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江山一舞》 第一章 潜龙 重峦叠翠,关山如黛! 毗邻咸阳的骊山山脉似一头苍龙横亘于地平线之上。若于云端俯瞰,山脉最高处如苍龙仰天长啸,最高处的两座山峰一左一右如苍龙之角刺向苍穹。沿着龙首两侧有两条支脉延伸,这两段支脉合抱呈弧形像一双前伸的臂爪环抱着荒野,荒野如同明珠一样被巨龙牢牢锁住。 这是苍龙戏珠之势,有无尽神妙之处! 大秦定都咸阳之后便将骊山划为禁地,禁止黔首在此地营生。民间不知内情各种传言真真假假。有人说骊山有妖物出没动则伤人性命,有人说此地乃是先朝帝王陨落之地有种种不祥,有的则称此地是大秦的练兵之地···大军在侧无人胆敢乱闯,此地神妙也少有人知。不管民间传言如何,朝堂的衮衮诸公却深知此地乃是神州少有的宝地。偌大宝地大秦当然不会空置,秦王政继位后将骊山定为陵寝,至今已经修建八年。 暮尽天明时骊山大地水汽蒸腾,山峦飘于云海之上如苍龙闹海。待红日东升水汽消于无形,隐在云海中的景物渐渐呈现在眼前。青纱如海的荒野俨然成为一个巨大的工地,工地上沟壑纵横荒丘接踵。在沟壑与黄丘之上无数人往来忙碌,像一群蝼蚁在雨后搬动沙土疏通巢穴。 蝼蚁们忙忙碌碌,一直到夜幕降临才三三两两的归队,由各自匠作检查。此时夕阳余晖照耀大地,骊山一片嫣红仿佛燃起连天大火。 骊山,西绣岭,晚照亭。 一个老者已经静静的坐了三天,看了三天。眼前壮丽的景致固然让人动容,但引起老者感慨却是那些宛如蚂蚁般的人群。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蜉蝣短暂的生命尚可蜕壳羽化,人又何尝不是可以不断蜕变化为真龙?老人情不自禁感慨道:“遥想当年,老夫也曾是这群蝼蚁中的一只,在卑微中苟命,在乱世中求存,在逆境中挣扎!直到遇到恩师才打破宿命的枷锁得道成名,几十年过眼烟云,回首往事令人嗟叹!” 老者身后,徒弟宋天昊闻言有些伤感。师父魏辙为大秦效力一生,不想朝廷小人当道竟被排挤出朝堂发配到骊山来修造王陵,苍天实在不公!一股愤慨之情充斥心间,宋天昊抬头悲愤道:“师傅···” 老者摆摆手阻止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些话不能说。更何况朝中之事远非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想的未必就是对的!我若不愿意来修造王陵,大王不会强迫我来此。” 宋天昊闻言太头不解的问:“那为什么还要来此修造王陵?” 骊山之事干系朝中很多人很多事,一旦说了徒弟也也卷进这场看不见的漩涡,老者似乎有点犹豫是否告诉徒弟。转念一想,既然徒弟已经跟着来了骊山,现在哪里还能置身事外?老者轻叹一声解释道:“因为如此一来,我到此地之事便不会太引人注目,大王是怕惊动六国耳目使所谋之事横生波澜!更何况此事也有国相与太后的算计,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什么事不仅要师傅出马,还要费劲心思避开六国耳目?宋天昊心中满是不解,看向老者的目光中充满疑问。 老者没有回答,转身眺望这远方。良久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可知我们现在所在何地?” “师傅,此地是骊山西绣岭,晚照亭!” “那这里由来你可知道?” 宋天昊来此之前专门了解过此地过往,骊山的传说瞬间涌入脑海,接口道:“晚照亭因景而得名,据说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从此处看去,日暮夕阳红似火疑似烽火自西来。故而此地被称作晚照亭。 然则这句话却有两层意思,一则是说此地风景到了傍晚夕阳似火,二则是说此地曾经是幽王举烽火戏诸侯之地,幽王也因此失信于诸侯,最后连自己也死于骊山之地。大周精锐之士覆没于此,犬戎勇猛之人亦埋骨骊山。以至于此地阴煞之气侵袭地气,寻常人等在此久驻就会狂躁难安,所以有人说此地是不祥之地。 但我大秦国师曾经勘察过此地,说此地龙气浓郁,故此大王继位之后选此地修造王陵,是为镇压龙气为国家定鼎天下之用。” 但凡关系天下大势都不是什么小事,宋天昊想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师傅的问话明显是考较,修陵之事虽然重要,却不至于师傅亲自出马。骊山之事对朝中重臣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宋天昊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遂问道:“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不错!”老者颔首而言,一段少为人知的隐秘从老者口中缓缓道出。 “先朝大周王朝至幽王骤然衰微,传言说是因为周幽王为博美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以至于失信于天下导致身死国亡。这当真是可笑之极!大周幽王时期西北犬戎连年入侵镐京,烽火才会连年不绝,哪里关褒姒何事!诸侯勤王之师连年征战早已疲惫不堪,哪里还能次次出兵救援。 对外狄夷屡屡侵寇边,对内诸侯专权干政祸乱朝堂。厉王幽王王后皆出自申国,申国借此干预朝政,幽王因此想废申后立褒姒,是想摆脱申国对朝政的把控重振朝堂,没想申国竟然勾结犬戎致使镐京失守,才使得大周王朝骤然分崩! 幽王并非昏晕之辈!周室之衰皆因诸侯国背叛周宗!” 尧帝时天下分绝为十二州,至舜帝时使禹治之。水土既平更制为九州,列五服任土作贡。何谓五服?《国语·周语》记载,周穆王时祭公谋父曾说:“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狄荒服。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具体而言,即以王畿为中心,按相等远近依次划分区域为“甸服“、“侯服“、“宾服“、“要服“、“荒服“,是为五服。 “当年大周王朝何等强盛!西至流沙东到大海,万邦称雄谁敢不服?然而自幽王起礼乐崩坏,王庭乱舞神州动荡,万民犹溺于水火之中。再现盛世还需时日,真是令人唏嘘!” 昔日辉煌犹在眼前,今日战乱切身体会。老者一脸忧郁接着道:“大周自幽王开始衰微,世人皆知幽王最后一战便是在这骊山,却少有人知道当时幽王苦战身死之际周室龙气也散为九份。之后救援的诸侯宗室击溃犬戎后各自得到几份,才有后面诸国先后崛起! 然而龙气九分,当今所存战国却只有有七个,几经演变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得一份。大王继位前,国相灭周宗庙迁九鼎于秦得到一份龙气,加上便共有八份,还有一份龙气不见了!春秋到战国各诸侯国一直在寻找丢失的一份龙气,我大秦国师勘测骊山之地时发现此处神妙。其实镇压龙气是假,汇聚龙气才是真!” 这意味着那份消失的龙气迟早出现在此地!宋天昊目光一凝已然明白过来追问道:“这么说来,消失的那份龙气已经在骊山出现了么?” “不错!”老者肯定道:“这股消失的龙气我们称为隐龙,隐龙神秘莫测,即便是百家圣贤也难以捕捉其痕迹,我朝武王迁九鼎入秦后,借助这等神器才隐隐能查看到这股龙气变化。近年来,经过我朝连年征伐,赵魏疲弊,燕韩势弱,齐楚醉生梦死,唯有我朝蒸蒸日上。天下龙气汇聚,我大秦已得其半。一统之势已成,自然牵动龙气。此次我所奉大王之命便是将之镇压在此,为江山一统稳固奠定根基!” 说这里宋天昊已经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傅在此久坐三天。原来是师傅在此地观望龙气,遂问道:“现难道师傅已经确定那份龙气就在骊山某处?” 老者无奈的摇头:“我确实想找到龙气所在,但隐龙无形即便是圣贤也难以察觉,我又怎么找到?对此朝中三公也隐隐有所猜测,不过刚才见邢民忙碌却忽有所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宋天昊一愣:“什么?还有其它可能?” 老者一指前方道:“我在成名前也是这蝼蚁中的一员,既然我能机缘巧合摆脱宿命枷锁,难道别人便不会么?龙气无形,必附于有形之物,那么身怀隐龙之气的人是否也会如我这般,在显形之前混迹于蝼蚁之中,直到风云际会才大显身手乘云直上九霄!” 宋天昊愣了片刻,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自帝禹家传天下以来,天下龙气所有皆附于王侯将相或者国之重器。从未有龙气沾染俗物附着于庶民之上,七国列强上溯数代皆是百姓之一。姓氏传承就像大树散开枝叶一般,非分封之民哪里会有姓氏!王侯将相尽是家传,似龙气这等逆天之物,怎么可能附着在蝼蚁之上!! 宋天昊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不过转眼想到什么猛然瞪大眼睛。老者已经接口道:“放在春秋之前自然不会有蝼蚁成龙,但战国以来,当初大周分封的数百诸侯国纷纷灭国,七大战国纷纷变法更制,权力交迭后裔散落凡尘,现在的蝼蚁已经不是当初的蝼蚁了!谁知道他们中有多少是王公后裔,又有多少天资卓绝之辈韬光隐晦!” 宋天昊看着下面是蚂蚁般的人群怔怔无语,为师傅的猜测震惊不已。 这些蝼蚁般的人大多是大秦邢民,也不乏六国逃难而来的庶民黔首,再加上驻扎在此地的大秦虎狼之师,少府以及奉常官员吏员足足有数万之众。想要找到其中一人无异于 大海捞针!宋天昊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老者大袖一甩道:“蛟能化龙,虫亦然能够化龙!现在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会化龙入天,但使锥立于囊中,必会脱颖而出。我们仔细留心必能发现其踪迹! 现在,我们该上任了,想必咸阳的公函早已发到,奉常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老者说完迈步而出从西绣岭平步而下,步伐看似缓慢却转眼去到远处。 到底是谁呢?宋天昊想到在骊山的秦王从弟,又想起师傅的话,思虑一番毫无头绪。说到底宋天昊还是不相信庶民黔首也能建国称王。看到师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宋天昊不禁摇头苦笑,师傅魏辙功法超绝,平步青云自然不在话下,万丈悬崖于他老人家而言仿佛不存,自己却还得借助灵物施展驽马步才能追上。宋天昊想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往前一抛大喝一声:“临!” 临字出口,天地气机随之涌动,竹简迎风而长如楼梯似的一级级排列眼前。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宋天昊一边口颂真言一边迈上书梯,蜻蜓点水般的飞掠而去,在他脚下书梯随着真言之声延伸至远方少府监作府。 现在少府监作主事官乃是九卿之一的奉常。奉常掌宗庙礼仪主持祭祀,一般由王室成员担任。当今奉常是当今秦王的弟弟成蛟。按理奉常这等重要的官职由王室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担当,年仅十七的成蛟根本没有资格担任。但老奉常故去之后,太后与国相吕不韦一力赞成由他担当此任。此时的朝堂却诡异的集体失声。理由说起来也很简单,庄襄王只有两子,除了秦王嬴政便是长安君赢成蛟,不由他担任还能由谁? 只要稍稍思量就知道,这个理由是多么的站不住脚。成蛟年轻气盛没有开府建衙,哪里来的经验担任这等重任。但朝臣们却纷纷上书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多么理所应当。 朝臣们的眼睛自是雪亮,一眼就看清了其中的内情。当今秦王嬴政继位时年仅十三岁,如今二十岁还没有亲政,朝堂乃是由国相吕不韦与太后把控,若得王室成员充当重臣无疑是为他们自己添加了一名强大的竞争对手,老于政事的吕不韦怎肯干这等蠢事! 但成蛟终归年幼无法担当大任,需要一名老于政事的人辅佐。正赶上魏辙上书请太后国相还政于秦王,于是少府少监魏辙就被国相打发来修造王陵。远离中枢不是被贬谪还是什么?正应为这样宋天昊心里才多有不满。不得不说这一手瞒过了许多人! 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有六丞。除去掌山海林泽少府六丞更是掌控着王室内务,铸造冶炼,织染等百工官署,是大秦实打实的庞然大物。这点从大秦少府监由国相亲自兼任便可看出。修造王陵多赖百工之力,没有一个熟悉此道的官员坐镇实在难以展开工作。成蛟年轻自然难以应付自如,自打上任以来焦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若诸事不顺难不保会遭到秦王问责,那样便只能回去做一个闲公子,实在与成蛟的期望相差太远! 少府监作府,成蛟在地上坨坨的踱着步子。咸阳发来的公函早已经转到骊山,可派来的人还是不见踪影。若是能得到这位大臣的相助,筹谋大事机会无疑大上许多。成蛟想着如何让这位老臣归心,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案几上的公文,焦急的走来走去。 另一边,章邯自顾自的翻看着竹简,一边做着记录。事情多有成例可循,所要注意的是那些与平时不一样的事情,比如眼前这卷书简,筛土的丁队已经连续两个月超额完成,使得这一组看起来尤其突兀。 这需要长安君拿主意,章邯瞟了一眼顶头上司,心中暗暗道了一声闲的。诸多事情还等着处理,长安君却只顾着咸阳来人,即便是再焦急少监难道还能早来一会儿?不过哪怕心中再是不满,章邯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作为大王从弟,成蛟哪怕再是愚笨也远远不是自己可以忤逆的。章邯不得不硬着头皮请示道:“君候,有一组对已数月拔得头筹,是否予以嘉奖?” “这等小事按惯例嘉奖就是,何必烦我?” 成蛟不耐烦的挥挥手,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若我能做主何必喊你,真是个愣头青!章邯心中不由的腹诽了一句,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个队已经连续几个月超额完成,照惯例的奖赏已经发了两次,三次累计的功勋足够擢拔一级,这些并没有在例法中,而是依照刑营惯例实行···” 这一回成蛟总算明白过来,哪怕是最低等级的提拔也需要主官过目签押,真是自己的锅。等章邯写好陈条,成蛟签上名字不满道:“又是律令又是惯例,处处是规矩真是烦人的紧。也不知道少监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总不能让我一直杵在这里批阅公文吧!你说说,这和人形印章有什么两样?” 章邯转身而去,在一排排巨大的书简架子中游走,一边搬上梯子将刚才的陈条留一份存档,一边随意应付道:“既然公函已到,少监大人定会准时赴任。在我大秦难不成还有人敢以身试法么!” 章邯下来后叫来书吏将另一份发往上造手中执行,接着又开始翻看竹简。成蛟讨了个没趣愈加的烦躁,吆喝侍者热一壶水来喝。回过头,眼前是一座座宛如城墙的书架,成蛟呆看了一会儿,眉头一阵阵抽搐。相国来时交代要先熟悉一下案牍,八年来积累的案牍如山一样叫人怎么熟悉!成蛟随手拿下两本呼啦啦翻看了几眼,都是一些诸如今日接收几人明日罚了几人用粮几何这样的琐事。 “这些有什么用?” 成蛟一阵脑瓜疼,连回来的侍者换了人也没有察觉。章邯正想站起来行礼,却见来人伸手压了两下,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成蛟翻看完口干舌燥,等侍者递来的水,一仰脖灌了一大口。那股子烦躁劲儿不仅没有押下去反倒蹭的窜了起来。往日里端上来的水温度正好,今天却凉的塞牙!莫不是侍者将端下去的水又端回来糊弄人!成蛟气不打一处来噗的一口将水吐出道:“你怎么办事儿的?这么凉的水也不怕硌了本君的牙?” 成蛟犹自不解气,将手中的杯盏向来人头上砸了过去! 杯盏飞到来人面前却诡异的转了个圈,十分巧妙的将撒出的水重新接了回去,落在一张清瘦的手中,一句话同时传到成蛟耳中。 “凉水正好,给你降降火气!” “你还敢···”成蛟还没说完,顶嘴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心中猛然一突打了个激灵。这不是侍者的声音!来人也不是刚才的侍者!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盼着早点来到的少府少监魏辙。 魏辙在庄襄王时就是大秦重臣,领少监之职位更是高权重,加之本人功法参天,成蛟哪怕贵为王室嫡系也不敢慢了礼数,何况成蛟还想要老者帮助自己完成大事,立刻变了一副面孔稽首行了一礼笑道:“府君可算是来了,成蛟可是攒了不少问题向您求教,适才是蛟无心之言,还望府君不要怪罪!” 若刚才的杯盏砸到侍者,以成蛟的修为含怒出手那个侍者焉有命在!这等暴戾令魏辙皱起眉头。成蛟的脸变得太快,两面三刀的样子魏辙心中愈加不喜,心里暗暗道了一句果然不堪造就。然而成蛟终归是秦王的弟弟,哪怕装的也令魏辙不好再教训一顿,面上一缓劝道:“你也到了凝气冲脉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应该持重求稳,这样急躁容易气入岔道伤及内腑神魂,断了修行之路!” “是,成蛟记住了!”成蛟面上乖巧心中愤愤不平。能不急么?事关修行,你一日不来就没人护法冲脉,更别说修行借用的东西还在你的手里。 好在很快有人来救场,后面宋天昊紧跟而人。成蛟连忙招呼道:“宋丞来的正好,章邯你带他去安排一下房舍!记住,要最好的!” “诺!”章邯起身领着宋天昊去安排,心里知道这是成蛟想和魏辙商量事情故意支开自己。果然,等章邯出门成蛟迫不及待的问道:“东西带来了么?” “带来了!”一件小鼎从魏辙袖中飞出,随着旋转变回原来大小。 鼎呈圆形,三足四耳。上面铭着山川河流,一头玄龟在其中缓缓游走。成蛟的视线随着玄龟游走,恍然间仿佛自己在云端飞翔,秦川山河似乎就在眼下似真似幻,甚至隐隐能看到黔首在其中劳作! “鼎为雍鼎!以玄龟为形,纹以玄龟之纹。传闻是大禹定九州后仿河图所制。此鼎唯有王室血脉操控才能牵动龙气,二气相交之下地修行亦有极大的裨益。你利用此物修炼要随时注意龙气的变化,否则一旦龙气暴走谁也救不了你!中元大祭还需九鼎镇压龙气,你只有三天时间熟悉!” “是!”成蛟双眼贪婪的看着大秦的山川河流,心不在焉的回答。雍鼎就在眼前,成蛟体内气机隐隐呼应,似乎隔在天人之间的屏障也似乎变得不稳。成蛟明白这是气脉压制不住才会出现的情况,意味着进阶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下一阶便是神通,乃是修行之路的一道分水岭,一旦进阶就能使用术法,将拥有莫大威能。那样一来,自己便拥有了在朝堂立足筹谋大事的底气。成蛟殷切的双眼看向魏辙:“我现在就开始熟悉,王陵诸事就拜托了!” 成蛟再施一礼,魏辙颔首。成蛟划破指尖向雍鼎弹去一滴精血。血液没入鼎中,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原先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四周一丝丝神秘的气息涌向鼎中,得九鼎之力其中一部分涌向成蛟,体内原本难以控制的气脉在这股气息的压制下变得驯服起来。 这是因为雍鼎与大秦有着极深的渊源。 数百年前非子因事周有功而得封秦地是为秦嬴伊始,五传而至襄公。幽王身死后岐、丰之地半被犬戎侵据。当时秦襄公帅兵救周,曾助平王即位,平王迁都洛阳后秦襄公告辞回国。临别之际,平王与襄公许诺,秦国若能驱逐犬戎则此地尽以赐秦,少酬扈从之劳,永作西藩。秦襄公稽首受命而归,随即整顿兵马将犬戎杀的七零八落,岐、丰之地从此为秦所有而尽得雍州之地。因是大周所赐之土,分的一份龙气,从此与九鼎国运相连。 当年秦武王嬴荡帅军攻占宜阳,直驱洛阳朝见天子。参太庙见九鼎一字排列甚为壮观赞叹不已,指雍字一鼎叹道:“此雍州之鼎,乃秦鼎也,寡人当携归咸阳!”于是举鼎而回,遭到反噬后一身精血被雍鼎吸食而尽。此举虽未成功,却也令雍鼎与秦国宗室血脉相连。 神器有灵,秦灭大周后九鼎消失不见,得武王血溅九鼎之功,大秦得以寻到雍鼎作为镇国之物,所以大秦王室成员能借助就定这样的逆天神物修行。! “果然神妙!” 成蛟暗赞一声压下修炼的冲动收起雍鼎,九鼎在地脉交汇之处功效才会最大,此地不是修炼的地方。效果最佳之地乃是王陵帝宫之处,成蛟告别魏辙往内围而去,魏辙摸了摸刚才从侍者手中拿到的呈条往外围而去,反正要看下王陵大阵各处,去传达一丁队嘉奖也是顺便的事情。 王陵需深埋地下,修造第一步便是要深挖。待修造好后依次覆土。无论是修造还是覆土所用之土都要经过筛选,参合沙子白石灰才能堪用。这样得到的土叫三合土,干固之后极其坚硬,也不容易渗水。 筛土丁队任务就是造土,得到嘉奖是因为每月超额完成任务。这是刘季的功劳。 刘季来到后,不仅修整了运送土料的道路,还将工序简化使得完成比原先简便许多。对此刘季也是暗暗自得,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高声吆喝道:“兄弟伙儿再加把劲儿,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好嘞!”一个矮个子的敦实后生把铲筛选好的土排进大车扯着嗓子喊:“走起!” 打车左右各自一人同时发力,车子缓缓前行,沿着小路越跑越快眨眼消失在小路尽头 。剩下的人各自整理各自的工具收工,等匠作过来核实。趁着这阵子功夫三三两两的闲聊起来。 “可算是忙完了!”其中一个大块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满道:“我们的任务哪里有这么多,照着布置下来的工程量咱们早该歇着了。聊会儿天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按照刘季说的超额完成?” 他一说完,刘季就皱起了眉头,心里蹦出几个字:这货要搞事! 不满的家伙叫钟离眛,仗着自己一膀子力气谁也不服气!刘季还没来的时候,丁队的人都听钟离眛的指挥。刘季来了以后又是修路又是改良,处处帮着大伙儿做事情。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伙儿都觉得刘季不错脑袋还灵光,渐渐的开始听刘季的话。自从刘季让大家伙儿吃了一顿嘉奖,刘季就取代了钟离眛的地位,成了丁队的大哥大。要是刘季的拳头够硬,钟离眛也会服气。但刘季靠着花言巧语博取大家的信任令他万分鄙夷。钟离眛从工头变成长工,这落差让钟离眛心里不舒服起来,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上月任务看进度肯定又是一番嘉奖,与以往不同,这次完成以后积累的功勋能够升一级。身为丁队的工头肯定能落下不少好处,这让钟离眛焦急起来,想要取回自己原本的地位! “肯定是这样!老子忙了么几个月才取得辉煌的胜利成果,能让你这么轻松的摘了去?现在可不是你当值的时候了!”刘季暗道一声朝着钟离眛道:“怎么地?难道彘肉不好吃吗?还是闪了你的腰,酥了你的骨干不了现在的活计!?吃肉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吃一坨!” 钟离眛叉着腰脖子一梗怼道:“那也不用每月多做那么多!你当大家干活儿不费力气?” “别扯那么多!你不愿意干是你的事儿,可别把别人看的恨你一样蠢!”刘季掐着小指头比划一下道:“超那么一丁点,你以为会让监作府的人另眼相看?没有人注意到还想吃肉?吃土还差不多!” 钟离眛双臂一抱蛮横道:“我力气最大出力也最多!吃肉也没多吃一份难道还不够意思?多劳多得不懂么?” 钟离眛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做的最多,大家就该听我的!刘季岂能听不出来,又岂能让他如愿,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训斥道:“这几个月可都是大家伙儿共同努力完成的,一人一份儿力,也没见你帮别人做事儿,凭什么你出力就多了?你想拿头功把大家撇在一边儿,也不问问大家答应不答应!” 刘季反手将所有人拉上自己的战船,让钟离眛丝毫占不到理。钟离眛气急,伸手握着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挥舞着恨恨道:“不答应,先问过我的拳头!” “文斗不行来武斗?”刘季眉毛一挑:“怎么,想打架?铁牛,你去会会他!” 铁牛立刻会意,憨憨一笑站了出来。 钟离眛一卷衣袖上前几步就要开干,铁牛麻溜的往地上一躺,打了两个滚抱着肚子看向钟离眛,扯着嗓子道:“钟离眛,你敢打我,我一定告诉监军让你去劳作营吃土!” “我还没动手,你装什么装!” 钟离眛提起脚丫就想往下踹,一动手立刻意识到自己差点上了当,脚一歪跺在地上,抬头道:“你们可看见了啊,这是他自己躺倒的,不是我打的!” 刘季嘴角划出一道弧度抬起下巴得意道:“我看见了,就是你打的!不信你问问别人!” 成蛟向他人看去,看到的是一双双吃味的双眼。 这事儿刘季似乎早有预料,私下里和大家伙儿说过。 “大家可别怕钟离眛,那个家伙儿要是敢动手,我就是拼着奖励不要也一定送他进苦力营!哪怕他只做出打人的意思没有打,只要咱们都说是他打的,那就是他打的!他又不是憨娃,到时候一定怂!” 一圈人互相看看,一副彼此彼此的样子。跟着刘季喊道:“我们都看到了,就是你打的!” 一圈人心里清楚,坐实了钟离眛打人的事儿,他肯定没好果子吃!刑营有刑营的规矩,凡斗殴先出手者,刑!这个刑视情节而定,若是严重直接处以极刑都有可能。最次也是发配苦力营,吃最少的东西干最苦最累的活儿。你不是力气多的没地方用么,来,苦力营欢迎你!不叫你掉三层皮才怪! 钟离眛总算反应过来着了刘季的道儿脸色铁青。被送进苦力营哪怕自己力气大也会过得生不如死。一边是马上就要到来的奖励,一边是少府无情出处置,要怎么选基本不用考虑。钟离眛压下暴打刘季的冲动低头道:“刘季,刚才是我不对。功劳是大家的。我就像吓唬一下,真没想打人。” “诶呦,你的样子太恐怖,吓得我小心肝都快裂开了!”刘季拍着胸口一副怕怕的表情,然而装模作样的样子也是在太假了些。众人看着二人的表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几乎拍手叫好! 钟离眛心里恨不得把刘季大卸八块,却迫于形势不得不再次服软道:“刘哥,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和你作对!” 把钟离眛逼急了谁也落不了好,刘季拿捏的恰到好处点头道:“行,那成吧!我去夯筑队看一下,你要是想干什么,一定趁我不在干了啊!” 刘季说完施施然走开,钟离眛狠狠握了握拳头终究没敢动手愤愤的坐下,寻思着刘季有什么后手等着自己。 夯筑队就在小路的另一头,沿着大车走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到。 紧邻筛土丁队的是夯土丁队,工头是英布。英布原是楚人,大秦攻陷殷都后英布父母才成为秦民。但英布一家与楚国干系很深,处处受到秦庭管控。英布一家不服秦法避于云梦泽中。没想到大秦追查楚将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英布父母力战身亡,年仅十三岁的英布从此浪迹街头,为了生存少不了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再后来便因罪处以黥刑发配骊山,这已经是他在骊山的第五个年头。 英布父母是楚国贵族,战死前已将家学大部分教授英布,他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在一帮庶民中显得鹤立鸡群。监作府惜才,让他担任丁队的工头,连带筛土整个丁甲区域的检查也都由他监管。 英布是个有才的人,这点早已被刘季注意到,经常过来听英布讲那些上古之事,有事没事儿的老往这边蹭。 大老远,刘季就挥着手热情洋溢的打招呼:“英布老弟,我又拉看你啦!” 英布瞥了一眼见是熟人,道:“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私事不行谈公事,刘季脑筋一转随口就是一个理由道:“我们那边完工了,你不去看看?” “这边完工了再看!” 刘季转头看了一圈,夯筑队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忙着赶工,瞬间明白英布为什么没有好脸色。都怪自己送来的料太多,让夯筑队疲于应付。刘季一撸袖子道:“我也来锤几下,多个人做的总会快点不是!” 说完刘季抱着夯土木柱跳下地基埋头一阵猛锤! “你等等,你这是帮忙呢还是捣乱呢?” 刘季还没怎么发力就被英布喊住,侧头不解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英布对着刘季就是一顿数落:“你这样东一锤西一锤的怎么行?前一锤将土夯实,后一锤就把前面的震散。看着是平了,一浸水就会变得坑坑洼洼。” “夯土都有讲究!”刘季一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行礼问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英布道:“你在那边制土应该知道三合土的功用,这是从用料而言,除此之外影响工程质量的还有做工!如果是在地上筑夯土墙,里面还需要参合羊毛或者茅草,有利于疏水透气,有毛草在墙内部也会将土各部分紧紧拉在一起,这样才能持久耐用。 地基不用这道工序,但夯土锤实却需要一锤挨着一锤夯,一行锤实后,第二行压半锤继续夯。这样一层压着一层就像鱼鳞一样,才会致密结实。否则这里怎么需要我时时监察,就是怕他们投机取巧达不到要求 ! 易经屯卦里有句话叫‘磐桓,利居贞’,说的便是这个道理!桓者植柱,磐者坚固。概言打基础需要打牢固,才有利于将来发展,功业才能支撑起足够的高度。功业要基础,这和房子梁柱结实需要扎实的根基才会住的安全一个道理!” 刘季听着若有所思,道:“成,我再试试!” 这一回刘季按照英布说的一锤锤挨着锤倒也工整,一边夯着一边心里想着英布刚才说的话。大基于小,无论什么大功业都是由小起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个道理刘季还在私塾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过,这一回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王陵地宫是由一层层夯土铸就,那么其它的事物又是由什么铸就?就像蒸蒸日上的大秦,又是谁支撑他睥睨天下? 刘季脑海不由得想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这一刻,刘季的感觉从未这么清晰。 高以下为基,王座高高在上,其基础不就是这万千庶民吗? 当这句话在脑海中响起,刘季的双眼陡然一凝,眼前的事物瞬间变得与众不同。随着木柱夯击地面,似乎有一圈圈土黄色的涟漪震荡而起涌入身体之中。混沌一片的脑海陡然出现一道光明,在光明的照耀之下一座小小的土台渐渐清晰。 另一边,英布看着刘季双眼一凝,哪里还不知道刘季已经进入顿悟之中! 一个声音适时响起——“一寸光明现灵台,从此天地阴阳开!顿悟开窍,接引天光。 大道无形共无象 一条大路透天庭, 识透道体把道访 回天觉路在眼前。 无声无臭功至极 不生不灭理周全, 显出真良明德性 代天宣扬化善良!” 声音入耳,刘季头顶宛如开了一个口子,天地气机缓慢旋转由此入体,经由灵台接引转化成一层雾霭笼罩在灵台之上。刘季一阵明悟:“我开窍了!” 第二章 练气士 “你开窍了!” 说话的正是前来转送嘉奖呈条的魏辙。 魏辙是高阶修士,一眼就看出刘季的状态,助刘季接纳天地气机一举开窍。等刘季睁开双眼,魏辙接着道:“顿悟像一把钥匙开启生命宝藏,一步步发掘出自己的能力,感悟天地至理阙天为用,与天地相合逐步变得强大!开窍乃是修行的之路的第一步。 至于发掘出什么能力,每个人各不相同。路在脚下,道在心中,需要人一步一个脚印去夯实。” “谢长者教导,季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刘季已然猜到眼前之人定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练气士。传说中,一些修为深厚的练气士通晓阴阳,一举一动可改天换地。刘季对此一直充满向往却难窥门经,不想身处邢营机缘巧合成为一名练气士,又遇到传说中的大能。这种机会可得抓紧了,刘季立刻趁热打铁问:“师父,那接下来的修行之道弟子该如何走?” “修炼之人都可称之为练气士,因所修之道不同分为术士与力士。术士效法天地德道修炼,力士则修自身血脉之力。力士人人皆可修的,门槛要低一些。但无论术士力士都需要练气。 气乃是天地间最为玄妙的存在,要成为练气士首先要捕捉到一缕气机,才能联通天地和人,进而练气入体逐步展现出莫大的威能。 何为气? 光影是气,形体是气,冷热是气,湿燥是气···简而言之,人所能感觉到的一切都是气。将各种气机根据属性归类之后便形成了阴阳五行。各个宗门根据自身的感悟经过历代总结出各自的修行方法,不得其法极难开启修行之旅。 修行的第一步开窍就像挖掘了一口井,这口井一头连着天地一头连着自己。井水就是天地气机凝聚而成,故第二步也叫凝气,这股气也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下一步便是想办法把井水引出来把静水变成活水!引水便是行脉。 老子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开窍由混沌分为阴阳便是一生二,因此凝气行脉实际上是两层,一静一动一阴一阳互为稽式。纵横家是一纵一横,儒家是一忠一恕如此等等,步入哪家便看你领悟到什么!但无论哪家哪派,凝气行脉都需身体力行施之于己,才会显现威能!” 关于气的修行法门基本为宗族宗门把控,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窥见门径。哪怕刘季在来到大秦以前也曾识文断字,但论及修行依旧无门可进。一来修行讲究机缘,二来也看人的本身资质如何。大多数人一生难得蜕变明理活的懵懵懂懂,自然难以窥见修行门径。刘季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一字。 魏辙不愧是大能修士,讲解深入浅出。接下来改怎么做刘季心中隐隐有了方向。 “这等大腿得牢牢抱紧啊!”待魏辙说完赶紧问道:“请问师父您···” “老夫少府少监,道家,魏辙!” 刘季记在心里接着问道:“那我道家阴阳之分是什么?” 魏辙若有深意的看了刘季一眼,一下看穿了刘季的小九九。我道家的意思是想由此拜入道家门墙和自己搭上联系。魏辙倒是不反感刘季这样做,平民入道极其难得,若是不知道抓住机会那才叫痴呆。 魏辙呵呵一笑自豪道:“我道家名为一家实则一门,百家之道难道就不是道了吗?称百家是因为百家画地自圈故此与大道相左。老子有言曰不出户以知天下何谓也?户就是百家这等做派,是指门户之见!出了户有门,出了门有道,道通天下,天下之上还有无极天道。知天下便自远于无极大道,算不得最高深的修行法门!故而我道家阴阳之分并没有固定的法门,领会阴阳真意通往无极天道才是最终目的!对了,小子,你叫什么?” “小子刘季,原沛县人···” “刘季!”魏辙一听瞬间想了起来,刘季不就是受嘉奖的丁队队长吗?他怎么会在夯筑这里?难道是我搞错了?魏辙冒出一串问号,疑惑道:“可是筛土的刘季?” “正是!” “你怎么在这边儿?” “我们那边今天完工早,这才过来帮帮忙!” “原来如此!”魏辙沉吟了一下。原本嘉奖只是令丁队打散充做学徒分派给匠人,比起这边来并不轻松,只是能借机学门手艺,也更容易立功。但刘季机缘巧合开了窍,再留在这里不利于成长。大秦正当用人之际,每一个修士都弥足珍贵,留在骊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魏辙衡量一下道:“我此来顺便通告你们的嘉奖,你既然机缘开窍,就暂先跟着我跑跑腿,等此间事了再为你在咸阳寻门差事!丁队其他人按例分派到工匠那里,用不了多久便能走出邢营成为秦民,出去以后有一门手艺也不虞生路,你尽可放心。” 魏辙的话等同于认可刘季的道宗门徒身份,刘季闻言大喜:“多谢恩师栽培!” “栽培是因为正值大秦用人之际不想浪费人才,至于师傅现在还算不上。我道门首重心性还要看你日后所为,到明性显达之时再论!” 刘季嘴角一扯:“那不是迟早的事嘛!” “你到皮实!”魏辙调侃一句转头高喊:“此地督监何在?” “丁区英布见过大人!” 声音就在一边,魏辙转头看去,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英布因黥刑服役,黥,又称墨刑,是以刀针刻凿人面再用墨涂在刀伤创口上使其永不褪色。用以区分刑徒,以防止他们逃脱。英布虽然将头发披散遮掩住脸上的刻字,魏辙还是一眼看穿了着他的身份。这样的犯人按理不应该担任督监,英布能够破例自有其过人之处。但于刘季不同,英布既然被刺字便断然不会轻易释放,更遑论提拔。就算是有才也只能一生待在这里受刑。 “可惜一员将才!”魏辙暗叹一声将呈条抛到英布手中道:“筛土嘉奖已经下来,今日完工后你便带他们去匠营,刘季因功另用。” “诺!”英布答应一声,只听魏辙接着道:“你既然能胜任督监一职,可见也是有能力的人。安心做事,日后定然有机会走出邢营,切莫灰心!” “是!”英布低头应道,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魏辙言罢转身而去,刘季是使然跟在后面。魏辙边走边道:“你虽在此修陵怕是也不知道此间大体如何,既然跑腿就不能不熟悉 。 整个王陵园有内外两重城垣,由里到外可分为四个层次,中心宫城,依次为内城、外城以及陵园。你所在的丁区属于东外桓。 王陵地宫位于内城南半部,也是重点修造区。内城北半部的西区是地宫大殿附属建筑区,东区是后宫陪葬墓区。外城垣之外则是修陵人员的墓地、砖瓦窑和打石场等,我们督造官署及郦邑在北边最边缘的位置。 此外王陵还有大阵笼罩,非授权人等不得乱入,否则无论何因都会被宿卫击杀。” 魏辙说着手指划动几下,气机涌动凝成一枚篆字符文,落在刘季身上消失不见。刘季毫无感觉,想着大阵之事问道:“那我四处走动不会被大阵攻击么?难道王陵大阵还能分辨出来?” 魏辙解释道:“我已经在你身上附上通行,除去到地宫需要通禀外其余地方大可去的。大阵自然是能认出来的! 易传里说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 骊山大阵的主阵之物便是包羲氏结绳所制的网罟,此网名为天罗地网,故而此阵的名称叫做兜天离火大阵。大阵之内非令不行,否则身心如同被火焚烧,生不如死!” “这么说来王陵每个人都有一枚令牌了!”刘季心中暗想,怪不得无人能逃走。凡是刑犯身据符文就如同戴了枷锁,法网笼罩之下自然不能脱网而去! 一边说着,二人不知不觉的走到王陵中心地宫之处。 地宫修造远远还未完成,只有一所偏殿矗立在砖石之中,章邯于宋天昊已经安排完杂事在殿前等候。章邯对王陵熟悉至极各级督造都认识,见到魏辙身后之人是个生面孔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暗暗揣度是不是又是秦王派来的人。打量一下他穿着衣着却不像,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魏辙呵呵一笑道:“筛土丁队的,呈条从你手中出来,这回能对上号了吧 !” “刘季!” 刘季拱拱手露出一张笑脸:“幸会!” 章邯随意点点头,心中着实不喜刘季痞里痞气的样子,连见礼都透着一股子土气。有魏辙在章邯却也没表现出来,倒是一边的宋天昊见怪不怪,心道师傅这是看中了这人哪点,自己怎么看不出来! 一圈下来,魏辙已将王陵各处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遍,向章邯道:“我观大部分地方已然停工,你即刻通知各队令他们在南桓外修造祭台,需三日之内修造完毕,组织祭天!” 章邯面露难色。各队进度不一故此难以统协,三日完工实在太强人所难!魏辙看在眼里,轻笑一声道:“真是个憨娃!骊山阴煞之气汇聚,在中元之时阴煞之气凝结,此中人皆会受煞气影响心神错乱。故此需要到城南暂避,但刑徒众多恐他们多生事端 ,修台不过是给他们找点事做。修完之后,就在那里组织他们祭天赐食,是为了方便管束!” 第三章 争一争 魏辙的办法与旧例不和,但魏辙是少监,站得高看得远,章邯猜测或许有什么不一样的原因没有再询问。 地宫之中,成蛟缓缓收工。雍鼎化作一道明光回到成蛟的灵台之上,宛如一座王座。王座之下太尉,太尉之下将军,将军之下校尉,校尉之下乃是兵伍。其中各色军种齐列,后勤军法一应俱全,森然有序。 这是依照大秦军制所凝的灵台,其阴为筹谋,其阳为征战。 当年成蛟的哥哥嬴政继位时年仅十三,而成蛟年仅十岁。那个时候成蛟还在懵懂之中,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当时秦赵长平之战过去没有多久,所有秦人都惋惜没有一鼓灭赵。成蛟一心想着效法先祖兵出函谷征伐六国,在太庙之中血誓顿悟凝聚灵台。身为王子,身边不缺乏名师教导,几年下来已然到了凝气行脉巅峰。 只是随着成长,成蛟的想法不再是当一名大将军。 当大秦太尉统领大军开疆拓土固然是成蛟心中所愿,但这不现实! 光说身份,作为秦王的弟弟若是手握重兵,又怎么能让秦王放心?不见嬴政继位以来不能亲政把心思都花在军中了吗?往各大军营的次数比见太后的次数都多,军中大将蒙氏王氏的青年一代都和他相交莫逆! 不当将军,又不想成为一只米虫就只有一条出路,成为大秦的王! 大秦是国相吕不韦与太后赵姬掌权。吕不韦能成为国相便是因为助异人归秦继位,就连太后也是国相在赵国的时候费重金所娉,嬴政身为赵姬与嬴异人唯一的儿子,继承王位便变得理所应当。 这种情形之下,成蛟想要取代嬴政几乎不可能! 但八年过去,情况又变得不再一样! 秦王已经二十一岁了!男二十而冠,按理去年国相与太后便应该还政,但无论是太后还是国相都没有一点还政的意思! 成蛟看得明白,随着大秦近几年的修养生息,长平之战的损耗渐渐补充回来。赵国却因为内耗越发的削弱。大秦一统天下的时机已经来临。这是万世不易之功。国相想借此机会扬名万古,当然不想让出机会。 但这不是办法,不还政吕相无法向秦人交代,也无法向朝堂交代! 这让成蛟看到了一丝渺茫的机会! 权力场上无父子,更何况嬴政还不是吕不韦的儿子!若是秦王“暴毙”,那还有谁会比自己更有理由继位? 这一次,成蛟被任命奉常修造王陵,在朝臣看来是吕相不想让王室老人执掌大权,但成蛟经人点拨意识到不同寻常之处! 关键便是雍鼎! 这等镇国之器哪怕自己是王族,也绝非自己可以占用的。但吕相却偏偏将之送了过来,其中的含义耐人寻味! 想要抓住机会,先要修炼到神通境。神通四阶,通微,通幽,通明,通达,哪怕最低阶懂得通微也可以施展 术法,借用九鼎这等神器之威,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时候,若得一支精锐之师,便可统帅大军连接军势回咸阳争一争了! 在成蛟看来,吕相此举便是放任自己去博。否则自己最近的谋划也不会那么顺利。如果自己再不抓紧就是憨娃了!吕不韦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自己取代嬴政,那么才十七岁的自己当然不能亲政,那样无疑会给相国更多额时间执掌大权。但与现在相比,即便是身为傀儡也好上无数倍,更何况更何况吕不韦与太后之间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难道会没有一点破绽?若是谋划没有意外,那时候还不还政就不是吕不韦说了算! 有雍鼎镇压灵台魏辙一来成蛟心有所感,从美妙的幻境中惊醒,收起心思道:“少监,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感觉如何?” 成蛟感慨道:“不愧是神器,灵台已然凝实,随时可以进阶!” “三日后中元至,局时借助天地气机变换之际可一举凝聚神通,我亲自为你护法!” “是!那王陵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今日后,工匠刑徒皆到南桓筑台祭天,桓内则由樊於期将军当值!” 成蛟一笑,暗道果然不出所料,樊於期也来了!这说明吕相默许了一些事情! 王陵外桓之内也是煞气最充足的地方,对刑徒而言动则迷失神志并不是好地方,但对秦军而言却不啻于一方福地。 这是由大秦军中所修炼的功法所致。 大秦军中修炼最多的功法为虎狼劲,修炼虎狼劲需要凝练的气机煞气,最是煞气充足的地方越容易修炼。得虎狼劲之功,秦军如同虎狼一般凶猛敢战。所向,敌人会生出畏惧之心。所攻,敌人如同和虎狼厮杀!故而人称秦人乃是虎狼,秦军乃是虎狼之师! 大秦发现骊山神妙以来,大秦各军都会轮换到此地驻防。其作用是追杀逃亡的刑徒,但最主要的却是借助此地煞气凝气行脉,因此大秦精锐之师远超各国! 这次樊於期能够驻防骊山,成蛟出了不少功劳。现在达成所愿,可见自己所料不错,成蛟是在欢喜无比!道:“那如此有劳少监安排,樊将军那边我亲自过去!” “好!” 魏辙点头答应下来,出门带章邯等人到少府安排,成蛟则到军中通知樊於期。 若谋大事,樊於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但樊於期却一直没有表明态度,令成蛟有些不喜! 这回帮助樊於期驻防骊山,他再推脱不过去了吧!成蛟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军营。通禀之后,樊於期亲来迎接。 见樊於期终于不像以前拒人于千里之外成蛟心中一动,恭喜道:“恭贺将军了!” “同贺!同贺!” 樊於期一脸笑意道。此次轮到自己率领的大军驻防,又遇上中元节煞气最大,这种好事当然不能放过!若是效果斐然,麾下大军也会一跃成为大秦精锐之师,正值大秦扫灭六国之时,必将能建立功勋封侯获爵。樊於期明白,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若一直驻扎在西北成天和西戎打交道,想要更进一步难如上天! 这次成蛟帮了自己,自己理应有所回应! 若放在以前,樊於期绝不会如此随意。但自己此番能来骊山说明了许多问题! 樊於期历代为大秦效力,父亲更是秦庄襄王时期的右庶长。得家教的影响,樊於期不是只知道行军打仗的莽汉,对朝中的局势也有所有了解。成蛟所言之事樊於期也思量再三,在樊於期想来,自己能来骊山必然是获得相国的首肯,其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是这样,冒险便值得了! 这些年来,眼看得大秦攻城略地,自己却只能守在西藩,要说不吃味也不可能。祖上为右庶长,哪怕对大秦忠心耿耿也没能争过吕不韦这等外臣。除了才能,最重要的是因为少了一项功劳——拥立之功。楚黄歇能成为楚国国相是因为拥立熊完上位,吕不韦能成为国相是因为拥立嬴异人上位。这些年吕不韦能一直把持朝政,还是因为拥立十三岁的秦王上位,若得这些人一直占据朝堂,似自己这样历代忠于大秦的本土氏族恐怕终身无望位极人臣! 即便是想要在大秦一统天下过程中建立功勋,也怕是没有机会! 难道只能守着西北边陲坐冷板凳? 樊於期不甘心! 既然有机会何不博一把! 拥立成蛟上位,一旦功成便有望成为吕不韦黄歇那样的人物,指点朝堂一统六合,还有比这样的功勋更诱人吗! 眼下成蛟眼巴巴的寻过来,樊於期看着这位王子眼神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火热:“有劳长安君亲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第四章 蛟欲化龙 “指教不敢当,互相商讨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进帐,樊於期挥挥手,帐内其他人见令退了出去! 朝中暗潮涌动,现在隐隐出现了异样的声音。成蛟能不能成功还要看这位王子在朝中还有多少支持,现在到了摊牌的时候了!樊於期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道:“少监魏辙此来可是为了助你?” “当然是为了助我!” 成蛟的双眼透着诚挚的目光,殷切的看着樊於期。樊於期见此心中一定。魏辙因为上书还政事宜得罪吕不韦众人皆知。他不是吕相的人,只能是秦王或者成蛟的人。按理魏辙上书还政应该是秦王的人,但因此被打发修造王陵又与常理不和。秦王虽然不亲政,但魏辙是三朝老臣,不想来此即便是吕相也不能令他来此。因此,魏辙是成蛟的人! 现在成蛟亲自承认樊於期自然心安,但这还不够! 樊於期接续问:“还有谁?” 成蛟摇摇头笑而不语。 樊於期眉头蹙起不悦道:“怎么,到现在了我们还不能坦诚相待吗?” 成蛟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异位而处你会说吗?” 樊於期略一沉吟摇头道:“不会!” 成蛟所谋之事太大,光有意向怎么能令他放心! 成蛟虽然没说,却也没有守如瓶口,透漏道:“你大可放心,你也不想想,如此大事凭我怎么可能谋划好!光是你所见到的事,没有人在背后出力能完成吗?” “这倒也是!” 樊於期所担心的就在此间。没有朝中重臣支持,凭借成蛟现在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但成蛟也不过十七岁,绝无可能想出这等计谋,亦没有足够的修为施展这样的遮天大计!樊於期思量再三,也没有想到成蛟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道:“那你总得告诉我那人还有什么谋划,好让我心里有个底不是?” 成蛟得意道:“告诉你点也无妨!刚成君蔡泽回来了!” “蔡泽?”樊於期一愣,稍倾立刻明白了成蛟的意思!蔡泽是出使燕国而回,成蛟此时提起必然是蔡泽的计策成功了! 前年,六国以楚国为从长,在春申君黄歇的组织下合纵伐秦,秦兵东出函谷六国败走!国相吕不韦认为秦国绝不能任由六国合纵,当先伐赵国以示秦国之威。 朝堂议事时,刚成君蔡泽认为赵燕乃是世仇,燕国依附赵国连纵并非本心。若遣一人出使游说燕王,燕王必然畏惧秦国威势效质称臣。使赵国陷入势单力孤的境地后秦与燕共伐赵国,便可以轻易占据河间之地得莫大之利。吕不韦觉得可行派蔡泽出使燕国。 现在蔡泽回来了,意味着秦兵可以东出了! 果然,只听成蛟接着道:“我听刚成君说过,他去了燕国后对燕王说:燕赵皆万乘之国,但两国交战一战而栗腹死,再战而剧辛亡。大王忘两败之仇而与赵共抗强秦,胜则利归于赵不胜则祸归于燕,实在不是什么英明之举。 那燕王果然吐露实情,对刚成君说寡人也不是真心情愿与赵国和好,奈何屡次败于赵国,实在是力不能敌不得不臣服于赵!” 说起军事,樊於期熟悉至极。大秦虎狼之师绝非六国可敌,道:“大秦欲报五国合纵之怨不日将伐赵,赵国必然令燕国出兵抗秦,难道那燕王喜只怕赵国不怕我大秦吗?” 成蛟呵呵一笑道:“不错,蔡泽也是这么说的! 蔡泽还对燕王说臣个人以为燕与赵是世仇,从兵伐秦是情非得已,大王若相信我的话遣太子为质于秦,我大秦便遣大臣一人以为燕相,则燕秦之交固于胶漆。合两国之力雪耻于赵就不难了。” “这么说来,那燕国太子丹也来了秦国?” “不错!太子丹,也来了!” “接下来,我大秦必然伐赵了!” “所以,与秦王交好的王氏蒙氏必然东出函谷!” 樊於期瞬间了然,双眼闪过一道光亮! 王氏蒙氏是军中宿将,且与秦王交好。有他们驻扎蓝田咸阳这等要塞,成蛟没有丝毫机会!但秦军一去,处在骊山的大军便有机可乘! 骊山与咸阳不足百里之地,大军旦日可至! “好一个调虎离山!” 樊於期拍案大赞,这等计谋可不是成蛟能施展的,他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大能支持! 有成蛟所言,樊於期心思一定。但王氏蒙氏虽然会走,咸阳也不是一个空架子,必然有驻军以防万一。要想拿下秦王,还需要自己的兵足够强! 成蛟似乎看出了樊於期的心思道:“我说恭贺,便是因为此次你来驻防可以全军到内桓修炼,中元近十日,足够你的兵提一个层次了!” “如此,甚好!” 樊於期郑重道:“臣必不辱使命!” “如此,甚好!” 两人一阵默契的大笑,笑毕,成蛟道:“很好,近日刑徒便会在南桓修造祭台,你帅军监督。等他们出去你便就地修整,有事我会通知你!” “诺!” “那我先回去了,你需要提升我也要提升!等我具化神通,你我联合必能爆发更大军威,为我等成功奠定基础!” 成蛟告辞而回,心中对指点自己的人佩服万分!呢喃道:“谋无不中,真是天才!既然如此,他说等刑徒们迁到南桓,恐怕也会入他所言按奈不住吧!” 成蛟并不知道,刑徒中已然有人安奈不住! 英布忙完回到邢营已经月上山岗。 邢营中大部分人已经回来,在大通铺上横七竖八的酣睡。鼾声此起彼伏,仿佛夏夜的蝉鸣! 英布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倒头就睡,准备了一竹筒水,寻一处角落坐下开始行气。 无形的煞气凝成一丝丝墨色的线条从涌泉中进入,沿着筋脉缓缓前行。 这样的速度令人绝望!但英布没哟丝毫气馁! 天网之下,刑法符文压制虽然令炼化缓慢,但同样也令所炼化的煞气凝练至极。英布相信,一旦放开压制,自己的实力丝毫不会逊色于大秦校将!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行气难以长久坚持。压制之下行气经脉负荷极大,每次修炼都会痛苦异常,不一会儿,英布便满头大汗。 等气行周天,英布收功,抱起竹筒一阵狂饮。 “我们这么拼命有用吗?” 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英布头也没有回转,回答道:“努力不一定能出去,不努力一定出不去!” “我只相信有备无患!只有这样,当机会摆在眼前时,我才有力量抓住那一线生机!” “还真是倔强啊!”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息,英布转头对着那人道:“因为我不甘心,不服气,不愿输!” “我父母皆为秦人所杀,我有大仇未报!是以不甘!” “我乃是帝陶后裔天生高贵!怎能以刑役侍奉蛮秦!是以不服!” “我有修行之姿,人中龙凤!怎会整日与黔首同伍,与苦役做伴!是以不愿!” “但有一线生机,我便会逃出生天,管他大秦如何霸道,且先较量一番再论英雄! 英布掷地有声令人动容,那人一阵沉默。 良久,那人道:“你心气这么足,可是事情有了转机?” 英布道:“我看见了新任的少府少监魏辙!” “魏辙!樊於期!成蛟!” 那人念了三个名字忽然抬起头,黑暗中双眼熠熠发光,仿若忽然亮起两盏明灯。 “蛟想化龙!” “陈武,我们的机会来了!” 陈武道:“成蛟意欲化为真龙,必需先翻云覆雨!” “风雨欲来江水浑,鱼虾乱走龟潜走!” “秦王政已经弱冠却不能亲政,必然不会甘心受制于人。吕不韦想要继续统领秦国,就得和秦王达成一致。以我看来必不能成!” 英布擎着一丝冷笑继续道:“秦国是当世强国,六世未尝有一代君主如此窝囊。如果我是秦王,早就对吕不韦这条老狗满怀不满!那吕不韦怎能不知!如此,必然想法除掉秦王。但以臣弑君必然国本动荡,吕氏想要统领秦国一统天下就不能像田氏那样废君自立!这样一来,他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扶立长安君成蛟!” “所以,魏辙,樊於期成蛟先后到此,是吕不韦有意纵容。他与秦王政必有一战!那时咸阳动荡,此地将无人驻守正是我等良机!如果我是成蛟,会顺便毁去大阵令刑徒逃亡,那样以追击刑徒的名义,名正言顺帅兵直驱咸阳拿下嬴政!” “而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一直向北便能避开秦军追捕,由北地去赵国,从此入蛟龙入海再无拘束!” 陈武与英布四目相对。陈武道:“我明天便暗中散布消息,水,越浑浊越好!” 英布脸上带笑,脸上的刺青在笑容的拉扯下显得诡异而恐怖,裂开的嘴角吐出一个音节:“善!” 第五章 张唐之行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燕国太子丹已经入秦,朝堂合议秦张唐到燕国为相。事到临头张唐却退缩了! 太子丹质秦,赵国已经得到消息。按礼秦国必遣一人入燕,无论这个人是谁,赵国都没理由让他活着走到燕国! 张唐一直力主伐赵,声名在外,上了赵国的黑名单,若张唐入燕,面对的将是赵国修行者一次又一次的截杀! 张唐还没有迈入通达境,在赵国的刺杀下很难保住性命! 张唐有自知之明,坚决拒绝了吕不韦的提议。 除此之外,张唐还有更多的顾虑。即便活着到了燕国,难道就安枕无忧了吗?张唐不以为然! 大秦所谋划的是吞并六国,战事一起,说不得会趁燕国不备一举攻打,那时自己打大好头颅便只能拿出来祭旗了! 张唐的拒绝让吕不韦恼火异常! 不仅仅是因为燕国之行危险重重,更因为张唐的行为说明朝堂中有人不再信服自己这位国相!倘若张唐不去,自己的威信也会受到打击。 蔡泽回秦复命后便以年老不堪重任辞归,蔡泽的理由尚且说的过去,张唐有什么理由不去?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一个又一个,直到自己再无力掌控朝堂! 在他们的背后,也许就有王座上那位的身影!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难道老了吗?连张唐这等狗腿也不听使唤了!” 吕不韦回到府中,与门客小酌了几杯。微醺之中想着张唐之事,思谋怎么压制这种越来越炽烈的躁动! 门客之中有一人发现了吕不韦的不悦,出声问道:“君心中有何事,为何闷闷不乐?” 吕不韦侧头望去,却是甘茂之孙甘罗! 甘罗与成蛟是同年,现年不过十七岁!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能做什么?吕不韦有些轻视,耻笑一声道:“你不过是个娃娃,有什么能耐助我?” 甘罗理直气壮道:“我听说项橐七岁为孔子师,我比他大十岁,依我秦法已经是能征战六国的锐士,怎么不能出谋划策?就算门客再多,君有心事不说,客又怎么能为君出谋划策?” “咦!你个娃娃倒是伶俐!”吕不韦不以为意道:“我所虑者皆是国家大事,光会说是没用滴!” “哎,您这样说就不对了!” 甘罗抓住吕不韦的漏洞道:“您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怎么知道我不行?我还没试过呢,您怎么就认定我办不成?要批评我您也得等我铩羽而归不是?” 吕不韦嘿然一笑指了指甘罗 笑骂道:“没想到被一孺子鄙视了!成,不过是张唐入燕之事!告诉你有何妨?” 甘罗一拍大腿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这事简单,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甘罗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吕不韦径直去找张唐! 甘罗对张唐府上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到。 张唐认识甘罗,知道他是吕不韦的门客,以为又是吕不韦派来劝说自己入燕,丝毫没有给甘罗一点好脸色! 甘罗不爽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来劝你入燕的?” 张唐到:“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甘罗否定一声,见张唐认真听着下文,大言不惭道:“我呀,是趁着你活着来祭奠你的!这样你好歹知道我祭奠过你,还能留个人情!等你死了我再来祭奠,你躺着里面能知道?你说是不是?” 张唐大怒道:“你一个小屁孩,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甘罗道:“我家大人告诉我,对快死的人客气点,不然他会变成鬼缠着你!” 张唐正要反驳心中一动,怒气悠然退去。客客气气的问道:“你这么说肯定有原因,还请不吝赐教!” 甘罗沉声问:“你可知武安君是怎么死的!” 甘罗意有所指,张唐回想一下猛然间悚然而惊! 武安君白起率领秦军攻伐赵国,长平一战坑杀赵卒数十万令六国胆寒!胆正当武安君想要一鼓作气破灭赵国的时候,却为吕不韦所忌。于是吕不韦与秦王说了四个字,功高盖主。一句话令秦王紧急招会白起,等秦王回过神来再想破灭赵国的时候后,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白起进言暂先缓兵,若攻赵,必败!秦王不听,接下来攻赵果然大败而归! 秦王不甘令白起攻赵,白起称病不行。 白起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三次再行进攻,必然无功而返!正所谓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这个时候,吕不韦又对秦王说你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白起能胜赵国,秦王不能!这不是功高盖主是什么!秦王果然忌惮白起,以欺君之罪将他诛杀。张唐知道,武安君白起实际上是为吕不韦所忌,死,是为秦王背锅! 现在,自己不想听吕不韦的话入燕国为相,是不是也会被吕不韦忌讳呢? 答案是肯定的! 吕不韦既然容不下有大功于秦的武安君,又怎么能容下力主伐赵的自己! 去了燕国不一定会死,但不去,可能立马又大祸降临,张唐再不敢耽搁,对甘罗道:“我刚才唐突了。现在就跟你去见相国!” 甘罗与张唐同车而回。车上,甘罗道:“你此去燕国看似凶险实际上根本不用担心,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你能平安回来!” “哦~什么主意?” “你途径赵国,诈赵国说我大秦不日攻赵,要赵国割城求和。赵王既恼怒燕国背叛,又畏惧大秦之威必然会求和!你就可以回来了!” “那先前与燕国的事情怎么办?” “这你大可放心,我大秦欺骗赵国不是一次两次,又岂会怕他!我大秦还没有到攻伐六国的时候!” 张唐闻言思量一会儿缓缓点头称是! 大秦现在还是吕不韦掌控朝堂,秦王没有亲政,这叫内患!内患未平便不能兵出六国! “不过嘛,大军东出还是必须的!否则,,赵国怎么会心甘情愿割地求和!” 旁边传来甘罗的声音,张唐心中一定,道:“这我就安心了!” 第六章 钓鱼 甘罗不过走了一圈便将张唐之事处理完毕,让吕不韦惊奇不已。见张唐随甘罗而来,吕不韦心中不爽他先前拒绝自己有意为难一下张唐,明知故问道:“君来何事?” 果然锱铢必较,不改商人本性!以他这种性子,得罪了他哪有好果子吃!张唐咒骂一声不敢有丝毫颜色,恭敬道:“张唐决意使燕,特来向君告别!” “哦,那你先前为何拒绝本君之意啊?” 张唐赧然道:“先前心有惧意,回去之后思来想去才幡然醒悟。我本秦人,当此用人之际实在不该只顾个人利益,是以前来!” 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吕不韦颜色稍缓,道:“且先进来,此事还需议议,你也来处处主意!” “诺!”张唐向甘罗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吕不韦瞥见所有所思,对甘罗态度客气许多道:“果然有才不在年高,你既有才便一起来吧!” “是!” 三人聚首,吕不韦对张唐道:“你先前不意去燕国,所以没对你细说。其实你此去燕国,重点却在赵国!” 张唐瞬间想起甘罗之言,却装作不知道:“这是为何?” 吕不韦道:“破灭六国战事必然旷日持久,非举国之力不行!我大秦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者,大王还未亲政,号令不能一统。二者,粮草道路还未疏通,一旦战事持久必然因此受挫!三者,六国虽然积弱,但实力犹存。因此我们还要先继续削弱六国,尤其是赵国!” 有太后与使君各握一端,大王能亲政才怪!张唐心中抱怨一句口是心非道:“君言之有理!那此行的目的便是挑拨燕赵两国之争吗?” “不错!此行,你途径赵国诈赵王我大秦不日攻赵,若要退兵需割十城。赵王恐惧必然会给,具体能拿下多少由你自己决断。我会令大军配合佯装攻赵助你一臂之力。之后你再去燕国诈燕国说我大秦与他共分赵国,如此···” “如此一来,燕赵必然交锋。蚌鹤相争,我大秦得鱼翁之利!” “正是!等两国交战,你再找机会回来。我亲自替你向大王请功!” “谢国相厚爱!”张唐赶紧应下差事。 吕不韦说是一起谋划,却只顾交代丝毫没有听取二人的意思。甘罗没有不耐,心中暗自冷笑!“任你起于商贾精通算计,还不是得吃我的洗脚水!” 吕不韦交代完毕才向二人问道:“你二人可有补充的地方?” 二人摇头不语,吕不韦满意道:“那我这便向大王禀告!” 吕不韦入宫面见秦王,秦王嬴政站在在高台之上远远便已看到! 吕不韦有大功于秦,这点毋庸置疑!但嬴政却觉得非常不爽! 自己十三岁继位,至今已经二十一岁。男子二十而冠,行冠理意味着已经成年,但吕不韦却丝毫没有还政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自己离不开他,大秦也离不开他! “你不觉得自己太贪权了吗?” “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是商人,在商贪财,在官贪权!还真是本性不改!” 嬴政对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呢喃的念叨着,双眼中是冷冽的光芒!“你没变,而我,已经变了!” 嬴政不禁回想起过往的岁月! 小的时候,那道身影还是嬴政赖以遮风避雨的港湾! 或许改从更早一点说去,那道身影不仅是自己的港湾,也是自己父亲的港湾! 自己已故的父亲秦庄襄王嬴异人还在赵国为质。秦赵大战不止,两国之间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作为敌国质子会有什么样的待遇,这点同样在赵国做的质子的自己深有体会! 那不堪的岁月,可能只能用活着来形容!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吕不韦一介商人却毅然选择了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嬴异人作为投资,不得不说他的眼光非比寻常,他的胆识过人,他的才能卓著! “耕田之利几何?” “十倍!” “那贩卖珠玉之利几何呢?” “百倍。” “那倘若我市君王之位又如何呢?” “无数倍!” “如今努力耕田劳作,尚不能做到丰衣足食,若是拥君建国则可泽被后世。我决定做笔大买卖。” 这是吕不韦出道的时候与他父亲之间的一段对话,之后的事情几乎每个秦人都耳熟能详。 之后吕不韦求见异人道:“我能够光大你家门楣!” 秦人重实,异人当然不信,大笑道:“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门庭再说吧!” 吕不韦顺势道:“我的门庭要等待您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 异人马上就明白吕不韦投靠之意,接受了吕不韦的好意! 这点不难理解。异人在赵国举步维艰,这个时候,就像干渴已久的庄稼需要雨水一样,哪怕吕不韦没有才能,异人也没有将至拒绝的道理! 商谈中,吕不韦对异人道:“当今秦王已经老了,您父亲安国君已经被立为太子。但安国君现在意属您的兄弟子傒,子傒又有母亲在后宫照应,您排在中间爹不理妈不爱,秦王死后,安国君继位为王,您也不要指望这个太子之位。回不了秦国,一旦秦赵开战,恐怕连性命将难以保全。” 异人无奈道:“如之奈何?” 吕不韦道:“据说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但她能参与选立太子,只能从她身上下手。这需要我到秦国走一趟!” 吕不韦大包大揽,拿出五百金给异人作为异人在赵国日常生活和交结宾客之用。吕不韦又拿出五百金买珍奇玩物,自己带着西去秦国游说,他决定从下往上,各个击破。第一步是先说服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和姐姐。 吕不韦先去拜访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献上好礼,然后说:“阁下可知?阁下罪已至死!您门下的宾客无不位高势尊,相反太子门下无一显贵。而且阁下府中珍宝、骏马、佳丽多不可数,老实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大王年事已高,一旦驾崩,太子执政,阁下则危如累卵,生死在旦夕之间。“ 阳泉君大惊。吕不韦又道:“小人倒有条权宜之计,可令阁下富贵万年且稳如泰山,绝无后顾之忧。“ 阳泉君赶忙让座施礼,恭敬地表示请教。 吕不韦献策说:“大王年事已高,您姐姐华阳夫人却无子嗣,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子傒继位后一定重用秦臣士仓,到时候华阳王后的门庭必定长满蒿野草,萧条冷落。现在在赵国为质的公子异人才德兼备,可惜没有母亲在宫中庇护,每每翘首西望家邦,极想回到秦国来。王后倘若能立异人为太子,这样一来,不是储君的异人也能继位为王,他肯定会感念华阳夫人的恩德,而无子的华阳夫人也因此有了日后的依靠。“ 阳泉君说:“对,有道理!“便让吕不韦进宫与华阳夫人谈话。吕不韦谈及异人聪明贤能,所结交的诸侯宾客,遍及天下,常常说“我异人把夫人看成亲母一般,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夫人非常高兴。吕不韦乘机又让华阳夫人姐姐劝说华阳夫人道:“我听说用美色来侍奉别人的,一旦色衰,宠爱也就随之减少。现在夫人您侍奉太子,甚被宠爱,却没有儿子,不趁这时早一点在太子的儿子中结交一个有才能而孝顺的人,立他为继承人而又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那么,丈夫在世时受到尊重,丈夫死后,自己立的儿子继位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句话能得到万世的好处啊。不在容貌美丽之时树立根本,假使等到容貌衰竭,宠爱失去后,虽然想和太子说上一句话,还有可能吗?现在子楚贤能,而自己也知道排行居中,按次序是不能被立为继承人的,而他的生母又不受宠爱,自己就会主动依附于夫人,夫人若真能在此时提拔他为继承人,那么夫人您一生在秦国都要受到尊宠。“ 华阳夫人听了认为是这样,就趁安国君方便的时候,委婉地谈到在赵国做人质的异人非常有才能,来往的宾客都称他。接着就哭着说:“我有幸能填充后宫,但非常遗憾的是没有儿子,我希望能立子楚为继承人,以便我日后有个依靠。“安国君就和夫人刻下玉符,又送好多礼物给在赵国的异人,请吕不韦教导他,因此异人的名声在诸侯中越来越大。 吕不韦有一个绝美而善舞的姬妾,异人在吕不韦家中筵席上看到此女后非常喜欢,就站起身来向吕不韦祝酒,请求把此女赐给他。吕不韦很生气,但转念一想,已经为异人破费了大量家产,为的借以钓取奇货,于是就献出了这个女子。十月(一说十二月)后,此女生下儿子名政,异人就立此姬为夫人。 华阳夫人和安国君要求赵国将公子异人遣返秦国,赵国不肯放行。吕不韦就去游说赵王:“公子异人是秦王宠爱的儿郎,只是失去了母亲照顾,现在华阳王后想让他作儿子。大王试想,假如秦国真的要攻打赵国,也不会因为一个王子的缘故而耽误灭赵大计,赵国不是空有人质了吗?但如果让其回国继位为王,赵国以厚礼好生相送,公子是不会忘记大王的恩义的,这是以礼相交的作法。如今孝文王已经老迈,一旦驾崩,赵国虽仍有异人为质,也没有资历与秦相国亲近了。“于是,赵王打算将异人送回秦国,但不久后秦赵爆发战争。 秦昭王五十年,派王齮围攻邯郸,情况非常紧急,赵国想杀死异人。异人就和吕不韦密谋,拿出六百斤金子送给守城官吏,得以脱身,逃到秦军大营,这才得以顺利回国。赵国又想杀异人的妻子和儿子政,以异人夫人是赵国富豪人家的女儿,才得以藏起来,因此母子二人竟得活命。 公子异人回国后,吕不韦让他身着楚服晋见原是楚国人的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对他的打扮十分高兴,认为他很有心计,并特地亲近说:“我是楚国人。“于是把公子异人认作儿子,并替他更名为“楚“。 秦昭王去世,太子安国君继位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有一天秦王令子楚试诵诗书。子楚推辞说:“孩儿自小生长于赵国,没有师傅教导传习,不长于背诵。“秦王也就罢了,让他留宿宫中。一次,子楚乘秦王空闲时,进言道:“陛下也曾羁留赵国,赵国豪杰之士知道陛下大名的不在少数。如今陛下返秦为君,他们都惦念着您,可是陛下却连一个使臣未曾遣派去抚慰他们。孩儿担心他们会心生怨恨之心。希望大王将边境城门迟开而早闭,防患于未然。“秦王觉得他说话极有道理,为他的奇谋感到惊讶。华阳夫人乘机劝秦王立之为太子。秦王召来丞相,下诏说:“寡人的儿子数子楚最能干。“于是立子楚为太子。 尔后赵国也护送子楚的夫人和儿子政回到秦国。 安国君继秦王位,守孝一年后,加冕才三天就突发疾病去世了,谥号为孝文王。 子楚继位,为秦庄襄王。庄襄王尊奉为母的华阳王后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被尊称为夏太后。 任命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河南洛阳十万户作为他的食邑。吕不韦家有奴仆万人。 第七章 魏辙 嬴政的目的地是信宫。 信宫在上林苑之中,依山带水风景秀丽,自信宫可直通骊山,是嬴政最常去的地方。往常嬴政到信宫也不是为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到军中见蒙恬。 此次到信宫是为了见一个人,这个人是魏辙。 嬴政日益厌烦吕不韦,吕不韦点名成蛟到骊山修造王陵,甚至准许成蛟借用九鼎,在嬴政看来是有意纵容成蛟,好让成蛟取代自己的位置。 但魏辙却告诉嬴政不是! 魏辙的理由只有一个:吕不韦没有那么傻! 纵容成蛟篡位有百害而无一利,真当朝臣全是一群瞎子不成?吕不韦的真实目的若是这样,必然会失去朝臣的支持,失去太后的支持,以至于辛苦谋划毁于一旦。精明的吕不韦怎么会干这种赔本儿买卖! 嬴政自然是不信的,魏辙说:“你且等着,吕不韦必然会找你摊牌!” 果不其然,此事又被魏辙说中了! 嬴政想要知道,接下来自己改怎么做。 太后赵姬是嬴政的亲生母亲,却手握玉玺未尝有一刻松手。国相吕不韦被口称仲父,却真当嬴政是黄口小儿呼来唤去。满朝文武,唯唯诺诺只知道阿谀巴结太后国相,哪里在意过这位秦王的感受!除了历来交好的蒙氏王氏,朝堂衮衮诸公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嬴政太需要一个魏辙这样的人! 信宫离骊山不远,对魏辙而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嬴政离开章台宫便传令魏辙,等嬴政到了信宫魏辙已经先一步到了! 熟悉得地方,熟悉的场景!当年魏辙就在这里与蒙恬相谈甚欢。那是嬴政第一次见魏辙,蒙恬兴奋的对嬴政喊道:“大王,我和你说我遇到一个高手!” “是谁啊,很厉害吗?” “厉害的不得了!在高手中也绝对是高手!” 嬴政将信将疑,转头看去,魏辙正凝神看着自己。闻言笑到:“无所谓高不高,天下之物有生克,强壮的野牛被蚊虫叮咬也会痛痒难耐,甚至发狂而死!高人为事不周,也会阴死于小人之手!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嬴政心有所动,问道:“那我大秦最怕什么?” 魏辙道:“自鬼谷门下出山,秦国与六国大势无外乎合纵连横,六国合纵则秦兵难以东窥,六国分化,则难当大秦兵锋!” “那先生可有计破之?” “此事易耳!”魏辙道:“自孝公起我大秦行 商鞅之法国力日强。政令一统兵民敢战,反观六国,君臣贰志难以齐心。大秦已然有东出的资本,只要遣一使者贿赂六国贰臣,必会令六国政令混乱彼此相伐,如此则再难联合。等大王年长,自可破灭六国混一天下!” “有那么多钱,若用来修整兵甲筹备粮草不是更好吗?交给他们难道不会破费?” 魏辙笑道:“怎么,仲父叫的久了,难道连他锱铢必较的性子也学了去?” “恕我直言,吕不韦再强势,终究只是臣子。他执掌政事堂,养兵各个府开销乃至朝臣俸禄都需要计算,计较这些家当乃是正理。但大王身为王室,却不能以他的方法计算!” “你传我前来所谓何事?” “先生,我想知道我接下来怎么做!” 第八章 流言在飞 秦王在准备! 第二天,吕不韦奏请大军东出威慑赵国的奏章便批示下来,三方各自用印,大军核对虎符开始开拔。而大军开拔得消息随着一只鸽子扑棱棱飞起,悄然间传到了骊山成蛟之处。 成蛟也在准备! 樊於期不是成蛟唯一的依靠! 收服军队直取咸阳市是最后的手段,但这么做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陈武想要把水搅浑,四处散布流言。不过一夜功夫,恐慌在骊山刑徒之中蔓延开来。 刘季第二天跟着章邯通行各处,看着刑徒劳役们看自己的脸色总觉得不对! “难道,他们是嫉妒我行走监军之中?” 刘季疑惑不已,又隐隐觉得不是! 刑徒各个区域不能各司其事,有监军督察不能流通。彼此各个区域的刑徒都不认识,刘季即便自以为了不起,也不认为一夜之间自己的大名就会成为骊山传奇。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在匠人营,刘季见到了昔日的队友大水牛对自己挤眉弄眼示意自己过去。 刘季过去还没说话,大水牛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头儿,秦人是不是要在南桓祭天?” “是啊,怎么了?” “那要我们去还不是要修祭台?”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大水牛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在跟前压低声音道:“那他们,是不是准备要坑杀我们做祭天之用?” “这肯定是谣言!” 刘季一口否认,大水牛见刘季不信道:“我听别处过来的匠人说南桓哪里修建了不少陪葬坑,里面就有我们劳役,匠人的墓坑。我听说里面尸骨密密麻麻,脑袋一堆,肢体一堆的,十分恐怖,都是历年来祭天的血食!” 大水牛说着使劲儿吞了口口水,惊恐之情直令汗毛炸立! 刘季总算知道人们的眼神为什么不对劲儿了!谣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谣言造成的恐慌!一旦不加控制,必然会导致整个邢营的动荡,甚至是暴乱! 控制流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查找到源头,澄清事实!刘季连忙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些怎么能相信! 南桓不仅有刑徒墓坑,也有宗室墓坑。我在那边走动过,没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刑徒墓坑里面是历代修造王陵时病死以及犯法处决之人的尸首,不是因祭天而来! 这是为了防止瘟疫在邢营流传,故此集中掩埋!王陵还需要修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杀人祭天!你长不长脑子?” “我,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很多人都在传!往年可不是这样大的规矩!” 一句话让刘季知道事情大条了,立刻向大水牛道:“你回去告诉兄弟们,无论他人说什么切不可轻信!尤其是不能触犯邢营规矩,若遇到混乱结社自保不可随意向人靠近!我这就向少监禀告!” 刘季本来跟着章邯,情知事情紧急立刻告诉章邯,章邯决定暂停通传先将此地变故上报!少监魏辙生恐炸营,立刻召集各部商议应对!不仅仅刘季章邯这一路有谣言流传,其他各处也陆续传来类似的消息,短短时间事态向着不好的方向猛然发展,令魏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每个人都在思考流言因何而起! 人到齐了,每个人神色各异。 成蛟面色冷厉,心中得意! 果不其然,有人按奈不住送上大刀! 流言传的沸沸扬扬,放任不管必然会造成邢营动荡!追查源头不仅不会压下流言,相反会进一步加剧恐慌,那个时候便杀一儆百。高压之下必然反弹,进一步必然如那人所言邢营暴动,需要大军出手镇压! 于是,我便可令拿到虎符令大军直逼咸阳! 章邯面有怨气。 成蛟与魏辙初来乍到便修改邢营规矩,令刑徒修造祭台,现在好了!邢营流言迭起看你怎么收场! 樊於期闭目沉思,似乎流言与自己毫无关系! 哪怕全部暴乱,大秦虎狼之师面前也只有迅速败亡一途,所有挣扎只会令我的功劳簿多添一笔! 魏辙神色威严扫视众人,语出惊人,令成蛟心中一颤! “谣言沸沸扬扬,必然有人暗中挑唆!甚至,妄传谣言者就在诸位之中!好大的胆子!” 刘季心中焦急,怕昔日兄弟引火烧身,喃喃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成蛟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不安道:“还能如何?我大秦依法治国,按律办理即刻!大军在侧,难道他们还能反天不成!” 魏辙似无所觉道:“触犯秦法是什么下场诸位想必清楚,接下来各部各自追查谣言出处,两天之内务必找出源头!不管是谁,必将之绳之以法以儆效尤,否则以渎职办理!” “诺!”众人轰然应声,头上的压力骤然加了几分!秦法严苛,这等罪名必然会连坐!哪怕是秦人自己也怕搅进这场风波之中! 成蛟却心中松了口气,想:“咸阳那边应该也发动了吧!” 成蛟所料没错! 咸阳,甘罗坐在客栈之中慢条斯理的喝着酒,耳中留心听着各色人对近日之事评头论足。 “我近日贩卖货物,途径城东见我大秦大军东出,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我大秦有哪年不打仗?要不是我只剩下我一个,早就随大军东出建立功勋了!” “就是,我有个亲戚在赵国做买卖,我听他说赵国现在乱糟糟的,如何能抵挡我大秦虎狼之师!要我看,早该兵峰东指扫平六国!” “可惜我大秦大王还没有亲政,怎么号令大军!真希望大王早日加冕,到时候我一定参加!” “拉倒吧,就凭你!恐怕没资格参加这等仪式!” “我怎么没资格?我家亲叔就在相国那里做门客,还怕拿不到一张门票?” “哦,那你既然有国相的门路,最近有没有听说那事?” “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我听说,我们大王不是我秦人的血脉!” “乱说!我们大王怎么可能不是我大秦血脉?” “是这么回事!我们知道我大秦庄襄王当初在赵国为质,全凭国相的资助才得以回国继位,连太后也是国相在赵国时为大王所娉,对不?” “有什么不对吗?” “我和你说,我听说太后当年是国相府中的一名歌姬,有一次在献舞时被大王看中。国相对这名歌姬也很喜欢,但但转念一想,已经为大王破费了大量家产,为的借以钓取奇货,于是才献出了这个女子。但当时歌姬已经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咱们现在的大王!” “那岂不是说,大王是国相的血脉?” “嘘,小声点···” 几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没有瞒过甘罗的耳朵。但甘罗已然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将酒钱压在桌上,往国相府而去。 此事需要禀告吕不韦知道! 等来到相府时,相府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门客。他们都是来禀告吕不韦坊间传言之事! 此事外人或许不清楚真相,但身为当事人能不知道么! 当年,嬴异人身在赵国举步维艰,正值秦赵大战之际,异人的性命堪忧。吕不韦说动华阳夫人认异人为子后,华阳夫人和安国君要求赵国将公子异人遣返秦国,赵国不肯放行。 吕不韦就去游说赵王道:“公子异人是秦王爱子,只是失去了母亲照顾,才会被送到赵国为质。现在华阳王后想让他作儿子,他就有了继承王位的资格。 大王试想,假如秦国真的要攻打赵国,真会因为一个王子的缘故而耽误灭赵大计吗?我想不会!如今大王不放他回去,赵国岂不是空有人质了?但如果让其回国继位为王,赵国以厚礼好生相送,公子是不会忘记大王的恩义的,这是以礼相交的作法。 如今孝文王已经老迈,一旦驾崩,赵国虽仍有异人为质,但子溪继位,我赵国也没有资格与秦王亲厚,而且大王杀了异人,只会给子溪提供攻打赵国的理由!“ 赵王果然心动,想要一个与赵国亲善的秦王。便有意善待异人,答应日后放他归国! 至于亲厚,还有什么比通婚更好的方式吗? 秦赵同是造父之后,乃是同姓同源。但战国数百年大战,彼此攻伐多是同姓相伐,赵王早已不信这种宗室血缘,而是想仿照秦晋旧例! 在晋献公时,献公之父武公晚年娶齐桓公女儿齐姜,齐姜则与当太子的姬诡诸有私情。姬诡诸继位后,把庶母齐姜娶为夫人,生女伯姬及子申生。秦穆公为了改善与中原关系与当时力量强大的晋国联姻,向晋献公求婚,晋献公就把女儿伯姬嫁给了他。 后来晋献公年迈昏庸,要立小儿子为君,杀死了当时的太子申生。于是,另外的两个儿子夷吾和重耳恐惧之下分别逃往梁国和翟国避难。再后来,夷吾得到姐夫秦穆公的帮助才得以回国做了晋国国君,这边是后来的晋惠公。 然而晋惠公时,晋国与秦国的关系也是一波三折! 先是晋惠公攻打秦国,但不久晋国遇到灾荒,晋惠公又不知廉耻的派人向秦国求救,秦国不计前嫌提供援助。可是事后晋惠公并未感恩图报,反而在两年后趁秦国发生旱灾之际,发动大军进攻秦国。秦穆公派军与晋战于韩原,晋军大败,晋惠公被俘。晋国被迫割让河东五城归秦,同时晋惠公以太子圉入秦为人质才得以脱身回国。 太子圉到秦国后,秦穆公为了笼络他,把自己的女儿怀赢嫁给了他,由此两国亲上加亲,秦国归还了晋国河东五城。秦晋两国以黄河为界重修旧好。 按理两国关系应该是很稳固的了。可是当太子圉听说自己的父亲晋惠公病重,害怕国君的位置会被传给别人,于是就扔下妻子怀赢一个人偷偷跑回晋国。第二年,晋惠公死后太子圉就成为晋国君主,这就是晋怀公。从此晋国跟秦国不相往来。 最后,晋怀公被国人所杀,尚在国外避难的重耳再一次在秦穆公的帮助下继位,秦穆公的女儿怀赢也因此改嫁给他。秦晋两国遂和好如初。 重耳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晋文公,这段故事因此也流传开来! 秦晋之好由来已久,赵国分于三晋,赵王将宗室公主赵姬嫁给异人为妻,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修秦赵之好!吕不韦说动赵国联姻,其目的更是为了保全异人性命! 秦王嬴政乃是秦王嫡系血脉毋庸置疑! 现在流言蜚语指向的三人无一不是大秦的重要人物,扰乱秦庭的目的昭然若揭,这令吕不韦心中恼火万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