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笑面不尽言》 第1章 闻香楼 苏言喘了一会儿才恢复思考能力。眼前是一条小巷,苏言直起身,顺着小巷往前跑,小巷是”L”型的,于是她拐了个弯,于是她骂出了声:“卧槽”。 入眼皆是青砖灰瓦,道两边是大大小小的摊位,吆喝啥的都有;似乎正值晌午,街边各食肆和摊位都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味道。关键是!这些人打扮很奇怪啊喂!要说拍戏吧,该场景非常逼真,服饰妆造写实地一比,周围却没有见到工作人员和现代化的机器设备。 苏言有点懵逼,虽然在这座城市呆时间不算长,也好歹两年了,学校周围熟得很,附近根本没有这么一片区域啊,况且这座城市也算寸土寸金,周围要有这么一片商业区,早成各种网红打卡点了吧,也没听闻有新景点要开张的消息啊! 苏言默默退回巷子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一口气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面前是一堵墙,高大厚实,哪里还有什么门!哦还有一个,隔着墙大概两三米处,有一扇小小的棕色的木门。苏言不信邪,走上前用力推了推,墙壁与大门皆纹丝不动。她顿了顿,又抬手拍拍门喊:“您好,有人在吗?”周围静悄悄,无人应声。 苏妙尔心里千万个卧槽,心塞塞,跑得还很累,她靠着门滑坐在门槛上,这才观察周围。 巷中幽隽深远,绿叶花枝从高处镂空的墙面上透出,偶有苔藓蔓生,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两边有沟渠,石板缝里冒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草。隔了一个巷子似乎就是两个世界,巷外却很是喧哗,人来人往,勃勃生机。 抬头望天,视野有限,但能看到一片湛蓝,薄云被阳光度上一点金黄,软乎乎慢腾腾地浮过。超出高墙的檐顶上,并排立着几只鸟儿,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瞧着像麻雀。 苏言木着脸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手机,没有信号,还剩百分之八十多的电,她又拨了个10086,意料之中的忙音,深深吸了口气,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站起来,拍拍腿提起东西往外走,再度被喧嚷的环境包围。苏言被弥漫的香味勾得有点饿,四周看了看,旁边小两层的食肆,匾上书着“闻香楼”三个大字,用笔如锥画沙,铁画银钩,赏心悦目,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哎客官里边请!”小二这边上完菜,瞄到门口有人,张口就来了句吆喝,收了菜盘往门口迎,待看清来人后顿住想,这人可真奇怪,这穿的啥,一头棕色短发,不辨男女,大概是男的吧,长得倒是好看,身上也干净,不像乞丐。想着来者皆客,以往也见过不少奇人怪人,于是他又展颜一笑迎上前:“这位公子,吃饭还是住店啊?” “吃饭,一位,谢谢。” 现已晌午过半,店里也过了最忙的时候,都坐得满当。 小二问:“客官不巧,今儿人多,您看拼个桌行吗?” 苏言也不介意,点点头示意他安排。 小二引着她在一张老式八仙桌旁坐下,擦擦桌子,一边拿起茶壶倒茶,一边问她吃点啥。苏言看到不远处墙上挂着的各式菜牌,繁体字,她眯了眯眼睛,又看向同桌人吃得正香的菜品,犹疑了一秒:“就来个蛋炒饭吧,炒个时蔬。” “得嘞,客官您稍等。”小二打个喏退下。 苏言悄悄打量同桌两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相皆清隽一挂,青年棱角更为锋利,吃相斯文,穿着简单朴素,但衣服做工质量看起来还不错。两人也打量她,苏言冲他们点点头,友好一笑,那两人也点头回礼。 苏言想着包里的零食,找了周X鸭,撕了一盒包装,里边是给舍友买的鸡翅尖,舍友极爱这玩意儿。苏言说不上特别喜欢,但无聊的时候也能吃不少。她把盒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吃这个,尝尝,下酒吃很棒。” 二人闻言停下动作,惊奇不已地看着中间的周X鸭和苏言。苏言以为他们是不好意思,于是从筷篓抽出一双筷子,在他俩眼前晃晃:“干净的。”说着分别夹了一个放他们碗里。 两人避之不及,受了两个鸡翅,只得点头称谢。苏言笑,将那双筷子放在了盒子上,自己又取了一双筷子从盒子里挟了一个吃起来。 少年见她开动,也挟了翅尖,垂眸闻了一下,异香扑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肉质软糯,入口是淡淡的甜,再嚼一嚼,香辣味道汹涌而出,这味道和他吃过的卤味都不一样,特别奇妙,还让人停不下来。少年眼睛一亮,将剩下的翅尖尽数吃了,抬头看看青年,又望望苏言,小心翼翼道:“我能再吃一个吗?” 苏言一笑,将盒子又朝他推推温声道:“吃,别客气。”少年又夹了一个,津津有味,青年见状,尝了一个,也不再推辞。 见气氛活络,少年也不好意思一直吃,开口闲问:“不知这位公子打哪儿来?又是要去往何处?” 苏言听着奇怪,也没纠结性别问题,想他问的大概是哪儿人,来干什么,便答:“我是渝市人,在这边上大学来的。”顿了一下,又疑道:“我竟不知道这么近还有个商业古镇,颇具风情,不知道这是哪年修好的?” 对面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听这公子的意思是在附近求学,只是渝市未曾听闻,兴许是哪个偏僻地方。 少年蹙眉,似是有几分不解。“我也说不好这里何时建成,前朝在时这里已是如此。”苏言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心中模模糊糊的想法似乎成了真。她蹭地站起来,委托两人看着东西,说完一溜烟不见人影,二人惊诧不已。青年放下筷子,也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苏言出门右转沿着大街一路狂奔,满耳都是热闹嘈杂的声音,满眼都是古色的人群,吆喝,闲聊,嬉笑怒骂不绝于耳,甚至在她跑过时还听到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指指点点的议论。 一口气跑了好久,跑了好远,可她还是在街上,她跑得大汗淋漓,躬着腰,撑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气。她抬头,左边是河流,河上是摇曳的乌篷船,河边的角楼上挂着红灯笼;远眺,视野里有墨色的青山,似乎远到了天边,然后是天,没有以往高楼大厦广告灯箱竖立的样子。 苏言喘着喘着腿就软了,她瘫坐在地上,心里一阵茫茫然,空虚,难过。来往的人看见地上奇怪打扮却颜色靓丽的人手长脚长瘫在那里,纷纷驻足打量,议论纷纷,讨论的结果是觉得这人脑袋不好使,可惜了这俊秀异常的颜色,又有好心人上前问她如何,是否身体有异,家又在何处,苏言摆摆手,喘匀了道了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反身往回走。罢了罢了,来都来了,来就来了吧。待她走远,围观的人群才慢慢散了,融入来往的车马人流里。 苏言回到闻香楼,饭菜已经上了桌,同桌的两个人已经吃完在等她,她温言道声抱歉,拾起筷子开动。她心里想着事,吃得也慢。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青年开口询问,苏言点点头,又摇摇头,蹙起了眉。 青年眨眼,顿了顿,“冒昧,我与这里掌柜熟识,刚才尝了这卤味,颇为惊艳,便自作主张让小二送了两个给掌柜的尝尝,掌柜也觉得颇好,让我一定待公子回来与他见见……不知公子可方便?” 苏言点头道:“方便的。” 青年应诺,叫小二传了话,便看着苏言吃饭,见这小公子垂着头,眼皮微阖,显得眉眼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鼻子挺立,唇上沾了油光,分外好看。 苏言被盯得不好意思,搁了筷子,抬头道,“这个还有,您自便。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鄙人云鑫,这是云焱,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苏言。” “苏公子先吃,掌柜稍后就来。” 苏言点点头,又拾起筷子,为免尴尬,话也没停着:“二位是兄弟吗?掌柜的找我何事?” “是,掌柜的对美食很有些追求,应该是想和您探讨一番。” 苏言又点头,她是个聊天废,想开口询问什么又觉时机不对,便又埋头吃饭,尴尬就尴尬吧。 没多久掌柜就过来了,苏言吃罢,几人打了招呼,掌柜便吩咐伙计收拾了东西,安排去了楼上雅室。 掌柜自言姓江,亲自添了茶,十分客气,又让人上了点心,寒暄了一阵,这才正式跟苏言开口:“苏公子,我也不客气,听闻刚才云鑫小哥带的卤菜可是您给的,我尝了一个,就觉味道与众不同,麻辣香甜,就酒十分合适,我一个开食肆酒楼的,就喜欢把好吃的东西让大家都尝尝,所以……您看,那卤菜的做法,您能否指点一二?” 苏言闻言一愣,道:“江掌柜您客气,不和您班门弄斧,这做法我也不太懂。” 江掌柜只当她不愿,斟酌了下道:“苏公子,我知道,配方这个……都是自家压箱底儿的东西,我也不打算让您透这个底儿,您尝尝看,这是我家的卤菜。”说着给旁边侯着的小二使眼色,小二赶紧奉上刚切好的卤肉,殷勤地为她布菜。苏言抿唇,她天生一副笑模样,看着极亲和,江掌柜看她笑着叹口气,喝口茶,夹一块肉尝了,又放下筷子喝口茶簌簌口。“如何?” “比起来很清淡,咸苦味重,鲜香不足。”苏言回味了一下:“这个是羊肉吧?过柴了。”虽然她不太会做,但她会吃啊,之前暑假时,曾为小叔的川菜馆试过一段时间的菜。 江掌柜一听就是懂行啊:“对对对,苏公子您一下就尝出来了,那这个……” “我不是客气,也不是顾忌配方的事情,这样,这里是配料,您看看。”苏言看他笑呵呵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颇觉无奈,遂掏出剩下的周×鸭放到桌面上。 掌柜看着保鲜盒,掩住心中震惊,一边赏玩一边啧啧称奇:“哎呀这个盒子倒是分外精巧,不知是哪家的手艺?这个字和画都颇是有趣。” 苏言笑笑未答,反是给他指了包装盒上的配料表:“这个是配料,涉及到技术专利,应该也只有部分,像辣椒、白糖、花椒、茴香……是没有配比的,我就剩这两盒了,您喜欢就拿去吧。”说着看看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云鑫兄弟,“我看云焱小哥哥还挺喜欢的,这还剩了半盒,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着尝个鲜。” 云焱一点儿不客气,越过云鑫从苏言手里接过剩下半盒鸡翅,磕巴磕巴吃得津津有味,云鑫见状,颇觉恨铁不成钢。 “苏公子太客气,怎能白要您的东西,这两盒留给我甚好,稍后我让账房支了银子给您送来。”江掌柜道,一边又有些疑惑:“苏公子,您刚才列举的配料,这辣椒和白糖倒是闻所未闻。” 苏言闻言沉思,现在没有辣椒,犹记得辣椒是明时入境,之前多用茱萸。白糖么……“嗯……江掌柜,不知现在用的什么糖?” “主要是怡糖和黄糖,品质最佳为霜糖,但产量不高所以价格昂贵,一般我们食肆用饴糖、蔗饴和黄糖比较多。” “江掌柜是否方便让我去厨房看看?”耳听不如眼见,苏言着实不大了解江掌柜说的几种糖的差别,且想起好像某个地方保留过一剂配方。 江掌柜一听,现人多持君子远庖厨,后厨烟熏火燎油污粗重之处,这苏公子却一点儿不拿捏架子,一时深有好感,殷勤道:“如此甚好,那两位小哥先在此等候,苏公子随我来。” 苏言起身,对云焱云鑫两人点头示意,便随江掌柜前往后厨。路上苏言偷偷掏出手机,翻出之前留存的记录。这个单子是苏言试菜的时候,小叔给的改良版,虽并非是最终售卖的配方,当时带回家卤了,味道也颇受邻居和室友好评,因嫌记忆麻烦,所以她便留存了下来,实在没曾想居然会有今天。 后厨一片热火朝天,此时已经没有晌午时那么忙乱,江掌柜带苏言一路看过去,苏言了解了七八分。 此地饮食主咸口,喜面食,因位京都,各地人属众,故海纳百味,但皆有不余。此时没有辣椒,少食茱萸调味,糖多为麦芽糖和蔗糖,酱是老抽,多用五香。 苏言沉吟片刻,对江掌柜道:“我这儿倒有一副配方,好不好的您姑且一试。” 江掌柜闻言,小眼一亮,抚掌连声称好。苏言回了雅室,从包里取来纸笔,在云鑫两人诧异的眼神下,将手机中的配方抄一遍,又琢磨着替换删除了几味,这才去寻掌柜,想着他可能也看不懂自己写的啥,于是苏言又对他念了一遍,江掌柜记了便急急着人备料尝试,自己又陪着苏言回到了雅室,同来的还有账房。 也没避开云鑫二人,账房客气地奉上银子,苏言不知几何,见云鑫挑了挑眉毛,云焱讶然的表情,想是不少,也未做推辞。 江掌柜说:“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信义,今日虽是初见,但苏公子既信我,鄙人也定不辜负。”他顿了顿,又道:“今日苏公子所出配方,我们包工包力,日后有得,我们二八如何?” 苏言原是想着等试完再与他就此事详谈,就算不成自己拿着也是一门谋生的手艺,不想他这会儿主动提出这事儿,吞了口茶,方笑:“江掌柜仁义,只是这才刚开始准备,还不知后事如何……” “无妨,我们且先定下,这几日试菜,若是好,那是我捞到了,皆大欢喜,若是不好,于我们而言也不是什么损失。”江掌柜摆摆手,就让账房拟定合约,让云鑫云焱做了见证。 苏言琢磨一下,本也没报什么期望,这于她不是第一要紧事,这技术入股坐享其成,倒也乐意,与人交好,也有个收益,遂探讨几番后也按了手印。 苏言想寻一个落脚之处,又急于了解现世情况,与几人闲扯几句,便开口问道:“我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甚了了,想寻一住处,一则进学,二则游历,不知江掌柜这里可还有空房?”苏言想着这也是个客栈,正好掌柜给了银子,不便宜外人。 不待江掌柜开口,云焱抢道:“真是巧了,我们那儿还有个住处,位置有些偏,两进的小宅子,我和鑫哥住了东厢房,家里有位老先生带着夫人住了西厢房,耳房和后罩房还空着,家里也没别的女眷,就一个厨娘,苏小哥要是不嫌弃,去我们那儿住如何?” “不嫌弃,这不是麻烦两位了,不知月租怎么算?” 云焱摆手,正欲回话,云鑫按住他,道:“我们也是租的公房,一月四百文,厨娘工一两月银,这原是两户共出的,既然苏公子来了,我们两户各担五百文,苏公子每月400文足矣。” 苏言赞同,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事情,江掌柜事忙,中途告辞而去,云鑫有约,也一并离去,余云焱作陪。 离开途中,江掌柜白了云鑫一样,气道:“你小子倒是手快。” “我这不是,一看出来就赶紧叫您了吗。这留下来,得有您的一份大功。”云鑫道,他没好意思跟江掌柜揽功,还好云焱嘴快,回去得表扬一下弟弟。 “得得得,过了这阵可得请我喝酒。” “那好,您这要什么好酒没有。”云鑫笑,“我走了。” ------------------- 云焱性子活泼,少年心性,早就对苏言感兴趣得不得了,一会儿问苏言渝市在哪儿,风情如何,一会儿又叽呱扯到京都事宜,一会儿又抱怨云鑫太严肃,苏言分心听着,一边想怪不得之前云焱话这么少,原来是被云鑫压的,云鑫一走,这跟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 闲闲打发了下午,直到暮色将近,江掌柜才带着小二上了新做好的卤菜试味。甫一进门,便闻得异香扑鼻,云焱使劲抽抽鼻子,感叹道:“还没做好呢就闻到香味了,这一做好,我这鼻子都要香掉了。”江掌柜笑:“是啊,我店开这么久也没见你鼻子香掉过,可见苏公子这方子与众不同。” 苏言知道他们熟识已久,也没做多想,听着江掌柜的介绍,知卤的都是肉食,又让江掌柜增加几道素卤,正好也逢夜市,顺便看看这改了配方的卤味行情如何。 晚上苏言与云焱便在闻香楼用完餐,这才跟着云焱回去租住的宅子。云鑫还未归,耳房和后院都已着人打扫干净,床铺干净整洁,苏言心下熨帖,挑了后院住。云焱带苏言见了同租的贺一举贺先生,知悉云家兄弟和贺先生都在靖文侯府上当差。贺先生四十多岁,竹清松瘦,眼神清透,互相见了礼寒暄几句,云焱便将合租的事情说了,贺先生颔首表示欢迎。 及至月上西楼,苏言躺在床上,回想今日种种,仍觉不可思议,恍若梦境。 第2章 大概是天选之子 大昊,建国已有八十年,历经太祖、太宗两朝,现为元抒三十九年夏,繁荣昌盛,风平雨顺,朝内外一派祥和。 周边有西郢,南越,北金,东四夷,前几年西郢曾派兵在大昊边境疯狂试探,被靖文侯与二皇子领兵揍得头破血流,损失三城,不得已献出公主和亲,龟缩于西郢腹地,其他几国虽一直虎视眈眈,亦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算得上天下太平。 云鑫云焱谋职的靖文侯府李家,现今侯爷任兵部尚书,年轻时尚了今上公主,年近不惑时承袭了上任侯爷爵位,老侯爷已过身,府上还有位老夫人。 李侯爷与公主极恩爱,只娶了公主一人,育两子一女。嫡长子李东来,聪慧异于常人,十六岁便科举得了探花,颇得今上青眼,现官已至大理寺右少卿,前年请封侯府世子,目前也是云鑫云焱的老板。 苏言想着,这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有钱有权比你还努力。她又深深叹口气,想她年方18,谈不上貌美如花,学习也不差,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和大好事,好容易升到材料学院大二,最多调戏几个小弟弟小妹妹,怎么老天就这么长眼? 是的,苏言是个女孩子,可她相貌清俊,气质温润,天生一副笑颜,与人为善,还家庭美满,实在够不上穿越人士各种艰巨的条件。舍友单身,天天望梅止渴:要不是个女的,凭你这气质,能列学校校草前三。所以一来被当成公子哥,未免生事她也没制止。 苏言黯叹老天的近视眼,前一刻还在和舍友厮混看电影,下一刻就在街上被混混围追,进了个巷子阴差阳错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了?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为什么会来到这?苏言自问穿越看了不少,看的时候津津有味,真轮到自己身上,苏言恨不得死一死看能不能穿回去。 第57遍摁灭手机,苏言觉得自己像棵小白菜,孤苦无依,爹不亲娘不爱(?)一脚被老天从校园踹到了社会的大染缸,接受古代社会的毒打,又不敢死一死,活着不易,且活且珍惜,看能不能找机会再回去。 生活,生下来,活下去,无非吃穿住行,如今自己孤家寡人,又没有金手指,啥都没有,吃住勉强是解决了,可未来的生活资本从何而来,苏言又有点犯愁,明日寻云鑫讨论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苏言心大,她想得没辙也便不再多想,翻过身沉沉睡去。 自此,石子入海。 第二日,苏言早早便起了床,收拾完毕,正要去前院寻云鑫,便有一小斯过来叫她:“苏公子,这是我家大公子给您备的两身衣物,你先试试合不合身。” 苏言道谢接过,心里默默地想着,还好穿过来的时候这是夏天,不然冬天得多冷啊。 小斯侍立门口,苏言在内间换上衣服,倒是挺合适,便出去唤了小厮问:“小哥您怎么称呼?你家大公子在吗?” “苏公子,我叫富贵,大公子在前院等着你呢,您且先过去用饭。” 苏言再次道谢,在富贵的指引下去用了早饭,又委托富贵帮忙购置生活用品,这才跟着富贵往前院正房去。 正房拓成了办公的书房,苏言进门发现屋里边儿不止有云鑫云焱,还有一个陌生男子,容貌端方,衣着干练。 苏言进门颔首:“久等了。” 云焱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和苏言打招呼。云鑫点点头示意无妨,向苏言介绍,此人卢熹,同僚,世子门下来传。 苏言闻言诧异,何德何能得世子一见? 卢熹似看出她所想,道:“听闻香楼江掌柜说,昨夜生意不错,不少食客都点了卤菜,外带的数量也翻了两翻。” 苏妙尔恍然,怪不得云鑫兄弟与江掌柜熟识,原来是靖文侯府的产业,消息何其灵通:“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云鑫笑:“昨晚是旗开得胜,具体还要看看这两日售卖情况。苏公子您看着似是利小,却不知闻香楼在大昊各地也有不少分号,昨日江掌柜那儿也仅是京都城边的一家分号罢了。” 原来是连锁店。这是大老板想考察考察合作伙伴的意思了,这么闲的吗。苏言点头,与三人一同前往侯府。 待到侯府,云鑫云焱自去当差。苏言挺紧张,一路也没好意思看这高门大院的,只目不斜视地跟着卢熹去往世子书房。 “世子。”卢熹行礼,侍立一旁。 靖文侯世子点头,示意苏言坐。 苏言似模似样地向世子行了揖礼,才坐下,便有丫鬟来添了茶水点心。 靖文侯世子笑道:“苏公子倒不必如此客气。” 苏言以拳抵唇,内敛一笑:“世子殿下礼贤下士,亲和近人,在下恭敬乃是应该。” 客气几句,苏言道:“闻世子少年高中,原以为世家子弟多是忧心家国大事,不通庶务,未曾想世子殿下也是样样精通,在下好生佩服。” 李世子道:“前人有言:‘欲以身殉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只谈家国大事,未免高高在上,流于表面,这一丝一毫何尝不是通过庶务来实现。” 苏言赞同。正说着,下人报侯爷来了,苏言闻言欲告退,李世子示意她无妨。 侯爷进来,几人行了礼,侯爷扫了苏言一眼,淡淡道:“坐吧。” 待入座,世子道:“父亲怎么有空过来?” 李侯爷道:“刚回来,听说你这有客,过来瞧瞧。”两句话搞得苏言压力山大,竟然让侯爷都来亲自瞧她。 李世子介绍道:“这是苏言,父亲应该听过了。今日得见,正欲留他入府,为我打理庶务。” 侯爷点头道:“既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多说了。”说完转向苏言道:“世子留你,便好好干吧。” 苏言惊愕地抬头,有些不知所以,听闻侯爷的话,忙起身道谢:“草民不才,多谢侯爷,世子抬爱,草民定当尽力。” “罢了,我还有事,便不扰你们了。”侯爷挥挥手,转身离去。苏言目送侯爷离开,仿佛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侯爷的步伐坚定而稳健。 苏言转身,不解地看向世子。世子微笑道:“这就是叫你来的意思了。作为侯府门客,跟着本世子做事,为我打理庶务,你可愿?” 苏言倒是高兴的,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只是她又着实不解,难道真是老天爷近视眼了:“草民惶恐,无才无能,怕耽误了殿下的事。” 世子道:“刚才怎么不见你惶恐?都在父亲面前应下了,现在又不愿意了?” “如世子殿下不嫌,草民愿听世子安排,效犬马之劳。”苏言生怕他收回,也不管陷阱不陷阱了,自己也没什么可图的,至少这根大腿是无比粗壮,忙应了下来。 “你且宽心,只是一些俗务的打理罢了,不会要你命的。”世子轻笑,眼睛亮莹莹,端是一副好颜色。“我在大理寺当差,这两日你且先跟着云鑫,我事务繁忙,待你熟悉了便跟着我吧。每月薪奉就和云焱一样好了,相关事宜你去找云鑫,他自会交代你。” 苏言连连应是,还是放不下心中纠结,正欲开口,又听世子道:“你我有缘,你就当我是看上你的潜力了吧。” 苏言知他不想再谈,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我还有事,你且去忙。”世子不再多言,淡淡地下了逐客令。苏言告退,跟小斯去找云鑫,安排工作事宜。 “殿下安心。”卢熹见苏言走远,宽慰世子道。。 “无妨,且先护好她。”李东来敛眸,脸上神色淡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当年救父亲一命,父亲还他这个恩情。我既选了这条路,也好好走出个康庄大道来。 第3章 第一个中元节 苏言接了靖文侯府门客的差事,每日跟着云鑫忙忙外务,倒也比上课悠闲。其间遇到过侯爷几次,皆是一副冷淡之色,似乎世间一切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了。苏言权当侯爷是居高位者,为人寡淡,她和他又不熟,人家收留便是好意,于是每次皆恭恭敬敬,礼数不失。闻香楼江掌柜喜气盈腮地与苏言表示卤菜受欢迎得不得了,特意亲来送了半月利润,以示重视。苏言跟了云鑫两周,世子便让她跟着自己在大理寺跑腿。 光阴如斯,不舍昼夜。这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元节。 侯府当差班制同朝廷一致,作为侯府的文职人员,苏言也得了三日休假。 想着现代的中元节,都市传说甚嚣尘上,什么鬼门关大开,荔湾广场,红衣男孩之类,把没事喜欢在外瞎溜达的人们纷纷劝退,以至初及日暮,人们大多便行色匆匆赶回家,禁门闭户,早洗早睡。 云焱早早便约了苏言中元节出门一游,听云焱讲,此时的中元斋日张灯结彩,泛舟赏月,吹啦弹唱,颇是热闹。苏言觉得新奇,答应同往。 中元节当日,厨下做了扁食,两家送了。贺夫子与夫人节前便回了乡下祭祀,云鑫云焱因家中父母已去,便遥遥祭了先辈祖宗。 苏言应景,很是想念家中诸人,不知父母可好,爷爷奶奶身体怎样,这么久没联系,现今他们又是何情形,感伤之下,也给家中先人也叠了纸封烧了,聊表心意。 临傍晚,苏言与云家兄弟一道出了门。此时天色将歇,街道两边到处是祭祀法案,灯烛莹莹,瓜果牲飨积案,敲锣打鼓,嬉闹喧哗,端是一派喜气洋洋。他们的住处在京都边缘,相当于主城三环,值此盛会,自然是往城中心去看热闹。 及至大相国寺,已是月华初上,此处算得上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大相国寺正在做法事,殿前设祭坛,祭坛上坐着一位法师。法师身批袈裟,头戴毗罗帽,案上是各类法器,灵坛上则摆着各种堆叠如山的祭品,祭品上插着红蓝绿三色鲜亮纸旗,还有稀奇古怪的鬼怪和牌位。钟声嗡嗡然,台下的大和尚们口诵佛经,台下信众们一边上香一边口中亦念念有词,庄严肃穆,与周围的人声喧哗交融在一起。 “道场普渡妥幽魂,原有盂兰古意存。”苏言看得稀奇,拍拍右侧云焱的手,问:“这是在做道场吗?” “这是‘放焰口’。”青年道。 “放焰口。”苏言重复了一遍才察觉声音不对,她偏头看过去,身边早已不是云鑫云焱。 苏言也不矮,168的大长腿,身侧这人还比她高出一个头。光影明寐,苏言隐在他的阴影下挑眉望向他,好似察觉她的注视,来人偏头回望,乍然一笑,他一半脸隐在阴影里,不甚清晰。 “嗯,他们在施饿鬼食,亦是追荐亡者,为活人消灾祈福。”青年又转过头去,“中间那位是金刚上师。” “哦……”苏言虽无信仰,但也对宗教一向尊敬,秉承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她双手合十朝着法事方向拜拜。 “咳嗯……”青年抵唇,没忍住笑出了声,忙掩饰着咳了一下。苏言看他一眼,没有吭声,兀自又慢悠悠往前走。 “你要感兴趣可以再等等,一会儿仪式结束会撒供品,以示功德圆满。”青年又看向她道。 苏言摇摇头:“不凑这个热闹了,看着还得有一会儿呢。”青年跟上来,背着手又说:“那供着的果子寓意和味道都极好的,中元节的法事都是官府与大相国寺、重阳观合办,今年大相国寺是用的临春楼的果子。” 临春楼苏言知道,京都最大的点心坊,品种繁多,价格也不便宜,江掌柜之前来找她时便捎带了一次,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她还是摇摇头:“人多,懒得动。” 青年哈哈一笑道:“公子倒是个趣人,不知如何称呼。” “苏言。”正走到一明亮之处,苏言抬眼,这才看清青年样貌,端是列松如翠,举止优雅又贵气,神色间似乎又带着杀伐之气。苏言一笑,“你呢?” “我姓杨,行三,唤我杨三郎即可。”青年大方道,“苏公子似是刚来此地?” “诶,你怎么知道?”苏言笑意盈盈,对好颜色的人,苏言格外有耐心。 “大相国寺的法事每年例行。” “机智如你,初来宝地,还不甚了解。”苏言颔首。 “大相国寺的庙会可以一逛,有些趣味的。不过我倒更喜欢重阳观的中元法会。” “为何?” “他们有头发。”杨三郎说得理所当然。 苏言噗呲笑出声:“哈?真的吗?” “你也信,逗你玩的。”杨三郎看苏言,又笑起来,“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七月十五,原是清虚大帝青灵帝君诞辰,相传这日,大帝会降人间,定善恶,浩劫垂光,能消万罪……”。 “阿言——”苏言正欲再问,忽听有人唤自己,声音如朗月清风。 第4章 杨家兄弟 苏言停下,转头望向声音方向,便见两位俊郎公子款步而来。一位着苍青直裰,一位着月白衫子。待到近前,苏言觉得被晃花了眼睛,一个颜色俊秀,积石如玉;一个容貌端严浓丽,仿若。 “云清兄。”苏言恍过神,笑着打招呼。 “能遇到阿言,真是有缘。”褚云清摸摸她的头,嘴角噙笑,眼里仿佛盛着星星。 苏言无奈捂头:“男人的头不能摸。”苏言还是一头短毛,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老爱摸她的头,说了多少次也不改。 “谁让你矮哈哈哈哈……”褚云清刚升任大理寺左少卿,在世子手下做事,兰陵褚家长房嫡次子,丰神俊朗,年轻有为,京都佳胥热门人选。 “三哥。”旁月白衫青年颔首向苏言旁边的杨三郎打了招呼。 “三……”褚云清似乎才看到杨三郎,正欲动作,被杨三郎截断:“四郎怎和褚二公子走到一处了。” “杨三公子,我本与孟齐约着,不知这小子溜达到哪儿去了,闲逛之时见杨四公子被不少女子围住,似不堪其扰,便自作主张带走了四公子,这不恰好遇到你们了。”孙家与褚家交好多年,孙孟齐,名正良,孟齐是他的字。此人乃是上一榜进士,现为工部郎中。 “四郎出门,只要露脸,每次定能带着满怀瓜果香囊手帕回去。我看啊,每次你蒙个面帘倒好。” “三哥莫打趣我了。”杨四郎笑。 四人寒暄一阵,褚云清介绍苏言给杨家二人认识,便约着一同游逛。 出了大相国寺,四人逛着晚上的灯会,沿路品评,也是颇得佳趣。杨四郎还定了花船,临了邀苏言和褚云清一道,于是两人也厚着脸皮应了邀请,上船饮酒赏月。 河岸上灯火煌煌,不时有老百姓往河中放灯,以寄哀思。伴着船上笙歌,几人边喝边聊。饮了一阵,苏言出来船头透气。她俯在船沿上往河里望,夜晚的河水像流淌的墨汁,在阴翳下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河水静静流淌,任人世间喧哗吵闹,搅乱它的,只有哗啦的船桨。苏言想,是不是冥河也是如此模样。河面上飘着灯,大多是莲花形状,随着水波荡漾向远方,萤火万点。 “传说点河灯是为了给亡魂照亮回家的路。鬼为阴,水也为阴。”褚云清不知何时也出来了,坐到她身边,手里正翻折一盏河灯。 “那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怎么办,岂不是很可怜。”苏言看着他素白手指翻飞,“我听说,一朵河灯上,就托着一个亡魂,如果河灯沉没了,就代表这个亡魂忘却前世,转世投胎了。” “如果河灯没有沉或者靠岸了呢?”褚云清折好河灯,不疾不徐地往中间放上一盏烛火,托在掌中递给苏言。 “那说明那盏灯下的亡魂到了彼岸,往登极乐了。”苏言接过灯,探着身子,将灯轻轻抛向水面。“其实我不信极乐的。” 褚云清探究地看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晶亮。“对逝去的人,总归是一种期许。想着他们从此不再受人间疾苦,离开了也能回来看看遗留在人世的亲人,享一场供奉,走的时候又喝了孟婆汤,不辨前事,或往登极乐,或六道轮回。”褚云清道,声音泠泠如清泉,“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言沉默,趴在船沿上,呢喃道:“那我是什么?” “什么?”褚云清未听分明,偏头瞧她。 苏言朝他一笑,温声道:“没什么,进去喝酒吧。”说着便起身掀帘子要进入船舱内。 褚云清拉住她,“等等,阿言。”苏言回头挑眉,见他盈盈笑意,“你看。”顺着他的目光,苏言看过去,瞬间呆愣。 一盏盏天灯缓缓升起,慢慢悠悠,飘扬而上,橙红的光华连绵,藏蓝夜空下,夏风靡靡,灯火融融,满目星光,皓月高悬。 苏言反手拉住褚云清,往船头走了几步,她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在银河里,四周皆是点点星子。苏言揪着褚云清的衣袖,秉着呼吸,生怕惊了这满夜空的星华。 “这大概是往登极乐了吧。”待明灯三千飞远,褚云清轻轻叹道。 苏言回头冲他笑:“这便是极乐了。” 杨三郎站在船舱口,看着两人似若有所思,杨四郎站在他身旁,从天灯上收回目光,饮了一口杯中酒,又折返回去。苏言放开褚云清,为他拍拍自己拉折的袖子,歉然一笑:“抱歉,失态了。” 褚云清又摸摸她的头:“无妨。”苏言也不好意思再抗议,便抬脚往船舱走去。 进了舱,见杨家兄弟二人对饮,笑道:“两位看了吗,刚才的天灯。”杨四郎点头,示意她坐下,给她续了一杯莲花露。 “我以前看过一个画本子,刚才看到那景儿,我就想到本子里说的‘为你花开满城,为你明灯三千’,我想大概就是刚才这个样子了。”苏安抿一口莲花露,清香馥郁,入口清甜,遂一口喝掉,仍觉回味无比,又拿过瓶子来自己添上。 “花开满城,明灯三千……”杨四郎噙着酒杯,笑道:“倒是上元节时更贴合此景了。那会儿不止有河灯,天灯,还有花灯和焰火,更值春来百花盛开之际,比中元节更是热闹好看的。” “要是喜欢热闹,明年上元我们一起来看如何。”杨三郎看一眼杨四郎,接了话道,谈笑颇洒脱。 “好啊。”苏言喝着莲花露,一盏又一盏。 “莲花露好喝,临春楼的点心也别冷落了,阿言你尝尝,让人抢的大相国寺的供品。”杨三郎将点心往苏言面前推了推,努努嘴示意她道。 闻言苏言差点把莲花露咳出来,这位杨三公子还真是对大相国寺的供品念念不忘。苏言也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很捧场地拈了一块,细细尝了,夸道:“不愧是在大相国寺开过光的点心,味道好不说,我感觉吃完之后灵台清灵,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量。” 杨三郎杨四郎闻言笑作一团,褚云清也没忍住,笑得手里的酒都洒了一手。。 苏言有点晕乎,耸耸肩,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觉得我马上就要上天了。”说罢,眼睛一闭,往旁边倒了下去。 第5章 太子之案 苏言起床时已近晌午,她整理完,开始收拾她的花草,她来的时候,包里还揣了一株刚买的熊童子,此时已经移栽到了房前的花盆里。 此时富贵来传,让她去侯府一趟。 她心下琢磨,怕是有什么要紧案子又要加班处理,于是让富贵自忙去,自己净了手,牵了小毛驴前往靖文侯府。 对,苏言懒得走路,为方便通勤,买了个小毛驴代步。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说远不远。 到了世子府,下人牵了驴,苏言则去与李东来见了礼,李东来兜头就来了句:“太子薨了。” “……?”苏言一下没反应过来。 “昨夜三更将尽,太子于寝宫暴毙。陛下震怒,令大理寺主理三司彻查。” 话越简单,事情越严重。 大理寺牵头,拉着刑部和御史台。 苏言跟着李世子跑腿后才知道,大理寺除了判案,还要查案,不过查的都是皇上交办的要案和刑部移交的疑难案件。 御史台不用说,六部由各皇子主理,大理寺直接向皇帝负责,这么安排倒也不失偏颇。 “东宫诸人已尽数捕了,正在探查,还无甚进展。” 这种事情,一听就有问题,这么直接告诉我真的好吗,苏言在心里吐槽,感谢您的信任了嘿。 皇家的情况,苏言略有耳闻。据说前几代皆子嗣单薄,及至当今圣上,直系才算开枝散叶。 今上六子五女。 当今太子杨浩,年已过不惑,身为当今圣上嫡子,自小便被今上寄予厚望,学习好,武术好,身体好,一直作为接班人培养,任贤举材,政事勤勉,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简直就是优秀储君模板,认识的没有不说他好的。 但今上想法也奇怪,老当益壮,一直顶在一线不说,诸子及冠后也未曾分封,所以太子便做了四十年的太子。 所有人都以为等过两年今上那什么了,他能顺顺利利地登上大位,结果没成想,他凉了!真是天妒英才! 苏言心里默默给这位老太子点了个蜡。 “如何发现的?” “寝宫值夜的内侍于三更将近时添灯,发现太子趴在公案上,内侍以为太子处理公务太累,上前查看才发现太子已无气息。” “是自然死亡吗?”苏言听李世子说太子焚灯继晷,如此勤恳,甚至怀疑他是熬夜猝死,“近期太子有没有什么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心率失常的症状?“ 闻言,世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子平素身子康健,遗容平静。太医院查了,排除中毒。” “身上有伤口吗?发现时现场如何?” “现场保持较为完整,十率府闻信便将现场封存。着太医院与大理寺查验过,也并无伤痕。”世子蹙眉,背着手望向窗外,窗前是一株紫薇,花开得如云似火,艳丽非常。 “当夜无人侍寝,太子独自一人,内侍三更巡查时无异常,还添了水;寝宫没有入侵和打斗痕迹,东宫各殿用香、吃食、饮水、药品等皆已扣押查证过,并无问题。” 是吧是吧,怎么听怎么像猝死。 “宫中流言纷纷,皆传是有人施行了巫蛊之术,陛下责令严查各宫。” 这个便是玄学了,没准儿太子昨夜灵魂出窍,与清虚大帝夜游飞升了也不一定,苏言想着,又觉得不对,太快了。 “在没出结果之前,一应调查事宜应该不会外泄,没人传刺杀,毒害,为何偏偏是巫蛊之祸……放出流言的人找到了吗?”自汉武之后,宫中向来最忌巫蛊之祸。 世子转身,摇摇头,苏言似乎又看到他转身前投来眼神颇为欣慰? “这就是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了。”世子拍拍她的肩。 “从头开始吧,世子与我再看看案宗。”苏言无奈,自己一个学材料的,跑跑腿就算了,还跨专业去搞刑侦,也是很为难。 “下午随我去大理寺,案宗应该送来了。”世子点头,假装没看到她苦逼兮兮的表情。 ———————————————— 太子薨,举国服丧半年,不得歌舞宴饮。 整个京都似乎都沉重了许多,沉重之下,是说不出的波云诡谲,连苏言这个外来户都感觉有些不安。 十率府隔日查出来散布流言之人,是在东宫当差外务的一个小丫鬟,名叫芙红。人倒是也抓到了,只是这人呢是从湖中捞出来的。十率府着人认了人,便移交给大理寺。 大理寺勘了现场,验了尸,半日就出了报告。 世子看过递给了褚鹤,褚鹤扫了两眼传给张寺丞。 张寺丞已经在报告出来后的大理寺中高层临时会议时看过相应资料,眼睛也没抬一下,转手便给了苏言。 “谢谢张哥。”苏言双手接过,也细细阅完,上面写的都是繁体文言,她看得有点慢。 报告大概说,现场被发现尸体的宫人们破坏比较严重,水边脚印泥泞杂乱,在临水草深树深人烟稀少一侧,发现了死者的鞋。 看着倒像担心传谣被查出,畏罪自杀的。 死者尸身水肿,口鼻有淡粉色蟹样泡沫,额角有擦伤,其他部位无明显外伤,确实是溺死,但肢端干净,临岸泥草整洁,说明这个人没有挣扎过。 苏言摸下巴,这就有很大问题了,要么是这个人,死的时候非常有觉悟,死得超凡脱俗,一点儿不挣扎;要么这个人死前就晕死过去,没办法挣扎。 苏言小时候因为贪玩掉进过池塘,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其他事情都没有印象,她仍记得脚不沾地,池水没顶的窒息与恐惧,以及当时手中无法触及实物的紧张和慌乱,根据人的本能反应,她觉得第一个可能性不大。 可如果是第二种,那是谁用什么方式弄晕了她,又丢进了湖里,制造出跳水自杀的假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做给谁看的? 将揣摩的疑点一一写下,苏言咬笔头,这题我会啊,主题:夺嫡。 太子死在中元节三更,死得蹊跷,太子一死宫中流言便出来了,巫蛊之祸!这大理寺一查传谣的人就跳水死了,可见传谣没有好下场……不对,可见是有人指使,这指使之人和杀芙红的凶手,还有让太子猝死之人是不是一波人?还是说有人浑水摸鱼?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事情查下去都不简单。宫里的,一个个都是大佬,得罪人哪。 苏言搁笔,单手支头,抬眼瞄世子与二人讨论。 “……那宫人最近接触的人也盘查了,因是个外务的小丫头,还真没什么人注意。 入宫好几年了,芙红同班的宫人说她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平时话不多,胆子也小,手脚倒是麻利,人也勤快,没想到会干出这种事情。” “……她的物品早前十率府便清理封存了,也无甚可疑。同屋的宫人说她这两个月时间休息不大好,有几次夜半醒来听到她辗转反侧,……” 现在是专案小组临时会议,因为还有其他的案件处理,左寺的遗留人员不多。为啥都是左寺呢,因为右寺少卿和她的世子爷有点儿不对付。 右寺少卿钱元,年已知天命,为官十五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终于混到了右少卿一职,蹉跎数年,大概也差不多到头了,结果dua来了个左少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意不平。 苏言身为世子的跟班,难免被摆过脸色,苏言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她家世子爷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尊老爱幼,才不跟糟老头子一般见识。 似乎是注意到苏言微妙的眼神,世子转过来看她,问:“阿言你有什么想法?” “……虽然很不想开口,但是我觉得还是往皇子方向查比较好。”苏言弱弱道。 褚云清挑了挑眉,张寺丞抿唇,表情严肃。 世子沉默片刻,又道:“说说。” 苏言简单说了自己的推测,言语间颇有些小心翼翼,不停地瞄几人的神色。 世子戏谑:“那皇子这边你来查吧。” “别啊!我就跑个腿还行,人不认识……”一不小心踩雷了怎么办。 “有事找褚鹤,需要的话我也会给你必要的支持。”世子莞尔,“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正好,问事前两天告老还乡,你就担了这个职吧,这样说出去也是我们大理寺的人了,这个就褚鹤去办吧。” 褚云清嘴角上扬,笑意从眼里溢出来,连连应是。 苏言:“……”收回刚才夸他的话,(╯‵□′)╯︵┻━┻老板你看我哪里愉快了啊喂! ———————— 元抒帝痛失爱子,罢朝十三日,后赐谥号为“惠章”,停灵东阳寺,着钦天监择日归于皇家陵寝修太子陵。 在元抒帝的严令下,三司燃灯继晷,日夜操劳,跑断了腿,倒也有些似是而非的线索。 第6章 偶遇1 李东来自不会让苏言真的去调查几位皇子,这里边的纷复杂乱,远远不是苏言担得起的。 李东来还承着某人的情,得罩着苏言,为方便苏言行事安身,大理寺问事的职位倒是真真的给了,反正是个不入流的。 哪知,苏言任职问事后,对李东来玩笑的话,却上了心。 苏言在放衙后,向褚云清认真地请教了一下各皇子的事情。 褚云清没回话,眯着眼睛沉默半晌。 身边来往的同僚皆向两人打招呼,苏言扬声笑着一一挥手,眼睛明亮,卧蚕弯弯,褚云清这才说,此时此地不便详谈,让苏言休沐日来找他,苏言严整表情答应。 及至休沐日,苏言想着和褚云清的约定,懒觉也没好意思睡,收拾收拾,做了一套保健操才出门。 虽然还不到三个月,她却挺习惯现世的生活方式。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天步数上万,活得特健康。夏天也不是特别热,空气含氧量丰富,要不是没有空调,电器,Wifi,姨妈巾……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得想点其他的法子看看有没有回去的消息。 云鑫接了差事,不在府中,因是她与褚云清约,所以也没有叫上云焱。 苏言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往褚府赶。 到了褚家,苏言给门房秉了信,下人便带着她到了花厅。 不多时,褚云清就过来。 苏言正在看花厅布置的字画,听到声音,转头就看到褚云清笑盈盈的样子。 今日他着一身玉白圆领锦衫,脚蹬苍黑短靴,玉钩龙丝绦束腰,袖口是两缕金线绣兰,显得肩宽腰窄腿还长,端是一派清风明月好样貌,苏言又被晃花了眼。 苏言好一会儿才道:“平时你在家都穿得这么艳光四射的吗?” “怎么,阿言,平时我穿官服不艳光四射吗?”褚云清揉她的头,哈哈一笑,“阿言是不是眼睛都看直啦?” “……”苏言扒下他的爪子,“男头女腰,一碰糟糕。” “没事,我这是上级关爱下级。”褚云清又笑,“好了,走吧,今日我们出门去个好地方。” “欸?要出门?我还一大早去买了点心!”苏言诧异,提起手中的糕点示意他。 “那正好,路上吃。”褚云清卷了袖子,推着苏言往花厅外走。 二人穿过回廊,绕过小花园,走过垂花门。 褚家是书香传世,百年大家,褚府景致清雅大方,不流于俗。 苏言是第一次进褚府,一路上看的目不转睛。 到了褚府侧门,苏言见小厮牵了三匹马,其中一匹枣红马上已经坐了一位青衣俊俏公子,见他们出来,笑着打趣:“褚二说还约了一位,我还道是哪家的小姐要一并同游呢,原来是小苏言。” “孙公子早上好。”苏言看到他也笑,孙孟齐是褚云清的好友,比褚云清大几岁,现在工部任郎中,苏言找褚云清的时候见过几次,对于孙孟齐口中的称呼也欣欣然接受,这不是显得脸嫩嘛。 “阿言你可会骑马?”褚云清偏头问她,他只见过苏言骑小毛驴。 “不会……”现在的出行工具多是牛车,马和马车,骑马就跟现代骑自行车一样普遍。 苏言还没骑过马,她在旅游的时候骑过骆驼,主人在前面牵着,闲庭信步,也没机会撒丫子狂奔。 “现在备车也麻烦,阿言与我同乘便是。”褚云清又弯起眼睛,“我不介意。” 他一边走向马儿,一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对儿玉青锦缎护腕,将两边袖口收紧。 我介意啊喂!“我带驴了,我可以骑驴。” “驴跑得哪有马快。”孙孟齐撇嘴,催促道,“快快快,再耽误一会儿太阳便下山了。” 苏言抬头望天,我能说我晕马吗…… 推辞不过,苏言也不过多矫情。 褚云清翻身便上了一匹黑马,这马高大挺拔,身形矫健匀称,毛发乌黑发亮,独左前蹄犹如踏雪。 褚云清躬身向她伸出手,苏言握住,脚踩马镫,借力才爬上了马背。 褚云清扶苏言坐好,又命人结了带子系在她和自己的腰上,这才与孙孟齐打马而去。 “抓好啊,可别跑着跑着人掉下去了。”褚云清回头闲闲道。 苏言还挺紧张,开始拉着褚云清的衣服,速度一快,便抱住了褚云清的腰。 褚云清身子僵了一瞬,感受到背后的温度,听着衣料摩挲,似乎天气都热了几分。身下的马一歪,踉跄了一下。 苏言更紧张了,下意识抱得更紧。 褚云清深呼吸,调整心神,嘴里碎碎念,专注跑马。 到了目的地,苏言下了马。马上颠簸,刺激是真刺激,就感觉腰部以下有些脱力。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褚云清道。孙孟齐也翻身下马,忙着让小斯牵去照料。 苏言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半山腰上的庄子,竹林掩映,古拙写意,在庄子侧面的草亭里,能看到山坳中的碧水廊桥。 微风拂过,竹叶深深,云烟雾绕,鸟啼虫鸣,让人心旷神怡。 苏言靠在亭中竹椅上,深深地吸口气,叹道:“好地方!”又回头问:“这地方应该没有人偷听了吧。” 孙孟齐不解:“?” 褚云清蓦的一愣,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恍然笑:“都已经到西山了,这地方是我置的别院,自然不怕人偷听的。” 苏言点点头,正想接着问来着,孙孟齐却截断她,一把将她拉过去:“小苏言你也别窝着,这宅子后面有一片桃树林,我们去逛逛。 春天桃花开那会儿,很是好看,虽然现在没花儿看了,但这会儿桃子应该也熟了,我们去摘桃子吃吧。 春天那会儿,褚二还酿了桃花酒埋在树下,一会儿我们也掏一坛出来尝尝……” 苏言被他拉着进了庄子,闻言笑着捧场道:“云清兄还会酿酒啊,桃花为酿,那一会儿可要尝尝。” “不只桃花,还有竹叶青,褚二甚是雅趣,我看下头那片荷花也开了,还能做几坛荷花酒,待到中秋就能喝了。”孙孟齐滔滔不绝,那得意的神色,仿佛酒是他做的一般。 “嗯……一会儿还能做个荷叶鸡,炸荷花也香,还有荷花梗米粥……”苏言跟着孙孟齐碎叨,褚云清在身后听着好笑,吩咐庄里小斯几句,便抬脚跟上二人往庄子后山走。 一上午,三人逛了庄子,摘了桃子,还掏了一坛桃花酒,临晌午时,孙孟齐还逮了只山鸡。 苏言对他叹服不已,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身手了得,于是又加了个炖山鸡。 褚云清着人在草亭中布了饭菜,入席时苏言又惊喜了。 刚才随口说的荷叶鸡,炸荷花都在席上,褚云清给她又盛了一碗荷花梗米粥。 孙孟齐拍开酒坛的封泥,倒了一壶桃花酒,又将三人的酒盏斟满,酒液微微带着红色,清香扑鼻,苏言看得食指大动。 折腾一上午,苏言早饿了,抿了一口桃花酒,又尝一片荷花鸡,她都想热泪盈眶,放下筷子给褚云清竖了两个大拇指:“哥哥诶你太棒了!” 褚云清还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端起酒盏和她的碰下,一饮而尽,喝完朝她笑,耳尖微微红。 孙孟齐不乐意:“诶诶诶,不跟我碰什么意思,我没出力吗,我没出主意吗,这酒还是我挖出来的!” 苏言开怀,眸子里亮晶晶,端起酒盏和孙孟齐碰一下:“孙公子我还没喝,我和你碰。” 孙孟齐笑眯了眼睛:“还是小苏言懂事。” 第7章 偶遇2 “小苏言,就不要叫我孙公子了,离得多远似的,跟你唤褚二一样。”一上午时间,三人已经熟识,关系拉近了许多,孙孟齐一听苏言的话,不满地纠正她道。 “好的孟齐兄。”苏言乖巧点头,又挟了一筷子鸡肉放碗里,“对了孟齐兄,你知道几个皇子的事情吗?” “哎,怎么又想起来了……”褚云清失笑,他知道世子的玩笑话,苏言还在放班时拦着他问来着,本想隔几天能让他忘掉这个事情呢,没想道还心心念念着。“罢了,你将你知道的都说予他听。” 孙孟齐不知详情,疑惑地看向褚云清,道:“这个事情就多了,我就捡坊间都知道的与你讲一讲好了。” 苏言闻言忙给三人的酒盏倒满,之后端坐回去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一脸期待。 “当今圣上,年已过花甲,在位近四十载,育有六子五女。 因陛下一系子嗣不旺,陛下只有一个兄弟,也早已过身,遂对子孙们都格外宠爱,这也是各位皇子及冠后却尚未分封的原因。” “陛下与先沈皇后感情甚笃,先太子浩与二公主是先沈皇后嫡出,先太子为人贤德,娶合阳白家女为妃,有嫡皇孙一人,皇孙女二人,庶皇孙一人。 听闻先太子诞之时,也有百鸟环宇朝奉之景,遂陛下在其两岁时便立太子。没曾想……” 孙孟齐顿住,端起酒往东方敬了一下,将酒洒在了地上,又举壶倒满,一口饮尽,叹口气,才接着道:“二公主尚卫国公府,今卫国公承袭爵位,又军功加身,自有一翻造化。” “二皇子瀚,喜武事,多次带兵出征,作战勇猛,声名远扬。陛下命他主理兵部,因他为文贵妃娘娘所出,文贵妃与宋贵妃于先沈皇后过身后,分掌宫务,所以二皇子威望颇足。” “说到宋贵妃,还是褚二的亲戚。”孙孟齐吃几口菜歇了一下,笑意盈盈地转向褚云清道。 苏言只是表示了一下惊异,对这个消息倒兴致不高。 “三皇子沐,忠正务实,端方雅正,主理刑部,生母不显,后养于淑妃膝下。 淑妃乃四皇子母,遂自小三皇子便与四皇子交好。” “四皇子汐,今年刚及冠,擅丹青,素有才名,现主理礼部,但不爱政事。 四皇子容貌肖母,秀雅清丽,泠泠似谪仙。 据说四皇子宫里随侍的宫人都是内侍,因宫女们看到他皆脸红不已,举止羞怯,错漏连连,受罚者众多。 四皇子不忍,遂宫人皆换了内侍,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言闻言乐了,对四皇子的脸很是感兴趣,插话道:“我觉得云清兄和世子已经很好看了,都还有侍女呢,你说得这么夸张,四皇子那得多美啊。孟齐兄你见过四皇子吗?” “我看到过几次,嗯,名不虚传。”孙孟齐似乎在回想一般,又喝了一口,回头对她装模做样地笑,“坊间流传他的画像,说是京都女子人手一幅,连西郢和北金都有贵女托商人千金一求。” 妥妥的闺中之友啊不对,全民爱豆啊。 “那五皇子和六皇子呢?”苏言饶有兴趣。 “五皇子泽,性单纯聪敏,现在主理工部。 五皇子生母之前是充媛,得五皇子后抬了修仪。 除了先太子和二皇子,其余几位皇子年纪相仿。” “还有位六皇子,今年十三,算得上是先帝老来子,所以很是宠爱,生母是后来进宫的容妃娘娘。” 苏言之前和云焱闲聊时,云焱也提到过,这会儿视男子及冠后才成人,以读书考取功名为正统,一般在十八岁开始接差事。当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是个例外。 虽然苏言听孙孟齐说帝王一系子嗣不丰,细细数来,今上也很给力了,还有五位公主呢,苏言当然觉得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 “所以,听你这一讲,惠章太子薨了,二皇子受益最大……”苏言咬着筷子头,一手在小桌上轻点。 “嘘……菜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孙孟齐伸出左手食指,冲她摆手。虽然他也是这么想过,可哪能这么说出来啊。 三人闲聊着吃罢饭,着小厮收拾了,又喝了盏茶歇了一阵,才往山下的廊桥走。 这会儿午后,山间阵阵蝉鸣,廊桥上并不是很热,微风拂面,带着淡淡荷香,很是好闻,苏言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这潭水面积不小,显露出的部分呈葫芦之势,褚云清边走边给苏言科普:“……这山叫西山,又叫卧云山,这水叫卧云潭,皆得名山上的卧云观。据说这观已经有三百年了,自前朝时就伫立于此。” “因这山离京郊不算远,风景又甚佳,所以山上多是皇庄别院的。”褚云清这别庄得来的也有些机缘,中途颇费了一番周折。 “还是褚二会享受,我都盯了这山上的宅子多久了,到现在也没抢到。”孙孟齐羡慕嫉妒恨道。 “你蹭吃蹭住的还蹭少了?”褚云清回头瞄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 “唔……我那不是……你不是我兄弟嘛哈哈哈哈哈……”孙孟齐大跨步走上前,揽了褚云清,厚着脸皮似挂在他身上。 褚云清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似是嫌弃地扒下他的手,往苏言身边跨了一步。苏言面带笑意,看他们玩闹很是放松。 三人又体验了一把泛舟潭上,荷香沁人,潭水清冽凉爽,苏言忍不住挽起袖子扒在船沿上玩水。 白皙莹润的手伸入水中,随着船行,清润的水从指缝中流过,苏言高兴得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褚云清赏景煮茶,嘴角露着点点笑意。 苏言还扒了不少莲蓬,孙孟齐嘲她连吃带包,苏言不理他,兀自剥莲子吃得津津有味,褚云清嘱咐她将择出的莲心收起来留予他泡茶,又被孙孟齐笑抠,苏言没忍住拿了个莲蓬丢他。 三人玩的尽兴。待得日头将沉,三人才沿着水上栈道往回走。迎面走来两个锦衣公子,一个面容刚正冷峻,身姿笔挺,一个面如冠玉,样貌清秀,笑容活泼跳脱。 孙孟齐贴近苏言,低声道:“这不是巧了吗。” 苏言疑惑看他,“老二老五。”苏言微愣,恍然。 褚云清走在前头,待走近两人,欠身避到一旁,行礼道:“二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千岁。” 第8章 偶遇3 苏言学着二人也躬身行礼。她怀里用衣摆兜着一包莲蓬,偷偷瞄对面二人。 “褚二公子好兴致,看来大理寺的案子大有进展。”五皇子嘴角微翘,一脸天真模样。 “下官位低权轻,案情谨慎,劳五皇子殿下费心。”褚二敛了笑,淡淡道。 “五弟,不得唐突。”二皇子轻言制止,又让几人免礼。 “哎二哥,大哥的事情我很不好过,我就是关心一下。”五皇子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来,少年委委屈屈,眼眶微红,让人心生怜惜。 “这不是看你难过,带你出来散散心吗。”二皇子温言道,言语间透着宠爱。 “五殿下节哀,三司会尽快查明真相,给陛下一个交代。”褚二再拱手道。 这个五皇子像个任性的孩子,似乎不像孙孟齐说得聪明。苏言心里吐槽。 “真没意思。”五皇子抹了两把眼睛,嘟囔一句,转头对二皇子道:“二哥我们走吧。” 二皇子与三人点头示意,带五皇子离开。 五皇子经过苏言时,似乎瞥了她一眼。 他嘴角噙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深棕的眸子反而透着凉意。 苏言埋头不觉。 待两人走远,褚云清三人才慢慢往前走。 “二皇子与五皇子还有太子,关系很好?”苏言与褚云清拉了两步远,她看着褚云清的背影问。 褚云清未做停顿,倒是孙孟齐回答道:“听闻五皇子小时候,因年纪小,身体弱,老被欺负。” “先太子和二皇子年龄大些,遇到了就护着他。” “唔……兄友弟恭。”苏言总结,嗨呀被哥哥姐姐欺负,独生子女没有体会的痛。 天色不早,蝉鸣已歇。三人返回庄子里用过饭,便骑马返程。 苏言仍和褚云清共乘。 哒哒哒,马儿没入浓黑的夜晚中,只余马蹄一点儿白色翻飞。 夜风干爽,带着丝丝凉意,苏言下意识地环紧褚二,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量。 苏言回到住处,在院子里遇到了云鑫与贺先生。 两人正在院中对饮,中间摆了一方小桌,上面搁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盘卤羊肉,还有一把青瓷壶和两个小酒盅。 “贺先生。”苏言笑着打招呼,“鑫哥你回来啦,查得如何?” 云鑫之前去查那死去的宫女,去了宫女原籍。 云鑫点头,磕了个炒花生,才道:“正与贺先生说这事儿呢。” 苏言让他稍等,她将一包莲蓬就地一丢,跑去厨下拿个木碗,又蹭蹭去廊下端了个小凳子来,放在两人旁边坐了,又把碗放进怀里,取了个莲蓬,这才示意云鑫接着说。 “我赶去下原,按原籍摸过去,没找到她家,问了周围的人家,才知道为了躲债,早就搬走了。 后来问了她家相熟的族人,才找到这家搬家后的住址。 这姑娘父亲早死,家中还有寡居的老母亲,她还有个哥哥,嗜赌如命,早把家财败光了。 因欠债不还,被剁了只手,说是死不悔改,一月多前,又借了一大笔钱去赌,至今未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债主天天上门来闹。 那老人家因为这事儿,哭瞎了一只眼。 那姑娘在宫里当差的银钱,也都补贴了家里,我看老妇人家徒四壁的,估计姑娘的银子也没到老妇人手上。” 我查到她哥哥常去的几家赌坊,说是有一次来的时候,揣了一百多两银票,说是他妹妹给他的,大方得很,几把就输光了。 问了日子,是太子那事儿前两个月的事情。”云鑫抿一口酒,发出滋儿的一声。 “这不是可疑得紧,买命钱?”贺先生蹙着眉头,倾身出来望向云鑫,右手也捏了两个花生,把红皮细细搓了,扔嘴里嚼的咯咯响。 云鑫摇摇头,又嘬一口酒,看苏言剥莲蓬。 这宫女每月奉银攒了托人带回家里,也是孝顺,可惜遇到这么个不成器的哥哥。她事前得了一大笔银子,可能还遭了威胁,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这人对死者应该很熟悉,知道她的情况。 银子是两个月之前给的,是这个人知道一定会发生太子这个事情吗? “巫蛊之祸”这事儿发生的时候,皇上便下令各宫搜查。 除在冷宫翻出来两个小布人以外,没有什么别的收获。 那冷宫之人自是处死了,似乎这事到这也该平息了。尽管任谁都觉着,这是个假象。宫里的人,可都是人精。 这个灰色的泡沫浮在那里,弱不禁风,摇摇欲坠,可这么多人,都在自己窝里,或瑟缩,或观望,也没有一个愿意上去戳破的。 天知道泡沫之下会出来什么样的恶意! 他们明哲保身惯了,不愿被摆在明面上,惹来一身骚。而且这会儿,上头那位正伤心着呢,谁又愿意去触这霉头。 谣言之事勉强算是告一段落。 闲话了一番,苏言剥完莲蓬,又把莲心都择了出来,收到一起,将碎掉的蓬蓬头扫到一起倒进了花圃里,又拨土把它埋起来。 云鑫和贺先生还在唠嗑,云焱中途出来,坐在了苏言之前的位置上,翘着腿剥花生吃。 苏言放了笤帚,把碗端去了厨房,嘱咐何大娘第二日熬银耳莲子汤,趁秋天来临前,抓紧时间再消消暑。 苏言又接了热水,在卧房里泡完澡,洗漱好,又将换洗的衣服搓了,这才歇了去。 睡前她还琢磨着,肥皂一定要抽时间做了,之前犯懒,洗衣服太不趁手。 ———————— “可处理好了?”声音像轻柔的水波一样,甜美圆润,不疾不徐。 老嬷嬷合手放在小腹处,恭谨道:“都好了。” 葱白的手握着剪子,剪子把上用红绳绕了,趁得那手更如凝脂一般。女人唇上含笑,修剪着面前的盆栽,眼神专注。 “节外生枝,这花儿就不好看了。” 咔擦一声,锋利的剪子剪掉了枝丫,枝头红花颓然地摔进泥土里。 素手拈起花来,放在鼻下轻嗅。闻到香甜的味道,柔美妩媚的脸上漾出笑来。 修掉那花下的残枝断叶,她举手将花别在了发髻边上,转过身来。 “可别让他担心。” 第9章 新线索 苏言在大理寺的号房是低职务官员共用的。共事的多是司务录事等人,还有她这般不入流的。 人多,熙熙攘攘地安了十来张桌椅,好在这房间够大,也不是一直人都齐整。 “巫蛊”流言事了,李世子吩咐苏言整理卷宗和证据,清点后再给到主薄归档。 因案情简单,证物箱里的东西不多,里边那俩布娃娃极其显眼。苏言只听世子等人提到过这个东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拿起其中一个把玩。 这个布偶像是小孩儿做的一样。丑,是苏言的唯一评价。 布偶不过手长,两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珠子做眼,一个大,一个小;画一抹红色权当做嘴。头发是黑布头围一圈,没有缝好,甚至漏出了里边的填充物。布偶上半身是绿色,下半身是黑色。针脚歪七扭八,有的地方还有打结的线头。娃娃的背面画了个“杨”字。 苏言微微用力,将布偶从头捏到脚,软软的,里边塞的应该都是碎布。 她将布偶放进去,正要倾身拿笔勾掉,却听“哗啦”一声响,回头看,原来是有位同僚抱着文书,经过时不小心将袖子挂在了箱子角上,将它带翻在地。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早知道今日穿窄袖那件了……”那人闻声回头,忙向苏言道歉,想放了东西,弯腰去捡。 “没事没事,我来吧。”苏言对他笑一笑,让他去忙。她今日穿的是曲领大袖的皂色公服,担心也挂到,折了衣摆和袖子,收拾倒掉的箱子。 她捡起布偶,见布偶身下压着一个有些变形的银镯子,苏言看过册子,这个镯子是死者身上之物。 镯子单薄,式样简单,表面寥寥几笔勾出一朵荷花模样,外层氧化得有些发黑,苏言拿个布巾子拾起来,包着镯子擦了擦,正欲放进箱子,忽瞥见镯子里边刻着一行字,苏言细细辨认才看出来是一句诗:芙蓉洗清露,平身不负君。 看着像句情诗。苏言将剩下的东西收好,又将镯子上的字描下来。 镯子被芙红随身携带,想必是极爱重之物。那一行字处,比别的地方更平润光滑,是经常抚摸把玩所致。这么珍重,要么是家传,要么是别人赠送。 根据云鑫的调查,以她家的情况,有这样的镯子,早被芙红不成器的哥哥抢走了,不会传下这样的镯子给芙红。 古诗有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亭亭玉立,不蔓不枝,这个镯子怕是情人所赠。 那么这诗……苏言灵光一现,将镯子和描字一并收了,急急地出了号房。 褚云清的号房是独立的,两位寺正在第三进院儿里办公。 苏言衣摆一掀,径自入内,见褚云清正在看卷宗,也没管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褚云清只觉得光线一暗,见苏言直奔自己而来,想到两人共乘之时,眼神微动,笑道:“阿言你怎么来了,案卷都已经收理齐整了吗?” ”正在整理呢,又发现了一点儿新的东西,所以赶紧过来让云清兄你看看。“苏言摆手,将镯子和纸往他面前一搁。 ”这个是芙红的,我在清查物品的时候,看到这里有字,上面写着‘芙蓉洗清露,平身不负君’。”苏言将自己描的纸打开,又给他指镯子上的字。 褚云清就着她的手看过去,玉白的手上张着淡黄的纸张,嗯,这字挺丑的,得再吩咐些抄写工作,让她多练练。 同屋的周寺正本来还在看自己的卷宗,刚才苏言风风火火地奔进来,也没给自己打招呼,正觉得不爽,这小小问事,也太不懂事了。又一听这“巫蛊”流言一案似乎还有隐情,因这案与太子一事相关,顿时又好奇得不得了,便也不计较苏言尊不尊重一事,起身走到褚云清身边,伸头看那镯子。 “你看这镯子上纹着芙蓉,镯子内又有芙蓉二字,正对芙红的‘芙’,这是一句藏头诗,所以我们要找到这个‘平’。” 苏言眼睛莹亮,让二人反应一下方道:“这镯子她这么珍而爱之,想必这人与她关系匪浅。“ 如此,只要再筛查一番平日与她来往的人,必能找出这个“平”是谁了。 周寺正捻着小胡子,没想到这小小的问事儿还有几分能力的,他道:“这案子早上不是说结了吗?” “因事关惠章太子,寺丞慎重,还未联署。”褚云清敛了心神,向周寺正道。 只是,之前侍卫翻出那些东西,显然是想将这事儿掩下去,不欲人再查。其余人也都不想在这会儿,给顶上那人添堵。 “给世子报一下,我们私下先查证。说到底,没找到这人,这也仅仅是你的猜测。”褚云清自是相信苏言,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周寺正也点头赞成,看向苏言的眼神也和蔼许多。 李世子公务繁忙,平时在大理寺很少能见到他,还好苏言还是李世子的跟班儿,不然仅凭这问事的职务,连世子办公室所在的四进院都进不了。 苏言托云鑫给李世子报了,便返回自己号房查卷宗。 之前查芙红一案时,提审过她周边的人,这些都有迹可查。苏言循着名字一一看过去,没找到带“平”的名字,她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自我怀疑一阵,又逐一去看各人口供。其中一个同班宫人的笔录,引起了苏言的注意。 这人提到,芙红是负责外务,其中涉及到去内务司领用东宫杂物一事。 苏言思忖着,无意识地揉着右手各个指节。 宫内规矩甚严,一般宫人未得吩咐,不得随意外出。如果芙红借着去内务司的机会,见了那个“平”,那怪道平日来往之人查不到了。如此,还要借内务司的名单。 如果猜测是正确的,运气好,在内务司就能查到,如果运气不好,那还得让内务司出一份领用人的名单,如果运气再差点儿,这人在路上遇到的……苏言挠头,这得找到啥时候,啊头秃。 总的来说,现在已经划定了一个范围。苏言人微言轻,职务又低,没法入宫查案。她将划定的范围在纸上写了两份,又去寻褚云清拿主意。 第10章 没想到你连字都还写不全 苏言的两份单子,一份留给了褚云清。褚云清拿着那张纸看了半晌,给了苏言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自行体会。 苏言想,大概是自己那个字,简繁混合,不太好懂。于是她很贴心地给褚云清又念了一遍。褚云清听完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她的字呢,还是别的什么。 她还不是特别习惯用毛笔,遂自己找鹅毛做了两个蘸墨水的笔。这两份单子就是她用鹅毛笔写的。 另一份她给了李世子。 李东来收到后细细看了,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放到一边,让她坐了,倒没说什么。 苏言还挺自信,那她的字也没这么差,世子都能看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李世子才搁下笔,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问她道:”你刚才给我的那张纸,写的是什么?“ 苏言:”……“ 于是苏言只得再讲一遍。 听罢,李世子点点头,对她说:”之前听闻你来京都求学,没想到你连字都还写不全。” 苏言:“……” 我不是,我没有,别这样。苏言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心,被李东来当成文盲后,土崩瓦解。 “这样,从今日起,每日放班后,与贺先生学习。每月交一篇作业,给褚鹤过目。”李世子悠悠然道。“男子还是要以功名为重,你也不能一辈子在大理寺做个问事,趁年轻,努努力。” “褚鹤虽没有如我一般,十六中探花,但他及冠之年便得中二榜进士,也是很不得了了。能得他的指点,是你的气运。” 李世子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不算自夸。如果苏言真能好好学习,走科举之路,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助力。虽然人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胜在勤奋,也还可以培养。 苏言听完这番安排,除了想比两个大拇指,呼一声“老板牛逼,老板666”外,别的什么也不想说。 不说她是女子,就是十年寒窗苦读,那她熬到中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就想讨个生活,完全没有永远留在这里的打算。但她还是…… “嗯……谨听世子安排。” 正好,之前是自己看书了解大昊的事情,其中多有不解之处,现在多个老师,岂不是更好地了解详细了吗。那什么,活到老学到老,学了也不一定就要科考的嘛……很快地说服了自己。 闲话一阵,二人回到正题。 因之前是简报,这次要让李世子再查这一事,少不得再说一番来龙去脉。 李世子思量片刻,他的顾虑与褚云清倒是颇一致。他起身,背着手走了两步,苏言就低着头左右闲看。 李世子是少卿,他这屋子布置的宽阔敞亮。 苏言左手侧,是长案香炉,长案后方是顶天立地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案牍文宗;后面兴许还有什么,苏言看不清,也不敢瞎溜达,这是李世子办公的地方。 长案往前共四把太师椅,分列在两侧。一侧旁边立着釉彩瘦颈大瓷瓶,一侧旁是一方小桌,桌上一盆墨兰。往前中间立着两方雕花木屏风,将入门处的小厅格挡开,苏言认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屏风的另一侧,苏言没去过,也不过多揣摩。 “我是陛下的臣子。”李世子走到窗前,忽又转过身来,对苏言笑道。 所以我是效忠陛下的。尽管这个事情费力不讨好,还得罪人,但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有查明真相的义务。显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苏言明白他的意思。 李东来穿的也是公服,朱色的公服映得他面容皎皎,唇红齿白,端是俊逸非常。因背光,朦朦光影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苏言这一瞬间觉得他像踏云而来的神君。 当然后面苏言觉得她当时图样图森破,可能是脑子进了shi。不过这个也是后话,暂且不表。 李东来答应了关于“平”字的调查工作,苏言笑呵呵地吹了几句彩虹屁,诸如“秉公执法”“刚正不阿”“坚决不向黑恶势力低头”等等,本想吹高兴了,让他将每月一篇作业的安排收回。没成想,李世子居然听得羞赫,将她赶了出去。 苏言忙不迭地跑出门,未曾看到后面那人脸上蓦然升腾起的笑意,李世子合了几次嘴都没合上。 这是个好机会。怪道那人说她是画龙点睛之关键,也不枉他费尽心机,卖了人情,将她藏在我这里。嗯,就是人笨了点,笑呵呵的,倒是还挺可爱的。 李东来背着左手,右手食指卷起一片墨兰叶子,轻轻捻过,唇边不知觉又扬起笑来。 ———————— 大理寺放了班,苏言一个人骑着小毛驴先赶回了住处。 今日李世子布置了功课,苏言自此要开始与贺先生学习,云焱传话后,也幸灾乐祸地端了个凳子跑来看她热闹,让苏言颇为无语。 贺先生简单考评了一番,看着苏言也有点一言难尽,这让云焱笑得更欢,更过分的是,他还边笑边当着他们的面磕瓜子! 贺先生嫌弃他叨叨叨太吵,跟个麻雀儿似的,便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了出去,还关上了书房的门,让苏言又笑了一遭。 如褚云清和李世子的意见,贺先生也觉得,苏言基础异常薄弱,连字儿都认不全,但她于诗词社科上,似乎又颇有天赋,便为她量身定制了一套课程,不仅包含《三字经》《千字文》等蒙学课本,还有四书五经之类进阶套餐。每日除诵读外,还有描字抄写。贺先生还说,世子吩咐了,要往科举方向培养,待过几月,字认得差不多了,还得练馆阁体。 一番安排,让苏言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任重而道远。 因是第一日,贺先生给苏言讲解安排后,又给她两本字帖,让她回去先自行练习。贺先生根据安排列了书单,也一并给了苏言。 时人对书籍看重,即使是蒙学时的书籍,也会妥善留存。贺先生因是当差,这些书都在老家,没有带来,遂嘱咐他找人借书看看。 苏言打算下次见世子的时候给他问问,如果有课本,也好借来抄一抄,不仅练字,也省一笔钱。 回屋还比较早,用完晚饭,苏言换衣服时,想起肥皂的必要性,遂列了个清单,又凭着记忆,将制作步骤写下来。之后去厨下,托何大娘次日购几斤肥油和下脚料,又找云焱要了白酒。 云焱以为苏言是自己喝,闹着非要让她在开封之时叫自己一起。苏言无奈,只得应允。 第11章 橘里橘气? 次日,巳时末,云鑫便将内务府的名单给送了过来,里边还有一份内务府物品领用人员清单。 苏言拿到手,不得不感叹在这没有电话和网络的世界里,世子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今日号房里人也不多,云鑫见名单厚厚的一叠,也留下来和苏言一并查证。两人各分部分,自顾在座位上比对。 窗外风柔柔地吹进来,还有些暖,风撩拨着书页,千百分缱绻。 苏言起身给云鑫泡了茶,才又坐回去。 云鑫侧首看她一眼,见苏言又扭脖子,又伸懒腰,还将腿伸得老长,不由好笑。 经过小半天的奋战,两人找到四位名字中含“平”的人。其中两人是宫里管事的老嬷嬷,剩下一人唤玉平,是昭信宫的外务宫女,还有一人叫何平的,是直殿院的宫人。 苏言第一步将两个老嬷嬷排除,另外两个人,超出了她的知识点,只得虚心请教。 “昭信宫,是文贵妃娘娘的宫室。文贵妃娘娘,一向正大光明,不会这么弯弯绕绕。况且,玉平不是宫女吗?” “宫女怎么了,还不允许橘里橘气?”苏言笑道。 “?”云鑫倒是习惯了苏言嘴里经常冒出来一些古古怪怪的词儿,虽没明白她说什么,大概也知道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至于直殿院,是内务司下十二院四监八局中之一,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 相当于是负责宫里环境卫生的,那倒是很方便借着工作之便和情人相会…… 云鑫举着一本小册子在她眼前晃晃,又掸两下,“看到没,这就是直殿院的人。” 苏言嘿嘿一笑,看着他挑眉。“那个……不是说有'对食'和‘菜户’吗?”这个她倒是学得快。 苏言倒不是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凶手,她是想着,这两个人谈恋爱,说不定是知道些什么。玉平也好,何平也罢,总得查证后才知道。 云鑫无语,他许是理解苏言说的“橘里橘气”是何意了,也没想到苏言年纪轻轻的,还挺不正经。 “欸对了,说起来,鑫哥你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还没娶媳妇?” “咳……咳咳……”云鑫正喝茶呢,闻言猛地咳出来,好端端地说案子,怎么突然又说到他媳妇儿上了。 大概是两人动静太大,号房里剩下一众同僚侧目不已,苏言向大家告罪,又赶紧给他抚背,“哎莫急,媳妇儿会有的,儿子也会有的。” 云鑫脸都红了,不知道是咳的还是臊的,他挥开苏言的手,边擦嘴边道:“我已娶亲,承你吉言。” 一听这话,苏妙尔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么久了,一直是云鑫云焱住一个院,也没听两兄弟提过他媳妇儿,还以为他是大龄单身男青年,没成想早就偷摸娶了亲。 “那嫂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在家里。我在外当差,内子过来不便,遂在家中打理家务。”云鑫想起媳妇,唇角含笑,脸上多了几丝柔情。 他家离得也不算远,就在京郊外近四十里的德和镇,骑马不到半天就能到。 不过他这话也有几分托词。他刚成亲不久,世子便给他派了接苏言的活儿。因为只给了地点,又不知道具体日期,于是只得全天侯在闻香楼蹲守,还将闻香楼的大掌柜给派去招呼了,也幸亏苏言来得早,让他早早解脱了,不然还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看贺先生当差,贺夫人也一路跟随照应的。人夫妻两个鹣鲽情深,夫唱妇随的在你眼前晃悠,你不羡慕吗?” 这话说得云鑫都想哭了,偏看着苏言一脸认真,他还得憋着。云鑫羡慕啊,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不是都因为你,他还不能说,房子是这么好白住的吗?云鑫悠悠然叹了口气,含糊两句,岔开了话题。 苏言也没多想,单以为云鑫是害羞的,遂也回到正题,托云鑫传话,查一查这玉平与何平之事。 太子一案仍无甚进展。云鑫离开后,苏言便翻出了贺先生给的书单。 她现在的职务,除日常书务整理汇总外,也只能背背大昊律。案子的复查审核等事宜,也不是她这个不入流的能做的,没有上官的吩咐,跑腿都轮不到她。既然不能迟到早退,那就只有学习了。 苏言想起李世子提到褚云清也是学霸,又是她上级,当下也没客气,收拾了起身便去了褚云清的号房。 褚云清刚回来,正给司务安排工作。苏言走到他号房门口,揣着手候着,待司务出了门,才敲敲门,探头望他:“没打搅你吧?” 褚云清见她笑盈盈的模样,不自觉勾起了唇,凤眸弯弯,道:“进来吧。” 苏言一撩衣摆,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她看了一下另一侧,周寺正没在。她走向褚云清,见他手里正拿着一卷案宗,问他道:“云清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褚云清挑眉,反问她:“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苏言这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腼腆道:“那什么,也没啥……就是世子让我跟着贺先生上课,昨天贺先生给我开了书单。我听说你学习特别好,以后就少不得要向你请教,顺便问问你以前的课本能不能借我。” 褚云清已经得了世子吩咐,每月为苏言检查功课。他好笑:“我当是什么事,世子安排得好,早该练练你的字了。这课本么,我让小厮下午给你去。” 苏言奉上书单,连连道谢,这厢罢了,又跟他复了芙红案的后续,见他手不释卷,又真心实意地关怀一番,问他是否还需要自己跑腿帮忙。 褚云清看她这般殷勤,也想逗一逗她,便道:“你就给我添下墨吧。” 苏言想,这是多小的事儿,对老师,对上级,这不是应该的吗。她走上前,见书案上未置茶水,先出去了一趟,跑回自己号房拿了两包自己装的决明子菊花红枣养生茶,又让厨下备了热水送来。 褚云清见她一声不吭就溜了,还有些诧异,没一会儿,又见她拿着水壶进来,在案上寻了他寻常喝水的杯子,注水烫过,往门外倒了,又给他注满,才放回案上。 第12章 你是个好人 “这是决明子菊花茶,对眼睛好。” 今人时兴点茶和煮茶,苏言喝不惯,便自己配了些花茶养生茶来喝,方便又快速,也不用什么特殊的工具。褚云清尝了一口,虽没平常喝茶的浓郁,倒也清甜解渴,点点头道:“这个吃法,倒还不错。” 苏言笑咪了眼睛,放了水壶,又撩起袖子,为他研墨。 褚云清坐回去,侧头看她一眼,轻笑,还有点红袖添香的样子。 他翻开刚才放下的案卷,执笔在卷上做了批复。 苏言见他进入工作状态,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为他续好茶后,悄悄出了号房。 褚云清微微抬头,只看到一袭玄色衣袂,轻巧地荡过门槛。 苏言回了座位,放空一会儿,翻出字帖习字。 此时,二皇子府上书房。 “周政的消息,果然生效,惠章太子这事妙极。”二皇子杨瀚,背着左手,站在窗前,右手转着大拇指的扳指,星目朗朗,嘴角上扬。 “殿下慎言,此事毕竟……”一位清瘦的中年人,皱着眉头,俯身道。 这人是二皇子府长史,名叫来裕恂。此事至今他仍觉不妥,三番两次恭劝杨瀚,哪知杨瀚跟鬼迷了心窍似的,哪儿听,倒惹得他心生不喜。 弑兄之事,有违人伦。更何况,现在皇上为这事何其伤痛与愤怒,又出了流言一案,朝中上下都紧紧盯着几个皇子府。 “怕什么,这事又不是我做的。”杨瀚蹙眉,敛了笑,打断他道:“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先生若是不喜,出门便是。” 来裕恂心里倒想,这门哪是他想出就出的,怕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他叹口气,边向旁边的同僚周政使眼色,边向杨瀚揖道:“我是何心,殿下还不知道吗,何苦如此挤兑我。” 虽说皇家家大业大的,不说兄友弟恭,也是父孝子贤,其乐融融。 想二皇子,多好多耿直的一个人,上能征战八方,下能吟诗作画。也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给撩拨的,怎么突然就,动了那个心思。 罢了罢了,这都一条船上的人,不护着二皇子还能怎么样呢。 周政是太子幕僚,却没有长史职位,他是自外投靠过来的。收到来裕恂的眼神,忙开口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成想倒真是灵验的,承蒙殿下赏识。殿下宽心,来长史也是担心此时局面不利好,忧心殿下而已。” “我知道的,两位先生无需担心。”杨瀚转身,淡淡道。 为了他杨家的江山,为了父皇,为了这太子兄长,他勤恳多少年,沉默多少年,都是因为他是嫡长子,都是因为他是先皇后所出!杨瀚自持不差,这么多年他难道就甘心吗,安安心心做个藩王?哼,他有军功,他有兵权,太子除了身份,他还有什么? 杨瀚正当壮年,他庆幸得人点醒,兵行险着,才得以有机会荣登大典。为他的天下,他做什么都愿意。 周政那万无一失的,传说似的消息,初时他也当是个笑话,派人去找也权当是宽慰下属,聊胜于无。好在也当真是他的机缘,让他找到那位高人。只是修改命格,逆天改命而已,只当太子福薄,只死他一人,天下也不会大乱,多好。 那人他着人好吃好喝地看顾好了,只待日后新太子重立,不怕他跑,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如若不顺,这人还在我手上呢,能跑哪儿去?思及于此,杨瀚自是一番胸有成竹。 “听闻‘巫蛊’流言一事,大理寺有新的发现。”杨瀚沉默半晌后道,想到这事儿,他便来气得很。 整件事情对他而言,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风险极大。本来惠章太子之事,与他无甚相关,即使朝中有些闲言,不成规模,他也当身正不怕影子斜,权作听不见。这一出“巫蛊”流言一事,像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倒向他,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即使不是他做的,那些朝堂中的目光,鄙夷,不屑,指指点点,流言四起,甚嚣尘上,风评被害。 父皇因此也怀疑他,还明里暗里责难过他几次,他只得一边陈折自辩,一边私下里跟父皇对天发誓,哭诉讨好,做事为人更加勤恳低调。 来裕恂见他语气低沉,周身气压说不出的低,不自觉秉住呼吸,没有搭腔。 “若是有新的证据能抓住凶手,于殿下是好事。”周政宽慰道。 “哼,那帮子饭桶。”杨瀚拂袖,怒道。三司会诊,案子交到他们手里,这么点儿小事都还没查出来。 “这事为大理寺主理,刑部在老三手里,难保他不会动什么手脚。” 他这几个弟弟,平时装的也是一派闲云野鹤,云淡风轻,这太子事一出,一个二个的,不知道动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事情了。 “既是大理寺主理,殿下大可安心,尝听闻大理寺卿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又简在帝心,手下一干人等,也忠正勤勉,不偏不倚,定会将此事查个清白,不会让小人得逞。” 周政捋着下巴的一小撇胡子,笑容满面,亦是成竹在胸:“更何况,殿下也是知道,那人是直接将惠章太子的命格替给了殿下,就任宵小们蹦哒又如何,最后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周兄说的是,何况殿下声名具显,朝中拥趸亦是不少,虽有些闲言碎语,也不足为虑。”来裕恂接上周政的话。 “也罢,且等一等。”杨瀚点头。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完了的,想急也急不来。 三人又议些政事,周政与来裕恂二人,又多指点了一番,这才告退。 “哎……”来裕恂出门便叹了口气。他背着手,望向天空,眼神苍凉。 周政拍拍他的肩安慰:“来老弟,既已跟着二皇子,主子做什么决定,我们做下人的,自当为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才好。” “我知道,只是有些感叹。”来裕恂苦笑了一下。 本来只是在树下乘凉,谁知这树被做成了船,还是在漫漫大海中,随风飘荡得那种。 来裕恂顺着石砖路,慢慢往前走。周政也背着手,缀在他身边。“来老弟,你是个好人。”而好人在争斗中,向来是活不长的。 “周兄,你放心,既已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还能回头的。”来裕恂回头看他一眼,也牵出一丝笑来。 两人相携离去。 第13章 学习使我快乐 晌午后,苏言午休起来,便收到了褚云清派人送来的书,什么《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大学》……书单上列的,褚云清都送了来。 苏言向小厮道完谢,送走小厮,回到位置上翻看送来的书。 书泛着旧意,纸面却很整洁,看得出来使用多年,主人很是爱惜。书中空白处还写着不少笔记,字体清秀工整,苏言一页页翻着,嘴角不知不觉翘起来。 《三字经》《千字文》她原本就会背,现在有了书,她便执笔照着书上临摹。既然是练字,便也没有用鹅毛笔来写,取了一只毛笔润湿了,在之前练字的废纸上先写了几个字,才抄在干净的纸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苏言练的是簪花小楷。 小学时候苏言一手豆豆笔,不说工整,丑得也挺可爱。苏父苏母觉得“字如其人”,看了她的字,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同时也为了考试的卷面分,便压着她练了好几年的字。她常用行楷和簪花小楷,有一段时间特别迷赵匡胤,还学了一段时间的瘦金,只是练的都是硬笔。苏言记得也和苏父写过几天毛笔字,苏父讲究,要求很严格,她练了几天兴致缺缺,后来上学了又因为懒,所以毛笔字写得稀烂。现在倒是在一边练字,一边在后悔为啥当时没有好好练习。 小心翼翼地抄到第四页,也到了放班的时间。为了方便临摹,苏言提前将纸裁到了书本大小,所以一页纸也没几个字。此时的文章也没有标点符号,她抄写时,想着这抄来反正也自己看,便按习惯加上了符号。 苏言搁下笔,双手拿起最后写好的那页吹了吹,放在一旁晾上,又收起桌上写废掉的纸当草稿纸用,最后将那四页整理好,欣赏了一番,才前后放了两张新纸,压在了书里边。 小厮送来的书不少。苏言抱着书出门的时候,正遇到褚云清也出了门。 两人回去的方向不同,褚云清家在城东,苏言暂住在城南。 京都格局有人总结为“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因皇宫在城东,皇族权贵,达官贵人们的府邸也都坐落于城东。 城南和城北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因地价相对比较便宜,所以国子监与朝廷的公屋皆建在城南,云家两兄弟租住的宅子便是公屋,房租便宜,就是为了方便平民和入京的学子居住,也有不少低级官员,因俸禄不高或家境贫寒,选择寄居于此;城北多教坊梨园等娱乐场所,也是不少人的富贵温柔乡。 城西因为有码头,走水路的货物多在这里进出京都,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地交易的商人,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商业区,为方便做生意,商贾们便多在此定居。 褚云清牵着马,回头看着苏言牵了小毛驴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看形状是书。苏言见到褚云清,还没走进,便扬起灿烂的笑容:“云清哥,谢谢你的书啦。” 褚云清蹙眉,有些懊恼,应该送去她家里,也不用再费力抱回去。待苏言走到他身边,他抬手便接了她手中的书,顺口调笑道:“那你要怎么谢我?” 苏言懵了一瞬,又笑道:“云清哥想要什么礼物。” 褚云清将书放在鞍鞯后的袋子里,利落翻身上马后,偏头想了一下,俯视着苏言道:“送礼物哪有我自己要的。” 下午四五点的阳光还有些令人目眩,褚云清逆着光,苏言眯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唔,那我知道了,你等着好了。”苏言也上了小毛驴,她想着,这会儿多是用皂角淘米水草木灰清洁,大户人家用澡豆洗手洗澡,嗯她也用澡豆,天天用也有点心疼。等她做出来肥皂,还是个稀罕东西,就送一份给他好了。 两人骑马的骑马,骑驴的骑驴,一路闲话着慢慢往回走,直走到玄武大街才告了别。玄武大街在城南,离苏言的住处就几条街。苏言想着回去还要实验做肥皂,便去市场又买了些锅桶等工具,这才牵着驴回去。 回去卸了东西,趁着天光还早,苏言抱着书,去找贺先生上课。去之前她又先绕到厨下去看何大娘,见何大娘东西置办齐了,又请她将下脚料和油脂清理出来。 何大娘有些好奇,还以为这是他买来吃的,便好心劝道:“苏小哥儿,这个下脚料可不能吃,都是扔掉喂猪喂狗的,何必费力还要清理。” 苏言笑笑,道:“何大娘,这个我有别的用途,不是用来吃的,麻烦您帮我清理干净放桶里,等我去完贺先生那儿,再回来与你讲。” 何大娘便也不多说了,对她笑道:“那你自放心去,我给弄好,保准儿干净。” 苏言连声道谢,出了厨房后直接去西厢找贺先生。 西厢房有三间,最大那间贺先生做了卧房,卧房左边那间做了书房,还有一间暂时空着,放着些杂物。 贺夫人搬了个凳子,正在屋前做衣服。苏言长得好,脾气性格也好,人踏实能干,又同贺一举一样,同在李世子门下做事,贺夫人很是喜欢她。贺夫人有个幺女,她便一直想着说给苏言做个亲。 见苏言过来,贺夫人脸都笑出了花:“苏言来了,老贺在书房了,你自去找他吧。” “师娘好,又在给先生做新衣服啊,先生太幸福了。那师娘你忙,我就过去了。”苏言笑着打了招呼,行了礼退下。因要与贺一举学习,便顺理成章认了贺一举做老师,苏言便改了称呼,叫贺夫人“师娘”。 进了小书房,见贺先生拿着卷书,坐在太师椅上看得认真。 书房布置得简单,屋内靠墙是博物架,上面是各种书卷,还有些精巧的瓷器香炉等摆设,书架前是一方长案,上面置着一盆茉莉,开得正好,香气馥郁。长案上还置着笔墨纸砚等物品。 因苏言要学习,贺一举还在长案前,置了一方小桌给苏言用。上面也已经布置好了笔墨等物。 “老师,学生我来啦。”苏言将怀里抱着的书放在桌上,向贺先生打招呼。 第14章 肥皂 “坐吧。”贺一举放下书,捋着下颌的胡子,看向苏言笑道。这小苏言,不像以前一样好好叫先生,也不叫夫子,非得叫个“老师”,说是既然当了他的学生,就要和其他人区分开。嘿,不过这声老师倒叫得贺一举万分熨帖的。 苏言坐下,将自己抄好的几页纸从书中翻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桌上铺开,伸手轻轻抚平折痕这才起身将纸双手递给贺一举。她眼神期待,要是身后有尾巴,肯定已经摇起来了。 贺一举看过她递来的纸,没有掩饰他的满意,微微扬起笑容,眼微的皱纹便挤到了一起。 “不错,字写得还算工整。” 苏言闻言,笑眯了眼睛。 “贺老师,这几本我都会了,今日就讲别的吧。” “哦?释义也会了?你讲来我听听。”贺一举站起来,走到苏言桌前,“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这句讲的是,人的身体发肤,是由地水火风四种物质构成,人的思维和人格,是由仁义礼智信为标准,只有谨慎小心地爱护,怎么能轻易地毁坏损伤。”苏言顿了一下,摸摸头又道,“那什么,在我们那儿,要求仪容工整,方便做事,故男子皆是短发。” 贺一举轻飘飘地瞟过她的头发,背过身去,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苏言嘘了口气,贺先生为人严谨,多次明里暗里说过她头发的事情,那什么,她头发都已经长起来啦,可不敢再剪。 贺先生再考较了她几句,苏言一一都答了。 贺先生道:“都还在理,只是有些还未融会贯通,需得再深入学习。” 说到这,眼看苏言肉眼可见地要萎靡下去,又接道,“学问都是相通的,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学习是为了做人,明理。今日我们便讲讲这四书。” 苏言于是又开心了。 今日是正式学习的第一日,直讲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到了晚上六七点钟,贺先生才放了苏言去吃饭。 苏言三下五除二吃完饭,简单收拾了,这便取了东西去厨下。 何大娘正在擦洗锅灶,准备第二日的饭菜。见苏言进来,接了他手里的碗洗了,又将处理好的下脚料和肥油指给她:“苏言小哥儿,都处理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苏言道谢,见东西都处理得干净,便将东西都一一摆出来,准备熬制皂基。早先来厨下的时候,她便泡了草木灰,现在水已经澄清。她拿了漏斗,取了木炭和干净的砂石,用纱布包了,做了个简单的过滤器,慢慢将草木灰水滤开。 这厢,又取了新买的锅,搁在灶上,将清理好的下脚料和肥油倒进去熬制油脂。 苏言以前只在实验室做过,用的现成的烧碱和油品,这种条件还是第一次,苏言把不准能不能成功,也没有多买材料,所以也就三四盏茶的工夫,半成品便制备齐全。正当要开酒,她想起了云焱的嘱咐,又让何大娘帮忙去叫云焱,正好多个下力的。 不多时云焱便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他雀跃的声音:“苏言,你要吃酒了吗!” 苏言扬声笑道:“叫你来,可不是要吃酒。” 云焱这会儿穿的是圆领衫子的窄袖常服,他撩了衣摆,抬脚踏进厨房:“我都闻到肉味儿了,这不是煮来下酒的?” “要肉没有,要油有一锅。”苏言挽着袖子,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你叫我开酒叫你,我叫了,你来开吧。”便将手下的酒坛拍了拍,示意他开酒。 云焱闻言接过,拍开酒封,道:“嗯,这一坛不是什么好酒,和褚寺正酿的酒比可差远了,不过,我也不挑的,哈哈哈哈。” 苏言挑眉:“你还喝过云清兄酿的酒?” “那是自然,褚寺正出了酒便给世子送几坛,连带我们也有口福。”云焱将酒坛给她推过去,咂咂嘴,似回味一般。 苏言托起酒坛闻了一下,这一坛是粮食发酵的酒,具体什么粮食苏言也闻不出来,没有经过蒸馏,纯度很低。加酒是为了溶解油脂,加快皂化反应,但她不能确定这个酒行不行,现下手中也没有什么密封可蒸馏的工具,苏言就想着分两份制备实验,一份加酒,一份不加酒。 “等我空下来,我也让你饱饱口福。”苏言放下酒坛,看他一眼,笑道。受云焱启发,她打算等肥皂做出来了,再尝试烤酒或者白酒蒸馏。 云焱眼睛发亮,惊喜道:“你也会酿酒?” “不会啊。”苏言坦然道,她将油渣捞进潲桶,倒了半锅水,在锅中架了两个木条,上头放个铜盆,将一半油倒进盆里,待到油温至体温稍热,估量着比例,又倒了一部分澄清的草木灰水,吩咐云焱道:“你来搅拌,不要停。” 这会儿何大娘已经离开,苏言便将衣摆扎入腰带,自行坐到灶窝添火。 做肥皂温度不能太高,不然会在皂化反应的时候分层,甚至有出皂后中空,无法凝固的情况,所以在隔水加热的同时,也要控制火候。 苏言小时候寒暑假都在乡下姥姥家度过,打小儿便开始在灶窝里偷偷烧红薯,烤麻雀,那时候还没有普及天然气,为了防止食物焦糊,还真让她学会了怎么调整柴火的大小。 “你做的这是什么?”云焱一边搅,一边伸着鼻子闻,就是一股肉油的味道。 “这个呀,叫肥皂,作用和皂角澡豆差不多。” “这个能洗澡洗衣服?”云焱皱着脸,看着手下的东西一脸嫌弃和怀疑。盆里的油脂和草木灰水混合到一起,随着搅拌,越来越浓稠。 骗鬼呢吧,不是吃的吗,怎么又变成澡豆了,用这~么多油,不会越洗越脏? “那是,洗得比皂角干净多了。”苏言见他的表情,便知他不信,也不多解释,哼,总有他打脸的时候。 直搅了一个多个时辰,苏言才叫停,云焱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为什么要过来,他后悔,就很后悔。。 苏言将反应好的皂泥倒入木制模具,上面盖上木板,放在灶窝旁边保温,接下来还得晾个两三个星期,才能看到最后的成品。 第15章 月上中天 直忙到人定时分,方打发了云焱,苏言简单洗漱后倒头便睡。 此时已月上中天。 月光如纱织般,披洒在人间这墨色肌肤上。 已近中秋,夜色渐凉。 “主子,亥末了。”宫人站在女人身后,为女人搭上一件雀翎披肩,低声道,“您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 女人坐在临窗的花案前,背影窈窕。 她左手抚着一支累丝金簪,抚过披肩,侧头凉凉地看了宫人一眼,棕色的瞳孔中,映着宫内的萤萤灯火:“祺兰,快二十年了。” 看着女人动容,祺兰表情不忍。 二十多年前,主子与少爷两情相悦,她被少爷送到主子身边。 二十年前,南越战败,主子便被送往大昊和亲,她眼见两人被棒打鸳鸯,生生拆散。 自入宫后,甚少听闻少爷的消息。 主子对皇上自来冷淡,终日郁郁,自生了皇子,抬为修仪,皇上便来得更少了,不过,有五皇子在,主子日子倒也过得。 “主子再忍忍,等殿下前往封地,按旧例,您是可以出宫随殿下一起的。”祺兰劝慰道。 烛火噼啪,光影在安修仪脸上明了又暗,她唇角微勾,怅然一笑,眼中却是平静:“你每次都这么安慰我。” 这么多年了,盼也盼了,等也等了,我也是昨日黄花。 只是,不甘心罢了。 她垂头,宽大的衣袖下,握紧的手放开。 伸出手,任袖子滑落,那手苍白瘦长,手心是指甲用力掐出来的四道红痕。 “主子,明日殿下要进宫的。”祺兰笑道。五皇子殿下是个孝顺的孩子,每次他来,主子笑容也会多一些,有些人气。 “罢了罢了,我这便去睡,你莫要再催我了。”安修仪也笑,嗔她道。 这几多风云,希望不要牵连我儿,只盼他安稳。她还是盼着陛下能早日开恩的。本就不是个受宠的,她也不会去招人嫌。 安修仪听劝就寝,祺兰巡视一番,吹了灯,也退下歇去。 这边厢。 华丽的宫室门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内侍领着个面目白净的小太监穿过,步履匆忙。 “师父,娘娘要我明日便出宫。”小太监嗫嚅一阵,顿一下,脚步慢下来,才垂头小声道。 这小太监便是何平,在芙红出事第二日便以犯错处罚为由,调离直殿院,去往外宫一个偏僻宫院做起杂活。 老太监回头瞥了他一眼,脚下毫无停顿,又扯了他一把,示意何平跟上。 “早就该出宫了,娘娘心软,把你留到这时候,这不是,多的事都出来了。” “可是师父,我不想出宫。”何平小跑两步,快步跟上他。 他恋慕娘娘,为娘娘做什么都愿意,他知道他不配,他只要能离她近一点,能听到她,看到她就好,他怎么会愿意出宫! 她让他去接触芙红,他做了;让芙红喜欢他,他也做了;甚至让他杀了芙红,他都依她,为什么还是要他出宫,他很痛苦。 师父自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谁也没告诉,自己默默憋在心里。 老太监看看四周无人,恨得停下脚步,回头戳他脑门:“你留下干甚么,空的拖累娘娘!你不要命,你还想琼华宫跟着你陪葬吗?你什么身份?娘娘什么身份?” 老太监愤愤然,之前看他聪慧机敏才带着他,怎么越来越蠢!这么个蠢徒弟,他那点小心思,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 何平脑袋中一声惊锣,身心具震。 不出宫,会连累娘娘,她会死。 这个念头如嗡鸣的惊锣声,一直回荡在他脑中。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发力地咬住下唇,不吭声。 老太监见他不说话,哼然一声,一把拽住他又往前走。 此时内宫门已下钥,今晚何平自是出不去了,只能带他去自己那儿歇一晚。 两人回了住处,老太监自是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洗漱睡去。何平侧卧在床外,蜷着身子,思量辗转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何平便回了自己住处收拾包袱。 同屋的小太监忘了拿东西,临时回屋撞见,好奇问他:“何平你这是要去哪儿?” “……”何平嗫嚅着,好容易张开干裂的嘴唇道:“做错事,被罚没出宫了。” 宫人被罚没出宫是常事,相比于贵人们其他的责罚方式,如杖责,毒罚等,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好的事。 小太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也没放在心上,找了东西便急急走了。 直待宫门一开,何平便按着老太监的嘱咐,跟着出宫采买众人一并离去。 —————— 苏言起早,收拾完毕,打理了花草,又去厨下看过肥皂,这才牵毛驴去衙门点卯。 这会儿天亮得还早,大理寺点卯按现代的时间算一般在早上六点-七点,初上班,苏言仿若回到了高中时候,还颇适应了几天。手机关机,做闹钟用,苏言肉痛地看了电量好几眼。中午十一点多在衙门吃饭,休息到一点左右就是下午的班。不过现在放衙的时间也相对较早,一般下午三点多四点来钟就结束了。 到了衙门,褚云清组织各位下属开完早会,做了总结,又安排好今日工作,才让众人散去。 早上人齐,开早会有利于领导及时掌握属下各位工作情况,疑难问题,小组成员之间及时的沟通和反馈。 早会的主意还是苏言提了一嘴。她参考在实验室项目小组的经验,大概说了一下早会的会议大纲。褚云清一听便欣然接受,组织两次,完善了一下流程,由录事做会议记录,便就此实行下去。 会后,苏言被褚云清叫出来,跟他去了号房。 芙红案中,关于何平和玉平之事,调查已经初见结果。 经昨日调查走访发现,昭信宫的宫女玉平,也有对食一人,却不是芙红,而是临近宫室的一个内侍。且玉平当差安稳,一直与芙红无甚关联,自然排除了她的嫌疑。 而何平,却被人看见过几次与芙红一起。只是当时两人距离稍远,行为克制,两人也都未避开人,且都是在当差时间,观者只当是普通来往,也没有多想。这经人一查,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确有此事。又询问出何平已于芙红第二日后,因犯错被处罚到了外宫偏远宫室做杂役,调查者便觉得十分可疑。。 巧,太巧了。 第16章 探查1 苏言听着褚云清讲完,思忖后道:“何平是不是已经死了?” “……”褚云清眉头一跳,诧异地看她一眼,“已经找到他新调任的宫室了。” “哦……”苏言摸着下巴,蹙起眉头,“嘶……查到他人了吗?” “去晚了一步。” 实际上差人去查的时候,那地方已经没有何平这个人了。他住的地方干干净净,一点儿东西都没留下。能查到的最新记录是何平“犯盗窃,杖毙。”时间是昨天。 京畿府派人问询处罚与刑讯之人,那几人说是他偷了管事公公的钱,一口咬定已经亲手打死了,人在乱葬岗。 一个小太监,死了就死了,谁都没当回事。 侍卫奉命去探查乱葬岗,却并没有看到此人的尸体。按理说,这么快应该也没有野狗走兽会将尸体吃的干净,就算叼走也有些痕迹。 几番询问,这两日也并没有家属前来乱葬岗收尸。 这不就更可疑了。 “一天的时间,就算骑马,一刻不停,最快能跑多远?”苏言点一点面前的纸卷,那上面绘制的是大昊的简易版地图。 赛马的在爆发力下,时速也超不过小汽车,而且持续时间短。如此,一般情况下,一匹马不吃不喝一小时能跑三四十公里不错了。 “范围太大,人手不够。”褚云清摇摇头,“而且,我觉得他还没有离开京都。” “哦?”苏言颇感兴趣地抬眼望他,示意他说下去。 看着她灼灼的眼睛,褚云清唇角一勾,道:“只是一个外宫的小太监,出身穷苦,父母双亡,没钱没权,死了就死了。” “可是除了口供,却没找到他死亡的痕迹。” “对,那背后的人为什么要保他?他有什么东西值得保呢?他能知道什么重要的秘密吗?” “无非是一腔忠心,这个人太好用了,好用到背后那个人都舍不得扔。” “如果京畿府找不到人,三司也只能以之前的结果了结芙红一案,这事儿也就罢了。” “过一段时间,这个人还能换个身份换个名字,再进入宫内,成为他的工具。” 苏言恍然:“因此,为防变故,这个人绝对不能走得太远。” 唯一的羁绊是忠心。这忠心,除非是莫大的恩情,否则一般人还真的不能说可以保持一颗初心。变数太大,这人做个事情弯弯绕绕,还算谨慎,大半是不敢赌的。 这下范围是缩小很多,可京畿府人为了这么个人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 褚云清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往这里找。” 苏言顺着他的手指凑头看去,见他以朱雀大街为中心,画了个椭圆形,基本将北城囊括在内。 北城?北城势力混杂,平民衙役,地痞流氓,什么人都有,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这么肯定啊?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八成的把握,其他地方也有可能,错误答案我们要一个一个排除么。" "这么高?" "嗯,西城再占两成。"褚云清拇指食指并拢,笃定地点点地图。 “为什么是西城?南城没有机会吗?” 看着褚云清瞟过来的眼神,苏言顿住求知的话语。 "好吧,您是老大,您说得都对。"苏言点点头道,"已经安排好了吗?" 褚云清看了她一眼,就着并拢的两指曲起,抿唇敲了敲她的脑门。 "哎呀,云清兄你干什么?"苏言捂住脑袋,皱眉偏头看他,被他突袭得很不满。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这么坏,老是动手动脚,一不注意还敲脑袋,还美名其曰上下级的关爱。 "没事,我就想敲敲看,里边是不是实心的。"褚云清有些恨铁不成钢。 偶尔还是挺聪明的,怎么就老是不开窍。 "他只是想藏起来。” “还有,你看这什么时候了?世子昨晚便与京畿府安排人手开始排查,相信最晚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说是这么说,你这不是才告诉我么,我又不是二十四小时一直都跟着世子。 看她眼睛瞪得大大,又皱着眉头气呼呼的样子,褚云清颇有些好笑。他拉开她捂头的手,伸开手掌给她揉揉。 温热的触感在额头蔓延开,宽厚的掌心轻柔地在额头上打圈。 措不及防。 额头的温度比掌心温度要高,那一下,烫到了褚云清心里,落掌愈加温柔。 苏言瞬间僵住,身体下意识后撤,差点没一下弹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我现在是男孩子。 不过,谁来告诉我一下,就算身为男子,上下级这样正常吗? 怎么感觉钙里钙气的…… 苏言的眼神顺着额头上的手,一直瞟到了褚云清身上。 眉目柔和,眼神专注,清隽俊逸的面容一本正经,背脊挺得溜直。 是她污眼看人弯?跟这一本正经的同袍之谊格格不入呢…… “看什么?还痛吗?”大概是苏言的眼神太过直白,褚云清一边按,一边垂下眸子,盯着她的眼睛问。 苏言直愣愣地摇摇头,挥开他的手:“不痛了不痛了。” 不敢痛不敢痛。 褚云清依言放下手,眼神有瞬间的失落,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肃然。 “下次你要敲我提前打声招呼,我做好心理准备,就没有这么痛了。”那突如其来的一痛,都是被吓出来的。苏言撇过头去,小声道。 “……”褚云清耳垂微红,看着她张唇呐呐无言,最终还是艰涩地道了声好。感觉人生都失去某些乐趣了呢。 两人也默契地再没有谈这个事,转而说了些大理寺别的案子,又讨论到苏言的学习和家庭作业。 一说起这个,褚云清顺势就让她明天交一篇学习心得,美名其曰是看她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进步。如果她止步不前,他正好可以借机再好好指导指导,嗯,毕竟他是个学霸,不对,是个关爱下属成长的好领导。 聊罢苏言告退,临出门,褚云清还特意叫住她,提醒她不要忘记写学习心得这回事。。 苏言能说什么呢,只得称好。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