宁仰着小脸看着她,说道。 “什么事情啊?”顾梨随口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是很重要的事,祖母让你一定要去。” “行吧,我记住了。”顾梨回道。 他说完这话便要走,并没再多留。 “钟道长。”顾梨却忽然喊了钟离玉一声。 钟离玉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她。 他依然是一副淡漠澄澈的样子,水蓝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顾梨向他笑了笑:“我就是想问一问,先前那些经我手的病人,都恢复健康了吗?” “嗯。”钟离玉淡淡地回了这一个字,便再次转身,带着齐初宁走远了。 他是修道之人,本就没有多少感情,更不会有情绪外露。 顾梨早就见怪不怪,之所以会问他,不过是因为关心她的病人罢了。 钟离玉和齐初宁的到来并未给顾梨带来多少变化,但却在晏清的心里产生了些许波澜。 他今日并未出门,一直都在家中,刚刚他们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没想到,离开他之后,她竟然与钟离玉的关系突飞猛进了。倘若她恨他的话,会不会与钟离玉联手杀他? 晏清明白,这个假设毫无意义,因为顾梨永远都不会这么做。她要是有这种狠心的话,那便不是她了。 但他也没想到,钟离玉竟然放弃了杀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对他有恩? 一片梧桐树叶悠悠飘落,落在了他肩头雪白的衣上。晏清抬手,将树叶轻轻拂下。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他睚眦必报,当日钟离玉诱杀他之仇,他始终都没忘,所以才会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派人去了羡云山,屠杀了他满门。 那个时候他也没想到,顾梨竟然会对羡云山出手相助。 想想也是,她自来都把人命看的高于一切,只要她看见了,那必定会出手相救。 看来,往后杀人的事,还是不能让她知道。 晏清唇边勾起一抹慵懒迷离的笑,拿起一颗梅子,送到了唇边。 她给的梅子,确实很新鲜,很酸也是真的。 次日晌午,顾梨趁着午饭后的时间,去了安远侯府。 齐初宁说齐老太太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到底会是何事。 顾梨见了齐老太太,先向她道谢,谢她总是记挂着她,让人给她送好吃的糕点。 “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就是点吃的,有什么值得谢的?快坐下。”齐老太太向她笑道。 顾梨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了一声:“老太太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这事儿先放在一旁。”齐老太太笑言。 她转而又问顾梨;“我记得你还没和我说过,你老家在哪里?” 被她如此问,顾梨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的老家,就在这长宁城里,但她却不能说。 顾家早就被抄了家灭了门,她只是一条漏网之鱼罢了。 顾梨想了想,回道:“我是从南云的南州城来的,现在已经是高昌国的了。”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没再细问。 高昌国灭了南云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想来就是因为战乱,她在那边待不下去了,所以才来了越国长宁。 “那你家中,可还有别的亲人?”齐老太太又问。 顾梨摇了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齐老太太笑了起来。 顾梨愣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是这么回事,太医院的梅掌院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了,尚未婚嫁,我便想着,给你做个媒。”齐老太太笑看着她。 “啊?”顾梨惊讶,她没想到,齐老太太要和她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我见你一人在这边,孤苦伶仃的,也没个依靠,着实让人怜惜,所以才想到了此事。” 顾梨面有犹豫之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现在一心扑在医术上面,并无半点嫁人之心。但齐老太太何等尊贵之人,她又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齐老太太看出了她的犹豫之色,便说道:“此事你先好好想想,不用急着答复我。” 顾梨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齐老太太从没给人做过媒,这次也是因为喜欢顾梨,对她用了心,所以才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即便她医术再好,但一个小姑娘,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帮顾梨牵线的这个人,也不是随随便便找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梅家是医药世家,梅家的公子更是个医痴,你与他,肯定有很多说的。”齐老太太又说道。 “让您费心了。”顾梨回应一声。 齐老太太能选中梅家,可见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我年纪大了,就想要看着人人都圆满,你可别嫌我老婆子多事。” 顾梨忙摇头:“不会不会,得老太太如此关照,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齐老太太并没有逼迫她的意思:“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愿意的呢,就和我说一声,我去给你张罗。如果不愿意呢,也和我说一声,这事儿就算了。” “好,我定会仔细思考。”顾梨答应着。 她说完这话,便起身告辞:“春回堂里还有些事,那我先回去了。”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让人将她送了出去。 从安远侯府离开之后,顾梨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摆在她面前的无非就两个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 她的第一反应是谢绝,毕竟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哪怕此生不嫁,她也不觉的有什么。何况,那位梅公子怎么样,是圆是扁她都不知道,不可能一下就答应。再者,如果要嫁的话,她就得先对人家坦诚自己的身份,只这一点,便让她疑虑重重。 可如果拒绝的话,又拂了齐老太太的一番好意。。 她身边现在就有一个麻烦,那位齐小公子三天两头地在她跟前晃悠,要是答应了下来,齐小公子是不是就能退却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熟悉的琴声 顾梨找了一些木材,想做成一个木架子。家里没有锤子和凿子等物,她便去了隔壁,想要看看能不能借到。 然而她才刚刚走出家门,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悠悠的琴声,琴声让她的心猛然一颤。 顾梨并不通晓音律,之所以对这琴声有别样的感觉,是因为这熟悉的声音,瞬间把她的思绪拉到了一年多以前。 那个时候,他坐在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安闲优雅,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在丝弦上拂动。白衣墨发,倒映着梧桐花叶斑驳的光影。 琴声仍然在继续,但顾梨却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于她而言,晏清已经成了过往尘烟中的往事,这里是长宁,他不会在这里的,此刻弹琴之人,也不可能是他。 “吴大哥。”顾梨站在门口,见大门虚掩着,便喊了一声。 她不好直接进去,有人在弹琴,如果不是方公子的话,那便一定是家里来了位雅致的客人。 门内种着竹子,竹丛形成了一道密实的屏障,从门口并不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如果没有这道屏障的话,那么顾梨一眼就能看到,梧桐树下,那个她熟悉的人正安闲优雅地坐在那里,仍是白衣墨发,尘俗不染。 当她的声音响起之时,琴声陡然凝涩了一下,但顾梨不通音律,并没有听的出来。 吴柏绕过竹丛走了出来,笑问:“顾姑娘找我有事?” 顾梨点了点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削木头做个架子,家里没有锤子和凿子,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我想借用一下。” “有的,顾姑娘稍等。”吴柏说着这话,便又进去。 片刻过后,手上拿了凿子锤子和刨子等物。 “我去帮你做吧,你一个姑娘家,这些活儿可不容易。”吴柏说道。 顾梨赶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能行的,就不劳烦你了。” 吴柏却坚持:“顾姑娘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邻里邻居,就该相互照应。” 他说着这话,便跨出了门槛。 他这样一说,倒让顾梨不自在了。邻里邻居的的确该互相照应,但事实情况是,她才是那个被照应的,并没照应过他们什么。 吴柏到了她家中,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堆木料,便问道:“顾姑娘想做个什么样子架子?” “就是这样的。”顾梨拿出了一张画好的图纸给他看。 吴柏只看了一眼,便点头笑道:“这个简单,顾姑娘稍等,很快就能好。” 他说着,便拿起一根木头劈成两半,又用刨子刨平整。 顾梨站在一旁看着,才看了一半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她自己来做的话,只怕这些木料只能浪费了,她完全低估了做一个架子的难度。 要先把木头变成木条,然后再做隼牟,将这些木条排列组合在一起,最后才能做成架子。 看着吴柏做的轻轻巧巧的,倘若让她自己来的话,必然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还不一定能成功。 “顾姑娘做的这个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吴柏一边连接木条,一边问道。 “拿来做实验用的。”顾梨回道。 吴柏笑着点了点头,没再接下去,反正他也不懂。 “对了,方公子回来了吗?”顾梨问道。 “还没呢。” “那是家中来了客人?”顾梨又问。 吴柏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看着她笑问:“顾姑娘何出此言?” 顾梨笑笑:“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弹琴。” 吴柏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回,便说道:“嗯,算是一位客人吧。” 他总不能说是他自己,或者是家里的厨子弹的琴。 “哦。”顾梨答应了一声,也没再接着问。 既然是家中的客人,打听人家的事,总归不是太好。 “好了,顾姑娘看看行不行。”吴柏做好了架子,放到了顾梨面前。 顾梨看了看,由衷赞道:“简直太完美了,多谢吴大哥。” 吴柏笑着摇摇头,告辞一声,便回了隔壁。 琴声早就停止了,但晏清仍然坐在梧桐树下。 “顾姑娘听到了琴声,问家里是不是有客人,我说了是。”吴柏站在他面前,说道。 晏清正在调弄着琴弦,回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让他下去了。 顾梨看着眼前的木架子,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十分满意。 现在做实验需要用到的东西差不多准备齐全了,她的实验,也可以开始了。 次日一早,顾梨还没去春回堂,那个果园的园主便拉着半车发霉的梅子给她送来了。 顾梨看了看,见这些梅子腐烂的程度轻重不一,虽然长了青色的毛,但表面上还附着着很多杂质。 “好好的梅子不可能烂的太多,姑娘你又要的多,所以我又从树底下捡了一些。”园主说道。 “有劳了,多谢。”顾梨道了一声谢,便让他帮忙把这一下堆发霉的果子全都放到了她家院子里。 金枝看到这一堆烂果子的时候,着实有些无语,她知道有收集名家字画的,还有收集古玩玉器的,但从没听说过还有收集霉烂果子的。 她明白这些烂果子是要用来制药的,只是,就这么放在家里,眼睛看着,总觉的怪怪的。 顾梨站在门口送那园主走的时候,正巧看见隔壁邻居家的马车从她面前驶过。车帘子遮的严严实实的,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梅子霉烂的程度不算太严重,顾梨也不急着处理它们,而是先去了春回堂。 因为耽误了一会儿,所以她今天到的晚了一点,进门的时候,已经看见有病人在等着看诊了。 顾梨一眼就看见,在休息区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身着海青色单衫,领口在颈前交叠得整整齐齐,当顾梨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朝她看了过去。 只这一眼,便让顾梨对他很有好感,不单单是好感,还有一种熟悉感。。 这人衣衫齐整,眼神温和,尤其是那一双手,干干净净的交握在膝前。他身上透出的气息,给了顾梨一种“同道中人”的亲切感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很有默契的公子 顾梨只是看了那人一眼,便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能坐在那里的都是等着看诊的病人,这人想来也是。 这会儿有不少病人,顾梨便紧急走到了诊桌后面坐下,开始看诊。 然而她才看了没几个病人,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门口便传来喊她的声音:“顾大夫,有伤患严重外伤。” 顾梨片刻不耽误,扔下手中的笔便跑了过去。 门口的动静不小,春回堂里等着看诊的人听到了,也都纷纷过去瞧看。 被送来的是一个外伤的病人,伤口在腹部,血染了一身,看上去十分骇人。 当即便有人说:“伤的这么严重,还能不能救活了?” “八成不能了吧。” 顾梨的心思全都在抢救伤患上,跟着担架车跑到了手术室。 金枝这会儿不在,她没有助手,秦大夫今日又恰好请假了,她便只能叫胡大夫进来帮忙。然而今日春回堂里的病人比较多,其中也有一些危急的,胡大夫实在腾不出手来。 病人的情况又耽搁不得,于是顾梨便向方掌柜道:“我先做术前准备,你让人去把金枝叫来。” 她说完,便进了手术室外面的隔间。 方掌柜立即派了人出去叫金枝,又叹了口气道:“缺了一个大夫,就这么捉襟见肘了。” 顾梨做好了术前准备,走出来问道:“金枝来了没有?” 她这话音才落,刚刚被方掌柜打发出去的人便回来了,然而说的却是:“金枝不在家,找不到她。” 顾梨扶额,叹了口气 看来这台手术,要她自己一个人完成了,好在病人伤的不算太严重,她刚刚经过初步判断,并未伤到脏器。 正当她要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响起:“不知,我能不能相助顾大夫?” 顾梨转头一看,见竟然是那位她一进来就看见了的公子。 男子向她走了过来,说道:“我也是个大夫。” 顾梨迟疑了一下,当机立断,回了一句:“进来吧。” 有个人在一旁相助,总比她一个人要好。 男子跟她进了隔间,顾梨先让他洗手,然后拿出了两套绿色的手术服,给了他一套。 “穿上这个,戴上口罩,脚和头发全都要包起来。” 男子没有疑意,全都按照她说的做好。 “等会儿别紧张,也别害怕,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语气虽然急,但还算是温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心理素质怎么样,更不知道手术一开始,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但这男子却从容镇定,按照她的要求做好了准备,跟着她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开始,顾梨拿掉止血的纱布,又在伤口周围消了一次毒,便让她的临时助手拿刀子过来。 这位临时助手倒是争气,并没有发生顾梨担心的情况,看见手术刀在人身上开膛破肚也没惊吓,反而始终沉着镇定,按照顾梨给出的指令一步一步走。 顾梨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的确没有脏器受损,这才开始处理伤口,缝合血管和肌肉组织。 即便两人是第一次配合,但不得不说,配合的相当默契。手术末尾,顾梨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起来。 手术结束,二人走出了手术室。 “多谢公子相助,今日幸亏有你。”顾梨一边脱掉身上的手术服,一边由衷地向他答谢。 男子谦和地回道:“顾大夫莫要这么说,我也是个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天职。” 听闻此言,顾梨不禁对他的好感度倍增。 第一眼看见他就有一种“同道之人”的感觉,看来,她的感觉很准。 “我刚刚还当你只是个来看诊的病人呢。”既然是同行,顾梨便觉的与他熟识了不少,说话也轻松自然了起来。 男子笑了笑,并未回话,也没解释他一个大夫,为什么会出现在春回堂。 “对了,你也是长宁城中的大夫吗?哪个医馆的?”顾梨又问。 “嗯”,男子点了点头,“我在仁医堂。” “哦。”顾梨了然,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 仁医堂她是知道的,是这长宁城中最负盛名的医馆,听说里面有时候还会有宫中的太医坐诊。既然这位公子是仁医堂的大夫,想必医术一定不错,也难怪他协助她做手术的时候能面不改色。 二人换下了手术服,走出了手术室的隔间,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我听闻前段时间,东平王的父亲因手术失败而亡故了。”男子说道。 提起这事,顾梨不禁叹了口气:“手术倒是没失败,郑老爷子是死于术后感染。” “术后感染?”男子蹙眉,似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就是伤口化脓、溃烂、病患高烧,最后不治而死?” 顾梨点了点头。 他思忖片刻,又问:“刚才手术前,顾大夫交代我务必洗净双手,又要把全身上下全都包裹严实,也是为了防止——感染吧?” 顾梨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神:“是。” 这里的人并不了解微生物,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非要做这些,但这个人却能立即反应过来,着实不简单。 男子的神情若有所思,目光中却透出了然:“原来是这样。” “你想到了什么?”顾梨顺着他的话问。 “不瞒你说,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许久。我很久之前就发现,有时候只是一点小伤,但对有的人来说没事,有的人可能就要因此丢掉性命。” “这个问题我钻研了好几年,也有了些发现。年轻体壮之人出事的可能性要小,年幼、或者年老体弱的人,则要大的多。” 顾梨点头,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我还发现,如果保持伤口干净的话,会进一步降低危险。” “另外——”男子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垂了眼眸,儒雅清俊的面庞上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妇人生产完,如果保持干净清洁,也能降低得病的风险。” 听他说完,顾梨对他的好感度暴增,想给他点一万个赞。在如此大环境下,他能有这样的发现,太难能可贵了。 顾梨正想给他解释微生物的那些事,却被病人家属给缠住了。 男子见她忙,便颔首行礼:“顾大夫先忙,我先走了。” 顾梨却喊住了他:“还没请教你名字呢?” 他今日帮了她一个大忙,又让她刮目相看,她总得知道他的名字。 男子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浅笑温和:“梅止言。” 说完,便转身走了。 顾梨却一愣,姓梅?梅家的人?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她的欢喜而欢喜 齐老太太从中穿线,给顾梨张罗的那门亲事,对方就是如今的太医院掌院梅思贤之子。顾梨虽然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却听说他是个医痴。 难不成,就是刚刚助她做手术的梅止言? 然而她的疑惑还没得到求证,就被病人家属给打断了。 “顾大夫,我家孩子他爹怎么样了?”一个妇人满脸带着泪痕,担忧不已地问道。 顾梨的思绪从梅止言的身上移开,转移到了这妇人身上,笑了笑,回道:“你别担心,手术很成功,他很快就能好。” 妇人听她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出了什么事?怎么伤成了这样?”顾梨又问了一句。 那男人身上的是刀伤,她心中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伤成这样? 提起此事,妇人话还没说出来,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我家孩子他爹脾气不好,因为点事儿,便与人吵了起来。碰巧那人也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几句之下,两人便动起了刀子。我家孩子他爹倒霉,被刀子戳了个正着。”妇人说着这话,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放心,他现在已经没事了。”顾梨劝慰了一声。 万幸没伤到脏器,伤势看起来吓人,但实则只是稍微严重点的皮肉伤罢了。 妇人情绪不好,顾梨便又多安慰了她两声。 此时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但顾梨忙着手术,到现在都还没吃。 “顾大夫,厨房里还给你留着饭,快去吃点吧。”方掌柜喊了她一声。 “哦,好。”顾梨答应着,走了后堂吃饭。 吃完饭,她才走出来,就听见方掌柜向她问道:“刚刚梅大夫从旁助你,如何?” 顾梨怔了一下:“你认识梅大夫?” 方掌柜笑了起来:“我怎么能不认识梅大夫?怕是这长宁城中,没有人不认识他了。” 顾梨不明所以。 “梅大夫常在仁医堂坐诊,你别看他年轻,但和你一样,医术特别好。” “他是梅掌院之子?”顾梨轻蹙眉,问道。 “你知道啊?”方掌柜又点了点头,“是,他的父亲便是如今的太医院掌院,有一个掌院做父亲,他的医术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梅大夫不单单医术好,而且人品也好。他经常外出给人看病,碰到穷苦之人的时候,连诊费都不收,药费也是能省则省。所以啊,城里的人都认识他,提起他时,也都是满口的赞誉之辞。” “哦。”顾梨答应着,了然地点了点头。 梅止言果然就是齐老太太给她说的那个人,由此也能看出,齐老太太是真的对她好,挑选的人医术好、人品好,十分靠谱。 “那他今日怎么会来了这里?”顾梨又问。 这里又不是仁医堂,如果他是外出行医的话,也不该来这里。这里有大夫在,他来砸场子? 方掌柜笑了笑,思索了一瞬,回道:“八成是听闻顾大夫医术高明,想要亲眼见识见识,所以慕名而来的。” “他运气倒是不错,亲眼见着你做手术了,哈哈哈。”方掌柜爽朗地笑了起来。 顾梨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如果梅止言是因为她的医术慕名而来那还好,要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那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梅止言这个同道之人,她倒是真心想要结识。 傍晚,顾梨回到家,金枝早已经回来了。 “你上午去哪里了?”她问道。 “出去买菜了啊,怎么了?”金枝反问一声。 顾梨叹了口气:“春回堂突然有急诊,要手术,让人回来找你,说你不在家。” “啊?”金枝自责不已,“那后来怎么办的?有没有耽误?” 平时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在春回堂里随时待命,但近来病患都不算多,且胡秦两位大夫也能协助,所以她有时便会在家里照看。 “还好,临时找了个好帮手。” “什么帮手?” 顾梨将今天发生的事和她说了。 “那这位梅大夫,可真是来的太巧了,多亏了他。”金枝笑道。 顾梨无奈地一笑。 以金枝对她的了解,立马看出了她这个笑后面有内容,便追问了起来:“难道梅大夫是专门为你来的?” “胡说八道。”顾梨立即反驳。 但金枝却不信,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顾梨本来没打算和她说这件事的,实在受不了她这番纠缠的劲头,只得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何会在春回堂,但齐老太太非要给我做媒。” “就是梅大夫?”金枝那双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嗯。”顾梨点了点头。 “那是好事啊!”金枝兴奋,陡然抬高了声音。 隔壁院子里,晏清倏然听到这句话,不禁暗忖:什么好事? 他再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过,既然金枝说是好事,那么对于她来说,也一样会是好事,她会高兴的。她高兴,他便也高兴。 想到这些,晏清不免微微笑了笑。为一个人的高兴而高兴,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笑过,晏清站起了身,吩咐吴柏备车。 “公子要出去?”吴柏问了一声。 都这么晚了,天都要黑了,还要出去? “嗯”,晏清轻声答应,但并未说要去哪里。 吴柏也没问,不管公子要去哪里,都不是他该问的。 这会儿,金枝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缠在顾梨身边不停地问东问西。 “姐姐,那你觉的他如何?” 顾梨回道:“很好啊,儒雅翩翩,长的好看,医术好,人品也好。” 更难能可贵的是,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梅止言在医学领域有着超前的认识。坦诚来说,这样一个同道中人,顾梨想要与他结识,想要与他合作。 “那敢情好,正合你意啊!”金枝欢喜万分。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顾梨忙道。 “你拒绝纪小公子是因为不喜欢他,但梅大夫好啊,你觉的他好,为什么不接受?”金枝质疑。。 顾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也没说不接受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万一擦出了火花 金枝闻言,乐的简直要蹦起来。 “那你是打算答应了?”她欣喜万千。 “现在还不好说。”顾梨想了想,又道,“才只见了一面,虽然现在感觉不错,但谁知道以后呢?” 顾梨不是那种会轻易答应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会无缘无故拒绝的人。 所以,等等再说吧。如果她和梅止言之间能擦出点别样的火花,那倒是可以考虑这件事。如果擦不出来的话,那两人还是保持朋友关系以及合作关系比较好。 “再说了,梅止言还不一定能看上我呢。”顾梨又道。 爱情这种事,总是得两厢情愿才好,顾梨一直信奉这个原则。要不然,她当初早就连哄带骗也要把晏清弄到手了,虽然她一定哄骗不了他。 “姐姐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啊?”金枝信誓旦旦。 “是吧?”顾梨顺着她说,“我也觉的我很好。” 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 只是说一句玩笑罢了,她并没有那么自恋。 “既然这是齐老太太给保的媒,那肯定是能成的。”金枝又说道。 顾梨却推了她一把:“好了,这件事别说了,赶紧做饭去吧。” 这件事,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晚饭后,二人在院子里乘了一会儿凉,等到夜色渐深之时,便各自回房去睡了。 此刻,重重深宫之中,一座名为“兰亭轩”的宫苑之中,仍然灯火通明。 一个衣饰华美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听面前的宦官宣读圣旨。 “……赐兰贵妃,五彩琉璃串一对,暖玉堆雪镯一对,花开春暖金步摇一支,绿绡纱两匹,紫玉镂花瓶两只……” 待宦官宣读完圣旨,女子伏首接了圣旨,谢恩。 她站起身,又听那宦官恭敬有礼地说道:“陛下今夜还有政事要处理,不能来陪贵妃了,所以赏赐了这诸多东西。另外,陛下还让奴转告贵妃一声,千万要好好休息,莫要操劳。” 女子颔首,风华美丽的脸上满是笑:“请公公替本宫转达谢意,待明日陛下空闲时,本宫再去探望。” “贵妃放心,奴必定把娘娘的意思传到。” 宦官说完这话,便走出了兰亭轩。 兰亭轩里住着的是兰贵妃,入宫有一年多了,前不久刚刚生下了十八皇子。从她入宫以后,便始终独宠于上。今夜君上不能来她宫中相陪,便赏赐下了诸多宝物,以示补偿。 兰贵妃站在门口,脸上笑意不散,看上去十分高兴。待那位君上身边的近侍走的不见了人影,这才转了身。 她笑意温柔,向左右道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侍立的宫婢屈身行礼,转而退却。 兰贵妃看着眼前这些刚刚才被赏赐给她的东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散。 她在这深宫之中,早已习惯了把笑容当做面具。夜深人静、左右无人之时,才敢摘下。 此时夜已深,但她却并无睡意。 就在此时,宫殿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兰贵妃转头看去,被吓了好大一跳。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她神色惊慌,质问。 她难以想象,在这深宫之中,竟有人能来去自如。 来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来了,甚至连门都不关。 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贵妃先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听懂我的话便可。” 来人言语温和,笑意淡雅,如清风明月,并不会给人以危险之感。 “你要说什么?”兰贵妃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我要把你的儿子,送上皇位。”晏清微微一笑,言辞柔和,仿佛只是在说今夜星月皎洁。 “你是如何进来的?”兰贵妃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 “我既然能进来,那自然是有办法的。不过,你现在不必知道。”晏清唇边依然带笑。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 “如今太子早立,且十八皇子尚小,你以为,我会被你蛊惑?”兰贵妃冷冷地回道。 她是独宠于君上,但她的儿子才刚刚出生不久,便是要争,也争不过其他皇子。再者,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被她拒绝,晏清并不急躁,又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心思并不在此。” 兰贵妃面露惊色,立即抬眼看向他。 “我还知道,你想报仇。”晏清又道。 他话音落下,兰贵妃霎时苍白了面色。 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虽然言笑晏晏,温和淡雅,但当他的目光打在她身上的时候,会给她一种无形中的压迫之感。就好像,他知道她,了解她,熟悉她的每一件事,早就把她心里的所思所想看的透透的。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她问道,声线明显颤抖了起来。 “我已说过,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需听懂我的话。”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说,让我如何相信你?”兰贵妃又问。 晏清唇边勾出一抹散漫的笑,月光下显得扑朔迷离。 他转了身,声音从身后飘散开来,传入了兰贵妃的耳中。 “几日后,我会送给你一份重礼。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与我合作。“ “如若到时候改变了主意,凤凰台,去找我。” 兰贵妃兀自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明目张胆地走出了她的宫苑。仿佛来无影,去无踪。 他到底是谁?是如何进来的?他说要送给她的那份重礼,又是什么? 晏清倒不是真的来无影去不踪,只是,这天底下,但凡是他想去的地方,总有办法能去到罢了。 走出皇宫,他唇边笑意依然。 兰贵妃,顾芝兰,他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 晏清回到家之时,丑时已过,是吴柏开的门。 从车上下来之时,晏清向他吩咐了一声:“明天去找金枝打听打听,有了什么好事。” “是。”吴柏答应着,心中记下了这件事。 金枝性子活泼,又爱说话,找她打探,肯定能打探的到。 次日清晨,顾梨早早便起来了,早饭也没吃,就直接去了春回堂。昨日刚刚做完手术的那个病人,她得去看一看。。 然而,才进了春回堂,她便看见梅止言正站在病房门口,与方掌柜说着话。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邀请他加入 顾梨才进了春回堂,方掌柜便看见了她,笑着唤道:“顾大夫你来了啊,正巧梅大夫有事找你。” 梅止言转回身,也看向了她。 他清俊儒雅的面容上满是温和的笑,仿佛能抚慰人的心灵。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色薄衫,领口在颈前交叠的整整齐齐,宽大的袖口在胸前垂落,看上去有一种理性与感情、飘逸与禁欲相交融之感。 他向顾梨笑,顾梨便也回之一笑,向着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此时时候尚早,春回堂里都还没有来看诊的病人。 “我心中惦念昨日的那个伤患,想要看一看,所以未先告知就来了,还望顾大夫不要怪罪。”他微微颔首,言语谦谨,便是如此谦和有礼的态度,就让人十分有好感。 “梅大夫能记挂着自己经手的病人,这才是一个医者应该做的。”顾梨笑着回道,“请跟我来。” 顾梨说着,带他换上了隔离衣,进去了病房,去看昨天做完手术的那个病人。 病人此时已经醒了,顾梨便询问了他几句,又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 “恢复的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好了。”顾梨又嘱咐了病人一声,“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嘱咐完病人,二人便脱下隔离衣,走出了病房。 梅止言微蹙双眉,道:“我有一事不解,这位伤患的伤口明明都已经红肿了,为何刚刚顾大夫还说恢复的不错?” 以他这些年以来的经验,这么大的伤口,如果出现红肿的话,很有可能会进一步加重,直至溃烂、病人起高烧,最后不治身亡。 顾梨解释:“这么大个伤口,出现感染的现象是肯定的,但只要保持清洁,按时吃药,再加上病人年轻力壮,不至于连这点感染都不抵抗不了。” 梅止言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又问:“那当日东平王的父亲,便是由于手术后感染的太严重,这才身故的?” 顾梨点了点头。 提起这件事,她心中便觉的难受。毕竟,她最终没能把人救回来。 梅止言为她的手术之法感到惊叹,然而就在昨天手术之前,他还觉的心中纳闷,为何前不久东平王的父亲刚刚亡故了,她还敢以如此冒险的方法来治病? 但现在他明白了,不是手术本身的问题,也不是她的问题,东平王的父亲会死,是很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相反,她的医术没有问题,手术之法也没有问题。 “如果有特效药的话,郑老爷子也不至于会死。”顾梨深深地叹了口气。 “什么样的特效药?专门用来治疗伤口感染的?”梅止言心中好奇,问道。 顾梨再次点头:“不单单能用来治疗外伤感染,对于身体内部的细菌感染也比较有效。” “何为细菌?”梅止言又问。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顾梨见这会儿还不晚,便向他道:“梅大夫请跟我来。” 她将梅止言带进了实验室,打算与他好好说一说。 “细菌就是这个世界上普遍存在着的一种东西,也有生命力。它们很小,小到我们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见,不过还是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的。” “细菌也分为有益细菌和有害细菌。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食物放的时间长了会腐烂,这便是细菌附着在食物上,它们大量繁殖,使这些食物遭到了破坏。” 顾梨细致地说,梅止言静静地听着。 “同理,倘若这些有害细菌附着在了人身体上的某一个部位,就会导致人生病?”他试探着问道。 顾梨笑着点头,心中对他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这举一反三的能力,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所以,如果有能杀掉这些细菌的药,那么病就能被治好了?”梅止言又问。 顾梨再次点头:“梅大夫一点就透,都不用我说了。” “那细菌感染引起地病,都有什么?” 顾梨回道:“那可就多了,比如咽喉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的话,下行感染,又会引发气管炎、支气管炎,以及肺炎。” “哦,还有,肺结核,就是肺痨,这种病,就是由于肺部受到结核杆菌的感染,所以才会发病。” “只要杀死结核杆菌,肺痨就能被治好?”梅止言无比认真郑重地看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睛里,此时却载着兴奋和狂喜之色。 肺痨自来都是不治之症,倘若有药能医治了,那便是造福整个人类的大事。 顾梨顺着他的话回应了一声:“是。” “顾大夫可有那种药?”梅止言进而又问。 顾梨苦笑:“我要是有的话,郑老爷子也不会死了。” “制出那种药极为困难,十有八九是不会成功的。不过,我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顾梨抬眼看向他:“不知梅大夫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实验?” “顾大夫肯相邀,我自然万分乐意。”梅止言颔首一礼,回道。温雅的外表遮不住他内心的激动和热烈,任其从灼灼的双目之中流露了出来。 “实验明天就开始做,到时候,梅大夫过来吧。”顾梨向他道。 虽然她对这个实验十分没有把握,但让梅止言参与也是好的。他的医术好,又肯钻研,对细菌感染之症也有一定的研究和领悟,有他参与的话,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顾梨正如此想着,忽然又听他疑惑着问道:“既然这些细菌小到眼睛看不见,那顾大夫又是如何知晓的?” 闻言,顾梨一怔。 对啊,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思索了一瞬,扯了个谎:“我曾在一本旷世医书上看到过,那本书上有记载。” 梅止言又问:“顾大夫的手术之法,也是从那书上学来的?” “是。”顾梨回道。 梅止言点了点头:“难怪,果然是旷世奇书,不管是手术之法,还是细菌之说,都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敢问顾大夫,这本书,如今可还有?”。 顾梨摇头:“没有了,因为年代太过于久远,早已经化为了齑粉,我当年也是偶然之下,才得以一观。” 第一百六十章 公子知道了怎么办 听闻那本旷世医书已经不复存在了,梅止言不免感叹:“真是太可惜了。” 他转而又向顾梨笑道:“顾大夫真是幸运。” “所以我便想,尽可能地把这些技艺传扬出去,让更多的大夫都学会,这样,就能救助更多的人。”顾梨说道。 梅止言赞叹:“顾大夫一片仁医之心,着实让人敬佩。” “梅大夫谬赞了。”顾梨笑着回道。 真要说起来的话,她觉的梅止言身上才有更多的闪光点。 他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学无止境,身上有一股钻研精神。凭着这股精神,他一边行医积累临床经验,一边刻苦钻研,假以时日,必能有所大成。 二人又说了一番话,梅止言便告辞走了。 顾梨也出了实验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与梅止言互相欣赏,即便才见过两次,但他却给顾梨一种在这里找到了知己的感觉。不难想象的到,他们接下来的合作,一定会十分愉快。 金枝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十分愉快,此刻正坐在门口屋檐下,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择菜。 她忽然听见有人跟她说话,抬头一看,见是吴柏。 “金枝姑娘,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这么开心啊。”吴柏手上拿着个扫把,一边扫门口的空地,一边问道。 他们搬来也有段时日了,两家来往也不算少,所以早就混熟了。 金枝听见他问,便回道:“的确有一件大好事,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姐姐。” “哦?顾姑娘?什么喜事儿?难不成,是找到如意郎君了?”吴柏哈哈一笑。 他手上挥舞着扫把,扫完自己家门口的空地,顺便又把顾梨家门口也给扫了。 “吴大哥,你可真会猜,一猜就猜到了。”金枝笑道。 吴柏却一愣,他刚刚那只是一句玩笑,竟真被他给说中了? 但他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反而接着金枝的话问道:“真的?的确是好事,那得恭喜顾姑娘了。不过,是怎样的如意郎君,能得了顾姑娘的青眼?” 吴柏知道纪忱曾向顾梨求亲的事,也知道她并未答应。那么这次这个,是谁?她答应了? 金枝也乐意和他说:“这回这个绝对没错,是安远侯府的齐老太太给保的媒,太医院掌院家的公子。梅公子和我姐姐一样,也是个醉心医术的,而且医术特别好,昨天还帮我姐姐做手术了呢。两人十分默契,我姐姐对他又欣赏又喜欢。” “那顾姑娘,这是答应婚事了?”吴柏又问,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些话,并不是他自己要问的,是公子让他打探的。倘若把打听来的这个消息告知于他,他会作何反应? 金枝回道:“差不多是答应了。我姐姐很喜欢梅公子,梅子也喜欢我姐姐。他们两个人都是大夫,爱好相同,在一起的话一定有说不完的话。齐老太太给我姐姐寻的这门亲,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的确不错。”吴柏附和道。 说起这事,金枝便滔滔不绝,意犹未尽。 “姐姐她孤苦伶仃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有了个好归宿,以后有人关心她、爱护她,我真是为她感到高兴。” “是啊。”吴柏又附和了一声,但心里想的却是:顾姑娘嫁了人,那公子怎么办? 以公子的行事风格,倘若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把那什么梅公子给杀了? 金枝择完菜,与吴柏招呼了一声,哼着小曲回了家。 吴柏扫完了门口,也进了门。 此时公子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以后,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吴柏有点为难。 然而这日晚间,晏清并没有回来。 顾梨见家里的那一堆烂梅子已经霉变的差不多了,便用棉签将上面的青霉小心翼翼地刮了下来,带到了春回堂里的实验室,放在了培养皿中培养。 “这里面是什么?”梅止言指着培养皿中的液体问道。 他此时与顾梨一般模样,身上穿着隔离衣,从头到脚都被包裹了起来,只剩一双眼睛露在了口罩外面。 “这是用芋和米煮成的水,用来做培养基,能让青霉菌在这里面大量繁殖。”顾梨说着这话,又向他笑道,“早上我刚刚让人煮出来的,还新鲜着呢,你要不要尝一尝?” 梅止言神色变了变,摇摇头。 顾梨笑了一声,将收集来的青霉分别放在了几个培养皿中,盖上了盖。 “这样就好了?”梅止言又问。 “当然还没好啊”,顾梨回了一句,“只培养青霉菌还不够,还得培养葡萄球菌。” 顾梨取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根棉签,分别抹在了二十个培养皿中。 “这是我刚刚从病人身上取下来的,金黄色葡萄球菌。” 梅止言刚刚是与她一起去的,亲眼看见她用二十根棉签,在病人化脓的伤口上沾了一点脓液下来。 他现在大致也能理解了,这些脓液里,便有她说的那种葡萄球菌。 顾梨把使用过的棉签统一用纸包好,扔到了一个用布做成的,十分厚实的包里。 “这些生化废物一定不能胡乱丢弃,等会儿要拿出去焚烧了。”顾梨一边给培养皿盖上盖子,一边说道。 梅止言在一旁帮她,见她做这些的动作娴熟,便问了一句:“你以前经常做这些?” “是啊。”顾梨回道。 她大学的时候,经常从早到晚都待在实验室里。这些事情做起来,早就得心应手了。即便是在这里做,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了,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待了。”顾梨将废弃物收拾好,说道。 “要等多久?”梅止言问。 “一周吧。” “一周?”梅止言质疑。 顾梨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了口:“七天。” “七天之后,青霉菌和葡萄球菌就都能被培养好了。” 梅止言点了点头,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做完这些,二人带着废弃物出了实验室。摘了口罩,脱了隔离衣,顾梨拿着废弃物打算去焚烧。 “我来吧。”梅止言从她手中接了过去。。 “也好。”顾梨回应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那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上,被口罩系带留下了两道红红的印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把我忘了吗? 看见梅止言脸上的红痕,顾梨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了?”梅止言不解,温声问道。 顾梨忙摇头:“没什么。” 梅止言没再说别的话,拿了废弃物去处理。 齐老太太为他们二人保媒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自从相见以来,却谁都没有说。如今看上去,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梅止言对她敬重佩服,她也对他赞赏有加。 虽说两人现在并没有擦出爱的火花,但往后会不会,暂时还不好说。 培养皿中的细菌要培养七天,在这七天里,顾梨要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她白天在春回堂,晚上在家,日子过得平淡安宁。 要说大事,这几天里倒是的确发生了一件。 顾梨听人说,当朝太子忽然谋逆,想要杀父弑君,结果被当堂诛灭。 听到此事,顾梨不免感叹,那位太子到底是有多心急?储君之位都是他的了,他还急个什么? 但朝堂之事毕竟离她十分遥远,所以她也只是感慨一声罢了。 就在顾梨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夜晚,顾梨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外面响起马车声,紧接着,又是大门被打开的声响。 并不是她家的大门,而是邻居家大门。 顾梨心中暗想,一定是方公子回来了。 方公子好像好几日都不曾回来了,她最近没见到他,也没听到马车的声响,他去哪里了? 顾梨并未因此事困惑太久,方公子是个商人,生意做的不小,生意忙的时候,几日不回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墙之隔,晏清下了马车,走入了房中。 夏夜凉爽,糊着绿绮纱的窗子上映着他朦朦胧胧的身影。 吴柏站在他面前,犹豫着,并未立即开口。 晏清抬眼看了他一下,问道:“何事?” 吴柏迟疑了一下,回道:“公子临行前让我找金枝姑娘打听的事,我打听出来了。” “嗯。”晏清一边在书架上找书,一边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他自然记得这件事,让吴柏去问金枝,她们那边有了什么好事。 “金枝姑娘说,安远侯府的齐老太太给顾姑娘保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太医院梅掌院之子。” 吴柏稍稍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又道:“听金枝姑娘的意思,顾姑娘会答应。” 晏清正在翻书的动作微微一滞。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回道。 他继续翻书,仿佛并未将此事放于心上。 吴柏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他虽然有点好奇公子知道了此事之后是怎么想的,但并没有问出口。公子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敢猜测。 夏夜沉寂,晏清立于书架前,翻书的声响和着窗外的虫鸣,仿佛在奏响一支安宁的小夜曲。 保媒?安远侯府的老太太,是太闲了吧。 他知道梅掌院之子,梅止言,长宁城中口碑尚佳的大夫,倒是对她的喜好。 不过,她真的要答应?这么快就把他给忘了? 晏清唇边挑起一抹笑,继续看书。 然而,瞬息过后,他便放下了书,仿佛被扰了心神。 次日一早,顾梨到了春回堂的时候,发现梅止言和往常一样,早就到了。 他见她来了,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顾大夫早。” “早。”顾梨亦回了一句。 梅止言对实验一事十分上心,每天都会来,仔细观察、认真做记录。 巳时过后,春回堂里的病人便不多了,顾梨也闲了下来,走进了手术室。 她看了看细菌培养的情况,说道:“接下来需要一些纯净细腻的木炭,梅大夫可知道哪里有?” 梅止言想了想,点了点头:“凤凰台应该会有。” 凤凰台是本地最大最好的酒楼,里面的有些菜色需要用上佳的木炭才能烹制的出来,所以,肯定会有她需要的那种木炭。 “那好,我去买一些。” “顾大夫要多少?”梅止言问道。 顾梨算了算:“大概两三斤吧。” “不用买了,我带你去讨要一些吧。”梅止言笑道,“正好我与凤凰台的姜掌柜有点交情。” 那些木炭对于凤凰台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问其讨要一些,自然不成问题。 “嗯”,顾梨点头答应着,“那我们现在就走。” 二人出了春回堂,往凤凰台去了。 凤凰台离春回堂不算远,但却是顾梨第一次来。果然豪华气派,别具一格。 然而,她并没什么细细欣赏的心思,此时脑中想的全都是下一步的实验。 她想的太入神,一时没留意,在凤凰台门口竟撞上了一个人。这一撞倒好,没把别人碰倒,险些自己摔了一跤。幸亏梅止言动作快,扶住了她,这才让她幸免于难。 “没事吧?”梅止言问道。 顾梨忙摇头,又要去向那个刚刚被她撞到的人道歉。 然而,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竟然被梅止言给抢了先。 “实在对不起,是我们莽撞了。”梅止言竟替她道歉,把她的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被撞到的是一个女子,头上带着帷帽,帷帽上垂下长长的软纱,遮住了她的面容。 顾梨只在刚刚撞上她的时候,看见她唇边长着一颗小圆痣。 “无碍。”女子淡然回应了一声,便走进了凤凰台。 顾梨看着她的背影,见她进去之后,没有了立即去点菜,也没有入座,而是站在大堂之内,似乎在找人。 有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面带笑容地与她说了一句什么,女子便被带上了二楼。 顾梨和梅止言也走进了凤凰台,上了二楼。 梅止言自来名声好,人缘也好,这里的小伙计也认识他,殷勤地招待着。 “此时正好到了晌午,我去厨房取木炭,顾大夫在此稍等,吃过饭再回去吧。”梅止言向她道。 顾梨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梅止言向她一笑,转身出了房间。 顾梨所在房间的隔壁,此时也有一人在等待着,便是刚刚被她撞到的那个女子。 凤凰台里的小伙计将她带来了此处,让她在此稍等。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她要见的那个人。。 梅止言离开片刻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布包,包里装着一堆木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他的身影 “顾大夫看一下,这些够了吗?”梅止言举起手上拿着的木炭,向她问道。 顾梨回应:“够了。” 她找木炭是用来吸附提纯,这些绝对够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顾梨又道。 梅止言是土生土长的长宁人,对这里十分熟悉,且名声好、人缘好,有他在,仿佛不管做什么事都十分方便轻松。 梅止言摇了摇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又温声道:“我点了这里的几个特色菜,等会儿顾大夫尝尝。” 顾梨点了点头:“多谢,就是,要让你破费了。” “顾大夫客气了。” 两人正说着话,饭菜便被送了上来。 梅止言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并未言语,安宁优雅,显然是受过良好的教养。但顾梨还是能看的出来,他在想事情。 时而蹙眉若有所思,时而满面恍然,这不是想事情又是什么? 顾梨还要回春回堂,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所以很快便吃完了饭。 “在想什么?”她看向他问道。 梅止言被她的问话唤醒,笑了笑,回道:“我在想,我们这次只培养了葡萄球菌,倘若青霉素被成功提取了出来,是不是只对由这一种细菌引起的病有效果?” 他也吃完了,放下了筷子。 顾梨回道:“还能对其他几种病菌引起的病有效果,不单单是葡萄球菌。” 原来他想的是这个。吃饭的时候都还在想,难怪齐老太太说他是个医痴。 “那肺痨呢?”梅止言又问,神色里带着几分急迫。 他治疗过的病人不少,也见多了患了肺痨,最后不治身亡的患者。所以,当他那日听闻,肺痨有药可医的时候,心中又震惊又狂喜。这段时日以来,他也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顾梨却摇了摇头:“肺痨是由结核杆菌引发的,青霉素对其并没什么效果。” 听闻此言,梅止言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原来他们做实验要制取的青霉素,并不能治疗肺痨之症。 他思索了一瞬,又问:“那是不是有办法制出杀灭结核杆菌的药?” 顾梨点了点头;“有是有的,但我做不出来。” “为何?” “因为我看的那本书是孤本,也是残本,制出那种药的方法,恰恰缺失了。” 闻言,梅止言叹了口气。 要是书上还有记录做法的话,那可就太好了,肺痨再也不是不治之症。 顾梨知道能杀灭结核杆菌的药是什么,也知道制取方法,但这并没什么用,在现有条件下,绝对制取不出来。 青霉素尚且还能一试,但那种药,想都不用想,也不用试,绝对制取不出来。 所以,她才找了一个这样的借口。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肺痨不是不治之症,使用某种抗生素就能治好。再假以时日,必定能找出这种药。”顾梨又道。 梅止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他的心思从这上面转移了开,又笑问顾梨:“饭菜可还合口味?” 顾梨点头:“嗯,十分不错。” 梅止言又笑道:“顾大夫喜欢便好。” 二人都还有事情要做,便打算分开,各自离去。 “后日就能进行下一步的实验了,能不能成功,到时候就能知道了。”顾梨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 虽然她对实验结果并不乐观,但心中还是抱有希望的,万一成功了呢? 梅止言面含笑意,静静地听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十分体贴地走在了顾梨右侧稍前方,以防止她会在楼梯上发生意外。 顾梨并没留意到他这个举动,却在不经意间转眼的时候,恍惚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她心跳一滞,顿时停住了脚步,倏然又把目光移到了那里。 然而这次,除了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她却什么都没看到。那个让她为之心颤的身影,并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 顾梨四处搜寻,找了又找,还是没有找到。仿佛刚刚那惊鸿一瞥,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怎么了?”梅止言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问道。 顾梨回过头来,笑着摇头:“没事。” 说完,移步继续前行。 她刚刚,竟然好像看见了晏清。如果不是后来实在找不到的话,顾梨绝对不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他那么出众的人,不管是在多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都能被一眼看见。若是其他人,这个世上说不定还真有与之相像的人。但和晏清相像的人,顾梨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也觉的不会有。 如他那般出众之人,这世上有一个,便算是馈赠了。 顾梨默默地叹了口气,觉的自己刚刚肯定是看花眼了。 晏清不可能在这里的。 二人走出了凤凰台,在门口分别,顾梨拿着一袋子木炭回去了。 此时,在凤凰台二楼的平台上,正有一人在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晏清刚刚才到,但并不着急去做别的事。 好险,刚刚差点就被她发现了。 刚刚走在她身边的人,就是梅止言吧。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吃饭? 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她就那么喜欢他?真打算嫁给他了? 晏清神色恍惚,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完全走出了他的视线,这才眨了一下眼,转身离开。 他推开房门,面上带着从容散淡的微笑,径直走到了窗边的矮桌旁,坐了下来。 “我送的礼,贵妃可还满意?”他一手斟茶,问道。 他早就知道,兰贵妃肯定会来找他的。 兰贵妃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也无需回答。她今日既然来了,便是已经打算与他合作。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兰贵妃问道,头上戴着的帷帽一直都没摘,窗外有微风吹来,掀起薄纱的一角,露出了她唇边的那颗小圆痣。 晏清微微一笑,拿出了一只通体洁白的小瓶,放到了她面前。 “很简单,只有他死,你的儿子才能坐上皇位。”他说道。 兰贵妃却露出震惊之色:“你想让我给皇上下毒?” 晏清依然笑看着她,没回话,但面上的神情已经给了她肯定的讯息。。 “这不可能!”兰贵妃又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太过思念他 给皇上下毒?谈何容易! “皇上身边有试菜官,若是下毒,绝无得手的可能。” 软纱笼罩下,兰贵妃那张美艳的脸若隐若现。她并不打算答应这个要求,太过于冒险了。 晏清轻轻饮了一口杯中茶水,唇边勾出浅淡笑意:“别人或许不能,但你兰贵妃,一定能。” 如果她做不到,那他也不会找她。 兰贵妃并没有答应,而是沉思了起来。 晏清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他放下了杯子,决定帮她做下决定。 “贵妃不妨想一想,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进宫的。”他轻声温言,但说出的话语却冷如霜,让兰贵妃倏然浑身一僵。 “奈何桥上,北静王还在等着你呢。” 晏清轻声一笑,说完这话,便站起了身,朝房门口走去。 在他出门之前,却又稍稍停住了脚步,清淡柔和的话语自他唇齿间飘出:“无用之人,配不上与我合作。” 说完此言,他再也没有停留,径直出了房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兰贵妃呆呆地坐在那里,手心里一片冰凉。 又是一阵风吹来,将帷帽上的软纱吹向了她的脸面。 顿时,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她颤抖地抬起了手,将帷帽上的软纱撩起,搭在了帷帽上。 不,她不曾忘记过自己为什么会进宫,从来都不曾。便是荣宠一身,但这一二年来,她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过的。 自从进宫的那一天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之所以苟活着,全都是为了报仇。 她要报仇,一定要! 兰贵妃红着双目,坚定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药瓶,一把将它抓起、握住。 顾梨出了凤凰台之后,径直回到了春回堂。 在春回堂里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便回了家。 “做饭了吗?好饿啊。”顾梨进了家门,见金枝正在悠闲地浇着花,便问道。 “没呢”,金枝回道,又笑言,“咱们今晚不用做饭了。” “为什么?”顾梨不解。 “刚刚方公子说了,家里新来了个厨子,让他连咱们家的晚饭一并做了,让咱们也尝尝这厨子的手艺。”金枝回道。 顾梨应了一声,又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好像她们占方公子家的便宜,也占的太多了。 “我说了不用,但是盛情难却嘛,我就只好答应了。”金枝笑道。 顾梨也笑了起来,心想,看来她得多做些好药送去还人情了。 她才刚刚到家不久,就见吴柏提着食盒送东西过来了。 吴柏把食盒中的盘盘盏盏一一拿出,放在了桌上。 顾梨看了看,见这次不但有鱼羹,还有西湖醋鱼、油焖春笋、脆皮乳鸽、乳酪千丝,再加上一道酸甜爽口的凉拌萝卜苗。 “这么多啊,我们两人吃不完的。”顾梨说道。 吴柏笑着回应:“这都是新来的厨子的手艺,二位姑娘一定要尝一尝,要是有哪里不合口味的地方,便去和我说。” 顾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是方公子家的厨子,伺候的是方公子,又不是她。她哪里好意思厚着脸皮提要求? 再说了,这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色彩搭配美妙,香味扑鼻而来,不用尝都能知道很好吃,哪里还能提的出要求? 吴柏又道:“二位姑娘快点吃吧,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这话,便提着空空的食盒,走出了顾梨家的大门。 “姐姐,快点来吃吧。”美食在前,金枝早已等不及了,坐下便拿了筷子,吃了起来。 “嗯,好吃,太好吃了,这回这个厨子水平更高。”金枝一边吃,一边连声赞叹。 顾梨笑了笑,也坐下开始吃饭。 她的目光在桌上逡巡一番,最后不由自主的,将筷子伸向了那盘最朴素的凉拌萝卜苗。 这是她夏日里最爱吃的一道菜,嫩嫩的萝卜苗微微辣,再配上糖的甜,醋的酸,吃进口里,会碰撞出一种奇妙的味感。 此时,顾梨吃了一口,唇边不禁荡漾开了笑。 以前,她喜欢吃这道菜,晏清便会为她做。但自从二人诀别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如今,这凉拌萝卜苗还是那个味道,却不再是出自于他之手。 “姐姐你尝尝这个鱼羹,比之前的更好喝了。”金枝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鱼羹,放到了她面前。 顾梨端起碗,轻轻喝了一口。 鱼羹入口,她却忽然蹙起了双眉。 这个味道…… 这分明就是他的味道! 顾梨愣住了,心中惊讶又迷惑,这怎么可能? “姐姐你快吃啊,每一样都很好吃。”金枝见她愣愣的,便夹了菜,放入了她碗中。 顾梨没说别的话,继续吃了起来。 然而,她吃下去的不是菜,是一口接着一口的惊讶。 都是他的味道,全都是! 她与晏清朝夕相处了一年半,日日都能吃到他做的菜,对那个味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晏清厨艺绝佳,做出的每一道菜都是人间美味,离开了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她那时被他养叼了嘴,以至于离开他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东西都觉的索然无味。 如同做梦一般,她竟然在距离南州千里之远的长宁,又尝到了只有他能做出的味道。 可今天这菜,明明是方公子家里新来的厨子做出来的。 顾梨苦笑,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想起他? 先是仿佛看见了他,再是好像听见他在弹琴,到现在,竟然连吃进口中的菜,都变成了他做出的味道。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过于思念他了,所以才会如此? 但顾梨并不希望这样,既然已经决定将他彻彻底底地放下,那她便要忘的干净。 至于眼前这些菜,也不排除另外一个可能。 难道,晏清来了长宁,在方公子家里当厨子? 想到这个可能,顾梨顿时坐不住了,放下了筷子便起身出去。 金枝见状,忙问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你别管我,我去去就回。”。 顾梨话音才落,人就已经出了大门,往隔壁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让她想起我 暮色已至,但顾梨敲开邻居家大门的时候,吴柏并没露出疑惑之色。 他说道:“顾姑娘来了啊。” 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来一样。 顾梨笑了笑,又道;“吴大哥刚刚送去菜,我都特别喜欢,所以,我想见一见做菜的厨子,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她知道自己此举很无聊,就和吃完鸡蛋,非要见下蛋的母鸡一样无聊。但她放不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做出这些菜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说一道菜的口味相似是巧合,那么每道菜的口味都相似,这就不用来巧合来解释了吧。 “自然是可以的,顾姑娘请进来吧。”吴柏侧开了身子,让开了门口,请她进来。 顾梨跟在他身后,绕过门口的竹丛,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正房内并未点灯,倒是梧桐树旁的那个房间里,绿绮纱窗里透出一片朦朦胧胧的光亮。 顾梨还记得这个房间,那天她在这里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醒来的。 难道这个房间里有人住?住的是谁? 顾梨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吴柏便向她道:“顾姑娘,到了。” 顾梨回过神来,恰巧看见厨房里走出了一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这是顾姑娘,她对你今天做的菜很满意,所以想要见见你。”吴柏向这人说道。 转而,他又给顾梨介绍:“顾姑娘,这就是新来的厨子,宋恒。” 顾梨向他一笑,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宋恒看似正在忙着,腰间还系着一条洁白的围裙,也向顾梨笑了笑,打了一声招呼。 “那些菜,真的是你做出来了?”顾梨问道。 宋恒此人其貌不扬,面上带着几许憨厚之色,顾梨实在想不出,那般绝妙无比的美味,竟然是出自于他的手。 “是”,宋恒回道,“顾姑娘觉的如何?如果有什么意见的话,还请告知于我。” 他这句话说的谦虚又自信,让顾梨不禁笑了起来,回道:“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哪里不好的。” 其实她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谈论菜色,她主要还是想要看一看,那位新来的厨子,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吗? 现在看过了,也知道了,不是。 如此,顾梨便放下了心,又寒暄了两句,便告辞走了。 就在她即将走出小院的时候,猛然抬头,倏地在那绿绮纱窗上看到了一个手执书卷的身影。 顾梨疑惑,难道是方公子? 但看那剪影,她又觉的不像。 顾梨并未想太多,如果那人不是方公子的话,可能就是家中的客人,她前几日还曾听见那位客人弹琴的。 顾梨走出了大门,绿绮纱窗上的剪影动了动,手中的书卷被放了下来。 走了啊?晏清目光柔和,唇边浅笑。 他早就料到了,她能尝出他的味道,也定然会来看个究竟。 她近来与梅止言朝夕相处,又有要答应嫁给梅止言的意思。这是把他全然忘了啊。 既然如此,那他便提醒她一下。 顾梨丝毫不知,晏清竟以这种方式在她心中刷存在感。 她回到家中,金枝已经吃完了饭。 “姐姐,你怎么没吃完饭就跑出去了?我给你留着了,快点吃吧。”金枝向她说道。 顾梨答应了一声,坐回桌边,继续吃饭。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菜并不是晏清做的,而是出自于那位名叫宋恒的厨子之手,她此时吃起来,便觉的踏实多了。 吃完了饭,顾梨把空盘盏洗了,打算明日送还回去。 次日,顾梨打算进行下一步的实验,所以早早地便去了春回堂。 她到的时候,梅止言仍是早已经到了,且又等了她多时。 “应该培养的差不多了,咱们进去看看吧。”顾梨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带着梅止言,在实验室外面的隔间里换好了隔离衣,走了进去。 揭开培养皿的盖子,顾梨不禁笑了起来。 眼前所见的情景和她想象的一个样,培养基上长出了一层厚厚的青霉。 “还不错。”顾梨说道。 她又打开了另外一个培养皿,见其中的葡萄球菌也已经培养好了。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顾梨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瓶子、漏斗和棉花等物。 “过来帮我一下”,她向梅止言说道,“把这棉花放进漏斗里,再把漏斗放进瓶子里。注意戴好手套,全程不要让皮肤触碰到实验器材。” “好”,梅止言答应了一声,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顾梨拿起青霉菌的培养皿,将里面的青霉和培养基全都倒入了漏斗之中。 漏斗里面带着滤棉,只能容许液体通过,杂质则被留在了滤棉上。 梅止言在一旁,一边仔细观察着,一边做记录。 “这些青色的霉不要?”他疑惑着问道。 他还以为,要留下的,是这些青霉,没想到事实截然相反。 “不是”,顾梨回道,“青霉菌已经融入培养基之中了,这些被滤出来的,实则是杂质。” “好了,给我把菜油拿过来。” 顾梨从梅止言的手上接了菜油,倒入了刚刚滤过的溶液之中,搅拌了搅拌。 搅拌过后,她将这水溶液倒入了一个特制的桶中。桶的下方开着小口,小口上正堵着木塞。 “接下来要做什么?”梅止言在纸上将这些实验装置全部画了下来,又在旁边加注了文字,方便理解。 “提纯啊”,顾梨回道,“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了,这水溶液会分层。” 她说着这话,往梅止言手中的笔记上看了一眼。 他记的极为仔细,放在她前世那个时代的话,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片刻过后,桶里的水溶液便分为了三层。 “快过来看。”顾梨喊了梅止言一声。 梅止言凑过去,听她说道:“最上面的这一层是脂溶性物质,就是能溶在油脂里面的。中间这一层则是不溶性物质,它不溶于油脂,也不溶于水,所以悬浮在了中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实验可能会失败 搅拌过后,她将这水溶液倒入了一个特制的桶中。桶的下方开着小口,小口上正堵着木塞。。 “接下来要做什么?”梅止言在纸上将这些实验装置全部画了下来,又在旁边加注了文字,方便理解...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六十五章 实验可能会失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谈婚论嫁尚早 梅止言显然是听到了纪忱与顾梨说的话,清俊的脸上现出了微微错愕的神情。 他见顾梨向他看了过去,便又向她笑了起来,走了过去。 “废弃物我都处理好了。”他说道。 顾梨心有尴尬,但面上仍然笑了起来,回应了一句:“多谢。” 梅止言嗓音温和,又道:“我明日要去看一个重症的病患,应该过不来了。” 自从实验开始以来,他每天都会来春回堂,时时盯着实验进展。 “要七日之后才能看到实验结果,你也不用日日都来。”顾梨回道。 “嗯”,梅止言点头,“那我先走了。” 他才走出去没两步,纪忱便又在顾梨跟前说了起来:“顾妹妹,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顾梨心中越发尴尬,当着梅止言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即便现在梅止言在她眼中,只是同道之人,她与他只是合作关系,但那件事,他们两人虽然谁都没说,但都心知肚明。 纪忱这般步步紧逼,着实让她为难。 好在纪忱也不是个会完全无理取闹的,他就是有一种本事,能让人在濒临崩溃之前,霎时偃旗息鼓。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他收拢手中的折扇,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顾梨这才松了口气。 当日傍晚,齐老太太打发了个人过来,知会了她一声,让她明天过去一趟。 顾梨心中明白,齐老太太要与她说的,必然是关于梅止言的事。 于是,次日一早,她趁着春回堂的工作还没开始之前,去了安远侯府。 “你见过梅家的公子了吧?”齐老太太问道。 “嗯。”顾梨点了点头。 “感觉如何?” “挺不错的。”顾梨实话实说。 听她此言,齐老太太不禁笑了起来。 “梅掌院是国之圣手,医术高明,他身为梅掌院之子,自幼受到熏陶,医术自然不差。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也好,待人温和谦逊,从不会把病人分为三六九等,所以在这长宁城中,口碑一直很好。” “要不是他尚且年轻,早就能进了太医院,并且谋的一官半职了。” 齐老太太将梅止言好一番夸赞。 顾梨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她说的话。 梅止言此人确实很好,她挑不出一点毛病。 “我觉的他啊,和你倒是像,所以才想在你们两人之间牵牵线。”齐老太太又道。 顾梨道谢:“多谢老太太一番好意。” 片刻沉默过后,齐老太太忽又问她:“我听说最近你们两人在一起做什么药,真有此事?” “是的。”顾梨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朝夕相处的,你也能多了解他一些。” 顾梨但笑不语,但心里想的却是,这句话也不完全正确。 和梅止言那样的人朝夕相处,的确能多了解他一些。但如果是和晏清那种人,哪怕朝夕相处上一百年,都不一定能了解他。 “那你给我句准话,你觉的这门亲事,能不能行?要是能行的话,我这就去给你张罗。”齐老太太又道。 顾梨面上露出无奈的笑,回道:“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尚短,还没能完全了解他,现在就要说到亲事的话,我觉得还为时尚早。” 她没有刻意排斥过嫁人成婚,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排斥梅止言。姻缘之事嘛,顺其自然就好了。 但现在,她是真的还没与梅止言擦出点什么火花,两人只是很正常的关系,如此状况下,若是让她嫁给他的话,顾梨还做不到。 齐老太太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将她的话思索一番,觉的她说的有点道理,便点了点头。 “也是,现在就谈婚论嫁的话,的确有点冒险。” 她转而向顾梨笑了起来:“反正你们现在也熟识了,又日日相见,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这件事,等等再说吧。” 顾梨向她感激地笑了笑。 “春回堂那边该有人去了,那我先走了。”她起身,说道。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她走出了房门。 顾梨前脚才走,齐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便匆匆忙忙地进了来,神色凝重地在她耳边说道:“老太太,八小姐去了繁香寺。” 齐老太太不以为意,蹙了蹙眉,明显是觉的她大惊小怪了。 “去就去吧,这有什么好说的?” 家里的女眷去繁香寺里烧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却不料,嬷嬷又道:“八小姐去繁香寺烧香是假,与人私会才是真。” “什么?”齐老太太顿时色变。 嬷嬷焦急不已:“我是听八小姐房中的丫头说的,说八小姐早就与沈何看上了眼,此番去繁香寺,是二人约好的。” 齐老太太皱眉:“沈何是谁?” “今年新中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嬷嬷回道。 沈何是寒门学子,靠举试这才出头,但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罢了,在朝堂之中并无根基,难免不心怀鬼胎,想要攀上他们安远侯府的门楣。 齐老太太那孙女排行第八,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待字闺中,要是这件事传扬了出去,损的是他们整个安远侯府的名声。 因此,齐老太太不得不重视,赶忙派了人出去,让他们去把八小姐带回来。 此时顾梨已经到了春回堂,开始给病人看诊。 今日纪忱没有来,梅止言也没有来,她安安静静地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 次日是她休息的日子,她没去春回堂,但也没闲着。 一大清早,她就起来了,又开始做药。 方公子对她照顾诸多,她没什么好回报的,只好做些药丸送给他,以示答谢。 她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这才做好了一盒药丸,给他送了过去。 “公子在家吗?”顾梨向吴柏问道。 “在,顾姑娘进来吧。”吴柏说着,便带着她进了家门,又疾走了两步,去房内告知。 顾梨并未多想,只以为是方公子这里规矩多,如果有人要见他,得事先通知他。 屋内并没有人回话,但片刻过后,吴柏才让顾梨进去。。 顾梨才进了门,就看见方达站在屏风旁边,待客的茶桌上,却放着两个茶盏。 第一百六十七章 被她抛弃了 “今年新中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嬷嬷回道。。 沈何是寒门学子,靠举试这才出头,但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罢了,在朝堂之中并无根基,难免不心怀鬼胎,想要攀上他们安远侯府的门楣。 ...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六十七章 被她抛弃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捉人在床 “我再去一趟,这就去告诉他。”顾梨说着这话,便站起了身。 “不能吃完饭再去?”金枝问道。 “不行,这不是小事。”话音还没落下,顾梨就已经出了大门。 走到隔壁门口,顾梨见大门虚掩着。但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喊了吴柏一声。 只是,并未有人应声。 顾梨迟疑片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她绕过竹丛,走入院中,见小院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正房里的烛火已经被熄灭了,里面黑漆漆一片,只有右侧的厢房里还点着灯。 此刻,晏清洗漱完了,坐在了床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听萧问说话。 “兰贵妃得手了。”萧问说道。 “嗯”,晏清淡淡地回了一声,此事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那接下来的事,都安排好了?”萧问又问。 “嗯。”晏清再次回应。 早在兰贵妃得手之前,他就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给兰贵妃的药是他亲手调制的,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们二人各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听到外面已然响起了脚步声。 “方公子。”顾梨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肯定能让屋里的人听见。 然而,并没有人应声。 屋里明明亮着灯,为何没人回应?难道没人在屋里? 顾梨心下狐疑,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打算进去看看。 “方公子。”她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屋内的两人全都听见了,同时一惊。 “方公子,我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和你说。” 顾梨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要去跨门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好晏清反应快,拉着萧问便躺倒在了床上,将脸埋于他怀中。 他拉他的时候,顺便扯掉了他肩头的衣襟,露出了一片蜜色的健硕胸膛。 “我刚刚给你的那个药——” 顾梨已经进来了,声音却戛然而止,整个人也愣住了。 万万想不到,她进来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番情景。 床上有人,还是两个人,皆衣衫不整,相拥而卧。一人穿着黑衣,衣襟却被扯到了胸口,另一人身着白衣,正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从顾梨的角度看上去,只能看见他如瀑的墨发铺陈在枕上。 顾梨愣愣地门口,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但她转瞬便想明白了,自然是该走,难不成,还要留下来观看那种事? 于是,她悄悄地退出了门口,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心中暗道:但愿她刚刚的声音,并没有被那两人听到。 出了门口,她像逃跑一般地飞速离去。 晏清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转过脸来,姿态从容地将萧问推开,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襟。 他下了床,走到房门口看了一眼,说道:“你走吧。” 萧问一边整理被他扯下来的衣襟,一边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下床就翻脸呢。” 晏清没回话,走到茶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并未回答他的话。 要不是刚刚情势紧急,他也不会想出这个办法。 “我好歹也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不打算说点别的?这就要赶我走?”萧问整理好了衣袍,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晏清看着他,轻声地回应了一下:“嗯。” 紧接着,又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萧问:“……” 他真的只是想听他说一声谢谢,他想到哪里去了? 晏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竟又道:“不管你有没有那种意思,我都要劝你,最好别有。” 萧问语结,拍桌而起,愤然离去。 他走还不行? 饭都还没吃呢,就先被他给气饱了。 他把他当做知己,当做生死之交,可他倒好,屡屡戏弄于他。 萧问长叹一声,心中憋闷。 但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头脑不如他呢? 萧问走后不久,晏清便上床去睡了。 顾梨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连饭都没心思吃了。 金枝见她的筷子不停在饭碗里戳着,不禁问道:“姐姐,怎么了?” 顾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于是,金枝又喊了她一声:“姐姐。” 顾梨这才猛然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金枝叹了口气:“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自从从方公子那里回来,她就心不在焉的,难道是方公子怎么了她? 顾梨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她说完,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饱没饱她不知道,但她现在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顾梨脑海中,一直在回旋着刚刚所看见的那一幕,心中也攒下了许多疑问。 她能确定,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并不是方达。 她先前去给他送药丸的时候,明明看见他穿的是蓝色的衣服,这才一小会儿的时间,他不太可能去换衣服。而且,侧脸也不像。 那人的侧脸,比起方公子,更显坚毅。尤其是下颌的线条,尤其凌厉,肤色也要更白一点。 至于躺在他怀中的那个人,顾梨就更不得而知了。 她仅仅能从那人的身形上看出,是个男子。至于他的脸长什么样子,她半分都没瞧见。 顾梨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在方公子的家中,看见两个男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她这是,捉人在床了?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既然不是方公子,难道是他家的客人? 她原本以为,方公子的家中只有一个客人,没想到,竟有两个。而且,这两个人,还是一对断袖。 这也,太刺激了吧! 顾梨和萧问不熟,又两年没见了,再加上刚刚并没看的十分清楚,所以没能认出是他。 但这副画面,却在她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不散,让她当夜都没能睡好。 她并不反对男人与男人相爱,只是,当这一幕呈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的视觉仍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次日一早,顾梨在去春回堂之前,先去了隔壁一趟。。 这次,她十分谨慎,站在门口喊吴柏,并没有直接进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家里有两位客人 “顾姑娘来了啊。”吴柏见是她,笑着说道。 顾梨也向他笑了起来,问了一声:“方公子还在家里吗?” 吴柏点了点头;“还在,顾姑娘找他有事?那随我进来吧。” 顾梨忙摆手:“不了,我就不去打扰了,你帮我转告一声吧。” 她停顿片刻,继而说道:“就是我昨天送来的药丸,吃的时候千万不能饮酒。劳烦你了,转告方公子一声。” 吴柏点头,答应了下来。 顾梨说完这话,却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别别扭扭了一瞬,忽而问道:“原来方公子有两位客人在家里啊。” 昨日顾梨又回来的时候,吴柏恰好出去了,所以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此时听到她这话,不免有些疑惑。 但他即刻回道:“是啊,是有两位客人。” 他心想,顾姑娘应该是瞧见了公子和萧将军,所以才会这样问。的确,家里是有这两位客人。 顾梨并未再说别的话,向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吴柏见她走远了,这才进了门,把她刚刚说的话告知了晏清。 “顾姑娘说了,她昨日送来的药,不能与酒一起服用。” “知道了。”晏清正在书案上悬腕写着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 吴柏没再多言,下去了。 其实也无需他多言,公子本身就医术高明,即便没人说,他肯定也知道那药不能与酒一起服用。 晏清很少饮酒,但他昨日才见到她送来的药的时候就知道了,此药如果与酒一起服用,轻则引起不适,重则有性命之忧。 她昨天晚上去而复返,应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吧。 想起昨晚那一幕,晏清那颗波澜不惊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顾梨去了春回堂,见梅止言已经在实验室里了。 实验的时间还没到,培养皿不能打开,梅止言便将实验室里全都擦了一遍,又拿了之前记下的笔记,仔细看了起来。 顾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笔记,见她来了,便向她请教了几个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前来求诊,是个受了外伤,需要缝针的病人,顾梨便出去了。 梅止言听说要用针,忙放下了手中的笔记,跟着她走了出去。 缝合是手术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想要学顾梨的手术之法,所以便跟过去观摩。 他见顾梨手里拿着的针与普通的针不一样,针尾带着的线也与普通的线不一样。 先清理伤口,清理之后,顾梨便拿着针,一阵一阵地缝合了起来。 她缝的仔细,走线也漂亮。待缝合之后,又伤口包扎了起来。 她向那病人说道:“我等会儿给你开点药,回家以后一定要按时服用。另外,伤口完全愈合之前,切忌不要吃鱼虾等发物,更不可饮酒。” 病人一一答应了下来。 “给我说一下名字和年龄,以前都得过什么病?吃过什么药?”顾梨又问道。 “我叫张全,今年二十九岁,身体一直很好,没得过什么大病,就偶尔受个风寒,有个头疼脑热的,抗一抗也就过去了,吃的药不多。”病人回应。 顾梨心中有了数,提笔开始写病历。 “张全,男,二十九岁,既往体健,否认药物过敏史。左手小臂外伤,伤口长约三寸,已做清创、缝合、包扎处理。” 这些写完,她又换了另外一张空白的纸,开了个活血化瘀,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 “拿着去药柜那边抓药吧。”顾梨留下了病历,将药方给了病人。 病人道了一声谢,接过药方,便去抓药去了。 梅止言在一旁看着,面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自从实验开始以来,他几乎日日都在春回堂,也早就发现了,春回堂上上下下,和他所在的仁医堂都大不相同。 虽然都是医馆,都是给病人看病,但春回堂里却分工明确,每个人负责一方面,井井有条,毫不紊乱,即便病人很多的时候,也能达到很高的效率。 而且,顾大夫给病人看诊的方式,也和普通的大夫很不一样。 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来了个病人就直接看,望闻问切,最后开药,送其离开。 但顾大夫却不是这样,她在治疗之前,有时候会问上很多问题,且这些问题,听起来无关紧要。 为什么要问这些?真正高明的大夫,不是该不用问,就能判断出病人得的是什么病,从而开药治疗的吗? 梅止言疑惑,便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顾梨笑了笑,回道:“这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只要不是情况紧迫,片刻功夫耽误不得,这些肯定是要问的。知道了患者的情况,才能在治疗的时候有的放矢,开出合适的药。” “另外,如果病人有药物过敏史,那更得慎重,弄不好的话,会有性命之危。” 这些都是她多年工作下来,形成的习惯,要改也改不掉,而且,也不能改。 “何为过敏?”梅止言又问。 顾梨本想简单给他解释两句,但又被他那强烈的求知欲所打动,便细细解释了起来。 “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免疫力,这免疫力就相当于守卫身体的一个兵士,能把会对身体健康造成危险的东西防御在外。但有的人,有时候免疫力过强,不但会把有害的东西排斥在外,也会把对身体有好处的东西排斥在外,比如吃下去治病的药。” “倘若吃了这种不合适的药,身体为了自保,就会发生一系列的过敏反应,比如上吐下泻,身上长红点,头晕甚至是昏迷,都有可能。” “所以在开药之前,一定要先问清楚病人过去是不是对某种药产生过过敏反应。” 听她说完,梅止言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点了点头。 他发自内心地佩服她,也敬重她。与她在一起,他总是能学到许多新奇的东西,曾经那些困惑他的地方,也能得以清明。 顾梨解说完毕,向他笑了笑。 但就在此时,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顾妹妹,你今天总算来了啊!”纪忱兴高采烈,从门口走了进来。 第一百七十章 又来接她 听到这声音,顾梨又头疼了。 纪忱今日穿着一袭紫色单衫,贵气袭人,风度翩翩,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尤其手中的那把折扇,更是被他摇的招摇无比。 “我昨天就来找你了,可惜你不在。”纪忱一边说着,一边向顾梨走了过去。 他看见了旁边的梅止言,便问了一句;“梅大夫啊,你怎么又在这里?” 众所周知,梅止言是仁医堂的大夫,但他最近,怎就天天往春回堂里跑?难不成,也看上了顾妹妹? 想到此,纪忱看着他的目光霎时警惕了起来。 接触到他此种目光,梅止言却笑了笑,又十分得体地回道:“我近来一直与顾大夫在一起做新药。” 所以,才会日日来此。 但纪忱目光中的警惕之色依然没消,心里有点悔恨自己为什么没学医。 他又转而看向了顾梨,笑道:“顾妹妹,我也可以给你帮忙的。” 顾梨回应:“纪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不通医理,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她实话实话。 纪忱撇了撇嘴:“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答应嫁给我啊?” 顾梨:“……” 三人在场,她发现她才是最尴尬的那一个。 “纪公子莫再开玩笑。”她只能干笑两声。 “我可没开玩笑,天地可鉴。”纪忱收拢起了折扇,正色回道。 顾梨没再言语,起身道:“我得去实验室了。”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实验室里根本就没什么要做的,她之所以如此说,也只不过是为了躲开纪忱罢了。 实验室里干干净净的,刚刚才被梅止言擦过,但顾梨还是拿了块抹布,装模作样地擦了起来。 “顾妹妹,我先走了,你快点想清楚啊。”纪忱站在实验室的门口,喊完这一声,便离开了春回堂。 梅止言见顾梨眼见着纪忱走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走了进去,向她道:“这里我刚刚擦过了。” 听他此言,顾梨状似才反应过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抹布。 但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要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话,又感觉很别扭,尤其是刚刚经历过之前的那一幕之后。 于是,顾梨便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别听他瞎说,都是没有的事。” 不管她以后会不会和梅止言进一步发展,但他都是齐老太太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而且两人处的很好,这种事发生在他面前,总归不太好。 梅止言也笑了起来,清润儒雅的嗓音道:“我倒是觉的,纪小公子挺重情意的,为人 也有趣。” 顾梨顿时诧异地抬头去看他。 梅止言却并没有对她这目光觉的奇怪,反而又向她问道:“你是在故意躲着他吧?” 他面带笑意,温润平静的眼神看着她。 顾梨点了点头。 梅止言思索一番,忽然又道:“也难怪,纪小公子这般,的确会给你带来困扰。” 见他如此,再听他这一番话,顾梨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实验马上就能知道结果了,不过,我觉的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顾梨向他说道。 梅止言顿时凝重了神色,问:“为何?” 他对这个实验抱着极大的期望,倘若不成功的话,那不就意味着,这些天的辛苦,都白费了? “虽然我们在提取青霉菌的时候经过了许多繁杂的工序,但其实,提取的青霉菌还是不纯。”顾梨回道,“而且,我们做实验的环境也不好,不是无菌的环境,定然会受到其他细菌的污染。” 顾梨向他讲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梅止言那双俊挺的眉蹙了起来,深思了起来。 顾梨见他这样,唇边挑起了一抹笑。 果然,他就是个医痴。 不过,虽然她对实验结果并不乐观,但心中还是存着那么几分希望的。 万一,她撞了大运,真的成功了呢? 当晚有个手术急诊,顾梨都睡下了,又被叫去了春回堂。 病人受了严重的外伤,必须紧急手术。顾梨片刻都没耽误,带着金枝便过去了。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时辰,等到她们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 两个多时辰,精神高度集中,又是在夜里,顾梨和金枝都累的厉害,金枝连身上的手术服都没有换,倒在病床上便睡着了。 顾梨也觉的困乏的厉害,但她还记挂着出来的匆忙,家里没锁门,还是得回去。 她换下了手术服,走出了春回堂。 却不料,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她的正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站在车边的人,竟然是吴柏。 顾梨一愣,吴柏却向她笑了起来,说道:“顾姑娘忙完了?快点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你,怎么,来了?”顾梨惊讶,显得语无伦次。 吴柏又笑道:“是家主让我来的,他说顾姑娘这次肯定又要深夜才归。那么晚了定然很累,再说了,也不安全,所以,就让我来接你回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就是因为如此,顾梨才觉的越发不好意思。 “这……”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公子对她,未免也太照顾了吧。 如果不是每次见他都正常的很,她都要怀疑方达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企图。 “顾姑娘快上车吧。”吴柏又向她笑道。 顾梨又迟疑了一瞬,终还是上了车。 “辛苦你了,在这里等了这么久。”顾梨向他道。 夏夜蚊子多,让吴柏在这里喂了半夜的蚊子,她心中过意不去。 吴柏见她上了车,也跳到了车上坐着,开始驾车。 “我不辛苦,顾姑娘才是真的辛苦。”吴柏笑道。 马车还是她上一次坐进来时看见的样子,并未发生什么变动。十分舒适,旁边燃着的香炉里,袅袅飘着丝丝缕缕的沁人甜香。 顾梨很喜欢这个味道,不禁深深吸了几口,顿时觉的仿佛全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一样。。 她心中想着,明天见到方公子的时候,顺便问一问他,这个香是什么香,她也弄一些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睡着了 顾梨清楚地记着上回那件尴尬的事,所以这次强打起了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这袅袅香雾里,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 还好吴柏与她说起了话,让她暂时清明了一些。 “顾姑娘,我常常听见你正吃着饭就被叫走了,那种手术,很急迫吗?” “嗯”顾梨回道,“需要手术的病患一般都是因为外伤,如果不尽早进行的话,就会流很多的血,失血太多,必然救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吴柏一边在外面驾车,一边答应着。 但他转而又问:“顾姑娘,那你那手术,到底是怎么做的?” 顾梨困的两双眼皮在打架,但仍然回了一句:“就是用刀子把皮肤割开,然后清理掉坏死的组织,最后再把刀口缝合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归于沉寂。 吴柏没听到声音了,笑了笑,继续平稳地驾车。 看样子,顾姑娘着实很累了,明天,应该也不会再去春回堂了。 马车并未在顾梨家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进了她家隔壁的院子。 晏清坐在青石台上,手边点了一盏灯,似乎在特意等着她。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马车进门的那一刻,照亮了他脸上轻轻勾起的一抹笑容。 “公子,我按你的吩咐,把顾姑娘给接来了。”吴柏向他道。 “嗯。”晏清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便让他下去了。 他走到了车边,打开了车帘,见顾梨正倚靠在车里,睡得正香。 这次他给她点的熏香里加大了剂量,绝对能让她沉睡到明日中午。 她太累了,跟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必须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她做大夫,太累,也太良善。但他也知道,她喜欢,所以,从未干涉,也不打算去干涉。 晏清抬手,将顾梨抱了起来,送到了自己的卧房,让她睡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在他的床上安宁又平静地睡着,他则坐在床边,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夏夜沉寂,耳边只有窗外时不时响起的草虫鸣叫。 忽然,顾梨翻了个身,手碰到了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晏清唇边浅笑,为她重新盖了盖薄被。 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她抱住了腰。 晏清霎时错愕,面上的神情里也透出了几分僵硬。他试图挣开,却并没有成功。 顾梨仍处于睡梦之中,所做出的所有动作都是无意识的。她抱他,也只是因为感受到了身边有一个东西,这样抱着很舒服,所以才抱了。 晏清动了两下没挣开,又怕弄醒了她,索性放弃了,顺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相对而卧,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 她面容清秀,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少了几分理智,多了几分安宁与娇憨。 不过,比起两年前,她明显的瘦了。 一定是金枝做饭太难吃了。 果然,没有他在身边,没有他天天为她做饭,她便吃不好,瘦了这么多。 顾梨丝毫不知道此刻正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仍然睡的深沉。 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让她觉的舒服,便又无意识地往那边蹭了蹭,直到蹭进了他的怀里。 晏清便顺势抱住了她。 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那颗心在胸膛里跳动了三百多年,看遍了沧海桑田,历遍了人世沧桑,但就在这一刻,却仿佛忽然安宁了下来。 这一刻,他那颗波云诡谲的心,变的单纯美好,只为她而跳动。 昏暗的灯光下,他与她相拥而卧,枕着彼此的呼吸和气息。 晏清的心有那么一丝丝凌乱,但这对他来说,无碍,他从来都能极好地掌控。 他不但能掌控自己的心,也能掌控别人的心,便是爱情这种东西,他也一样能掌控的了。 他有这个自信。 二人相拥,一夜好眠。 次日顾梨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她也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听到窗外梧桐树上那熟悉的鸟鸣,顾梨猛然坐了起来,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昨晚明明很努力地在坚持了,没想到还是没能坚持的住,又睡着了。 她睡着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和上回一样,迷迷糊糊地自己走来这里的? 她仔细回想,但昨夜之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顾梨心中懊恼,赶忙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 还好,除了身上的衣服有点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就在顾梨下床的那一刻,她猛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不就是那晚亮灯的那个?她昨夜所睡的这张床,不就是方公子家里那两位客人相拥而眠的地方? 顿时,她心中尴尬无比,脸上也火烧火燎了起来,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才出了房门,她便看见吴柏正在挥舞着扫把打扫庭院。 吴柏听到动静,往她那边看了过去,笑问:“顾姑娘醒了?厨房里还给你留了午饭,吃点吧。” “午饭?”顾梨惊诧。 抬头一看天色,果然,太阳都已经偏西了,早就过了午。 她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 “遭了,我没去春回堂。”顾梨焦急说道。 但吴柏却接着她的话,回道:“顾姑娘不用担心,春回堂那边,我家公子已经帮你告过假了。” “你家公子?”顾梨诧异地望着他。 方公子替她去告假? 吴柏点了点头:“是,公子他见你一直没醒,便亲自去了春回堂一趟。” 顾梨说不出话来了。 方公子那种大忙人,亲自去帮她告假,她的脸面可真是大。 “好了,顾姑娘一定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吴柏说着,将饭菜端到了房中。。 顾梨有点不好意思,在人家家里蹭睡了一夜不说,如今还要被人家伺候,吃人家的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家睡了一夜 吴柏将饭菜送了进来,顾梨坐在桌边,并没有开始吃,而是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昨晚,是怎么来的?” 吴柏正要走出去,听到她这话便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她,笑道:“顾姑娘是自己走来的。” 顾梨抿唇,又是这个答案。 但她又觉的奇怪,上次她睡在了这里,那是因为金枝锁了门,但这次,她家的门明明没锁,她昨晚明明就是想回来锁门的,怎么还能来了这里? 顾梨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家,不是没锁门吗?” 吴柏面上依然带着笑,听她如此问,似乎想也没想,就回道:“是没锁不假,昨晚马车停在了你家门口,但顾姑娘下车以后,并没有回去,而是来了我们这边,我喊都喊不住。” 他说着这话,呵呵笑了起来。 顾梨恨不得有条地缝给她钻进去,羞愧难当。 她竟然……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顾姑娘快吃饭吧,我先出去了。”吴柏似乎了解她此时的尴尬,便十分体贴地出去了。 顾梨哪还有心思吃得下饭?恨不能掐死自己。 她昨晚,竟然没回自己家,径直来了这里,人家喊她都喊不住。 真是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了吗?这里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做过了什么事,竟然全都不记得。 顾梨深深地叹了口气,喝醉会喝断片儿,原来睡觉也会睡断片儿。 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顾梨还是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口。 吃了几口,她却发觉了一个问题。 不是说家里新换了个厨子吗?新厨子的手艺她也品尝过,但这次,味道好像不太对。 不是说不好吃,但比起上次吃到的,要差了许多。 顾梨心有疑惑,难道那厨子的水平,还能忽高忽低? 她心有羞愧,饭菜也没吃上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虽然听说方公子去春回堂替她告假了,但她还是得去看一看。 于是,顾梨和吴柏打了声招呼,便去了春回堂。 她跨进门的时候,见此时并没有看诊的病人,方掌柜也不在,胡大夫和秦大夫正坐在一起闲聊。 见她来了,胡大夫不无诧异地问道:“顾大夫,你今日不是告假了吗?怎又来了?” “是不放心手术后的病人?”秦大夫也接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顾梨便随之点了点头:“是啊,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一看。” “你不过来也没事儿,金枝临走之前都给安顿好了,这里又有人照料,不会出事的。”胡大夫回道。 顾梨笑了笑,还是去了一趟病房,看了看病人的情形。 待她出来,见胡秦两位大夫仍然在一起闲聊。 顾梨本想整理一下近来的病历,却被胡大夫给叫住了。 胡大夫这人健谈,脸上总是带着笑,所以春回堂里众人都很喜欢他。 他向顾梨说道:“顾大夫,今日来替你告假的那位公子,是你什么人?” 顾梨才要回答,却又听他紧接着说道:“长的可真是好看啊,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气质非凡,我觉的比梅大夫还要好。” 听到此言,顾梨有些懵,不是方公子来替她告的假吗?要说方公子长的好看,勉强算是吧,但要说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那他就沾不上边了。 胡大夫描述的这个人,一点都不像方达,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某人? “顾姑娘身边的公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好呢!”胡大夫又笑道。 顾梨却一头雾水。 “他是你什么人?”胡大夫看着她,又问,脸上带着几分别样的笑。 “他,就是我邻居。”顾梨也笑了笑,回道。 “哦”。胡大夫状似了然地点了点头,但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相信之色。 顾梨无奈,显然,胡大夫以为那人是她的情郎了。 但她也没解释,反正不管她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胡大夫爱开玩笑,也知道她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便调侃了起来。 “顾大夫身边的这几位公子,个顶个的好,要换作是我的话,我也该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了,哈哈哈。” 顾梨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这并不难选择。 纪忱最热情,但她和他,是肯定不可能的。梅止言嘛,如今看来,也不大可能。至于她家那位邻居,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一想,顾梨不禁感叹,说不定,她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 梅止言今日一大早就来过了,在实验室里忙活了一番。顾梨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方掌柜一整个下午都不在春回堂,今日不忙,所以顾梨早早地就回去了。 回到家,金枝正在厨房里做饭,桌上却早已摆放着一小盆鱼羹。 “这是你做的?”顾梨问道。 金枝笑言:“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是吴大哥送来的。” “对了,姐姐,你昨夜又是在他家睡的吗?”金枝问道。 再提起这事,顾梨又不自在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金枝笑道:“昨晚明明没人锁门,你怎么还是去了那边?” 顾梨依然不语,但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待金枝做好了饭,二人在桌边坐下,开始吃饭。 鱼羹还温热着,顾梨喝了一口,开心地笑了笑。 她觉的,鱼羹是这个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鲜甜可口,美妙无比。 这次的鱼羹和上次她吃的一样,都特别好吃,是熟悉的味道,和晏清做出来的一样。 顾梨不禁又想,方达家的厨子还真是奇怪,做菜的水平忽高忽下的。中午做出来的口味一般,晚上做出来的就很美妙了。 她全然不知,今日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晏清就回来了,回来就为她洗手做羹汤。 此时,晏清也正在吃饭,一边吃着,一边听吴柏向他禀报中午的事。 “顾姑娘醒来后问她为什么没回家,来了这里,我都按照公子的交代与她说了。” “嗯”,晏清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顾姑娘并未起疑,但我见她的样子,很是羞愧尴尬。”吴柏又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败的原因 听到他这话,晏清微微挑了挑唇,笑了一下。 她那羞愧尴尬的样子,他能想象的到。 昨夜分明是他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抱来的,也是他让吴柏对她说,是她自己走来的,喊都喊不住。 她竟然就信了,还是这么好骗。 吃完饭,顾梨与金枝早早地就睡了。次日一早,她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匆匆忙忙地就去了春回堂。 倒不是因为今天有病人要手术,而是因为,她的实验,要看到结果了。 她去的就已经够早了,但梅止言比她更早,春回堂还没开门的时候他便来了。 “可以看实验结果了吗?”梅止言看见顾梨来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心情激动,昨夜一整夜都没睡好,天不亮就醒了,醒了就过来了。 “嗯,可以了。”顾梨向他笑着点了点头,回道。 二人换好了隔离衣,进了实验室。 “我来开盖,你来记录吧。”顾梨向他道。 梅止言答应了一声,拿起了纸和笔。 眼前二十个培养皿,整整齐齐地摆在她的眼前,上面盖着盖,在盖未被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情形。 顾梨戴好了手套,开盖之前,先深呼吸了一下,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之感。 即便知道结果可能会不太好,但她还是心怀希冀。因为有希冀,所以才会紧张。 “我开了。”她说道。 “嗯”,梅止言点了点头,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凝重,又充满着期待。 顾梨先揭开了盖上标着“一”盖子,仔细看了看培养皿里面的情形。 “一号,无变化。”她说道。 梅止言心有失落,但还是记录了下来。 如果青霉素被成功提取出来的话,那么,在培养皿中,会出现一个小白点。然而一号培养皿中,并没有那个小白点出现。 顾梨继续开盖。 “二号,无变化。” “三号,无变化。” “四号,无变化。” …… “十六号,无变化。” 培养皿一个个被打开,顾梨和梅止言的心一点点地下沉,如今即将沉到了谷底。 “十七号,无变化。” “十八号,无变化。” “十九号,无变化。” 顾梨伸出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标号为“二十”的那个。 这是最后一个了,如果还是没有小白点出现的话,那便说明,实验失败了。 梅止言也紧张地盯着。 顾梨打开了最后一个培养皿。 “二十号,无变化。” 两人的心,全都凉了个透彻。 顾梨抬眼看他,无奈地笑了笑。 “实验目标未达成。”她说道。 一个小白点都没出现,她花费了大力气去制取青霉素,然而并没成功。 虽然早就料到了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当这个结果就这样残忍的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觉的难过,觉的失落。 梅止言并不比她好,甚至比她更为失落。 “没事”,顾梨笑着安慰他,“制取青霉素的难度本就极大,不能成功,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咱们别放弃,总结一下经验,再多实验几次,说不定就能成功了呢。”顾梨又说道。 梅止言也向她微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虽然现在还不太了解青霉素,但却对这种神药抱有厚望。如果真能做出来,那么,成千上万的人就能得到救治。 他身为一个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所以,不能气馁,更不能放弃,再继续实验下去。 实验失败了,顾梨很快就从失落之中走了出来,开始总结经验。 她在提取青霉菌的时候,每一个步骤都尽全力做到了纯粹,可为什么还会失败了呢? 青霉之中含有青霉菌,青霉菌能产生青霉素,这是一定的。既然青霉素并没有体现出应有的作用,那便是说明,她制取的青霉素不纯。 为何会不纯? 顾梨觉的,最有可能的原因,约莫就是杂菌的问题了。 “我们这实验室虽然尽量做到清洁了,但细菌无处不在,而且种类繁多。我们在制取的时候,并没有做到无菌,所以,一定混入了杂菌。如此,制取的青霉菌不纯,青霉素自然也就不纯。”顾梨解释了起来。 梅止言这段时间与顾梨一起做实验,也算是了解了颇多,此刻听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那要如何,才能做到无菌?”他问道。 顾梨先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想要一个无菌的环境,那就需要借助于药物或者紫外线设备,但这两样东西,在这里绝对实现不了。 除此之外,高温也能灭菌,但这就更不现实了,她总不能在整个房间内注入水煮沸吧? “再慢慢想想吧。”顾梨说道,“下次做的时候,更加注意一些。” 梅止言回应了一声,与她一起整理完了实验室,便离开了春回堂。 实验失败,谁的心情都不好。但顾梨还是打起了精神,给病人看诊。 下午收工回家,顾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吴柏正拿着扫把在扫门口。 “吴大哥”她喊了一声,脸上的笑带着些许歉意,“真不好意思,我家门口又让你扫了。” 吴柏每次扫门口的时候,都会连带着把她家门口也扫了,几次三番,顾梨便不好意思了。 “顾姑娘客气了,反正就是举手之劳,几扫把的事,不算什么。”吴柏回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刀阔斧地挥舞着手中的扫把,几下便扫干净了。 “谢谢吴大哥。”顾梨又道,向他点了点头,进了家门。 吴柏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了起来。 顾梨进了家门,见金枝已经做好了饭。但她却心情低落,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暮色降临的时候,晏清才回来。 他才一回来,吴柏便过去给他回了话。 “公子,我见顾姑娘今日,好像不太高兴。” 晏清倒茶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转眼看了他一下。。 “看起来不大好,强颜欢笑的,也不愿多说话了。”吴柏解释。 第一百七十四章 自己去和她说 “去把方万里叫来。”晏清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送到了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是,公子。”吴柏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一小会儿过后,方掌柜便踏着夜色来了。晏清问起了顾梨之事,他便回道:“顾姑娘的实验费了很多心力,但今日结果出来了,实验失败了,所以她这一整日都心绪不佳。” 晏清明白了其中的因由,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顾姑娘难过归难过,并未受太大的影响,还反过来去安慰梅大夫了。”方掌柜又道。 听到这话,晏清立时抬头,目光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还安慰梅止言? 但他并未说什么话,便让方掌柜走了。 方掌柜是他早就安排下的人,就在去年顾梨刚刚来到长宁不久,便被安排下了。 那时候,顾梨到处找工作,但长宁城中所有的医馆都因为她年纪小,且又是一介女流,都不肯用她。晏清觉的要是靠她自己,恐怕在长宁待不下去。于是,便买下了春回堂,安排了方万里在春回堂里做掌柜。 他为了不让她起疑,故意让方掌柜不要给她优待。所以那段时间,顾梨拿的工钱要比另外两位大夫少的多。 直到后来,她靠着自己的一手绝技让人刮目相看,这才受到了优待。 顾梨对此一点都没起疑,也从未怀疑过方掌柜是被故意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毕竟一开始,方掌柜对她并不算好。她坚信,自己如今所获得的一切优待和看重,都是靠她自己挣来的。 此刻,顾梨已经吃完了饭,在院子里乘凉了一会儿,便回房去睡了。 她的头脑中一直在想着实验失败的原因,又想着改进的方法。只是,思来想去,却始终都想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早上去了春回堂,她发现梅止言又来了。 明明实验已经做完了,他还是来了。 梅止言见到她,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再过来看看。” 昨日那二十个培养皿里面的东西并未丢弃,梅止言在仔细地观察着,又去看当初做实验的时候记下的笔记。 顾梨知道他是个医痴,所以并未干涉他,只与他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外面给病人看病去了。 看诊的间隙,她忽然听见有人来找梅止言。 来人是仁医堂里面的小伙计,梅止言明明是仁医堂里面的大夫,但要找他的话,却要来春回堂。 梅止言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问道:“何事?” 小伙计回道:“安远侯府的老太太派人来请您去看诊?” “请我?”梅止言错愕。 齐老太太是当今太后的亲姐姐,身子不适的话,都是请宫中的太医过去,如何就让人来请他了? 不单单是他,顾梨也觉的奇怪。 转而再一想,她顿时不自在了起来。齐老太太非要让梅止言过去,不会是为了那件事吧? 梅止言虽然心有诧异,但并未细问,与顾梨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春回堂。 他回了一趟仁医堂,拿了医箱,便去了安远侯府。 诊脉过后,他向齐老太太说道:“老太太身体康健,并未有恙。” 齐老太太笑了笑,她自然是没什么病的,叫他来,确实有事与他说。 “梅七,你最近,日日都与顾大夫在一起?”齐老太太问道。 梅止言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所以齐老太太便如此叫他。 梅止言谦恭温雅,点了点头,微笑着回道:“算是吧。” 自从实验开始以来,除了一两日他有要事要处理之外,其他时候,每天都会去春回堂,也每天都能见到她。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的,顾大夫如何?” 梅止言想了想,客观公正地回道:“顾大夫医术精湛,见解独到,又有一颗仁爱之心,是个极好的人。” 齐老太太听闻此言,略微皱了皱眉:“还有呢?” 梅止言一愣,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对顾大夫,心中充满敬佩。” 从医多年以来,她绝对是最让他敬佩的一个人。哪怕是他的父亲,都没得到如此敬佩。 “那你是答应了?”齐老太太笑了起来,红润的脸面上,皱纹全都舒展了开来。 “嗯?”梅止言又是一愣。 齐老太太笑出了声:“我是说,你答应了和顾大夫之间的婚事了?” 她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梅止言面上顿时露出几分不自在。 “此事,还得看顾大夫的意思。”他思索了一下,回道。 “好,我知道了。”齐老太太眉开眼笑地回应。 她早就料到了,梅家七郎不会对顾大夫不满意的。 “那你自己去与她说吧。”齐老太太向他笑道。 梅止言清俊儒雅的面上带着几分无奈之色,这种事,让他自己去说? 但片刻过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好。” 顾梨虽然猜到了齐老太太叫梅止言过去的意思,但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来看诊的病人比较多,她忙活了一上午,到下午的时候,纪忱又来了。 纪忱最近被家里催婚催的紧,家里给他安排的亲事他都不同意,所以来顾梨这边也来勤了。 他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并未影响到顾梨工作,但顾梨还是觉得心里别扭。 挑明的话她都说了无数次了,但他却像从来都没听到过一样。 齐老太太那日叫了梅止言过去,顾梨还以为不日后,她也会叫她前往。然而她却猜错了,齐老太太并未叫她。 那日,梅止言答应了齐老太太要亲自和顾梨说婚事一事,但一连好几天过去了,他也没说。 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来春回堂,在实验室里待上半晌,最后一丝不苟地把实验室打扫干净了才走。 这日,他出了实验室,正打算要走,却见纪忱又来了。 这几日,纪忱每日都会来,他也每次都能遇到他。 纪忱也看到了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警惕之色。 梅止言向他笑了笑,又向顾梨道:“顾大夫,我先走了。”。 然而,顾梨却喊住了他:“你等等。” 第一百七十五章 答应嫁了 但片刻过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好。” 顾梨虽然猜到了齐老太太叫梅止言过去的意思,但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来看诊的病人比较多,她忙活了一上午,到下午的时候,纪忱又来了。 纪忱最近被家里催婚催的紧,家里给他安排的亲事他都不同意,所以来顾梨这边也来勤了。 他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并未影响到顾梨工作,但顾梨还是觉得心里别扭。 挑明的话她都说了无数次了,但他却像从来都没听到过一样。 齐老太太那日叫了梅止言过去,顾梨还以为不日后,她也会叫她前往。然而她却猜错了,齐老太太并未叫她。 那日,梅止言答应了齐老太太要亲自和顾梨说婚事一事,但一连好几天过去了,他也没说。 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来春回堂,在实验室里待上半晌,最后一丝不苟地把实验室打扫干净了才走。 这日,他出了实验室,正打算要走,却见纪忱又来了。 这几日,纪忱每日都会来,他也每次都能遇到他。 纪忱也看到了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警惕之色。 梅止言向他笑了笑,又向顾梨道:“顾大夫,我先走了。” 然而,顾梨却喊住了他:“你等等。” “我有事要和你说。”顾梨看向他道。 “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纪忱立即接了她的话茬,“我刚刚和你说了那么多,顾妹妹,难道你还没被我打动吗?” 顾梨头痛不已,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她又不能拿根棍子把他打跑。 纪忱虽然一直缠着她,但平心而论,他这人不错,很讲义气,也帮过她很多忙。 梅止言见状,笑了笑,说道:“顾大夫,那我先去实验室等你。” “嗯。”顾梨点了点头。 “顾妹妹,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啊?”纪忱追问。 “听到了听到了。”顾梨无奈回道。 她如果不答的话,他肯定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那你尽快答应我吧。”纪忱手中折扇一摇,笑了起来。 他笑的单纯又欢欣,就好像顾梨已经答应了要嫁给他一样。 手中的扇子只摇了两下,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立即转了个方向,在顾梨面前摇了起来。 一边摇,一边笑着说道:“顾妹妹辛苦了,我给你打扇扇凉。” 顾梨哭笑不得,侧了侧身,躲了一下。 “我又不热。” 虽然纪忱缠她缠的紧,但顾梨实在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他看起来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其实不然。他心性单纯,对姑娘都是客客气气、礼质彬彬的,却从来都不会故意招惹。 他热爱一样东西,便能热爱到极致,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差点失去了一条腿。 他就像是个被家里宠了许多年的大男孩,人不坏,身上还有不少闪光点。 所以顾梨才头痛,不忍心对他说重话,可他又一直纠缠不休。 纪忱好不容易才走了,顾梨拿了一张药方,进了实验室。 梅止言还在那里等着她,见她进来了,便向她一笑。 她让他留下,要和他说什么? “我这有一张方子,你帮我看一下。”顾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他面前,将手中拿着的方子送了过去。 梅止言接了,看了一眼,轻声问:“治头痛的?” “嗯。”顾梨点头。 “但给病人用了之后,效果并不是特别好。你帮我看一下,是哪里不对。” 这是治偏头痛的药方,但顾梨给病人用了之后,却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在中医方面,梅止言要比她高明的多,所以她便拿来问他,看看能不能找出问题所在。 梅止言又低头看着药方,仔细斟酌了片刻,说道:“再加二钱天麻,杜仲的用量也再加一钱,应该就能好的多。” 听他这么一说,顾梨细细思索了起来。 “对,这样一来,药性就能被更大限度的激发出来。”她点头,笑着回道。 向他请教,果然没错。 “多谢了。”她又看向他,一双眼睛里亮闪闪的,盛满笑意。 说完了此事,她原本以为梅止言会走,却不料,他并没有走,而是向她问道:“顾大夫,纪公子让你困扰了吗?” 顾梨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种事。 她见梅止言面色平和,温润依旧,便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是啊,他的确有点麻烦。” 要是不答应他的话,纪忱很可能会一直纠缠下去。但答应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顾大夫要是觉的困扰的话,我可以帮你。”梅止言又道。 “你如何帮我?”顾梨随之问了一句,心里更觉窘迫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明明都已经与他熟识了,但此刻,说到这个话题,顾梨忽然又别扭了起来。 齐老太太想把他们凑成一对,她和他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没说出来罢了。最近在一起做实验,顾梨也把他当作是朋友,是助力。如果要谈婚论嫁的话,一时间难免有些不好接受。 梅止言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低垂了眼眸笑了笑:“齐老太太的意思,顾大夫一定也清楚。所以此事,还得看你的意思。” 齐老太太让他自己与她说,他这会儿便与她说了。 虽然说的十分委婉含蓄,但顾梨听懂了。 他的意思是,他答应了,现在就看她的意思了。 如果他们两人要成婚的话,纪忱必然不会再纠缠,这样,她也就没什么困扰了。 他这话说完,顾梨沉默了许久。 良久之后,她忽然笑了起来,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满是轻松和释然。 “那倒是委屈你了。”她说道。 梅止言轻轻摇头:“不,不委屈。” 顾梨又笑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反正娶谁也是娶?” 此言落下,换做梅止言一怔。 随即,略显尴尬地笑了起来。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梅止言虽然没亲口承认,但这笑,便算是承认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顾梨哈哈一笑。。 他就是个医痴,在他眼里,除了医,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怎么能嫁给他 顾梨和梅止言相视一笑,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齐老太太这几日忙着摆平她那小孙女的事儿,但顾梨和梅止言之间的事,她也一直放在心上。当她得知顾梨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的时候,顿时欣喜不已,又说要让安远侯夫人将顾梨认为干女儿,之后她的婚事,由安远侯府全权操办。 当金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欣喜之意难以言表,高兴的欢呼雀跃。 “太好了,姐姐,你总算想通了!”金枝大声道,手舞足蹈的,连手上正在择着的菜掉到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顾梨见她这样,站在一旁不禁笑了起来。 她要嫁给梅止言,她就这么开心? “你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想把我早早地打发了?”顾梨口上却如此问道。 金枝哈哈一笑,忙摇头:“不是不是,姐姐你可别误会,我就是觉的你有了归宿了,多了一个人爱你、照顾你,这是一件顶好的事。” 顾梨又笑,她当然知道金枝是这个意思,只是嘴上故意如此说罢了。 她嫁给梅止言,虽说只是为了各自方便,但也真的能给彼此带来诸多好处。 即便是对金枝,那也是有好处的。 她嫁了以后,身为梅家的少夫人,就能好好地照顾她。这一年多以来,要真说起来,其实都是金枝在照顾她。 “姐姐,这真是太好了,我都高兴的要哭了!”金枝忽又大声道。 一墙之隔,吴柏正在整理家中的账目,听到这声音,唇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这两位姑娘,又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不过,这样甚好,因为实验失败,顾姑娘已经失落好久了,有一件事能让她高兴,这样更好。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让金枝姑娘高兴成了这样? 吴柏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就在这时,他听到隔壁又传来了欢喜的声音。 “姐姐姐姐,那他什么时候来娶你?” 吴柏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他凝神再听,但那边说话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并不能听的真切。 吴柏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走到了墙根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梅家也是体面人家,又有齐老太太给姐姐做主,所以姐姐一定会风光大嫁的。”金枝说道。 顾梨轻笑了一声,风不风光的她不在乎,她只想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听墙角的吴柏这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情也跟着焦虑了起来。 顾姑娘竟然决定嫁给梅止言了,那公子呢?公子怎么办? 公子为顾姑娘付出了多少,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可现在,顾姑娘竟然要嫁给别人了? 吴柏为晏清感到着急,但转而再想,公子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肯定能把顾姑娘给抢回来。 晏清今日倒是回来的早,他才进了房,就见吴柏站在了他面前。 晏清抬眼看了他一下,无声地问:有事? 吴柏犹豫了一下,这才将今日所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公子,我今日听到,顾姑娘已经答应了婚事,决定嫁给梅止言了。” 晏清听完,神色无波,只淡淡地回了一声:“知道了。” 吴柏一怔,这就完了?公子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但公子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敢揣测,此时只能走了出去。 晏清轻挽衣袖,洁白飘逸的衣袖悬挂在他凝脂般的腕上。他如玉般的手指执起茶壶,往瓷白的茶盏里倒了一杯茶,送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晏清好似并未将刚刚吴柏的话放在心上,喝完一杯茶,他又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凝神看了起来。 此时天已昏暗,房内点了灯,幽幽的光亮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那完美的身影映在了碧纱窗上。 顾梨已经吃完了饭,见天快黑了,便要去闩门。不料,她才刚刚走到门口,忽然见房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了。 紧接着,走进来一个脚步匆匆的人,竟然是纪忱。 天色昏暗,纪忱面上神色难辨,但只看他的身影和步伐,便能够想象的到他有多匆忙。 “纪公子,你——”顾梨想问他怎么这时候来了,但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他给打断了。 “顾妹妹,你真的要嫁给梅止言?”他问道,声音里满是急躁。 顾梨点了点头,向他道:“嗯。” 纪忱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急又恼:“你怎么能嫁给他呢?” 顾梨笑了笑,反问一声:“纪公子何出此言?我为什么就不能嫁给他了?” “他那个人,眼里只有医,哪里会真心对你?怎么可能会好好照顾你?”纪忱急的要死,他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更顾不上此时天色已晚,骑上马便飞速过来了。 “纪公子此言差矣,我是个独立的人,又不是个孩子,自己能照顾自己,并不需要依靠他人存活。” “还有,至于你说的,梅止言眼里只有医,我又何尝不是?和他在一起,我们能互相交流,互相促进,这是一件好事啊。” “不是……”纪忱急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梨笑了笑,但在这暮色里,她脸上的笑显得模糊不清。 “这段时日以来,我感激你的垂怜,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你和梅止言就合适了?”纪忱问道,声音里满是恼恨。 “我觉的还挺合适的。”顾梨回道。 “顾妹妹……”纪忱只喊了这一声,便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喜欢她,但她却并不喜欢自己。 顾梨没在说话,纪忱也没再说。 二人沉默良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再也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纪忱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祝你幸福。”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即便在黑暗中,顾梨看不见他此时的模样,但也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落寞。 顾梨兀自站在那里,也叹了口气。。 她之所以决定要嫁给梅止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纪忱。她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再怀抱希望。 第一百七十七章 黑暗之吻 “公子,我今日听到,顾姑娘已经答应了婚事,决定嫁给梅止言了。” 晏清听完,神色无波,只淡淡地回了一声:“知道了。” 吴柏一怔,这就完了?公子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但...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七十七章 黑暗之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决定离开 顾梨彻夜未眠,次日天还没亮便起来了。 金枝还在睡着,此时去春回堂还早,顾梨便去厨房煮了一些米粥。但粥煮好以后,她并没有喝。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在家里待不住,便打开了门,打算现在就去春回堂。 不料,两扇大门才被拉开,她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晏清手上拿着扫把,正在扫她家门口。 “早啊。”他停下了手上的扫把,笑望着她,温声道。 他依然白衣胜雪,如清风明月,和一年前并无区别。他眉梢眼角带着温暖又醉人的笑,与金色的晨曦辉映在一起,雅致又温和。 顾梨一怔,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他。 他微微扬起的唇上,泛起了一片明显的红肿,是被她昨夜咬的。 顾梨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并未理他,越过他走了。 晏清也没叫住她,扫完了门口的落叶,回了自己家中。 立秋了,天气渐渐凉了,落叶越来越多了。 顾梨到了春回堂的时候,春回堂都还没开门,她是从后门进去的。 此时根本无人,顾梨坐在诊桌后面发呆。 她在想,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隐藏在她的身边的?是今年春天他们搬来的时候?还是繁香寺门口的相遇?亦或者,是他买下赵大娘家的房子的时候? 不止赵大娘家的房子卖了,她也还记得,她与金枝现在住着的房子,也被卖出去了。难道,也是晏清买下的? 想到这些,顾梨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 倒是让他煞费苦心了。 没想到,这半年多以来,他始终就在她的身边,只与她有隔着一道墙的距离,她还吃了很多他做的饭。 刚刚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年前的痛苦折磨,宛若巨浪般向她袭来。 那时候,她对他付出一片真心,把他看成是自己生命中的花火和光亮,可他呢?对她所有的好,全都是带着目的的欺骗与利用。 一年过去了,她好不容易将他淡忘了,已经从那些悲痛中走了出来,但他却又出现在了她面前,让她猝不及防,让她措手不及。 他这次又想要做什么? 从南州追到了长宁,千里之遥,是因为喜欢她? 呵,笑话! 顾梨脸上溢出悲酸的笑。 他那个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更没有情,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无论如何,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让自己沦陷下去。 她正在思绪纷纷的时候,忽然察觉有人进来了。 “呦,顾大夫来了啊,今日怎么这么早?”方掌柜进来看见了她,便笑着打招呼。 顾梨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回之一笑,而是神色严肃地看着他。 “方掌柜,我打算辞工,今天做完最后一天,明日就不来了。”她说道。 方掌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大夫你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满脸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要辞工了? 顾梨已经猜到了方掌柜其实是晏清的人,但并没有明说。 “我不想赚他的工钱。”她回道。 一想到春回堂是他的,她从这里得到的每一文钱都是他给的,她就觉的心里无比难受。 她接受不了,更无法做到安之若素。 方掌柜心中暗道一声“糟糕”,看样子,公子的事,是被她给知道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 方掌柜面上染上了焦急之色,挽留道:“顾大夫,咱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能走啊。” “你现在可是咱们春回堂的招牌,来看病的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要是走了,那他们找谁去?” 顾梨回道:“我走了,还有胡大夫和秦大夫。再者,我没来之前,春回堂不也开的好好的?” “那不一样”,方掌柜又道,“现在整个长宁城的人都知道你有神技在手,你要是走了,那就是弃他们于不顾啊,那得多死多少人?” 方掌柜了解她,知道她是个仁医,心中有仁爱,便故意这样说。 顾梨沉默了一瞬,说道:“没关系,我去别的医馆,也还是在这城里,他们能找到我。” 方掌柜被她这一抢白,霎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顾大夫,你怎么能去别的医馆?”方掌柜痛心疾首。 顾梨叹了口气。 方掌柜待她很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得感激他。刚刚那样说,的确不妥当。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从昨夜得知那人是晏清之后,她心中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但要离开春回堂,还要搬家。 她也想过,离开长宁。但如果真要离开的话,她又能到哪里去? 这一年以来,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座城,在这里有了朋友,也打开了一片天地,她不舍的离开,更不忍心让金枝再跟着她颠沛流离。 再者,她又能去哪里?高昌国如今就是他的地盘,她不会再去了。至于齐国,她也不太想去。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搬家,离开春回堂。 “顾大夫,你真的不能走”,方掌柜又道,“要不这样,我给你涨工钱。” 顾梨不禁笑了起来:“我不是为了涨工钱。” “那你是为了什么?”方掌柜无奈问道。 “我只是,不得不离开了,还望方掌柜成全。”顾梨回道。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会离开。 方掌柜焦急不已,但又不知该如何挽留她。 片刻后,胡大夫和秦大夫也来了,二人便终止了这个话题。 顾梨并没有因为这是自己在春回堂最后一天的工作而有所懈怠,仍是尽职尽责地为病人看诊。 傍晚时分,没有什么病人了,顾梨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除了实验室里的那些器材以及自己的手术用具,她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但器材不少,里面还有上次实验失败之后留下的培养基,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全搬走。 她决定,等会儿出去找辆车,把这些东西全都运走。 至于离开春回堂之后要去哪里,要去哪个医馆,她现在还没考虑。。 不过,以她现在的名气,要想去别的医馆的话,应该也不难。 第一百七十九章 等她在夜色中 顾梨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打算出去叫车。 然而,正当此时,她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嚷,紧接着,有人喊她:“顾大夫,有外伤急诊!” 顾梨一听到有急诊,下意识地便跑了过去,瞬间把自己要离开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让她无论何时,都不会对求诊的病人不管不顾。 这个病人的确是因为外伤被送来的,伤在了左上臂,像是被刀割的,伤口处正在往外冒着血。 “立即送进手术室。”顾梨大声说了一句,又匆匆忙忙地将刚刚收拾好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手术用具。 她今日没让金枝过来,所以是胡大夫给她做助手。 接下来,消毒,换手术服,开始手术,所有的流程都快速,且有条不紊。 病人左上臂被割断了大血管,如果不尽快缝合血管的话,病人很快就会陷入失血性休克。这里又不能输血,一旦失血过多,那就怎么都救不回来了。 顾梨与胡大夫配合的还算默契,手术进行的也很顺利,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出了手术室。 病人家属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顾梨对她说了一声“手术很顺利”,又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担心。 出了手术室,她抬头往外面看了看,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安顿好了病人,这才打算离开。 都这么晚了,不可能再找到车了。何况,这里有刚刚手术完的病人,她不能将病人扔下不管。 方掌柜还没走,于是,顾梨便向他说道:“方掌柜,等病人脱离了危险,我再走。” 方掌柜满面忧伤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顾梨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打算今天就离开,明天不再来了的,没想到,突然有急诊的病人。看来这几天,是走不了了。 她抿了抿唇,抬脚跨出了门槛。 不料,她才出去,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她不远处,修长的身形被笼罩在一团温暖的光晕之中。 晏清见她出来了,轻扬唇角,向她笑了起来。他的笑温和清雅,美好无比。哪怕尘世多艰,只要他一笑,仿佛就能立即岁月静好。 即便明知道他的笑有毒,都是假的,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颤。 顾梨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颜狗。 但她的愣怔也只是片刻的,随即便像是根本就没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晏清跟上,提着灯笼走在她的身后。 他手中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为她照亮了前行的路。 顾梨本打算对他视而不见的,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实在忍不住了,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怒气冲冲地道:“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晏清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回道:“可巧,我正要回家,你与我同路?” 顾梨:“……” 她还能说什么?不是同路又是什么? 她面上带着明显的怨怒之色,倏然转身,快速前行。 晏清依然跟在她身后,他比她高的多,比她腿长的多,便是她走的再快,他也能毫不费力地跟上。 顾梨疯狂地给自己暗示,告诉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她不认识。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顾梨忽然跑了起来,几步冲了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今晚,她没再忘记闩门。 晏清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紧闭着的大门,清浅地笑了笑。 他料到了,当初那么对她,她不会轻易原谅他。 “姐姐,你怎么了?”金枝见顾梨神色不对,便问道。 “没事。”顾梨回道,“收工的时候又来了急诊,做了一台手术,回来的晚了。” 金枝点了点头,见她这么晚回来,早已经猜到了,肯定是因为有手术。 “我给你留了饭,就在灶上温着呢,这就去给你拿。”金枝说着,进了厨房,将给她留的饭菜端了出来。 她才吃了一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你做的吧?” 金枝的手艺她知道,什么时候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了? “不是,是吴大哥送来的。”金枝笑着回道。 她并不知道顾梨和晏清之间的事,还以为是和之前一样,吴柏听了方达的吩咐,给他们送晚饭过来。 顾梨却放下了筷子,不肯再吃了。 这是谁做的,难道她尝不出来? “姐姐,你怎么不吃了?”金枝诧异,问道。 “不想吃。”顾梨回答。 “那怎么能行呢?你才做完手术,肯定又累又饿,多少吃点吧。”金枝劝道。 顾梨此刻的确又累又饿,但一想到这些东西是某人做的,她便不许自己再吃了。 “家里可还有别的吃的?”顾梨问道。 金枝摇了摇头:“没有了。” 顾梨本打算不吃了的,但终究是没有抵挡的住饥饿之感以及这诱人的香味,又拿起了筷子。 金枝见她吃饭的表情如同是在吃毒药一般,心里越发疑惑了。 “不好吃吗?”她问了一句。 “嗯。”顾梨昧着良心回道。 晏清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吃?但她心中有气,就是不愿意承认。 金枝满头雾水:“我觉的特别好吃啊。” 还有,之前她不也说很好吃的吗?为何现在又说不好吃了? 顾梨像赌气一样地吃完了饭,又向金枝严词警告:“以后那边的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都不要收。” “啊?为什么?”金枝越发惊讶了。 顾梨没有解释,而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我们很快就要搬走了。” “搬走?为什么?”金枝觉的自己的心已经承受不住下一个惊讶了。 顾梨正色看着她,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我不想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明天就去牙行看看,咱们买个自己的房子,搬过去住。” 金枝“哦”了一声,原来她是想要买一个房子。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金枝道。 顾梨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你明天去春回堂吧,照顾一下术后的病人。” 金枝点头答应着。。 二人说妥了这件事,又过了会儿,便各自去睡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两相清白甚好 次日,顾梨与金枝一道去了春回堂,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顾梨去了一趟牙行。 她要搬家,现在也有足够的钱,便想买一个宅子。 然而,这一趟下来,她却并没什么收获。没有合适的房子要出售,但顾梨又急着搬,只能退而求其次,再租一个。 只是,能租到的房子也不多,她听牙行的人说了许久,又要带她去看。 “不必了,我租。”顾梨直接回道。 她的目的是尽快搬走,至于是哪里的房子,这并不重要。 牙行里的人见她如此痛快,顿时喜不自胜,顾梨也拿了银子出来打算交钱。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然而就在牙行里的人被人叫出去一趟之后,一切都变了。 “姑娘,实在太对不起了,刚刚那个房子啊,已经被租出去了。”牙行之人向她道。 “嗯?”顾梨诧异,就这一会儿的时间,就被租出去了? “是真的被租出去了,姑娘,实在是对不起了。” “哦”,顾梨答应了一声,又问,“那别的呢?可还有合适的?” 既然房子已经被人抢先租下了,她也不能再纠缠,只能再问问其他的。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没有别的了。”那人回道。 “最后一个?”顾梨不敢置信。 长宁城这么大,就没有房子要出租? 那人十足诚恳地点了点头。 顾梨心存怀疑,出了这家牙行,又去了另一家。她就不信了,偌大的长宁城,就没个她能容身的地方? 然而,她跑遍了所有的牙行,得到的结果全都一个样:没有房子。 顾梨觉的这不正常,十分不正常。 牙行里没有房子,她只能去找散户,但这就要困难的多了。 顾梨没有急着去找,而是先回了春回堂。 昨日刚刚做完手术的那个病人,估计今日伤口会感染,她不放心,必须尽快回去看看。 她回了春回堂,便让金枝回家了。 今日不算忙,所以顾梨早早地就回家了。 她见金枝已经做好了饭,便问了一句:“那边又来送东西了吗?” 金枝摇摇头:“没有。” 顾梨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顾梨顿时警惕了起来,是谁? “谁啊?”她没有立即开门,而是站在院子里问了一声。 如果是晏清或者他那边的人的话,那她肯定不会开门。 “是我。”门外之人应答,声音温温和和的。 顾梨听出来了,是梅止言,于是,便过去打开了门。 “有事?”顾梨问道。 她都已经答应嫁给梅止言了,与他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生疏的。不过,梅止言到她家里来,这还是第一次。 “这有些新鲜的荔枝,我给你送来。”梅止言站在门口,眼神柔和地看着她。 顾梨喜欢吃甜的东西,荔枝也很喜欢,顿时笑了起来:“谢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 她与梅止言之间,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梅止言又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不进来坐坐了?”顾梨笑问。 “不了,仁医堂里还有个病患,我去瞧瞧。”梅止言回道。 但顾梨在片刻的迟疑后,忽然喊住了他:“你等一下。” “还有事?”梅止言温声问道。 顾梨垂眸,抿了抿唇角,复又抬头看向他:“我已经打算,离开春回堂了。” “嗯?” 暮色之中,梅止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离开春回堂,这又是为何? 顾梨没有解释,而是又笑了起来:“所以就想问问你,你们仁医堂,还要大夫吗?” 梅止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要是愿意来的话,我们当然十分欢迎了。” 长宁城中谁不知道能起死回生的顾大夫?就连他那身为太医院掌院的父亲,都对她的医术十分惊叹。 她能加入仁医堂,那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至于她忽然离开春回堂的原因,她没说,梅止言便也没问。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昨天手术的那个病人脱离了危险,我就过去。”顾梨又说道。 梅止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了橘红色的夕阳里。 顾梨才要关门,忽然看见有两人骑着马,从她家门前经过。她仔细一看,见前面的那人是萧问,跟在后面的那个,竟是方达。 方达也看见了她,还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此,顾梨什么都明白了。 想来,方达应该是萧问的随侍吧。她认识萧问,所以晏清便让方达假装是这家的主人。 什么生意人,全都是骗人的。 顾梨心中懊恼,狠狠地关上了门,进屋去吃饭。 然而,饭还没吃几口,她家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就连金枝都觉的奇怪了,说道:“今儿是怎么了?说好了一起来的?” “我出去看看。”金枝放下了筷子,疾步走了出去。 打开大门一看,她霎时吃了一惊:“孙大哥,怎么是你啊?” 金枝诧异地问道。 这位孙大哥是这房子以前的主人,但不是说这房子早就卖了吗?为何他又来了? 顾梨听见是他来了,料定是有事,便也出去了。 “孙大哥有事吗?”顾梨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问道。 “是有点事,就是这房主啊,近来总算是得了点空闲,要过来收房钱了,所以让我转告一声,告诉你们把房钱准备好。”他回道。 “哦,好的,谢谢孙大哥告知。”顾梨回道。 那些房钱,她早就准备好了。 “行,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的,走了啊。” 顾梨与他寒暄了两句,见他走远了,这才重新关上了门,进屋继续吃饭。 “这房主到底有多忙啊,竟然这么久才来收房钱。”金枝说道。 顾梨笑了笑:“可能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吧。” 她原本猜测,这房子也是被晏清买下了,要不然,为何这么久了都不来收房钱?如今孙大哥来告诉她们房主要来了,她便又觉的,十有八九,这房子并不是晏清买下的。 这样,她便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联,更不想住他的房子。。 两相清白,如此,甚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要嫁人了 自从那晚晏清在春回堂门口等着她,并与她一同回家之后,顾梨已经好几天没再见到他了,他也没让人再去她家送过东西。 顾梨心中轻松,这样倒好,反正她也不想见到他。 买不到房子,也租不到房子,又要等着房主来收房钱,顾梨便暂且打消了搬家的念头。 虽然和晏清只有一墙之隔,她觉的别扭,也不想和他一起,但好在他似乎很忙,她也很忙,所以两人应该不会经常见到。 再者,如果他真的想要找她的话,那不论她去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的到。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护好自己的心,千万不能再因他而沉沦。 如此一想,顾梨便释然了许多。 但春回堂那边,她是肯定不能再待了,她不想拿他的工钱。 手术后的病人经过悉心护理,已经脱离了危险,好的差不多了。因此,顾梨便决定,明天再观察一天,如果情况没有反复的话,那她后日便离开春回堂。 然而,第二日下午,正当她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听见门口传来喊她的声音:“顾大夫,有急诊!” 顾梨想都没想的,未曾犹豫半分,朝着门口便跑了过去。 被送来的伤患是个年长的妇人,伤在左腿,像是被利器切割所致。 顾梨叫了胡大夫,匆匆地进了手术室,立即开始手术。 她心无旁骛,直到手术结束,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这才叹了口气。 才决定要走,今日又来了个手术病人,这下又走不了了。 难道这是老天爷不想让她走?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好在雨势不大,所以她便打算冒雨回家。 不料,她才跨出春回堂的门槛,头顶上忽然撑起一把伞,遮住了漫天细密的雨丝。 顾梨转头,便看见了晏清带着浅浅笑意的脸。 今夜没有月光,只有悬挂在春回堂门楼两侧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幽光,明明灭灭地照亮了他的侧脸。 顾梨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往前跨了一大步,想要从他的伞下走出。 她不需要他为她撑伞,更不想同他并肩走在同一把伞下。 然而晏清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如此行径一样,也跟了过去。那把伞不偏不倚,恰恰打在了她的头顶。 顾梨又加速脚步,想要甩开他,然而试了几次,却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她气恼,停下了脚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晏清微微一笑:“我为你撑伞,你不但不感谢我,为何还要对我恶语相向?” “我不需要!” 昏暗的光线里,他清丽的面上笑容不减:“你需要,雨下的这么大。” 顾梨冷笑:“这位公子,莫要睁眼说瞎话,这雨哪里大了?” 只是毛毛细雨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要真是雨下的很大的话,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回家。 却不料,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的刹那,远处忽然响起一声轰然的雷鸣,紧接着,大雨瓢泼而下。 顾梨一怔,瞪了他一眼,又要跑出去。 她就算在大雨中奔跑,都不要和他并肩走在同一把伞下。 只是,结果毫无疑问,她再次失败了。 晏清并没有让她跑出去,那把伞仍然稳稳地举在她的头顶,为她挡住了漫天大雨。 二人同撑一把伞,行走在黑夜中的雨幕里。 顾梨没有再跑,心无旁骛地走着。他愿意给她撑伞那就撑吧,她又不傻,当然不想淋成落汤鸡。 原本寂静的夜晚,此刻却被雨声喧哗,也将他们的脚步声淹没在了喧嚣之中。 以前,每逢下雨天,他都会撑着一把伞,等着她回家。无论寒暑,无论外面的雨下的有多大,只要她一出门,准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形立于雨幕之中,向她温柔地笑着。 他的笑如同他轻轻搭在她肩上的衣,不仅温暖了她的身体,更温暖了她的心。 许是这雨声太过喧哗,顾梨不觉,竟然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直到被他的声音唤醒。 “就这么不喜欢我?”他问道,清润的嗓音伴着悠扬的雨声。 她一直想躲着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了? 顾梨回道:“你觉的我敢吗?” 她很想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平和,但不知为何,语气里仍然满含怨怼。 被骗过一次就够了,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她哪里还敢对他付出感情? 雨夜中,晏清神色从容淡雅:“你以前不是说——”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顾梨给打断了。 “我以前那是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才会把尘泥当朱砂。后来见过的人多了,才知道某些人,也不过尔尔。” 她这句话里满含凉薄的嘲讽之意,晏清却并未气恼,反而还微微笑了笑。 她说他是尘泥?不过尔尔?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顾梨停下了脚步,转身,抬头望向他。 “还有,我觉的很有必要与你说清楚,我都快要嫁人了,你最好和我保持距离。” 她说完这话,盯着他看了一瞬,随后走入了漫天雨幕里,进了家门。 她刚刚说完那话,并未从他的脸上,看出除了平静之外的其他情绪。 也对,他这人一贯如此,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分毫。 晏清站在门口,看着紧紧闭起的大门,轻声笑了笑,转身离开。左侧肩头上,晕染开一大片水渍。 要嫁人了?嫁给梅止言吗? 经此一事,顾梨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她的心想要把他狠狠地甩开,但头脑总是不听话,过往的一幕幕,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总是在她的思绪里循环不断,又甜又辣、又痛又苦。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声停息了,顾梨也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既然躲不开他,那就不要躲了吧。反正从今以后,她都会坚守住自己的心,再也不分给他半分。 她都快要嫁人了,到时候,他肯定也不会再过多纠缠。 想开了,她这才睡着。。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与他相比,她实在是单纯的宛若白纸。 第一百八十二章 婚事暂且搁置 第二天一早,顾梨去了春回堂,先去看了昨日刚刚做过手术的那个病人。 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伤口也恢复的不错,到此刻,还没有起热的趋势。不过,应该也快了。 和前一个病人相比,顾梨更为这一个担心,因为她是个年长的妇人。老人的恢复速度要比年轻人慢的多,抵抗力也差。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但谁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因此,顾梨片刻不敢松懈,一天去看她许多次。 过了晌午,老妇人果然发起了高烧。顾梨亲自在旁边照料她,各种药效好的药都给她用上了。精心照料了一下午,到傍晚时分,这才退了烧。 顾梨也松了口气,交代了值夜的人几句,便离开了春回堂。 今晚没再下雨,她也没有再在门口看见晏清等着她的身影。 然而,当她回家之后,金枝忽然兴高采烈地向她道:“姐姐,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我要是说出来的话,你肯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的。” 顾梨不禁笑了起来,问道:“谁啊?” 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让她见了之后高兴的睡不着觉。 “是你阿兄啊!”金枝依然满面惊喜之色。 顾梨的心却沉了沉,原来是他啊。 金枝本以为她会十分高兴的,没想到,眼前看到的,却是她不大高兴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了?你阿兄他也来了,你不是该高兴才对吗?”金枝诧异着问道。 顾梨思索了片刻,决定把她和晏清的关系与她说清楚。 “其实我和晏清,并不是兄妹。” “啊?”金枝惊呼一声,一张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当初在南州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顾梨姐姐有一个宛若神仙一样的兄长。那神仙一样的兄长还对她特别好,什么事都依着她,简直是羡煞了旁人。 但现在她却说,她与那位神仙阿兄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真的。 这到底是为何? 顾梨斟酌了一下语言,回道:“当初我和他,都是独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所以才住在一起,互相照应。为了避嫌,就对外称我们是兄妹关系。” 她如此一说,金枝便明白了,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装的可真像,骗过了所有人。”金枝笑道。 谨接着,她又问:“那你当时离开南州的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和他有关吗?” 金枝觉的应该是有关的,毕竟当初她们离开的时候,晏清没露面,顾梨也没和他打招呼。 “嗯”,顾梨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为什么?”金枝又问。 顾梨虽然不想再提起往事,但金枝跟了她这么久,也不是外人,有必要知道她与晏清之间的真实状况。 于是,顾梨便直言道:“是我不该,喜欢上了他,但他不喜欢我。”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只能分开了。”顾梨微微一笑。 金枝却一声惊呼:“啊?” 顾姐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晏清会不喜欢她? 顾梨并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而是又笑道:“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释然了。” 金枝随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对,姐姐现在有梅大夫,和梅大夫快要成婚了。梅大夫也并不比他差。” 顾梨笑着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对,你说的是。” 如果她真要嫁人的话,这世上优秀的男子有千千万,她为何非要在他那棵歪脖树上吊死?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住在咱们隔壁了?”金枝沉默片刻,又问了一声。 顾梨点点头:“是啊。” 所以当她听到金枝说今天见到了晏清的时候,会没有任何反应。 也还好,金枝告诉她的时候,她已经见过晏清了,有了心理准备。倘若是在她见到晏清之前,只怕她不是高兴的睡不着觉,而是害怕的睡不着觉了。 二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金枝已经做好了饭,两人便进屋吃饭去了。 晏清好似真的很忙,顾梨经常一连数日都见不到他的身影。不过这样正好,反正她也不想见到他。 这几日,顾梨不但没有见到晏清,也没见到梅止言。 按理说,梅止言每天都会来,连续不来的日子不会超过两天。可如今,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来了。 这日,她去给齐老太太看诊,看完后,却忽然听见她叹了口气。 “你和梅七的婚事,怕是要推后了。” 顾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想要知道她何出此言。 齐老太太便又说道:“梅家出事了,梅掌院被牵扯到了兰贵妃和皇后的争斗之中,暂时被落了罪名,下了狱。” “所以啊,一时半会儿的,梅家是没有精力和心思来操办婚事了。” “梅大夫这几日,就是为了这件事奔波?”顾梨问道。 “嗯”,齐老太太点了点头。 “梅七是个孝顺的孩子,自从梅掌院出事以后,他便多方奔走,想要给自己的父亲证明清白,救他出来。” 顾梨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她近来一直都没见到梅止言,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梅掌院好端端的,为何就忽然有了牢狱之灾?”顾梨试探着问道。 齐老太太却摇了摇头:“常在宫里走动的,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大祸临头了。” “此事涉及皇后与兰贵妃的争斗,梅掌院,他只不过是受到了池鱼之殃罢了。” “反正,后宫的那些腌臜事,你不知道最好。”齐老太太又说道。 顾梨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到她心里却清楚,此次梅掌院之事,必然十分棘手。 那位兰贵妃,竟然敢与皇后争斗,想来肯定是个十分得宠的吧。 这些人都离顾梨很远,所以她也没怎么上心。但她还是希望,梅掌院能尽快洗脱罪名。 “兰贵妃盛宠正隆,如今她一口咬定是皇后指使梅掌院,在她的药膳之中添加了不该加的东西,我就怕,圣上会偏心啊。”齐老太太又叹息了一声。。 顾梨没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齐老太太这番话,越发让她肯定了,梅掌院如今所面临的困境,该有多凶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给你送早食 离开了安远侯府,顾梨直接回了春回堂。 在她以及春回堂众人的精心护理之下,手术后的病人恢复的很好,前面一个已经出院了,只剩下这个老妇人,再有个三四天,也能出院了。 等到这个病人出院了,也就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走了两次都没能走成,这回,肯定能走成了吧。 次日,金枝起晚了,没能做好午饭,所以顾梨便空着肚子,来了春回堂。 好在这边会有些糕点什么的,她吃两块,便算是吃了早饭了。 此时春回堂里还没什么人,顾梨便拿了一本书,又拿了一块糕点,打算一边看书一边吃。 不料,就在她张开口要去咬手中的糕点的时候,手中之物忽然被人给抽走了。 顾梨惊诧,下意识地抬头。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晏清那张美的蛊惑的脸。 他将刚刚从顾梨手中抽走的糕点放回了盘子里,又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食盒。 “知道你没吃早饭,所以我就给你做了一些。还热着呢,快吃吧。”晏清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幽幽地回荡。 顾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春回堂就是他的地方,他要是想来,谁也拦不住。 “我不吃。”顾梨回道。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吃他做的东西。 再美味再诱惑也不吃。 晏清向她微微笑了笑,并未再说别的,而是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摆在了顾梨面前的桌上。 桌上琳琅满目,全都是她爱吃的,吃过无数次,无比熟悉的。 即便顾梨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非他莫属。 明明腹中饥肠辘辘,顾梨却在跟自己较着劲,也是在跟晏清较劲。 她就不吃,饿死也不吃! 晏清偏偏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从容温和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梨强迫自己忽略掉眼前的美食诱惑,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手中的医书上。 只是,她的本领比他差的远,实在没办法在被人注视着的情况下,还能专心去做某一件事。 二人正僵持着,忽然,胡大夫过来了。 “顾大夫正在吃早饭呢?”他和顾梨打招呼。 “没有。”顾梨回道。 “快点吃吧,这么多东西,不赶紧吃多可惜?”胡大夫笑呵呵的,又道。 “这是谁做的?”胡大夫又问道。 一个早餐就如此丰盛,这也未免太奢侈了吧? “我。” 还没等到顾梨回话,晏清便抢先承认了,又向胡大夫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胡大夫早。” 胡大夫呵呵笑了笑,回了一句“早”,那打量的眼神却并未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见过晏清,上次还来给顾梨告过假,是他家的邻居。 但这邻居也太好了一点吧?不但来给她告假,还如此用心地给做早饭。 胡大夫并不相信晏清和顾梨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便又向晏清问道:“这位公子,你是顾大夫的什么人?” 晏清微微一笑,回应:“我是她的——” 接下来的话,他并未立即说出口,而是转眼看向了顾梨。 虽然他在笑,但顾梨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警示和挑衅之色,顿时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她要是再不吃的话,谁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虎狼之辞? 果然,晏清见她吃了,将刚刚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邻居。” 和上次他来春回堂替她告假的时候说的一样。 如此,胡大夫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便轻笑了两声,又道:“那公子真是个好邻居呢,手艺也不错。” 晏清却微微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说着,又转眼看向了顾梨,目光中盛满温柔的笑意:“她太挑了,我只能苦练厨艺,全按她的喜好来。” 顾梨一口饭堵在了嗓中,差点没噎着自己。 她恼怒的目光看着他,心中却在哀嚎:哥,祖宗,你快点走吧,别再说了,我吃还不行?! 顾梨为了赶紧让他走,大口大口地吃着饭。 不料,晏清却又道:“不过,看着她吃的欢喜,我就觉的做什么都值了。” 俨然一副宠妻至深的样子,要说他们只是邻居的关系,鬼才信! 胡大夫又呵呵笑了起来,面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这位公子,未免也表现的太直白了吧?不管是纪忱,还是梅止言,与他相比,用顾大夫经常挂在口边的那句话来说,简直就是弱爆了。 顾梨吃完了饭,站起身,看向晏清说道:“你跟我来。” 晏清轻声“嗯”了一下,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实验室。 顾梨把实验室的门关上,向他质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望着他,目光之中满是恼怒之色。 但她与他有着一大段身高差,她只能抬头仰望着她,如此看上去,倒不像是恼怒,反而更像是娇嗔。 “我只是给你送些早食罢了。”晏清温润的嗓音回道。 “我不需要。”顾梨斩钉截铁。 “不,你需要。”晏清亦是立即反驳。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需不需要?”顾梨怒气冲冲地质问。 “你也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知道你需不需要?” 顾梨:“……” 她叹了口气,抿了抿唇。 好吧,打嘴仗她打不过他。 “我已经快要嫁人了,所以,希望你能自重,与我保持距离。”顾梨又拿出了这个借口来堵他。 晏清却笑了起来:“嫁给梅止言吗?你又不喜欢他。”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顾梨反斥,因为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情不自禁地恼羞成怒。 晏清从容温雅地回道:“就算你对他是真情实感,只怕,你也不能嫁给他了。” 顾梨错愕,不明白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晏清又接着刚刚的话说道:“梅家现在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办婚事?” 顾梨一愣。 她对他的了解,让她对他任何一句话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是你?”她霎时瞪大瞳孔,问道。 晏清没有回话,脸上笑意悠然。。 顾梨知道,他这便是承认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简直卑鄙无耻 “你简直——” “卑鄙无耻!” 顾梨瞪着他骂道。 晏清却不以为意,不过是被她骂两句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梅止言马上就能来了。”晏清看着她说道,唇边浅笑悠然。 顾梨轻哼一声,不大相信他说的话。 近来梅止言为了梅掌院的事,多方奔走,哪里有精力和时间来这里? 晏清说完这话,便离开了春回堂。 顾梨也走出了实验室,在自己的诊桌后面坐了下来。 胡大夫看她的目光怪怪的,顾梨也没想去解释。就算是她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晏清才走后不久,梅止言果然来了。 顾梨满面诧异地看着他,疑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梅止言面上的神情颇有些不自然,见到她,还没说话,便先低下了头。 “怎么了?”顾梨问道。 “顾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梅止言看向她道。 顾梨迟疑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 她又带梅止言进了实验室,关上了门。 “顾大夫”,梅止言喊了她一声,“我们之间约定的事,怕是不能作数了。” 他这么一说,顾梨瞬间明白了。 她和他约定的事,不就是婚事吗?不能作数了?他就是来告诉她这个的? 顾梨并没有生气,甚至有点担忧。 她了解梅止言的为人,知道他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之所以会毁约,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果然,梅止言解释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父亲近来背负冤案入狱,上下求助无门。” 这件事,顾梨自然早已经知道了。梅止言的父亲虽然身为太医院院判,但却并不是多大的官职,何况,此事又涉及那位得宠的兰贵妃与皇后之间的争斗,很难全身而退。 “为了救出父亲,我不得不答应与平宁郡主之间的亲事。”梅止言满面歉然地看着顾梨。 此事,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是他背信弃义,是他不对。 顾梨却笑了笑,回道:“你这样做是对的,还是尽快救出梅掌院要紧。” 顾梨也不想看到梅掌院出事,再说了,此事说到底,还是因她而起。即便梅止言不来和她说这件事,她也是要和他说的。 好在这份婚约对二人来说,都算是缓兵之计,是互相合作的关系。即便现在做不得数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顾大夫,万分抱歉。”梅止言颔首,向她躬身,又道。 他并没有喜欢的女子,也觉的这辈子都不会有了。但顾梨医术精湛,与其娶别的女子为妻,他倒是宁愿与她共度一生。 但现在,他的父亲身陷囹圄,他的家族一团乱,他身为家中独子,必须得承担起这份责任。 所以,只能对不住她了。 顾梨理解他,不但没生气,反而还劝慰了他一番。 “但青霉素实验一事,我还是想与顾大夫合作。”梅止言又向她说道。 “好啊,随时都欢迎你。”顾梨笑道。 做不成眷侣,那也还是朋友。何况,在医术方面,梅止言也能给她不少助力。 梅止言清俊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点了点头。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并未多留,即刻便离开了春回堂。 他走后,顾梨并没有立即离开实验室,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阴云密布。 这件事,是晏清做的,要怪的话,只能怪他。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破坏她和梅止言之间的婚事? 她要嫁给谁,要和谁在一起,关他什么事?反正他又不喜欢她。 当初说的那么决然又坚定,对她的好全都是利用,并未喜欢过她半分。言犹在耳,现在就变了? 顾梨才不信分别一年之后,他忽然就喜欢她了。 他那个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倘若对他付出真情实感,那必然就是自讨苦吃。 顾梨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走出了实验室,继续去为病人看诊。 与梅止言婚事不成的消息,齐老太太也知道了。她疼惜顾梨,便将她好好安抚了一番。 “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梅家答应了梅七与安和郡主之间的婚事之后,兰贵妃立即改了口,说自己误会了梅掌院。” 齐老太太说着,叹了口气。 顾梨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兰贵妃的身上。 那位兰贵妃,应该是晏清安排的人吧? 她心中起疑,便问了一句:“兰贵妃很受宠吗?” 齐老太太点了点头:“嗯,自从三年前,圣上在狩猎之时见到了她,将她带进了宫,就始终独宠她一人。她虽然不是皇后,但在后宫之中,却能呼风唤雨。” 顾梨暗暗思索了起来,三年前?那个时候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晏清也才刚刚脱离了离思瓶的束缚,可见,兰贵妃并不是晏清一早就安排下的。 那她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才与晏清合作的? 顾梨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原因来,便微微地叹了口气。 晏清玩弄人心的本领天下无双,只要他想操纵一个人,那就一定会成功。 “当初圣上将她带回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要不然,北静王他也不会——” 齐老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梨见她没再说下去,便知道这件事不该说,所以也就没问。 “你也别难过,我再仔细留意着,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人家。”齐老太太又安抚她。 “我不着急,您也别着急。”顾梨笑着回道。 离开安远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顾梨便没有再去春回堂,而是直接回了家。 金枝正在厨房里做饭,顾梨走过去帮忙。 “对了,姐姐,刚刚吴大哥又来送鱼羹了,但我听了你的话,没有收。”金枝向她道 。 顾梨“嗯”了一声:“不能收,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要收。” 她言辞坚决,但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无比想吃鱼羹。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晏清这个人不怎么样,但做菜的手艺却是绝佳。。 与他划清界限,约莫从此以后,就再也吃不到那鲜滑嫩爽,美味无比的鱼羹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也是我的人 “当初圣上将她带回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要不然,北静王他也不会——” 齐老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梨见她没再说下去,便知道这件事不该说,所以也就没问。。 “你也...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也是我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最重要 顾梨吃饱了饭,起身离开。 晏清付完钱,跟在了她身后。 二人一路同行,但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到了家门口。 晏清本以为顾梨不会和他说话了,不料,在她进去之前,却忽然转身问他:“我现在住着的这个房子,是不是也是你买下的?” “不是。”晏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顾梨却一怔,难道她猜错了?她还以为这座房子也是被他买下来的。 片刻过后,她挑眉看了他一眼,道:“最好不是。” 说完,转身进了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晏清唇边犹存笑意,他就知道,不能告诉她真相。 当夜下起了小雨,顾梨早上出门的时候,雨还没停。 她找伞的时候,忽然想起家里的唯一一把雨伞上回被她落在了春回堂,现在家里无伞可用了。 她看了看雨势,好在不大,不打伞的话,也没多大问题。 于是,顾梨提起裙摆,奔跑在了淅淅沥沥的雨中。 然而,她才跑出大门,忽然察觉到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为她遮挡住了所有冰凉的雨水。 顾梨转头,一抬眼便看见了晏清弧度优雅的下颌线。 “走吧,我送你去。”他温柔款款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道,和着缠缠绵绵的雨声,仿佛带着一种能让人沉醉的魔力。 “不必了”,顾梨回道,脸上扬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晏公子您可是大忙人,我哪里敢劳驾您?” 晏清微微笑了笑,双唇轻轻碰撞:“你最重要。” 顾梨白了他一眼,他这话骗鬼呢! 但她若是想要从他的伞下逃离,那也是不可能的。 两人并肩而行,始终沉默无语。 直到走出了很长一段路,顾梨这才道:“我竟没想到,你还认识兰贵妃。” 这虽然只是她的猜测,但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如果兰贵妃不是受晏清指使的话,为何能在梅掌院的事情上做到无缝衔接? 晏清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认识。” 顾梨本以为能听到他和兰贵妃是如何认识的,不料,听到的却是:“你吃醋了吗?” 顾梨霎时停住了脚步,甩给他一个白眼:“你少臭美了!” 她现在还为他吃醋?她脑子又没病。 晏清但笑不语,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她。 到了春回堂门口,顾梨又道:“我到了,你别跟着我。” 他要是再跟着她一起进去的话,被人看到了他送她前来,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要被实锤了。 “好。”晏清直接答应了下来,站在雨中看着她进了春回堂的大门,这才离开。 送完顾梨以后,晏清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凤凰台。 走在路上,他一直在默默思索着,她刚刚问他是不是和兰贵妃相识。他自然是认识她的,目前也合作的很好。那她呢?是不是也想知道兰贵妃和她的关系? 晏清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了。 顾梨到了春回堂之后便去了病房,去看昨日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 知道了他的伤是怎么来的,此时再看见他,顾梨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悲凉之感。 他让自己受一次重伤,换回一生富裕,他是不是真的觉的很划算? 晏清这也算是普度众生了? 顾梨唇边漾开冷笑。 他哪里是普度众生?他这个人,和这四个字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在这世上,玩弄人心的本事,谁能比的过他? 他是唯独的存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缠缠绵绵的雨势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顾梨要走的时候,还没有停下。 虽然此时还不算晚,但因为阴天的关系,外面的天色已经朦胧了起来。 顾梨撑着伞,脚步匆匆地往家里去。 才进大门,她便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金枝听到声音,走到了房门口,向她道:“饭都要凉了。” “今天天黑的早,我寻思着点着灯做饭不方便,就早做了一会儿。” 顾梨收了伞,也进了屋。 “姐姐,今天有一封信,是给你的。”金枝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封信,送到了顾梨面前。 顾梨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是相娴写给她的。相娴经常会给她写信,除她之外,也再没有人会给她写信了。 顾梨拆了信,放在灯下仔细看了起来。 信里还是相娴一贯的风格,语言豪放,却又透出可爱。她问候顾梨安,又在信中和她分享了自己和宋景行之间的一些趣事。 顾梨看着看着,脸上便带上了笑。 相娴说她和宋景行如今只差一步之遥了,她知道宋景行也喜欢她,但他就是死活不肯开口,怎么逗他、套路他,都没有用。 相娴还向她求教,如何才能让一个沉闷的男人开口说喜欢自己。 顾梨颇感无奈,这种事她哪里知道?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被逗弄、被套路的人。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写回信,看了一眼信的末尾标注的日期,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了。 顾梨看着门外细细密密的雨幕,心中暗暗思索。这个时候,相娴在干什么?宋景行是不是已经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出口了? 但她并没有猜对。 此时,离长宁千里之遥的南州城,也在飘着绵绵密密的雨丝。 相娴正和宋景行在一起,却被困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人对这座山也不熟悉,再加上雨水冲掉了痕迹,他们便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相娴跟在宋景行的身后,不禁抱怨:“我就说吧,咱们早点回去,你偏偏不听。这下可好,想回也回不去了。” 宋景行并未回话,摸索着走在前面。 雨水湿冷,相娴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午后陪他一同出来采药,来的时候天气明明还好好的,谁知道顷刻之间,就下起了雨来。 “这雨也下的太蹊跷了。”相娴抱怨。 “哎,你干什么?”她惊呼。。 前面走着的宋景行忽然停住了脚步,她一个没留意,撞上了他的后背,差点被他撞倒。好在宋景行及时拉住了她,这才没让她跌在泥地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让你说喜欢我真难 相娴正和宋景行在一起,却被困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人对这座山也不熟悉,再加上雨水冲掉了痕迹,他们便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相娴跟在宋景行的身后,不禁抱...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八十七章 让你说喜欢我真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不要胡闹 山庙的地上,昨夜点燃的火堆早已经熄灭了。在这初秋的清晨,难免有些寒凉。 但相娴心里却暖洋洋的,如同今日这阳光一般。 她脸上不禁浮起明媚的笑。 她知道的,宋景行这个人吧,就是嘴硬,明明喜欢她,但死活不肯说出口,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个什么劲儿。 被他抱的那么紧,相娴有点儿不太舒服,便轻轻动了动。她这一动,宋景行立马醒了。 相娴看着他还有些懵然的脸,笑着打招呼:“早啊。” 宋景行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顿时放开了她。 他别扭了起来,眼神闪闪躲躲,不敢与她对视,假借整理衣襟,来掩饰此刻自己的窘迫和慌张。 相娴也拍拍衣襟站了起来,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这人吧,未免太矫情。” 宋景行没回话,看了看外面,道:“雨停了,走吧。” 他说着,背起了药篓,走了出去。 相娴跟上前去,走在了他的后面。 二人出了山庙,又花费了好一番力气,这才找到了下山的道路。 “好饿啊。”相娴一边走,一边揉着肚子说道,“等会儿下了山,我们去吃鸡汤小馄饨吧?” “好。”宋景行回应了一声,再次放慢了脚步,让她能够轻松地跟得上。 相娴便与他并肩前行,一路上叽叽喳喳,絮叨个不停。 宋景行不但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而且在她说到有趣之事的时候,还会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然而片刻过后,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相娴一时不察,再一次差点撞上了他,埋怨道:“要停下之前你就不能先说一声?” 她顺着宋景行的目光往前看去,意外地发现了他忽然停住的原因。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草丛里,竟然躺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相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景行便快步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相娴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他是仁医,他救苦救难,他心怀众生。 到了那人跟前,相娴见果然是个姑娘。 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上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之色。 相娴往宋景行脸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发觉他看着这狼狈的姑娘的表情很值得品味。 难道,他认识她? 还没等相娴想出个所以然来,宋景行便蹲下了身子,丝毫不顾草叶上残留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袍,开始给这姑娘诊脉。 他神色凝重,双眉蹙起。 相娴在一旁看着,心中的疑惑更盛。这人到底是他什么人?他就如此在意她? 这样一想,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几分酸意。 宋景行诊完脉,立即起身,大步前去。他一边走,一边与相娴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 “你去哪里啊?”相娴追问。 “找药。”宋景行回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相娴撇了撇嘴,心里老大的不乐意。敢情他紧张这个姑娘,自己去为她找药去了,还让她在这里看着她。 他就这么使唤她啊? 相娴的目光又移到了这个姑娘的脸上。 她此刻虽然昏迷不醒,面色苍白,但仍然能看得出来,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似乎比她还要更漂亮一点。 相娴越发不高兴了,冲着宋景行离开的方向埋怨道:“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如此龌龊不堪,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姑娘,觉的她应该是吃下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中了毒。 她一个漂亮姑娘,中毒倒在了这荒山野地里,着实蹊跷。 过了一会儿,宋景行回来了,手上拿着几棵草药。 相娴只擅长下毒,却不擅长解毒,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药,问道:“这就够了?” “不够。”宋景行回道,“只能暂且压住毒性,不让它蔓延,要想拔毒的话,还得再靠别的药。” 但现在这姑娘的情况十分严重,时间又紧迫,他只能先给她压制住毒性,回头再慢慢治疗。 “你来帮我一下,撬开她的嘴。”宋景行向相娴说道。 “我不干。”相娴回道。 但口上如此说,还是按照他说的走了过去,将这姑娘的牙关给撬开了。 她虽然心里怨念,但要是她不做的话,宋景行肯定会亲自上手,那还不如她自己来呢。 她承认她有私心,不想让宋景行碰这个人。 宋景行将手中的草药拧出了汁水,滴入了姑娘的口中。 相娴以为这就可以了,不料又听宋景行说道:“你扶她一下,我背她走。” “什么?”相娴惊呼,“你还要背她?” “嗯。”宋景行回应。 “不行!”相娴斩钉截铁,还想背她?那怎么能行? “她情况紧迫,要是不快点救治的话,就活不成了。”宋景行向她解释。 “她活不活的成关我什么事?”相娴满面怒意。 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于她而言,只是个路人罢了,她有什么义务必须要救她? “你还想背她,怎么没见你背过我啊!” 宋景行抿了抿唇角,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相娴见他如此,心中的委屈和愤怒顿时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奔腾而出。 “这么长时间了,你连一句喜欢我都不说,现在还想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亲密相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说完这话,她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又继续道:“我也不反对你救人,但你如果要救她的话,就先说你喜欢我。” 宋景行此刻心内焦急,虽然怜惜她心中不快,但此刻,哪里是说那句话的时候? 因此,他不但没说喜欢她,反而说了一句:“你别胡闹!” 这句话像一枚钢针一样,深深地刺入了相娴的心里。 她虽然性格豪放,她虽然没脸没皮,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心。 只是想让他说一句喜欢罢了,真的就这么难? 她仅仅是想要一点踏实的感觉罢了,他却说她是无理取闹。 他没有心的吗?他眼瞎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他心意,他一点都看不到吗?? 相娴被激怒了,悲愤不已。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选她还是选我 相娴被彻底激怒了,心内痛成了一片,眼泪早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但她却咬牙强忍着的,坚决不让泪水落下。 她是相娴,是小小年纪便牢牢掌控住了相家命脉的掌家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她坚持不住的。 她冷笑一声,看着宋景行说道:“你要救她,那我偏偏就不让你救!” “她中毒不轻,我身为一个医者,怎能见死不救?”宋景行看出了她是在倔强的强撑着,便情不自禁的放柔了语气。 相娴又回之一声冷笑:“这世上要死的人这么多,你能救的过来吗?他人死活,关你何事?又关我何事?” 宋景行有一颗仁医之心,最不能听到的,便是如此凉薄淡漠之辞。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虽看似凉薄,但内心却有仁爱。看来,倒是我看错了你。”宋景行说出这话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相娴最受不得被人激,越激她她便越张狂。 “对,就是你看错了我,我就是个残忍刻薄、没心没肺之人!” “你说吧,选她还是选我?” 她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倔强地不肯错过他每一丝表情。 然而宋景行那张清俊的脸上,只有失望与淡漠之色。 他没再说话,而是自己蹲下了身子,拉起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将她背了起来。 连药篓都不要了,大步离去。 相娴气的要发疯,大喊一声,狠狠地踹翻了他的药篓,又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声嘶力竭地骂道:“宋景行你王八蛋!”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的愤怒无处发泄,又在药篓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 在她和一个陌生人之间,他竟然选择了后者。 是她瞎了眼,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人。这几年对他的倾心付出,全都是喂了狗! 决裂!要是以后再和他见面,她就不叫相娴! 恩断义绝!要是以后她还喜欢他,她就是乌龟王八蛋! 相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周围的一片草地踩了个乱七八糟,这才怒气冲冲地走了。 宋景行将那个姑娘背回了自己家中,立即给她扎针抑毒,又给她服下了拔毒的药。 等到做完这些,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会如此焦急,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姑娘中的毒不轻,必须要立即救治,还因为,他认识她。 他与她不但不是陌生人,甚至可以说,渊源颇深。至于她为何中毒倒在了这里的一座荒山之中,他也觉的纳闷。 一切,只能等她醒来以后再说了。 做完这些,宋景行不禁又想起了相娴。渐渐的,他心里也染上了几分悔意。 刚刚,他不应该对她说那种话的。 她虽然嘴上刻薄,但心肠一点都不坏,更不是个残忍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灾民流离的那段时间,无偿地去帮助照料那么多人。 当时他是因为太着急了,又被她那刻薄的话给蒙蔽住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说出了那些话。如今想来,悔恨不已。 况且,这件事上,他也有错。 她就是想让自己说一句喜欢她,可他还是不肯说。 这几年来,她对他的心意如何,他自然能感受的到,他也回以她同样的爱,只是从来都没有说出口罢了。 就是因为他不说,所以才会让她的心不踏实,所以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错处在他,不在她。 宋景行悔恨不已,恨不得立即去向相娴道歉。然而就在此时,房里忽然传出了几声咳嗽。 宋景行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赶忙进了屋。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醒了,睁开了眼睛,盯着他看着。 认出是他的刹那,这姑娘水波流转的眼眸中全是惊讶,但转而,她的目光便闪躲了起来,仿佛不敢再去看他。 “依柔。”宋景行喊了她一声。 柳依柔没应声,面色仍然苍白,眼神仍然慌乱。 见她如此,宋景行并没有立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道:“我给你服下了拔毒的药,你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好了。” 他说完这话,便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他走出去以后,柳依柔这才敢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同时,两汪泪水模糊了视线。 宋景行出了家门,又去了刚离开不久的那座山。 他的药篓没拿,他得去拿回来。 他的母亲与柳依柔的母亲是手帕交、闺中密友,后来各自嫁人以后,关系也还是很好。他与柳依柔年纪相仿,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 两位母亲见此情形,便做主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但他长大以后,发觉自己并不喜欢柳依柔,便自行退了这场婚约。他的母亲为此恼怒不堪,宋景行不耐其烦,索性离开了家,一边云游,一边行医。 他此生爱的,唯有一事,便是医道。他专攻解毒救人之术,希望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去挽救更多本不该消失的生命。 但无论如何,他曾经都与柳依柔有过婚约。所以当初面对相娴的质疑的时候,他才选择闭口不言。 要是说出来了,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宋景行一个人上了山,去到了与相娴分别的地方。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草叶倒了一地,被踩烂了一大片。他遗留下的药篓孤零零地躺在那片狼藉之中,早已被踩的不成样子。 宋景行双唇紧抿,叹息一声,捡起了被踩扁的药篓,又用力将其掰圆整了些。 可见,她定然是气极了。 其实宋景行很怕见到她生气发脾气的样子,每当此时,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之感。又心疼,又无力,又担忧。 此刻,他便是如此。 他背起药篓,往山下走去。 宋景行孤零零的身影行走在这片荒山之中,显得越发落寞凄凉。 下了山,路过王阿婆的馄饨摊的时候,他不禁往那边看了一眼。 就在不久前,她还一边嚷嚷着饿,一边与他说好了,要来这里吃鸡汤小馄饨。 宋景行向着这馄饨摊走了过去,放下了药篓,向正在包馄饨的王阿婆说道:“阿婆,两碗鸡汤小馄饨。” “你也要两碗?”王阿婆问道,像是在确认。 “嗯。”宋景行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 要两碗,就相当于她也在。 第一百九十章 到底有多爱他 宋景行在桌边坐下之后,忽然意识到刚刚王阿婆话里的一点不同寻常之处。 你也要两碗?难道还有其他人也要两碗? 但宋景行也只是质疑了一下,并未去问询。 虽说王阿婆摊上的一碗馄饨分量不小,但也有食量大的人,一次能吃两碗。因此,宋景行并未多去想。 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了上来,王阿婆将两大碗全都放在了他面前。宋景行却端起一碗,放在了对面。 他盯着对面空空的位置看了一瞬,微微叹息一声,这才从筷子筒里拿出了筷子,吃了起来。 满满两大碗馄饨,他全都吃光了。 吃完馄饨,付钱,走人。 王阿婆收拾空碗的时候,喃喃自语道:“看上去瘦瘦的,吃的还真不少,就跟那相家的姑娘一样。” 宋景行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相娴也来过了这个馄饨摊。 她与宋景行吵完架,下了山便来了这里,要了两碗鸡汤小馄饨,赌气似的一口气全吃了。 离开了馄饨摊,宋景行先去买了些菜蔬,这才回家。 幸亏救治及时,所以柳依柔并没什么大碍,只要余毒除尽,再休养几天,肯定就能大好。 宋景行为她做了一些清淡的饭菜,送到了她面前。 柳依柔端起碗,还没开始吃,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景哥哥……”柳依柔哽咽着声音,喊了他一声。 “要不是你救了我,这现在一定早就死了。” 宋景行没有回话,只是用沉静的目光看着她。 柳依柔不是应该在建安的家中待的好好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家没了,父亲和母亲也没了……”柳依柔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宋景行问道。 “萧问窃权,幽禁了君上,我父亲亦受到了牵连,被,被杀了。” “父亲死后,母亲她病重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柳依柔抽抽搭搭地哭着,说起这一场变故,心中无比悲痛。 谁能想到,前一天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名门千金,短短一日过后,家破了,紧接着,父母也死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景行自从强行退亲后,便离开了建安的家,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医,偶尔会与家人通通书信。建安城中的权势变化他知道,但在他与母亲的信中,母亲并未说他家收到了牵连,更没告诉他柳家之事。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柳依柔,他现在也不会知道。 柳依柔仍然在哭,一边哭,一边说道:“建安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就想去阳城投奔舅舅。谁料,谁料……” 她哭的更凶了,说出一个字来都费劲。 “半路上却遇到了劫匪,后来,后来,我躲到了山上,这才保住了命。” “可是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一劫。”柳依柔眼中的泪水流个不停,将胸前的衣襟都给湿透了。 后面的事,她不用说,宋景行也能猜到了。 必然是她躲入了山中,误食了有毒之物,所以才会中毒昏迷在草丛里。 还好遇到了他,要不然,她便真的活不成了。 宋景行见她哭个不停,便说道:“先吃饭吧,我这就雇个人去阳城打听你舅舅的下落,让他来接你过去。” 一个姑娘家独自在路上,确实不安全。 柳依柔眼中泪水不止,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声音“嗯”了一声。 宋景行又问了她一些关于她舅舅的消息,随即便出去了。 他雇了个人,让其去了阳城,去打探柳依柔舅舅的消息。 三日过后,那人回来了,却回来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查无此人。” 柳依柔听闻后,又哭了好一场。 这下,她是彻底没有地方可去了。 宋景行安慰她道:“你先别着急,暂时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得不到柳依柔舅舅的消息,他也能理解,毕竟当初南云被灭国之时,整个南云都动荡不安,很多人流离失所,阳城也不排除在外。所以,柳依柔的舅舅,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了阳城。 为今之计,宋景行也不能赶她走,只能让她暂且住下。他打算,安排个人送她回建安,让他的母亲照管她。 他的母亲也曾与柳依柔的母亲姐妹情深,并不会推辞。 这几日,宋景行并未忘记过相娴,也一直想去向她道歉,可一是因为柳依柔的事拖着,二是因为实在没有勇气,这事便一拖再拖。 越到后来,他心里便越没了底气。 自从那日吵架分别之后,相娴便没来找过他,以前她可是每天都会来的。可见,她是真的生气了。 宋景行又犹豫了许久,最终才鼓足了勇气,去了相家。岂料,相娴竟然对她闭门不见。 宋景行尴尬又窘迫地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正犹豫着,忽然听见一声响动,抬头一看,见是相府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相娴便走了出来,随手向他抛过去一样东西。 宋景行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见竟然是一小坛酒。 “走,喝酒去!”相娴说着,越过他,大步往前走去。 宋景行只好拿着酒坛跟上。 相娴心头的怒气还没消,这几日,每每想起当日宋景行说她的那些话,再想起他背起那个女人,丢下她离开的身影,她就气的要死。她狠狠地发了无数次誓,要是再理他的话,她就不是人。 但她的心底,其实还是盼望着他来的。 当听人说他来了的那一刻,她心中窃喜,却强装出一副愤怒憎恨的样子,让人将他拒之门外。 他来了她就原谅他?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她不要面子的啊。 然而,忍了不到一刻钟,她便破了功。 此刻,相娴的心里又恼又喜,恼他当日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却又喜他会再来找她。 他这次来,一定是来向她道歉的。 走在前面的相娴,嘴角不禁轻轻挑了起来。 许多日子没见了,确实挺想他的。。 但相娴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又鄙视了自己一番。她到底是有多爱他,这样就能轻易原谅了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醉后事故 当听人说他来了的那一刻,她心中窃喜,却强装出一副愤怒憎恨的样子,让人将他拒之门外。 他来了她就原谅他?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她不要面子的啊。 然而,忍了不到一刻钟,她便破了功。 此刻,相娴的心里又恼又喜,恼他当日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却又喜他会再来找她。 他这次来,一定是来向她道歉的。 走在前面的相娴,嘴角不禁轻轻挑了起来。 许多日子没见了,确实挺想他的。 但相娴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又鄙视了自己一番。她到底是有多爱他,这样就能轻易原谅了他? 宋景行亦步亦趋地跟在相娴身后,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相娴最后来到了河边,在河岸上的草丛里豪放地一坐。 “来,坐吧。”她说道。 宋景行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相娴从他手中拿过了酒坛,打开盖,喝了一口。 一口酒后,她这才看向他:“说吧,找我什么事。” 话到了口边,宋景行不免又忐忑了起来。 “来,喝一口,给你壮壮胆。”相娴将酒坛送到了他面前,实在忍不了他这磨磨唧唧的样子。 宋景行并未嫌弃这是她喝过的酒,接了酒坛,也喝了一口。 他喝完,便将酒坛放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对不起。”他转眼看向她,说道。 相娴笑了笑,却似是嘲讽一般地道:“哟,高尚无私的宋大夫,竟也会给人道歉。” 她如此一说,宋景行又不自在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还是又道;“我那天,不该那样说你的。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相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我不刻薄残忍、没心没肺了?” 宋景行看着她,十分郑重地摇头。 当日恶语伤了她,的确是他错了。其实就在那些话被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从来都没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但他却知道,是他的错误,他就得承担。 “说别的都没用,你就跟我说吧,那个女人还在不在你家?”相娴质问。 宋景行明知道她会生气,但还是点了一下头:“还在。” 果然,相娴立即变色。 宋景行却抢在她发怒之前,说道:“她是我母亲的好友的女儿,家里蒙难,沦落到了此处,我不能见死不救。” 他说这话的语速极快,像是害怕被她打算,又急于想要证明一样。 相娴打量着他,问道:“那就是说,你和她很熟?” “还行吧,也不是很熟。”宋景行回道。 相娴不信。 “我都许多年不曾回去了,也很就没见过她了。”宋景行又道。 这个相娴相信,他这些年来,的确一直都在这里,并没回过建安的家中。 如此一想,相娴心里便轻松了许多。 她拿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其实这件事吧,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我确实不该拦着你救人。” 她爱他,能接受他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他那悲天悯人的情怀。 “不,错在我。”宋景行坚持道。 相娴忽而狡黠一笑:“那你说你喜欢我,我就原谅你了。” 宋景行脸上又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情,像是羞涩:“一,一定要说吗?” “一定。”相娴回道,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期待。 如此良机,怎能放过他? 不过,他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容易害羞啊? 宋景行迟疑了一瞬,这才鼓足勇气,小声说道:“我喜欢你。” 先前那些道歉的话都说出口了,此时再说喜欢,也没那么艰难了,起码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艰难。 说完之后,他的心里竟还升起了轻松和欢喜之意。 相娴低头,轻声笑了起来。知道他这人脸皮薄,便也没再逗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想让你说一句喜欢我,可真难啊!” 宋景行抿了抿唇角,心中暗想,她若是喜欢听的话,那他以后便时常说给她听。 相娴又抓起了酒坛,喝了一大口。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一句话,如今总算听到了。 宋景行怕她喝多了酒会不舒服,便劝了一声:“少喝点。” 相娴不但没停下,反而将酒坛送到了他面前:“今天谁不醉谁孙子!” 宋景行无奈地一笑,接了酒坛,也喝了起来。 二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那柳依柔,你打算怎么办?”相娴问道。 总不能让她一直住在他家里吧? “我打算等她彻底好了,就安排个人,把她送回建安,让我母亲照管。”宋景行回道。 其实也不用怎么照管,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只需要给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便可以了。 相娴却轻哼一声:“我都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 “我……”宋景行语结,满面焦急之色,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一直都对她上心,就是不知该以何种形式来表达出来。 相娴见他如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逗你玩的。” 她知道他是个认死理的人,都说了喜欢她了,那肯定就是真的喜欢,她实在没必要去吃这个飞醋。 但宋景行还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又拿起了酒坛,喝了一大口。 二人你来我往,很快便将这坛酒喝了个见底。 酒没了,但相娴却还意犹未尽。 “走,我带你去喝梨花白。”相娴站了起来。 “好。”宋景行并未拒绝。 于是,相娴便带着他去了当日和顾梨在一起喝过酒的酒馆,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相娴罪的不轻,宋景行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比相娴好的,便是脑子里还有那么一丝丝清明,能认得回家的路。 于是,他半搀半抱着相娴,将她送回了家。 可就在他将她送到了房中,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衣袖。 喝多了酒,脚下虚浮,他又没有防备,相娴这一拉,竟直接把他给拉到了床上。 相娴翻了个身便压住了他,柔软的头发在他颈间厮磨,痒地他受不了。。 相娴又抬起一双迷离的醉眼看着他,口中道:“宋景行,我真的喜欢你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醒来了无踪迹 唇上痛意袭来,宋景行不禁闷哼出声。 然而身上之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不但不离开,反而还含住了他的唇,又吸又咬了起来。。 酒后之人,头脑本来就不太清醒,这一下...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九十二章 醒来了无踪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如你还有亲人 看着他吃葡萄,顾梨忽然就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悠闲地坐在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一边看书,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葡萄。他层层叠叠的雪白衣摆铺陈在青石台上,鸟雀在头顶啁啾,柔柔的...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如你还有亲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就当是收学费 “西湖醋鱼,粉蒸排骨,桂花酒酿,麻汁凤尾,鲜花豆腐……” 顾梨一口气说出了一长串的菜名,既然有免费的厨子,那么不用白不用。。 等到她说完,晏清回应了一声“好”,施施然...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九十四章 就当是收学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说,顾梨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又确实是来找晏清的,于是,便尴尬地笑了笑。 “公子在呢,顾姑娘进来吧。”吴柏说着,让出了门口。。 顾梨进了门,往右侧走,绕过了竹丛,这才...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是什么病 近来几日,晏清果然没再出现过。 顾梨一边工作,一边编写教材,生活忙碌充实。 这日午后,顾梨正在整理病理学的知识要点,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她抬头一看,见来人竟然是齐老太太身边的婢女。 “顾大夫,我们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顾梨心想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病人,便答应了一声,随她一道出去了。 但她并没有被带去安远侯府,而是出了春回堂以后,才上了马车就看见了正在车里坐着的齐老太太。 她今日一身盛装,正襟危坐,因为衰老而耷落下来的眼角,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威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还没等到顾梨先开口,齐老太太便说道。 “什么地方?”顾梨问了一声。 “还记得上回我和你说的那个病人吗?” 顾梨点了点头。 那个疑似躁狂型抑郁症患者的病人,她当然记得。 “我带你去见的,就是他。”齐老太太看着她说道。 “他还是没有好转?”顾梨疑惑。 按照这种病的一般发展规律,早就该度过了急症期,走向了平稳期才对。 “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糕了。”齐老太太叹了口气。 顾梨陷入了沉思,那是什么原因?难道她一开始的猜测,是错的? “我要带你去见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圣上。”齐老太太凝神看着她说。 “啊?”顾梨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那个人,是皇上?让她去看?! “可是,我并不精于此道啊。”顾梨犹豫。宫中有那么多医术顶尖的太医,他们尚且都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病,就更不用说她了。 “你会的,太医们不一定会。”齐老太太看着她说道,像是在给她信心和鼓励。 她是相信顾梨的,就拿上回来说,圣上的病情,所有太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偏偏她能听出点端倪。 说不定,她真的能有办法。 “这个,我真不能保证。”顾梨满面为难之色。 这不单单是她推辞的话语,更是她对自己,以及对皇上病情的一个客观评价。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要是她治好了皇上的病,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要是她治不好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再算她再怎么仁医济世,那也得在先保证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 齐老太太明白她的心思,便向她笑了笑,又道:“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就带你过去,悄悄地看一看,除了你我二人和太后之外,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 听她如此,又明知推辞不得,顾梨这才点了点头。 齐老太太是当今太后的亲姐姐,皇上的亲姨母,听闻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才向太后举荐了顾梨。她既然举荐了她,就肯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顾梨跟在齐老太太的身后,进了太后宫里。 太后与齐老太太是亲姐妹,长的也有几分相像,又有齐老太太在场,所以顾梨并未觉的慌张。 太后面带郁色,明显是忧虑所致。 “睡着了,过去瞧瞧吧。”太后情绪不佳,叹了口气,说道。 顾梨轻声回应,在宫女的带领下,向着床榻走了过去。 这是顾梨第一次见到越国的君王,也就是这个人,下了旨意,将顾家抄家灭门。 但在这件事上,顾梨没什么好怨怪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父亲顾巍是个大贪官,那么,顾家也不会走至如此地步。 顾梨对顾巍以及整个顾家都没有太多印象,所以此时对眼前这个人,也没什么恨意。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特殊一点的病人罢了。 她先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见其在睡着的状态下都紧锁着眉头,可见是睡得不怎么踏实。他看起来并不老,也就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但眉心之间却带着斧刻般的痕迹。 顾梨把了把脉,心里暗道奇怪。 果然,从脉象来看,她得到的结果和其他诸位太医的结果一样:并无异常。 既然脉象无异常的话,那这病,又是怎么来的? 顾梨收回了手,齐老太太立即问道:“如何?” 顾梨斟酌了一下,回道:“单从脉象上来看的话,确实好好的。” 她说完,又向太后道:“请太后娘娘将皇上近来的病情,仔细与我说说。” 太后脸上的神色比起刚才,显得越发凝重。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近来,不但脾气越来越差了,夜里还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不用片刻,必得醒来。” “饮食上也不行,这才段短短几日的时间,就消瘦了许多。” “你是真的瞧不出皇上的病?”太后抬眼看向顾梨,问道,“倘若有什么想说的,你只管说出来便是了,不用害怕。” 皇上自是不比旁人,他的病情,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安危存亡。所以,没有十分的把握的话,太医们不敢说,太后又万分焦急,想要知道实情。 顾梨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皇上这病,确实十分蹊跷,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脉象如何,既然有症状,那肯定就是病。 顾梨还是觉的,皇上这病,八成还是精神或者心理方面的。 “嗯。”太后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别的话。 齐老太太又劝慰了她几句,便带着顾梨离开,出了皇宫。 路上,她又向顾梨问道:“你是真的没瞧出个状况来?” 她以为刚刚在太后面前,顾梨说的话有所保留了。 顾梨却抬眼看着她,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 齐老太太并未说责备她的话,反而还安慰了一声:“不管怎样,尽力了就行了。” 齐老太太一直将她送到了春回堂门口,这才离开。 这一整个下午,顾梨始终都在思考皇上的病情。 或许,她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吧,皇上患的,并不是躁狂型抑郁症。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什么病?难道是精神分裂? 可惜她并不擅长医治此类疾病,在这方面也知之甚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想了我吗? 当顾梨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于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晏清家门口。 走过了啊。 她心中暗道。 但她却并未打算返回,反而又往前迈了几步,抬手就要去敲门。 她心里清楚,与她相比,晏清的医术要比她高上很多,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神医。皇上身上的疑难杂症,她看不出来,但这不代表晏清同样看不出来。 所以,她打算去向他请教一番。 然而,要敲门的手才抬起来,她猛然想了起来,晏清现在不在家。 那天早上,他专门等在她家门口和她说了,他要外出几天,还说怕她找不到他会着急。 顾梨当时还骂了他一句“好不要脸”,但此刻再想起来,不禁暗自咬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有急事想要去问他,他却偏偏不在,她的确是有那么一丁点着急。 顾梨收回了手,抬脚离开了他家门口。 难道晏清是藏在她身体里的虫?还是一个会读心术,又有未卜先知技能的虫。 这只能说是顾梨多虑了,晏清并不是藏在她身体里的虫,也不会读心术。不过,他善于洞察人心,这却是真的。 当日他说出“我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逗一逗她。他自己也没料到,竟然真被他给说中了。 此事过后,顾梨又多了一件要做的事,便是绞尽脑汁想皇上的病情。 这日夜里,顾梨家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春回堂那边又有急诊了。 她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叫醒了金枝,与她一道匆匆地跑了出去。 才出了门,她便看见吴柏已经驾着车,在她门前等着了。 “顾姑娘,上车吧,救人要紧。”吴柏向她道。 顾梨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听到了动静,还这么迅速地来了。 她并未犹豫,拉着金枝便上了马车。 这辆车并不是她之前坐过的那辆,那辆车是晏清,随他一同外出了。 做完这台手术,外面已经天大亮了。 紧张过后突然放松了下来,顾梨便觉的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疲惫困倦不堪。她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倒在病房里的床上便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看外面太阳,她心里估摸着,应该快到午时了吧。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周围的喧嚷之中,显得格外清润安然。 是晏清? 顾梨猛的从床上起来,可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晏清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顾梨愣了一瞬,随即恼怒:“你就不知道先敲敲门再进?” 他这是什么坏毛病?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万一他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换衣服,那如何是好? 还有,她早上结束了手术之后,倒头就睡了,现在的头发乱不乱?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晏清没说别的话,转身出去了。 顾梨又是一愣,他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响:“阿梨,你醒了吗?我敲门了,能进了吗?” 顾梨:…… 他这是什么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谁听了不会想入非非? 她打开了房门,又一把将他拽了进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不要让他乱说。 他刚刚那话,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他看到了不该看的,所以被她给赶了出去吗? 晏清笑看着她,笑的温和从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打开。 “听说你昨夜一直都在做手术,我想你一定还没吃东西,就给你做了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盘盘盏盏从食盒里拿了出来。 “嗯,多谢。”顾梨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但她还是先去洗漱了一番,再回来吃饭。 晏清见她吃了,不禁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顾梨问道。 “笑你之前还不肯吃我的饭。” 顾梨将口中的美味咽下,回道:“这春回堂是你的,我救人,也算是为你出力了,吃你一顿饭还怎么了?” 这也正是她能说服自己,坦坦荡荡地吃他的饭的原因。 晏清但笑不语。 他非要留她在春回堂,为的可不就是要与她纠缠不清? 她想要和他划清界限,他偏偏就不让她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顾梨又问道。 “昨夜,你走后不久。” 顾梨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知道? 不过这也不难猜,昨夜是吴柏送她和金枝来春回堂的,晏清回去以后,吴柏一定会告诉他。 “想我了吗?”晏清语含笑意地问,深邃的眸光仿佛化为万千雨点,细细密密地洒落在了她的身上。 顾梨瞥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一笑:“我以前竟没发现,原来你是个如此自恋的人。” “我劝你啊,还是不要太能给自己找存在感。” 晏清面上笑意依旧,并未回话。 “哦,对了,我正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呢。”顾梨吃完饭,放下了筷子,转而看向他说道。 晏清一直在看着她,等着她说。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病,病人会心烦意乱,脾气越来越火爆,寝食难安,但偏偏脉象上却没有丝毫异常。”顾梨将皇上的病情简单描述了一下。 晏清神色无波,轻轻质疑了一声:“哦?” 顾梨思忖了一下,随口道:“我最近碰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病人,你有没有见过类似的病患?” 晏清双眸之中犹如裹挟着大海沧浪,却又平静无波。 “快说啊,有没有遇到过。”顾梨催促。 她见他如此神情,觉的他八成是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的。倘若他不知的话,便会坦诚地说不知。 然而,晏清并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病,也没有说不知。 他说了两个字:“中毒。” 顾梨霎时凝眉,目光中写满惊讶。 中毒?天底下竟有如此之毒? “你确定?”她迟疑着问。 晏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什么毒?”顾梨又问。 “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中毒了?”顾梨蹙眉,追问。 “我的意思是说,不知道这种毒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见不得你难过 “哦,无名啊。”顾梨了然,又道,“可能是做这种毒药的人想不出名字了,或者是忘了想。” 晏清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毒药之所以没有名字,不是因为想不出名字,更不是忘了想,而是因为做出这药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让它有名字。 一旦有了名字,就相当于这种毒药有了弱点,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弱点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他人面前? “可有解毒之法?”顾梨问道,目光转向他,里面全是希冀。 “你想知道?”晏清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声。 “当然了。” 她要是不想知道的话,为何又要问他? “无解。”晏清回了两个字。 他没想到,她竟然被卷入了这件事里。 “没有啊。”顾梨低垂了眼眸,语气里全是惋惜与失落。 “你就这么想救那个人?”晏清忽而又问,“不先想一想这个人值不值得你救?” 顾梨十分不赞同他的话,反驳道:“每一个人都是人,每一条命都是命,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倘若救不活,我会为这条生命的消失感到惋惜,感到难过。” 她说到这里,忽然勾了一下唇角,脸上泛起一个冷然的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也不会理解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是一件多么无奈又伤痛的事。” 他这人没有心,冷漠残酷。在他眼中,人世如棋局,众生为蝼蚁。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为生命的消亡而悲痛? 晏清双眸凝望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动。然而,在顾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瞬光芒。 “此毒虽然无解,但并不是不能清除。”他悠然的嗓音忽然响起。 顾梨猛的抬眼看向他:“如何清除?” 晏清没有立即回话,微微一笑,再次问了一声:“你确定你要救?” “嗯。”顾梨点了一下头。 只要有办法,她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晏清悠然一笑,笑得很是轻松随意:“那好吧。白蒺藜二钱,肉苁蓉一两,煎成三碗汤药,每日分早中晚三次服下。” 顾梨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 “嗯。”晏清犹带笑意,看着她点了点头。 既然是她想做的事,那就让她去做吧。 “那我试试。”顾梨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她刚刚还隐约觉的晏清的话有点奇怪,既然那种毒药根本就没有名字,那他又是如何得知其毒性以及清除的方法的? 但此刻她沉浸在欣喜之中,早就把些给忘了。 她更不知道的是,晏清告诉她清毒之法,则是完全打乱了自己的布局。 然而,即便晏清心里清楚,却还是告诉了她。 当日下午,顾梨便去见了齐老太太,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医治的方法。 齐老太太立即带她入了宫。 晏清告诉她的清毒方法虽然简单,但很有用。从第二日开始,皇上的状况便有了些许改善,太后也对她越发信任了起来,又让她每日都进宫来给皇上诊脉。 顾梨并不想去,她每天都很忙,实在没那些时间,但这又是太后的命令,她也不能拒绝。只盼着皇上体内的毒能尽快清除,这样她也可以恢复以往的生活了。 晏清已经开始了学习,每晚戌时,准时出现在她眼前。 顾梨先教的是病理学,一本薄薄的书扔到了他面前。 “自己看看吧,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她说完这话,便坐到了一旁,悠闲地吃起了水果。 她吃着水果,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看两眼,监督他学习。 晏清看的很认真,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书,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派平和从容。 顾梨心中暗想,当他的老师也没什么难的,他自学能力那么强,她只负责写一写教材,监督他学习就可以了。 但很快,她就不这么觉的了。不是因为他难教,而是因为她不堪打击。 大约过了两刻钟,晏清放下了手中的书。 “我看完了。”他向顾梨说道。 “不明白的地方做上标记了吗?”顾梨问道。 “没有。” “不标记你怎么能记得哪个地方是难点和你的薄弱点?”顾梨皱眉,对他这种敷衍的学习态度十分不满。 “你这种态度可不行。没有个认真端正的态度,怎么能学好?”她埋怨道。 晏清却回道:“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顾梨:“……”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本书里的内容,对于他来说,算是个全新的领域,他怎么可能会全都明白? 晏清沉思了一下,又道:“不过,好像是有几处。” 他一边说,一边又打开了书,精准地找到了让他产生疑惑的地方。 “什么是霍华德弗洛里?” 顾梨风中凌乱了,还以为他要问的是什么高深艰涩的问题,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霍华德弗洛里是个人名,是一个很厉害的病理学家。”顾梨叹了口气,回道。 “原来如此。”晏清微微一笑,他感觉应该是个人名,但又觉的这个名字过于奇怪。 “他为什么叫这种名字?”晏清又问。 顾梨心头无语:“你是在研究医学还是在研究人名?” 口上这么说,但她还是走到了他面前,拿了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字母名字。 晏清早就知道了她的来历,所以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看吧,他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他们使用的语言和我们使用的不一样,霍华德弗洛里这几个字,就是根据他名字的读音,用我们熟悉的字写下来的。现在明白了吗?” “嗯。”晏清点了点头。 但此刻他的思绪,早已从眼前的书上飘散,飘向了另外一个领域。 原来在她那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人,使用着不同的语言。 顾梨已经尽量避免让书中出现字母了,但有些地方,还是避免不了。 “你还是再好好看看吧,后天考试。”顾梨又道,她还是不太相信晏清真的能领会全了这本书里的内容。 第一百九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姐妹情深 “现在就考吧。”晏清温润的嗓音提议道。 顾梨打量着他,眼中写满质疑。 “错一道题,把整本书抄一遍,错两道抄两遍,以此类推。”顾梨向他道。 她就不信了,他还能全对?即便是她这种学霸,满分这种事,在她身上也从来没发生过。 她之前编写教材的时候,写字累的手酸,也得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好。”晏清想都没有,直接答应了下来。 “我先出题,你不许偷看。” “好。”晏清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不但没有去偷看她出的是什么题,甚至连那本病理学的教材都没再去翻开看一眼。 两刻钟过后,顾梨出好了题,放到了他面前。 “计时两刻钟,开始答题吧。” 晏清唇边带笑,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顾梨一直盯着他,但他却不受丝毫影响,游刃有余、从容优雅地在纸上写着。一列列优美的字迹,仿佛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音符,源源不绝地从他笔端流淌。 “好了。”他放下了笔,抬头看向顾梨。 顾梨拿过试卷,仔细看着,绞尽脑汁地想给他找出一个错题,然而,她都快把试卷看穿了,也没发现一个错误。 她满面沮丧,将试卷放回了他面前。 “我学的可还好?”晏清笑问。 顾梨不想回答。 晏清收拾好了东西,并未离开,而是去拿了一个顾梨刚刚吃剩下的桃子吃了起来,让她一个人先冷静冷静。 顾梨明白了一件事,晏清把每天学习的时间定为一个时辰,是经过严密计算过,且又十分合理的,他把她要接受打击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四分之一个时辰用来学习,四分之一个时辰用来考试,再四分之一个时辰让她接受打击,最后四分之一个时辰,他用来抚慰她遭受重创的心灵。 病理学这一门课程,她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学的相当费劲,虽然教材被她删繁就简过了,但大致的知识点还是都包含的。没想到,他只是花了两刻钟的时间看了一遍,就不但能全部记住,而且还做到了融会贯通。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强大到变态的人? 顾梨的心灵受了重创,情绪低落,不想与他说话。 晏清吃完了桃子,坐到了她旁边,问道:“那位弗洛里,就是青霉素的发现者?” 他这一问题将顾梨的注意力暂且转移了,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她又把弗洛里发现青霉素的过程说给他听。 “所以,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无菌的环境,只要能有这样的环境,从原理上来说,是肯定能制出青霉素的。” “你——”顾梨想要问他想出办法了没有,但说出这一个字后,便打消了念头。 “算了,我不问。”她又道。 这本就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她教会了他手术之法,他就告诉她自己的办法。 她也是有契约精神的,在她自己的承诺没有完全兑现前,她也不会要求他先兑现。 二人闲谈一番,顾梨逐渐从打击中走了出来。 一个时辰的学习时间已到,晏清便离开了。 次日午后,顾梨照例进了宫,去为皇上诊脉。 已经连续服了好几日的药了,皇上的身体大有改善,顾梨也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今日,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就在顾梨给皇上诊完脉,打算离开的时候,半道上却被一个小宫女给叫住了。 “顾大夫,我家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宫女向她说道。 顾梨错愕:“你家娘娘?” 她根本就不认识后宫之人,为何会有后宫的妃嫔请她过去? 但那宫女却点了点头,又道:“兰贵妃。” 顾梨听过兰贵妃的名头,知道她如今得盛宠。但也仅限于此罢了,她不认识她,也和那位兰贵妃没有丝毫交集。 “确定是我?”顾梨迟疑着问了一句。 宫女笑了笑,回道:“没弄错,贵妃娘娘要见的人,就是顾大夫。” 顾梨不知道该不该去,她本意是不想去,但如果不去的话,会不会得罪了兰贵妃? 在宫中行走,她这几日牢牢记住了一句话:谨言慎行。如果大意了,说不定哪天就要惹祸上身。 所以现在,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顾大夫快跟我过去吧,娘娘已经等了您许久了。”宫女又说道。 一听她这话,顾梨便知道,兰贵妃是非见她不可了。 于是,她便扯开唇角笑了笑,点了点头。 顾梨跟在这宫女的身后,进了内宫。 走进殿内,她便看见一个装扮华美的女子坐在上首,想必这就是兰贵妃了。 顾梨没有抬头细看,兰贵妃却凝神打量着她,双眸中闪动着几点光芒。 她没先开口,顾梨便也没说话。 “你们都下去吧。”兰贵妃屏退了左右。 侍立在侧的宫女应了一声,全都退了出去,将大门关上。 顾梨心里微微有点发憷,兰贵妃这是什么意思?她想要做什么? 兰贵妃从上面走了下来,站在了顾梨面前,仔细看着她。 顾梨也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姿容绝佳,风采无双,难怪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她确定,她并不认识眼前之人。 独自处于这深宫之中,顾梨不禁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忧,但此时再看兰贵妃,却见她面色和善,不但没有危险之色,甚至眼中开始闪烁起了泪光。 “妹妹。”兰贵妃哽咽着声音,忽然喊道。 顾梨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是不是认错人了?”顾梨质疑。 她的家人早就死没了,又怎么可能会有姐姐?而且在她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姐姐的印象。 兰贵妃却摇了摇头,两行眼泪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湘兰,是我,是姐姐啊,你把姐姐也忘了吗?”兰贵妃哽咽着声音,情动十分。 顾梨怔怔地看着她,惊讶无比,惊慌无比。 兰贵妃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还是那个她从来都不会对人提起过的名字。 她当真是自己的姐姐? “湘兰,你都忘了吗?”兰贵妃握住了顾梨的手,“我是芝兰姐姐啊!” 第二百章 竟然是真的 顾梨彻底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贵妃,顾芝兰,真的是她的姐姐? 顾湘兰,顾芝兰,单单从名字上来看的话,的确像是一对姐妹。但顾家人除了她之外,不是都死光了吗?怎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 “湘兰,你忘了吗?那年中秋,我偷偷跑回家看我娘,害怕被人发现,就跑去了你房中,是你把我藏了起来,还让我和我娘见了一面。”兰贵妃哽咽着声音,说道。 顾梨满面迷茫,绞尽脑汁地想,似乎真的有了点模糊又遥远的印象,但她不敢确定。 “你想起来了吗?”兰贵妃又追问,眼泪滚落,眼中只余下热切和焦灼。 “你是,郑姨娘的女儿?”顾梨试探着问。 她绞尽脑汁,在那堆尘封起来的记忆里,总算找出了一点端倪。 郑姨娘是她父亲顾巍的一个妾室,当年曾生过一个女儿,然而却被巫师称为妖孽。在郑姨娘的百般恳求下,顾巍这才放过了那个孩子,把她送给了一户贫寒人家将养。郑姨娘从此后也失了宠,在顾家凄凉地过了许多年,直到后来亡故。 顾芝兰便是那个被送走的女孩儿。 郑姨娘在世时,偶尔也会去看看她,顾芝兰知道她便是自己的生母。所以,她后来才会混入顾府,只为了与郑姨娘见一面。 只是,那一次冒险差点被人发现。情急之下,她跑入了顾湘兰的房中。 顾湘兰从来都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不但帮她掩藏,还帮她和郑姨娘见了一面。 从那以后,顾芝兰便对她感恩在心,也发自内心地承认了她这个妹妹。 她是恨顾家人的,但那时,顾湘兰却给了她温暖。 顾梨好不容易想起了些许线索,但顾芝兰并没有立即回话,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她哽咽不能语,便拼命地点头。 是,她是,她就是郑姨娘的女儿。 顾梨再也想不出别的细节了,但十有八九能够确定了,眼前这人,的确是她的姐姐。和她一样,是顾家那场灭门惨案里的漏网之鱼。 兰贵妃紧紧地握住了顾梨的手,贴于胸前,欢喜地哽咽道:“你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顾梨也扯开嘴角,笑了笑。 原来,她真的还有一个姐姐,一个亲人存活于世。 “你怎么,会入了宫?”顾梨心中诧异,问道。 既然顾芝兰和她一样,都是漏网之鱼,那不是该隐姓埋名,远离长宁才对?她怎么又会进了宫,成为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兰贵妃? 顾芝兰被她如此问,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不提这个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听她此言,顾梨又疑惑了,难道,她入宫成为妃嫔,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自愿的? 顾芝兰拉着顾梨的手,在榻上坐了下来。 “真是没想到,你我姐妹二人,还能有再相见的日子。”顾芝兰满面情动之色,“能再见到你,也不枉我苟活于世了。” 顾梨不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好意思直接问。 “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顾芝兰问道,看着她的眼眸里满是疼惜之色。 顾梨笑了笑,回道:“我还好,学了医术,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记得,顾湘兰以前是不会医术的,所以,她只能说自己是后来学的医术。 “一定很辛苦吧?”顾芝兰又问。 顾梨笑着摇头:“也没有很辛苦。学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我还挺喜欢行医的。而且,能自食其力,我觉的很满足。” 听她此言,顾芝兰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你这几日进宫,一直都在为陛下治病?” “嗯。”顾梨只回应了一声。 她隐约觉的,顾芝兰仿佛有别的话要说。 然而,她等了片刻,却并没听见她再开口。 顾芝兰只是凝望着她,双眸中盛满出乎意料的欢喜之意。 二人又互相询问了近况,顾梨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我回去还有事,不能多留了。” 顾芝兰也没有强留她,让她去了。她又怕顾梨过的不好,所以在她临走前,给了不少东西。 顾梨推辞不过,只好接受了。 出了宫,顾梨便直接回了春回堂。 直到在诊桌后面坐下的那一刻,顾梨的心情都还未能平息。 她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了个姐姐。 一开始,她的确怀疑过顾芝兰的用意,但一番交谈过后,她便信了。 顾芝兰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真情实感,这不是能装的出来的。 再说了,她只是个大夫,而她是如今风头正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兰贵妃,实在没必要在她身上花心思。 突然有了个姐姐,在这个世上多了个亲人,顾梨心里,不由得泛起几分奇妙之感。 晚上戌时正,晏清又准时到来了。 他才进了屋,便看见墙角的柜顶上,放着一只镂花精美的铜手炉。 但他并没问这手炉的来历,而是挨着顾梨,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顾梨瞅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与他分开一拳头的距离,又不悦地向他道:“有必要靠的这么近吗?” 晏清微微一笑:“现在天冷了,我怕你寒凉。” 顾梨无语:“你这还是为我着想呢?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客气。”晏清回道。 顾梨:“……” 是谁给的他勇气,让他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三个字? 顾梨不再与他废话,将一本解剖学的教材放在了他面前。 “自己看吧。”她说道。 晏清便不再说话了,拿起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趁着他看书的时间,顾梨开始出等会儿的考试题。 两刻钟过后,晏清放下了书。 顾梨收走了书,把出好的试题放在了他面前。 “开始做吧。老规矩,计时两刻钟,每错一题抄书一遍。”顾梨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旁边的滴漏。 晏清点了点头,拿起笔来答题。 顾梨始终在盯着他,要确保他是独立完成,没有任何作弊行为。 两刻钟过后,晏清放下了笔。 第二百零一章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梨瞅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与他分开一拳头的距离,又不悦地向他道:“有必要靠的这么近吗?” 晏清微微一笑:“现在天冷了,我怕你寒凉。”。 顾梨无语:“你这还是为我着想...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零一章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顾梨没再回应他,直接将他推了出去,“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晏清也没再纠缠,站在门口,隔着房门向她道了一声“夜安”,便笑了笑,转身走入了夜色之中。 次日,顾梨给皇上诊完了脉以后,又被昨日的那个宫女带去了顾芝兰宫中。 顾芝兰对她嘘寒问暖了一番,始终笑看着她,眼中藏着温情。 她从生下来就被顾家抛弃,顾家不但没养过她一天,反而在出事的时候还差点连累了她。所以,她恨顾家的人。 但她并不恨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于她而言,她便是除了她的生母之外,仅存在顾家的一点温暖。 但顾梨却心中尴尬,她对顾芝兰,着实没有什么印象,此时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事实情况,她不但对顾芝兰没有多少印象,对之前的所有事,都记不太清楚了。因此,她现在其实很害怕顾芝兰会与她说起之前的事。 好在顾芝兰并没有,只是问她每天都做些什么,缺不缺钱,过的好不好。 “我过的很好,很充实很满足,姐姐不必挂心。”顾梨回道。 听闻此言,顾芝兰笑着点了点头。 侍立左右的宫女早已被屏退了,此时她的宫中并无他人。 二人沉默一番,顾芝兰又向顾梨问道:“陛下的病情怎样了?” 顾梨便回道:“已经好了不少。” 顾芝兰微微一笑,又问:“余毒清了多少了?” 顾梨一怔,神色诧异地看着她。 除了太后和齐老太太,她并未与任何人说过皇上中毒的事,那顾芝兰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知道?”顾梨看着她,问道。 顾芝兰没有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正色看向顾梨:“妹妹,收手,不要治了。” 顾梨震惊万分,她竟然,竟然不让她给皇上祛毒? 她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兰贵妃吗?她没有任何权势可依靠,唯一拥有的便是皇上的宠爱了。可宠爱这东西,从来都是最靠不住的。所以,她不是该牢牢抓住、稳固住这份宠爱才是吗?为何又会希望皇上死? 皇上要是死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梨觉的,她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还会失了倚仗,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顾芝兰没有向她解释,只是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是你下的毒?”顾梨压低声音,问道。 要给皇上下毒并不容易,除非是十分亲近之人,她符合这个条件。而且,最关键之处在于,她希望他死。 顾芝兰依然没回话,只是垂眸笑了笑。 这一笑,便让顾梨明白了。 果然,是她。 竟然,是她! “自从我娘死后,我在这个世上,便没有了亲人。” 顾芝兰说着这话,转头看向了顾梨,“当我得知你还在世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顾梨没回话,也没笑。 顾芝兰叹了口气,眼中满含怜惜:“这几年,你隐姓埋名,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顾梨还是没回话,她其实并没有觉的有多辛苦。也就一开始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只要他死了,我们就不用再顾虑那么多。”顾芝兰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寒冷了起来,仿佛里面夹杂着无数把冰刀。 “只要他死了,我的儿子就能即位,到时候,整个越国,就都是我们的了。”顾芝兰抓起了顾梨的手,“湘兰,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顾梨心头一片茫然,又觉的有点害怕。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卷入权势争夺的旋涡之中。 最残酷的事莫过于争权,所以她时刻警醒自己,千万要远离这种事,否则,到时候她很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的孩子,不是还很小吗?”顾梨问道。 她知道的,顾芝兰的孩子连一岁都不满,还这么小,就打算为他夺位了? 顾芝兰却答非所问,一双眼睛红了起来,里面似是藏着一股仇恨,且那仇恨正疯狂地折磨着她,让她仿佛即将崩溃。 “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下去了。”她咬着牙,哽咽着声音。 顾梨并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便问道:“你有什么难处吗?” 顾芝兰却并未回答,而是用力眨了眨眼,向她笑了起来:“湘兰,我们姐妹才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照顾你,保护你,做一个好姐姐。” “这件事,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什么都不做。” 只要她什么都不做,那么,她恨的人必死,这样,她才能报仇,才能从这痛苦的深渊之中解脱出来。 “可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顾梨回道。 哪怕他是九五之尊,但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病人罢了。 她敬畏每一个生命,只要她有能力去救,就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我是个医者,怎么能明知能救却不救?”顾梨又道。 她很想知道,深埋在顾芝兰心中的仇恨,到底是什么? 即便她想为自己的儿子夺位的话,她的儿子还小,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到底为的什么? 顾芝兰却并没告诉顾梨自己的事,而是又说了几句话,便让她走了。 顾梨心中疑惑万分,始终在猜测着,为什么顾芝兰会对皇上恨之入骨? 难道是恨他灭了顾家满门?这也不太可能啊。 顾芝兰从小就被送了出去,不恨顾家人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因为他们,在自己心中种下如此仇恨?何况,顾家被灭门之时,她的母亲郑姨娘早已故去了,并未受到此事的牵连。 那她到底为的什么? 还有,她说只要皇上一死,她的儿子就能即位。她说这话的时候胸有成竹,但就顾梨所知,她在朝里朝外,并无任何依仗,那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的毒药,又是来自何处?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顾梨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冒出,最后指向了一个人。 想到他,顾梨不禁浑身一颤。。 难道,这一切,又是他做的? 第二百零三章 还不是因为你 顾梨了解晏清,正是因为了解他,所以才能把这些事联想到他的身上。 这些事,别人来做的话或许不可能做到,但他不一样。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其实顾梨并不知道晏清整天都在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是如何与顾芝兰走入了同一阵营。不过,顾芝兰给皇上下的毒,十有八九是晏清给她的。 晏清的医术到底有多高,顾梨并不清楚,但肯定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要不然当年也不可能仅凭一张药方就治好医学难题白血病。 有如此高超的医术,难怪他做出的毒药连那么多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如果不是他自己告诉她那是中毒的话,她也联想不到。 他与顾芝兰是一个阵营的,定然也是他给了她承诺,只要皇帝一死,就扶持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以他的能耐,他能做得到。 但顾梨却长叹了一声,为顾芝兰的草率和轻信。 她定然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与晏清合作。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当晚,晏清又准时到了她家。然而,才一见她,他便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顾梨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说道:“今天不上课。” “为何?”晏清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问道。 “我有事要问你。” 晏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兰贵妃给皇上下的毒,是不是你给的?”顾梨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猜到了?”晏清笑问。 顾梨叹息,咬了咬唇,果然。 “她让你不要再插手?”晏清又问。 顾梨偏头瞅了他一眼,似乎在质疑他是如何知道的。 但这也没什么好质疑的,他那么滴水不漏的人,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刚刚顾梨问出这件事的时候,晏清就已经猜到了。定然是因为顾芝兰今天劝她收手,所以她才把这件事联想到了他身上。 还不算太傻。 “你是怎么骗她为你做事的?”顾梨又问。 晏清轻笑:“我没骗她。” 顾梨却不信,要是没骗她的话,顾芝兰会冒给皇上下毒的风险来给自己的儿子夺位?她的儿子还那么小。 晏清悠然道:“她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后来我让她看到了我的实力,她自然就心甘情愿了。” “那你又是怎么让她看到你的实力的?”顾梨追问。 晏清低头看了她一眼,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顾梨轻哼一声:“肯定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晏清但笑不语,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他并不觉的自己的手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若是被她知道了,她肯定又得为那些不值得一提的人的死而感到难过。 近年来越国始终朝堂稳固,君上虽然有几个儿子,但因为太子早已立下,且又十分能干,所以其他皇子并没有争权夺位的野心。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晏清提出会扶持顾芝兰的儿子即位的时候,她才一点都不相信。 但晏清只用了一招,便彻底打破了这稳定的局面。 太子为皇后所出,自然心向其母,对皇上偏宠兰贵妃一事早已不满。晏清便让人故意将太子的不满抖落了出去,又设计将他骗入内宫,做出他想弑君夺位的假象。 太子一死,其他的皇子们,势必要动起心思。 此事也让顾芝兰看到了希望,让她彻底相信了晏清。 只要与他合作,她不但能报仇,还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九五之尊。 她不管他要做什么,她只想报仇,只想让那个人死。 晏清也正是抓住了她这番心思,才能顺利地让她为自己所用。 但这些事,晏清并不打算告诉顾梨。 她太单纯,单纯的宛如一泓清水,一张白纸。 “那她和皇上,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顾梨又问道。 晏清既然与顾芝兰合作,肯定把她的所有事都弄清楚了,那件事,他肯定也知道。 “她没告诉你?”晏清微微一笑。 顾梨摇摇头。 “你应该知道的,顾芝兰从小就被送给了一户贫寒之家,在那里长大。” “嗯,这个我知道。”顾梨点了点头。 晏清接着刚刚的话说道:“后来她的养父母都死了,再后来顾家出了事,她害怕受到牵连,就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料路上却遇到了灾难,是北静王救了她。” 顾梨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件事,她的确不知道。 “从此后,她便被北静王带了回去。日久天长,两人互生情愫。”晏清又道。 听到这里,顾梨大致猜到了以后发生的事。 顾芝兰与北静王感情深厚,但皇上却横刀夺爱,将他们二人分开,此生都不能再相见。 应该就是这样了。 果然,晏清又道:“那日狩猎,北静王带着顾芝兰一起去的,不料她却被皇上看上了。” 晏清轻声一笑,再接下来,不用他说,她也一定能猜到了。 “所以皇上棒打鸳鸯,将她强行抢去了?”顾梨问道。 晏清又是一笑:“差不多吧。” 这里面唯一让他不明白的,便是顾芝兰的态度。 于她而言,成为君上的宠妃,没什么不好的,甚至比嫁给北静王还要好,她为何还要对君上恨之入骨?就这么爱北静王?爱到可以与他同生共死? 难道顾家的女人,都是这样? 晏清往顾梨那边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见她面上一副惋惜之色。 她应该不至于,她是换过灵魂的顾湘兰。 顾梨丝毫不知他此刻的心思,正沉浸于顾芝兰与北静王之间的那场轰然壮烈的爱情悲剧之中。 两个人明明那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着实悲惨的让人扼腕。 “那北静王呢?现在在何处?”顾梨又看向他问。 是不是被皇上发落到了什么边边角角的地方,此生再也回不来了? “死了。”晏清回道。 “死了?”顾梨惊讶,“怎么死的?” “不知道。”晏清回应。。 他是真的不知道,北静王是怎么死的,他并不需要知道,所以也没去细查。不过猜也能猜得到,必定与那位横刀夺爱的君上有关。 第二百零四章 那你去找他吧 “你那个药方,皇上一直都在吃着,还要再吃多久?”顾梨向晏清问道。 “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就差不多了。”晏清回道。 顾梨“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次日,顾梨又入了宫,再次被顾芝兰请去了。 顾芝兰对她还算和颜悦色,又劝她让她收手,不要再给皇上解毒。 顾梨迟迟没有回话,沉默良久,这才抬头看她,诚恳地说道:“姐姐,我现在是一名医者,救死扶伤就是我的责任,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去。” 顾芝兰听她此言,唇边扬起一抹寂寞的笑。 “你可以去救死扶伤,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反对,但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个人,我希望你能不要插手。” 顾梨垂眸,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能感觉的出来,顾芝兰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皇帝死,且她的这份决心,谁都动摇不了。 “湘兰。”顾芝兰忽然喊了她一声,凝望着她说,“你我姐妹二人刚刚重逢,难道,你非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做我的敌人吗?” 她是真心想要对她好,既然是亲姐妹,不是该同仇敌忾的吗?可她为何,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难道在她眼里,她这个姐姐,还不如一个该死之人? 在顾梨看来,没有谁是该死的。 “姐姐,我想让你听我一句劝。”顾梨忽而又向她道。 “你如今既然身在此处,不如忘了那些前尘旧事,从此以后好好地活。人要一直往前看,总不能往后看,不是吗?” “何况,你还有孩子,总该为他考虑,不该——” 然而顾梨这句话还没说完,却猛地被顾芝兰给打断了。 “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苟活到今日?”顾芝兰忽然抬高了声音,双眸中跳跃着赤红色的怒火。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早在被带进这牢笼的当夜,她就以死明志了。 顾梨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湘兰,你真的决定好了?真的不能罢手?”顾芝兰直直地看着她问,眼神里带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顾梨百感交集,她其实很想让顾芝兰放下仇恨,以后能好好生活。既然她都生下了皇子,只要没别的心思,她将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晏清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与他合作,她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顾梨又向顾芝兰劝道:“该收手的是你啊,你与晏清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亲眼看着他仅凭一己之力,轻轻松松地覆灭了南云国,他对越国,同样有着狼子野心啊!” 顾梨苦口婆心,奈何顾芝兰根本就不听。 “我不管,我只要他死!他死了,我便此生无憾了。”顾芝兰回道,脸上挂着冷然又凄厉的笑。 顾梨觉的她一定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既然如此,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顾芝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攥的指节青白。 她紧咬牙冠,炽烈的双眸里面充斥着愤怒、痛恨、不甘。 不听她的,那便是在与她作对。 放下仇恨?呵,如何能放下? 夜夜梦回,她深爱之人的脸便会浮现在她的眼前。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缭绕不散,温柔地呼唤着她“兰儿,兰儿……” 他日日都在呼唤她,都在提醒着她,他们曾经有多么相爱。 那些美好的过往已如云烟飘散,如今睁眼两茫茫,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这种茫然无助的感觉日日都在折磨着她,撕扯着她的心。如果不报仇,此生,如何能得一终了? 等到报完了仇,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去寻找她深爱之人。 其实顾梨不太了解顾芝兰这种炽烈的情感,爱情固然很重要,但爱情也不是生命中的唯一不是吗? 这世上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可以去做,为何非要为了一个人,为了一段情,让自己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当初被晏清拒绝以后,便洒脱放了手。确实会痛苦,会悲伤,但那都是暂时的,她最终不还是走出来了? 如今再想,顾梨不免心中唏嘘。还好她那时当机立断,没有陷于深深的执念之中。 顾梨想的太过于入神,以至于根本没发现迎面向她走来了一个人,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顾梨慌忙道歉。 “想什么呢?”温润带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两只手握住了她的肩,扶住了她。 顾梨一抬头,就看见了那道完美的下颌线。 “怎么是你?”她质疑地看着他。 晏清微微笑着回道:“如何就不能是我了?” 顾梨没再回话,转头见自己已经到了春回堂门口,便又问:“你来做什么?” “随便走走。”晏清回道。 “很闲?” “不忙。” “那正好,跟我来吧。”顾梨说着这话,抬脚跨进了春回堂的大门,晏清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实验室里面好几天没打扫了,你去吧。”顾梨向晏清说道。 “梅止言呢?”晏清问道。 这间实验室,以前不都是梅止言打扫的吗? “不知道。”顾梨回应。 自从上回说开了退亲的事之后,梅止言便再也没来过。 顾梨猜测,或许是梅家之事还没处理干净,也或许是他对退婚一事心有歉疚,所以才没再来。 “你做不做?”顾梨见晏清没有动,便又问了一声。 晏清微微一笑,拿起了门口的抹布。 “他不来,你想他了吗?”晏清问道。 顾梨明白,他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梅止言。 于是,她便回道:“是有那么一点。” 之前梅止言每天都会来,现在突然不来了,乍然看不见他,感觉上确实有点别别扭扭的。 “那你去找他吧。”晏清忽然说道。 顾梨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让她去找梅止言?? 是顺着她的话随口说的?还是,生气了? 第二百零五章 被打击的是自己 顾梨仔细去看他,却见他面色一如往常,平和从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我去找他做什么?”顾梨问道。 晏清笑看向她:“让他替你进宫去给皇上祛毒。” “为何?”顾梨诧异。 “难道你还想自己去?”晏清反问一声。 顾梨忙摇头。 再稍微思索,她便明白了晏清的意思。 她本就不想在皇宫内走动,现在因为顾芝兰的原因,更不想去了。但给皇上祛毒这件事,又不能不做。 晏清倒是帮她找了个好人,梅止言的确是不二之选。 梅止言本身就是大夫,人品正,医德好,不管是她,还是齐老太太,甚至是太后,都能信得过。让他代替她去,的确是个好选择。 梅止言和她一样,都以救死扶伤为己任,都有一颗悲悯之心,定然不会拒绝。 想明白了这些,顾梨笑着应了下来:“好,我等会儿就去找他。” “你要去哪里找?”晏清随之问。 “仁医堂啊”,顾梨不假思索,“或者是他家。” “他今日在繁香寺,为那里的僧人诊病。”晏清又道。 “哦。”顾梨答应了一声,却又质疑,“你怎么知道?” 他为何这么关注梅止言的一举一动?难道,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晏清看穿了顾梨的心思,不免无奈地一笑。 她想到哪里去了?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顾梨微微蹙眉,看着他说。 “那毒药既然是你给的,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解毒之法?” 顾梨百思不得其解,晏清告诉了她解毒之法,不就相当于自己亲手毁了自己布下的棋局? 晏清望着她,眼含笑意:“我还不是为了你?” 如果不是她非要横插一手,他也不必绕这么大个弯子。他不舍得看她难过,只能告诉她了。 然而顾梨一点都不相信他说的话。 她撇了撇嘴:“你得了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他这人残酷冷漠,要说他能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布局,那简直是笑话。 顾梨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毕竟当初,他说未曾对她有过半分心动,这可是她亲耳听到的。 晏清笑了笑,并未辩解,继续擦操作台。 毒药一事已经成了一局废棋,没有再继续下去必要了。但顾芝兰那边,却不能放松警惕。 顾梨今日走的早,趁着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繁香寺,去见了梅止言。 梅止言见了她,面上不免透出几分尴尬。 “顾大夫找我有事?”他问道,低垂着眼眸,也没去看她。 退亲一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做的不对。 “嗯,还真是有点事要请你帮忙。”顾梨笑言,紧接着,便把想要请他入宫的事说了出来。 梅止言并未推辞,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便多谢了。”顾梨笑道。 梅止言摇摇头。 临走之前,顾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上回的事,其实你也不必觉的不好意思,我能理解的。” 梅止言知道她是何意,便回道:“终究是我言而无信,是我不该。” 顾梨莞尔:“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当初答应了你要去仁医堂,结果……” 结果被某人牵绊住了,去不成。 梅止言笑着摇摇头,温和的嗓音说道:“只要有一颗仁医之心,不管在哪里,都能济世救人。” “嗯,说的对。”顾梨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二人分别,顾梨直接回了家。 晚上晏清到来后,先把之前的作业给她交了过来。 是他抄的解剖学的书,顾梨仔细看了看,一字不漏,而且每一笔每一划都和她写的一模一样。 不像是抄的,更像是临摹的。 “你学的还行”,顾梨点评起了他的课业,“但只有理论知识是万万不行的,还得真刀真枪地操练上一番才行。没有临床经验,是断然不可能去完成一台手术的。” “那我去弄几个尸体回来练练手?”晏清询问,笑意悠然。 顾梨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回道:“不必了,下次我再做手术的时候,你跟在旁边实习吧。” 他去弄几个尸体回来?怎么弄?杀几个人? 还是算了吧。 “今天学临床心理学吧。”顾梨找出了一本书,放在了他面前。 晏清便没再说话,看起了书。 顾梨坐在一旁,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修长如玉的手指时不时翻一翻书页。 这门课程对他来说,肯定很简单吧。他善于玩弄人心,学起来肯定也会驾轻就熟。 不会,她教给他的这些,不管哪一门学科,都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害人的。 等晏清看完书,接下来依然是考试、阅卷、顾梨受打击。 照这么下去,她花了五年时间修完的这些课程,他只需要十几天就能全部掌握,而且还能做到融会贯通。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 晏清学完这门课程之后,心里升起了几分意外。 原来,她学过心理学。不过,应该是学的不好吧,要不然怎还那么单纯?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仍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顾梨说话。 “见了梅止言了?”他问道。 “嗯。”顾梨回道,“他答应替我去了。” 她现在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早一点想到梅止言。 至于晏清到底想要做什么,顾梨并没有问,也不想知道。 既然阻止不了他,问了,不过是给自己徒增折磨罢了。 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十日后,晏清果然把顾梨为她准备的所有课程全都学完了。 “行了,这回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了。”顾梨叹了口气,说道。 原本还想着借着教他的机会,好好地折磨折磨他,没想到事与愿违,受到折磨的,并不是晏清,而是她自己。 “还有。”晏清却回道。 顾梨瞥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那种语言。”晏清望着她。 “什么语言?”顾梨一时没反应过来。 “霍华德弗洛里。”。 顾梨恍然,他是要学英文? 第二百零六章 娶了别人 “上回说的那个办法,我近来又觉的不够完善,等我思虑周全了,再告诉你吧。”晏清说道,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顾梨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这是在要挟她呢。 他们早先说好了,她教会了他手术之法,他就告诉她造出一个无菌环境的办法。如今他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但那个方法,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明知道是要挟,顾梨却不能不答应。 “行,还是老时间。” 教他英文一事,她答应了。 晏清轻声一笑:“好。” 次晚,晏清见到顾梨的时候,见她正在看信,脸上满是明媚的笑意。 “谁的信?”他随口问了一句,在她身边坐下。 “相娴的。”顾梨的目光并未离开信纸,笑着说道。 这封信里,字里行间全都流露出相娴的欢喜和雀跃之情,即便顾梨见不到她的人,也能感受的出来。 在信里,相娴向她抱怨宋景行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顾梨放下了信,心中暗道:果然啊,热恋中的人,分开一时半会儿都不行。 此时,千里之外的南州,相娴刚刚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去建安。 和建安那边有一桩生意往来,本来不用她亲自去的,但她对宋景行实在是太过于思念,便打算亲自去一趟,正好也能见见他。 当然,生意是次要的,见他才是主要的。 次日一早,相娴便启程去了建安。 从南州到建安,需要三日的时间,到了那边,相娴没有先去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宋府。 门房见了她,打量了一番,问道:“姑娘有事?” “我找人。”相娴回道。 “找谁?” “宋景行。” 门房眉头微蹙,似是对她直呼名讳的行为不大满意。 “你找我家公子何事?” 相娴笑了一声:“我没事就不能找他了吗?” 她以前天天去找宋景行,也没见他怎么样啊。难道来了建安,连见他一面都不能了? “可有拜帖?”门房又问。 “没有。” 相娴心中顿起几分烦躁,想见宋景行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拿了拜帖再来吧。”门房说着,便要关门。 “要什么拜帖啊!”相娴喊住了他。 门房回头看着她,又指了指大门上方悬挂着的匾额,正色道:“我们府上怎么说也是大门大家,做事情都是有规矩的。但凡有客来访,如果不是急事要事,都要先递了拜帖,待主子允见之后,次日才能迎接客。如此,才能显出主子对来客的重视。”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相娴一眼:“姑娘,你还是拿了拜帖,再过来吧。” “不用了”,相娴笑着回道,“我也算不得他什么客人,就劳烦你去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我要见他,我叫相娴,你一说他就知道了。” 但那门房却回道:“府上家风甚严,有违规矩之事,我可不敢做。” 相娴还想再磨他一磨,不料,又听他道:“而且,我好心告知姑娘一句,我家公子今日并不在家。” “不在家?”相反问道,“去哪里了?” “主子的事,我不便多说。” 相娴没再追问下去,又道:“这样也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既然是出去了,那肯定有回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他回来,连拜帖都不需要了。 那门房听闻此言,却笑了起来:“姑娘怕是等到明日天亮都不一定能等到公子回来了。” “为何?” “公子要到后日才能回来。”门房又道,说完这话,便关了大门。 相娴来的不巧,宋景行不在,她只能先回去,打算后日再过来。 趁着宋景行回来之前,相娴把生意上的事全都处理完了,次日一早,便又到了宋府门口。 宋景行的父亲在朝中担着品级不小的官职,所以宋家在整个建安,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相娴没见到宋景行,前日还被那门房奚落了一番,她也没着恼。毕竟大家大族嘛,规矩多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她既然喜欢宋景行这个人,便也会接受他的家族。 “宋景行今日能回来了吧?”相娴又向那门房问道。 “应该是能的。”门房回应了一句。 “他回来也好几个月了,都干什么了?”相娴与他闲聊了起来。 当初宋景行给她留了话,说很快就回去,没想到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还是没回。她心里着急,所以才趁着此次机会,找来了这里。 “姑娘见谅,主子的事,我们不能妄议。”门房回道。 相娴撇撇嘴,笑了笑。 宋家家风果然严谨,一个门房都能被管束成这样。 她便不再打探宋景行的消息了,而是问起了别的。 “我听说宋夫人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询问一下这事,总没什么了吧? 那门房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姑娘关心,自从喜事过后,夫人的病就大好了。” 他说着这话,又不着痕迹地在相娴身上打量了几眼,心中暗暗思忖: 这姑娘不像是建安本地的,言谈举止也与一般的闺秀不同,应该是野路子来的吧? 相娴并没留意到他的目光,此刻她的心思全被他刚刚那句话都吸引去了。 “喜事?什么喜事?”她质问道。 门房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了然之色。 看来他想的没错,这姑娘确实是外地来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你快说啊,什么喜事?”相娴心中好奇,又催促他。 “当然是我家公子的成亲之喜啊。”门房笑着回道。 成亲那天排场不小,喜事办的风风光光的,整个建安城的人都知道,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成亲?你家哪个公子成亲了?”相娴又追问。 门房叹了口气,笑道:“还能是哪个公子?我家大公子许多年前就已经娶妻成家了,如今成亲的,自然是二公子了。” “姑娘来找二公子,竟然连他成亲了的事都不知道吗?” 相娴如遭五雷轰顶,脑中轰隆隆响成一片。 宋景行,他成亲了?他娶了别人??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向那门房喝道。 第二百零七章 亲眼所见 门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眼含恼怒地看着她:“姑娘你好端端的吵什么吵?” “宋景行怎么可能会成亲?你休要胡说八道!”相娴又大声道。 她第一时间便选择了相信宋景行,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明明他亲口说了的,他也喜欢她。他们两个连那种事都做了,他怎么可能会娶别人?她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要说他睡完了就跑,或者恼怒她纠缠他,那大可以一走了之,不告而别。但他临走之前,分明给她留了话,说回建安一趟,让她等着他回来。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宋景行都不会弃了自己另娶别人。 所以,定然是这门房在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我胡说八道?”门房满面无奈,苦笑了起来,“姑娘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在宋府都做了六年了,日日夜夜都在这里,府里发生的事,难道你还能比我更清楚?” “再说了,当初二公子的婚事办的风光体面,整个建安城,就没有人不知道。” “姑娘,我瞧着你是外地来的,但也不能胡乱污蔑人不是?” 相娴想要坚定地相信这是假的,但心里还是慌张焦虑。 “你确定,是宋景行,已经成亲了?”她想确认,又问了一遍。 “嗯。”门房点头。 他又将相娴打量了一番,心中思忖:这姑娘一听说二公子娶妻了就这样,不会是公子在外边的相好吧? 那也不该啊,二公子那般丰神俊朗、温文尔雅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这种粗陋野蛮的姑娘? 还是说,这姑娘一直在纠缠着二公子? 对,肯定是这样! 门房心中认定,定是相娴看上了他家公子,宋景行却又不喜欢她,所以她便一直纠缠,又找来了这里。 这样说来,她不会闹事吧? 门房顿时警惕了起来。 “我说姑娘啊,这世上的东西,该是你的,它跑不了,不该是你的,怎么强求都求不来。人也是一样,强扭的瓜不甜。” 他害怕相娴会闹事,便想劝退她。 但此刻,相娴头脑中嗡嗡一片,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她倒是听清了。 “我也不再瞒你了,二公子此次出去,就是带着二少夫人一起的。二少夫人身怀六甲,大夫说了需要静养,所以公子便带着少夫人去别院里住了几日。” “身——怀——”相娴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这才多久?短短几个月而已啊,就怀上身孕了? “是柳依柔?”相娴又问,整个牙关都在颤抖。 门房皱眉,不悦地回了一句:“二少夫人的名讳,你怎可直呼?” 说这姑娘野蛮粗陋真是一点没错,一点礼数和教养都没有。 相娴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宋景行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他不可能抛下她去娶别人的。 她拼命劝说自己,告诉自己这定然是一个误会,要相信他。 可这门房是宋家的人,且又信誓旦旦地说宋景行和柳依柔已经成亲了,这会是假的吗? 希冀和悲痛、信任与怀疑,在她的头脑中轮番上演、纠缠折磨,让她近乎崩溃,想要发狂。 她到底该相信谁?她到底该相信什么? 正当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车声响。 门房看见了,忙将她拉到了一旁:“快闪开,主子回来了。” 相娴便这样愣愣地被他扯到了角落里。 马车在宋府大门前停了下来,木凳被放下,车帘被掀开,一个修长清冷的身影走了下来。 相娴愣愣地看着他,这便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是她宁愿放下一切都要与之长相厮守的人。 看见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相娴心中噌的燃起了一团火。那团火温热着她、鼓舞着她,让她张开口,要去喊他。 然而,她半个字都没能喊得出,千言万语全都卡在了喉咙口,又化为千万把利刃,在割着她、刺着她、碾磨着她。 宋景行下车后,又转回身去,一只手打起了帘子,一只手伸了出去。 “下来吧。”他说道,声音清和温柔。 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搭在了他的手上,被他扶着,走下了马车。 相娴自是认得她的,就是柳依柔,那个被宋景行背回家的漂亮姑娘。 她知道宋景行与柳依柔是旧识,也知道他们是一起回的建安,但她却万万没想到,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竟然成了婚。 她刚刚看见了,柳依柔在下车的时候,一只手扶着腰,十分小心翼翼。如此状况,不是怀着身孕,又是什么? 只不过才分别短短几个月罢了,呵,真快啊! “公子,有位姑娘找你。”门房向宋景行说道。 宋景行一愣,问道:“是谁?” “是这位姑娘。”门房说着,转身去看相娴。 然而,身后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咦,去哪了?明明刚刚还在的。” 门房举目四顾,四处搜寻,却怎么都找不着刚刚那位姑娘了。 宋景行心有疑惑,他从来都会和女子刻意保持距离,怎么会有姑娘来找他?难道是—— 他想到了相娴,但这个可能很快就被他给否认了。 不可能的,相娴还在南州呢,不可能会来建安。便是来了,也不可能见了他不说话就走。 如此一想,他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与柳依柔二人进了大门。 宋府高高的围墙隔出了两个世界,围墙内,温馨和暖、情韵绵长;围墙外,孤影寂凉、日冷如霜。 一墙之隔,宋景行与相娴各自往前走着,明明越过这咫尺的距离就能相见,却偏偏—— 墙高人行苦,相思赋凄凉。 相娴宛若一个游魂一般,迈着空洞僵硬的步伐,不停地往前走着。她不知道前方是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痛的难以承受了,痛的麻木了。。 她不该有心的,倘若没有,就不会把心交付一人,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第二百零八章 你怀着身孕呢 相娴宛如游魂一般地往前走着,脑中空白、茫然。 她努力尝试过了,尝试着说服自己相信他,可结果呢?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那是她亲眼所见,看见他体贴又温柔地扶着柳依柔。她也看见了,柳依柔那张娇美的脸上,载满温馨又甜蜜的笑。 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又怎么可能如此? 但凡她能从宋景行的脸上、眼神里,看出一点点的敷衍,她都不会如此。 亲眼所见,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她万万想不到,满怀欢喜而来,前方等待着她的,竟然是心如死灰般的茫然和寂寥。 她这辈子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竟然,就爱错了。 相娴没有自己回客栈,直到夜幕降临,她的婢女找到了她,这才将她带了回去。 次日一早,她们便离开了建安,返回了南州。 也是从第二日开始,相娴便打起了精神,像是将那些悲痛全然忘却了一样。 她从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一日一夜的悲痛过后,她便毅然做下了决定。 从此与他相忘于江湖,此生不问归期。 回到南州以后,她做的很好,手上的各个店铺、各项生意,全都被她处理的有条不紊,也赚到了不少钱。 过往的一切,她从未再提起,也仿似全都忘了。直到那日,她踩着满地暮色,从那家酒馆门前经过。 她不想停住脚步的,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她走了进去,走到了那张与宋景行一起喝酒的桌前,坐下。 要了两壶梨花白,也不用酒盏,抓起酒壶,仰头灌下。 梨花白明明入口清甜,但她却觉的火辣无比,辣的她喉咙火烧火燎的痛。 相娴被呛地咳嗽了两声,又握着酒壶,灌了一大口。 有些话不需要说,有些情绪也不需要表现出来。但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那些悲伤和痛楚就不见了。 它依然存在,潜藏于四肢百骸,只待一个合适的时间,便会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漫涌而来。 许是因为酒喝的太急,一壶酒喝完,她便觉的不舒服了起来。 但她并未在意,又抓起了第二壶酒,咕咚咕咚地几口饮尽。 两壶酒喝完,她应该是醉了吧,要不然,怎会感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扔下一小块银子,相娴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馆。 离去之时,她心中在想:这悲伤之地,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暮色已至,她娇弱的身影,在萧瑟晚风里踉跄独行。 她忽然急走了几步,扶住一棵大树便吐了起来。 除了两壶酒,她根本就没吃过别的东西。然而当她把喝下去的酒全都吐出来以后,那种难受的感觉依然不能缓解。 “姑娘,你没事吧?”旁边店铺里,有一老者忽然问道。 相娴摇了摇头。 但那老者却又接着道:“你进来吧,我给你瞧一瞧。” 相娴本想说不用的,可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在店铺门前的招子,上面写着“惠仁医馆”。 原来这人是个大夫。 身上实在难受的厉害,相娴便听了这老者的话,走了进去。 老者正是这惠仁医馆的主人,他刚刚正在上门板打烊,见相娴难受成了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就想给她瞧一瞧病。 相娴才走近他身边,老大夫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不禁皱眉,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喝那么多酒作甚? 相娴在一张一尺见方的诊桌前面坐了下来,伸出了手腕。 老大夫搭上了她的脉,细细地诊着,诊完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 待他诊完脉,脸上不免带上了几分埋怨之色。 “姑娘,你别嫌我多嘴,你既有孕在身,就该好好将养,怎还能喝这么多酒?”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张纸,准备写方子。 “你说,什么?”相娴睁大瞳孔看着他。 老大夫见她如此,不禁诧异:“你怀着身孕呢,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 老大夫见她这满脸的震惊,叹了口气:“姑娘,你这都三四个月了,你竟然不知道,对自己的身子也太不上心了。” 相娴愣愣地坐在那里,并没回话。 这段时间,她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哪有时间和心思去在意自己的身体? “你前面养的不好,接下来可不能再胡来了。我给你开个调理安胎的方子,吃上个把月,应该就没什么事了。”老大夫一边说,一边写着药方。 相娴仍然没回话,脑中的震惊之意迟迟未散。 原本以为和他再无瓜葛,却没想到,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好了,姑娘,这个药你拿回去,一日三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老大夫将抓好的药交到了她的手上。 相娴接了药,又拿出荷包翻银子,却发现荷包里空空的,连一点碎银子都没有。 见状,老大夫笑着说道:“不用给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药,姑娘拿去吧。” 相娴满面歉意,向他道:“我明日让人给你送来。” 她说完这话,便走出了惠仁医馆。 不知不觉,新的一年已悄悄到来。 自从春分以后,雨水就多了起来,缠缠绵绵的,有时候一次能下上好几日。虽然不大,但也给顾梨的出行带来了些许麻烦。 今日早上打开房门,又是阴雨连绵的一天。 顾梨刚刚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喊她:“阿梨。” 这个声音,不用想都能知道是谁。 顾梨走出去,见晏清正站在雨中,一把素白的油纸伞撑在头顶,为他遮住了漫天细细密密的雨丝。 他清丽的面容上带着温和优雅的笑,向顾梨道:“走吧,我给你准备好了早食。” 顾梨也没和他客气,往前跨了两步,钻入了他的伞下。 昨日有一台手术,是她和他一起完成的,更确切地说,是晏清在她的监视下完成的。。 这是他经历的第二台手术,顾梨怕他出差错,一开始只是让他在旁边见习,和上次一样。不料,他竟然没听她的,自己拿起了手术刀。 第二百零九章 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梨见他抢了手术刀,害怕他做不好,还紧张了好一会儿。毕竟这是手术,是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让他乱来? 然而再看下去,她便松了口气,完全放下了心。 他操作的异常沉稳,每一步都镇定从容、有条不紊,到最后缝合的伤口,都要比她缝的漂亮许多。 顾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之心里怪怪的、别别扭扭的,便叹了口气,对他说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 他才学了多久?甚至连临床经验都没有,手术就能做的如此漂亮,一点都不比她这个从医多年的人差。 果然啊,人比人,气死人。 世上竟然有如此强大到变态的人存在,这绝对不科学! 晏清料到了她心绪不佳,所以一早就起来做了许多她爱吃的东西,又亲自送她来春回堂。 如今,春回堂里的人对他们两人同进同出的情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见他们进来了,都淡定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顾梨吃完饭,让晏清把碗收了,又和他道:“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再去我家了,能教给你的我都教了,这次是真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她会的那些东西,早已经全都教给了他,再也没有多余了。 晏清微微一笑,回道:“好,从此以后,我就不再去学了。” 顾梨错愕,他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晏清收拾完了碗筷,忽然抓住了顾梨的手。 顾梨下意识地就要甩开他,质问:“你要干什么?” 晏清并没有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拉着她的手便往前走,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说道。 “什么地方?”顾梨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梨:“……” 还故弄玄虚? “我还有事呢。”顾梨挣扎,又要去甩开她的手。 现在是工作时间,她怎么能扔下那么多等待看诊的病人,自己跑出去? “无碍。”晏清回了两个字,就这样拽着她的手,招摇地从方掌柜面前经过,出了春回堂的大门。 方掌柜并没有叫他们,倘若只有顾梨一个人要走的话,他一定会询问一下,但公子也在,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顾梨被晏清拉着,才出了春回堂的大门,就看见他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吴柏正在车旁等着他们。 她不禁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啊。 “上车吧。”晏清向她微微一笑。 “到底要去哪里?”顾梨又问。 “一个肯定让你很感兴趣的地方。”晏清又卖了个关子,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搞什么啊!”顾梨轻声抱怨,但还是扶了他的手,上了马车。 上班时间被老板公然带往神秘之地,这怎么听都不大好听。 晏清也上了车,在她身边坐下,又抬起手,为她轻轻擦掉沾在额前发上的雨珠。 顾梨纳闷,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马车行走了起来,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细细的雨点敲打着车窗,发出沙沙沙沙的悦耳声响。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冰凉的雨丝,透过微敞的车窗打在了顾梨的脸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顿时耸了耸肩。 晏清见她冷,便拿出了一件斗篷,给她系在了肩上。 时已春日,但近来阴雨连绵,还是该多加衣物。 顾梨轻轻叹息一声:“这雨都下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停?” 长宁并不在南方,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阴雨连绵才对。 晏清笑了笑,回道:“等到它想停下的时候,自然就停了。” 顾梨撇了撇嘴,他这话岂不是等于没说? 马车出了城门,又往前行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 “到了。”晏清轻言一声,先下了车,撑开了伞,又向她伸出手。 顾梨便顺势扶了他的手,也下了车。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此刻正处于一座宅院的大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顾梨问道。 “进去看看吧。”晏清回道。 顾梨便站在他的伞下,和他并肩走入了大门。 她觉的这应该是一座有钱人的别院,但门口上方并未挂牌匾,目光所及之处,她也没发现任何能证明这别院的主人身份的痕迹。 晏清带着她往前走,并未走抄手游廊,而是踏上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喜欢这里吗?”晏清清润的嗓音和着雨声,倏然在她耳边响起。 顾梨回道:“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地方。” 不过平心而论,这地方真的不错。别具匠心、诗情画意,都让她萌生了想要来此隐居的想法了。 “是你的。”晏清回道。 顾梨猛地停住了脚步,仰着头盯着他的脸。 晏清微微一笑:“这宅院,就是送给你的。” “我不要。”顾梨一口回绝。 这么好的一处宅院,肯定非常非常贵,要是收下了,岂不是相当于她把自己卖给他了? 晏清唇角轻扬:“等到看完以后再说要不要吧。” “看完了也不要。”顾梨小声回道,加快步伐,跟上了他的脚步。 再往前走一段路,顾梨被他带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进了其中最大的那个房间。 这大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 晏清一边收伞,一边与顾梨道:“进去看看吧。” 顾梨也很好奇那小房间里面到底有什么,便推开了门。 房门被推开的刹那,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竟然是一池温泉,占了小房间一半地面那么大。 顾梨诧异,回头看向晏清:“这是——” “温泉啊,喜欢吗?”晏清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向她走了过去。 顾梨不清楚他的用意,没敢回话。 此时,温泉,她和他…… 温泉上方氤氲着的白色雾气,宛如化成了暧昧的气息,在他们周围缭绕不散。 喜不喜欢?她哪里敢说? “你想做什么?”顾梨问道,看着他的目光也警惕了起来。 他这人花花肠子多,谁知道他又在谋算什么。 晏清却轻笑出声,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戒备,以及她此刻的所思所想。。 “我没想做什么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接你离开 顾梨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她一转头,忽然发现了脚下端倪。 “这个地,是怎么回事?”她盯着地面,问道。 在温泉池的四周,好像被挖空了一样。 “是空的?”她用脚尖敲了两下,又问。 “嗯。”晏清轻声回应。 他说着,忽然蹲下了身子,将覆盖在地面上的一块石板掀了起来。 顾梨往下一看,见石板下面放着的,竟然是石炭。 “这又是什么设计?”她心中诧异。 难道还要在这里烧火?温泉房本来就很热了,再烧火的话,那得热成什么样? “泉池的四周都有坑道,里面填满了石炭,点燃这些石炭,就能给温泉水加热,煮沸不成问题。”晏清解释。 顾梨却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加热了用来作甚?难不成这水还能用来喝?” 温泉水里大多有硫磺,并不适合饮用,那他煮沸了用来干嘛? 晏清微微一笑,继续向她解释:“只要密闭门窗,沸水产生的蒸汽,就能灭掉空气中的杂菌。” 再听这话,顾梨立时收敛了笑容,郑重地思考了起来。 温泉水温度高,操作起来会更加方便。而且,温泉水本来就有一定的杀灭细菌的作用,再经过煮沸蒸腾,按理说,的确能杀灭空气中的细菌。她想要的无菌环境,便有了。 顾梨恍然,原来他的用意在这里。 “可行!”顾梨看着他笑道,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欣喜又激动的光芒。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看看在这种环境里提取青霉素,是不是能成功。 “那我明天就开始实验。”顾梨又道。 “不着急,等到雨停了不迟。”晏清笑言。 顾梨点了点头。 阴雨天,温度和湿度都不稳定,确实不怎么利于实验。 多日来困扰着她的难题总算是解决了,顾梨不禁向他道了一声;“谢谢。” 如果不是他的话,她肯定想不出这个主意,即便想出来了,也没那么多钱去实现。 “要不要?”晏清笑问。 顾梨明白他的意思,垂眸笑了笑,点头:“要。” 刚刚说不要这座宅院,那是还没看到这间温泉实验室。况且,她抛去实验室不说,她真的挺喜欢这里的。 不得不承认,晏清很了解她,做的每一件事,全都直直地扎入了她的心。 他这种人,想要让谁喜欢他,简直太容易了。 二人出了别院,雨还没停。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顾梨叹了口气,一直这样下着,她的实验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明日。”晏清回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夜观天象了?”顾梨笑问。 “没有。”晏清也随之一笑。 但他说明日能停,那就肯定能停。 马车进了城,晏清也没有送她去春回堂,而是直接将她送回了家。 顾梨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半日的假期。 皇上身上的毒早就已经清除干净了,自从那日顾梨回绝了顾湘兰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进宫见过她,顾芝兰也没有找过她。 刚刚重逢的一对姐妹,就这样散了。突如其来的姐妹情深,也这样断了。 顾梨心里只是有点唏嘘,并不觉的多么难过。 她和顾芝兰是真的不熟,况且,她也不会因为她,而去害人。 就当做从来没见过她,那些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过,这样很好。 次日清晨,顾梨推开房门一看,见外面果然如晏清所说,雨停了,风住了,清晨明媚的阳光暖暖地扑落在地上。 空气中夹杂着雨后草木的清香,顾梨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 她心情不错,早饭后早早地去了春回堂。 春回堂的实验室里,还有她之前做实验余下的东西,她打算全都搬到新造的温泉实验室那边。 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放晴以后,初夏悄然来临,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了几分燥热。 顾梨的实验已经开始了,她又去了去年去过的那个果园,找那园主要了许多腐烂的青梅,开始在培养皿中培养。 葡萄球菌也开始培养了,但这些都需要时间,并不是一两日就能培养好的。 顾梨满心期待,然而,偏偏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雨。 这次的雨下的大,瓢泼一般,接连下了两日两夜,这才停下。 雨势大,时间又长,不出意外的,长宁城中有了积水。顾梨所住的地方属于平民居住区,地势比较低洼,家中积水严重,水最深的时候,即将要没过膝盖。 房里也进了水,整个家里异常潮湿。 金枝拿着水桶在院子里清理积水,然而那么多的水,也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清理的完的。 “还好现在都要到夏天了,天气不冷,要是冬天,可真是没法住了。”金枝一边清理,一边抱怨。 顾梨却一点都乐观不起来,就是因为现在天气热了,所以才更危险。 天气热,各种细菌也活跃,被水泡过的东西很容易腐烂,这样便很容易产生一些疾病。 顾梨正在想着防患于未然的方法,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喊她的声音。 “顾姑娘,家里积水严重吗?” 是吴柏的声音。 顾梨提着裙摆,趟着水走了出去。 “还行,正在清理呢。”顾梨回道,又问,“你们家也被水淹了吗?” 吴柏笑着摇头:“那倒没有。” 晏清住的房子是经过重新修缮的,地势高,而且排水做的非常好,所以家中并没有积水。 顾梨本以为吴柏是要来帮她们清理积水的,不料,竟听他说道:“顾姑娘,这里没法住下去了,公子让我接你和金枝姑娘走。” 顾梨顿时惊讶,就连正在院中清理积水的金枝都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走?去哪?”顾梨问道。 她知道晏清最近不在长宁,去了建安,那他是要吴柏把她们带去哪里? 吴柏笑着回道:“公子在永平巷还有座宅院,让我将二位姑娘接到那里去。”。 顾梨知道永平巷,那边是达官显贵的住宅区,寸土寸金,地势又高,即便下再大的雨,也断然不会有积水的困扰。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他是我什么人 “不必了。”顾梨直接回绝了。 “这里还能住,现在雨也停了,清理干净积水就好了。” 她并不想住进晏清家里,否则,不得欠他天大的人情?? 吴柏又笑道:“顾姑娘还是跟我走...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一十一章 他是我什么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搬去他家 听到金枝此言,顾梨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两声。 为她们着想?晏清可真是太为她们着想了。 安顿下之后,顾梨便和金枝二人去了春回堂。 才走到春回堂的大门,顾梨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外厅的地上湿漉漉的,而且还有很多病患。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胡大夫和秦大夫都在忙着救治伤患,方掌柜便与她道:“城南的水坝决堤了,淹了不少人,咱们春回堂也收治了不少。” “决堤了?怎么就决堤了呢?”顾梨震惊又诧异。 “这谁知道呢”,方掌柜叹了口气,“许是这两日雨下的太大,把堤坝给冲毁了。”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了。 顾梨没再多想,立即和金枝去了病房,加入救人的行列。 被送来的伤者多半都是溺水的,顾梨和另外两位大夫一刻不停歇地给伤者做心脏复苏,救活了的,立即让其服下消炎抗感染的药。那些没救活的,只能通知其家属,道一声“抱歉”。 此时天热,紧张和疲劳过后,顾梨出了一身的汗,但她连擦一擦都没顾得上,立即出了病房,向方掌柜问道:“受灾情况怎样?” 她猜测,此次堤坝决堤,造成的灾情一定不小,要不然,春回堂里也不会一下来了这么多的伤患。 方掌柜刚刚让人去打听了,回道:“情况不容乐观,说是大水涌入了城门,城门附近方圆五六里全都被淹了。” “水有多深?”顾梨又问。 “深的地方能到人头顶,浅的地方也得到大腿。”方掌柜神色凝重,又叹了口气。 “那受灾之人肯定不少。”顾梨皱起了眉。 “可不是?房子里都是水,家什用物都飘起来了。” 顾梨沉思片刻,忽然向方掌柜问道:“咱们这里的烧石灰还有多少?” “还能有个几十斤吧。”方掌柜回道。 “再多准备一些吧。” 方掌柜稍微沉思,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是害怕,会发生疫情?” 顾梨点头:“对,大灾之后常有大疫,如今城中积水甚多,即便被及时疏导了出去,那也淹死了许多家禽家畜。现在天气又热,难保不会出事。” 方掌柜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回道:“那我这就让人去多准备一些,艾叶烧酒也多备一些,以防万一。” “还有手套和口罩,也要准备充足。” 顾梨与方掌柜说完,便去了休息室,将一身汗湿的衣物换了一下,又洗干净了手和脸,带上了手套和口罩。 她今日是从晏清的宅院那边过来的,那边地势高,又安静,所以她一路上并没听说水灾之事。 长宁城地势北高南低,北边地势高的地方是达官显贵聚集区,地势低的南边则是平民的住宅区。 往南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便是山,地势又逐渐增高,堤坝就建在此处。 倘若水流冲回堤坝,必将由高向低,朝着城门的方向奔涌而来。城门处正好是一片洼地,决堤的洪水一定会在此处沉积。倘若不立即疏导引流的话,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梨虽然担心,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官府的行动还算迅速,立即派了人前来清理积水。 但数以百计的灾民该如何安置,这又是一个难题。 官府调拨出人手成立个灾民营,在城中的一片高地上搭建了草棚,将无家可归的灾民暂时安置在此处。 顾梨对此一点都不乐观,灾民聚集,又是夏天,潮湿炎热的环境,尤其适合细菌繁殖以及病情传播。 当晚回去以后,顾梨把她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次日带去春回堂交给了方掌柜。 “顾大夫这是要作甚?”方掌柜不明所以。 “劳烦掌柜的去买些药,送到灾民营那边去。”顾梨回道。 她治病救人从不多收钱,所以并没有多少积蓄。补完欠晏清的房钱以后,也就剩下十几两银子了,全都被她拿了出来。 方掌柜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推辞:“好,我记下了,这就去办。” “顾大夫可真是菩萨心肠、济世仁医啊。”方掌柜由衷地赞叹。 顾梨笑着摇摇头:“这就不敢当了,其实说白了,我也是害怕会出事。一旦出事,我自己也要受威胁。” 方掌柜哈哈一笑,又道:“那我也将春回堂账面上的银子全都拿出来买药材,送去灾民营,顾大夫你觉的如何?” 顾梨笑言:“如此甚好。” “你同意?”方掌柜又问。 顾梨点头:“我当然同意了。” 方掌柜如此问她,话语之中还藏着心思,只是顾梨一时没察觉罢了。 方掌柜虽然是春回堂的掌柜,但只不过是个挂名的。这春回堂是公子的,所有的决策都是他做,财物自然也是他的,方掌柜只有管理权,并没有使用权。 然而眼下情形不容乐观,出钱捐药迫在眉睫,公子又不在长宁,所以,方掌柜便先得了顾梨的允诺。 她都同意了,那公子肯定也不会责怪他。 方掌柜准备好了银钱,立即让人出去采买药材。药材买回来以后,他又要亲自押送到灾民营。 “我和你一起去吧。”顾梨走了出来,说道。 “别了,那边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你还是别去了。”方掌柜反对。 但顾梨却执意:“就是因为不知道怎样,所以我才更要去看看,看过之后,才能心中有数,更好地做好应对措施。” 她一边说着,一边系上了口罩。 方掌柜见她执意要去,只能让她一同前往。 到了灾民营,顾梨一看眼前情景,立即皱起了眉头。 只见这一片空地上,紧紧密密地挨着二三十个草棚,每个棚子里都挤着十几个人。草棚的地上铺着稻草,却早已被踩的湿漉漉、泥泞不堪。 方掌柜去与管理灾民营的兵士交接药材去了,顾梨便沿着这一溜草棚子往前走了走。 城门处的积水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路上依然泥泞不堪,顾梨才走了没多远,就被泥水弄脏了裙摆。。 她也没清理,又往前走了不远,忽然看见前面飘着一簇炊烟。 第二百一十三章 灾祸 伴随着炊烟一同飘起的,还有阵阵烤肉的香气。 谁在烤肉?顾梨心中顿生疑惑。。 这些灾民如今无家可归,家里的食物也都被水泡过了,现在都是靠着官府的救济粮过活,怎么还能再次烤肉...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一十三章 灾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四章 要是有他就好了 “这,这个,不大容易吧。”万营长一双粗犷的眉拧成了个疙瘩。 水灾过后,被淹死的牲畜到处都是,清理起来必将十分耗费人力物力。何况,禁止灾民吃这些东西,怕更加难做。 顾梨又道:“万营长,你该知道,大灾之后常有大疫,如今天气炎热,也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会下雨。要是真的发生了疫情,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是啊,万营长,您得仔细斟酌斟酌。”方掌柜帮着她说道。 万营长思索良久,这才点了点头:“行,我记下了,这就让人去办。” 他听进去了顾梨的话,如果真像她说的,发生了疫情,那他这个灾民营的营长,必然会难辞其咎。 预防疫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还能借此向上面展现自己的治理才华,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顾梨见他答应了,这才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和方掌柜一起回去了。 “看这天,应该是下不起雨来了。”在春回堂门口,方掌柜瞅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太阳,说道。 “今天倒是晴朗。”顾梨附和了一句。 但接下来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夏日的天气本就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下来一场大雨。 顾梨忽然想起了晏清,要是他在就好了。晏清对天气的预测,简直比天气预报还要准。 “他什么时候回来?”顾梨情不自禁的,竟然问出了这句话。 方掌柜立即便明白了她问的是谁,笑道:“公子何时回来,那我可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 顾梨没回话,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笑,抬脚跨入了春回堂。 方掌柜只是被晏清安排在这里,负责春回堂诸事的掌柜,不可能知道晏清的行踪以及归期。 顾梨虽然人在春回堂,但心却仍留在灾民营那边。她特意打发了个人过去看了,让他回来告诉自己那边的状况。 被她派出去查看的伙计很快便回来了,与她道:“顾大夫放心,那边的秩序还算不错。差役已经把积水清理干净了,灾民也都陆续回了家。” “回家了?”顾梨面露惊讶之色。 “嗯,回去了,水退了,自然就回去了。”伙计回道。 顾梨思索一瞬,点了点头:“也对,如今水已经退了,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总归不安全,还不如各自回家。” 只要天公作美,这几日一直艳阳高照,差役清理淹死的动物尸体清理的得当,就不会出现严重的疫情。 “那些死物,都清理的如何了?”顾梨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我见差役都四处搜寻了,全都运到城门十里外的地方焚烧掩埋了。” 听闻此言,顾梨这才松了口气。 处理干净了就好。 心中的顾虑放下了,顾梨这才能心无旁骛地给病人看病。 温泉别院那边,青霉素的提取实验已经开始了,如今青霉菌和致病菌都在培养着,再有个三四天,应该就能培养好了。 这次她还是邀请了梅止言与她一同做这个实验,毕竟之前合作过,彼此都熟悉,梅止言也熟悉实验流程,再次合作起来,更能得心应手。 这几日,老天爷倒是赏脸,始终艳阳高照,天气晴朗。距离水坝决堤已经过去三日了,原本一片狼藉的城门口,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被冲毁了的堤坝,也已经被重新修好了。 顾梨悬了好几天的心,如今也总算放下了。 她是经历过疫情的人,当初在南州的时候,便碰到过。那种沉重和恐慌的气氛,她到现在都还记忆尤新。即便当年那场疫情很快就解除了,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才会在预防疫情上面,十分郑重和警惕。 好在越国国力强大,长宁又是在天子脚下,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处理的快速高效。 顾梨白天在春回堂里工作,晚上则回去晏清的宅院。 晏清还没回来,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顾梨也不知道。 这日一早,顾梨便去了春回堂,打算下午早点走,去温泉别院那边看看细菌培养的情况。如果可以了的话,那她明天便和梅止言一起去做制取青霉素的关键步骤。 病房里有两个病人,一个是前日刚刚做过手术,仍然在住院观察的,另一个是昨晚因为急症被送来的。 这个病人昨晚来的时候,春回堂早已经打了烊,负责值夜的伙计见其并不是外伤,便没有让人去叫顾梨,而是去叫了胡大夫。 所以这位病人,便是由胡大夫治疗的。 顾梨查房的时候,也仔细看了看他的情形,又看了看胡大夫昨晚写的病历。 这位病人是因为发热以及腹泻、呕吐,所以才在夜晚前来求医。胡大夫治疗后,给他开了药,如今他的腹泻和呕吐情况已经缓解了许多,但依然在发热。此时,病人睡着了,顾梨也没让人叫醒他。 查完房,顾梨走出了病房,摘下口罩,换下了身上的隔离衣,又去仔细地洗了手,这才去给其他病人看诊。 由于胡大夫昨夜在这忙碌了半夜,所以今日上午他并没有过来,午饭后才来。 今日前来看诊的病人有点多,顾梨忙活了一上午,片刻都没停下来。 好在下午胡大夫来了,有三位大夫,这才算是轻松了一点。 顾梨与方掌柜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下午要早点走。方掌柜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笑着答应了下来,又劝她如果累了,就好好休息几天。 还不到申时,梅止言就来了。 “你先等一下,我这边还有几个病人,看完了就走。”顾梨向梅止言道。 梅止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休息区域等着她。 许是因为前几日天气不稳定,又下了那么一场大雨,这一冷一热的,生病的人便多了起来。 胡秦两位大夫面前都有不少等着看诊的病人,因为顾梨想要早点走,所以他们的病人还在不断增多。。 不知何时,顾梨的诊桌前面又来了一位病人,此人一来,便吸引了梅止言的注意力。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人祸 她是经历过疫情的人,当初在南州的时候,便碰到过。那种沉重和恐慌的气氛,她到现在都还记忆尤新。即便当年那场疫情很快就解除了,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才会在预防疫情上面,十分郑重...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一十五章 人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为真相 片刻思索过后,顾梨立即做出了决定。 眼下最为紧要的,必须要疫病的事宣传出去,让所有人都能重视起来。但这件事,仅凭她一个人,或者仅凭春回堂,断然不行,还得让官府出面。 想明白了之后,顾梨连身上的隔离衣和口罩都没摘,拔腿便跑了出去。 得先将这事上报给令尹大人,由他出面做调配。 顾梨跑的急,心里更急,没注意前面,才出门便撞上了一个人。 “没长眼啊,知道你撞了谁吗?小心本公子——” 斥责之声戛然而止,语调忽然变得惊讶又温和了起来;“顾妹妹?怎么是你?” 顾梨抬眼一看,见自己撞上的,竟然是纪忱。 当初得知梅止言和顾梨的婚事之后,纪忱已经死心了,许久都没再来找过顾梨。直到后来他知道梅止言和别人定了亲,这才又卷土重来。 他今日来找顾梨,却没料到,竟然会在春回堂的门口被人撞上,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遮挡严实的人,竟然就是他的顾妹妹。 “顾妹妹,你这是要作甚?”纪忱打量着她,笑问道。 纪忱不是没见过顾梨这般装扮,只是,那都是在春回堂里,在她有手术的时候。她只要走出了手术室,就不会再把自己罩的那么严实,让他险些认不出来。 顾梨也没料到会撞上他,匆匆忙忙地回道:“我要去找令尹大人,有重要的事情向他汇报。” “什么事啊?”纪忱问道。 顾梨却没回话,脚步匆匆地跑走了。 纪忱忙跟了上去,喊她:“顾妹妹,我父亲这会儿不在衙门里。” “那他在哪?在家?”顾梨脚步不停,口上又问。 “也不在家,他今日休沐,出去了。”纪忱紧跟在她后面,“你有什么事,要不先告诉我,我替你转告。” 顾梨倏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问道:“你能立即找到他?” 纪忱点了点头。 顾梨便抓住了他的衣袖,十足郑重地说道:“长宁城中现在发现了疫病,春回堂已经收治了好几个病人了。初步推测,疫病主要集中发生在南门巷一带,你去转告令尹大人,请求他立即上报,做好应对措施。” “疫病?”纪忱将信将疑。 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发生疫病了? “一定要上报,还要及时对外公布,要是一直隐瞒的话,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切记!”顾梨又道。 她的口罩还戴在脸上,但从她那双露出的眼睛里,纪忱能看的出事情的严重性。 因此,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回道:“好,我记下了,我这就去找他,把你说的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顾梨点了点头,便看见纪忱匆匆地走了。 令尹大人如今不在衙门,也不在家,她要是直接去找他的话,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所以,不如让纪忱去转达。这样,她也能省下时间,去做点别的事。 顾梨先回了春回堂,见收治的几位病人生命体征平稳,这才出去。 “顾大夫你去哪里?”方掌柜见她要出去,便问道。 “我去一趟南门巷。”顾梨回道。 方掌柜惊讶:“去那里作甚?那里正在闹疫病,你可不能去!” 方掌柜如临大敌,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她去?要是她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等到公子回来,如何和他交代? 然而顾梨却不听劝阻:“没关系,我知道分寸。” 她说着这话,便跑了出去,任凭方掌柜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顾梨现在急于想了解南门巷那边的真实情况,倘若不亲眼去看一看,又如何能得知? 疫病的确危险,但总得有人去冒这个危险。她前世也算是经历过防疫救灾的人,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经验。 此次疫病主要影响的是人的消化系统,那也就是说,只要不让被污染的东西入口,被感染的可能性就很小。 这也正是顾梨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当初看见灾民在吃被淹死的动物的时候,立即劝阻了,也请官差出面清理了。就算会发生疫病的话,那也定然在那几天就发生了。可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开始发病? 难道,灾民回家之后,又吃了那些东西? 顾梨很想去南门巷看看,想要了解其中的因由。 疫病的消息还没扩散出去,除了几个医馆的大夫,长宁城中没人知道。此刻的街道上,依然是一副热热闹闹的繁华景象。 顾梨身上穿着隔离衣,又戴着口罩和手套,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过往行人的目光纷纷投在了她的身上。 顾梨完全没心思去留意这些,脚下步伐匆匆,径直去了南门巷。 近来天气晴好,光照充足,那边已经全然没有了大水留下的痕迹。之前被冲坏了的房屋,如今也已经被修缮完了。 她在巷子里行走着,仔细聆听着,观察着,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了,上前去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门里有人应声,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 她乍一见了全副武装的顾梨,不禁吓了一跳。 “是我。”顾梨摘下了口罩。 妇人认出了她,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顾大夫,是不是我当家的他出什么事了?” “没有,他现在情况不错。”顾梨立即回道,打消她的顾虑。 昨夜春回堂里来了个姓张的病人,正是这个妇人陪同一起过去的。所以,她认得顾梨。 因为病人需要隔离,所以昨夜,病人被收治了之后,顾梨便让她回家去了。 “那顾大夫,你来这里——”妇人疑惑地看着她。 顾梨笑了笑,又问:“张嫂,我能进去看看吗?” “进来吧,顾大夫请进。”张嫂立即让开了门口。 顾梨进了门,在小院里和屋里四处看了看。 昨夜她就已经了解了病人的情况,但再怎么了解,都不如实地亲眼看一看。 “张嫂,张大哥他是昨天起的病吧。”顾梨向她道。 张嫂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皱了皱眉。。 “更准确的说,是早就有点迹象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根源所在 然而顾梨却不听劝阻:“没关系,我知道分寸。” 她说着这话,便跑了出去,任凭方掌柜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顾梨现在急于想了解南门巷那边的真实情况,倘若不亲眼去看一看,又如何能得知? 疫病的确危险,但总得有人去冒这个危险。她前世也算是经历过防疫救灾的人,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经验。 此次疫病主要影响的是人的消化系统,那也就是说,只要不让被污染的东西入口,被感染的可能性就很小。 这也正是顾梨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当初看见灾民在吃被淹死的动物的时候,立即劝阻了,也请官差出面清理了。就算会发生疫病的话,那也定然在那几天就发生了。可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开始发病? 难道,灾民回家之后,又吃了那些东西? 顾梨很想去南门巷看看,想要了解其中的因由。 疫病的消息还没扩散出去,除了几个医馆的大夫,长宁城中没人知道。此刻的街道上,依然是一副热热闹闹的繁华景象。 顾梨身上穿着隔离衣,又戴着口罩和手套,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过往行人的目光纷纷投在了她的身上。 顾梨完全没心思去留意这些,脚下步伐匆匆,径直去了南门巷。 近来天气晴好,光照充足,那边已经全然没有了大水留下的痕迹。之前被冲坏了的房屋,如今也已经被修缮完了。 她在巷子里行走着,仔细聆听着,观察着,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了,上前去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门里有人应声,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 她乍一见了全副武装的顾梨,不禁吓了一跳。 “是我。”顾梨摘下了口罩。 妇人认出了她,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顾大夫,是不是我当家的他出什么事了?” “没有,他现在情况不错。”顾梨立即回道,打消她的顾虑。 昨夜春回堂里来了个姓张的病人,正是这个妇人陪同一起过去的。所以,她认得顾梨。 因为病人需要隔离,所以昨夜,病人被收治了之后,顾梨便让她回家去了。 “那顾大夫,你来这里——”妇人疑惑地看着她。 顾梨笑了笑,又问:“张嫂,我能进去看看吗?” “进来吧,顾大夫请进。”张嫂立即让开了门口。 顾梨进了门,在小院里和屋里四处看了看。 昨夜她就已经了解了病人的情况,但再怎么了解,都不如实地亲眼看一看。 “张嫂,张大哥他是昨天起的病吧。”顾梨向她道。 张嫂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皱了皱眉。 “更准确的说,是早就有点迹象了。” 听她此言,顾梨立时警惕了起来。 “什么?”顾梨转身向她,直视着她。 “他在前天就有点不舒服了,不过不要紧,扛了一天多,最后实在是扛不下去了,这才去了春回堂。”张嫂回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梨语气里带着急躁。 “我,我觉的,那会儿没啥事,所以就没说。”张嫂支支吾吾,见她如此,也紧张了起来,“那我当家的他,可还有的救?” 顾梨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她笑了笑,回道:“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她现在能做出的,也只能是这样的承诺。 此次疫病,原因不明,后果不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但为了照顾病人和家属的情绪,她肯定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 “张嫂,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张大哥在发病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有啊。”张嫂一边回忆,一边回道。 “那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是你不曾吃过的?”顾梨又问。 这一对夫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日吃住都在一起,如果要病的话,按理说两人会同时病。倘若只病一个,另一个安然无恙,那就有点问题了。 张嫂便又说道:“前一阵子,我和他的确不在一起吃。” 她见顾梨诧异地盯着她,便解释道:“之前不是发了大水,有些老旧的房子就被大水给泡坏了。我们从棚子里回家以后,我男人就被赵二叫去帮忙修屋顶去了。不给钱,只管饭。所以那两天,我男人都是在他家吃的饭。” 顾梨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那赵二家里,可有人得一样的病?” “那我可不知道,屋顶修好以后,我和我男人都没再去过他家。”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顾梨问道。 她觉的她发现了这位张姓病人的病因。 “行,我这就带你去。”张嫂回道。 她说着这话,便带着顾梨出了大门,往巷子深处走去。 “到了,就是这家。”张嫂站在门口,又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出来的是个妇人,她认识张嫂,却不认识顾梨。 张嫂便指了指顾梨,向她道:“这位是春回堂的顾大夫,顾大夫心肠好,过来给大家看病,不要钱。” 那妇人笑了起来,称赞了顾梨一声。 “请问家里有人需要看病吗?”顾梨脸上挂着和善的笑,问道。 那妇人摇了摇头:“没有,家里人都好好的。” 如此,顾梨也不好再贸然进去,便向她笑了笑,和张嫂一起离开了。 来了这一趟,她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什么都没看到,更无法确定病因,但她却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丝丝不对劲。 “张嫂,你刚刚有没有闻到,赵二家里似乎有什么臭味?”顾梨问道。 张嫂却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什么都没闻到。” 顾梨蹙眉,诧异,难道是自己闻错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张嫂忽然叹了口气:“顾大夫可能闻错了,那臭味,应该不是赵二家里发出来的。” 顾梨顿时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着她。 不是赵二家里发出来的?那是哪里?难道她知道?? 张嫂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对他真诚的敬佩 “必须要火葬,如果不火葬的话,细菌还会再进一步传播。” 顾梨知道,人们会难以接受,但这却是阻断传染源最有效的办法。 “那也没必要去掘人家的坟吧?”方掌柜问道。 “尸体被埋在地下腐烂,如果是晴天还好,但万一下了雨,被水一浸泡,那细菌必将会大肆蔓延。”顾梨向他解释。 如今正值夏季,天气很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场雨下来,真要到了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好,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父亲。” 纪忱虽然不太赞同顾梨的做法,但也能理解,当即便又走了。 顾梨没再离开春回堂,而是进了隔离病房,观察并记录病人的情况。 她不是专业的内科医生,现在也没有显微镜,不能检测出具体的致病菌类型。顾梨只能通过经验判断,并按照常规方法来用药治疗。 纪令尹已经把疫情之事报了上去,朝廷对此的反应倒是快,立即做下了安排。 天黑以后,顾梨并未回家,仍然在春回堂里守着。 “顾大夫,梅大夫来了。”顾梨正在整理今天的病历,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梅止言进来了。 “你们那边怎么样?”顾梨忙问道。 梅止言双眉微蹙,摇了摇头:“不怎么好。” 这一日下来,仁医堂里又被送来了好几个染上疫病的病人。 顾梨叹了口气:“兹事体大,也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才肯出手。” “已经安排好了。”梅止言回道。 “安排好了?”顾梨满目质疑地望着他。 梅止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此次疫情防控之事,皇上责令太医院和户部处理。太医院那边,我父亲负责。” “那真是太好了!”顾梨兴奋地倏然起身。 朝廷的反应倒是快,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定下了,快的出乎她的预料。 长宁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对疫情一点都不怠慢。他们也不敢怠慢,如若不然,受到威胁的就会是皇上以及各个大小官员。 “到时候,还得请你多多协助。”梅止言又道。 顾梨一笑:“责无旁贷。” “我已经大致确定了感染源,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立即将尚未下葬的尸体火化,再把已经染病的人隔离起来。” 梅止言点了点头:“令尹大人已经将你的建议上禀了,皇上也采纳了,要求户部挨家挨户搜查,确保所有未下葬的尸身必须火化。” “那已经下葬了的呢?”顾梨又问。 梅止言咬了一下嘴唇:“这个建议,圣上觉的太过于不人道,便没有采纳。” “可是,那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啊!”顾梨眼神中透出忧虑之色。 被淹死的那些人都出自贫寒人家,下葬的时候顶多能有一口薄棺,能顶什么用?到时候一下雨,雨水一泡,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上携带着大量细菌,将会渗入土壤,再流入水中。人们喝了被污染的水,到那时,疫病势必要在全城大爆发。 梅止言没再回话,只是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顾梨理解,便也叹息一声:“那我们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不要下雨了。” “消毒防范的药材,都够吗?”顾梨又问。 “我父亲说,太医院那边正在调配,仁医堂那边也有不少储备,应该是够的。”梅止言回道。 “还有手套口罩和隔离衣,也一定要准备充足,这个非常重要。”顾梨郑重说道。 只有先确保医务人员不被感染,这样才能救治更多的人。 “嗯。”梅止言点头回应。 “只是,我怕那些人会不肯配合,拒不交出尸体,也不肯承认染病。” 梅止言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现在城中已经传出了谣言,说但凡是染病的,不但不会被救,反而还要被圈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顾梨之前倒是没料到这些,更没听过这些谣言,此时听梅止言一说,也顾虑了起来。 她沉思了会儿,说道:“要不,挨家挨户探查的时候,不要直接言明。” 既然疫病的谣言已经散出,那么现如今,定是人心惶惶,直接进家去探查的话,人们肯定不会配合。 “不直接言明?那怎么说?”梅止言追问。 “要不就说,是官差去发粮?”顾梨提议。 她的前世,每逢年节的时候,农村村民每家每户都能得到政府发的粮食。现在用这个理由,应该也行得通吧。 “我觉的可行。”梅止言点了点头。 不过,这粮要是由官府出的话,要先上报,再经过层层审批,等到放下来的时候,还不一定得过去几天了。 如今时间宝贵,片刻都耽搁不得。 “我这就回去同父亲商议商议,这批粮,便由我们梅家来出吧。”梅止言又道。 “这——”顾梨张了张口。 这不太妥当吧? 梅家是清流,梅掌院身为太医院掌院,但俸禄并不多。即便一家一斗米,合计下来,那也不少。拿出这么多的粮食来,对梅家而言,并不算一件小事。 “时间紧迫,最好明日一早就备齐所有的粮食,否则,多耽搁一刻,就可能会让许多人丧失性命。”梅止言笑了笑,说道。 顾梨自然是明白的,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梅止言如此行径深表敬佩。 商量完此事,梅止言便离开了春回堂。 方掌柜走了过来,劝顾梨去休息:“顾大夫,你也忙活了一天了,昨夜就没怎么睡,赶快去休息吧。” 顾梨这次倒是没拒绝,也没敷衍,回道:“嗯,我知道了,这就去。”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必须先养精蓄锐,方能以百倍的精神,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战斗之中。 如今特殊时刻,顾梨近来都没再回去过,吃住都在春回堂。 她又进了病房,确认了最后一遍病人的情况,嘱咐了值夜的小伙计,这才将自己清理干净,回房去睡。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顾梨便早早地起来了。。 片刻过后,梅止言过来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强硬手段 “粮食都准备好了,可以挨家挨户下发了。”梅止言向顾梨道。 “等会儿我和你一同去。”顾梨点头道。 她也很想出些钱买粮食和药材,但她所有的积蓄上次都用来买药材给灾民了,如果不是现在春回堂管她吃住,她都要连饭都吃不上了。 顾梨和梅止言穿好了隔离衣,戴好了口罩手套,往南门巷那边去了。 才到那边,顾梨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看着人熬煮药材。 “梅掌院。”顾梨向他走了过去,尊敬地喊了一声。 “顾大夫来了啊。”梅掌院笑着回应。 “这些药,是用来消毒的,还是用来防病的?”顾梨问道。 “都有。”梅掌院指了指左边正在熬煮药材的几口大锅,“这边的是用来消毒的”,又指了指右边,“那边的是防病的。” 顾梨点头,又道:“梅掌院,劳烦您一定要嘱咐所有参与救治的人,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随便吃东西也不能随便喝水。” “这个病不好治,没什么好办法,那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防控。只要感染的人越来越少了,那这次疫情,也就会过去了。” 梅掌院拈须点头,表示赞同:“顾大夫说的很有道理。” “我从春回堂里带来了一些防护装备,您给分发下去吧。”顾梨指了指身后的一辆马车。 交代完这些,顾梨便与梅止言一道,连同两个户部的官差,开始挨家挨户地探查。 顾梨又去找了张嫂,让她带着他们一家一户地走。 张嫂住在这里,对这边也熟悉,有她带着,便能事半功倍。 每到一户人家门前,都是张嫂先上前去敲门,等到门开了,顾梨便说明原因,将一斗米粮送上,并暗中观察,看看这户人家里面,有没有尚未下葬的老人,有没有染上疫病的人。 他们是从巷子口开始的,进展的比较顺利,并未发现未下葬之人以及患病的人。即便是有染病的,也已经送去了医馆医治。 “巷子头上的都没啥事儿,但再往里走,就不好了。”张嫂说道。 单是她知道的家里有人染病的人家,就有好几家。 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张嫂又上前去敲门,但她在敲之前,给顾梨使了个眼色。 “谁啊?”里面有人应门。 “是我啊,官府来人给咱发粮了,嫂子,快点开门吧。”张嫂大声回道。 “吱呀”一声,简陋的柴门被拉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 “今日疫病严重,朝廷体恤百姓,专门发下了米粮,每家都有一斗,这是您家的。”顾梨用柔和的声音,向这妇人说道。 “哦,好。”妇人答应着,从顾梨手中接过了米。 就在她近身的刹那,顾梨神色一凛,与梅止言对看了一眼。 “大嫂,您家中有病人吗?我略通点医术,还能帮忙给看看呢。”顾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 但这妇人一听此话,立即如临大敌,神色慌乱。 “没有没有,我家没有,你们赶快走吧!” 她说着,抬脚便进了门,又“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大嫂,大嫂!” 顾梨又喊了两声,但却也没人应答。 如此,顾梨便又看向了梅止言,摇了摇头。 “这家有问题,记下来吧。”顾梨向随行的户部的官差道。 官差拿出一个小本本,将这家的位置记录了下来。 离开了这家,张嫂又带着他们往巷子更深的地方走去。 听到顾梨一行人离开了,耳朵贴在门上的妇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到屋里,放下米粮,听见床上躺着的人虚弱问道:“走了?” 妇人拉着一张脸,没有回话。 半晌后,斥道:“我早就让你把老东西送出去葬了,你不听,你非要装孝子尽孝道,这下好了,染上疫病了,带着咱全家都要一起死!” 床上的男人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妇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过去给他顺气。 “要不,你就把我送出去吧。”男人喘息道。 “胡说八道!”夫人斥责,抽噎着说道,“要是把你送出去,你就真的没命了。” 她听人说,但凡是被送出去的染上疫病的人,都会被圈在一个地方,没人照顾也没人管,就让他们眼睁睁地等死。 “我不会把你送出去的。”妇人坚定的语气说道。 即便是死,那也要死在家里。 张嫂带着一行人已经走远了,当她再次敲开门的时候,顾梨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味道不对,如果她判断没错的话,这家肯定藏着还没下葬的人。 梅止言也闻到了,向身旁的两个官差吩咐:“做好准备。” 要将逝者带走,怕是这家人不会乖乖配合,所以只能采取强硬手段。 “谁啊?”门里有人应声,但听的出来,语气里满是戒备。 仍然是张嫂回话,紧接着,有一个妇人前来开门。 顾梨给了米粮,又与她道:“大嫂,我们得顺便进家里洒些药粉,这样也能保护你们不得病。” 那妇人立时警惕了起来,连声说“不用”,又要关门。 但那两位官差早就做好了准备,撑开门,推开了妇人,冲进了小院里。 进了门,臭味越发明显,官差循着味道,找到了停在偏房里的一口薄棺。 “抬出去,立即火化安葬,注意隔离,保护好自己。”顾梨说道。 两位官差立即抬了棺材出去。 顾梨和梅止言并没有立即走,而是留了下来,做这一对夫妻的思想工作。 “我能理解你们想要尽孝道的心,为人子女,对父母尽孝,那也是应该的。但我们同时也得明白,此种行为,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你们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尽孝道。”顾梨慢慢劝诫。 “就算冒着生命危险,那我们也要尽孝。”男人梗着脖子争辩。。 “这可不是你们两人在冒险,是拿着长宁城所有人的生命在冒险。你是尽了孝道了,但害了一城的人。要是你们的父母泉下有知,得知你们为了给他们尽孝,成了千古罪人,他们能高兴吗?” 第二百二十章 形势好转 夫妻二人不再说话了,显然是被顾梨说的哑口无言。 顾梨也作了罢,叹了口气:“我给你们看看吧。” “最近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二人不答话。 顾梨又接着道:“有没有感觉头晕头痛,肚子疼,恶心想吐?” 男人摇头,妇人却在迟疑。 顾梨没再问,直接道:“手伸出来,我诊一下脉吧。” 妇人忙将手腕伸到了顾梨面前。 顾梨诊了片刻,收回手。 这次,还没等到她问,妇人便先紧张了起来:“我是不是也染上疫病了?” 顾梨看了她一眼,又听她道:“我这两天总是觉的不想吃饭,有时候还会肚子疼,身上也不得劲,酸痛酸痛的。” 顾梨回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暂时离开家吧,家里需要消毒。” “凭什么要让我们离开家?”男人不服,“这是我家,我才不走。” “你家里非常危险,再待下去,一定会染病。”顾梨言辞回道。 她刚刚诊完脉,就已经能断定,这妇人十有八九已经染上了疫病,只是她为了照顾病人的情绪,并没有说出来罢了。 妇人染上了,这男人多半也跑不掉。 “那我们离开家,能去哪里?”妇人这下是真的怕了,问道。 “官府新修的观察院。”顾梨回应。 修观察院的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观察院里划分出两个区域,一个区域用来治疗已经确诊了的病患,另一个区域用来观察可疑病例。 还好这种疫病只是通过体液和分泌物传播,所以只要做好了消毒防护,不乱吃东西,就不会发生交叉感染。 妇人一听说“观察院”这三个字,顿时白了脸色。 “我不去那里,去了可就真的没命了!”妇人惶恐至极。 “去了才有可能保你的命。”顾梨正色道。 “那里就是圈人的地方,进去了,就只能等死。等到染病的人都死干净了,疫病才能过去。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就是这么想的!”妇人死活不肯去。 正当顾梨一筹莫展之际,张嫂向这妇人笑道:“哎呦,你误会了,那可不是什么圈人的地方,那就是治病的地方,我男人如今就在那里。” “你少帮着他们说话。”妇人依然不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还打算过会儿去那边看看他呢。”张嫂又道。 “能进去?”妇人询问,将信将疑。 顾梨“嗯”了一声,“原则上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但为了让大家安心,所以允许一些人进去探视家人,每天只有十个名额。” “那我等你进去看过了再决定去不去。” “好。”张嫂笑着点头。 这一家的这对夫妻算是被说动了,顾梨离开的时候,将他们一起带了出去,让他们去巷子口梅掌院那边,先去喝预防感染的汤药。 顾梨和梅止言用了半日的时间,才将南门巷这边的住户挨家挨户地排查完。 她将情况汇报给了梅掌院,梅掌院立即安排了下去,挨家挨户的喷洒消毒药水,尤其是发现了病例的人家,要格外注意。 晌午过后,张嫂以及另外九个病人家属,穿上了隔离服,被带进了观察院,去探望他们患病的亲人。 待他们出来,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一窝蜂地上前来问。 “里头情况咋样?是不是病了就没人管没人问,让他们自生自灭?” 张嫂笑着回道:“你们都想错了,里面才不是那样呢。有不少大夫在里面照顾生病的人,还给他们喂药喂饭,照顾的很好。我刚刚还看见我男人了,他比刚刚送去医馆的时候要好多了。” 她一个人这样说,人们不会立即相信,但当所有进去看过的人都这样说的时候,他们便相信了。 于是,之前还死活不肯去的那批人,都要求前往。 如此甚好,省了顾梨很多事。 如今这场疫病还只是小规模爆发,只要防护得当,定然很快就能被控制住。 但这有个前提,近期千万不要下雨。倘若下了雨,那一切就全完了。 梅掌院按照顾梨的建议,将城中所有的染病之人以及疑病之人全都集中在了观察院,这样有利于集中治疗,还有利于防止疫病进一步扩散。 此病暂时没什么好的方法去治,是死是活,只能看病人的造化了。但即便如此,顾梨还是尽了全力,争取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前世有过应对突发疫情的经验,知道防的作用要远远重于治。所以,她盯的最紧的便是消毒和防护,绝对不能让观察院里的人出现交叉感染,也尽量做到不要再让染病之人的数量增加。 事实证明,她是完全正确的。这两日下来,新增的病人并不多,疫病也没有爆发扩散的趋势。 这两日以来,顾梨日夜不休,如今一双眼睛熬的通红通红。 她正在写病历的时候,梅止言走了过来,向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 顾梨没抬头,回道:“我没事。” 她两个日夜不眠不休,梅止言同样如此。 梅止言没再回话,但也没走。 等到顾梨写完了病历,转头一看,这才发现了他。 “你还在啊。”她面露惊讶,笑言。 梅止言也笑了笑。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口罩,看不见笑容,只能从语气和双眸之中,感受到笑意。 “现在也没那么紧迫了,交给别人做就好,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梅止言说道。 “我倒是还没觉出什么呢。”顾梨微微一笑。 她忽然想起了温泉别院那边还有没做完的实验,便提议:“你要是还能坚持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去把实验做完吧。” “好。”梅止言一口应了下来。 二人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活儿,脱下了隔离衣,乘马车出了城。 此时早已经黑了天,城门也关了,但他们两人是当下的救灾之人,有事外出,守城之人便放了行。。 二人到了温泉别院,进去实验室之前,又将自己重新消了毒,穿好隔离衣戴好口罩,这才进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变故 待他们出来,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一窝蜂地上前来问。 “里头情况咋样?是不是病了就没人管没人问,让他们自生自灭?” 张嫂笑着回道:“你们都想错了,里面才不是那样呢。有不少大夫在里面照顾生病的人,还给他们喂药喂饭,照顾的很好。我刚刚还看见我男人了,他比刚刚送去医馆的时候要好多了。” 她一个人这样说,人们不会立即相信,但当所有进去看过的人都这样说的时候,他们便相信了。 于是,之前还死活不肯去的那批人,都要求前往。 如此甚好,省了顾梨很多事。 如今这场疫病还只是小规模爆发,只要防护得当,定然很快就能被控制住。 但这有个前提,近期千万不要下雨。倘若下了雨,那一切就全完了。 梅掌院按照顾梨的建议,将城中所有的染病之人以及疑病之人全都集中在了观察院,这样有利于集中治疗,还有利于防止疫病进一步扩散。 此病暂时没什么好的方法去治,是死是活,只能看病人的造化了。但即便如此,顾梨还是尽了全力,争取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前世有过应对突发疫情的经验,知道防的作用要远远重于治。所以,她盯的最紧的便是消毒和防护,绝对不能让观察院里的人出现交叉感染,也尽量做到不要再让染病之人的数量增加。 事实证明,她是完全正确的。这两日下来,新增的病人并不多,疫病也没有爆发扩散的趋势。 这两日以来,顾梨日夜不休,如今一双眼睛熬的通红通红。 她正在写病历的时候,梅止言走了过来,向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 顾梨没抬头,回道:“我没事。” 她两个日夜不眠不休,梅止言同样如此。 梅止言没再回话,但也没走。 等到顾梨写完了病历,转头一看,这才发现了他。 “你还在啊。”她面露惊讶,笑言。 梅止言也笑了笑。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口罩,看不见笑容,只能从语气和双眸之中,感受到笑意。 “现在也没那么紧迫了,交给别人做就好,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梅止言说道。 “我倒是还没觉出什么呢。”顾梨微微一笑。 她忽然想起了温泉别院那边还有没做完的实验,便提议:“你要是还能坚持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去把实验做完吧。” “好。”梅止言一口应了下来。 二人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活儿,脱下了隔离衣,乘马车出了城。 此时早已经黑了天,城门也关了,但他们两人是当下的救灾之人,有事外出,守城之人便放了行。 二人到了温泉别院,进去实验室之前,又将自己重新消了毒,穿好隔离衣戴好口罩,这才进去。 青霉菌和葡萄球菌早就被培养好了,顾梨取出青霉菌的培养皿,将里面的东西倒入过滤棉之中,过滤掉杂质。 这是他们第二次做这个实验,比上次做的时候要流离顺畅了许多。 仍然是顾梨在操作,梅止言在一旁,一边看,一边记录。 实验进行的很顺利,顾梨盖上了培养皿,松了一口气。 “这次再看看吧。”她说道。 其实这次,她心里也没多少底。 虽然用上了温泉实验室,但这个实验室的灭菌效果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能希望,这次能成功吧。 “再有一周,就能看到结果了。”顾梨说道,目光中透出期许。 梅止言沉思片刻,问道:“如果青霉素真的制成了,能不能用来治疗此次的疫病?” 顾梨摇摇头:“不好说。” “青霉素对杀灭革兰氏菌有很好的效果,所以最常用的地方就是治疗化脓性的外伤。至于其他方面,那就不太好说了。” 她作为一个外科医生,对内科并不擅长。何况,现在没有显微镜,无法检测出细菌的种类,也不能盲目用药。 “不过,咱们倒是可以试一试。”顾梨又道。 “那明日,我带一些过来。”梅止言道。 顾梨点了点头,应和一声。 此时夜已深,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实验室,便离开了温泉别院。 顾梨并没有回晏清的宅院,而是又去了春回堂。 春回堂里的疫病病人已经全都转移到了观察院,此时里面只有普通的住院病人。 有人还醒着,见她回来了,便向她问道:“顾大夫,如今疫情怎么样了?” 他问的小心翼翼,面容上写满了担忧。 深夜寂静,顾梨便压低了声音,温和地回道:“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感染。” “那,已经染上的那些人,治好了吗?”那人又问。 顾梨微微一笑:“都在尽心救治呢。” “夜深了,你快点睡吧,休息不好不利于身体恢复。” 刚刚那个问题,顾梨不好多说。观察院里现在有一百多个染了疫病的病人,已经治好了也就十分之一。剩下的,有一半正在治疗之中,还有一半,已经离世了。 顾梨不敢说自己应对这场疫病表现的很好,她做到的,仅仅是最大限度地防止了疫病的扩散,但至于救治染病之人,她无奈,又无能为力。 顾梨咬唇,微微叹了口气,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但次日仍然早早地起来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几口早饭,又去了南门巷那边。 才过去,她便听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夜又有两个病人没能挺过去。 带着沉重的心情,顾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但如论如何,他们都尽力了,保护住了绝大多数的人免于感染,让整个长宁城的人没有因为这场疫病,而造成恐慌。 顾梨推算,照此下去,顶多再有十天,这场危机就能过去。 所有参与防治的人,心情都轻松了许多。然而就在这日午后,变故突然而至。 中午过后,天气逐渐闷热了起来,渐渐的,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 顾梨见此情景,心道不妙,整个人立即戒备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做到了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医馆,被诊断为疫病,又被送到观察院。 病人越来越多,顾梨整天忙的昏天暗地,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即便这样,疫病仍然以一种难以控制的速度迅速传播。 大雨过后,致病菌随水流四处扩散,渗透进土壤里,沾染在物体上,但凡稍微不注意,就能染上疫病。 整个长宁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这种病的治愈率确实不高,因此,城中人人自危,都怕染上病,纷纷想离开。 从预防疫病扩散的角度上来说,这个时候自然不该让人出城。官府也早就下发了禁令,严禁任何人随意出城。 但如此禁令,势必要得罪不少人。民间已有传言,说这场疫病是因为皇帝暴政,触怒了上天,所以老天爷才降下了这场灾祸。 皇帝日夜忧思,又不能不顾民意,已经打算下罪己诏。 顾梨这几日一直在观察院中,半步都未曾离开。然而,即便她再怎么努力,每天仍然会有许多人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这个人世。 眼前之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顾梨觉的自己的心都要麻木了。太多悲痛,太多无奈,一点一点的,一次又一次,仿佛在无形之中,麻痹了她的神经。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顾梨回头一看,见梅掌院不知何时到了她旁边。 “当时要是早点采纳了你的意见,也不至于造成如今这般困境。”梅掌院慨叹道。 当初如果挖出已经下葬的尸体,重新火化下葬,的确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但那时,不管是谁,都觉的此举太过于反伦理道德,都不能接受,更不会采纳。 谁也没有料到,维护伦理道德,竟然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顾梨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并未回话。 “梅掌院,我今晚打算离开,到实验室去看看。我的活儿,就劳烦您再安排一下了。”顾梨向他道。 “你去吧。”梅掌院点了点头。 梅掌院已年过五旬,但和顾梨一样,这段时间一直不眠不休,坚守在这里。 傍晚时分,顾梨和梅止言一起出了城,去了温泉别院。 实验室里的培养皿中,这次制取的青霉素有没有效果,马上就能知道了。 二人穿好隔离衣进了实验室,梅止言揭盖,顾梨来记录。 梅止言揭开第一只培养皿的盖子,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状况。 “一号,无变化。” 顾梨心一沉,也抬眼往那边看了看。 一号培养皿中,散布着一大片金黄色的葡萄球菌,里面并没有出现小白点。 她对这次实验寄予厚望,如此看来,可能还是不行啊。 “没事儿,接下来还有十九个呢。”顾梨笑了笑,说道。 培养皿还没有被完全揭开,说实验失败,还为时尚早。 梅止言露在口罩上方的眼里也弥散出了几分笑意,他点了点头,揭开了第二个培养皿的盖子。 “二号,无变化。” “嗯。”顾梨轻声回应了一声,记录了下来。 “三号,无变化。” “四号,无变化。” …… “十一号,无变化。” 顾梨的心一点点下沉,难道这次的实验,又要失败? 上次失败了,是因为没有无菌的实验环境。但这次,在晏清的帮助下,她已经有了无菌的环境,难道还不行? 倘若这次再是失败了,那她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青霉素这种东西,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她要在这里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这本就是她的痴心妄想。 就在顾梨失神的这一瞬间,梅止言伸手揭开了下一个培养皿。 “十二号——” 他的声音将顾梨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梨手上拿着笔,悬在纸上,等着他说下去。 无非就是那三个字:无变化。 然而,梅止言却迟迟没再出声。 顾梨心中起疑,正要去问他怎么了,忽然听他道:“顾大夫,你来看一下。” 顾梨放下了笔,靠近了一看,见第十二号培养皿中,在一大片的金黄色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浅黄色的圆圈。 不是白色的小圆点,是浅黄色的,这不能代表实验成功,所以梅止言才会犹豫。 看到这个浅黄色的小点,顾梨也是一愣,随即又道:“继续往下揭。” “嗯。”梅止言应和一声,又揭开了十三号培养皿的盖子。 这只培养皿里面,还是有一个浅黄色的小圆点,比十二号培养皿中的小圆点颜色更浅一点。 “继续。”顾梨又道。 梅止言继续揭盖子,一连揭了四个。 当他揭开十七号培养皿的时候,拿着盖子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顾梨也看见了,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只见这只培养皿中,一大片金黄色的菌落中间,赫然落着一个白色的小圆点。边界明显,清晰可见。 顾梨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小白点,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全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竟然去问梅止言:“这,这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梅止言又惊又喜,微微颤抖的声音回了一句:“应该,算是吧。” 话音才落,二人心照不宣,对视着,笑了起来。 “对,成功了!小白点,实验成功了!”顾梨这才反应过来,惊喜之余,语无伦次地说道。 还剩下三个培养皿,顾梨一下全都揭开了盖,见每一个里面,都落着一个清晰可见的可爱小白点。 看着看着,两行眼泪倏然从她眼中落下。 她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在这个时代,找到了制取青霉素的方法,并成功地制取了出来。 往后,这些青霉素会用于临床手术之中,会挽救千千万万人的生命。 顾梨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梅止言也是激动不已,向顾梨问道:“有了这种药,真的能治疗感染?” “真的!”顾梨眼含泪花,朗声笑道。 梅止言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也泛起了波光。。 他们都是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所以此刻才能理解彼此的心到底有多么激动和振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如果能成就好了 制取青霉素的实验成功,二人欢喜不已。 “这次我们知道了具体的方法和浓度,再制出来的,就能够在人体上使用了。”顾梨兴奋地说道。 “嗯。”梅止言点了点头。 “还有六日前开始的实验。”梅止言又道。 顾梨并没有忘记这事,回应了一声,拿出了另外两只培养皿,打开了盖子。 其中一只培养皿中培养的还是青霉菌,另外一只里面,培养的则是他们从疫病病人身上取下的病菌。 两种细菌都培养的差不多了,顾梨便和梅止言一起,又开始制取青霉素。 有了成功的经过,这次的制取十分顺利,很快便完成了。 青霉素被放入了致病菌的培养皿中,顾梨盖上了盖子。 “真希望能再看到小白点啊!”她由衷地希望。 如果这次的实验再成功了,那么,此次疫病,就有了特效药,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也能被挽救。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出了实验室,顾梨往外看了看,向梅止言道:“我们快些回去吧。” 观察院那边,还需要他们。 梅止言却说:“倒是不着急,这里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顾梨并没想这个问题,此刻听他一说,这才觉的自己也很饿。 “应该有吧,我去问问。”顾梨说着,走了出去。 这是晏清的地方,虽说他送给了她,但顾梨只是想要那个实验室,并没有要将整个别院都据为己有的意思。 别院里的人不多,只有一对老夫妻在看着门,平时打扫一下。 顾梨去问他们有没有吃的,老妇人满面和蔼地笑着回道:“有,早就准备好了。” 于是,顾梨便打算和梅止言吃完了早食再进城去。 几日未眠,她的精力早已透支完了,再加上制取青霉素的实验成功了,她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所以,早食还没吃完,她便倒在桌上睡着了。 她再次睁开眼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顾梨一时恍神,猛的坐了起来。 她这是在哪里?她怎么就睡着了呢? 听到里面传出动静,老妇人走了进来,道:“姑娘醒了啊,午饭做好了,正好吃点吧。” 顾梨没有回应,而是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时。”老妇人回道。 顾梨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并没有睡很长时间。 “梅止言呢?”她又问了一声。 “姑娘说的是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吧,他吃完早食就走了。” “哦。”顾梨点了点头,无奈地一笑。 她竟然吃着饭睡着了。 好在梅止言早早回去了,要不然,梅掌院那边该忙不开了。 “我把饭端来?”老妇人又问。 “好。”顾梨想了想,应和一声。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吃完饭再走也没什么要紧。 午饭后,顾梨这才离开了温泉别院,往城中行去。 近来城门处管的严,进出城门都得严格询问排查,严防有人趁机逃出去。 顾梨在进门之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纪忱。 纪忱正在盘查出城的车辆,俨然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被查的是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应该是哪个贵族家的女眷,在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辆马车,每辆车上都装着十几口大箱子。 顾梨一看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害怕染上疫病,打算逃出长宁城。 纪忱在检查这一行车,顾梨的马车便停在了城门口等着。 “纪小公子,我家老太太是要去严州探望亲戚,劳烦您给放个行。”一个管家打扮的人陪着笑脸,与纪忱说道。 纪忱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我奉皇上旨意在此处看守城门,为了防止疫情扩散,严防城中人外逃,职责所在,不容怠慢。你还是把箱子打开,让我一一检查一下吧。要是没问题,我自然会放行。” “纪小公子,我们府上老太太的东西,就不用查了吧?”管家又笑道。 纪忱却不给半分面子:“那怎么能行?要是出了问题,皇上怪罪下来,你替我承担吗?” 管家哑口无言,自然不敢替他承担。 但现在城中的疫病闹的这么严重,这种病又多半治不好,谁还敢在城里待下去?再待下去,谁知道哪天会轮到自己? 纪忱正想让人前行检查,忽然,那辆装饰最为华美的马车上,车帘被掀开了一角,从里面露出一张苍老却倍显威严的脸。 这是安国公府的老太太,身份显赫。 “纪小公子。”她喊了纪忱一声。 纪忱看向她,笑了笑:“是国公府的老太太啊。” “既然知道是我,我的东西,就不用检查了吧。”老太太板着一张脸说道,明显对纪忱不肯放行的举动十分不满,想要用自己的身份和威严来压他。 纪忱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又笑了笑,这才道:“既然是老太太您,那就不用检查了。” 安国公府老太太听他如此说,脸上不显,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如今长宁城中疫病这么严重,谁还敢待?她便让人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出城,先到严州老家躲避一段时间。 老太太以为自己能走了,却又见纪忱招了招手,大声说道:“来人,记下来,七月初八,未时一刻,安国公府老太太出城回严州探亲,随行行礼十六车,每车装箱十四只。” “好好记啊,这些出城记录,皇上每日都要看的,可不能记漏了。”纪忱又大声嘱咐。 顾梨听到了,不禁笑了起来。 安国公老太太却顿时色变,放下帘子,亲自下了马车,走到了纪忱面前。 她压低声音,与纪忱道:“纪小公子,你卖老身个面子,我这就回去,今日之事,你也当做从未发生过,如何?” 此种记录,若是被皇上看到了,能相信她就是出去探亲这么简单?倘若皇上震怒,到时候遭殃的是整个安国公府,说不定连爵位都不能再保住。 老太太拎得清,所以才与纪忱这般说。。 纪忱笑着点了点头,又大声道:“老太太忽然身体不适,需要看大夫,今日不出城了,不用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看到了希望 安国公府的老太太这才重新上了马车。 纪忱她那边喊道:“老太太您慢走。” 顾梨见城门处空了出来,这才吩咐车夫过去。 纪忱一眼便认出了她,笑道:“顾妹妹,怎么是你?” 顾梨回道:“昨晚去了实验室,现在才回来。” “你刚刚”,她垂眸轻声笑,“可真是精彩。” 纪忱望了一眼安国公府老太太的马车离开的方向,笑言:“对付这样的人,就得使点不一样的方法。”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守城门?”顾梨疑惑着问。 他不是该在翰林院才对,何以此时会在这里看守城门? “在翰林院待着实在太过无聊,所以我自己请命,请求前来此处。”纪忱向她解释。 顾梨是要进城,她的车上自然没有什么好查的,所以纪忱直接让她进去了。 顾梨到了观察院,换上了隔离衣进去,见梅掌院和梅止言都在忙着。 她走到了梅止言身边搭手,无奈一笑,低声道:“你怎么也没叫醒我?” 梅止言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我见你太累,睡的正好,就没叫你。” 顾梨心中尴尬,吃着饭就睡着的事,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病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去治疗,只能用一些常规对症的药物,尽量帮助病人减轻症状。 观察院里人满为患,梅掌院又紧急安排了几十张病床进来,但仍然不能满足需求,又在观察院外搭了帐篷,做临时之用。 顾梨分身乏术,片刻不得歇息。然而不管她多么努力,每天仍然有许多人被病魔夺去生命。 这日午后,她正在观察院里给疫病病人做治疗,忽然被人叫了出去。 来找她的人是春回堂里的一个小伙计,匆匆忙忙地与她道:“顾大夫,春回堂里来了个需要手术的病人。” “伤在何处?”顾梨凛声问道。 “被马踢到了肚子,疼痛,有呕吐症状,秦大夫看过后说有手术指征,让我来叫你。” “好的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先回去让胡大夫和秦大夫做好术前准备。”顾梨吩咐道。 小伙计才走,顾梨便与梅掌院说明了情况,离开了观察院。 但她并没有立即就回春回堂,而是先去了温泉别院。 新制成的青霉素还在那里,现在要做手术,她得先过去拿。 顾梨拿了青霉素,回到春回堂之时,见秦大夫和胡大夫早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金枝也在。 手术开始后,顾梨手拿柳叶刀,剖开了病人的皮肤,经过一番检查,发现他伤势极重,肝脏有一定的破损。 这算是她经历的一个比较大的手术了,是以半分都不敢懈怠,一点一点地修复组织、清创,再缝合。 手术做完后,她将青霉素应用在了病人的身上。 这是新制取出来的青霉素第一次在这里、在人身上应用,至于效果如何,她心里也没个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效的。 倘若没有青霉素的话,这个手术,她也不会贸然去做。因为十有八九,病人会挺不过去。 顾梨将剩下的青霉素给了秦大夫,叮嘱完用法,她又离开了春回堂,去了观察院。 她白日的时候在观察院,晚上则回了春回堂,看看病人的情况。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但秦大夫却还在春回堂里,并没有回去。 “顾大夫,真是奇了啊!”秦大夫才见到她,便兴高采烈地向她道。 顾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秦大夫惯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脸上很少会有这种明显又兴奋的表情。 “病人没有发热,刀口也没有化脓!”秦大夫激动地说道。 “真的?”顾梨满面惊喜地问了一声。 秦大夫重重地点头:“真的,我刚刚给他换了药,看了刀口,只红肿,并没有要化脓的迹象。” 他话音才落,顾梨便迫不及待地越过他,向着重症病房冲了过去。跑到门口,她又想起自己还没穿隔离衣,立即从柜子里拿出口罩手套和隔离衣,匆匆忙忙地穿戴了起来。 她进去之后,见病人此时还醒着,便询问了询问他的状况。 病人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神志清醒,除了声音有点虚弱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这一天下来,并未发热。 得知这一消息,顾梨顿时轻松又欣慰了起来。 之前的那些病人,但凡是手术后,就没有不发热的。发烧是身体的免疫系统应对细菌感染的一种外在表现,如果没发烧的话,那便说明,身体并没有被细菌感染,或者是感染的状况很轻。 病人做了那么大的手术,现在又是细菌活跃的夏天,没有发烧,那只能说明是药物起的作用。 青霉素第一次应用在人体,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她成功了,从今往后,她能挽救更多的人了。 顾梨喜极而泣,两行眼泪奔涌而出,渗透进了捂住半张脸的口罩里。 “顾大夫,你怎么了?难道是我的病——”病人见她竟然落了泪,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无药可救了? 顾梨忙摇头,笑道:“不是不是,你恢复的很好,再休养个几天,就能回家了。” “真的?”病人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顾梨回道。 她又给他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出了重症病房。 秦大夫还是没走,脸上仍然挂着兴奋之色。 “顾大夫,这个药,可真是太神了啊!”秦大夫口中全都是赞叹之辞。 顾梨心中欢喜,欢喜到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说了一句:“这下,能救更多的人了。” 近来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她的心情连日来阴云密布,青霉素的成功应用,总算是给了她一道希望的曙光,让她顿时雀跃了起来。 还有三日,如果三日后另一个实验也能成功,那么这场席卷长宁,让城中人人自危的疫病,也将要结束了。。 顾梨微微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希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功告成 顾梨每天晚上都会回春回堂,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那位手术后的病人。 他的伤口恢复的不错,顾梨看着他一天一天的好转,心里越来越觉的欣慰。 三日后的傍晚,顾梨和梅止言离开了观察院,又去了实验室。 没有显微镜,她并不能确认引起这场疫病的菌种,但如果是革兰氏菌的话,那么青霉素对其一定有杀灭作用。 揭开培养皿的盖之前,两人的心情全都忐忑不安。 “你来吧。”顾梨深呼吸了一下,向梅止言道。 “嗯。”梅止言轻声回应。 面前只有一个培养皿,因为之前制取出来的青霉素是被证实有效的,所以并不需要设置对照实验。 梅止言也深呼吸了一下,这才伸出手,揭开了培养皿的盖子。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里面看去。 “这——”梅止言判断不出这次的实验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顾梨并没有立即做出结论,而是将培养皿端了起来,仔细地观察。 里面的菌种呈现出灰白色,肯定不是葡萄球菌。顾梨借着亮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将培养皿送到了梅止言的面前:“你看一下,边缘的颜色是不是浅一点。” 梅止言从她手中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 “好像的确有。” “那就是说,咱们的实验成功了?”梅止言抬眼看向她。 顾梨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回道:“试验结果不明朗,现在还不好说。” 培养皿中的确是有点变化,但实在太模糊,如果这样就宣布实验成功的话,那未免太不严谨。 “那这个药,能不能用在疫病病人身上?”梅止言又问。 “要不,试试?”顾梨提议。 梅止言似乎有点担心,并未回话。 顾梨便又道:“这个药已经试用过了,可以证明安全。若是用在疫病病人的身上,就算不对症的话,那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如果对症,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听她如此说,梅止言点了点头。 反正现在也没有特效药,试一试这个,未尝不可。 顾梨离开的时候,将青霉素一起带上了,打算明日便用在病人的身上试一试。 她先将此事告知给了梅掌院,梅掌院并没有反对。 顾梨选了一个症状比较危重的病人,即便她知道这个药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在用药之前,她还是先通知了病人家属,并告知了他们可能有的风险。 病人家属倒是很信任她,并没有什么质疑。 用药之后,顾梨便一直守在这个病人的身边,时时观察并记录他的病情变化。 最初的两个时辰,病人的身体并没发生什么变化,仍然和之前一样,发热,昏迷,时而呕吐。但是到了第三个时辰,病人的体温开始慢慢下降,人还是没醒,但呕吐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不少。 顾梨看到了希望,顿时心中狂喜。 病情有所缓解,那便意味着,青霉素对这种疫病,是有治疗效果的。 她仍然片刻不放松,继续观察。 四个时辰后,顾梨又给病人使用了一次青霉素。 入夜之后,她也没有离开,仍然守在病人身边。 次日清晨,梅掌院过来询问的时候,顾梨兴奋地与他道:“有效果!” 明明一夜没睡,时时刻刻都在紧张着,但她却一点都不觉的疲劳,反而还兴奋不已、精神百倍。 梅掌院听到她说有效果,顿时振奋不已。 “能用在所有病人的身上?”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问道。 顾梨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可以。” 但她停顿片刻后,忽然又道:“不过,有些人会对青霉素过敏,所以在使用之前,得先做一下试验。” 虽然对青霉素过敏的人并不多,然而一旦发生了过敏反应,那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在用药之前,还是该先试验。 “如何试验?”梅掌院又问。 “先在皮肤上小伎俩地试一下吧,如果过敏的话,会产生反应的呢。” 因为之前两例病人都是属于那种不用青霉素不行的,所以她在用药之前,才没先做试验。 “嗯,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吧。”梅掌院将使用新药一事,交托给了顾梨。 顾梨郑重地点了点头:“定不负所托。” “好,好啊”,梅掌院一连道了好几声好,又说,“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家知道,让他们的心都安定下来。” “嗯。”顾梨回应了一声。 她和梅止言在制取青霉素的时候,只是顺带测试了一下青霉素是不是对此次疫病的致病菌有抑制效果,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这着实是意外之喜了。 第一个使用青霉素的疫病病人,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青霉素开始被广泛用在了疫病病人身上。 观察院外,人人奔走相告,互相传递着这个好消息。夺去数百人生命,让长宁城中人人自危的这场疫病,总算有了克制的办法。 顾梨也松了一大口气,有了青霉素,她便再也不用每日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丢掉性命。 想起那无奈又悲痛的一幕幕,顾梨觉的心中苦涩酸痛,两行眼泪情不自禁地滚落了下来。 “我来看着,你去喝药吧。”梅止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她旁边说道。 顾梨匆忙擦了擦眼泪,笑着应了一声:“好。” 她走出了观察院,去发药处盛了一碗药。这是增强体质的药,她每天都会喝,身为医者,必须得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只有自己健康了,才能去救助更多的病人。 顾梨端起了药碗,才要喝药,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顾大夫,我又有点头晕想吐的感觉了,你来给我瞧瞧吧。” 顾梨并未拒绝,放下了药碗,走了过去。 这个病人也是用过青霉素的,顾梨害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立即过去了。 经过一番检查,发现他并没什么问题。。 “没事,放心就好。你可能是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觉的不舒服。”顾梨安慰他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回来了 “真的?”病人仍不大相信,又问了一声。 顾梨笑了笑,点头道;“真的,你放轻松,不要想那么多。比你病情严重的多的病人都好了,你肯定也能好的。” 顾梨对此倒是十分有信心,之前那个重症病人都能逐渐好转,那么轻症病人,定能好的更快。 这人再听她此言,便放下了心。 顾梨又安慰了他一句,这才回了发药处,端起了刚刚没来得及喝的那碗药。 然而,就在药碗被送至她唇边之时,从她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夺去了她的碗,将碗中的汤药泼洒在地。 “你有——” 顾梨才要骂这人是否有病,回头一看,见竟然是晏清。 许多时日不见,晏清仍然温和淡雅,笑意悠然,深邃的眸光映在她的脸上。 “你,回来了?”顾梨惊讶,心中闪过一抹不可捉摸的光亮。 “嗯。”晏清轻轻回应一声。 顾梨却又拉下了脸:“你这人有病吧?为什么泼我的药?” 这人实在无聊的可以,抢了她的药泼掉,难道是想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喜是没有,意外着实不少。 晏清微微一笑,重新盛了一碗药,送到了她面前。 “因为刚刚那碗药,不是我盛的。”他笑言。 顾梨抿唇,这人确实有病,鉴定完毕。 她喝完药,放下了碗,打算回去继续照看病人。 “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没有防护措施,容易传染。”顾梨临走之前,不忘叮嘱他。 即便现在已经有了治疗疫病的药,但能少一个感染者,就少一个吧。 “不用我帮你?”晏清问道。 “不用,你回去吧。”顾梨摇了摇头。 这边不缺人手,而且,晏清是个生手,留下他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晏清并未多言,看着她的身影走远了,便也离开了。 但他并未回家,而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顾梨又进去了观察院,继续治疗病人。 新药的应用让长宁城中众人看到了希望,如今全都在翘首期盼着,盼望着这场疫病能快点消失。 但也有人恰恰相反,并不希望长宁能回归安宁。 遥遥深宫,帘幕重重,顾芝兰手握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在她旁边,摆着一个摇篮,摇篮里,小小的婴孩正沉沉地睡着。 顾芝兰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婴孩的身上,而是看向了门外。几分阴郁爬上了她美艳的脸颊,落在了眉梢。 片刻后,忽然有婢女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向她禀报:“娘娘,外面有一人求见。” “谁?”顾芝兰摇着小团扇,问道。 “是一位姓晏的公子。”宫女回道。 顾芝兰立时凝滞了面色,手中的小团扇也停止了摇动。 “带他进来。” 宫女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顾芝兰脸上的神色越发阴郁,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她知道,他能只手遮天,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如果他不能助她达成目的的话,她也不会再听命于他。 晏清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 他一改常态,不再是那副温和淡雅的样子,相反,此刻满身冰寒,一双眼眸中仿佛蓄满了霜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晏清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气中却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顾芝兰脸上扬起一抹阴郁的冷笑:“对,都是我做的。” “是我让人挖断了堤坝,你能奈我何?” 晏清没回话。 顾芝兰又笑了一声,站起了身,无所畏惧地向他走了过去。 “我只是让人挖断了堤坝,把大水放出来,但我事先也没想到,大水过后,又发生了瘟疫。呵,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 晏清仍然没出声。 “那个昏君,他就该死!”顾芝兰赤红的双目中裹挟着根本化解不了的仇恨。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这种苟活着的日子,她早就厌倦了,一日都不想再等了 。 “我不管你怎样,但你不该动你不该动的人,我早就警告过你。”晏清凛冽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 “我若不动她,她可能放过我?”顾芝兰忽然抬高了声音。 “我也想与她姐妹情深,可她呢,她却站在别人那边,与我作对!” “我没别的选择,但凡是阻拦我的人,都得死!” 顾芝兰紧咬牙关,被仇恨激起的情绪润湿了双眼。 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报仇,但凡是阻拦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任凭那人是谁也好,她都不在乎。 “要不是她,那个昏君早就死了。她当初不肯帮我,现在又坏我好事,你说,她该不该死?”顾芝兰质问。 要不是她那个好妹妹阻拦,狗皇帝早就被她毒死了。此次大水后的疫病,这是老天爷在帮她。只要疫病继续扩散下去,那昏君势必会被口诛笔伐、遗臭万年。又是她那个好妹妹,再次从中作梗,坏她好事。 她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去救治那些该死之人?他们死了多好,都死了,死干净了,那个昏君才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屡次坏她的事,怎还能留她?所以,她便使人在她的药碗里下了药。阻拦她的人,妨碍她报仇的人,必须死。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晏清沉声道。 他并未说出倘若顾芝兰再不听的话后果会如何,但她一定知道,那是她所承担不起的代价。 顾芝兰却并未答应,而是用质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番,忽然一笑:“你喜欢她?” 晏清并未回话。 “呵,你喜欢她。”顾芝兰又道,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他这种人,竟然也会喜欢一个人。 “你最好牢记我说过的话。”晏清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皇宫之后,他回了家,在家里等着顾梨回来。 然而等到天黑之时,还不见她回来。 此时顾梨仍然在观察院里,病人服下药之后,大多数都有了起色,症状缓解了不少。如此,顾梨也放下了心。 此刻,她正与梅止言一起,诊治其中一个重症病人。 “要不加大剂量吧,再搭配点别的药看看。”顾梨提议,向梅止言道。。 她一句话刚刚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人要杀她 屡次坏她的事,怎还能留她?所以,她便使人在她的药碗里下了药。阻拦她的人,妨碍她报仇的人,必须死。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晏清沉声道。 他并未说出倘若顾芝兰再不听的话后果会如何,但她一定知道,那是她所承担不起的代价。 顾芝兰却并未答应,而是用质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番,忽然一笑:“你喜欢她?” 晏清并未回话。 “呵,你喜欢她。”顾芝兰又道,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他这种人,竟然也会喜欢一个人。 “你最好牢记我说过的话。”晏清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皇宫之后,他回了家,在家里等着顾梨回来。 然而等到天黑之时,还不见她回来。 此时顾梨仍然在观察院里,病人服下药之后,大多数都有了起色,症状缓解了不少。如此,顾梨也放下了心。 此刻,她正与梅止言一起,诊治其中一个重症病人。 “要不加大剂量吧,再搭配点别的药看看。”顾梨提议,向梅止言道。 她一句话刚刚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阿梨。”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梨回头一看,见喊她的人竟然是晏清。 他修长的身形立于昏暗的灯光之下,一袭白衣胜雪,正缓步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顾梨质问,语气中带着丝丝的急躁和恼意。 这是什么地方?是观察院啊,是疫病病人聚集的地方,这疫病是会传染的啊! 晏清却不以为意,勾唇一笑,道:“我来接你回家。” 他这短短的一句话,让顾梨顿时觉的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我这还忙着呢。”顾梨回道。 “那我等你。”晏清浅笑温和,深邃的眼眸中盛满温柔。 他这样,让顾梨不禁觉的尴尬了起来。 旁边还有人在呢。 梅止言见此情景,笑了笑,说道:“这边也没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晏清没说话,但目光却转向了梅止言一瞬。 “看完这个吧。”顾梨说完,斟酌了一下,写下了个方子,交给旁边的助手,让他去煎药。 她作为一个外科医生,聚精会神是必备的技能,否则,如何能在手术的时候确保不会出错? 但此刻,她这项赖以生存的技能,却仿佛将她抛弃了一样。不管做什么,她都三心二意的,不能集中精神。 如此状态,还怎么工作? 于是,她便和梅止言道了一声别,打算离开观察院。 晏清跟在她后面,二人一起离开。 两人走在路上,谁都没说话。 顾梨觉的心里怪怪的,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话题,便与他说:“观察院里都是病人,会传染的,你又没有任何防护,记得回去以后好好消毒。” “无碍。”晏清回道。 顾梨才要责备他不该如此怠慢,又听他道:“有你在。” 顾梨一怔,眼神慌乱了一瞬。 她又抬眼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无奈和几许恼意:“你就不能给我减轻一点负担?” 晏清只笑了笑,并未说话。 顾梨移步,继续前行。 “你回家去吧,我要去春回堂。”片刻后,顾梨说道。 “回家吧,春回堂里没人了。”晏清回道。 顾梨不信:“还有病人在呢。” 春回堂里还有住院的病人,她每天晚上离开观察院之后,都会过去看一看。 “没了,我让他们都走了。”晏清解释。 “都走了?”顾梨震惊地看着他。 “嗯。”晏清点了点头。 “他们都还没好呢。”顾梨争辩。 “我看过了,回家休养,并无大碍。”晏清轻笑一声,“少住几日,也好为他们省些花费。” 顾梨:“……” 敢情他这还是做了好事?用不用写个通告好好表扬他一下? “回家去吧。”晏清扯了扯她的衣袖。 顾梨撇了撇嘴:“我可没家,被人赶出去了。” 提起这事,她到现在还心存怨念。 晏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何事,微微一笑。 “我家便是你家。”他说出这话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恰似今晚醉人的夜色。 他这声音宛若一滴雨点落入了她的心,在她的心湖里漾起一圈柔柔的涟漪。 明明心是柔软的,但她口上却说道:“你啊,我可高攀不起。” 说着,加快了脚步。 晏清但笑不语,也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你在这里到底有多少房子?”顾梨忽而又问。 “不算送你的那个,还有两个。”晏清回道。 顾梨抬眼看他,不太相信他的话。 两个?那便是之前住的那个,以及现在住的这个? 不太可能吧?常言道“狡兔三窟”,他这人比狡兔还狡猾,就只有两处地方?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晏清连一个固定的住处都不会有,也不会在长宁长住。 这话,他并未告诉顾梨。 二人一起回了家,分别之前,顾梨又嘱咐了他一遍:“别忘了好好消毒,消毒水在吴大哥那里。” “嗯。”晏清轻声回应。 他修长的身影立于一丛青青的翠竹之下,月光下,竹叶稀疏的光影营造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悠然晃动。 见她进了房门,晏清这才离开。 他此次去建安,走了将近一个月,如今回来,她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是因为许久不见的缘故? 晏清唇角轻扬,步履轻快。 这一夜,顾梨睡的很好,天还不亮便醒了。 她心里还记挂着观察院那边的病人,立即起来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此时天色尚早,天色并未全亮,眼前的视野朦朦胧胧的。 顾梨走的很快,想要早点到观察院。或许正是因为心里着急,所以她并未察觉到丝毫异常。 就在她拐入一个巷子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黑影,紧接着,一道亮光划过她的眼前。 看到这道亮光,顾梨这才警惕了起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这种亮光她见过,也经历过。当年钟离玉的长剑横在她眼前之时,与如今的状况一模一样。 有人要杀她。。 顾梨一惊,吓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做出的所有反应都是出于本能。 第二百二十八章 欠我一顿饭 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让顾梨目瞪口呆。 “哐当”,闪着寒光的长剑掉落在地。 手执那把剑的人,高大的身躯缓缓地往后倾倒,“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的眉心处,赫然钉着一枚石子。 顾梨吓的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才要叫出声,却忽然被人拥入了怀中。 她此时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以为抱住她的还是歹徒,吓的魂飞魄散,拼命挣扎了起来。 “是我。” 那人并未放开她,反而,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 顾梨停止了挣扎,抬起眼来看他,一双眼眸中满是恐慌和惊吓。 “好了。”晏清垂眸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却只给了她这两个字的安慰。 顾梨惊魂未定,一头撞入了他怀中。如同一只狂风暴雨中的小船,发现了温暖的港湾。又如同一个受了委屈和惊吓的孩子,忽然见到了最能让她信赖的人。 不管她和他之间如何纠缠过,但她始终明白,他不会害她。 她靠在他的怀中,将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胸前。沉稳的心跳声钻入她的耳内,为她带来慰藉与安宁。 她并没哭出声来,但两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将他雪白的衣襟沾湿了一片。 她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脑子里到现在都还是懵的。为何会在路上突然遇到歹徒?这个歹徒为何要取她性命?晏清又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晏清将她轻轻拥在怀中,感受着她的惊慌,融化着她的紧张。 她不动,他便也没动。她不言,他便也不语。 她坚韧、果敢、独立,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良久过后,顾梨才从晏清的怀中离开。 看到晏清衣襟上那一片被她的眼泪浸湿的水渍,她不禁不好意思了起来。然而,当她再看到地上那个大睁着眼睛死去的人的时候,惊讶和疑惑立即取代了她心中的那点不好意思。 “他是谁?”顾梨问道。 “不知道。”晏清轻声回应。 “死了?”顾梨疑惑地看向他。 晏清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顾梨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见他浑身上下只有额头上的那一处伤口,被石子嵌进去了,连血都没流出来,就这么大睁着眼死去了。 这枚石子,是晏清打进来的? 隔着那么远,他就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走吧。”晏清轻声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这个人——”顾梨又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人。 就扔在这里? “等会自有人来管”,晏清回道,又向她一笑,“走吧,我们去杏花楼吃早食。” 他笑的温和清雅,如冬日暖阳,如春日微风,丝毫不带刚刚才杀了一个人的迹象。 “嗯。”顾梨回应了一声,与他一同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梨问道。 她今日醒来的早,出门也早,离开之时并未告知任何人,他又是如何在此地遇见她,并救下她的? “你开门的声音把我惊醒了,所以就起来了,打算去杏花楼吃早食。”晏清笑言。 顾梨抬眼看向他,面带质疑。 被她开门的声音惊醒的?这不太可能吧,她开门的时候明明很小心翼翼,根本就没怎么发出声响。 他睡觉就这么浅?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救了你。”晏清一句话终止了她的猜疑,又道,“所以,这顿饭,你请我吃吧。” 顾梨的思路被他带走了,回了一声:“好。” 然而这一个字才刚刚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答应的太利索了。因为,她没有钱。 “可是我没钱啊。”顾梨皱了皱眉,面有尴尬。 她所有的积蓄以及工钱全都拿出来买药材给灾民了,如果不是晏清和春回堂管着她吃和住,她现在必定要流落街头了。 晏清轻声笑了笑,忽然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和一支铅笔,在小本本上写了起来。 “八月初二,欠一顿早食。”他一边写,一边在口中念了出来。 顾梨:“……” 他竟然还有这一招。 “签字吧。”晏清笑看着她,把纸笔递到了她面前。 顾梨接了过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她将小本本和铅笔还给了他。 这支铅笔还是顾梨教他做的,她当时教他医学课程的时候,抱怨过几次用毛笔写字太慢,又介绍了一下铅笔。没想到晏清根据她说的,竟然真的做出了铅笔。 二人并肩往前走,去杏花楼吃早食。 刚刚晏清并未与她说实话,他并不是被她开门的声音吵醒的。他其实早就醒了,在她出门后片刻,便跟上了她。 虽然他早已经警告过了顾芝兰,但他还是无法放心,这也是他昨晚一定要亲自去将她带回来的原因。 但这些事,他并不打算告诉她。有他在,她便不会有危险。 顾梨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便又问道:“你说,那个人,他为什么要杀我?” “等会儿我去一趟官府,或许就能清楚了。”晏清回道。 “嗯。”顾梨点了点头,应和一声。 长宁城中的街上忽然死了人,官府不可能不管。她急着要去观察院诊治病人,根本脱不开身,但那件事,总要有人去处理,只能让他去了。 官府确认了那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原因,这里面的隐情,也就能明白了。 二人吃完早食,晏清又将她送到了观察院,看着她进去。 “你别进来了,里面都是传染源。”顾梨向他道,声音柔和了许多,还向他笑了笑。 “好。”晏清十分顺从地答应着。 顾梨便转身进了观察院的门,穿好了隔离衣,戴好了口罩手套,这才进人病人聚集区。 梅止言早已经在这里了,顾梨向他走了过去,问道:“情况怎么样?” 透过目光,顾梨能看见梅止言笑了笑。 “情况不错,这一夜过去,病人整体情况都好了不少。只有个别的几个,还是不见好转。”梅止言回道。。 即便并不是完全好转,但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代价 顾梨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便又问道:“你说,那个人,他为什么要杀我?” “等会儿我去一趟官府,或许就能清楚了。”晏清回道。 “嗯。”顾梨点了点头,应和一声。 长宁城中的街上忽然死了人,官府不可能不管。她急着要去观察院诊治病人,根本脱不开身,但那件事,总要有人去处理,只能让他去了。 官府确认了那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原因,这里面的隐情,也就能明白了。 二人吃完早食,晏清又将她送到了观察院,看着她进去。 “你别进来了,里面都是传染源。”顾梨向他道,声音柔和了许多,还向他笑了笑。 “好。”晏清十分顺从地答应着。 顾梨便转身进了观察院的门,穿好了隔离衣,戴好了口罩手套,这才进人病人聚集区。 梅止言早已经在这里了,顾梨向他走了过去,问道:“情况怎么样?” 透过目光,顾梨能看见梅止言笑了笑。 “情况不错,这一夜过去,病人整体情况都好了不少。只有个别的几个,还是不见好转。”梅止言回道。 即便并不是完全好转,但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那就好。”顾梨松了口气,口罩后面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病情严重的病人,他们会着重治疗。其他病人的情况好转,便意味着大部分人即将康复,他们也能腾出手来,去尽最大的力量救治重症病人,尽最大的努力去减少死亡的人数。 顾梨看了一圈病人之后,便和梅止言一起,着重诊治重病之人。 晏清与她分别之后,并未立即去官府,而是进了宫。 那个行凶之人的来历,意图,受谁指使,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官府那边等待消息。 他入宫之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重重深宫之中,顾芝兰正在用早膳。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唇边带着明显的笑意,连早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用完早膳,她信步来到了庭院,执起铜水壶,给廊下摆着的花木浇水。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有宫女走到了她跟前,低声通禀:“娘娘,有位公子求见。” 那位公子是谁,顾芝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以他的本事,想要见她,哪里还需要通禀?他却让人先进来通禀,也算是给了她面子了。 但现在,她并不想去计较这些。 “让他进来吧。”顾芝兰手里拿着剪刀,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说道。 “是。”宫女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后,晏清就站在了她面前。 顾芝兰放下了剪刀,转身看向他。 晏清脸上的神情,却让她有些意外了。 她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愤怒,仍然和往常一样,平和温雅、淡然从容。 顾芝兰坚信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此时便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她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他喜欢的人死了,他脸上竟没有丝毫悲伤和愤怒的颜色。可见,也没有多么喜欢。 “也是,你这种人,又怎么会因为一点私情,而暴露了弱点,让人拿捏住?”顾芝兰接着刚刚的话说道。 晏清面色从容,甚至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顾芝兰倒是很钦佩他这一点,不会为情所困,没有弱点,认定的事便会坚定不移。 正是因为她坚信晏清不会因小失大,所以才会三番五次地对顾梨动手。她若死了,晏清可能会愤怒,但绝对不会因为她的死而放弃白白到手的机会。 “如今我们之间的障碍已经没有了,所以,继续合作吧。”她看着他,说道。 “我杀了那昏君,你助我儿坐稳皇位。这天下,分你一半。” 她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与她合作,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越国的半壁江山。顾芝兰坚信,如此好事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不答应。 然而,晏清并没有立即回话。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又疏离。 他的眼眸深邃如汪洋,浩渺无际。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之时,就与你说过,不要试图揣摩我的心思,不要替我做决定。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我记性不好?” 晏清的声音温温和和的,从容却也寡淡。 顾芝兰轻笑:“我也说过,我只要报仇。” 她一开始与他合作,便是为了报仇。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只要狗皇帝死了,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她此生的愿望,便也了了。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动她。既然你不听,那必然要付出点代价。” 晏清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在与人谈笑诗意一般。 他的神态太过于温和从容,是以顾芝兰并未将他这句警告之言放在心上,甚至还轻声笑了笑。 她仍然坚信,他不可能对唾手可得的半壁江山弃之不顾。 她并不知道,自己多次揣测他的心意,却没有一次是揣测对的。有些话,在他说来,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可能就是杀机。 晏清说完那句话,便转身走了。 顾芝兰看着他修长飘逸的身影从自己眼前缓缓离开,并没喊住他。 或许,他还需要时间去考虑。用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再回来找她的。 晏清走后,顾芝兰又拿起了剪刀,继续修剪花枝。 片刻后,忽然有宫女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大声道:“娘娘!” 顾芝兰眉头一皱,当即就要责骂这个冒冒失失的宫女。 她又见这宫女一副吓极了的模样,便不耐烦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女战战兢兢,浑身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娘娘,十八皇子他,他他——” “十八皇子怎么了?”顾芝兰陡然抬高了声音,叱问。 “十八皇子,没了。”宫女战战兢兢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顾芝兰瞳孔瞬间瞪大,跨步冲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直直地盯着她,质问道。 第二百三十章 那就一起毁灭 正是因为顾芝兰心里清楚,知道她的儿子可能真的出了事,所以她才会惊吓,才会恐惧,才会歇斯底里,才会杖毙了前来通告的宫女。 她所有的恐惧惊慌,所有的狂躁暴戾,只不过是在掩饰她害怕的事实罢了。 他才走,她的儿子就出事了。 他说了,会让她付出代价。 杀了她的孩子,这就是代价? 顾芝兰眼眸中惊恐未散,踯躅着脚步,不敢前进半寸。 但她还是去了。 当她看到她的儿子满面青紫,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她的儿子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没有了。 皇帝不知何时来了,见她如此悲痛欲绝,不禁将她抱入了怀中,试图安慰她。 然而顾芝兰却一把推开了他,吼道:“不要碰我!” 他每碰她一下,都让她觉的恶心无比。 皇帝只以为她是因为丧子之痛,所以才会如此。他并未着恼,又温声劝她道:“兰儿,你莫要太过伤心,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没有了,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顾芝兰歇斯底里地哭喊。 她的儿子死了,从此,在这个世间,便再也不会有了。 “兰儿……”皇帝又试图去抱她,却再次被她推开。 他作为一个君王,把自己能给的所有的爱全都给了她,她们的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却突然没了,他自然悲痛,自然震怒。 十八皇子的乳母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被她那两道震怒的目光打在身上的时候,吓的直接晕了过去。 十八皇子一直都是由这位乳母贴身照料的,今日早上,从兰贵妃那边回来之后,十八皇子吃饱了便睡了。乳母见他睡的好,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不料,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十八皇子小小的身子裹在了被子里。她忙将被子拿开,但一切都晚了,孩子早已经没了气息。 这么大的孩子,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老实,被子缠住了头闷死,这种意外并不少见。 然而这个孩子的身份不一般,是皇子,还是皇帝最最疼爱的儿子。他出了意外,所有照料他的人,必定难逃罪责。 皇帝震怒,立时便下了旨,将所有贴身照料十八皇子的人全都杖毙。 顾芝兰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宫中,心中悲痛又绝望。数不尽的仇恨,宛若洪水一般向她奔涌而来。 一定是他,是他杀了她的儿子! 她想要杀他在意的人,他就先杀了她的儿子,断了她所有的希望和退路。 他这人,狠厉决绝,可怕至极。 他就那么在意?就那么喜欢? 顾芝兰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他彻底断了她的希望和退路,她岂能让他全身而退?要毁灭,那便一起毁灭! 此时顾梨还在观察院中,丝毫不知皇宫内院里刮起了一股血雨腥风,而且,还和她有关。 这一日过去,观察院中的病人都好转了不少,即便是重病患者,在他们的悉心救治下,也都有了起色。 顾梨寻思着,以现在这番情形来看,用不了多久,这些疫病病人,就能全部痊愈了。 持续了月余,闹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这场疫病,总算是要过去了。 三日后,顾梨看着观察院里的最后一名病愈的患者走了出去,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止她,包括梅掌院和梅止言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舒了一口气。 “疫病结束,咱们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顾梨笑着说道。 “多亏了有你啊。”梅掌院由衷地赞叹。 顾梨忙摇头:“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这些天,为了救治并照顾病人,所有人都很辛苦,她肯定不能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梅掌院又道:“顾大夫不用谦虚,咱们大家都有目共睹,要是没有你,这场疫病,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因为她做出了新药,所以才能治好疫病,才能挽救那么多人的生命。 顾梨却神色一黯,叹了口气。 “还是让那么多人,白白丢掉了性命。” 最后是做出了青霉素这种特效药不假,但还是太晚了。回想起当时,每天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病死,她到现在都还觉的心痛如刀绞。 说起这事,梅掌院也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他也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责任都在于我,要是我早点将你的提议放在心上,向陛下死谏,也就不会再发生后来疫病大规模扩散的情况。” 都怪那个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维护人伦,所以才造成后面的大灾难。 “那个时候,谁知道呢?大家都在赌。”顾梨脸上浮起一个苦闷的笑。 就连她自己都在赌,赌不会下雨。只是,她赌输了。 “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顾梨又笑言。 梅掌院点了点头:“是啊,都过去了。” 他以前听说过顾梨,也见过她一次,但并未深入接触过。如今经此一事,他对他,是真的崇敬了起来。 她不但医术好,医德更好。 抛开青霉素这种特效药不说,只是前期她的预防之术,便足以让他大开眼界。 严防死守,严格隔离病人。又仔细撒药消毒,一寸地面都不放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防护措施做的好,只怕被传染的人肯定还要更多。 梅掌院一辈子从医,在太医院多年,以前也经历过几次疫病,但从没有哪一次,能像这一次这样,在控制患病人数上做的这么好。 对此,顾梨只笑了笑,给出了一句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对抗传染病,无非就是要做到三点。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这句话,是在她的课本上出现过无数次,并让她熟记在心的。 药是其次,做到了这三点,便相当于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住了疫病的扩散。 “不管怎么说,顾大夫这次都居功甚伟,我一定会上奏陛下,为你请求嘉奖。”梅掌院又笑着说道。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又相见 就连她自己都在赌,赌不会下雨。只是,她赌输了。 “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顾梨又笑言。 梅掌院点了点头:“是啊,都过去了。”。 他以前听说过顾梨,也见过她一次...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三十一章 又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又给我下药 钟离玉和钟离幽二人,和晏清分道扬镳之后,向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近来国势不稳,灾祸连连,先是水灾,又是疫病,弄的人心惶惶。早就有流言传出,是皇帝为君不仁,所以老天爷才会降下这么多的灾祸来惩罚。 皇帝为此日夜忧虑,便寻找得道高人,来为国祈福,祈求国运昌盛。 羡云山一脉兴盛了数百年,作为最受人崇敬的道教圣地,自然而然接到了君主的邀请。 因此,钟离玉和钟离幽此次下山,便是奉了圣命,为国祈福。 顾梨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之后,发现外面的天色都要黑了。 金枝推门进了来,点上了灯。 “姐姐,晏公子做好晚饭了。” “哦。”顾梨刚刚醒来,此刻还有些懵懂,然而当她不经意间看向金枝的时候,立时被她脸上的表情所吸引住了目光。 烛火的照耀下,顾梨能清楚地看到,金枝的脸上带着笑。那不是寻常的笑,而是夹着甜蜜,裹着羞涩的笑。 顾梨不禁疑惑,金枝这是,春心萌动了? 她不禁笑问道:“你这是,恋爱了?” 金枝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能听懂她的话。此刻听她这么说,顿时红了脸颊。 “姐姐,你说什么呢。” 她这副娇羞怯怯的样子,让顾梨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为了不让金枝难堪,她哈哈一笑:“我什么都没说。” “没说什么?”有人接着她的话问。 顾梨抬眼一看,见晏清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就是什么都没说啊。”顾梨回道。她此刻心情极佳,回他的话也是一副温柔的样子。 晏清笑了笑,将饭菜摆在了桌上。 “吃饭吧。”他说道。 顾梨和金枝去洗了手,再回来之时,发现晏清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你还不走?”顾梨问道。 晏清转眼看向她,笑问:“我做的,不能吃?” “能。”顾梨回了一个字,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也是,这一桌子的菜全都是他做的,她白吃人家做的饭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能再厚着脸皮赶他走?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么多?”顾梨吃了一口酒渍樱桃,问道。 “刚刚。”晏清回应。 “菜也是你买的?” “嗯。”晏清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炒青笋放在了她碗里。 顾梨心中暗想,他买的菜他做的饭,那也就是说,她回来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外面买菜。 顾梨吃着饭,悄悄地往金枝那边瞄了一眼,见她脸上仍然挂着那种春心萌动的笑容,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甜蜜之中,连饭都吃不安生。 见状,顾梨不禁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和金枝互生情愫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她这副甜蜜又娇羞的模样,想来应该是个很好的吧。 思及此,顾梨心中不免泛起了感慨。 这种源自于爱情的甜蜜的感觉,反正她是没有体味过。 她偷偷地往旁边看了一眼,不料,却被晏清捕捉到了目光。 他转眼看向她,轻声问:“看我做什么?” “谁看你了。”顾梨撇撇嘴,小声嘀咕,低头吃饭。 就算她真的看他了,那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在引以为戒,在给自己敲响警钟。 晏清没再说话,看着她笑了笑。 晚饭后,才过了片刻,顾梨便困困乏乏地打起了哈欠。 她心道奇怪,下午不是才睡了那么长时间吗?这才过去多一会儿?怎么又困了?难道真是因为前段时间太累了,所以才会如此困乏? 顾梨也没多想,洗漱了一下,便上床去睡了。 方掌柜给她放了假,明日不用去春回堂,所以她睡的毫无顾忌。 然而,当她次日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而是在一辆急速行驶的马车上。 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耳边有人问道:“醒了?” 顾梨转头一看,见晏清正坐在她旁边,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你怎么在这里?”顾梨惊讶万分,“我怎么在这里?” “我,自己走上来的;你,我拖上来的。”晏清回道,目光停留在书页上,并未看她。 顾梨:“……” “你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晏清微微笑了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梨咬唇叹息,又是这句话。 思索片刻,她忽而又道:“不对,我为什么没醒?”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昨晚睡的早,就算近来再累,睡的再沉,也不至于被人拖到车上还醒不了。 何况,马车行驶的很快,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也不小,在这种环境下,她不可能不受半分干扰地睡到中午。 顾梨几乎霎时就想明白了,向晏清质问:“你又给我下药了?” 如果不是药物所致,她不可能睡的这么沉。 晏清微微一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你这人——”顾梨很想骂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骂。 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别靠我这么近。” 这马车里分明很宽敞,他为何非要坐在她旁边? 晏清并没动。 顾梨暗自生了会儿气,见他还不动,便催促:“你怎么还不走?” 晏清放下了手中的书,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轻声笑言:“你压着我,我怎么动?” 顾梨一怔,垂眸一看,见他的衣摆果然被她的腿压在了下面。 她宛若触电一般地收回了腿:“走吧。” 晏清没再多言,站起身,移到了离她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顾梨许久都没再和他说话,直到正午时分,马车进了一座城,晏清让她下车。 “到了?”顾梨问道。 “没有,下来吃饭。”晏清先下了车,向她伸出了手。 顾梨便扶住了他的手,跳下了马车。 二人进了一家酒楼用饭,晏清点的菜,全都是清淡素净的。 “我想吃脆皮乳鸽。”顾梨要求道。 “不行。”晏清直接回绝了她。 “为何?” “贵。”晏清回了一个字,算作解释。 顾梨撇撇嘴:“分明是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把我带出来的,现在连饭都不给好好吃。”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两人之间的弱智游戏 晏清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察觉到了她的不悦,但还是没满足她。 顾梨才不信他说的那个理由,一份脆皮乳鸽还能有多贵?再说了,他坐拥金山银山,这个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有钱的人了。 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 顾梨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又上了马车。 车上,她一整个下午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晏清也不着急,看了一下午的书,其间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两人就像是闹了别扭一样,谁也不搭理谁。 直到傍晚下车投宿之时,晏清才坐到了她旁边,笑问了一声:“生气了?” 顾梨眨了一下眼,没回答。 “就为了没给你吃脆皮乳鸽?” “你就是故意的。”顾梨没忍住,埋怨道。 晏清又笑了笑,做出了让步:“好,给你吃。” 他都做出了让步,顾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就显得她矫情了。 二人下了马车,进了投宿的客栈。 晏清要了三间房,又在下面点了菜,让人做好了送到房间里。 他点菜的时候顾梨就在旁边,抬眼就能看见菜牌上赫然写着“脆皮乳鸽”四个大字,她本以为晏清这次会点,然而他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一个字都没提。 顾梨当场甩袖,丢下他先走了。 他就是在捉弄她,这人简直恶劣至极! 正在记菜名的小二见状,不明所以地向晏清道:“公子,你家娘子好像生气了。” 顾梨听见了,愤然回头道:“谁是他家娘子?少胡说八道!” 小二更是一头雾水了。 晏清笑言:“无妨,就爱闹点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顾梨瞪了他一眼,上了楼。 晏清料到了这会儿顾梨不会待见他,便没去找不痛快,直接回了她隔壁自己的房间。 直到小二将做好的饭菜送了上来,晏清这才去叫她吃饭。 顾梨没开门,愤愤然回了一声:“不吃。” 被他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真的不吃?”晏清又问,语带劝诱。 “不吃!” 门外没了声音,想来是晏清已经走了。 顾梨松了口气,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了。 晚饭没吃,顾梨早早地睡下了。然而,她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越来越饿。 午饭就没吃多少,晚饭再不吃,还没到亥时,她便饿的发慌。 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她索性悄悄地起来,打算去下面问问还有没有吃的。 不料,她才走出房门,忽然看见晏清从走廊的另一端过来了,手上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小馄饨。 顾梨一怔,面露尴尬,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偷吃东西被抓包了的感觉。 晏清向她一笑:“鸡汁小馄饨刚刚做好,快点吃吧。” 他说着,端着小馄饨进了他的房间。 顾梨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向喷香诱人的鸡汁小馄饨妥协了。 晏清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吃。 “我刚刚借了客栈的厨房做的。”他说道。 顾梨埋头吃馄饨,没搭理他。 “我深更半夜地给你包馄饨,你就不说一声谢谢?”晏清又道。 这下顾梨忍不下去了,手里握着汤勺,抬头看向他:“你要点脸吧,是谁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的?” 要不是被他气到吃不下饭,她会半夜饿的睡不着觉? 这人竟然还来邀功,真是好不要脸。 晏清但笑不语,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又道:“不让你吃脆皮乳鸽,是因为这道菜太过于厚重肥腻。行路颠簸,你会不舒服的。” 顾梨轻哼一声:“谁信?你可亲口说了的,不给我吃,是因为贵。” 晏清微微点头:“相比而言,确实贵。” 和青菜豆腐比起来,简直太贵了。 “你要是吃了脆皮乳鸽,还得花更多的钱给你买药。”晏清又道。 顾梨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那么好听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你不舍得钱?” 晏清面带笑意,垂眸看了一眼被她吃的汤底都不剩的小馄饨,问道:“好吃吗?” 顾梨笑着点了点头:“嗯。” 她端起碗,把最后一口汤也喝掉了。 吃了一整碗馄饨,胃里有了充盈的感觉,总算不再难受了,也不再生他的气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顾梨看向他问道。 “建安。” “为什么要去建安?” “游玩。”晏清回道。 “啊?”顾梨诧异。 半夜将她拖走,带她去那么远的地方,竟然是为了游玩? “方掌柜不是给你放了无限期的假?” “谁说无限期的?”顾梨反驳,“我可没那么不自觉。” 便是方掌柜真的给她放了无限期的假,她也不能长时间不回去工作。 “我可是有职业素养的。”顾梨又补充了一句。 晏清笑看着她,并未言语。 顾梨并没去过建安,此时听他说要去的地方是建安,心里不免升起了向往。 前年发生在建安的那场血雨腥风她听说过,如今建安换了君主,朝政之事全都由摄政王萧问把持着,也不知道现在的建安是怎样一番光景。 晏清与萧问是一伙的,那么他在建安,一定也如鱼得水吧。 接下来的行程还算愉快,两人在车上也没别的事情可做,看腻了书,实在闲的无聊了,顾梨便拉着晏清玩起了打手心的弱智游戏。 当年她还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和同学玩这个游戏,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儿,从来都没有她被人打的时候。所以,即便现在的对手换成了晏清,她也信心满满,坚信自己一定能打到他的手。 当晏清那只白皙如玉,修长如竹的手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想打了,只想抱住。 幸好她及时制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开始了哦。”她说道。 “嗯。”晏清回应。 顾梨信心满满,做了几个虚张声势的假动作之后,反手就要去拍他的手背。 “啪——” 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霎时让她愣住了。 作为被打手背的那一方,在对方出手的时候,应该迅速撤离闪躲。晏清不但撤离闪躲了,而且同时还出了手,反守为攻,打到了她的手背。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只有一张床 顾梨愣愣地看着他,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作为主动打手的那一方,她竟然被打了,这是什么操作? “你犯规!”顾梨怒道。 “哦?”晏清微微一笑,似是不明所以。 犯规?他哪里犯规了? “我才是打手的那一方,你只能躲开,或者是被打,不能反过来打我。”顾梨解释。 这个游戏她玩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见过被打的那一方反过来打手的。 晏清笑意悠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你倒好,下手挺利索啊。”顾梨怨怪。 “我没用力。”晏清辩解。 “这还叫没用力?”顾梨把自己被打的红通通的手背送到了他面前,“你要是再用点力,我这只手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要不,我让你打回来?”晏清拉住了她的手,在她红红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又轻声询问。 顾梨毫不客气:“伸手!” 他那只白皙如玉、修长如竹的手,真的伸到了她面前。 顾梨用足力气,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她打的这一下用足了力气,让晏清那白皙的手背上,顿时泛起一片红。 晏清倒没说疼,反而还问:“打一下就够了?” “你打了我一下,我自然只会还你一下。”顾梨回道,她可是十分恩怨分明的。 晏清笑了笑,收回了手。 顾梨也不打算继续和他玩这个弱智游戏了,他行动那么迅速,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又没有丝毫要让她的意思,再玩下去,要么是她每次都打空,要么就是她的手被打的通红。不够丢人的,所以还是不要玩了的好。 其实晏清都已经做好了让她打到的准备了,但她却不玩了,他也就没再提。 这一路上,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七日后,到了建安。 马车并未在城中停下,而是穿过了整个建安城,出了城门,沿着山路驶入了山中。 “我们不是要去建安吗?”顾梨诧异,问道。 如果是要来建安的话,为何又过建安而不入? “是,马上到了。”晏清回道。 马车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山路越来越窄,最后窄到不能让车通行。 “到了。”晏清说了一声,先下了车,又将手伸给了顾梨。 顾梨抓住他的手,跳下了马车。 “跟我来。”晏清走到了她前面,顾梨移步跟上。 道路很窄,两边是重峦叠嶂般的竹林。然而,往前走了不远,拐了个弯以后,顾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大片平缓起伏的空地,空地上绿草如茵。草地上有一条小溪,蜿蜒穿行而过。清澈的溪水撞击上圆润的卵石,溅出雪白的水花,宛若浮冰碎雪。 小溪旁边有一座用竹子搭成的绿色的房子,晏清走在前面,带着她朝那所房子走了过去。 “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里?”顾梨站在门口,问道。 “嗯。”晏清回道。 顾梨眼中闪过一抹愕然。 不是说她不喜欢这里,而是觉的,很意外。 如今整个建安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她还以为他会带她去什么豪宅大院,不想竟然是山野木屋。 别致是别致,惊讶也是真的很惊讶。 但顾梨还是挺喜欢这里的,唇边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孩提时代,她曾用水彩笔描绘过自己将来理想中的住处。便是如眼前这般,宽阔起伏的绿草地,童话故事中才能有的幽静的小屋,以及小屋门前,潺潺的溪流。 她从没对晏清描述过自己的向往,但晏清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却与她梦想中的住处如出一辙。 所以此刻,顾梨心中除了欢喜之外,还有一种梦想成真了激动心情。 她走进了竹屋里面,见里面的摆设简单质朴,竹子铺成的地板幽雅别致,窗子上挂着雪白的纱幔,正随风轻轻飘扬。透过开着的窗子,她能看见在这间屋子后面,还有一间小一些的竹屋,应该是厨房。 顾梨唇角轻勾,这里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呢。 再转身,她又看见左手边的窗子下设着一张宽宽的榻,榻上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床琴。 琴榻的对面则是一张床,床上铺着草绿色柔软的被褥。 看到这张床,顾梨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她转而看向晏清问道。 “嗯”,晏清点了点头,“不单单是今晚,往后,也是。”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顾梨又道。 “我知道。”晏清回答的理所当然。 顾梨眉头一蹙,一张床怎么睡? “难道你想——”她顿时警惕地看着他。 晏清微微一笑,甚至又凑近了她几分,笑问:“有何不可?” 顾梨推了他一把:“想的美。” 晏清但笑不语。 但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顾梨的心里,让她忧虑又紧张。 他不会真的要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吧? 二人谁都没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晏清这才又道:“晚上我回城里。” 闻言,顾梨悄悄地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不对,他应该早就打算晚上去城里了吧?那就是说,他刚刚那样说,是存心逗她的? 顾梨心中恼怒,向他那边甩过去一个白眼。 晏清也没闪躲,反而还问她:“饿不饿?” “饿。”顾梨如实回答。 这会儿都快到傍晚了,确实饿了。 “你可以四处走走,我去做饭。”晏清说完这话,便从屋子的后门走了出去,去了后面的厨房。 顾梨便在竹屋的周围四处走了走,细细观察了一番,最后进了厨房,看着他做饭。 厨房里一应用物都齐全,应该是专门备下的。 “你来建安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顾梨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他做饭,一边问道。 “嗯。” “为什么不住在城里?” “麻烦。” 顾梨并不明白他说的麻烦指的是什么,还以为是因为他喜好清净,喜欢一个人独居,所以才会选择住在这里。 晏清所做的菜皆是就地取材,鲜嫩的竹笋,可以炒,可以拌,还可以做成汤。除此之外,他还特意为顾梨做了一道甜点——竹叶糖糕。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你不许走 都是最简单质朴的食材,晏清却偏偏能让它绽放出百般美妙的味道。 顾梨吃的心满意足,晚饭结束,暮色也上来了。 顾梨站在窗边,看着晏清在厨房旁边洗碗。水流是用竹筒从小溪里引过来的,稀里哗啦的声音,为这夕阳暮色,更增添了几分幽静。 晏清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便是轻轻舞动着的衣袖,仿佛都带上了几分美妙的韵律。 天色越来越晚,他的身影越来越迷糊,除了流水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顾梨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晏清走后,那不就是说,她要一个人在此处过夜?这里就算再好,到底也是荒山野岭,有没有野兽?有没有坏人?漫长黑夜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个,顾梨心里顿时一片恐惧。 她点亮了屋里的灯,幽幽暖黄色的灯光,为这寂静的山间夜色,平添了几分温暖人息。 晏清摆放好了洗干净的碗筷,与顾梨道:“我走了啊。” 顾梨心一颤,快速眨了眨眼睛,问道:“都这么晚了,还有车吗?” 在她心里,其实是希望他不要走的,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挽留。 晏清回道:“我让车夫给我留了一匹马。” “哦。”顾梨回应。 迟疑片刻,又道:“天都黑了,路上该看不清了吧,你可别迷路了。” “不会。”晏清微微一笑,“今晚夜色还不错。” 今晚的月色确实不错,清幽如水,能照亮道路。 顾梨心中着急又忐忑:“这时候城门早就关了,你还能进城?有通行令?” 晏清又笑:“我要进城,还需要通行令?” 顾梨重重咬了一下唇,为自己刚刚说的蠢话感到羞愧。 整个建安都是他的地方,他要进城,哪里需要通行令?他那张脸就是通行令。 可是她真的不敢一个人在这里! 她如此反常,晏清早就留意到了,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话却不好意思说。 但他也没等她,而是又说了一遍:“我走了啊。” 说完,便转身离去。 顾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猛的一颤,彻底被恐惧打败。 她夺门而出,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不要丢下我。” 晏清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只见她一双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眼睛里满是祈求之色,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顾梨什么都顾不上了,晏清要是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过夜,她一定会吓出毛病来。 “嗯?”他轻声质疑。 “我害怕,我和你一起去城里吧。”顾梨小声道。 这会儿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都顾不上了,她能不一个人在此过夜才是最要紧的。 初来此处,见到了自己梦想中的地方,再加之有他的身边,顾梨只顾着高兴了,竟全然忘却了即将一个人身处孤山这件事。 听她这话,晏清无奈一笑:“马匹不足。” “我不管,是你把我带来的,你必须把我带走。”顾梨坚持道。 马匹不够的话,她就与他一同走回去,总比在这里担惊受怕的要好。 “我不能带你走。”晏清又无奈一笑。 “不行,你要是不带我走的话,那你也不许走。” 顾梨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摆明了一副绝不放他走的架势。 不能离开这里的话,起码他得留下来陪她。 晏清低头看了看她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微微叹息:“好吧,那我也不走了。” 顾梨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只有一张床。”晏清又道。 顾梨眨了下眼睛,想了想,道:“不是还有榻?” 虽然只是一张琴榻,但好在足够大,睡他绝对没问题。 晏清轻扬唇角,微微笑了笑:“好吧,我留下来陪你,开心了吧?” 顾梨轻轻蹙眉,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但她并未多想,目的达成了就好,其他的顾不上了。 二人进了竹屋,晏清上了琴榻,向顾梨道:“我弹一支曲子给你听?” “好。”顾梨应声。 晏清调试了一下琴弦,稍稍沉思,一串串美妙动听的音符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地从他的指尖流泻了下来。 晚风轻柔,将这优美的琴声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顾梨不通音律,但也被这琴声吸引住了。她凝望着他,看着他那修长如葱根的指尖在七根琴弦上轻拢慢捻,这世上最优雅的图画,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吧。 一曲罢,晏清十指压住了微微颤动的琴弦,抬眼看向顾梨。 “好听吗?”他轻声问。 “嗯。”顾梨由衷地回答。 晏清笑了笑:“睡觉吧。” “哦,好。”顾梨答应着,站起身。 但尴尬的事来了,这房中也没有个帘幕相隔,她睡的床和晏清睡的榻,不过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什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这怎么睡? 顾梨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狠了狠心,熄灭了灯。 明明是她拽着他不许他走的,现在肯定不能让他出去。再说了,她害怕,也不会让他走的。 就这样吧,反正又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灯被熄灭,如水的月光霎时洒了满屋,透过朦胧的窗纱,在地上、床上、琴榻上,落下清幽的光芒。 两人各自躺下,没再说话。 顾梨却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着这般皎洁的月色,心中暗想:如果不害怕一个人独居的话,这里倒是个绝佳的地方。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美的宛若一幅画一样。 不过,不害怕,那应该不太可能吧。 顾梨忽然想起来,晏清说他之前来建安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住在此处的。因此,她便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的时候,不害怕吗?” “不害怕。”晏清清润的嗓音,伴着幽幽的月光,在这美妙的夜色里,宛若惊鸿一般地响起。 顾梨想想也是,这世间万物,有什么是他能害怕的?都害怕他才差不多。 “那你每次来建安,都是做什么来了?”顾梨又问。 反正也睡不着,便和他聊聊天。 晏清回应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确定要知道?”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又来套路我 听他这样说,顾梨迟疑了一下,回道:“算了,我不想知道。” 他来建安,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又是因为那些权势之争。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顾梨都不感兴趣,所以就不再问了。 她与晏清到底也是曾经朝夕相处过那么长时间的,不管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了解,顾梨都没有对他设防。 在这如水的夜色里,与他心无旁骛地聊着天,聊着聊着,顾梨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之时,天光早已大量。 顾梨偏头看了看,见旁边的琴榻上早已没了晏清的身影,反而,她听见后面的厨房里传出些许动静。 他应该是去做早食了。 早食简简单单的,大米清粥,配上酸辣笋丝,让人只闻到香味就能胃口大开。 早食后,顾梨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昨天到的比较晚,她也没时间出去好好看看。 晏清并没和她一同出去,顾梨离开的时候,见他正在砍竹子,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顾梨在山中转了转,发现这座山并不是人迹罕至,路上她还遇到了好几个人,有挖竹笋的,还有采药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她还与那采药的大叔闲聊了两句,互相交流了一番心得。 既然山里人迹不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野兽,她昨晚那番恐惧,如今想来,着实没必要。 景色是真的不错,清幽雅致,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坐在原地看风景,都能看上半日。顾梨不禁感慨一声,晏清真会挑地方。 她在山中走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分,这才回去。 竹屋前面摆着一张躺椅,应该是晏清刚刚做好的。顾梨走过去,躺在了上面。顿时,丝丝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浸染上了她的肌肤。 “舒服吗?”晏清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问道。 “嗯,不错。”顾梨回道。 还以为他砍竹子要做什么呢,原来是做躺椅。 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 “吃饭了。”晏清又道。 “哦。”顾梨答应着,从躺椅上起来。 午饭后,晏清在弹琴,她坐在他旁边静静地听着。 夏日的风吹动雪白的窗纱轻舞飞扬,空气中满是竹子的清香。耳边的琴声优雅缠绵,宛若低沉又温柔的诉说。 顾梨听着听着,竟然倒在了他的肩头,睡着了。 琴声戛然而止,晏清轻轻动了她一下,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能睡的更舒服一些。 琴声再起,比之先前,更加温柔,更加缱绻。 时间在悄悄地溜走,不知何时,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透过窗子,斜斜地映射了进来。 顾梨醒来之时,耳边早已没有了琴声。 她才睁开眼,便看见了一片雪白。不但看了,她还伸手摸了。不但摸到了柔软细滑的衣料,她还摸到了衣料之下带着暖意的肌肤。 顾梨像是触电一般,倏地收回了自己乱摸的手。 晏清垂眸看她,扬了扬唇角,语带笑意:“醒了?” “嗯。”顾梨的嗓音带着丝丝颤抖,从他身侧离开。 她竟然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还摸了他,真是手欠! 顾梨尴尬地眨眼,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目光所及之处,一道斜阳映在地上。 “都这么晚了啊。”她随便说了句话,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晚饭想吃什么?”晏清问道。 “随意吧。”顾梨回应一声,紧接着又道,“要不我来做吧。” 她现在想早点离开他的视线。 “好。”晏清点了点头。 顾梨起身,去了厨房。 这一顿晚饭,可想而知有多么糟糕。 好在晏清不嫌弃,面无异常地全都吃完了。 此处环境清幽,与世隔绝,的确是度假的好去处。顾梨之前身心俱疲了许久,在此处住一段时间,也算是很好的放松了。 三日后的傍晚,顾梨拿了早上吃剩下的一块竹叶糕,向晏清问道:“你的马呢?我去喂一喂,不如明天我们去城里一趟吧。” 晏清没有说马的事,而是随口问了一句:“去城里作甚?” “去看一看吧,顺便买些东西。”顾梨回道。 这是她第一次来建安,想去城里看一看,顺便买些需要的东西。 这几日以来,她都没见晏清去喂过马,就不怕马饿着?或者被人偷走? “不用喂。”晏清说道。 “啊?”顾梨疑惑。 就算马儿吃草饿不死,但也该再喂点别的东西才好吧。 “没有马。”晏清又道。 “什么?”顾梨惊讶。 “不是你说的吗,车夫那天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匹马。” “我骗你的。”晏清微微一笑。 顾梨:“……” 要是不骗她,她哪会拉着他不让他走? 顾梨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我发现你这人——”顾梨重重地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好。 偏偏晏清却一副毫不知错的样子,清雅的脸上还带着柔柔的笑意。 “你走走走走走!”顾梨过去推他。 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晏清不但没被她推走,反而还握住了她的手,垂眸向她道:“这次是真的没有马,就算我要走,也走不了了。” 再说了,他如果真的走了,她一个人能行? “你闭嘴!”顾梨怒斥。 她活了两辈子了,从没见过比他更没脸没皮的人。 明明是自己早就盘算好了的,竟然来套路她,摆出一副“是你求我,我才勉强答应留下来”的样子来。 可恶!可恨! 晏清见她真的生气了,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到了她跟前:“我做了蜂蜜糖糕,这会儿应该好了,去给你拿?” “我不吃!”顾梨没好气地回道。 但晏清还是去拿了。 蜂蜜糖糕色泽金黄,甜香扑鼻,诱人垂涎。 顾梨看了一眼,别开了头。 “别想来贿赂我,告诉你,没门,窗户都没有!” 几块糖糕就想一笔勾销,他想得美! 顾梨坚定万分,内心丝毫不动摇。 但最终,她还是含泪屈服在了那几块蜂蜜糖糕之下,一边啃着香甜无比的糖糕,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为什么不杀她 顾梨虽然屈服在了蜂蜜糖糕的诱惑之下,但并未向晏清屈服,自始至终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晏清也没自找无趣,晚饭后看了会儿书,就睡下了。 顾梨叹了口气,也躺在了床上。 都这么晚了,她的确不能再把他赶走了。他要是走了,她岂不是又要一个人?都已经在同一间房里睡了这么多天了,她要是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那也真是矫情了。 何况,她现在睡的床,用的被褥,全都是他的。 算了,就这样吧,要不还能怎样? 幽幽的夜色里,顾梨发出一声轻叹。 今夜月色尚好,为竹屋洒上一层银光,也将整座羡云山笼罩在了其中。 亮着灯光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哼,声音很轻,但在这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仍然显得很突兀。 “吱呀”,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钟离幽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间里,幽暗的烛光照出钟离玉苍白漠然的脸。 “兄长。”钟离幽向他走了过去,将药碗放在了他面前。 钟离玉并未立即喝药,而是将面前的一个小小玉瓶,收起放好。 “兄长。”钟离幽又喊了他一声,声音里压抑着无奈和悲愤。 钟离玉仍然未答,端起药碗,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人?”她质问道,依然悲愤。 “只要那个人死了,晏清就不可能在这个世上活的长久,你为什么不杀?” 钟离玉放下碗,转而看向她,低沉的声音道:“阿幽,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撒谎!”钟离玉立即戳穿了他的谎言。 “你知道,一定知道,你骗不了我!” 她与他从小一同长大,一起修道,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熟悉他。他有没有说谎,她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为什么要包庇?你为什么要隐瞒那个人的身份?难道你忘了师训了吗?”钟离幽再次质问。 “我没有忘记。”钟离玉回道。 “那你为何不杀?不忍心?” “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去替你杀!” 钟离玉摇了摇头:“阿幽,不可。” “兄长!”钟离幽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愤然与无奈,一双清亮的眼眸里泛起了泪花。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钟离玉站起身,道:“此事我自有主张,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回去睡吧。” 钟离幽盯着他清冷的面容看了一会儿,终是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他有什么主张?无非就是以自己一人之力,修复离思瓶,但这要耗掉他半条命啊! 还不一定能成功。 他身为羡云山的掌教之人,师命的传承者,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明明知道,却还要一意孤行,到底为的什么?那个人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他宁愿搭上自己半条命去换一个未知的结局,都不肯杀? 钟离幽咬牙,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以前只知道离思瓶与晏清之事,但并不知道他长相如何。直到那日,她在钟离玉的房中看到了画像,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街头遇到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 既然他摆脱了离思瓶的禁锢,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上,那便说明,引发变故的那个人已经出现。只要将其杀死,那么,一切都将重归平静。否则,整个天下,都将经历一场浩劫。 钟离幽在月光下站了许久,水蓝色的道袍被晚风吹的飘飘悠悠。良久后,她才一甩袍袖,转身离开。 钟离玉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了,但他并未睡着。 独自修复离思瓶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自然清楚,但他不能杀她。 她有什么错?只是碰巧被天命选为了那个不幸的人罢了。 如果她是个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辈,那他杀她必不会手软。但她偏偏不是,她有一颗宽厚之心,仁爱济世。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仇敌,明明知道他非杀她不可,却还是会救他,救他整个羡云山的弟子。 她没有一点过错,反而对他以德报怨。如果他杀了她,那他和那些残忍暴虐之徒,又有什么区别? 他修道十几年,修的是什么?不就是一颗真善澄澈之心?不就是一份普济天下的胸怀? 不先渡人,何以渡己。 所有的苦痛折磨,放过她,让他来。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他就要去守护。恩怨是非,因果报应,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他会用自己一人之力,让这一切烟消云散、回归平静。 哪怕这是一条殉道之路,他也无怨无悔。 次日清晨,顾梨醒来之时,晏清又在厨房做早食。 顾梨虽然还在与他冷战,但并未亏待自己,该吃的一点都没少吃。 早食后,晏清忽然与她道:“走吧,去城里。” 顾梨诧异地看向他,满目质疑。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同他说话了。 “你不是说没有马?怎么去?走着去吗?” 这里到城里可不近,要是走着去的话,可不得走上半日? “不走着去”,晏清回道,面带笑意,又催促了她一声,“走吧。” 顾梨将信将疑,好奇他所说的“不走着去”到底是怎么个法子,难道他昨天说的没马,也是在骗她? 顾梨想要知道答案,便跟他出去了。 才走出竹屋不远,顾梨就看见前面有一头通体漆黑的驴,正在路边优哉游哉地吃草。 晏清走到那头驴的近前,停下了脚步,转眼看向顾梨,笑道:“上去吧。” 顾梨目瞪口呆,指着驴:“你所说的不走着去?就是骑驴?” 晏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你说对了”的赞赏表情。 “这一头驴,承载我们两个?”顾梨又问。 驴这么小,岂不是要被压倒? “不,我给你牵着。”晏清回道。 站在驴前,顾梨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扶着晏清的手,骑上了驴背。 骑驴就骑驴吧,总比走着去要好的多。 晏清牵着驴,走在前面,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慢慢往前走着。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草叶上残存着昨夜的露水,在他行走间,些微沾湿了他雪白的衣摆。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行动开始 顾梨骑在驴背上,晏清牵着驴,大约两个时辰以后,二人才进了建安的城门。 “我想去买点东西,你要是有事的话,自行去忙吧,不用管我。”顾梨向晏清道。 她想买些随身用物,不方便和他一起。 晏清便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正好他也有些事要去同萧问说。 然而,他没走出两步远,又被她给喊住了。 顾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没钱。” 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强行带出来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钱? 晏清笑了笑,拿了自己的荷包,送到了她面前,这才离开。 顾梨摸了摸,感觉里面应该有不少钱,足够她买东西了。 晏清去了萧问的王府,将下一步的部署与他商讨。 “……不日之后,皇帝薨逝,越国必会陷入皇位之争,到时,是出兵的最佳时机。”萧问神色沉静又执着地说道。 晏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并未说什么。 “你觉的呢?可不可行?”萧问见他没反应,问道。 “你自己安排即可。”晏清微微一笑。 听他此话,萧问便明白了,他这是赞同的意思。 说完正事,萧问转了个话题:“听说你这回带着个姑娘一起来的。” “嗯。”晏清大大方方地承认。 萧问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你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下得去手。” “她不是。”晏清唇边淡笑,辩解。 他知道萧问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也没必要辩解,但每次面对这种情况,他都解释了。 萧问又笑:“是吗?那当初在云城,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来骗我的人,是谁?” 晏清但笑不语,这次没再辩解,因为不需要。 一盏茶喝完,他站起了身。 “我该走了。” 萧问并未挽留他,反而还挥了挥手,一副赶客的姿态:“走吧走吧,莫让人家姑娘久等。”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顾梨坐在驴背上,晏清牵着驴走在前面。 他们回到山中竹屋的时候,暮色已经洒落了大半。 晏清去了厨房做饭,顾梨帮他洗菜。 一晃眼,已经在这里度假好几天了,不知道长宁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春回堂可还好? 此时天还没黑,春回堂并未关门,但里面看诊的病人已经没有了,胡秦两位大夫正站在药柜旁边与方掌柜聊着天。 待两位大夫也走了,方掌柜便打算关门打烊。 不料就在这时,春回堂里忽然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为首之人面白无须,嗓音尖细,在他身后则是六个身着官差服饰的人,配着腰刀,分成两列站好。 方掌柜一看这阵势,心里立时警惕了起来。 “管事之人可在?”为首之人进来后,问道。 方掌柜赶忙迎了上去,回道:“我便是这春回堂的掌柜。” 为首之人又道:“我是奉了圣喻,来请顾大夫入宫,为贵妃娘娘诊病的。” 方掌柜一愣,宫里来的?还是奉了圣命? 他立即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宫里来的贵人,实在是有失远迎。” “但是,顾大夫不在啊。” “哦?”为首的太监轻声质疑,“回家了?” “不是”,方掌柜回道,“先前以为疫病之事,顾大夫累的不轻,所以近来一直在休息,并未出诊。” “去了哪里?”太监又问。 他奉了皇上之命前来请人,人带不回去,自然不好交代。 “那这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顾大夫出了长宁城,并不知道她去了何处,何时回来。”方掌柜回道。 “公公请放心,待顾大夫归来,我必将此事转告于她,让她尽快去为贵妃娘娘诊病。” 既然人真的不在,这太监也不能勉强什么,只得回宫复命去了。 此时,皇帝正陪在顾芝兰的身边,听闻没请来顾梨,不免发怒。 “陛下。”顾芝兰喊了一声,制止了他,“前段时间的疫病,顾大夫立下了汗马功劳,却不求封赏,她多休息些日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皇帝被她这柔软的声音融化了心,看着她道:“可是你的身子……” “妾身无碍,只要陛下多来陪陪我,我就好多了。”顾芝兰说着此话,依偎在了他的胸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 让顾梨来给她诊病的提议,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自从她的孩子死了以后,她便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又病体孱弱。皇帝心中疼惜,每日都来看她,却屡屡碰壁。 直到今日,顾芝兰似乎忽然想通了,肯见他了,还想治病了。 皇帝自然高兴万分,什么都依着她,当即便让人出去请顾大夫入宫,来为兰贵妃诊病。 只是没料到,顾大夫竟然不在长宁。 顾芝兰之所以忽然振作了起来,是因为她的行动要开始了。 这昏君让她痛恨,让她觉的每与他虚与委蛇一分都恶心无比,让她无时无刻想要一刀戳入他的心,但现在,他还有点用处。 她可以借助皇命,把顾梨弄进宫来。在宫里要她的命,总比在外面容易的多。 但这个计策,并不足以让顾芝兰高枕无忧。她了解晏清的手段和势力,这越国皇宫之中,现在看起来平静无波,但底下势必早已暗潮汹涌。说不定,整个朝堂,已经被他掌控了一大半。 他那么在乎她,即便在宫中,想要杀她,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顾芝兰明白,她虽然自己手上养了一批人,但和晏清对抗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此事,也只能试探前行。 皇帝将顾芝兰拥入怀中,面上忧虑之色不减。 “等到顾大夫回来,一定会尽快过来为你诊病的。” “嗯”,顾芝兰柔柔地答应了一声。 皇帝却又道:“正好明日司天监的钟道长要来,让他顺便过来一趟,也为你祈一祈福吧。” 疫病过后,皇帝便将钟离玉邀入宫中,请他为国祈福,并将其封为司天监。 “多谢陛下厚爱。”顾芝兰又温柔地回道。 次日辰时,钟离玉和钟离幽带着羡云山的几位弟子,准时到了宫中。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知道是谁 钟离玉带着钟离幽与羡云山子弟,摆了道场,为国祈福,祈求越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为国祈福完毕,他们奉了圣命,去了兰贵妃宫中,又摆了一场道场。 再接下来,便是皇帝赐宴。 这日顾芝兰气色渐好,午后走出了宫室,在外面信步闲逛。 宫中之人仿佛都很忙,她散步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什么人。 “这会儿宴席应该散了,可能人都被派去了那边。”伺候在旁的宫女说道。 顾芝兰对这事并不感兴趣,觉的有些疲累了,便在花木丛中的一处石凳上坐了下来休息。 这宫女说的不错,此时宴席确实已经散了,钟离玉与钟离幽一同走出了宫殿。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下阶之时,钟离玉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钟离幽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这才让他不至于跌倒。 她往钟离玉的脸上看了一眼,发现他此时面色极差,额上渗出了细密了汗珠。 “兄长。”钟离幽担忧地喊道,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将他扶到了花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稍坐。 “先仔细一下吧。”她说道。 钟离玉并未拒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调养。 钟离幽站在旁边,看着他此番模样,心中不禁又起怨愤。 “兄长,你这是何苦呢?” “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就是不肯杀?” 钟离玉依然在闭目调养,并未回话。 钟离幽却越说越不忿。 “我就想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维护至此?” “你连师命都不要了,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钟离玉依然不答,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 钟离幽叹息一声,软下了语气:“兄长,杀了那个人吧,只要那人一死,晏清就不足为惧,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兄长!” 钟离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清冷淡漠的嗓音道:“走吧。” 刚刚钟离幽所说的那番话,他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更没做出任何回应。 钟离幽心头涌上酸涩和无奈,但别无他法,只能跟了上去。 回到羡云山,钟离玉片刻未曾休息,又拿出了离思瓶。 原本通体莹光的离思瓶,此时看上去,半分光泽也无,黯淡的就像一只普通的玉瓶一样。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倘若再不修复好离思瓶,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钟离玉整日都在修复离思瓶,钟离幽则每日都在忧愁如何才能让他杀了那个人。 这日,钟离幽正在给羡云山弟子讲道,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约她在山下的留云客栈一见,末尾并未署名。 钟离幽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约定的时间点,去了山下的留云客栈。 等在客栈里要见她的人,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帷帽上垂下一段长长的幕离,遮住了她的相貌。 “你是谁?”钟离幽心中警惕,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帮你的人,这就足够了。” “帮我?你怎么帮我?”钟离幽试探着问。 那女人轻笑了一声,并未浪费一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很想杀一个人,却苦于不知道那人是谁。” 听闻此言,钟离幽一愣。 这人是谁?她怎么知道羡云山之事?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钟离幽霎时提起了心,但并未立即回话。 片刻之后,她才又道:“条件。” 这人既然来找她,要告诉她那个人是谁,那么,肯定有她的条件。 果然,戴着帷帽的女人笑了笑,回道:“不过,你需要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杀那个人,我要听实话。” 钟离幽盯着她幕离下模模糊糊的脸,心中起疑,就这样?她就只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没有别的条件? 条件越容易,钟离幽反而越不安心了起来。 戴帷帽的女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轻笑一声,道:“找一个要与之合作的人之前,总得先摸清底细,判断一下能不能合作才是。” 听她如此说,钟离幽暗中思忖:难道,她和那人是仇人?也想杀之,所以才来找她合作? “不瞒你说,我只是想借你的手,将那人杀掉罢了。你的成功,便是我最大的条件。”那人又道。 钟离幽沉思良久,这才开口道:“好,我告诉你。” 这件事在羡云山并不是什么秘密,告诉她也无妨。 但钟离幽毕竟是修道之人,承师命,系苍生,所以并未将晏清之事和盘托出。如果这件事被羡云山之外的人知道,再泄露了出去,倘若激起了晏清的愤恨,那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她避重就轻,只说了晏清与那个必杀之人之间的关系。 好在戴着帷帽的女人并未刨根问底,听完这番话,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长宁城中有一个叫春回堂的医馆,里面最有名的女大夫,便是了。”她说道。 钟离幽思索一瞬,惊讶又诧异地望向她:“你确定?” “我自然确定,不信的话,你自可以去查。” 戴帷帽的女人说完这话,便站起了身,离开了房间,走出了留云客栈。 钟离幽震惊不已,那个人,真的是顾大夫?她要杀的人,竟然是顾大夫! 起初钟离幽是不信的,但再细细思索,她开始有几分信了。 如果真的是顾大夫,那兄长不肯杀她的理由,她大致明白了。 钟离幽了解钟离玉,知道他是个仁善澄澈之人,而顾大夫偏偏对他们整个羡云山有恩,兄长宁愿搭上自己半条命来独自修复离思瓶也不肯杀她,这就说得通了。 得知那个人就是顾梨之后,钟离幽的脑中便开始了天人交战。 她并不想杀一个曾经有恩于她的人,但如果不杀的话—— 便是违背师命,便是不顾天下苍生,便是很可能会让兄长搭上性命。 钟离幽思索良久,最终咬牙做下了决定。 师命,不可违。 这是数百年传下来的师命,怎可轻易更改?既然当年师祖留下了这个师命,并严令历代掌教之人必须遵守,那必然是因为早已预见到了灾难。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小哥哥你真好看 戴帷帽之人出了留云客栈,沿着出山的小路前行不远,上了一辆等在路边的马车。 上了马车,她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美丽却布满阴鸷的脸。 顾芝兰脸上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 如果顾梨死了,晏清也活不长。 就说吧,晏清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她做出诸多牺牲?原来,是这样。说到底,只不过是利用罢了。这个世上,哪里还能有那种纯粹深重的感情? 远在千里之外,顾梨并不知道有人想要她的命。 晏清酿了些竹露酒,让顾梨尝一尝。顾梨闻了闻,很香,酒汁清亮,带着晨间竹叶上露水特有的香气,十分诱人。 但顾梨还是拒绝了,出于习惯。 “滴酒不沾,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 不饮酒,不单单是因为职业操守,她还为自己的酒品而感到忧虑。 晏清微微一笑:“这里又没有病人会让你手术。”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不出去的话,根本见不到第三个,也没人知道她是个大夫,谁会来找她? “那也不行,我要随时待命,随时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顾梨回道。 晏清又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 随时待命不见得,但是否能随时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这才是她最大的顾虑吧。 见他这样笑,顾梨的耳根泛起了一层薄红。 上次与相娴饮酒大醉,出的丑还历历在目,她怎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何况,美色在前,她可不敢保证自己醉后,会不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最好的预防办法,便是滴酒不沾。 “真不喝?”晏清笑问。 “不喝。”顾梨拒绝。 晏清没再问,修长的手指握着白瓷酒杯,将杯中的酒汁轻呷一口。 竹露酒的味道太香,顾梨还是心动的。 “味道如何?”她看着他问道。 “嗯。”晏清只回了这一个语气词。 顾梨咬咬唇,这是什么回答?好还是不好? 两人坐在琴榻上,面前放着一壶香气四溢的竹露酒。晏清只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剩余的酒液被这一搅动,香气越发飘散,点点滴滴的在空气中弥漫,萦绕在顾梨的鼻尖。 天色渐晚,晏清抚琴,弹了一曲《少年游》。 曲调活泼,婉转跳跃,充满着青春年少的活力之感。 徜徉在乐曲之中,顾梨仿佛能感觉到,白衣少年在竹林中穿行,袍袖带风,掀起竹叶婆娑飞舞。 她抬眼看向抚琴之人,见他端庄而坐,信手拨弦,仿佛于漫不经心之心,便送出了如此悠扬美妙的乐曲。 韵律、青春、朝气、以及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与懵懂,全都被他弹奏了出来。 结合他的经历来看,顾梨并不觉的晏清在年少之时,曾有过这样单纯美好的时光。然而,他却能用琴声,将这份情感表达的如此淋漓尽致、直达人心。除了天赋之外,约莫还是因为,他的心里,也曾藏着那一份纯真吧。 顾梨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之中,徜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知不觉间,她竟向琴桌上放着的那半杯他喝剩下的竹露酒伸出了手。 她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或许她只是想和着乐曲饮一口茶,但那杯子里装着的,不是茶,而是酒。 晏清看见她拿起了酒杯,也看见了她将酒杯送至唇边,但他并未提醒,仍在心无旁骛地抚着琴弦。 直到酒入喉,辛辣刺激之感霎时袭击了她整个口腔,顾梨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喝下去的不是茶,而是酒。 她立即将酒杯放回了原处,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地抬头看了看晏清。见他仍在凝神弹琴,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刚刚,他应该没看见吧。至于杯中的酒少了一点,想来他也看不出来。 顾梨又低头看了一眼酒杯,心中暗自品评:这酒香是香,但是太烈。 口感不如梨花白甘冽清甜,不知道酒劲如何。顾梨在心里暗暗念叨了许多遍,希望这酒没有酒劲。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一曲少年游还没弹完,她便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一曲罢,晏清起身去点灯。 “再弹一曲吧。”顾梨看向他道。 晏清微微笑了笑,答应了一声:“好。” 随即,幽幽的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曲调平和优美,是一曲《渔舟唱晚》。 顾梨让他再弹一曲,并不是因为沉浸在了乐曲之中无可自拔,而是因为,她现在感觉头越来越晕,需要点时间来平稳一下。 晏清在弹琴,就不会发觉她的异样。等到这一支曲子弹完,说不定她那一口酒的酒劲也就过去了。 他在静静地弹,她在静静地听,夜色缓缓降临,二人谁都未曾察觉。 一曲终了,晏清纤长的十指按压在了琴弦上,结束了余音。 晏清转头看她,轻声问道:“可还要听?” 不太明亮的烛光下,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里仿佛被氤氲上了水汽。 顾梨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坐在榻上,一只胳膊肘搭在琴桌上,手托着腮,倾身向他,静静地看着他。 她和他离的很近,不过咫尺的距离,她呼出的温暖气息能爬上他的脸。 顾梨盯着他看了一瞬,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一句话,让晏清顿时确信,她是真的醉了。 “小哥哥,你真好看。”顾梨单手托腮,满目含光地望着他。 晏清微微一笑,没回应她,唇角噙笑地看着他,像是在鼓励,更像是无声的诱惑。 顾梨对自己的认知一点都没错,她的酒品,的确不怎么好。不止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差。而且差的程度,还在不断增长。 她不但出言调戏,而且还动了手。 不但动了手,而且还动了嘴。 当她温热柔软的唇在他的脸上游移的时候,晏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片刻的凝滞一闪而过。 没被阻挠,她并未停止,又得寸进尺,咬上了他的唇。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章 被蚊子咬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人诚不我欺。 此刻的顾梨晕晕乎乎,脑中的意识只能停留在最基础的层面。 眼前的小哥哥很好看,让她心动,让她想要爱怜。 于是,她面含春风沉醉般的笑容,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吻在他的唇上,爱怜无比。 但突然之间,她的后脑被人按住了。 顾梨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便放弃了。美色就在眼前,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是比亲近美人更让人愉悦的? 何况那个美人,还在主动亲近于她,她为什么要拒绝? 晏清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后脑上,不让她乱动,凝视她片刻,吻上了她的唇。 与他一贯的从容温和相比,他的吻有些急躁,有些粗暴,让顾梨不期然嘤咛了一声。 但这低微的声音,很快就被吞没于两人彼此勾缠的唇齿之间。 顾梨被他压在琴上的刹那,琴弦发出“铮”一声声响,余音悠长,缠绵于耳。 微微敞开着的窗口,一阵夜风拂过雪白的窗纱,动摇了烛光,吹乱了两人紧密依偎的剪影。 …… 次日清晨,顾梨醒来的很早。她才睁开眼,就看见晏清正坐在窗下的琴榻上看书。 “醒了?”晏清问了一声,嗓音平和优雅。 昨夜之事,她可还有印象? “嗯。”顾梨坐起了身。 待意识归位,她的眼神霎时慌乱了起来。 昨晚,他知不知道? 顾梨心中忐忑,紧张之下,习惯性地做出了咬唇的动作。 嘴唇有点疼,似乎还有点肿,但顾梨此刻并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个。 她迟疑着问道:“我昨晚,怎么睡着的?” “《渔舟唱晚》还没听完,就睡着了。”晏清回道,声音和态度皆从容,让人不会对他这话的真伪产生丝毫怀疑。 “我弹的就这么不好?”晏清笑了笑。 “不是”,顾梨否认,“我可能就是,太困了吧。” “因为太困了,所以睡着了,就是这样的。”她重复了一遍,并未察觉说出这句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心中却相信,自己忽然就睡着了,定是因为酒的原因。上次喝完酒撒酒疯,这次竟然乖乖地睡着了。可见,酒品有进步啊。 顾梨完全忘记了昨晚自己的那些禽兽之行,反而还在为自己酒品的“改善”而沾沾自喜。 不过,那杯酒里少了一点,他发现了没有? 顾梨心有戚戚,便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昨晚的竹露酒,你都喝完了?” “只把杯子里剩余的喝完了。”晏清回道。 “哦”,顾梨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未察觉,那就好。 “对,不能浪费,要勤俭节约。”她又说了一句废话,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晏清笑而不语,放下了手中的书,问她:“想吃什么?” 忧虑解除,顾梨此刻心情大好,说了几样自己想吃的东西。 晏清答应一声,去了厨房做早食。 顾梨要求的都很简单,所以不消一会儿,晏清便做好了。 “嘶——” 粥有点烫,顾梨一时没注意,烫到了本就肿胀的嘴唇。 晏清见状,凝视着她鼓起的唇,装模作样地关切一句:“嘴唇怎么肿了?” 顾梨下意识地摸了摸微痛的唇,皱了皱眉,一脸茫然。 不就是喝了一口酒吗?怎么还肿了嘴唇? 她全然不知昨晚发生过什么,沉思片刻,忽而抬头看向他问:“你昨晚是不是没点驱蚊香?” 晏清歉然一笑,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啊,忘了。” 这个理由可是她自己找的,并不是他说的。 顾梨了然:“那应该是被蚊子咬了。” 晏清轻笑,并不介意被她说成是蚊子。 早食后,顾梨在竹屋外的草地上,沐浴着柔和的阳光,伸展了一下手脚。 一道修长清雅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顾梨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此处风景固然好,住在这里也的确安闲,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度假之后,总还要回归生活、回归现实的。 “好。”晏清答应着。 顾梨思索了一下,又道:“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都在这里住了快有十日了,再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她此次休假,休了一个多月,着实太长了,长的都让她不好意思了。 “好。”晏清又答应了一声。 “哦,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顾梨转身面向他。 浅金色的阳光洒了他一身,让他的身影在光影的笼罩下,显得安静又美好。刹那间,顾梨猛的一颤,一种微妙的异样感觉,悄然从心间流散。 晏清没回话,只看着她,等着她说。 “这段时间多谢你收留,不能叨扰了,回去后我就搬走。”顾梨整理了一下心情,说道。 她和他并没什么特殊关系,一直住在他家里,确实不好。 “好。”晏清第三次回应了这个字,仿佛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一样。 他答应让她搬离是一回事,她能不能搬的走,又是另一回事。 他答应的如此迅速,顾梨倒是有点愕然了。 但她还是向他微微一笑,越过了他的身侧,向着竹屋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又听他道:“但你不觉的自己翻脸太快了吗?” 顾梨一愣,回头看向他,满目质疑:“什么?” 他何出此言? 她如何翻脸太快了?是对他忘恩负义了?还是下床不认人了? 前者,不太可能。 后者,绝无可能。 晏清没解释,只是笑望着她。 顾梨也没追问,迅速从他的脸上收回了视线。他的笑像是带着蛊惑一般,再多看一眼,她害怕自己会沉沦。 次日,二人乘坐马车,离开了这个同屋共住了许多日的地方。 此次建安之行,顾梨还是很满意的,也很满足。将自己从繁忙和俗事之中放空,过几天不问世事的神仙日子,挺好。 一路上也不算无聊,看书谈笑,偶尔还会停下车看看沿途美景。唯一不太美妙的,就是晏清又限制了她的饮食。脆皮乳鸽之类的,想都不要想。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顾梨酸了 数日后的傍晚,马车进了长宁城门。 眼见此时天色已晚,顾梨便没再去春回堂,而是被晏清带回了家。 顾梨本以为回去就能见到金枝,不料,她并不在,等了一会儿,才见她回来。 金枝进门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枝桂花,面含笑意。 顾梨没先叫住她,而是笑着打量着她。 金枝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单衫襦裙,显得格外温柔朝气,她没有低头看路,而是一直在看着手上拿着的花枝,时不时还会低头轻嗅。每当此时,她脸上的笑意就会扩散。 看见她这副含情脉脉的模样,顾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顾梨问道。 金枝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拉回了思绪,抬眼看见她,立即兴奋地喊道:“姐姐你回来了!” 顾梨笑着点头:“刚刚才到,还以为回来就能看见你呢。” 听她此言,金枝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垂眸不语,脸上泛起了红晕。 “说说,是谁家的少年郎啊?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顾梨追问。 她离开的时候,金枝就已经初见端倪了,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肯定往前进展了一大步了吧。 金枝满面娇羞,又是咬唇又是挠头,别扭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姐姐,那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好。”顾梨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种事,她还能告诉谁?跑去对面告诉晏清?还是出去四处嚷嚷?金枝着实多虑了。 “其实,就是……”金枝支支吾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梨也不催她,耐心地等待着她说。 “就是个书生,叫沈遥,我们才,才……”金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顾梨拉长声音,了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认识的?”顾梨又问。 “就是那次,我出去采药,碰巧他也采药,在山上认识的。” “采药?”顾梨质疑。 金枝作为她的助手,有时候的确会出去采药,这不奇怪。但那沈遥不是个书生吗?他采的什么药? 金枝明白顾梨的疑问,便解释道:“他父亲亡故了,家中只剩下他和一个多病的母亲,日子过的比较艰难。正好他能识得些草药,所以就会去自己采了药,拿出去卖。” “原来是这样。”顾梨回应了一声,对这个叫沈遥的书生感觉不错。 能自食其力,照料母亲,想来人品也不差。 “他已经考取了秀才,明年就能考举人了。”金枝又道,脸上满是自得之色。 “那挺好啊。”顾梨回道。 考取了功名,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他向你表白了没有?”顾梨又问。 如此直白的问题,让金枝再次陷入了娇羞之中。她声如蚊蚋般“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今天刚刚说的。”她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但顾梨还是听到了,而且还笑了起来。 “我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啊,要不然可就错过了一桩大好事。” 金枝越发羞的抬不起头了。 今天,就在刚刚,沈遥别别扭扭的,对她说喜欢她,还说等到明年考中,就要娶她。 得知此事之后,顾梨对沈遥越发赞赏了起来。 他承诺的是待到明年考中,而不是加官进爵之后。加官进爵,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真到了那时,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想娶金枝? 明年,等待的时间不长,也不会让人产生过多的忧虑。 可见,沈遥真的不错,对金枝也是用了心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金枝也没那么羞涩了,兴致昂扬地与顾梨说起了她和沈遥之间的事。 顾梨静静地听着,心中感慨十分,真心实意地为金枝感到高兴。 金枝情窦初开,这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碰巧那个人也喜欢她。双箭头的爱情,世间之事,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甜美? 高兴之余,顾梨酸了。 金枝和沈遥将来一定会幸福的,相娴和宋景行现在必定也是如胶似漆,她自己呢? 顾梨叹息一声,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想下去。 二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晏清便带着做好的晚饭进来了。 “这么开心?”他见顾梨和金枝皆满面兴奋,便问了一句。 “久别重逢,当然开心了。”顾梨回道。 晏清看了她一眼,轻笑:“是吗?” 才一个月而已,就叫久别重逢了? 他与她分别了一年多,再次重逢的时候,也没见她高兴。 顾梨总觉的他这笑和这句问话别有深意,等了一会儿并没听他再说什么,便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 次日一早,顾梨就去了春回堂。 方掌柜见了她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她钱。 “这是你上个月的工钱,给你留着呢。”他笑呵呵的,将一包银子送到了顾梨面前。 顾梨伸手接了,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离开了这么久。” 让她休假,她却休了一个多月,这怎么说都有点说不过去。复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钱,顾梨更觉的过意不去了。 “无碍,要是觉的还没休息好的话,就再多休息几天。”方掌柜笑道。 顾梨忙摇头:“不用不用,够了。” 是真的够了,她休息的好好的,现在精力十足,连做两天两夜的手术都没事。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和你说。”方掌柜忽而又道。 “什么事?”顾梨凝神。 “你不在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太监,奉了皇命,请你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诊病。”方掌柜将这事告诉了她。 顾梨蹙眉:“哪个贵妃娘娘?”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顾芝兰,但宫里的贵妃并不只有顾芝兰,所以顾梨便问了一句。 “听说是兰贵妃。”方掌柜回道。 顾梨扯了一下嘴角,果然是她。 自从那次她不肯帮顾芝兰之后,顾芝兰便再也没找过她。渐渐的,顾梨便以为,与顾芝兰之间短暂的姐妹情,已经完全断了。 顾芝兰忽然要让她去诊病,是真的病了?还是别有他意?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别怪我 晚上吃饭的时候,晏清见顾梨颇有些心神不宁,便问了一句:“有心事?” 顾梨手上握着筷子,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又沉思了会儿,这才说道:“今天方掌柜跟我说,我不在春回堂的时候,皇上曾派人来,让我进宫去为兰贵妃诊病。” 听闻此言,晏清那只白皙如玉的手微微凝滞了一下,目光一片深邃。 转瞬,他又微微一笑,夹了一只脆皮乳鸽,放在了顾梨的碗里。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晏清问道。 顾梨思虑了一下:“明天吧。” 皇命不可违,她要是想在越国好生过下去,那就肯定不能违抗了皇命。何况,方掌柜已经承诺了,等她回来,就会告知她,让她立即入宫去为兰贵妃诊病。 如今她已经回来了,该去了。 顾梨并不太想去见顾芝兰,但她也没法拒绝。 她微微叹息一声,去就去吧,就当是看一个普通的病人了。 不料,就在此时,她忽然见晏清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 “什么不好?”顾梨质问。 “明天去不好。”晏清回道。 “那哪天去好?” 晏清转眸看向她,目光里闪动着点点笑意:“永远不去最好。” 顾梨以为他这是在开玩笑,不禁叹了口气。 “跟你说正事呢,你就不能正经点?” 晏清笑了笑,并未回话。 他明明很正经。 顾芝兰让她入宫,肯定是别有阴谋,她当然不能去。 “过了明日再说。”晏清又说道。 再听这话,顾梨的心思转圜了几分,问道:“为什么是过了明日再说?” 晏清笑言:“过了明日,就不会有人顾得上你了。” 顾梨轻哼一声,这叫什么话? 但她终究还是听了晏清的话,次日并没进宫。和顾芝兰比起来,顾梨更相信晏清。 中午有点空闲时间,她出了春回堂,去了牙行。 已经和晏清说好了要从他家搬出去,她现在也有了钱,该去找房子了。 上个月的工钱,再加上梅掌院交给她的皇上的赏赐,够她在长宁买个房子还能剩余。 这两年来在越国过的挺好的,她不舍得,也不打算离开春回堂。因此,顾梨这次决定,在长宁买个房子。 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就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然而,这一趟牙行之行,她并没有什么收获。 要出售的房子不多,合适的更是没有。顾梨只得留下了个联系方式,又说了说自己的要求,让那牙行里的人一旦遇到合适的房子了,立即去通知她。 顾梨虽然急着搬离,但也明白,找房子这种事急不得,还是要从长计议。 离开牙行,顾梨又回了春回堂。傍晚时分,没有病人了,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打算回去。 金枝早就走了,今日没有要手术的病人,且顾梨又觉的她正处于热恋期,便早早的就让她走了。 她一个人走出了春回堂,此时天色还早,太阳并未完全落山。 已经立秋数日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此时走在路上,风一吹,顾梨不禁抱了抱胳膊,感觉到了秋日特有的瑟瑟凉意。 却也就在此时,顾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顾梨!” 顾梨下意识地回头,看清喊她的人是谁,脸上顿时扬起了笑。 原来是她啊,好久不见。 “钟——”顾梨想要和她打招呼,不料才刚刚说出一个字,就看见一把寒光利剑向她穿刺而来。 那把剑不是来自于别人,恰恰来自于钟离幽。 顾梨的三魂被吓掉了两魄半,震惊又恐惧,连躲闪都忘了。 好在钟离幽并没有趁着这个时机一剑杀了她。 剑就指在她的颈前,只要稍稍近前,就能立马要了她的命。 顾梨惊恐万状,大睁着眼望着眼前之人。 她和钟离幽不算多熟,但也不是仇人,再见面,钟离幽为何一言不发就要杀她? 被剑指着的次数多了,片刻过后,顾梨渐渐地回过了神。 她仍在惊恐,仍在害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钟离幽问:“钟道长,可是我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没有。”钟离幽的声音微微颤抖,冷冷地回道。 “那是我何时冲撞了你?”顾梨又问。 “不曾。” “是我——”顾梨还想再问,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幽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要再问了,你未曾做错什么,但你必须得死。你不死,那么死的,将是千千万万的人。所以,别怪我。” 话音落,钟离幽眸光一寒。 伴随着破空之声,利剑向着顾梨柔软的脖颈袭来。 顾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利剑袭来的刹那,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来。 顾梨听到了钟离幽气急败坏的喊声:“兄长!” 她倏地睁眼,那把剑还在她眼前,仍然在指着她,但却被一只手握住了。 那只手苍白如雪,殷红的血液从掌心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水蓝色的道袍上。 顾梨没有想到,制止了钟离幽杀她的人,竟然是钟离玉。 “阿幽,回去吧。”钟离玉说道,声音淡漠如水,不带丝毫温度。 “兄长,你不杀她,你就会死的!”钟离幽撕裂般的声音喊道。 钟离玉没回话,但握在剑刃上的手并未移开。 “兄长,你不忍心杀她,你要报恩,那就让我来,所有的罪责,都让我来承担。”钟离幽通红的眼睛望着钟离玉。 然而钟离玉却淡然道:“阿幽,这件事和你,并无关系。” “怎能和我无关?!”钟离幽大声驳斥。 “我也是羡云山的人,我也是被师父养大的,我也要遵循羡云山数百年传下来的祖训,这怎会与我无关?只要你一天未曾将我逐出师门,这件事,我便要管到底!” 钟离幽咬牙望着他,满目决然。 钟离玉没再回话,但握在剑刃上的手越发用力,一滴一滴的血液连成串,汇成了一小股瀑布,哗哗流落而下。 他便以这无声的行动,在向钟离幽宣告,他不会允许她动手杀人。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你不欠我什么 钟离玉与钟离幽僵持不下,顾梨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良久之后,钟离幽先退让了。 她放下了紧握在手中的剑柄,盈满眼泪的目光在颤抖着,看着钟离玉。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顾性命也要保住这个不该存活于事的人?为了她,他还背弃了师命,不怕担下“欺师灭祖”的罪名。 值得吗?到底为的什么? 钟离幽绝然离去,水蓝色的道袍被晚风扬起,包裹着她单薄孤寂的身影。 她走后,钟离玉也松开了握在手中的剑。 “咣”,沾满血迹的剑坠落在地。 钟离玉垂下了手,转身欲走。从他来,到他离开,自始至终,都没看过顾梨一眼。 “等一下。”顾梨却喊住了他。 钟离玉停下了脚步,但并没回头。 “你的伤……”顾梨眨了眨眼睛,“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哪怕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顾梨都不会见他受伤而不顾。更何况,他受伤,是因为救她。 钟离玉笔直的身形立于风中,淡漠的声音回了两个字:“不必。” 说完,再次迈开了脚步。 顾梨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而又大声道:“你不欠我什么。” 钟离玉脚步微滞,但并未停下。暮色笼罩下的身影单薄细弱,他袍袖带风,在顾梨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起初顾梨不明白钟离幽为何忽然要杀她,但渐渐的,她就明白了。 定是因为钟离幽知晓了她与晏清之间的关系,所以才要杀了她。羡云山与晏清是宿敌,然而晏清过于强大,要想除掉他,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杀了她。 钟离幽要杀她,是为了师命,是为了天下苍生,理由正当无可辩驳。 然而钟离玉,却不惜兄妹反目,不惜违背师命,甚至不惜自己的安危,也要救下她。 他为的是什么? 顾梨兀自站在那里,脑中思绪纷纷扰扰。 钟离玉并不是第一次放过她了,在南州之时,他放过她两次,甚至还因为她而放弃了除掉晏清的绝佳机会。如今在长宁,他再一次救下了她。 她是曾救过他,但他早就还清了,他并不欠她什么了。 两人是明面上的仇敌,你死我活的关系。但顾梨又知道,钟离玉不会杀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越加茫然,越加不知所措,越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平心而论,钟离玉并不是坏人。相反,他干净澄澈、悲天悯人,恩怨分明。 晏清说的对,他太干净了,这份纯净,很可能会成为套在他自己身上的一道枷锁。 顾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直到周围黑下来了,她这才再次迈开脚步,离开了此处。 回去以后,晏清已经摆好了晚饭,正在一边剪着灯花,一边等她回来。 看到这一幕,不期然,顾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温暖之感。 “今日回来的晚?”晏清嗓音温柔,但用的是疑问的语气。 顾梨并未将路上遇到钟离玉与钟离幽的事情告诉他,而是回了一句:“走之前忽然来了个病人,耽搁了一会儿。” 晏清不信,近来春回堂病人不多。但他并未点破,而是喊了她一声,让她快点吃饭。 “我今天中午去了牙行,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只能再在你这里多住几日了。”吃饭的时候,顾梨向他道。 晏清微微一笑:“随时欢迎。” 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她走,变故即将到来,还是把她放在身边比较安全。不顾这些话,他并不会告诉她。 “明天进宫吧,早晚都要去的,总不能一天一天地拖着。”顾梨叹息一声,又道。 早晚都是要面对顾芝兰的,没什么好拖的。 这次晏清没再阻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不用再阻拦,她明日也去不成。 因为钟离玉和钟离幽之事,顾梨心绪不佳,晚饭后,早早地便上床去睡了。 然而半夜之时,她忽然被一串敲钟之声所惊醒。 这钟声沉闷,在安宁寂静的夜里,极富穿透力,竟然是丧钟。 顾梨仔细听着,默默在心里数着。 一,二,三……八,九。 九下,帝王丧钟! 顾梨霎时愣住了,越国皇帝,驾崩了? 皇帝身体内的余毒已经被除干净了,听梅止言说,他身体很健康。前不久,疫病平息之时,皇帝还给了她赏赐。前几日,他还派人来春回堂请她入宫为兰贵妃诊病。 那位皇帝明明身体康健,好端端的,怎就突然死了呢? 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顾梨是不信的。 但这种事,她居江湖之远,根本就够不着。因此,错愕过后,顾梨便放下了。 不过,皇帝驾崩,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明天必定不能再入宫了。 次日醒来,晏清的宅院中并无异样,除了门口挂上了和别人家一模一样的白幡。 晏清起的早,早早做好了早食。 “皇上驾崩了?”顾梨吃饭之前,问了一句。 “嗯”晏清回应,又道,“你可以不用出门了。” “为何?”顾梨不解。 “皇上驾崩,各行市都要停业七日,以示哀恸。”晏清回道。 顾梨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用起这么早了。 “皇上是怎么死的?”顾梨还是好奇,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晏清微抬眼眸,看向她。 “病死的。” “什么病?”顾梨越发好奇。 是什么病,能在一夜之间突然要了他的命?不久前梅止言明明与她说过,皇帝身体康健,并无症状。 “不知道。”晏清这才没再告诉她。 “也是”,顾梨没再追问下去,“你又不在跟前,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病。” 说完,她又叹息一声:“真是世事无常啊。” 这个世上,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晏清接了她这句话,道:“所以,我们要不要及时行乐,做点快乐的事?” 顾梨轻笑一声,并未看他:“做什么?” “你说呢?”晏清将问题抛给了她。 “我哪知道。”顾梨又笑。 早食后,晏清果然带她去做了一件事。快乐不快乐的不知道,但顾梨很无语这是千真万确的。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四章 风声鹤唳 顾梨万分无语,实在是无法理解,挖井这种事,怎么能和快乐沾上边? “你是不是有病?”顾梨站在一旁,看着晏清手中的工具,。 他所说的快乐之事,竟然就是来花园里挖井。 晏清面带浅笑:“或许有吧,要不,劳烦顾大夫给诊一诊脉?” 顾梨轻哼一声:“不诊,你病入膏肓了,没得治。” 晏清但笑不语,将手中拿着的工具分了一把给她:“开始吧。” 顾梨拿了工具,却并没开始挖。 “我不挖,你有病我可没有。” 好端端的,竟然拉她来挖井,她严重怀疑他是拉她来做苦力的。 “你家又不是缺水缺井,作甚还要再挖一口井?”顾梨质问。 “我觉的这个地方挖出的井,水质会更好,用来养花,肯定能养的很好。”晏清一边挖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顾梨丢给他一个白眼,低语:“果然病的不轻。” 他选好要挖井的地方,和花园里早已存在的那口井,二者之间只隔了十几步的距离,这十几步开外,水质就能变了? 这着实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会做出这种蠢事?难道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在别的地方被用尽了,这会儿只剩下傻了? 顾梨从来都没想过“傻”这个标签,有一天会被贴到晏清的身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顾梨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晏清听到了她的笑声,问道。 “笑你傻。”顾梨毫不客气地回。 晏清也不恼,随她笑。 他在挖井,顾梨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 看了会儿,她觉的实在无聊,竟也动手和他一起挖了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生命在于运动,就当是多运动运动了。 往下挖了一会儿,顾梨抬头一看,见他们挖的竟然是倾斜的。 “斜的太厉害了,这样不行吧。”顾梨担忧说道。 谁家的井被挖成了斜坡的?她只跟着他挖了,按照他的路线,竟没料到,偏离了这么多。 晏清也回头看了看,却回道:“斜就斜吧。” 顾梨:“……” 这是什么逻辑?她现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挖井。斜成这样,将来怎么放桶下来打水? “只要能有水就行。”晏清说完,继续挖了起来。 然而,现实再一次让他打了脸。 “我觉的,这个地方可能没有水。”顾梨手扶着锄头站着,看着干燥的地面,说道。 即便挖斜了,那也往下挖了不浅了,该出水了。但事实恰恰相反,他们不但没看到一丁点水,甚至连脚下的泥土都是干燥的。 就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挖出水来?即便真能挖的出来,恐怕也得往下深挖几十米。这种深度,以顾梨的认知,非人力所能完成。 晏清和他同样的姿势,只是比她高出了不少。 他此时也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点了点头,对顾梨的话表示认同:“嗯,我觉的也是。” 顾梨叹息一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忙活了这大半日,竟然做了无用功。他是闲疯了吧,她竟然还跟着他一起疯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把挖出来的土再填回来?”顾梨语带嘲讽地问。 如果他敢说是的话,她扔下锄头就走,才不陪他疯下去。 好在晏清并没这么说。 “不用了,我们上去吧。” 两个脑袋短了路的人,一人拎着一把锄头,沿着歪斜的坑道走了上去。 如此一折腾,半日过去了。 晏清照顾到顾梨的情绪,中午特意为她做了鱼羹。吃到鱼羹,顾梨才把这件不怎么快乐的“快乐之事”给忘记了。 皇帝驾崩,所有行市都歇业,春回堂自然也不营业。所以,他们二人便一直在家中。 自从挖井之后,晏清就没再做出什么奇怪之事。每日在家中,不是看书,就是抚琴,要么就是和顾梨闲聊,日子过的安宁又惬意。 顾梨不出门,也不管朝堂之事,所以并不知道如今的朝堂,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其实越国的朝堂,从太子身死那日起就已经乱了。 太子死后,储君之位空悬,原本没有机会的各位皇子,纷纷动起了心思。那时皇帝还在,且身体康健,正值壮年。即便膝下有几位成年的皇子,但皇帝最疼的,却是兰贵妃所出的十八皇子。未尝不可能等到十八皇子长大,将皇位传于他。 后来,十八皇子突然夭折,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便越发激烈了起来。 如今皇帝又突然驾崩了,并未留下遗诏。皇位摆在那里,谁不想要? 此时先帝的大丧还没过,以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代表的两派势力,便剑拔弩张了起来。 二皇子与三皇子皆已成年,二皇子才干卓然,常得先帝夸赞,在朝中呼声甚高。三皇子却是皇后次子,身为嫡子,也有不少拥趸。立嫡还是立长,立嫡还是立贤,这是摆在朝堂百官面前的两个选择。 如果选择不出,那只能靠武力解决。 顾梨在家待了许多天了,这日夜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嘈杂之声。人喊夹杂着马嘶,混乱不已。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当日在南州之时,那年大年夜,高昌人攻入南州的时候,也是这种声音。 顾梨顿时警惕了起来,起身便跳下了床,往晏清房中跑去。 再遇到此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找他,到他身边去,和他在一起。 晏清的房门关着,顾梨一推就推开了。房中没点灯,眼前黑漆漆的。 “晏清,你醒了吗?”顾梨问道,借着院中路灯投射进来的几点光亮,向着床边走去。 仿佛是出于习惯,她想离他更近一点。 “嗯。”晏清回应了她,从床上下来,点亮了灯。 烛光映照下,顾梨见他一头墨发随意束起,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他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搭在颀长的身形上,看上去安闲又慵懒。 他深邃的眼眸里盛着尚未散尽的惺忪之色,就这样看着顾梨,轻声问:“怎么了?”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深夜对弈 “什么声音?”晏清看着她问道。 “就是外面的声音啊。”顾梨神色慌张。 难道,越国也发生了兵变? 晏清笑了笑,向她走了过去,将她按坐在凳子上。 “听到了,你别担心,没什么事。”她轻声劝慰 “你知道?”顾梨蹙眉,抬眼望着他。 晏清又笑了笑:“我猜,应该是三皇子等不及,想要了二皇子的命了。” 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身后有强大的外戚势力支持,即便他没什么真本事,但胜算也要大于二皇子。 支持二皇子的大多是文臣,他手上也没什么兵马,便是想举事,那也举不起来。所以,今夜的动静,必定是三皇子造出来的。 顾梨将信将疑:“真的?” “应该是。”晏清微微点头,回道。 “还好。”顾梨松了口气,忽而又道。 “好在哪里?”晏清紧接着她的话问。 “内斗,起码不会伤害到平民。”顾梨回答。 如果是外族入侵,那平民必然难逃灾难。 晏清只笑了笑,并未回话。 外面风声鹤唳的,顾梨心里害怕,便一直在他这里,并没回自己房间。 晏清见她身上穿的单薄,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给她披在了肩上。 顾梨并未拒绝,初秋的深夜已经开始寒凉,她不禁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袍。 “你不冷吗?”她见晏清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便问了一句。 晏清摇摇头:“不冷。” 寒凉的秋夜里,二人静静坐在灯下,晏清闲敲着棋子,顾梨默默地看着。 “要不要试试?”晏清忽然抬眼看她,问道。 “我不会。”顾梨如实回答。 这种文绉绉,需要闲情逸致才能培养出来的技艺,她一个医学生怎么可能会? “我教你。”晏清主动揽过了教她棋艺的重任。 顾梨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漫漫长夜,一直这样痴傻呆坐着也着实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她便回了一句:“好。” 晏清教她倒是仔细,很耐心,很细致,一点都不像她教他时的样子。他细致到让顾梨觉的他是在嘲讽她的智商,要不然,为何要说的如此仔细,而且还一遍遍的乐此不疲?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学会了。”顾梨觉的自己学的差不多了,便打断了她。 然而,当一局棋正式开始的时候,她立马现了原型。棋局才开始了没一会儿,她就被晏清杀的片甲不留,输的一塌涂地。 最后一子落下,晏清抬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顾梨叹了口气,扔下了手中的棋子。 他这个人吧,不管是下棋,还是玩打手背的弱智游戏,都不会让着她。 “不玩了不玩了。”顾梨说着这话,便站起了身,“我回去睡了。” “好。”晏清并未阻拦她,答应了一声,看着她披着自己的衣袍,走出了房门。 此时外面已经平息了,顾梨大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只要她在家闭门不出,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次躺在床上,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顾梨醒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摆好了早食,但晏清却不在。她问了问吴柏,得知他出去了。 这个时候出去,应该是去探听消息去了吧。 晏清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顾梨见了他,忙问:“外面怎么样了?” “和我昨夜说的一样。”晏清回道。 “那结果呢?”顾梨又问。 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最后谁胜了? 晏清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这还需要问吗?实力和暴力,永远都是制胜的法宝。” 他如此说,顾梨便明白了,三皇子胜了。 “那二皇子呢?被杀了?”顾梨面带惊异之色。 晏清点了点头。 顾梨低垂了头,叹了口气。 “果然啊,最是无情帝王家。” 为了皇位,能兄弟相争,能手足相残。而且,这一切还是发生在先帝尸骨未寒的时候。 顾梨第无数次感慨,做一个普通人,其实挺好的。 外面比较混乱,所以今日金枝并未出去。对于一个正处于热恋中的人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顾梨见她这坐卧不安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沈公子?” 早就被她知道了心意,且又过去那么多天了,在她面前,金枝也就没那么羞涩了,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 “再忍忍吧,看看外面的情况,明天应该就能出去了。”顾梨又道。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按照惯例,当年必将开秋试。但今年已经快要过去了,肯定不会再开了。 “那他要是考不中的话,你还愿意嫁给他吗?”顾梨忽而问道。 金枝想都没想,立即点头回道:“那当然了。” 她喜欢的是沈遥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名利。明年能考中,那固然好,要是考不中的话,那也无所谓。 “就算考不中,他会采药,我们也饿不死。”金枝说着这话,又向顾梨笑问,“姐姐你也会一直给我发工钱的对不对?” 顾梨闻声而笑:“那可不好说,要是哪天我连自己都养不起了,还怎么给你发工钱?” 金枝是她的助手,并没有在春回堂里挂名,所以,她的钱,都是顾梨给她的。两个人住在一起,顾梨每个月拿了工钱以后,都会给足金枝维持生活花销的银钱,剩下的,她再自己攒起来。 金枝哈哈笑了起来:“只要姐姐牢牢抱紧了晏公子,就不会有那一天的。” 顾梨假装生气,捏起拳头作势要打她,两人笑作一团。 晏清富可敌国,牢牢抱紧了他,确实不会饿着自己。 皇帝的丧期还没有过,春回堂仍然闭门不开,所以顾梨还是闷在家中,哪里都没去。 然而,就在丧期的最后一天,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这日傍晚,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集结在了长宁城城门之下。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守门的兵将被打的措手不及,一边拼死抵抗,一边立即派人进宫求援。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回你自己房中 先帝的丧期还没过,三皇子已经一只脚踏上了皇位,只差一个登基大典了。 他最大的对手二皇子已除,剩下的那些皇子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长宁城却被兵临城下了。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打来的人,是受谁差遣,意欲何为。 皇位还没坐上,他先迎来了一场考验。 在皇后以及外戚的协助下,他立即调兵遣将,让人誓死抵抗。 然而,先帝新丧,此时正处于君权不稳、朝堂混乱的时期,且又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朝堂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文武百官全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宫中乱哄哄的俨然一副即将大难临头的模样。 二皇子派出去的人倒是抵抗了,但结果并不好,还没到次日天明,城门就被攻破了。 城破后,为首一人身披战甲,带领身后众人,浩浩荡荡地冲入了城中。 守城的诸位兵将之中,有人认出了他,愕然地看着他厮杀的身影。 这人不就是,长宁城巡防营的营长,张追吗?他为何——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来,一把长刀便朝他挥来,立时结果了他的性命。 顾梨在晏清的房中待了一夜,听着外面的马嘶人喊声,她紧张的睡不着觉。直到后半夜,她这才伏在桌边,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她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顾梨坐直了身子,一件雪白的外袍从她肩头滑落了下来。 “醒了?”晏清轻声问。 “嗯。”顾梨一边答应着,一边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衣服,重新将自己包裹在其中。 她见晏清在写着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一份名单。 “这是什么?”顾梨好奇,问道。 “名单。”晏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他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又写了起来。 顾梨没再继续问下去,他的事,她并不想知道。 晏清也没告诉她,这两份名单上的人,将会有两种不同的结局:生和死。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顾梨叹息一声,说道。 晏清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写完了名单之后,才说:“等会儿我出去看看。” 在出去之前,他先去了厨房,为顾梨做好了早食。 吃完早食,晏清起身要走。 他走出房门之前,顾梨忽然喊住了他。 晏清回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顾梨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只说了两句话。 “你注意安全。” “早点回来。” 现在外面肯定很乱,即便她知道晏清肯定能自保,但还是担心。 晏清也回了她两句话。 “好。” “困了你就睡,回你自己房里,不要在我房中。” 他说完这话,便走了出去。 顾梨心中暗生疑惑,他刚刚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何让她回自己房里,不要在他房中?他平时从来不避讳她,也从来不会不让她去他房中,这回怎么了?难道他房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梨虽然心存怀疑,但并未去晏清的房中一探究竟。 晏清走后,她便一直在家里等着,然而,直到天黑,他还是没回来。 顾梨不免担忧了起来,害怕他会出什么意外,遇到什么危险。 倘若她知道晏清此行的目的,那么,一定不会再为他担忧。有危险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此时,晏清正在越国皇宫之中。 他站在萧问身后,并不张扬,但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他才是主心骨,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萧问早就来了长宁,只是一直没露面罢了。直到他的人攻破了城门,这才随之入了宫。 一天过去了,一头雾水的朝臣百官如今也明白了。昨天突然从天而降的那支军队,并不是外敌,而是内鬼。 如今在场的,真正的外敌,只有萧问一个,以及他身后那个神秘的白衣公子。 萧问身为高昌国的摄政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长宁,而且还策反了数以万计的越国兵将,将他们收归己用。想来,万分惊恐。 但不管怎么说,结局已然如此,越国都城被破,三皇子及皇后被杀。 然而越国作为一个强盛了数百年的大国,又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高风亮节的官员自然不少。便是国破了,家亡了,也誓死不叛国,不做亡国奴。 正是因为如此,晏清才写了两份名单。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杀之。 他行动迅速,雷厉风行,一日之后,旧官员就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杀鸡儆猴的戏码做足了,剩下的那些摇摆不定的,日后再慢慢收拾。 清理完了官员,接下来,便是后宫之人。 皇后已被杀,剩下的这些后宫的女人们,根据家世出身,或放或杀。 其中有一个人,必死。 然而,夜半之时,晏清忽然收到一个消息,顾芝兰不在宫中。 他思索了片刻,立即离开,片刻都不耽误。 这一日一夜,安稳平静了数百年的越国皇宫之中,人嘶马鸣接连不断。刺目的血液汇成溪流,在富丽堂皇的宫廷之中缓缓流淌。 此时夜已深,顾梨没等到晏清,自己先睡着了。 她倒是听了晏清的话,在自己的房中睡的,并没有去他房里。 然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房中响起几点轻微的响声。 顾梨顿时清醒了,转头向外看去。 房里没点灯,借着院中路灯透进来的昏暗光亮,她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晏清回来了,便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那个人影没有回话,肉眼可见地停住了脚步。 就因为这一停顿,顾梨立即反应了过来,也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晏清,也不是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危险就在她眼前。 “你是谁?”顾梨大声问道,一边叫嚷,一边从床上起来。 但那人却迅疾如风,顾梨只觉的眼前寒光一闪,就被袭至身前。 “你去死吧!”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想错了 女人尖利的嗓音,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撕破了夜的沉静。 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眨眼的功夫便逼到了床前,朝着顾梨胡乱劈砍。 顾梨无处可逃,只能往床里侧躲。 好在床很宽,一时间,那女人并不能伤害到她。 然而床再宽,也是有限度的,那女人见够不到她,抬脚便跨上了床,匕首再一次朝着顾梨挥来。 “啊——”顾梨发出一声惊叫,凭着身体的本能退到了床头。 要杀她的人就在眼前,她本以为自己退无可退了,却不料,就在此时,只听“咔”一声响,她的身体伴着这声响动,倏然坠落了下去。 在她坠落之后,床板又自己合上了。 顾芝兰眼见着顾梨忽然消失,疯狂地去砸那块床板。然而床板坚固无比,无论她怎么砸,都没有松动分毫。 顾芝兰跳下了床,抓起桌边的一只凳子,便又要去砸。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重物忽然从门口飞来,“咚”的一声砸在了她胸前,让她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终究后仰倒地。 下一瞬,晏清抢了她的匕首,又朝她甩去。 “啊——”寂静的夜里,响起一声女人凄厉的叫喊。 匕首扎入了她右手,从手背扎入,从手心而出。 顾梨此时仍处于呆滞之中,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何会突然从床上掉落了下来?她的床上有机关?谁设的?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有人来了吗?制住了顾芝兰了吗? 顾梨只以为顾芝兰怨怪她,却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恨她,恨的要杀了她。 此刻,顾芝兰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便没打算再掏。她那两道狠厉又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晏清身上。 “你杀了我的儿子,我便杀了她,也让你尝尝痛失所有,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话音落下,一道浅浅的笑声响起,语气从容温和:“那你想错了。” 顾梨身处黑暗之中,从这个熟悉的声音里听出来了,是晏清来了。 她此时觉的想笑,因为这件事很可笑,可笑又悲酸。 顾芝兰要杀她,竟然就是想要让晏清痛苦,那她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顾芝兰太不了解晏清了,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为一个人而痛苦?何况,晏清喜欢她吗?就算喜欢的话,也断然不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目的。 顾梨暗想,倘若她死了,晏清可能会难受一阵,毕竟相识那么长时间了,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波动吧。但他一定不会痛苦,他刚刚不是自己都说了吗?是顾芝兰想错了。 顾芝兰若是想要让晏清痛苦,与其杀她,还不如杀了萧问。她对晏清来说,什么都不是,但萧问却是他不可或缺的力量。 顾梨对自己在晏清心中的分量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情不自禁地觉的悲酸。 然而,在片刻的停顿之后,晏清的话语再一次钻入了她的耳中。 “你没那个能耐。” 顾梨一怔,所以,他的意思是说,顾芝兰错误地以为自己有能杀了她的能耐?而不是说她错误地判断了她对他的重要性? 一声冷笑凄厉而过。 顾芝兰仍然盯着晏清,眼中盛满恨意:“你杀了我的孩子,你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他是我的命,是我的有所有。但是你,你却把他给杀了!” 顾芝兰歇斯底里了起来:“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 顾梨惊讶又诧异,晏清杀了顾芝兰的孩子?他们两人不是合作关系吗?他为何要对一个无辜的稚子下手?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不听,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晏清的嗓音依然温润如春风,不带丝毫血腥之气。 顾芝兰却并没将他这话听进去,还在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让他还她的孩子。 “北静王离世久矣,他当年是为你而死的,他的孩子,本不该留在这个世上。”晏清又道。 顾芝兰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竟然知道,他竟然知道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提到北静王,顾芝兰忽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又温柔,悲痛又小心。 “他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孩子,都不能留下。”她跌在地上,眼泪流了满面,如泣如诉。 她深爱的人死了,这个孩子,便是她唯一的慰藉。她之所以还苟活于世,便是要为她爱的人报仇,杀了那个昏君,让他不得好死。 她要把他们的孩子送上皇位,给他这世间最最尊贵、最最崇高的一切。等到那时,她便可以无所依恋的,追寻她的所爱而去。 从那日杏林初见,他救了她的命,将她带回家中,与他之间的情意,便种下了。这份情无解,只能把两人捆绑在一起,才能得慰藉。 然而,他们却生生被人给拆散了。仿若并根而生的两棵树,一旦被强行分开,那么,结局只有一个,便是双双枯死、消亡。 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在被拆分的当日,她就会已死明志。 然而,她没死,他爱的人却死了,为她而死的。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那年南云的杀手,是他为了保你派出的,他后来饮下毒酒,也是为了保你。”晏清平和的嗓音再次悠悠响起。 “你也算值得了,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不想早点去陪他?” 晏清就没打算让顾芝兰活着离开这里,但他又不想自己动手杀了她。 北静王是她的软肋,只要提起他,势必会让顾芝兰方寸大乱,心智模糊。 果然,晏清的几句话之后,顾芝兰便低低地哭了起来。 从她的哭声之中,顾梨能听出悲痛和无奈、深爱和悔恨、痛苦以及决然。 她停止了哭声,忽然拔出了扎在她右手中的匕首,直刺入自己的心窝。 没有一声痛苦的喊叫,甚至没有一声低沉的呻吟,红的刺目的血液无声地流淌,倏然之间,便将她半个身子染红。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解脱了,她总算解脱了。。 来了,向着那道光,她去追寻自己未完的美梦。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她的哭声之中,顾梨能听出悲痛和无奈、深爱和悔恨、痛苦以及决然。 她停止了哭声,忽然拔出了扎在她右手中的匕首,直刺入自己的心窝。。 没有一声痛苦的喊叫,甚至没有一声低...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四十八章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当年事,今日了 “因为我坏了她的事,所以就想杀了我?” 顾梨握在碗沿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不错。”晏清回道。 “那天早上,我遇到的那个要杀我的人,也是她指使的?”顾梨又问。 “是。” 她早已警告过了顾芝兰,但她不听,那么,她只有一条路,便是死。 顾梨消化着这几条让她难以置信消息,许久都没再说话。 “那南州的杀手,又是怎么回事?”顾梨忽而抬头,看着他问。 她当时躲在地道之中,隐约听见晏清提了一句“南州的杀手”。难道,这件事,也和顾芝兰有关? 这个问题一直横在她的心上,让她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她初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夜,那些追杀她的杀手,到底是谁派出的?她本就是漏网之鱼、亡命之徒,所以,那些杀手不可能是受命是越国朝廷,更有可能的,是她的仇人。 在她知道顾芝兰的存在之前,她并没有怀疑过她。即便是知道了她的存在之后,她也没怀疑过。但现在,结合其他的那些事,顾梨不得不怀疑了,难道,那些杀手,也是顾芝兰派出去的?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的存在?就想杀她灭口了?当日相见之时,所表现出的姐妹情深,都是装的? 顾梨正在质疑着,却又听晏清说道:“那倒不是。” “不是?”顾梨越发疑惑了。 晏清微微一笑,向她解释:“当年那些杀手,并不是顾芝兰派出的,是北静王。” 顾梨一怔,没料到竟然会是她。 “北静王救了她,又将她留在身边,必然清楚她的底细,也查出了你出逃在外。他为了不让顾芝兰受到顾家之事的牵连,这才对你下了杀手。”晏清接着刚刚的话说。 顾梨愣怔了好一瞬,当年之事,竟然是这样的。 北静王为了保护他爱的人,所以才要杀了她。北静王死之前,大约并不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吧。 “那先帝也知道顾芝兰的身份?”顾梨再次询问。 晏清微微摇头:“不知,自始至终,他都以为她只是北静王府里的一个丫头。” 因为身份并不高,也不特殊,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带回宫。哪怕他知道顾芝兰和北静王相爱,也并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个丫头罢了,他身为一国之主,还能连这点权利也没有?至于北静王,再多赏他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便是了。 然而,北静王却为了顾芝兰,成了背负最多的那个人。 他害怕顾芝兰的身份暴露,派出杀手去除掉顾家的漏网之鱼。明里暗里,为顾芝兰铺好了道路。最后,他为了让皇帝打消对他的顾虑和警惕,毅然赴死。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生死相别、肝肠寸断的话,今生得遇良人如此,顾芝兰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想到这些,顾梨心中唏嘘,不禁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论北静王还是顾芝兰,或者先帝,都已经死了。那些是非恩怨,也终将随着他们一起,被埋入黄土。 不知不觉,窗外晨光熹微。 顾梨已经睡着了,晏清离开只是,她还未醒。 她睁开眼之时,发现自己睡在他的床上。 被褥间满是他的气息,如雪后青松,不经意间钻入她的鼻端,围拢着她,包裹着她,给与她安心之感。 顾梨拉了拉被子,紧紧地攥在胸前。 她虽然没出门,但大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昌国继灭掉了南云国之后,又把越国给灭了。 高昌国在灭掉南云国之后,从一个积贫积弱的小国,迅速成长为雄踞一方的强国,与齐国和越国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如今越国又被其吞并,其实力可想而知。 要说这里面没有晏清的功劳,顾梨是绝对不信的。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接下来就是齐国了吗?他想让齐国也不复存在? 顾梨心中一片烦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越国亡国,对她最大的影响,便是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害怕自己顾家人的身份被人识破。 晏清直到傍晚都还没回来,晚饭是家里的厨子做的,顾梨意兴阑珊,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至于晏清那边,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着。 他在长宁布局多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越国是百年大国,即便近几年有衰落之势,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如果从外围开始攻打,那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确保能取胜。即便胜了,也将会付出漫长的时间和沉重的代价。 所以,拿下越国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内部开始,一点一点地攻克。 他本没打算这么快杀掉越国皇帝,但偏偏这个时候,顾梨要应诏进宫,所以他才下了命令,提前动手。 皇帝一死,二皇子和三皇子果然开始争夺皇位。晏清假借三皇子的手除掉了有真才实干的二皇子,趁着混乱,放出了早被他收入麾下的长宁巡防营兵将,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打下了长宁。 他在长宁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摸透了越国朝堂,谁能留,谁不能留,他心中一清二楚。 等到平稳了这些旧官员,高昌国的兵将就会从与越国接壤的地方开始进攻。到那时,皇城已经被占,皇帝已经被杀,越国兵士,哪里还会抵抗? 此计釜底抽薪,以最小的代价,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强盛的越国一举拿下。 晏清自以为,和三百年前的自己相比,他现在仁善多了。若是以前,他才不管会不会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更不会在乎人间疾苦如地狱,他只做他想做的,只要目的达成,怎样都行。 但现在,他行事之前,开始有了顾虑。他会先深思熟虑,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谁让她不喜欢杀戮呢?他也只能收敛一些。 从越国皇帝突然驾崩,到越国归顺,只过去了短短十几日的时间。谁都想不到,强盛了数百年的越国,竟然在一夕之间,就土崩瓦解了。 越国臣民想不到,雄踞于越国西北方的齐国也想不到。百镀一下“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章 意见相左 如果从外围开始攻打,那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确保能取胜。即便胜了,也将会付出漫长的时间和沉重的代价。 所以,拿下越国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内部开始,一点一点地攻克。。 ...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章 意见相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心愿 当日夜里,天上果然飘起了雪花。 次日清晨,顾梨推开房门一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屋顶上和草木上,全都覆盖着的一层洁白的冰雪。 “说的还真准。”顾梨自言自语。。 ...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一章 心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了结 这个世上,人人都有心愿。 萧问的心愿是将高昌国壮大,再一统天下。顾梨的心愿是人人安宁、世上无病痛。晏清的心愿是了却三百年前的恩怨。。 晏清在那间椁室里待了许久,说了许...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二章 了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什么叫撒狗粮 昨日春回堂里有一个做了手术的病人,因此,天还刚刚亮,顾梨便去了春回堂。。 她去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病人的情况。情况不是很好,顾梨斟酌了一番,给他换了一种药,又加大了青霉素的...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三章 什么叫撒狗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四章 倘若决裂 前世,顾梨便有一个让她倍感无奈、又倍觉耻辱的称谓“万年单身狗”。 谁想当单身狗?不都是被生活逼的。。 她一个医学生,本硕博连读八年下来,就年纪一大把了。再后来去了医院...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四章 倘若决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挑拨离间 血色残阳里,萧问脑中纷杂,想了许多许多。 他忽然觉的,晏清这人冷血又残酷。他完全不顾高昌国公主的死活,又一意孤行,非要迁都云城。。 这个消息一旦散出去,势必会遭到高昌...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五章 挑拨离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 都是利用 钟离玉所说的话,萧问听进去了,但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与晏清一路相携走来,怎么可能会被他三言两语就挑拨离间?? 然而,接下来,钟离玉所说的一句话,让萧问顿时惊慌了起来。...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五十六章 都是利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多么完美的计策 “那日在南云城外,你救了我,也是你事先谋算好的?”萧问咬牙问他。 晏清从容温雅,回道:“是。” “否则,你不可能从云城重重看押的牢狱之中逃出来。” 萧问握着剑的手在颤抖着:“我兵败南云,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晏清望着他,没有立即回答。片刻后,微微笑了笑。 “这么说的话,算是吧。” 起初,高昌和南云两国交战,南云国实力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晏清便从南云国的朝堂官员入手,启用江崇为将,又给予兵法计策。果然,让萧问吃了苦头,兵败被俘。 萧问这下明白了,难怪当时屡战屡败的南云突然能打了胜仗,让他生平第一次败北。难怪他逃回高昌之后,南云又迅速变得不堪一击,这其中,竟然全都是他在推波助澜。 原来,从他领兵攻打南云,进入了晏清的视线之后,他今后所行的每一步路,都是被安排好了的。 “先让我兵败被俘,再救我,献出妙计,让我欠下你的人情,让我对你心存感激。妙啊,着实是妙计。”萧问咬牙,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颤抖。 但仅仅是欠下他人情,对他心存感激,这并不足以让他被他差遣。所以,才会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我真是可笑,可笑之极,当时竟然还想让你入幕。”萧问压抑着的唇齿之间,迸发出几点凄厉的笑。 他当时还亲自去南州请他,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幕僚,为自己出谋划策。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晏清让他甘心情愿地为自己所驱使,又在高昌国朝中埋线,激出他与昭文帝之间的矛盾,借昭文帝的手杀他,在他绝望之时,再救下他,给他希望和反击的力量。 他本以为,他和柳亭之是相争的鹬蚌,昭文帝是渔翁。现在想来,他又错了。他和昭文帝才是鹬蚌,真正坐收渔人之利的,是他。 萧问全都明白了,这几年的相助相携,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利用和阴谋。 当钟离玉告知他这些事的时候,他还不信,觉的定是钟离玉在挑拨离间。他从来都没怀疑过晏清,甚至还因为自己对他发火而心存愧疚。现在看来,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笑话。 萧问的心中,此刻冰与火交织,愤怒的火焰将他燃烧了个透彻,失望和痛恨的冰雪又让他冷了个透彻。 他的佩剑横在晏清的颈前,只需要再往前推进一点,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还手。”萧问赤红的双目紧盯着他。 他要与他决一死战,死生不怨。 “你确定要这样?”晏清看着他,淡淡地笑着。 “少废话!”萧问齿缝间蹦出几字。 “好。”晏清轻飘飘地应了一声,拿了自己挂在百宝阁上的剑。 萧问从没见过晏清用剑,但他知道他懂剑术,所以下手一点不留情,招招式式,皆用了十分之力,目标很明确,便是取他性命。 与他相比,晏清则要温和的多。他的剑招不但不像萧问那般凌厉,反而一直在躲闪防守,并不主动进攻。 他的身影飘逸灵动,游刃有余,一点都不像是在他人的杀招之下游走,反而像是随风舞动。 然而,片刻后,伴随着破空的风声,只听“咣当”一声。 萧问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他整个人也往后踉跄了一大步。 他从没见过晏清用剑,所以也不知晓,原来他的剑术,竟绝妙到了如此地步。 愿赌服输,他输得起。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他不去看他,如一棵笔直的大树一样,立在上午的阳光里。 晏清收了剑,微微一笑,道;“我为何要杀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勉强。” 他说着,叫来了吴柏。 “传令下去,从今往后,所有人皆效忠于摄政王一人。若有违逆者,格杀勿论。” 吴柏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命令。 但公子的命令,他从来都不敢多问,照做就是了。 “是。”他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萧问转而望向晏清,眼中的恨意未散:“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能原谅你?”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晏清回道。 萧问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沉思他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晏清又道。 他这些年的部署谋划,皆为了复仇,为了毁掉齐国,让其他国家一统天下。如今他想要做的事都实现了,舍弃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问凛冽的目光盯着他:“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不及!” 他说出这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这简短的一句话里,却仿佛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他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但总有一天的,他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话音落,他拾起自己的剑,愤然而去。 晏清看着他走出了自己的视线,也回了房间。 他又拿起了书,接着刚刚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看,仿佛刚刚那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傍晚,顾梨回去以后,晏清早已做好了饭在等着她。 今天有她喜欢的鱼羹,她吃的很开心。 然而,当她吃的正香的时候,忽然听晏清说道:“跟我去兰陵吧。” 顾梨疑惑地望向他,问道:“你说什么?” “跟我去兰陵。”晏清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去做什么?游山玩水?去多久?”顾梨又问。 “想做什么随你,不过,不会再回来了。”晏清回道。 兰陵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他想让她和他一起去。 顾梨这下听清了,不禁笑了起来:“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她没去过齐国,也没去过兰陵,对那边多多少少都有点好奇。不过,去游玩一番倒是可以,要说在那里住下去,那怎么能行? “你不想去?”晏清问道。。 顾梨喝了一口鱼羹,笑言:“我在长宁待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去兰陵?” 第二百五十八章 拒绝 “再说了,春回堂忙着呢,我也走不开啊。”顾梨接着刚刚的话又道。 她不喜欢动荡,也不喜欢到处跑,安安稳稳地在一个地方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她来到长宁很久了,对这里早已经熟悉了。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也有不忍割舍的一群朋友同事,所以,自然不想离开这里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要去兰陵?”顾梨看向他,问道。 “嗯”,晏清点了点头。 “去多久?”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晏清温和的双目凝望着她,深邃的眼神之中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他要去兰陵,且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她呢?会随他一起吗? 顾梨并没有立即回话,面上带着几分意外之色,低头沉思了起来。 周遭安静的出奇,只有空气在二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晏清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没错过她脸上的任意一丝表情变化。 顾梨沉思片刻,又抬头看他,说道:“如此,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闻言,晏清轻声笑了笑:“谢谢。” 然而这两个字说完,他十分反常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不跟我去?” 他这人做事一向果决,从没有这样犹豫的时候。 “真的。”顾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应。 她不去,不单单因为在这里住的熟了,还因为金枝很快就要嫁给沈遥了。金枝是她带来的,与她相依为命,她便是她唯一的家人。金枝出嫁的时候,她自然要在场。况且,就算她嫁了以后,顾梨也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所以,思索再三,顾梨决定继续留在长宁。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她不想宣之于口的原因,那便是,她想远离晏清,并不想和他靠的太近。 当年从他那里受的伤还在,但近来,她却察觉自己隐隐要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倾向。 当年离开,并不是因为不爱了,只是因为害怕,因为想要自我保护,不敢再爱了。可如今,晏清每天都在她眼前晃悠,站在春回堂门口等她回家,给她做她喜欢吃的东西,无论何事都迁就她,包容她。这样温柔又美好的一个人,她如何能不心动? 说什么爱意已了,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话罢了。事实就是,她从来都没忘却过,从来都没停止过爱他。 然而,她的心又在惊惶不安,战战兢兢的,不敢冒险,更不想再承受一次当年的悲痛欲绝。 不随他去,起码她还能保持自我,不让自己越陷越深,也不会再去经历那种肝肠寸断的悲伤。 一个人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远离他,说不定她很快就能把他忘了。更说不定,机缘之下,还能开展一场新的爱情。 “嗯。”晏清又笑了笑,回应了一声她刚刚的决定。 二人没再说话,都在默默地吃着饭。 但不知为何,顾梨却觉的晏清今天不太对劲。 从他神态和语气里,她仿佛感受到了一点点落寞,以及,孤独。 顾梨觉的不可思议,又觉的一定是自己感觉错了。就晏清这种人,落寞和孤独这种情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这种不像是属于人类的人身上? 不止顾梨会这样想,凡是认识晏清的人,绝大多数都会这样想。但世人往往忽略了一点,即便他再怎么强悍,再怎么不像是一个属于人类的人,但他还是人,也有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只是这一切,都被他很好地掩藏了起来罢了。 让人在静默之中吃完饭,顾梨又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日。”晏清回道,神色恢复如常,如往常一样的从容温和,笑意浅淡。 “这么快啊。”顾梨惊讶,“不过完年?” 晏清轻轻点头。 “可惜了”,顾梨叹息一声,“我明天有一台手术,不能去送你了。” 明天约好了一台手术,而且还是一台大手术,她脱不开身。 晏清微微一笑:“无妨。” 不需要她相送,他自己走便可。 顾梨也看着他笑了起来:“那就祝你一路顺遂。” 但她还有一事不明,犹豫片刻,这才向他问了出来:“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忽然要去兰陵吗?” 晏清倒是没瞒她,清雅的面容上满是淡然的笑:“我与萧问决裂了,如今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在这里待下去,不太合适。” “啊?”顾梨惊呼一声,“决裂了?” “好端端的,你们怎么就决裂了呢?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是,是那种关系。” 顾梨惊讶万分,怎么都没想到,晏清和萧问,竟会突然决裂。 “什么关系?”晏清笑问。 “就是,那种关系啊。”顾梨支支吾吾。 晏清又笑。 他自然明白顾梨的意思,刚刚那样问,是他故意的。 “道不同,不再为谋。”晏清又道。 顾梨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还是不知道晏清和萧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晏清一副不打算再详细解释的样子,便也不再问了。 “我走后,你照顾好自己。”晏清叮嘱她一声。 明明今后不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但今晚,他就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哪怕废话都可以。 顾梨笑了起来:“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用你说?肯定会照顾好自己啊。” 不过,晏清一走,她往后再也吃不到美味又合她口味的饭菜了。这样一想,顾梨忽然就觉的伤感了起来。 为了不让这份伤感继续蔓延,更不要被他看出来,顾梨站起身,道:“我明天还要早起手术,先睡了。” “嗯。”晏清点头应声。 他的唇边徘徊着温柔的笑,然而,看着她的身影离开,心里竟浮起了一层空旷的悲伤。 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吗? 他本来觉的,不管她愿不愿意、答不答应,他都会带着她一起走,然而,当他看到她那番不停变化着的情绪的时候,他忽然就觉的,不勉强她了,随她意吧。。 他不忍心看她犹豫、挣扎、恐慌、痛苦。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想再见到你 顾梨忙了一整天,下手术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 方掌柜还在,见她和金枝出来了,便向她道:“厨房里还有饭,你们吃了饭再回去吧。” 顾梨却摇头:“不了不了,我现在就想赶紧回去睡觉。” 累了一天,她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想面前有张床,让她能躺下就睡。 金枝和她一样,所以二人并没在春回堂吃饭。 顾梨又叮嘱了守夜的小伙计几句,便同金枝一起,出了春回堂的大门。 在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转头往前方不远处看去。然而眼前见到的,只有朦胧的夜色,以及凄清的街道。 顾梨这才反应过来,晏清今天不会来接她回去了。 他走了,去了兰陵,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等在春回堂的门口,接她回去。 顾梨脚下步伐匆匆,但一种不可名状的空虚寂寥之感,却悄悄地从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开始蔓延。 回到家,偌大的宅院里,冷清了许多。 这是晏清的宅院,他走后,便留给了她。 吴柏还在,见她们回来了,便说道:“厨房里还给两位姑娘留了饭,我这就去拿。” 顾梨本打算不吃了的,奈何走了这一路,又觉的饿了,便答应了一声。 吴柏很快便将热腾腾的饭菜送到了她们面前。 这些东西自然不是晏清做的,不是很合她的胃口。所以顾梨意兴阑珊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她本以为自己累了一天,肯定很快就能睡着,却不料此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她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的脸,空气中仿佛处处都弥漫着他的气息,无不在提醒着她,他已经走了,离开了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寂静的黑夜里,刚刚从她心里蔓延开的空虚和惆怅在疯狂地生长,不出片刻,就占据了她整颗心。 他才刚走,她就想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梨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和他一起走。 昨晚,当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兰陵的时候,那种态度,近乎于恳求。他一定很想让她跟随的吧,但她为了自己,为了其他人,还是拒绝了,唯独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她后悔了,又觉的对不住他。然而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办法。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他现在,早已经远在百里之外了吧,她追不上的。 在这份惆怅与寂寥之中,顾梨直到下半夜才睡着。 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一个人突然走了,她肯定会觉的不适应,觉的心里空落落的。也正是因为晏清的离开,所以才让顾梨幡然警觉,原来他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从早到晚,从上到下,她的生活轨迹里,全都充斥着他的影子。 顾梨用了很长时间才消除了这种难捱的惆怅之感,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之中。到这时,新年早已经过去了。 年后的几天春回堂里不开门,顾梨便给相娴写了一封信。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挂念着相娴,自打上回那封向她求医的信之后,相娴就再也没给她写过信。顾梨想要知道相娴如今怎样了,那个孩子的病情,好转了吗? 和她的信一同飞驰向南州的,还有宋景行。 当日匆匆离开的时候,宋景行让人给相娴留了信,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不料,他这一去,再回来之时,一年已过。 这一年里,他母亲的病情反反复复,直到去年秋天,这才大好了。他那时便想速速回到南州,奈何又被别的事牵绊住了。等到处理完了所有事,新的一年早已来临。 在这期间,他曾给相娴写过许多封信,但却没收到一封回信。他心中焦急又惊慌,便弃了马车,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里,骑马而行。 奔波数日,他总算在元宵节之前,赶到了南州。 宋景行风尘仆仆,直奔相府而去。 他下了马,上前扣响了铜门环。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那家仆似乎不认得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您是哪位?” “宋景行”,他自报了姓名,又道,“劳烦去与你家家主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这家仆是新来的,确实不认识他,听他此言,便回了一句:“你稍等。” 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与他道:“我去问过了,家主今日出门了,还没回来。” “去了哪里?”宋景行追问。 家仆一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如此,宋景行便应了一声,离开了相府门前。 相娴身为相家的家主,平日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去下面的铺子里巡视,更是每天都必须做的。所以宋景行觉的,她一定是去了铺子里。 因此,宋景行决定去铺子里找她。突然见到他,她会不会很惊讶?会不会很惊喜? 宋景行怀着满腔憧憬,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找。然而等他把所有相家的铺子都找完,都没有看到相娴的踪影。 他心想,她应该是回去了吧,正好与他错过了。 因此,他又急匆匆地回到了相府门前。 前来开门的还是那个家仆,且那家仆这次告诉他,相娴回来了。 “公子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通告一声。” “嗯,有劳。”宋景行回道。 家仆很快便回来了,且这次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婢女。 这个婢女宋景行认识,知道她是伺候在相娴身边的,名字好像叫雀儿。 宋景行心中一喜,这下总能见到她了吧? 不料,雀儿走到他跟前,却与他说道:“宋公子请回吧,我家小姐不想见你。” 宋景行一懵,这是怎么回事? “你和她说了是我吗?”宋景行迟疑着问。 “说了”,雀儿回道,神态冷冰冰的,“我家小姐说了,不想再见到你,也请你今后不要再来了。” 宋景行更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娴为何不想见他?难道是在生气?气他走了这么久才回来?? 宋景行沉默片刻,低声道:“她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吧。” 第二百六十章 嫁了人,生了子 “你再去和她说一声,我之所以这么久才回来,是事出有因,我会慢慢与她解释。”宋景行又向雀儿说道。 然而雀儿却叹了口气,并且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之色。 “宋公子,你就走吧,别再来招惹我家小姐了。” 宋景行不明所以,他来找相娴,怎么就是招惹了?他会对她负责的,他绝对不是始乱终弃的那种人。而且,他是真的喜欢她啊,也是真心想要和她共度余生的。 宋景行正迷茫着,又听雀儿说道:“宋公子,我家小姐早就已经嫁人了,如今小公子都快满一岁了,您还来做什么?” 这一句话,宛若一个晴天霹雳,轰然砸在了宋景行的心头。 “你说,什么?”他满目震惊,迟疑着问道。 雀儿便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小姐她真的已经嫁人了,孩子都生了。现在你知道她为何不想见你了吧?她现在很好,很幸福,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 宋景行呆呆地站在那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竟会成这样。 相娴没有等他,嫁了人,还生了子。 他满怀憧憬和歉疚而来,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呆愣过后,宋景行又道:“我再见她一次,不管她如何选择,有些话,我想和她说清楚。” 他看着眼前的婢女,一双湿润清澈的眼眸中,饱含着乞求之意。 不管怎样,他还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告诉她,他不是故意长久未归的,他也没有对她始乱终弃。他还要告诉她,他喜欢她,此生只爱过她一人。 不管她最后会如何选择,这些话,他都想要告诉她,想要让她知道。 宋景行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雀儿差点就被他给打动了。 但她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回道:“宋公子会说什么话,你以为小姐事先想不到吗?但她明确与我说了,不想再见到你,让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现在生活的很幸福,你就不要再来打扰了。” 雀儿说完此话,竟是不给他半分转圜的余地,“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大门猛的被关,铜门环荡荡悠悠地敲打着门板,发出“咣——咣——”的声响,每一个响声,都仿佛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眼前这两扇门,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将他与她阻隔在这世界的两端。想要见她,是不能够了。 但宋景行还是想要见她,想要把那些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话,全都说给她听。 因此,他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相府门口徘徊着。他在想,或许她会回心转意,会出来见他。 然而,直到夜色深浓,这两扇大门,都没再开启过。 初春的夜晚很冷,料峭春寒最是刺骨,宋景行一个人在门口冻的瑟瑟发抖,直到夜深寂静之时,这才离开。 他满心里都是相娴,满脑子装着疑问。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她是等他不到,所以才放弃了等待,嫁给了别人? 他晚了半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不但嫁给了别人,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他此生,只爱过这一个人,将自己所有的真心都交付与她,却未曾料到,最后等待着他的,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见他,还让他再也不要去找她。就这么决然?这么恨他? 寒冷寂寥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这一个孤凄的人影,步履蹒跚地行走在瑟瑟寒风里。 此时,相府之中,相娴早已熟睡。她并没有因为宋景行的到来而有任何分神,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宋景行今日来过。 下午,家仆进内宅通知的时候,是告诉的雀儿,再由雀儿告知相娴。然而雀儿并没有告诉相娴宋景行的事,甚至在见过宋景行之后,又好生嘱咐了那个家仆,让他守口如瓶,绝对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更不能让相娴知道。 这一年以来,她家小姐是如何度过的,雀儿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宋景行对小姐始乱终弃,借口跑回建安,在那里娶了别人,还生了孩子,将小姐的等待和痴心全然弃之不顾。这种人,他哪里配得到原谅? 当日从建安回来之后,小姐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并无不妥,但她作为贴身伺候的婢女是知道的,知道她夜夜不得安眠,从没睡过一个好觉。那时候,小姐的痛苦,宋景行他知道吗? 直到后来发现有了身孕,小姐的注意力才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心里有了寄托,整个人的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然而,十月怀胎的辛苦,他还是不知道,没参与,没给过丝毫宽慰。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建安,对别的女人关心体贴,满心欢喜地等着孩子出生吧。 他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名门正娶的女人生的,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一个孩子? 小公子出生以后,养孩子的艰辛全都落到了小姐一个人的身上。她既要撑起相家偌大的家业,又要为孩子操心。这一年下来,明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这一切,宋景行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休了建安的妻室,另娶她家小姐进门? 想想都不可能。 与其对小姐造成又一次的伤害,还不如不让她知道。这样,心里也好过一些。 雀儿心疼相娴,因为相娴所受过的那些痛苦而憎恨宋景行。当他上门来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让他进来? 他再也不要出现,这样很好。 相娴全然不知此事,今夜睡的不错,早早地就醒了。 她起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去看孩子,抱着孩子逗着玩了一会儿。 “小公子吃完奶,又吃了一整个炖蛋,精神可好了。”乳娘在一旁说道。 相娴抱着孩子,伸出手指在孩子的颈窝挠了挠,惹的孩子咯咯直笑。 每当抱着孩子的时候,相娴便感觉自己的心被填满了,所有委屈和无力之感,在这一刻,仿佛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这个孩子,长的可真像他啊。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会永远陪着你 顾梨给相娴的信发出去两个月以后,才收到回信。 回信是相娴亲自写的,上面写着自己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挂念。如此,顾梨便放下了心。 晏清已经离开长宁快三个月了,这段时日以来,顾梨每天都会去春回堂,方掌柜让她休息几日她也不休。生活忙碌又充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中的那份空虚被填满,不再胡思乱想一样。 冬天悄悄地过去了,春天悄悄地来了。草木抽出了新芽,就连耳边的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温柔清和了起来,宛若他的声音一样。 自从晏清离开,这三个月以来,两人没见过面,也没通过信。但关于晏清的事,顾梨却有所耳闻。 晏清到了兰陵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齐国的皇帝晏琮撤了国号。从此,这世上便再无齐国,相反,多了一个沂北。 高昌国与原先的齐国之间有山脉和河流相隔,那山名为沂山,从山上发源的河流便被称为沂水。齐国地处沂山与沂水之北,因此得名沂北。 晏琮也不再是皇帝,而是改为长丰君。 顾梨并不知道这里面,晏清参与了多少,她只觉的,晏琮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在向高昌国示弱。毕竟,现在看上去,沂北的实力的确不如高昌。 然而可惜的是,晏琮的这番示弱,并没有扭转沂北的命运。 从上个月开始,高昌国便开始进攻沂北,打算拿下最后一块还不属于自己的土地,最终一统天下。 战火并没有烧到长宁,所以顾梨的生活并没受到什么大的影响。不过,小的影响还是有一点的。 自从两地开战以来,大批药材都被征调去了前线,现在全城的药材都紧张。 顾梨下了手术之后,便向方掌柜问道:“止血解热的药材还有多少?” 方掌柜神色凝重,回道;“勉强还够用一天的吧。” 他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等到战争结束了,药材便不会再这么紧张了。 顾梨也颇有几分惆怅,想了想,又道:“我明日下午就不来了吧,和金枝出去采点药。” 现在正是草木生长的季节,采药不困难。采上一些,也能再坚持一下。 方掌柜点了点头,又嘱咐一声:“那你小心一点。” “嗯。”顾梨应和着,洗了手,又去给病人换药去了。 与沂北的这场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了,战事进展的并不顺利。高昌国兵强马壮,实力雄厚,派出的又是精兵良将,然而这一个月下来,不但没能拿下沂北,反而连吃败仗,让人觉的不可思议。 顾梨暗暗觉的,这一定是晏清的手笔。如今他已与萧问决裂,萧问先出兵攻打沂北,晏清也不至于再相让了吧。 顾梨猜测着这场战争的结果,如果晏清胜了,他会反过来让沂北吞并高昌吗?如果萧问胜了,那么他一定会吞并沂北的吧。到那时,晏清又会何去何从? 与之相比,萧问倒还没想到这些,他此刻正在为兵败之事所烦恼。 他知道晏清的能耐,所以从攻打沂北开始,派出的就全都是精兵良将。没想到,还是不行,战事持续这么长时间了,他竟不占一点上风。 这场仗,说白了,就是他与晏清之间的较量。萧问如今对他恨之入骨,必要杀他以解心头之恨,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却。 他必须要攻下沂北,打到兰陵,杀了晏清。 然而,不管他想不想承认,仅凭他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将晏清打败。 次日午后,顾梨看完了她的病人,便和金枝一同出了城,到城外的山上去采药。 两人采了整整一下午,收获并不多,但总比没有要强。这些药材炮制好了,也能够个一两天的用量。 从这日开始,每天下午,顾梨都会带着金枝出去采药。 转眼已到三月,春风和煦,日光温柔。顾梨今日换上了一袭水色薄衫,午后时分,背起药篓,和金枝一同出了城。 二人一边采药一边闲聊,也不觉的烦闷。 “我前几日又做了些药丸,你明日给沈家大娘送去吧。”顾梨说道。 “好。”金枝答应着,“她说了,吃了姐姐做的药感觉特别好,今年过年,年里年外的都没病。” 顾梨含笑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一声。 沈遥的母亲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所以顾梨之前就做了些强身健体的药丸,让金枝捎给她。她吃了之后反响不错,所以顾梨才又多做了一些。 “大娘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呢!”金枝又道。 顾梨笑着回应:“谢什么啊?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再说这些话,岂不是见外了?” 闻言,金枝羞赧地一笑。 “秋试是在九月吧,到时候,你就要出嫁了。”顾梨又说道。 金枝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笑着点头;“是在九月。” 等到九月秋试考完,不管沈遥能不能考中,都会和金枝完婚。 顾梨觉的,照沈遥那个刻苦的程度,考中应该不难。 他与金枝两情相悦,又对金枝一心一意,金枝嫁给了他,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这么快你就要出嫁了,我得赶紧为你准备嫁妆了,要不然,就要来不及了。”顾梨一边采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一定不能马虎了,你的嫁妆,我一定会为你好好置办。” “姐姐,我会想你的。”金枝抬头,眨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望着她。 说起这事,再想起她很快就要出嫁了,她忽然就觉得伤感了起来。 顾梨却笑了起来:“都是在一个城里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不是见不着了,你至于吗?” 如此一说,金枝也笑了起来。。 “姐姐,我会永远永远都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绝对不会离开你。”金枝笑如暖阳,像是承诺一般,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第二百六十二章 被劫走 顾梨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瞬,“噗嗤”一声笑:“当真?我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 金枝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当真。” 她这条命是她救的,她不但给了她一个家,还教会了她生存的技能。这些年来,两人又相依为命,所以,她对顾梨,心里不单单只有感激,更有难以割舍的亲情。 别说她去哪儿她就要跟去哪儿了,就算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 但顾梨并不需要她做这些,笑道:“我对你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的,你能开心,幸福,我也就高兴了。” “马上就要嫁人了,嫁人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还会有家人。到时候,可就不能任性了,也不能为所欲为,还是要为家人考虑的。我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这就更不现实了,你夫君不会让你走的。再说了,你舍得离开她吗?”顾梨笑问。 听闻此言,金枝面上又泛起了羞涩之意,小声抱怨:“姐姐,你越说越不靠谱了。” “哪儿不靠谱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顾梨回道。 “那你真的要离开长宁,去往别地吗?”金枝郑重其事地看着她,问道。 顾梨想了想,回答:“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那就等到以后再说吧,她不喜欢给未来做出承诺。 金枝又笑了起来:“那就好,只要你不离开长宁,我们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顾梨看着她这满脸明媚的笑,仿佛也被感染了。 “是啊。”她点了点头。 只要她不离开长宁,就不会和她分开。 她很喜欢长宁这个地方,也是在这里住惯了的,为什么要离开去往别地? 顾梨站起身,往药篓里看了一眼,见新采的药装了大半个药篓,便说道:“今天采的差不多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金枝应和一声,采完了最后一棵药,也站了起来。 两人背着药篓,说说笑笑地往山下走去。 或许是今天同金枝说了这么多话,她被她那明媚的笑容给感染了,顾梨今天的心情很好,是自从晏清走后,她心情最好的一天了。 “我刚刚还挖了两根春笋,等会儿回到家,让厨子做一做吧。又鲜嫩又水灵,肯定很好吃。”金枝一边走,一边说道。 顾梨答应着:“好。” 她也爱吃春笋,不过,晏清走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 两人心情美好,是以谁都没有发觉,在她们的身后,除了风声之外,又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这笋子,你说是清炒呢?还是油泼呢?”金枝走在顾梨的前面,回头去问她。却不料,这一回头,霎时被吓的惊叫一声,“姐姐小心!” 顾梨一懵,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探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紧接着,一个手刀就要劈向她的后脑。 多亏金枝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让她堪堪躲了过去。 这下顾梨也看清了,她们的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五六个身着玄衣之人,其中一人抓着顾梨的胳膊,想要把她拖走。 这人刚刚意图打晕她带走,却被金枝给阻拦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金枝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她仍然死死地抓着顾梨的手,不让她被黑衣人拖走。 然而对方人多势重,她们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与之对抗,根本就不可能。 金枝一边抓着顾梨,一边大声喊叫了起来,意图吸引人过来,将这些人吓跑,将她们救出。 然而,她喊的嗓子都嘶哑了,也没能喊来一个人。 “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顾梨心中惊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觉的这些人并不想伤害她,似乎只是想带她走。 但这些人个个唇齿紧闭,绝不透露一个字。 不能伤害她,又有金枝的阻挡,所以他们一时间并不能将顾梨带走。 双方僵持之下,顾梨眼前眼前倏然闪过一道寒光。 “不要!”她嘶喊一声,瞳孔霎时大张。 但还是晚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冲金枝而去。 刀刃入体的声音响起,仿佛要将顾梨的耳膜撕裂。 她脑中嗡嗡一片,又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地球也停止了运转。 金枝那双明亮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里面全都是惊恐和痛苦。但她的手,仍然死死地抓着顾梨,抓的指节泛白。 然而,终因伤势过重,被那伤她的黑衣人推倒在地。 黑衣人一把将顾梨扛在了肩上,迅速往前跑。 顾梨一边挣扎,一边撕心裂肺般地喊着:“金枝!金枝……” 没有回应,那个娇小的女孩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大睁着眼睛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顾梨接受不了,心痛的仿佛要炸裂开来。 金枝刚刚还在和她说着,会永远陪在她身边,永远不和她分开。 她向她笑着,笑容比今日的阳光还要明媚。 她说,姐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还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 多么美好的瞬间,多么美妙的话语。 但这些,在须臾之间,就要成为永别了吗? 顾梨肝肠寸断地嘶喊着,直到一个手刀袭向她的后脑,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衣人带着她快速往前跑,下山之后,又将她塞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有车夫,待她被放上车,狠狠一甩马鞭,马车便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往前疾驰而去。 顾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眼前一片漆黑,耳边轰隆轰隆,身下也颠簸的厉害。 她初步判断,自己应该是在疾驰的马车上。 但她来不及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担忧,她满脑子里想的,还是金枝。 金枝怎么样了?伤势如何了?会不会被救? 她万分盼望金枝能被人救走,但同时,她心里也清楚,这个希望很渺茫。 当时她们大声喊了那么久都没能喊来人,可见那周围,根本就没什么人。如果等到吴柏发现她们失踪,出去寻找她们,到那时,即便找到了金枝,一切也都晚了。 顾梨心痛如刀绞,焦灼又愤怒,眼泪哗啦而落。。 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挣开绳索,又大声呼喊。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不会有事 顾梨大声呼喊,但她的喊声却被马车疾驰的呼啸声全部淹没,更没人搭理她。 她被束缚住了手脚,在迅疾行驶的马车上求救无门,只能暂且停止了挣扎,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能够确定的是,不管绑走她的人是谁,那人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否则,早就将她杀了。 后来的事证明了顾梨的猜测是对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马车昼夜不停地往前疾驰,大约七八日以后,才停了下来。 顾梨手脚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但她仍然逃脱不掉,被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关进了一个房间里。 关她的人给她的待遇倒是不错,除了不给她自由。 顾梨在心里不停地猜测,绑她来此的人,到底是谁? 她并没什么仇家,而且如果是仇家,也不可能给她这么好的待遇。 这日夜晚,顾梨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听见房门口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你为何把她弄来?” 这人声音寡淡,即便看不见神情,也能猜测的出,他必定是一个淡漠之人。 顾梨一下就听出了他是谁。 是钟离玉,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寡淡凉薄,淡漠平静。 顾梨一怔,是钟离玉将她绑来的?他又想杀她? 但再转而一想,顾梨就觉的自己想错了。 如果钟离玉想杀她的话,根本就不必像这样大费周章,更不会在上次钟离幽要杀她的时候救下她。 何况,如果是钟离玉将她绑来的,他也不会问出“为何把她弄来”这句话。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又有一道声音想起。 “因为她有用处。” 这人的声音压的很低,晦暗不明,顾梨并不能听的十分真切。 再然后,门口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就在这一刻,顾梨大声喊了起来:“钟离玉!” 她知道外面是他,更想要问一问他,这里是哪里,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片刻后,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钟离玉走了进来。 他仍然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道袍,臂间挽着洁白如雪的拂尘,神情淡漠,目光澄澈。 顾梨望着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盐州。”钟离玉回道。 顾梨回忆了好一番,才想起来盐州是什么地方。 这是高昌国位于北边的一个重镇,原本属于越国,地处齐国和越国相接壤的地方,因为官盐的买卖盛行而得名。后来越国被灭,盐州也就成了高昌国的地方。据她所知,自从高昌国开始进攻沂北以来,便在盐州囤下了重兵。 顾梨没料到,自己竟然被带来了这个地方。 “是你让人把我带来这里的?”顾梨问道。 “不是。”钟离玉依旧神情淡然。 “那是谁?”顾梨紧接着又问。 这次钟离玉没再回话。 “那人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钟离玉仍然没回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澄澈又悠远。 良久之后,他才回了一句:“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转身离开。 房门再一次被关紧,顾梨兀自站在原地,思索着钟离玉的话。 如果不会伤害她,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钟离玉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往下眺望着漆黑的夜色。 夜已深,除了城楼上燃着的火光,其他地方皆是茫茫一片。他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以自己大半条性命为代价,成功将离思瓶修复完成。然而,因为顾梨的存在,离思瓶的力量终究达不到原先该有的程度。 自从萧问晏清决裂以后,萧问便全然相信了他,并与他达成了合作。他们两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便是杀了晏清,让他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然而,想要杀了他,谈何容易?萧问的精兵良将接连败北,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直到现在,萧问才真正见识到了晏清到底有多强大。哪怕他手下的兵马再少,装备再简陋,但也总能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将数倍于他的高昌精兵打败。照此下去,别说打入兰陵了,萧问连盐州都出不了。 倘若晏清想要自己一统天下的话,那么,十个萧问都不是他的对手。 萧问正是看清了形势,所以才会另行他路。 他知道了顾梨对晏清的重要性以后,便立即派人去了长宁,将她带来此地。 只要有她在此,就不愁晏清不会自投罗网。 城楼上的火光映红了钟离玉的侧脸,他淡漠的神色之下,一双眼眸轻轻地合了合。 羡云山的师训传了三百年多年,一定不能让晏清活在这个世上。起初,钟离玉只知道要遵师训,但并没怎么觉的晏清有多大的威胁。但现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才明白了师训的用意。 晏清这个人,太强大了,强大到可怕。从四国并立,到后来分崩离散,再到现在两国战乱,这才用了多长时间? 他能以一人之力搅起天下动荡,在短短几年内变了人间。倘若继续留他在这世上,将来,这个世间,必会惨遭生灵涂炭。 因为晏清这个人,他的本质就是凶残暴戾。 因此,即便钟离玉并不赞同萧问利用顾梨来对付晏清之举,但他也没出手干扰,更没放了顾梨。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有事的。 此时顾梨正躺在床上,脑中纷纷扰扰的,怎么都睡不着。 从这晚之后,顾梨便再也没见到过钟离玉。时间越长,她的心里便越慌。 那个人把她带来这里,又放在这里不管不顾,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是想拿她来换取利益,现在也该动手了吧? 又三日后,顾梨正熟睡之际,忽然听见房中响起了几点轻微的响动,她顿时被惊醒,猛的睁开了眼。 借着幽弱的月光,她看见自己的房里进了一个人,正在朝着她的床边靠近。 “你是谁?”顾梨压低声音问道。 她现在是阶下囚,如果来人是绑她来此的人的话,断然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的。。 难道,是友非敌?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为你而来 他以自己大半条性命为代价,成功将离思瓶修复完成。然而,因为顾梨的存在,离思瓶的力量终究达不到原先该有的程度。。 自从萧问晏清决裂以后,萧问便全然相信了他,并与他达成了合作。他们...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六十四章 为你而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早就后悔了 天色渐明,晨曦一点一点地从窗子透了进来,两人眼前的视线也清晰了起来。 顾梨双眉微蹙,眉目间满是愁绪和焦虑。晏清则和她恰恰相反,他浅笑悠然,温柔和暖,如同三月的微风,吹皱了一湖波澜。 他一直在凝望着她,视线未曾从她脸上移开片刻。 顾梨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难道自己脸上有花? “能走了吗?”顾梨又向他问道。 晏清微微一笑:“能。” 他稍稍停顿片刻,又接着道:“但是,” “但是什么?”顾梨打断了他,面带惊慌之色。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不料就在此时,他倏然靠近,出其不意地吻住了她的唇。 顾梨又惊又吓,浑身都僵硬了。 他,他,这是作甚? 晏清一手将她拥入怀里,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强迫她微微仰头,承受他的亲吻。 上次重逢之时,黑暗中的那个吻顾梨还记得,他那时有点野蛮、有点粗暴,但这次却全然不同。 他很温柔,温柔地拥抱着她,温柔地在她唇上辗转亲吻着。所有言语,所有的情意,此刻都无需说出口,全都化作这个极尽缠绵、极尽温柔的吻。 他撬开她,以其温柔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顾梨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该想什么。她完全被他带乱了节奏,被他掌控住了,不管是身体还是思维,全都再跟随着他的步伐,被他带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相依的唇齿,这才分开。 顾梨眼尾微红,仿似含着薄雾,正茫然又迷离地看着他。 晏清依然在凝望着她,又向她笑了笑,将刚才那半句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走不了了。” “为什么?”顾梨回过神来,惊诧问道。 然而,她这话音刚刚落下,忽听“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脚步声顿起,一行人涌了进来。 走在最前头的那两人顾梨认识,一个是钟离玉,另一个是萧问。 两人都是旧时的模样,一个水蓝道袍飘飘曳曳,宛若世外仙人;一个一身战甲,威风凛凛。 除了萧问眼中透出的凌厉之息,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顾梨却惊慌了起来,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晏清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天亮后就能带她逃离这里的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顾梨忽然觉的,晏清这一夜很是反常,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一样。他在等什么?难道就是在等萧问和钟离玉过来?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晏清任她握着自己的手,转而看向萧问和钟离玉,微微一笑,竟说了句:“多谢二位。” 顾梨彻底懵了,诧异又茫然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向这两个要杀他的人道谢? “想不到,你也有今日。”萧问冷笑一声,利刃般的目光直直地打在晏清的身上。 “是啊,真是想不到。”晏清仿似在感慨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顾梨的手。 顾梨想要抓住他,但不知为何,双手像是忽然没了力气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我说过,一定会让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价!”萧问近乎咬牙切齿,双眸里全是仇恨。 “我信。”晏清回道,神态从容,声音优雅。 “我输了。”他望着萧问,坦然承认。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抵赖的,也没什么好反悔的。 萧问怒目而视,良久之后,这才沉着声音,道:“你输在你太自信了。” 晏清微笑,不置可否。 如今满盘皆输,他的确输在了太自信上面,对萧问太过于自信。 他觉的凭他对萧问的了解,萧问就算再恨他,也不会拿顾梨下手。因为他这人有傲气,不会屑于利用一个柔弱的女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当初在去往兰陵之时,才没有强行将顾梨带走,而是放心地将她留在了长宁。 然而,他没料想到的事,竟然发生了。 果然啊,萧问恨他入骨,为了杀他,为了一雪前耻,什么都会去做了。 是他的疏忽,是他对他太自信了,所以才会让自己陷入一败涂地的结局。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晏清又望着萧问,温和的声音说道。 萧问唇边泛起冷笑:“值得吗?” 晏清但笑不语。 顾梨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这才扯住了晏清的衣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望着他,问道。 晏清面向她,抬手为她把微微凌乱的头发拢好。 “阿梨,对不起,我又骗了你。”他的脸上带着笑,但声音里充斥着的,是无奈和悲酸。 “我早就知道,来了,就回不去了,也不能带着你一同离开这里。” 两行眼泪倏然从顾梨的眼里滚落了下来。 即便还是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已经猜到了。 定是晏清与萧问和钟离玉达成了什么交易,让他们放了她。 至于是什么交易,顾梨大约也猜到了。 不管是萧问还是钟离玉,他们皆不能容忍晏清活在这个世上。那么,放了她的条件,除了他死,还能是什么?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顾梨哭道。 “就你这种人,你没有心也没有情,在你眼里只有利益,所有人在你那里只分为有用和没用和两种,你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置于险境?不会的,你不会的!” 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就晏清那种人,怎么可能?他没有心啊,他根本就不会做这种事的! 眼泪簌簌而下,顾梨绝不相信这是真的,晏清不可能会为她做这些。 晏清抬起衣袖,为她将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 他轻声笑了笑,笑的耐人寻味。这笑声里面,蕴含着明晃晃的无奈与心酸。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他看着她说。 顾梨一怔,不知他何出此言。 “那年,看到你留下的信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他在说的,是许多年前的那件事。。 当时她决然离开,只留给他一封信,信上只写着寥寥数语:与君相诀别,死生不复见。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很满足 不管是萧问还是钟离玉,他们皆不能容忍晏清活在这个世上。那么,放了她的条件,除了他死,还能是什么?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顾梨哭道。 “就你这种人,你没有心也没有情,在你眼里只有利益,所有人在你那里只分为有用和没用和两种,你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置于险境?不会的,你不会的!” 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就晏清那种人,怎么可能?他没有心啊,他根本就不会做这种事的! 眼泪簌簌而下,顾梨绝不相信这是真的,晏清不可能会为她做这些。 晏清抬起衣袖,为她将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 他轻声笑了笑,笑的耐人寻味。这笑声里面,蕴含着明晃晃的无奈与心酸。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他看着她说。 顾梨一怔,不知他何出此言。 “那年,看到你留下的信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他在说的,是许多年前的那件事。 当时她决然离开,只留给他一封信,信上只写着寥寥数语:与君相诀别,死生不复见。 “一年的朝夕相处,我说未曾喜欢过你,是假的。” 他双手捧起顾梨的脸,在她的脸颊上温柔地摩挲着。 喜欢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那时他排斥爱情,不允许自己的心受到丝毫的扰乱,所以他毫不迟疑,将对她的情意否认,排斥在外。 爱情对他来说,是拖累,是弱点,他绝对不能有。 他原本以为,排斥掉了爱意,她走了,他就能恢复以往。但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 当那种从未体会过的孤寂和空虚之感袭向他的时候,他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他的母亲死了,死在了他的刀下,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他不再欺瞒自己的心,那时,他便承认了,他喜欢她,也开始接受了喜欢她的事实。 “一开始,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你,是在利用你,但后来,事情好像变了样子。”晏清唇边又散开一抹无奈的笑。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单纯的利用关系,后来就变成爱了呢? 他那一句否定和欺瞒,让他后来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管他如何表现,都不能改变他在她心里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的印象。 看吧,即便到了现在,她都不相信他是真的爱她。 晏清凝望着她,许久都没再说话。 她不相信他爱她,也罢,反正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能在死之前,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我很满足。”他捧着她的脸,忽然说道。 在死之前,能给他一夜的时间与她相处,他很满足。 然而,顾梨却一把推开了他:“你胡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你又在耍阴谋诡计!” 她不信晏清会为她去死,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她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动。 她直视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乞求,仿佛在向他哀求:“你承认啊,你快点承认啊!你承认好不好?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的谋算,承认你又骗了我。” 他有数不清的阴谋阳谋,哪会让自己落败?这些都是假的,对,一定是假的。他那么会骗人,这一定都是他装的,为了骗过萧问和钟离玉。 顾梨宁愿再次被他骗,也不想让这一切变成真的。 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他不死,她愿意被他骗一辈子。 然而,晏清并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 倒是萧问又冷笑道:“值得吗?真的值得吗?你接到我的信,听说她被我劫持,连真假都不问,当晚就来了。你明知道这一来你有去无回,你也愿意?功败垂成,唾手可得的一切轰然倒塌,你心甘情愿?” 晏清温柔的目光望着顾梨的眼睛,像是在回答萧问的话,与她说道:“只要你能活着,我死我活,都不要紧。” “我已经在这个世上活的太久了,该离开了。” 他字字句句,都宛如一把钝刀,在凌迟着顾梨的心。 心痛的说不出话来,她便拼命摇头。 晏清见她如此,不禁又笑了起来:“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想死。有你之前无所谓,但有你之后,我忽然就开始珍惜了,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想和你携手流年,并肩到老。” 在遇到她之前,爱上她之前,他从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活着,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报仇。然而,在遇到他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变的和一个普通人一样,开始幻想爱情,并期盼能够和她一起到老。 顾梨心痛难以复加,喉头处一片苦涩。 从未听到他说过这番话,但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听。 她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好不好?所有的话都留着,留着将来慢慢说。 然而,对晏清来说,这却是最后的机会了。有些话,再不说出来,她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我是骗了你很多次,但后来,每一次骗你,无非都是想和你靠近一点。” 如果不骗她的话,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顾梨从没在晏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过诸如此般的情绪,极尽温柔,又极尽哀求。 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从不会向别人乞求任何事,但此刻,他的目光,却全是哀求,仿佛在向她哀求一点互相靠近的温暖。 她心痛的要窒息,抬起了手,想要抱住他。 抱住他,不让他走,不让他离开。 然而,就在她抱住他之前,他却先放手了。 晏清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双手,一步步地远离她。 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从容淡然,笑意优雅,如同误入了人间的神仙。 他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仿佛无情无义,但顾梨现在知道了,那都不是真的。 他也是人,也会有深重的情意。。 “阿梨,我很满足。”这是晏清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便渐行渐远。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无处可相依 顾梨害怕他消失,害怕再也看不见他,便强忍着疼痛不敢眨眼。 然而,他最后还是不见了,洁白的衣衫与那片白光融为一体,浮冰碎雪般的容颜融化、消散,了无踪影。。 顾梨死死地盯...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六十七章 无处可相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此处相遇 三日后,相娴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南州,往兰陵而去。 三辆马车前后行走,最前面的车里装着行礼,最后面的车里坐着相娴的贴身丫头和相府小公子的乳娘。。 相娴带着孩子坐在最中间...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六十八章 此处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是你下的毒 老妇人没回话,转头看向了房间里面。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位夫人客气了,都是小孩子玩闹,无碍的。既然夫人来了,还请进来坐一坐吧。”。 相娴听见这声音柔柔的,料...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六十九章 是你下的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 天大的误会 “相娴……”宋景行低声喊她,他很想走过去,安慰她,拥抱她,但又怕她会更生气。 相娴自己擦了擦眼泪,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看见一...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章 天大的误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 翻脸无情 “你就是因为这事,才怨我的?”宋景行低头看着相娴,轻声问道。 相娴没回话,快速眨了一下眼睛。 宋景行无奈一笑,叹道:“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将我们隔开了三年。”。 ...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一章 翻脸无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 宋景行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谁又惹你了?”他问道。 相娴不答,只一个劲儿地赶他。。 “刚刚不还好好的?这就翻脸无情?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宋惊醒颇...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二章 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比较不舍得你 宋景行愣住了,料想不到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相娴皱眉扶额,道:“这孩子我不要了,你快领走吧。”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宋景行不禁轻笑,双手...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三章 比较不舍得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偶然相遇 到了那边,他们先找了个地方住下,相娴打算从第二日开始,就去谈生意上的事。 然而当日夜里,小新忽然病了,发起了热,小脸烧的红扑扑的。。 孩子一直在哭,宋景行便抱着他哄着...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四章 偶然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心里还有执念 相娴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望着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善良温柔,待人和善,几时这样过? “你的眼睛怎么了?”相娴又问。。 只见她那双原...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五章 心里还有执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寻他 房内响起了声响,是秋玉放东西的声音。随后,是水流的哗哗声。 一杯散发着暖意的温水被放到了顾梨的手边。 秋玉给她倒完水以后,便要去厨房做饭。。 顾梨却说了一声:“...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六章 寻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为什么要救我 掉落的火苗沿着洒在地上的干草蔓延,直到燃烧到了她的脚下,顾梨这才惊觉。 她摸到了旁边的扫把,手忙脚乱地去扑火。 但她的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有没有扑对地方。。 她...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七章 为什么要救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他死,换你活 “你想要做什么?”顾梨又问。 装作哑巴,在她身边三年,总该有什么目的。 对面之人许久都没回答,顾梨也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良久之后,一道声音这才想起:“我只是...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八章 他死,换你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 也曾为爱懵懂过 那一夜,她以为晏清是去救她的,她以为只要逃离了那个地方,他们就能脱离危险,以后就能在一起。 却不曾料到,他是去救她的,代价是自己要死。。 眼泪如绝了堤的洪水,从顾梨的...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七十九章 也曾为爱懵懂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 该感激还是该恨 “都是因为你,他违抗师命,不顾自己的性命去修复离思瓶。又是因为你,他失踪了三年。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找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可结果呢?”。 钟离幽泣不成声,...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八十章 该感激还是该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不怪你 顾梨苍白的面颊上漾开了一抹浅淡的笑,随即,又轻声问:“他,回来过没有?”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眼眸,心里在紧张着、恐慌着,害怕听到答案,却又盼望着听到答案。。 ...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不怪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事开始的地方 抱着琴,一幕场景忽然浮现在顾梨的眼前。 晚风轻轻地吹动白色纱帘,温暖的烛光随风摇曳,竹屋里满是细密醉人的酒香。他抱着她,就将她压在这把琴上,深情款款地吻着她……。 又...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事开始的地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你会喜欢他的 “桑公子是离思阁的一名乐师,弹的一手好琴。”崔婉儿向顾梨解释,“不,不能单单说好,那简直是绝妙啊!”。 “顾大夫,你既然来了我们平阳,那一定要去听听桑公子的琴,天上少有地上...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第二百八十三章 你会喜欢他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以为是他 顾梨自从被崔婉儿带入了包厢,就没再出去过。即便不出去,透过眼前这番盛况,她也能想象的到外面有多热闹。 演出台早已被搭好了,四周挂着浅蓝色的纱帘,演出台的正中间摆着一张琴桌,琴桌上放着一把七弦琴。 午后,观众的情绪越发高昂,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吃午饭,顾梨感觉有些饿。 她本来以为来的这么早,这里能有吃的,后来才发现,是她想多了。 “大家都不吃午饭的吗?”她向崔婉儿问道。 “桑公子马上就要出来了,还吃什么饭啊!”崔婉儿回道,满面期待之色。 顾梨心中一阵无语,这些人就这么拼,为了看偶像,连饭都能舍弃?那位桑公子,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顾大夫你饿了?”崔婉儿向她问道。 “嗯。”顾梨诚实地点了点头。 崔婉儿回道:“来的太匆忙了,我生怕进不来。要不然,就在路上买两个烧饼带着了。” 她这话音才落,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崔婉儿扭头一看,忙万分激动地拉住了顾梨的衣袖,小声道:“来了来了。” 顾梨转头去看,看见从那方浅蓝色的纱帘后面,悠悠地走出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 他身着一袭白衣,如雪如雾,一头墨发飘落如瀑。 他仿佛踩着冬日的暖阳,悠然走入,让这繁闹的人间,霎时安静了。 看他第一眼时,顾梨的心猛的一颤,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上天入地都想找寻的人。 顾梨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他却微微低垂着头,不能让她看见他的模样。 旁边的崔婉儿和周围万千怀春的少女一样,激动的无以言表,紧紧地抓住顾梨的手。 但顾梨的心思却丝毫都不在她的身上,她的心,早已被那道飘然若仙的身影所夺去、所占据。 他迈着和缓优雅的步伐,走到了琴桌边坐下,整理了一下雪白的衣摆,抬起了头。 寂静过后,全场霎时响起一阵激烈热情的叫喊。 这阵叫喊之声,也让顾梨的心回归了现实。 崔婉儿选的位置很好,正对着演出台,正好能让她看见他。 于是她看清了他,但遗憾的是,并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如果不看脸,她会毫不怀疑地以为这人就是宴清。他身上那优雅出尘、温如暖阳的气质,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然而,这人的面容却昳丽无比,带了几分妖娆妩媚之息。并不像晏清那般温雅如三月春风,飘逸如山间雾岚。 不是他,顾梨心里不免升起几分失落。 她垂眸,没再去看他。 片刻后,幽幽的琴声响了起来,她便又将视线放回了他的身上。 顾梨不太懂音律,但也能听的出来,他弹的很好,很动听,旋律之中似乎带着某种能蛊惑人心的力量。 平心而论,他的琴技即便是和晏清比起来,也会在伯仲之间。但在顾梨心里,晏清便是一座高山,谁都越不过他,也比不上他。 一曲罢,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桑乐又开始下一曲。 顾梨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 她见桑乐弹琴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头,仿佛在专心拨弦,并未抬头去看演出台下的观众。 顾梨便以为他是个清冷之人,不想,当第三支曲子响起来的时候,却完全换了个迥然不同的风格。 伴随着琴声的,是他那优雅的嗓音,和着旋律,娓娓动听地唱着。 他没再低头看琴弦,双手像是在琴上随意弹拨。他望着下面的观众,那张美好的近乎妩媚妖娆的脸上漾着笑容,仿似能颠倒众生。 眼前这情形,让顾梨的脑海中不禁冒出了一句话“男人要是美起来,还真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她承认,自己活了两世,从没见过如此惊艳的容貌。他能让整个平阳城万人空巷,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对他趋之若鹜,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桑乐轻声唱着,忽然冲着台下眨了一下眼,极尽风流之意。霎时,全场沸腾了,振奋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旁边的崔婉儿也在喊叫,将顾梨的手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喊,一边在口中不停地重复着:“我要晕了,我要晕了……” 顾梨远比她要清醒,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然而,就在她转头又去看桑乐的时候,恰恰看到他眼角的一抹光从她的身上轻轻扫过。 那一刻,顾梨仿佛觉的,桑乐与她对视了。 如果她也是他的狂热粉丝,这一眼,说不定就能让她激动的晕过去。 但顾梨并没有,甚至脸上都没露出波澜。 这三年来,每一日,她都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即便得知晏清可能又重回于世以后,她看到了希望,宛若找到了新生,但那颗心,也不会为除他之外的人轻易波动。更别说,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桑乐的眸光再也没有往她们这边转过,唱完这一曲,他便站起了身,向着台下轻轻鞠躬致礼,转身走回了浅蓝色的纱帐之中。 全场的叫喊之声此起彼伏,个个都振奋不已。 崔婉儿喊的嗓子都哑了,却说道:“我这次总算见到他了,我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顾梨见她激动的满面通红,再听她此言,不禁笑了笑。 “对了,顾大夫,赶紧写字条。”崔婉儿想起了此事,忙催促她。 “什么字条?”顾梨不明所以,问道。 “就是字条啊,我这里有纸和笔,咱们快点写。”崔婉儿说着,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分给了顾梨一份。 “把你想对桑公子所说的话写下来。这些字条他都会亲自看的,并且会从其中选出来一人,邀请入室详谈呢。” 崔婉儿一边解释,一边在纸条上写了起来。 能被桑乐请入详谈,与他共处一室,近距离相处,这得让多少人梦寐以求? 但顾梨却笑着摇摇头:“我就算了吧。” 她对这位桑公子,并不怎么感兴趣。。 “那怎么能行?”崔婉儿不赞同道,又催促她,“你快点写,不管咱俩谁被选中了,那都是好事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你我本路人 崔婉儿非要让她写,顾梨便提起了笔。 但是写什么好呢?顾梨想了想,十分敷衍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尚可。 她才刚刚放下笔,就有人过来收字条了。 顾梨和崔婉儿将各自写的字条交了出去,再看四周,见观众已经走了不少。 “怎么都走了?”顾梨诧异,不是还有后续吗?难道他们并不期望见到他们的偶像? “走的人大都是不会写字的,或者知道自己没希望见到桑公子的。”崔婉儿解释,“桑公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见的,目不识丁的,或者写字丑的,他肯定不会选。” 顾梨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在心中暗想,她的字那么丑,肯定不会被选中。 “顾大夫,你刚刚写的什么?”崔婉儿饶有兴致地问。 “我,就随便写了点。”顾梨回道。 好在崔婉儿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让她看看自己此刻的形象,头发乱了没乱,珠钗歪了没歪。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顾梨都没做过追星这种事,所以着实不大能理解这些人的行为。今日被崔婉儿拉来这里,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浅蓝色的纱帘后面,忽然走出来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见到她,崔婉儿立时激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她兴奋不已道。 出来的这个女子便是这离思阁的主人,被唤作秋娘,她此刻走出来,便是为了宣布被选中之人。 崔婉儿和无数人一样,激动地攥紧了双手,无比期待着能从秋娘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顾梨则要淡定的多,她对桑乐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去见他,更知道,自己不会被选中。 但有时候,戏谑之事总会突如其来。 秋娘手中拿着一张字条,涂着艳红色丹蔻的手指轻轻地将纸条展开。这一刻,全场鸦雀无声,全都在等着她。 秋娘脸上带着明媚娇艳的笑,垂眸看了一眼,朗声道:“今日被桑公子选中的人是——” 她故意停顿了下来,顾梨面上漾开一抹微笑,以为她这是在卖关子。 不料,却又听她道:“桑公子这是在为难我啊,字条上没写完整的名字,让我到哪里去给他把人找出来?” 她说着这话,将手中的字条展开,面朝众人。 “上面只署了一个‘顾’字,也不知道是位公子还是位姑娘。” 顾梨一怔,不会这么巧吧? 她刚刚只是敷衍地写下了两个字,所以连名字都没写全,只写了个“顾”。 她被选中了?这怎么可能? 顾梨百思不得其解,秋娘又接着道:“不知是顾姑娘还是顾公子,还请好心出来见见面吧,就别再为难我了。” 顾梨没吭声,倒是旁边的崔婉儿忽然扯住了她,问道:“顾大夫,是不是你?” 顾梨怔然,随即点了点头:“是,是吧。” 她话音才落,崔婉儿便立即高高举起了手,冲着秋娘大声喊道:“在这呢,她在这!” 霎时,全场无数道目光全都投到了顾梨身上。 顾梨没有动,此时还有几分慌,怎么也想不到,竟然选中了她。 “顾大夫,你还磨蹭什么啊,快点去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崔婉儿一个劲儿地推她,想要让她赶紧过去。 “我——”顾梨才要说自己不想去,就被崔婉儿给打断了。 “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肯定也很激动。赶紧去吧,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和我说说你和桑公子都谈了些什么。” 顾梨真的没那份心思的,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在无数道艳羡的目光之中,被崔婉儿带到了秋娘的身边,又被秋娘带进了蓝色纱帐里面。 纱帐后面是一道楼梯,她跟着秋娘走了上去,又绕过了一段回廊,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尚未走进去,顾梨便听到房中传出幽幽的琴声。 “到了,桑公子正在里面等着呢,顾姑娘快点进去吧。”秋娘向她笑道。 顾梨便也礼貌地回之一笑。 秋娘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顾梨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以后,又该和他说些什么? 正当她犹豫间,一道优雅的嗓音传了出来:“顾姑娘何故不进来?” 顾梨咬了咬唇,伸手推开了房门。 琴声并未停止,顾梨才进了门,就看见桑乐正坐在琴桌后面,一双羊脂美玉百般的手在琴弦上轻轻挑拨着。 他没再说话,顾梨便也没说什么。 琴声在耳边悠悠流转,是一支顾梨未曾听过的琴曲。 一曲终了,桑乐双手按在琴弦上,抬头看向她。 顾梨就坐在他的对面,对上他那双深邃带笑的眼眸,颇有些不自在,便低垂了头。 优雅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想必,顾姑娘也是懂音律之人吧。” 顾梨回道:“公子误会了,我于音律,一窍不通。” 桑乐微微笑了笑,又道:“姑娘不必谦虚,倘若真是一窍不通,又怎会听出我的琴声,尚可?” 顾梨绞着手指,心中急促。 “尚可”这两个字,真的只是她随便写下的。她那时哪里能想到会被他选中? 平心而论,他弹的很好,绝不仅仅是“尚可”。 桑乐从她那双绞在一起的手上看出了她的局促,但并未说什么,而是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顾梨沉默了好一会儿,平定了自己的心情之后,这才诚恳地向他道:“是我鲁莽妄言了,还请公子见谅。公子弹的很好,真的很好。” 听闻此言,桑乐微微一笑:“我本以为,顾姑娘会有高见。” 他如此说,顿时让顾梨觉的无地自容了。 她于音律一窍不通,竟然说他那美妙的琴声是“尚可”,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好在桑乐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移了话题,这才缓解了顾梨此刻的尴尬。 “顾姑娘不是此地人吧?”他问道。 “嗯。”顾梨回应,“我只是路过此地。” 原本早就该离开了的,不想遇到了崔婉儿。。 桑乐面上笑意依旧,又道:“你我本路人,相逢便是缘,不如,我再为顾姑娘弹一曲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何不去找他 “有劳。”顾梨微微颔首。 桑乐调整了一下琴弦,一双修长的手又在琴弦上轻轻地弹拨了起来。 曲调一起,顾梨心中顿时咚的一声。 他弹的,竟是少年游。 熟悉的音符,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许多年前,竹屋里的那个下午。 那日天气晴好,微风沉醉,雪白的窗纱被风鼓动,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她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在琴弦上信手撩拨,一串串优美动听的旋律汩汩地钻入她的耳朵。 少年游的旋律很美,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会变的更美。 顾梨一个不懂音律的人,都沉醉在了其中。 鼻端缭绕着竹子的清香,少年游的曲调在她心中碰撞,便是有万般烦恼幽怨,都能在瞬息间化作绕指柔。 而今,熟悉的曲子再次缭绕在耳边,顾梨凝神望着他,仿佛透过眼前之人,看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午后,为她弹奏少年游的人。 他们很像,甚至让顾梨产生了错觉,这就是他。 桑乐专注于弹琴,并未看她。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勾出最后一个音,轻声问了句:“顾姑娘觉的如何?” 他说着,抬头向她看去。 顾梨正沉浸在自己渺远的思绪中,并未听到他的问话,所以没答。 直到眼前之人又问了一句:“可是我弹的不好?顾姑娘何故落泪?” 顾梨这才猛然惊觉,忙抬起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 她也不知怎么的,怎么就哭了呢? 许是太想他了吧,想的情不自禁。 “不是,公子弹的很好,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顾梨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回道。 “哦?”桑乐轻声问询,“那位故人,也曾为姑娘弹过此曲?” 顾梨点了点头。 “姑娘对他十分思念?” 顾梨不太想回答他这问题,更不想把自己的心中事、心中人置于人前。因此,她并未回话,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但桑乐却又接着问:“姑娘既然对他十分思念,为何不去找他?” 顾梨心中一痛,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 “我,找不到。”她又抬手去擦,声音里透出无尽的思念与无奈。 桑乐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笑了笑,道:“我希望姑娘早日得偿所愿。” 顾梨点了点头,并未回话。 她此刻声音哽咽,便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顾梨这才平静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让公子见笑了。” “姑娘多虑了。” “姑娘还没用午饭吧。”桑乐询问了一句,便立即叫了人来,吩咐人拿些吃的过来。 顾梨忙阻拦:“不用不用。” “不用?难道你不饿?”桑乐笑问,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凝望着她的脸。 顾梨想要说不饿的,但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肠鸣音出卖了。 想来,她的肚子肯定不止叫了这一次,定是早就被他听到了。 “可是,我,我没有钱。”顾梨支支吾吾。 她出来的匆忙,身上一文钱都没带。吃人家的东西,怎好意思不给钱? 桑乐笑着回道:“顾姑娘既然被我请来,那就是我的客人,我理应盛情款待。” 话虽如此说,但顾梨还是不好意思。 片刻后,便有人送了吃的上来。顾梨推辞不过,只得坐下吃了起来。 然而桑乐就在旁边看着她,带着几分妖娆之色的脸上噙着状似温柔的笑意,那双好看的能勾魂摄魄的眼睛始终凝视着她。 被人这样注视着,她怎么可能吃的下去饭? 于是,她匆匆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饭食里有一道鱼羹,桑乐见她未动,便问了句:“姑娘不喜鱼羹?” 顾梨随口回道:“嗯。” 不是她不喜鱼羹,而是自从晏清离开以后,她便再也没吃过鱼羹了。 晏清做的鱼羹,同他一起,被顾梨深埋在了心里,只能拿出来回味,不能再去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在心里默默地守望着他,如同守着心头的那点朱砂痣、那片白月光。 桑乐没再说什么,但目光仍然未从她身上移开。 “顾姑娘打算何时离开此地?”他又问。 既然她是路过,那肯定要离开的。 顾梨如实回道:“明日吧。” 崔婉儿身上的伤已经淡的快要看不出来了,她也是时候该走了。 “嗯。”桑乐轻轻回应了一声,并未说些祝她一路顺风之类的客气话。 二人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随即顾梨站起了身:“谢谢桑公子的盛情款待,我这便告辞了。” “姑娘慢走。”桑乐并未挽留她。 顾梨微微颔首,随之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但崔婉儿还在等着她。 看见她出来了,崔婉儿立即迎了过去,满面期待地问道;“桑公子与你说什么了?” 顾梨如实回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又弹了两支曲子,随意聊了两句。” 崔婉儿满面惊讶地看着她:“这还叫没说什么?你是不知道吧,桑公子除了开口唱歌之外,就没人再能听见过他的声音。” 顾梨诧异,桑乐这么不爱说话的吗?可是她觉的,他明明话挺多的。 “还有呢?还有呢?你们还做什么了?”崔婉儿又问。 顾梨觉的她这话怪怪的,什么叫做他们还做什么了?她与桑乐,两个陌生人,还能做什么?再说了,他是乐师,又不是小倌。 “没做什么。”顾梨回道。 “没做什么那你怎么和他待了那么久?”崔婉儿摆明了不信。 顾梨只得又道:“他,还请我吃了一顿饭。” 听闻此言,崔婉儿满目艳羡。 “哇,桑公子真是又温柔又体贴,我爱死他了!” 她说着,又去碰了碰顾梨:“顾大夫,我就说吧,来了绝对不会后悔的。你现在是不是也爱他爱到无法自拔了?” 顾梨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她是从何处看出她爱桑乐爱到无法自拔的?她可不是他的脑残粉。 “好了,我们回去吧。”顾梨向她道。。 二人一起出了离思阁,崔婉儿的兴奋劲头半分没减,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口中之人全是桑乐。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公子请自重 次日,顾梨便向崔婉儿辞行。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崔婉儿与她处出了感情,听说她要走,心中自是不舍。但顾梨执意要走,她也没再继续纠缠挽留。 顾梨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打算一会儿就动身。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不过就是几件贴身衣物罢了。 顾梨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放着的那一个瘪瘪的包袱,心里想着等会儿要去雇一辆马车。她现在有足够的路费了,若是雇一辆马车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达南州。 心里正盘算着,崔婉儿一边喊着她,一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顾大夫,秋娘来请你了!” 顾梨回头,诧异地望着她。 “秋娘啊,离思阁的秋娘!”崔婉儿兴奋不已。 顾梨仍然不明白,为何秋娘忽然来找她? “顾大夫,你快跟我过去吧!”崔婉儿拉着她就跑。 顾梨一不留神就被她拉出了老远,边跑边问:“何事?” “反正是因为桑公子,反正你过去了就知道了。”崔婉儿回道。 顾梨被崔婉儿拽到秋娘跟前的时候,见她仍然打扮艳丽,脸上挂着热情的笑。 “真没想到,原来顾姑娘还是个大夫。”她看着顾梨说道。 顾梨没回话,等着她的下文。 “桑公子病了,听闻顾大夫医术高明,所以就让我来请顾大夫过去给诊治一番。”秋娘面上笑意不减,又道。 顾梨微微错愕,病了?昨日见他的时候,不是明明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崔婉儿一听说桑乐病了,顿时着急了,推了推顾梨:“顾大夫,桑公子病了,你快去给他看一看吧。” 然而,顾梨却向秋娘回道:“抱歉,我今日不看诊。”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欲走。 “哎,顾大夫……”崔婉儿忙喊她。 然而顾梨并未回头。 她该离开这里了,已经耽搁了许久,不想再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了。 但顾梨走出几步后,又回了头,向秋娘走了过去。 “麻烦您帮我将这个给他,感谢他昨日的款待。”顾梨说着,将一小块银子塞入了秋娘的手中,迅速离开。 秋娘捏着那一小块硬硬的银子,笑容僵在了艳丽的脸上。 这可让她如何交代? 崔婉儿又去做说客,想让顾梨去给桑乐看病。 “来的可是秋娘啊,离思阁的主人,连她都亲自来请你了,可见公子他是病的不轻。” “你是个大夫啊,应该医者仁心,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听闻此言,顾梨唇边荡开了一抹淡淡的笑。 医者仁心?她被这四个字拘束了两辈子。 她将自己的满腔热情,全都奉献给了这个世界,给了这个世上的病人。即便是对仇人,她都能做到以德报怨,不可谓不仁心了吧? 可结果呢?是她被迷惑了心,失去了心之所爱。 自从晏清离开以后,她便心如死水。医术于她而言,只不过是维持生计的手段罢了。 在崔婉儿的痛惜声中,顾梨冷漠的身影离开了崔府的大门。 然而,她才刚刚出了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秋娘带着几个人,将她的去路堵的死死的。 “这是要作何?”顾梨打量了她一声,冷冷地问道。 秋娘依然笑意满面,回道:“顾大夫不跟我回去一趟,我实在是没法交代啊。” 顾梨看他们这架势,估计自己不去一趟的话,应该是不行了。 “我去给他看了病,你们就不再纠缠我了?”她问道。 “那是自然。”秋娘回应。 “好。” 顾梨跟着秋娘去了离思阁,又被她带到了昨日的那个房间。 还没进门,她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顾梨疑惑,心中暗想,难道真的病了? 她并不是情愿来的,又急着要走,所以在敲了一下门之后,直接推门进了去。 桑乐此刻正倚靠在床上,被厚厚的白色狐裘斗篷包裹着,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见顾梨进来了,便放下了书,向她一笑。 “顾大夫来了啊。”他向她道。 顾梨并未和他寒暄,直接问道:“哪里不舒服?” 说着,向他走了过去。 桑乐今日面色苍白,精神也不如昨日好,明显带着病气。唯一没变的,便是他身上那股温润淡雅的气质。 桑乐并没有回答具体哪里不舒服,只是说:“顾大夫先帮我看看吧。” 顾梨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开始为他诊脉。 她并没有仔细去看他的手,如果仔细看了的话,就会发现他那双纤长如玉的手上,点缀着几点不怎么细腻的茧子,那是长年握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顾梨的手指很快便离开了他的手腕,颇显诧异地看着他。 桑乐微微一笑,从容淡然地看着她问:“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顾梨没有立即回话,仍然面露惊讶地看着他。 他的脉象,竟然有油尽灯枯之象。但他表面看起来,明明好好的。 他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孱弱到如此地步? “你的病,我治不了。”顾梨如实回道。 如果是别的病,她或许可以一试,但如此状况,别说是她了,只怕神医在世都难以将他治好。 她说完这话,便起身要走。 既然治不了的,那她还留下做什么? 不料,就在她要离开的刹那,床上的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顾大夫就不试一试了吗?万一能有所好转呢?”他望着她淡漠的背影,说道。 顾梨没有回头看他,回道:“我真的爱莫能助。” 身后之人笑了笑:“我知道我是将死之人,所以于我而言,哪怕多活一天、一个时辰,都是莫大的幸福。” “你连这点幸福,都不舍得给我吗?” 他温和优雅的言语之中,竟透着丝丝乞求的意味。 但顾梨并未感受到这份乞求,她只感受到了他的手指在摩挲着她的手。 如此带着暗示和挑逗意味的动作,让顾梨心中顿时迸出恼意,立即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公子请自重!”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桑乐看着她决然离去的冷漠身影,再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上,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才过去几年,她就把他忘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与你执手经年(大结局) 顾梨压着心头的恼怒,出了离思阁。 她也没再去崔府,而是直接去了市场。 此时早已经过了午,顾梨不觉的饿,便也没吃午饭。她找了一辆马车。谈好了价钱之后,上了车,准备去往南州。 然而,她上车后,这辆马车却迟迟没动。 “还不走吗?”顾梨坐在车里,问询了一声。 “马上就走,姑娘再等一下。”坐在前面的驾车人回道。 片刻之后,马车这才动了一下,但并不是往前走,反倒像是又有人上来了。 顾梨才要询问,就看见一个身披雪白狐裘斗篷的人影进来了。 那人手上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坐到了她的身旁,又向她一笑。 竟是桑乐。 即便他的笑能颠倒众生,但顾梨仍然恼火了。 “桑公子为何上我的车?”她冷声问道。 他又笑,随之回答:“我对你一见倾心,想与你共度余生。” 顾梨神色冷然:“公子切莫自作多情,还请速速离开。” 桑乐眼底含笑:“昨日,我为你弹奏琴曲,还款待饮食,你就如此这般,迅速翻脸无情?” “你我本就是浮萍路人,互不相干,有何情意可言?再说,我已让秋娘给了你银子,你我早就互不相欠。”顾梨回道。 “但我并未收到,所以还是你欠我的。” 顾梨瞥了他一眼:“如果你非要算的这么清楚的话,今日的出诊费你还没给我呢。” “算了,我也不要了,就互相抵了吧。” 桑乐失笑。 即便他那张脸美如人间绝色,顾梨也不去看他。 “但我对你的情意,是千真万确的。” 顾梨闻言冷笑:“你我相见不过才两次,所有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半日,倘若说起情意的话,那公子的情意,未免太轻浮了一点。” 桑乐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对前面的驾车人吩咐了一声:“走吧。” 几年而已,她的变化竟然这么大,浑身带刺一样。 驾车人应答了一声,扬起马鞭,马车便缓缓地行动了起来。 “你这是何意?”顾梨凛冽的目光望着他。 “我说了,要与你共度余生。所以,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他的目光似水温柔,无限深情地落在她的脸上。 但顾梨只觉得愤怒:“可我不愿意!” “你已经有意中人了?”他问。 “有没有都和你无关!”顾梨厉声回道。 “哦。”桑乐轻轻应了一声,敛眉垂眸,唇边的笑意苦涩无比。 顾梨见他如此,不禁疑惑,他怎的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 但转而,她便不在意了。 她根本就不相信他仅凭一面之缘就爱上她。 何况,他们只是陌路人罢了,反正不是她招惹他的,他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梨压着心头的怒意,冲着前面的驾车人大声喊道:“停车!” 驾车人急忙停下了车,问道:“姑娘怎么了?” 顾梨冷冷地看了旁边之人一眼,道:“公子请下车。” 那人无动于衷,只是将两抹无奈又悲伤的目光投到她的脸上。 顾梨见他不走,冷笑一声;“好吧,那我走。” 然而,她才要起身,又被人拉住了手。 “阿梨。”他轻声呼唤。 但这饱蘸温柔的两个字,却像是水入了油锅,霎时触了她的逆鳞。 “别叫我!”她竟对他嘶吼一声,怒目而视,红红的眼圈里盛满了反抗和悲愤。 桑乐微微一怔,深邃的目光凝望着她。 其实就连顾梨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这个称呼反应这么大。 这个世上,只有晏清会这样叫她,所以她早就将他与这两个字囿于了心中,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在这一片沉寂之中,顾梨渐渐平静了下来,又将质疑的目光投向眼前之人。 他何故知道她的名字? 沉默之中,那张绝美妖娆的脸上浮起了笑意,就在顾梨的目光下,一张薄薄的面具被拿下。 他的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但容颜依旧。笑意仍在,温和如春日暖阳,雅致如明月清风。 顾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她阔别数年之久,已被她封存于心的面容。 他又回来了,又出现在了她眼前。原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多么激烈的情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笑了;笑着笑着,她哭了。 她扑到了他身上,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像是在等待着温柔和暖的甘霖流遍她的心田,填补这四年来没有他的空虚。 两人静静相拥,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况且,爱本来就不需要言语。 没有互诉相思衷肠,亦没有倾吐多年来的苦痛离愁。 良久,顾梨才与他说了第一句话:“你又骗我。” 她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之意。 “都怪我。”晏清温声回应。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直都在找你。” 既然都见到了,为何还要再躲躲藏藏?为何还要以一个假身份骗她到此时? 口上说着怪他,但顾梨一想到自己刚刚对他那般刻薄的态度,再想到他那种无奈又悲伤的眼神,她顿时又觉的心痛不已。 也怪她自己,但凡她对他多留意几分,多往他脸上看几眼,就能看出那张美到妖娆的脸并不是真面目,那只是一张面具,离近了并不难发现。 “你不是给我把了脉了?”晏清回道,“我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你见到我之后再看着我死。” 空欢喜一场,比从来都没有欢喜,更能让人悲痛欲绝。 所以自从那日,他于茫然中出现在这里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一是因为身体孱弱不允许,二是因为不想让她失望悲痛。 顾梨揪起了心,五指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不能再接受一次他的离开,否则,她一定会崩溃。 一边默默地流泪,顾梨一边在心中暗想,不管他还有多少时日,她都会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倘若他终究抵抗不过命运,那么,她便随他一起。 “但我还是想见你啊”,晏清温润的声音饱含着深情,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所以我才扮作桑乐,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你吸引来。” 顾梨轻声笑,他换了一张那么妖娆的脸,出卖色相、琴艺和歌喉,弄出那么大一番动静,就是为了吸引她? 倘若她不来呢? “倘若你不来的话,那也是我的宿命了。”晏清又道。 悲伤在心里浓的化不开,顾梨握住了他的手,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来了。 昨日弹唱之时,他就已经看见了她。当时不动声色,后来在一堆字条里面,轻而易举地找出了她写的那张。 数年过去了,她的字迹仍是那样,不好看,但很可爱。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见过之后就放你走。” 顾梨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见了就走吗?他是见到了,但她却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但后来,我改主意了。” “我不舍得你走,哪怕我还能再活一天、一个时辰,我都要你。” 他嗓音温润,脸颊贴着她的发顶,像是承诺,也像是倾诉。 顾梨鼻子一酸,泪水奔涌,抱他更紧了。 “既然改了主意,为何之前还要戴着面具?”顾梨问道。 为何不早点相见?他知不知道她找他找的有多辛苦? “我怕你会怪我、恼我、生我的气。”晏清回答。 顾梨起初不解,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所以你才故意——那样,激我吼你骂你,让我在得知真相以后不忍心怪你?” 晏清轻声一笑,没说是,但也没说不是。 以她的脾性,倘若知道了他重归于世后不但不去找她,反而还想悄悄见她一面之后让她走,只怕不会轻易过去。 挨她些骂,总比她生气不理他要好。 “你还真是劣性难改。”顾梨埋怨,将脸埋入了他的颈窝。 话虽如此说,但她确实不忍心再怪他,更不可能生气不理他。 虽然又被他骗了,但她心里却倍觉踏实。因为,这就是他,错不了,真真实实的。不是她梦中见到的,也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他还是这样,与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会骗人。 “我可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顾梨小声道。 晏清微微一笑,并未拆穿她。 “我竟从来不知,你还有如此妖娆的一面。”顾梨想起昨日他弹唱时,那个极尽风流魅惑的眼神,不禁心里发烫。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以后慢慢给你看。”晏清凑近了她的耳边,带笑的嗓音汩汩地钻入她敏感的耳中,让她险些浑身颤栗。 马车继续前行,往南州而去。车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团团簇簇,美不胜收。 顾梨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外面,悠悠感叹:“这么快就天黑了,城门早就关了,我们到了也进不去啊。” “那便正好,静夜听风,伴月赏雪。”晏清回道。 顾梨莞尔,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你也不嫌冷。” 纵使夜冷如冰,只要相依相偎,便能暖如盛夏。 有他在,顾梨霎时释然,与整个世界和解了。 从此,她不再冷漠木然,也不再心如止水。她还是那个理智善良的她,还是那个医者仁心的她。 她早已做好了他活一天她便陪他一天,他死她便相随的准备,并为此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他始终安然无恙。顾梨这才后知后觉,又被他骗了。 往事如烟,不会不散。心中的伤痛,也将如衣上的污痕,经年华的濯洗,一点一点变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此生惟愿,和岁月相好,与你执手经年。(全文完) 番外一 重回 晏清所谓的“伴月赏雪”,在顾梨看来,就是在雪地里冻了一夜。 好在二人彼此依偎,倒也不觉的冷。 南州城的城门伴着橘红色的晨曦被打开,马车慢悠悠地驶了进去,沿着两人熟悉的道路,毫无阻碍地一路前行。 自当年一别,而今,许多年已过去,此时回来,顾梨心里充斥着一股激动又安宁的感觉。 当年带着绝望离开,如今满载希望而归。 从此以后,朝朝暮暮、年年月月,他们都将有彼此作陪,再不分开。 马车在门口停下,顾梨扶着晏清的手下了车,多给了赶车人一些银两,看着他驾着马车走远了。 天才刚刚亮,此时尚早,洁白的雪铺在门前,还没被人踏足过。 晏清将顾梨拉到了身边,一并裹在了雪白的狐裘斗篷里。两人咯吱咯吱地踩着满地积雪,走到了那两扇大门前。 门上挂着铜锁,经风霜摧残,被时间所遗忘,锁上已经生满了绿色的铜锈。 顾梨看着这把锁,微微蹙眉:“有钥匙吗?” “没有。” “那我们怎么进去?” 晏清没有答话,而是从旁边捡起了一块石头,朝着铜锁砸去。 “砰”一声巨响,顾梨再睁眼之时,就看见那把生满绿锈的铜锁连同一侧的门环都被砸掉了。 就这样暴力解决了? “这锁怎么这么不经砸?”顾梨质疑,怎么可能一下就被砸开? 晏清微微一笑,回道:“要是你砸的话肯定不行。” 砸哪个位置,用多少力气,都是经过他严密计算过的。 顾梨抿了抿唇,唇边漏出几点微笑。 “还得再花钱修门,我可没剩几个钱了。”顾梨收敛了微笑抱怨,又问他,“你有钱吗?” “来的匆忙,没带。”晏清回道,“等我给秋娘写封信,让她送来。” “你就知道她一定会送来?”顾梨疑问。 他人都走了,秋娘还能再给他送钱来? “嗯,我给她赚足了银两。”晏清说完,竟又看向她,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这些年只卖艺,不卖身。” 顾梨嗤笑,谁问他这个了? 晏清推开门,二人走了进去。 这座小院几年没住过人了,里面的景象与挂在大门上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一样,处处透着苍凉凄冷的气息。 “看来有的忙了。”顾梨叹息一声。 院中的杂草长的有半人高,只是清理这些杂草,就要花上许多时间。 “你去买米买菜吧,先吃饭。”晏清向顾梨道。 顾梨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一声。 收拾院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还是要先吃饭。 她从厨房里找出买菜的篮子,抖干净上面的灰尘,披着晏清雪白的狐裘斗篷,走了出去。 她不但买了米和菜,还买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前的那些东西,过了这好几年,许多都不能再用了,还是要重新置办一些。 她拿着东西回到家,见晏清已经利索地把厨房和屋里都收拾干净了,此刻正在烧着热水。 袅袅炊烟从厨房屋顶的烟囱里飘起,飘到空中,再随风散落。饶是一颗再冷漠的心,也会被此情此情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气。 顾梨心里满满的,全都是踏实和满足。从今往后,他们便生存于这朴素的人间,过着最最平凡的日子。没有纷争和阴谋,只有安宁和淡薄。此生,甚好。 晏清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问一声:“回来了?” “嗯”,顾梨放下手中的篮子,见他雪白的衣角上不知从何处蹭了一抹灰尘,便走过去,为他拍干净。 “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做饭。”晏清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顾梨心中惊讶于他行动的迅速,口中道:“好,那你也别累着了。”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有了些许好转,但依然虚弱,不可太过劳累。 “好。”晏清唇角含笑,答应一声,神态安然从容,不见半分病弱。 哪怕再孱弱的身体,只要有她在身边,都能有转机。 晏清为她理了理额前稍显凌乱的发丝,二人相视一笑,一个进了屋,一个进了厨房。 顾梨进了屋以后也没休息,只是出去买一趟买菜罢了,一点都不累。她把新买回的被褥晾在了阳光下晒着,又把其他东西都归置一番。等到这些都做完,早饭也做好了。 两个人的早食朴素又简单,素白的米粥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平平淡淡,却能让人吃出百般味道。 早食后,二人又一起收拾小院,将院中的杂草除尽,打扫干净。等到家里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之时,夕阳暮色已悄然漫上了天边。 夕阳余晖中,顾梨看着干干净净的小院,看着那块青石台静静地躺在笔直的梧桐树下。一晃,思绪被拉回了数年前。 她仿佛看到了梧桐浓荫下,他一袭白衣飘然,坐于青石台上轻抚琴弦。琴桌旁,陶泥小炉上正煮着茶,雪沫乳花,咕嘟作响。茶香缭绕着梧桐花香,飘散了满院…… 晏清在门口挂上了两只灯笼,以便于晚归时,隔着很远就能看清回家的路。 顾梨给他递完灯笼,目光扫到了被砸坏的铜门环。 “明天要找匠人来修门了。” 晏清却回道:“不必。” 他说着,竟拿出了一把钥匙。 “你不是说没有钥匙吗?”顾梨质问。 “当年离开的时候,在屋子里留了一把。” 但这把锁到底年数久了,锈的厉害,晏清费了一番力气,这才将锁打开了。 他又找来了些工具,将之前被他砸坏的门环修好。 顾梨站在一旁看着,耳边满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这铮铮的响声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问话的声音。 “你们是新搬来的?”一个妇人似在试探着问。 顾梨回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常嫂子!”她喊了一声。 常嫂子一愣,顿时满面惊喜。 “顾大夫,是你们啊,你们回来了?” 顾梨点头:“嗯,回来了。” 离开已久,没想到再回来,还能见到熟人。常嫂子这家人,竟然还住在这里。 “我一早就听到了动静,知道是有人搬来了,这会儿才敢过来瞧瞧,没想到是你们兄妹两人回来了。” “吃饭了吗?去我家吃饭吧?”常嫂子热情相邀。 “已经做好了,就不去了,改日再去。”顾梨回道。 故人相见,皆十分欢喜。顾梨又与常嫂子寒暄了一番,待到夜幕四垂之时,这才进了各自的家门。 晚饭后,顾梨又将最后一点还没整理完的东西整理完,准备睡下。。 她本想催促晏清快点去睡,转眼却见他已站在了床边,且正在宽衣。 番外二 这床,有点挤 顾梨本想让晏清回自己房间去睡的,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她只买了一床被褥,要是把他赶走,不给他睡,那未免也太过分了。 可是,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盖在同一床被子底下,她又觉的别扭紧张。 顾梨正磨磨蹭蹭地宽衣,忽然听到晏清温润的嗓音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顾梨的眼神中闪过几分慌乱,忙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没,没什么。” 她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外袍,一骨碌钻入了松软的被子里。 晏清唇边带笑,往旁侧移了移,给她让出更大的位置。 顾梨躺在被子里,浑身紧绷着,一动不敢动。 这床,有点挤。 晒过的被褥蓬松绵软,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又混上了他身上独有的清雅气息,丝丝缕缕,缭绕在顾梨的鼻端。 床并不宽敞,不管两人怎么躺,总能挨到彼此。 温暖的肌肤互相熨帖着,顾梨本以为这一夜注定难眠,却不料,还没到半刻钟,她竟然睡着了。 许是白天太累了,昨夜又没睡好,所以才入睡的这么快吧。 她一夜好睡,倒是难为了晏清,每次乍一睡着,都会被她翻身的动作惊醒。 这床太小,她每次翻身都会碰到他,甚至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半夜之事,顾梨丝毫不知,窗外鸟雀啁啾之时,她醒了过来。 才一睁眼,她的心跳便猛的一滞。 昨晚入睡的时候明明各自安稳,为何今晨醒来,竟成了这般光景? 两人靠的极近,鼻尖抵着鼻尖,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如果说是他强行把她搂住的,那她抱着他腰的那只手,又如何解释? 顾梨悄悄地把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移开,尽量不惊动他。 奈何他睡眠实在太浅,她才稍稍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目光相对,顾梨霎时慌了。 她猛的起了身,口中道:“天,天亮了,我起了。” 言罢,翻身下床,穿上外袍。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 “嗯。”晏清轻声应了一声,却并未起身,反而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继续睡。 顾梨本以为他会起床,谁料他竟并无此意。 她站在床边,问了一声:“你还不起?不是说好了去买东西的吗?” 还有些东西需要添置,如果他不去的话,她一个人拿不了。 见他没有反应,顾梨便去推他,不想竟被他握住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满是慵懒之意的嗓音在她耳边飘散:“别动,昨夜被你闹的没睡好。” 顾梨愕然,这话听起来好生奇怪。 “休要乱讲。”她蹙眉,低声反驳。 她何时闹他了? “你先去做饭吧。”晏清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眼睛并未睁开。 顾梨:“……” 这才过去一天而已,他竟使唤起她来了,还使唤的得心应手,理所当然。 “好,我去做饭”,顾梨赌气似的说道,“只做我一个人的,你就饿着吧。” 她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欲走。 然而,又被他拽住了衣角。 晏清睁眼望着她,眼神迷蒙又无辜:“我为了你,连整个天下都不要了,你就忍心这么对我?” 顾梨无言以对了。 她倏然一笑,从他手中抽回了衣角:“知道了。” 是啊,他为了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连性命都不要了,她怎能忍心弃他于不顾? 推开房门,清晨湿润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顾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走入厨房,她才发现,原来晏清早已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就连那锅米粥都是煮好了的。经过一整夜的余火温热,浓香四溢,仿佛每一颗米粒的香味都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顾梨才要打算做几个小菜,就被晏清抢了手中的菜刀。 “我来吧。”他挽了挽洁白的衣袖,拿起菜刀,伴随着极富节奏感的嗒嗒声响,一根冬笋被切成了均匀又完美的细丝。 顾梨很有自知之明,与他比厨艺,那就是云泥之别,她是泥。 早食后,二人便出了门,出去将需要添置的东西全都买齐了。 离开这座小城好几年了,小城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他们原本熟识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但也有一些,尚且留在此处,还认出了他们。 晏清无论走到哪里都受欢迎,热情地与旧相识打着招呼。 “你这一回来,满城的姑娘又该蠢蠢欲动、春心荡漾了。”顾梨怀里抱着一包白糖糕,不无酸涩地说道。 晏清牵着她的手,微微一笑:“我年纪大了,她们不会喜欢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梨这才想起,可不是吗?即便除却那三百多年,他也已经三十岁了。 然而,岁月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仍然和她初见之时一样,清风明月,飘然若仙。 顾梨十分怀疑,他会不会容颜不老,一直这样下去?毕竟,他并非常人。 回到家,将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晏清便拿了一把锄头,将那块废弃的土地翻了翻,以待春日到来之时,种些蔬菜。 “种什么好呢?”顾梨跟在他身后,思索着问。 “莴苣?你爱吃的。”晏清提议。 顾梨点点头:“好。” “那你爱吃什么?” 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还真是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你爱吃的就是我爱吃的。”晏清一手扶着锄头,转身看着她,温柔地浅笑。 “那我不爱吃的也是你爱吃的?”顾梨又问。 比如她不吃胡萝卜,每次挑出来的,他都会帮她吃掉。 “嗯。”晏清又笑。 他忽然扔了手中的锄头,一把搂住了顾梨的腰,将她带入怀中,又在她的脸上轻轻亲吻。 顾梨被他逗的咯咯笑,顺势也环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怀中。 二人笑闹,竟没注意到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 “顾大夫,我给你拿了些——”常嫂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梨猛的回神,忙从晏清怀中逃出,向她走了过去。 “常嫂子啊。”她藏住尴尬,笑着唤她一声。 常嫂子也回过了神,将手中的笊篱举了举:“我想着你们刚到,很多东西都不齐全,就做了些冬饼送来。” 顾梨也没推辞,伸手接了:“谢谢嫂子。” 又寒暄两句,常嫂子便拿着空笊篱走了。 走出大门,她心中犹在纳闷。 这两人不是兄妹吗?作何跟一对小夫妻一样?? 顾梨关上门,叹了口气:“这下误会大了!” 番外三 你的嫁衣 转眼,三月已过。 小城的春天来的格外早,才刚刚到二月,外面已是草长莺飞、绿柳满堤。。 宁静温馨的小院里,淡紫色的梧桐花伴着春风吐露芬芳,稀疏的树荫下,顾梨正盘腿坐在青... 《穿越我又又又被套路了》番外三 你的嫁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