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塞外雁来稀》 第一章 萧炎初立梧桐苑 () 楔子 北宋初期,辽兵频繁南下入侵。武林各派与朝廷合力抗衡。 江湖上除了嵩山少林寺、五台山的太平兴国寺之外,雁门山的“梧桐苑”和东京汴梁的“欧阳山庄”也都加入其中。 这几十年来,宋辽两国的交战皆因燕云十六州而起。 失岭北则必祸燕云,丢燕云则必祸中原。 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反唐自立之时,作为与辽结盟的条件于公元938年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太宗,自此中原失去了北方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宋朝开国后,辽国的铁骑经常由燕云十六州疾驰而至,汴京时常受到威胁。太祖皇帝不得不在附近广植树木,使之成林作为边境屏障,并在内府库专置“封装库”,希望能够用重金赎回燕云十六州。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皇帝移师幽州,于高梁河与辽军激战,再次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却依旧以失败告终。同年八月,北汉名将杨继业投宋,驻守雁门关。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雁门关是极其重要的雄关要塞,它有两关四口十八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雁门关因其山而得名,雁门山位于白水宜君交界处,途径蒲、白水、宜君一直通向黄陵县。《山海经》中的“海内西经”曾有云:“雁门山,雁出期间。在高柳北,高柳在代。” 雁门关内雁门山,雁门山上梧桐苑。梧桐苑中幻影堂,幻影堂内坐阎王。 江湖上这几百年来,以折扇为兵器的梧桐苑主萧炎是头一份。一把折扇使得是出神入化,眨眼间取人首级。在武林中如果你还活着,就说明你从未见过他的折扇。 萧炎师从”见真门“,此派中人修身养心,不理俗事,隐居避世于武陵县梵净山之中。不受外界世俗打扰,远离朝代更迭的战乱,终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许是群山高耸挡住了西北寒风的缘故,这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松柏常绿,花开四季不绝。翻腾的云雾笼罩着茫茫林海,玉兰花和杜鹃花亭亭玉立。金丝的花蕊镶嵌着玫红的花瓣,乳白的花瓣环抱着青丝花蕊,把这里点缀的珠围翠绕,花团锦簇好不热闹。见真门隐藏在群山围绕的山谷之中,入口处一大片玉梅林排列成九曲黄河阵,外人不易察觉。 见真门第四十九代掌门人周列,内功深厚、医术高明。 《祝由术》和《慧定心法》为平生两大绝学。 《祝由术》起源于上古时期,是一种治病救人的巫术。大多由师父亲带徒弟,口传心授。 《慧定心法》为见真门的无上内功,心法有云:举凡发心,解行正悟,破惑明心,依性起修,七处破妄,破妄后即能见之性,破魔、破妄、破邪而后闻慧…… 此心法共有16层,需平心静气者方得始终。 萧炎是门徒中最有野心的一个,不甘隐居避世于深山之中。他有很高的悟性,更有强烈的魔性。内功心法破十五而始终未入十六,就是因为魔性。他认为见真门武功举世无双,应该成为武林第一大派。于是,自请下山闯荡。见真门主周列再三阻挠却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将他逐出师门,生死皆与见真门无关。 从那时起,萧炎四处打听当世的武林高手上门比武,每日午时下战书,子时上门较量,搅得整个武林寝食难安。整整折腾了两年六个月,武林各大派已忍无可忍,于是振臂高呼:遭恨至此,悬赏追杀。一时之间武林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群猫捉一只老鼠,这游戏一玩儿就是一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从不报师门。 第一章 太平兴国六年(公元981年),夏。杨继业驻守雁门关的第二年。 杨老令公育有八子二女,义子杨延顺人称杨八郎。他原为北汉“四大令工”之一王子明的儿子,原名王英。王子明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杨家,杨继业收其为义子,更名杨延顺,所以才有了杨家一门“七郎八虎”之说。 八女杨延琪一直随父兄戍守边关,终日在关内策马玩耍。 雁门关附近景色宜人,但她最喜欢的当属雁门山,这里山清水秀,高耸入云,溪水潺潺,是策马、习武的好去处。 这一日,杨延琪策马来至半山腰的栖雁湖练习枪法。杨家枪法变幻莫测,神化无穷,是武林之中的第一枪。它进则凶猛,退则迅速,一招一式接踵而至,身随足,臂随身,枪人合一;银枪在阳光照耀之下银光四射,舞动之时如梨花随风摆动,故而又称梨花枪。一套枪法使下来,便气息微喘,挥汗如雨。 她把银枪放置一旁,以湖水将帕子打湿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山中的微风尤其凉爽,最是去燥散热。休息片刻之后杨延琪起身准备回营地去,但就在此时头上传来滚滚雷声。刚刚还艳阳高照,不一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云团即将从天边翻腾而至,霎时间狂风大作。 乌云来势汹汹,这雨要是下起来必定如银河倾泻般势不可挡。杨延琪觉得应该先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雨。她记得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茅草亭,于是将银枪背在身后,翻身上马朝茅草亭的方向奔去。一路上狂风卷带着树叶,还有零星雨点迎面袭来。 杨延琪将马栓好后前脚刚走进亭子,大雨便倾盆而至。 雨水砸到地上泛起烟雾,亭子顶上黄色的茅草随风飞舞,将雨水吹散的哪里都是。杨延琪身穿白袍,青丝高绾,手持银枪立于亭内。望着远处雨雾后的隐隐青山,望着水帘中山路的尽头,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着风声,雨声和时而传来的马鸣声。 百花亭上万裴回,云影阴晴掩复开。 日色悠扬映山尽,雨声萧飒渡江来。 就在她沉浸在这意境之中,反复回味之时,忽然听到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向自己靠近。杨延琪睁开眼睛肃杀的盯着山路尽头,只见雨雾中有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方向移动! 转眼间一行人已来到近前,并在亭子外面不大的空场上停住了脚步,杨延琪仔细观瞧,只见有五个彪壮大汉围着一名文弱书生,书生立于众人之间云淡风轻,神情自若的看着他们。反观几名彪壮大汉却鼻青脸肿,紧张异常。几人围住书生迟迟不肯出手,他们仿佛在等,等一个不怕死的英勇之人一呼而上;可他们仿佛却又在害怕,怕这个英勇之人的出现后一呼而上自此黄泉幽幽。 这样的反差,杨延琪十分好奇。她复又打量那书生,只见他身着淡紫色交领长袍,东坡巾包头,腰带间插着一把折扇,在穿着上与寻常书生无异。这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可眼光中却折射出仿若阎罗般独有的阴冷。 她本已经准备好用杨家的枪法好好教训这几个人,但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杨延琪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好奇心十足,于是决定暂时作壁上观,先看看再说。 这少年书生便是武林人士出重金追杀的萧炎,他远远地就看见茅草亭之内站着一名白衣姑娘。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觉得此时在这里动手怕伤及无辜。可现在近处瞧着这姑娘便觉得她绝非泛泛之辈,如此阵仗若是一般的姑娘早就大叫着离开了。而她却嘴边噙笑的站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五名大汉发现了萧炎与杨延琪之间眼神交流,于是他们决定趁他走神的功夫一拥而上。霎时刀光剑影一齐向萧炎劈砍而去。只见他倾身后倒,上半身腾空与地面平行,用双脚作为轴心旋转,以手掌拍击他们的髌骨。出招迅速,掌风凌厉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几名大汉的刀剑还未落下,便已经前仰后合的摔在地上。萧炎身体腾空而起向上翻转后稳稳的落在地面。就在此时,一名大汉翻身而起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持刀杀到萧炎面前。 萧炎退后两步,右手从腰间抽出了折扇顺势打开,折扇圆弧的边缘抵在对方的脖子上,扇面正好拖住下巴。他咧嘴一笑右手腕轻轻抖动,扇子脱手而出围着大汉的颈部旋转一圈后回到萧炎手中。随后顺手收起折扇朝大汉的头部重重一击,眨眼间人头落地,身首异处。此时的雨与之前相比仿佛下的更紧了,鲜血随着雨水在地面散开。许是空气中血腥的气味太过浓烈,路边杨延琪的那匹马不安的嘶吼了几声。剩下的四个人犹如受惊的棕熊,拿着各自的武器迅速靠拢,紧紧地盯着萧炎。他们手持兵器上前几步,见萧炎纹丝不动后便又退了回来。萧炎负手而立摇了摇头向前三步想要靠近他们一些,几名大汉却如临大敌般退后了五步。 “你们走吧,我虽在江湖却也不想杀戮过重。”萧炎话音刚落,几个人便转头朝山下跑去。 若不是杨延琪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世间有这样潇洒飘逸取人首级的功夫。她双目圆睁,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这样的男子,让她赏心悦目,可男子手中的折扇又让她头皮发麻,她震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诧异到忘了呼吸。 “可有吓到?在下这厢向姑娘赔罪。”萧炎一边说着一边拱手向面前的白衣姑娘行礼。萧炎猜想她绝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可自己毕竟在人家面前杀了人。而且那些人都逃走了,她却还是瞪大眼睛看着那身首异处的死尸。萧炎心中笑道:虽然胆色过人,可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所以他觉得还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陪个罪,才是正理。 杨延琪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眼望向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他已经走进茅草亭,二人对视良久。 “为何要杀他?为什么不像对待另外几个人一样,放他一条生路”杨延琪说着看向亭子外面的那颗头颅,由于死亡来的太过突然这次脑袋都来不及闭上眼睛。 “呵!我也是无可奈何”萧炎苦笑道,“他们追杀我数日,再这样下去武林众人就都会知道我的行踪,到那时寡不敌众丢性命的就会是我了。今日也是逼不得已,为了保命而已。”说话间,萧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杨延琪紧紧地攥着手里那杆银枪,他随父亲戍守边关也有几年了,可是当她面杀人的萧炎的确是第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雨势也逐渐变小。 “雨停了,你听好多鸟儿的叫声,他们多开心……”萧炎以为杨延琪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初入江湖涉世未深所以才会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到,于是安慰道:“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今天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我才不会~我父兄……”她本想反驳说自己的家人绝不会像他这般残忍,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底气说出口。江湖和战场是一样的,两方照面就一定要分出胜负,拼个你死我活才会罢休。她虽然从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父兄杀人,可她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们的双手也是沾满鲜血的…… 萧炎没有在意她的反驳,撩袍走出亭子一手拎起地上的头颅,一手拽着身子的一只脚往树林深处走去。 “他已经死了,你还想干嘛?”杨延琪急声问道。 萧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说道:“闯荡江湖的这三五年,对于各门各派我虽多有挑衅,可是杀人今天是第一次。人毕竟是我杀的,总不能让他身首异处让林间的野兽叼走尸骨无存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让他入土为安是我唯一能做的。” 因为他是武林的侠客,所以作为出入江湖的人,总要杀几个泛泛之辈扬名立威。 这一战使他名扬江湖,更是博得美人倾心。 从那天开始,他们总能在这片山林的某处,有时是茂密的丛林小路,有时是山间曲折蜿蜒的小溪,有时是最初相遇的那间茅草亭。男女之间的情愫就是这样,他们都会对从未遇到过的那类人产生兴趣,被相貌和气质所吸引,而后便怀着某种期待试探性的交往,在你来我往之间产生默契。心与心贴的近了,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看在彼此眼里都是一句情话。这或许就是大家口中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他问她:“你我总能不期而遇,如此有缘敢问姑娘芳名?” 她扬起下巴,硬声硬气地回答道:“我叫杨八姐,下面有7个兄弟。” “哈哈……姑娘想占便宜也要撒一个可信的谎,你家兄弟姊妹都是从下往上排序的吗?” “你管我家如何排序!你叫什么?”杨延琪的谎言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双夹泛着红晕大声问道。在家里哥哥们都是一本正经的,只有四哥与众兄弟不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总是让父亲训斥。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也都是哥哥们让着她,从未碰到这样不知分寸的小子。 “萧炎,你可以叫我一声炎哥哥。”萧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小小年纪却总要装出一副老成的的样子,居然还说谎想占自己便宜。于是,便想逗着她玩儿。 “想做我的哥哥,你就要问一问我手里的这杆枪!”说罢,杨延琪举枪朝萧炎的面门而去。两人你来我往,缠斗不休。萧炎赤手空拳,杨延琪却始终占不到便宜。 从此以后,他们总是能在这雁门山内不期而遇。有的时候,他们会在栖雁湖切磋武艺,有时候会在林间策马打猎;如此天长日久,二人生出情愫。江湖儿女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也不扭捏,爱了便是爱了。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事情被杨继业知晓。 他问萧炎,是否愿意投靠自己,报效朝廷。 萧炎却说,他喜欢快意江湖,仗剑而行。功名,朝廷并非他心中志向。 于是,杨继业反对他们在一起。因为,杨家乃簪缨世家,尽管是武将却也极尽荣宠受历代帝王的倚重。决不允许自家的女儿嫁一江湖匹夫,了此一生。 他们坚持过、抗争过,却也终是无用。 杨延琪被看管起来,她甚至想过要私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妥协了。 她向父亲说:“我可以再也不与他来往,可父亲要应允我一件事情。” 杨继业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说道:“你说来听听。” “我不与他来往,可从今以后我的婚事,由我自己说了算。” “除却江湖草莽之人,其他随你心意!” “一言为定,各位兄长替我父女作证。可是,做事情总要有始有终,我不再见他却终究也要有个交代。”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说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望由四哥代为转交。”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萧炎看到这两句诗后,不解的问道:“为何要阻拦我们?” “萧炎,我家一门皆为武将,尽忠朝廷。绝不可能将自家女儿嫁予江湖草莽,一介匹夫!你心中只有江湖,没有家国。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吧!”杨延辉说罢,勒马掉头朝雁门关军营的方向离去。 自此他们从未相见,杨延琪对天发誓:曾遇良人却将其辜负,自此终身不嫁,一生戍守雁门关。 朝观日升暮赏霞,柳绿枫红是春秋。严寒酷暑无穷尽,滔滔江水几时休?!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萧炎将“梧桐苑“建在雁门山的过雁峰之上。他要陪着她,一起守住雁门关,更要守住他们的感情。 大雁是最忠贞的鸟儿,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它们每年都会结伴在春、秋两季迁徙,过雁峰是它们的必经之地。每年秋来,大雁从北往南迁徙,飞至雁门关会稍作停留并栖息在过雁峰,叶落过关。雁门山者,雁飞出其山。 过雁峰顶有一大片梧桐树,梧桐苑就建在树林的正中央。梧桐苑没有院墙,周围只有无数高大的梧桐树作为屏障。所有的树木皆按照十大古阵中的“八门金锁阵“排列而成。 八门金锁阵是根据奇门遁甲制中的星象、地形和八门方位等制定而成的古战阵。所谓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萧炎在八门的入口处都设了不同的暗门机关,闯此阵者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通;如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必受困其中;若从杜门和死门入则必伤。传说诸葛亮的八阵图就是从八门金锁阵演变而成的。 过雁峰上,有一个形似茶壶肚的山洞,它的背面有一颗天然的歪脖树,看想去就像是茶壶的手柄。水流从壶肚之中奔腾而出,顺着壶嘴型状的岩石壁倾泻而下形成瀑布。由于瀑布的源头形似茶壶又悬于山峰之上,故得名“悬壶瀑布”。 悬壶瀑布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潭,名曰“栖雁潭”。潭水盈盈,深不可测,每年大雁都会选择在这水潭附近栖息。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美的如同世外仙境,让每一个前来的拜访的人都流连忘返。门主萧炎武艺超群,过雁峰又是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于是前来投奔的门徒络绎不绝。 时光如流水,弹指一挥间。多年后,梧桐苑已成为武林第一大派。萧炎也已成家立室,夫人是他在见真门的同门师妹。二人膝下只有一子名为萧慕铖,一身武艺尽得家父真传。 第二章 梧桐苑喜事变丧事,萧慕铖追查当年事 () 萧慕铖这些年凭借着其父在武林的威望,逐渐的闯出了名堂。三年前,他奉命追查“欧阳山庄”在走镖途中被劫一事。数月的时间,不仅追回了被劫的镖银,而且还受到了暮雀门门主的赏识,将自己的绝顶轻功倾囊相授。在这武林之内,梧桐苑以内功立于不败之地,暮雀门以轻功见长名扬天下;两项绝学集于一身,武林之内再无敌手!江湖人称“幻影迷扇”。 萧慕铖与父亲萧炎完不同,萧炎出扇必伤人性命;而萧慕铖也许只是为了找乐子、吓唬人。所以,如果萧慕铖站在你面前摆弄扇子,那么很大程度上他并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你只看到了一把扇子,那么所见之人将无人生还。 宋真宗八年,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九月,梧桐苑内张灯结彩。 今日是梧桐苑的大日子,萧炎的独子萧慕铖和他的女徒弟木南荨喜结连理。不仅如此,萧炎更是宣布从即日起萧慕铖将正式接手梧桐苑的大小事务。 此时,月华初上。后山的春风亭内萧炎和欧阳靖并排而坐。此时的萧炎身着紫红色对襟长袍,长眉入鬓,双目炯炯发光。欧阳山庄的庄主,欧阳靖坐在他身边。他身着藏蓝色对襟圆领长袍,黝黑的皮肤上有些深色的斑点,八字眉,高鼻梁,铜铃般的眼睛中流露出悲伤和愧疚。 当年金沙滩一战杨家军几乎军覆没,萧炎带其门徒将他从辽军的军营中解救出来。萧炎的本意是将其安置在梧桐苑,但由于他心中惦念家中亲眷最终选择只身回到汴京。更名改姓创建了欧阳山庄,以经营当铺和走镖为生。萧炎对欧阳靖有救命之恩,如今梧桐苑有难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萧炎转头看了看欧阳靖,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茶盏。刚刚要送到嘴边复又放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欧阳靖听到这两句诗之后,双眼中瞳孔急缩,似是悲痛更加强烈。他用力闭了闭双眼,月光映照在脸上,眼尾处仿佛挂了几滴泪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欧阳靖哽咽的,将这两句诗念完。 萧炎知道他心中的苦,但碍于这丛林中无数双眼睛,千言万语却不能多说一句。他先是低低的笑了几声,端起手边的茶盏后大声的笑出声来。笑声在深夜之中的山间回荡,有些伤痛,有些不安,有些欣慰。他将茶一饮而尽,“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这是萧炎在这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炎笑的声音越大,欧阳靖的悲伤就越浓。欧阳靖亲眼看着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随后,他也端起手边的茶盏。反复的念着刚刚萧炎的那句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半个时辰之后,宾客众人才在后山发现早已断气的二人。 喜事变丧事,而且是两位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英雄。祸不单行,偏偏此时前院的幻影堂走水了。一时间火光冲天,曾经雄霸武林的梧桐苑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萧慕铖以为这是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可是他想错了。 今天,只是他人生至暗时刻的开始。 萧炎的夫人周湄在得知消息后,留下一封信给萧慕铖上吊自尽。尸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烧成焦炭。而萧慕铖的新婚妻子木南荨,更是不翼而飞。 欧阳山庄老庄主过世了,武林众人自要前去悼念。梧桐苑此次受到如此重创,虽然已不复当年,可出于道义也要去应应卯。于是,一时之间武林众英雄纷纷奔走于雁门山和东京汴梁城之间。 萧慕铖这边在梧桐苑三十六堂堂主的协助下安葬了萧炎夫妇后,踏上了寻妻复仇之路。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三个月后,圣上突然下旨将梧桐苑的女弟子木南荨,赐婚给欧阳山庄的少庄主欧阳天寒。自梧桐苑化为一片灰烬后,欧阳山庄现在的地位在江湖之上无可匹敌。可是木南荨早与萧慕铖成亲,所以这消息一时间成为汴梁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有人说,欧阳天寒最为痴情,为了心中所爱的红颜,竟然不惜一切除掉梧桐苑;可有人也说,为了一个女子,搭上自己亲爹的性命,欧阳天寒此人狠辣至极。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汴梁城的雪一连下了三天,屋顶,树梢,地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凛冽的寒风吹得起劲儿,东南西北一通乱转,犹如一个冲出牢笼的怪兽在城中肆虐。它吹弯了树腰,吹飞了屋檐下的纸灯笼,又掀起屋顶和地面的雪花,夹带着一起在城中各处呼啸、游走。 此时雪已经停了,却又仿佛从未停止过。繁华热闹的京都如今犹如一座空城,偶尔可以在悠长的街道上见到几个人,却也都裹紧身上的棉衣,缩着脖子低头走过,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上着门板,即使有几家开门的饭庄酒肆,也都挂上了重重的帘子。天地间寂静无声,只有冬风张狂的呼啸。 在这样的天气下却有一个人无惧寒冷,他孤身一人低着头面无表情迈着稳健的步伐行走在天地之间。前路漫漫,身后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脚印。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外披墨狐大氅,内着银白色对襟长袍,腰间的玉佩和折扇表明,这个人就是萧慕铖。由于双亲逝去,因此依旧是在重孝期内。这身装扮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汴京内城的南门大街上有一间东西教坊,名字看上去像是一座歌舞坊。其实,经营的是一间客栈。一般的客栈除了提供住宿之外,顶多再提供一些吃食酒水。而东西教坊除了这些常规的服务,额外会提供一些歌舞类的表演,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毕竟与众不同才是立足根本。这东西教坊的东家是个女人,名叫任月芳。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上下,柳叶眉,丹凤眼,眉骨、鼻梁和颧骨都要比大部分中原女子略高一些。如果她不说话,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几分仙气流露;可是当她招呼客人的时候,便有一张八面玲珑的巧嘴,眉眼间流露出庸俗和市侩。能在天子脚下、都城之中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必定不是普通人,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梧桐苑的六堂主,三十六位堂主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萧炎在世的时候,经常叫她六妹子。 原本京城的生意是由梧桐苑的大堂主高俊在打理,可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赔钱自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这间客栈是梧桐苑在京都收集情报的据点,却丝毫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汴京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皇城之外,天子家门口。达官显贵、皇亲贵胄都是挑剔的很,城中一间小小的酒肆都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和招牌,在这里做生意没有点绝活自是不成的。 高俊也是犯愁,宋辽两国的客栈都归他管,其他地方都是风生水起的,唯有这汴京城内的仙来客栈不温不火,每天只有零星的散客。如此一来,作为收集消息的据点,它丝毫没有意义。 萧炎每年5月会下山和各位堂主见上一面,巡视一下店铺,赶在9月底之前回到梧桐苑。任月芳与萧炎是在汴京城外相识的,当时任月芳不过十五六岁的上下。被一只打老虎在树林子里追的嗷嗷直叫,幸好碰到了萧炎出手将她救下并带回当时的仙来客栈,也就是后来任月芳打理的东西教坊。 任月芳在这里一连住了三天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于是萧炎主动提出来要送她回家。任月芳哪里肯愿意,她说自己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无兄弟。是个身世可怜的野姑娘,希望萧炎收留她。 萧炎一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为难。除了自己的女徒弟木南荨之外,萧炎从来没有带女孩回去过。所以,只能将她留在高俊身边打打下手,但是也要问问高俊愿不愿意。 谁曾想,萧炎自己还没有开口高俊自己倒找上门了。 原来任月芳事先找过高俊,她对高俊说有办法能让仙来客栈成为京城最火的地方。 高俊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别人说两句就会深信不疑。所以,任月芳能说动高俊将她留下,萧炎的确诧十分异。不过,他也并没有多问。对于高俊,萧炎从不怀疑,既然信任就不会过分的追究那些细枝末节。本来还以为,说服高俊留下任月芳需要一番口舌,可如今他自己提出来,萧炎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萧炎本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是第二年客栈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于是,高俊与萧炎商议决定,将汴京的客栈交由任月芳打理,并更名为”东西教坊“。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萧炎始终知道却从没有问过。她不说,他自是不问。这些年,任月芳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一个月前,欧阳山庄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邀请梧桐苑的门主萧慕铖,到欧阳山庄一聚。东西教坊是梧桐苑在汴梁城分支的事情,除了萧慕铖之外这世上就只有木南荨知道。 任月芳猜测,她一定在欧阳山庄。于是,派了身边的亲信王婆婆快马加鞭的给萧慕铖送去消息。 萧慕铖一个人从南熏门进入外城,过龙津桥进入朱雀门。在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门口停下。他抬头望了望门上的匾额,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随后走上前去敲门。 “店里已经住满了,请客官到别处看看吧!”里面的人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颗脑袋,看长相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一个男孩。他将脑袋伸出门外之后,让两扇门紧紧地夹住自己的脖子。想用这样的方式,将门缝尽量缩小,生怕放进去一丝寒风。此人便是东西教坊的洒扫小工,赵生。 “我是来找人的”说着,萧慕铖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对方,“请小二哥,将这个交给芳姨。” 赵生没有伸手接,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萧慕铖手上的玉佩,复又抬眼上下打量对面这个男人。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利落的将两扇门都打开,闪身站到一侧低声说道:“主子快进来,任堂主等您很久了!” 萧慕铖看到赵生的一系列动作后,心下笑道:“好个机灵鬼!” 他迈过门槛,打门帘进入到大堂内。首先感觉到一股杂着梅花香气的温暖平迎面而来,顿时趋走了寒意。大堂内的丝竹乐声隐隐传来不绝于耳,每一桌客人跟前都有一个火炉。正中间的台子上有五六个姑娘正在跳舞,这热闹的景象与外面萧瑟的街头,形成鲜明的反差。 萧慕铖叹了口气,摇头道:“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汁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 旁边的赵生没有说话,只是深躬了一下身子,率先走在了前面为萧慕铖引路。 东西坊的正门不大,可这门里却是别有洞天。两座木制的阁楼建在一方池塘之上,正门与前阁楼以一座石拱桥相连,站在拱桥上可以欣赏塘中红色的锦鲤。在前阁楼的二楼有一条走廊与后阁楼的回廊相连,这也是通向后阁楼唯一的一条路。 萧慕铖跟着赵生登上二楼,顺着回廊来到二楼的一座屏风前面。此处正对着大门口的那座石桥,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大堂上每一个桌客人的情况。屏风后是二楼正中间的小会客厅,会客厅大概有两间客房大小,墙上挂着山水字画,会客厅有六把圈椅分左右而置,迎面挂着一方嫦娥奔月的金丝挂毯,挂毯前香几上的博山古铜炉升起袅袅香烟。 打开金丝挂毯后面的那扇门便是连接后阁楼的走廊。廊子两侧挂着宫灯,每一盏宫灯上都会有一幅画。 “你去通报一声吧,我在这里等。”萧慕铖站在走廊上说道。 赵生躬身说道:“您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堂主。”说罢,转身朝后阁楼的回廊走去。 萧慕铖独自在走廊抬头看着周边的风景。昏暗的天空,肆虐的狂风,乱飞的雪花,走廊之下早已冻冰的池塘,还有被吹得东飞西飘,左右摇摆的宫灯。萧慕铖走上前去仔细观瞧,这灯笼上画的都是上古时期的神话。盘古开天地,夸父追日,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神农尝百草等等。难怪这东西教坊能在京都立足,从建筑的结构,厅堂内的摆设再到装饰品的微末细节,无处不体现着经营者精巧的心思。 “我极喜欢这些故事,它告诉我做事情要执着、坚持,即使天塌了也要想办法尽力去补救,一切都还有希望;对于大家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除了坚持,还要有一份孤勇;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奉献。”任月芳从远处便看到萧慕铖在欣赏走廊上的宫灯,于是走上前去和他说话。 “所以,芳姨这么多年都跟随父亲身边,无私的奉献着一切。”萧慕铖站在那里,看着那副洛神出游图道:“三年前,我和荨儿去涿州城追踪欧阳山庄丢失的那批银子,一路上我们风霜与共。虽然凶险万分,但是我们内心是欢喜的。往事浮现眼前,沥沥在目,世间的浮华、爱人的相守都如眼前画中的洛神一般,当云雾散去,她是否真的来过?” 任月芳对萧慕铖说的这些感同身受,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欢萧炎,就连他的夫人都默许自己进门,只有萧炎本人每日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自己穷其一生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在萧炎的心里能有一席之地。可是,在他的心里永远装着一个人。 如今他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自己会竭尽力护住他唯一的血脉。 任月芳双眉轻挑,轻轻地深呼了一口气问道:“我叫人送去的信,你看了吧?” 萧慕铖点了点头,用手拢了拢身上的墨狐大氅又朝下看了看冻冰的池塘,小声道:“你这里,可安?” 任月芳环顾四周,扬声道:“这场雪下了几日,今儿虽说是停了却依旧是有些冻人,我们进屋说话吧!”说罢,她朝远处的赵生招了招手。 赵生小步跑到二人身边,“门主,堂主,按照吩咐后阁楼的春雪已经收拾出来了。” 任月芳点头道:“你在春雪斋的门外守着,不许人靠近。”说罢,三人便顺着走廊朝后阁楼走去。后楼阁的顶层有三间客房,春雪、夏雷、秋雨和冬风。其中春雪斋的视野最好,景色极佳,最重要的是地点偏僻,之前萧炎来的时候都是住在这里。所以,任月芳今日将萧慕铖也安置在了春雪斋。 萧慕铖脱下外衣,挂在左侧书房内的屏风之上,与任月芳对坐在书房,赵生守在门外。 “收到信之后我便快马加鞭的赶路,进城之前听到了圣上赐婚的消息。我心中始终有个疑问……”说着看向任月芳。 任月芳点点头,给彼此都倒一杯了热茶,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疑问,可是我却无法给你答案,这是一张大网被人织的密不透风,我想就是你爹活着也无法解答。” 萧慕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芳姨也不清楚?” “荨儿这孩子,当初是被五台山的杨五郎亲自送到梧桐苑的,可是从没有说明她的来历。你爹也派人查过,却无功而返。想必,她并非出自江湖。而今皇上赐婚,更是扑朔迷离,或许与天波府有关!”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可是风云突变,掀起的波澜一阵比一阵更大,天波府却毫无反应又让我迷惑不解。看来,欧阳山庄,我势必要走一趟了。”萧慕铖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一阵阵的茶香扑鼻而来。 “不管如何,铖儿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没有那道圣旨,随你怎样杵破天不过是江湖之争,可如今……”她身体微微想萧慕铖的方向倾斜,语重心长的说:“莫要糊涂!这对抗朝廷的罪名,任谁也担当不起!你爹他……”想到萧炎,任月芳眼睛有些翻红。 “芳姨,你放心吧!”没有等她说完,萧慕铖轻声安慰道:“这事若是出在三年前,或许我会拆了欧阳山庄,带着师妹远走高飞!可如今不会了,即使我这样做了,荨儿也不会跟我走。”萧慕铖转着手中的茶杯,水在杯中层层荡漾,他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三年前,我们去涿州的路上,师妹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她去过天波府,上过五台山,都没有得到答案。” 萧慕铖陷入了沉思,任月芳看着眼前的萧慕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论长相,萧慕铖和他的父亲并不相像。如今经历了许多事情后,萧慕铖变得成熟、稳重,如此一来,倒是有一些萧炎的影子了。 二人各怀心腹事,片刻沉思后,萧慕铖对任月芳说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将整件事情搞清楚,一会让赵生跑一趟欧阳山庄,送上拜帖。明日,我要登门拜访…”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刹那间,狂风迎面而来。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如今这狂风大作的模样,萧慕铖觉得要来的可不仅仅是“山雨”这么简单。 第三章 欧阳山庄再相聚,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 第二日,欧阳山庄内。 欧阳天寒站在院落内,看着屋内的木南荨。从皇宫出来后,她每天都站在窗前望着天空,天明时的云卷云舒,天黑时的繁星点点,她仿佛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起初,欧阳天寒以为她是在等萧慕铖。但后来渐渐发现,她的眼中没有盼望和期待,只有无尽的迷茫和绝望。木南荨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天,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发呆,时而流泪,时而无声的大笑。她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事情,笑容中皆是嘲讽。 欧阳天寒不清楚,她是在嘲笑谁?在皇宫内,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圣上一道旨意,就将他们彼此绑在了一起。 欧阳天寒承认,自己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无法用单一的爱慕来定义。他们之间的纠葛过于复杂,由于彼此的身份此生都不可能成为夫妻。身在江湖,却依旧逃不开“圣命难为”这四个字。 欧阳天寒抬头望了望天空,他觉得此时头顶上有一张无形的大网,随时都有可能落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将其一网打尽。 记得那日黄昏,宫内禁军护送木南荨回到欧阳山庄。她刚刚进门便对自己说:“劳烦欧阳庄主,给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送封信。邀请师哥来山庄,我想见见他。”这是她这几个月来,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自此之后,这三个月来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以往爹在世的时候,每每提起梧桐苑的门主萧炎都会带着尊敬和钦佩。从那时候他便知道,梧桐苑的势力不容小觑。可却从没有想过,大辽、西夏、都城汴京都有它的势力。如此的江湖第一门派,当今圣上如何不会忌惮?灭掉梧桐苑是情理之中,而如今是不是要轮到欧阳山庄了。这些事情细细想来,让欧阳天寒的头皮真真发麻。今日天气晴朗,积雪反衬着阳光极度耀眼,明晃晃让人有些眩晕。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梧桐苑主萧慕铖亲自登门拜访,人已在前院的花厅等候。 欧阳天寒快步从后院来到前厅,二人相见抱拳拱手相互问好。 坐定后,萧慕铖望着厅堂之上的匾额说道:“当今圣上御笔亲书的’天下第一庄’,如今可算是名副其实了!” 欧阳天寒此时与萧慕铖对坐在厅堂左右两侧的椅子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详面前的这个人。在经历的家中变故和门派纷乱后,如今他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洒脱和轻狂,增添了沉着和坚韧。看着萧慕铖的变化,欧阳天寒有些钦佩更多的还是悲凉。他们二人都是无辜被卷进这样的风波之中,父亲的意外亡故让他们对彼此都有芥蒂,到底是欧阳山庄牵连了梧桐苑,还是这事情本就是因梧桐苑而起?这个谜团需要他们一起去解开,而如今来看这些所有的问题的关键都系在木南荨身上。 “之前就曾听我爹说过,梧桐苑的势力不可小觑。可是,当琼霜妹妹告诉我要给东西教坊送消息的时候,我依旧有些不可思议。梧桐苑,不亏是武林霸主。”欧阳天寒面带微笑,对萧慕铖说道。 “什么武林霸主,不过是道上的朋友给先父几分薄面。如今家父不在了,梧桐苑在我手中不过是为了让弟兄们糊口过日罢了!”说着,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哎……这样看来,天寒大哥,比我有出息啊!” 欧阳天寒摇摇头,率先起身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梧桐苑在萧慕铖兄弟的带领下,定会再次崛起,更何况你身后还有暮雀门。”说着,他伸出右手指向门外:“我们边走便说,琼霜妹妹等你很久了。” 二人闲聊间,就到了木南荨如今住的院子。 萧慕铖抬头看到院门上的字十分惊讶,他十分不解的看向身侧的欧阳天寒。“她从宫里出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也不与人说话。我以为她是思念故人,所以将这里改成了’梧桐苑’,可她依旧是那副样子。”欧阳天寒说着,向院子里扬了扬脸,“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希望看见你,她会高兴。” 说着二人举步向屋内走去,正在发愣的木南荨寻声向外看。 只见欧阳天寒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萧慕铖,霎时间恍如隔世。太阳光突然更加的明亮起来,照着眼睛有些发疼,一阵眩晕向木南荨袭来。木南荨有些欣喜,更有些悲凉。从三个月前的那天,她的生活变成了一场可笑的噩梦。如今梦不仅没有醒,更是将萧慕铖也牵连进了这丑恶的是非中。心内翻江倒海,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情感上她恨不得即刻跑到他身边,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只要师哥安,朝暮相守的日子她可以舍弃。只要想到往后的日子他的身边将不再有她,恨不得即刻去死,无奈这条命生下来就身不由己。她如果死了,她身边的人必定无一人幸免,木南荨举步维艰。 今日萧慕铖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圆领长棉袍,走在满是积雪的庭院内,格外显眼。往来的下人都忍不住侧目端详,他们见惯了欧阳天寒的粗狂豪气,京城贵公子的文雅。如今这位看上去都与他们不同,白皙的面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桃花眼中透露着些许哀伤。他的体魄健壮犹如戍守边关的将军,一举一动不仅透露着男人的豪气,还有隐隐透露出些许书卷气息。他们的欧阳庄主与这样的男子相比,竟是落了下风。就在众人都在猜测他的身份时,欧阳天寒的贴身随侍漠北将他们驱逐出了院落,并且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 木南荨想:这样的男子,即使没有她也一定会有更好的姑娘与之相配。天下之大,自己注定孑然一身,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亲情或是爱情都不会属于自己。 她挪动脚步向外迎,许是情感战胜了理智,她的脚步略显急切,慌乱之中将角落的一只花瓶碰倒在地,应声而碎。木南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忽然间心里酸酸的有些委屈,流出泪来。 屋外的萧慕铖自从进入院子,就一直在压制自己心中的情绪。汴京城内耳目众多,各方势力都将自己的耳报神安插至此,相互之间无非是利益制衡亦敌亦友。梧桐苑和欧阳山庄都置身是非之中,走错一步就是深渊万丈。可是,当他听到屋内的声响,便再也按捺不住,施展轻功一跃而到屋内。站在厅堂内便见到了站在书房,看着花瓶碎片发呆的木南荨。萧慕铖没有上前惊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师妹,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万千情绪皆在胸膛翻涌。 木南荨察觉到了屋内的动静和那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转身抬头望去,便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们相互望着,谁也没有动。 木南荨闭上眼,贪婪的嗅着她盼望已久的熟悉的气息。那是他的味道,如花香一般浓烈,如美酒一般醉人。她胸膛起伏呼吸急促,鼻子有些酸酸的发涨,她忽然觉得腿脚发软,背脊一阵阵发出冷汗,眩晕过后她发现自己倒在了萧慕铖的怀中。 当木南荨睁开眼睛,看到萧慕铖的时候她感觉到心中一阵阵的刺痛。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明明可以感受到手指尖传来的阵阵触感,可依旧恍然如梦。 “如果是梦,可千万不要醒啊!”木南荨轻声呢喃道。 “说来,这竟是我们新婚后的第一面!”萧慕铖抱着怀中的人,紧紧地将她禁锢在胸膛。“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我们新婚后的日子,今日这般光景是我从没有想过的。你……还好吗?” 当木南荨听见萧慕铖的声音时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无声的抽泣。她不再压抑不再控制,将所有情绪都一齐发泄出来,所有的委屈和不安犹如潮水般猛烈翻涌。木南荨此时感觉胸膛内的心跳已经乱了节奏,并且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的生命应该在此刻终止。 木南荨的情绪和感受,萧慕铖完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早就牢牢地套在一起,看她这样自己更是难受。 此时的萧慕铖也在默默流泪,他颤抖着嘴唇细声安慰道:“我的荨儿定是受了极大地委屈,哭一哭就好了。我是你的师哥,更是夫君。天不会塌,我永远都在……哭够了,同我说一说话可好?”他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用手反复的摸索木南荨的鬓。 这世间唯有两件事可称作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男人的血和女人的泪。 木南荨低着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始终没有说话。 萧慕铖并没有强求,而是将其抱起放到堂屋的桌子上。 他俯身认真的端详着木南荨,只见她低着头牙齿咬着下唇,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靠着桌子面向屋子的大门站着。他在胸前抱着双臂,故作轻松的说道:“我来的路上,欧阳天寒将你这几个月的情况和我说了。你这个样子,我们都很担心啊!有什么事情,是连师哥都不能说的呢?!”萧慕铖转头握住她的一只手,继续说道:“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到你说话为止。“ 萧慕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坚韧不催的,滴水穿石,铁杵成针,越是看上去坚不可摧的东西,越是容易被击垮。 逝者如斯夫,时间奔腾无痕,卷走了爱恨纠葛,卷走了年华青春;无数人因为贪恋而争夺,经年之后,当天下生灵气若游丝之时,你才会发现,所谓的宏图伟业,万代河山从未真正属于过谁。 他想起了与木南荨在梧桐苑度过的那些时光,仿佛又听到了她银铃般爽朗的笑声。 父亲和母亲还都在,他们围炉而坐品茶赏梅,闲话家常。他捧了一大把雪抛向木南荨,而她却因为弄湿了鞋袜都跑到母亲怀里撒娇。 这一切历历在目,萧慕铖开口问道:“这欧阳山庄的雪景,始终比不上我们梧桐苑,是不是?” 木南荨伸出早已汗湿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靠近萧慕铖,轻轻拈起袖口的边缘将头靠在他的肩背。不知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还是太过用力的原因,她的手一直在颤抖。萧慕铖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那只拽着自己袖口的柔荑。“梧桐苑”这个词让木南荨慢慢地恢复理智,师父和欧阳叔叔已经因为她而丧命,自己决不允许她身边的人再次受伤。她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跳下桌子从袖口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拉住萧慕铖的手往门口走去接机将纸条放到他的手中。 木南荨的一系列动作来的太过突然,待萧慕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门外。萧慕铖没有敲门,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纸条沉吟了半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屋内的情绪太过浓烈,屋外的欧阳天寒都能感觉的到。他不忍进屋打扰,于是退到院外与守门的漠北站在一起。他心中十分压抑,仿佛有人用手扼制他的喉咙一般无法呼吸,他与漠北静静的站在一起,久久无语。 过了半晌,院外的欧阳天寒感觉身边一阵寒风带过,回神后只看到了萧慕铖离去的背影。他没有追出去,而是转身跑进了梧桐院。他站在院子中央,愣愣的看着那扇门。十步开外的距离便已经感受到了关在那扇门中的那浓浓的哀伤。他没有上前敲门,也没有转身离开,只能静静地感受悲伤…… 木南荨用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当她听到师哥远去的脚步后,心中撕裂的疼痛。那离去的每一步犹如踏在她的心上,沉重的脚步踏得它生疼…… 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 萧慕铖前脚回到了东西坊,后脚欧阳山庄便将喜帖送来了。 七日后欧阳天寒将与木南荨大婚…… 狂风怕落日,将近日暮之时吹了两天的妖风终是渐渐平息了。月亮偷偷地跳出了云层,在它的映照下周遭一切都披上了银辉。 春雪斋内,萧慕铖借助昏暗的烛火下,反复的看着木南荨塞给自己的字条: 未见君子,忧心;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 萧慕铖反复思索,却依旧解不开这重重谜团。木南荨与皇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而在皇宫的那些日子她又经历了什么?能让她产生必死的念头…… 他突然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夺门而出…… 萧慕铖的轻功本就不错,三年前因缘际会又得到暮雀门的指点后更是出神入化。如今,他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欧阳山庄内。木南荨的屋内没有烛火的光亮,显然她已经睡下了。他站在窗前想要伸手想要推开它,却在半路停住了。犹豫再三后他转身刚要离开,身后的窗子却应声而开了。 月光照在木南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四周是黑暗的,光明都照射在她的身上,却始终照不了她的心。 萧慕铖知道,她不会再说话了。于是他也没有出声,只是伸手将身后的那只竹萧取出交到她的手上后,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从此,欧阳山庄每天晚上都会迎来一个不速之客,无声来去不留痕迹…… 木南荨的贴身武器就是萧慕铖今日送来的这把长萧,它比正常的萧要长出很多。当年萧炎将杨家枪法和五郎八卦棍相结合,专门为她独创了一套武功……她知道,师哥定时看了那张字条,将它送来给自己防身。但是木南荨自己知道,这些根本无济于事。可是她依旧很开心,因为看见了这支长萧,就会让她想起当年在梧桐苑时的那些快乐时光,往后日子有这些回忆陪伴算是苦中的一丝甜吧…… 从那日期,萧慕铖摇身一变成了这汴京城内浪荡公子的其中一个。这几日他看上十分悠闲,实则外松内紧。他知道有些事情随时都会来,与其愁容满面倒不如逍遥快活的度一日算一日,其他的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了。 可是每当夜幕降临后,他依旧会悄悄的来到欧阳山庄,在屋檐之上陪伴木南荨度过这难熬的漫漫长夜。 第四章 欧阳天寒与木南浔大婚,萧慕铖送嫁妆 () 这一日,萧慕铖独自在城内闲逛。 “哎呀!这天儿可是真冷啊!小二,来壶酒!”这人未到音先传,话音刚落萧慕铖便打外面挑帘而入。 屋内掌柜的正在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珠,看着这账本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料,发财梦还没做,就被这叫喊声拽来了回来。 他自是气愤不过,抬头正想给个教训,便看到一俊俏的青年立于面前。只见他身着紫袍,腰系玉带,乌黑亮泽的头发轻束于腰间,面白唇赤,两道剑眉微微向上,一双桃花眼眼狭长而有神。周身透着股侠义之风,可手上无刀亦无剑,只在腰中斜插了一把扇子。这腰间除了一把扇子还有一块和田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铖”字。 这下掌柜的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他。回头想想,这般年轻,在武林之中能有如此风貌,如此侠气的也只有他了。掌柜的想到这,暗暗地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幸亏自己长眼打量了一番,不然这舌头算是交代了……他点了点头,上去一个箭步把小二拉到一边,自己去招呼了。 “呦!这位爷,您需要什么跟小的我说。”掌柜的叫刘陆,笑容堆在脸上望着萧慕铖。 萧慕铖上下打量了刘陆一番,然后环顾四周,瞧了瞧这酒家的大概最后扬声说:“天冷,来壶酒,一斤牛肉。再……” “好您嘞,马上就来。”刘陆还没有等萧慕铖把话说完,应了音儿,转头就走。说实话,他此时头脑已经无法运转了,恨不得赶紧把这位小爷打发了。别看他此时和颜悦色,一会儿不知道谁惹恼了他,这酒馆可该不保了。 “站住!小爷我话还没有说完,怎么就走了?!”说话的正是为萧慕铖。 刘陆一头的大汗,越怕出错越坏事儿,他战战兢兢地再次转过头来,一脸的笑意已经烟消云散,只会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着疾风暴雨。 萧慕铖看着此时的刘陆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不要紧,刘陆更是摸不着头脑,扑通一声便跪下说:“我的小爷,小的有什么做错的还请明示,只是,别气坏了您。小爷,我的小爷……小爷饶命吧!” “行了,小爷不逗你了!就是告诉你,以后别笑了,真难看!”说着俯下身子,抽出腰间的折扇,抵在刘陆的下颚向上抬。刘陆看到了折扇更是吓得瘫在了地上,两眼立刻翻了白。 看到此景,萧慕铖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还是这模样受看,别愣着,给小爷拿酒去吧!”说罢,便找了一个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下,扇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归了位,好像从未离开腰间。 刘陆如临大赦班掉头就走,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即刻变了脸。刚刚还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而今却是一脸的恶毒和阴险。他暗暗地咬着牙离开大堂,朝后院的酒窖走去。从大堂到酒窖不过几步路, 萧慕铖刚刚坐定,打外面便进来两个常来常往的酒客。 “听说了吗?欧阳山庄的少庄主,欧阳天寒要成婚了,好像新娘子还挺漂亮,就是不会说话,唉!可惜了啊!” “是啊!听说了,那天我还见着了!两个丫鬟陪着新娘子,到我店里去选布料做嫁衣。哎呦,那小模样儿真是漂亮啊!可就是冷冰冰的,始终也没有个笑模样。” “许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不满意?!那是欧阳山庄的少主啊!这还不满意,想嫁什么样的?王孙贵胄不成!” “唉!我可是听说了,欧阳天寒还有个情敌呢!你说他成亲那天,会不会有一场好戏看啊!” “谁知道去!那人武功极高,轻功了得,内功也极其深厚。不好惹,你我啊!还是闭嘴为妙啊!” “是是……来来……喝酒,我们还是喝酒的好!这……不过话说回来了,那欧阳天寒也不是个好惹的……再说,人家已经是夫妻了,他打有什么用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原来是萧慕铖。他听到了这两个酒客说的话,内心极其气愤,于是便把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可是这里面带着内力,所以桌子的三分之一,已经掉在了地上。听见声响的刘陆,便飞奔到两个酒客的身边说:“哎呦!我的两位爷,别说了!别说了!小的还想做生意了!” 此时的萧慕铖一手拿着酒杯,然后自言自语道:“她原来会说话的……她原来……是会说话的……”话说着,便有一滴泪掉在了酒杯中。萧慕铖一饮而下,泪的咸苦混着酒的辛辣在胃里翻腾。 萧慕铖留下了银钱,便起身出了酒馆。 今年的冬日里,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璧台如始构,琼树似新栽。 天,银灰色的阴霾; 地,白茫茫的寒冷。 因着是寒冬时节,所以路上已经没有了人烟,街市两旁的店铺也都挂上了厚厚的门帘,到处都是茫茫雪白。天地之间,狂风夹带着雪花吹打在萧慕铖的脸上。此时,萧慕铖觉得脸上仿佛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而这疼痛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平坦的雪地中,只有萧慕铖一个人在走,他在世间唯一能够留下的,也只有这两排脚印而已。蹒跚的步履,忧郁的面容,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了数九寒冬的天际…… 脸上的疼痛,是因为有泪;心中的疼痛,却因为它在淌血…… 小二将帘子先开一个缝隙,趴在门边偷偷地瞧着。一直到萧慕铖的身影消失在街市尽头,才离开大门跑到掌柜的身边一脸讨好的说道:“掌柜的,他走了!”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没错,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走了!”说着,小二还仰着脸竖起大拇指朝门外指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哼!行了!去把桌子收拾收拾,这没你的事儿了。”刘陆说着便坐在了这两个酒客的中间。 “唉!那人是谁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酒客里稍微胖一些的问道。 “我的爷啊!您连他都不知道啊!他就是萧慕铖,欧阳天寒的情敌,木南荨的老情人儿……哼!看着吧,欧阳天寒成亲的时候,可是有好戏看呢!”说罢,刘陆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只饮了半杯。 此时,另一个酒客恍然大悟道:“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送外号‘幻影迷扇’的萧慕铖?” 刘陆狠狠地点了点头,心想:我要是像你们反应这么慢,早就死百八回了! “那看来,等欧阳少庄主成婚的时候,我们是必到不可了……哈哈哈……”他们三人相视一笑喝起酒来。 欧阳大宅内到处都充满着红火的喜庆,府内的下人熄了园内的灯,都回去歇息了,毕竟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了。 木南荨一身红衣对窗而立,圆如碧盘的月是那样的明亮。它照亮了大宅院内的梧桐树;照亮了梧桐苑内的假山,照亮了此时屋内的一切,却唯独永远照不亮她的心…… 这处院落原先的名字叫清心居,是木南荨住进来之后,少庄主亲自书写下了匾额,更名为“梧桐院”。有人说,是因为新夫人的喜好,所以少庄主将清心居内的竹子砍了种上梧桐,又改了名字。可是,只有欧阳天寒知道,更名是为了给木南荨一个念想,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愧疚。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让人身不由己的又岂止江湖。 萧慕铖走后的第二日,朝中的寇丞相突然来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解开了他心中多年的谜团。从那日起他才明白,为什么木南荨出了皇宫之后再也不开口说话。她的身份对于多年交战的宋辽两国来说,都尤为重要。 木南荨此时身上穿的是一身嫁衣,这是欧阳天寒着人送来准备明天婚宴上穿的。 她打开窗子,望向那对面长廊顶上的人。因为他身后的月亮,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她知道,他是悲伤的。 她不能说话,便只能微微地笑,静静地让他看着一解钟情。慢慢地,木南荨的脸上流出了泪。流泪,她也是笑的。 对面长廊顶上的是萧慕铖,每天他都会来这里看她,她在笑着流泪,而他又何尝不是哀伤以对…… 萧慕铖的一身紫袍,此时已经换成了青色,青的有些泛绿,却依旧是青色的…… 在这样的深夜,萧慕铖坐在屋顶,琼霜坐在窗前,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他手中一直握着折扇,她手中一直握着长萧……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地,静静地坐着,直至太阳驱走了黑暗,带出了天边的朝霞…… 鸡鸣天亮,他乘风独自飘然而去;鸡鸣天亮,她独自梦中与之相遇…… 太阳升起,再一次给这世间万物带来了生气。 欧阳山庄内人头攒动,门外早已排了数十辆的华丽马车。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就连皇帝都派内侍送来了贺礼,这是一份无尚的荣宠。欧阳山庄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商贾,更不是朝廷命官。这是一个游离于灰色地带的神秘家族。黑道不敢惹,官道也从不纠察,武林中受人敬仰,买卖生意从不独大。这样一个怪异的山庄而今由欧阳天寒掌管着,没有人知道山庄背后的势力,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渊源。 欧阳天寒一早就来到了梧桐院,当他推开正屋的门和木南荨面对面的时候,却迟迟难以开口。他微微的颤抖着双唇,苦涩的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你反悔还来得及。隐姓埋名,绝迹江湖,和他远走高飞。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 木南荨看着他,轻轻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木南荨翻开欧阳天寒的手掌,在手心内写下了一个字。这个字,这个姓氏,在大宋王朝是一个天神般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份荣耀,可是对于木南荨来说,却是一辈子的枷锁。 他们各怀心腹事,面对面的站了很久。 下人都在外面窃窃私语,他们是开心的。因为庄主和夫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外面这么多宾客需要招呼,庄主却依旧抽出时间来看一看夫人。 没多大一会,漠北来到梧桐院快步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主子,宫里来人了。”欧阳天寒先是一愣,随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疾步朝前院走去。 “欧阳庄主,皇上特地命杂家来宣旨,恭贺二位新婚。”房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命他来传旨可见朝廷对这桩婚事十分重视。 “圣上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如若今后圣上需要欧阳山庄,天寒必定肝脑涂地”说罢,欧阳天寒深深的对捧着圣旨的房公公扣了三个响头。 房叶海把圣旨放到欧阳天寒手中,说道:“皇上还命老奴给少夫人带来了一件贺礼。”说罢,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即捧出了一个锦盒。 房叶海双手接过并小心翼翼地打开,四周宾客一片哗然!房公公手里捧的是一把玉箫,材质为蓝田玉。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一直飞舞的凤凰,萧的底端用红线拴着一只坠子,那坠子实用上好的紫檀木雕制,双面刻字。其他人看不清楚,而欧阳天寒看着坠子上面的字却头皮发麻。 满堂的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欧阳家无一人在朝为官,也不是富甲一方的有名商贾,表面看来对皇家的江山一点用处都没有。既然这样,那皇上的这份荣宠又缘起何处呢?在外人看来简直是空穴来风!这其中的奥秘,却只有房叶海和欧阳天寒知道。 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梧桐苑门主前来观礼。 欧阳天寒举步走出喜堂向外迎,只见一台一台的妆奁如流水般被抬到了院子里。与此同时,木南荨在喜娘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前院。从布匹绸缎到古玩字画,都是一些寻常人家嫁女儿的陪嫁,可是后来连鸡鸭猪鹅都一并送到院子内。看到这些东西,欧阳天寒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他心说:这么大阵仗嫁他媳妇,这萧慕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莫不是伤心疯了,还有这鸡、鸭还有那猪是怎么回事儿?这是明着告诉大家伙,他欧阳山庄吃不饱饭了吗?想到这里,欧阳天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多数宾客还不知道来者何人,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率先进入大家视线内的是萧慕铖。他身着红色银线暗花圆领长袍,外披白狐大氅。负手而立笑盈盈的看着他面前的这对新人,身后则是梧桐苑七十二堂的堂主。 “客从远方至,天寒有失远迎望请见谅啊!” 萧慕铖看见了一身喜服的欧阳天寒,他轻哼一声,笑道:“天寒兄此言差矣,我怎么能是客呢!咱们应该是亲戚啊!我今天是来代表梧桐苑给师妹送嫁妆的!虽说家父不在了,可是该有的礼数绝不会少!” 萧慕铖笑着与欧阳天寒身后的木南荨侧目而视,仿佛在说:怎么样,师兄给你做后盾,你是不是会安心些?! 欧阳天寒看着眼前的萧慕铖,感觉瞬间回到了他们三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年。 那一年,都还年少,都是侠骨柔肠的年纪,有一腔热血,即使想独霸天下也要光明正大。可如今,家族利益,身家性命他不得不放弃一些年少时坚持的东西…他明白,这将是三个人的痛苦,走到现在他无力更改这个结局,这大宋的皇帝也决不允许。个人的委屈和苦难在大宋江山的百年安定面前,不值一提! 直至今日,仍旧记得,他们相遇的那一年… 第五章 欧阳靖亲上梧桐苑,萧慕铖追镖银独自探访涿州城 () “师哥,师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冲破山谷的寂静回响林间。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的女孩子四处的找寻着她要找的人。这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颗果子朝她打来,女孩不假思索,伸手便抓住了果子。 “找你师哥我干嘛?一时看不见我,好像就过不下去似的。”少年坐在树上,手持折扇,故作一副嫌弃状。 “别臭美了,不是我,是师傅找你。快下来,你下来!”这黄衣女子一边叫嚷,一边围着树转。她挥着小手向上跳,恨不得能一把将少年从树上薅下来。 少年坐在树上用折扇逗弄着树下的姑娘,并没有将黄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看他这般吊儿郎当,黄衣女子双手叉腰站在树下说:“师哥,你赶紧下来别逗了,我跟你说,师傅唤你有正经事儿,欧阳山庄来人了。话我是传到了,你爱去不去!”说完,姑娘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哎,你这就走啦!太没有责任心了,传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我抓走过堂吗?师妹这就走了,你等等我啊~~”少年一边大声说道,一边跳下树去追那黄衣姑娘。 木南荨并没有走得很快,可萧慕铖却是追得紧,所以二人一路上打打闹闹的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山上走去。 幻影堂内萧炎和欧阳父子早已坐定,喝茶闲话。那时的欧阳天寒尤为青涩,坐在父亲旁一言不发。他对萧炎很是好奇,父亲执掌着欧阳山庄数年,江湖、商贾、朝廷都对他礼待三分。无论面对哪方势力,父亲都十分硬气,从未有忌惮和惧怕。可是却独独对萧炎十分敬仰,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也会称一声“阎爷”。 江湖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折扇现,阎王见”,没人见过萧炎的折扇,因为见过的都成了扇下鬼。 欧阳山庄不能永远游走在灰色地带,总要找一条路自己走。世代官宦欧阳天寒从来没有想过,为官者大多都是阴谋家,不磊落;想做要富甲一方的商贾,总要事事算计才有银子得,不逍遥;思来想去还是置身江湖,快意恩仇来得痛快。 以后走什么路,自是欧阳天寒说了算的。可如果想要坐稳江湖第一大庄的位置,幻影堂就必须消失或是臣服。欧阳靖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杀气,十分不满。 “寒儿,我和你叔父说话,你却在这神游。如此没有规矩,你是想念山庄的鞭子了吗?”欧阳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是自己的骄傲,可是却还是年轻,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心思暴露,这就相当于将性命拱手让了出去。 欧阳天寒瞳孔紧缩,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过投入,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是在人家的梧桐苑。刚要起身赔礼,却听外面传来一少年的声音。 “原来,天下儿子都一个样儿啊!”萧慕铖大步流星的往堂内走,木南荨亦步亦趋的跟随。 “爹!” “师父” 二人一起在在萧炎面前站定,见礼。 欧阳靖大笑道:“阎爷,想必这就是令郎吧!” “不成器的东西,一天不打就容易忘了自己祖宗的兔崽子。让欧阳兄见笑了。”萧炎谦虚的说道,“小子,这是你欧阳叔叔。” “晚辈见过欧阳庄主。”萧慕铖拱手施礼后,便往身边看去,说道:“这位是我师妹,木南荨。” “荨儿见过欧阳庄主。”木南荨乖巧的行礼。 “好好……这还真是郎才女貌呢!” “这丫头我十分喜欢,儿子嘛…却时时刻刻想要送人啊!”萧炎谦虚的大笑道,“你们带着欧阳贤侄去转转,我和你欧阳叔叔有正事需要商议。”后面这话,是对着自己儿子说的。 萧慕铖应了一声,带着欧阳天寒和木南荨出了幻影堂。 欧阳天寒自从见到木南荨之后,就觉得世间女子在她面前都将黯然失色。肌肤胜雪,身段苗条,举止飒爽,气度清雅高华,一身鹅黄在她身上灿灿发光;当那灵动的双眸望向自己时,犹如烟波浩渺中的繁星。欧阳天寒怦然心动间,觉得有无数蚂蚁在心间徘徊。直愣愣的望着她,追随着犹如木偶般跟随出了幻影堂。 萧慕铖感受到了那炙热纠缠的目光,便说道:“都听说欧阳山庄的刀法很是精妙,有机会我定要用我腰间的折扇碰一碰你手中的刀。” 欧阳天寒听到萧慕铖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轻笑道“折扇现,阎王见。就凭这句话,我欧阳天寒就甘拜下风!” 二人四目相接处,杀气无限。 “师哥~~”木南荨拽了拽萧慕铖的袖口,说道:“师哥莫要忘了,师父常嘱咐我们的待客之道。咱们一起到春风亭,吃盏茶如何?” 木南荨说话间,把萧慕铖拽出了前院,三人往后山走 幻影堂内,二人对坐。 “阎爷,这女娃娃一转眼竟然这么大了。对她……不知您是怎么想的?” “哎,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荨儿像她母亲更多些,但这忠义的性子却有她父亲的风骨。和我这兔崽子倒也是情投意合,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萧炎说到此,端起茶碗,“欧阳庄主,喝茶呀!” 欧阳靖端起茶碗道:“看来阎爷已经探知她的真实身份了。” 萧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哎……我也是猜测,毕竟是从五台山下来的孩子。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什么人。”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道:“欧阳庄主今日来找我,定是有要事!” 欧阳靖起身道:“如今辽兵四起,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定要驱逐辽兵,夺回燕云十六州以安天下。所以命我私下丰盈国库,筹备军饷。” “欧阳庄主深明大义,以百姓天下为己任,我梧桐苑虽是江湖门派,却也深知国家大义的。”萧炎沉吟片刻,说道,“如有需要,请尽管开口。” 欧阳靖听后,欣喜不已,连忙说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敢说了,我为陛下筹得白银万两,虽说不多,可是也足可以抵挡一阵子。可是,在押运的路上,被人截了!” 欧阳靖说话之时,双眼紧紧的盯着萧炎的一举一动,连面目表情的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一是想知道这事情与他有没有关,二是想知道他是否会出手相助。 “哦~~原来是这样”萧炎知道了欧阳靖此番前来的目的,他起身走向门口,背对着欧阳靖,双目放空,沉吟半晌。如自言自语般说道:“这趟镖明面上是你欧阳山庄的银两,可暗地里却是黄杠。” “阎爷,正是如此啊!这事,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做的,若想查清这江湖的事情,就必定得是您出手啊!”欧阳靖,拱手恳求道:“想必,您同鄙人的心思是一样的,虽为江湖人,却也心系百姓,期望国泰民安!” “那是自然,我只想问一句,若我查出这幕后之人,欧阳庄主,想如何处置。想必都是一些侠义为怀的绿林好汉,他们也只是杀富济贫,并不知是军饷!” “只需将银两悉数退回即可,定不会牵连涉事之人。”欧阳靖斩钉截铁的保证道。 “不知这镖,是在何处被劫?” “涿州城外!” 春风亭内,三人对坐无语。溪水潺潺,清风阵阵,山间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映射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成群的小鸟在草丛和低矮的灌木丛中嬉戏玩耍,它们时而相互追赶穿梭林间;时而落于地面啄食小虫;又时而列队而站轻吟歌唱。这样一派祥和自由的景象,三人却无心欣赏。 木南荨看着眼前的两位少年,明明都是严肃的坐在亭内,可是却透露出别扭的孩子气。他们的背脊都直挺挺的,双目圆睁,昂首远望,就连眨眼睛的次数都在有意的控制。他二人分坐在木南荨的左右两边,刻意的显露出侠客的做派。这样的幼稚举动让木南荨忍俊不禁,她笑道:“二位大侠这是比内力还是定力啊?面前的茶已经好一阵子了,再不吃怕是要冷了!” 说罢,端起面前的茶碗分别向二人面前举了举。 萧慕铖和欧阳天寒都不尽红了脸,为了演示被看穿的尴尬,也分别举起面前的茶盏。果然,茶早已冷了~ “你们说师父和欧阳庄主说什么,不让咱们听啊?这梧桐苑内的事情,师哥几乎事事都在参与,唯独今日把咱们轰出来了,师哥,你就不觉得奇怪?”木南荨皱着眉头,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听到师妹的话,萧慕铖才猛地回过神来,低头沉思。 就在这时,一旁的欧阳天寒说话了,“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梧桐苑拜师学艺的?” 这一问来得突然,木南荨和萧慕铖都愣住了好久,最后还是萧慕铖先开口说道:“师妹自小就在梧桐苑,我们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此话一出,木南荨红了脸颊,而一旁的欧阳天寒却露出了鄙视的笑容,仿佛在说,“老子问你情分的事儿了吗?”于是,他没有搭理一旁的萧慕铖,而是对着木南荨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是孤儿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是谁?” 听到这样的问题,木南荨也有些发愣,整整十三年了,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想过。她有师父、师娘还有师哥,不说师父师娘对自己如亲生女儿,就是自己也觉得这只是个称呼,他们二人在自己心里与亲生父母无异。可如今被这样一问,她心里流露出另外一种情愫,可也只是一闪而过,什么也没有抓住,也就无法回味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欧阳天寒后来的追问,有些激怒了萧慕铖,他猛然的站起来,大喝一声:“臭小子,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你爹来了之后就和我爹神神秘秘的,而现在你又来说这样的话挑拨,我今天…”他说话间,便要抽出折扇。 就在这时,木南荨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说道:“师哥,你皮痒了是不是?这闹大了,师父能饶了你?再说了,人家也只是好奇问一问,你这是做什么?”说罢,便一把将萧慕铖有按回了石凳上。 这一年他们三人相遇时都还年少,萧慕铖和木南荨暗生情愫,他们总以为直到牙齿松动,两鬓斑白都会一起相守在这梧桐苑内,整日里出了练功外就是打打闹闹,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命运会将他们与欧阳天寒绑在一起,干出一番大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欧阳靖父子便离开了梧桐苑。 他们走后,萧炎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了幻影堂内想要据实以告。可是,思来想去却只说是欧阳山庄的银子被劫了,绝口不提黄杠的事情。作为江湖人,朝堂上的国家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不求高官厚禄,但求仗剑江湖。 “爹,您叫我来可是有事情要说?”萧慕铖左顾右看发现幻影堂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仔细观察父亲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说,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萧慕铖的性子本就浮躁,只半柱香的时间就要坐不住了,烦躁的想要骂人。可是,看了看上座的老子却也不敢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上一问。“您要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就让儿子为您分忧。我们父子之间,就无需客气了吧?” “哼!”萧炎白了一眼他,说道:“少在你爹我这油嘴滑舌,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凳子上有狼牙棒扎你屁股吗?就你这么个急躁的性子,我真不敢把这事交代给你办!”本是随便说一说的,谁知道他却越说越生气。于是突然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萧慕铖面前,点着自己儿子的脑门说:“要是不改改这个性子,你自己猜猜这颗脑袋还能抗在这副肩膀上几年?!” 看到这幅架势萧慕铖更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跑到幻影堂门口,委屈的说到:“我的爹呀,我向来是这个性子。之前也没听您老人家说个不字,今儿是怎么了?莫非是看上了别人家的小子,觉得我入不了眼啦?”说完转身就要走,嘴里还嘟囔道,“我去跟娘说,给您请个大夫看看,怎么就暴躁起来了……” 萧炎大声说道:“你给我回来,老子正事儿还没说呢!敢走,你是想家法了是吧~”一听家法,萧慕铖脚底抹油似的跑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等爹说话。 “欧阳庄主有一笔银子被劫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希望我们出手查找出来,主要是为了追回损失。” “就为这事儿?那他欧阳山庄也能查啊!他们虽说不是什么有名的江湖大派,可是在这大宋国查个劫镖的匪徒,还是可以的吧!” “你这个脑子,什么时候开开窍?要是这么简单,报官也能解决,他怎么会特意登门拜访?” “那是……”萧慕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其事的问道。 “这笔银子,丢在了涿州!你收拾收拾,今晚就上路。一路上只需要暗中打探,不要泄露身份。”萧炎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今晚就走?这么快!”萧慕铖不解的问道。 “对,趁着夜色行动好遮掩。”萧炎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欧阳父子今日是光明正大来的,如果有探子暗中跟踪他们,想必现在对方已经知道了。等你明天光明正大的走,可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好,儿子收拾一下,母亲那边请父亲代为转告。”说罢,转身离开了幻影堂。 次日清晨,木南荨照例去找萧慕铖一起练功,却发现早就人去屋空了。她对于师哥的勤勉感到诧异,萧慕铖哪天不是睡到太阳照屁股才起?于是,她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去了后山练功。从练功开始到用午膳,她都没有见到萧慕铖的半个影子。于是,便在用膳之时问萧炎:“师父,我今天怎么没见到师哥呢?” “哦,梧桐苑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去办,出门去了。”萧炎假装随意的回答道。 “师哥每次出门都会跟我打招呼,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或者是带我一起去的。这次不声不响的,有些反常。”木南荨歪头思考,自言自语道。 “你这孩子,他走的时候跟我打招呼了,说因为是晚上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有去找你。”说话的是萧炎的夫人,周湄。语气之中充满了长辈的关怀,“他说了,会给你带礼物的!”一边说,一边给木南荨的碗里又添了一勺汤。 “湄儿,你……”萧炎意识到夫人说漏了嘴,想要出口阻拦却已经迟了。 周湄立刻意识到了,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多说。 木南荨听到师娘的话,睁大眼睛说道:“晚上!他昨晚就走啦!”说完,看向自己的师父萧炎问道:“很严重的事情吗?是不是特别危险?” 萧炎看到她关切的目光,大笑道:”行走江湖,有哪一天是不危险的?作为梧桐苑的少主害怕危险,以后这偌大的梧桐苑怎么交于他手?乖孩子,这件事情出了这间屋子就忘记吧!千万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知道的人越多你师哥就越危险,荨儿也希望他带着礼物平安归来,是不是? 说罢,萧炎放下碗筷朝门外走去。 木南荨想要叫住他:“师父,我……” “好了!听师父的,不许你去捣乱。女孩子家,学学女红才是正经的!”萧炎他脚下一顿佯装不悦,而后大步朝外走去。 此时的周湄也站起身,朝木南荨偷偷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然后随萧炎一起离开了。 木南荨平日里最是听话,做事从不会任性妄为。可毕竟是小女孩儿心性,越是神秘的事情越要探个究竟。于是,在萧慕铖走的第二天夜里她也出了梧桐苑。 木南荨一出梧桐苑的大门,就看到了萧慕铖给自己留的记号。她甜甜的笑了起来,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让他们有了最基本的默契和了解。跟着记号走了一个晚上,她意识到这条路居然是往涿州的方向。 次日清晨,他们在通往宋辽边境必经之路上,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相遇了。 而那边的梧桐苑也得到了消息,木南荨不见了。 萧炎收到消息之后,心情十分复杂,他恐惧夹杂着愤怒还有一丝担心,在自己的书房里走来走去,一旁的周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给萧炎父子缝补衣物。她知道,这个时候萧炎需要安静的陪伴。 过了一阵子,萧炎突然坐在书桌前笑了起来。他望向窗外的梧桐树,轻声说道:“一直认为她像四郎,可这样看起来更像八妹!” 声音很轻,可是周湄却听得极清楚。她想起了天波府内始终没有出嫁的八小姐,使得一手精妙绝伦的杨家梨花枪。出神间针尖将食指扎出了血珠子。 她怕打扰自己的夫君于是没有出声,只是将食指放在自己口中用舌头安抚疼痛,眼睛顺着萧炎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的梧桐树。 杨延琪,天波府内佘老太君的八女儿,至今待字闺中未嫁。至道三年,当今圣上刚刚登基之初为了显示自己对杨家的厚待,曾经亲自到天波府求娶,却遭到了委婉的拒绝。 百姓都说,杨家一门忠臣良将。不贪图富贵,是天下将门的表率。可是,真正的原因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也将永远是一个秘密。 第六章 萧慕铖和木南荨夜入涿州城 () 客栈的大堂内。 “小二,一壶酒、一盘牛肉、两个馒头,在上两道你们这里的拿手菜。”萧慕铖和木南荨选了大堂内一张最不起眼的桌子坐下,听到萧慕铖要了酒,小声说道:“师哥,你出来是办事的,怎么能喝酒,喝酒误事啊!你……”还没有说完,萧慕铖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姑奶奶,你可别说了,在家有爹娘出门有师妹,还让不让人好活了!好妹妹,我就喝一点不会误事的!” 木南荨把萧慕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拍开,说道:“误事是次要的,主要是怕你酒喝多了会有危险!” “师妹这么关心我啊,是不是怕以后没有人娶你?”萧慕铖无赖状的说道。 “喝吧,喝吧!我好心提醒,师哥却拿我取笑。”木南荨红了脸说道。 二人打闹之间,酒菜都以上了桌。萧慕铖举起酒杯,刚要送到嘴里,便被几个辽兵打扮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刚刚进入客栈内,就极为嚣张。驱赶了好几桌客人,大声呼喝店小二。萧慕铖紧紧地皱着眉头,心中十分气愤,虽说这里离着涿州不远了,可是依旧是大宋的地界,辽兵居然如此张狂,丝毫不怕驻守在这里的宋军。他刚要起身被木南荨按住了,她小声说道:“师哥,咱们办正事儿重要,师父可是说了,暗中打探,秘密行事。”说到这,她突然意识道,萧慕铖始终没有将此行的目的告诉自己,于是便问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咱们到底来做什么?师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萧慕铖十分诧异的看着她,说道:“我以为你知道,我爹没说啊?” “师父根本就不准我来,你忘啦,我偷跑出来的,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敢跟着我来,女中豪杰啊师妹!!”说着别起身要拱手作揖。 木南荨双目圆整,撅起了小嘴看着萧慕铖。仿佛是在告诉他,如果师哥真是敢拱手作揖嘲笑自己,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萧慕铖领会了师妹的意思之后,收起了他油嘴滑舌后,安静的喝酒吃菜。 树欲静而风不止是武林的一贯作风,更是大宋边境的一贯常态。最终,萧慕铖还是出了手。 木南荨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大堂,一阵阵头疼,说好的暗中打探呢?一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师哥,你是痛快了!可是,咱们答应师父的事儿呢?不打草惊蛇?不挑起事端?暗自打探消息?” 萧慕铖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再看看师妹,大笑道:“你这小丫头,也太小心翼翼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将木南荨拽回了原来的桌子旁坐下,小声的继续说道:“你当咱俩多大的名气,打一场架就能让人知道咱俩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啊!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就算报出自己的名讳,他都不知道咱家大门朝哪儿开。行了师妹,吃饭吧,我都饿了!”说罢,萧慕铖继续喝起酒来。 木南荨恍然大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师哥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于是她也安心的跟着萧慕铖一起吃吃喝喝。两只初入江湖的小鬼,自以为无人关注。殊不知这一切,早被人看到了眼里。 他们吃饱喝足后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便快马加鞭的继续赶路。 一路上打打闹闹,策马而行。他们陪伴彼此,走在“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的山间小路,那是他们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几日后抵达大宋和辽国的边境,涿州已经近在眼前。 北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祖籍是涿州,虽然太祖皇帝出生在这里,可是它始终是辽国的统治范围。所以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大宋皇帝一生的愿望。 涿州虽然属于辽国的统治范围,但是城内住的大多都是汉人。所以,宋朝的攻打辽国的军需银子在涿州被劫了,能插手的便只有江湖势力,不管是明抢还是暗夺。 在这涿州城内除了辽国驻守的军队之外,还有实力不容小觑的暮雀门。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据说暮雀门都是女子,入此派者皆是命苦的女孩子。 此门派以轻功见长,门下弟子长袖善舞,你以为她们是在跳舞,其实她们是在杀人。 对于涿州来说,暮雀门便是整个武林。 暮色低垂,一弯月牙隐隐的出现在了天上。月光有些昏暗,相比之下的繁星反而更加明亮,微风吹动天上的流云,有一些会路过月牙家的门口,和它打个招呼,有一些则会围绕着天上的某几颗星星跳舞,月牙和繁星都因为流云的缘故忽明忽暗,时而挂在天上,时而躲在云端。 这样的环境适合吟诗品茶、舞剑饮酒,或者更适合做一些隐蔽的事情,例如翻墙!所以,木南荨对萧慕铖说:“师哥,趁现在月色昏暗我们进城去吧!” “不行,现在时间还早。就是因为月色昏暗,所以守城的将士一定会更加留心,以防有人潜入城内。我们先暂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到了后半夜,他们最为困乏的时候我们再进去。” 闻言木南荨点点头,跟随萧慕铖离开。他们在城外找到了一见没有人住的房屋,看上去应该是城中有人在山中打猎,临时躲避雨雪的房屋。 推门而入,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缸水。因为害怕光亮会引来城外巡逻的士兵,所以两个人就肩并肩的坐在了屋内的床上。 屋子的门并没有关,因为木南荨说这样看天上的星星更漂亮。坐了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就在萧慕铖快睡着的时候,木南荨叫了他一声。 “师哥” “恩……有话要对我说?”萧慕铖的语气太过温柔,木南荨从没有听过。于是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了萧慕铖的肩膀上,说道:“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呵……只记得有一阵子,大概是你五六岁的时候最粘人。每天都要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喊着师哥。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那时候爹还没有开始教你功夫,所以娇气得很。”萧慕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特别开心,有个这样的姑娘每天都缠着你,跟着你,你应该幸福啊!” “恩,开心、幸福!我开心到恨不得有一天早上爹娘告诉我,你被大老虎叼走才好呢!你为什么总喜欢跟着我?”萧慕铖轻轻地问。 他其实是想知道,这次的事情如此危险,她为什么依旧选择跟着自己。萧慕铖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喜欢。 “别人越不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做。小时候你不喜欢我跟着你,我就偏偏跟着你,当你每天看见我那个憋闷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说着,木南荨居然笑起来了,“这次也是,师傅不让我来,我就偏要跟着来。师哥,从小到大我都是跟着你的,时间久了成了习惯。” “原来,真的是习惯。”萧慕铖的心,有些酸涩,紧紧地发疼。 “师哥,你还记得我是被谁送来梧桐苑的吗?”木南荨并没有深究萧慕铖说的话,因为她心里有一件事情惦记了很久。于是,抱着希望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春风亭的时候,当欧阳天寒问自己,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她内心真的是有一丝悸动。从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是始终徘徊在心间。她思来想去,觉得问师哥是最安的。因为如果直接问师父或者是师娘,也许他们会伤心。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真的听了那个小子的话,想要去找你的父母?离开梧桐苑,不要师父师娘,也不要我啦?”他一边问,一边转身看向身边的方向。他想看清楚师妹的表情,想知道她的心意。 可是,屋内光线太暗了,他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想起那个欧阳天寒就来气,好好地哪有这么多问题。如果不是他,师妹怎么会想这么多。 由于萧慕铖身体的扭动,木南荨的头突然没有了支点。她坐直身子将萧慕铖的身体摆好,又将头靠了过去。然后说道:“你看你,我就是随便一问,能把刚出生的女儿抛下,一晃十几年都不来看一眼,这样的父母你以为我想要吗?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她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师哥,我有权知道。” “哎……”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我还小,太具体的细节我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有一天爹在大门外见了一个和尚,再回来的时候怀中就抱着你了。” “你是说,是一个和尚?”木南荨再次确认的问道。 “具体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找个时间我可以问问爹。” “恩……”木南荨听到萧慕铖说的话突然就安心了,她情不自禁的问道:“师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萧慕铖拉住她的手说:“从你来之前,这梧桐苑就只有我一个孩子,真的好无聊。当我看到爹怀里抱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人跟我做伴了。当时,还以为是个弟弟。”说着说着,萧慕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后来,娘告诉我,以后有妹妹陪我玩儿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开始,我是不愿意跟你玩儿的,甚至还有些厌烦。可是,有一次因为要追我,你失足掉进了梧桐苑后院的池塘里。” “梧桐苑的后院,有池塘吗?”木南荨有些诧异,因为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师哥口中的池塘。 “对呀,就是因为你,爹后来让人填了那池塘。那一次,你整整高烧了三天。而爹也让我整整跪了三天。可是你知道吗?我居然不恨你,反而有些害怕,怕你醒不过来,害怕再也没有一个小尾巴每天追着我。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将你当做我自己的亲妹妹来爱护,决不让你再受伤。” “亲妹妹?”木南荨轻声问道,当她听到师哥说,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爱护的时候,她的心不自觉地痛了起来,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心一般。 “除了亲妹妹,我,我还可以是什么?”木南荨怯生生的问道。 听到自己的师妹这样问自己,萧慕铖突然觉得,木南荨虽然看上去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可是心智还是孩子。 于是,他便笑着说道:“你还是个孩子……” 木南荨没有在说话,萧慕铖也没有在说话,他们各怀心腹事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萧慕铖突然听到屋子的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率先冲过去把门关紧,并对木南荨坐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他们自己的将呼吸放缓放轻,透过门缝想要一看究竟。 只见几个穿着怪异的姑娘从门前经过,她们头戴长纱帷帽身着墨绿色对襟长裙,裙摆宽大即使在行走间也可以遮住双足,衣裙的袖子也是长长的垂到地面,看不到她们的手。 萧慕铖立刻想到了那句诗: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她们朝着涿州城的方向移动,步伐极快,轻功了得。从这点萧慕铖就可以判定,她们是江湖人。可是,却从未听爹提起过。既然她们去了涿州,那么等进城打探一番也许就清楚了。 萧慕铖和木南荨在木屋中又休息了一会,丑时刚过,二人就趁夜色潜入了涿州城。 涿州这座都城对于辽国来说极为重要,它是辽国的南部边陲最重要的地方。 与它相邻的幽州于公元937年被当时的契丹国也就是现在的大辽称为南京。此时,辽国共有三个大都: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和南京幽州府。 隋大业四年,公元608年开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北达涿郡。 开皇三年,公元583年废除涿郡归入幽州。 大业三年,公元607年反将幽州归属于涿郡。 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将涿郡再改回幽州。 直至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幽州节度使朱希彩奏请在范阳县设置涿州。从那天起,才将这两个地方正式剥离,涿州是涿州,幽州是幽州。 单从这一百多年,几代皇帝来回折腾就可以得知,这幽州和涿州相隔距离其实不远。 所以,当公元937年辽太宗耶律阿保机将幽州定为南京的那一刻起,涿州也就注定了它的不平凡。更何况,辽国在涿州隔白沟河与北宗对峙,而北宋北部的定州许多年来都与之抗衡、相较。 如今,辽国在此处置永泰军驻守。 辽国的将士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分派成几队在城中巡逻。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潜入涿州城内后,几乎每隔两条街就会碰到巡逻的士兵。在躲避了两次之后,萧慕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二人商量后决定暂时找一寻常人家的院子躲避,等天亮之后在行动。 二人来到一家普通人家院墙外,刚要翻墙而入,就看到远处有几名姑娘,从穿着上看与在城外遇到的那几个人应该是一起的。他思索着要不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几个姑娘已经走远了。他不禁赞叹道,好快的步伐,好高的轻功。 他想的入神迟迟没有动作,于是木南荨拽了拽他的衣袖,二人四目相对后,她给萧慕铖使了一个颜色率先翻进院内,萧慕铖也撩袍而上,跟了进去。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二人复又来到了街道上。此时的街道,两旁的商户已经卸下门板,净水泼路将自己门前的地方打扫干净,准备迎客了。 涿州城因东北内折,西南凸出故俗称为“凹”城。他二人来到涿州城南范阳街的汇客居。萧慕铖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牌匾,有左右看了看没有巡城的官兵,才放心撩袍而入。 他进门后就走到柜台前,问道:“小二,你们掌柜的在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客观您是喝酒还是住店?”萧慕铖挑了挑右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咱们这汇客居如此有名,可是没有房间了?” 小二听到问题一愣,随即说道:“有没有房间,还得看公子拿什么来换。” 萧慕铖大笑三声说道:“所以,才要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啊!” 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小二正在擦拭柜子上的灰尘准备营业,在听到萧慕铖的第二个问题后,将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低声回答道:“公子南边的桌子上特别干净,什么都看不见。您稍等,我去请掌柜的出来。 萧慕铖点点头朝桌子走过去,静静地等着店掌柜出来。 木南荨看着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她知道现在的环境比较复杂。所以,没敢多说而是静静的看着师哥,一起等汇客居的掌柜。 掌柜从后院走到前堂,他隔着帘子掀开了一个缝隙,目光顺着小二的指引望向萧慕铖的方向。之间客栈那边靠窗的一个桌子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二人看上去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男子身着一件暗紫色对襟长袍搭配一条银灰色腰带,凸显出了男子刚毅的线条,腰间一把扇子还有一块青绿色的玉佩,因为离着比较远,看不清楚玉佩的图案。女子则是淡蓝色对襟罗裙,腰间系着一只淡绿色的荷包,木簪将长发高高绾起。 掌柜名叫高俊,三十岁上下。汇客居在这涿州城内小有名气,来往的各国商客和使臣都会选择在这里下榻。所以,这里是明着是一处赚钱的营生,暗地里却是梧桐苑安排在涿州收取情报一个站点。他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时满脸笑容。买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萧慕铖的面前。 抱拳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在下汇客居掌柜高俊,二位客观看上去不想本地人,可是远道而来啊?!”说话间望向左右二人。 “我二人乃宋国的商客,来此处是为了收缴店家欠我的货款。你这里可还有空着的上房?”萧慕铖自顾自的朝窗外左顾右盼。 “还有一间,让小二带您上去。” “不急,有件事儿需要和掌柜说清楚。我和舍妹出来的匆忙未带足银子,不知掌柜是否允许在下暂时赊账?”萧慕铖语气诚恳的说道。 谁知这掌柜一听没有钱,立刻变了脸,一脸嫌弃的说道:“原来是个穷小子,还说什么来收账款。说得轻巧,我这汇客居每年来往宾客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到主动要求赊账的。再说了,客观面生第一次来,这要是半夜翻墙逃走,我这小本买卖实在赔不起,二位还是到别家看看吧!”说着,转头作势要走。 萧慕铖也不恼怒,轻笑道:“掌柜莫急,这样我将这腰间的玉佩抵押给您,到时候我们收到款子回来再向您赎回,如何?”说话间,萧慕铖将腰间的玉佩掏出来,放在桌上。 木南荨看到这里有些着急,这玉佩是师哥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怎么交于他人之手。莫说他二人身上的银子足可以住店,就是不够也不能将玉佩拿出去抵账啊!木南荨抓住萧慕铖的手刚要张嘴说话,就看到师哥瞪她一眼,拍了拍手示意自己放心。 掌柜听到萧慕铖的话,一脸疑惑的转过身来,低头便看到了之前挂在萧慕铖腰间的玉佩。这下终于看到玉佩上的花纹,他内心一阵狂喜。高俊伸手将桌子上的玉佩拿起,仔细端详。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几片梧桐树叶错落有序的排列成圆形,中间是梧桐苑少主的名讳“铖”。他继而又拎起玉佩走向到门口。 萧慕铖看着他走到门口也不阻拦,只是悠闲地看向窗外。他发现日头已经从东边冉冉升起,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耳边隐隐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 高俊走到门前,借着阳光再次端详玉佩。他背光而站,犹豫玉佩的团是镂空的,所以阳光会透过缝隙照过来。他将手放到玉佩前面,阳光透过镂空的花纹映射在自己的手掌中,那是一个“炎”字。 他看到这个字之后,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有惊喜,有开心,还有一丝严肃。他尽力抚平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将玉佩谨慎小心的揣在怀里,快步朝萧慕铖走去。 “公子这枚玉佩世间罕见,小的为刚才的不敬言辞道歉。此玉佩由在下代为保管,等二位有了银钱结账时定完璧归赵。”说罢,转身朝后院大声喊道,“小二,带二位客观进内院,安排一件上好的客房。”小二闻声而至,低头哈腰的说道:“二位请随我来!”木南荨起身跟了过去,萧慕铖可以慢了半步,经过高俊身边时听到他低声说:“主子先去,我随后就到。” 萧慕铖没有出声,神情自若的跟着小二进了内院。 高俊抬头环顾,将另外一个小伙计秦林叫到自己身边说道:“沏一壶茶送去,再命人烧热水让刚进去的二位客人洗洗风尘。他二人由你亲自伺候,一定记住。”最后一句,高俊一字一句说与他听。 秦林是高俊捡回来的,如果不是遇到高俊,他早就进了阎罗殿。秦林平时就在内院做一些洒扫的工作,每两年会与高俊外出几个月。他的工作看似低下,实际上是为了留在内院收集情报。因为汇客居的内院,只提供给各国来往的使臣和几个大商户居住。只要在这个院子内,各国的一举一动就都离不开秦林的监视。 只是,这秦林又是何人,为何高俊如此信任呢? 这还要从初建梧桐苑的那一年说起。 第七章 汇客居内见高俊,抢镖人为暮雀门 ()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四月。辽景宗耶律贤亲率将士越境南侵。三路大军攻满城、雁门和府州。 宋国大将崔彦进领兵于满城迎敌,破辽敌于唐兴;潘美领兵雁门与杨继业会师,迎辽敌破之;折御卿领兵府州,破辽敌于新泽砦。耶律贤5月班师回朝,同年十月卒。葬于乾陵,庙号景宗。 这年耶律隆绪(辽圣宗)十二岁,皇后萧绰三十岁。自古主少国疑,宋太宗赵匡义本以为,辽国由这“孤儿寡母”主持朝政从此会消停些。可谁也没有想到,辽国的鼎盛时期就是由这个女人迎来的,并且多年后还折损大宋杨家一门忠烈。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五月,虽说雁门一战大破辽军,可是宋国的将士也损失惨重,许是打扫战场的将士以为秦林已经死了,所以将他扔到死人堆里。 待秦林苏醒后发现自己的身边尸横遍野,殷红的血液早已浸湿了他的战衣。湿冷、粘腻,一阵阵血腥的气息向他侵袭。秦林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阵紧缩,他是在受不了这样的气味。于是,浑身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死人堆,坚持着走了没有多久就昏倒在路旁。幸而碰到了外出办事归来的高俊,将他救下并带回了梧桐苑。 对于秦林来说,高俊和萧炎对他有救命之恩。 而秦林却不知道,当年高俊虽然看到了晕倒在路旁的他,却本不想管这闲事。只是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了秦林胸前秀的“杨”字。 高俊知道萧炎对杨家的情感,所以才会救他。 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被安排在内院的最居中的一间客房,这是一间套房,最靠外的是会客的厅堂,中间一张实木圆桌,两个如意镂空图案的圈椅,卧房和厅堂用一架木制的彩雕屏风隔开。 秦林敲了敲门,得了屋内人的同意之后,端着手中的茶壶推门而入,恭敬说道:“请您用茶。” 萧慕铖侧头上下打量了秦林一番,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放到自己面前。秦林看到后立刻上前一步,将茶倒满后便退到一旁恭敬地站着。他从进来就一直低头望着地上,一双眼睛从不乱看,不多话更没有多余的动作。 萧慕铖对他很是欣赏,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小的秦林” 萧慕铖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后有些诧异,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是高俊的心腹之人。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且在屋内候着吧,和我一起等高堂主。”听到萧慕铖的说后,秦林低着头拱了拱背示意自己遵命。 说话间,卧房内的水声停了。木南荨绕过屏风走到萧慕铖对面的椅子坐下,萧慕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没有说话。 木南荨刚刚和了一口茶,敲门声便再次响起。 秦林知道是高俊来了,所以他转头看向萧慕铖等待他的指示。 萧慕铖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秦林点头示意他开门。 高俊进来后转身将头探出门外左右看了看,回头对秦林说,你去把庭院打扫一下,不许人靠近。 秦林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萧慕铖站起来向迎向高俊,拱手行礼:“高叔叔!”此时的木南荨也站起来,一起行礼。 高俊赶紧伸出双手搀扶,说道:“辈分上我随时长辈,可你是这梧桐苑的少主子,这礼我可受不起!” “高叔叔您这话说的,我爹一直和我说高叔叔是他的兄弟,不是下属,让我一定要当做长辈来对待的。”说着,将高俊让到了椅子上。 高俊闻言连连点头笑容更加慈爱,他抬头望向木南荨,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荨儿吧!”高俊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位姑娘,听说他们二人的关系极好,这让他有些担忧,毕竟这姑娘的身世,到现在都是一个谜。 “高叔叔,这次我和师哥来,让您受累了!”木南荨再次施礼,并且说了句客套话。 高俊摆摆手,说道:“哎……江湖儿女不搞这些客套,梧桐苑三十六堂我为首,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都在观察着木南荨的表情变化,他看到当自己提到三十六堂堂主的时候,木南荨的惊讶表情。他心中就有掂量了,看来门主对于这个女徒弟是有防范的,对于门中的事务从未透露过。可是,如今这件事情为什么又要让她前来呢? 他对此事并未多想,“你们别站着,也坐吧!” 待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都坐定后,他转头对萧慕铖说:“没想到这次门主竟然派你前来,看来离这梧桐苑交到小主子手上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高叔叔,瞧您说的!爹还是每天骂我不长进,至于这次为什么派我来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您话中这意思,我们此行的目的,您一早就知道了!”萧慕铖说道. “哈哈哈……小子!你高叔叔的情报站可不是废物、摆设,他欧阳靖拜访梧桐苑之前,你爹就一早知道这些事情了。这次说派你来探查,也不过是想历练历练你”说罢,看向木南荨说道:“荨儿是个姑娘,这些个事情就不要听了。我让人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高叔叔,师父这次派我跟着师哥就是为了帮忙的,您把我打发出去,我这忙还怎么帮啊!”木南荨撒娇道。 听到面前这女孩子说话的语气,高俊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自然地撒娇,他突然意识到虽然门主有意防范却极尽宠爱,看样子是一直将她当做女儿抚养了。 萧慕铖听到高俊这样说便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师妹有所防范,虽不知为何却也不曾有异议。一个人行走江湖多年,对一个陌生人有防范之心实属正常。可是,师妹最近本就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只是耿耿于怀,如今这样怕是要多想了,于是立刻对高俊就说到:“这次来的确是爹让我二人一起来的,所以,高叔叔不必有顾虑,我会照顾师妹必不会让她受伤的。” 听到萧慕铖这样说,高俊点头沉声道:“这女孩子本应远离江湖,但是门主既然派你们二人前来,想必是另有一番考量,那我们闲话就不多说了。你们此次来,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高俊最开始开还是一本正经,说到最后的时候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听上去是询问却更有一些考验。 “的确是有!”萧慕铖回答道,“我们正想向高叔叔请教。” 听到这里,高俊的眼睛异常发亮,“哦?!说来听听。看看和我想说的事情是否相同! 萧慕铖将他与木南荨晚上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高俊听。 “不知是何门派?”萧慕铖问道。 高俊点点头道:“根据你的描述她们应该是暮雀门的人,我得到的消息是暮雀门的门徒最近在燕云十六州一带活动频繁。她们的门主是一位苗族女子,除了她和她的门徒以外,暮雀门中还有一位身份来历十分神秘的女子,她在暮雀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欧阳山庄丢的银子就在她们手里。” “苗族……”萧慕铖思忖了片刻继续说道:“很早之前爹便与我提起过,那是一个古老的民族,蚩尤便是他们的首领。上古时期群居在黄河中下游一带,共八十一寨。由于战乱他们总共有五次大的迁徙,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是他们的宗教信仰。苗族的蛊毒和巫术尤为神秘、毒辣。” 高俊点点头,表示赞同。 “暮雀门和欧阳山庄可曾结过冤仇?或者是,她们靠打家劫舍过活?!”萧慕铖问道。 “都不是,具体原因我也还没有调查清楚。暮雀门没有分支,所有门徒都集居在幽州兴隆县的伏凌山上。”说着,高俊皱起了眉头。 伏凌山是燕山山脉最高峰之一,主峰高达600多丈。一眼望去极其雄伟。山中的草木和野兽就分别有上百种,其中更不乏有一些凶猛的野兽,例如秃鹫,野豹子还有金雕。这里地理环境奇特,风景秀美,冬长夏短,四季分明。世间的美丽都透着危险,能把门派建在如此巍峨,秀丽又险峻的高山之上,门主必定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然这山中的飞禽走势也够她受的。 “哼~~”萧慕铖想到这里突然冷笑,“怪不得欧阳山庄只需要对方归还银子,想来早就知道是谁截了他的银子!” “对方的特征这么明显他应该早就知道,不过也说不好。暮雀门对男人招招必杀,对女人从不动手。也许,他整个队伍都被灭口了,也说不定。”高俊分析道。 分析到这,萧慕铖和高俊突然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一同看向木南荨。木南荨听得如神,被他二人突如其来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从他们一连串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可是,高俊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光发亮,饱含着看到出路的喜悦;而师哥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也是亮的,却透露着不安和恐惧。“这件事情,我可以帮忙对嘛?!”她试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高俊立刻点头说“是”,萧慕铖面向高俊说“不行”。 他在担心,萧慕铖总感觉师妹这次跟来不太妥当。尤其刚刚,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暗中有一直恶鬼,偷偷地策划这一切,策划谋夺所有人的安定,幸福,甚至是生命。他犹如坠入深渊,冷的彻骨。 “哎!”高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事儿也不急,你们暂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们慢慢想办法,总会有一条出路的。” 说罢,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荏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老令公杨继业带着儿子们出雁门关,攻朔、寰、云、应四州,最终的计划是与曹彬和田重进会师于幽州决战辽军。可到了最后,却只有杨继业这只军队达到了幽州,另外两路大军都在半路就大败而退。当时作为监军的潘美也苦言相劝杨家军退守雁门关,再从长计议。 杨继业本已应允,却不曾想遭到了王和刘文裕的反对。耻笑杨继业枉有几万精兵在手,却胆小懦弱不敢前进。杨继业一生决战沙场,又怎能首次屈辱。无奈只得出兵与辽军厮杀,于是金沙滩一役八子之中只有杨六郎回到了天波府。 杨八郎和杨四郎同时被辽军所擒,八郎杨延顺为了报答杨老令公的养育之恩,对辽国宣称他是杨家的儿子,而四郎杨延辉化名木易,只说是杨家军的一名先锋。 于是辽国重兵看押杨延顺,想以此作为条件与宋国谈判。消息传出后,萧慕铖率领门徒倾巢而出,将杨延顺解救出来并护送至雁门关。辽国的重犯被劫,萧太后震怒。命人彻查数月却毫无头绪,因为觉得着实丢人,所以便按下不提含糊而过。 辽国银镜公主耶律碧莲早就仰慕杨家男儿,于是自请下嫁杨家先锋木易。虽然杨四郎的命保住了,可是却是带着耻辱度过下半生。 他今日在房内和萧慕铖说话时,趁机反复打量了木南荨,也问过秦林的感受。他们都一致认为,从这个女孩儿身上丝毫看不到杨家的影子。 可是,如果她不是杨家的女儿,杨延辉为什么要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也要将此女送到五台山。更是要求杨家五郎一定将她送至梧桐苑,交由萧炎抚养。 这些年,杨家五郎也时常写信关怀她的成长。 这姑娘到底是谁,这个疑问将近二十年了,他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边关,会因为这个木南荨再次风云突变。可转念再想,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高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在心中叹息。这许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希望自己是瞎猜的,这感觉千万不要应验。 院子内的树叶在明月清辉的照耀下,随着清风轻轻摇晃。岁月流逝,月亮圆缺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世间几度沧桑变幻,她却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清亮、澄莹。 想必杨家的男儿此时也必定在仰望月亮,他们应该会怀念金沙滩战役前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们共同征战杀敌无数,不管敌人多么凶悍,因为对战中有父兄的照应,身后远方有老母、妻子的惦记,还有那两个被他们众星捧月般宠爱大的小妹妹的牵挂,“七郎八虎”无惧! 每次征战回来,折赛花总是带着家里所有的人在天波府外迎接。一家人其乐融融,把酒言欢。可是,雍熙三年的金沙滩让他们再无归家之日,那一年的天波府外,折赛花再也没有等来她的丈夫和儿子。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感怀此故人,终宵劳梦想。 如此好的月色,总是会让很多人失眠。从此夜开始,每一个人的轨迹都会改变。 萧慕铖和木南荨并立在窗前,皓月当空美景无限却无心欣赏。他们看着地上摇动的树影,久久不语。 “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木南荨悠悠的念叨。 “你说什么?”萧慕铖轻轻的问。 “师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就让我去吧!就当是报答师父和师娘的养育之恩,为梧桐苑去做一件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行,你知道那有多危险!且不说从功夫上的差别,就是那样险峻的环境……我绝不让你冒险!”萧慕铖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木南荨偷偷地用自己的小手指够住他的手指,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师哥,当我求你!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等这件事情了解,我一定听你的话,立刻回梧桐苑再也不出门,再也不理其他的闲事。”她突然就笑了,“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你在家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到后山练功,在春风亭饮茶听风赏雨,你出门办事,我就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数着月盈月缺,等你回来。” 木南荨的话勾起了萧慕铖许多快乐的回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越来越讨厌欧阳山庄的那两个人。如果半个月前,他们父子没有来梧桐苑,或许他和师妹还在梧桐苑玩闹,或许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如今那样的日子…… “我答应你!”萧慕铖紧紧地抓住木南荨的手,转头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许你单独行动,我必须同行。” 木南荨转头,与他四目相对说道:“可是,师哥。你也听到高叔叔之前说的,那暮雀门对男人~~” “师妹,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就像你说的,暮雀门对男人没有好感也从不手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好好筹划一番,你说是不是?” 木南荨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萧慕铖打断了。 师哥此时的样子与小时候哄她吃药的语气和表情一模一样,她痴迷这样的他。所以,她看着师哥眼中的坚定,她不由多想就点头同意了。刀山火海,她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萧慕铖来开嘴角宠溺的笑着,他把木南荨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那如锦缎般柔软的头发,说道:“一路奔波,你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今晚,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和高叔叔一起想个万之策。”说罢,他拍了派怀里姑娘的脑门,“别忘了,师哥的坏点子可是出名的多。” 木南荨将头埋在萧慕铖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带有师哥气味的空气。胸膛宽阔、温暖,她越来越贪恋这样的怀抱。甚至希望一辈子都在这样的怀抱中,有他就有安,有他就有快乐,有他就有希望,有他就有家,他就是一切。他们相互拥抱依偎,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红颜薄命,情深不寿! 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到就两句话,突然就有些悲伤,忽然就落下泪来。 萧慕铖感觉到怀里人儿情绪的变化,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出来,看着她的脸问道:“怎么哭了?不舒服?还是……” 看到师哥如此关心自己,她忽的就破涕为笑了,摇头道:“师哥对我太好,感动的热泪抑制不住了。” 听到木南荨这样说,萧慕铖也噗嗤的笑了,将她再次用入怀中。“我这心里便只有你……”听到师哥这样说,木南荨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这样的怀抱中,和他融为一体,死生契阔,相随一生。 次日清晨,二人洗漱停当后和高俊在会客厅用早餐。萧慕铖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高俊思考片刻后:“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我这两日就派人出去打探。去摸一摸暮雀门在伏凌山的大概位置,你们这两天就养精蓄锐,等我的消息。不过此去凶险,一定要万分小心。” 世事弥漫,但凭命运。 第八章 涿州城内表心意,跟踪探访暮雀门 () 在高俊打探消息的这几日,他们决定好好在涿州城转转。 涿州城内最有名的当属水稻和金丝挂毯。 涿州种植水稻起源于南北朝,北齐孝昭帝建元年,公元560年,平州刺史稽骅上书皇帝“开幽州督亢旧皮长城左右营屯,岁收粟十万石,此境得以周瞻”。到了唐朝,更是被选作皇家的贡米。所以,这里的米行随处可见。 周围除了米行之外,还有很多店铺。酒肆,茶楼,当铺……分置在街道两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软轿络绎不绝。由于是宋朝和辽国的交界处,所以大家的服饰也都不尽相同。更有甚者,将宋辽两国的服饰相结合,不少男子头戴幞头,身着圆领袍服,下身却穿着长裤,脚蹬皮靴。这明显就是汉族和契丹族服饰的结合。因为,在大辽国只有皇帝和一定级别的官员,头上才可以戴冠、巾,其他人都不允许私自带,而且大多数契丹男子习俗髡发,不同的年龄发饰不同。女子则是在袍内着裙,亦穿长筒皮靴,或是穿窄锈短襦,下穿曳地长裙。对于头发,妇女是可以绾发髻的,但是女孩子就比较尴尬了,幼童时期女孩子也是大多以髡发为主。出嫁之前,才可将头发留长。 街道两侧的店铺大部分和宋朝无异,有一家制作和售卖金丝挂毯的店铺引起了木南荨的注意。她完被这种工艺精湛的手工制品吸引,拽着萧慕铖的手一下就蹿到了店铺前。 金丝挂毯起源于宣州,涿州更是将此项技术继承并发展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它由真丝、金银线和优质的羊毛线编织而成,色泽艳丽,触手柔软,是厅堂的华丽装饰。 店铺内挂着许多图案的挂毯,有龙凤呈祥,嫦娥奔月,大禹治水,洛神出游等等。尤其是那副牛郎织女鹊桥会,织绘的十分精美。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境体现的惟妙惟肖。 “看上哪个了?”萧慕铖笑着问道,木南荨从小就很少出梧桐苑,甚至是自从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下过雁门山。这样热闹的集市在她的记忆中几乎就不存在,所以十分兴奋,犹如一个吃到蜜糖的孩子。 “这个……还有那个,我都很喜欢啊!”木南荨指着“洛神出游”和“牛郎织女鹊桥会”两幅金丝挂毯,兴奋地说道。 “那我们都买下来好不好?!”说罢,萧慕铖作势就要掏银子。 木南荨犹豫了一下,说道:“等等师哥,我在看一看。” 洛神出游和牛郎织女鹊桥会,这两幅图虽然漂亮可是寓意却不是很好。牛郎织女虽然相亲相爱,可是被银河相隔一年只能见一次;而洛神,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梦。 她隐隐的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所以她最后选择了“哪吒脑海”。哪吒削肉剔骨以报父母养育之恩,虽然最后位列仙班,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师哥,我喜欢这个……”她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自从被亲生父母的问题所困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金丝挂毯已被掌柜安排的伙计,先一步送回了汇客居,他们二人悠闲地又在城中转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汇客居。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概过了五六日后,高俊带来了暮雀门的消息。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有云:伏凌山甚高峻,严障寒深,阴崖积雪,凝冰夏结,故世人因以名山也。 伏凌山位于涿州城东北方向,兴隆县北部。 如今虽是夏末,可伏凌山上却高俊寒冷。所以高俊为他们准备了过冬的衣物,将干粮备足,又给了一张标注着暮雀门的地图后,当日便从涿州出发直奔伏凌山。 二人骑马几日后,先到达兴隆镇。 兴隆镇属于幽州都府,一路上关卡甚多有辽兵把守。高掌柜细心周到准备了通关文书,这一路上倒也顺畅。 他们在兴隆镇找了一家小客栈,准备休息一晚,明日上山。他们叫了酒菜,正在填充那空空的肚皮时便听到旁边有人闲聊。 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与旁边正在上菜的小伙计说道:“最近,我们镇子里暮雀门的人往来不少啊!往年也看她门活动,可没有如此频繁啊!”这男子四方大脸,铜铃般大的眼睛,蒜头鼻子有些发红。 “这位爷,您小声些!我这店里就住着几位暮雀的姑奶奶,据说前几日在涿州城外,截了一大批银两。”小二低头凑近那中年男子,小声说道。 自从听到暮雀门三个字,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就竖起耳朵十分留心。只听那中年男子问道:“哦……这么说来,她们此次是押送银子的?不对啊!以她们的身手,押送银子一批人最多十几个也就够了,可我看这来来往往的可不下几十个啊!” “您这可是说对了,那银子早就上了山。这最近的几批人,估计是得到消息上山分银子的吧!”小二说着竟然小声的笑出声音来,仿佛他也能得几定银子似的。 “你小子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这暮雀门的娘们儿中有你的相好?!”说着说着,变猥琐的哈哈大笑起来。听到中年男子的话,木南荨的眉头紧紧皱起,萧慕铖却是不以为意的笑着摇头。 店小二一听,脸色惨白赶紧捂住他的嘴,疾言厉色道:“胡说八道不要紧,你不要命别带上我!”说罢转身要走,中年男子眼疾手快,便拉住了店小二,说道:“好好,刚才是我失言,莫怪莫怪。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那日夜里,我睡在这厅堂守夜,听到车轮滚滚,好奇从门缝里看到的。车上好几个大箱子,不是银子是什么?人头嘛?”店小二的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和气,掰开他紧紧抓住自己得手,“客官您快撒手吧,再跟您说下去,等不到暮雀门的姑奶奶,掌柜就得先要我的小命儿,这么多客人还等着我伺候呢!”说罢转头便走了。这次中年男子也没有阻拦,看着小儿的背影摇了摇头,坐下继续喝酒了。 刚才的对话让木南荨和萧慕铖十分开心,这不正是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功夫。他们二人不动声色,酒足饭饱之后,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刚刚进门,木南荨便高兴地说拽住萧慕铖:“师哥……师哥,听到没有,她们……” 萧慕铖赶紧朝她摇头,示意她禁言。自己则是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复又把门关紧,才低声说道:“傻丫头,这么激动干什么!出门在外小心隔墙有耳,轻声些。”他走到桌子前坐下,到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自己对面。 木南荨看到后,也跟着做了过去。她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没有喝,而是抬头看着面前的萧慕铖。这次自己任性的跟着出来,一开始也有怀疑到底是对是错,可是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木南荨看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萧慕铖。之前自己很纳闷,师哥脾气暴躁,性子急躁,这些师父都知道可为什么还是在议事的时候带着他,而且从始至终都是嘴上嫌弃他却从未真正的恼怒过。或许,师父早就看到了师哥的另一面。这样谨慎小心的他,看在眼里更加的爱在心间。 木南荨一双大眼睛盯着萧慕铖出神,萧慕铖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抬头与她四目相对,也红了脸。师妹用如此爱意明显的目光盯着他看,这在之前从未有过。于是他清清嗓子,尴尬的笑着:“师妹,你看着我干嘛?” 听到师哥叫自己又看见他脸红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花痴?!她也不好意思的喝了口茶,掩饰尴尬。“师哥你继续说。” 萧慕铖轻笑,凑近她的脸说道:“刚才不是你高兴地有话对我说吗?” “是我吗?!我有话对你说!?”木南荨的脑袋有些发懵,对之前的事情仿佛有些失忆。 萧慕铖戏谑的点头,看着她可爱的表情,突然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难不成师妹被我的美色所迷,已经然忘记了刚才要说的正事!”说罢,忍笑看着面前的木南荨。 “你……”木南荨此时脸颊如火一般,羞得直跺脚,“亏得我刚刚再为师哥的谨慎和冷静高兴,一转眼又是个痞子相!” 萧慕铖的笑容更大了,他抓起自己师妹放在桌子上得手,紧紧攥住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哪种样子更多一点呢?!” “那,哪一个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呢?!”木南荨突然不想再闪躲了,她想表露自己的心意让他知道,无论在师哥的心里将自己看做什么。 “哎……你这丫头,开始跟我绕弯子。是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其实,这次出门木南荨也给了他很多惊喜,之前在梧桐苑,她总是用一副老气横秋的沉稳表象面对自己。尤其是这两年,总是压抑自己,让萧慕铖觉得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姑娘,刻意疏远他。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久久没有说话。萧慕铖不着急,他可以等,甚至是等一辈子都可以。木南荨则是反复的给自己打气,一点一点地做心理建设。空气在他们之间凝固,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离在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天地都在一起等着她的答案。从一开始的呼吸急促,到现在屏气凝神的对视,仿佛两人都要决心将自己变成雕塑! “我……”木南荨刚刚出声音,就感到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师哥也在紧张嘛?她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唇“我喜欢师哥,所以师哥什么样子在我眼中都是最好的!”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愿意敞开心扉,总是装作沉稳,庄重的样子?”萧慕铖紧紧追问,他就是这样,所有事情都要弄清楚。 木南荨瞪起眼来,一副委屈的样子,“那样不好嘛?!你自己说的啊!你欣赏那样子的女孩。” 萧慕铖一愣,“我自己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那年我十六岁生辰,我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说要找一个师娘那样的,温柔,贤惠,大气的女孩!”说完又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确认,“嗯……就是你自己说的!” “哈哈哈……”萧慕铖笑着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在屋里转圈,木南荨一直追着问他为什么笑。最后萧慕铖转到门前将门打开,一下就跳了出去。木南荨跟到门口,只见萧慕铖突然转身二人面对面近在咫尺。一个人在门外,一个人在门里,面对面的站着。他们贴的那样近,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你是娘一手带大的,怎会不像她!可是,我更喜欢这几日的你,活泼,可爱,并且毫不掩饰对我的依恋。我好欢喜!”说罢,他迅速退后半步关上门。 他的心跳在加速,她的心跳也在加速。 萧慕铖面对着门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腿有些发木无法移动,活像是一个犯了错正在祈求自己娘子原谅的相公! 他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脚,僵硬转身双手扶住走廊的栏杆,用反复的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客房在二楼,自己站了一会,便顺着楼梯朝大堂走去。 木南荨此时依旧傻傻的站在门口,她感觉自己脚有些发软,脑袋发晕。她需要新鲜的空气,于是直愣愣的走过去将窗子打开。微风吹来,外面街道人来人往的喧闹生让自己清醒了很多。刚才就仿佛一个梦,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话,师哥说:我好欢喜!她开心的笑了,笑着笑着流出泪来。她真是越来越爱哭了,师哥会不会喜欢?!想到这她噗嗤的一声又笑了,觉得自己喜欢他有些走火入魔了,有些可笑。没有的时候想要得到,得到了又怕失去。难道,这就是女人嘛? 她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各种小贩叫卖的声音。街上有结伴而行的姑娘,有携手相伴的夫妻,还有几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手里拿着几只木马跑来跑去。与梧桐苑的生活想比,木南荨更喜欢这样有烟火气息的世俗生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萧慕铖推门而入,便看到一幅绝美的画卷。夕阳余晖照应着窗边的姑娘,暗红色的圆领长袍内穿着长裙,脚下一双鹿皮靴,长发半绾着。这套衣服,是他们在涿州城闲逛时她自己看上的,萧慕铖忽然觉得她穿契丹族的衣服仿佛更好看! “看什么呢?!”萧慕铖轻轻走到身后,慢慢用双臂环住她。 木南荨转头看到是他,身体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她希望他们可以贴的近一点,再近一点。“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感受!师哥,我真的好羡慕他们的生活。拥有一间自己的小屋,不用太大却可以遮风挡雨。你砍柴挑水,我洗衣做饭。黄昏时分,还可以手牵着手在集市上闲逛。这才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虽然清苦到也安稳” “会有的,等这次回去咱俩就过一过你说的日子。只希望,到时候师妹烧的饭可以吃!”萧慕铖说罢二人都大笑起来。 誓言美好却不能说破,因为它不易实现,总会让人失望。 “你刚才去哪儿?!” “去打探消息了,原来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和暮雀门都住在二楼……暮雀门住对面,他则住在我们隔壁。” “师哥为什么会打探那个中年男人?他有问题吗?” “直接打探暮雀门有些突兀,容易引人怀疑,需要他引个话题。另外一方面,他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并且也曾侧面的打探过暮雀门,所以知己知彼总没有错。”萧慕铖沉声说道。 “你是如何得知他身上有功夫的?” “伙计转身后他伸手抓住对方,出手的速度十分敏捷,一般人做不到” “她们准备何时启程,知道吗?”木南荨问道。 “就在今夜……”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月光洋洋洒洒的随意落在街头的每一处。 就在此时,暮雀门的姑娘们悄无声息的出了门,那蒜头鼻子的中年男子也偷偷的出门跟上了她们。木南荨和萧慕铖从客房的窗户翻身而出,桌子上留了银两作为房钱。 木南荨始终也就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街头混混还可以。遇上武林中人,就然只有挨打的份了。这也是萧炎想要阻止她出门的原因,江湖险恶不适合姑娘。 所以,飞窗而出的那一下有些站不稳,幸好萧慕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萧慕铖看她一眼,嘱咐道:“回去好好练功。” 蒜头鼻子跟着那几个暮雀门的姑娘,他二人紧随其后。正是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两个人和那“蒜头鼻子”一前一后跟踪暮雀门的人出了兴隆镇,来至伏凌山脚下。 伏凌山高耸入云,树木茂盛。因为是晚上,所以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它的模样。再加上特殊的地理环境,让山中的暮雀门更加神秘。 萧慕铖觉得跟踪她们这一路下来倒也轻松,并没有感觉到费力。所以,他觉得武林中对于暮雀们的传言有些言过其实。 可是木南荨此时却有些喘,她拼命的调整气息看了一旁神情自若的师哥暗暗思忖,到底是暮雀们轻功厉害,还是自己的身手实在差劲呢! 她们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没有任何脚步的声音。夜深人静的郊外,她们怪异的服饰,怪异的步伐再加上时而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竟有一丝诡异恐怖的感觉。明明是在赶路看上去却像是在跳舞,长袖清风,莲步轻移,婀娜的腰肢更是柔软温柔。在天上明月的映照之下,若仙若鬼。 这样的身姿让木南荨一个姑娘都想要看一看她们的容貌,更何况是男人。想到这,她看了旁边的萧慕铖一眼。萧慕铖与她四目相对后一愣,这丫头满眼的醋意还有些恼火,他仔细想想自己,什么都没干啊。这一路上身边除了她之外,也没遇上什么姑娘。果然,女人的情绪啊……女人的心。可是,从小到大他没记得娘有这样的时候。可见,女人和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正在他二人神游之际,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幸好中间隔着一个“蒜头鼻子”,否则定会被发现。萧慕铖拉着木南荨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茂密的树丛之中。可是,他们前面的那个“蒜头鼻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暮雀门的姑娘们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只听有人说话:“后面的英雄请现身吧,既然已经跟至这里我们又怎能不照面呢?”声音清脆,语调平缓如山间溪水,细细流淌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过了一会,“蒜头鼻子”从暗处现身却站在距离她们一丈开外的距离。可见,他也是有所忌惮的。 “英雄跟踪至此处,是想到暮雀门做客吗?”刚刚队伍中为首的姑娘走上前来,静等他的回答。 那姑娘上前几步,那“蒜头鼻子”便又退后了几步。他佯装镇定的大笑道:“在下只是好奇,暮雀门皆是女流之辈,却也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这话听上去正气凛然,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底气不足。或许还是刚才一路上跟踪而来气息还没有调稳,或许他压根就是害怕! “暮雀门的规矩,我们自己说了算!英雄今日这番话,从何说起?难道,那些银两是你的?” “不是!” “既然如此,送上门的人头非取不可了!”为首的那位姑娘说罢便要动手。 “你…你等会!”此时,蒜头鼻子舌头有点打结,他急忙说道:“既要动手,我们定要相互报上名讳,方便以后……” 还没等他说完那姑娘一个抬手,长长的衣袖就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作为一个男人,你的话有点太多了。碰上我,你也很难有以后了!”那姑娘说罢,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此时,那“蒜头鼻子”路露出了惊恐错愕的眼神,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几声后便一命呜呼了! “我们继续赶路吧,这样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赶回去的!”她旁边的一个姑娘说道。 “走?”为首的这位姑娘清哼了一声,继而朝萧慕铖和木南荨的方向走去。 第九章 二人被押暮雀门,门徒齐聚司雀台 () 暮雀门一行人中,为首的姑娘为掌门大弟子“妙颜”。 妙颜从出了客栈就知道,后面有人跟踪。因为在城内容易暴露且不好动手,所以才装作浑然不知的将他们引致伏凌山脚下。刚刚解决的那个只是无名小卒,后面的两个才是大鱼。于是,她走到萧慕铖与木南荨二人隐身的树林旁停下脚步,扬声说道:“是我动手,还是自己走出来?!“ 萧慕铖眼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便没有想要再隐藏的打算。刚想起身出去,木南荨便将他按下后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萧慕铖起身想追出去,却想起了高俊曾对他们说起,暮雀门从不对女人动手。于是,便放弃了刚才的想法。 木南荨刚刚走出去还未站定,便听妙颜轻笑一声道:“哼……果然天下男子皆薄幸,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说着,她飞身而出轻舞长袖将树丛之中的萧慕铖带了出来。妙颜出手出手极快,萧慕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腾空而起。妙颜另一只长袖接踵而来,眼看就要击中萧慕铖的胸口,之间对方一个闪身变落了空。一招未得手妙颜有恼怒,她将长袖横扫而过朝对方的咽喉处打去。萧慕铖仿佛早就料到她的招式,一手变拽住妙颜的长袖用力一带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半空之中二人四目相对。妙颜隔着长纱帷帽看清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只见他长眉入鬓,鼻子高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与自己四目相对。她觉得这个男子格外好看,刹那间有些失神。可萧慕铖嘴角边的笑意却让她感到了羞辱,于是她想后空翻半周,一脚踹在了萧慕铖的小腹。虽然有些恼怒,可妙颜这一脚并没有使出力。萧慕铖觉得有些吃痛,便放开了妙颜的长袖,二人相隔一米稳稳落地。 其他暮雀门的女弟子见此情景纷纷上前帮忙,她们纷纷挥动长袖朝萧慕铖的门面打去。只见萧慕铖抽出腰间的折扇挡在面前并向后撤了一步,他转身抓住木南荨的手腕想要逃走。暮雀门的弟子岂会让他轻易逃脱,长袖一抖变缠住了他和木南荨的脚腕和手腕几人合力将他二人悬在半空中,紧接着妙颜出招将他们二人的双手分开。因为木南荨是女人,所以她们没有过多地为难,只将她稳稳地甩到一旁。此时,萧慕铖的双手双脚还有腰上都被暮雀门的长袖紧紧锁住,一只长袖朝萧慕铖的咽喉直逼而来。此时的萧慕铖毫无还手之力,就在这时一直长袖阻止了她们的进一步攻击,只听妙颜大喊一声:“慢着……”众人纷纷停下,差异的望着她。 妙颜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直径走到萧慕铖的面前上下打量。 “怎么?姑娘是觉得在下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不忍动手了吗?”萧慕铖戏虐道。 妙颜对于萧慕铖的轻薄并没有生气,只是清冷的说道:“这位公子可知,你这样对暮雀门的人说话,就是在在自寻死路!” 萧慕铖听罢大笑道:“姑娘这不是已经叫她们停手了吗?可见是舍不得杀我的,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敢问姑娘芳名?” 其中一个姑娘是在听不下去了,变大喊一声:“你个浪荡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对我们大师姐无理,你是找死。”说罢便要动手。 “凝素,退下!” “哦?姑娘叫凝素,很是好名字!听上去就是个漂亮的可人儿!”萧慕铖依旧在可不择言,可只有木南荨知道,自己的师哥只有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才会这样,这是他安抚自己紧张情绪的一种办法。 出了两个人看着木南荨之外,剩下的几个都在萧慕铖的周围,木南荨大声喊道:“师哥,你今天的桃花运不错啊!师妹觉得,他们各个都是漂亮姑娘呢!眼瞧着都不离开你,一并都收了也可以啊~” 萧慕铖听到之后一愣,随即笑的更大声,他道:“师妹放心,师哥心里只有你而已,其他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几位姑娘被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的话说的面红耳赤,如果不是头上的长纱帷帽挡住了脸,她们即刻就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叫凝素的姑娘跺脚唤道:“师姐,你想什么呢!就让他们这样折辱我们姐妹!” 妙颜看了凝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萧慕铖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仔细观瞧后,问道:“这枚玉佩从何得来?” “此为家传,怎么,姑娘喜欢?” 妙颜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他腰间的折扇。便想起了师父说的话:天下男子皆可杀,唯有雁门阎罗家。 她将玉佩塞进萧慕铖的腰间,然后对凝素说:“将他们二人的眼睛蒙起来,困紧了先带回在说。” “师姐你说什么?带回去!!师父怪罪下来,如何担待?暮雀门可从来没进过男人!”凝素觉得,师姐定时被这男子迷惑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头脑不清楚。 “时辰不早了,回去在说。“ 说罢她们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绑起来,蒙住眼睛带上了暮雀门。 萧慕铖与木南荨夹在几人中间,长袖牵引着他们一步一步朝伏凌山的观云峰走去。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觉得越向上走越是寒冷,甚至隐约有类似雪花的东西是不是落在脸上。“师哥,你有没有感觉到冷?”木南荨小声问道。“我还好,你是不是有些受不住了?“萧慕铖关切的问道。他知道,木南荨的内功修为极差,父亲这些年仿佛故意不教她功夫。虽然有些好奇,却从没有质疑过。他自己也觉得,师妹的身边有父亲和他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这次出来他却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与父亲商议她好好教练功才是。 萧慕铖刚要再说话,便听到一旁的凝素说道:“你们俩最好把嘴闭上,不要在这里嘀嘀咕咕,再小声说话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暮雀门不是从来不对女孩儿下手嘛!”木南荨小声嘀咕道。 凝素本就心里不痛快,听到木南荨的话后更加生气,于是挥动长袖一下打到木南荨的背部,大声说道:“暮雀门的规矩我们自己说了算,轮不上你指手画脚!” 凝素这一下用的力气其实不大,但是因为木南荨没有准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向前踉跄了几步。幸好前面有萧慕铖挡住,不然定是要摔个狗啃泥了。萧慕铖有些气恼,停住脚步道:“我和师妹二人虽不是你们暮雀门的客人,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贼人,你们何苦这样对待我们。” 妙颜听到了后面的争吵,转身走到他们身旁道:“就因为知道你们不是贼人,所以才只是绑了带上山,而没有直接杀了你们。” 妙颜走到木南荨的身边,轻声问道:“你可是有些冷的受不了了?如果是就说一声,我们随身带了棉衣。” 木南荨听到后,摇头道:“今天穿了保暖的衣服,所以不是很冷。我只是有些好奇,这月份怎么会下雪?” “伏凌山的观云峰地势极高云雾笼罩,每日凌晨的这几个时辰都会降霜,四时不绝。所以,你们感觉到的是降霜而非落雪。”说罢,妙颜回到队伍前面大声道:“前面就到了,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一行人步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暮雀门。 暮雀门的门徒将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关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只见房间里有一个方桌,桌上放着烛台,茶壶和几个茶碗。木南荨发现房间面对门的那面墙上有窗户,便开心的跑过去推开,她一面推开一面开心的说道:“师哥,这窗子竟然没有上锁!” 推开窗子,木南荨便看到了窗外的三面都是山崖,山崖外挂着一座树藤缠绕而成的栈桥,紫色的牵牛花挂在栈桥底部,随着寒风在云雾之中飘摇若隐若现,看的木南荨心绪激荡。这里和雁门山不一样,雁门山危峰兀立、雄伟壮阔,而伏凌山却千山一碧,姹紫嫣红。前者像征服天下的汉子,后者却仿佛娇羞俊秀的姑娘。 木南荨顺势向下看去,只见栈桥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若从此处一跃而,定会粉身碎骨。此时,她才明白暮雀门为什么会松绑后将他们关在此处。 萧慕铖走过去四周看了看到是没有意外,他漫不经心的笑道:“人家既然赶不上锁,就定然料定你跑不了。”他转身,捏了捏木南荨的鼻头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觉得,这里能逃走?”萧慕铖指着远处说道:“唯一的路就是那座悬空的栈桥,从这里过去至少十丈开外,就是我爹来了也做不到纵身而至。这世间能有如此绝顶轻功,世间只有两人。”说着,他故意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扶着木南荨的肩膀道:“师妹,你这不太聪明的样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木南荨翻了翻白眼,然后拍掉他的双手手,撅着小嘴“哼”了一声跑开了。 萧慕铖看了看她,笑着走到桌边到了两杯水,说道:“走了这么久你应该累了,我们喝口水休息一下。” 木南荨端起水杯有些失落的说道:“可是这里连张床都没有,只有四张方凳。” 萧慕铖没有说话,搬起一张放凳子挨着一面墙放。他坐下来靠在墙上,然后张开手臂对木南荨说:“我靠着墙,你靠着我就可以啦!” 木南荨没有说话笑着搬起凳子坐在萧慕铖的身旁一头栽进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就这样,两个人微笑着相拥而眠。 另一面,妙颜将萧慕铖二人安置好后,便带着凝素来到了暮雀门的司雀台。 此时司雀台的正中坐着掌门蒙绕香卡,大多弟子也已经到齐。 妙颜紧走几步,带着凝素几人上前行礼。 “妙颜,你来迟了!”蒙绕香卡道。 “在路上碰倒个毛头小贼跟踪,徒儿料理了他。故而迟归,请门主责罚。”妙颜恭敬道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此次上山带来了两个外人,其中还有一个男人!”蒙绕香卡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身为本派大弟子,你可知罪?!” 听到蒙绕香卡的话之后,妙颜屈膝跪地道:“弟子知道本派门规,可是此人不同……弟子与其交手的过程中发现……” 还未等她说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将她的话打断,她轻启朱唇道:“莫非,我们的掌门大弟子动了心不成?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男人心慈手软?” 暮雀门众门徒闻声后纷纷侧身歇步双手合十在胸前,随后将又翻手掌向上举过头顶朝她行礼。 一名身穿契丹服饰的女子,高谈雅步地朝蒙绕香卡的方向走去。她身形上略显丰腴,柳叶眉、高颧骨、鹅蛋脸,微笑间红唇轻启脸颊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此人便是暮雀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秘之人,名叫韩伏月。 门中弟子称她为“伏月里阿”。 蒙绕香卡忙说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今天有空到司雀台理这些俗务?” “这不是听说了新鲜事儿,过来凑个热闹嘛!香卡,我看你啊……”说着她已经走到了蒙绕香卡的身边,抬手指了指还在跪着的妙颜道:“先让她起来,妙颜是你一手调教的大弟子,做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咱们先听她说一说,别总是急性子……” 说罢还没有等蒙绕香卡同意,便挥手示意妙颜起来。 妙颜犹豫着看了一眼蒙绕香卡,在得到了师父的默许后才慢慢起身。 “师父,瑶流几月前带领门徒在涿州城外截取的那笔银子,是欧阳山庄的镖银。当时并未留下活口,可是如今梧桐苑的人却找上了门。” “梧桐苑?!”虽然隔着长纱帷帽看不清此时蒙绕香卡的表情,可是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就是你带他们上山的原因?可你如何确定是梧桐苑的人?” “他们二人一男一女,那少年昂藏七尺,身手不凡,如若不是顾忌与他通行的女子,恐怕我们姐妹联手也制不住他。更重要的是,他腰间的折扇和玉佩。”妙颜一字不落的将山下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蒙绕香卡听后,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发呆。 司雀台建于半山腰的台地之上,型如亭。六根檐柱将司雀台的上架托起,足有一丈之高,上架的望板罗列着翠绿的琉璃板瓦和滴水瓦,其顶部的井字梁、老角梁和子角梁都栩栩如生的雕刻着飞龙;六檐有尖角而上翘,雷公柱和六角之上皆立着一只雀鸟的木雕;檐角之下是吊挂楣子,六面都是镂空的五毒花样;檐枋之上挂着匾额,漆黑的匾额刻着金灿灿三个大字“司雀台”。 司雀台对面山壁上空横架着一组碧水谭,潭水与从天而降的瀑布撞击后跌将下去犹如飞珠溅玉般一落千丈,滔滔不绝,荡气回肠。 司雀台薄雾环绕,高山苍郁,姹紫嫣红,飞瀑沥沥。想那九天仙境,也不外如是。 过了半晌,韩伏月见蒙绕香卡依旧没有出声,于是轻轻摆手示意暮雀门的弟子散去。随后她又拉住了妙颜说:“莫要走远,你师父还是有事情要问你的。” 妙颜点头小声道:“弟子明白……” 韩伏月看着她们逐渐散去不见踪影后,走到蒙绕香卡身边道:“这么多年以为你早就放下了,却不曾想和我一样痴。” “伏月,我与你不同。他没有负我,所以我不会恨他。一晃将近二十年过去了……” “那……这梧桐苑的人杀了还是放了?还有那镖银如何处置,妙颜还等着你的命令呢!” “我想先去看看梧桐苑的那两个小辈,再做定夺!” 说罢,蒙绕香卡离开司雀台朝关押萧慕铖和木南荨的雀楼走去,韩伏月和妙颜紧随其后。 雀楼是典型的苗寨吊脚楼群,它依山而建,玲珑雅致,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吊脚楼群的最高处建着一座冲天楼,气势恢宏,丈高十五。九重十二层,曲径回旋。 正所谓:四川有座峨眉山,离天只有三尺三。树碧有座冲天楼,一只角伸到天里头。这是苗寨之中土家族人的一句谚语,在他们的心里,冲天楼比峨眉山还要高。 木南荨和萧炎便是被妙颜关押在了冲天楼。 冲天楼内饲养了上千只雀鸟,它们随意的在冲天楼内飞来飞去。除了协助门徒在这里练功之外,它们还负责看管被关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蒙绕香卡一行三人走进冲天楼,暮雀门轻功卓绝,所以她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关押萧慕铖和木南荨的房间外。妙颜刚要伸手将门推开,蒙绕香卡却拦住了她。 第十章 师徒饮酒谈心,蒙绕香卡倾诉往事 () 屋内的两个人对于门外的情况毫无察觉,他们此时正在相互依偎着聊天。 只听木南荨疑惑地问道:“师哥,你说暮雀门的人为什么将咱带上山?” “从昨天交手的情形判断,那为首的姑娘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才将我们带上山的。”萧慕铖回忆道。木南荨有些吃惊的说道:“师哥的意思是,她知晓我们的来历。不过想想也是,梧桐苑的威名江湖上谁不知道啊!” 萧慕铖摇摇头表示不太认同,他说道:“我觉得不只是因为梧桐苑,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萧慕铖忽然看向木南荨道:“你记不记得,他问我玉佩的来历?!” 木南荨回忆道:“她问你玉佩的来历,你回答说是家传之物。然后,她才决定将咱们带上山的!”木南荨微微皱眉,她左思右想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道:“难不成,和师傅有关?” 萧慕铖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你是说,那姑娘和我爹之间有什么渊源?”说完之后,他自己紧忙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姑娘年岁和我们相仿,不可能……” “那也许,是她师傅呢!她师父会不会……” 没等木南荨说完,萧慕铖伸手捂住他的嘴说:“师妹,师妹,近日忧思甚多怕是有些头脑不清楚了。一切等她们来了,谜底就解开了,咱们就别瞎猜了,你分析来分析去的我这心里直发毛!” 木南荨拿下萧慕铖的手,道:“哎呀,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你怕什么!在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回去我就给你告状,编排师父可是大罪!” 木南荨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师哥,不用等你回去告状,我现在心里就直打鼓。”说着,她抓住萧慕铖的袖口问道:“你说我这次偷跑出来师父会不会特别生气?毕竟,偷跑出来还是第一次!” 萧慕铖看出来她提起偷跑出来的事情时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安慰道:“以我爹的脾气呢……如果他生气了定会一封书信追过来骂我们。可是,高叔没有和我提起梧桐苑那边的动静。估计小小的气一下也就过去了,毕竟有娘在嘛!” “从小到大师娘总是给你做挡箭牌,每回师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是呀是呀,你这么听话的孩子偶尔的一次叛逆也无所谓吧!不过,娘肯定是担心坏了!” 木南荨听到萧慕铖的话后,心里升起一阵愧疚,于是说道:“那我们这次回去一定好好地给师父师娘承认错误,以后我们都听话一点好不好?” “你听话就行了,三脚猫的功夫还非要跟着我闯荡江湖!”萧慕铖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木南荨的脑门。 “嘿!整个梧桐苑最不听话的就是师哥你!”木南荨一下从萧慕铖的臂弯里出来,双手叉腰说道:“以后你老老实实的听话,听到没有!”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小爷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说着,萧慕铖伸手又将木南荨揽在怀里道:“再休息一会,这样悠闲地日子恐怕不长久了!” “呸呸……不许说丧气话!”木南荨又往萧慕铖的怀里拱了拱,轻声说道:“从懂事那天起,我就羡慕师娘。这么多年,师父从来没有对师娘发火,连大声说话都没有。师娘呢……她是这世间最了解师父的人,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师父的一些兴趣偏好,师娘都摸得透透的。师父的一个皱眉,她便能读懂师父的千般愁绪。”说着,她将头埋进萧慕铖的胸膛,轻声问道:“师哥,你说我们会不会像师父和师娘办携手共度一生?!” 萧慕铖将手臂紧了紧说:“咱们会比他们更幸福!荨儿,其实我总觉得爹和娘之间有一种疏离,他们与其他寻常夫妻不同!” 萧慕铖话音刚落,便听到仿佛有人撞击门板的声音,他起身机警的将木南荨护在身后。他大喝一声:“外面是谁?”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只听到繁杂的脚步声响起并逐渐远去。萧慕铖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用力的将门打开。开门声惊动了楼内的雀鸟,瞬时间百啭千声,鸟集鳞萃般朝萧慕铖的方向袭来。 群鸟齐飞,犹如大漠中的风沙般迎面袭来。萧慕铖无奈只得将门再次关上,可是就在关门的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三个人。 蒙绕香卡听道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的对话,心绪翻腾。她有些震惊,有些悲伤,还有些激动,这万般情愫奔涌而出。她突然眼前发昏,身子发软下意识的倚靠在身旁的门板上。 这声响惊动了屋内的萧慕铖,于是韩伏月和妙颜扶着蒙绕香卡想要迅速离开。就在蒙绕香卡接近走廊尽头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开门的声音。回眸望去,视线穿过纷飞的雀鸟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萧慕铖。 只一眼,蒙绕香卡泪涌而出。这一眼她盼了将近二十年,此时他近在咫尺却犹如远隔万水千山。蒙绕香卡在梦里演练了无数次的相逢,可如今这情形却比梦境还要虚幻。 六千多个个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 冲天楼内的一个回眸,竟是他们母子此生见的第一面。 蒙绕香卡在韩伏月和妙颜的搀扶下,离开雀楼回到了她和韩伏月所居住的“望雁台”。蒙绕香卡坐定后对妙颜说:“你去安排一下,给他们换一间舒服点的房间。好好照顾决不能让有一点错漏,如今山上渐渐凉了,多给他们一些被褥。” 妙颜轻声应道:“师父放心,徒儿现在就去办。”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快到门口的时候,蒙绕香卡又叫住了她:“妙颜你等等,我刚刚说的这些事情,你要亲自去办,这样我才能安心。” 妙颜点头道:“师父放心,妙颜会的!”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蒙绕香卡十分了解妙颜的性格,无论是谁,只要你不主动说的事情,她绝对不问。可是,如今她身为掌门人却违背了暮雀门的规矩,所以,她还是问了。 妙颜转过身子诚恳的道:“师父这样安排自是有师父的道理,至于疑问,我相信在恰当的时候师父会告诉我的,又何必追问。再说,月娘不是也什么都没问嘛……” 韩伏月听到妙颜的话后眼波流转,捂嘴轻笑道:“妙颜这孩子最得我心,看事通透!最重要的是,从来不多管闲事。”说着朝着妙颜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快去办你师父交代的事情吧!另外交代厨房今晚要准备宵夜,你我今天怕是要陪你师父一醉方休了!”妙颜点头应着,便离开了。 韩伏月背对着蒙绕香卡没有回头,她说道:“我先回去,你自己平复一下情绪。休息好了,随时叫我。” 韩伏月离开后屋内只剩下蒙绕香卡自己,她摘下了自己的长纱帷帽走到梳妆台前对镜子照。她从心里不愿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于是伸手将它扣在梳妆台上。走到床边,静心打坐。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了,一本《心经》自己不知念了多少遍,抄了多少遍,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复心情,才能让自己在练功的时候不会走火入魔,她这一坐便是大半日。 此时,月亮已经偷偷地爬上了夜空。蒙绕香卡推开窗子朝外望去,伏凌山的夜晚虽然十分寒冷,可景色却是极美的,置身其中让人沉醉。现在正值夏末初秋的季节,山下的还是一片翠绿,可是这里的桦树和落叶枫已逐渐开始变黄,山腰的五角枫、山杨和栎树也在慢慢的变红、变黄、变紫。一片片,一层层的镶嵌在崇山峻岭之间,月光之下薄雾笼罩,犹如傍晚天边的玉霞,又如行驶在烟波江上的叶叶红帆。 她望着如此美丽的风景,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山中的寒风再冷,和她多年的心境相比都是暖的。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蒙绕香卡,这样的景色年复一年,此情此景日复一日,你看了将近二十年还不够吗?盼了多年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勇气去见他,如若当年你不是这般胆小,或许你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都会在你身边! 她伸手去擦拭脸颊的泪水,可当她的手和脸颊相比触碰的时候,那种触感硬生生的,一刀一刀的刻在心上!蒙绕香卡摇头苦笑,这幅模样自己都不忍多看,她怎么敢… 心绪翻腾间,她伸手关上窗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开门后发现,大弟子妙颜就守在门边。她知道妙颜是个心热的孩子,只是话不多而已。这让蒙绕香卡有些感动,她道:“妙颜,为师有些饿了。你叫厨房准备几个菜,再烫一壶酒送过来。” 妙颜看到师父又想回房间,于是赶紧说道:“师父,月娘已经让我准备好送到她房里了。她告诉弟子,等您饿的时候就去她那里。” 蒙绕香卡本想回房间,听到妙颜这样说便随她来到韩伏月的房内。 韩伏月正在卧房的床榻之上看书,听到推门的声音后便走了出来。 蒙绕香卡看到她从卧房出来问道,“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韩伏月举了举手上的医术答到:“没有,等你的时候翻一翻书打发时间而已。”说罢便将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上。她指了指桌子说道:“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我猜你这个时辰也差不多饿了。于是叫妙颜给你准备了几个菜,还烫了一壶酒。” 待蒙绕香卡和韩伏月二人先后在桌前坐定后,妙颜给她们分别倒上了酒,说道:“师父,如果没有事情吩咐徒儿就先告退了。” “你坐吧!”蒙绕香卡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 妙颜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弟子不敢,请师傅吩咐。” 韩伏月先是看看自己身边的蒙绕香卡又看了看妙颜,随后笑着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妙颜就按到了座位上。“你这孩子跟了我们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生分,你师父让你坐你就坐,她定是有话对你说。”说着,拿起酒壶将妙颜面前的空酒杯倒满。 妙颜起身想要将酒壶接过来,韩伏月却伸手拦住了她。 “你松快些吧,整日里这样拘着都要成小老太太了。”说着,韩伏月放下酒壶后也坐了下来。 此时蒙绕香卡才发现,韩伏月准备的都是三人份。于是笑道:“果然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没等她说完,韩伏月瞪大眼睛假装恼怒道:“哎!掌门人心情不好,可不能以揭人伤疤取乐啊!” “行了,行了……我自罚一杯就当给你赔罪了好不好?!”说着,蒙绕香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口甘甜,烈而不暴,竟是杜康!” 韩伏月也跟着举起酒杯说道:“喝着解忧呗!” 蒙绕香卡却轻笑了一声:“就怕是酒入愁肠啊!” “杜康解忧却也不怕愁肠”韩伏月正说着却看见妙颜瞪大了眼睛发愣,便说道:“妙颜,愣着干嘛!给你师父倒酒啊!” 这时妙颜才回过神来,她在桌子上巡视了一圈才找到酒壶。妙颜是由蒙绕香卡和韩伏月抚养长大的,在暮雀门这些年师父对她们众弟子十分严厉,她向来沉静寡言,更别说和她们说笑了。所以,当看到她们二人如此你来我往在言语上相互调侃时,妙颜着实有些吃惊。 屋内对坐的三人之中,只有蒙绕香卡自己长纱遮面。暮雀门的女弟子,在不见外人的情况下是不需要的。 蒙绕香卡仔细的端详坐在自己对面的妙颜,想当初她到暮雀门的时候才4岁。那时候,蒙绕香卡根本不会带这么小的孩子。白日里倒还好,不管是读书、习字还是练功,妙颜学的都有模有样,从不喊苦喊累;最难过的就是晚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因为思念娘亲而哭闹不止。蒙绕香卡无奈只能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唱歌谣给她听。 在自己最难熬的日子里,是妙颜陪在她身边度过无数个寂寞清冷的夜晚,抚慰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伤痛。 如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蒙绕香卡在跳跃的烛火下仔细端详妙颜,只见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眉若新月,烛火映着她的面颊红润如霞。 蒙绕香卡牵起妙颜的手紧紧地握着,对韩伏月说道:“她是我第一个带上山的孩子,也是最暖心的一个。我刚刚仔细瞧着,这孩子已经出落得如此好看了。” 韩伏月斜眼瞟了她们师徒二人一眼说道:“咱们暮雀门着实不缺漂亮姑娘,真是各有各的美。妙颜在众弟子中拔头筹,是胜在心智。沉稳,细致,通透……”她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又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蒙绕香卡说道:“我这个’里阿’不白当吧!这群孩子,我比你了解!” 蒙绕香卡听着韩伏月如此自夸,心里有些不大服气。她轻哼一声道:“没有我,她们可认识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美什么!” “嘿!你这个人。得!今儿你心情不好,不和你一般计较。”说着,韩伏月向妙颜扬了扬脸说道:“酒也喝了,人也夸了,你是不是该讲故事了!再不说,天都亮了!” 听到韩伏月的话后,蒙绕香卡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空空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杨继业金沙滩身死殉国后,辽军故意放出消息,杨家四郎杨延辉活捉被俘。 大辽太后萧绰命人修书给大宋皇帝,企图以杨延辉换取瓦桥关。 瓦桥关是唐末时期,为防止契丹侵犯而置的。它与其东北面连置的益津关和淤口关合称“三关”。 “三关“一带地势低洼,多为湖河且土地贫瘠,故而居民稀少,容易被敌人所乘。再加上东北部日益强大的契丹部迅速向外扩张屡屡南犯,三关战火不断。终于在后唐同光二年,契丹部族夺取瓦桥关并在此屯兵与后唐对峙。 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后周世宗柴荣神武,志一平天下。于是,御驾亲征对契丹用兵伐辽。一举收复了燕云十六州的瀛,莫二州和“三关”。将瓦桥关并改为雄州,三关以南始为国境。 直至北宋建立,瓦桥关依旧为北方的边防要地,集结重兵驻扎以防辽军入侵。 辽国萧太后胆识过人,女中诸葛。以瓦桥关换杨延辉还朝,此宗交易不管如何取舍大宋根基必有所伤。忠臣良将和边关要塞二者选其一,实在难以抉择。若太宗皇帝拒绝割让瓦桥关,那必定会令边关将领寒心,落得个寡情无义的名声,失民心者定失天下;可若是同意以瓦桥关换取杨延辉回朝,那自此宋朝边静将永无宁日,以辽军的悍然,夺取河北境易如反掌。 就在辽国太后萧绰“意气扬扬甚自得也”的时候,收到一个令她大为震惊的消息,杨延辉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救走,不知所踪。 萧绰本以为煮熟到手的鸭子,却眼睁睁的从自己眼皮子低下飞了,顿时觉得怒气难当。吃了这个暗亏到时无所谓,可是谈判的国书已然送出,若到时候交不出杨延辉,大辽国便成了天下的笑话。于是她找来楚国公韩德让,想让他帮忙出个主意找一个稳妥的人,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的情况下,暗中将送信的士兵追回。 此时,辽景宗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虽然由其母代为处理朝政。可是主少国疑,一个女流之辈能力压宗亲将朝政死死把持住,这些年她实属不容易。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得来不易的朝局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毁了,所以这件事情必须秘密去办。韩德让推荐自己府上的一名门客,此人善轻功定能在国书到达宋国之前将他截回。 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如今最重要的筹码却不翼而飞。萧绰一时之间难以释怀,便传召看守的士兵详细的问清楚。根据士兵的描述,劫走杨延辉的并非杨家亲兵,而是一群江湖侠士。他们武艺超群,单靠着看押的这几个兵力根本难以抵御。为首之人赤手空拳,便将辽军中的士兵打的前仰后合。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和尚,他棍法精妙无人能近身与之对抗。此二人,便是萧炎和杨五郎。 当他们闯入军营,找到关押战俘的军帐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杨延辉。而是杨继业的义子,八郎杨延顺。萧炎一行人迅速带着杨延顺撤离了军营,甩掉身后的辽兵之后,在郊外的树林内稍作休息。 五郎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被辽军擒获的是两个人:四郎杨延辉和八郎杨延顺。 杨家在阵前杀敌无数,辽军早已恨之入骨,极有可能杀了他们来祭祀那些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士。杨延顺想要为杨家保住一条血脉,来报答杨继业对他的养育之恩。所以,他提出由自己假扮杨延辉,而真正的杨四郎则化名为木易,只是称作杨家的先锋。随后,二人变分开关押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大辽的萧太后竟然没有杀他。反而对杨延顺礼遇有加,还经常来到帐内与他闲聊。杨延顺觉得十分蹊跷,在三追问之下才萧太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她是想用杨家人的性命向大宋换取瓦桥关,并要求杨延顺亲笔修书给大宋皇帝。 那是多少将士用性命守护的边境要塞,将士们的鲜血渗透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成千上万将士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安宁将自己的枯骨堆在那里。与瓦桥关相比,他杨延顺的性命哪里有这么重要。他不会答应,宁死不屈。 可萧绰并没有放弃,她以辽景帝的名义修书一封送至宋朝。 若书信真的送至皇帝手中,一定会动摇朝纲,铸成大错。于是,杨延顺与萧炎和五郎商议,准备亲自去追将国书截获。 不管是辽国还是大宋,他们此时对于杨家的行踪最为关注。所以,萧炎前思后想都觉得三人之中自己去追最为合适。 于是,萧炎安排杨家两兄弟随自己的人先回梧桐苑,他承诺五日之内必将国书带回。 萧炎翻身上马,只身赶往汴梁城。终于,在汴京城外的树林将那名送信之人追上。而此时,大辽楚国公韩德让派来的那名门客也恰巧赶到。那送信的官员见来者不善,便怯声怯气的问他二人的来意。在得知对方是韩德让派来取国书的,便双手奉上后扬长而去。 萧炎与男子对面而立,仔细观瞧。之间男子眉清目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发黄,他的额头比常人要宽一些。虽然身着辽国服饰,可是从发型来看他却不是地地道道的契丹人。男子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杨家的人便是你劫走的吧?” 萧炎点点头,说道:“明人不做暗事,的确是我!杨家一门忠烈,身为大宋子民决不能袖手旁观!” “想不到在大宋,江湖之辈都比那些朝堂之上的老爷们要仁义!” 萧炎疑惑的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那男子仰天大笑道:“大宋的将帅之才比比皆是,可为什么就打不过大辽的军队?出了马匹之外,你们的皇帝老儿就没怀疑点别的?”他盯着萧炎的脸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嗨……算了!跟你一个江湖草莽说这些干什么!不过,以你的聪明也应该猜到了什么!”说着,举了举手里的国书,说道:“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萧炎双手背在身后,挺了挺背脊说道:“不错!今日,定要将它带走的!” “那就凭真本事来拿吧!”男子说着招扫堂腿朝萧炎的下路进攻。 萧炎双脚腾空跳起轻易躲过,随后一脚用力向下踩踏地面,一脚迅速朝对方支撑腿的脚面用力踏去。对方也不含糊,只见他后脚向前买了一步,支撑腿向对侧斜退半步,右手出掌朝萧炎的腹部击去。萧炎用力向后拱背,腹部一缩便躲开了。随后萧炎迅速的侧身旋转至他身后,一把将男子塞在腰带里的书信夺了过来。 当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于是他前脚用力踏地双脚腾空,整个人在空中上身带动旋转,右臂向后扫去想要抢夺萧炎手中的东西。萧炎反应极快,只见他一猫腰便躲过了对方的抢夺,一掌打在了对方的肋骨。 男子双脚落地却未能站位,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的盯着萧炎。眼瞧着自己落了下风,他心中十分气恼。于是朝萧炎使出了一招绞步洪拳,一拳比一拳的力道大。可是,萧炎却都能轻易躲过。二人拆招换式间,萧炎只觉得一道寒光朝自己面门而来,他立刻抽出折扇顺势打开挡在面前。随后只听“噗”的一生,一根银针穿透了扇面,萧慕铖向一旁侧头,银针擦着萧炎的下颚角飞出。这一针没有真的扎在身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男子看到萧炎的下颚角多了一道血印后,冷笑几声说道:“既然你喜欢,变送给你了。”说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萧炎觉得体力消耗的有些大。况且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所以便没有追去。他打开看了看手中的书信,确定没有问题后,也翻身上马前往汴京城。 第十一章 萧炎身重苗疆蛊毒,与蒙绕香卡初相识 () 日落时分,城门早就关闭了。萧炎便在了城外找了一间客栈,暂时休息。 这客栈虽然不大,可是环境却不差,往来的客人也不少。于是,萧炎找小二要了一间上房和一桌酒菜。 奔波了这么多天,萧炎此刻觉着有一些不舒服。他暗暗庆幸,幸好那男子翻身上马离开了。如果他们二人再拆招过式的纠缠一阵子,到底谁能占上风就真说不准了。想到此处,萧炎有些窃喜端,他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大堂内隐隐传来一阵阵金属碰撞发出的响声。那声音如鸣银铃,让萧炎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此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名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老者,从年纪推断他们应该是一对父女。 只见女子身着蓝布白花交领上衣,下着青色百褶裙,银链吊绣花围腰,头搭蜡染方帕,方帕四周缀满银饰。肤色微黄,柳叶弯眉桃花眼,睫毛浓密,鼻尖娇俏,一张“鲤鱼嘴”娇艳欲滴。耳垂上一对极大地纯银耳环随着头的每一次摆动隐隐泛光,胸前挂着一个用银丝穿织成牡丹花式的银项圈,项圈一周错落有致的坠着无数银铃和银花,两只手腕各有一只银镯。女子双眸含烟,行若流云,一举一动如弱风扶柳,流露出千姿百态的万种风情。客栈大堂内的男女老少,都被这姑娘吸引不自知的竟看呆了。饶是多年心中所属的萧炎,也有刹那的失神。 女子名叫蒙绕香卡,看穿着便知不是汉家女子,面对这许多缠绕在她**的目光也并没有扭捏羞涩。 她迈步走到店小二面前,神态落落大方地问道:“这位小二哥,今日可还有客房?”声音温柔甜腻,听在耳中萦绕心间,百转柔肠,如春日里随风漂浮的柳絮,让人心里直痒痒。 小二这些年见到的客人无数,可如此娇媚之极的姑娘却是见所未见。他面红耳赤,声音颤抖忙不迭的回答道:“有…有有有……请问姑娘需要几间?” 看到店小二如此反应,蒙绕香卡掩唇大笑道:“那就两间吧!”说着从腰间的蜡染布袋中拿出一定银子放在小二哥手中,然后转身去搀扶那名老者:“阿爹,我扶您去休息吧!有什么想吃的您告诉我,让小二哥给咱们送到房间去”他二人一面说话一面随小二往楼上走,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大堂内的萧炎。 他二人目光触及的一瞬间,蒙绕香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变得肃杀宁静。她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萧炎。这时,那位老者也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阿爹,您也看到了,是不是?” 那老者收回目光,拍了拍搀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说道:“哎!如此俊秀的青年,可惜了!香卡,闲事莫管!”说完加紧手臂,拽着她的手快步离开了。 这父女二人异样的举动,让萧炎有些奇怪。尤其是那姑娘,几次回眸望向自己。目光之中隐隐流露出欣赏,遗憾,甚至是怜悯。这让萧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前本就有些胸闷气短,如今许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更加头疼欲裂。于是,萧炎匆匆地胡乱吃了几口后也回房休息去了。 是夜,萧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胸口仿佛压了千金重石一般难以呼吸,他感觉此刻自己的气息有些混乱,有一股真气躁动不安地在体内来回乱窜。没过多久,额头渗出一层薄密的汗珠子。他催动内功,强行让自己体内乱窜的真气不在翻腾。慢慢地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之间萧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白日里郊外的那片树林,周围迷雾漫漫。 忽然,只听得身后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骑兵朝自己呼啸而来。萧炎只得拼命朝反方向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前面有一条诡异的长河,河面足有一丈之宽,河面之上笼罩着团团黑雾,并且这黑雾之中有零星的几点幽绿来回摇晃,东飘西荡。 他试探性的靠近河岸向水中观瞧,赫然发现河中漂浮着无数早已腐臭的尸体,密密麻麻随着河流从东向西飘去。阵阵腥臭让他只觉得胃中翻绞,隐隐作呕。萧炎顿时觉得自己手脚冰冷,膝盖不受控制的发软。 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横在面前的这条河却说什么都过不去,正在这进退维谷之际,河内的死尸突然一个两个的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他们脸上挂着腐肉,还有好多白花花的蛆虫从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往外涌出,每一个死尸的眼睛都冒着阴森绿光。后有追兵前有活尸,他们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包围。萧炎浑身抖如筛糠,头痛欲裂,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却从睡梦中惊醒。 萧炎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映在窗上的树影来回摇晃,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感叹:原来是一场噩梦!抬手将自己额头的汗珠擦拭干净,却感觉口中传来阵阵腥臭味。萧炎想要起身去喝口水,刚刚坐在床边便天旋地桩的眼前阵阵发黑。 萧炎觉得有些不妙!这根本不是多日奔波劳累所致,应该是中了毒!他扶着床尝试着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蹭到桌子前,双手托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虚弱到无法用一只手拿起一个茶壶。萧炎坐在屋内仿佛总能听到恶鬼的嚎叫,身边冤魂缠绕。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音铃声,于是抽出腰间的折扇举步维艰的朝门口走去。 “公子…你可还好?” 萧炎听到这娇美的声音便知,是晚间在客栈大堂内见到的那名女子。 “姑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事找在下?”萧炎呼吸急促,声音沙哑的问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燥热,口中腥臭,百鬼缠身?”蒙绕香卡站在门外,没有绕弯子的客套话,而是直奔主题急切地说道:“这不是中毒,一般的毒不会如此,这是苗疆的蛊毒!如果不治可就来不及了,快将门打开吧!” 萧炎听着那姑娘准确的将自己此刻的症状阐述出来,不禁大感意外。他原本就对这姑娘有几分好感,如今对她更是无比信任。萧炎将手中的折扇插在腰间后,赶紧将门拉开。此时的蒙绕香卡拆掉了头上的饰物,将头发变成鞭子放在胸前的一侧,其他的穿着和之前没有差异。萧炎顿时犹如见到了解救众生的九天仙女,伸手将她拉进屋内。 蒙绕香卡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拉了,差点摔跤。她惯性的朝屋内趔趄了几步后站稳。此时她才注意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眼前的男子就已形如鬼魅。他双眼凹陷,面色蜡黄,眼下的乌青极重,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进去。 蒙绕香卡心下一惊,心说道:哪里来的深仇大恨,竟然下如此霸道的蛊毒。她二话没说,搀扶着萧炎躺到床上。死死地盯着萧炎的脸看,然后问道:“今天可有和陌生人交过手?” 萧炎虚弱的早已无法说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除了脸颊的这道伤痕之外,可还有其他外伤。”蒙绕香卡盯着他继续问道。 萧炎又摇了摇头,表示只有这一出外伤。 如此蒙绕香卡便知道,问题就出在萧炎脸颊的那处伤痕上。她俯下身将自己的鼻尖慢慢凑近,细细的去嗅伤口散发出来的味道。 萧炎躺在床上,只觉得一阵阵幽香萦绕在鼻尖。女子微弱的呼吸打在萧炎的耳垂上,如羽毛轻拂而过,浑身颤栗。寂静的夜晚,除了窗外的雨声便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心跳。萧炎从未与任何女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即使是杨延琪也是发乎情止乎礼。顿时觉得脸如火烧,他轻轻侧头想要张嘴说什么,自己的脸颊却阴错阳差的触碰到了姑娘的双唇。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二人便急慌慌的躲开了。 “姑娘你……” “我刚刚……” 本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两人却同时开口,这样一来却是更尴尬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蒙绕香卡率先开口说道:“刚刚实在有些失礼,不过因为阿爹不让我多管闲事,所以不敢点灯。” 萧炎干笑了几声道:“我一个粗鄙的武夫有什么,只是怕姑娘……”一双桃花眼淡淡含烟,琥珀色的瞳仁仿佛泛着波光。一时间萧炎有些失神,心中的节奏漏了一拍。 萧炎和蒙绕香卡四目相对,爱慕的情愫悄悄的在彼此心中生了根。 突然,萧炎的眼中流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蒙绕香卡知道,他的毒又发作了。于是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葫芦瓶,倒出两粒药丸塞进了萧炎的嘴里。 “你这是中害神,苗疆蛊毒的一种。幸好是碰到了我,只不过这药丸只能缓解你的痛苦,若要彻底解读只能等天亮了。需要明早进城去买一些药材回来,只需三天便能痊愈。”说着,蒙绕香卡攥了攥萧炎的手表示安慰。 “休息吧,我明日再来”蒙绕香卡起身准备离开,萧炎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蒙绕香卡以为他是不放心,于是复又说道:“放心吧,饶是再霸道厉害的蛊毒,咱们的药别说是压制一晚,就是压制上三四天也是不会有事情的。” “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害怕!只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却还未知姑娘芳名!”萧炎其实除了想知道她的名字之外,最主要的还想请她帮个忙。自己这蛊毒没个三五日怕是好不了,可是杨家兄弟还在梧桐苑等自己的消息,所以必须要找个人送信。他莫名地信任她! “我叫蒙绕香卡,来自云南苗寨!”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后,她问道:“公子是不是有事情需要我帮你去办?” 萧炎赶紧点头道:“不错,桌子旁边靠窗的凳子下面有一封信,请姑娘帮我拿过来。”蒙绕香卡点点头,按照萧炎说的地方找到了东西。 萧炎又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一并交到了蒙绕香卡的手中。他嘱咐道:“请姑娘到汴京城内的南门大街,仙来客栈去找一位叫高俊的掌柜。亲手将这封信交给他,如若有任何疑虑,便将这枚玉佩交给他一看便知。” 蒙绕香卡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中乐开了花,于是承诺到:“公子如此信任,我必不负重托!”说罢抬脚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有些忐忑的问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而且,把东西交给他之后总得说点什么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萧炎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险些误了大事。他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气,心下暗惊:这蛊毒如此厉害,竟让自己心绪不宁,疏忽至此!萧炎有些不好意的回答道:“还是姑娘心思缜密,不然就让你白跑一趟了!在下萧炎,夏日炎炎的‘炎’。”萧炎沉吟半刻后继续说道:“见到高掌柜后你就说’梧桐林内,故人盼归’。” 蒙绕香卡低声反复的重复了几遍,然后说道:“放心吧,一定送到!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说着快步离开了萧炎的房间。 萧炎自从吃了药仅半盏茶的功夫,燥热便退却了,眼前的鬼魅尽然消失不见。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春季里的雨夜实属平常,这一夜的雨却下的格外柔软,窗外屋檐的滴水声络绎不绝,萦绕于耳,久久徘徊。这样的时光萧炎觉得格外珍贵,不忍入眠。 蒙绕香卡拿着萧炎交给她的东西,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她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久而久之居然可以感受到萧炎身上的温度。 伸手,推开窗子。雨丝伴着微风扑到脸上,凉沁沁的格外舒服。望着窗外夜雨冥冥,澹澹生烟,蒙绕香卡将玉佩紧紧地按在胸口,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窃喜。 大堂内这么多的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萧炎,仿佛他身上有一道漩涡吸引着自己渐渐靠近。 以前在寨子里她觉得隔壁的阿再是最英俊的,所以便霸道的只许他对自己好。如果阿再和别的女孩子多说两句话,她是会生气的! 阿爹说,她和阿再是有婚约的。因为,阿再是土司的儿子,而自己是这个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可如今见到了这个叫萧炎的男子,她觉得阿再与之相较实在一般。不是长相的问题,而是一种吸引。蒙绕香卡觉得一定是有神明的相助,才让中了蛊毒的萧炎与自己相遇。所以,她才不顾阿爹的告诫为他解毒。 倚窗漏夜听春雨,风尘漠漠如烟起。 不知不觉天边鱼肚泛白,雨渐渐停了。蒙绕香卡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梳妆停当刚刚将门打开便在门口碰到了自己的阿爹,蒙绕胜法。 原来阿爹是来告诉她,今日就要进城去在驿馆等待大宋皇帝的召见。 无奈,蒙绕香卡只得将萧炎交给她的东西收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客栈的门。随阿爹进城去。宋朝的国都真的是好人闹,街上的人群车马往来川流不息。由于她和阿爹的穿着与他们不同,所以自从进城起街上的百姓便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们父女二人。 官员在驿馆门口迎接,然后便说了许多客套话。弯弯绕绕的说了许多,大概就是说宋朝的皇帝很忙,暂时还没有时间接待她们,只得在等几日等等这些……蒙绕香卡不喜欢这样的官腔,她也没有心思与他们纠缠。便和阿爹说,要出去转转。一开始自是不同意的,无奈只得搬出了阿再。蒙绕香卡和他说,出来时与阿再说好,要买一些东西送给他,阿爹这才允许。 于是,安顿好之后便将萧炎交给她的东西偷偷藏好,出了驿站直奔南门大街。 蒙绕香卡按照萧炎说的,到仙来客栈找到了掌柜高俊。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可是却比一般人要谨慎许多,对着她问东问西的甚是烦人。 他虽然长相普通,可是目光却很锐利。高俊反反复复的想要从蒙绕香卡的嘴里知道,为什么萧炎不亲自来,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蒙绕香卡当然没有告诉他实话,只是说在雨夜的时候与人缠斗,有些伤寒需要将养。高俊依旧不依不饶,非要去探望!蒙绕香卡有些不耐烦的瞪着眼珠子说:“他有本姑娘照顾,不出五日便可康复了。你家主子只让你将此事办好,其他的莫要擅自做主!”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心虚的。人家要见主子,自己有什么道理不让人家去。可是如果不拦住这掌柜,自己又如何与他独处。 于是她向高俊伸手说道:“玉佩还我,我要走了!”高俊看看玉佩,又看看面前的这个姑娘。心下思量道:门主既然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眼前的这个姑娘,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可是,她这穿着明显不是汉家女子。虽然好看,却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年除了杨家姑娘,门主也没有和哪个女子再来往过。许是,就喜欢她身上的这股奇怪劲儿?!想到这,一咬牙一跺脚,便将手里的玉佩交还给她,说道:“那我家主子便有劳姑娘了!”说罢,拱手作揖。 蒙绕香卡实在不懂宋朝的礼节,所以她并没有理会,是将玉佩收好后,直接离开了。 苗家典籍上曾记载,中害神者性焦躁不安、神昏头痛、幻视幻听、终日如冤魂缠身、鬼神泣声不绝于耳,梦中常有刀兵追赶难以入眠,常思自尽。此蛊如若不解,十人九死一疯癫。如若想要化解此蛊毒,则需先用灶心土同凉水搅在一起,饮之催吐。再取夏枯草二两,紫背浮萍二两,水煎服。而后每晚睡前,取蒜子、菖蒲、雄黄捣烂放入热水内洗身,可助安眠。连续四日,方可解。 一连四天,蒙绕香卡每天都会在辰时来到郊外的客栈为萧炎解毒。直到申时才会离开。 第十二章 蒙绕香卡与萧慕铖初相见 () 今儿是最后一天,萧炎在屏风后的盥洗室内泡药浴,蒙绕香卡坐在桌前饮茶。 浸在木桶之中,周围水雾缭绕。与前几日相比,萧炎今日觉得身上十分舒畅。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蒙绕香卡映在屏风上的身影,玲珑的身姿凹凸有致,高挺的鼻梁,娇俏的鼻尖,修长的手指时而轻抚玉颈,时而轻敲莲花瓣般的下巴,大抵是因为无聊,她偶尔还会微皱鼻子撅起小嘴儿东张西望,娇媚之余还有一些可爱。 正所谓:二八佳人姿容娇,笑靥生花乐淘淘。 萧炎痴痴的看着,她仿佛是集市上皮影戏中的女子,每一个动作中都有一个故事。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萧炎心中是心存感激的。他身上的蛊毒已清,或许从今日分别后再无交集,思及至此心中升起一阵失落,或许在自己的内心除了感激还有一丝爱慕。当“爱慕”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中,萧炎心下大惊!或许,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慢慢地走进他心中了。萧炎对于自己的心不确定,对于蒙绕香卡的心也猜不透。若说他对自己无意,她不顾父亲的告诫,亲自为他解毒;可若说有意,这三四天来除了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外,几乎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他们父女二人,是云南大理国派来大宋觐见的使臣身份,还是萧炎主动问起她才说的。想到这里,萧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有些烦躁,他皱着眉头将自己又往水中沉了沉。 与此同时,大宋的朝堂之上,因为大理国的觐见而争论不休。大臣们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大宋应该答应大理国的要求,这样一来战马就可以当做番邦属国的贡品,谨献给大宋,一来每年可以省不少银子,二来质量也会比现在好很多;而另一派却持反对意见,大理国内部常年争斗不休,虽说是内战却也十分糟心,大辽这些年日渐强盛,已经消耗了大宋的大部分兵力,如今再将大理收复过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让太宗皇帝十分头疼。 大理国时至今日已有六代君主,国土面积虽然不大,却是个多名民族国家,主要以白族、苗族和瑶族为主。 大理国外有吐蕃诸国,内有各方豪强势力,治理起来十分不容易,可谓是内忧外患。皇室做梦都想依靠大宋,成为宋朝的番邦属国一解多年困境。 当年太祖皇帝南征止于大渡河边,一是没有什么兴趣,二是对于那片土地甚为忌讳。唐朝时期此地名为南诏国,曾盛极一时。可南诏国却在唐朝南方边境不停地找麻烦,让唐朝损失不少兵力和财力,最终成为唐朝灭亡的间接因素。 所以,太祖皇帝吸取前朝之鉴,尽管大理国不断派使臣前来商谈,却始终未能面见宋朝皇帝。 可如今这情形看来,却是此一时彼一时。宋朝每年购买战马的花费就不下几十万银,这些马匹除了供给前线的军队外,主要还有皇城内的禁军。 大理人十分精明,别看每年大宋购买战马的价格不菲,可质量却不高。 权衡之下太宗皇帝也不敢轻易下决定。于是派去接待的官员只说是圣上日理万机,无暇见面。让蒙绕胜法稍安勿躁,再等几日。 俗话说,“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从谷雨这一日起,春夏两季开始慢慢地交替。 也是在这一日,蒙绕香卡再次见到了萧炎。 就在蒙绕香卡坐在屋内欣赏窗外的蒙蒙细雨之时,驿馆的小厮来报,门外有朋友前来拜访。蒙绕香卡想了半天,都不记得自己在这大宋都城能有什么朋友。灵光乍现后,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蒙绕香卡心下大喜,她从未想过,萧炎能够亲自来寻。本以为那日分别后,再无缘相见。谁知,没过几日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先是跑回到内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然后随小厮来到了驿馆门口。远远地,蒙绕香卡便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萧炎。刚刚还急切的她,此刻却放慢了脚步。 只见萧炎身着藏青色对襟长袍,头戴东坡巾,一副清秀的书生打扮。 蒙绕香卡走近萧炎,上下打量着问道:“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啊?” 萧炎拱手施礼道:“一是为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二是旧雨已过,新雨而置,在下内心忐忑而欢喜。” 蒙绕香卡被萧炎弄得一头雾水,于是极为认真的看着萧炎的双眼问道:“什么旧雨、新雨?今日,不是谷雨吗?” 看着眼前这可爱的傻姑娘,萧炎笑道:“是不是还没有人带你好好逛逛这汴京城?”未等蒙绕香卡回答,他便抓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走,我带你好好逛逛!”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蒙绕香卡有些不知所措,做梦都想不到她和他居然可以如此亲近。他们二人手拉着手走在汴京城的大街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街道两旁有许多店铺,珠宝首饰,文房四宝,绫罗绸缎、糕点小吃一应俱,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十字街口还有打把势卖艺、变戏法的,更有好看的皮影戏。 此时虽然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街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好不热闹。 萧炎拉着她逛了许久,最终在一间酒楼门前停下。 “逛了大半日你也该累了。咱们吃点东西如何?”萧炎问道。 蒙绕香卡娇羞地点了点头,说道:“听你的。” 随后,萧炎抓着她的手大步走进面前的酒楼,并且特地找了一个临街的雅间。此时,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些。 从房间的窗子望外瞧,刚刚还十分热闹的大街上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大雨突至,街上的人猝不及防的四处躲雨。 这样的情景,仿佛是老鼠见到了猫,或者是羊群遇到了狼,梦绕香卡觉得十分好笑,便轻声的笑了起来。 萧炎此刻发现,蒙绕香卡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弦,令人陶醉。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沉醉在她的巧笑倩兮之中,难以自拔。 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 蒙绕香卡沉浸在往事中,再加上酒杯中杜康的催化,早已由最开始的娓娓道来变成了此刻的絮絮不休。 韩伏月见她已枕曲藉糟,便朝身边的妙颜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将蒙绕香卡扶回她的房间休息。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自与萧炎分别后,她如今日这般度过了无数个酒醉的夜晚。 月光如水,秋风渐寒,伏凌山的夜晚华美却凄冷。 今朝追忆往事,令人惆怅无限。 或迷惘,或无奈,或遗憾皆为过往。 妙颜放下手中的笔,拿起面前这首诗,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又看。最后,将它放在烛火之上烧为灰烬。 今晚,她自己也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微醺。于是,妙颜推开窗想吹吹冷风借此醒酒。可谁知过了一会,竟感觉到阵阵眩晕。她靠在窗边,双目微闭。口中反复的念着刚才纸上的那首诗,回想着师父那重如千金的往事,最后随着心中的旋律将它轻声哼唱出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清冷的歌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反复回荡着,缠绵悱恻,九曲柔肠。 歌声随风飘荡,隐约传到了早已进入梦乡的萧慕铖耳中。 暮雀门虽然将他们看管起来,却享受着座上宾的待遇。一日三餐,酒肉齐。 晚上酒足饭饱后他便早早地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奔波多日深感疲惫,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自从他和木南荨来到暮雀门后,就感觉处处透着蹊跷。都说暮雀门轻功举世无双,可从昨天晚上的情况看,的确有些言过其实。那些姑娘的功夫只是一些花架子,如若高手过招便不堪一击,不甚实用。 可是,那日树林之中木屋门外,那几个姑娘的轻功却深不可测,按照穿着来看应该也是暮雀门的人。依照她们的速度,别说是那早已丧命的“蒜头鼻子“了,就是他自己也很难跟上她们的行踪。难不成,是有意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这不合常理啊!先是抢了欧阳山庄的银子,然后又大大方方的将他们引到暮雀门来。他是不是进入了套,被人算计了呢? 萧慕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这件事前前后后,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却依旧理不出头绪。大约过了半柱香后,阵阵困意向他袭来。 就在这半梦半醒,恍恍惚惚之间听到了阵阵的美妙歌声。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躺在床上任由它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朝自己袭来。 萧慕铖没有动,更不愿发出任何声响。他怕惊动了那姑娘,扰乱了她的心绪,打断了她了歌声。 就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萧慕铖在妙颜的歌声中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这浓浓的夜色还未消尽,群山之后,天际之外变散发出万道霞光。 新日旧情,人生的常态本就如此。 辰时三刻,暮雀门的门徒齐聚一堂。妙颜按照蒙绕香卡的吩咐,将萧慕铖和木南浔两个人也带到了司雀台。 妙颜心中始终有个疑惑,按照师父的说法她和梧桐苑门主萧炎应该是情投意合,两心相悦的。为什么最终没有走在一起? 如果是因为早已定好的那桩婚事,师傅此刻就应该在大理国相夫教子,也自然不会有现在的暮雀门。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彼此分离,又伤了师父的容貌呢? 因为这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所以去往暮雀台的这一路上妙颜眉头微蹙,不苟言语,这让跟在她身后的萧慕铖和木南荨既尴尬又紧张。 司雀台之上,暮雀门七大弟子各领一队列立两旁。妙颜将他们二人带到蒙绕香卡面前,说道:“师父,人给您带到了。”随后,妙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蒙绕香卡门下共有七大弟子,均是貌美如花、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 依次为:妙颜、欢然、灵凤、云舞、昔心、玉音和凝素。 这七人各有千秋,妙颜容貌冷艳、性格沉稳;欢然与之相比,有些小家碧玉、性子更为脱跳;灵凤身量娇小,体态轻盈,轻功是这几个人中顶尖的,不过性子却直率,敦厚,平日里说话更是口无遮拦;云舞娇羞,媚态十足,眼波流动随处可见风情;昔心最为英气,面部棱角分明,却心思细腻,善于在复杂的事务中剥丝抽茧;玉音相貌平平,却心思深沉;凝素是几个人中最小的一个,心性单纯,善良胆小,皮如凝脂,肌肤胜雪,犹如雪山之上的冰雕。 此时,这几个姑娘摘去了头上的长纱帷帽。虽然都用一方丝帕遮住半张脸,但如果仔细打量,依旧可以隐约看到她们的长相。 木南荨审视一圈下来,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自信无,深受打击。窘迫之下,却涨红了脸。她转头扫了一眼身旁的萧慕铖,发现他盯着这几个姑娘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妙颜身上,眼神直愣愣的发呆。 她羞怒急了,伸手在萧慕铖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萧慕铖看着面前的妙颜,这姑娘看上去清冷,不理俗事,但其实是个心思极重的姑娘。这些日子,每次看见她几乎都是眉头微皱,丝毫看不到轻松之态。或许,这就是身为掌门大弟子的处境,双肩担千斤,总有无数心思压在心头,难以抒怀。 他出神之际突然感觉一阵疼痛感,从腰上传来。萧慕铖回头查看,与木南荨四目相对。之间她双目圆整,隐含怒气地等着自己,面色有些涨红。 萧慕铖随即一愣,想不明白这怒气从何处来。只得无奈的揉了揉腰间,一脸讨好的看着木南荨。 司雀台众人皆看见了他二人的互动,却只有灵凤一个人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说道:“这里是司雀台,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死到临头了,却依旧有这闲情逸致。你二人,还不快速速报上名来,为何跟踪大师姐,摸上暮雀门!” 萧慕铖听到灵凤的话后,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你这小妮子,个子不高声音却不小!” “你!”灵凤觉得这人十分讨厌,从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嘲笑自己。 “我什么我~再说了,是你们大师姐请我上山的!不信,你问问……”说着,萧慕铖朝妙颜的方向扬了扬脸。 灵凤看他这样,恨不得在一巴掌呼他脸上。 “灵凤,退下!”她刚要动手,就听到蒙绕香卡的声音。灵凤无奈,攥着拳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萧慕铖循声望去,他看到此时司雀台说完木亭之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是寻常夫人的装扮,另一个则是和暮雀门姑娘们的装扮相同,头戴长纱帷帽,身着长袖衫,皆是白色。 蒙绕香卡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亭外的两个人,她忽然就看到了萧慕铖腰间的折扇和玉佩。当年,萧炎的腰间也有这样一枚玉佩。于是,她挥动长袖朝萧慕铖的那枚玉佩而去。长袖轻扫,将玉佩从腰间抽出,飞身而出接住后又转身回到亭内。 一招雀鸟归巢,干净利落,速度极快,让人猝不及防。白色的身影犹如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即便是闪电,怕也追不上她。萧慕铖和木南浔两人,目瞪口呆。 蒙绕香卡拎起玉佩,细细的端详。山中秋风撩扯着她的衣袂,衣袂翻飞可人却一动不动。犹如伏凌山之上的一尊神女玉石雕…… “这玉佩之上,是你的名讳?” 萧慕铖上前一步答道:“正是!晚辈梧桐苑,萧慕铖。想必您便是暮雀门的掌门人吧!”他望着蒙绕香卡许久,对方却再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蒙绕香卡看着阳光透过玉佩,映在自己纱帷之上的“炎”字。看着它,就仿佛见到了那久违的故人一般,阵阵酸楚撞在鼻尖上。良久,她又问道:“你父亲,还好吧?!” “您与父亲,是旧识?”萧慕铖觉得虽然她提及了父亲,却不知是敌是友。于是,疑惑地问道。 蒙绕香卡并未回答,她在心中长叹一声:恍然如梦啊……连他都长这么大了。 她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萧慕铖,将玉佩死死地攥在手中问道:“是你父亲派你来的?你可知,暮雀门从未出现过男人” “您这话说的,倒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欧阳山庄的镖银是您派人劫的,我和师妹也是你们掌门大弟子带上来的。现下倒是问起我来了……”萧慕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妙颜和凝素二人,复又说道:“不知她们是奉命行事,还是自作主张呢?” 妙颜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惊。将他们带上暮雀门,的确是自己自作主张。 但师父不仅没有责罚,还和她说起了旧情往事。这就说明,这件事情师父并没有责怪自己自作主张。可如今有人问起,若深究起来…… 妙颜咬了咬牙,双膝跪地付下身子说道:“请师父责罚!” 蒙绕香卡走到亭外,站在妙颜身边扬了扬手说道:“起来吧!你一会将他们二人带下去,送回房间”说罢,边作势要离开。 可是,萧慕铖却不干了。尾随其后,说道:“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玉佩你也没有还给我…”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人就不见了。 木南荨快步朝萧慕铖走去,这块玉佩师哥从小便将它带在身上,又是梧桐苑少门主身份的凭证,可号令整个梧桐苑梧桐苑,绝对不能离身。 可是当她低头查看的时候,那枚玉佩好好的挂在萧慕铖的腰间。木南荨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道:“师哥,师哥……你自己低头看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慕铖与木南荨四目相对,看到了她眼中震惊和慌乱的神色,一怔。 他低头一瞧,压低了声音说道:“它……什么时候挂回来的?“ 木南荨愣愣的摇头,她觉得自己心慌慌的。 以萧慕铖的身手,能在他眼皮子低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物件送回来。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毕竟这和取人首级本就没有区别!萧慕铖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暮雀门并没有取他二人性命的打算。可人家就这么一直拖着,压根不提银子的事儿,这让萧慕铖内心十分焦躁。 这边,妙颜将他们二人送回雀楼后,赶往望雁台去见蒙绕香卡。 第十三章 妙颜动情难自制,萧慕铖冲天楼内谈交易 () 房间内,蒙绕香卡端着一本《杜工部文集》并不言语。 妙颜站在她对面,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她忽然觉得,本来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可如今却在她心里像是一团乱麻。任她如何抽丝剥茧都理不出头绪,反而越来越乱糟。她从没有像如今这般心绪不宁,难以平静。 “师父,这件事情……我”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开口了,可以依旧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们……其实……“她真的是有些着急了,手中微微出汗,长袖让她攥的皱皱巴巴,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蒙绕香卡“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桌子上,看着她说道:”妙颜,别说了。这件事情,你解释不清楚的。你自己的心,你都没有懂,又如何让别人明白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回去吧!在这件事情上,你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不需要任何人明白!暮雀门我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所以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这些年一向如此。你此刻要做的,就是要明白你自己的心。“说罢,拿起面前的书不再看妙颜。 蒙绕香卡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自己的心上,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种被人一眼就看穿心思的感觉,十分复杂。师父了犹如母亲一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心里先是一暖,而后又觉得羞愧难当。她窘迫的离开后,去了冲天楼。 此刻,另外欢然和灵凤她们六个正带着自己的人在冲天楼内练功。 雀鸟分许多种,冲天楼内饲养的是山麻雀。 这种麻雀体长大约4寸左右,性格活泼,好奇心强,胆大极易接近人。但这并不代表,它的警惕性不高。雄鸟头顶和翅膀前面的部分为鲜艳的黄褐色或者栗色,上背部是黑色的条纹,脸颊为白色,咽喉处为黑色;雌鸟身体的颜色相对深一些,有深色的宽眼纹和奶白色的长眉纹。 虽然,山麻雀的不耐远飞,但它的速度极快、爆发力极佳。所以,蒙绕香卡用它来训练门徒的轻功。 暮雀门的姑娘们,在冲天楼内有的追逐着麻雀,随着它的轨迹在空中四处飞舞;有的则是先尾随其后,之后突然爆发超越并拦住麻雀的去路,迫使它不得不改变行进的轨迹。当然,这些都是基本功,最厉害的当属蒙绕香卡亲传的七大弟子。 有些雀鸟的腿上用红色拴着红豆粒大小的银铃,每一个银铃之上刻有她们名字的第一个字。她们每日里要做的,就是将它们从雀鸟的身上摘下来后,再栓到另外一只雀鸟的身上。在这过程中,雀鸟不能有任何损伤。 妙颜,此时就在反复的做着这件事。 云舞眯着一双丹凤眼,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师姐,近日不大对劲。”她说着,眼波流转望向昔心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抽丝剥茧,猜测人心,你最拿手的啊!“ 灵凤最看不上她这个样子,于是冲到云舞面前说道:“这还用昔心,我都能看出来。自从那小子上了伏凌山,进了暮雀门,我们大师姐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师父,一定是因为他今儿早上的话,责怪大师姐自作主张了!“ “嘶~“云舞皱着眉头,轻抚耳朵说道:”别看你个子小,可声音却洪亮的很。我们都还没有七老八十,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这云舞和灵凤二人相看两生厌,不是一日半日了。于是,她又狠狠地白了一眼灵凤,继续说道:”月娘这些年交给咱们的这些,你算是一句没记住啊!‘藏拙’这两个字,可能你一辈子都记不住!“ 灵凤是二师姐,被云舞这么奚落、讽刺一时间面子上挂不住了。于是,扬起长袖就朝云舞的门面甩去。云舞仿佛早就看透了她似的,一个转身便躲开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二师姐的脑子,这些年仿佛有没长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仿佛永远没学会!你出来搅和什么劲儿啊~“说着甩了甩手中的长袖。 灵凤眼瞧着自己一击未中,又要再次出手。她恨不得冲上去,用手中的长袖将她的嘴系上。 此刻只有凝素离着最近,于是便赶紧出手拉住了灵凤说道:“二师姐,咱们还是先解决大师姐的事情吧!咱们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练半个时辰,可你看大师姐,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说着,眼中透露出一丝担心,望了望妙颜:“再这样下去,可就吃不消了啊!” 灵凤咬着牙横了一眼远处的云舞后,拽着凝素的手喊道:“师姐,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休息一下吧!”一连叫了好几声,妙颜都耳充未闻,急的她直跺脚。 昔心走过去,轻轻拍着灵凤的肩膀说道:“二师姐,你们回去吧!大师姐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人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才能将许多事情看透。” “可是,谁知道大师姐什么时候停下来!” “回去吧!”昔心朝外面扬了扬脸,说道:“该停下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停下来了。”灵凤还在犹豫,玉音却拽着云舞率先离开了。 凝素看着离开的那两个人,又转头看了看妙颜,思索了一会后拽着灵凤也离开了。 “凝素,你别拽我啊!咱们走了,大师姐怎么办?” “二师姐,咱们走吧!昔心师姐在,你就放心……快走快走!”凝素连拖再拽的,将灵凤带出了冲天楼。 当几个人都离开之后,冲天楼内瞬时间安静了。除了雀鸟煽动翅膀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银铃的响声。 “大师姐,她们都走了!”昔心的话音未落,妙颜就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她喘着粗气说道:“她们再不走,我恐怕就要累死了!” 昔心笑着说道:“你直接跟她们说不是更好!” 妙颜皱了皱眉头问道:“说什么?” 昔心抿着嘴,掉头就要走。妙颜却伸手拉住她,说道:“我是怕说出来,她们会去逼问你。到时候,你会被烦死!” “你是怕我心烦,还是怕我口风不严,泄露秘密啊?”昔心轻笑问道。 妙颜瞥了她一眼,松开手说道:“都不是!废话太多,更心烦。“ 昔心盯着面无表情的妙颜说道:“你……动心了,是不是?“ 妙颜猛然回头看着昔心:“你果然看出来了!师妹,你这颗七窍玲珑心让人胆战心惊啊!“妙颜十分讨厌这种,一眼被看穿的感觉,让她有深深的危机感。 “师姐,你太反常了。哪里是我,恐怕除了二师姐之外,那几个都看出来了吧!”昔心斩钉截铁的说道。 妙颜渐渐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原来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 “那……他是不是也……”妙颜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于是匆忙问到。 昔心忍笑看着眼前的妙颜,这个大师姐看着清冷,可心地善良,心思柔软。这是她第一次动情,所以看不清自己的心思,更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妙颜以往的清明和睿智,早就不见了。 昔心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我觉得他不会,一是,他的心思并不在你这,所以未曾察觉;二是,其实师姐隐藏的很好,只不过我们从小长大,我们对你太过了解,所以轻易的就看出来了。”昔心观察者妙颜表情的变化,小心翼翼的问:“你今日如此,是不是因为师父也看出来了!” 妙颜觉得头疼欲裂,心中一股无名火几乎要奔腾而出,却又无处可去。 “和我出去走走吧……”妙颜拽着昔心,朝司雀台走去。 这一晚,萧慕铖睡得十分香甜。 清风拂云,天的东边渗出火红的朝霞,它与透蓝的天空合二为一,形成靓丽的蓝紫色。 朝霞开宿雾,众鸟相与飞。此时,在万道霞光映照之下的伏凌山最是好看。 这一日,是萧慕铖二人来到暮雀门的第三日。和昨天一样,辰时三刻的时候被玉音带到了冲天楼内。 冲天楼共分三层,此刻他们在最高的那一层。 这层楼是专门提供给暮雀门的姑娘们,在每天练功之余聊天、休息时用的。 蒙绕香卡和韩伏月二人悠闲地坐着,一边看门中弟子练功,一边闲聊。 “这欧阳山庄的人还真是聪明,知道自己的斤两在我暮雀门讨不到便宜,于是到你们那里搬救兵。”蒙绕香卡看着面前的萧慕铖和木南浔,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梧桐苑还真是好心,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情,何苦来哉呢?今儿我就看在’阎爷’的面子上,给你们一个机会。” 说着蒙绕香卡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麻雀说道:“看见这麻雀了嘛?具体有多少只,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群麻雀中,有七百五十六只麻雀的脚上栓了银铃。少门主如若能在不伤害它们的情况下,将这些它们都摘下来我便放你走。不仅放你们走,欧阳山庄的银两还会悉数奉还。”蒙绕香卡仔细观察着萧慕铖的表情变化问道:“这桩交易,你意下如何?” 未等萧慕铖开口,木南浔皱着眉头先说道:“您是江湖之中的长辈,本应该最是公平公正的。可眼下您提出的这桩交易,却不大公平。” “哦?!如何不公平?你说来听听。” “暮雀门之中的姑娘们都以轻功见长,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难。可是,对于我们其他门派的人来说,却有些强人所难了。”木南浔还没有说完,萧慕铖便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看着蒙绕香卡。他生怕木南浔的话惹怒了面前的人,会伤害到她。 “你不用这么护着她,我暮雀门从不伤害女子。“说话间,蒙绕香卡环顾四周,看了看她这些弟子继续说道:“小姑娘,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暮雀门的确以轻功见长,可是雀鸟身上取银铃这件事,却只有我这七大弟子可以做。” “那……”木南浔听了她说的话后,一个箭步从萧慕铖的身后窜了出来,刚要说话,蒙绕香卡便抬手制止住了。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对。所以,我改主意了!我给他三次机会,只要有一次成功了,我就兑现诺言。”蒙绕香卡对身边的玉音说道:“去给这位姑娘搬个椅子,让她做我身边。”她又朝萧慕铖抬了抬手,说道:“少门主,开始吧~~” 萧慕铖四周看了看,朝木南浔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后飞身而出。 暮雀门的鸟儿就像是通灵了一般,之前无论多少人往来,它们都一动不动。可是,当萧慕铖飞身而出的一瞬间,所有雀鸟一齐挥动翅膀,腾空而起,四处乱窜。 萧慕铖只半柱香的功夫就气喘吁吁了,他拼命追逐那些雀鸟,偶尔才能抓到一只,最后却因为用力过猛,死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中。 如此反复,萧慕铖心态的变化从招式上一目了然。 韩伏月坐在蒙绕香卡身旁,并不言语。说到底这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从见到萧慕铖的那一刻,蒙绕香卡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欧阳山庄的银子退回去。现在又想不动声色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他,她就坐在这看戏就好了。 可这半个时辰下来,雀鸟损伤没有成千也得上百了。再这样下去,杀孽太重,说不好他走了以后,姑娘们又要去林中捉新的麻雀回来训练。 韩伏月心中思忖着站起来说道:“哎呦呦……我说掌门啊,快让那小子回来吧!别糟践这好好地雀鸟了。“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妙颜说道:”妙颜,你去!赶紧把他逮回来……“ 妙颜转身看着自己的师父,等待她的指令。 蒙绕香卡忍着笑说道:“去吧!“ 妙颜得令后翻身而出,挥动长袖缠住了萧慕铖的手腕,将他带了回来。 此时,萧慕铖正在心意的去捉那雀鸟,可是竟没有一个活着的。 那些雀鸟一开始还比较友善,后来可能是发现有许多同伴死在了萧慕铖的手中。于是,渐渐地有了攻击性。尽管萧慕铖尽力躲避,但是他的脸上和双手依旧出现了许多细微的伤痕。就在他差点要捉到那只麻雀的时候,手腕却被腾空而来的长袖缠住,带回冲天楼的长廊上。 由于事发突然,妙颜的速度又极快,这导致萧慕铖在落地的时候前后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 他瞪大眼睛看向妙颜,感叹道:“掌门大弟子的身手的确不凡啊!当日在山下,姑娘果然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妙颜眼底有一丝慌乱滑过,她皱了皱眉头别没有搭理一旁的萧慕铖。二是松开他,直径走到昔心身旁。 蒙绕香卡喝了一口茶,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朝他扔了过去,说道:“怎么?空手而回?” “你这太难了!”萧慕铖大手一挥,指着妙颜她们说道:“我不相信,她们几个人能做到!” 蒙绕香卡大笑道:“小子!她们不仅能取下来,还能把它再放回去!” “切!”萧慕铖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准备放弃了嘛?”蒙绕香卡见萧慕铖不再说话,并且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恼的神情,于是柔声问道。 萧慕铖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翻了翻眼皮儿说到:“没有!” 木南荨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突然觉得十分和谐。她和师哥明明是来暮雀门抢银子的,可是人家掌门对他们却没有丝毫的敌意。 除此之外,她还惊奇的发现,师哥刚刚的动作极为可爱。在自己的记忆里,师哥还从未对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就像是,小儿子对母亲撒娇! 想到这,木南荨脑子里就炸开了一个雷! 是啊!暮雀门对男人从不手软,可是对她和师哥却处处礼遇有加。是因为给师父面子嘛?那这面子也太大了! 如今只有两个可能,要不她与师傅交情匪浅;要不就是从心底里十分喜欢师哥,所以破例善待他们。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来其他什么原因。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木南浔还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这个叫”月娘“的女人,每次看到到自己时露出的目光都并不十分友善,甚至是有些阴毒。她们再次之前素未谋面并无恩怨,为何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这些疑问,她都不敢和师哥说起,再给他添乱。 在暮雀门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她此刻只想赶紧离开暮雀门, 在木南浔思绪翻涌之际,蒙绕香卡说道:“行了,我看今日你们都累了。让玉音带你们回去休息,既然没有放弃,明日辰时三刻还在这里,咱们继续。” 说着,站起身来和韩伏月一起离开了冲天楼。 其实,那一晚蒙绕香卡并没有将她和萧炎两个人的事情说完。 第十四章 萧慕铖暮雀门内认干娘 () 当年她与父亲到宋朝觐见,宋朝皇帝以政务繁忙为由,一拖就是半个月。 也就是这半个月,让他们对彼此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心意相通。 蒙绕香卡从与萧炎的交谈中得知,他心中有一位姑娘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也是因为她,梧桐苑才会建立在雁门山之上。 所以,那一日,当萧炎拉着她的手说,他与杨家姑娘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今他是喜欢她的时候。蒙绕香卡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萧炎的手掌中抽离,并低头说道:“炎哥哥,我在家乡已经定亲了。” 当萧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怔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抽出良久,它悬在半空进退维谷。心如刀绞,无限酸楚。他知道,宋朝皇帝依旧没有下定决心,让大理成为自己的番邦属国。这样一来,蒙绕香卡不日将启程回到大理国。 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 那一晚,他们是他们此生共度的最后一晚。也是那一晚,造就了蒙绕香卡的今天。 苗族女子的身上从小变饲养情蛊,当定亲之时便将它下在男方身上,一次来作为彼此的约束。所以,蒙绕香卡的情毒已经放在了阿再的身上。 那一夜,他们喝了许多酒。 不知是夜色迷人,还是酒香沉醉。总之,他们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 **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 回到大理没多久,蒙绕香卡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下在阿再身上的情蛊出现了反噬。 蒙绕香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知道萧慕铖出生的那日,她的容颜与七十几岁的老妪几乎没有分别。 阿再对她说,只要将孩子拿掉,二人拜堂成亲后,情蛊就会停止反噬。 可蒙绕香卡却十分倔强,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为了这个孩子,我死都不怕,容颜变老又有何惧,早晚都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的冥顽不灵触怒了阿再的父亲,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于是,在孩子出生的当晚,他便命人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她们。 她们母子命不该绝,从火场中逃出了生天。 蒙绕香卡带着萧慕铖,凭着记忆找到了梧桐苑。她偷偷的将孩子放到了树林外面,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山谷。 她只是将孩子放在了梧桐苑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面。 那张脸她自己看了都厌烦,路人看了都害怕,她又怎么会让萧炎见到。 从那一刻起,她和萧炎山高水长,各自安好。 蒙绕香卡并不准备将萧慕铖的身世来历告诉他,只是向将这个阔别多年的儿子多留在身边几日,多看儿子几眼。 此生,于愿足矣。 所以,当她知道妙颜对萧慕铖动了心思的时候,并没有责怪她。 甚至心中是有些高兴的。 如果他们能两情相悦,过些年再将暮雀门交到妙颜手中,那么这所有的事情便可两其美。 只可惜,这些都是蒙绕香卡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妙颜的确对萧慕铖有情,可是萧慕铖的心里却只有一个木南浔。 之后连着两天,萧慕铖依旧是空手而归。眼瞧着他们在暮雀门已经耽搁五六日了,而今又被这个难题困住。萧慕铖实在烦躁的很,可是有好不到什么办法来打破这个僵局。 就当他在屋内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时候,妙颜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妙颜看着萧慕铖急躁的样子,坐下后轻笑了一声道:“怎么?着急了?” 萧慕铖看了她一眼,冷嘲热讽道:“哎呀,看见你我就想起来两句话,不知哪一句用在你身上合适。” “那两句?” “一句是贵客临门;另外一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自己选一个吧!”说着,萧慕铖斜眼横了妙颜一眼,看向别处。 妙颜一愣,随即冷笑一声说道:“那我把来意和你说了之后,你自己选一个送给我。” 萧慕铖稍加思索后道:“那你说说,小爷我听听。到时候,给你选一个最贴切的。” 妙颜低头想了片刻,说道:“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师父对你们,尤其对你青眼有加。他老人家没有孩子,如若你肯认他做义母,我想眼前的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萧慕铖听了之后,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叫到:“你们暮雀门除了抢银子还抢儿子啊!娘还能随便认呢!”说着,对妙颜连打带拽的拖出了屋子,说道:“你啊!就是那无事不来的夜猫子,快请出去吧!”说罢便关上房门。 妙颜有些迷惘,依照她萧慕铖的了解,对方是会答应的啊!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了解萧慕铖,除了他自己的老爹之外,就数他的师妹木南荨了。 事情本身对于萧慕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只不过妙颜这样直来直往的沟通并不适合他。与萧慕铖这个人沟通,必须慢慢引导,徐徐渐进。这一点,谁也比不过木南荨。 所以,晚饭过后,萧慕铖就将今日妙颜和自己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木南荨。木南荨听后笑道:“我觉得,这是个法子。如此一来,不仅得到了人家掌门的轻功绝学,又能找回欧阳山庄的银子。一举两得啊!而且,这个义母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名义上的。我们离开了墓群门估计以后很难有机会再回来了。” 萧慕铖哼唧了一会,讷讷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不过让她这么一说,总感觉怪怪的。” 木南荨翻了个白眼,冷笑了几声说道:“只是让你认义母干娘,又不是逼着你娶媳妇。师父师娘都不在身边,你做出这许多姿态,露出一副立贞洁牌坊的模样给谁瞧呢!” “嘿嘿……你还别说!妙颜要是说他们家掌门招姑爷,我还就答应了呢我!” 木南荨听到他这样说,又联想到这些日子他和妙颜眼神之间的互动,心里就蹿火。抬起便是一脚,直接将萧慕铖屁股下面的凳子踹到。 萧慕铖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于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顺势坐在了地上。 木南荨紧接着站起来说道:“明日我就自己回梧桐苑去。你爱给人家当儿子就当儿子,爱当姑爷就当姑爷,谁稀罕啊!”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萧慕铖本是开玩笑,可一见木南荨真的急了,便赶紧起身追到门口拦住她说:“师妹,师妹,好荨儿!我是和你说笑的!”说着,他捧起木南荨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说道:“我这可心里,除了爹娘就是你。你摸摸,它是为你跳的!” 木南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手掌心下那建壮的身躯羞红了脸。于是,她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一边打开门离开,一边说:“油嘴滑舌,人家掌门怎么会看上你做儿子!赶紧休息吧!明天陪你,人干娘去!”说着,一转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暮雀门这些日子,因为萧慕铖和木南浔两个人的到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欢乐和人间气息。之前的暮雀门极其清冷,上前门徒却没有一个敢随意说笑。到是不是因为这里不许说笑,而是因为掌门每日里寡言少语、不苟言笑。除了盯着她们练功之外,大多数时间都会将自己在房间里,练字、打坐。如果,师父不主动出门,是没有人敢去叫的。 而今不同了,月娘和师父整日里都会说说笑笑的。同门姐们相互吵嘴打架,都比以前理直气壮地多。大家都在想,如果这样的日子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 所以,暮雀门中的大多数门徒,是喜欢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的。有了他们在,这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丰富多彩了许多。 相比之下,自从萧慕铖和木南荨走后,梧桐苑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平时这两个孩子在身边的时候,萧炎觉得十分闹腾,希望能清静清静。 可是如今两个月不到,他就已经开始想念这两个孩子了。整日里提心吊胆,现在只希望他们能平安的早日归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子时,夜深人静。每到这个时候,萧炎总会在雁门山顶的悬壶瀑布旁打坐。 这十五年来,萧炎度过了无数个难以入眠的雨夜。 他总是会在这样的夜晚,出现许多关于蒙绕香卡的幻觉。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他中蛊毒的那个夜晚,蒙绕香卡偷偷地趴在自己的门边,一声声的唤着自己。尤其是萧慕铖刚刚被送到梧桐苑的那些日子,他总是能出现这样的幻觉。 萧炎整日里的精神恍惚,无精打采,尤其是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时,他更是悲从心中起。那段时间,梧桐苑都是高俊在替他打理着。虽然,梧桐苑有乳母、下人还有萧炎这个亲爹一起照顾萧慕铖,但是他却始终面黄肌瘦,眼中无神,每到深夜都会啼哭不止。 眼见着这孩子马上就要到一岁了,却依旧毫无生气。梧桐苑为了他h遍请名医,也不见好转。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周湄来到了梧桐苑。 周湄是见真门主周列的独女,更是祝由术的唯一传人。 那手鬼门十三针的绝学更是出神入化,梧桐苑众人十分钦佩。 原来,萧慕铖在出生之时受到了惊吓,才会导致他深夜啼哭,食欲不振,面黄肌瘦,甚至是精神涣散。 而萧炎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自己的内心。他与蒙绕香卡分别后,内心十分悔恨忧伤。 他始终欠蒙绕香卡一个交代,更是欠她一条命。 尤其是在得知,她为自己诞下一子之后,他内心整日都在受着折磨。 由此,萧炎才会引发癔症。若时间久了,就会导致疯癫, 幸好,在这一切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时候,周湄来到了梧桐苑。 早在见真门的时候,萧炎和周湄就有婚约。他一直认为,自己被逐出师门之后,师妹一定会另择佳婿。可谁知,她却认死理,说什么都不同意周列为她安排夫婿。 后来,周列逼迫的越来越近,她一气之下偷偷溜出了见真门。更是在一路打探之下,找到了梧桐苑。萧慕铖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梧桐苑更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料理家务。于是,他们二人便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他与周湄相濡以沫,却与蒙绕香卡相忘于江湖。 转眼十数载,那臭小子已长成玉树临风的俊朗少年。他一直都在竭尽力的呵护、弥补这个儿子,萧炎要做他一辈子坚实的背景。让他一生快意江湖,杀伐决断无所畏惧,人生顺遂喜乐无忧。 深夜的悬壶瀑布,声如奔雷,澎湃咆哮。 眼瞧着过了白露便是中秋,而这两个孩子毫无音信。他派人在伏凌山之下日夜守候,却始终不见他们下来。 就在前几日,欧阳山庄来信说,朝廷又要打仗了,想问一问寻找丢失银两之事是否有了结果。 萧炎心里清楚,如果银子再找不回来,这件事情将无法隐瞒,朝廷知道后便不可善终。 所以,梧桐苑替欧阳山庄垫上了这笔银子。 西边的李继迁因为得到了辽国的支持,这些年蠢蠢欲动,肆无忌惮。前几日竟然率领军队攻打清远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辽国没有消停,西边又起战乱。 萧炎估计,这清远军不是李继迁的对手,兵败是迟早的事情。他只希望,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能尽快的平安归来。 这些年来,边疆的百姓时常受到战乱侵袭,整日里提心吊胆,怨声载道。萧炎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过去。 国家边疆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武林之中的侠客义士,才会有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 悬壶瀑布波澜壮阔的轰鸣声在午夜的山谷间回荡,站在这雁门山之上极目远眺便可望见雁门关之上守城的将士。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 萧炎在梧桐苑整日盼着他们回来,而蒙绕香卡这边却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尽量多留几日。因为她知道,萧慕铖自此一去便是山高水长。她们母子二人,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其实,让萧慕铖认蒙绕香卡做义母这件事情,根本就是韩伏月和妙颜两个人商议的。 他们觉得,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这个结果是极妙的。 义母将欧阳山庄的银子作为见面礼送给义子,顺理成章;暮雀门的轻功举世无双,义母调教义子更是理所应当。 有了这层关系,就巧妙地将蒙绕香卡和萧慕铖父子轻易地绑在了一起。 从此,了却了蒙绕香卡的夙愿,她不再孤单。 于是,在韩伏月的极力撮合下,蒙绕香卡将萧慕铖收作义子。 这一来,萧慕铖和木南荨留在暮雀门整整将近两个月。 每日当萧慕铖和暮雀门弟子一起练功时,木南荨就会陪着蒙绕香卡和韩伏月说话。逐渐她和暮雀门的这几个姑娘熟络起来,一起喝茶,一起聊天。 她们常年在外行走江湖,所见所闻新奇百怪。木南荨最喜欢听她们说起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什么无头鬼入室偷盗,采花淫贼误入义庄,七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 可是,木南荨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比如,师哥最近格外喜欢和妙颜聊天。有时候,一聊就是几个时辰。她隐隐的可以感觉到,妙颜钟情于师哥。而暮雀门众人也有意撮合,这让她终日惶惶不安。 这一日是蒙绕香卡的生辰,暮雀门内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寿宴之上,蒙绕香卡、韩伏月、萧慕铖、木南荨还有以妙颜为首的七大弟子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忽然,韩伏月指着萧慕铖说道:“小子,今年多大了?” 萧慕铖一愣,随即答道:“还有几个月,就满十六了。” 话音刚落,韩伏月双手拍桌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拍着肩膀说道:“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议亲了。”说着,用手点了点面前的几个姑娘说道:“你看我们掌门的七大弟子,各个标致漂亮。给你挑一个做媳妇如何?”韩伏月突然付下身子,在萧慕铖的耳边说道:“你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我觉得妙颜就不错!”说完,咯咯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萧慕铖和在坐的几个姑娘都羞红了脸,确然她们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萧慕铖。但是姑娘家家的,被人当众这样说总是会害羞的。而萧慕铖脸红,除了害羞之外更多的是着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木南荨。此时,木南荨就坐在自己身边,抿着嘴斜眼看他,右手的三个手指紧紧地捏着酒杯,仿佛决意要将它捏扁一般, 萧慕铖突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师妹一脚踹翻凳子的情形,于是“噌”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除却木南荨之外的几个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是因为反对而激动呢,还是因为开心而激动。 “那个,呵呵!圣人有云,好男儿应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我……”萧慕铖说一半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啊!所以,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继续了。 韩伏月反应最快,捂着嘴笑道:“所以啊,应该先成家!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吧!我瞧着,妙颜就不错。你俩也熟悉,就这么着吧!”说着,还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蒙绕香卡。挑眉看着她,心中道:你瞧,若是成了如何谢我啊? 可谁知,萧慕铖“嗖”的一下又坐下了,端起酒杯说道:“我刚才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做太草率了!” “哎!你这小滑头!你义母给你做主,便就是父母之命,我就是你的媒妁之言!怎地,分量不够?”韩伏月急声逼问道。 萧慕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我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我是心有所属的!”他说道最后,竟然腼腆起来。他这句话,让一旁始终提心吊胆的木南荨安心了许多。露出了甜美,幸福的微笑。 韩伏月听罢,眼珠在眼眶里打转问道:“心有所属?是谁?”她巡视了一圈,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是你的小师妹?”韩伏月在最后提及木南荨的时候,眼中露出了阴冷的光芒。 第十五章 木南荨身中蛊毒,蒙绕香卡掌掴韩伏月 () 木南荨看到韩伏月的反应和眼神后,背脊阵阵发凉。她始终闹不懂,她二人送未谋面,这是哪里来的如此深仇大恨! 蒙绕香卡感受到了席间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了,于是出来打个圆场说道:“孩子们都在这,有情义有缘分自然会走到一起。你跟着瞎搅和什么劲儿?”说着看了韩伏月一眼,拍着她的手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还是要随缘的是不是……”说着举起酒杯,敬了韩伏月一杯酒。 其实蒙绕香卡也感觉到了韩伏月对木南荨的敌意,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近由于忙着教授萧慕铖功夫,始终没有时间与她深谈。看来,她们是需要谈一谈了。 可是,让蒙绕香卡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夜木南荨就出了事情。她终究,晚了一步。 酒席散去之后,她们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到了后半夜,大家却被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惊醒。 原来,木南荨回去后便觉得不舒服。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到了后半夜,忽然就觉得咽喉之处怵怵犹如百虫爬行,麻麻发痒。无奈之下只得用双手去抓外面的皮肤,却是隔靴搔痒,无济于事。到后来慢慢地,竟然咳嗽起来。 萧慕铖就在隔壁,听到动静后过来查看。发觉木南荨咳嗽起来难以自制,脸色慢慢泛红,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此刻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可现在夜深人静的,又不好意思惊动两位前辈。于是,妙颜便是他此刻的救命稻草。 妙颜每天睡得都很晚,此时刚刚熄了烛火准备休息。便听到外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偷偷地叫自己。她不禁暗暗奇怪,天色已晚萧慕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深夜来找她。 妙颜隔着门板,轻声问道:“萧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妙颜姑娘,师妹好像是病了。这深更半夜,我也不好意思惊动其他人,于是便想姑娘你去看看。”妙颜心想,我又不是大夫,能干什么?可是转念又一想,这木南荨一定是病的很严重,不然萧慕铖不会不顾礼数,深夜来敲自己的门。 这样想着,便打开了门。此时走廊之上,烛火尽灭。他们彼此二人,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视物。月光如薄纱笼罩着妙颜,光束与暗影的结合使她的更加五官立体,目光碧波入水。 这样的美人萧慕铖此时却无暇欣赏,神女有意,公子无心。 “别急,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妙颜说着转身关上房门,点头示意一起去看看。 他们二人快步朝木南荨的房间走去,十步之外隐隐便能听到木南荨的咳嗽声。犹如一位得了肺痨,已入膏肓的病人。妙颜暗道不妙,按照时间推测,如果是生病根本不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中毒。 在她暮雀门中毒,恐怕师父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师父虽然没有说,但是从她对萧慕铖如此看重妙颜便知道他们一定有很深的渊源。而如今,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造极深成误会,如此一来之前的心思就都白费了。 妙颜心中百转千回,脚下的步伐更紧了些。 而原本跟在身后的萧慕铖,在听到动静后更是拽着妙颜跑了过去。 他们刚刚进屋,木南荨趴在床边竟然咳出了血。 她的面色惨白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犹如透明冰雕,地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妙颜心中咯噔一下,快步走上前去查看地上血的颜色,心下大骇。这木南荨,竟然中了蛊毒。她来不及多想,说道:“你扶她躺下什么都不要做,我去叫师父!”见萧慕铖对她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肘疾声问道:“我说的话听清楚没有,你什么都不要做,一定等我回来!” 此时,萧慕铖早就慌了神,看了妙颜许久才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妙颜确定他听到了之后,转身朝望雁台跑去。 当蒙绕香卡来到木南荨的房间,看到守在她身边手足无措的萧慕铖,就知道此时躺在床上的姑娘才是他情之所系。蒙绕香卡快步走上前去,对萧慕铖说:“你先和妙颜出去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萧慕铖轻抚着木南荨的额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门。 暮雀门的其他弟子听到走廊之上的动静,也都纷纷出门一探究竟。 云舞最先赶到,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看他们二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深更半夜连师父都惊动了?” 妙颜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萧慕铖的手臂,安慰道:“放心吧,师父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的。我们到你房间坐着去等,如何?” 萧慕铖眼睛死死的盯着房门,摇头说道:“不,我要守在门外,你回去休息吧。” 妙颜看到萧慕铖那关切的神情,心如刀割。 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心是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后对云舞道:“木姑娘有些不舒服,师父正在查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云舞的目光在妙颜和萧慕铖之间转了几圈之后,懒洋洋的说道:“那成!师父在里面就必然不会有事,我们就回去休息了。”她向其他人摆了摆手,款动金莲回房去了。灵凤和凝素去想要再次靠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昔心却一手一个抓住她们,说道:“大师姐让咱们回去休息,别去添乱了!” 听到昔心这样说灵凤和凝素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特转身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灵凤小声嘀咕道:“真是羡慕这木姑娘啊!生病能整出这么大动静,可见在梧桐苑的时候就备受疼爱呢!” 说话间凝素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对面的萧慕铖和妙颜,轻哼了一声道:“我觉得她远不如大师姐,江湖上的女子竟这样娇滴滴的。只不过生个病而已……” “得了吧,得了吧……别说这些听着酸溜溜的话了!咱们姐妹,这辈子是没有这个命,能有个什么哥哥啊……师哥之类的了。咱倒是想娇滴滴的,跟谁娇去啊!”灵凤挽着凝素的手说道。 “二师姐,暮雀门即便是有个大师哥,就你这性子想要娇滴滴,恐怕也难!” “嘿!”灵凤轻笑,拍了凝素手背一下,说道:“你这小妮子,跟云舞不学好是不是!枉费平日里偏心像着你!” 凝素赶紧抓住灵凤的手说道:“二师姐是最大方的呢!其实,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云舞师姐吗?” “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灵凤语气僵硬的说道:“我们两个脾气相冲,与那件事情没有关系。”她松开凝素的手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凝素看着灵凤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房间去了。 昏暗的走廊之上众人散去后,萧慕铖突然用手紧紧地抓住妙颜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妙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对上了他凶狠的目光。妙颜一怔,那样复杂而又犀利的目光她从未见过。面对这样的他,妙颜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丝恐惧,目光如刀,刀刀深入人心。 萧慕铖刚刚一直在思考,是什么原因让木南荨突然之间病的这么严重。他思前想后猛然间恍然大悟,厉声问道:“她不是生病,是不是?生病哪里会发展的这么快!是毒,而且是你们暮雀门独有的毒药,不然你不会深更半夜的去叫你师父,更不会叮嘱我什么都不要做!”萧慕铖愤怒到极点,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一定知道,告诉我是什么毒药?为什么要害她!当初想方设法留下我,就是为了今天是不是?阴谋!都是阴谋!”他愤怒的低声咆哮着,一声一声犹如重拳,击打在妙颜的胸口,她羡慕、嫉妒躺在屋里的那个姑娘。 萧慕铖的手劲儿不小,妙颜手腕被他捏的咯咯作响。手腕疼,她的心更疼,望着他那因愤怒而腥红的双眼,一滴眼泪从妙颜的眼角间滑落。她难以自控的,抬起另外一只手想要抚摸面前这个男人的脸。可就在指尖即将要碰到的那一刻,萧慕铖突然就清醒了,他慌忙地松开了妙颜,连续向后退了三步。 妙颜看到了萧慕铖的反应后,那只手紧紧地攥拳抵在额头上痴痴地笑了起来。此时,那只被萧慕铖攥过得右手毫无知觉,只有手腕隐隐发疼,五个手指没有感觉更无法控制。她尝试着抬起手臂,用想要触摸萧慕铖的那只左手,轻轻将它托起。 “我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它的确暮雀门有关,去不是我门派中独有的。”说着,妙颜深呼了几口气,冷冷的继续说道:“木姑娘不会有事,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在这里等师父吧。” 妙颜托着那只手上的右手,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萧慕铖的身边。由于疼痛,妙颜的额头沁出许多汗珠。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房门终于打开了。 蒙绕香卡举步走出房门,说道:“她已无大碍……之后我……”还未等后话说完,萧慕铖早已跑进去,坐在木南浔的床边了。 蒙绕香卡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站在门边继续说道:“之后我会每日派人将药送来,这件事情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她转头离开了。 木南浔所中的是一种叫做蜣螂的蛊毒。 在唐代名医王焘所著的《外台秘要》中就曾有记载:蜣螂蛊。得之胸中忽然,或哽入咽,怵怵如虫行,咳而有血。 苗族的医学认为伤、亏、积、毒、虫、菌是人得病的主要因素。所以,在苗族的蛊毒之中多以“虫”为主。 蜣螂蛊毒的解毒方法十分简单,取水将胎衣散冲开服下,蛊毒自消。只是,后面还需要搭配一些清除余毒,调理心肺的药物,才不会落下病根。 蒙绕香卡在暮雀门中的确饲养蛊毒,除了她之外便只有韩伏月一个人可以拿到。 于是,她气冲冲朝韩伏月的房间走去。 蒙绕香卡在回望雁台的路上越想越生气,这些年韩伏月的所作所为她不是不知道。之所以任由她折腾,是因为身为一个女人,身为一个母亲是能够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和憎恨。 她的偏执,她的疯狂皆是因为爱的背叛。 蒙绕香卡怒气冲冲的来到韩伏月的门前,抬起脚将门踹开。在深夜之中,门板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她迈步走进房间,绕过屏风来到韩伏月的窗前。 此时,韩伏月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天花板。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她慢慢的侧过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怒气冲冲的蒙绕香卡。 蒙绕香卡看到她这个不在乎的深情更加气愤,她上前一步将被子撩开后抓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床上薅起来。 韩伏月穿双手用力将肩膀上的手扒拉开,盘腿坐在床边说道:“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蒙绕香卡只觉得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她抬起手就给了韩伏月一个嘴巴。 韩伏月拔打了一巴掌之后并不生气,而是摸了摸脸颊说:“看来是没有死,不然你定是要杀了我偿命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做错了吗?” “果然是你!”梦绕香卡浑身颤抖,用手指着她说。 因为蒙绕香卡一直带着长纱帷帽,所以韩伏月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她指着自己颤抖的手就能看出,她是真生气了。韩伏月依旧不急不躁的轻笑道:“萧慕铖那小子身心都在他那师妹身上,而妙颜却看上了他,这些你我都看在眼里。为了你和妙颜木南浔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我做错了吗?” “你放屁!韩伏月,你少拿我们师徒二人扯谎!你是为了你自己,我说的对不对?”蒙绕香卡大声说着,又抬起手想要给她一巴掌。 韩伏月却厉声道:“你不如一掌打死我!不然你就看好她,反正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这是为什么啊?伏月!”听到韩伏月这样说,蒙绕香卡却收了手,心痛的问道。 韩伏月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眼睛瞪的极大说道:“就是因为她像她!你可知道,她们两个有多像!” “就因为这个?” “就这一个原因她就能死上千次万次!虽然,许多年前我只有一次机会远远地望了一眼,即使只有那一眼,也足够我记一辈子的!当年,那个女人刚刚死了丈夫,自己独自带着年幼的儿子被宗室欺负。我是可怜她的!可是后来,她为了她自己却抢了我的丈夫!”韩伏月声泪俱下,想起了那一段心酸的往事。 她吸了一下鼻子,哭着继续说道:“一开始,他们还躲躲藏藏。到后来,他和那个女人竟然毫无廉耻的暗中派人来杀我!香卡啊……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了!为了我的孩子,我忍气吞声,默默地忍受着!就连他夜不归宿,我都一句不问!可是……可是……”韩伏月此时的情绪有些失控,她用双手狠狠地拍着床说道:“他们要杀我啊!!要杀我!杀我也不要紧!可是我怀了他的骨肉啊!夫妻十年啊……十年我才怀上这个孩子啊!”最后她泣不成声的瘫倒在床上。 蒙绕香卡看着情绪崩溃的韩伏月,心中酸楚万分也跟着一起落泪。她坐在床尾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如若不是韩伏月机警反应快,恐怕早已成为那些杀手的刀下鬼了。她十分想保住当年的那个孩子,可是韩伏月怀孕的时候思虑过甚,再加上过度惊吓和剧烈的跑动。最终,还是小产了。 当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的时候,却没有像蒙绕香卡预想中的那样哭闹不止,寻死觅活。她格外的平静,仿佛就像是生了一场普通的疾病。从那一刻起,她将所有的怨恨都积压在心里渐渐深了根。 到今天这个地步,蒙绕香卡自己也有责任。 暮雀门的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韩伏月的影响。所以,对男人格外的痛恨。 她们对男人的偏见,都是源自于韩伏月的教导。 如此才出现了暮雀门对男人从不手软的传闻,她曾想要制止,最后却放弃了。所以,她给暮雀门的门徒一个规矩,不管她们对别的男人如何,但是雁门山之上梧桐苑的人她们绝不可出手。 这就是那句“天下男子皆可杀,唯有雁门阎罗家”的由来。 “伏月,收手吧!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不好吗?”蒙绕香卡劝道:“这些年,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你说你喜欢研究医术、蛊毒,我依着你。当年,云舞和灵凤她们两个人,也是你在背后从中作梗才造成她们两个误会这么深。到现在,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说过什么。可是这次,你居然对一个无辜的姑娘下手!他们,是梧桐苑的人啊!” 韩伏月此时蜷缩在床上,抽泣着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木南荨是她的女儿。不然,不会这么像!” 第十六章 月娘软禁在房中,萧慕铖冲天楼内展轻功 () 蒙绕香卡猛地站起来,说道:”那是你的心魔在作祟,那姑娘被父母抛弃,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人送到梧桐苑抚养。一个中原长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契丹人。这两日你就不要出房门了,这两日我会安排他们尽快离开。”蒙绕香卡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住脚步。隔着屏风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从我房间中,讲蛊毒拿走的?” “就是那日,你、我还有妙颜喝酒,后来你有些醉了,我和她一起将你送回房去。我先将妙颜打发走,然后就在你放蛊毒的架子上顺手拿了一个。” 蒙绕香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那架子之上紧挨着蜣螂的就是金蝉。想到这,不禁脚下直冒寒气。她没有在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韩伏月的房间。 天亮之后,蒙绕香卡将妙颜叫到身边说道:“你们的月娘最近身体欠佳,十分不舒服。并且,此次生病来势汹汹这次,比较严重。为了不让人打搅她休息,你们姐妹轮班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明白了吗?”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月娘下的毒?”妙颜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依旧十分震惊。 蒙绕香卡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过后我会处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木姑娘的身体调理好,然后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 “妙颜知道了,木姑娘的药我会亲自看着,您放心。”说罢,便离开了。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一跃而出。林间的鸟儿欢快的叫着,它们用欢快叫醒每一个沉睡的人。 被唤醒的人却不一定会快乐,因为他清醒之后,所有的苦难也会随之清醒。 木南荨的毒虽然解了,可是心绪却难以平静。萧慕铖看着她的睡颜,呼吸虽然平稳,可眉间紧蹙难以抒怀。 从中毒到解毒,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这是蛊毒的最大特点,中毒之人无论身体出现任何变化,神志会始终保持清醒。它会让你清楚的记得所有的痛苦,在极度的惊骇中慢慢死去。 萧慕铖紧紧地握着木南荨的手,他这一晚上始终都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 他被暮雀门的美好表象所蒙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没有危险。 木南荨几乎每日都在问他什么时候离开,可自己却没有在意忽略掉了。 如今想来,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一想到这些日子,木南荨一直处于焦躁和恐惧之中,他就恨啊!恨自己,更恨那个女人。兵不血刃,笑里藏刀,真是好计谋、好算计! 萧慕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都没有发现早已站在身边的妙颜。 妙颜左手端着药碗半蹲在萧慕铖身边,小声说道:“这是给木姑娘清理余毒,调理身子的药,你趁热喂她喝了吧。” 萧慕铖没有看他,冷冷地说道:“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你们的药,我们可不敢再喝了。” 妙颜没有说话,只是当着萧慕铖的面端起药碗小小的喝了一口。随后起身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药是我亲手熬的,刚刚我也亲自试过了,你大可以放心。下毒的是月娘,师父已经将她软禁了。等木姑娘的身子调理好后,我就亲自送你们下山。喝与不喝,你自己决定。” 萧慕铖转头看着屏风之后的妙颜没有说话,目送她离开后起身走到桌子前面,将药碗端了起来。 他看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此时躺在床上的木南荨。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再相信她们一次。 他走到床边对依旧熟睡的木南荨说:“师妹,我还是选择相信她们。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梧桐苑。” 一连三天,妙颜每日早晚都会亲自送药。只是她与萧慕铖再也没有说过话,放下药之后就离开,不会有片刻停留。 木南荨的身子也逐渐好转,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这一日清晨,妙颜照常给木南荨来送药。走进屋内没有发现萧慕铖的踪迹,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木南荨从镜子中看到妙颜后,赶紧将手中的梳子放下,快步迎上去。 “这些日子多亏了妙颜姐姐的照顾,之前师哥在我们都没有机会聊天。”说着伸手去拉妙颜,想让她坐在这里陪自己说说话。可是,木南荨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妙颜脸上却生出痛苦的表情。 木南荨一惊,问道:“妙颜姐姐,你受伤了吗?”她心中有些奇怪,妙颜的功夫与师哥不分上下,以她的轻功虽称不上天下无双,却足可以自保。更何况,在这暮雀门之内谁又会出手伤害这个掌门的大弟子呢? 忽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脱口问道:“难道,是师哥?” 妙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静静地从她身边走过,将药放到桌上道:“萧慕铖呢?这几日他都寸步不离的看着你,生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木南荨甜甜的笑道:“不眠不休的守了我几日,怕他身子熬不住就打发去休息了。” 妙颜点点头说道:“他是极重视你的!” “妙颜姐姐,我代师哥向你陪个不是。他是因为太过于关心我了才会出手这么重,你可千万别怪他。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师父他老人家啊,就没少因为师哥这个毛躁的性子修理他。” “嘿!你这丫头!我这么护着你,而你呢!居然在我背后说闲话。”萧慕铖说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我哪里有说闲话?我说的分明都是实话!”木南荨跑到他身边,仰着小脸笑道。 妙颜用余光扫了一眼,说道:“今晚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送你们下山。你们聊吧,我还有事。” “妙颜姐姐……”木南荨跟着妙颜的步伐追出门去,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停下脚步。她离开的背影好孤独,尤其是右手直直的垂向地面没有任何摆动,想来是伤的很厉害。 木南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子端起桌子上的药一饮而尽。 萧慕铖见此,赶紧倒了一盏清水递到她手里。 木南荨喝了一口清水,看着他说道:“师哥,你对人家姑娘动粗啦?” “什么?”萧慕铖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一时间没有转过来,他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哦!你是说的妙颜吧!我哪里有对她动粗啊!那晚她们说你中了蛊毒,我情急之下就拽了她一下!” “就拽了一下,师哥你到底用了多大劲儿啊?!”木南荨差异的问道。 “怎么?她……受伤了吗?” “恩……刚才我想请她坐下说说话,无意之间碰到了她的右手。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反应就知道伤的不轻!”最后四个字,木南荨一字一顿的对萧慕铖说出来。 “瞧你说的,哪有这么严重!”萧慕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晚我抓着她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 “这我怎么清楚!不过刚才回忆了一下,她刚才来给我送药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这几天你都没有观察到吗?”木南荨问道。 “你身中蛊毒,性命垂危。我心思都在你这里,哪里会观察其他人啊!” 木南荨听他这样说,面上一红有些害羞。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水说道:“你今天抽时间给人家赔个不是吧!” “师妹,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对于你身中蛊毒这件事,你就没有怀疑过是……” 萧慕铖还没有说完,木南荨就紧忙摆手说道:“没有怀疑过任何人,我心里清楚一定是那个叫月娘的人。师哥,谁是假意好,谁是真心笑,我心里清楚得很!” 萧慕铖看着自己的手,低头思索。木南荨继续说道:“师哥,你自己没有感觉吗?虽说只是一个义子,可是这些天来她对你的爱护和教导,与亲生母亲没有区别呀!” “师妹,咱不说这个了。我去帮你收拾一下,稍后一起去和义母他们告别,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对你我二人的照顾。明日就下山,回梧桐苑。” 木南荨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并未再多言。她推开窗子,山间的风打在脸上十分寒冷。山中火红的枫树叶上挂着白霜,白霜之下藏着红叶,这红白相间的一起隐藏在苍松翠柏之间,这样美丽的景色,明天过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西边的太阳摇摇晃晃的坠入天边的云海之中,透过缝隙依稀可以看到橙黄色的光。 随着太阳的西垂,这一日终将尽。 蒙绕香卡在日暮之时,带着木南荨和萧慕铖一起来到了冲天楼。 此时,这冲天楼内除了不计其数的山麻雀外,便只有他们三个。 “我不仅是你的义母,更是这暮雀门的掌门人。所以,你若是想要将欧阳山庄的银子一起带回梧桐苑,就仍然要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将这七百五十六只雀鸟脚上的铃铛摘下来,我想如今这对你来说,已并非难事。” 萧慕铖点点头,足尖点地飞身而出。只见他身手矫健、轻盈,出手速度极快却丝毫没有伤害雀鸟半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七百五十六只银铃部被摘了下来。 蒙绕香卡看到萧慕铖的伸手,不禁拍手大笑,连声叫好。她用双手拍了拍萧慕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不愧是我蒙绕香卡的儿子,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悟性极高,根骨奇佳!明日,带上欧阳山庄的银子回去吧!” 萧慕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跪在蒙绕香卡面前说道:“萧慕铖承蒙前辈错爱,倾囊相授,才能有如此进步。” 蒙绕香卡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什么前辈!是干娘!”蒙绕香卡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些天虽然朝夕相处,并且也认了自己做义母。可是他却一直称自己为前辈,所以她拉着萧慕铖的手说道:“记住了,我是干娘!你们明天就要走了,今日这称呼能不能变一变?” 萧慕铖咧嘴一笑道:“是,干娘!” 听到他正要称呼自己,蒙绕香卡更是合不拢嘴。她又伸手将一直站在旁边的木南荨拉了过来,说道:“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荨儿,我能不能这样叫你?” 木南荨上前反抓住蒙绕香卡的手,猛点头道:“当然可以!您是师哥的干娘,也是我的长辈。您能这样称呼我,荨儿很开心。” 蒙绕香卡笑呵呵的拉着他们二人朝冲天楼外走去,她有些愧疚又不失亲切的说道:“荨儿,这次让你受苦了。我带月娘给你赔个不是,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年,她的丈夫背弃她和其他女人暗中来往,更合谋想要害她性命。我虽然救了月娘,可是她却失去了唯一的孩子。所以,当有一些事情会刺激她的时候,月娘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她身上没有功夫,就连给你下的毒都是趁我和妙颜不注意,从我房间里偷出来的。我之后一定将她牢牢看住,保证她再也不会害人,无论是谁都不会了。所以,你能不能原谅她?”蒙绕香卡透过帷帽的长纱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等待着她的回答。 爱人背弃,失去骨肉。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天塌地陷啊!木南荨转头看向萧慕铖,她想:如果有一天师哥这样对自己,那她一定是活不下去的了!她这么想着,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作为女人,当她知道韩伏月这样的遭遇后,既心疼又能感同身受。 可是,萧慕铖看到木南荨的眼泪却慌神了。以为师妹不愿意原谅,可却因为是自己的干娘替那个毒妇求情,所以左右为难之下,委屈的哭了。于是,他赶紧说道:“干娘,月娘她再苦也不能视性命如草芥一般。而且,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而不是因为受到刺激,突然行事的。” 这些事情,蒙绕香卡心中其实早就有数。韩伏月这个人看似性子脱逃、心直口快,实则城府极深。暮雀门能在十几年间发展的如此迅速,都亏了她这些年的筹谋。所以,萧慕铖说的也并无道理。或许从见到木南荨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开始策划了。可是,这十五年来陪伴自己的除了暮雀门的这些孩子们,就只有她了。 虽说,自己的亲儿子已在眼前,却终究不能相认。之前的十几年,乃至于往后的几十年,也许就只有韩伏月与她相依为命了。所以,她终究不忍心……可看萧慕铖的反应,是绝不想善罢甘休的。她刚想张嘴在劝说一番,却听到一旁的木南荨开口说道:“您别听我师哥胡说,这件事情我是当事人,当然要听我的。这一则月娘给我下的毒,而前辈您给我解读,终归都是暮雀门的人,一来一往便两不相欠了;这二来嘛,她也是苦命的人,事出有因并且终究没有酿下大错。我选择原谅她,而您也不要因此心中不安了。” 木南荨的大度,是蒙绕香卡没有想到的。看了看木南荨,又转头看了看萧慕铖说道:“那铖儿认为呢?” 萧慕铖狠狠地瞪了木南荨一眼,像是在责怪她毫无原则的大度和原谅。而木南荨看到之后,却是俏皮的一笑,朝蒙绕香卡努了努嘴。萧慕铖白了她一眼,转头笑道:“既然师妹大度不再计较,那铖儿也不会在说什么了。” “好好……我替韩伏月谢谢你们的宽容和原谅。其实,我已经惩罚过她了。我狠狠的扇了她几巴掌,并且将她关在房门之中软禁起来,绝不让她再出来伤害任何人。”蒙绕香卡一边拉着他们往望雁台走,一边说道:“虽然如此,可是我依旧要送给荨儿一样东西,作为赔罪。你们到我那去,去看看喜不喜欢。走走……”说着她乐呵呵的拉着他们便往前走,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人在蒙绕香卡的身后相视一笑,乖乖的跟着去了。 第十七章 二人离开暮雀门,伏凌山下相聚首 () 三人来到望雁台,萧慕铖看到此时暮雀门的昔心和云舞两位弟子一左一右守在韩伏月房门外。如此一来,他稍微有些心安。毕竟,他们明日就起程离开这里了。萧慕铖默默地看着那扇房门良久,那扇门后关着的到底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还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他总觉得心中隐约有意思担心,总觉得这件事没有他们想的这么简单。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连下毒的虫蛊也是从蒙绕香卡房间中偷来的,应该是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木南荨随着蒙绕香卡走进房间,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师哥还站在门外发呆。 “师哥,你怎么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蒙绕香卡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所以她没有发现萧慕铖凝重的脸色。她美滋滋的折回去,伸手将萧慕铖拉进屋里说:“快进来,进来,你们两个人稍稍坐一坐,我去拿。”她说着绕过屏风,朝卧室走去。 不一会,蒙绕香卡便捧着一个木制的方盒子走出来放在桌子上。她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套头饰。放在正中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圆形发冠,发冠一圈是镂空的海棠图案,花蕊部分点缀着红宝石。这发冠还搭配两只碧玉雕刻的蝴蝶发簪,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翅膀的顶端各由银丝穿过,坠着两个极小的珊瑚豆。这套发饰极为精致好看。 木南荨和萧慕铖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您这是……” 蒙绕香卡往木南荨的面前推了推说道:“送你的?喜欢不?” 木南荨听后,摆动双手说道:“不不……您这太贵重了!” “这套首饰是我年少的时候,一个故人送给我的。我是苗族女子,从来没有穿过你们宋朝的汉人服饰,十分稀奇。所以,从衣服戴首饰,他就送了我一整套。这些年我一次都没有戴过,如今送你了!”说着蒙绕香卡拉着他们二人的手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情投意合,在彼此心中都极为珍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它就当我送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了,在推辞我可要恼了!” 木南荨听到蒙绕香卡这么说,脸颊热热的犹如火烤。羞臊的不知说什么好,反倒是一旁的萧慕铖痞痞的说道:“看来干娘对我选的这个媳妇还是满意的!那,我们就收下了!” 蒙绕香卡看着她们二人,笑着点头说道:“好好……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荨儿体内的蛊毒虽然以解,可仍旧需要细心调养,好好休息。所以,你们回去的路上不要太着急赶路。” 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点头,怀抱着木盒子离开了。 月亮偷偷地爬上树梢,萧慕铖此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他想起白天木南荨说的那些话,对于那一晚的事情,他也觉得应该去和妙颜道个歉。但现在天色已晚,他一个大男人三番五次在深夜去敲人家姑娘的门,总是不太好。可是,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回梧桐苑了,此时不去,怕是没有机会了。于是,他起身穿上衣服来到妙颜的房门前,徘徊良久却始终没有扣响她的房门。 正当萧慕铖要放弃离开的时候,妙颜的房门却应声而开。 “为什么你总是要在我准备休息的时候来?我猜这次应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我的房门早就响了。”妙颜表情清冷的说道。 萧慕铖轻抚手掌,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知道深夜来找你的确有些失礼……” “这样的失礼,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直入主题吧。想和我说什么事情?” 萧慕铖对于妙颜这突如其来的直来直往有些不适应,他愣了一下说道:“那……我能不能到你房间里去说。深更半夜站在这里,如若真让人看到了也不太好。”妙颜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慕铖半晌后没有说话,只是侧开身子将门口让了出来。 萧慕铖坐在妙颜对面,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早,我听师妹说你的手好像是受伤了?” “不妨事,好好将养几天也就好了。”妙颜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那日,她身中蛊毒我一时情急就……如若是我伤了你,还请妙颜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关系则乱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当听到萧慕铖这番话的时候,妙颜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她的瞳孔却紧缩了一下。只是在此刻的萧慕铖,低着头十分窘迫。所以,妙颜这细微的变化他并没有看到。 妙颜的心绪有些翻腾,却依旧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尽量平稳的说道:“萧公子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情,那大可不必。妙颜这些年行走江湖,大小伤无数。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请回吧。”说着她站起身来,将门打开看着萧慕铖。 人家这架势摆明了是送客,他也没有过多地纠缠,便起身离开了。 妙颜关上门后用额头抵住门板,低低的啜泣起来。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可是心中的伤却是要人命的。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明日,那小子就要再一次离开我了。”蒙绕香卡坐在桌前,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双刚刚抚摸过萧慕铖的手。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孩子皮肤上的温度。她自言自语道:“如今这见了,还不如不见。如此少年英雄的儿子,竟然是生给别人养的!”蒙绕香卡无奈的苦笑,今日这般也只能怪自己。当年她亲自将他送去梧桐苑,如今又怪得了谁呢! 她就这样坐在桌子上,独自一个人回想着这两个月来与萧慕铖相处的每一刻。直至天边渐渐从深青色变成了青白色,她才回过神来。 昨日从西边落下的日头,又从东边升起来了。这翻来覆去,周而复始的始终是同一个太阳,可是这日子过去了便却再也回不来了。 所谓:不如林中乌与鹊,母不失雏雄伴雌。 有时候,做人还不如一只鸟。 清晨,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收拾停当后,便一起走出雀楼。 此时,司雀台上只有蒙绕香卡和她的七大弟子。她们七个人默默地站着,始终不敢发出声响。师父自己一个人坐在亭子中,山谷中的寒风吹动着她的帷帽长纱和长袖、裙摆。自从梧桐苑的两名弟子来到暮雀门,她们周围的人和事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还有月娘可以和师傅说说话,如今月娘却…… 灵凤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妙颜,她们几个人之中,也只有大师姐和师父亲近些。灵凤小声说道:“大师姐,你……”她本想向让妙颜去劝劝,据打更、巡夜的师妹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师傅就独自坐在这里,直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妙颜摇了摇头后,也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灵凤觉得这样的气氛让人十分难受,她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就在此时,木南荨和萧慕铖一起来到了司雀台。蒙绕香卡听到脚步声,循声望去瞧见是他们二人后快步走出亭子,迎了上去。萧慕铖和木南荨双双跪在她面前,萧慕铖说道:“铖儿拜别干娘,还望您保重身体!” 蒙绕香卡赶紧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哽咽的说道:“儿啊,自此一去山高水长,你我二人也许再无缘相见。”说着,她颤抖着双手,轻抚着萧慕铖的脸继续说道:“回去,要听你爹的话,不可再莽撞任性。梧桐苑早在一个月前就派人在伏凌山脚下日夜蹲守,想是出来的太久了,一直没有音讯,你爹他开始担心了。”她说到此深吸了一口气,拍着萧慕铖的双肩说道:“下山去吧!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二人必定要多加小心。今后如果遇上了困难,就来找我。让妙颜和凝素送你们下山,去吧……”说罢,蒙绕香卡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萧慕铖和木南浔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齐声说道:“那我们去了,您保重。” 听到身后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远,蒙绕香卡突然转身向前追了几步。她望着蜿蜒的山路之中她们二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她讲帷帽的长纱用手轻轻撩开一个小缝隙,透过缝隙她却仍旧看不清依旧离去的背影。最终,他们模模糊糊的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蒙绕香卡独自来到萧慕铖住过的房间,她站在屋子中央狠狠地呼吸着,属于她儿子的气息。上天到底是待她不薄,在有生之年还能让她见到萧慕铖;可这凉薄的命运,终究还是将她们母子二人分开了。来到床前,她抚摸着床上整齐的被褥和枕头来回摩挲,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萧慕铖在这床上熟睡的每一个深夜。 她仿佛可以看到在深夜之中,他在熟睡之时的每一次翻身。或许,他还会因为梦中快乐的景象,而痴痴的笑起来;或许,他还会因为梦到白天练功的情景,而拳打脚踢;或许,他还会因为睡梦之中的一些美味佳肴,而将口水流到枕头上。对于这个儿子,她错过的,亏欠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蒙绕香卡默默地想着萧慕铖的过去和未来,身为亲生母亲,在这不过百年的人生当中却只陪了他不过百天。想到这里,蒙绕香卡终究是忍不住,痛哭起来。这哭声隐隐传到雀楼的每一处,叫人闻之落泪伤心。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就在蒙绕香卡在萧慕铖住过的房间中伤心落泪之时,门外传来短促并且速度极快地“咚咚”的脚步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突然“嘭”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沉浸悲伤之中的蒙绕香卡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动,皱着眉头寻声望去。此时,灵凤一个闪身蹿到蒙绕香卡面前,慌张的说道:“师父,月娘她不见了!” 蒙绕香卡一时没有缓过神来,仿若没有听明白似的,疑惑道:“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灵凤听到师父的话后,心中万分着急,她跺着脚重复道:“师父,是月娘她不……不……哎……师父“ 灵凤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刚刚还坐在床边的师父一眨眼间就没了踪迹。她一边唤着师父,一边追着那道白影快步朝望雁台而去。 蒙绕香卡疾步向韩伏月的房间奔去,她在路过自己房间后忽的停下脚步,又反折回去。来到门前,蒙绕香卡发现她的房门虚掩,果然是有人进去过。她没有多想,伸手将门推开。站在房内的她此刻如至冰窖一般,觉得背脊发紧,四肢冰凉。书房内的架子上,除了有几本书之外,其他装有蛊虫的盒子竟然都不见了。 她眼前发黑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稳住心神后,她厉声叫到:“灵凤,灵凤……” 灵凤听出了师父语气中的不安和急躁,她快步跑进去也傻眼了。师父的书房一项都是由她们七个人轮流打扫。那些架子上的盒子却从不让她们动。师父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是什么。除了大师姐和月娘两个人知晓外,她们猜测应该是一些对师父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师父……”灵凤叫了一声。 “你赶紧去追他们,告诉妙颜月娘逃走了。叫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木南荨,一直护送将他们平安的回到梧桐苑。你的轻功最好,应该可以追上他们。快去……“ 灵凤没有多问,她看师父的反应就知道,这是出大事了。于是,转身朝山脚下飞奔而去。 另一面,妙颜和凝素带着从欧阳山庄劫来的银子,护送萧慕铖二人下山。他们来的时候是被蒙住眼睛的,所以伏凌山沿途的景色今日是第一次见。同样在一座山中,山顶之上和半山腰之中的景色却大不相同。 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候山中极为寒冷,周围所有的植物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由于温度极低,山中溪水皆已慢慢的结了冰。当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周围植物的本色渐渐显现出来,山谷中吹出来的风也渐渐的有了暖意;等到了山脚下,始终围绕着他们的薄雾终于尽散了,阳光明媚,令人浑身舒畅。 萧慕铖他们刚下山走了没几步,道路两旁的草丛树林之中一下窜出了十几个人。妙颜反应极快,一跃而出与对方为首的一名大汉厮打起来。交手不过十数招,对方便渐渐地落了下风。此时,萧慕铖瞧着为首之人十分眼熟。在暮雀门的时候,听干娘说梧桐苑的人从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在此处蹲守了。他心下思忖,难道是爹派来相迎的人不成!思及至此,萧慕铖赶上前去,一探究竟。 他来到近前,先是出手将缠斗的两个人分开,再定睛观瞧,原来真是自己人!于是,赶紧大声说道:“停手,快停手!都是自己人!” 妙颜听到他的话,率先收了手。只见那名大汉皮肤黝黑、粗糙,一张脸上窄下宽,鼻梁虽高可是鼻头也极大,浓密的八字眉挂在眼眶上,蛤蟆嘴上两撇八字胡。妙颜微微皱了皱眉,心说:这模样,真是够难看! 萧慕铖看见他,却极为开心。只见他张开手臂跑过去,大笑着跑过去道:“庄叔叔,见到你真是好啊!” 大汉闻声仔细辨认了一番,低头瞧见那枚玉佩后,大笑道:“原来是你小子!”他迎上前去,伸出手拍了拍萧慕铖的肩膀说道:“我老庄带着兄弟们在山脚下等你一个多月,不仅没见到你,连暮雀门的娘儿们都没个影。记得我牙花子都肿了啊……今日终于见到有人从山上下来了,就想抓个人问问情况,谁知就碰上你了!你说,这真是巧啊!“ 萧慕铖拉着他的手来到妙颜面前,介绍到:“这位是暮雀门大弟子妙颜姑娘,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我和师妹。“ 大汉对妙颜一揖,嘿嘿笑道:“老庄是个粗人,刚才失礼还望姑娘莫怪!莫怪啊!“ 由于妙颜此时头戴长纱帷帽,所以大汉看不见妙颜的表情,只见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大汉一瞧有些不大开心了,说道:“这姑娘也太没礼貌了,我已经道过谦了,这是什么态度!“ 萧慕铖正要解释,木南荨跑了过来,道:“庄叔叔,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有个随和的性子。妙颜姐姐在暮雀门极少与人接触,尤其是男人。所以,才是这样的反应。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喽!“萧慕铖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哈哈哈……”大汉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小荨儿,还是你嘴甜!姑娘家就得是你这个样子,才能有人喜欢!”他一边说着,一遍用眼睛瞟向妙颜,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得一般。 妙颜身边的凝素不干了,刚想上前理论,却让妙颜拦住了。她说道:“一个姑娘家,何必与一个粗鲁、莽撞之人计较。”凝素瞪了他一眼后,极不愿意的甩手跑开了。 第十八章 众人回到梧桐苑,萧炎睹物思故友 () 这名莽撞大汉名叫庄憨,是梧桐苑的九堂主,人称“憨九”。为人平生最讲究“孝、义”二字,这也是萧炎看重他的原因。当年,庄憨的父母喜得贵子十分欣喜。可惜观察下来却发现,这孩子长得不怎么好看。所以,他爹一开始想给他取名叫“庄丑”。庄丑,装丑,实则好看。可是他娘确认为,男孩子好不好看的不打紧,主要是人得机灵。故而,便主张叫“庄憨”。庄憨,装憨,实则精明。他爹拗不过,便依了他娘的心意。可最终却是,又丑又憨。这段往事,就连他自己也时常拿来说笑。 后来村子里闹瘟疫,家里只留下他一个七、八岁的娃儿,根本没法生活。最后,是村里的几个大娘轮流给送吃的,一起将他养大。 国家连年征战,眼瞧着军营之中士兵数量日趋减少。于是朝廷抓壮丁,那几个大娘的儿子都去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庄憨知道后,便将从小便照顾他的那五、六个大娘都接到自己家中供养。 那些年,他白天在铁匠铺学徒、做工;晚上,就在街上巡夜、打更。饶是如此,日子过得依旧是窘迫。 铁匠铺的老板看他忠厚老实,为人孝义,最终把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他。也是凭着这一身打铁的本事,被萧炎招揽至梧桐苑。而今他在梧桐苑,所有的兵器行、铁匠铺都有他来掌管,只要经过他手锻造的兵器必定削铁如泥、坚韧无比。 当年的那些恩人如今也只有耿大娘还活着,住在他家里与之相依为命。好在后来“憨九”娶的媳妇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一家人子孝妻贤、和乐美满。 就在梧桐苑众人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之中,伴随着谷中清风从远处飘然而至一女子。这女子不偏不倚轻轻地落在妙颜身边,此时凝素也迎了上去,三人在一起嘀咕半天。 庄憨也看到了,小声问道:“哎……这来的又是谁啊?你猜她们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看这轻盈的身形像是灵凤。”萧慕铖说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将萧慕铖拽到一旁说道:“你要不要去问一问,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慕铖张嘴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妙颜远远地朝他们走来,说道:“萧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萧慕铖虽然奇怪,但仍然是随妙颜走到路旁。妙颜四下看了一看,确定不会有人后说道:“刚刚灵凤来报,就在师父和我们送你的下山的同时,月娘跑了,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讲师父房间内的蛊毒也都偷走了。” 萧慕铖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大声说道:“此话当真?!” 妙颜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她抬头望向木南荨的方向。再确认这边的动静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后,继续说道:“你千万不要声张,师父打发灵凤来就是为了让我和凝素继续护送你们,直至会到梧桐苑。并且,这些日子我会寸步不离的帮你照看木姑娘。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暂时不要告诉她,身体的余毒刚刚清除,此刻实在不适合殚精竭虑。” 萧慕铖觉得妙颜说的极有道理,于是点头说道:“我明白,这件事情我自会跟他们说。”说着,他对妙颜拱手一揖说道:“那这一路上就有劳妙颜和凝素两位姑娘了,大恩不言谢!” “这事情本就是由我暮雀门而起,什么谢不谢的。那我们即刻启程,太晚了我怕途中有变。” 萧慕铖点头说道:“好!我同庄叔叔说,咱们即刻启程!”说罢,他快步朝庄憨走去。 如此,妙颜和凝素再加上庄憨带来的十几个人,一起按照原路返回梧桐院。 他们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萧慕铖和木南荨是主人,庄憨是管家,凝素和妙颜是木南荨的贴身是婢女,剩下的都是随从。这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木南荨和凝素一直都在说庄憨不像是管家,倒像是家中的打手! 由于木南荨的身体,所以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月以后才抵达雁门山脚下。此时,已经是农历的冬月。 由于刚刚下了一场小雪,所以山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暮色低垂,山路极为湿滑。萧慕铖决定,在山下的镇子里住上一晚,明日天亮再上山。 这一夜,妙颜和之前一样与木南荨睡在一个房间。木南荨睡在床上,妙颜在她旁边打地铺。 “妙颜姐姐,虽然你和师哥始终不跟我说实话。但是我知道,你这样每天形影不离的是为了保护我。”说着,她翻身趴在床边说道:“我心中真的很过意不去,虽然我邀请你和我睡在一个床上,是你自己拒绝的。”说道后面,她嘟起小嘴用食指在被子上画着圈。 妙颜知道,木南荨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所以才拒绝的。于是她躺在地上,望着屋顶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习惯与其他人挤在一起睡。“ “那我也不是别人啊!”木南荨恹恹的继续说道。 “不单是你,即使我们几个姐妹一起长大,也从来没有睡在一个床上过。” “真的吗?“木南荨说话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的开心,木南荨睁着一双大眼睛又往床边蹿了蹿说道:“妙颜姐姐,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妙颜这个人和木南荨的性格截然相反,性子清冷并且不太喜欢说话。所以木南荨这样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刚才说出那句安慰她的话乐。于是,皱了皱眉干脆闭上眼睛,淡淡地回道:“没有……“ 木南荨在床上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看妙颜说道:“妙颜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月光撒在你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月宫的嫦娥呢!恩……你是从小就被送的暮雀门的嘛?“木南荨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又看见她一直闭着眼睛,就试探的问道:”妙颜姐姐,你是睡着了吗?“ 妙颜顿时觉得,这丫头缠人的很,所以她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木南荨看着妙颜,等了许久对方都一直都反应。木南荨叹了一口气,抿着嘴将身子翻了回去,仰卧在床上继续自言自语到:“我也是从小就被送到梧桐苑的,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当初抛弃我,到底是因为养不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妙颜姐姐,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你对她们还有印象吗?”她顿了顿,许久都没有再出声音。 就在妙颜以为她睡着了不会在说话的时候,木南荨的声音又轻轻地飘进了自己的耳朵:“师父、师娘和几位堂主都对我很好,他们都十分地疼爱我。虽然之前我和师哥就只见过芳姨和庄叔叔。但是,其他堂主每次上山来梧桐苑,也都会给我带许多小玩意儿。我即使心中有疑问也不敢去问师父,害怕他老人家伤心。我师哥说当年他还小,只记得是个和尚将我送来梧桐苑的。难道,我爹是因为出家才将我送来的吗?那我娘又去哪儿了呢?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惨……我好想知道……爹娘在哪里……” 木南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渐渐地就不再说话了。 妙颜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每当听到木南荨提起萧慕铖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打手狠狠地攥那班疼。就那样,她瞪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清晨,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隆隆的水车声和行人熙熙攘攘的交谈声。 大家晨起后用过早饭,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 妙颜将萧慕铖引致一旁说道:“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月娘的踪迹,这有些不太正常。如果,她的目标不再是木姑娘的话,我倒是有些担心师父。” 萧慕铖被妙颜的话点醒,赶紧说道:“对啊~干娘破坏了她的计划,万一被报复怎么办?那你们赶紧回去吧!” 妙颜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要注意,不要让木姑娘接触陌生人,更不要接受陌生人给的食物和水。路上一刻都不要停,直至回到梧桐苑。” “好!你放心吧!”萧慕铖拱手一揖道:“大恩不言谢,一路小心。” 妙颜朝他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却依旧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与之擦肩而过。 木南荨跨出客栈的门便看到萧慕铖站在那里,仿佛在看着什么。她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目光望去,道:“妙颜姐姐她们回去了吗?” 萧慕城点头道:“是!她们……”一转头就发现,木南荨的头上竟然戴着蒙绕香卡送的发冠。他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怎么?很怪吗?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装扮。”木南荨说着摸了摸发髻,微红着脸说道。 萧慕铖不错眼珠的盯着她说道:“不,非常美!” 木南荨听到他这样说,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正要张嘴说话。却听到庄憨喊道:“已经收拾停当了,咱们可以上路了。”木南荨和萧慕铖回头,并肩快步走到队伍前面。 不过几个时辰,一行十几个人以行至栖雁湖。庄憨看了一眼木南荨,和萧慕铖商量道:“反正也没有多久了,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萧慕铖牢记妙颜临走时的叮嘱,为怕节外生枝,所以摇头说道:“不用,我们还可以坚持。也不差这一段,继续赶路吧!” 庄憨点头道:“也好,昨夜我一命人连夜上山给阎爷送信儿去了。相比这个时候,已是等的心急如焚了。”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梧桐苑。 他们穿过梧桐林,来至幻影堂外。此时,萧炎夫妇早已等在门外。 木南荨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夫妇二人,于是跳着回首呼唤着“师父、师娘”。 “炎哥,你瞧他们回来了!”周湄十分开心,也朝木南荨和萧慕铖二人挥了挥手。 萧炎十分开心的看着他们由远及近,当一行人走到近前的的时候,萧炎脸上的笑意竟然逐渐凝固了。 他颤抖着双唇,愣愣的看着木南荨。那眼神,像是在看面前的木南荨,又像是在看多年前的故友。 木南荨和萧慕铖看到萧炎的表情后,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眼中都透着疑惑,木南荨凑到近前,站在萧炎面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师父……” 萧炎抬起颤抖的双手,本是想要摸一摸她头上的发冠,可是双手最终却是落在了鬓两侧,轻轻地抚摸着。一旁的周湄以为萧炎和自己一样,是因为久别的激动,所以双手才会颤抖。她用手压了压自己的眼角,说道:“孩子们都平安的回来了……” “是啊,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木南荨看到了师父眼中的些许湿润,于是问道。 萧炎扯了扯嘴角,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没有什么,师父只是看到你们安回来高兴的。”他依旧抚摸着木南荨的鬓说道:“我的荨儿,仿佛是瘦了许多!” “是吗?”她抬起头看着萧炎瞳仁中映出的自己,又看向一旁的周湄。然后,扎到周湄的怀中撒娇道:“那可能是,荨儿太过思念师父和师娘了吧!” 周湄一把环抱住怀中的娇女,说道:“就你嘴甜,要真是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偷跑出去了。听到没有?!”她看了看萧慕铖,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木南荨。 “知道了!”木南荨娇滴滴的答道。 萧慕铖上前一步,双膝跪地扣了一个头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萧炎一改之前的态度,扫了一眼他后“哼”了一声。一直站在后面的庄憨上前一步,将地上的萧慕铖拉起来道:“阎爷,这小子比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要强啊!不仅讨回了欧阳山庄的银子,还认了人家暮雀门的掌门做干娘!前途无量啊!” 萧炎听到后瞳孔紧缩,身形有些打晃。众人看到萧炎今日的反应,都觉得十分反常,萧慕铖赶紧伸出手扶住父亲,关切地问道:“爹,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木南荨从周湄的怀中出来也凑上前去,关切的询问。 萧炎抬了抬手说道:“无妨,无妨!”他稳了稳心神道:“此次,有劳庄堂主了!” 庄憨大手一挥道:“哎……门主这样说就见外了,这都是属下分内的事情啊!” 萧炎侧身说道:“一路辛苦你们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萧炎、庄憨和萧慕铖三人一起走进幻影堂,周湄则是领着木南荨回到了后院。 庄憨与萧炎寒暄一阵后,先一步离开幻影堂去休息了。此时,幻影堂内只剩下萧炎父子。他面沉如水,许久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萧慕铖见父亲脸色不佳也不敢先开口,心中一个劲儿的打鼓。他心中琢磨:尽管时间长了些,可是欧阳山庄的银子已经悉数带回来,他这一趟可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父亲面色不佳,到底所为何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将偷跑出去的师妹轰回梧桐苑?那……这口气生的时间也够长了。思来想去,他始终无法解开疑惑。刚端起面前的茶想要喝一口,便听到父亲发话了。 “此次到暮雀门,都见了什么人?怎么就,认了一个干娘呢?人家姓甚名谁你可知道?”萧慕铖听到父亲的问话后,放下了手中的茶。一五一十的将暮雀门中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木南荨身中蛊毒和月娘逃走的事情。 用过晚饭后,众人散去。萧炎自己又来到了悬壶瀑布旁边,他将双手放在背后。因为已是深冬,瀑布的水流已不复往日的湍急。他极目远望,总想看得远一点,再远一点。时空流转,隔着千山万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娇美、灵透的少女渐渐变成了银丝暗隐的妇人。仿佛看到了那一身白衣,头戴长纱帷帽的蒙绕香卡。他不明白,为何如今的她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即使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摘下帷帽;她为何没有与萧慕铖相认,只甘心做一个义母;如果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让自己察觉,那为何又将自己多年前赠予她的发饰送给木南荨。还有那给荨儿下蛊毒又逃跑的韩伏月,会不会对她也下毒手? 这许多许多的疑问,在萧炎的脑海中久久徘徊不散。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着苗族服饰的俏姑娘出现在空中与星月并立,对自己娇羞的笑着。他耳边再次环绕着那个多年没有出现的声音,她娇柔婉转,动人心魄地呼唤着自己。 萧炎执着的站在夜风之中,直至天明。 萧慕铖和木南荨回到梧桐苑的第二天,萧炎就意外地病倒了。周湄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至数天后才有所好转。萧炎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下了那句诗: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萧炎不知道,这句诗中的暮雀到底是谁?谁是那远方的故友?他?亦或是她? 第十九章 木南荨喜得武功秘籍,梧桐苑众堂主欢聚一堂 () 就在萧慕铖和木南荨二人探访暮雀门的这几个月里,朝廷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是在九月之时,李继迁命自己的牙将盗取宋朝贡马,并与其子李德明分别率兵攻打清远的南、北城门。知军刘隐、监押丁赞率兵抵御。当清远告急之时,邻州援兵却拖延数月未到。最终致使清远军陷落,朝廷饷道受阻,难以通畅。 一月后,张斌与辽军对战长城口。虽然辽军最终败走北撤,但却并非是宋军骁勇善战,将其击退。而是在两军对战的紧要关头,忽然天降大雨,辽军所使用的皮质弓弦失效。最终致使辽兵伤亡惨重,大败而逃。此战得胜,实属侥幸。 就在昨日,欧阳山庄送来一封信。信中写道:自九月清远沦陷后,灵州孤立无援、极为危险。圣上连续三日诏群臣商议对策,是派兵增援解灵州之困,亦或是直接将灵州弃掉。最终,圣上下旨命王超为西面的行营都部署,领步兵六万援灵州。 战报接二连三的送至梧桐苑,让萧炎彻底醒悟。如今边境时常战乱,难以安定。自己不可能保护这两个孩子一辈子,最终很多险境还是要他们自己去面对的。 所以,当他大病初愈后,便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将杨家枪法和北少林的“逍遥棒”巧妙融合,再结合木南荨自身的特点,为她独创了一套武功,名曰《二十三式长萧图》。 北少林原名“法兴寺”始建于魏晋时期,因建在嵩山少林寺的北面又是他的分院,所以称为“北少林”。 杨家枪法的威力自不必说,而北少林的这一套“逍遥棒”法更是精妙绝伦。 逍遥棒又称“丐家棒”,棒招法歌曰:丐棒八法,四进四防,砸打顶撩,崩架滑挡。这套棒法共有八八六十四招术。因为兵器为齐腰短棍,所以是一套“击防合一”的自卫武功。 当萧炎将《慧定心法》和《二十三式长箫图》一起交给木南荨时,他的这个决定着实让那两个孩子大吃一惊。 木南荨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师父,您这是要正式的传授我武功了嘛?您以前不是说,女孩子要远离江湖纷争嘛?” “哼!那为师这番话你可听进去了?”王严瞪着眼睛,佯装恼怒道。 木南荨偷瞄了一旁站着的师哥,瞧他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要替自己说话的样子。于是低下头,用脚提着地上的石子,吭哧半天也没敢说话。 萧炎瞧见她那个样子,忍住笑“哼”了一声,将一个长方形盒子递过去。木南荨疑惑的接过去,原来那盒子里装着一只紫竹洞箫。上面雕满了玉兰花,在尾部面刻着四个字“箫韶以随“。她看了看手中的这个物件,又看了看那本《二十三式长萧图》她顿时明白了。 “师父,这难道是兵器嘛?” “以后便要认真习武了,之前交给你的那些拳脚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而如今却是让你保命的!“萧炎看着面前这个雀跃的小姑娘,沉声说道。 “可是,这是竹子做的啊!真要是碰上削铁如泥的兵器,这根本难以抵抗啊!” 萧慕铖上前拉住她说:“所以爹才将内功心法也传授给你啊!内功不深厚,就是给你程咬金的板斧,那也是白费!“ 木南荨觉得,从此刻起便是一个新的开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她与师哥一起惩凶除恶、快意江湖。 以木南荨现在的武功,萧炎首先要求她将这“二十三式”练熟,其次才是《慧定心法》。因为内功修为,需长年累月不停修习,并非一朝一夕可成。而武功招式,只需月余便可初见成效。 故而,木南荨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将这“长萧图”的招式熟记于心。 眼瞧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梧桐苑的三十六位堂主陆续来至雁门山。他们要将这一年买买商铺的经营情况极其门徒人数的增减情况,一起汇报给萧炎。 除此之外,中原武林陆续出现许多神秘的门派。他们频繁的出现在宋朝的边境,其中有一独眼刀客武功怪异。 萧炎沉吟半刻,问道:“他们可曾骚扰百姓,或者是到其他门派生事?” 高俊答道:“这倒没有,不过他们倒是经常从庄老弟处购买一些兵器。” 萧炎皱了一下眉头,道:“暗中观测动向,尤其是这些兵器的去向一定要查清楚。” “门主是怕,他们会对中原武林造成威胁?” 萧炎摇了摇头,道:“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除了江湖纷争外,大多也都会帮朝廷或多或少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大宋国是这样,辽国、还有西面的李继迁也定会借助一些各自的江湖势力,这才是真正令人担心的事情。”他看向庄憨,继续道:“你那边一定要控制兵器的买卖数量,省的到时候自己添麻烦。” 庄憨点头连道:“省得,省得。我们兵器行自己的生意主顾都忙不过来,卖给他们的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兵器。这些事情,我会叫手下的人注意,请门主放心。” 他们正说着,周湄从外面进来。他们看到赶紧起身行礼,道:“嫂夫人,我们又来叨扰了。” 周湄朝他们点头还礼,道:“哪里的话,众位都是炎哥的得力帮手、左膀右臂,哪里来的叨扰。住的地方,我已经让下人给各位收拾出来了。一会用过饭,便可以过去了。”她说着,在幻影堂环顾一周,却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问道:“六妹子,还没到吗?” 周湄口中的六妹子不是别人,正是汴京城内“东西教坊”的掌柜,梧桐苑的六堂主任月芳,更是这三十六位堂主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这“六妹子”,也是随着萧炎叫的。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些日子东西教坊正是忙的时候。所以,她会晚到几日。”萧炎对她道。 ”嫂夫人,可是找他有事?“高俊紧接着问道。 周湄摇头笑道:“我找她没有事,只不过她一个女人家,和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太方便。所以说,过来和她说一声,叫她到我那院子里去住。” 高俊笑道:“嫂夫人真是体贴,这么多年都安排的这样稳妥,等她到了我自会转告的。”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议事了,不过酒菜都已经备好了,不要太晚才好。”说罢,周湄走出了幻影堂。 “一路上大家都累了,你们先去用饭吧。用过饭后,回到院子好好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我们再议。”萧炎对众人说道。 几位堂主起身行礼正往外走,忽而又听萧炎道:“高俊、庄憨,你们二人先等一等。” 他们二人复又坐回到方才的椅子上,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不知道,萧炎是因为何时将他们单独留下。 萧炎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一直望着所有人都出了院子后才道:“留下你们,是为了和你二人说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高俊是知道始末的,庄老弟你可能听着有些不明白。”萧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此次,铖儿和荨儿暮雀门之行极为顺利,实属侥幸。” 庄憨不解道:“这是从何说起?事情处理的这么好,那江湖上都传开了。说梧桐苑的少门主,少年英雄,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可是,阎爷今日这话却听着奇怪!” 萧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高俊一眼后,道:“铖儿这次,遇到了他的亲生母亲!” “什么?”高俊和庄憨二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 对于这件事情,他二人心中都大为惊奇。可这惊奇的原因,却是大不相同。对于萧慕铖真正的身世庄憨一无所知,而高俊却是十分清楚。 “难道……难道她就是暮雀门的掌门人!”高俊的语气中尽是震惊,他继续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迷惑我们,毕竟现在中原武林已不复当年的纯粹了” 萧炎摇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当年之事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知道。” 高俊道:“可她始终不是我们大宋的人,她的父亲还有那个定了亲的男人。恐怕他们都是知道的!如若是他国之人,用来迷惑我们,企图对梧桐苑不利,亦或是想要称霸整个中原武林都说不定!毕竟,咱们梧桐苑依旧是这众多门派的领头人啊!” 萧炎皱着眉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她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有相认,你们来的时候瞧见荨儿头上的发饰没有?!那是当年在汴京城中,我送与她的。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铖儿对这件事就没有怀疑?毕竟暮雀门对于男人从不手软,却唯独对他与众不同。不仅带回了镖银,还将自己的绝顶轻功倾囊相授……“ 一旁的庄憨打断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掌门收了咱家孩子做了义子,那义母给儿子点什么不都很正常嘛!“ 高俊看着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他怎么不收别人做义子啊?怎么不收你做义子!“ 庄憨被他说的脸上一红,答道:“那……那别人我不知道,我哪有铖儿长得好看!除了我那几个婶子,谁会让我当儿子!“说着,他有些局促的喝了一口茶。而高俊则是横了他一眼,没在搭理他。 高俊是见过蒙绕香卡的,她又对萧炎有救命之恩。所以,此刻提起她来的时候,就仿佛是在谈论未见的老朋友。许久,萧炎和高俊都没有说话。可是,一旁的庄憨却又按捺不住了。他从始至终听他们二人说话都感觉稀里糊涂、云里雾里,于是轻声问道:“阎爷、高大哥,你们说了半天我都没听懂啊!“ 一旁的高俊横了他一眼,向萧炎做的方向侧了侧身子。高俊也不明白,这件事情萧炎为什么会让这个傻子也知道。 “唉……”萧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周湄并非是铖儿的亲生母亲,当年她来到梧桐苑的时候,恰巧铖儿刚满周岁。” “啊?!”庄憨听到后瞪着眼睛,嘴巴大张,许久没有缓过神儿来。 高俊皱着眉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狠狠地拍了庄憨一巴掌说道:“把你那大嘴赶紧闭上吧!“ 庄憨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巴“嘿嘿“傻笑了几声。萧炎看一眼,继续道:”这个秘密,之前也只有我们夫妇二人和高大堂主知道,如今你这‘憨九’也知道了。可是,我为何要与你说?“ 庄憨疑惑的看了一眼高俊,而高俊也不知萧炎的意图,所以与庄憨一起望向萧炎。 “庄憨兄弟是天底下最讲‘孝义’的人,我年少时同暮雀门的掌门相遇,在我性命危急的时刻是她救了我。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们彼此倾心,私定终身。她回到家乡生下孩子后送到梧桐苑,自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萧炎回忆道。 “这真是一个有情有义,坚韧且有胆识的女子啊!”庄憨感叹道。 “所以,我今天将你们,也是想让二位帮我一个忙。“ 高俊和庄憨二人同事起身,道:“您尽管吩咐。” 萧炎朝他们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继而说道:“往后暮雀门的弟子在江湖上走动,如若遇上困难,或者是有任何危险,望请二位兄弟搭一把手。“ 还未等高俊说话,庄憨率先大手一挥道:“放心吧!说到底,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人啊!“ 高俊抿着嘴站起身来道:“如果阎爷没有吩咐,我们就先下去了。“ 萧炎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转身刚要出门,萧炎又叫住他们,道:“二位兄弟留步,今日我们说的这些事情,我希望……“萧炎目光如炬的盯着庄憨,他这个人虽然憨却不傻,当然知道萧慕铖是什么意思,于是沉声说道:”阎爷请放心,憨九知道分寸的。再说了,我这个人脑子不好,出了这个门那些不该记得的事情,早就忘记了。“说罢,他们二人一起离开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梧桐林外的悬壶瀑布早早地就结了冰。原本奔腾的水流,此时如镜一般悬挂在陡峭的山崖之上。 梧桐树的叶子早就都掉光了,笔直的树干,秃秃的枝桠,一个个光秃秃的站在雁门山之上。他们就如那边关难以归家的将士一般,伫立着、守护着自己的家园。这些“将士”无论何时,都不会要求休息,即使是在即将过年的这些日子。他们依旧是铮铮铁骨,凛冽寒风吹不折,冰雪盖顶压不弯。 寒冬时节,大部分动物都会选择躲在自己的洞穴里面,依靠洞穴里面的食物过活。如此一来,山中那些野兽觅食就会更加困难。它们经常会隐藏在山间路旁,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袭击路人用以充饥。所以,萧炎为了大家的安,命人将灯笼挂在山路一旁的树上。 所以,每当夜幕降临时,从远处望去,雁门山之上就像是盘着一条火龙,景象十分壮观,好不气派。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日,梧桐苑刘堂主任月芳姗姗来迟。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梧桐苑最热闹的。大家都各自带着亲眷上山,一起在梧桐苑过年。任月芳至今依旧是一个人,她在等萧炎可以接受自己;而高俊这么多年也仍然是一个人,他在等任月芳认清事实,不在固执的那一天。 人的一生“等待”两个字,最是无用。不属于你的东西,任凭你等到天荒地老,终究不过是耗费生命的徒劳。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相聚、团圆的喜悦之中时。他们却不知道,即将送走的这一年虽然坎坷,却依旧平顺;他们即将迎来的这一年,才是最为凶险的一年。 第二十章 木南荨的心意,周湄的打算 () 过了腊月二十三,便离除夕不远了。 自从任月芳来到梧桐苑之后,一直与木南荨一起住在“云影院”。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九,木南荨来到萧炎与周湄二人的“日色居”。刚刚挑帘便听到屋内是不是传来的笑声,由于不知道屋内的是谁,所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出声。侧耳倾听,仔细辨认之下便发现这屋内一共三个人。她心内思量:除了师娘和芳姨外还有谁在?突然间,觉得后面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她“哎呦”一声回头看过去,竟是师娘的贴身婢女悠悠。 悠悠手中端着几样点心,差一点就掉在地上,她抬头就看见了木南荨,问道:“荨小姐,怎么站在这里?” 木南荨赶紧去堵悠悠的嘴,轻声说道:“你小声一些,我问你,除了师娘和芳姨意外,还有谁在里面?” “小姐,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那是庄大娘啊!” “耿大娘?谁啊?从来没听说过啊!” “哦!奴婢今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是九堂主的干娘。” “今年怎么突然间来了?” 悠悠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到屋内的周湄问道:“谁在外面说话?悠悠,是你吗?” 悠悠听到周湄叫自己,赶紧端着手里的吃食往屋内走去。快步来到屋内,微微屈膝行礼后说道:“在外屋碰到了荨儿小姐,她和我说了两句话。”说罢,便将手中的盘子一一摆到桌子上。 任月芳和周湄相互看了一眼,任月芳说:“我可是好久没看到她了,快将她叫进来陪咱们说说话。” 周湄笑着点头说道:“荨儿,既然来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 木南荨在门口踟蹰半天,不知道是就此离开还是进去和众人打个招呼。她想了想,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到屋内周湄在叫自己。她收回已经迈出去的右脚,转身进了屋。 屋内三个人围桌而坐,任月芳木南荨极为熟悉,只是她旁边坐着的妇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衣着虽然极为华丽,可皮肤却黝黑、粗糙,脸上还有许多褶皱。木南荨觉得,如此两相呼应得极不相称。想必此人就是悠悠口中的耿大娘。于是,走上前去打招呼,道:“师娘、芳姨、庄老夫人。” 那耿老太太听到木南荨如此称呼自己,便赶紧站起来摆着双手刀:“可不敢,不敢啊!老身就是个乡下妇人,夫家姓耿,小姐还是称呼我耿大娘吧!” 木南荨没有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十分尴尬的不知如何应对,转头望向周湄。 此时,周湄站起身来说道:“您老人家怎么当不得呢?明日除夕还要奉您为座上宾呢!”说着,便将老人家有安抚到座位上。悠悠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小姑娘,她看到木南荨依旧站着,便拿了一个新的茶盏倒上茶放到了桌子上。周湄看了一眼悠悠,满是赞赏。一边回到座位上一边说:“荨儿你也坐,庄老夫人不是外人。” 木南荨点点头,便坐在了任月芳的对面。 “老身早就听那自家的憨小子说过,萧门主有一位极为宠爱的女徒弟。想必就是这位姑娘了。” 周湄点头道:“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梧桐苑。对外说是女徒弟,其实我们夫妻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夫人和门主好福气啊!身边有两个金童玉女般的一双儿女。” “现在还是女儿,等过两年就不一定了。”周湄说着,偷偷观察木南荨的反应,只见她脸色一红尽显羞涩,频繁的饮茶。周湄便知,此次出门她与萧慕铖已经彼此坦白心意,这让周湄放心不少。她早就发现这两个孩子彼此倾心,却相互碍于面子谁也不提,偏偏萧炎在儿子感情方面从不上心,周湄在一旁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悠悠,给咱家姑娘再添点茶。”她笑着对木南荨说:“今日,师娘房中的茶格外香,是吧?!”说罢,她看了看此时更加窘迫的木南荨,又给了一旁的任月芳一个眼神。 “荨儿,许久不见出落得更是好看了。”任月芳知道她的心意,便在一旁推波助澜道。 “你不知道,她和铖儿前不久刚刚回来。听他师父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这孩子,竟一句也没和我提过。”周湄心疼的说道。 “都是师哥夸张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除了在暮雀门的时候有一些凶险外,其他时候师哥将我照顾的都特别的好,并不曾吃什么苦。”木南荨小声的说道。 “哎……我说,你家这个儿子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从没见他对谁如此细心过啊!”任月芳对周湄说道。 “那就只能说明我们荨儿有办法,可以治住这个混小子。这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其他人能比的!”周湄和了一口茶,拍这任月芳的手说道:“你不知道,在暮雀门的时候那掌门人不仅认了铖儿做义母,而且还想要将她的大徒弟许配给咱家。那小子愣是没同意,说是心里有人了。”说到最后,周湄特意拉长了声音看向木南荨。 说着无心,可听者有意。周湄说这些话本来是想撮合木南荨和萧慕铖,可是任月芳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一改之前看戏的心态,正声问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自然是她师父和我说的啊!”周湄在桌下用手偷偷地推了一下任月芳,又朝木南荨努了一下嘴。她本意是想让任月芳自己一起,继续给他们两个人煽风点火。可谁曾想,任月芳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而是突然严肃的看着木南荨问道:“荨儿,你师母说道可是真的?” 木南荨小脸通红的看着任月芳,道:“芳姨,您怎么也跟着是您一起取笑我。师哥只是说心里有人了,他可没说心里的人是我!” 任月芳看着木南荨出神,没有继续说话。反而一旁的周湄,依旧不依不饶道:“他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女人不过就这么几个,我这个母亲、乳母还有你们的芳姨,再有一个就是你。没了,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如此一分析,周湄也觉得甚是开心,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一旁的庄老太太也看出了端倪,笑道:“要说这荨姑娘啊,是真好!可惜了,我家中没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孙子,不然我定要上门提亲,讨走做孙媳妇。” “哎呦,那可不成!这么好的女子我要留给我儿子的,肥水流了外人田,叫我们夫妇两的老脸往哪儿放啊!” 庄老太太听罢,也跟着周湄大笑起来。 木南荨此时再也坐不住了,觉得师娘今日和这个庄老太太着实的有些为老不尊。于是咬着嘴唇道:“师娘欺负荨儿,我走了。”说着,低头便往外跑。 此时,萧慕铖正好奉父命前来请母亲和客人道前院用饭的。谁曾想,刚进门便于低头往外走的木南荨撞了一个满怀。他二人都吓了一跳,木南荨抬头发现是萧慕铖,她跺了一下脚说道:“你,怎么……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呢!吓我一套……”说罢,绕过他朝门外跑去。 萧慕铖看到木南荨有些恼怒的样子,着实有些想不通,他摇着头正要往屋内走,便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待他反应过来发现是木南荨,便于她拉扯到:“你被往外拽我,我找母亲有事儿!”可是木南荨哪里听他的,拽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萧慕铖只好无奈的边走边朝屋内喊道:“母亲,父亲叫我来请您和客人去用饭。” “师妹,师妹!你拽我干什么啊!” 木南荨拽着萧慕铖出了“日色居”之后,便甩开了他的手。此时,木南荨的面颊两侧还微微的有些红晕,她气呼呼的说道:“都赖你!”紧接着横了萧慕铖一眼后,便跑开了。留下萧慕铖自己一个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呆。 “女人啊!女人的心啊!哎……”萧慕铖从始至终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木南荨离去后他转身往日色局里看了看。刚才那样简直是太失礼了,可是此时回去也于事无补。他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屋内的周湄和庄老太太听到外面的动静后,相视一笑。 “屋外的那位相比就是少门主了!” 周湄赶紧摆手道:“门外那个的确是那不成器的儿子,可不敢当您这声少门主!您是长辈啊!” 庄老太太低头喝了一口茶,道:“那怎么不进来呢!这么匆忙的就走了?!” 周湄用手帕捂着嘴笑道:“我估计啊是荨儿那孩子,让我们说的羞臊的不行,害怕铖儿进来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将他拖走了。”说着,她站起身来对庄老太太说道:“想必您也饿了,咱么一起去用饭吧!” 庄老太太点点头,与她一起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周湄却发现任月芳还坐在哪里发呆。于是,扬声道:“我说六堂主,六妹子!去吃饭了,可别发呆了。” 任月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仿佛入定了一般。如果不是周湄叫她,还不知道会坐在那里多久。 “萧大哥来叫我们吃饭了吗?”任月芳问道。 周湄笑了笑道:“你这人,今天怎么变得有些痴呢!炎哥遣铖儿来的!” “这小子来了,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就跑了!” “我们都没见到他的人,如果不是他在门外喊话,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来!”她们三人一边走,一边说道。 “他的轻功何时这么好了?连脚步生都不会有。刚刚荨儿也是,如果不是你房内的悠悠撞到她,我们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周湄笑道:“不是和你说了嘛……暮雀门的掌门收他做了义子,不仅将欧阳山庄的银子悉数奉还,还将自己的轻功绝学传给他了。估计,荨儿是跟她师哥学的。” “我说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嘛?”任月芳皱眉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周湄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怀疑什么?占便宜的事儿,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自己的儿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认别人做了娘,你也是心大!” “一个义母而已,而且又不白认!再说了,多一个人疼他有什么不好啊!”说着周湄轻轻地推了任月芳一下说道:“我都不往心里去,你在这吃的哪门子醋?” “他真是你亲儿子吗?”任月芳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任月芳是无意之言,却不曾想扎了周湄的心。而周湄她虽然心中苦涩,可面上却依旧保持微笑不动声色。 三人转眼间便到了聚喜堂,除了她们三个人之外都已经到齐了。任月芳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木南荨和萧慕铖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守着一段得不到的感情,他们都是痴心妄想 () 聚喜堂内,庄憨一看到自己的干娘来了,便赶紧起身去迎并将她搀扶到座位上。 “我让铖儿去请你们,他人呢?没跟你们一起吗?”萧炎皱眉问道。 周湄道:“我还以为他自己先过来了呢!”她转身换自己的侍女,道:“悠悠,你去把少门主和荨姑娘一起叫来吧。”悠悠应了一声,提起裙摆朝门外跑去。 萧炎坐在聚喜堂正中央的主桌之上,面沉似水。此时,桌上除了他们夫妻之外,还有高俊、任月芳等一种堂主。周湄瞧了瞧萧炎的脸色后,笑道:“咱们大家先吃吧,不用等了!”说着,又低声的对萧炎说道:“别摆着一张臭脸,这么多人在呢!先让大家吃饭,你回来私底下再罚他们两个。” 萧炎没有看她,只是“哼”了一声道:“我们先吃吧!不必等了……”见到萧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本鸦雀无声的聚喜堂才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木南荨独自回到房内,看到侍女香茵正自己坐在堂屋之内剪窗花。香茵看到她回来后,迎上去道:“荨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木南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将香茵手中的热茶捧在手中愣愣出神。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心里觉得不太舒服,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无法形容心里这种感觉。时隐时现,让她心里一阵心烦意乱。 香茵看到木南荨脸色不太好,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做在木南浔对面,拿起了一个自己剪好的窗花道:“姑娘瞧着图案,合不合心意?” 木南荨轻轻接过仔细观瞧,这窗花竟是一只上山虎!群山之间一只气势汹汹的猛虎向上攀爬,摇头摆尾栩栩如生。她拿起来往左边的窗户上比了比,又往右面的窗户上比了比,最后将它又放在了桌子上道:“怎么想起来剪这么个东西,哪家姑娘闺阁里面贴这个的!” 香茵笑道:“我的姑娘,明年是壬寅年啊!本应该就是老虎,咱们姑娘家贴着不好看,可以给少门主啊!”她眨着眼对木南荨说道。 听到香茵如此说,木南荨的眼睛立刻就发光了,瞟了一旁的香茵说道:“就你鬼主意多!那就多剪几个,下午给师傅那屋也贴几个!” 香茵得到了木南荨的肯定后,连连点头道好。这时悠悠站在门外叫到:“荨姑娘可在屋?”木南荨给了香茵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开门。 香茵放下手中的红纸,边走边问道:“谁呀?” “是我,悠悠!门主遣我来请姑娘到聚喜堂去吃饭。” 香茵转头叫了一声姑娘,询问木南荨。 木南荨只顾着手中的剪纸,连头都没有抬便说道:“我就不去了,你和师父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他老人家,正在准备呢!” 悠悠听到屋内的回话后,答应着便离开了。 她刚离开,木南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赶忙将香茵叫过来,道:“你快去追上悠悠,问一问我师哥在不在聚喜堂。如果不在的话,你就告诉她不必去找了。师父那边就说,师哥在后山练功。你记下了吗?”香茵仔细的听了一遍,又小声的嘀咕了一遍,点头道:“听明白了!这就去……”她提溜这裙子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香茵跑出去没有多久,木南荨手中的喜上眉梢便成了。她看着红梅旁边的那只喜鹊十分开心,此刻的她眉眼具笑,喜上眉梢。 悠悠按照木南荨交代的回了萧炎,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不成体统’后,就再也没有说其他的。悠悠看到萧炎的反应后,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荨姑娘,不然少门主这顿骂肯定是少不了了。 木南荨这次出门,不仅学会了察言观色,更学会了投其所好。这些都是从暮雀门中给自己下毒的那个“月娘”身上学的,这些她做的极好。不然,以暮雀门的规矩,她怎么会有命逃跑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月娘是最了解蒙绕香卡心意的人。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了解心意便可以成为相互扶持的贴心之人,彼此贴了心就不会再有防备,这才是月娘最厉害的地方。如果月娘不是对自己的恨意极大,乱了心神,她绝不会着急出手。而是隐忍一时,等他们下山的时候再找机会下手。那样一来,不仅可以掩人耳目,而且她木南荨必死无疑。 木南荨始终都想知道,她与月娘从未有过交集,为什么有如此深的仇恨,非要自己的命不可。这件事情,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再回来梧桐苑的路上,她无意间听说月娘跑了。师哥他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月娘跳出来再害自己。可是,木南荨却不这么想。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再次碰倒月娘,这样便可以问一问她为何如此恨自己。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午饭过后,当萧炎夫妇和众人回到“日色居”的时候觉得院子十分喜庆。可是,却又看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三、四个女子正在叽叽喳喳的,站在“日色居”左手的厢房外不知正在鼓捣些什么。任月芳笑道:“这几个在窗户那干什么呢?我去看看……”她说着,拉起一旁的周湄便走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呢?这么热闹?”任月芳问道。 悠悠赶紧站出来说道:“六堂主和夫人回来的正好,荨姑娘给我们送了好多窗花来,说是百姓家过年的时候都会贴,叫咱们也贴上!”说着,她回身从竹笸箩里面拿出一个圆形的窗花递给了任月芳,继续道:“您看!小姐说这叫鲤鱼跃龙门!一般百姓家,转过年来要是有赶考的书生,就一定会贴这个的!” 任月芳拿起来仔细端详,可不是,这圆形中间有一只高高跃起的大鲤鱼,鲤鱼向右甩尾巴,卷起身子,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首尾相连了,真是活灵活现。 “这不会就是荨儿所说的礼物吧?!”任月芳笑看着一旁的周湄。 周湄赶紧走到窗前,猫着腰俯下身子顺着墙根儿一扇窗子一扇窗子的看着。每一扇窗子都贴着一个红色的窗花,它们依次为猴子捞月、喜上眉梢、一马当先、连年有余、龙腾虎跃、金鸡报晓等等,到了萧炎的书房外,第一个窗户上就贴着猛虎上山。周湄转过身去,朝萧炎招手道:“炎哥,你快来看!这是又喜庆有热闹,寓意还好,都快来看啊!” 众人纷纷走到窗前去看,最喜欢的还当是庄老太太,她笑道:“哎呀……真是稀罕人啊!这么看来,家里还是应该有个姑娘啊!真是好啊!”庄憨搀扶着她,走到周湄和萧炎的面前说道:“门主和夫人,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萧炎也十分开心,大笑道:“您莫要夸奖他们了,都是一些小女儿的心思罢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庄憨也在一旁附和道:“这次出门回来,这两个孩子都与之前不太一样了。铖儿比之前更上进了,而荨儿这次回来总觉得与之前不同,却也不知道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我这个粗人,这些细节是说不明白的。不过,今天让荨儿一装扮,这梧桐苑倒是比往年热闹了不少,有人气儿了!” “哼!以前怎么着?没人气儿吗?”萧炎假装不太高兴的则问道。 “哎呦!憨九啊,不会说话!以前是仙气儿多,现在是人情味儿浓!”任月芳紧接着说道。 “还是六妹子会说话,说出来的话让人舒坦,是吧炎哥?”周湄看着萧炎说道。 任月芳此时满眼期盼的看着萧炎,可谁曾想萧炎仿若没有听到般,只顾喝茶。 庄老太太看出一些端倪,于是起身说道:“老身年岁大了,习惯了午睡,我就不叨扰门主和夫人了。” “那您老人家一定要多注意休息,今日要养好了精神,明日还要守岁呢!”萧炎夫妇起身,说道。 庄老太太点头道好,拽着自己的干儿子就离开了“日色居”的堂屋。庄憨不知道何故,但是碍于面子也只得跟着自己的干娘一起离开了。 “娘,您拽我做什么!”庄憨双手掺着自己的干娘,问道。 “你这个孩子,你看不出眉眼高低啊!得亏了门主宽大,不然你说你得多招人烦啊!” “您责骂孩儿是应当的,但也得给我个由头吧!!”庄憨着实有些委屈的说道。 庄家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自己的右手用力攥了庄憨一下,道:“我问你,那六堂主是不是对门主有想法?那大堂主高俊,着许多年不找媳妇儿又是为了什么?” “哎呦……我的娘啊!您老人家还关心这闲事儿呢?” “哼!亏得你还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这些事情自然轮不上我们说话,但是你也要清楚,总是没有坏处的!老娘我主动提出来回去休息,那其他人还能呆得住?”庄老太太停下脚步,拍着自己干儿子的肩膀继续说道:“小憨子啊!有些时候,人还是要将这事情看的透彻一些为好!那六堂主要是早早的能将门主的心思看透,也不至于让门主如此态度去对她。” “什么态度?娘您就是想得太多了,我没觉得阎爷对她任月芳有什么不同啊!”庄憨扶着自己的干娘,继续朝他们的院子里走去。 “你看那门主,和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当中给你们脸子看了?可是你看刚才,夫人说道六堂主的时候,门主不言不语的,可是连个笑脸都没有。也得亏得夫人性子好啊!” 他们母子二人前脚离开院子,其他人后脚也都找了个理由退出了“日色居”。只要任月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屋内只剩下萧炎、周湄和任月芳三个人,萧炎依旧面无表情的喝茶,并不说话。周湄十分尴尬的看着他们二人,也不敢出声。屋内除了时而传来的木炭被烧的“噼啪”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任月芳是在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说铖儿认了暮雀门的掌门为义母,可有此事?” 萧炎听到她说的话后,双眉轻佻侧目看向周湄道:“是你说的?” 周湄看了任月芳一眼,道:“是!我……我们上午闲聊的时候说起的。”她也不知道,萧炎这两年为何对任月芳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他是从来不与这几位堂主“拿架”的人,可是唯独对任月芳不苟言笑,她也有些莫名其妙。 “铖儿大了,认个义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有什么意见,怎么?你有意见吗?六堂主!” “萧大哥,您看。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听到嫂子今天跟我提起,我就顺嘴问了一句。”任月芳脸上火辣辣的,看到萧炎对自己的态度,她心中着实不太舒服。可她并不怪萧炎,两年前的事情的确是她做错了。没有将她轰出去,也不过是看在这么多年追随的情分,还有高俊的情分。 “那个,我也走了。荨儿剪纸的手艺真是不错,我也去学学。”说着,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屋子。站在日色居的院子里,她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平复了一下自己翻腾的心绪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院子。 看着任月芳离开的背影,周湄其实心中最是明白她的心情,那种近在咫尺却如“隔江观金”一般求而不得。“炎哥,既然不能成她的心意,为何不对她和颜悦色的好一点呢?”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对她比对别人亲近一些。在心中,实实在在的拿她当亲妹子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她希望,等了许多年。不仅是她,就是高俊也是心心念念等了这些年。”萧炎攥了攥桌角,道:“我不能再害了他们!” “炎哥,月芳对高俊就像你对我们是一样的,永远”周湄说到此有些哽咽,“永远都等不到的……我比他们好一些,至少还能担个虚名。” “我们都是如此啊!师妹,我也是等了她大半辈子了!” “杨家姑娘,是最幸福的吧!至少,能让你始终挂在心上。” 萧炎连连摇头,道:“你知道铖儿认了干娘,可……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莫非,这件事情这的如月芳所说……”周湄疑惑道。 “她说什么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依照暮雀门的门规铖儿此行,并不会如此顺利。” 萧炎点点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湄说道:“我今日与你说的话,定要烂在肚子里!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这关系到铖儿的幸福。” 周湄正襟危坐,说道:“竟然如此重要,炎哥你放心,我定将它烂在我肚子里带进棺材。” 虽然周湄这样说,可是萧炎并没有一丝懈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暮雀门的掌门蒙绕香卡,实际上是,实际上她不仅仅是铖儿的义母,更是他的亲生母亲!” 周湄错愕的看着萧炎,脑袋之中嗡嗡作响,她始终以为萧慕铖是他和杨延琪的儿子,却不曾想另有其人!她脑子混乱的很,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她猛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心神不定之下踢翻了屋子中央的火盆。“哐当”一声,盆中的炭火应声而出,散落在地上。 萧炎怕伤到她,眼疾手快的将她拽回到座位上。他们一起等着地上火红的木炭许久,直至门外的悠悠说话,他们才回过神来。 “门主,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周湄赶紧说道:“哦……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翻了炭火盆。” “奴婢叫人给您换上新的!” “不用不用,我和门主还有话说,如果需要我会叫你的,你回去休息吧!” 悠悠应了一声,离开了。萧炎听着脚步声消失后,走到门口将厚厚的帘子掀开一个缝隙,在确定屋外的确没有人了之后,放心的回到屋内做到周湄身边。 “所以,这些年没人能走进你的心里,是因为她?”萧炎看了她一眼,道:“我想她既然没有将真正的关系与铖儿说破,只是认了一个义母,定然有她的思量。对于铖儿来说,这也会是最好的结果。” “这些年你心中的那个人,就是她对不对?”周湄痴痴的再问了一边。 萧炎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我与她之间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情谊,此生,我欠你们的太多了。多到估计下辈子都难以偿还。” “那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不让他们母子相认是最好的?” “因为他亲生母亲的身份太过复杂敏感,这是其一;其二,他这么多年都将你视为亲生母亲,而你也是将他视如己出。如若现在告诉他,一则对你不公平,二则,他一定更是难以接受的!”萧炎说道此处,紧紧地握住周湄的双手道:“所以湄儿,你定要将这件事情烂在肚里!” 周湄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多想现在就与他大闹一场啊!多想告诉他,这些年她竟然选错了敌人。忽而她又笑了,脸颊上挂着泪珠,无声无息的嘲笑自己。可是怎么办呢?!自小她就爱他,为了他宁愿抛弃见真门,抛弃自己的亲爹不远万里来找他。如今,便也只能认命了! 周湄用袖口拭了拭眼泪,说道:“放心吧!铖儿,他永远都是我的亲儿子!炎哥,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完,挣脱萧炎的手径直朝卧房走去。她绕过屏风后并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萧炎往周湄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犹豫了片刻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周湄站在屋内,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十多年了,他从未踏进这个房间一步。到了今日,自己仍然对他抱有幻想和希望。她不过是比任月芳多了一个虚名而已,她们都是一样的痴心妄想。 第二十二章 神秘人大闹梧桐苑 ()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从除夕的申时起,雁门山上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它们轻轻地,柔柔地从天空上纷纷而至,悄无声息的如鹅毛般覆盖着山中的松柏、梧桐苑的屋脊和红灯、还有那冰冷的土地。 夜华初上,梧桐苑所有的小厮都在厨房与聚喜堂之间穿行。这喜庆的气氛,如春风般将院子中的寒冷驱散,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聚喜堂外的院子里是任月芳带来的杂耍戏班,有傀儡戏、相扑、走钢丝和打花鼓等等;聚喜堂之内大家男东女西而坐,男人们喝酒、猜拳、行酒令,女人们则是坐在一起拉家常看杂耍。 除夕的宴席最为丰盛,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其中“绣花高八果垒”和“乐仙干果子叉袋儿”是两道看菜。 所谓“绣花高八果垒”,分别堆垒着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楂和花木瓜等水果;而“乐仙干果子叉袋儿”,则分别是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和大蒸枣。 除此之外还有润鸡、润兔和下酒盏。其中,下酒盏分别是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螃蟹清羹、血粉羹和南烧鳝等。这满桌的珍馐佳肴,可谓是应有尽有。 在除夕的这一日,必不可少的则是“屠苏酒”。 屠苏是一种植物的名字,而这种草酿制的酒称为“屠苏酒”。它最早可追溯到汉末,相传它是由汉末名医华佗所制,将屠苏、大黄、白术、花椒、桂枝、首乌、防风、附子等中草药入酒浸制而成。在平日里,如若饮酒必定是要从年长者开始,而过年饮屠苏则恰好相反,从最年少的开始饮起。 当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萧炎端起面前的酒盏站起身来道:“今日是除夕,更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在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中,梧桐苑中的各位堂主功不可没。不仅如此,我更要感谢各位堂主的家眷,没有你们背后的支持,他们也不会如此安心打理店铺,行走江湖。我萧炎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众位兄弟的鼎力相助,为此深感惭愧。这酒,我先干为敬。” 说到此处,各位堂主也都一齐站起身来,同萧炎一起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女宾那边,周湄也端起酒盏与大家道谢、寒暄。 此时子时已过,一枚烟火直升夜空迎来了新的一年。霎时间,爆竹声响彻云霄。席间的每一个人都乐呵呵的相互道贺,小厮门为大家端上来了热腾腾的,形如偃月的饺子。 除夕这一日,是木南荨最难过的一日。她一早就已经在席间打瞌睡了,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的。 听到爆竹那震天动地的声响又,她便可怜兮兮的说:“师娘,荨儿困得已经不行了,可以回去睡了吗?”周湄怜惜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头靠自己的肩膀上说道:“好孩子,再等一会!吃了饺子在睡。” “可是,荨儿不饿啊!” 庄老太太看着她那“无赖”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说来,我老婆子也是乏了。荨儿,咱们一起吃一个饺子,然后就回去休息了!听话!”说着,夹了一个饺子放在了自己嘴里。 周湄也给木南荨夹了一个放在碟子里,说道:“快,不吃咬一口也行。” 木南荨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懒懒的夹起饺子放在嘴里,道:“这饺子怎么每年都是素的呢?!” 周湄温柔的说道:“傻孩子,素的才对呀!寓意来年要素素静静的,不要横生事端。”说着,她朝一旁的香茵招手,说道:“快来,扶着荨姑娘去休息吧!” 香茵其实也早就困得不行了,于是赶紧点头搀扶着木南荨离开了。 “老身也先去休息了!明日一早,定会有很多人来拜年的,你们也要养足精神啊!”说着,由一旁的媳妇跟着也离开了。 木南荨在香茵的搀扶下走出了聚喜堂,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立刻清醒了许多,睡意无。“这凉风一吹,居然精神不少。香茵,你看这雪景真是好看,不如你陪我好好走走吧!” “荨姑娘,不如我去给您拿一件衣服吧!如今三更已过,可千万着了寒气。”说罢,转身就走。 “香茵……算了吧!”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说道:“你说得对,这个时辰要是再不回去休息,明日就没有精神应付前来拜年的宾客了。” 回到“云影院”后,主仆二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一头躺在床上便昏睡过去了。 木南荨不过睡了几个时辰,五更刚过她便被人推行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之间看到香茵焦急、惊慌的小脸,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情,如此火急火燎的叫我!” “姑娘,快起吧!大事不好了!少门主让我请你过去呢!” 听到是萧慕铖请自己过去的,她“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问道:“那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当然说了,不过姑娘感激穿衣服起来吧!路上我跟你说好不好!?”香茵一边说,一边将木南荨从床上拖了下来。 在赶往幻影堂的路上,木南荨将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 原来今日一早,各大门派前来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刚开始都还其乐融融,但后来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自称是周湄的儿子,奉父命前来寻母。此话一出,犹如一个炸雷扔在了幻影堂。各个门派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师娘气恼的几近昏厥,师父极为震怒。幻影堂早已闹开了锅。 木南荨从正门悄悄的溜进了幻影堂,站到了师娘的身边。此时,师娘由任月芳照顾着,她也帮忙上去安抚。只听萧炎沉声问道:“你既然说我的夫人是你的亲娘,那么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证据?我姓周!这就是证据!我爹是入赘的!”木南荨循声望去,只见幻影堂中站着以为紫衣少年,玉面红唇,圆眼睛、圆鼻头、圆脸盘。一双眸子漆黑发光,眉毛弯弯的朝眼角的方向垂着。两只元宝耳朵下面长着两个大耳垂,远远看上去十分可爱!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与长相格格不入。 萧炎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少侠,如何称呼?今年多大了?“ “我叫周闹,今年十二,怎么了?!”紫衣少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仰脸问道。 “哈哈哈……臭小子,露馅了吧!”一旁的庄憨大笑道。 周闹不以为意的横了庄憨一眼,心道:这家伙太丑了,我如此好看,才不要跟他说话。 萧炎笑道:“周少侠,我与夫人的儿子到今日已经十六岁了。而你今年才十二岁,这简直是太荒唐了!”这时,其他门派的众人纷纷意识到,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是他周闹在说谎。人家萧门主的夫人,总不能是与人私通后,跑出去生完孩子再回来吧?!如果真是这样,萧门主能容她这些年。再说了,武林之中,谁不知道人家夫妇二人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啊! “阎爷,少跟他废话了!憨九现在就将他拎出去,让到林子里去喂老虎。”说着,庄憨一个箭步冲出去,伸手揪住了周闹的后衣领。刚要将他拎起来,却不曾想周闹一个小鬼推磨便挣脱了他的束缚。庄憨看着自己的手,心想:这小子有两下子,刚刚抓他的时候是用了五分力道,却让他轻易挣脱了。 庄憨眼珠一转,伸手又朝周闹的腰部袭击,这一次他用了七分的力道。而周闹反应器快,一个转身便有逃脱了庄憨的“魔抓”。眼瞧着这个丑八怪抓不到自己,周闹“咯咯咯”的在一旁捧腹大笑。给原本粉嫩的小脸上,增添了红晕。 庄憨的功夫胜在力道,却不如周闹轻巧。几个回合下来,周闹面不改色而庄憨却早已气喘吁吁了。一旁的萧慕铖却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于是,轻声的对木南荨说道:“师妹,看好我娘。”木南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到他足尖点地飞升而出。 萧慕铖的轻功是暮雀门亲传的这件事早已传遍江湖,大家早就想见识见识。如今,见他体态轻盈,无声无息的出现后,众人不禁暗暗称奇。 周闹在幻影堂内一直都弄着庄憨,玩耍的不亦乐乎。正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有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想自己逼近,他联想都没想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萧慕铖发现周闹想要逃跑,他双足在空中叠踏借力,继而飞身去追周闹。最终,将他拦在了幻影堂之外的空场之上。周闹警惕的看着萧慕铖,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是谁?要干嘛?” “在下萧慕铖,你娘的儿子!” “嗨!儿子,你怎么还骂人呢?!”周闹问道。 “谁是你儿子?”萧慕铖此时气得已经要七窍生烟了,紧紧地攥着拳头问道。 “当然是你啊!你自己说的!” 萧慕铖上前一步,靠近周闹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就在刚刚啊!我问你是谁,而你却骂我’你娘的’,还说自己是儿子!”周闹大笑道:“我的儿,你可不能不承认啊!” 萧慕铖火冒三丈的咬牙切齿,道:“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谁儿子!”说话间,他就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朝对方的门面打了过去。 周闹见萧慕铖如此,是既不怕也不恼。他总能轻易地躲过萧慕铖的攻击,十几个回合下来,他是见招拆招,只防守不进攻。 就当众人都在猜测这孩子的来历时,心细的萧炎却早就发现了端倪。原来,周闹这个孩子的功夫与萧炎几乎同出一辙。所以,萧慕铖这十几个回合下来一点便宜没有讨到。 周闹发现萧慕铖有点杀红眼了,便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于是,他躲避开萧慕铖的攻击后,朝幻影堂的萧炎发出了一枚暗器。 对于他这手,大家伙都始料未及。当一道寒光闪过的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幸好萧炎眼疾手快,他快速的伸出手将暗器稳稳地接在手中。 萧炎张开手掌,低头观瞧。当看到那枚暗器的时候,他大吃一惊。这样东西,他至少有二十年没有见到了。他颤抖着手掌将它放进袖内藏好后,快步赶至院内,制止了双方的缠斗。 第二十三章 经史令 () 周闹黑亮的眸子审视着萧炎,对方语气之中警告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咧嘴一笑,道:“师叔,火候到了。此时将我擒住关到你的院子里,我们才好说话啊!” 萧炎看着他一愣,心下道:这孩子小小年纪看似胡闹,却有他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萧炎小声道:“小子,这还用你提醒!“说话间,他出左手抓住周闹的右手后,死死的压住右肩向下。由于萧炎出手利落,下手极重。周闹吃痛的嗷嗷直叫,左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是想要抓住些什么。萧炎抬头朝人群喊道:“庄憨,拿绳子来!” “来了!”庄憨快步走过来,先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一团东西塞到周闹嘴里,然后用麻绳将他紧紧捆住,道:“阎爷,扔哪儿?!” 此时,周闹皱着眉头大声嚷嚷着,仿佛是在说着些什么。但由于他嘴里塞了东西,所以说的是什么没人能听懂。 萧炎忍笑看了他一眼,对庄憨到:“扔到我书房去。” “得嘞!”庄憨嘴里答应着,伸出一只手将周闹拎起来,那模样就像是拎一只大公鸡。他一边走,还一边拍着周闹的屁股道:“跑啊!躲啊!你个小东西!刚才还耍我!”说到此处,又更加用力的拍了几下周闹的屁股。 萧炎抱拳对站在院内江湖各门派的人说道:“各位,今日武林之中的各位英雄前来拜年,我梧桐苑本应该好好招待。但如今,在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就不留各位了,望大家见谅!” 此时,嵩山少林的一位武僧站出来,道:“阿弥陀佛!萧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姓周的娃娃你要如何处理?”萧慕铖瞪眼到:“娃娃?大师,您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娃娃?要不是我父亲武义不凡,怕此时已经没命了!” 萧炎瞪了萧慕铖一眼,道:“这有你什么事儿?滚进去,看看你娘!”萧慕铖一副不大服气的模样,嘀嘀咕咕的进了幻影堂。他表面上不愿意,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其实早就想离开,去看看那个冒充他兄弟的周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何种路数。他走进幻影堂来到周湄的身边,一脸的坏笑。 此时,木南荨和任月芳都守在周湄身边,相比刚才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萧慕铖道:“娘,你想不想去看看那个臭小子?” 周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火冒三丈,她指着萧慕铖的鼻子说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是诚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慕铖赶紧解释道:“娘……娘,你听我说!这里面有诈!”周湄听到他说的后,难以置信的问道:“有诈?有什么诈?是人就能知道,这里面有诈!你娘我,能是那样的人吗?” “哎呦!我的娘啊!他胡说八道,当时除了你,压根就没人往心里去。”萧慕铖走进了他们三个,小手说道:“哎!我跟你们说啊,我刚才离着最近,看的是清清楚楚。就我爹禽周闹那一下,那也太假了!他能跟我过招十几个回合不吃亏,那就不是一般人!就我爹,就那两下!明明就是做给人家看的!而且,他俩动手之前还嘀咕了几句。可惜了,说的什么我没听见!”他说着,蹲下身子,摇晃着周湄的手说道:“娘,你就陪孩儿去看看吧!再说了,他这么污蔑您,我爹居然只是困了给他扔书房了。你说奇不奇怪?!哎呦娘……”说着让站起来,双手一使劲就将周湄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半推半就的说道:“快走吧,咱们去看看,走去看看。” 周湄、木南荨和任月芳仨人是在禁不住他的软膜硬泡,跟着他就离开了幻影堂。 萧慕铖一边走,还一边装模作样的朝幻影堂大门喊道:“娘,您是不是还是不舒服啊?什么?您要回去休息啊啊!那行!孩儿扶您会去休息吧!慢点走……”一旁的木南荨,实在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于是伸手就朝他腰上掐了一把! 萧慕铖虽然吃痛却不敢高声叫唤,所以只能吃个哑巴亏。 萧炎这边,在赶走了萧慕铖后,一脸歉意的对那武僧说道:“智净大师,请恕犬子无状!您放心,那孩子我只要摸清了他的底细,确认对我们中原武林无害,老夫自会放了他,不会伤他性命的!请您放心!”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萧施主如此仁义,老衲没有什么不放心啊!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大师走好!请替我向智诰方丈问好!” 智净笑着点点头,道:“萧施主,我们后会有期!”说罢,带着他身边的一个小和尚,就离开了梧桐苑。其他门派的人,也都随着少林寺的人也纷纷告辞。一转眼,诺达的院落里便只剩下欧阳山庄父子了。欧阳靖上前一步道:“阎爷,恐怕我父子二人还要叨扰你几天了。” “哦?!”萧炎先是一惊,而后问道:“今日,看到你二人的时候,我就十分好奇。往年都是派欧阳贤侄身边的漠北来拜年。而今年却一反常态,所以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父子二人亲自来一趟。” 欧阳靖故作神秘,道:“阎爷果然是心思缜密,可这件事情上却百密一疏了。难道,您没有发现今日前来拜年的人当中少了一个吗?” 萧炎仔细回想,恍然大悟道:“对啊!今日他为何没有来呢?往年,他定要亲自来的!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欧阳靖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萧炎立下就明白了,道:“这样,你父子二人现在梧桐苑休息。我现在去,把那小子问明白了。便立刻来找你!”说罢,便招呼一名门徒,将欧阳靖和欧阳天寒父子安置在梧桐苑的客房。 萧炎安顿好了欧阳父子后,再次回到幻影堂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撩袍跨步来到他与周湄所住的“日色居”。 萧炎刚刚跨进院子,就发现他书房门口的窗户上趴着三四个人。他定睛一看,正是周湄、萧慕铖、木南荨和任月芳四个人。他们这幅样子,让萧炎实在不敢恭维。 于是,走近几步后大声的咳嗽了几声。 他们几个人听到萧炎的声音,赶紧就一齐回头。 偷听墙根儿,实在不是武林人的做派。所以,他们也十分窘迫。一直等着萧炎,开口训他们。谁知,萧炎不仅没有说他们,而且还让他们一齐进屋。 他打开屋门,看到周闹的现状后才知道,为什么刚才这几个人刚才那墙根怎么趴的这么起劲儿。 那周闹被五花大绑的困住了手脚扔在地上,而庄憨则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他的屁股。周闹为了躲他,只能在地上不停地打滚。那样子极为滑稽,可笑。 萧炎皱眉走进去,忍笑道:“行了,庄憨。你给他松绑吧!” 庄憨一脸吃惊地道:“什么?给他松绑!不行,松开以后他要是再出言不逊,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怎么办? 萧炎道:“叫你松开就松开,费什么话!”庄憨一看萧炎不大乐意的样子,有些发怵。于是慢慢腾腾、磨磨唧唧的给周闹松了绑。 谁知刚给周闹松绑后,他便跳起来指着庄憨的鼻子大声道:“丑八怪!你往我嘴里塞得什么?一股子酸臭味儿!” 庄憨听到后,忽而大笑道:“哈哈哈……臭小子!那是我庄憨一双穿了三四天的臭袜子!”说罢,庄憨笑的已经直不起腰来了。而其他人,听后也笑的前仰后合。 “你这个丑八怪,你看我不收拾你的!”周闹追赶着庄憨喊打,而庄憨则是一边跑一边笑。周闹的屁股被庄憨反复踢的不轻,所以他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十分滑稽。 “够了!”一旁的萧炎实在看不过去了,于是道:“如此嬉闹,成何体统。周闹你过来……”萧炎朝他招手道。周闹一个箭步窜到近前,道:“师叔,您有什么就问吧!” 这一声师叔,将周湄叫愣了!于是,赶紧问道:“你刚才管我家官人叫什么?你……到底是谁?” 萧炎看了周湄一眼,然后身后递给她一样东西,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庄憨、六妹子,你们先回去吧!如果有事儿,我自会叫你们的。”庄憨本不想走的,可是他看到任月芳朝他一个劲儿的是眼神,他便恹恹的答应着,和任月芳退了出去。 此时,日色居的堂屋内只剩下萧炎他们父子、周湄、周闹和木南浔。 “这经史令怎地会在你手里?”周湄急需知道这个答案。 经史令是见真门的重要信物,此令只有掌门坐下四大弟子才会有。而如今,它出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娃娃身上又意味着什么呢? “师叔,”他指着周湄道:“我的确是她的儿子,但不是亲生的。爷爷讲,娘在离开后我是被过继的孩子。” 周湄听到这个话之后,心如刀绞,她哽咽的问道:“我爹他,身体可还好?!” “爷爷这次让我拿着经史令来,其实是为了请师叔和娘亲回见真门的!见真门中,出了大事情了!”周闹一改之前的嬉闹,一本正经的说道。 第二十四章 周闹持经史令,请萧炎回见真门 () 萧炎到:“你坐下,仔仔细细地说与我听。” 周闹坐下后,道:“师叔应该知道,我见真门隐藏在山谷之中。入口之处有一大片玉梅林,我祖先将它按照九曲黄河阵排列,所以外人根本不易察觉。爷爷说,300年来从来没有来过外人。甚至在娘和师叔之前,我派弟子也根本不与外人来往。可就在一月前,玉梅林之中闯入一男一女。他们触动了玉梅林之中的机关,差点上了性命。幸而,爹爹发现得早。便将他们带回到门派休养。“ “爹爹?!什么爹爹?你说的可是显师兄?”周湄问道。因为,当年萧炎离开师门后,他爹是想将她许配给显师兄的。他是个好人,但是为人头脑十分不清楚。他没有萧炎的抱负,更没有爹的淡泊。她向周列撒娇,撒泼,甚至是绝食抗争,可到最后他爹依旧没有能改变心意。所以,当初她才会选择离开见真门来找萧炎,这对于当年的周湄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恩……家父何显。”周闹点头道。 “简直是胡闹,见真门怎么能放进去外人!“周湄拍桌大怒。 “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他狠狠地斥责了爹。但是人已经进来了,就断没有再放出去的道理。爷爷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是,将他们毒哑戳聋后,扔出见真门;二是,他们要永生永世留在见真门,永远不许出去。” “他们选择留在了见真门!”萧慕铖斩钉截铁道 “你怎么知道?!“周闹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萧慕铖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如果,毒哑戳聋扔出去,恐怕见真门早就不复存在了;你还能跑出来送信儿,这就说明他们二人在见真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孤立无援,只能从内部慢慢瓦解。“ 周闹低下头,沮丧地道:“不错,一开始他们还都老实。男的热心、善良,女的柔弱、贤惠,平日里经常会帮大家干一些活,或是说一些见真门之外,大家从未听说过的一些新鲜事儿来解闷,他们想借此拉拢众人,因为始终对他们有戒备之心,所以他们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徒劳。后来……后来那女子居然勾引爹爹!我爹也是个不中用的,把持不住竟然与那女子苟合后,将见真门的水源泄露给她。“周闹说到后面时渐渐地低下了头,露出羞愧的表情。 “他们在水中下毒?那也就是说,见真门的门徒都已中毒,无一人幸免!不对啊!那你怎么没事儿呢?“木南荨问道。 “我从小就不爱喝水,大多数时间只会吃一些果子解渴,这才幸免于难。”周闹道。 萧炎道:“那么,中毒后有什么症状?” 周闹摇头道:“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一些中毒的门徒只是出现了食欲不振,浑身无力的症状。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毒,爷爷和众位师叔伯又都束手无策,所以才命我前来请二位。爷爷说,萧师叔或许有办法!” 萧炎铁青着脸,沉吟半晌道:“周闹,你先安顿下来,待我将门派中的事情安排一下,咱们就即刻启程。”周闹听后面露喜色,点头应道。 “周闹就先住到你那里,你要好好照顾他。”萧炎对萧慕铖道。 “好,孩儿知道的!” “铖儿和荨儿都先回去吧!“说罢,他独自离开了日色居。 萧慕铖领着周闹刚要出去,却被周湄叫住了:“等等,我想知道,我爹也就是你爷爷,对显师兄是如何处置的?” 周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湄是在问他爹,道:“没有找到!当门中有人中毒之后,爹就消失了……”说到此处,周闹的眼圈有些红。 周湄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心软了。她走到周闹近前,轻抚着他的头说道:“先去跟你铖哥哥去,好好休息。你放心吧,你爹不会有事的。” “是爹有错在先,按理应该以门规处置的!只是,他是我见真门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自己人手里!”周闹眼中虽然有眼泪,但是依旧透露出超出年纪的坚毅。 周湄十分震惊,心下想:他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居然有这样的见地和胸襟,可见爹这些年对于他的教导是付出巨大的心血。好在,他也是个争气的孩子。 周湄欣慰地道:“去吧!休息去吧!” 周闹扭扭捏捏半天不愿意走,周湄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还有事情吗?” “我……我能,叫您一声……娘吗?”周闹说道最后有些哽咽了。他长这么大,只有爷爷和爹。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娘,只有他没有。 “爷爷既然将你过继给我了,想叫就叫吧!”说话间,周湄的眼中滴下了一滴泪。 周闹“哇”的一声就哭了,嘴里喊道:“娘啊!我的娘啊!” 周湄抱住他,十分心疼眼前这个孩子。却一点没注意到,他这哭的方式有些不得体。 萧慕铖看着这个场面,一开始心中还是有很多感触的。觉得这个孩子不容易,从小没有娘的照顾,也是可怜。就将自己的娘借他过过瘾也无妨,可是当他哭起来的时候,这画风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周闹到:“哎哎……会哭你就好好哭!要不就哭,要不就喊娘。你这又哭又喊娘的,你这……”周闹一哭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他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道:“怎么了?谁规定的哭就不能喊娘啊?” “没人规定啊!但是你这太难听了!跟哭丧是的!” 周湄擦一擦脸上的眼泪,道:“你这个没心肝的!这是明目张胆的咒我啊!” “哎!娘,你这可是不讲理啊!不是我啊……是这小子哭的太丧气!” “我没听出来,荨儿你听出来了吗?” 木南荨本来想置身事外的,如今师娘点名道姓呢,她也就没办法冷眼旁观啦!但这问题问的,根本就没办法回答。说什么呢?说听出来了,那这不是得罪师娘了嘛……说不是,师哥会怪她的啊!再说了,周闹这个苦发的确是欠妥。这些事情从心中瞬间而过,她决定不表态!她走上前去,装作一副不太明白的懵懂,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神游走在他们三人之间。 萧慕铖早就看出来,木南荨不愿意表态。他伸手抓住周闹的手腕,拽着他离开了日色居,往自己的“萧飒院”走去。周闹嗷嗷的叫着娘,萧慕铖却是不搭理他,手下也没有给他留情,连拖带拽的就给周闹弄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娘也认了,丧也哭了!赶紧跟我走,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丢人现眼!” “你当我乐意!给我做哥哥,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见过我这么好看,这么聪明的嘛!你给我撒开!娘!我胳膊咬断啦!” 他二人,就这样唧唧咋咋吵吵闹闹的离开了。 木南荨边跑边对周湄道:“师娘,您休息吧!我跟去瞧瞧,可别真出什么岔子!” “荨儿,你看脚下!别着急!”周湄满脸慈爱的扬声道。 周湄看着这几个孩子,虽然都不是亲生的,可是她却十分的满足。毕竟,“生恩”不如“养恩”大!毕竟,萧慕铖和木南浔这两个孩子是她亲手带大的;毕竟,截止到现在他们仍旧是彼此的唯一,这就够了! 幻影堂内,欧阳靖与萧炎二人坐定后,欧阳靖率先开口。 “不知道阎爷有没有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的江湖门派。虽然目前还都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中原的武林门派仍旧是惴惴不安啊!”欧阳靖道。 萧炎点头道:“这件事情,大堂主高俊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一命人细查他们的底细。不知……”他说着,双手抱拳朝上拱手道:“最近有什么动静?” 欧阳靖知道,他这是再问朝廷和官家。由于,江湖之人过问朝堂之事太过敏感,所以萧炎问的极为隐晦。 欧阳靖点头道:“这就是我今日来的第一件事,除夕之前受到奏报,益州有一位神卫都虞侯王均,他杀了铃辖符昭寿,起义自己做了皇帝,并占领了益州” “这是谋反啊!” “不错!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糟心的!”欧阳靖说道:“朝廷收到消息后,官家下旨就地征兵组建军队与之对抗。可谁曾想这帮蛮夷之人,竟然转身为寇了!这帮蛮寇极其熟悉附近山川的地形,欺男霸女,出处与官府作对。” 萧炎问道:“那可有什么对策嘛?” “官家派出了丁谓为安抚使,前去安抚边民,剿杀叛乱。我和天寒也要一同前去,为的就是保护丁谓的安。” “何时动身?” “正月初五。” 萧炎闻言点头,道:“那今日你要说的第二件事呢?” 欧阳靖回答道:“我这要说的第二件事,于今日本应该来却没有来的那个人有关” 萧炎轻笑一声,道:“你竟然跟我卖起了关子!” “哪里哪里!正是因为要说他的事儿,所以才没有将小儿天寒一起带来” 萧炎道:“今日被周闹这一搅和,我竟将他忽略了!” 就在他们二人即将说道这第二件事情的时候,萧慕铖带着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二人,却悄悄的来到了幻影堂门外偷听。 欧阳天寒在萧炎和欧阳靖二人议事的时候,在梧桐苑闲逛碰到了萧慕铖和木南荨。 “天寒大哥!”木南荨看到欧阳天寒之后,笑嘻嘻的前去打招呼。 萧慕铖一伸手,就将她拽了回来,瞪着眼说:“你跟人家这么熟啊!满处认大哥!” “师哥,咱是主人,欧阳两父子是客。咱总不能失礼吧!”木南荨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荨姑娘,萧兄弟,好久不见!”欧阳天寒面带温笑的打招呼。 萧慕铖面无表情的双手抱拳,到:“天寒大哥,自己啊!“ 看到萧慕铖的这个样子,欧阳天寒笑着摇头道:“这声大哥,真是不太情愿啊!“ 木南荨抓住了想要发脾气的萧慕铖,赶紧说道:“天寒大哥,我师哥就这样,你见谅!师父不是和欧阳叔叔在议事嘛?你没有一起吗?“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与父亲初五就会起身去益州。这事情我是知道的,根本就不需要避讳我。“欧阳天寒道。 萧慕铖道:“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将你支开。“ 欧阳天寒点头道:“极有可能!“ 木南荨眼睛一亮,道:“师哥,天寒大哥,咱们一起去偷听吧!” “啊?”他们两个张大了嘴巴看向她,然后又相互对了一个眼神。 萧慕铖不好意思的问欧阳天寒:“你去吗?如果被发现了,你会不会被揍?” “我和你有什么区别?挨打,那不是应该的嘛!“欧阳天寒无奈道。 木南荨看着他俩个人磨磨唧唧的,大声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萧慕铖赶紧朝四下看去,确定没有其他人后,道:“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让人知道了,怎么办?” 木南荨急的跺脚,道:“快走吧!一会他们都说完了。“她说着,拉起二人快步朝幻影堂走去。 其实他们也想知道,这两位父亲将他们都支开,到底在密谋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决定跟着木南荨去听一听。 第二十五章 萧炎与欧阳靖,提及木南荨身世 () 三人刚开始的时候害怕被发现,所以不敢靠的太近。但是,从房内传来的谈话声总是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所以,他们几个人猫着腰放轻脚步又靠近了几步。 只听萧炎到:“天平兴国寺的这位了尘师父每年都来,今日怎的就缺席了呢?“ “阎爷,西北的李继迁与北面的大辽相勾结,边境堪忧啊!他虽然已经遁入空门,可是国家有难之时,却也无法置身事外。五哥带着太平兴国寺的一众武僧,去了灵州。“ 萧炎叹气,道:“唉……这边境何时才能消停。你今日来,可是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欧阳靖点头道:“不错,我和天寒初五启程去益州,五哥人已经到了灵州,这极其重要的雁门关,还望阎爷帮忙照看。我和五哥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八妹会顶不住!” 萧炎问道:“八妹虽是女流之辈,却不让须眉。官家亲封的银花上将军,驻守雁门关多年从未有过疏漏。为何你二人,会有这样的顾虑?” 欧阳靖紧皱眉头,摆手道:“阎爷,这江湖之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朝堂之事你却知之甚少!从去年的八月起,大辽和李继迁勾结不断骚扰我宋朝边静。他们占领州城之后,过不了多久便会弃城而去。这根本不是为了侵占,更像是找东西!“ “找东西?找什么?!他大辽能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大宋?“萧炎疑惑的问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啊!官家最近愁的,几乎每夜都难以入眠!你说他这样攻城却不为掠地,朝廷看着像是没有什么损失,可是耗损的军饷呢?边关将士,还有那些居住在边城的黎民百姓,谁经得起折腾啊!”欧阳靖说完后,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叹了一口气。 萧炎并没有接话,而是自言自语的陷入沉思:“找东西……李继迁,大辽,独眼刀客,江湖出现的奇怪门派……“ “阎爷莫非觉得,他们之间是有着某种关联?或者是说,他们都是在找一样东西!“欧阳靖有些激动的说道。 萧炎摇头道:“一时之间,我也只是猜测……不过雁门关的事情你放心,近期我会让高俊和庄憨二人留在梧桐苑,随时集结人手支援雁门关。我和我家夫人近期会出门……” “这年还没有过,阎爷就准备到各个分支去巡视了吗?”欧阳靖问道。 萧炎道:“不是梧桐苑自己的事情,而是见真门!” 欧阳靖听到这三个字十分激动,他问道:“早就听说阎爷出自见真门,这些年在武林之中只是有人听说,却从未真正见到过啊!阎爷,是回去探亲?” 萧炎道:“当年我是被师父逐出师门的,无缘无故又怎么有脸回去!是见真门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情?” 萧炎道:“今日那个叫周闹的孩子,是家师派来求救的。见真门被外人闯入,并且门中上下都中了毒。具体的情况,还不是清楚” “见真门对于武林上下都是一个难以寻觅的仙境,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能进入见真门。” 萧炎叹了一口气,道:“哎……一言难尽啊!总之,我们明日就会起程。希望见真门那边的问题不难坚决,我们尽量快去快回,雁门关这边有我梧桐苑,你尽管放心。” “那我就替五哥和八妹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还有就是“欧阳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还让我问你,荨儿可还好?!“ 萧炎道:“了尘,了尘,五郎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了却凡尘。他就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荨儿的身世?“ 欧阳靖道:“他跟我压根就不提这件事情!平日里你二人经常通信,我以为你会知道!“ 萧炎一阵发愁,道:“这些年,我很少让荨儿在江湖上露面。即使,是在我这梧桐苑。她见过的,也只有六堂主任月芳和九堂主庄憨!她的身份一日不明,我这心里一日不安啊!” 欧阳靖想了想,刚要张嘴说话,便听到门外有动静。萧炎最先反应过来,三五步之间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当欧阳靖和萧炎一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便只看到欧阳天寒自己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外。萧炎狐疑的问道:“怎么?门外就只有你自己嘛?” 欧阳天寒心想:只有我自己,这怎么可能!可是,就在刚才,眼看着就要被人发现了,那俩小的就像脚底抹油了一般,跑的无影无踪了。爹说过了,做男子汉要对朋友两肋插刀,得仗义。虽然说,他和萧慕铖、木南荨还不是特别熟,也称不上朋友。但人家俩人已经跑了,就没有必要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吧!于是,他一咬牙说道:“是!我自己在客房等爹,见他走了许久仍未归,于是便来寻!” 萧炎笑呵呵的说:“怕你爹在我这梧桐苑内出事?“ 欧阳天寒摇头道:“您说的哪里话!天寒只是有些奇怪。“ “天寒,你是将为父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抛诸脑后了!你一向沉稳、持重,偷听这种事情你是绝对不会做的。说,还有谁?!“欧阳靖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逼问道。 “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而且,不是偷听。如果是偷听,我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让人发现。”欧阳天寒坚定地说道。 “你……”欧阳靖还想要在说什么,却被萧炎拦住了,他道:“既然如此,那欧阳贤侄就随我进屋说话吧!”说话间,萧炎将欧阳父子再次请进了幻影堂。 关上门,三人坐定后。萧炎道:“但愿太平天国寺的了尘大师,我们大宋的宣威将军此去可以旗开得胜,紧紧地守住灵州。至于,荨儿的身世……” 当萧炎说道木南荨名字的时候,欧阳父子表情各异,他们的内心都是震惊的! 欧阳靖没有想到,萧炎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的将木南荨身世的事情,当着欧阳天寒的面说了出来。他明明知道木南荨这半年来,开始想要探究自己的身世之谜。而欧阳天寒,作为父亲他都没有把握自己的儿子会守住这个秘密! 再反观欧阳天寒,他脸上震惊之色并不亚于他爹。本以为萧炎请他进去后,会转移话题说点其他的事情。为此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帮助木南荨套取一些线索。却不曾想,萧炎毫无遮掩的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到底是信任自己,还是他想利用自己传个话,或者做一些什么。 萧炎目光流转于欧阳靖父子之间,他故意拖着后面的话不说,就是为了看一看他们的反应。“至于,荨儿的身世……” “阎爷……”欧阳靖听萧炎的意思仿佛是要继续说下去,于是立刻开口阻止。萧炎大手一挥,笑道:“此刻在幻影堂内没有外人,无需遮掩。更何况,贤侄与他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上几句不会有问题的。”萧炎看向欧阳天寒,问道:“贤侄,我说的可对?” 欧阳天寒被萧炎盯着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道:“阎爷说的是,我和少门主还有木姑娘并不熟,再说这是梧桐苑自己的家务事,又与我何干。”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萧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想:这小子的嘴真是硬啊!跟我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说八道! “欧阳庄主,我想关于荨儿的身世,也只有等五郎回来后才有机会问清楚了。” 欧阳靖傻傻的问道:“这么多年都没说,或许他根本不知道?” “他一定知道!”萧炎坚定地回答。 另一边,萧慕铖和木南荨不仅顺利脱身,更是偷听到了关于木南荨身世的线索。 “师哥,你刚刚也听到了对吗?”木南荨轻轻问。 萧慕铖望着蓝天之中的朵朵白云,耳边反复回响刚刚他们从门外偷听到的那些话。有气无力的回道:“太平兴国寺,了尘。杨家五郎,应该就是当年送你上山的那个和尚。极有可能,你是杨家的孩子!” “杨家的孩子,为什么不送回天波府抚养,非要送到师父身边呢?”木南荨追问道。 萧慕铖道:“这个问题,就要问了尘大师了!” 木南荨点头道:“那我明日就上天平天国寺,找他问清楚。” 萧慕铖摇头道:“师妹如今一时方寸大乱啊!你难道忘了,刚刚欧阳庄主说道,了尘大师此时人在灵州驻守。不如这样,我们先陪爹娘回一趟见真门,等事情都了结了,了尘师父从灵州回来。我陪你一起去。”他拉起木南荨的手,继续道:“师妹,今后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去面对,千万不要一个人身处险境。” 木南荨看着那双拉着自己的手,顿时觉得心中暖暖的。她面上一红,边点头答应了。 欧阳父子决定在梧桐苑休息一晚,天亮后再下山。 晚饭后,萧炎与萧慕铖来到书房内。 萧炎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而站在他面前的萧慕铖更是气定神闲。萧炎忽然就觉得,他这个儿子长大了,就连肩膀都比之前宽了许多。过不了多久,他便能成为这梧桐苑的顶梁柱。萧炎也算是老怀安慰了,他对萧慕铖道:“对于今天周闹说的事情,你是什么看法?” 萧慕铖思索了半刻道:“我们或许应该请一位,对世间毒物都有所研究的江湖义士与我们同去。” 萧炎听到后,继续问道:“如果我现在急需给暮雀门夫人掌门送一封书信,你觉得谁去最合适?” 听到萧炎的话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很难想象,如今发生的这一连串的情与暮雀门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六章 众人相聚见真门 () 对于萧炎来说,他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男人,不会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陪你看一场翻飞的花雨;不会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陪你感受江水的奔腾;更不会用自己有限的生命,陪你在暗香浮动的月影之下小酌。他每做一件事,都必须达成至少两个目的。 例如此时,他提及暮雀门,想到了蒙绕香卡。原因不外乎两个,首先萧炎对于天下之毒一窍不通,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信任又对天下毒物了如指掌的人,显然蒙绕香卡是最好的选择;其次,他心中是有疑问的,自古“人心如面”,她是那样一个巧笑颦兮、柔情似水的女人,作为一个母亲面对亲生儿子居然能狠下心肠拒不相认,他诧异更不解。一饭千金岂可忘?蒙绕香卡救其性命又钟情与他,此恩此情却无从报答,是萧炎此生的牵挂。 萧慕铖见自己的父亲神游许久,于是试探性的问:“爹您为何在此时提起暮雀门?” 他这一问将萧炎从深思中唤醒,萧炎细细的端详面前的儿子,他不得不承认,萧慕铖的那双眼睛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萧炎反问道:“你们相惜相处也有两个月之久了,难道对于你自己的干娘,有什么拿手的绝技不了解吗?” 萧慕铖双眉一挑,道:“干娘除了轻功了得之外,蛊毒也是一绝啊!哎?爹,难道你认为见真门被人下了蛊毒?” 萧炎道:“你干娘是苗医,她对于天下毒物了如指掌,并非仅限于蛊毒。所以,还是要老烦她一趟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爹,注意是你出的,人却让我去请,这是什么道理?” 萧炎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的干娘,好说话。我和她,哪有你和她的交情深啊!” 萧慕铖听了萧炎的辩解后觉得好像有这么几分道理,傻傻的点头答应了。 “那你就写了信,赶紧命人送过去吧!”萧炎吩咐道。 “哦……”萧慕铖答应着,并没有走。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见萧慕铖只是答应着却没有走,萧炎问道:“怎么?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 “那还不快去!明日我们就要起程了!”萧炎大声呵斥道。 萧慕铖偷偷看了自己爹一眼,然后默默走出日色居。眼看着回到萧飒院,他才意识道被自己的爹耍了。蒙绕香卡,自己的干娘是苗医这件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爹却知道!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交情,打死萧慕铖都不信!可是现在冲回去逼问,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也就只能认了! 他写好了信之后,将它交给了庄憨,对他说:“庄叔叔,这件事情您要亲自去办。暮雀门大弟子妙颜,您是认识的。所以请您一定亲自将这封信交给她!” 庄憨道:“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亲自去办,现在就下山!”说着转头就走,消失在梧桐苑的茫茫夜色之中。他前脚刚走,木南荨后脚就来了。 萧慕铖见到木南荨之后,十分诧异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我这了?!” 木南荨故作轻松的说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明日,我和你们一起去。”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萧慕铖的反应。她其实知道,这个建议一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是,自己来之前就下定决心,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一起去。谁说什么,都没用。 萧慕铖笑道:“师妹,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大过年的,在家好好呆着。那见真门到底什么情况,咱们谁也不知道。假如,万一,十分凶险呢?听师哥的话……这行走江湖,可不是每次都想暮雀门之行那样好命啊!在说了,你……” 萧慕铖还没有说完,木南荨便抬起手,将他后面想说的话制止住了,道:“停!师哥,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偷着跟去,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可问题是,你……我答应了,那爹和娘,能答应吗?”萧慕铖反问道。 木南荨满不在乎的撇了他一眼,道:“那就不是我考虑的事情了,总是我要去!你若不像我出危险,就赶紧想好说辞,明天一早将他们二人说服了!时间不早了,师哥早休息吧!”说着,木南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后,在萧慕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今儿,我今儿没看黄历吧!”萧慕铖自言自语道。让自己爹算计了之后,还让自己的师妹逼迫着。他反复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用以平复心情。这一夜,他都没有睡好!心中反反复复的重复着那些说辞,他心想:自己必须要有理有节的去说服爹,才有可能成功啊!或者是,威逼利诱相结合!恩……对!就这么办了! 萧慕铖躺在床上,心中有了主意后才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天光大亮后,当萧炎、周闹、萧慕铖和周湄即将动身之时,在梧桐苑的大门口却远远的看见木南荨也背着自己的包袱向他们走来。 萧炎皱眉看向萧慕铖问道:“铖儿,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荨儿也要去不成?” 萧慕铖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后:“爹,是昨天我去叫是师妹的,我是这样想的……” 他还没有说完,萧炎就怒斥道:“简直是胡闹!你以为哪次都会像你们之前那样,有惊无险吗?行走江湖,就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一个女孩儿家家的,不在家好好呆着,你……你让她跟着咱们干什么?你知道此行,有多凶险吗?” “爹,你冷静一点!首先,荨儿最近的功夫大有进步,尤其是轻功。她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那个木南荨了,保护自己不受伤还是没有问题的;再有,咱就说我娘,她的功夫还不如荨儿了不是照样也去了;最后,您说如果见真门那边真的是有什么,到最后难以挽救,我娘伤心欲绝的时候荨儿也好在一旁照顾,劝慰啊!” 他说着又朝萧炎一旁的周湄使了一个眼神,请求她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周湄看着这父子俩,又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的木南荨,想了想开口道:“炎哥,我看荨儿的架势,此行是必去无疑。如果你不让她光明正大的跟着,就单单靠高俊自己难以看住她。与其让荨儿自己在暗中偷偷地跟着,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与我们同行,如果遇到危险,铖儿和周闹两个人是足以护她周的。” 萧炎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虑一番,哼了一声后翻身上马道:“那就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萧慕铖兴高采烈的答应着,并且朝远处的木南荨招手,示意她一起走。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想道:真是……幸不辱使命啊! 五个人策马而行,一刻都不敢耽误的从雁门山飞奔而下朝见真门而去。当他们赶路至一大半的时候,蒙绕香卡也在暮雀门收到了萧慕铖的信。 她反反复复的看着这封信,却始终不肯决定。不敢?不,不是不敢,蒙绕香卡最难的日子已经过来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不想?不,不是不想,她与萧炎已经分离十七年了,她从未妄想过他们在此生还能相见。只是……有许多事情,她要如何面对?她早衰的面容,他身边的夫人。她知道,不管如何纠结,此行是一定要去的。而如今这般纠结,只不过是给自己反复的去做心理建设,将她可以坦然的面对那一切。 庄憨是个急性子,当他看到蒙绕香卡端着萧慕铖给她的信,反复看了许多次,却始终没有说话的时候,突然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却被妙颜拦住了。庄憨不解的瞪着妙颜,道:“这时不我待啊!在犹豫下去,说不好就得出人命啊!”妙颜小声的安慰道:“你放心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信中写的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师父不会耽误事情的。你稍安勿躁,此时你若是鲁莽的冲撞了师父,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哦……”庄憨恍然大悟的点头道:“是,是,还是妙颜姑娘想的周,那就劳烦姑娘了!” 妙颜轻轻点头,走到蒙绕香卡的身边问道:“师父,梧桐苑遇到困难了吗?”蒙绕香卡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信虽然是铖儿送来的,但是出事情的却不是暮雀门,而是见真门!” “见真门!”妙颜倒吸一口冷气,道:“师父,可是那个传说隐藏早梵净山之中,却始终无人找到的那个神话般的见真门?” 蒙绕香卡点点头,道:“没错,见真门……”妙颜正在神贯注的准备听师父说下文,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师父往下说,这见真门到底怎么了,居然需要劳动师父。 “师父?那,我们去,还是不去!” “妙颜,传我令下去,今日你还有灵凤、云舞、昔心一起随我下山。门中事务交由玉音暂代,欢然和凝素从旁协助。我们,即刻下山赶往见真门。” 妙颜按照蒙绕香卡的命令暮雀门内的事情都安顿好后,便随蒙绕香卡下山去了。这是蒙绕香卡十五年来,第一次下山。却不曾想,这一趟让她有命去,却无命回! 暮雀门的轻功一绝,所以脚程也会比一般人快一些。梦让香卡带着四名弟子几乎是与萧炎他们同时到达的梵净山脚下,当萧炎与蒙绕香卡相见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恍如隔世。 第二十七章 玉梅林遇险 ()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当萧炎赶至在梵净山脚下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树下赏月的蒙绕香卡。萧炎远远地看见,一株开的正盛的腊梅旁边站着几个女子,四个女子身着墨绿色长纱衣,头戴白纱帷帽;为首的那名女子,身着白色长纱衣,头戴白色帷帽。此时月色明亮,夜晚间的霜露映着银白色的月光熠熠生辉。四周的景物都被掩盖在夜幕之中,唯有蒙绕香卡身旁的腊梅开的娇艳。他突然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迅速的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与萧炎同行的几人,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莫名奇妙。他们勒住了自己的马,坐在那里看着萧炎一步一步的朝蒙绕香卡走去。萧慕铖看到了暮雀门的人十分开心,他刚想翻身下马却叫自己的娘伸手拦住了。周湄死死地盯着萧慕铖,抿着嘴角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动。 萧炎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地,犹如朝拜一般神圣庄重的朝蒙绕香卡走去。 离这老远,她就听到了马蹄的声音。蒙绕香卡知道,那个人此时正在朝自己走来。她回头,接着月光循声望去。 他二人看到彼此的时候,都有一种一别经年,恍如隔世的感觉。萧炎再离梦让香卡十余步的时候,停住了。他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又用双手理了理自己的两鬓,手足无措的干笑问道:“多年不见,我是不是都老了?!” 当蒙绕香卡听到“老了”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心中仿佛有无数之小蚂蚁细细的啃食这自己。老了,她蒙绕香卡早就老的不成样子了,与自己相比萧炎脸上的这点风霜都算得了什么。于是,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不,依我看来,你依旧是当年汴京城外,客栈之中的少年郎。” 萧炎迷乱了,当听到蒙绕香卡声音的那一刻就迷了心神。那娇媚、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自己的耳畔、心间,顺滑,温润得如二月里小溪之中的那一汪春水。他想张开双臂,飞奔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拥入在怀。脚后跟儿早已经腾空两三次,可那两条腿仿佛是灌了铅一般难以抬动。他,终究是站在了原地没有动。萧炎连此生最后一次拥抱她的机会都错失了,这个遗憾知道他死的那一刻都耿耿于怀。 “瞧你说的,哪还有什么少年郎啊!儿子,都老大的了!”萧炎尴尬的拽了拽自己的腰带,说道。 “铖儿,也来了吗?” 萧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呢!他转过身去,朝萧慕铖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铖儿和荨儿你是认识的,我就不用介绍了。另外那个男娃儿是我的师侄,叫周闹。”听到自己的师叔提到自己,于是他便远远地朝蒙绕香卡拱了拱手。 “那位……”萧炎说道这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喉咙之中仿佛又锋利的刀子一般,每一个字都割得他生疼:“那位是我的夫人,周湄!也是我,在见真门的同门师妹。” 听到萧炎这样说,梦绕香卡饶是心中万分伤痛,却依旧硬生生的稳住了心神,暗暗地攥了攥拳说道:“尊夫人,的确漂亮。” 就在这时,木南荨和萧慕铖跑了过来,一起叫到:“干娘!!”看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蒙绕香卡心中的阴霾顿时去了一大半,她笑着应承道:“你们两个,走了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一封信,有事才想起我这个干娘啊!” 萧慕铖尴尬的笑了几声,道:“谁让干娘医术高超来着,铖儿这不也是替父分忧嘛!” “你干娘我医术高超,你是从何处得知的?”蒙绕香卡这是明知故问,而今面前的这些人之中,也只有萧炎知道她的底细。 萧慕铖瞥了瞥嘴道:“干娘,执掌暮雀门多年,江湖上声名远播,想打听点关于您的事儿,那就如发蒙振落耳。” “这样啊!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应该是你梧桐苑啊!你这小子如此口若悬河的抬举我,这是想做什么呀?”蒙绕香卡笑问道。 木南荨听到后,抿嘴一笑道:“干娘,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次,您带妙颜姐姐下山了吗?”说着,她朝蒙绕香卡的身后瞧了瞧,继续道:“几位姐姐都是身姿绰约的俏佳人,掩面之后我还真是难以辨认呢!” 蒙绕香卡知道,木南荨这是在给萧慕铖打掩护。她点头道:“这次妙颜、灵凤,云舞她们几个都跟我一起下山了,我知道此行凶险,所个人便多个帮手。” 木南荨听到妙颜的名字后十分开心,蹦着朝她们跑过去打招呼。 萧慕铖此时用十分委屈的眼神看着萧炎,仿佛是在说:爹,我这可是给您抗雷呢!反观萧炎,若无其事的观察四周环境,对萧慕铖视若无睹。 萧炎抬头看了看夜空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赶路吧!从这里到见真门,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路途。马匹的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我们都要拴在树下,徒步上去。” 周湄建议到:“如果这样安排的话,我们就需要留一个人在此处看马,可是我们之中谁留下呢?” 蒙绕香卡道:“你们的人自是都要山上的,如此便从我这边留一个吧!”她说着,转身唤道:“昔心,你来!” 昔心听到师父在唤自己,于是走上前来道:“师父,您有何吩咐?” “你想来心细,所以为师要将你留在这里,一则是看好我们所有人的马匹,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需要随时观察这里的动向,一旦出现异动随时来通报我们。” 昔心环视了众人后,点头道:“弟子遵命!” 蒙绕香卡慈爱地拉起昔心的手道:“好孩子,师父不在你身边,往后一定要万分小心,听到没有?” 昔心听着她的话,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由心而生,她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灵凤道:“师父,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哪有会有什么问题啊!昔心没有问题的,对吧!”她说着,朝昔心扬了扬脸。昔心赶紧点头道:“是啊!师父,您才应该注意安!不要牵挂太多,我们已经都长大了!” “是啊!都长大了!”蒙绕香卡忍住眼泪,紧紧地握着昔心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高山月影多歧路,蜿蜒曲折云深处。 昔心将所有人的马匹牵入林中,牢牢地拴在树上。她翘首而望,众人行走的山路之上。周闹走在最前面带路,后面紧跟着萧慕铖和木南荨等人,他们被浩渺的烟波笼罩着渐行渐远,最终被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任由月光如何明亮,却也只能照见脚下的路。这里十分寂静,偶尔树林的深处会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正月的深山极为寒冷,再加上气氛有些诡异,让木南荨在心中升起一丝寒意,颤颤发抖。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牵住了萧慕铖。 萧慕铖看了一眼木南荨,手掌的冰冷暴露了木南荨心中的恐惧。他为了让她安心,紧紧地回握住木南荨的手。 此时,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从最初的深蓝色变成了发白的浅蓝色。走在最前面的周闹逐渐放慢脚步,轻声道:“前面就是了,我们到了。” 应声望去,一大片玉梅林映入了众人的眼帘。萧炎快步走到最前头,与周闹并立道:“我们分成两队,分别由我和周闹带着进入玉梅林。进去之后,千万不要随意乱动,触碰了见真门设置的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听到萧炎的话后,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周闹带着蒙绕香卡和她的三个徒弟,剩下的人则跟着萧炎,亦步亦趋的进入了玉梅林。每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走了三分之一,眼看着就要出林子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凤舞一不留神,踩到了地上的一支枯树枝,发出了极其清脆的“咔嚓”声。萧炎赶紧回头望去,观察了片刻发现并没有移动,稍稍的安心些。他刚转过身去,想要继续赶路,却发现天空的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朝着边飞来了许多鸟。速度极快,呼啸而来。 他们仿佛是战争上的冲锋官一般,勇猛向前朝他们迎面扑来。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在这鸟群之中,不仅有麻雀,还有乌鸦,黄雀等等……但这些鸟,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袭击人的,但如今却犹如从地狱飞驰而来的疯魔一般,挥动着翅膀见人就扑,横冲直闯的朝众人袭来。幸好是冬天,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多,可以替他们抵挡攻击。萧炎和众人除了要费尽心思的驱赶他们之外,还要保护好脸部皮肤不被抓破啄伤。这个时候,暮雀门的长纱帷帽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这玉梅林中乱成了一团,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萧炎和萧慕城父子俩抽出自己的折扇,左挡右削;木南荨则是用自己的长箫狠狠地敲击自己周围的疯鸟;对于蒙绕香卡师徒来说,对付它们最拿手,长袖挥舞便能卷走一片。眼见着,地上各类鸟的尸体越来越多。 就这一阵兵荒马乱之时,蒙绕香卡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于是大喊道:“不要与它们缠斗,更不要被他们抓伤。我们尽快穿出玉梅林,快!” 他们听到蒙绕香卡的喊声后,一边抵挡鸟群的攻击,一边快速穿过玉梅林,朝见真门退去。 第二十八章 见真门中的沟壑 () 众人闻言往见真门中退去,这些疯了一般的鸟儿也跟了出去。穿过玉梅林便是桃香谭。这谭水乃是天然的温泉,玫粉色的潭水袅袅升起烟雾,微风吹拂阵阵花香。 当他们靠近着桃香谭没过多久,鸟群突然间就逐渐的各自飞走,消散在他们周围。 周闹看到此情此景,指着天空飞走的鸟儿大声道:“师叔你看,它们飞走了!” “闭嘴!”蒙绕香卡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训斥周闹道。 周闹从小到大也只有自己的爷爷这样训斥过他,心中十分恼火,他瞪着眼睛竖起眉毛高声道:“我与师叔说话,你凭什么管我!” 周闹话音刚落,还未等蒙绕香卡说话,从他们身后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带刀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身着淡紫色长袍,身长7尺,苍白的脸上两道浓密的八字眉,杏核眼、高颧骨,太阳穴的位置微微向内塌陷,看上去他的年龄与萧炎不相上下。 萧炎和周湄彼此看了一眼,却都迟迟不敢相认。还是周闹率先叫到:“曾师叔,是曾师叔来接我们了!”他一边跑,一边喊道:“曾师叔,是不是也要让您来迎我们的!” 蒙绕香卡从他出现的时候,变细细观察。她发现此人眼中神情涣散、无光,行动僵直,呼吸急促。说的在眼中一点,他根本就没有人类的鲜活之气! 周湄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喊道:“周闹,快回来!太危险!”与她话音一同出发的,还有蒙绕香卡的长袖。当周闹跑到近前是,他口中的曾师叔却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自己背后的刀,直愣愣的朝周闹的脖颈砍去。看到这一幕周闹也傻眼了,脑子一片空白,然忘记了躲避。幸好蒙绕香卡出手快,她用长袖紧紧地拴住了周闹的腰,轻轻一甩周闹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拽了回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当周闹落地的那一瞬间险些没有站稳,他不明白从小疼爱自己的曾师叔为什么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们都是亲人啊!想到这里,眼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周湄赶紧走过去,将周闹拦在怀里,轻声安慰连说了好几声“不怕,不怕”。 梦绕香卡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她看到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的时候,对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又加重了几分肯定。她咬着牙,狠狠地说:“大家不要出声,尽量放轻脚步我们先离开这里。一定不要发出非常大的响动……”众人按照蒙绕香卡的吩咐,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 他们此时都看出了端倪,先是云舞猜到了干树枝,引来了一群“疯鸟”;后来周闹的喊叫声,又引来了面前这个毫无人气的“中年男人”。见真门又被人下毒了,所以现在这些东西到底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依照目前的这个情况看,他们应该是通过听觉来判断周围所发生的事情。 面对这样危险、诡异的环境,经常行走江湖的人虽然十分震惊,但心神依旧上课稳住。而久居闺房的周湄和木南浔,此时早就脸色惨白、背脊发凉,脚下阵阵有些发软。萧炎父子发现了她们的异常,走上前去搀扶着,慢慢移动脚步离开了桃花潭。 众人推到了一个安的角落后,蒙绕香卡走到萧炎和周闹的近前道:“我觉得,萧掌门的夫人和荨儿需要休息。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萧炎朝自己的身后望了一眼,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可如今敌暗我明。我也一直在想,到底哪里能让我们暂时落脚,还不会被人发现。” “我……”周闹是个大嗓门,他一张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又大了,突然先前就出现了刚刚曾师叔的那个恐怖画面,于是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习惯了,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没有人发现。” “你如何确定?”萧炎低声问道。 “从前爷爷只要惩罚我,我就会离家出走。自己躲在那个地方三天三夜,除非是我自己出来,否则谁也找不到我!”周闹有些瑟的说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萧炎问道。 “哎呦,师叔你就先别问了!总之,我们到那里一定很安的。有什么话我们去了,在慢慢说吧!” 蒙绕香卡点点头道:“周闹说的对,先找个安的地方落脚,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萧炎点头道:“我去和他们说,咱们即刻出发。” 此时,暮雀门的三姐妹和萧慕铖正在极力安抚周湄和木南荨。萧炎走过去,告诉他与蒙绕香卡的决定。而这边,周闹朝蒙绕香卡拱手作揖,郑重说道:“周闹刚才失礼了,多谢前辈刚刚不计前嫌,出手搭救!” 蒙绕香卡伸出手去,赶紧搀扶道:“我这么大的一个人,和你小孩子计较什么!你还年轻,江湖涉事未深,刚刚那样的反应也属平常。毕竟,你见真门的内功心法博大精深,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武功修为,应该有些傲气的!” “爷爷经常跟我说,外面的人都是心术不正恶徒,只有我们见真门的人才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所以,要我不要学师叔和我娘。因为外面的花花世界,叛离师门。”说着周闹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从没有露出过真面目的女人,继续说道:“虽然,我从未见过你的容貌,可我猜想前辈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极美的!因为书中说过,相由心生!” “你半大孩子,懂得还挺多!”蒙绕香卡笑道。 “你们说什么呢?香卡,你可小心点!这小子,糊弄人的本是可是一绝!”萧炎指着周闹的脑袋道。 蒙绕香卡低头一笑,问道:“她们还好吗?” 萧炎道:“没什么问题了,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周闹带头,萧慕铖和妙颜二人押后,一行人走在见真门的街道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这一路上别说是个人,就连牲畜都看不到。这见真门中,哪里还有往日安逸、祥和的景象。 如果说见真门是一个江湖门派的话,倒不如说是个村庄,或者是一个远离世俗的小国度。这里的门徒每日除了修习武功之外,大部分的时间过得都像普通百姓一般。不管是种植小麦、蔬菜,还是豢养家畜禽类,亦或是养蚕织布,每个人都亲力亲为。到了黄昏之后,每家每户都会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闲话家常。谁家的儿子和谁家的姑娘想要结亲了,谁家的媳妇又生了娃儿,或者是数着日子,等着每年一次的比武较量。 见真门中的“无寿堂”是每个人的向往。每年掌门人都会让大家比试武艺,从中选择一名最优秀的留在无寿堂,由掌门人四大弟子亲自教导。对于见真门的人来说,这一天比过年都热闹。 而今,然不见当初的样子。每家每户大门紧闭,庭院之内的花卉和植物早已枯萎、败落。道路两旁的庄稼地早已荒废,明明此时早已艳阳高照,却丝毫感觉不到明媚,一眼望去茫茫死灰。 周闹带领他们穿过这片居住地,朝一大片松柏林走去。 泥土和小草混合的清香扑鼻而来,每一支松针之上都挂着晶莹的晨露,凝结得多了便忽悠悠坠落而下,砸到青草之上渗透到泥土之中。这一路上,耳畔还时不时传来潺潺的溪水声和“叮咚”山泉声。景色虽然宜人,但是依旧没有见到一只活着的小动物。 木南荨心中十分伤感,这样的一个人间仙境,就这样被毁了。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足有6丈宽的沟壑横在众人面前。周闹指着它道。:“那,到了。在这道沟的石壁之上有一个洞穴。” 周湄瞪大了眼睛,走到边缘向下望了望。沟壑之中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这要如何下去呢?”周湄回头问道。 “这里到处都是粗壮的藤蔓,抓着它顺着下去就到了!”周闹解释道。 木南荨转了一圈,问道:“这里藤蔓如此之多,如何知道哪一只藤蔓可以将我们顺到你说的那个洞口呢?”周闹皱着鼻子,耸了耸肩道:“你到底是笨呢?还是观察力不够啊!” 木南荨听到他说的话后,很不开心刚要出言反驳。一旁的萧慕铖却拦住她了,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道:“应该就是那里的几只藤蔓,我说的可对?” 周闹眼睛一亮,笑道:“铖哥哥,你还真是聪明啊!不错,就是那里!” “你怎么看出来的?!”灵凤惊奇的问道。 云舞讽刺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蠢嘛?你没看到那里和其他地方是有区别的吗?” 灵凤双手叉腰十分不快,可有不敢大声说话,她道:“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刚刚荨姑娘也问了,难道她和我一样蠢嘛?” “你是你,人家是人家!荨姑娘大多时间都是待在梧桐苑,论江湖阅历她是我们之中最少的。不知道,很正常啊!”云舞走到灵凤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继续道:“可是,我们二师姐可不同啊!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这点观察力都没有那就是丢人!给师父丢人,给暮雀门丢人,更是……”云舞还没说完,便听到蒙绕香卡低声喝道:“够了!如今这情景,居然还有心思打嘴架?!我看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 云舞被训斥后,低下头退到一旁,没有再出声。 萧慕铖尴尬的咳了一声,问周闹道:“这几朵野花,是你种呢?” “这可不是什么无名野花,它叫金丝杜鹃。这种花容易栽种,生命力顽强,所以还有一个别名叫’死不了’!不过,用它做标记也有弊端。”周闹解释道。 “什么弊端?”木南荨问道。 “就是因为太容易成活了,所以它的花籽随风飘到哪里,就会长在哪里并开出五颜六色的小花。所以为了标记精准,我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将其他地方的金丝杜鹃拔干净。” 蒙绕香卡说道:“你这个小子,真是古灵精怪!” “萧掌门,您和铖儿在上面照应着,我和周闹先下去打探一番。确认安后,我们再来商定如何下去。”蒙绕香卡对萧炎道。 “香……,好,你定要注意安,保护好自己!”萧炎一时失言,差点叫了她的名字。 萧炎对蒙绕香卡的叮嘱,周湄听在耳里,痛在心中。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十五年,萧炎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想到这里,她胸中忽然钝痛,脸色又苍白了不少。 蒙绕香卡点点头,与周闹一起抓着藤蔓顺着沟壑的石壁跳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山洞与暗河 () 这沟壑的石壁上,除了藤蔓之外还布满了青苔,十分湿滑。四周云海翻滚,能见度不足一丈。他们向下坠了大概十五六丈之后,便落在了一块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石头上。由于经常会被人踩踏,所以这块石头上的青苔与石壁上的相比,明显要少很多。蒙绕香卡抬头向上望去,除了白茫茫的如烟的云雾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脚下的石头极小,一次只能将将容下两个人站立。石壁上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垂在洞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帘幕。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世间难求。 撩开洞口的石壁藤,周闹率先进去为她引路。这个石洞虽然旷阔却极为昏暗,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所以极为阴冷。蒙绕香卡道:“这个山洞虽然隐蔽却潮湿阴冷,我们会隐藏在这里一段时间,所以这里需要木柴,一是取暖,而是照亮。” 周闹认真道:“前辈放心,一会等大家都下来了,我就去拣一些木柴回来,供大家烤火。” 蒙绕香卡点头,道:“还有,听说你们这里的水源都被下毒了,我们……” “这个前辈不用担心,您仔细听听这山洞之中,可有什么声音?”周闹说道。 蒙绕香卡默不作声,侧耳细听下发现,从不远处竟然传来阵阵微弱地水流声。她即刻从腰间取出火折子,与周闹向石洞深处走去。他们走了大约十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暗河。暗河之中的水清澈见底,蒙绕香卡看见后心下大喜,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后心中十分疑惑,她问周闹:“你是如何确定,这洞中的水是干净的,没有被下毒的?” “前辈您有所不知,我们平日里喝的水都是地表的山泉水。泉水清澈,凛冽,而这里的水我曾经喝过几口有些咸,其中还有许多细小的沙石,所以我推测这应该是河水。”周闹解释道。 蒙绕香卡道:“那好,我们即可上去,将大家都先暂时安顿在这里,然后在从长计议。” 周闹点头道好,然后二人一起顺着藤蔓返回。 萧炎在崖边频频的往下看,生怕出问题。现下想来有些后悔,他应该和周闹一起下去的。正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看到周闹和蒙绕香卡二人穿过云雾,腾空而起后问问的落在他们身边。 众人见他们回来了,都纷纷跑到身边询问具体的情况。萧炎开口道:“如何?” 蒙绕香卡点头道:“的确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只不过山洞内有些昏暗、阴冷,我们必须要多捡一些柴火,供我们在洞内照亮取暖。”萧慕铖道:“干娘,这是些小事情比较容易解决,我担心的是……” 蒙绕香卡知道萧慕铖担心的是什么,所以拍着他的肩膀道:“干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刚刚在下面我查探过了,这洞中有一条暗河,它与见真门所引用的水并不同源。所以,那里的水应该是干净的。” 萧炎道:“只要有水,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将就。” “其实没有水源也没有事情啊!我最讨厌喝那些没有味道的水。所以,如果口渴了就会吃那些瓜果,酸酸甜甜的好吃还解渴。”周闹笑着说道。 木南荨皱着眉头,问周闹道:“你可是忘记了此刻见真门的样子?除了这里的松柏树,外面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哪里还会有瓜果让你吃?” 听到木南荨说的话后,周闹脸一红慢慢地垂下了头。他心中想道:是啊!如今的见真门早已今非昔比了,那些亲人、同门、朋友都不知生死。他也许,从此就再也没有家了! 木南荨看到他这个反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出言安慰道:“那个……你别灰心啊!打起精神来!干娘来了,师傅和师娘也在,他们一定会有办法将这里恢复如常的。或许,这见真门的人和咱一样,也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你搬来救兵就他们呢?!” 周闹抬头问木南荨:“你说的是心里话?你真的这么想?” 木南荨连连点头道:”恩……是啊!不信你问大伙儿!“ 蒙绕香卡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咱们先下去安顿好再说吧!“她安慰完周闹,又对萧炎说道:”萧掌门,石壁之上长满了苔藓,十分湿滑。大家向下攀爬的时候,除了这些藤蔓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还有就是,下面洞口的石头十分小,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站立。所以,你看看如何安排吧!” 萧炎环视了一圈道:“咱们这些人除了湄儿和荨儿意外,应该都不是问题。” 萧慕铖拉着木南荨的手道:“荨儿自从回到梧桐苑,便一直跟我一起练轻功。虽然和我们比还是有一些距离,但也没有爹想的这么差劲,所以她跟着我,你们不必担心。” 萧炎点头道:“那好,湄儿就跟着我。” 蒙绕香卡点头道:“周闹,你带着妙颜现在去接应大家!灵凤和云舞紧跟着下去,假如有人在过程中出现了危险,你们好出手营救。” 萧炎对萧慕铖道:“你带着荨儿在暮雀门的两位姑娘之后下去,我和你娘跟在你们后面。”此时,她突然意识到,蒙绕香卡落了单,便问她道:“那你……” “我就不下去了,等你们安顿好之后,叫周闹再上来一趟。”蒙绕香卡对萧炎道。 周闹问道:“前辈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吗?” “你得带我去看看你们见真门日常所引用的水源,去看看那里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周闹点头道:“好,前辈。您放心吧!等大家都安顿好了,我就即刻上来找您。” 萧炎却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要随时观察周围的动向,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周闹。”蒙绕香卡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萧炎又说道:“不行,我和湄儿还是先不下去了。等周闹上来与你汇合后,我们再下去。” 蒙绕香卡摇头道:“不行,你们必须都下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再说了,我自己一个人目标小不容易被人察觉。”她说着,将周闹和妙颜拽到一起道:“你们两个按照刚才的安排,赶紧下去吧!” 周闹对众人道:“我们以藤蔓为暗号,大家下去安抵达后用力的扯一扯藤蔓,而上年的人看到藤蔓晃动才可以继续跟着下来。” 众人都觉得周闹想到周到,连声道好。就这样,周闹和暮雀门大弟子妙颜最先下去。妙颜施展轻功与周闹一起顺藤而下,当周闹想要拉扯藤蔓的时候,妙颜却出手拦住了他。周闹十分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想要做什么。 妙颜环视四周,道:“这个石头只能容纳两个人,而洞口又被这藤蔓遮盖的严严实实。如果,他们有谁下来的时候除了问题,我们都不好出手搭救。所以,我想留……” “你是想只留两根藤蔓,剩下的都砍掉?”周闹问道。 妙颜摇头道:“那不行,如果都砍掉的话隐蔽性就没有了。” 周闹看着眼前的这些粗壮的藤蔓道:“可惜我们的手中没有绳子,如果有绳子的话就好办了!” “没有绳子也好办,咱们先让灵凤她们下来我自有办法。”妙颜对周闹道。 周闹看了妙颜一眼,然后用力的扯了扯藤蔓。过多久,灵凤和云舞顺着藤蔓也下来了。她们站到石壁突出来的石头上,却没有发现师父之前说的那个洞口。于是,云舞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地,喊道:“大师姐,周闹你们在哪儿?” 就在这时,面前的藤蔓轻轻晃动了几下。这让刚刚下来的两个人有些猝不及防,她们十分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藤蔓。当妙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二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经常行走江湖的人,今日怎么胆子变小了?!”妙颜笑道。 “大师姐,你可别笑话我们了。以前行走江湖都是人在作怪,我们自是不怕。可你今日也看到了,那出现的可想个人?”灵凤口无遮拦地继续说道:“我猜想,这见真门的人也许早就都变成那个样子了!” 周闹听到灵凤说的话之后,瞬间浑身上下犹如雷击一般,头皮阵阵发麻。虽然他自己也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可是如今听到有人这样直接说出来,他依旧觉得心中十分难过。 妙颜拍了拍周闹的头说道:“别难过,你灵凤姐姐想来口无遮拦,哪里就像她说的这么严重了。放心吧,慢慢都会好起来的。”周闹这次没有作声,只是咬着嘴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妙颜叹了一口气对灵凤和云舞说道:“留下你们刚刚下来的那两只藤蔓,剩下你们二人用长袖困住拖拽到洞口的两侧。尽量将洞口露出来,我守在洞口,一旦有什么意外我出手也方便一些。” 灵凤和云舞按照妙颜的吩咐,站在洞内用长纱袖将洞口的藤蔓捆起来,分左右两侧拽开。这些工作完成后,妙颜用力再次拽了拽藤蔓。 果然如妙颜所料,当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按照相同的方式下来的时候,由于沟壑之中的石壁十分湿滑又云雾缭绕,十几丈的距离让木南荨觉得心惊胆战。所以,在慌乱之下她的一只脚踩在了青苔之上,整个身子向左倾斜了许多。她拽着藤蔓在深渊之中左右摇晃,萧慕铖想要伸手去拽她,却如何都抓不住。她手中的藤蔓上长了许多坚硬的树枝,手掌被硌得生疼,因为紧张、害怕所以手中生出许多的冷汗。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坚持不住了,她手一滑便直直的掉了下去。 就在她感觉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妙颜的长袖紧紧地缠住她的腰。可是由于下坠的惯性,妙颜也是差点没有将她拉住。幸好萧慕铖及时下来,与妙颜一起将她拉进了山洞。 由于惊吓过度,木南荨的脸色惨白之中隐隐的泛着青色。萧慕铖和妙颜赶紧将她扶到是洞内的一个大石头上做下来休息,随后下来的萧炎和周湄也在上面吓出一身冷汗,索性有惊无险。 周闹看到大家都安的进入到石洞中后,他道:“既然大家都上来了,我就安心了。如果大家口渴了,在石洞深处有条河那里的水可以喝。我走啦……” “我走了”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周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洞口。 第三十章 巫术与恒魇 () 自从看到了周闹口中的曾师叔后,蒙绕香卡便觉得见真门的人应该不仅仅是中毒,他们还极有可能被人施了巫术。 传说,上古时期在女丑尸北边的大荒山之中有一地,在这里居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右手执青蛇,左手执赤蛇,精通巫术。可从登葆山上下往来于天上人间,既向天帝转达民意,又向百姓转达天帝的旨意;既可消除百姓的疾病痛苦,又可知道一干众人的生死存亡;更是可以通过占卜知晓前世之因后世之果。这样的人被称作巫师。而十大巫师之中,以巫贤最为有名。 舜帝对巫咸极为敬重,称他做“巫神”,封他为良相。死后葬于大荒山之中,并将巫咸所居住的地方封为“巫咸国”。 千百年来,从巫咸国流传出来的巫术有许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摄魂术。这种法术不仅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又可长生不死。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些人都会永远受巫师控制,不得自由。 就在蒙绕香卡沉思之时,周闹面带微笑的从不远处跑过来,小声道:“前辈,我来了,可以走了。” “她们都安顿好了?”蒙绕香卡问道。 “好了!一会咱们回去的时候带一点干柴回去就行了。”周闹一边向前走,一边回答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周闹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蒙绕香卡,问道:“我们不是去饮水的源头嘛?“ “不,那样太危险了!周闹,你只需要袋我到附近的溪水去看一看,就可以了。“ 周闹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挠了挠头道:“好吧!这个松柏林之中就有一处,我带你去看看吧。“周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忽悠又转过身道:“我一直不知道您尊姓大名,总是前辈前辈的叫好生疏呢!“蒙绕香卡看着周闹,想了想道:”我姓暮。“ “哪个暮?“周闹问道。 “日暮沉沉的暮。” 周闹道:“那我以后就叫您暮姑姑!” 蒙绕香卡想了想,回道:“好,随你!” 周闹心中十分欢喜,道:“这下好了,我不仅有了娘,还有了姑姑!” “暮姑姑,我瞧着铖哥哥的轻功特别的厉害,仿佛比师叔还要高些,是您教的嘛?”周闹问道。 “恩……” “那……以后有时间,您也教教我好吗?或者是我也像他一样,认您做干娘!“ “好……等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我就教你……” 周闹和蒙绕香卡两个人一边聊天,一遍穿梭在松柏林中。他们在林中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条溪水旁。蒙绕香卡蹲在溪水边朝四周望了望,确认安后挽起了自己的长袖,捧起溪水进行查看。 这溪水清澈透明,乍看之下并无不妥。但如果细细的闻起来,便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蒙绕香卡一下便可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缓缓站起身来对周闹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周闹左顾右盼后,神秘的问道:“这就可以啦?到底是什么毒?” 蒙绕香卡道:“这里随时都会有危险,我们回去说吧!“ 周闹点点头带着蒙绕香卡按照原路返回去,并在途中捡了许多木柴。 石洞中阴冷潮湿,接着从洞外投射进来的微弱的管,她们看到地上堆了几张动物的皮毛。木南荨和妙颜她们将这些皮子拼接好铺在地上,这样一来大家席地休息的时候就会既柔软又暖喝。木南荨直起身来拍了拍手,道:“等干娘和周闹将木柴带回来,有了篝火就不会这么冷了。”说着,她望向始终面朝洞口站着的萧炎。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师父和干娘之间关系非同一般,或许他们之间早就认识。她鬼使神差的就想要走到师父身边问一问,刚刚靠近还未开口。周闹和蒙绕香卡二人便回来了,周闹的身后背了许多手指般粗的木头枝子。 他口中叫着木南荨,道:“荨儿姐姐快来,我们用这些将篝火点起来,就不会这么冷了。” 木南荨望着师父和蒙绕香卡却迟迟没有动,她想听一听他们二人到底会说些什么。可周闹却偏偏拽着她的手,往石洞的深处走去。 “如何?到底是什么毒?”萧炎急切的问道。 蒙绕香卡沉声道:“我们过去说吧……” 此时篝火已经点燃,一股暖流游走在众人之间。 “到底如何?”萧炎再次急切的问道。 蒙绕香卡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对着周湄问道:“萧夫人,我记得令尊精通祝由之术,而您的鬼门十三针更是一绝。” 周湄和萧炎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何故提起了这个。周湄笑了笑,谦虚道:“您说这些我也只是略通一二,怎么?难道你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一个人中了恒魇,要如何?”蒙绕香卡问道。 “暮姑姑,什么是恒魇?”周闹好奇的问道。 萧炎对于周闹的这个称呼有些诧异,他皱眉问道:“周闹,你叫她什么?” “是我让她这么叫的,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萧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蒙绕香卡,心下道:不是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嘛,如今倒是说上我了。此时,周湄有些坐不住了,她焦急的问道:“你确定,是恒魇嘛?” “**不离十!如果是恒魇的话,你们所有人恐怕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蒙绕香卡道。 木南荨听到“恒魇”两个字的时候,头皮阵阵发麻。师娘这些年,一直在偷偷地将祝由术和鬼门十三针传授给她,所以对于这两个字着实不陌生。 “可是,如果是恒魇的话,他们又为何要下毒呢?”木南荨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奇的看着木南荨。萧慕铖惊讶的等着双眼,激动地问道:“你何时懂得这些的?” “师娘一直都在教我啊!没教过你啊!”对于这件事情,木南荨也很是惊讶。师娘是怎么想的,自己的亲儿子,居然不教! 萧慕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娘,委屈的问道:“娘,你这是什么打算?我是不是你亲儿子!”这本来是一句委屈的撒娇,可听到另外三个人的耳朵里,却让他们心中一颤。 周湄慌张的回答道:“你别捣乱,师父传道也要看天资!那个,咱们继续说。我和荨儿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们为什么要下毒呢?” 萧慕铖翻了翻白眼,也跟着吊儿郎当地重复道:“是啊……为什么要下毒呢?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见真门内功心法深厚,武艺高强,不下毒先将他们控制住,如何下手啊!” “嘶……铖儿哥哥,你也懂啊!”周闹崇拜的看着他,问道。 “去去,别捣乱!我懂个屁,谁教我啊!我瞎猜的!”萧慕铖没好气的说道。 看到萧慕铖这个吃瘪的样子,灵凤一时没绷住竟然笑出了声音。一旁的妙颜拍了她一下后,才赶紧收住了笑声。 萧炎出声制止,道:“好了好了,说回到正题。我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下毒?下的是什么毒?如何才能解毒?” “此毒是由河豚毒、蟾蜍毒、蜘蛛、蜥蜴、人的尸骨和曼陀罗等几十种动植物混合而成。它本就是巫师研制的,一种迷惑人心智的巫毒。除了会使人麻痹之外,还会让人的皮肤慢慢破裂。但却无需解药,中毒之人只要中断服用,神志便会逐渐清醒。其实,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现在的状态并不是这种毒药引起的。而是,我们刚刚一直在讨论的恒魇。”蒙绕香卡耐心的解释道。 “恒魇这种病十分可怕。它是一种侵害大脑致死的一种病,师娘给我的那本医术上记载,这种病症只会通过血液传染。或许,这就是他们下毒的原因。”木南荨凭借自己对于恒魇的了解,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蒙绕香卡点了点头,接着木南浔的话说道:“不错,先用毒药控制住他们的心神,只要皮肤慢慢出现伤口,那么恒魇这种病就不难传递了。” 周湄的眼中慢慢溢出了泪珠,她颤抖着双唇说道:“感染了这种病,最先出现的就是食欲不振、头晕恶心,然后进入发热的状态,快则一天慢则三五天,染病之人便会进入假死的状态。然后,再用巫术将他们唤醒。这个时候,‘它们’将不再是‘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它们’不再是‘他们’?”萧炎继续问道。 “意思就是说他们不再是人,而是吃人的魔鬼。他们会将唤醒自己的那个巫师视作主人,听从他一切支配。”周湄啜泣着说道:“那些个东西,只能靠吃新鲜的人肉充饥。必须是,活人!” “吃活人!”周闹惊呼道:“那,显师叔还有爷爷……”他哭着问蒙绕香卡:“暮姑姑,师叔请你来就说明,你比我们都厉害,能不能想象办法啊!” “灵凤,你带着周闹去给大家取点水喝。不吃东西可以,不喝水可不行。”蒙绕香卡对灵凤说道。 “我不走,支开我做什么?是不是他们都没有救了!”周闹不依不饶的哭道。 蒙绕香卡安慰他道:“你去吧!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把他们都救出来。暮姑姑是真的渴了,快去给我弄口水喝吧!” “那好吧!”周闹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与灵凤一起拿着他们之前随身带的水壶朝山洞深处的暗河走去。 “师父,您将周闹支开是不是因为,这个病根本就没办法治好?”一直没有说话的云舞,颤巍巍的问道。 蒙绕香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木南荨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根本就不需要治,因为感染了这种病之后,大脑会迅速被侵蚀,他们此刻早已经是死人了!死人,哪里需要治疗啊?” 篝火噼噼啪啪的发出响声,刚刚的暖流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蔓延的寒冷和绝望。 “荨姑娘,可是死人为什么会动?”云雾继续问道。 “这正是恒魇的可怕之处,据坊间流传,当年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到了晚年就是患了这种病,就是靠吃人肉活着。他们有思维,有嗅觉和听觉,但是视力却近乎为零。”木南荨继续解释道。 “炎哥”周湄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声抽泣,她攥着萧炎的手臂说道:“你知道嘛,如果真的是恒魇,这世间将再无见真门!”萧炎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恶贼,居然如此毒辣!” 蒙绕香卡安慰道:“萧夫人,萧掌门,二位不必如此。到现在为止我们也都是猜测,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也正是我提起‘鬼门十三针’的原因。” “另外一种可能?”周湄抬起朦胧的泪眼,问道。 “对,如果另外一种可能,鬼门十三针就可以医治。所以,我们也许要探一探你们见真门的宝地了。” 萧炎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无寿堂?” 蒙绕香卡点头道:“今夜我们就去!” 第三十一章 心结 () 近日的奔波再加上精神过度的紧张,现如今大家都有些疲倦了。萧慕铖他们在赶路的时候特地多带了一些干粮,此时正好用来充饥。 夜色深沉,像是石砚中浓重又难以化开的稠墨。它黑压压的笼罩着整个沟壑,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萧炎站在洞口抬头望不见来时的路,而低头是不见底的深渊。这与他们现下的处境十分相似,不上不下的被悬在半空。 一串轻巧的脚步声在萧炎的身后响起,他警惕的向后看去,只见蒙绕香卡从火光中向他走来,并肩而立。 “这一天,我盼了许多年。如今这相见的情形,却与我之前那千万遍的想象都不一样。”蒙绕香卡轻声道。 萧炎听到她说的话心中一颤,一股酸涩从胸膛涌到鼻尖,他的双唇不住颤抖,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可你却在暮雀门中,画地为牢。我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你肯为我背弃家国,背弃父母,甚至是生下铖儿。你是那样一个有勇气的人,可你为什么就不肯见我!” 蒙绕香卡痴痴地低声笑道:“那你又为什么宁愿选择守在雁门山,都不到她身边去?你为何要找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曾救过你的姓名,曾为你抛弃一切,曾拼命为你生下了铖儿。那是我的勇气,与你有和相干?“ 蒙绕香卡的语气中带着许多不忿,这让萧炎有些诧异。他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心意的,可如今看来她却是从未了解过。“你可想知道,这么多年我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萧炎知道,如果此时再不将自己的心思与她说明白,次生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蒙绕香卡听到他这样问后却十分恼怒,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思念,为了他将自己折腾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今看来都是一场笑话。蒙绕香卡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你为何总是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是说一些与我无关的事情。你心中的人是谁?总归不是我!你将守护给了杨家姐姐,将陪伴给了你夫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我,蒙绕香卡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梦中人而已!”她越说越委屈,一腔怒火呼之欲出,甩手就想走。可就在这个时候,萧炎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力道极大。仿佛她是一个偷了他贵重物品的毛贼。蒙绕香卡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深呼了一口气冷声道:“怎么?我偷你梧桐苑的东西了嘛?抓着我不让走,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偷我的东西吗?香卡,当年你带着我的心远走高飞。而今,你终于回来了,我怎么会放你走?“萧炎知道她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所以他必须耐着性子和她慢慢的说。 “请你自重,这样拉拉扯扯让孩子们看见成什么样子?“蒙绕香卡转过头去,慌张的朝萧慕铖的方向看了过去。 萧炎定定的看着她,道:“这群孩子不是傻子,你以为他们没有感觉嘛?我们也曾年少过!” 蒙绕香卡冷笑一声,道:“阎爷!您如今在江湖的地位和威望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所以,能给你帮忙是我的荣幸。你不用怕我走了,今儿我既来了就会一管到底。即使不为了你,也要为了我的铖儿!“ “你为什么总是误会我?就是误会让我们错过了彼此,如今我必须要说清楚。香卡,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到驿馆去找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提起当年的事情,蒙绕香卡的心即刻就柔软了,可她依旧没好气的说道:“不记得了!“ 她在赌气,他知道。此时,虽然隔着白纱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那又如何?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早已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萧炎拽了拽她的手,说道:“我们好好说一会话好不好,刚刚你说了许多,也听我说一说。刚才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你的确是我的梦中人,是我每日魂萦梦绕的那个人。” 蒙绕香卡一直背对着萧炎,当听到自己是他魂萦梦绕的那个人之后,猛地回过头来便看到了氤氲着柔情的眼睛。“你……说什么?”她的心阵阵悸动。 “你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萧炎见她许久没有回答,于是尝试着慢慢的松开手。“当年的事情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忽略了你是苗家女子,对于汉人的这些一窍不通。那日是谷雨,汴京城的驿馆门外我见到你的时候,对你说‘旧雨已过,新雨而至,内心十分欢喜’。你还记得吧?“ “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蒙绕香卡幽幽道。 “哼!记得有什么用?你完不懂我在说什么!当年我就是想告诉你,和八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在我心中的那个人,是你!“ 蒙绕香卡内心一阵狂喜,幸福感劈天盖地的朝她袭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小的时候,你每一日都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和身边那只小黄狗,看着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在这些人之中,总有一个扛着许多支糖葫芦的从眼前走过。你十分想吃,却又不敢开口。突然一日,那个卖糖葫芦的人从你身边经过,拿下来一只送给你。你想要的恰好也属于你,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幸福。 她误会了他,以为他对自己除了感激之外是没有任何情感的。一想到他们分离这么多年都是因为误会,蒙绕香卡有些懊悔。假如当初她放下姿态,坦诚地问清楚。那么,如今的情形就会完不同。 或许,他们会在梧桐苑中有一场热闹的婚礼。三星在天,红烛高照,福瑞满堂,满院子的宾客热闹非凡。萧炎与她并肩坐在红色罗帐之中,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娇羞的小脸……当蒙绕香卡幻想至此的时候,心中快乐的乐曲戛然而止。琴弦断裂的毫无征兆,让她猝不及防。 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因为自己身上的情蛊,所以爱上萧炎对于她来说,始终都是一场灾难。这与他们是否相爱毫无关系,爱上了便在劫难逃。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相遇的模样,不过今天将它说开,倒是结了我多年的心结。”蒙绕香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波澜,她心底是绝望的。孩童手中的糖葫芦吃了便不再回来,往后买再多只都不会是当年的那一个;冬天的初雪是珍贵的,当被太阳融化之后,它的美好就只能留在记忆里。 萧炎对于蒙绕香卡的反应有些不解,他道:“怎么会过去了呢?铖儿已经长大了,等见真门的事情一了,咱们就……” “炎哥哥,你心里有我,我十分欢喜。梧桐苑你可以交给铖儿,可是雁门关呢?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梧桐苑虽然是武林门派,可朝廷哪一次与辽军对战,你没有出过力?即使没有杨家姑娘,你心中的民族大义,家国百姓,你是放不下的。” “香卡,你听我说……”萧炎急切的打断道。 “你听我说!”蒙绕香卡转过身,与萧炎面对面道:“我与你交个实底,不出三日江湖上将再无见真门!到时候,你的夫人、周闹都需要人安慰。这样的灭门只灾,会是他们永久的伤痛。你肩头的担子有多重,我心里清楚,而你也不能将他们都忽视掉。” 蒙绕香卡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心上,将他彻底砸醒。这些事情他的确放不下,更何况木南荨的身份至今不明。是他冒失了,将事情想简单了。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久久沉默不语。 萧慕铖盘膝而坐,看着洞口并将而立的两个人。他们站在一起,让人感觉莫名的心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干娘和爹站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一般。他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到洞中,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语气与娘说话。温柔,焦急,无奈,甚至还有些委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十分好奇,于是偷偷地起身,想要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木南荨是第一次在野外休息,她心中十分不安。所以休息的时候,紧紧地攥着萧慕铖的手不肯撒开。他低头看了看熟睡的木南荨,看着攥着自己的小手,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萧慕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从木南荨的手掌抽出,又为她盖好身上的皮子,确认她此时依旧睡的安慰后才蹑手蹑脚的起来。刚走两步衣角便被一只手突然拽住,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周湄。 周湄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拽住衣角朝他摇头。萧慕铖想要询问原因,周湄便赶紧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并示意他做到自己身边。周湄伸出手,轻轻抚摸这萧慕铖小声道:“好孩子,不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地说说话。” “娘,您是不是觉得冷啊?”萧慕铖将周湄的双手紧紧地握在双手之中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过去看看呢?您才是爹的夫人,他却将您丢在这里不管,与干娘去聊天!” “你小声些!”周湄赶紧伸出手去堵萧慕铖的嘴,安慰他道:“他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即使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也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去无寿堂了,那里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一定是有许多事情要商议的。”周湄用羡慕的申请望着洞口的两个人,怔怔的说道:“铖儿,你看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站在一起,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模样。 蒙绕香卡听到了洞内的动静,对萧炎说道:“我曾无数想象着,能与你这样空山鸟语间闲话家常。如今这般,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大家详细的商议一下,去探无寿堂的事情吧。” “你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为何不告诉铖儿你是他亲生母亲的事情,还有你为什么要对周闹隐瞒自己的姓氏?”萧炎问道。 蒙绕香卡叹了一口气道:“蒙绕这个姓氏太过特殊,你与朝廷联系紧密,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所以,我真实的身份尽量不让人知道。还有,我虽然生了他却没有一天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萧慕铖将永远是你和周湄的儿子!”说罢,她独自回到了石洞之中。 第三十二章 夜探无寿堂 () 经过反复商议后,众人决定将周湄和木南荨留在山洞之中。而其他剩下的人,则一起到无寿堂一探究竟。 二更天,戌时一刻。 夜已深,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此刻虽然没有风,却冷的彻骨。 一轮明月高悬,三两小星挂在天边,它们照着众人脚下的路,更是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幽长。走在见真门空旷的街道之上,每个人的身后都仿佛有一只恶鬼紧随其后,难以摆脱。 面对这样的诡异气氛,萧慕铖拼命将自己的呼吸放缓,生怕鼻息声惊醒了匍匐在暗处的魔鬼。 走了不知多久,为首的萧炎和周闹停在了一扇石门前。眼前的石门足有一丈多高,上面雕刻着护世四天王,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多闻天王所持的宝幡之下有一颗小小的镂空银球,周闹腾空而起将它拉出后,石门应声而开。 两扇石门打开的时候与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响声,久久回荡在无寿堂的大殿之上。周闹站在门口,见殿内灯火通明与往常无异,便迈步大摇大摆的往里走。他身后的萧慕铖手疾,将他拽回来后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怎么不长记性!” “不会有危险的,你瞧里面还点着灯呢!“周闹反驳道。 “你可看见里面有一个人了?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却灯火通明,这便是危险的信号。”萧慕铖急急的说道。 周闹瘪着嘴抬头朝萧炎看去,只见萧炎双眉紧锁一丝不苟的盯着大殿之内的动静。 无寿堂的大殿内有六根石柱子分列在左右两侧,每根石柱子由下而上盘着一条巨蟒。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居高临下俯视着殿内的一切。 忽然,从石柱子的后面闪出了六个人。这六个人皆是身着紫衫长袍,披头散发,惨白的脸上泛着绿光,身后背着一把漆黑的短刀。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呆滞。显然,他们也是没有视觉,完是靠声音来分辨周围的情况。刚刚应该是石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而如今,萧炎带着人站在门口不出声音,而那六个人呆呆地站在殿内,没有任何反应。 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萧慕铖看了看身边的人,心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晚少不了一场恶斗。早出手,早了结。大殿内的这六个人从穿着看,极有可能是见真门的人。待会一旦交手,周闹定会顾及往日情分手下留情。可这些人早就受人控制,湮灭了人性。所以,一会双方在缠斗的过程中,保护周闹的安就变得尤为重要。毕竟见真门如今活着的,也就只有他了。想到这里萧慕铖咬了咬牙,伸手将周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小声道:“一直这样站着不是办法,早晚都套交手。干娘,对付他们可有好的办法吗?” 说话间,那六个人仿佛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起往朝门口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后又停下了。 蒙绕香卡应该是他们之中最为紧张的!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是因为无知。当你对一件事情了解得极为透彻的时候,便会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比如此刻,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们面前的这六个人,有多可怕! “面前的这六个人,没有视觉完是靠听觉和嗅觉来辨别环境的变化。所以,如果在殿内缠斗的话,一旦烛火尽灭我们就会凶多吉少了。所以将他们引出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蒙绕香卡一边小声说,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对面那六个人的动静。 “我去将他们引出来……”萧慕铖说道。 蒙绕香卡一把将他拽住,嘱咐道:“千万不要硬碰硬,他们没有疼痛的感觉,更不会因为伤及内脏而死。所以,你一定要千万小心。尤其是不要沾染上他们的血液,不然,你就会变得同他们一样!”她说着又将手上的力道集中了几分,问萧慕铖道:“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紧要关头上,萧慕铖并没有发现蒙绕香卡称呼上的改变,他只是匆匆的点头道:“明白了,您和爹留在外面保护周闹。我去了……” 萧慕铖飞身而出,而妙颜紧随其后道:“我同你一起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大殿内。 就在萧慕铖和妙颜二人准备与那六个人大打出手的时候,石洞之内的周湄和木南浔也没有闲着。 他们走后,木南浔站在洞口外频繁的朝上望去。怎奈这沟壑之中的云雾太过浓密,白茫茫如团团棉絮遮挡在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反观周湄却十分沉得住气,她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放在面前,唤道:“荨儿,你进来!” 木南浔听到师娘的召唤后,一步三回头的朝洞内走去。 周湄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安慰道:“荨儿,你和我作为他们最亲近的人,除了关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相信。今日一同去的这些人,都是当世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木南荨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银针问道:“师娘,您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教授你许多医理,而今天我便要将这鬼门十三针传授给你!”周湄认真严肃的对木南荨说道。 木南荨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湄,她简直难以相信,鬼门十三针是见真门中不外传的绝技,如今师娘竟要传授给她。这其中缘由,木南荨是在搞不明白。 周湄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荨儿,这套针法的确从不外传。可你,我从未将你当做外人。如今这情景,估计你早外都会用上。所以趁着这个时候,我便将它完传授给你。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清楚,一个字都不能落下,听明白了吗?” 木南荨频频点头道:“荨儿听明白了!师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用心的学!” 鬼门十三针是由战国时期的名医扁鹊所创。 扁鹊曰:百邪所病者,针有十三穴也,凡针之体,先从鬼宫起,次针鬼信,便至鬼垒,又至鬼心,未必须并针,止五六穴即可知矣。 故而这十三鬼穴分别为:鬼宫、鬼窟、鬼路、鬼市、鬼堂、鬼心、鬼信等。 对于患病者,我们需以银针打通心经,所谓心主神志,心乱神便难安;其次,再以银针打通督脉,可达到镇定、安神的作用;当十三针完扎入患者体内的时候,医者便可利用患者作为媒介阴阳互通。 人体之中的穴位木南荨还没有记,所以周湄与她说的这些几乎就是对牛弹琴。 通过她眼神之中的懵懂和迷茫,周湄就知道木南荨几乎什么都没有听懂。于是,她对木南荨说道:“荨儿,此时这些多你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可你一定要尽快,将这些牢牢记住并将它参详明白。” “师娘,来日方长,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湄看着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从进入了见真门起,她就心慌的不行,总觉得此行会出大事!可是,这些毕竟只是自己的预感,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想到这些,她将木南荨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说道:“我不管刚才说的那些,你否都都能明白。但是,师娘下面说的这一套口诀你必须牢记于心!挺清楚没有!” 木南荨咬着牙,点了点头。 接着,周湄缓缓的将鬼门十三针的口诀说了出来: 百邪颠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凡针之体先鬼宫,次针鬼信无不应。 一一从头逐一求,男从左起女从右,一针人中鬼宫停,左边下针右出针, 第二手大指甲下,名鬼信刺三分深,三针足大指甲下,名曰鬼垒入二分, 四针掌后大陵穴,入针五分为鬼心,五针申脉为鬼路,火针三下七锃锃, 第六却寻大椎上,入发一寸名鬼枕,七刺耳垂下五分,名曰鬼针要温, 八针承浆名鬼市,从左出右君须记,九针劳宫为鬼窟,十针上星名鬼堂, 十一阴下缝三壮,女玉门头为鬼藏,十二曲池名鬼臣,火针仍要七锃锃,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手足两边相对刺,若逢狐穴只单通, 此是先师真妙诀,狂猖恶鬼走无踪 当周湄将鬼门十三针的针法对木南荨青囊相授的时候,无寿堂的大殿之上,萧慕铖和妙颜二人合力与那六个人拆招过势不下几十个回合。 这六个人虽然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可却懂得在交战之中相互照应。这些人力大无穷,刀法凌厉,速度极快。最重要的是,他们丝毫不会感到疲累。 萧炎在门外仔细观察,心下不禁骇然。这几个人现在所用的仿佛是六宇连方阵,他快速的在脑中回想,在江湖之上到底是哪个门派的人,既精通阵法,又精通下毒之道。 眼瞧着他们二人落了下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站在门口的灵凤安耐不住,飞身而出大声喊道:“师父,我去帮她们!”云舞看着灵凤的冲动,气得直跺脚。最后实在放心不下,也飞身跟了过去。 此时大殿内,形成了四打六的局面。就在此时,大殿内的烛火竟部熄灭了! 第三十三章 无寿堂内的六宇连方阵 ()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殿内,萧慕铖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视物,恍惚之间人影攒动。在这极度黑暗的环境中,完找不到攻击的对象。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那几道白影,始终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他们四个联手也只能勉强招架。按照常理来说,以妙颜的轻功想要逃脱他们的包围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如今,他们六个却将妙颜、灵凤、云舞和萧慕铖团团围住,牢牢地困在这个圈子里。灵凤是个急脾气,她咬着牙道:“姑奶奶还就不信了,你们真能把我困在这里!东南飞雀……”灵凤的话提醒了其余的几个人,四个人几乎同时纵身而跃,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飞身而出。他们想要以这种方式,分别脱离出这个包围圈。 就在萧慕铖以为自己即将脱困成功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极大地力量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并向下拖拽。与此同时头顶上出现了一团黑影,伴随着“呼”的一声,两柄漆黑的大刀从上而下的朝他们的天灵盖劈去。 几人心下大惊,不得不使出“雀鸟归巢”以极快的速度回到地面并闪身而过,躲避头顶的刀锋。 任萧慕铖几个人使出何等招数,这六个人都将他们死死的锁在自己可攻击的范围之内。 周闹将自己两只袖子向上拽了拽,说道:“我也去!” “回来!”萧炎的怒吼,让他止住了脚步。 “你可知这是什么阵法?你进去也是徒劳!”萧炎说道。 周闹在一旁看着,急的直蹦,说道:“那我与暮姑姑一起去帮他们!” 蒙绕香卡将他拽到身边,安慰道:“别捣乱,听你师叔的。你那几个哥哥姐姐,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她抬头向萧炎问道:“如今这个情形,要如何是好呢?” “这六个人的脚下是禹罡七步,所使用的阵法名叫六宇连方阵,也叫六丁六甲阵。此阵法乃是茅山宗的镇山之宝。结合大殿内的六根石柱恰好形成了十二个方位,分别是丁丑延寿、丁亥拘魂、丁酉制魄、丁未却灾、丁巳渡危、丁卯渡厄;甲子护身、甲戌保形、甲申固命、甲午守魂、甲辰镇灵和甲寅育真。幸好……”萧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萧慕铖喊道:“我说爹别在嘀咕了!您可就我一个儿子!招架不住了!” 萧炎赶紧扬声道:“铖儿,他们虽然是移动的,但是柱子却动不得。你们尝试推到身后的柱子旁边,将他们拉开,就能出来了!” 萧炎的话音儿刚落,大殿之上的六个人嘴里一齐念叨:禹步相催登阳明,白起混沌管我形;天回地转步七星,蹑罡履斗齐九灵!这声音响彻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久久回响不绝于耳,穿云碎石。 萧炎听罢,暗道不好!于是再次朝大殿之内喊道:“要快,不然可就真出不来了!” 阵中的六个人仿佛知道了他们的意图,脚下的步伐较之方才又加快了几分。萧慕铖好几次都想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来,打爆他们的头颅,可是又怕沾染上他们的血液。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力感,让萧慕铖心中怒火中烧。 萧炎喊道:“铖儿沉住气,莫要急!千万不要分神,脱身为上啊!” 几个人按照萧炎的指挥,一点一点的朝柱子的方向移动。果然,当几个人拉开相互的距离时,那六个人的威力似是减弱不少。几个人背靠着石柱,再次使出了之前的东南飞雀,竟真的逃出了六宇连方阵。他们丝毫不敢懈怠、停留,迅速朝门口跑去。眼瞧着就要出来了,石门却在这时突然松动,缓缓闭合。 萧慕铖心中怒道:这是要留老子在这吃饭不成! “师叔,门,这门怎么自己动了!” 萧炎上前一步站到门前,喊道:“周闹,快用内力将门顶住!” 萧炎的《慧定心法》已修至十五层,内功混元、深厚。所以这一扇石门对于他来说并不费力,可周闹却抵挡不了多久。萧慕铖眼看着两扇石门渐渐闭合,身后的六个人又穷追不舍。情急之下,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率先冲到门口,与周闹一起阻止石门闭合。 眼瞧两扇石门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蒙绕香卡长袖轻舞,将殿内的最后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带了出来。石门“轰隆”一声紧紧地闭合,四大天王的石雕再次出现在眼前,可是,那宝幡之下的银铃却不见了。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妙颜,刚刚她甚至以为自己一定会葬身在那座恐怖的大殿之中,经历的种种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她四肢一软,靠着石门瘫坐在了地上。 萧慕铖蹲下身来问道:“妙颜姐姐,吓坏了吧!?” 妙颜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是不愿意搭理他,而是她此刻依旧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厉害!”蒙绕香卡惊叹道。 萧炎心中也是毫无头绪,眉间紧蹙摇着头。这时,石门后面传出了一连串阴森恐怖的笑声,这声音分不出男女、辨不明老少。犹如阎罗殿中的鬼魅,如泣如诉,如癫如狂。 “天清清,地灵灵,星璀璨,月未明,彼岸花开黄沙卷,断头不见血,见血祸连连; 天清清,地灵灵,神鬼泣,刀光影,狂风暴雨雷声鸣,夺命难断魂,魂断吡杀门。” 这歌声时而哀怨婉转,时而悲惨凄厉。听得众人,汗毛直立,惶恐不安。 周闹拽着萧炎的手恳求道:“师叔,咱们明日天亮了再来吧!这,这简直太恐怖了!” 萧炎紧紧地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带着众人迅速的离开了见真门。这事情发生到现在,处处透着诡异。他们对于敌人那边的情况完不了解,他们为什么非要消灭见真门不可?他们到底是哪个武林门派,竟有如此邪门的法术!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中原武林众人。回去的路上,这些问题在萧炎的心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就在即将走出村落,往松柏林的方向走去时,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小闹哥哥,是你吗?” 那声音极小,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猫,见众人没有反应,她又重复的叫了一声道:“小闹哥哥,是你吗?” 这第二声,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周闹的耳朵里。周闹听到后,浑身一个机灵,突然就停下了步伐。颤巍巍的问道:“是谁?谁在喊我?谁?” 萧炎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问道:“周闹,发生什么事情了?” “师叔,我听到有人再叫我?” 萧炎先是一惊,难道这见真门中还有侥幸逃脱的门徒?他抱着一丝希望走到周闹身边,问道:“你确定,真的听到了?” 周闹拼命点头道:“不信,你们自己听!” 众人皆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周闹哥哥,真的是你!你看我是谁?”说话间,从路旁的一间小茅屋里,走出来一个大约七八岁上下,身着紫衣,黄发垂髫的小姑娘。 接着月光,周闹看清了那姑娘的脸,惊讶的大叫道:“漫漫,你是漫漫!”他转头眉开眼笑的对萧炎说道:“师叔,我认识她!她是庞奶奶家的漫漫!” 看着面色惨白近乎于透明的那个小姑娘,蒙绕香卡仔细端下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她刚想走过去询问,便听到萧慕铖问道:“你这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哥哥,您是姓萧嘛?周爷爷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个姓萧的人,只有他才能就我们的性命。”小姑娘声音极轻,幽幽的说道。 萧炎走上前去,俯下身与她面对面,问道:“你说的周爷爷,可是见无寿堂的中的周爷爷?” “恩!就是他!”小姑娘坚定地点点头。回答道。 萧炎皱了一下眉头,右眼没来由的跳了两下。此时,见真门中出处透着诡异,一时也理不出丝毫的头绪。于是,他轻声对面前的小姑娘说道:“那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和叔叔还有你周闹哥哥一起,到一个安的地方去呢?” 小姑娘用乌黑的大眼睛环顾了一圈,低下头想了一会说道:“那好吧!” 萧炎刚站起来,蒙绕香卡便将他拉到一边说道:“这太危险了,如此一来我们很容易就暴露了藏身地点。”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找不到我们,我们同样也不晓得对方身在何处。这或许很危险,可也是唯一有可能找到他们的机会了。”萧炎分析道。 蒙绕香卡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我们就先将她带回去在说。” 如此一来,他们带着这个叫做漫漫的小姑娘,按照之前的方法回到了是洞内。 洞内的木南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看到众人回来之后,她便快步跑到萧慕铖身边,紧紧地将他抱住。说道:“你可回来了!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这样说着,她鼻子一酸掉下了几滴泪珠子。 萧慕铖看着泪眼婆娑的木南荨,十分心疼的用手将她的眼泪擦干说道:“你师哥我内功深厚,轻功了得!有谁能伤得了我,放心吧!” 此时,周湄也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她忽然就看到了周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于是便问道:“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 周闹拉着这个叫漫漫的小姑娘的手,跑到周湄身边说道:“娘她是漫漫。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耍的!” 周湄借着洞内的火光仔细端详面前的这个姑娘,一开始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与正常人并没有分别。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忽然间她看到了那小姑娘耳朵后面的东西,心中大骇!她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瞪大了眼睛再次观瞧。当看清了小姑娘耳后的东西后,她紧紧的闭了闭眼睛,心下道:这帮人简直丧心病狂,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而且,这样一个危险的孩子竟然还被带到了她们藏身的山洞之中。周湄在心中反复思忖后,决定先按兵不动。于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善的对周闹说道:“那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妹妹哦!外面这么冷,你先带她到那边烤烤火去吧!” 周闹十分开心的点了点头,手牵着这个叫漫漫的小姑娘走到了篝火旁边坐下。 蒙绕香卡走到她身边说道:“看你的神色,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周湄点点头道:“叫上师哥,我们到暗河边去说。”就这样,他们三人各举了一个火把,一起向石洞深处的暗河走去。 第三十四章 摄魂术 () 萧炎、周湄和蒙绕香卡三人相继来到暗河边,三人的影子倒映在对面的石壁上。 周湄心中清楚,同门之中的人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可她还是不死心的想要问一问:“师哥,无寿堂之中可见到了爹?” 萧炎喊了口气,将刚刚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讲给周湄听。他无奈的说道:“我们在无寿堂的大殿之上,只见到了六个人。但是,由于他们攻击性极强,有披头散发的,所以至今为止,我们不仅没有见到师父他老人家,就连那六个人都不晓得到底是谁!” 周湄听到萧炎的讲述后,感觉自己的喉咙涩得发紧,她狠狠地将那股酸涩的感觉咽了下去,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知道,爹他老人家很大程度上也已经遭了毒手!我已经不期望他能够平安,可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蒙绕香卡听除了周湄此刻悲伤的心情,可以她的立场却不知道如何劝慰,偏偏萧炎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蒙绕香卡觉得气氛十分凝重尴尬,她将心一横举着火把走到周湄身边,用手捏了捏对方的手臂说道:“对于你的心情,我虽然不能完感同身受,却是十分理解。我想,也许我们能够从那个叫漫漫的小姑娘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周湄十分感激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片白纱,她此刻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和眼神,可她真挚的语气让自己十分感动,心中流动着一股暖流。周湄吸了吸鼻子,道:“带你们到这里来,其实就是为了躲开他们,想要将这个小姑娘的事情问清楚。”她说着,又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继续说道:“这个漫漫,你们是从哪里遇上的?” “是周闹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们才在松柏林外的一条小路旁发现的。”蒙绕香卡说道。 周湄紧接着继续问道:“那你们就没有人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萧炎解释道:“当时这个小姑娘自己说,是师父他老人家救了她,并嘱托来与我们汇合的。我们也觉得十分蹊跷,可这个姑娘看着除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们才将她带回来的。” “夜色深,月光又不甚明亮,情急之下你们没有看到也实属正常。这小姑娘,也被感染了!”周湄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直直地扎入了萧炎和蒙绕香卡的心中。那还不过是一个八岁上下的小姑娘,居然连她都不放过。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萧炎满眼怜悯的看着那个小姑娘,问道:“既然她也被感染了,可是又为什么会与其他人的反应不同呢?” “我刚刚与她说话的时候,看到她脖颈之上耳朵后方有一条乌黑的线。那应该是一条连接大脑和心脉的血管,由此可见,毒素已经通过心脉向上蔓延。如果不出我所料,过了今晚她的心跳将彻底停止,变成和其他感染者一样的活死人。”周湄的话,让蒙绕香卡陷入沉思,她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她向周湄问道:“这个叫漫漫的小姑娘说,是你父亲救了她。你觉得这话的可信度有几分?” “一分都不可信!”周湄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就这么肯定?” 周湄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说道:“我父亲是一个极其重男轻女的人,只有我一个女儿是他这辈子的遗憾。所以,他即使找人,也不会是个女孩,你瞧周闹便知道了,此为其一;其二,如此重要的事情,作为见真门的掌门人,应该是派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来接应我们,而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我爹常年待在无寿堂从不外出,她是怎么碰上我爹的呢?所以,这个漫漫一定是幕后的神秘人派来的。” 萧炎听到周湄的分析后,面露愧疚之色。如此显而易见的漏洞,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就贸然将这小姑娘带来了。要不是周湄机敏发现了端倪,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湄看到萧炎脸色的变化后,安慰他道:“师兄,你也不用懊恼。其实,将她带回来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萧炎不解的问道:“一个即将毒发的人,能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感染这种病的人,虽然有听觉和嗅觉,可以自主行动,看上去与活人无异,但是归根究底他们还是死人。但你们今日在无寿堂的大殿之上遇到的那六个人,明显是有思考能力的。所以我怀疑,他们不仅是中毒,而且……”周湄还没有说完,蒙绕香卡便立刻接着说道:“摄魂术!” 周湄立即说道:“所以,你之前问我鬼门十三针的事情,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所以当时并没有和你明说。” 周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出去为她施针!不过,我自己可能有些困难。” 蒙绕香卡说道:“放心,我会控制住她,安心吧!” 三人商量定后,一起朝周闹和漫漫的方向走去。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聊天,周闹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十分开心,满脸笑容。 萧炎摆手对周闹说道:“你过来,师叔找你说句话。” “哎!好的师叔,我马上过去!”周闹放下手中用来拨弄篝火的树枝,对漫漫说道:“你坐在这里等会,师叔叫我呢!去去就回!”说完,便跑到萧炎的身边去了。 周闹刚一离开,蒙绕香卡挥舞长袖将漫漫的手臂和身体捆在一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漫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周闹哥哥,救命啊!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周闹刚跑到萧炎身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漫漫的求救声!他转过身去查看,脑子一片空白。双方都是他十分信任的人,可如今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始料未及。他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无奈,却被身后的萧炎一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萧炎的束缚。他看到周湄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走到漫漫的面前,周闹着急的大喊道:“暮姑姑,娘!你们要对漫漫做什么呀!她是好人啊!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她啊!”周闹踢着腿大喊大叫到。 石洞中发生的则一切,让所有人都十分诧异。这么大的人对一个小姑娘动手,始终不好吧!萧慕铖最先跑到萧炎的面前,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萧炎的眼睛一直盯着漫漫的方向,说道:“我们自有道理,一会就都知道了。” “荨儿,你过来!”周湄拿出银针,大声喊道。 木南荨赶紧跑过去,问道:“师娘,您喊我什么事儿?” “你还记不记得刚刚师娘教的阵法?第一针,你来!”周湄焦急的说道。 “师娘,我没做过啊!我不行的!” “别说这么多了,我在这!你大胆的施针,要快!在晚就来不及了!”周湄催促着她,并将一根银针递到木南荨的手中。 木南荨盯着自己那只捏着银针的手,不住地颤抖。周湄在一旁又焦急的催促了一遍,她实在是骑虎难下。于是一咬牙,举起银针朝漫漫的人中扎去。 人中穴为鬼门十三针的第一针,位于鼻头与上唇之间,鼻中沟的三分之二处。从下向上斜刺入3至5分。 这第一针下去,漫漫叫的声音比刚才更大声了。身体左右摇摆,试图摆脱困在自己身上的白纱。 这第一针刚刚刺进去,周湄这第二针紧接也扎了进去。第二针要扎在少商穴,位于两手拇指末节外侧,靠近指甲根部从外向内直刺。 就这样,木南荨与周湄彼此交替着刺了十二针。此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十分紧张,尤其是施针的两个人,额头和鼻头都沁出了汗珠子。 最后一针,由周湄亲自扎。这一针才是这套针法的精妙之处,她从右面的下颚穿进,并将穿过舌头后从另一侧下颚穿出。这个穴位也叫鬼封,将次穴位打通后,便可以隔空与神鬼妖魔沟通。 周湄将银针横穿漫漫的口腔之后,这小姑娘便不再吵闹,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想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一般,直直的朝地面的方向垂去。 “她死了!她死了!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周闹看到漫漫不再哭闹,便以为她死了。于是在萧炎的怀中拼命折腾,拳打脚踢,完失去了理智。 就在周闹认为她再也不会说话的时候,漫漫突然之间又将头抬了起来,裂开嘴角拼命地狂笑。听着她的笑声,让人从心底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天清清,地灵灵,星璀璨,月未明,彼岸花开黄沙卷,断头不见血,见血祸连连;”漫漫嘴里念叨的这句话,与他们在无寿堂门外听到的那段话一模一样。 此时,周闹也停止了大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漫漫。 周湄厉声问道:“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我是谁对于你们来说重要吗?根本不重要!你们应该最想知道的是,为想要做什么!我说的对吗?萧门主!”漫漫虽然双唇紧闭,却依旧不影响她说话,对方使用的便是千里传音术。 听到对方点名道姓的问自己,萧炎开口说道:“阁下到底何许人也?你将我的同门还有师父都囚禁起来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明日巳时,无寿堂的大门将为诸位敞开!到时候,你们心中所有的疑惑,就都会解开!不过……你们能活到明天再说吧!”阴森可怖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石洞之中,久久挥散不去。 漫漫的脑袋再次朝地面垂去,与此同时,周湄看到那个黑线已经延伸到了她的发际线之中。她伸手去摸漫漫的额头,这孩子已经开始发高烧了。再过一会,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漫漫这个女孩了。 第三十五章 幕后恶人与韩伏月 () 鬼门十三针,历来传男不传女。此针法除鬼魅、邪祟,需将人体十三道鬼穴部打开,在这个过程之中极损耗施针之人的阳气。女体本就为阴,如若常以此针治病救人,便会消耗阳气,折损寿命。 见真门掌门周列膝下只有一女,在情非得已之下才将此针法传授与她。 当年周列在传授这套阵法之时就与周湄讲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这十三鬼穴决不可部打开。如若部打开,无论多厉害的鬼魅也会即刻灰飞烟灭,而自身也会因为逆天改命而损阴德。这许多年来,她都一直遵循父亲的教导,从不轻易使用鬼门十三针,也从未将这十三针施。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将它传授给萧慕铖的原因。作为母亲,周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与这些神魔鬼怪打交道。可作为这门绝技的传人,她又不希望此门绝技失传。周湄觉得,这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既然从她这破除了,干脆就一破到底,所以才传授给了木南荨。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 而今日,附在漫漫身上的并非鬼魅而是人的一缕魂魄。此人精通摄魂之术,施法驱动这些早已失去自我意识的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刚刚自己将这十三针扎了,相比那人的魂魄依然受损,没个三五日无法恢复。她的身手不佳,便只能用这种方法助他们一臂之力。 木南荨见周湄站在慢慢面前出神,许久没有说话;走上前去刚要张嘴说话,便瞧见周湄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淌。她心中一惊,赶紧伸出手将周湄搀扶到一旁休息,说道:“师娘,您哪里不舒服?”周湄朝她摆了摆手道:“师娘没事儿,休息一下就好。你也到一旁,调息打坐。记住,今日是特例,往后鬼门十三针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用,也不可扎。”她紧紧拉住木南荨的手,嘱咐道:“一定切记!” 木南荨点头道:“记住了,您赶紧休息,不要说话了。” “你去吧!”木南荨离开后,萧炎见周闹也不再折腾,于是将他放开。走到周湄身边关心的询问道:“我为你运功调息可好?”周湄看着他眼中关切的目光心中有一股暖流,她朝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碍!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将漫漫送走!” 周闹小步跑到周湄身边道:“娘,为什么要将她送走?” 周湄无奈的说道:“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孩子,你要知道,这是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症,无药可医。” 萧炎道:“那我们就替她结束这个噩梦,希望下辈子她能托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平安喜乐。” 周湄看了一眼众人,道:“没有用的。把她送走是最好的方法,你们也见过那些人。虽然行动不受影响,可是他们的心智却不受自己控制,并且没有疼痛的感觉。如若想要真的了解他们,只有两个方法。无论哪一个,我们下不去手!” 蒙绕香卡看着被自己紧紧困住的漫漫,冷冷地说道:“一是大卸八块,二是烈火焚身!” 众人听后,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意味着,见真门的人都将会死无尸,挫骨扬灰。 周闹哭着问周湄,道:“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周湄无力的摇摇头,见真门如今的处境,是在他们来之前都始料未及的。别说是漫漫,倘若自己的爹也惨遭毒手的话,也同样是这个结局。想到这里,她心如刀割。 周湄六岁那年娘就病逝了,多年来她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作为父亲他和蔼、慈爱,作为传道的师父,他严肃、苛刻、一丝不苟。当年她为了萧炎,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见真门,爹那个时候一定十分的伤心。本想着这次回来与爹重逢后,一定好好地道个歉,求得父亲的原谅。可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痴心妄想了。她一定要将幕后的恶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周湄百转千回间,双手瑟瑟发抖,手心之中尽是冷汗。 蒙绕香卡警惕的看着漫漫,并说道:“妙颜,铖儿,你们两个人将她送上去吧!” 萧慕铖看了一眼周闹,他咬着牙没有说话,眼中猩红泪眼婆娑。忽然就心软了,说道:“要不,就将她留下来吧。困住了,放在一旁就是了。” “不行!”蒙绕香卡和周湄异口同声道。 周湄焦急的说道:“你赶紧把她送走,她如果发起狂来,是要吃人肉的!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周闹似乎看到的希望,于是劝说道:“她虽然会发狂,但终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而我们都是有功夫的,应该很容易牵制住她!” 周湄将周闹揽在自己怀里,抚摸着他的头道:“傻孩子,你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应该瞧见了无寿堂大殿之中的人了,他们不知疲累,没有疼痛的感觉。即便是一刀扎穿肺腑,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发狂。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的头砍下来,或者是烈火焚身烧成灰烬。不然就是把我们都累死,也没有办法牵制她。”她抬头看了看洞内所有的人,问道:“那个时候,你们谁能狠下心肠对她出手?!” 周闹咬着下嘴唇不再说话,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有被周湄的一番话浇灭了。 萧慕铖一言不发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漫漫面前,准备将她送走。就在这时,木南荨开口说道:“师哥,你等等!刚刚那人约我们巳时到无寿堂,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走吧!” 大家听到木南荨的话之后,一起看向萧炎。毕竟,这些人之中他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只见他快步走到石洞口,撩起藤蔓朝外望去。此时,外面虽然仍旧是云雾缭绕,天色却隐隐发亮。萧炎转头道:“荨儿说的不错,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我们一起将漫漫送上去,我也想再看看……”他是想最后再看一眼见真门,毕竟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只不过,这后面的话没有忍心说出口。虽然,这已经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可如此残忍的事情,他还是张不开嘴,说不出口。 山崖之上,松柏林中。天空渐渐发白,太阳跃跃欲试腾空而出。萧慕铖抱着漫漫,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能感觉到,漫漫原本滚烫的身子渐渐冷了下来。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从自己的手中慢慢消失。这世上黑夜与白昼交替不息,有人来也有人走,这些年的江湖闯荡早就见惯了生生死死,可面对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孩,他依旧心痛不已。萧慕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并用同样的方式让他消失。 他们最终选择将漫漫放在一个开满鲜花的草地之上,周湄拿出怀中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泥土擦拭干净。漫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呼一吸之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胸腔的起伏逐渐消失不见。她,再也不是漫漫了。 一行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真门之中的一草一木,每一条溪水萧炎和周湄两个人都十分熟悉。萧炎从小就被送进了见真门,是众多门徒之中最顽劣的。他经常在应该练功的时候,带着师弟们偷偷跑出无寿堂,到山中的溪水之中洗澡。八岁的时候他就敢提刀宰牛杀羊,其他人看到鲜红的血就浑身发颤,只有他格外兴奋。所以,十岁那年周列没收了他的刀,送了一把折扇作为他的武器。 其他人都用刀,只有他用折扇。这两样相遇,那就是秀才遇到兵。一开始,萧炎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雄鹰。从原来的无人可敌,变成了后来的手无缚鸡之力。萧炎去找师父理论,可他老人家却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的接过折扇随手一掷,便直直的插入一颗大树之中。他目瞪口呆的跑过去,发现扇子的三分之一没入树干。周列告诉他,在当时武林之中唯有内力深厚才可傲视群雄。从那一刻起,他苦修慧定心法。他十三岁那一年,已将慧定心法修到十五层。由于内力深厚,萧炎在见真门之中除了周列之外便再无敌手。师父曾经偷偷地告诉过他,慧定心法实际上共二十六层,而后面的十一层心法连同《黄泉杀魂刀》的刀法早就丢失不见了。 所以当年他离开见真门,一是为了称霸武林,二就是为了寻找那半部心法和一整套打发的下落。 假如,当年他没有下山而去,或许见真门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巳时已到,萧炎带着众人来到无寿堂门外。此时石门大开,无寿堂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大殿之内,隐约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萧炎与萧慕铖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抬起脚步向内走去。 无寿堂之内除了有六根石柱之外,还有八扇石门。每一扇石门之后都有一条密道,通向无寿堂的各处。 “是你!”蒙绕香卡看着大殿之中的女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而萧慕铖在看清楚了那女人的长相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木南荨护在了身后。 萧炎看见她们的反应后,赶紧问蒙绕香卡道:“你们认识?” 蒙绕香卡看了一眼萧炎和周湄之后,点头道:“不错,不仅认识而且还十分的熟悉。她是我暮雀门的人,名叫韩伏月。” 韩伏月微笑的站在大殿之内,此时她依旧是一副契丹族中,已婚妇人的打扮,捂嘴轻笑道:“姐姐,难得你还肯认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此时,蒙绕香卡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韩伏月摇着头道:“姐姐,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是,都是他做的!”韩伏月说着,朝自己身边的男子瞥了一眼。 萧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独眼男子站在那里。苍白的面孔,漆黑的眸子,漆黑的衣服,身后还背着一把漆黑的刀。他仅存的一只眼睛中闪闪发光,仿佛可以装下一整片星海。萧炎心下一片了然,此刻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年,应该便是高俊在幻影堂之中与他说起的独眼刀客。 “可惜了,他只有一只眼睛!”木南荨感叹道。 萧慕铖听到她说的话后,猛然回头问道:“师妹,你说什么?” “小姑娘,我有两只眼睛。只不过另外一只太过危险,所以才将它藏起来了,你要看吗?”那独眼刀客,面带微笑的问道。木南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心下道:这个人的笑容和声音一样冰冷,实在可怕!他到底是谁? “小姑娘!”这个男人继续冷笑道:“你要想知道我是谁,就直接问出来便好,憋在心里我又听不见!还有,别怕!我的笑容和声音虽然冷,可心终究还是热的!”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这男人的眼睛会读心吗?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萧慕铖大声喝道。 “我昨天,就告诉你们了啊?!”这个男人一脸无辜的看向他们说道,不过我也可以再给你们提个醒:“萧掌门,按照辈分来说,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叔呢!” 萧炎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当年师父和他说的话,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天清清,地灵灵,神鬼泣,刀光影,狂风暴雨雷声鸣,夺命难断魂,断魂毗杀门。”男人再次念了一遍歌谣后,便拱手作揖对萧炎说道:“在下毗杀门,丁苍生。此次,是为了慧定心法的前半部而来。” “叛徒,竟然是你们!你到底把我师父怎么样了?”萧炎厉声问道。 “师叔,叛徒这两个字我实在是不敢领受!其实这次来,我也没准备下毒手的!可是他们……”丁苍生只说了一半,随后又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继续道:“算了吧……我现在就让你们相见!见到了,你们好好替我劝劝他!”丁苍生话音刚落,众人便瞧见关显,也就是之前周闹口中的“显师叔”,推着一个老者慢慢地从左侧的第一扇石门中走出来。 第三十六章 见真门中的恩怨 () 周列坐在木制的轮椅之上,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一双空洞混沌的眼睛镶嵌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他早已有了往日的风采。当周湄看到自己的父亲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的喊了一声:“爹!”这声音撕心裂肺,万分悲痛。原本早已有些麻木的周列,当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后忽然眼中熠熠生辉,他在众人搜寻着女儿的身影。 周列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徒弟萧炎,怀中紧紧地抱着一名女子,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十多年没有见,他们已经不再是周列记忆中那年少的模样,周列此时身体虚弱无力,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独立行走,所以只能坐着。他朝着萧炎和周湄的方向大喊道:“快走!不要管我们!带着周闹,离开这里!” 萧炎向前走了几步,道:“师父!是徒儿不孝,让您受苦了!我一定要将您救出来!” 周列听到萧炎这样说,心中十分欣慰。当年他没有看错人,这个徒弟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忠义之人。他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道:“炎儿,听师父的话,带着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萧炎没有理会周列的话,而是继续问道:“师父,其他的师兄弟呢?他们也都遭毒手了嘛?” “炎儿,除了我和周闹他爹何显之外,所有人都变成了关曾这个样子!”周列说着,转头想自己身后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都怪我啊!我不应该没有将事情弄清楚,就贸然派周闹去找你!让你们大家也身陷险境!我虽然懊恼不已,却又有几分庆幸。幸亏我将周闹遣走,至少见真门还留下一条血脉啊!”说到此,周列哽咽的落下泪来。 周湄忍着泪水坚定地说道:“爹,这见真门之中的人都是我们的至亲手足,至亲有难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尽力营救!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走!” 丁苍生冷眼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忽的将身后那把漆黑的刀抽了出来。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他冷笑道:“好不容易见了面,说了这么多话,却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他的这句话,让萧慕铖心里一惊,正所谓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这个时候,应该将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丁苍生留下了活口,就证明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手。在这个时候,他们反而是安的,至少性命无忧。萧慕铖思虑再三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阁下想听什么?我们说什么才是有用的呢?” 丁苍生抚摸着刀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将它杵在地上用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他裂开嘴露出惨白的牙齿,笑道:“请报上名来!我从不和无名无姓之人说话!” 萧慕铖双手抱拳,道:“在下萧慕铖,梧桐苑主萧炎之子!” “哎呀!”丁苍生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啊!你的功夫是你爹教的?” 听到对方这样问,萧慕铖先是一愣,而后隐隐的觉得有些奇怪。他与丁苍生对视了许久,对方不错眼珠的紧紧地盯着自己,等待答案。他此刻浑身僵直,那只握着刀柄的苍白的手比之前仿佛又紧了几分,萧慕铖见状便心下了然。他没有理会丁苍生,而是转身走到萧炎身边,说道:“爹,我和荨儿第一次见到长辈,您应该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萧炎听到后,匆忙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说道:“对对……铖儿提醒的是!你和荨儿快来,给长辈叩头请安!” 萧慕铖面带微笑的朝木南荨招手,二人跪在地上朝周列磕了三个头,随后萧慕铖对周列说道:“依照父亲我们应该叫您一声太师傅,可如果随着娘的话,我们应该称呼您一声外祖父!” 周列颤抖着双手,想要摸一摸面前的两个孩子,可由于距离太远他又无奈的将双手放下,看着皱眉和萧慕铖问道:“这两个都是你们的孩子?” 周湄强颜欢笑道:“爹!我和师兄只有铖儿一个孩子,荨儿是我们的徒弟。这孩子从小养在身边,我们将她视如己出。女儿想着,想把荨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您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周列看到两个孩子后,笑呵呵的频频点头,这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让他忘记了此刻的处境和伤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本以为,这辈子到死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啊!”他对丁苍生说道:“小子……老夫我真的是要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哪有我们这骨肉团聚呢?!” 丁苍生心中十分恼火,本以为当这些人看到周列这个老匹夫的样子时一定会方寸大乱,那个时候他便可以周列的性命做人质,去交换慧定心法的上半部。可这一切的计划和安排,都被萧慕铖给搅乱了。恨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提到将面前的这些人都杀了。想到此,他握着刀柄的手又不自觉的进了几分。苍白的手上青筋凸起,密密麻麻十分骇人。 韩伏月的目光始终在丁苍生和萧慕铖二人之间流转,她心下道:少主虽然支持丁苍生到见真门夺取慧定心法,称霸中原武林,以达到大辽国吞并宋朝的目的。但是,少主的心中却始终对他有所防范。生怕他称霸中原武林之后,便不再受大辽的控制。可如今看来,她只需要站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在中原武林之中,假若没有了见真门和梧桐苑这两大劲敌,其他门派变不足为惧。到时候,宋朝的边境没有了梧桐苑的支持,战事上大辽也会更顺畅。盘算到这里,韩伏月暗暗地点了点头,开口对丁苍生说道:“看来你被萧慕铖那小子气得不轻啊!” 丁苍生恶狠狠的盯着韩伏月说道:“你主子派你来是看我笑话的嘛?” 韩伏月轻笑了一声,说道:“这群人之中,看似毫无缝隙,其实她们之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可以将你眼前的那个萧慕铖击垮。” 丁苍生听到她这么说,眼中熠熠生辉,仿佛是看到了一笔巨大的宝藏,他问道:“是什么秘密?” “现在可不能告诉你,也不是时候。你放心大胆地与他们纠缠,时候到了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韩伏月看着对面的那群人,沉声说道。 丁苍生低头看向手中的刀,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依旧盯着自己手中的刀冷冷笑道:“诸位,这亲也认了,头也磕了,终身大事都定下来了。也该说点正经事了吧?!” 周列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二人起身,对着丁苍生说道:“你费力谋划,无非是想要慧定心法的前半部分。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当初那两个叛徒盗走黄泉杀魂刀的刀法和慧定心法后半部之后,见真门就将前半部分心法销毁了。之后的心法传授,完是靠师父口耳相传。我说的句句属实,是你自己不相信。” 丁苍生依旧不抬头,继续道:“我信!我怎么不信呢?就是因为我深信不移,才想劳烦您老人家将它默写出来。如果您当初痛快答应了,见真门也不会有此祸事。” 萧慕铖忽而笑道:“嘿嘿……我果然猜的不错!你刚刚假装漫不经心的问我师承何处,想来是为了打探慧定心法的传人到底都有哪几个。我说的对不对?” 丁苍生依旧低着头,眼皮向上一翻盯着萧慕铖说道:“和聪明人打交道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萧慕铖叉腰,说道:“呵!多谢兄台夸奖!不过这个事情本就是你有求于我们,没有个等价互换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丁苍生立刻道:“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一早就和周掌门说过,在下愿意用慧定心法的后半部来换取前半部。可他不同意啊!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的啊!不如,萧兄弟你帮我去劝劝如何?” 萧慕铖摇头,叹气道:“我劝不了!你开出的条件,我都没与办法接受,又如何劝说他人呢?见真门手中有慧定心法的前十六层,门中上下弟子包括我在内,能够将此心法修习到十五层的人都寥寥无几。所以,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对于我们来说用处不大。但对你却不同,没有我们这前半部分的心法,你们手里的就是废物。如此分析下来便知道,你并非真心而是狂骗我们来着。” 萧慕铖的一番话道破丁苍生的意图,他刚要张嘴为自己辩解,一旁的周列大笑说道:“我这外孙子真是聪明的很啊!丁苍生,你既然叫萧炎一声师叔,那你一定知道毗杀门与我见真门之间的恩怨?” 丁苍生冷声道:“我的师祖和您的师父是同门,当年因为一些事情被逐出师门,离开之时师祖他老人家带走了《黄泉杀魂刀》的刀法和《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分。” 周列点点头继而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你的师祖方安和我的师父方平不仅是同门更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方安是叛逃,并非是被我师父逐出师门的!他离开见真门的时候,盗走了《黄泉杀魂刀》的刀普和《慧定心法》的下半部。炎儿……”周列叫了一声萧炎,转头对他说道:“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为师将你的兵器由宽刀改为了折扇的原因,你的天赋和戾气像极了方安。如若不趁早逼迫你潜心修习内功心法,你一定会走上一条成魔的不归路。” 萧炎问道:“师父,炎儿从未听说过我门派之中,还有黄泉杀魂刀这路功夫!” 周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慧定心法》和《黄泉杀魂刀》皆为见真门的上乘武功。此刀法极为凌厉、残忍,黄泉杀魂刀,刀刀杀魂夺命,刀刀摧肝断肠;如若没有慧定心法相辅佐,刀法成,人变魔!所以,这几百年来见真门的弟子已经慢慢的放弃了修习刀法。可方安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这本刀普,并沉醉痴迷到不能自拔的程度。师父身为掌门人曾劝诫过,他却依旧我行我素。最终,不愿意再受管束偷偷离开了见真门。” 丁苍生听到此处,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怪不得师父说,见真门之中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今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假!你们倒是将事情撇得干净,想当年方平用卑劣的手段抢夺掌门之位,之后又不肯将见真门的上乘武功倾囊相授。一个好好的武林门派,却因为受了他的愚弄最后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在师祖的新婚之夜,你们还带人杀了他的新婚妻子!这件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提?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萧炎和周湄从来没听周列提起过这些陈年旧事,一时之间脑子有些不好使,早已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而一旁的灵凤却显得格外兴奋,她凑近妙颜小声说道:“想不到这见真门看着像是一个仙境,内里却糟粕不堪!啧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怎一个乱字了得啊!” 妙颜用手掐着她的手腕,小声告诫道:“在人家的地盘,改一改你这个嘴快,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不要命了吗?” 妙颜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灵凤说过话,她知道大师姐这次是来真格的了!于是,便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 韩伏月在一旁突然发现,丁苍生已经跟着他们的节奏跑偏了。于是出言阻止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旧时的恩怨如何扯得清楚。做正经事要紧,切莫中了他人的圈套了!” 云舞听到了韩伏月的话,问道:“月娘,您虽然不是暮雀门的弟子,可你那条命是我师父救的,这些年暮雀门上下也都待你不薄,现如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们呢?” 韩伏月大笑道:“云舞啊……云舞!你这脑子和灵凤没有什么区别啊!你大师姐没有说话,你师父更没有说话,你可知道为什么?” 蒙绕香卡皱了皱眉头,从人群之中走过去,问道:“你从我那里带走的那些虫蛊,现如今在何处?” 韩伏月听到蒙绕香卡的问话后,笑的声音更大了,她说道:“我的好姐姐,你这么问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是担心他们的性命,还是担心你自己的性命呢?”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蒙绕香卡,妙颜轻声问道:“师父,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妙颜!快问问你师父,她心中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你们姐妹,还有你萧慕铖,去问问你干娘……哦!或者问问你爹,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你!”韩伏月十分得意的说道。 萧慕铖狐疑的看向萧炎和蒙绕香卡,他心中原本就有一个疑影儿,此刻再加上韩伏月的挑唆,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刚张开嘴还没等问周湄便一把将他扯住说道:“你这孩子,一个是亲爹,一个是干娘!你不相信他们,倒是让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挑唆,何时变得这么糊涂了?” 韩伏月瞪着眼睛,冷哼了一声说道:“行!我心怀叵测!姐姐,既然你惦记着自己养那些蛊虫,我现在就给你拿来!”她伸出双手三击掌后,左侧的第一扇石门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缓缓打开,从门中走出了几个人。 第三十七章 萧慕铖出手杀何显 () 话说,韩伏月伸出手来在空中三击掌后,从石门后走出了几名男子。从装束上看这几个应该也是见真门的人,他们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个小罐子直径走到韩伏月面前。 韩伏月走到他们面前清点了一边确认无误后,将他们怀中的罐子接过来在地上排成一排。她看着面前的蛊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道:“哎呀!我离开暮雀门的这些日子,就考着它们睹物思人了。姐姐,看见它们我就会想起你的那张脸……” 蒙绕香卡听到韩伏月提起自己的脸,别觉得有一股热流冲上脑子,脸颊火辣辣的发烫,她恼怒道:“韩伏月!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 “姐姐,你也应该知道我手里攥着的到底是什么!” 此刻蒙绕香卡心中十分紧张,她呼吸急促隔着帷帽上的白纱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这样威胁我,无非是希望得到我的一个许诺。” 韩伏月朝着蒙绕香卡的方向走了几步,说道:“今天,我只想让你袖手旁观。” “好!”蒙绕香卡扬声道:“我答应你,今天我一定袖手旁观!” 韩伏月满脸得意的点点头,一步一步地退回到丁苍生的身边。 周闹听到了蒙绕香卡的承诺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说道:“暮姑姑!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向坏人妥协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杀人凶手!见真门上下,还有漫漫都是他们干的!你为什么吗?”周闹用尽力将最后一句“为什么”喊了出来,在大殿内久久回荡。他的心真的好痛好痛,虽然与蒙绕香卡才相处了短短两日,可当她第一次在危机之中救下自己的时候,周闹在心中对她就万分的钦佩。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见过轻功如此厉害的人。至今为止,在他心中除了爷爷之外,就是蒙绕香卡让他钦佩了。可现如今,却是这个样子,他的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其实,蒙绕香卡给出这样许诺的后,心中也十分难过。面对周闹的质问,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要怎么说呢?周闹的那句“为什么”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皱着眉头想要张嘴解释,却不经意地看到了那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剩下的儿子此刻正在冷冷的看着自己,眼中还略带一丝嘲讽。那嘲讽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自己,她颤抖着双唇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灵凤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周闹,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你知道月娘拿出来的是什么嘛?是师父亲自豢养的蛊虫!“ “难道我们这些人的姓名还没有几条虫子值钱吗?!”周闹气势依旧不减的与灵凤对峙。 妙颜一把将灵凤拽了回来,她淡淡的说道:“在我看来,你们的性命的确没有那几条虫子值钱!” 木南荨听到妙颜这样说,觉得十分奇怪。她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有十分重要的原因的。她仔细的观察着丁苍生和韩伏月的表情,一个满脸疑惑,一个得意洋洋。 很显然,他们虽然是一伙的,但彼此之间也不是十分了解。韩伏月手中掌握的许多秘密,并没有和丁苍生盘托出;丁苍生也完不知道韩伏月到底在策划着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让他们联手? 而韩伏月身上,也有许多谜团是木南荨不知道的。比如,当初在暮雀门她恨自己入骨。而如今再度相遇的时候,她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许多的疑惑犹如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死疙瘩,牢牢地系在心间。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韩伏月成功的激起了暮雀门和梧桐苑之间的矛盾。 “周闹,不许无理!”说话的是周列,他虽然看上去脸色不好,但是头脑却十分清楚,他道:“暮雀门与我见真门之间素无瓜葛,今日能前来相助与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况且,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强人所难,不是我见真门弟子的做派!”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萧炎始终冷眼看着没有说话。他突然发现,他们这群人始终被韩伏月牵着鼻子走。自从离开见真门闯荡江湖一来,他从来没有如此被动过。 妙颜心中对周列所说的这番话十分感激,于是走上前去双手抱拳道:“前辈的深明大义晚辈佩服,暮雀门大弟子妙颜替家师在此谢过!” “周闹,你是叫周闹吧?!”韩伏月微笑着甜甜的说道:“月娘送你一个礼物如何啊?” “哼!”周闹朝韩伏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然后将头转过去不看他。 见此情形,韩伏月也不恼继续耐心的说道:“我的这个礼物啊,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她再次三击掌。这次石门后走出了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坐着一个男人,浑身血淋淋的。脸色看着比周列还要差上几分。 只见两个人就像对待一只待宰的牲口一般,将手中的担架连同人一起扔到了地上。顿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大殿。最先辨认出来他的是周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穿着粗气。良久之后他试探的叫了一声:“爹?!你……是我爹么?” 地上哀嚎的人听到了周闹的声音后立即止住了叫声,抬头在大殿内寻找。忽的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小脸,他立刻就认出来了,大声叫道:“周闹!我的小闹儿!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就看不见爹了!” 周湄与萧炎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小声说道:“地上的这个人,居然是何显!” “爹,你怎么成这样了?!”周闹大喊着,就要往何显身边跑。萧慕铖一把便将他拉了回来,警惕的看着韩伏月。 他此刻才突然意识到,韩伏月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手中的筹码放出来,不过是为了诛心而已。 而他们自己,也差点中了韩伏月设下的层层圈套。 韩伏月最拿手的就是诛心,她总能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挑起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就如此刻一般,当她看到萧慕铖将周闹拦住之后,便摇着头幸灾乐祸的说道:“啧啧啧……哎!可怜啊!真是可怜!伤的这么重,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心疼你。何相公,你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何显听到韩伏月如此嘲讽自己,心中万分悲凉。再加上身体的伤痛,心中顿时火冒三丈,他破口大骂道:“周闹!你个混蛋小子!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如今你爹我有难了,你却站在一旁干看着!我养你何用?!我就是死,也要带上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何显气急败坏的拼命地骂着,他已经逐渐的失去了理智。周闹在一旁看着抚养自己长的爹变成了这个样子,耳朵里充满了他对自己怨恨的咒骂,心中百感交集。 即使心中再委屈,再难过。周闹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让眼眶中的眼泪掉出来。 周列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吼道:“何显!我见真门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门徒?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个做爹的样子?见真门中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师父,师父!他们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肉啊……你看看,我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好地方!”何显说着,用手卷起了自己的裤腿和袖口。众人看到他身上的伤之后,都倒吸一口冷气。何显的四肢血淋淋的露出,大部分的肉已经消失不见之剩下了森森白骨。 韩伏月满脸嫌弃的皱着眉头,又朝何显踢了一脚道:“果然是个软骨头!你师父比你也抢不了哪里去,人家可是没坑一声呢!” 周湄听到韩伏月的话后,精神几近崩溃!她要着头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没过多久嘴唇与肉之间漫漫沁出了血珠子。她一下扑到周列身边,利落的卷起了周列的裤腿。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周列的小腿竟然一块肉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腿骨。上面爬满了蛆虫,蛆虫原本是白色的,可现在却被血染成了红色或者是粉色。周湄觉得心中一阵翻腾,浑身颤抖着胸口处涌现出冰冷的感觉。随后,她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萧慕铖和萧炎两个人赶紧跑过去,一人扶住周湄,一人伸手去掐她的人中穴。没过多会,周湄便悠悠转醒。 木南荨咬着牙狠狠地说道:“简直不是人!” 韩伏月听到后,拍腿附和道:“是呀!简直不是人!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见真门的这些人,成天嚷着饿!鸡、鸭、鱼、牛、猪,能吃的这些肉我调着花样的给他们做着吃。不是没有胃口,就是吃进肚子之后又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看着日渐消瘦,突然我就发现啊,他们喜欢吃人肉!哈哈哈哈……” “原来你是将他们当做这些活死人的食物了!这就是留下他们二人的原因吗?”木南荨质问道。 韩伏月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是也不是!我们主要还是想从他们两个人的口中获得《慧定心法》。” 木南荨厌恶的瞥了地上的何显一眼说道:“有了他这么个软骨头,你们不是应该早就拿到了吗?” 丁苍生听到木南荨提到何显后,嗤之以鼻的说道:“他?他就是个废物!《慧定心法》他只知道前五层,后面的一概不知!真不知道,这个老匹夫当初是如何看上他,收做门徒的!” 何显听到丁苍生对自己的讽刺后,出言反驳道:“你知道个屁!《慧定心法》那是我见真门的绝学!修炼值第五层已经很不容易了,像我儿子周闹那边有天赋,小小年纪就能修炼至十层之上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哼!你别看我不行,可是我儿子厉害!”木南荨厌恶的白了他一眼,就在不久前这个何显还对周闹破口大骂!而如今,却又变成了这幅嘴脸。提到周闹,一副沾沾自喜的无耻嘴脸。她恨不得即刻将他杀了,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木南荨的想法和萧慕铖不谋而合,所以当她心中盘随着如何将他杀掉的时候,一把折扇已然横空出世在自己眼前,直直的朝何显飞去。 第三十八章 周列救女把命丧 () 何显双目圆睁,惊恐地看到一把折扇朝自己的脑袋飞来,浑身不住的颤抖。就在他以为自己小名不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耳边略过了一阵冷风,面前的折扇顿时被分成两半“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时,丁苍生依旧低着头抚摸着那把漆黑的刀。 没有人看到丁苍生出刀,就连刀的光影都没有看到。可躺在地上那把被一分为二的折扇却说明,他是出了刀的。 萧慕铖心中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好快的刀! 他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脸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再爬,头皮阵阵发麻!难道,这就是周列口中所说的“黄泉杀魂刀”吗?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如此凌厉、迅猛的刀法,绝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萧慕铖故作镇定的扯着嘴角,艰难的微笑到:“不过是一把折扇而已,阁下这一招是不是太过恨绝了?” 丁苍生抬起头仔细观察着萧慕铖的表情,对方虽然在微笑,可是他的面部肌肉却在不住地颤抖。丁苍生心中暗笑道:原来,你小子只不过是在佯装镇静而已。 想到此处,丁苍生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他摇头冷笑道:“这一招叫花开两岸,是黄泉杀魂刀中最漂亮的一招!只是,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灵凤问道。 周列沉声说道:“可惜他今日这一刀劈的是一把扇子,如果劈的是一个活人的话,手起刀落,人分两开,鲜血四溅。那情景就像是开满了曼珠沙华的忘川河岸。” 丁苍生看着周列,心中竟然涌现出一丝亲切的感觉,他感动地说道:“想不到,这世间除了我毗沙门之外,居然还有人懂得欣赏这黄泉杀魂刀的美!” 周列却摆手道:“这刀法变化无穷,迅猛非凡,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它的确令人着迷。” “狂风席卷黄泉路,冥府幽幽忘川隔。”丁苍生问周列道:“如此好的武功,见真门为何要将它舍弃,不许门徒修炼?” “你是从生下来就是这般模样吗?黄泉杀魂刀是需要用鲜血和灵魂献祭后,才会练就它的超凡绝伦。久而久之,当你的双手鲜血满部的时候,你将不是原来的你,而是刀魔!”周列用极为悲悯的目光看着丁苍生,问道:“孩子,你有多久不敢看向镜中的自己?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无血色,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酷无情的?” 周列的话仿佛戳中了他心中的那处伤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我才要回来见真门,来取慧定心法。师父临终的时候告诉我,只有慧定心法才能拔出我心中的魔,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 在萧慕铖身后的周闹“噌”的一下窜到前面,手指着丁苍生大声说道:“就是因为你的利益熏心,因为你想要的那个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声,便毁我了见真门!如此自私的人,就是得到了心法你也还是个魔鬼!魔鬼!” 丁苍生抬起头眯着眼,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直呼自己“魔鬼”的男孩,那是他的逆鳞,是不可触碰的伤痛。他紧握刀柄的手在颤抖,立在地面之上那把漆黑的刀同样也在颤抖。丁苍生知道,他心中的那个魔因为这个男孩的咒骂被唤醒,他就要关不住它了。 之前在使用摄魂术驱动漫漫的时候,被周湄用鬼门十三针上了自己的一缕魂魄,从而导致了他人性的那一面更加薄弱。 此刻,他内心正在与那只魔鬼对抗,他不想放它出来,不想滥杀无辜。这五六年来,他尽量让自己活得看起来像个人! 木南荨最先发现了丁苍生的变化,她赶紧上去用手捂住周闹的嘴,说道:“别再刺激他了!将他激怒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丁苍生身边的韩伏月也发现了他的反常,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韩伏月悄悄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尽量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大一些。 终于,丁苍生心中的刀魔管不住了。他举起宽刀长啸一声,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超众人劈来。 大殿两侧的八个石门随着丁苍生的长啸应声而开,与此同时涌现出了许多早已死去,受人控制的见真门徒,这其中也包括始终站在周列身后的关曾。他们手中提着大刀朝萧慕铖他们奔涌而来。 他们不知道恐惧,没有疼痛感,只知道挥刀砍人。如果说丁苍生是魔鬼,那他们就是魔鬼的杀人工具。 周列在一旁干看着却帮不上忙,他们这群人面对这些杀人工具无力还手,只能勉强应付。他们只能左右来回地躲避对方的攻击,丁苍生提到直奔萧炎而去。 萧炎一直将周湄护在身后,面对丁苍生凶猛的刀法,渐渐地他有些难以抵挡。蒙绕香卡看到后,便对云舞说:“你过去帮他们!” 云舞应了一声后,飞身来到周湄的身边与萧炎一同对付敌人。 韩伏月见状大喊道:“蒙绕香卡,你身为一派的掌门竟然言而无信,你刚才答应我,绝不会帮助他们!” “我是答应你了!可你却对我下手,难道你让我放弃抵抗,任人宰割吗?”蒙绕香卡说道。 韩伏月咬着牙跺脚心道:都怪这个丁苍生,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最先招架不住的是木南荨,她大喊道:“我们要想办法啊!这样下去我们不被砍死,也得被累死啊!” 蒙绕香卡出长袖困住了一名壮汉拿刀的手,她对准刀把的末端用力一推,便将刀从对方的手里抢了过来。 她腾空而起,紧握大刀,朝着那人的脖子砍去!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当他身首异处之后,就停止了对蒙绕香卡的攻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这个办法十分奏效,于是也纷纷仿照蒙绕香卡的样子,夺刀,砍头! 没过多久,见真门的大殿之上便已经是满地横尸,血流成河!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大殿之内敌人前仆后继的向他们袭来,萧炎和云舞在招架丁苍生的同时也慢慢露出了破绽。此时,已经失去人性的关曾举着手中的刀,朝周湄砍去!周列看见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危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几步窜到周湄身边,替她硬生生的挡住了关曾得刀! 周列被关曾的大刀贯穿胸膛,鲜血飞溅到周湄的脸上,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亲眼看着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杀了自己的亲爹!她的眼泪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将周列死死地抱在了怀中。伸出手,抚摸着那久违的面庞,看着他有用太过用力而折断的腿骨。周湄不住地叫着“爹”,她说:“爹啊!就为了一本内功心法,您宁愿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现在,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是为什么啊?” 奄奄一息的周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攥住女儿的手说:“为了维持如今中原武林的平静,为了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身为掌门人绝不向叛徒妥协,是我的气节!”他的手颤抖着,想去抚摸周湄的脸,却因为没有力气而无法触碰到。周湄赶紧捧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周列喘着粗气说:“女儿啊!你的眼光比爹要好!如果今日你们可以身而退的话,一定要和炎儿好好地过日子!何显,绝……不可留!!”说罢,他便气绝身亡了! 萧炎一边和云舞对付丁苍生,一边频频的朝周湄的方向望去。 关曾在杀了周列之后,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无动于衷的再次举刀朝周湄砍去。 萧炎见状一个箭步飞奔至关曾面前与之缠斗起来,他早已经失去了人性,每一刀都朝着萧炎的要害砍去!面对自己的同门萧炎几次挣扎,最终还是将刀抢夺到自己手中,用力一挥关曾人头落地,没有了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脖子向外汩汩流淌。 关曾人头落地的同时,萧炎听到了周湄的呼喊。他知道,周列去世了。 云舞那边失去了萧炎的帮助,她一个人完不是丁苍生的对手! 灵凤见此情景,催动轻功,腾空而起后稳稳地落在了云舞的身边。“你是傻子吗?招架不住了,不知道喊我!”灵凤没有好气地说道。 云舞听声音便知道,是灵凤。她们姐妹之间因为多年前的那件事,打了这么多年。此刻面临危险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情谊,永远都在!她想要对灵凤说声谢谢,却因为哽咽而无法出声。 灵凤这边在出招抵抗丁苍生和其他人攻击的同时,也在竖着耳朵想要听到云舞的那声谢谢。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于是她心想:这个臭丫头!我都不计前嫌的与你并肩作战了,可你却连句谢谢都不给我!看回到暮雀门之后,我怎么收拾你。 云舞,虽然嘴上没有说,可是“谢谢”两个字却在心中叨念了千遍万变了。 在这紧要关头,大家各自为战却又彼此照应。 他们所有的精力都集中自己面前的这群人身上,却忽略了那个叫韩伏月的人! 此时,她手举着火把,正在一步一步的朝封在罐子里的蛊虫走去。 就在她即将要成功的时候,云舞出现在她面前,一脚踢走了她手中的火把! 韩伏月不会武功,而云舞在情急之下,那一脚力度也大了一些。韩伏月直接被踢翻在地,并朝旁边翻滚了两下。 丁苍生提刀追着云舞便跟了过去,他一刀就将云舞的帷帽劈成了两半。幸亏她躲避的及时,不然两半的可就不止自己的帽子了。就在她心中庆幸不已的时候,后背上狠狠地挨了一刀!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云舞躲过了致命的第一刀,却没有躲过那第二刀! 第三十九章 无寿堂内,身首异处 () 韩伏月被云舞一脚踢翻,恰巧翻滚至一把大刀的旁边。她将刀握在手中二话不说,直奔云舞而去。 云舞虽然侥幸躲过了丁苍生的那一刀,却硬生生的挨了韩伏月一刀。 她觉得后背上一凉,转身查看就发现韩伏月手中握着一把满是献血的宽刀,站在自己的身后。云舞脑袋翁的一下就炸开了,她给自己的那一刀并不深,所以这么多的血迹绝不会是自己的。不是她的,那就只能是他们的! 韩伏月拿着刀也傻眼了,她当时没有想这么多。当她朝着那人影挥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韩伏月从始至终,从没有想过要伤害暮雀门中的任何一人。她不过是想要完成主子交给自己得任务,不过是想让她们从是非之中抽出,不要插手而已。 韩伏月拿着刀再次靠近云舞,就在此时她的脖子上多了两道白纱。那是妙颜和灵凤的长袖,她们二人同时用力,韩伏月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面色憋的通红。 “咣当”一声,那把刀从韩伏月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云舞,一滴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居然被自己出手伤了性命。死在妙颜和灵凤的手中,也是她自己活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在韩伏月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恍惚听到蒙绕香卡喊了一句“住手!”她知道,她们毕竟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她虽然十恶不赦可姐姐依旧不忍让她送命。韩伏月该死! 丁苍生瞧见了妙颜和灵凤对韩伏月出手,于是挥刀朝她们其中一个而去,想要试图阻止。 就在他的刀即将没入灵凤身体的时候,云舞飞身扑了过去从身后将灵凤抱住。丁苍生那把漆黑得到直直地没入云雾的身体,从背后贯穿出胸口。 当丁苍生拔刀而出的时候,云雾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忽然之间,他就清醒了!出刀见血,杀魂夺魄之后他才能停下来!所以,周列才说丁苍生被这套刀法变成了魔! 灵凤转身将浑身是血的云舞抱在怀里,云舞脸色苍白的说道:“师姐,师姐,谢谢你!” 灵凤跪在地上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云舞心如刀绞,她张着嘴巴想要说话。过了老半天,她才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因为多年前的那桩事情,云舞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叫自己师姐了。在自己的心中,她其实早就不怪云舞了。只不过是碍于师姐的架子,无法和她主动和解。 而云舞在最开始也曾试图想要和灵凤解释,可每次看到她的那张臭脸之后,有直愣愣的将自己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张不开嘴澄清,一个张不开嘴原谅。因为各自的脸面,她们之间的关系僵持了许多年。 “云舞,我的小云舞!”灵凤将自己的师妹紧紧地抱在怀里,哭泣着说道:“你替我挡那一刀做什么?赔罪吗?” 云舞听到她说的话后,朝她犯了一个白眼,穿着粗气说道:“我,没有做错什么!哪里需要赔罪!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姐!”她虚弱的握着灵凤的手,继续说道:“当年我被带上暮雀门,你是第一个拉着我的手,对我笑的姐姐!师姐,当年我不是要和你抢的!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灵凤赶紧点头说道:“那件事情早就过去了!我的就是你的,只要姐姐有,只要我的妹妹喜欢,姐姐就都送给你好不好?” 云舞点头对灵凤说道:“姐姐,妹妹最后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说,姐姐一定答应你!” “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我要你亲手将我的头砍下来,并将我的尸首烧为灰烬!”听到云舞这样说,灵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云舞的眼神渐渐涣散,她喃喃的说道:“告诉她们,来生……我们还做……姐妹!” “云舞~~”灵凤亲眼看着她咽气,声嘶力竭地反复喊着她的名字。当年师父将云舞带上暮雀门,粉嫩嫩的小娃娃十分讨人喜欢。她不自觉的就伸出手去,将那小娃娃拉到自己身边。灵凤是从心底喜欢这个小妹妹的,她长得真好看……圆圆的脸蛋却长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好看。她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姐姐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舞”她怯怯的看着灵凤,继续说道:“师父说,我以后就叫云舞。还告诉我说,在这山上有许多姐姐。你是哪个姐姐,叫什么名字?” 灵凤牵着她胖嘟嘟的小手说道:“我叫灵凤!记住了吗?灵凤!” 听到灵凤那满含悲痛的声音后,蒙绕香卡和妙颜相继朝着边赶来。她们蹲下身子,看着已经死去的云舞泣不成声。 “师姐,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你要亲手看下我的头!” 云舞临终的请求一遍一遍在灵凤的耳边回响,她将云舞放平后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按照云舞的临终嘱托,手起刀落将她的头颅砍了下来。灵凤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 做完这件事情后,她的精神几近崩溃。灵凤扔掉手中的刀,双手保住脑袋拼命地摇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她来做这件事情?可是,不这么做她又能如何?灵凤知道,云舞此时已经身首异处。她觉得此刻头疼欲裂,一阵阵血腥之气迎面扑来。胃部阵阵痉挛想要呕吐,灵凤觉得自己已经疯了!过去她们姐妹相处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如今却已阴阳两隔。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她宁愿云舞或者和自己打架置气,也不愿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妙颜害怕她出事,所以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双手在背后反复摩挲。希望借此,让她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灵凤在妙颜的怀中将她们这半年经历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萧慕铖和木南荨两个人上暮雀门开始,一切就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月娘的背叛出逃,云舞的死无尸都是因为他们而起。如果不是这两个人,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灵凤忽然之间仿佛就找到了仇恨的寄托,找到了心中情绪的宣泄口。她猛地推开妙颜,朝萧慕铖而去。她嘴里还大喊着:“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 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妙颜被灵凤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那边灵凤和萧慕铖之间已经开始过招了。 灵凤提着刀将殿内的那些活死人的脑袋一个一个的砍下来,一双眼睛凶狠的看这萧慕铖。 木南荨最先发现灵凤,她大喊一声:“师哥,小心后面!” 可是,他们发现的太晚了!没有人会想到,灵凤能朝着自己人挥刀。 萧慕铖目瞪口呆,他知道这一刀即使不命中要害,单凭那刀上的血污自己也是活不成了。他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那把沾满鲜红血迹的刀就要看向萧慕铖脖子的时候,妙颜长袖一挥,迅如闪电般将灵凤手中的刀打落在地。她上去照着灵凤的后脖颈狠狠砸去,灵凤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都停手!”丁苍生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刀架在了蒙绕香卡的脖子上。 那些手持宽刀的活死人随着丁苍生的一声令下,纷纷停下手中的刀,有秩序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妙颜怀中揽着失去意识的灵凤,焦急的喊道:“小子!你放了我师父!为了保命,挟持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丁苍生听到妙颜的话并未恼怒,反而轻笑起来,他道:“我的确是为了保命,不过是不保我的命,而是你们的!” “我们的?”木南荨和萧慕铖对视了一眼,诧异的问道。 “你们是感受的活人,会痛、会累、会伤心!而他们却不同,如此不知疲累,不畏生死,前仆后继的痛下杀手,你们到底能坚持多久?” “老虎不吃羊,黄鼠狼守着鸡,留我们一条性命不过是另有所图吧!”萧慕铖问道。 萧炎扶着一旁的周湄说道:“我猜是为了……慧定心法!” “你们父子都是聪明人!”丁苍生转头瞄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的蒙绕香卡,说道:“将慧定心法交出来,我让你们安然离开。不然,我就先杀了她再了结你们!” “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了吧!?如果你真的是想要杀了我们,那刚才便不会叫他们停手!”萧慕铖猜测道。 丁苍生轻轻挑眉回答道:“我让他们停手,不过是害怕上了你和你爹这两个活心法而已。像这种毫无用处的人,你认为我会留着?”说话间他将手中的刀朝蒙绕香卡的脖子又靠近了几分。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要杀就杀,想挟持她来和我们谈条件,你做梦!”周闹从萧慕铖的身后窜出来大声说道。 听到周闹的话后,丁苍生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环视一圈之后,他笑道:“看来这个小娃娃说的话就能代表你们了,那就如你们所愿!”丁苍生的刀刚刚挨到蒙绕香卡的脖子,便听到有人大喊道:“不要!”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注意了?”丁苍生十分得意的问道。 “你提的这个条件我们也不是不答应,只是慧定心法被我爹收着。他现在已经仙逝了,所以我们一时也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了!”周湄焦急的说道:“你看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丁苍生低头沉思了半刻后,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始终找不到,又待如何?” 萧炎道:“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将心法背默出来给你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要暂时委屈你们住在这里了!”丁苍生道。 萧慕铖和父亲交换眼神达成一致后,他对妙颜说道:“只能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 妙颜感激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家能为了就我师父的性命和他妥协,我心中已经是万分感激了。” 众人达成一致后,男女分别被丁苍生关押在无寿堂内。 第四十章 见真门中寻心法 ()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初春依旧料峭,可万物依旧迎着寒冷争相复苏。 清晨起来还是阳光明媚的,可到了下午天空之中却飘起了小雨。 虽然是春雨,可打在脸上却依旧冰冷刺骨。 丁苍生独自一人往来于无寿堂和松柏林之间。他从一户人家的大门上卸下来一块门板,绑上了麻绳,将尸体一个一个的收殓。 他面无表情的走在见真门内泥泞的山路上,雨水极为冰冷,拍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他在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能心软,决不能心软!丁苍生紧紧地咬住牙关,硬生生地将心中的悲悯压下去。慧定心法他一定要得到,无论多少性命都死不足惜。 冰冷的春雨又如何,这雨水再冷都不及他丁苍生的心冷,它曾经被浸泡在幽冥河中,它是见过彼岸花开的。他拥有这世间最快的刀,最冷的血,最硬的心!丁苍生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却在看到云舞的尸体时流下了眼泪。 这些尸体大部分他都不知道姓名,所以只有周列、韩伏月和云舞的墓碑上是有名字的。 丁苍生站在周列的墓碑前说道:“我知道,您不肯交出慧定心法是怕我为害武林,可我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不想再做魔鬼了,如今的我别无选择!丁苍生在您坟前立誓,从此刻起决不再伤害一人姓名!” 他走到云舞的墓前俯下身子,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说道:“云舞姑娘,对不起!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生是我欠你的,若有来世我等你来取命!“ 人生短暂,万事皆有命。 当周湄和萧炎再次来到无寿堂大殿之上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周湄慌张的问道:“尸体呢?我爹的尸体呢?” “喂狗了!”丁苍生的声音冰冷无情。 周湄气急败坏的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领怒斥道:”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被你折磨,死后居然还不给他留一个尸!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混蛋!“ 丁苍生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说道:“别在这里发疯了!你们要是找不到慧定心法,我就将你的儿子也扔出去喂狗!你信不信!” 周湄听到他提起萧慕城,又想到那些身首异处被野狗啃食的同门和亲人,她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萧炎看到周湄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他走上前去将周湄搀扶起来后说道:“你放宽心!他是吓唬你的!我们一会将慧定心法找到后交给他,我们就回梧桐苑去。” 周湄听到他说的话后点点头,而后忽然仿佛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切的摇着头,她刚想要张嘴说话,便看到萧炎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摇着头。 他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的肩膀说道:“咱们先到地下秘道寻找心法,有什么事情我们随后再说。在他没有得到心法之前,起码我们都是安的。”周湄一双眼睛朦胧、空洞,她的思绪和心智已经失去了方向,只是麻木的点着头。 萧炎看到她的反应后长出了一口气,牵起周湄的手对丁苍生说道:“慧定心法一直由师父亲自保管,无非两个地方:他老人家的卧房和地下密室。卧房我们已经看过了,没有找到。所以,现在我们就只能去密室碰碰运气了。” 丁苍生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这大殿之上右侧的第二道石门直通密道,我们现在就去。如果找不到,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丁苍生沉思了半刻后,点头说道:“头前带路吧!” 萧炎从来没有碰到过他这样的人。 这些年在江湖之上,但凡见到自己人都会尊称一声“阎爷”!向来只有自己对别人爱答不理的份,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丁苍生一个后辈,居然对他惜字如金!一股无名之火直往脑门撞,可回头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炎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牵着周湄率先进入密室。 见真门的密室之内灰尘满布,除了一些毫不相关的书籍和几坛子好久之外什么都没有。 丁苍生环顾四周后,说道:“依旧是一无所获啊!看来,只能麻烦师叔了。” 说罢他率先走出密室,按照原路返回。 而萧炎则是从迷失之中抱出了两大坛子酒,他对上周湄疑惑的目光,说道:“一醉解千愁!” 周湄十分不解,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喝酒!她张了张嘴后,终究是将疑惑咽进肚子里面去了。多年来,虽然萧炎对自己没有夫妻的情分,可周湄对她却有着夫妻之间的信任。 月光惨淡,凄凄哀哀,飘飘洒洒。 灵凤自从清醒后就一直掩面而泣,她仿佛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抛在今日一般。 妙颜看着她,再想想云舞,她心中揪着生疼。事已至此,眼泪不解决问题。妙颜知道,眼泪有的时候是女人的武器;而有的时候,却是一文不值。 比如,此刻。 阎罗殿收了魂,就不会因为眼泪流得多了就将亲人放回来;而外面的那个魔鬼,也不会因为她泪流成河从而心慈手软。 她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来,道:“把眼泪憋回去!” 灵凤沉浸在自责之中,隐隐约约地仿佛听到大师姐在说话。但是,由于自己哭的太久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所以没有听清楚,她沙哑着嗓子问道:“什么?” 妙颜闭了闭眼,快步走到她面前拎起她的领子狠狠地说道:“哭!有用吗?!之前多少个人劝过你,多少个人给你们创造机会和解。灵凤好骄傲啊,绝不妥协!那你如今又是哭给谁看?!”说着,妙颜又薅着灵凤往自己跟前凑了凑,说道:“你眼睛之中流出来的,不是金豆子,不是救命圣水!它是懦弱,是无能,是耻辱!你再这样下去,云舞的性命就白白的断送了,因为她救了一个废物!”她说着,鼻子一酸也差点掉下眼泪来。 灵凤一下就被妙颜骂醒了!她伸出手来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深呼了几口气后说道:“大师姐说的对!是灵凤做错了!如今,我没有伤心的资格。不哭了!我绝不再哭了!”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泪却依旧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淌。 妙颜也不想将她逼得太紧,于是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将灵凤抱在怀里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与他一定要有一个了结!大不了,我们都留在这里和云舞作伴!” 灵凤坚定地点点头,可心中却依旧疼的发紧。 “妙颜,灵凤,你们来!”蒙绕香卡开口,将她们二人叫到自己身边。 刚刚妙颜的话,她都听到了。这个掌门大弟子是她毕生的骄傲,一个女孩子面对这么多变故后,却依旧可以清醒淡定。她想,是时候将暮雀门交给她了。 灵凤和妙颜站在蒙绕香卡面前,互相对视一眼。她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却都默不作声等待师父说话。 蒙绕香卡伸手将自己腰间的两只飞雀解下,送到妙颜的手中。 妙颜见师父如此举动大惊,她立刻跪在蒙绕香卡面前,叫到:“师父!” 灵凤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两只飞雀代表着什么。所以,也跟着妙颜一起跪在师父面前。 蒙绕香卡淡淡的说道:“师父,将暮雀门就交到你手中了!等你们回到暮雀门后,灵凤代传为师遗训,妙颜从即日起执掌暮雀门,希望你们姐妹同心同德,辅佐妙颜将暮雀门延续下去!” 妙颜摇着头,说道:“师父!您这是做什么?!虽然我们如今处境危险,却远远没有到这个地步!” 蒙绕香卡没有接话,她自顾自说道:“妙颜,有些时候,有一些话,必须要说明白!无论什么时候,明白都比糊涂要强很多,尤其是感情!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妙颜心中清楚,师父说的是自己对萧慕铖的感情。可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抬起头,拧眉道:“师父,我……” 蒙绕香卡没有给她机会,直接打断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萧慕铖,是我的亲生儿子!” 妙颜和灵凤听到自己师父这样说后,十分惊讶。 灵凤的惊讶在于师父和萧慕铖之间的关系,而妙颜惊讶是因为,师父居然将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师父,这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了! 蒙绕香卡没有在意她们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由于我的身份特殊,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以后如果梧桐苑除了什么问题,暮雀门上下必须要鼎力相助。听明白了吗?” 妙颜虽然心中依旧存有许多疑惑,不十分明白。却依旧点点头,说道:“师父之名,弟子万死不辞!” 蒙绕香卡听到了妙颜的保证后,心中踏实了许多,她亲手将两只飞雀系在妙颜的腰带两侧。牵住她们的双手说道:“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要活着离开!保命要紧,此为其一!其二,如果有机会的话,一把火烧了这里以绝后患!”她讲两个徒弟从地上扶起来,继续说道:“你们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你们!为师,想要自己静一静” 妙颜和灵凤想要陪在师父身边,却又不能违背师父的命令。她们二人,一步三回头的朝床边走去。 蒙绕香卡自己一个人从天黑坐到天明,过去的种种她都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下辈子老天爷能让自己第一个与萧炎相遇。 为了保护自己心中最爱的两个男人,今日她一定要与丁苍生同归于尽。 第四十一章 () 清晨,烟雾缭绕。 无寿堂后院内,客房外的院落之中。 蒙绕香卡散开了高绾多年的发丝,独自站在一株桂花树前。她如雪的白发散落在脑后,与帷帽之上的白纱融为一体。 阳光穿透云雾的缝隙照在她身上,四周氤氲出淡淡的光华,犹如一幅水墨画卷。 萧炎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假山石前、月桂之下、光华之中那个人,仿佛是天外来仙一般。 他怀中抱着两个大酒坛子,傻傻的看着自己念了大半辈子的爱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如鲠在喉。 蒙绕香卡察觉到背后有人,猛然回头便看到萧炎。他怀中抱着酒坛子,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屹然如一个傻小子般。忽的,蒙绕香卡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举步走到萧炎面前,轻轻的问道:“严哥哥,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相遇时的情景?” 蒙绕香卡的一个问句,将他神游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萧炎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的这个形象,暗暗觉得太傻! 他正想将酒坛子放到地上,自己的面前就多了一双手。蒙绕香卡伸出手来,结果萧炎怀中的一个酒坛子放到地上。原本在身后的头发跑到前面,当萧炎看见白发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惊呼道:“香卡!你都头发!”说着,他伸出颤抖的手将白发捧在手心中低头看去。 蒙绕香卡释怀一笑道:“当年为了你们父子险些送命,还好我命硬,最终只是白了一些头发而已,不妨事的!” “为了我们父子?!”萧炎不解的问道。 “我们苗族姑娘身上种着情蛊,当定亲之后就会将情蛊下在男方身上。对双方,是一个约束。”蒙绕香卡说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继续说道:“可是,当年在汴京城外,只看了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再到后来,又有了铖儿。情蛊反噬,我险些丢了性命。”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萧炎听到她这些年受的苦,心痛极了。 蒙绕香卡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当年,是我自己偏要爱上你的!明知是死路,却非要跑下去,那也只能自己酿的苦救自己喝。”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萧炎继续逼问道。 “说出来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理解,二是同情。恰巧这两个我都不需要,所以我觉得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蒙绕香卡潇洒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记得!”萧炎答道。 蒙绕香卡看着他良久,鼻子一酸眼中升起一团水雾,她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当年我的美吗?” “当年的你,单就一个‘美‘字难以形容!“萧炎望着那株桂花树,呆呆的说道。 “那你一定不要忘记那一年的蒙绕香卡!你可……千万别忘了!“蒙绕香卡哽咽的说道。 “萧炎,永世不忘~“ 蒙绕香卡低头望向自己面前的那双宽大的手掌,长袖之下的那双手动了动手指。 初春之时的清晨还是有些冷,她多想再将自己的手放进萧炎的手掌之中,感受他的温暖。可是,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渴望。蒙绕香卡不敢再靠近萧炎,那会动摇自己的决心!她不能害人害己! 给予他自己能给的一切,这边是蒙绕香卡对于爱的定义! 萧炎怀抱酒坛出来的时候蒙绕香卡就知道,他这是要准备与丁苍生同归于尽了! 做这件事情,还是自己比他更合适。 边关的安稳、中原武林的平静都需要他,而蒙绕香卡相比之下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替他去拼命,她义不容辞! “师叔,咱们将这见真门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看来,也就只有麻烦您亲自誊写了。”丁苍生面带微笑地看着萧炎,继续说道:“两天的时间,足够了吧?” 萧炎并没有看他,依旧望着那住月桂发呆。 “不够?也是,您老人家年岁大了需要休息。那要不……五天?”丁苍生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又将时日延长了两天。 可萧炎依旧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和神态,依旧对于丁苍生的话没有回应。 丁苍生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僵硬,蒙绕香卡瞧见他双眉微皱,眼中流露出一丝烦躁,稍纵即逝。他抬手攥了攥背上那把宽刀的刀柄后,耐着性子继续说道:“那么,十天如何呢?” “呵!贤侄啊……你就是给我五十天都没有用啊!这世间的东西,总有一样是你求而不得的。”萧炎目光如炬,毫无惧色的看着丁苍生说道。 “这么说来,师叔是要与周掌门一样顽抗到底了!哪怕是拼上这院落之中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丁苍生内心十分渴望得到这本心法,因为它是自己余生的幸福和希望。萧炎的顽固让他十分恼火,苍白的脸上青筋直蹦。丁苍生余光瞥见了坐在一旁的蒙绕香卡,他忽然大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大的瓷坛子,对她说道:“您老人家还是劝劝萧掌门吧!不然,咱们今晚就要吃炸金蟾了!” 蒙绕香卡还没等他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子,你不用吓唬我。养蛊之人的性命和蛊虫息息相关,你知道,我更是清楚。所以,这些年来我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蒙绕香卡说着,走到了一个酒坛子面前将它包起来放在石桌上。 丁苍生冷笑一声,摇头道:“您真拿我当做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诓骗嘛?如若早就将生死看透,那昨日韩伏月用这些蛊虫要挟的时候,你又为何妥协呢!?” 蒙绕香卡不紧不慢的将酒坛子打开,随后酒香阵阵飘散在空气之中。她抬头向上迎着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下道:这世间值得留恋的太多太多了,我的爱人,我的亲人都是我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可是,这世间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为了我的爱人和亲人,蒙绕香卡今日必须和他同归于尽! “这个时辰,屋内的几个人怕是都睡醒了吧?周闹,你居然还能沉得住气?铖儿,再来见干娘一面吧!”蒙绕香卡话音刚落,左右两侧的房门都皆应声而开。 妙颜和灵凤两个人从房内出来后,走到蒙绕香卡身边齐声换了一句师父。她点头道:“你们两个人站到一旁去,站开些为师有事情交代。” 此时,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太明白蒙绕香卡想要交代什么。只是师命难违,于是她们退到一旁与萧慕铖和木南荨站到了一起。 “该来的都来了,师叔您还是不改初衷嘛?”丁苍生沉声问道。 未等萧炎开口,周湄率先说道:“家父临终之前叮嘱过,无论何时都不可将慧定心法交出来。对于我来说,父命难为,师兄更是师命难抗。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周湄的这句“父命难违,师命难抗”,将丁苍生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浇灭。 当一个人丧失了希望的时候,他的理智也会一点点消失。例如此时的丁苍生。 他的宽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中刀魔的召唤,它在丁苍生的身后蠢蠢欲动。 黄泉杀魂刀噬人心魄,刀魔频繁不受控制屡屡出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丁苍生此刻也在极力与之搏斗,苍白的脸上生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珠。 蒙绕香卡知道,此事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她长袖一挥,长纱帷帽翻落在地后。 自己这副尊容已经遮掩了十几年了,她不想再藏了。阳光照在面部的皮肤上,好暖和啊!蒙绕香卡一下子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她这辈子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早就活够了,豁出性命去也要让她们都安然无恙的离开! 灵凤从小长在她身边,师父的真容今日头一次得见!满头白发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皱纹爬满了她的脸,皮肤因为失去弹性所以下垂的极为严重。她今年也不过四十岁,为什么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婆婆呢!灵凤一下惊奇的叫出了声:“师父,您的脸!” 萧炎转头看向蒙绕香卡,由于太过震惊,他的一双瞳孔急速放大,双唇颤抖着半天都没有说出话。 蒙绕香卡将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看到萧炎的反应后她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番。眼泪从眼中掉出来,流进了皮肤的沟壑之中。不管如何伤心,自己的舌头永远尝不到自己的眼泪,是甜是苦自己都不清楚,这才是真正的苍老。 蒙绕香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周湄的面前,牵起她的手说道:“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是不是?” 周湄反手拉住她的手,哭着说:“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有一件事情,想邀请你答应!”蒙绕香卡咬着牙说道。 “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蒙绕香卡为周湄擦了擦眼泪说道:“今日之后,他们……”蒙绕香卡其实是想说他们父子的,可如今这情形她私心里希望萧慕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斟酌再三,‘父子’二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萧炎这个人心肠最软,有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在身边陪伴这么多年。他……绝不会负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湄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而是紧紧地抓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将他们平安的带出见真门!剩下的交由我来料理。”蒙绕香卡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周湄将头摇的像波浪鼓一般,她急切的说道:“你不能这么做,我不会答应你的,他也不会答应的!” “我……心意已决!昨晚我就将暮雀门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必须要答应我将她们都安的带出去。”周湄还要说些什么,蒙绕香卡立即打断道:“这件事情只有我做最合适,丁苍生的手中有我豢养的蛊虫,我的性命与它们的性命息息相关。逼急了他,我早晚都是个死!所以……你明白了吗?!” 周湄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咬着牙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蒙绕香卡得到了她的允诺后,开心的笑了。然后沉声剩下的人说道:“一会都要听萧夫人的,丁苍生此时与他心中的刀魔正在较量,之前使用摄魂术的时候又受伤了,他根本就无暇顾及我们大家。我们逃出去的,时机到了! 为等众人反应过来,她迅速的拿起刚刚打开的那坛子酒,朝丁苍生飞身而去。 第四十二章 回眸一刹天涯远 () 丁苍生一直在于心中的刀魔相制衡,如果对它不加以控制任由其肆意妄为,早晚有一天他会丧失自己真正的心智,背心中的魔鬼控制。心中跳动的节奏忽快忽慢,忽浅忽重,心口仿佛被千斤大石压着一般的沉痛。 他飘忽之间,即将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蒙绕香卡已与他对面而立。她用长袖将自己死死地困住,无法抬手更不可能将身后的宽刀抽出。一坛陈年老酒,从上而至浇在他们二人身上。 蒙绕香卡轻功过人,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压根不给丁苍生反应的机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蒙绕香卡将取出的火折子举在面前了。 这不是丁苍生第一次面对死亡,可是这一次他害怕了。 蒙绕香卡看到了丁苍生眼中的恐惧冷笑道:“怎么?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害怕死亡吗?” 周闹见蒙绕香卡得手将丁苍生控制住了,拔腿就往假山后面跑去。不一会他怀中抱着两个酒坛子跑出来,并用力朝客房的门板砸去。 扔出去之后,他大声喊道:“别站着了,快来帮忙!” 萧慕铖惊恐的大叫道:“干娘!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千万别啊!”他说着就要往蒙绕香卡身边跑,周湄一把将他拉住。 蒙绕香卡知道,此刻她只要稍稍回头就能看到他。可是,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千万不能回头!只要她到自己的骨肉,那份母子的依恋就会击碎自己心中那份决绝。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蒙绕香卡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不眨眼,是为了不流泪。 “是什么让你连死都不怕?”丁苍生对蒙绕香卡的这个决定,万分不解。 “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他的命更重要!”蒙绕香卡的声音极小,只限她和丁苍生两个人听到。 萧慕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用力挣脱,害怕伤到周湄。木南荨看着低头不语的妙颜姐妹两个,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干娘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周闹还有暮雀门的人都已经早就知道了几天的这个计划。 她双手攥着拳头,刚想挪动脚步周湄大声喝道:“站住!你现在过去,你干娘计划的这一切就白费了,我们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木南荨急的直跺脚,眼瞧着师哥和师娘是指望不上了,便朝着萧炎大叫道:“师父,您倒是想想办法啊!难道真的让干娘去送命嘛?” 木南荨说了半天,萧炎都是一动未动的站在桂花树下看着蒙绕香卡。虽然,她的容颜早就改变看不到当年的样子。但是,她那双眸子里那千娇百媚的柔光却始终没有变。 蒙绕香卡这个人,看上去娇媚可性子却执拗得很。所以,一旦是她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萧炎的眼睛酸胀不已,满目热泪。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从大局着想的话,蒙绕香卡的安排便是最好的结局。 他咬了咬牙,弯腰低头将地上的的另一个酒坛子抱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无寿堂的后院。 看到萧炎离开后,木南荨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拼命克制才让自己没有晕倒,任由周闹将自己拖拽出去。 萧慕铖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梦绕香卡,他感觉心中有一个非常要的东西在一点点流逝。在暮雀门与蒙绕香卡的每一幕,都在自己的大脑之中交替闪现。他可以感觉得到,干娘是拿自己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的。那份强烈的母爱,他是可以感受得到的。此刻,作为儿子将要与母亲永别。 他的心要痛死了! 妙颜和灵凤始终站在院子里,不说话也不动。 所有人都已经退出了院子,只有她们两个依旧陪在蒙绕香卡身边。 蒙绕香卡看到她们两个人后,十分气恼的说道:“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养育之恩的吗?你们留在这里,暮雀门就会永远消失在中原武林。你们忍心吗?”蒙绕香卡声嘶力竭的大叫道:“违抗师命,就是天大的不孝!!” “不孝”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了妙颜和灵凤两个人的头上。 妙颜低头看到了自己腰间的两只飞雀,那是掌门的象征,是责任,更是暮雀门上下几千条人的性命。她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伏在地上扣了三个响头后拉起灵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丁苍生看到所有的人都逃离了院子之后,怒发冲冠!他的第一反应是慧定心法自己还没有得到……于是,他强行将自己心中的刀魔召唤而出。 他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背后那柄漆黑的宽刀一闪而出。它先是割断了困住丁苍生的长袖,而后直飞如蒙绕香卡的胸膛贯穿而出。 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裙,蒙绕香卡在自己的意识即将消失的瞬间,将自己手中的火折子丢向了丁苍生。 丁苍生反应极快,只见他大手一挥便将已经到近前的火折子丢到了客房的门板上。眨眼间,几间客房同时起火。他没有片刻停留,迅速转身而出。 因为丁苍生没有想要杀了他们,所以当萧炎带着众人离开无寿堂的时候极为顺利,并没有发现一个活死人的踪迹。 走出无寿堂的大门后,妙颜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茅草屋内。取出几个火把并将其点燃,说道:“这些是我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的,师父交代我们一定要将这个地方烧毁。” 周湄看着自己手中火把,心中赞叹道:暮雀门的轻功真可算得上是举世无双啊!大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们深夜外出竟然无一人察觉。 “哎呀!”周闹忽然大叫着朝门外跑去,木南荨眼疾手快的拽住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们出来了,可是爹还在无寿堂呢!快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周湄立即说道:“周闹,你暮姑姑牺牲了自己,好不容易让我们逃出来。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可是,为人子我不能对自己的爹爹见死不救吧!“周闹反驳道。 萧炎走到他面前,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师父老人家临终时有遗言,让我们清理门户!同门多年的份上,我们无法亲手将他了解。放任其自生自灭,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我知道,今日见真门中的这场劫数都是因为爹。可是……”周闹此时心中极为矛盾,毕竟是何显将他一手带大的,这些年他尽到了一个当爹的所有责任。如此算来,他可是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为人昏庸,无能,极容易受人蛊惑。如果不是他,丁苍生和韩伏月根本不会如此轻易得手。所以,周闹对何显有爱更有恨! “师叔!”周闹心中的苦无处可诉,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呼唤,他红着眼眶说道:“从此以后,周闹无家可归了!” 周湄将他揽在怀里,柔声说道:“怎么会呢?以后,梧桐苑就是你的家!” 灵凤皱了皱眉头,说道:“好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师父牵制不了他多久,我不希望她老人家白白牺牲。”说罢,她率先走出去,众人紧随其后。 一路之上,他们举着火把将沿途的所有房屋一个一个点燃,最终在桃香谭前停下。周湄走到萧慕铖身边,说道:“铖儿,跪下给你干娘叩头。你的这条命,是她给的!” 木南荨听到周湄如此说,便也走上前去说道:“那我和师哥一起吧!” 周闹也跑过来说:“还有我,还有我!如果没有暮姑姑,我这条小名早就没有了。”说着,他就要下跪。 周湄一把将周闹拽起来,说道:“你们都等等。萧慕铖,你自己先来!“ 萧慕铖点点头,跪在地上朝无寿堂的方向扣了三个头。周湄望着远处的熊熊烈火,心中道:这个儿子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绝不辜负你。 萧慕铖站起身后,妙颜带着灵凤和木南荨几个人也朝着无寿堂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就在她们起身的时候,丁苍生带着见真门中的活死人追赶了上来。 萧炎看见他们脸色一变,大喊道:“快,大家赶紧进入玉梅林!” 玉梅林是九曲黄河阵的排列,没有人带着绝出不去!丁苍生不懂阵法,所以活死人也会被困在其中。于是萧炎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只要他们部引入玉梅林中,再放一把火……只有烧的彻底,才能以绝后患。 萧炎打定主意后,决定让周湄带着木南荨这几个姑娘先走,他和萧慕铖断后。 这是萧炎此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他。 慌乱之下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丁苍生原本用来遮盖眼睛的那个眼罩消失了。 丁苍生和其他人一样,拥有两只眼睛,之所以将它遮盖住是因为他的这只眼睛,可以摄人心魄。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轻易的被他控制。这只眼睛,此刻是为萧慕城准备的! 到底年轻气盛,萧慕铖一看到丁苍生就想起了蒙绕香卡。怒气翻滚的他早就将萧炎的计划抛诸脑后,萧慕铖抽出腰间的折扇,朝丁苍生飞奔而去。 萧炎见此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他大喝一声:“铖儿回来!” 但萧慕铖轻功非凡,此时早已与丁苍生对面而立。此时阻止,为时已晚。 丁苍生闪身躲避,折扇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回到萧慕铖手中。他出手本是想要取丁苍生的首级,却只是划破了他的领口。一招未得手,萧慕铖再次出掌朝对方的胸口而去。 丁苍生微微一笑,抡起手中的刀朝萧慕铖的脖颈而去。他要的只是心法,并非人命。所以,他用的是刀背。他躲开了萧慕铖那一掌,用刀背抵住对方二人四目相对。 丁苍生的那只眼睛呈琥珀色,犹如一道深深地旋涡将萧慕铖困住。 萧慕铖只觉得天旋地转,精神越发涣散,逐渐的失去了意识。 周湄听到了萧炎慌乱的叫声,便不管不顾的掉头往回跑。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当周湄来到萧炎身边的时候,萧慕铖和丁苍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见真门中的那一群活死人。 山谷之间回荡着丁苍生阴冷的笑声,他道:“我要的只是心法……” 周湄疯了一般的想要回去寻找,可萧炎死死地拽住她说道:“我们走!” “那是你和她唯一的儿子!你怎么舍得?!”周湄凄厉的大叫道。 萧炎铁青着脸色,大喝道:“走!” 周湄看到萧炎的脸色,从心中生出阵阵寒意。 萧炎头也不回地将她拖拽出玉梅林。 山谷之中,大火熊熊燃烧。 从此,中原武林再无见真门。 回眸一刹天涯远,瘦马青山陌上尘。 浊酒向风寻旧梦,晨花夕谢几分真? 第四十三章 欧阳靖探望萧炎,边关战火不断 () 梵净山之上浓烟滚滚,将见真门烧个干净。 众人怀揣着沉痛的心情,于梵净山脚下分别。 妙颜姐妹回到暮雀门后,为蒙绕香卡和云舞二人料理丧事。 随后,妙颜遵从师命接任掌门之位。她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房间,并将望雁台的房间上了锁。那里有太多的回忆,暮雀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在那个房间里安眠。 蒙绕香卡的气息依旧残留在那里,挥之不去。当然,还有从小看着她们长大的月娘…… 与妙颜分别后,萧炎夫妇带着周闹和木南荨快马加鞭的回到了梧桐苑,并下令门中上下严禁将萧慕铖失踪的消息外传,以免为梧桐苑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几日光景,梧桐苑少主失踪的消息在中原武林不胫而走。各大门派分分派人前来拜访,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还有一部分是来打探虚实的,真心实意关心帮忙的人寥寥无几。 冷眼旁观、见风使舵、虚情假意,武林众人在梧桐苑出事的这段时间将这些小人嘴脸演绎的淋漓尽致。梧桐苑看似依旧门庭若市,可实际上在江湖的威望却早已不复从前。家族门派的兴旺除了当家之人外,更要看后辈的造诣和能力。 萧炎将至不惑之年,再过几年本应退位让贤交到萧慕铖的手中。如今,作为梧桐苑的少主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就意味着梧桐苑的鼎盛之期将尽,天下第一门的位置易主是早晚的事情。 此时的中原武林明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暗潮涌动,各门派为着“第一”两个字跃跃欲试,暗中较量。 如今的局势萧炎心中明镜一般,只不过他连续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打击过大,沉浸在悲痛和担忧之中无暇顾及其它。而高俊和庄憨两个人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他们只能将自己的部下散到各处暗中打探萧慕铖的消息,每日烧香拜佛希望萧慕铖平安归来。 咸平五年,正月二十。 奉官家圣谕安抚施、黔、高等州蛮,平复战乱,以安民心的安抚使丁谓,回京复命。 丁谓于淳化三年考中进士并任大理评事,此人博闻强记、聪明机智,善于应对一切突发状况,有较强的应对能力。这十几年间,他曾多次奉旨安抚边民、稳定边疆局势。 此次平乱,丁谓抵达益州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罢兵休战。在欧阳靖父子的陪同下,深入险境于溪洞会见其首领田彦伊进行和谈。 谈判期间他恩威并施,晓谕朝廷的安抚之意,并声称官家已知晓边民常年深受压迫,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反抗。只要酋长带领大家缴械投降,不再与朝廷对抗,官家则既往不咎,一律赦免不杀。他们手中掳掠无辜百姓,朝廷愿以锦缎、金银赎回。对于处理边民暴动这件事,他向来都是反对刀柄相见,以安抚团结为上。 田彦伊对他手下部众将朝廷的和谈条件一一讲明之后,他们纷纷表示愿以从此归顺,时代供奉朝廷,并将誓言刻在石柱之上并竖立在边境之上以表诚意。 从此,西南边境得以安宁。 朝堂之上,龙颜大悦。并钦定五日之后在宫廷之内大摆宴席,犒劳丁谓以表功勋。 同时,宋真宗提出了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一个问题。 金銮殿之上,真宗问丁谓道:“边境之上的这些州蛮,不停地反抗朝廷、起兵造反。爱卿可有良策让其永远归顺朝廷,不兴兵、不造反、不胡作非,与我朝百姓和平共处,边防长治久安?” 丁谓答道:“启禀陛下,淳化五年臣幸得先皇错爱,曾至川陕一带平复蛮夷叛乱。当时,臣就发现了当地官员的许多不当行为。今日,陛下您问起臣冒死进谏。请恕臣莽撞!”说着丁谓撩袍跪在大殿之上。 真宗赵恒眯着眼看了他良久,说道:“爱卿但说无妨!” “边境资源匮乏,无论是驻守的将领还是官员都极为清苦。而摆脱困境的机会则是升迁或是调任。升迁调任,凭的是功绩。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长此以往,他们便养成了好大喜功,欺压州蛮百姓,寻衅生事的恶习。当地的州蛮被压迫的时间久了,迫于生存只得反抗。如若官员能以安静为胜,边境之地便可长治久安。”丁谓此话一出,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他知道,说出如此言论自己将得罪许多为官的同僚。可官家询问,却也是不得不答。说的浅了,官家会认为他敷衍了事;说的重了,官家也不见得会高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伏在地上未得圣言不敢起身。丁谓觉得此时空气凝重,头上仿佛悬着一把铡刀。只要皇上稍稍皱眉,这把刀就会毫不犹豫的落下来。 赵恒眯着眼睛在大殿之内巡视一圈,沉声说道:“众卿以为如何?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听到皇上这样问谁也不敢搭茬儿,将头深埋在胸口心里不住的打鼓,生怕自己的名字从皇上的嘴里说出来。毕竟,能熬到现在这个位置都不容易。 过了不知多久,赵恒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此事以后再议吧!丁谓,你回去好生休息。五日之后,朕为你设宴庆功!时候不早了,退朝!”说罢,赵恒起身率先离开了。 丁谓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并且,过的漂亮!在他心中为官者,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信赖。他是个聪明的官员,可最终却因为太过聪明而走上了奸佞之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欧阳靖从边境回来的路上便得知萧慕铖失踪的消息,于是临时更改了行程。让丁谓自己回京复命,他则带着欧阳天寒马不停蹄的赶往梧桐苑。 当欧阳靖见到萧炎之后,心中一惊。此时的萧炎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短短的月余他的头上已经长出了许多白发。面色发灰,两腮塌陷,颧骨突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 欧阳靖紧紧地握住萧炎的手安慰说:“铖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找到的!倒是阎爷你,如果这段时间不好生调理,等铖儿回来后看到你这副样子,让他该如何自处?” 萧炎点头,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这梧桐苑还需要我撑着。这段日子,辽国的军队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听高俊说,萧鞑凛已带领军队在雁门关外的五百里处扎营了?” 说道这件事情,欧阳靖就头疼不已。 萧鞑凛驻扎在雁门关外已经有十几天了,却迟迟不见动静。既不攻城,也不扰民。欧阳靖心中十分不解,难道他们是来看风景的? 这等刀落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五郎那边战况如何了?”萧炎往自己身上拉了拉被子,问道。 欧阳靖重重的谈了一口气,摇这头说道:“我看,怕是守不住了!” 萧炎皱眉问道:“这李家有这么厉害?五郎去了也不行吗?” 欧阳靖忽的笑着问道:“战无不胜的杨家军不是照样在金沙滩军覆没了!杨五郎,说穿了也是人!”欧阳靖看着窗外继续说道:“对方有几十万大军,杨五郎再厉害也就是个以一敌百。杯水车薪而已……” 春雨滋养万物,更滋养着萧炎心中的万千愁绪。琉璃瓦上的雨水顺着滴水檐不住的向下淌,悬壶瀑布的山泉水随着气温的回暖慢慢开化,梧桐树也抽了新芽,一切都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可萧炎的心境,却无法与它相呼应。 一串紧凑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萧炎和坐在床边的欧阳靖一同望向房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随即传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 “阎爷,雁门山的军营之中送来一封信。送信的官爷说,请您亲自拆阅。”房门之外的人将声音压低后说道。 欧阳靖回头与萧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萧炎扬声对门外的人说道:“送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略微清瘦、面容白净的年轻人,推门而入。 萧炎将他手里的信接过来,并没有着急打开。他问道:“送信的那位官爷可走了?” “是,官爷放下信之后就离开了。” 萧炎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将大堂主高俊叫来,就说欧阳庄主来了,请他亲自招待。” 少年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萧炎眼见着他将房门关上,离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后才将信拆开。他看过之后神色凝重的将信交到欧阳靖手中,说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看来,我们得下山一趟了!“ 这封信是杨延琪亲笔所写,原来萧鞑凛在雁门关外五百里出扎营后,杨延琪为了确保城内百姓的安,以免大辽的探子混进雁门关内打探,便下令从即日起雁门关城门紧闭。如此一来,虽然会给城内外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可是为了边关的安宁也只能如此。 萧鞑凛想要实施的第一个计谋被杨延琪轻易识破,如今雁门关城门紧闭又增加了戍守的将士。这样一来,想要偷偷溜进雁门关压根不可能。于是,他派出了自己的先锋乔装成大宋的普通百姓,自导自演了一出苦情大戏。为的就是煽动百姓情绪,造成混乱后他便可趁乱混进去。他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雁门关收入囊中。 过了一会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是高俊。 得到允许后,高俊推门进入房内。萧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个方凳,说道:“坐吧,坐下说话。” 高俊坐定后,欧阳靖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他将信接过来后,粗略的看了一遍道:“雁门关的城门紧闭,到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而百姓的暴乱是从昨天傍晚开始的,这件事情十分棘手” “不过是百姓有些误解,让八妹去解释清楚就好了”欧阳靖说道。 高俊看了看欧阳靖,又看了看萧炎后说道:“昨晚我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百姓之中混杂着大辽国的士兵,二人群之后百米之外的那片树林里面,藏着辽国的军队。我想他们一定是想要借助百姓的力量将城门撞开,随后他们便可兵不血刃的攻占雁门关!” 欧阳靖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些,八妹她都清楚吗?” 高俊摇头说道:“这就不清楚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应该知晓一二,不然城门早就打开了。” 萧炎想了想,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即刻下山!不管八妹知不知道,这一趟我们都飞去不可!” 欧阳靖和高俊刚想出言相劝,便听到门外有人大声说道:“不许去!你想都不要想!” 说话的人是周湄。 第四十四章 二十年后,雁门关再次相见 () 周湄本来是给萧炎送药的,结果走到门口便听到他说要下山。于是,她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周闹。 “不许下山!你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么不上心,我多少副药给你喝下去,总是不见好!”周湄说着走到床边,将药碗送到萧炎面前说道:“喏……喝药!” 萧炎接过周湄手中的碗后并未着急喝,而是给了高俊一个眼神说道:“你先带欧阳庄主去休息,风尘仆仆的前来看我,还未来得及好好休息。” 高俊立刻就意识到萧炎的意思,于是赶紧站起来说:“是呀是呀……欧阳庄主先去洗洗风尘,吃点东西。”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房门口继续道:“您随我到客房来!” 欧阳靖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周湄,说道:“那……阎爷、夫人叨扰了!” 萧炎尴尬的笑了两声,刚要说话,周湄转过身去看着欧阳靖,抢先开口道:“欧阳庄主哪里的话!您能来看师哥,我们十分感激不尽!只是,我们现在也有难处。江湖上的一些事情,我们还可以勉强应付。至于其他的,我们真的是有心无力了!请您见谅!” 欧阳靖一愣!现在面前的周湄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他偷偷瞄了萧炎一眼。发现他也不太敢说话,这夫妇二人的变化到让他有些意外。 高俊觉得气氛十分尴尬,于是快步走到欧阳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你先跟我出去,咱俩外面说!” 欧阳靖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就被高俊拖到门外了!他指了指房门,说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俊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拽着他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您随我来,听我细细到来!”说罢,他竟然大笑起来。 原来,这些都是周闹搞的鬼。 萧炎刚刚回到梧桐苑就一病不起,自己最爱的人死了,儿子又不知踪迹凶多吉少。一下子他仿佛没有了精神寄托一般,心如死灰。周湄开口劝了许多次,可任凭她如何苦口婆心萧炎都是闭着眼睛,不吭一声!眼瞧着萧炎就要不行了,高俊和庄憨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忽然有一天,周湄拉着周闹气势冲冲的一脚将门踹开,连哭带闹了一顿。 也就是从那天起,萧炎仿佛被周湄制服了一般,从之前的爱答不理到现在的百依百顺。 欧阳靖听了之后,说道:“就这么容易?我看萧夫人不是个泼辣之人,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你算是说对了!我们家夫人,那时大家闺秀,怎么会如此泼辣!还不是周闹那小子”高俊说周闹的时候,竟然噗嗤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啊!就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是他!他才多大啊!”欧阳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高俊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热茶,说道:“他告诉我家夫人,一般像阎爷这样的男人,最怕的就是泼妇!你就跟他混横不讲理,准保有用!” “不会这么简单吧!?”欧阳靖坏笑道。 高俊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听我说啊!阎爷曾经跟周闹说过,以后这梧桐苑就是他的家!就是这句话,救了我家阎爷一名啊!这小子告诉我们家夫人,就逮住这句话跟他闹到底!” 欧阳靖脑子想了想当时的那个画面一脸坏笑,扶着手掌说道:“你继续说,我听着个呢!” 此时高俊就像是一个到处传老婆舌头的夫人,他满脸坏笑的说道:“那天啊……我家夫人拉着周闹,脚下生风啊!她到了屋里将周闹往阎爷的床边一推,便放声哭了起来!阎爷一下就睁眼了,他哪见过那样泼辣的女人。更何况是一直温良贤淑的夫人呢!我们家阎爷一下就懵了!”高俊说道起劲的地方,还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们夫人大喊一声,萧炎!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为什么不认?阎爷瞪着眼,反驳说,我哪句话不认了?然后啊……” 民间有一句话,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就如此时萧炎面前的周湄,一副傲娇的模样坐在床边不错眼珠的看着他,将手中药一饮而尽。 “铖儿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偌大的梧桐苑还需要你撑着,所以你必须听话!你得急着,有你才有梧桐苑,有梧桐苑周闹才有家!这可是你答应我们娘俩的,你……”周湄刚说到一半,萧炎便拉住她的手说道:“师妹,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你瞧,我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听你的话按时吃药嘛!” 当萧炎拉住周湄手的时候,她的脸颊立即浮上了一抹红润,低着头早就不见了刚才那副气势冲冲的模样。周湄低着头,尽显娇羞。 站在一旁的周闹看到后在心里狠狠地摇了摇头,心说:娘啊!一招美人计就将您拿下了,这要是没有儿子我还得了啊!于是,他大声的咳嗽了两声。 周湄听到声音后,立即朝周闹看去。周闹瞪着眼睛,偷偷地朝萧炎努了努嘴。经周闹一提醒,她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是差点又被骗了啊! 于是两只眼睛一瞪,将自己的手从萧炎的手掌中抽出来,佯怒道:“既然你听我的话,那么就别想下山!” 萧炎听到周湄的话后,十分头疼。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正想着如何说服周湄,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周闹。萧炎暗暗咬了咬牙,心下道:都是这个臭小子搞的鬼!一肚子坏水,没有他周湄早就同意了。 于是,他面色严肃的说道:“周闹,你先出去我和你娘有话说。” 周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见萧炎板着脸也有点害怕,于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周湄。 周湄看了看萧炎的脸色,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不准欺负娘!”周闹小声的说道。 萧炎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说道:“去吧!” 周闹皱了皱鼻子,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间。 “师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可我后面的话十分重要,你一定要听仔细!”萧炎闭着眼睛,沉声说道。 “师哥,你说吧!” 萧炎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说道:“你可知道国破家亡的道理?辽兵已经兵临城下了,如果雁门关破了,梧桐苑人我们有天大的能耐都会保不住的!” 周湄听到萧炎的话后,头发根一阵发麻,她疑惑地问道:“不是因为关闭城门不允许随意进出的原因,百姓自发的暴动嘛?怎么会又和辽兵扯上关系了?” “高俊刚才来就说为了说这件事。他派人打探,这次百姓暴动也是辽军煽动的。他们早就在雁门关外的树林之中做了埋伏,一旦为了安抚百姓将城门打开后,他们便可轻易地攻破雁门关。”萧炎的语气中尽是担忧。 “消息确切吗?”周湄问道。 萧炎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道:“这与八妹心中所说不谋而合,应该可信!” 八妹,杨延琪!周湄听到这个名字后,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刚刚她之所以如此反对,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体情况,最重要的是因为那封信。今天一大早她便得知杨家军送了一封信到梧桐苑,本以为是因为百姓暴动请萧炎出马。可如今……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拦不住萧炎。 周湄双手捧着药碗默默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说道:“民族大义面前,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不会拦着你去做英雄,可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罢,她快步走到门口。在即将出门的那一瞬间,周湄再次说道:“临出发之前,去给香卡姐姐上柱香吧!” 萧炎看着周湄离开后,他紧张的心情瞬间就放松了。萧炎摸索着自己的袖口,在心中盘算着,原来自己与八妹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此时夜色降临,银白色的月光让初春的夜晚又冷了几分。 杨延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今日傍晚时分,她收到了梧桐苑的回信。当看到“八妹亲启”这四个字的时候,杨延琪恍惚觉得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字迹既熟悉又陌生,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明日巳时,必至雁门关。萧炎敬上。” 杨延琪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萧炎的情景,二十年过去了他是不是也涨了皱纹,添了白发?他会是什么样子?胖了还是瘦了?她在脑海之中努力的想象着如今萧炎的模样,就这样痴痴地反复的琢磨,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为了她守在雁门多年,虽然从未见面,但是杨延琪知道在她身后有一座高山是自己永远的依靠。虽然独自驻守雁门关,却从未感到孤单。那座山上有她的青春年华,有她此生的最爱。 杨延琪将盔甲穿戴整齐,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心中欢欣雀跃激动万分,拿着梳子的右手不停地颤抖。驻守边关决战沙场多年,她的双手沾满敌人的鲜血,在所有人眼中她是铁血的银花上将军,可在萧炎的面前一却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洒脱爽朗的杨八妹。 正如此时,她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处,眉眼具笑,娇美可人。巳时,她远远的就望见一队人马朝自己的方向策马而来。众人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杨延琪转身飞奔下城楼迎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木南荨与萧炎同赴边关 () 萧炎带着一队人马来到雁门关,远远地就看到了杨延琪站在那里迎接自己。 此次下山,原本只安排了欧阳靖父子和庄憨随行。谁知当他们三人走出梧桐林后,竟然看到了木南荨。只见她一身浅灰色衣裙背对着自己,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双手叠交在身后紧紧地握着那把长萧。 自从回到梧桐苑后,这还是萧炎第一次见到木南荨。 前几日周湄曾经对他讲,自从回到梧桐苑之后木南荨就终日在后山练功,从日出到日落。他们夫妇都以为,这孩子是因为思念萧慕铖,所以才用练功来麻痹自己。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木南荨每次在后山练功的时候都感觉师哥就在自己身边。她坚定地相信萧慕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所以,她要代替师哥照顾师父师娘,守住这武林第一门派的威名。等他平安归来,接管梧桐苑。 木南荨站在悬壶瀑布旁边,愣愣的出神。忽然间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她转头微笑道:“师父,荨儿等您很久了。” 萧炎上下打量着自己面前的木南荨,总感觉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却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的变化。是皮肤比之前黑了一些?还是比之前又瘦了些? 萧炎望着木南荨出神想了半天,忽然一个词从自己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坚毅”,是坚毅!从前的木南荨犹如一个闺阁姑娘,柔软、活泼、不谙世事。而如今,黝黑的皮肤,挺拔的身姿,一双眼睛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他忽然觉得,她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当年雁门山林之中的杨延琪。 如此一来,萧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那个猜测,木南荨一定是杨家的孩子!毕竟,侄女大多数都是与姑姑相似的。想到此处,萧炎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说道:“荨儿,我们这次是去边关,那里太过……” 未等萧炎说完话,木南荨便足尖点地翻身上马,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炎笑着摇了摇头,木南荨这是害怕自己不同意她一同下山,所以压根不想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其实,他想说的是边关动乱凶险,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萧炎是愿意带着木南荨一起走的,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历练的好机会。更何况,木南荨的轻功能在这短短的时日之内有如此大的进步,让萧炎一下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木南荨拍了拍自己坐下的枣红马,它在得到主人的讯号后长啸一声。随后,从梧桐林中窜出一队人马。 “你这是?”萧炎不解的问道。 “师父,您既然答应了师娘不亲自动手,不带人去是不是不太妥当?”她说着看了一眼那队人马,继续说道:“这十六个人是我亲自挑选的,都是咱们梧桐苑门徒之中的佼佼者。” 一直站在后面的欧阳天寒,此时最先走出来说道:“阎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萧炎点点头又回过身去看了看梧桐苑,他想:假若萧慕铖真的回不来了,木南荨就应该成为梧桐苑唯一的传人。 想到此处,他翻身上马带着众人朝山下奔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萧炎来到雁门关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城楼之下有许多百姓朝雁门关涌来,他们叫嚷着要进城。 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在下面大嚷道:“我们都是大宋的百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去?!我一直在外经商,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家里的大娘子就要生孩子了,我得赶紧进城去啊!”他话音刚落,便有许多百姓附和道。 还有一个小商贩模样的男子,说道:“是啊是啊……我是给城里的米行掌柜送货的,这米要是再不送进去耽误了生意,我会被活活打死的!“说道自己会被打死的时候,他竟然还流了几滴眼泪。 城楼之下,百姓众多,总有这样或者是那样必须进城的原因。眼见着雁门关外,城楼之下的百姓越聚越多。忽然间一位老者挤到最前面跪在城门下,说道:“女将军,行行好吧!我孙子病了好几天了,村子里的郎中也没有办法,让我进城去碰碰运气。我家三代单传啊!“ 杨延琪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蜂拥而至吵嚷着要进城的百姓,她束手无策。 此时,庄憨小声说道:“不然就将他们放进来吧!我看下面都是一些贫民百姓,怪可怜的。“ 杨延琪眉头紧皱,沉思许久。 “不行!“就在杨延琪即将动摇的时候,木南荨说说话了。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庄憨不悦的说道:”再这样下去是会动摇军心的,到时候大军压境的时候,一样守不住这雁门关。“看着随意插嘴的木南荨,庄憨有些生气,他心想:这女娃娃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些家国大事中来!阎爷这些年太宠着她了,如此不知轻重以后还得了! “庄叔叔……你往下仔细看看!”木南荨说着跑到庄憨身边,完忽略掉了他不悦的神情,拽着他的袖子继续说道:“你看看那边,那边……还有这个可怜巴巴的老头儿!“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手中的长箫指给庄憨看。 “您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木南荨问道。 庄憨本就是个粗汉子,又因为对木南荨的女孩儿身份有偏见,所以并没有仔细观察。只是将自己的袖子从木南荨的手里抽出,然后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端倪?!我没看出来!女孩子就该待在绣房里,没事儿跑这来干什么?“ 欧阳天寒心中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这庄憨真是想什么说什么!雁门关这么多年,都是杨延琪这个女人守着。他这么说,就是明摆着看不上大宋朝这位银花上将军啊! 想到此,欧阳天寒偷偷地瞄了一眼父亲身边的八姑姑。 杨延琪听到庄憨这样说,侧脸睨笑着说:“瞧您这意思,边关着戍守只是我应该让出来,回家绣花去!” 庄憨听到杨延琪的话后,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话怎么接?说不是,那刚才他那番话就是放屁;说是,银花上将军戍守雁门关那是官家安排的,往轻了说是折辱朝廷明管,往重了说就是抗旨! 他僵着一张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咧着嘴呵呵傻笑。 杨延琪最痛恨的就是鄙视女人的男人,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不过是看在萧炎的面子上,否则早就用自己手上的银枪将他挑下城楼了。 庄憨尴尬的一直傻笑,然后用自己的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自己身边的萧炎。满脸哀求的看着他,希望阎爷替自己跟这位姑奶奶说两句好话。 萧炎看到庄憨的那个傻样子,实在觉得好笑。只不过边关重地身边又有这么多将士,幸灾乐祸是在有损威名,所以他暗地里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八妹,你误会了!憨九不过是因为心疼我家荨儿,所以才会这么说他!这是他爱护晚辈的一种表现,如果对你有所冒犯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杨延琪看了萧炎一眼,小声嘀咕道:“你身边居然还有这么缺心眼儿的人!”这句话只有萧炎和欧阳靖听到了,所以他二人相视一笑,这件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小姑娘,你继续说!”木南荨听到杨延琪主动和自己说话,十分的激动。她从小就经常听到杨家军的威名,心中更是对这位女将军钦佩不已。更何况,她还极可能是自己的亲姑姑。 想到此处,木南荨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真的可以说吗?毕竟我还小,没有经历过什么。” 杨延琪冷笑一声,说道:“说吧!毕竟这行军打仗脑子比经历更重要,总比有些头脑简单的人强太多了!” 木南荨一听杨延琪的话头,就知道这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她家庄叔叔呢!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用眼瞄了一眼自己师父。发现他只是看着城下的百姓,对于杨延琪的话他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 于是,木南荨壮着胆子说道:“那个抱着孩子的老人家,看上去已年过花甲其实却没有这么大的岁数。” “你怎么看出来的?”庄憨早已没有了当时的气焰,他小声的问道。 木南荨微微一笑,用自己手中的长萧指着那个老人说:“庄叔叔你看,他虽然佝偻着腰,可双腿却笔直有力;还有他的脸颊干瘪褶皱,可是脖子上面那突兀的血管却出卖了他。所以,这个人一定是敌人的探子乔庄改扮的。目的,是利用自己可怜的处境来煽动群众的情绪。还有你看。”她说着,又朝右前方的那名商人指了指继续道:“你看那名商人,这人潮涌动许久,可是他身后却始终都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而且,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眼睛都会朝他身后的方向转动。” 庄憨恍然大悟道:“哦!荨丫头,你是说那个商人也是辽国探子假扮的!” 木南荨皱着眉头好笑的看着庄憨,说道:“庄叔叔,那商人的确是商人,那小厮才是探子假扮的。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名商人此时正背他身后的‘小厮’用刀子抵着。” “哦……所以……”庄憨这才明白,他红着脸看了看木南荨,又看了看杨延琪。心下道:我老庄还真是不如女人! “所以,杨姑姑才会咬紧牙关,无论下面乱成什么样子都一直将城门紧闭。”木南荨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杨延琪听到木南荨的这一番话后,眼底闪过肆意赞赏。她深吸一口气,朝远处扬了扬头问道:“那么,如果是你的话,准备如何来打破这个僵局呢?”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木南荨轻声念叨。 杨延琪立即问道:“这几个人之中,谁是贼王?” “当然是他!”木南荨说着纵身一跃,朝城下那名跪在地上的老头儿飞身而去。 第四十六章 木南荨拆穿耶律摩达 () “微风拂杨柳,月华水中纱。”杨延琪对木南荨的轻功赞叹道:“梧桐苑的弟子果然不俗啊!” 萧炎听到她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后摇着头说道:“我哪里有这样的能耐,这都是她留下的!” 杨延琪听得出萧炎的语气之中有哀伤、遗憾和落寞,她猜不出萧炎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是谁。 萧炎没有注意到杨延琪眼底的疑惑,因为他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木南荨身上,生怕出什么岔子,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城楼之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的一举一动。 人群之中的那个“老头儿”其实是辽国的名将,萧鞑凛麾下先锋官耶律摩达乔装改扮的。此人力大无穷,擅使开山斧,有万夫莫当之勇。他与杨家军是宿敌,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十分熟悉的。可是,他却用十分精妙的易容术将其本来的容貌掩盖住,致使包括杨延琪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将他认出来。 木南荨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仅凭观察和猜测就敢断定此人是辽国派来隐藏在百姓之中的奸细。她从未想过,胆敢孤身来到宋军城下不顾自己的安危煽动暴乱的人,岂能是泛泛之辈? 只见她飞身而出,使出一招“飞燕游龙”直奔耶律摩达而去。她先是自己手中的长箫将耶律摩达怀中,那个用冬瓜伪装的“孙子”挑落在地。随后又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儿后闪身回到城楼之上,一招“雀鸟归巢”木南荨此时稳稳的立于城楼之上,并且手中多了一顶帽子。 木南荨出手极快,来去不过一眨眼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手中拎着那顶帽子,根本没有人相信刚刚的那道影子竟然是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那个耶律摩达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地上的冬瓜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用自己的手摸了摸头,他心下道:不好,露馅儿了!耶律摩达赫然抬头迅速地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他发现他们也都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儿来。于是,他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抱枕脑袋掉头就跑。他知道,自己虽然能征善战却也是寡不敌众,更何况自己此时手无寸铁。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的局面也只能溜之大吉。 宋朝人都是留着头发的,只有大辽的人才会留那样的发髻。百姓们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被敌国利用,当了出头鸟。众人一下子将矛头转向了耶律摩达,积攒了许多天的满腔愤怒倾泻而出。看到耶律摩达那个骗子要跑,他们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紧跟着他追了过去。瞬间城楼之下吵嚷不休,那景象就犹如热油浇冷水,炸开了锅。 飞燕游龙,雀鸟归巢,萧慕铖说暮雀门的轻功中这两个招式是他最喜欢的。即实用又好看,木南荨始终记在心里。 他在前面跑,百姓在后面追赶。杨延琪忽然大叫一声:“不好!”转头跑下城楼,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打开城门,准备迎战!”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率先跟着杨延琪跑下去,不过木南荨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恰巧碰到想要跟随一起出城的萧炎。她说道:“师父您和庄叔留在这里以防辽军从侧面偷袭,萧尚和萧天你们两个人留在这里。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师父,剩下的人随我一起走。” 等木南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萧炎才意识到自己被她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安排了。他苦笑着对庄憨说:“是不是我已经老了?现如今,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吧!”萧炎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回到城楼观战。他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有失落、有担心还有欣慰。 宋朝的百姓群情激愤,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大伙儿都拼命的追着耶律摩达跑,想要狠狠地打他一顿出一口恶气。眼看着就要追上他的时候,忽然从树林里窜出一队辽兵。他们手持弓弩,二话不说便将追赶耶律摩达的百姓尽数射杀。百姓的惊叫和哀嚎之声起此彼伏,一个一个 有许多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命丧黄泉了。等到死了人他们才知道害怕,纷纷抱头哀嚎,四处逃窜。 杨家军的将士高举盾牌从人群的两侧包抄,最终在百姓和辽军之间筑起了一面保护墙。让剩下这些无辜的百姓,免受辽军的杀害,平安离去。 丛林之中只是辽军的一小股精锐部队,面对宋国早已集结完毕的千军万马他们毫无招架之力。便只能趁乱撤退,以免到时候正面交锋的时候吃败仗。 百姓尽散,辽兵撤回了五百里以外的军营之中,雁门关的城门外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和宁静。虽然眼前的危机已经解除,可驻扎在五百里之外的几十万辽军仍然没有离开。所以杨延琪依旧将雁门城门紧闭,不敢懈怠。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此时正是二月里,汴京城内的迎春花早已盛开。可此时,深夜的雁门关却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军帐内,杨延琪和萧炎二人对坐。桌案上烛火跳动,映着二人的面容忽明忽暗。 杨延琪沉浸在往事不能自拔,坐在桌案后久久不语。尤其是在萧炎将木南荨的来历说与她听之后,竟然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楚留下了眼泪。多少年了,自金沙滩一战父兄尽忠沙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她始终都不相信,四哥投降敌国是因为贪图富贵,惧怕送命。 兄弟几人之中四哥最为洒脱,看似玩世不恭,可心中忠孝大义不比任何人少。 按照萧炎的叙述木南荨很可能是四哥和大辽国公主的女儿,他能托五哥将女儿送回来这就说明,四哥的心中始终记挂着大宋,记挂着家中的亲人。他留下辽国,一定是有自己的盘算和企图。怪不得她第一眼见到木南荨时候就总有一种亲切感,原来是自己的侄女。 喜极而泣的杨延琪哽咽的说道:“炎哥哥,我替杨家替四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这孩子的养育之恩!她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有胆量、有计谋,更有一身的好武艺!这都是你多年来的心血……” 萧炎摆摆手说道:“你不要就这样一口咬定,她是杨家的女儿。我建议还是想个办法今早的和四郎联系上,问个清楚。” “你不觉得她与年轻时候的我特别相似嘛?虽然长得不尽相似,可她的性格,她的在战场上给人的感觉,与我当年几乎一摸一样啊!俗话说,甥随舅女随姑啊!”杨延琪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萧炎在心中也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个圈了。一方面他觉得单凭这些迹象,就断定说木南荨是杨家的人太过草率;而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说木南荨不是杨家的人,他却也是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当杨延琪一口咬定木南荨就是杨四郎的女儿时,萧炎也并未反驳。 杨延琪一直处于骨肉相聚的兴奋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萧炎紧锁的眉头。她依旧自然自语道:“炎哥,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和她相认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会吓着她的!不如,待将萧鞑凛击退后我带她回一趟杨家。娘她老人家慧眼如炬,让她来一起辨认辨认。”说着她起身走到军帐内的兵器架前,抚摸着自己的那杆银枪说道:“如果娘知道她是四哥的女儿一定很高兴!” 萧炎站起身来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的和你说了,至于带着荨儿回杨家的事情我劝你还是要慎重的!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炎哥,你能陪我到帐外走走吗?”杨延琪转过身,眼睛盯着萧炎说道。 历朝历代驻守边关都是最苦的差事,条件艰苦,环境恶略,枯燥无趣。它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烽火连天的战场,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国家安定的最后一道防线;对于将士来说,这也是距离地狱最近的一道门。 萧炎和杨延琪并肩走在营地内,巡逻的士兵偶尔会从他们身边掠过。其他不当值的将士们则会聚在篝火旁,喝酒吃肉,天天说地,相互倾诉一下思乡之苦。 “我知道你的意思,四哥现在依旧以木易的身份在辽国做他的驸马。大宋朝廷之中那些奸佞之臣视我杨家如眼中钉一般,如果我们现在与荨儿相认,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四哥的处境就会危险了。”杨延琪命人在她的军帐前也架起了篝火,此时她看着天空飞舞的雪花,坐在篝火旁与萧炎聊天。 “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即便有这个猜测却也始终不敢让她知道。”说到此处,萧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这孩子偏偏是个执拗的性子,你别看她什么都不说。可心里的鬼主意多着呢!我知道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听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我真害怕被有心之人利用弄巧成拙啊!” “这就多虑了吧!毕竟梧桐苑是武林门派,和朝廷毫无关联!”杨延琪满不在乎的说道。 “毫无关联吗?你自己再仔细想想。欧阳山庄是武林门派吧?可是,江湖上谁不知道欧阳父子是为皇家办事的。还有五台山的兴国寺,本是俗世之外的清修之处,可当年太宗皇帝却以自己的年号为它赐名,现如今你家五哥也在那里修行。我梧桐苑为武林第一门派,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没有敌国的奸细?你又如何肯定,我这里朝廷不会派眼线盯着?”萧炎的这一连串提问,让杨延琪一愣。 她随即说道:“炎哥,你怎么会……当年你不是……” “当年年轻气盛,见识浅薄。我执掌梧桐苑这些年,朝廷和武林各门派之间暗中往来我不是不知道。彼此之间相互利用,相互依赖,才会长久共存。如今想来,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义士也都是大宋的子民,哪里会有什么纯粹的江湖呢!”萧炎看着杨延琪的眼睛,略带愧疚的说道:“八妹,当年如果我懂得这些道理……” 杨延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些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们都是人,也都有执念。现如今也只能希望,我们下面的孩子们不要走咱们的老路。我听说了令郎失踪的事情,如今有线索了?” 听到杨延琪提起萧慕铖,萧炎差点掉眼泪。那是他和蒙绕香卡唯一的儿子,悉心教导多年如今却下落不明。眼瞧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却仍然毫无消息。这心中的酸楚滋味,无人能体会。 “师父,杨姑姑!”他们二人刚刚提起萧慕铖,还没有来得及详细去说,便看到木南荨走出自己的帐子朝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走来。 第四十七章 木南荨的身世被萧炎一语道破,杨延琪百感交集。 () 自从萧炎告诉杨延琪木南荨有可能是四哥的女儿之后,她就总能从木南荨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她不止一遍的在心中说道:这就是我们杨家的孩子,也只有我们杨家的孩子有这样气派,四哥生性洒脱,而他的女儿与之相比更多了几许豪迈。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归入杨家,一定也可以统领千军万马,驻守边关,成为宋朝的一名猛将,巾帼不让须眉。 杨延琪不错眼珠的看着木南荨从远处走过来,最终在萧炎身边坐下。接着面前的篝火的光亮,杨延琪忽然发现,在木南浔明媚笑容的后面隐藏着数不尽的担忧和哀伤。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竟然学会了掩藏情绪,强颜欢笑。这让杨延琪的心中对木南荨除了有自豪之情外,还有几许怜爱。 她和几个哥哥如她这般大的时候,虽然已经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可却没有如此重的心思。至少,他们的心里没有负担。 “杨姑姑,杨姑姑……”杨延琪望着木南荨出神,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太过投入,以至于木南荨说了许多话她都没有听到。萧炎暗中又手肘碰了碰杨延琪,她才意识到自己出身太久了。 于是,杨延琪尴尬的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刚刚出神了。荨儿,是在和我说话吗?” 木南荨听到杨延琪对自己的称呼后有点意外,今日在城楼之上,自己与杨家姑姑刚刚见第一面。那时候,她还对自己冷冷的不多说一句话。这才短短几个时辰,她却一改之前的态度对自己热络了许多。这让她想起了正月初一那日,她与师哥在幻影堂门外偷听到的那些话。 难道,师父将自己的身世已经告诉了杨家姑姑,难道自己真的是杨家的孩子! 想到此处,她再次看向杨延琪的时候忽然觉得她们还真的是有几分相似。或许她就是自己此生见到的第一个亲人,木南荨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她颤抖着双唇,扯着嘴角微笑道:“我刚刚是想问,今日城楼之上荨儿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啊!” 杨延琪点点头,用从未有过的慈爱语气对木南荨说道:“是,我们……不,是咱们荨儿很厉害,姑姑看到你很开心!” 木南荨的手心里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湿冷,滑腻。她握紧自己的双手,拼命地抑制自己心中想要抱一抱杨延琪的冲动。“姑姑有没有觉得荨儿与您,有几分相似呢?!”木南荨小声的试探着问道。 杨延琪看着她心中悄悄的说道:我可怜的傻孩子,你是我的侄女,亲侄女怎么会不像呢!可是,她却也只能是在心中默默地念叨。她不能在此时将这层关系挑破,这样太危险了。“你与我年轻的时候,倒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杨延琪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回答道。 萧炎看了看自己身侧的两个人,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我的身体还没有复原,此时觉得有些累先去休息了。荨儿,你陪着你杨姑姑说说话吧!师父先回去了!” 木南荨听到萧炎这样说,焦急的与萧炎一起站起身来,说道:“师父,您那里觉得不舒服?我身上带着师娘的药,要不要徒儿给您……” 还没有等木南荨说完,萧炎便摆摆手说道:“不妨事,就是有些乏了,你不必担心!” 木南荨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您赶紧去休息吧!我……会陪着杨姑姑的!” 萧炎走到杨延琪身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后迈步朝自己的帐子走去。 她们二人目送萧炎离开后,杨延琪率先走到木南荨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外面太冷了,咱们到帐子里面去说。不知怎的,越看你越觉得亲切。你与姑姑说一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 能有这样的机会木南荨求之不得,所以她十分开心的点头答应了。 杨延琪亲昵的拉着木南荨的手朝自己的军帐走去,两个人聊了整整一夜。木南荨将她从有记忆开始那一刻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地讲给杨延琪听。 假若,这世间所有的关联都起源于一个误会;假若,这被关联的所有人都深深地陷入这个误会之中,执着难以自拔的话;那么有一天当真相被揭开的时候,我们面临的将是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 正如现在这样,杨延琪自从金沙滩一战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过。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木南荨,她时而摩挲木南荨的后背,时而抚摸鬓角,时而紧紧地握住木南荨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一夜听着木南荨的讲述,杨延琪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迈步,从小童垂髫到如今的亭亭玉立,她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杨延琪想用这一晚上的时间,来弥补那没有陪伴木南荨长大的遗憾。可错过就是错过了,弥补过去还不如抓住现在。臆想和真实相距甚远,有的时候还会背道而驰。 雁门关的雪接连下了几日,嫩绿色的枝丫覆盖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宁静富有生机。 不知道什么原因,辽军在雁门关外驻扎多日却迟迟不见动静。这让大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严加戒备,增加城楼之上士兵的换防次数以防偷袭。 杨延琪的军帐之内,萧炎、欧阳靖和木南荨等人围着炭火而坐。萧炎最先说道:“也不知道这萧鞑凛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到现在迟迟没有动静。所以昨夜我和欧阳庄主商量了一下,怕是还要在你这军营叨扰几日。” 杨延琪笑着摇头道:“两位哥哥明显是不信任我,怕我应付不来,是不是?” 欧阳靖生怕她误会,所以赶紧摆手道:“哎……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官家亲封的银花上将军,守护边关这么多年,我们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只是……多年未见,我们应该好好聚一聚。你说,是不是?” 萧炎接着欧阳靖的话,赶紧解释道:“正是这个缘故,不然怎么会说是‘叨扰’呢!而且,我看你和荨儿也甚是投缘。有个说话做伴的,难道不好吗?” 提到木南荨,杨延琪的目光一下就变得格外的温柔,她看了看木南荨说道:“还是哥哥们想的周到,那我就看在荨儿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再收留你们几日吧!”阵阵欢笑声从军帐之中传来,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次相聚。 雁门关五百里之外,辽国将军萧鞑凛的军帐内。 萧鞑凛身着圆领窄袖长袍,下着里裤脚蹬鹿皮长靴独坐帐内。旁边就是他征战沙场的铠甲,隐隐的散发着银色的寒光。萧鞑凛屏退左右之后,将手中的密函再次打开。 这封从都城寄来的密函,他反复看了多遍。 乾亨四年(公元982年)辽景宗驾崩,留下了十四字遗诏“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命皇后”。自此,萧太后开始了她的摄政生涯。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却始终不曾提及还政之事。她以为耶律隆绪依旧是当年那个听话的少年,实际上那个少年早已经变成了一头懂得隐忍、懂得谋划的狼。 五年前耶律奚底投到萧鞑凛的帐下,并暗中替耶律隆绪拉拢他为其办事。一开始萧鞑凛碍着与当朝萧太后的血亲关系,不愿意背叛转投。再者萧太后这些年也的确是凭借着自己的政治才能和不达目的不罢不休的韧劲将朝廷拨乱反正。所以,萧鞑凛没有背叛的理由。 遭受到萧鞑凛的多次拒绝后,耶律隆绪屈尊纡贵漏夜前来与他相见。 经过彻夜长谈,萧鞑凛忽然发现他面前的这个国主,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稚嫩的少主了。耶律隆绪极其认可自己母亲卓越的政治才能,同时却也担心在朝堂之上多年一家独大的韩德让,有朝一日会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怕韩德让将自己当做他的政治傀儡,甚至是取代自己的位置。 耶律隆绪将自己的处境和担忧对萧鞑凛和盘托出,并且允诺不会借助军队的力量,逼迫当朝太后还政;更不会在亲政之后,迫害萧太后一党的忠臣良将。他暗中在军队之中扶植自己的力量,只是为了防止小人在还政之际趁机控制军队,扰乱朝纲。也是从那一刻起,萧鞑凛决定追随耶律隆绪。 三日前萧鞑凛收到少主的密函,密函中说十几年前太后娘娘丢失了一件她此生最珍贵的宝物。如今,携带这件宝物的人就在雁门关内的杨家军之中。并于密函再三叮嘱要谋定而后动,千万不要冲动以免宝物受损。 在密函的最后,耶律隆绪还附上了一副人物画像。萧鞑凛猜想,这一定就是少主在密函中提及的那位携带宝物之人。 他将画像端在手中,仔细观瞧。这画中之人的眉眼看上去似曾相识,那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他将自己身边熟悉的人都想了一个遍也没能找到与之相似的人。无奈之下,最终只能放弃。 耶律奚底的行踪被宋军识,以至破仓皇逃回已经五日了。由于少主的这封密函,导致他原本的计划完无法实施。所以为今之计,也只能暂时停止攻城重新再做打算。 第四十八章 耶律隆绪 () 耶律隆绪是辽国的第六位皇帝。 身为耶律贤(辽景宗)的长子,他自幼便聪慧过人,通乐理、善诗文、精齐射,作为兄长他能爱护幼小,作为儿子他敬重父母,作为皇子他又能下善待宫人。耶律贤看在眼中喜在心头,他这个长子既有中原汉人所崇尚的“恭谦礼让”,又有契丹族勇士所具备的勇猛和机敏。再加上其母萧皇后卓越的政治才能,年仅十岁的耶律隆绪被辽景宗耶律贤于乾亨二年(公元980年)年封为梁王。这也是再告诉所有人,他对于这个皇子是寄予厚望的。 乾亨四年(公元982年)秋,九月二十四日,辽景宗病逝于云州焦山行宫。九月二十五日,耶律隆绪即皇帝位,由其母萧太后暂摄朝政。 萧绰知道“主少国疑”这四个字,所以她必须拉拢依靠朝中重臣才能对抗那对于皇位虎视眈眈的宗亲。耶律斜轸在辽景宗在世时深受器重,是辽国的南院大王。韩德让时任南院枢密使,是辽国汉臣之中权势最大之人。此二人在耶律隆绪即位之初的那段时日,成为他们母子二人最大的依仗。 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受顾命辅佐萧绰,三人经过秘议之后,先是诱敌深入而后出其不意地夺取了始终觊觎皇位的各路诸侯宗亲的兵权。自此,大辽国的皇太后萧绰开始了她长达27年的政治生涯。 统和十七年(公元999年),耶律斜轸病逝。如此一来先皇钦点的顾命大臣便只剩下韩德让一人,多年来他凭借着过人的谋略和治世之才为大辽国带来了繁荣和兴旺。再加上他与皇太后萧绰之间那些说不清的关系,朝堂之上便出现了他一人独大的局势。 耶律隆绪多年来对于韩德让也是恭敬有加,即使朝堂之上他一人独大的局势愈演愈烈,可私下里他们二人却极为亲近。 韩德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权势通天、功高盖主而对少主傲慢无礼,反之这些年韩德让每每与萧绰谈论国事都会带着耶律隆绪,碰到他不明白的事情韩德让也会详细讲解。 而耶律隆绪,也没有因为自己皇帝的身份对韩德让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反而对他恭顺谦和,尊其为师,敬其如父。 对于外面所流传的关于萧绰与韩德让之间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耶律隆绪也从不往心里去。他始终相信母后对于先皇的忠贞,更相信以韩德让的人品必不会辜负这浩荡皇恩。而且,多年来他们每次讨论国事耶律隆绪都是在场的。 然而,实际上这也只是耶律隆绪自我安慰的一套说辞。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他深知,这世间上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虽然大多数时间耶律隆绪对于那些传言都是一笑置之的,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就会偷偷的发芽,慢慢的生根,深深的在驻扎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终于有一日深夜,耶律隆绪鬼使神差地想要去萧绰的宫帐去看一看。 当他悄声靠近萧绰宫帐的时候,恰巧与刚刚从里面出来的韩德让相遇。耶律隆绪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一直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如今,当他与韩德让在萧绰的宫帐外四目相对之时,那份羞愤如惊涛骇浪一般在胸膛之中翻涌。 韩德让在帐外看到耶律隆绪的时候,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惨白异常,心中不住地颤抖着。他撩袍跪地,心虚道:“老臣参见大王……臣与太后娘娘……”韩德让想要将今晚的事情亲自向耶律隆绪解释一下,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耶律隆绪便转身离开了。 在帐内的萧绰听到了帐外的动静出来查看,谁知眼就看到了耶律隆绪那愤然离去的背影,她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韩德让,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于是,萧绰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她一边追一边呼唤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停下脚步听自己说两句。谁知她越喊耶律隆绪走的就越快,最后萧绰气恼的大声叫到:“文殊奴,你站住!” “文殊奴”是耶律隆绪的别称,好多年都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他忽然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母亲。父皇去世的时候他还小,母后一个女人能顺利的将整个朝政把持在自己手里,离不开韩德让的协助。况且,父皇走的那年母亲不过三十岁,她所需要的安慰与陪伴都不是自己能给的。 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作为先皇的儿子他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 耶律隆绪咬着牙向萧绰行礼后低声说道:“作为儿子我可以理解母亲,作为一国的君主我却无法容忍。母后,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请您不要试探我的底线。”说罢,耶律隆绪转身离开。 回到皇帐后,耶律隆绪一脚将帐内桌案踢翻。深夜之中,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极为突兀。守在帐外的士兵害怕帐内的主子有时,一股脑的冲了进来。 耶律隆绪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怒斥道:“都给孤王出去!滚!” 冲进来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跟随大王将近十年,他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宽厚温柔、沉着睿智,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片刻后,耶律隆绪发现身后的人依旧没有出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王做的实在没有意思,天下有哪一个统治者做到他这个份上。国家他做不了主,臣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王上做的连自己的娘都给别人了!他一个堂堂男儿,却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想到此处,他觉得自己无比可笑。耶律隆绪满腔的哀怨与悲愤难以抒怀,他想要哭可咧开了嘴之后却成了笑。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皇帐内,眼角漫漫流出了泪。 看到耶律隆绪的情绪有些失控,帐内的士兵也不敢多待,他们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耶律隆绪这一晚在皇帐内是如何度过的。 月垂日升,当耶律隆绪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时候,便早已不是昨日的那个契丹大王了。他在面上依旧任由太后摄政主持大局,而实际上却开始悄悄地在朝堂和军队之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耶律隆绪的改变无人洞悉,可是萧绰和韩德让两人之间的变化却是极为明显。 他们从那日起不再偷偷摸摸的见面,而是明目张胆地过起了夫妻般的日子。二人同案而食、并排而坐、同榻而卧、共枕而眠,他们无所避讳的同进同出,一起外出打猎、处理政务,萧绰甚至在接待外国使臣的时候都由韩德让陪着。 面对这样的境遇,耶律隆绪虽然怒在心头却始终不动声色。朝臣们将王上的无动于衷看在眼中,便也只能叹息而过,将心中的愤愤不平掩藏。 天长日久,耶律隆绪对他们二人行为的容忍让韩德让的内心愧疚不已。于是,他对萧绰说:“你我幼时曾有婚约,如今再谐旧好,我一定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而事实上韩德让说到做到,这些年他就真的将耶律隆绪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 可是,皇权的争夺充满了算计。在这条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耶律隆绪要的不仅是执掌皇权,他更想要韩德让的命。 故而,多年来他费劲心思培养暗探并且安插在各处。韩伏月便是其中一个,毗沙门的丁苍生是他的同盟。 耶律隆绪暗中支持丁苍生回到见真门抢夺心法,其实是为了扶持属于自己的江湖势力。毕竟,他的野心始终在中原。吞并大宋取而代之,是耶律隆绪一生的使命。 第四十九章 () 契丹是一个游牧民族,骑射和狩猎都是祖宗留下的,无论何时都不能忘本。所以,耶律隆绪在每日临朝听政结束后便会外出打猎。 这一日午时刚过,当他满载而归的时候,便看到耶律金娥在自己的皇帐外垫着脚四处张望。她是母后最疼爱的孩子,明明早已嫁做人妇却依旧像个小女孩。在众多弟妹之中她与自己是最亲近的,当然那也只是曾经。自从她和那个中原人成亲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耶律隆绪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牛角弓交给近侍后,径直朝自己的皇帐走去,做出一副对她视若无睹的样子。耶律隆绪本以为她会想曾经那样,跟在自己的身后蹦蹦哒哒地走进来。可谁知,耶律隆绪背对着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耶律金娥的脚步声。 无奈之下,他轻叹一声转身走出去站在耶律金娥身旁,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找我有事?” 耶律金娥站在他身侧,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她的眼神左右飘忽,双手背在身后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先说哪一句他才不会误会自己。 不知何时,耶律金娥开始害怕和自己的哥哥接触。原来,他是个剑眉星目、笑声爽朗的少年,犹如太阳一般周身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可是现在,他虽然依旧是剑眉星目,但是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光却变得阴郁、清冷。他无论看谁,都像是一头孤狼审视猎物。她已经很久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了,那样的目光想想就让人心惊胆寒。 想到这里,耶律金娥将头埋在胸前盯着自己脚上的鹿皮靴子。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就那样窘迫的站在自己哥哥的身侧。 其实,耶律隆绪只是假装不在乎她罢了。虽然未正眼瞧她,却始终用自己眼睛的余光关注着这个他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妹妹。 见她红着脸依旧不说话,耶律隆绪轻哼了一声说道:“自从嫁了那个木易之后,你就越来越像那些中原女子。说话遮遮掩掩,遇事扭扭捏捏。你说你……”耶律隆绪说着伸出手,在自己妹妹的额头上轻戳了两下后阔步往皇帐内走去。 耶律金娥抬起头看着耶律隆绪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一个人从阳光明媚之下走进黑暗的皇帐之中。她忽然就觉得,或许哥哥所有的变化都源自孤独。虽然,他每天无论到哪儿都是前乎后用的一帮人,但是那无边的寂寞却依旧围绕着他。 几个兄弟姐妹虽然都长大了,却依旧可以和母后撒娇,他却不行。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哥哥后宫的人虽然不少,却都是为了巩固时局或者平衡各方势力的政治婚姻。包括皇嫂在内,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想要的,更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木易说他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或许说的,就是哥哥这样的人吧! 耶律金娥十分怀念那个经常带她策马打猎的大哥,她低头走进帐内轻声道:“王兄,你为什么总是对驸马有这么大的意见呀!就因为,他是个汉人?!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咱们的臣子之中不是也有不少的汉臣嘛……那个韩……”她原本是想说,那个韩德让也是汉臣,却十分受母后看中。但是,当她看到哥哥那副要杀人的模样,便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妹妹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何事?”耶律隆绪的声音与之前相比又低沉了几分。 耶律金娥小心翼翼地往耶律隆绪的身边挪了挪,说道:“臣妹今日前来,是想跟王兄求个恩典。”她仔细的观察着耶律隆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恳求王兄,以后如果再打仗的话,可不可以不让驸马去啊?!” 耶律隆绪轻蔑的笑道:“金娥,朕其实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压根看不上!知道为什么?我辽国与大宋交战多年,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软骨头!杨家的一众儿郎,除了出家的五郎和如今依旧驻守边关的六郎之外,其余众人皆战死沙场。杨继业宁愿撞死在李陵碑前,也不做我辽军的俘虏。杨家军中,皆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唯有这个木易,无论是当俘虏还是做驸马他都能心安理得,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忠君爱国都被统统抛诸脑后!如今,又因为贪生怕死让你前来求朕不让他上战场!”耶律隆绪越说越生气,于是拍案而起一个箭步冲到耶律金娥的面前,继续道:“当日如果他不是杨家军的先锋官,母后会把你嫁给他?会肯留他一条狗命到今天?!” 耶律金娥看到哥哥动怒后就阵脚大乱了,她慌忙摆着手解释道:“王兄,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样!今日我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我的主意与他无关。”她伸出颤巍巍的小手,试探着去拉耶律隆绪得手,“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耶律隆绪听到她叫“哥哥”顿时觉得心中暖得发痒,自十二岁那年登基到如今足足六年,她还是头一次叫自己哥哥。耶律隆绪伸出将其抱在怀中,拍着她的头说道:“怎么不叫‘王兄’了?让外头的听见,岂不是坏了规矩?“这些年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让自己心力交瘁,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妹妹了。一段时间没有见,她仿佛长高了,也比以前长胖了些。 耶律金娥将头靠在自己哥哥的肩头,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伸手环住耶律隆绪抽泣着说道:“哥哥,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我们都让你为难了。可是,今天这件事情我不得不来求你!“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不得不来求我?” 耶律金娥松开双手红着脸说道:“因为我怀孕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真的怕孩子出生之后却看不到他的爸爸。”她说着紧紧地拉住耶律隆绪的手,恳求道:“看到你未出生的外甥的面子上,哥哥就答应我这个请求,好不好?!这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木易他真的不知道!” 耶律隆绪与耶律金娥相对而立,他半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妹妹,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不定,半晌后他竟“噗嗤”的笑出声来。耶律隆绪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背对着耶律金娥无力地说道:“回去吧!你的请求,朕答应了。” 耶律金娥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耶律隆绪的背脊,就在指尖即将要碰到他的时候却停下来。她默默的对着耶律隆绪行了一个礼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皇帐。 脚步声在耶律隆绪的身后声响起,渐行渐远、远去无声。此刻,他的心中泛起阵阵凉意。既做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主,就不要再妄想那些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例如亲情、朋友,再例如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作为统治者如果自己不够清明的话,或许他这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言,要这样避讳自己。或许,自己这个傀儡皇帝做的太久了,久到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为他是个混沌不堪的蠢蛋。 耶律隆绪是个贪心的皇帝,他既想要志高皇权,又想要舐犊情深。这世间事哪会轻易两呢? 他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这种被亲人遗弃、轻视的痛楚游走在身的每一处。 耶律隆绪忽然之间就迷茫了,他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做了这么多,安排了这么久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权利?为了从此不再任人摆布,为了不再做个傀儡,为了获得一个统治者的绝对自由? 或者,就只是为了心中的**? 耶律隆绪想不明白,所以他也始终看不懂自己的母亲。 “主子,萧礼在帐外求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帐外想起,将耶律隆绪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整了整衣摆,扬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萧礼从外面进来之后单膝跪地,小声道:“主子,思州来信了!” 耶律隆绪道:“呈上来吧!” 萧礼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后递到他的面前。 耶律隆绪将信拿到手中后并未着急打开,而是问萧礼道:“东西呢?处理了吗?” “是”萧礼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回答道:“按照老规矩,已经处理掉了!”萧礼知道耶律隆绪问的是传递消息的信鸽,每只鸽子只负责传递一封信件,到达目的地后就处理掉。 这是一开始就立下的规矩。 耶律隆绪身边有四名亲信:萧仁、萧礼、萧义和萧信。 耶律隆绪会通过他们四个人向军中暗中倒戈的将领们传递消息,下达指令。其中,萧礼是专门负责信函传递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并非是因为信任,只不过是因为萧礼是他们四个人中唯一不识字的人。契丹文和汉字,他都不认识。 耶律隆绪将看过的信函扔进炭盆之中烧毁,只留下了一幅画像。 “萧礼,找个可靠的画师按照这幅画像多画几副。再由你亲自教到我们自己人手中,告诉他们,此人应该就是母后此次发兵南下的目标。”萧礼答应了一声,接过耶律隆绪手中的画像。 当他准备要退出皇帐的时候,耶律隆绪再次叫住了他,“萧礼,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那边“萧礼略微一怔,随后回答道:”公主和驸马一切如常。“ 耶律隆绪道:“告诉你哥哥盯紧他,我猜当年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 萧礼答道:“主子放心,没有人能脱离我们兄弟的掌控。”说罢,便退出了皇帐。 “木易,木易……”耶律隆绪眯着眼睛,口中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你只不过是一个连祖宗都不敢认的懦夫罢了!” 十六年前的金沙滩之战杨家军覆没,从战场上俘虏了杨家四郎杨延辉和这个叫木易的先锋。当年母后本想用杨延辉和宋朝的皇帝做一场交易,可最后人却被中原武林的江湖义士劫走。最后,就只剩下这个叫木易的前锋。 他曾无数次回忆这段过往,在心中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当萧信将暗探培养出来之后,耶律隆绪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宋朝打探杨家的近况。 结果在这些年里,大宋朝廷没有传出任何关于杨延辉的消息。反倒是武林之中,忽然崛起了一个“欧阳山庄”。从时间上看,倒是与当年之事相契合。 这些线索串接在一起,那个答案在耶律隆绪的心中呼之欲出。 木易就是“杨延辉”的这个件事情原本就只是猜测,耶律隆绪始终没有拿到什么确凿的证据。 直到统和六年(公元988年)的一天,耶律隆绪在听政结束后照例外出打猎,凑巧看到了丛林深处的木易。 第五十章 深秋清宵冷,木易银枪舞 () 子时将至,月上中天。 溶溶的月光笼罩着墨色山林,天空中悄无声息地降下了银霜。 银霜恣意飘散,像是月光之中跳舞的精灵。 这样的深夜总是让人觉得孤独,而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念家乡。 杨延辉怀抱银枪斜靠在树旁,月光下的他俊朗娟秀,眉宇间总是挂着淡淡的惆怅。银霜飘落打在脸上,却犹如银针细细麻麻地扎在心间。 对于一个心怀天下的英雄来说,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 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才不枉人世间走此一遭,可杨延辉却没有这样好的命。这许多年来,他就像是一只孤鬼,终日在波涛翻涌、血腥扑面的奈河中,被挟裹着任由铜蛇铁狗撕咬。 堕奈何,无路出。 他将一个奸佞小人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背宗弃祖、偷盗坑骗,纵是百般无奈,千般抗拒却终究是做了。 像他这般的恶人即便是“那落迦”,只怕也难以相容吧! 杨延辉双眼微闭,右手轻轻地在枪头上来回摩挲。 秋风骤然而起,将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拽落下来,在半空之中片片飘零。 他突然睁开双眸,目光如炬,膀动身摇间挥动银枪,使出一招“四夷宾服”。此为中平枪法,是**枪之王。 正所谓: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防。高不拦,低不拿,当中一点难招架。 它又是“二十四势梨花枪”之元,对战之中妙变无穷。 杨延辉在“四夷宾服”之后接了一招青龙献爪,此势犹如孤雁出群,招招之中,势势之内,皆围绕着凌厉的杀气。 一截二进蛇弄风,扑着鹌鹑不放松。 打开门户诱敌逐,虚虚实实变无穷。 他虚我实花枪摇,我虚他实退银枪。 起手凤点头,电闪风回转,梨花飘落散。 杨家的“二十四势梨花枪”堪称精妙绝伦,锐进不可挡,速退不可及。 他可以易姓更名,更可以认贼作父,可杨家枪却绝不能忘。 他乡之中,也只有它才能慰藉杨延辉此刻的思乡之情。 杨延辉本以为在这更深霜重的时辰,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会来这里。所以,他身心的投入,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将杨家枪法尽情的挥洒。就连有人靠近,他都不曾察觉。 世间之事总是出奇的巧合,耶律隆绪就是在这一夜,撞见了从萧绰宫帐出来的韩德让。 虽然这件事情让他羞怒难当,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傀儡而已。 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去,他便只能选择在此时,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到树林中策马。御马飞驰,寒风在自己的耳边“呼呼“作响,如寒刀一般一下一下地划在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上。 塞外的深秋之夜格外寒冷,拉着缰绳的双手逐渐的失去了知觉。他将双手放在嘴边,朝着它们哈了一口气,却依旧没有什么感觉。 耶律隆绪忽然就茅塞顿开了,如果你的心会痛,那就说明它还不够冷! 翻身下马后,他独自一人在这清冷的夜色之中闲逛,卷着落叶的狂风时而与他擦身而过,一片片,一丛丛。 走了没几步,耶律隆绪无意之间瞥见树林之中有人影晃动。他神色一顿,心中便觉得有些蹊跷,于是放轻脚步前去查看。一开始,耶律隆绪也只是瞧了一个背影。只觉得此人根基沉稳,身手矫健,枪法精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想:此人如若是能为己所用,那将来一定是战场之上的一员猛将。如此想来,心跳不觉加快了许多。他正想从树后走出去,会一会此人。却不曾想,就在此时他接着银辉般的月色,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耶律隆绪的心中咯噔一下,如此武艺高强之人,竟然是他自己的妹婿“木易”! 各**队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一柄金刀八杆枪,闻风丧胆鬼魅消。” 这“一柄金刀”指的是杨老令公,“八杆枪”是指他的八个儿子。 耶律隆绪倒吸一口冷气,对于自己刚刚的鲁莽冲动暗自懊恼。他居然轻易地就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竟然忽略了许多细节。譬如,这山林的不远处就是辽国大营,深夜出现在此,那多半是营地中人。可是如果是辽国大营之中的人,这样好的本事他怎么会不认识呢? 再譬如,辽军之中多以弓弩、长矛作为武器。能将长枪挥洒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却几乎没有。天底下,也就只有大宋的杨家。 想到此处,耶律隆绪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闷雷。他屏气凝神再次仔细观瞧,那木易所使的竟然是杨家的“二十四势梨花枪”。 梨花枪,木易,杨。 耶律隆绪心下大惊,这些年他们母子竟然在身边养了一头狼!此人绝不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什么先锋,而是宋朝的明威将军,杨家四子,杨延辉! 母后此生自恃聪明,步步盘算,以为自己从战场上寻得一件绝世珍宝,更是为女儿寻得了一个好归宿。却不曾想,到头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一个杨延辉,好一个杨四郎。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隐藏自己,蛰伏多年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耶律隆绪细细想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得不承认,论计谋、轮策略、论隐忍,中原的汉人比他们要强出百倍。幸好有天神庇佑,让他在此时发现木易的真面目。不然,他契丹族辛辛苦苦几辈人打下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沉浸在思乡之情的杨延辉,对于树林深处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一步朝他近;更不知道此刻树林深处的那个人,已经带着他的秘密,退出了这片树林。 耶律隆绪策马飞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营地,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自己的王帐。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桩桩件件皆是惊天秘事。一夜躺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他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个木易是杨延辉的话,那么当年被劫走的又是何人?他与杨延辉是什么关系?那欧阳山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团团迷雾围绕心间,让他难以入睡,直至天色发白才感觉到阵阵睡意袭来。 自十二岁登基以来,这是耶律隆绪头一次以身体不适为由罢朝。 萧绰不放心,派御医前来诊治。御医诊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是说了一些虚虚实实的鬼话,随后便回去复命了。韩德让听后,安慰她说:“毕竟是一国的君王,自己的母亲和臣子闹出这等事,他面子上过不去。你万不可与他硬来,有些事情不必太过在意。” 萧绰听后觉得心中更加愧对他,于是柔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们母子早就让那群如豺狼野兽的宗亲们生吞活剥了,又哪里会有如今大辽的繁荣。所以,阿让我绝不负你,文殊奴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理解我们、接受我们的。” 女人终究是女人,饶是萧绰这样一个女中诸葛、巾帼豪杰,她也永远不会了解男人的心是何等的坚硬,血又是何等的冰冷。 御医走后,耶律隆绪一觉便睡到了午时。此刻,他坐在床边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帐外的内侍听到里面有动静,于是赶紧带着一众婢女鱼贯而入。先是捧了一碗热奶茶到耶律隆绪面前,说道:“太后娘娘遣人来问了好多次,如今皇上醒了老奴这就派人去回话。” 耶律隆绪接过他手中的奶茶喝了一口,冷热适中正是入口的最佳温度,牛奶夹杂着茶叶的香气萦绕在齿颊之间。这是耶律隆绪的老习惯了,他总是喜欢在起床后喝上一口香浓的奶茶。 “什么时辰了?”耶律隆绪问道。 内侍绞了帕子递到耶律隆绪的手中后,小声说道:“午时一刻。“ 耶律隆绪接过帕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问道:“萧义现在何处?“ 内侍赶紧将帕子从他手中接过来,笑着回答道:“萧义一早就候在帐外,说是等您起身后肯定还是要出去打猎的!” 耶律隆绪站起身来,由内侍和婢女服侍着更衣。整个过程他始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这些人都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对自己的主子察言观色的本事都不在话下。从束发到更衣,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收拾停当后,耶律隆绪快步走出皇帐,翻身上马带领一队轻骑朝树林奔驰而去。 耶律隆绪时常想起统和六年,深秋的那个夜晚。正是因为他提早知道了木易的真实身份,所以当耶律金娥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他才会那样失望。 她如果不想让自己的男人上战场,只需要和母后说一声便可。明知道自己没有实权不得做主,却偏偏做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来苦苦哀求与他。 耶律金娥,大辽国的铁镜公主。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男人的真实身份了,不想让他继续跟随大军作战,无非是为了防止木易与自己的亲人决战沙场。 一切都是借口,为了保护自己的男人,她宁愿说谎来试探自己的亲哥哥。 母亲、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的骨血至亲。 耶律隆绪从心中翻腾出阵阵寒气,一个人如果连他的骨肉至亲都不能相信。那么,放眼望去围绕在自己身侧的这些人,谁还能相信? 耶律隆绪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出来后,提笔给远在思州的丁苍生回了一封密函并交给了萧礼。 第五十一章 消失不见的萧慕铖 () 思州内有一秘境之地,它与思南、湄潭、务川等七县相接壤,背靠大娄山,南及乌江水。 在群山林立之间有一道峡谷,峡谷两岸的岩壁极为陡峭,苔藓密布,直耸入云霄。在峡谷的顶端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生长着许多极其珍贵的植物;侧的岩壁之上悬挂着如银链玉带班的清泉瀑布,一条九弯十里的长河从中蜿蜒流过,绵绵不绝。 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响彻山谷,那是一只毛色雪白,并且拥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和健壮的鹰爪的海东青。它先是孤绝肃杀地在山谷间反复盘旋了一阵,随后突然急转直下,朝峡谷之下那底清澈见底的十里长河俯冲而去。它紧贴水面低空飞行,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一直飞到长河的尽头。 在长河的尽头与之相连的是一片金竹林,金黄色的竹竿从火红的彼岸花中拔地而起,竹竿上面缀满了绿色的竹叶。在这片黄澄澄的金竹林里,终年盛开着那传说之中“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世不相见”的曼珠沙华。 一个大概七八岁上下,身着一身水蓝长袍的小童儿站在火红的曼珠沙华的花海之中,垫着脚、抻着脖儿不住地张望。他身后是一见不大的茅草屋。 他仿佛是在等什么人,由于等了许久,一双乌黑的瞳仁中流露出了些许焦急和担忧。他时而原地打转,时而蹲在地上与花丛之中的蝴蝶、蜻蜓嬉戏玩闹。此刻,他正双手插腰一本正经地训着一只吓跑蝴蝶的小豹子。皱着小眉头,噘着粉红的小嘴,煞是可爱。 忽然,天际之间隐隐的传来了一声鹰唳。 他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不再出声,他和趴在花丛之中的小豹子四目相对,侧耳等待。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小童儿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吹着脑袋对小豹子说道:“宝子,你说大老白是不是迷路了?!今天也该来了!”说着蹲在小豹子面前,抚摸着它的头说道:“你说,大老白会不会出事情了!半路上遇到坏人,被杀了,变成烤肉了啊!”那只小豹子转了转眼球,坐起身来后晃了晃脑袋。 “咦?”小童儿笑道:“你对它倒是挺有信心的嘛!” 他伸手拍了拍小豹子的脑袋,站起身来说道:“好吧!那就信你一次!” 小童儿话音刚落,一声鹰唳再次从空中传来。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他兴奋地蹦起来眺望天空。只见那蔚蓝的天空之中有一抹白影闪电一般“嗖”的一下钻入了金竹林中。海东青展开双翅在竹林之中穿梭,最终忽闪着大翅膀停在了茅草屋顶。 小童儿看见这只雪白的海东青后,开心的手舞足蹈。他朝着它挥着双手大笑着:“大老白!我和宝子等你很久了!”由于兴奋,他粉雕玉琢的小脸逐渐的泛起了红润,胖嘟嘟的脸颊两侧浅浅地嵌着酒窝。身侧的那只小豹子也因为喜悦,围着他来回跳跃,口中发出低低地“嗷呜”声。 这只海东青先是“咕咕”的叫了几声,然后双脚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小童先是张开双臂跑过去,弯腰抱了抱它之后,便将拴在海东青脚上的一个小竹筒解了下来。 “老白,我带你进屋休息吧!这次多住两天,宝子你陪着大老白,我先去送信。”小童儿一边说着一边走道屋内的方桌前,伸手扭动一个桌子角。“轰”的一声,桌子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童儿伸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后,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黑暗的甬道狭窄悠长,时不时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小童儿举着火折子,七拐八拐的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了一个小光点。“噗”的一声,他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将它揣进怀里后朝那个小光点跑去。 随着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小光点最终夸大成了一个大大的光圈。他奔跑着将黑暗甩在身后,投入和煦的光明之中。那里,便是从见真门中叛逃的方安所创立的毗沙门。 其实,当年方安的叛逃也是无可奈何!他何尝不知道,当自己踏出那片玉梅林的时候,方安这个名字,将永远等同于“叛徒”这两个字;他有何尝不清楚,自己盗取的那后半部《慧定心法》根本无法成事。 奈何“情”之一字为天下奇毒之首,它能腐蚀这世间最硬的心肠,催化这世间最铁的英雄骨! 要想弄清楚见真门和毗沙门之间的恩怨,还要从他们的起源说起。 见着门起源于印度,就是自西汉以来所说的“天竺”或者是“身毒”。而“印度”一词,则是由唐朝前往西域取经的高僧,唐玄装所译。法师曾云:“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称身笃,身毒,贤豆,天竺等。今从正音,宜云印度。” 印度从古至今曾经历两大王朝:“孔雀帝国”和“笈多帝国”。 在古老的印度,有一个被人民称为“月护王”的人名叫旃陀罗笈多。是他带领着印度最勇猛的战士,推翻了摩揭陀的难陀王室并建立了印度史上第一个政治王朝“孔雀帝国”。月护王在位期间赶走了印度境内所有的入侵者,获得了整个领土的绝对统治权。阿育王即位后,在他的带领下孔雀帝国的强大和繁荣达到了巅峰。 阿育王在位期间,也是印度佛教最兴盛的世代。 但好景不长,随着阿育王的去世,那个曾经兴盛的“孔雀帝国”逐渐衰退,并最终走向灭亡。 这样一来,之前被推翻的摩揭陀王室,顺理成章地回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居住地。由于摩揭陀王室的力量并不强大,所以致使好不容易被统一的土地,又一次地被外来的侵略者瓜分。 印度又恢复了列国时期那种分裂状态。在整个印度的诸多列国之中,“大月氏人”所创立的贵霜帝国最为强大。大乘佛教和铸造佛像所使用的犍陀罗艺术,是贵霜帝国最灿烂的瑰宝。 贵霜帝国在强盛了三百多年后一间衰退,最终由于政治力量的分裂而被摩揭陀国王消灭。 贵霜帝国覆灭,大月氏人在战争中四处逃窜。其中有一对夫妇,带着一双儿女辗转来到中原。他们隐藏了自己原本的姓氏,躲进了大山之中。 一开始山里面的村民觉得,虽然他们一家人都长得十分美丽,可是那红色的头发和蓝汪汪的眼睛却处处透着诡异,再加上彼此语言不通,很长一段时间里村民们都不敢与这一家人亲近。 一日村中来了一伙强盗山贼,他们不仅肆意抢夺财物,更企图掠夺、霸占村民家中那些貌美的女儿。村中乱成一团,就在大家几近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如天神般降临在他们面前,赶走了恶霸。 他高超绝妙的武功,让村民们叹为观止。从此,他成为了这个村子里除了村长之外最有威信力的人。 他就是在贵霜帝国覆灭的那场战役中逃离出来的绝世高手,也是见真门的缔造者,阿徒罗斯。 阿徒罗斯认为我们生而为人,就一定会被世间表象所迷惑,从而看不到本质。而一眼就能看透本质者即为“见真”,那是佛祖赐予有缘人的福气,更是阿徒罗斯的愿望。他希望世间所有的人,都可以拥有这样的福气,这便是“见真门”的由来。 见真门无寿堂的石门之上雕刻着的那两位,其中一个名曰“毗沙门天王”,是如来佛祖坐下四大护法天王之一,译成汉语就是“多闻天王”。 方安既然将自己创立的门派取名为“毗沙门”,这就说明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师门。 一身水蓝长袍的小童儿从暗道中跑出来后,大叫道:“师父,师父!大老白来了……” “子流,小声些!小心一会儿他出来,又训你!” “黎薇姐姐……”这个叫子流的小童儿听到有人叫他,闻声寻去就看到此刻站在阳光之下的方黎薇。 她身材高挑,肤若凝脂,眼窝深陷,棕红色的头发微卷散在脑后。最好看是她的眼睛,浅蓝色的瞳仁之中泛着如水的波光。绝世容颜,不过如斯。 子流不死心的朝大红门里瞧了瞧,讨好的凑到方黎薇的身边说道:“姐姐,师父还在和他带来的那个哥哥练功啊?!” 方黎薇对他的话罔若未闻,自顾自地蹲在花丛中一边浇水,一边欣赏。 子流瞧她没有理会自己,低头想了想再次说道:“大老白来了,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瞧瞧?” 听到子流这么说,方黎薇拿着水舀子的右手一顿,她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丁苍生,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身后跟着子流口中的大哥哥。 方黎薇心中燃起的火苗,再次被熄灭了,子流亲眼看着方黎薇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的消失。 丁苍生看到花丛之中的两个人,扬声叫到“子流!这时候,你不应该守在门外的吗?” 子流听到声音后立即跑过去,将怀中的书信掏出来,“师父,那边又来信了。”子流说着将书信举到丁苍生面前,并朝偷偷地朝他身后的男人看了一眼。 丁苍生接过书信后,转身又回到屋内。 子流目送他们离开后,再次跑到方黎薇的身边小声嘀咕道:“黎薇姐姐,那个大哥哥来这里好几个月了,一句话都没说过,莫非是个哑巴?!掌门就是和他练功吗?可是他看上去傻傻的还能练功夫?姐姐……你说他是哪里来的啊?!” 方黎薇斜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水舀子丢进水桶中,随后站起身来说道:“要不,我帮你问问?” 子流一听方黎薇说要帮自己问问高兴地拼命点头,两只圆咕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方黎薇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到时候我就和师兄说,咱家子流最近因为他是谁的事情,思虑过甚以至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所以……” “黎薇姐姐……”子流一把抓住了方黎薇的衣裙,赶紧说道:“子流不好奇,不好奇!子流今天早上刚刚吃了一个大馒头呢!现在有些犯困,我出去和宝子玩儿了!”说完撒腿就跑,方黎薇看着他那副脚底抹油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她回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红门,陷入沉思之中。 方黎薇知道,师哥这次带回来的这个男子名叫“萧慕铖”。 第五十二章 到底谁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 “笃笃笃”方黎薇轻敲房门,道:“师哥,我可以进来吗?” 她将耳朵凑近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到了门前。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丁苍生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出现在方黎薇的面前。 “师哥”她叫道。 丁苍生原本十分严肃的表情在见到方黎薇后,变得缓和了许多。他先是低头看了看方黎薇手中的托盘,随后侧身为她让出进门的位置,柔声说道:“这些事情,让子流做就好了。” 方黎薇面带微笑的走进房中,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萧慕铖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丝不苟地坐在书桌前认真的默写心法。不管屋内发生什么,他都置若罔闻。方黎薇没有说话,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后,将一碗清水端起来放在了萧慕铖的面前。 “喝口水再写吧……”方黎薇站在萧慕铖面前说道。 萧慕铖闻声抬头,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碗,然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丁苍生。 丁苍生没有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萧慕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端起水碗一饮而尽后,又埋头继续书写。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方黎薇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自从来到毗沙门那天起,萧慕铖都只听从丁苍生一个人的命令,整个人仿佛是一个牵线木偶。如果没有丁苍生的命令,他会不吃不喝地一直写下去,这些都是刚才那碗水的功劳。 这水中的东西,就是当初丁苍生投在见真门水源中的药。 这种药不会致死,却会让人从此失去自我的控制能力和辨别能力。就如此刻的萧慕铖一般,他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丁苍生的奴隶,对他唯命是从。 方黎薇端起那个水碗,一抹诡异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 当她转过身来对着丁苍生的时候,那抹诡异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 方黎薇看这丁苍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她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说,低头离开了。 丁苍生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方黎薇是自己带大的,当年他跟着师父的时候,师娘也是刚刚怀上这个小丫头。这个名字,还是自己给起的。 她出生在一个夏季的黎明,一夜暴雨之后,微红的天空之中飘着几朵蓝紫色的彩云,那日蔷薇正艳,翠蔓花红。 “黎薇”丁苍生伸手拽住了从他身边经过的方黎薇,经过仔细的观察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丁苍生只得试探地问道:“刚刚欲言又止的,是何故?你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哪有什么不能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给师哥添麻烦了。我拖累了你这么多年,我……”方黎薇低着头,语气充满了愧疚。 “胡说!”丁苍生截住她的话,十分生气的说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怎么能说是拖累?黎薇,你不仅不是拖累,反而是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方黎薇听得出,丁苍生言辞恳切,这些年他们不仅仅是同门,更是可以给予彼此温暖的那个人。 但……那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方黎薇面对丁苍生的时候,她便会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愧疚。她怕被自己的眼睛出卖,所以始终不敢抬头,与丁苍生对视。 她想要自己的幸福,即使会伤害到那个心意对自己的人,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副模样落在丁苍生眼中,却更加激起了自己内心之中对方黎薇的保护欲。他希望当师妹面对自己的时候,可以坦诚相待,可以那他当做这辈子的依赖。 他心疼的将方黎薇拦在怀中,轻声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我们相依为命多年,你的痛就是我的痛,你不快乐我又怎会开心呢?” 方黎薇轻轻地扭动身体,从丁苍生的怀中挣脱出来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无聊罢了!” 丁苍生的怀空了,心也跟着空了。他也发现了方黎薇最近的变化,却也只是以为姑娘长大了,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会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并未介怀。 “小丫头!”丁苍生宠溺的摸了摸方黎薇的头,说道:“原来是这个,子流不是每天都陪你说话吗?还有那只豹子!” 方黎薇不高兴的撅起小嘴说道:“那就是个孩子,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讲到!还有那只豹子,它和你带回来的这个人一样,只认子流一个。它就像是子流的尾巴,如影随形。” 她撒娇的样子,早已搅乱了丁苍生心中的一池春水。 所谓温柔乡,英雄冢。 丁苍生伸手点了点方黎薇娇俏的鼻头,柔声说道:“那晚上师兄陪你赏月,如何?” “真的吗?!”方黎薇听到丁苍生说他晚上要陪自己,表面上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可实际上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是有些腻烦。 她先是装出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可是过了一会却恹恹的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耽误师哥的正事……” 丁苍生截住方黎薇的话,说道:“陪我心爱的小师妹,就是正事儿!” 方黎薇摇头道:“我知道,师哥将他带回来是为了《慧定心法》的上半部。也只有它才能让你彻底恢复正常……”说到此处,她怕丁苍生误会,于是赶紧摆手说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啊,师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想说,你要将它练好,然后陪我一起到老。” 虽然虚情假意,却也是托付终老的情话。丁苍生对所有人都心存防备,唯独方黎薇他从不设防。 丁苍生摇头道:“黎薇,你我之间根本不需要解释。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方黎薇望着面前的丁苍生,愣了很久。 她不想骗他,甚至想现在就将一切都说明白。她想告诉丁苍生,她对他的心意完清楚,甚至了若指掌,但是却不能接受。丁苍生从来都不是她方黎薇心中的那个人,从前虽然清楚自己的心意,却也因为这些年她始终被约束在这个山谷之中,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别的什么人,所以她即使不喜欢也不得不认命。 一个人的日子太清冷,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才会有温度。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萧慕铖出现之后,她就心动了。 只需要一眼,她就可以确认,萧慕铖才是自己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才是她心中爱人的样子。 丁苍生看着脸色微微泛红的方黎薇,关心地问道:“黎薇,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覆上了方黎薇的额头。 特头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猛然间回过神来。方黎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只冰冷的手。 此时,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方黎薇不好意思的朝丁苍生身后的萧慕铖的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丁苍生,说道:“师哥,我能不能找你借他用用?” 丁苍生一怔,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刚才出神,就是为了他?!” “师哥!你想什么呢?!”方黎薇心中一惊,生怕丁苍生察觉到自己心中对萧慕铖的情谊后,会对他不利。所以,她撇了撇嘴说道:“人家明明是在为你着想,可到头来你却这样猜忌我!师哥这样真是伤人心呢!” 方黎薇假装恼怒的“哼”了一声后,转身就要走。 丁苍生抱着双臂,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说道:“站住!你刚才说,是为我着想?”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方黎薇面前,继续道:“既然是为我着想,那倒不如说来听听吧!” 方黎薇低头沉默了许久后,忽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丁苍生,颤巍巍的说道:“师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这些年,你我相依为命,就在刚才你还说明白我的心意!你……” “好了!我不问了!”丁苍生看到方黎薇那副委屈的模样,心中一阵慌乱。他快步走到萧慕铖面前,沉声说道:“不用再写了,今日你去陪黎姑娘,一切都听她安排。明日一早,你再来。” 萧慕铖在听到丁苍生的命令后,将手中的笔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来到方黎薇身边。 此刻,萧慕铖背对着丁苍生,他的眼神变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方黎薇道谢后,便带着萧慕铖离开了。 丁苍生绕道书桌前,拿起萧慕铖誊写的《慧定心法》,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此刻,在他手中的不仅仅是一份上乘的内功心法,更是他摆脱魔道的希望。想要陪伴在方黎薇身边,照顾她一辈子的话,首先就是要将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 方黎薇带着萧慕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耳朵听在门板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半晌后,她又将门偷偷地打开了一个缝隙左顾右盼的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后,才彻底放心。 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才发现,萧慕铖依旧装傻充愣地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 方黎薇也并未拆穿,而是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茶。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萧慕铖,能装到几时! 自从他来到毗沙门的这一个多月一来,他喝下去的所有药都是自己亲手调配的。 那点药量顶多是让他睡眠的时间增加一些,行动迟缓一些,可大脑的意识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恢复了。 “这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啊!你说,我们谁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第五十三章 使君有妇 () 方黎薇端坐在萧慕铖面前,秀眉轻佻问道:“算计?慕铖哥哥你学富五车、见多识广。那就请为妹妹解释一下,何为算计?” 萧慕铖冷笑一声答道:“为了自己的目的,暗中谋划,损害他人利益。” 方黎薇颔首表示赞同,继而说道:“恩…如果按照慕铖哥哥这样说的话,妹妹我做的这些可属实称不上是‘算计’。” 萧慕铖双眉微蹙,面带疑惑地问道:“既然我说的不准确,那就请方姑娘自己说说吧……你自己的这个行为,叫什么?” “我这顶多算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方黎薇说着站起身来,走带萧慕铖面前,一双柔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膛,继续说道:“我的确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暗中做了一些手脚,可却从未损害过别人的利益。如今,师哥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慧定心法》,而你也恢复了神志。我们一举三得,各取所需而已啊!” 萧慕铖后退半步,严肃地说道:“方姑娘你我之间男女有别,如今独处一室已经是有违礼数了,还望自重。” 方黎薇望着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微微一怔,表情略显尴尬,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将手放下并交叉与身后,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谦谦君子,我心难忘,慕铖哥哥我心中爱你,有什么错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紧紧地盯着萧慕铖,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方黎薇希望看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会有一瞬间的心动,或者是片刻的妥协。 可当萧慕铖面对方黎薇露骨的表白时,内心却丝毫没有波澜,他义正言辞的说道:“难道,这就是方姑娘心中想要的?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这些日子你的帮助和照顾,在下一定会铭记于心,可是……”萧慕铖说到此处停留片刻,似有一丝犹豫。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方黎薇再次上前半步栖身而至,逼问道:“可是什么?” 萧慕铖被她逼得,只得复又后退半步并高拱双手答道:“可是,在下已有聘妻,我与她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已有聘妻”他将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矢志不渝的坚定。 那四个字就像是铁锤一般,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心上,冰冷、生疼。 方黎薇面色一顿,略作沉吟微笑道:“我看戏文里面的那些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又不是醋娘子。我们三人……” 萧慕铖大惊,赶紧摆手拒绝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和她虽未成礼,可名分已定。方姑娘,这人各有志,而且这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 方黎薇听到他这样说,顿时容颜倦怠,怔怔地说:“是啊……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 话音刚落,她蓦地再次杏目圆睁,戟指颤声地逼问道:“我到底是哪里配上你,我宁可伏低做小你都不肯答应!你可知,我顶讨厌听你这”姑娘“二字,听着生分,让人寒心!” 萧慕铖面带愧色地安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赔个不是了,万望姑娘海涵。” 方黎薇眉头深锁轻瞟了他一眼,此刻她的心中妒火中烧,久久难平。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求而不得”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方黎薇不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她经常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发脾气。 就像此刻,她因为怒气上头所以面色有些潮红。她有好几次都想要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好好和他大吵一场。 可是,最终却忍了下来!她双手紧紧地攥住拳头,觉得有一股气血直冲上头,竟然有片刻的眩晕。 方黎薇双眼微闭,默默地调整自己混乱的气息,让心绪尽量平静下来。她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方黎薇,你一定不要轻易放弃,因为这个男人必须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萧慕铖看出了她内心的羞辱和恼怒,如今的情形绝不能与她决裂。在这深谷之中,他还是要依靠她帮助自己逃出去的。所以,萧慕铖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说几句好话哄哄方黎薇。 于是,他沉吟了半晌后刚想张嘴说话,却看到原本满脸怒容的方黎薇忽然之间变得笑面如花,之前的不快一时之间便都烟消云散了。 她抿了抿嘴角,做出一副娇羞可爱模样,问道:“慕铖哥哥,那姑娘是不是很美?会比我还好看吗?” 萧慕铖闻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你摇头是何意?她不好看?还是我不好看?我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你?”方黎薇再次逼问道。 萧慕铖生怕她再生气,于是赶紧慌忙地解释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摇头是因为,喜欢一个人与相貌无关系啊!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 方黎薇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既然使君有妇,我说再多也是无意,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不过,慕铖哥哥,你我既然没有夫妻地缘分,那做兄妹总可以吧?‘方姑娘’这三个字,我实在是不想再听了!” 听到“兄妹”二字,萧慕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答道:“那敢情好!爹娘要是知道,我替他们认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儿,一定特别开心!”说着,拱手一揖朗声说道:“贤妹不弃,请受愚兄一拜!” 方黎薇赶紧跳起来伸出双手,将萧慕铖拉起来说道:“你见谁家哥哥拜妹妹!赶紧起来,起来!” “按理说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后补了。”萧慕铖不好意思的说道。 听到他这样说,方黎薇的双眸瞬间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她紧紧拉住萧慕铖的手说道:“不,慕铖哥哥,有一样东西不用等以后,你现在就可以做到。” 萧慕铖不解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自由!”方黎薇脱口而出,赶紧回答道:“慕铖哥哥,十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山谷。金竹林外的那条十里长河,是为一条进出山谷的路。你敢不敢带我走,给我一个自由人生。” 此时此刻,方黎薇仿佛是一只被卷入洪流之中的小松鼠,而萧慕铖则是她遇到的一根浮木。 他会带着自己乘风破浪,自由自在地看尽世间美景,让她可以痛痛快快的做自己。 “你会答应的,对不对!”她知道这里管不住他,等眼前的这个男人离开以后,便又会回到之前的日子。她真的害怕了! “如果,我能脱离现在的困境,就一定带你离开。”萧慕铖反手拉住方黎薇湿润的手掌,皱眉继续说道:“不过,我现在却做不到。他的刀,太快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方黎薇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居然有人能带她离开。她心绪澎湃,开心不已。 她拉着萧慕铖的手,将其拖到自己的卧房,神秘地道:“既然哥哥应允了我,为了能快一点受到这份礼物,我现在也要送慕铖哥哥一件礼物,你等着!” 方黎薇说罢将自己床上的被褥掀起,在床板中央的位置有一个正方形的暗格。 她将暗格中的盒子取出,捧到萧慕铖的面前,问道:“慕铖哥哥,这个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她说着,从头上取下一只发簪将盒子打开。然后,继续说道:“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便指日可待了!” 萧慕铖将盒子内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那是一把砗磲材质的折扇和一本残破不堪的书籍。 “这是当年我们的先祖从见真门内带出来的,这一本就是《慧定心法》的后半部。原本还有一套《黄泉杀魂刀》法,爹死后师哥趋走了。” 萧慕铖不可思议的看着方黎薇,问道:“你竟然会把它们给我?你就不怕……” “怕什么?”方黎薇反问道,“你把《慧定心法》的前半部交给我师哥,你就不怕吗?” 萧慕铖点点头,人家姑娘都这样说了,他如果再推脱的话,就显得矫情了。当他决定将东西揣进怀里的时候,方黎薇却伸出一只手横在他面前。 “你别误会,既然答应交出去我就不会后悔,只不过这两样东西,你不能随身带着。如果让师哥发现就麻烦了,所以它还是要放在我这。”说着,方黎薇将东西从萧慕铖手中拿走,又放进盒子里锁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会和师哥说,以后每晚将你借走两个时辰陪我。他对你我二人都没有设防,所以一定会答应的。” 说罢,她转身将东西放回到原处。等收拾好一切之后,她拉着萧慕铖的手撒娇道:“慕铖哥哥,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们就这样出去,陪你说话?丁苍生一定会发现端倪的!”萧慕铖蹙眉摇头道。 方黎薇坚定地回道:“你放心,他是绝对不会发现的。此刻,师哥一定是在他的密室中,潜心修炼你给他的心法呢!”说着,她拉这萧慕铖一路小跑到院子中。 这里所有花草都是由方黎薇亲手照顾,由于山谷之中常年恒温,适宜草木的生长。只见满园的花团锦簇,青翠萦目,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 群芳之中,最漂亮的当属那一大片白色的曼陀罗。 萧慕铖快步走上前去,诧异地问道:“这可是那传说之中的彼岸花?” 方黎薇自豪地挑了挑眉,回道:“对呀!” “可是,这彼岸花不应该是红色的吗?为何,你这里是白色的?”萧慕铖继续追问道。 方黎薇大笑道:“那这说来可是话长了呢!慕铖哥哥,我们坐过去慢慢说吧!” 花园之中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放着一个长长的板凳。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并肩坐下。 “关于彼岸花,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慕铖哥哥,我准备讲,你可做好准备听了吗?”方黎薇望着面前的花海,喃喃地说道。 第五十四章 关于彼岸花的故事 ()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长相无比丑陋的恶鬼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因为他的丑陋,所以姑娘并不爱他。由于爱恋和自私的占有,他将姑娘囚禁了起来。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后来终于有一天,那里来了一名侠士,他不仅救出了姑娘并与她相爱。 恶鬼不忿,想要将那美丽的姑娘抢回来。最终,却在缠斗的过程中被那个侠士用剑斩杀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带走,最终鲜血流尽,气绝身亡。 恶鬼的血溅落在乱草丛中,一种火红娇艳的花在那片草丛之中绚丽地绽放开来。 侠士带着那个美丽的姑娘逃到了一出世外桃源,本想与她生生世世的过下去。却不料有一日,那姑娘抽出了侠士手中的那把长剑,将其杀害。 原来,那美丽的姑娘只是利用他从恶鬼手中逃脱,却从来没有爱过他。 侠士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流淌到这世外桃源的每一寸土地上。来年春天,那里竞相绽放着一大片洁白的花。 那只丑陋的恶鬼名叫曼珠沙华,而那名侠士名叫曼陀罗。 曼陀罗洁白无瑕,通常开在通往天堂之路上,引领离开人间的亡魂们通往下一个新生; 而曼珠沙华却绽放在地狱之途,漫天黄沙之中,它是地狱之中那些恶灵和众魔仅存的温柔。 如果说曼陀罗代表升华和新生,那么,曼珠沙华则代表着堕落和悔恨。恶鬼坠入地狱,日日承受着鞭挞、油煎和凌迟的无边痛苦。刑囚千万年,赎清前世的罪孽。 这便是关于彼岸花的故事。 日落的余晖笼罩着方黎薇,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那一片曼陀罗。 萧慕铖听了彼岸花的故事后久久回味,对于方黎薇来说,或许丁苍生就是故事中的恶鬼,而自己则是唯一能帮助她脱离魔掌的人。那么,他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也像故事中的那个侠客一样,被姑娘所杀呢? “慕铖哥哥,你半天都没有说话。是不是在想,如果你带我离开了这里之后,会不会和故事里侠客一样的下场。”方黎薇转过头,盯着萧慕铖的眼睛问道。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萧慕铖面对她的追问,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只是一个关于彼岸花的故事,我没有当真。”萧慕铖左思右想,才想出了这样一个不算答案的回答。 方黎薇耸了耸肩,换了一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把《慧定心法》交给了我师哥呢?就不怕他练成一个绝世高手后,杀了你吗?” 萧慕铖听了之后,大笑道:“你对他还挺有信心的啊!” 方黎薇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轻视,于是皱起眉头继而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慕铖站起来,负手走到水井旁边向下看了看,随意地拍着井口说道:“修习《慧定心法》必须要先修心,能不能成功起心动念很重要。丁苍生心中的刀魔已经深深地扎在他心里,生了根,因此他失了先机。不过,据我对他这些日子的了解来看,其实生与死、人或魔,他都从未在意过。所以,他抢夺《慧定心法》的最大原因是你。在他的心里,从始至终最重要的只有你,这才是他最大的杂念。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啊!” 说到此处时,他看到方黎薇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厌烦的神色。“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这句话,萧慕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唐突。 提起丁苍生,方黎薇的心中逐渐浮起了一团乱麻。乱麻之中的每一个结都是死疙瘩,解不开,拽不断。 她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沉思半晌后无奈地说道:“这些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彼此都在慢慢地长大。我对他越来越惧怕,却又不得不依靠。我与他相处的并不自在……” “所以你才想要离开这里,才会用那半部《慧定心法》做和我交易。”萧慕铖说道。 方黎薇点头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这心法本就出自见真门,还有那把名为‘皙雪’的折扇,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这些东西与自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日暮低垂,月朗星稀。 萧慕铖躺在破烂的柴房之中,皎洁的月光从残破的房顶和墙壁的缝隙之中渗透进来。 他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那把折扇的样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他却难以忘怀。 按照方黎薇的说法,这把名叫“皙雪”的折扇出自见真门,可是他从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海物有砗磲,白皙如雪,质润如玉,坚韧光洁;尊七宝之首,称四石之最;兼五德之上美,超众宝而绝伦。 砗磲与金、银、玛瑙、珊瑚、琉璃、琥珀并称为佛教七宝。 它的质地坚韧,气质纯净若兰,在海底经过上万年的生长和雕琢,汲世间万物之精华。 用这样珍贵的宝物所制成的兵器,一定非同凡响。萧慕铖举起自己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着“皙雪”在自己手中的情景。如果他可以将《慧定心法》和“皙雪”一起带回去,那么梧桐苑在武林之中再无敌手。 这一边,萧慕铖和方黎薇已经结盟,而丁苍生却还沉浸在《慧定心法》的修炼之中,无法自拔。 光阴乃万代之客,日月交替垂落西海,逝川奔腾流入东溟。 自从木南荨将辽军的计谋拆穿那日起,萧鞑凛的大军在雁门关外已经驻扎了半个月,到今天终于按捺不住,举军攻城了。 出发前,萧鞑凛将耶律隆绪送来的那副画像再次看了一遍,并牢牢记住。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一战必然能与之相见。 如若能擒获带回大辽,无论是在太后那还是少主那,都会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萧鞑凛坐在马上,将画像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他大手一挥,信心满满地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雁门关而去。 辽军驻扎在城外五百里,既不进攻也不撤退,所以身为驻守雁门关的将军杨延琪一刻都不干放松。戍守在城楼上的将士都是经过她亲自筛选过的,各个身经百战,胆大如虎,心细如尘。 所以,当辽军如乌云压境般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丝慌乱。 杨延琪和木南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已经十分亲近了。她们正在计划着,等辽军大败而归之后,就一起到出去走一走。 木南荨挽着杨延琪的手臂说:”天气日渐回暖,杨姑姑一定要随我到雁门山上去看一看。那里有一大片葱翠的梧桐树,路边还有金黄的迎春花漂亮极了。再过些日子啊,大雁就该回来了!到时候,那悬壶瀑布下面清澈见底的栖雁湖中,就会大雁成双结对的在那里休息,玩耍。那景象啊……可美了!“ 杨延琪宠溺的拍着她的手,继续说道:“到了秋日里啊,荨儿和姑姑一起回汴梁城。那里有许多好吃、好玩儿的地方。还有天波府,到时候一定要去那里住上几日。家里人看到你去,一定会特别高兴。” 二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军帐之外,萧炎和欧阳靖二人站在营帐之外,都感受到了那份快乐,军营内巡逻的将士也不自觉地面含微笑。 “这些日子是我家八妹在这十几年中,最快乐的时光。”欧阳靖十分开心地轻拍萧炎的胸脯继续说道:“老兄,你功不可没!让我家八妹最伤心的是你;让她最开心的也是你,还是你有本事啊!” 萧炎将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轻轻拂去,瞄了他一眼说:“你几岁了?儿子都快娶媳妇了!怎么还如此不正经?” 欧阳靖闻言显示一愣,随后略带伤感的说道:“是啊!时间竟然这样快,你我都是快做爷爷的人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仿佛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严肃地问道:“铖儿,可有消息了?” 萧炎苦笑这摇头,回答道:“梧桐苑的门徒几乎都放出去了,至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显然,人家这是故意躲起来了。铖儿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过于莽撞,一颗心总是掉在胸口,沉不下去。希望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教训。” “你这是亲爹嘛?”欧阳靖瞪着一双眼,朗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还能心平气和、不紧不慢的在这分析你儿子,就不担心他的安危?你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萧炎摆手信心十足的回答道:“丁苍生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得到见真门的心法,这个时候他只能将希望寄予在铖儿身上,所以,丁苍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那万一呢?”欧阳靖复又问道。 萧炎幽幽地回道:“就算是有什么万一,那也是命。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欧阳靖盯着萧炎,审视片刻后道:“既然想的如此透彻,为何之前意志消沉,一病不起呢?” 萧炎看着他,心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跟个婆娘一样。 他没好气的对欧阳靖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毕竟是我的亲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事情发生突然,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有的。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话,那你就真该找个郎中好好给我瞧瞧了。” 对于萧炎的话,欧阳靖倒是有几分不同的意见,他刚要张嘴反驳就觉得身边有一阵风“嗖”的一下就过去了。那人着急忙慌的朝杨延琪的军帐跑去,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背影。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便知不妙,紧跟着那一闪而过的背影来到杨延琪的军长内。 他们疾步赶至军帐内还没有站稳脚,便听到那名戍守城楼的小兵说道:“杨将军,辽军大兵压境,浩浩荡荡的大概有十几万大军,此时恐怕已经到城门外了!” 杨延琪“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肃杀地问道:“何人为将?”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萧鞑凛啊!”欧阳靖急声说道。 那戍守城楼的小兵赶紧附和道:“那旌旗之上,的确是写着‘萧’字!” 杨延琪快步走到自己的铠甲面前,道:“吩咐下去,准备迎敌!” 那小兵得了命令之后,转身跑出军帐。 杨延琪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他送上门来,姑奶奶就让他尝一尝我银枪的厉害!” 木南荨兴奋地跑到杨延琪身边,附和道:“姑姑,我们一起将他们打回老家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游山玩水啦!” 杨延琪听罢朝她点点头,随后换上铠甲,手提银枪,跨上战马英姿飒爽的朝雁门关的城楼而去,萧炎、欧阳靖、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等人,也都随之而去。 第五十五章 萧鞑凛下令,要活捉木南荨 () 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木南荨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战火纷飞,箭矢如雨,血肉横飞的战场的时候,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虽然很俗气,可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却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知道。 他们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接二连三的倒在血泊之中,明知道此番有去无回,却依旧迎敌而上。他们拼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身后的父母妻儿? “忠孝两难”这五个字,道尽了从军男儿心中的纠结、无奈和悲壮。当一个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泯灭了自己“怕死”的天性,剩下的便只有为家国安稳奉献一切的无私。战场之上,各个儿都是英雄。 雁门关的城楼之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哀嚎连连,尸横片野。宋辽两军皆有伤亡,实力不分上下,胶着难分胜负。 杨延琪立于城楼之上,神贯注地密切关注着战况。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冷箭,直朝她面门而来。幸好杨延琪身经百战,反应机敏,她只是微微将头一偏,那只箭便紧紧擦着自己的鼻尖飞了过去。 由于事发突然,周围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两军阵前如若主将被斩杀,必定军心动摇,溃不成军。 待众人从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中醒过神来之后,纷纷跑到杨延琪身边查看。 木南荨与她的距离最近,所以最先来到杨延琪的身侧,紧张地问道:“姑姑,如何?有没有受伤?” 杨延琪冷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无事,他们敢如此挑衅。看来是忘了杨家枪的滋味了!”说话间,握着银枪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她大声叫了身边的一名小兵道:“你去将我的马牵出来,本将军去会会他们!我也想知道,刚刚那一箭到底是和人所放!” 听她这样说,萧炎赶紧劝道:“八妹,你还是在城楼上指挥作战吧!你得相信前方奋战的前锋,到目前为止这辽军还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压根还不需要你出手!” “这是什么话?”杨延琪双眼一瞪,没好气的说道:“杨家没有孬种!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只要手里攥着这杆枪,就不可能怕了谁去!”她瞟了萧炎一眼,继续说道:“炎哥,我没强求你跟我去吧?!” 萧炎被杨延琪呛得脸色惨白,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他太了解杨延琪了,作为驻守雁门关的银花上将军,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之下挑战她的权威。她将杨家军的威名看的比命都重要,所以刚刚那一箭表面上看她是躲过去了,可实际上却是死死的扎在了她的心上。 萧炎无奈之下,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再阻拦。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木南荨轻声地在欧阳天寒的身边说道:“天寒大哥,可知道这话的意思?” 欧阳天寒苦笑道:“既然荨妹妹都这样说了,我就随杨姑姑一起出城。”他忽然正色,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继续说道:“我前去迎敌,你一个小姑娘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下面太危险,半月前的那一幕我不希望在看到!” 木南荨小脸一扬,瞪眼说道:“你回去多读读书吧!想不到大哥年纪轻轻,脑子里居然有这么多腐朽的想法!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上阵杀敌自古有之。你看姑姑就知道了,哪里比你差了!?” 她白了欧阳天寒一眼,不顾萧炎和欧阳靖的阻拦,追着杨延琪下了城楼。 萧炎忽然心烦意乱,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要出大事。他刚走了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猛然回头,瞧见身后的欧阳靖双眉紧蹙,他出言阻拦道:“天寒已经跟着去了,不会有事儿的!我出来之前可是答应嫂夫人了,决不让你操劳亲自上阵杀敌!” 萧炎哪里会听劝,他用力转动自己的手腕,想要从欧阳靖的手中挣脱出来。如果放在一两个月前,欧阳靖是拦不住萧炎的。 但是如今却不同了,自见真门回来之后,萧炎就一直卧床不起。尽管周湄一直在尽心的为他调养,却依旧没有恢复到往日的状态。 就在他们二人暗中相较内力之时,雁门关的城门应声而开。 杨延琪率先骑马飞奔而出,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紧随其后。 杨延琪的出现,让战场上的将士纷纷振臂高呼,气势大为振奋。 萧炎知道,此时即便自己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时至今日,萧炎忽然发现曾经那个雄心勃勃,手持折扇挑战整个中原武林的自己,竟然再也无力掌控任何人。这种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并非是一句“心余力绌”或是“力所不及”能说清楚的。 这半年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此刻,萧炎格外的想念萧慕铖,盼望他能尽早的平安归来。 人老了之后,总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在才会安心。 萧炎被欧阳靖看管着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城楼之上远远地观战。 眼见杨延琪带着那两个孩子在乱军之中来回穿梭,他们虽然武功高强却依旧险象环生。 城楼之上的两个人,因为紧张有一种心被提溜到嗓子眼儿的感觉,额头上冷汗直冒。 心中反复的念菩萨,暗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定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战场之上,杨延琪和木南荨二人奋力杀敌,而欧阳天寒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保护她们二人身上。 眼瞧着辽军节节败退,宋军即将获胜之时,木南荨隔着很远,一眼就看见了辽**队旌旗之下的萧靼凛。 刹那间,四目相对。 萧靼凛心中一震,大喊道:“抓住她,要活的!” 两军阵前,不捉拿主将,却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辽国众将士虽有疑惑,却依旧遵从军令,朝着木南荨的方向一拥而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杨延琪也是始料未及。她抓住木南荨的手腕,大喊道;“我带荨儿先撤,天寒你替我们断后!” 欧阳天寒握刀的手不禁紧了几分,他目露凶光地看着那些一拥而上的辽兵,坚定的回道:“姑姑放心,任凭他们谁也跨不过我的刀。” 这句话,好熟悉!木南荨愣愣地看着欧阳天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之间她仿佛看到了萧慕铖。 从小到大,师哥总是会陪在自己身边,他坚定地对自己说:放心,有我在。这句话,木南荨将它当作一生的承诺。 她以为自己可以扛起一切,可以克制住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想念。 可是,这些日子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木南荨有些恍惚,错将欧阳天寒当作了萧慕铖。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朝他走去,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 杨延琪一把将她拽住,厉声喝道:“这种紧要关头,你要做什么?赶快走!”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想要从千军万马之中身而退哪里会这么容易。 辽军士兵手持长矛,将欧阳天寒团团围住,不遗余力地超他扎去。 欧阳天寒见状不慌不忙地猝然一跃而起,离地面足足有半丈之高。携一抹寒光朝辽兵而去,瞬时间银光飘洒,迅如闪电势沉如山,十几名辽兵部被笼罩在刀光之中,好不厉害! 那辽兵本以为这一矛下去,必定会在欧阳天寒身上戳几个窟窿,却没想到眨眼之际,便失去了人家的踪迹。还没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纷纷丧命。 欧阳天寒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表面并不凌厉,可实则暗藏杀机,迅猛狠辣,极见功夫。 辽兵不禁陡然一惊,纷纷后退。 萧鞑凛将手距地高高的,大声叫到:“弓弩手准备,放!” 一时之间,弩箭脱手而出,如银蛇般朝欧阳天寒的方向窜去。 木南荨大声叫喊,这两个月来消失在自己面前的生命太多了。她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于是她突然用力挣脱杨延琪的手,飞身而出。眨眼间就已来到欧阳天寒的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欧阳天寒大怒道。 木南荨一边闪躲,一年抵挡迎面飞来的弩箭。她回道:“我不可能丢下你!师哥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哥哥!” 欧阳天寒被她说的心里暖洋洋的,可在此危险之际,根本不是感动的时候。 于是赶紧劝说道:“你听话,赶紧回去!你在这里我反而容易分神!” 说话间一个不留神,欧阳天寒的手臂便被迎面飞来的弩箭射中。 木南荨见到他受伤后有些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那迎面朝自己胸口飞来的弩箭。 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闪到她面前,紧紧地将自己罩住。 那温暖的怀抱,既熟悉又陌生。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当一股温热的鲜血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木南荨转过头去,当她看清楚趴在自己肩头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时,便再也止不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流淌。 那个人,竟然是杨延琪! 第五十六章 杨延琪命丧雁门关 () 辽国的弓弩力道极大,突如其来的那只寒箭死死地从背后钉进去,一下贯穿了杨延琪的铠甲,直入胸膛。 她紧紧地抓住木南荨的手,到死都不想放开。 自金沙滩一战,父兄众将死走逃亡,只剩下五哥、六哥和八哥。五哥出嫁为僧,八哥因为要掩护身在辽国的四哥身份不被暴露,故而隐姓埋名不能相认。 原本热闹的天波府一下冷清了下来,死寂一般的宅院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他们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十多年来,在杨延琪的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镇守雁门关,绝不让辽国的铁骑踏入大宋的国土半分;二是保护家人,当年骨肉分离的痛苦绝不能再发生。至于其他,此生也再无奢望。 而今,她用自己身躯护住了杨家的孩子。这是她为杨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恍惚间,她仿佛望见了一道极其耀眼的万丈霞光,从天而降。她的父亲杨继业手提金刀,跨骑骏马,大笑着向她奔来。 还有那个温润儒雅的少年郎,手摇折扇微笑着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到自己面前。 杨延琪为了那个人,终身未嫁。她提着一口气,也不过是想在离开人世之前,再拉一拉他的手。 那一箭不仅贯穿了她的心脏,更是扎在了城楼之上的欧阳靖和萧炎的心上,那感觉痛彻心扉。他们吼叫着相继从雁门关的城楼一跃而下,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 杨延琪将手伸向萧炎,轻轻一笑,面若桃花。 萧炎赶紧将手递过去,想要紧紧拉住她的手,再拥其入怀。 可这一世,他们终究没有这个缘分,那双手终是错过了! 萧炎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锅,胸膛的那颗心脏犹如失去了跳动的力量,仿佛忽然就停了跳动。喉头一股腥甜之气向外翻涌,温热的鲜血从口中喷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失去意识。幸好欧阳靖手疾,将他扶住。 “姑姑!”欧阳天寒大吼一声,纵身一跃来到木南荨身边,将挡在她身前气绝身亡的杨延琪抱在怀中。 木南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慢慢蹲下身来,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地将杨延琪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 “烦请天寒大哥,带姑姑回去!”木南荨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她转过头去,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此时坐在马上大笑的萧鞑凛。 那副嘴脸,让木南荨终身难忘。 她握紧手中的长箫猛然站起身来,催动轻功跨越辽国的千军万马,朝萧鞑凛飞身而去。她怒吼道:“恶贼!我要你给我姑姑偿命!” 原本占据上风的宋军,却因为主帅在阵前遭到射杀而节节败退。 萧鞑凛见此战况,信心满满地坐在马上。他自认为,这次辽军的铁骑一定可以踏碎雁门关的大门。攻城略地,寻得贵人,他一定会成为大辽国的功臣。 只可惜,这美梦还未做完,木南荨便已欺身而至。她手中的长箫眼见就要戳到自己的鼻尖了,却在眨眼之间没有了踪迹。 还得等众人反应过来,木南荨已经翩然站落在萧鞑凛的马屁股上,并手中的长箫死死地抵在他的下颚上。 辽国的弓弩手看到主帅有难,随即掉头过来,将手中的箭矢分分对准木南荨。 萧靼凛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挥动手臂对着众将士大吼道:“都给我放下,放下!你们谁要是伤到她,我就踩碎他的脑袋!听到没有,给我放下!” 军令如山,辽国的弓弩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箭收起来。 萧鞑凛此刻也只是松了半口气,因为他的性命依旧是攥在自己身后的这位姑娘手上。他心中不禁惊叹道:好快的速度!这姑娘,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怪不得,太后和主子都在寻她。 他自诩征战无数,也算是辽国的一员猛将。可是,这位姑娘却让他胆寒。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姑娘,莫要冲动,咱们有话好说!”此刻的性命,未来的富贵荣华都系在她一人手中,所以萧鞑凛的语气中尽是讨好。 木南荨冷笑一声,勒住萧鞑凛脖子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在此紧要关头,耶律摩达脱手就将自己手中的一柄开山斧扔出去。这个大家伙,带着一股劲风朝木南荨飞去,力沉威猛,势不可挡。 不过木南荨却满不在乎,只见她身形微动,一个侧身便轻易躲过了。 耶律摩达不由得怒由心生,怒目戟指大喝道:“臭丫头,你想要什么?!” 木南荨冷目一横,恶狠狠地答道:“他的命!”随后又恍然大悟般的反问:“怎样?你也要一起吗?黄泉路上,好做个伴!” “哼!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啊!”耶律摩达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上下大量着。 耶律摩达心中暗道:瞧这姑娘模样长得不赖,浑身上下英气十足。只可惜爱说大话,这毛病可不好,是得好好教训一下! 挥动着手中的开山斧,大喝道:“你现在把我们将军放了,不然我一斧下去,定要敲碎你脑壳!” 木南荨冷笑着摇了摇头,讥讽道:“你刚刚那一斧,难不成是闹着玩儿嘛?我说要他的命,就绝不会松手!” “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看我怎么打的你叫爷爷!”耶律摩达猝然迈步欺身向前,高高跃起,用尽浑身力气朝木南荨的头顶劈过去。 耶律摩达手中那柄开山斧少说也要有个十几斤重,普通人想要将它拎起来都费劲。而他却能双手持斧尽情挥洒,可见其力大无穷。 这一斧带着一股劲风迎头袭来,威猛势沉。木南荨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决不能硬碰硬。 于是她揪住萧鞑凛的脖领子,身姿微晃,便将萧鞑凛从马上带了下来,眼见着飞出足有两丈远。耶律摩达这一斧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却不曾想扑了一个空。此时,想要收势却也是做不到了。萧鞑凛的那匹战马,被他一下砍死。 那马儿仰天嘶吼一声,便气绝而亡。 木南荨看着那倒在血泊之中的马儿,也是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自己闪躲及时,不然此时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虽说心中惊惧,可木南荨的嘴上却依旧是不饶人,她朗声道:“傻大个,你这斧子练得还是差些火候啊!居然连着两次都扑空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练练吧!” “少跟老子耍嘴皮子,有本事你别躲!咱俩面对面的较量一番。”耶律摩达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木南荨冷哼一声,暗自催动体内真气,“蹭、蹭、蹭”一连三步就蹿到了耶律摩达的面前。 他觉得这女子的功夫实在是诡异,可用“神出鬼没”四个字来形容,就像是在变戏法一般。不可思议的是,当他挥动斧头准备迎敌的时候,却攸的两眼微化间,失去了人家的踪迹。 他上下左右扫视了一番,却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却突然感觉到身后被一只不大不小的棍子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一阵吃痛,忙不迭身躯疾转,双斧横于当胸。当他看到木南荨气定神闲的立于自己身后的时候,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一般。 耶律摩达皱眉问道:“你这是那一路邪魔外道的功夫,再这里跟我装神弄鬼!” 木南荨白了他一眼,嘲笑道:“你这个人好没有道理,不怪自己孤陋寡闻却说别人的是邪魔外道。” 耶律摩达此时怒火攻心,大吼着挥动手中的双斧,朝木南荨劈去。 萧鞑凛一瞧这事态不妙,万一耶律摩达真的将这姑娘打伤了,别说荣华富贵了,就是连性命也难保了。于是他赶紧朝着耶律摩达大叫道:“千万不要伤了性命,只需禽住就好!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耶律摩达是一身硬功夫,身躯魁梧,四肢健壮。但凡这样的人,都不大轻巧。 所以,木南荨的轻功便凸显出了极大的优势。 她犹如闪电一般围绕在耶律摩达的周身,让他一阵眼花缭乱。浑身的力气,却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不一会,他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耶律摩达浑身上下,挨了木南荨不下二十九棍子,而他却一斧子都没有砍中,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如此一来,他满脸涨红有些恼羞成怒。双手拎着斧子,喘着粗气说道:“你们中原人总是如此狡猾,喜欢投机取巧,好没有本事!” “看在你岁数大的份上,我这是再给你留面子呢!”木南荨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耶律摩达面前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咱们正面交锋,只怕你会比现在输的更惨!” 耶律摩达大斧一挥答道:“巧言令色,你就是不敢与我交手,怕我将你砍成两瓣!” 木南荨盯着他半晌,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萧鞑凛,点头道:“既然你想与他在黄泉路上做个伴,我就成你!” 说罢刚要动手,握着长箫的手却被人紧紧抓住。木南荨并未回头,只是暗暗催动真气,吞吐几个呼吸后却并未挣脱。 回头观瞧,竟然是欧阳天寒! “天寒大哥,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松手,我要他的命!”木南荨蹙眉道。 欧阳天寒并未说话,手中一使劲便将她带上了马。 站在耶律摩达身后的萧鞑凛见此情景,大声喝道:“快给我拦住他们,别让她跑了!” 耶律摩达带着骑兵在后面追,欧阳天寒与木南荨共乘一骑在前面跑。 铁蹄铮铮,豪迈彪悍地踏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辽军的铁骑万蹄齐发,将战场之上将士的尸骨无情踏碎,一时间狼烟滚滚、血肉横飞。它们鬃毛耸立,飞奔着、嘶吼着绝尘而来,震耳欲聋。 欧阳天寒在骑马上频频回头望去,身后的大辽骑兵死死地咬着他们不放,耶律摩达挥着斧头跑在最前面,大有不将他们捉回去誓不罢休的气势。 眼看着就要跑到雁门关的城楼门口了,他们坐下的那匹枣红马却在长啸一声后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雁门十六蛟 () 耶律摩达为了阻止欧阳天寒将木南荨带走,脱手将自己的开山斧扔了出去,狠狠地将马匹的后腿砸断。 失去马匹的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稍作犹豫,随后便拼命地朝城楼大门跑去。可是人只有两条腿,终究是比不上马儿四条腿的速度,所以很快他们便被骑兵追赶并包围。欧阳天寒将木南荨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周围的动静。 “不用顾及我,咱们一起杀出去!”木南荨轻轻地在欧阳天寒的耳边说道。 “一起杀出去!”欧阳天寒不可思议的回头相望,那双眸子璨若星河,木南荨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在欧阳天寒的印象里她温婉、俏皮、热情,这世间所有的厮杀、恩怨、名利**都与她没有关系。在外人看来,梧桐苑是武林的霸主,可对于木南荨来说那只是她的家。不得不说,这些年来萧炎夫妇将她保护的很好。虽然身在江湖,却可以任性洒脱。 那个时候,在她心中唯一的烦愁就是萧慕铖的那颗心,到底在哪里。 可如今,她慢慢变得清冷、坚硬,一副江湖女侠客的模样。曾经的那个木南荨,早在一个多月前和萧慕铖一起消失了。 她伪装的很好,仿佛骗过了所有的人。可欧阳天寒却知道木南荨并没有变,她只是死死守着自己,守着与萧慕铖有关的一切,等他平安归来。 耶律摩达面露得意之色,威胁道:“小子,你将这臭丫头交出来,我就放你回去。” 欧阳天寒对耶律摩达的威胁置若罔闻,紧紧地拉住木南荨的手,气定神闲的看着他。 看到对方不搭理自己,耶律摩达有些不大高兴,却依旧好言相劝道:“你说你,怎么和那丫头一样倔呢!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懂啊!硬碰硬你又打不过我,这又是何必呢……” “打不打得过,还是要交手之后才能知道。”欧阳天寒轻笑道:“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耶律摩达忽而大笑道:“小子你自己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我!一个细皮嫩肉,弱柳扶风;一个皮糙肉厚,威武强壮;就这外在条件胜负已然分明啊!” 木南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个契丹大汉,能将汉语说着这样也不容易了!” “他们是要抓你,居然此时还能与我说笑!”欧阳天寒不可思议地感叹道。 木南荨回道:“天寒大哥在江湖行走多年,依旧没有将这世事看淡嘛?有些事情,结局早已注定,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态度而改变。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感叹一声‘无能为力’而已。” “我从不信命,即便是老天爷我也要与他斗上一斗。”欧阳天寒对耶律摩达说道:“那个皮糙肉厚的莽撞大汉,你我的废话说的已经太多了,也该动一动正格的了。”他一边说着,一遍用双目环顾四周的骑兵:“是你与我一对一单挑,还是一起上呢?” 耶律摩达手持一双开山斧,从马上跳下来说道:“你这口气,真是不小啊!一起上未免有些胜之不武,咱俩单挑吧!” “单挑你也是胜之不武!”木南荨躲在欧阳天寒身后,撇了撇嘴说道:“我们这细皮嫩肉的,哪里是你的对手!” 耶律摩达冷哼了一声,瞪着眼回道:“我们契丹都是蛮夷之辈,与你们可比不得。在我们这里就是拳头硬的说话,只要老子没有以多胜少,那就不叫欺负人。” 木南荨轻轻地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之色。她本以用言语挑唆对方一下,就可以有机会二打一。却不曾想,对方根本不吃这套。 这耶律摩达力大无穷,出手迅猛,再加上多年征战累积的经验,就算是她和欧阳天寒一起上,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将他击败。而今他选择与欧阳天寒单挑,他们是半分胜算都没有。 就在她为难之际,从雁门关中窜出一队人马。木南荨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从梧桐苑带出来的十六个门徒。 说来奇怪,雁门关外原本晴空万里。 而当这十六个人绝尘而至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一大片乌云从西南方翻滚而来。 耶律摩达见状暗道一声,不好! 如若这雨真的下起来,那么他们的弓弩将部失效。失去弓弩的骑兵,威力也会大不如前。 而反观宋军,人家既然敢把这只十六人的军队放出雁门关,就说明些人绝非泛泛之辈。 宋辽交战多年,彼此自是十分了解。可眼前的这一队人马,他确实头一次见。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知己却不知彼。 就在他在心中衡量、盘算之际,豆大的雨点送天而降,“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所谓“天公作美,适逢其会”,此刻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大雨倾盆,这是六个人硬生生地将辽军的包围圈厮杀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耶律摩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与他一起追赶而来的三千骑兵都是最精锐的战士,即使没有弓弩的掩护和帮助,他们腰间的弯刀也绝不是摆设。 可反观对方只有十六个人,并且他们没有佩戴任何兵器,赤手空拳就让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宋军之中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犹如天降神兵,锐不可当。 耶律摩达顾不上许多,只得鸣金收兵。 没得为了一个女娃娃将自己的精锐部折损进去,他耶律摩达还没有蠢到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耶律摩达暗暗咬了咬牙,无奈的摇头翻身上马,带着早已溃不成军的骑兵部队绝尘而去。 这一战虽然守住了雁门关,却让朝廷失去了一员猛将。 杨八妹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汴京城,震惊朝野。 与此同时,“雁门十六蛟”的名头也在大宋百姓之中传开了。 木南荨强忍着悲痛的心情,为杨延琪将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换上了一身素白色的战袍。将她和那杆始终陪伴着她的银枪,一齐放入棺木之中。 萧炎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望着棺木之中的杨延琪发呆。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八妹,是我误了你一生。到如今,连一个为你穿孝、守灵的人都没有。有许多话,我始终没有机会与你说。而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萧炎走到香案前,颤抖着双手点上了三炷香查在香炉内。 “年少时,我与你一见倾心。初入江湖,不谙世事。心中那份不甘和骄傲,让你我擦肩而过。虽有遗憾和不舍,却依旧扭着性子一条道跑到黑。想要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他说着,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看着杨延琪的灵位继续念叨:“我知你刚烈,却不曾想还是个死心眼儿,为了我这个江湖的草莽始终不肯嫁人。我将梧桐苑设立在雁门山上,原本也是想守你一辈子的。可是,那一年我遇上了萧慕铖的母亲。起初见到她,只是觉得有趣。可长久相处下来之后,她却慢慢地走进了我的心里。” 此刻木南荨刚巧走到帐外,听到了“萧慕铖的母亲”这几个字,便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她知道姑姑一生未嫁,所以换上孝衣后准备回来为姑姑守灵的。却不曾想,听到了师父在帐内。 木南荨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她心中隐隐觉得今天自己会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极少有人知道的,讳莫如深的秘密。 只听得萧炎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萧慕铖不是我和师妹的孩子。他的母亲是暮雀门的掌门人,蒙绕香卡。”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翻滚出了阵阵凉意一直蔓延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怪不得,怪不得当自己和师哥闯入暮雀门的时候,人家会放过他们二人。 怪不得逼着师哥认蒙绕香卡做干娘,怪不得干娘会把一身的绝学传授给师哥。 怪不得当师傅看到干娘送给自己的头饰会落泪,怪不得干娘会为了他们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那是师哥的亲娘啊!如果,师哥知道了这个真相后他一定会伤心的疯掉。 “荨儿,你进来!”木南荨一愣,原来师父早就察觉到了。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后,迈步走了进去。 木南荨轻咬着下唇,双手的食指在一起放在身前,轻声的叫了一声“师父”。 她低着头站在萧炎身后,心中不禁暗暗恼悔。师父称霸武林这么多年,是江湖上人人敬怕的“阎爷”,自己这点小伎俩他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师父既然早就知道了我在外面,为何一开始不叫徒儿出来?害得我白白得意一场!” “多大了,还撒娇!”萧炎瞥了她一眼说道。 “恩?!”木南荨瘪了瘪嘴,小步蹭到萧炎身边,蹲下身后拿起一打纸钱放进面前的火盆里。“师父,我想听您把故事讲完。” 萧炎望着杨延琪的灵位,将当年的过往一一说给木南荨听。 回首往事,萧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落寞的说道:“如今,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和湄儿了。刚刚我看着你杨姑姑的时候就在想,这辈子到底得到什么了?我守在这雁门关还有什么意义?” 木南荨从始至终都在充当一个静静地聆听者,那是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她没有资格去谈论是非对错。为今只是希望,师哥可以平安归来,她不想错过。 “荨儿,你与铖儿之间的感情你师娘已经和我说了。”萧炎说到此处,稍稍停顿后继续说道:“假若,铖儿这孩子福大命大,能够平安而归的话。我就做主,为你们把婚事办了。” 木南荨将手中剩下的纸钱,轻轻地撂在火盆中,静静地说道:“师父,不管师哥能不能回来,我的这颗心都不会变。婚事是后话,我现在倒是想和师傅商量另外一件事情。” 在萧炎眼中,她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他本以为木南荨听到她和萧慕铖的婚事会开心一些,却不曾想竟是如此冷静。他不禁觉得,要对这个徒弟重新认识了。 未等萧炎搭腔,木南荨就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将姑姑送回天波府。” 第五十八章 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 () 辽军的的营地之中,许多将领都站在主帅的军长外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 自从耶律摩达返回军营后就遭到了主帅萧靼凛的斥责,一开始还能隐约听到耶律摩达辩解的声音。可他越是辩解,萧鞑凛骂声音就越大。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随着萧鞑凛的一声怒吼:“你个蠢钝如猪,胆小如鼠的傻货,滚……滚出去!” 耶律摩达黑着脸从军帐内走出来,那些看热闹的人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找不痛快。所以,当看到他黑着脸出来之后,便默不作声速速地散去了。 萧鞑凛坐在帐内的书案前怒目圆睁,“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虽然已经狠狠地将耶律摩达骂了却依旧不解气,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书案之上,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可恶至极!” 本以为这富贵荣耀就在眼前了,可却因为耶律摩达的目光短浅而错失良机。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以在大辽的军队之中来去自如、挟持主帅,这到底是因为她本事太大了,还是自己根本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无奈之下,萧鞑凛只得飞鸽传书,将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回报给耶律隆绪。 现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只能按兵不动,等待主子的下一步计划。这次辽军南下攻城本就是为她而来,如今却让其身而退。 传出去,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鞑凛走出军帐,喊来了一名自己的近身侍卫,将一个细小的竹筒塞进他手中,低声耳语道:“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那名侍卫攥了攥手中的东西之后,点头道:“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 萧鞑凛亲眼看着他走出了军营之外,负手而立环顾着那清澈、高远的天空,心中暗子猜想:雁门关外的十六名男子到底是何人,竟然能随意的呼风唤雨!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身怀异术?还有那名姑娘,他越想也觉得眼熟得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天空清澈高远,万里无云。 一排大雁自雁门关的方向展翅而来,犹如广阔草原上的一缕霞影,又如无垠大漠之上的那一抹尘烟。 它们排着队,浩浩荡荡的飞向远方,飞入那苍茫的大地与遥远的天际之间。 三天之后,辽军突然拔营撤退。 朝廷新任命的将军还未到任,为了稳定军心,杨延琪的棺椁一直停在军营之中。 如今他们拔营撤退众人心中虽然存有疑虑,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天气原来越暖了,为了保险起见,明日我就想护送着姑姑回汴京城。”吃午饭的时候,木南荨将自己心中的盘算说出来。 听到她这样说,欧阳天寒夹菜的手忽的一顿,看了一眼欧阳靖和萧炎。发现两位都依旧面无表情的吃饭,丝毫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他便也没敢搭腔,继续埋头吃饭。 木南荨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眼睛盯着地面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萧炎用眼睛瞄了她一眼,说道:“我原本也是计划明天将她送回去,你若想跟着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木南荨将身子微侧向萧炎,道:“我知道师父是担心我的安危,此去汴京城,我会请天寒大哥与我同去。” 萧炎用手指朝帐外点了点,说道:“那十六个人是你带来的,自然也是要跟着你的。” 木南荨摇头道:“不行,师父现在身体不佳。他们要留下来保护您的安,我身边有天寒大哥您尽管放心。” “荨儿放心,师父习武多年,身体就是再不济也要比寻常人强些。我身边有你庄叔叔,欧阳伯伯还有你杨姑姑留下的两名副将,即便是辽军使诈再次兵临城下,也不足为惧。所以,那些人还是跟着你比较好。”萧炎耐心的劝说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回答道:“这样他们十六个人我带走一半,剩下的随身跟着师父!” “荨儿……” 萧炎刚想要开口继续劝说,却被木南荨阻拦道:“师父,如果您的身体如从前一样,那么我一定听您的将他们都带在身边。可如今却不同了,没有我木南荨梧桐苑不会散,江湖武林也不会乱。可如果师父您有什么闪失,您有没有想过后果?!” 木南荨看萧炎的面色有些松动,于是继续说服:“师哥至今下落不明,师娘、周闹还有梧桐苑的上上下下,还需要仰仗您。单凭我自己,撑不下去的!” 说到此处,木南荨动情之余眼中竟然闪着泪花。 萧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如你安排的那样,明日一早你们就起程,将她送回去吧。”说完,他伸出手来疼爱地拍了拍木南荨的额头,“你能亲自送她回去,她定然是高兴的。你们吃吧,我再去看看她……” 木南荨目送着萧炎离开,短短的几个月师父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脊背微躬,步履蹒跚,连原本乌黑的头发都冒出了许多银丝。 她生怕师父再遭遇什么打击,如果是那样,他会不会…… 想到此处,她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缓解一下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而造成的紧张情绪。 用罢午饭,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回到各自的帐内收拾需要带的衣物。 因为转天很早就要上路,所以当晚守灵的工作就交给了庄憨。 烟笼寒水月笼沙,今晚挂在夜空的虽是一弯月牙,却更外的明亮。 木南荨早早的便躺到了床上,可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无法入睡。 她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将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许多遍。无论白天如何坚强,每每到了晚上,包在她那颗若软的心的坚硬外壳就会自动裂开。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干娘,师哥,杨姑姑,只见了一面的师公,还有身首异处的云舞姑娘。 这些人、这些事情压在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每到深夜她都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迷离之间刚觉得有些睡意,却被门外的人再次叫醒。 “荨儿妹妹,起身了吗?” 木南荨睁开眼睛,却没有出声。 帐外的人听到里面没有人应答,便又再次叫到:“荨儿妹妹,起身了没有?”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的那遍要大些。 所以木南荨一下就听出来,原来是欧阳天寒的声音。 于是她围着被子坐起身来,扬声问道:“外面是天寒大哥吗?可是有什么事情?” 欧阳天寒不好意思的回道:“再过一个时辰咱么就要出发了,所以我来看看妹妹是否起身。要不要在出发之前,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 木南荨想了一下,说道:“天寒大哥稍后,我马上就来!” 她说着便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并穿上衣服,随后快步走出帐子。 欧阳天寒看到木南荨的装扮一愣,只见她身着一身白色素袍,将其右边的头发披散下来。这很明显,是在为杨延琪着孝。 他张嘴想要说些话什么,可最终他却低头想了想,随后便没有在说什么。 按照古礼,家中如若有亲长去世,例如父母,公婆,丈夫等,需要将头发披散开来以示哀伤。 但到了如今,大宋开朝后有司重新拟定了散发之礼。规定只有皇太后薨逝才允许将头发完散落下来,皇帝和皇后、诸王、公主、县主、诸王夫人、六宫内人皆披散左边的头发。 而在民间则习惯,父亲披散左边,母亲披散右边。 护送回京的人马早就整顿好在外等候,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二人在杨延琪的灵位前叩头,齐道:“姑姑,我们送您回家。” 木南荨起身后,高声道:“起灵……” 四名士卒分别在杨延琪的棺椁左右两边稳稳地将其抬起,他们脸上除了肃杀之色外,还隐隐的流露出几分悲痛的神色。红了眼眶,却没有让一滴眼泪掉落出来。 除了守城和巡逻的将士之外,其余的人都自发地等在军营之外,想要送这位巾帼将军最后一程。 东方的鱼肚被一抹红霞染成了粉红色,随着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原本洁白的云朵也被映照成玫瑰红色。 那一轮红日从蓝紫色的天边升起,一道耀眼的金光穿透玫瑰红色的云朵,洒落在大地之上。 木南荨坐在马上看着天边的万丈霞光,喃喃地说:“姑姑,荨儿亲自送您回家,您一定十分欢喜。” 她手中拉紧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木南荨走了一段路后回头朝军营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依旧站在军营门口的萧炎和欧阳靖。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无法理解他们对姑姑的感情。 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 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 萧炎站在军营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他现在内心的自责和悔恨无人能了解,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意孤行,脱离见真门独自闯荡,这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见真门不会造次横祸灭门,蒙绕香卡不会因此送命,杨延琪也不会孤身至死。 萧炎将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目送着队伍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此时,一行大雁自雁门山的方向飞翔而来。他们啾啾地鸣叫着,朝关外的方向飞去。 顿时在这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 为这欣欣向荣的清晨增添了几许哀伤,萧炎慢吞吞地走回到杨延琪生前的军帐之中。他环顾四周,在心中默念道:“八妹,此生我辜负了你。下辈子,你可要离我远一点。千万,千万别再碰上我。” 第五十九章 木南荨初入天波府 () 堤边纸钱灰若雨,沽酒赛神巫语降。 当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一行人到达汴京城郊外的时候,恰巧赶上清明节。 一路上看到许多百姓在祭奠自己的祖先,虽不设香火却将一串一串的纸钱在墓旁的树木之上。纸钱如“飞雪”一般随风飘散,这般景象让木南荨心中的哀痛又加重了几分。 行至汴京城门之外,便看到一名身着盔甲,腰带佩剑,将军模样的人站在那里。 此人便是镇守京畿的是本朝名将,太宗明德皇后的长兄李继隆。虽然早已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抖擞。 欧阳天寒见到他后,赶紧从马上下来,抱拳拱手道:“老将军,许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李继隆不苟言笑,重重地点头道:“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别说是驻守京畿,就是官家派我去驻守边疆,也是没问题的!” 欧阳天寒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嘴硬”是军中之人的通病,他早就听父亲说过,官家将京畿交给他已是勉强了。 按照他这个岁数早就应该卸下一切军中职务,回家颐养天年了。 木南荨从来没有来过京城,并不认识他,所以一直坐在马上没有动。 欧阳天寒指了指木南荨道:“老将军,这位是木姑娘,这次与我一起送杨将军回来。” 李继隆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马上的那位姑娘,心中有些狐疑。这位木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从未听说过杨家,或者是欧阳家有这号人物啊! 不过,当他听到“杨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的悲痛之情让他很快就将木南荨这档子事儿忘了。 李继隆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哽咽说道:“有人来报,说是有一对人马朝城门而来。我就猜到,是她回来了。我已经差人到天波府禀报了,今日不得空,明日我定亲去祭奠。” 欧阳天寒回道:“老将军,军中之人马革裹尸是荣耀。姑姑巾帼英雄,如今也未免不是一种归宿。” 李继隆吸了吸鼻子,摆手道:“莫要耽搁了,你们赶紧去吧!” 欧阳天寒再次拱手道:“保重!”随后翻身上马,同木南荨一起带着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这一路上,木南荨没有将杨家的旗号打出来。在这一点上,她是有自己的考虑。 短短的几天时间,杨延琪身故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大宋。以杨家军的威名,如果将旗号亮出来,沿途一定会有很多百姓前来送行。 如此一来,回京的速度就会放缓,此为其一。 其二,姑姑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国家长治久安而驻守雁门关。是胸怀天下的女将军,也必然不想为了她,劳动百姓。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萧沛和萧游。他们二人是木南荨从梧桐苑带出来的门徒,而萧沛则是这十六个门徒的领头人。 杨延琪的棺椁在队伍的最中间,一行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在汴京城内。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猴,拍了拍他前面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肩膀,问道:“哎……这是谁死了?这么大阵仗呢!” 前面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回过头,瞟了他一眼不懈的回道:“哼!你难道没有听说,杨家将军以身殉国的消息?” “天波府的杨家?”尖嘴猴腮的瘦猴试探的问道。 白胡子老头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啊!杨家一门忠烈,各个骁勇善战,人丁却不大兴旺!哎!可惜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对于白胡子老头的态度,那尖嘴猴腮如瘦猴的人并未在意,依旧追问到:“哎……那雁门十六蛟这次是不是也跟跟着回来了?” 习武之人的听觉会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当他提起“雁门十六蛟”的时候,萧沛循声望去恰与人群中的“尖嘴猴腮”四目相对。 那人一愣,随即退后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荨姑娘……”萧沛小声提醒道。 木南荨回道:“我听到了,一会到了天波府后,你和萧游走一趟,去拜访芳姨。” 萧沛和萧游对视后,点头应道。 自从那一日在雁门关之外,他们十六人风雨之中打败辽军骑兵的事情早已经是街头巷问了。 “雁门十六蛟”的事迹,在百姓之中广为流传。大家都以为,但凡是这样的人物都应该是狮头、虎须,膀大腰圆,脚跺一下地动山摇,大喝一声如雷震。 实际上,这十六人皆其貌不扬,甚至将其放进茫茫人海之中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也是木南荨从众多门徒之中,将他们挑选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没有突出的外貌特征就不容易暴露,无论是做探子、护卫还是杀手,都是极佳的。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骑马行至汴京城内西北隅的金水河旁,便看到“天波府”三个大字。 杨家人得到消息后,早早的就等在府外。 为首的那名老夫人,便是杨延琪的母亲,折赛花。她出生在将帅之家,自幼受父兄影响,不仅善骑射,更是熟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法。其族自晋、汉以来,控扼西北,世居云中,继生名将,世笃忠贞。 其父折德,羌族人。骁勇善战,曾在宋朝建立初期,破河东沙谷砦一役中,独自斩获五百首级。于后汉乾佑二年(公元949年),将其女折赛花许配杨继业为妻。 折赛花年近古稀,却仍旧免不了要经历丧女之痛。她与老令公子女不少,而如今留在身边的也只有一个杨六郎。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一生征战沙场,导致刀下亡魂无数损了阴德,才会如此。要不,就是她这个姓氏不好! 木南荨与欧阳天寒一同下马,来到那头发花白,手持龙头拐杖的折赛花面前。 虽然素未谋面,可天波府老太君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所以,木南荨下马后恭恭敬敬地同欧阳天寒一起朝折赛花拱手施礼。 “晚辈给老太君请安!”木南荨道。 折赛花没有说话,而是跨过他二人直径走到杨延琪的棺椁旁。她双眼通红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八妹啊!娘等了好多天了,你终于回来了!”折赛花哽咽着,发出干枯而嘶哑的声音。 “娘,您老要注意身体啊!”两位四十岁上下的夫人一起走到折赛花身边,劝说道。 以为穿着月牙白色圆领长袍的夫人说道:“灵堂早就布置好了,我们还是先要将八妹迎进去的。再过一会,许多朝中大臣怕是要来亲自拜祭的。” 折赛花用袖口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后,便任由她们搀扶进天波府。 灵堂设在杨延琪生前居住的院落之中,虽然不大却十分幽静、雅致,院落的一角种着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下有一池塘,池塘之中竟然养着一双大雁。 木南荨站在院落之中,怔怔的望着它们发呆。 她没有想到,着许多年过去了。师父早已娶妻生子,而姑姑的那颗心却始终未曾变过。 果然,若论痴情女人终究要比男人略高一筹。 木南荨难以想象,当姑姑得知梧桐苑门主成亲的时候,她的心里该是如何的难过。 易地而处,假如自己与师哥有一天也像师父和姑姑一般,她会如何? 木南荨想的入神,她都没有发现欧阳天寒早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荨妹妹?”欧阳天寒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发现她没有反应后,有伸出手指戳了她肩膀一下。 木南荨被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那一戳吓一跳,皱着眉头转过身后看到了欧阳天寒。 欧阳天寒朝屋内扬了扬脸说道:“姑姑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老太君派人请你我到花厅用茶,已经请了第二遍了。” 木南荨看到是欧阳天寒后,舒展眉头回道:“那我们快去吧!莫要让老人家就等,失了礼数。”她与欧阳天寒举步走出院子,沿着游廊绕过水榭亭阁,假山竹林后来到了天波府的前院。 前院花厅之内折赛花坐在正中,七名妇人分别坐在两旁。 木南荨知道,目光大致一扫便知,那是杨家的七个媳妇。 在欧阳天寒的指引下,木南荨再次向折赛花行礼。 折赛花微笑着点头道:“好孩子,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她转头对自己左手边上的两个媳妇说道,“你们两个留下,剩下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折赛花指着为首的那名妇人说道:“这是我家大儿媳妇,她旁边这位是柴郡主,我家的六儿媳妇。” 木南荨走上前去刚想行礼,那两位夫人却同时伸手将她拦住,笑嘻嘻地说道:“不必如此客气,一路上也累了,赶紧坐下喝口茶歇歇脚吧!”说着,柴郡主拉着木南荨的手,将她让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自打进了天波府后,这里的一切便都透着不寻常。 欧阳天寒明明不是杨家人,却在这天波府内极为自在,仿佛常来常往一般。譬如现在,他就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神情泰然自若。而几位长辈对他既没有特别的照顾,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这让木南荨十分不解。 还有折赛花和两位夫人看自己的眼光,审视中略带着一丝激动还有期盼。难道,姑姑已经写信回来,先行将自己的身份说明了? 这样猜想着,木南荨将身边的茶盏端起放在嘴边,轻轻啜了一口茶。 赶了一天的路,也的确是口渴得厉害,所以这一口茶喝到嘴里格外的香甜。 折赛花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木南荨的一举一动。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目光如炬。 她笑呵呵地,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姑娘贵姓?家中可还有什么人?这次大老远的来到这汴京城,他们可放心啊?” 木南荨放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旋即一笑回道:“小女姓木,草木皆兵的‘木’。自小被贵府的五郎送到梧桐苑寄养,这十几年来始终与师父、师娘相依为命!” 听到这样的回答,折赛花心中不禁一惊。这姑娘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将这件事情直愣愣的就说出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吃惊,折赛花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 第六十章 不能说出的真相 () 留在花厅之内的两位夫人,一位是杨延平的妻子周靖云,另一位是杨延昭的妻子,当朝郡主柴熙容。 柴熙容上下打量着木南荨,云淡风轻般的说道:“姑娘真是好胆识,我杨家视它为辛密,而你却可以坦荡面对。” 木南荨冷笑了一声,回道:“郡主娘娘不用如此含沙射影的说话,我知道这件事情牵扯甚大,被有心人传出去会牵连杨家,甚至还会让如今暂时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边疆再起战火。”她一边说着,一面仔细观察折赛花的表情。 “的确如此……”折赛花点头道,“既然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为何还如此莽撞的将此事脱口而出呢!莫非是因为……” 木南荨摆了摆手,转了一下茶盏思虑半晌道:“我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杨家的确会有麻烦,可朝廷还是要仰仗天波府的。但是,梧桐苑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师父师娘这么多年,为了我承担了灭门的风险,我不会将他们置于险地。” 自从进入这花厅之内,欧阳天寒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稳稳地坐在木南荨旁边,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木南荨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有些不满,虽然彼此之间情谊不如师哥那般深厚,可毕竟也是朋友啊! 想到这里,木南荨朝他冷冷的横了一眼后,随即微笑着继续道:“更何况,您已经将大部分人都遣走,只留下二位夫人,足见信任。” 折赛花仿佛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脸色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伸手指了指她旁边的欧阳天寒道:“那你就不怕那个臭小子说出去吗?” “您不认识他呀!”木南荨瞪大了眼睛,假装很惊讶的一副表情说道,“我以为您们都是认识他的呀,不然以老太君的性格,应该将他轰出去啊!” 折赛花被木南荨反问得不知道如何去接,只得伸手去摸一旁的茶盏,用喝茶掩饰尴尬。她心中忽然就想到自己家中的那几个晚辈,这杨家的这一众孩子之中,还没有哪个如此滑头的。这刁钻的小模样,倒有几分自己年轻的模样。 柴熙容将自己婆婆的尴尬看在眼中,于是出言解围道:“我们以为是姑娘你的朋友啊!所以,才让他坐在这里的。” “哦!”木南荨一副焕然大悟的模样,回道:“原来,您是这般的信任我,甚至连我的朋友都坚信不疑啊!” “砰”折赛花用力的将茶盏放在桌上,以示威严。 木南荨自然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所以收起了刚才那副张狂的模样,低下头不再言语。 折赛花始终将木南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在心里不禁对她有几分赞赏。她面前的这个孩子既端庄又不失灵动,直率却知进退。 折赛花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开始从心底祈祷,这个孩子一定要是杨家的血脉。 “八妹生前给我写了一封信,特地交代了你的事情。我本意也是想要亲自见一见你,等五郎从边关回来之后问一问他,再做打算的。”折赛花没有绕圈子,对她挑明一切道:“只可惜,八妹却……”提起杨延琪,折赛花哽咽了。 雍熙三年,她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们;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八妹这她最心爱的女儿,竟然也踏上了黄泉路。 折赛花这些天就在想,假如当年她替女儿想一想同意了与萧炎的婚事。 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可有些事情,是注定了无法回头的。 提起杨延琪,木南荨的心中阵阵酸楚,她满怀愧疚的跪在折赛花面前。红着眼眶说:“老太君,姑姑是为了救我才……” “你说什么?”杨家大儿媳和柴熙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呼道:“姑娘,请再说一遍!你刚刚说八妹因何送了命?” “我说,姑姑是为了我,才牺牲的!”木南荨咬牙,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欧阳天寒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到她身边冷声道:“临来的时候,我父亲不是同你反复交代过了嘛!这件事情,从此将它烂在肚子里。” 木南荨撑了许多天,忽然一下就崩溃了,万般情绪一涌而出,低声啜泣道:“可是,姑姑的确是因为我才死的。我不能隐瞒真相,即便是杨家的人将我碎尸万段,我也要将它说出来。不然,我不会心安的!” 柴熙容猛的往门外走过去,拉开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复又回到木南荨身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在看了老太君一眼后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拉着自己嫂子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折赛花铁青着脸,低声说道:“姑娘就只顾着自己安心,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将杨家置于何地你可曾想过?” 木南荨一脸懵懂,不知道折赛花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折赛花摇了摇头后,对欧阳天寒道:“你起来,回去坐好!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回你的欧阳山庄看看吧,这姑娘就留在天波府吧!” 随后,她拄着龙头拐杖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木南荨道:“你跟我来!” 木南荨应了一声后,随着折赛花朝花厅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折赛花停下脚步不放心的嘱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要往外说,尤其是老四媳妇儿那里,更不许提起一个字。” “媳妇明白……” 折赛花带着木南荨出了花厅的门,顺着游廊朝杨家后院的祠堂走去。 折赛花亲手将门推开却并未进去,她站在门口对木南荨说道:“这里是杨家祠堂,里面供奉的都是为国征战的英雄,八妹没有嫁人,所以她自然也会被供奉在这里。你且随我进来……” 木南荨看这祠堂的门槛要比刚刚花厅的那个要高一些,所以便赶紧伸出手来搀扶着折赛花走进去。 “你去将门关上……”折赛花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将祠堂内的烛火点亮。 折腾了大半日,木南荨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她忽然就想起来,折赛花自从她们进门后就,不是忙着安排杨延琪的后事,就是在花厅里同自己说话。 大半日过去了,只是喝了一盏茶,连块糕点都没有吃过。木南荨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沉重的木门伴随着“吱吱呀呀”地将光亮关在了外面,祠堂之内只剩下几只烛火不急不慢,淡淡地燃着。 它们像极了那些将青春耗尽后看透世事的老者,没有跳跃更没有烛花…… 木南荨站在那些牌位面前,望着那一个个熟悉有陌生的名字。 她仿佛忽然看见了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影影绰绰地在自己眼前晃过。 杨家的故事,师父给她和是个说了一遍又一遍。虽然素未谋面,可他们的事迹和名讳早已熟记于心了。 站在他们的面前,她忽然有一种骄傲。有一种家族赋予的荣耀…… 折赛花将祠堂内所有的烛火逐一点燃后,对木南荨说道:“此刻,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木南荨回道:“荣耀和骄傲。” 折赛花点点头,继续道:“那你可知,刚刚你在花厅的那些话,会毁了你刚刚说的荣耀和骄傲呢?” “为什么?!”木南荨一脸不解的问道。 “杨家一门的每一场战役,每一滴血,每一条鲜活的生命,皆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所以,才会有了这满门的荣耀。”折赛花的嘴上虽然说着荣耀,可她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欣慰之情,更多的是苦涩和嘲笑。 她指着那些牌位继续说道:“你的姑姑必须是为国而牺牲的,而不是因为救你!你懂不懂!” 折赛花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毫不留情的将她霹醒。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她忽然知道为什么临行前欧阳伯伯叮嘱,一定不要说姑姑再乱军之中,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她更理解了,为什么当两位夫人听到自己将事情说出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若没有她在花厅说的那些话,杨延琪是为国捐躯的,是为国为民的忠烈;可如果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一旦管家知道杨延琪是为了救她而死的,不仅杨家会因为她不明朗的身世受猜忌,更会让姑姑忠烈的名声沾上污点。 木南荨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她自以为她很厉害,自认为她可以掌控一切,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团糟。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这样的木南荨,如何能替师哥守住诺达的梧桐苑。 木南荨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萧慕铖的名字。她还能坚持多久,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不用伪装坚强? 折赛花看着蹲在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那样痛苦,那样无助,她忽然就心软了,忽然就心痛了。 折赛花慢慢屈膝俯身向下,她一手住着拐杖,另一只手去撑住地面,让自己的一条腿先跪在蒲团的一角上,屁股顺势地坐在蒲团上。 她将两腿微盘在身前,拐杖轻轻地放在地上。将姿势调整舒服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折赛花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木南荨的头,说道:“孩子,你还小。世间的险恶你根本无法想象,杨家享受着无上荣耀的同时也单着天大的风险。朝中上下,边疆内外,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如若不然,哪里又会有金沙滩那样的悲惨结局呢!” 木南荨婆娑着泪眼,望着自己面前这个老太太,紧紧地握住她那枯槁,干燥,满是老茧却又温暖入心的双手。 此时此地,这双手莫名地给予了她最大的安慰。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真相而已……”木南荨解释道。 折赛花回道:“明白!我们都明白。可是孩子,大多数的人往往都没有勇气面对真相。它不如谎言甜,没有假象来的痛快。” 她拿出手帕为木南荨擦干眼泪后,继续说道:“孩子,你是八妹生前最后的牵挂,我一定会替她将你的身世弄清楚。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木南荨点点头道:“那我扶您起来,咱们一起……” 折赛花摆了摆手,回道:“不了,我想在这里坐一会。你放心去吧……老身征战多年,身子骨硬朗的很。” 木南荨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口走去,她将手放在门上却并未急着打开,思索半刻她小声道:“那日在雁门关内,辽军主帅见到我后便下令要捉拿。所以,老太君您说会不会那边也知道了什么?” 祠堂之内无比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由于久久之内得不到回复,所以木南荨格外紧张。当她是在忍不住,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折赛花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放心的休息吧……一切都有我!” 木南荨想,她此生何其有幸,身边居然有这么多人对她说“一切有我”这句话。 对于她来说,这便是世间最温暖的承诺。 第六十一章 仁明殿内,郭氏皇后 () 折赛花盘坐在蒲团上,目送着木南荨离开祠堂。那窈窕、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被淹没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两世一身,形单影只。”折赛花摸索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轻声念叨着,“重贵,自从今年开始,我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这腿每逢阴天下雨隐隐的都会有些疼,最厉害的一次,都下不了床。” 她望着门外的夕阳西垂而下,天边的云被染成了好看的橘红色,四周被金色的线条勾勒出许多不同的形状。像蝴蝶,像夏蝉,像南归而来的大雁,只可惜这样好看的景色放在折赛花眼中,处处透着迟暮的悲凉。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掷地有声地再一次呼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犹如孩童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嘴角向下颤抖着双唇继续说道“杨继业……杨重贵!你与我少年夫妻,到老了都不曾与我做个伴。那几个儿子也跟你一个德行,扔下老娘、妻儿不管。你可知道,我也撑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这个家……” 折赛花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念叨,直至月上西楼她也没有出来。 杨家长媳周氏来了多次,却都不敢开口。雍熙三年的时候,婆母也是像今天这般独自一人在祠堂内做了一夜。 而如今老太君年岁渐高,周氏不敢让她再来这么一次,于是壮着胆子走进祠堂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娘?!” 她等了半刻不见折赛花有任何反应,便又叫了一声说道:“娘!虽然春意渐生,可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我扶您回房吃些东西可好?!” 折赛花朝她招了招手,唤道:“靖云啊……你来!” 周靖云看到婆母朝自己招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微笑着应道:“娘……” 她刚想伸手将折赛花从蒲团上搀起,却不曾想自己的手腕被紧紧的抓住。 折赛花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传来:“孩子,你心里怨他嘛?” “什么?”周靖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婆母说的是谁。 “延平,他狠心地抛下你和宗显,心里可怨他?”由于几个时辰以来滴水未进,折赛花的声音有些嘶哑。 提起杨延平,周靖云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个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可若说怨恨,那么身为长媳的她未免有些不识大体。正当她手足无措,踟蹰着要如何回答的时候,听到了折赛花重重的叹息声。 她拿起拐杖,在周靖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道:“竟是我老糊涂了,这样的问题要你如何答?就连我都有这满腹的委屈,更何况是你!” 折赛花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对周靖云说道:“走,你扶着娘一起回房间吃些东西。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即使委屈也得撑着啊。” 周靖云以为婆母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恭敬地应道。 其实,最后这句话,折赛花是说给自己听的。近一年多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当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做好了就此长眠的准备。 有时候想想,就这样走了也好。 但是如今,她却不能这么想了。 朝内奸佞还未除,辽国、西夏依旧虎视眈眈,燕云十六州依旧攥在人家手里。再加上今天送八妹回来的丫头,她的身世对于杨家来说简直就是选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如果有人想用她来做文章,那天波府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虽然自己年迈,再也不能够上阵杀敌。但是她却可以为孩子守住这个家,替他们与朝中的奸佞小人周旋。杨家的孩子率直、忠诚、武艺高强,各个是国家的将帅之才。 可是再优秀的人也有缺点,如果不是因为轻信于人,金沙滩之战也不会败得那般惨烈,以至于杨家男儿几乎部丧命。 所以,她必须为了这个家撑下去。 在周靖云的搀扶下,折赛花回到了房间内。用饭、梳洗一番后,她躺到了床上对自己的大儿媳妇周靖云说:“你吩咐官家,明日一早准备好车马,我要进宫一趟。” “娘,儿媳陪您去吧!”周靖云说道。 折赛花摇了摇头说:“不用,一会你去老六的房里替我说一声,明日熙容陪我进宫。” 周靖云一愣,随即点头道:“媳妇儿知道了,一会我就去。天色已晚,您老赶紧休息吧。” 她顺手为折赛花掖了掖身两侧的被子后,退出了房间。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有些发亮。天边的启明星,正在闪闪发光。 折赛花和柴熙容收拾停当后,先后上了马车朝宫门方向而去。 柴熙容一身紫红色的华丽服饰坐在折赛花身旁,说道:“娘,咱们去哪儿?直接上文德殿嘛?” 折赛花摇了摇头,回道:“作为命妇,当然是先去见皇后娘娘了。” 文德殿在皇宫正殿大庆殿的西侧,皇帝平日听政都会在此。 折赛花这次想要与皇帝单独见面,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进宫后没有选择直接去听政的文德殿,而是直接去了皇后所居住的仁明殿。 仁明殿中皇后正在于前来请安的嫔妃们闲聊,一名宫人走到她身边回禀说:“娘娘,天波府折老太君和柴郡主在外求见。” 皇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昨日,杨将军的尸骨才被送回来,她们不是应该操办丧事的嘛,怎地今日反而进宫来了?” 宫人低头不语,等着皇后下面的话。 “你去,将二位请进来吧!”皇后低声对她身侧的宫人说罢,又对着仁明殿内的嫔妃扬声说道:“今儿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殿内的嫔妃见皇后下了逐客令,便一起应声退下。 皇后郭氏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次女,赵恒至道三年三月即位,五月郭氏被封为后。 郭皇后性情温和,不喜奢靡。膝下育有一子,名曰赵。 皇帝甚是喜爱,今年正月十五那天颁布旨意,封为信国公。 后宫的恩宠,直接影响外戚在朝堂的地位。而皇后郭氏却时时刻刻提点自己的家人,决不可因为自己的关系张扬跋扈,结党营私。 也正因为如此,折赛花才会先来拜见皇后。今日她与官家见面之事越少人知道,杨家才会越安。 婆媳二人站在宫门外没有多久,众妃便从仁明殿鱼贯而出。 柴熙容搀扶着折赛花刚踏进仁明殿的门,看皇后娘娘站在通往正殿的走廊上。微微一笑,华贵、端庄,仪态万方。 折赛花立即屈膝下跪,道:“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郭氏皇后赶紧伸出手扶住她,说道:“老太君快快请起,虽然到了春日,可清晨时分还是会有些冷,您老快快随我到殿内说话吧!” 皇后亲自来迎接,这让折赛花在心中十分感动,她一边跟随皇后走进殿内,一边说:“本来今日我们进攻来,是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却不曾想您亲自来迎接,真是让老身受宠若惊。” 皇后柔声回道:“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杨家为大宋镇守边关多年,各个忠烈。能有这样的将帅之臣,是百姓之福,陛下之幸啊!” 说话间以来来至在仁明殿内,坐定后皇后率先出声问道:“老太君今日前来,可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本宫说?” 折赛花向前挪了挪身子,笑呵呵地回道:“老身今日带着熙容前来,是专门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与您并无事可说。” 皇后点了点头,半晌后对身边的一个小宫人吩咐道:“素琴,你去看看陛下散朝了没有。其他人也都下去吧……没有叫你们不许进来” 仁明殿内此时只剩下皇后与折赛花婆媳二人,柴熙容恭维道:“皇后娘娘果然清明,婆母和我的这点小心思终究是没有瞒过。” 虽说是奉承,可郭氏听着也十分受用,于是笑道:“本宫也是误打误撞罢了!杨将军为国捐躯,昨日刚刚回京。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你们也不会赶在今天进宫。既是要紧的事情,自然是要找陛下商议了。至于来我这里,应该是为了避人耳目。” 皇后目光温和地投向折赛花,问道:“老太君,本宫猜的对不对?” 折赛花赶紧点头道:“殿下猜的一点都不错。” “既然如此,老太君就稍安勿躁,安心在此处等一等。”皇后慢慢起身,继续道:“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折赛花与柴熙容二人也随着她站起来,回道:“皇后请问。” 她款步来到折赛花面前,轻声道:“我父兄、侄子也在朝中做官,老太君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 “皇后不会的!”折赛花胸有成竹道,“这些年娘娘执掌后宫,圣眷正浓,而您的家人却从来没有因此骄纵结党,甚至都没有向陛下讨要过什么赏赐。像您这样谦和、无私的人,对今天的事情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皇后听到折赛花这样评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一时间竟然有些许小小的骄傲。她暗暗地长出一口气,说道:“二位宽坐,本宫先去更衣,看时辰陛下也快下朝了。” 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顿回过头对着柴熙容说道:“许久未见,郡主可愿意同陪本宫闲话家常呢?” 柴熙容一愣,“这……”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邀请自己聊天。她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的义女,与皇帝赵恒是同辈。虽然沾亲,却不十分亲近。如今忽然示好,倒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于是柴熙容迟疑着看向自己的婆母,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折赛花想了想后,便点头答应了。 赵恒下朝后派人将快要出宫门的寇留了下来,本想与他商议一下杨家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己的近侍房叶海禀报说,皇后娘娘差人来过。 赵恒对自己的这位妻子十分了解,若无天大的事情是轻易不会派人来文德殿寻他的。所以,他一边批阅今日的奏折,一边问道:“来的是谁?她有没有说,皇后找朕有何事?” 房叶海低头回道:“是娘娘贴身的素琴来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皇上下朝了没有。” 赵恒盯着他半晌,忽然说道:“告诉寇在这里等一会,你同朕一起去仁明殿看看皇后。” “遵旨……”房叶海恭敬的回道。 二人前脚刚走,寇就来了。 一名小内侍走进殿内奉茶并对寇说,皇上去了皇后处,让他稍等片刻。 他表面上微笑着应和,可心里却十分着急。本来计划是出了宫门就直奔天波府祭拜的,可如今却让皇上绊住了脚。 急的他轻抚手掌,来回踱步。 而另一边,当赵恒走进仁明殿的时候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连一名侍候的宫人都没有,这显然是被安排过得。 正当他奇怪只是,背后想起了一位女子的声音。 “参见陛下!” 赵恒回头去瞧,原来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素琴,问道:“皇后娘娘呢?宫人都去哪儿了?皇后,可是身体欠安?” 素琴轻声道:“回禀陛下,娘娘无碍。只是殿内有人,十分想见陛下。” 赵恒一愣,随即带着房叶海朝内殿走去。 刚刚迈进内殿的大门,他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等候已久的折赛花。 他回过头,对房叶海说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人靠近。” 随后,便快步朝折赛花走去。 第六十二章 圣旨赏赐荣耀,杨五郎回到天波府 () 一个时辰之后,折赛花才带着柴熙容自仁明殿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与赵恒之间说了什么。 皇后亲自将折赛花送走,临别时对杨延琪的死表达了哀伤和惋惜,并目送杨家人离开。 “皇后和老太君聊了很久吗?”赵恒的声音,从皇后郭氏身后响起。 郭氏慢慢转身,嘴角向上微笑着答道:“老太君只是来请安的。臣妾今日有些不适,说了没有两句就将她们送走了。” 赵恒双眉微微上挑道:“哦?那今日下了早朝,朕为何来看皇后呢?寇此时还在文德殿候着呢!” 郭氏装作一脸疑惑的问道:“今日陛下前来,难道不是因为听说臣妾身体保养来瞧瞧的嘛?” 赵恒显然对皇后的回答很是满意,大笑道:“许久没有与皇后用膳了,今日晚膳叫上儿一起。皇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莫要操劳。” 说着,赵恒伸出手将郭氏的双手握住,道:“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赶紧回去吧!朕回文德殿了。” 皇后屈膝行礼道:“臣妾恭送陛下。” 赵恒理了理衣袖,带着叶房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文德殿内,寇哪里有坐得住。他本来是与朝中几个不错的官员越好,去天波府祭拜杨延琪的。谁曾想刚出宫门,就被皇上叫了回来。原本以为就是说两句,却没想到一个多时辰了,连皇上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 一时间,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文德殿内转来转去。 寇字平仲,是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中的进士,太祖皇帝赵光义殿试后亲授大理评事,被派往归州巴东出任知县。那一年,他不过才十九岁。 三十二岁时,太祖皇帝先后将其迁升为盐铁判官、尚书虞部郎中、枢密副使等。 赵恒即位后,因为欣赏其才华,为人又刚直、敢于直谏,故而先后将其放在工部和刑部任职。 此时,寇奉旨掌管兵部的同时又任三司,由此可见,皇帝对他十分的信任。 文德殿内的茶已经冷了三五盏,宫人进来换到第六盏的时候,他是在坚持不住了,便问道:“陛下走的时候,有没有说是何事找我?” 小宫人将头埋在胸前摇了摇,茶换好后便离开了。根本不管跟在身后,继续追问的寇。 这一幕恰巧被刚刚回到文德殿的赵恒看见,他微微皱眉对着早已跪在地上的那名小宫人,问道:“怎么?你是如何惹恼了寇大人的?” 那小宫人战战兢兢的叩头回道:“回陛下,奴婢只是换茶,其他的一概不知!请陛下赎罪!” 房叶海见赵恒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心下便了然,对地上的宫人说道:“笨的要命!还不快下去,等回去看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宫人口头谢恩后,连忙退了出去。 房叶海对寇笑道:“寇大人,是杂家管教不周,我替她们给您赔不是。” 寇赶紧摆了摆手,回道:“公公客气,与她无关!是我自己心太急了,还请您切莫要为难她。” “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此我就替她谢谢您了!”房叶海说话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赵恒在书案后坐定,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茶盏,问道:“爱卿有何急事?竟如此沉不住气。” 寇含糊着应道:“没什么,只是想起陛下今日早朝之时交与臣的事情,这才……” 寇这个人虽然直,可却不是没有脑子。他知道,如果自己对官家说实话,就是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天波府。所以,对于内心所想他只字未提。 可赵恒从小身在皇家,看惯了尔虞我诈,在这节骨眼儿上,寇到底是因为什么着急,他心里也能猜个大概。 为君者看破而不说破,也不过是给自己和臣子们留些脸面而已。 赵恒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人就是太直,怎么朕的事情是事情,别人家的你就不管啦?” “别人家的事情?臣年岁渐长,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住,还请陛下提示!”寇这装疯卖傻的功夫,一点都不亚于他忠烈耿直的性子。 赵恒看见他跟自己这装傻充愣,有些来气。手中拿着奏折,敲打着桌子咬牙道:“杨家……杨家!天波杨府!” 寇用自己的手狠狠地拍了两下脑门,说道:“该打,该打!这么重要的事情,臣居然给忘了!陛下圣明,杨家一门两代忠烈!臣执掌兵部,是应该去悼念一下的。”说罢便立即转身,一边走一遍说道:“多谢陛下提醒,臣现在就去,即刻就去!” 寇这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是不一样,他此刻心里嘀咕的是:哼!如果不是皇上你拦着,我早就到天波府了。 “回来!”赵恒赶紧出声将寇拦下,说道:“朕不便出宫,有些东西还需要借爱卿得手,送至杨家。”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寇怀揣着一道圣旨走出宫门,直奔天波府而去。 将近正午时分,天波府内前来悼念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灵堂内外的一切事务,皆有杨家的大儿媳妇周靖云和六儿媳妇柴熙容操持。 犹豫身份特殊,木南荨并未露面。 看到寇自院内缓步而至,她二人快步相迎。 寇看到她们,并未多做寒暄,拱手说道:“敢问二位夫人,老太君何在?平仲今日是替官家前来宣旨的。” 周靖云和柴熙容二人相互对望一眼,眼神交流后柴熙容转身离开。 周靖云说道:“寇大人稍后,郡主已经去清了。婆母近日精神不打好,一直在房内休息。” 寇附和道:“人之常情,还望节哀!”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灵堂。寇因为身带圣旨,所以并未行礼,只是坐在一旁喝茶等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柴熙容搀扶着脸色不佳的折赛花来到了寇的面前。 寇赶紧站起身来,对折赛花说道:“老妇人,接旨吧!” 折赛花对于这道圣旨并无惊异之色,反而是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撩裙跪在了地上。 这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折赛花出身名将世家,嫁予丈夫杨继业后更是为大宋镇守边疆多年。所教导的儿孙,皆是忠烈之将,世笃忠贞。为表其功绩,特封为郑国君太君夫人,赐姓“佘”。希望杨家之后的每一场战役都能所向披靡,平安归来。 圣旨宣读结束后,寇又祭拜了杨延琪才离开。 一时间,汴京城中对当日天波府内所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百姓都说,官家如此厚待杨家,可见是一位明忠奸、辨曲直当世的明君。 自此之后,折赛花便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佘太君”。因杨延琪终身未嫁,皇上特许其破例,下葬于杨家祖坟。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木南荨在天波府住了足有半月。在这段时间里,边关战报更是接二连三地传至京城。 三月里,被围了数月的灵州终究还是失陷了,李继迁定居于此,改称灵州为“西平府”。 与此同时,辽国分别派出北府宰相萧继远、南军统领萧鞑凛等挥师南下。 边关局势紧迫,朝堂上下一片哗然。镇守雁门的将领刚上任还没有过久,这泰州等地又先后遭到辽国骑兵的骚扰。寇曾登门拜访过佘太君,可杨家早已是武将可出了。 放下朝堂之事不提,杨五郎从灵州赶至天波府的时候,杨延琪已然下葬。无奈,他便只能在祠堂之内为自己的妹妹上柱香,哭几声也就罢了。 晚饭过后,木南荨与杨五郎才正式见面。 他们对坐在花厅内,木南荨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竟然在杨五郎面前落了泪。 她哽咽道:“五叔,师父说当年是您亲自将我送上五台山的。所以,今日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杨延德一身僧袍端坐在椅子上,面露难色由于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木南荨在催促了几次没有得到回复后,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佘太君。 佘赛花低头想了想,对杨延德说道:“老五,如果你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就说出来吧。不仅是她,就是母亲我也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延德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说道:“娘,不是我不说,而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不能胡说啊!” “木姑娘”杨延德对木南荨继续说道:“当年,贫僧的确是收到了四弟的一封信,可信中只是说将你送至梧桐苑,让萧炎代为抚养。而其他的事情,关于你的身世,他在信中只字未提啊!” 木南荨听后,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地瘫坐在椅子上。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如今也破灭掉了,心中有说不上来的阵阵酸楚。 杨延德看到木南荨这般神情,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也是为人子更为人父,完明白她想要寻找双亲的心情。可是,理解归理解,她想做的这件事情十分危险。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仅仅是寻亲这么简单。 如果不及时阻止她追本溯源的话,那到时候朝堂之上亦或者是武林之中,一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于是,杨延德柔声继续劝说道:“木姑娘,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些年你师父、师娘将你视若己出,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你的父母也没有来寻,而你又何苦执着呢?” 木南荨眼神茫然的看着杨延德,她很难理解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师父和师娘对自己视若己出,这等大如天的恩情她是不会忘记的;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将她带到这个世上,虽然她从未想过要认祖归宗,却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更何况,她总感觉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更关系到天波府和梧桐苑的安危。木南荨总是能够隐隐感觉到,这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她必须要弄清楚。 而如今木南荨见杨延德如此竭尽力地劝说自己放弃寻亲,便断定他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或许,她的身世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木南荨转头看了看佘赛花,又看了看杨延德后在心中盘算,老太君刚刚失去姑姑脸色仍旧有些不佳,所以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过头。那么,便只能等到夜深之后单独去找他详细问个清楚了。 思及至此,木南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夜已深了,老太君需要休息,而五叔连日赶路也十分辛劳。二位长辈先去休息吧,有些事情荨儿还是要自己想想。” 杨延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佘赛花出言阻拦道:“也好,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自己想一想。人生在世,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开一些的!” 木南荨胡乱点头应付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花厅。 第六十三章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 木南荨离开了花厅之后,并没有着急回自己的房间。 她独自信步在天波府的回廊,原本是想借着如水的月色,平复一下此刻较为复杂的心情。却不曾想,竟然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杨延琪生前所住的,那处叫“孤鸿”的院落。 她刚刚来到天波府的那几天,起先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的那块牌匾。还是与几位婶娘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们提起,这处院子原本的名字叫“逐波”。 “孤鸿”这两个字,是杨延琪亲笔写下的。而在匾额右下角的落款处,写着“壬午年,秋”。 壬午年,太平兴国七年。 也是那一年,师父在雁门山之上建立了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梧桐苑。 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木南荨在口中反复念着李商隐的这句诗。她轻声叹息着,迈步走进院中。 许是深夜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院子的主人已经去世的缘故,她觉得这院中的月光格外清冷,就连吹进院子的春风都夹杂着些许泣诉的声音。 明明是春天,明明一切都满含这成长和希望;可木南荨却觉得,今年的春犹如秋一般悲凉。 她靠坐在回廊下,开始在心中梳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这每一桩,每一件从表面看上去顺理成章,可如若细想起来,又处处透着蹊跷。 木南荨隐隐觉得,或许欧阳山庄并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门派这么简单。 这其中有多事情,连自己都能看出的破绽,可师父他老人家却总是浑然不觉。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中所有的迷题,谜底都在师父心中藏着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师父到底为什么要隐瞒? 将这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一个答案仿佛在脑海之中呼之欲去,却又一闪而过后再也不见了踪迹。 此刻仿佛能抓到许多东西,却又仿佛一个都抓不到。这种感觉,让她格外的烦躁。 木南荨就是这样的人,她对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心,越是阻止的事情她越是要做。 往往这世间天大的祸事,便都是这样闯出来的。 萦绕在心中的谜团太多了,放在心里硌得难受。于是木南荨决意在今夜,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世问清楚。 她豁然起身,朝杨五郎的房间走去。 此刻,杨延德的屋内虽然烛火通明,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木南荨在屋内转了一圈,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她双手叉腰站在屋子的中央,一个劲儿的运气,小声嘀咕道:“跑了,居然跑了!” 先皇亲封的宣威将军、殿前司马,竟然为了躲避自己这个黄毛丫头,漏液逃跑了!木南荨啊,木南荨!你竟然如此可怖,你自己知道嘛? 想到此处,木南荨觉得实在滑稽可笑,小嘴儿一撇笑出声来。 既然要找的人已走,她也就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木南荨低头,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后关上门退了出来。 转身刚逃走,便看到黑暗之中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朝这边来。待对方走近后木南荨才看清楚对方,原来是杨延德的妻子,马赛英。 她向前迎了两步,笑道:“五婶婶,您是来找五叔的吧!” 马赛英看到迎面而来的木南荨先是一愣,随即应道:“是啊!木姑娘也是来找他的嘛?”马赛英说着,朝木南荨的身后看了看,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木南荨道:“他……休息了吗?” 木南荨摇了摇头,举步离开并笑道:“他跑了!” “跑了!他竟然又跑了!”马赛英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木南荨的身后传来。 木南荨忽然间心情大好,她想:跑得这么快,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自己呢!不过,这杨家五叔,太平天国寺的“了尘师父”还真是有趣儿的很。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木南荨留下一封信后,迎着春日的朝霞踏出了天波府的大门。她先是去了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去找六堂主任月芳。 芳菲的四月,京城之内淑气腾升。 四周的铺子陆续地拆下门板,开门迎客。 东西教坊门口人流熙熙攘攘,大堂之内客人虽然还不算多,可是伙计却没有一个懈怠的。 木南荨前脚刚刚踏进门,一名伙计便迎上来招呼道:“姑娘,您是来吃饭还是住店啊?” 木南荨上下打量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一番,忽觉面善得很于是笑道:“小二哥,你这里可有什么拿手的吃食,推荐给我啊?” 那名伙计很是客气地将木南荨带到一张干净的方桌面前,并说道:“姑娘,您是头回来京城吧?” “哦?小二哥,为何这样说?”木南荨好奇的问道。 小伙计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姑娘,京城之内的人都知道,咱们东西教坊的菜式每一道,都是咱们拿手的好菜。所以,压根不需要我推荐。您随便一点,便都是上佳之品。” 木南荨双眼放光地看着他,心中不禁赞叹,好一个会说话,会做生意的小伙计。怪不得,这东西教坊的生意会这么火。 她饶有兴致的刚想要继续开口询问,只听得二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赵生,让你接待个客人还如此油嘴滑舌!” 木南荨循声望去,便看到任月芳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芳姨!”木南荨轻点头道。 任月芳开心地笑道:“荨儿怎么不在来之前,提前给我递个话儿呢!” 木南荨抿了抿嘴,答道:“事出突然,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的。” “好……只要你来了,如何都好!”任远芳拉着木南荨上楼,并挥手对赵生说:“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赵生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懵住了。抓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任月芳亲热地拉着木南荨来到二楼,绕过屏风来至在会客厅内。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任远芳笑的合不拢嘴道,“咱们后阁楼一共有四间房,春雪斋是给阎爷留着的,我一会吩咐人把“秋雨轩”给你收拾出来。” 面对任月芳的热情,木南荨心中暖暖的。甚至有一刹那,她真的想就此留在这里了。 “芳姨!”木南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别忙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师父的情况,我坐一会就走。” 任月芳的情绪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有些失望的说道:“哦……一会就走啊!” 她左顾右盼的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那行,我让他们给你做几道菜。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啊!” 木南荨回道:“那就有劳芳姨了,雁门关那边的事情,您清楚吗?” 任远芳点头道:“我知道,你担心阎爷。”她说着,拍了拍木南荨的手安慰道:“朝廷已经;另外派人去镇守雁门关了,阎爷带着咱们的人已经回到梧桐苑了。” “那师傅的身体?”木南荨继续追问道。 任月芳笑道:“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修养即可。你就放心吧!” 木南荨暗自松了一口气,回道:“那就好……” “萧沛和萧游在我这,你要不要见一见?”任月芳小声问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回问道:“这里……可以吗?” 任月芳重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放心,没问题。你在此处喝口茶稍等片刻,我这就将他二人给你带来。” 木南荨看着任月芳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佩服。 她佩服萧炎自身的魅力,居然可以让这么多优秀的女子为他死心塌地,付出一生。 在这些众多的女子当中,她最佩服的就是任月芳。 不管是杨延琪还是蒙绕香卡,她们至少得到过师父的爱;还有周湄,天下人谁不知道她是萧炎的夫人。 可是,任月芳呢? 名分师父不肯给,感情更是奢求不到。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心甘情愿地付出,付出她的感情,付出她的青春。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一个女人打理生意已是不容易,在鱼龙混杂、显贵如云的这京城更是难上加难。难怪,高俊叔叔等了她一辈子呢! 在感情方面木南荨是幸运的,大多数的女人都是想要的得不到,摆在你面前的又看不上。最终,妥协在礼教的面前。与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将就一辈子。 每个人都在祈求来生,可这辈子的事儿我们都无法掌控。那下辈子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木南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至于萧沛和萧游二人站在她身后半天都没有被发现。 萧沛等了片刻后,皱了皱眉头,提醒道:“荨姑娘,放松警惕是武林之人最忌讳的。” 木南荨听到有人说话后,吓了一跳。她警惕地转身看到是萧沛,暗暗地送了一口气。 “这是梧桐苑的底盘,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木南荨最硬的辩解道。 萧沛直愣愣的怼回去,道:“就是在梧桐苑的时候,也不见得都是自己人。更何况,这是京城。即便是梧桐苑的底盘,也不可能完没有危险。” 木南荨双眉紧蹙好一阵,心想:这是要说教我吗? 一旁的萧游看到气氛有些不对,赶紧出言解释道:“荨姑娘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想来也是为了姑娘您的安慰着想。” 木南荨撇了萧游一眼,回道:“我不会记在心里的。那日,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如何了?” 萧沛回道:“那日我们二人,跟着那名消瘦的男子,看到他走进了一条窄巷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们蹲守了几日,发现那条巷子有一扇门与正街上的一个酒馆相连。” 木南荨眼中闪过一道光,她好奇地问道:“那个酒馆的名字叫什么?你们是怀疑,咱们进城当天,在街上打探雁门十六蛟的人,与那酒馆有关?” 萧沛和萧游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坚定地朝木南荨点了点头。 第六十四章 邢州偶遇 () 他们三个人正在说话的功夫,任月芳端着酒菜走进来。 “他们说的这件酒馆我知道,与我们只隔了一条街。虽然地方不大,可是酒却不错。就是名字起得怪,叫‘都’。”任月芳将酒菜放在桌上,说道。 木南荨赶紧站起来,问道:“芳姨也知道这个地方?” 任月芳拉着木南荨的手一同坐在桌前,然后给彼此倒上了一杯酒后回道:“在这京城做生意,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维持下去啊!” 木南荨点了点头,对萧沛说道:“你们也一起坐吧!” 萧游一听让他坐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酒。刚想喝袖子就被萧沛拽住了。他转头看过去,发现萧沛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萧游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木南荨面带疑惑地看向萧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萧沛向木南荨揖了揖手,说道:“多谢荨姑娘,只不过我仅是梧桐苑的一个普通门徒,没有资格与……” 木南荨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打断说:“让你坐就坐,那这么多事儿!” 萧游看出了木南荨的不耐烦,便扯着萧沛的袖子坐下,嬉笑着打圆场:“荨姑娘莫怪!他就是这么个古板性子,没有别的意思。” 他给萧沛倒了一杯酒,并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说道:“早就听说东西教坊的‘四季酿’十分好喝,早就想要尝一尝了。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借六堂主的这杯酒,感谢荨姑娘对我们提拔之恩!” 说着,萧游和萧沛二人一个仰头,便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木南荨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也喝了下去。 酒香清冽,入口柔和,齿颊间还缠绕着一股桃花的香气。 任月芳笑问道:“荨儿,我这酒如何?” 木南荨道:“好是好,不过这酒明明只有桃花的香气,为何要叫四季酿呢?” 任月芳回道:“所谓四季酿并不是单指一种酒,咱们今日喝的这壶酒名叫‘芳菲尽’,只有在春日里才会有;夏日里的应季酒,名叫‘红蕖鲜’,是取每年五六月份里荷花的花苞酿成的;秋日里的酒叫‘菊有芳’,冬日里的则叫做‘初含雪’。 木南荨赞叹道:“就连喝个酒都如此风雅,怪不得东西教坊在汴京城内的生意如此好!”说着,她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木南荨轻声念叨着。 片刻出神后,她对任月芳说:“芳姨,那个叫做‘都’的酒馆,您这边还需要派人盯着。看一看他们那里出入的人都是一些什么身份,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任月芳回道:“放心吧,那边我已经派了人暗中盯梢。一旦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就会差人送上梧桐苑的。” “芳姨办事,荨儿肯定放心。不过,您还是要小心自己的安慰。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不可暴露了这边的身份。”木南荨嘱托道。 任月芳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并让木南荨放心。 “萧沛、萧游,你们二人今日即刻动身,回梧桐苑去。”木南荨继续吩咐道。 萧沛问道:“怎么?荨姑娘不跟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回去?” 木南荨摇摇头,说道:“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办,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萧沛回道:“如果是这样,那姑娘就将我带上,让萧游回去报个平安即可。” 木南荨拒绝道:“不可,让你们二人回去除了保平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如今是四月,师哥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如果他再不回来,恐怕就会有人按捺不住了。所以,你们必须要回去,帮助师父驻守梧桐苑。” 木南荨一语点醒梦中人,任月芳赞同道:“荨儿说的对,当年阎爷创建梧桐苑之时得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这些年,表面看上去他们是心悦诚服。可实际上,却都惦记着‘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声。铖儿这次失踪,恰巧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芳姨,您觉得现今武林除了梧桐苑和欧阳山庄之外,哪个门派会有这样的实力和野心?”木南荨虚心请教道。 任月芳喝了一口手中的“芳菲尽”,思索片刻后分析道:“现如今武林,南北少林虽然有实力,可出家之人定不会看上这等这虚名;见真门已毁,暮雀门刚刚更换了掌门,再加上和你师哥之间的关系,定不会发难;太平兴国寺和欧阳山庄也不会趁火打劫;这样算下来,也就只有‘湘竹宫’了。” “湘竹宫?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木南荨问道。 任月芳回道:“关于湘竹宫,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师娘,或许她比我们更了解。” “难道,又和见真门有关?”木南荨自己小声念叨。 任月芳笑而不答,只是问木南荨下一部想要取何处。 木南荨也没有遮掩,将天波府内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任月芳。 “我是想,去一躺太平兴国寺,找了尘师父问个清楚。”木南荨说道。 任月芳叹了一口气道:“哎……也好!这件事情始终缠绕在你心头,若不弄明白你也不会甘心。只是你江湖阅历尚欠,他们二人你还是要带上一个的。” 一旁的萧沛和萧游二人闻听此言,也跟着附和连忙称是。 谁知木南荨坚定地摇头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大男人不方便。我注意一定,芳姨还是不要再劝了。”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继续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芳姨,咱们梧桐苑再见。” 任月芳还想再劝,谁知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萧游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萧沛说道:“哎哎……要不咱们悄悄地跟上去,保护荨姑娘如何?” 萧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真看得起咱俩,论拳脚功夫咱们没问题。轻功?你还是省省吧!咱家荨姑娘这轻功,我看也就只有少门主才能追的上她。” 说罢,萧沛转身对任月芳双手抱拳,说道:“六堂主,我们兄弟也告退了。” 任月芳点头叮嘱道:“路上一定小心。” 三人互道珍重后,萧沛和萧游兄弟两一路直奔雁门山而去。 木南荨则孤身一人。前往太平天国寺。她这一路脚程极快,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已到达了邢州。 这里西依太行山,东临大运河,民风淳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北过降水,至于大陆。” 根据《史记》记载,大禹治水便是在此处。 唐朝的魏征和周世宗柴荣,便都是邢州人。 日暮西垂之时,木南荨独自进入了邢州城。 由于连日赶路过于劳累,所以她进城后随便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木南荨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洗去了多日的风尘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仿佛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音。仔细再听,却又不见了。 木南荨心想:或许是深夜投宿的客人,恰巧从放门口路过。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后,再度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木南荨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准备去吃早饭的时候。却在客栈的大堂之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便是欧阳天寒。 二人对面而坐,木南荨率先开口,道:“天寒大哥,这是追踪问迹?” 欧阳天寒放下手中的茶碗,摆了摆手说道:“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木南荨不可思议的惊呼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天波府。又是如何知道,我离开天波府之后,准备到哪里去呢?” 欧阳天寒给木南荨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不慌不慢地解释道:“你走的当天,老太君就派人给我送去了消息。当我得知,你没有从五叔嘴里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你二人又是前后脚离开的天波府。我就判定,你一定会去五台山找他。如此一来,邢州就是你的必经之路。”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会住在这间酒楼的呢?”木南荨继续问道。 “邢州城门旁边有处茶楼,我已经等了两日了。”欧阳天寒回答道。 木南荨突然垮下脸来,问道:“这么说,你是来阻止我的?” 欧阳天寒伸出左手的食指,冲她摇了摇回道:“我是来陪你去的,好让大家都放心。” 他二人说话间,吃食已经陆续地端上了桌。欧阳天寒拿起一只空碗,先给木南荨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他道:“赶路多日,这应该是你吃的第一顿正经饭。先喝口粥吧,暖胃的。” 木南荨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后,伸手将碗接过来。 虽然只是一碗白米粥,可此时喝在嘴里却有几分香甜。暖胃,更暖心。 自从木南荨从欧阳天寒手中接过这只碗,欧阳天寒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 碗中的粥已经喝了大半,欧阳天寒却始终盯着自己。一时间木南荨有些窘迫,她红着脸将粥碗放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五叔也是连夜就离开了天波府,老太君怎么没有任何反应呢?” 欧阳天寒抿着嘴笑了笑,回到道:“五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出家多年,五夫人心中的结始终没有解开。他也曾尝试劝说过,可……总之,就是说不通。也就只能逃跑了……” 木南荨叹了一口气,说道:“做杨家的媳妇儿,也是不容易啊!”她忽然看到欧阳天寒面前的是空的,于是问道:“你怎么不吃呢?” 欧阳天寒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茶碗说道:“因为不知道你何时起身,所以天刚亮的时候就坐在此处。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天寒大哥,你在这坐了两个时辰啊?”木南荨吃惊的问道。 欧阳天寒耸了耸肩,回道:“两个时辰怎么了?为了等你,我可是在城门旁的茶楼内坐了两天啊!” 木南荨听后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继续吃东西。她隐约感觉到了欧阳天寒对自己的心思,可是她却不能有任何回应。因为那里始终装着萧慕铖,生生世世都不会变。 他们彼此,早已许了白头之约,生生世世不悔、不变。 第六十五章 慧定心法,通天还是成魔? () 从那一天起,木南荨便与欧阳天寒结伴而行,一同赶往五台山去找杨延德。 而另一边,萧慕铖被困在毗沙门内已整整三个月。 自从他将《慧定心法》的前半部交给出去以后,丁苍生就身心地投入到心法的修习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如此一来,也萧慕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方黎薇商议,一起逃出毗沙门的事情。 以萧慕铖现在的功力,根本无法与丁苍生的“黄泉杀魂刀”去抗衡。所以他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方黎薇拽着萧慕铖的袖子,急切地说道:“慕铖哥哥,现在一整部《慧定心法》都在咱们手中,你为什么不继续将后半部分也修习了呢?” 萧慕铖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他抬起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说道:“你以为这么容易?说练就练啊!” 方黎薇眼看着他将衣袖从自己的手中抽出去,不禁有些尴尬。她知道萧慕铖是故意的,可是她却不在乎。 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就不信这天底下还能有捂不热的石头!她深呼吸了几次,对萧慕铖继续劝说道:“慕铖哥哥,有些事情总要试一试才能放弃啊!你等着,我给你一样东西。” 说罢,方黎薇转身就朝自己的房内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只见她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快步走过来。 “慕铖哥哥,我知道,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说着,方黎薇将双手送到萧慕铖面前,继续说道:“喏……这是我最近这些天为你做的。一会你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还上干净的衣服。咱们再说,好不好?” 萧慕铖望着她手中的那身崭新的衣服,问道:“这是你做的?” 方黎薇羞涩的笑道:“是呀!我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峡谷之中,很少和外界联系。所以,师哥和我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 她见萧慕铖只是用手摸了摸,却并未接过去,便急切地解释道:“这个是我特地按照慕铖哥哥的尺寸,给你做的。不是……不是师哥的衣服。只是,我的手比较笨,针脚没有外面的绣娘、裁缝的好,你别嫌弃就好!”方黎薇说到最后,生也越来越小,脸也越发红了起来。 萧慕铖见状赶紧将衣服接过来,说道:“不是不是……怎么会嫌弃呢!我只是,觉得这太贵重了!怕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方黎薇暗暗咬了咬牙,说道:“慕铖哥哥不必怕,是我有事相求在先。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为难,所以,一套衣服而已,不算什么的。” 萧慕铖仔地端详方黎薇半晌后,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多谢了,你是个好姑娘,只是……” “慕铖哥哥……”方黎薇立刻出言阻止他,道:“你知道我的心思,可我也知道你的心思。黎薇现在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你将我当做一个妹妹疼爱,好不好?” 萧慕铖点头道:“好!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就一起回梧桐苑。” 方黎薇听到萧慕铖要带自己回梧桐苑,她就开心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这意味什么?她可以每天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对,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喝着他也同时在喝的水。一同看日落月升,朝夕相伴。 一时的喜悦让她已经忘记了,在萧慕铖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木南荨。 方黎薇开心的说道:“慕铖哥哥,你先去我屋等着。洗澡水,马上就来!” 她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萧慕铖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他心想,或许是自己将她想复杂了。一个从没有出过峡谷的女孩,心思定是单纯的。 他躺在热气升腾的热水之中,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扬起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便开始琢磨。 按照日子算,丁苍生此时已经进入了修习心法的关键时刻。第六层心法是个坎儿,再过半个月便知分晓,一切皆要看天意。 如果,丁苍生在半个月之内突破了第六层心法,他黄泉杀魂刀的功力一定更胜从前;如果他没有攻破,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走火入魔。一个疯子,一把颠刀,会不会同样难对付。 所以,萧慕铖思来想去觉得方黎薇的建议他应该接受。 不管为了逃离现在的困境,还是以后称霸武林。反正,这心法他早晚都是要练的。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萧慕铖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 其实,修习《慧定心法》最重要的就是心无旁骛。可是,丁苍生这个人心中有太多的执念。这份执念,最终会害人害己。 譬如此刻,丁苍生正如萧慕铖所说,修炼到了这至关重要的第六层。成则通天,败则入魔。 他心中暗暗念叨着,《慧定心法》第六层中所说的:“气沉丹田,六窍归一。先见身内,后观外物。身意快然,眉间光明。能见林泉,远瞩云,心所知,身际觉。若感知此微妙者,则血脉开阔,筋转脉摇,潜在根内,诚明合一……” 修习第六层心法,是需要将人完置身于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之中。那是一个虚无的世界,更是修习者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土。 创造出幻境并不难,难的是在整个修习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的妄想出现。 不同的心境,会幻化出不同的世界。 此刻,丁苍生已经完沉浸在他自己编织的那个幻境之中。 秋风,红叶,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一团团如棉絮的羊群,三三两两地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几匹健硕的野马,排成一列昂首走在清澈的溪水边。 丁苍生在溪边盘膝而坐,树上有鸟儿在鸣叫,身边有蝴蝶在飞舞,草丛间有几只虫儿来回蹦跳。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身心完置于其中。 丁苍生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处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游走,一开始感觉这股气流,也不过只有一颗鹅卵石般大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温热气流的范围在扩大,原本是自己用身体包围着它,可随着这股气流不断地扩大,最后仿佛是一口温热的大钟,将自己罩在其中。 丁苍生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他的心跳在加快,他的血液在燃烧。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竟然慢慢地腾空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原本环绕在身边的景物,此刻却出现在自己的脚下。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有点像,灵魂出窍;又有点像从天而降的神明,审视这个世界。 他的身心在这个虚妄的幻境之中,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可是,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最开始的时候,仿佛是一个婴儿的啼哭;仔细辨认之下有仿佛像是一个妙龄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丁苍生知道,那是方黎薇的声音。 从小到大,他们只有彼此陪伴在身边。那种熟悉和依恋,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他顺着声音,穿云而去。 忽而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地上的草变得枯黄,风卷黄沙满天飞舞;不知道从哪里跑了一群饿狼,直奔羊群而来。溪水不在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殷红的鲜血。 溯流而上,便看到方黎薇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犹如鬼魅般站在河水之中,凄厉的嘶吼着。 那嘶吼响彻天际,震得他头疼欲裂。温暖的气流消失无踪,血液倒流,四肢百骸冰冷入骨。丁苍生此刻虽然极不舒服,但心中却依旧挂念着方黎薇。他的身体越升越高,将与方黎薇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丁苍生的视线之内。 如此一来,他心急如焚,五内具焦。从最开始的享受,变成的现在的反抗。 他催动内力,使劲身的力气想要回到方黎薇身边。 丁苍生觉得心中有些针扎般的疼痛,时跳时停。身体的血液犹如海浪一般,在胸口处反复翻腾,喉头处一股腥甜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执着的**。这**就像是吊在树上,窜来窜去的一只猴子。 《慧定心法》的修习最考验人心,如若你无法做到万物皆空的话,那便只能拽住你心中的那只猴子。空与克制,二者有其一,心法便可成。 很显然,方黎薇便是丁苍生心中的那只猴子,他做不到“空”;而对于那只猴子,他更是无法克制。所以,心法难成。 当年,萧慕铖修习《慧定心法》的时候年龄还小,并没有成人世界之中的这些杂念。所以,十分顺利的便把第六层心法打破了。 如果是现在,萧慕铖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突破。毕竟,他心中的挂碍太多了。 丁苍生险些走火入魔,幸好他是第一次通过冥想进入环境,身心浸入的并不十分深,如若不然,他定会神魂颠倒,三魂七魄游走于外,疯癫成魔。 丁苍生努力修习《慧定心法》的时候,萧慕铖也没有闲着。他每日都会在方黎薇的房中练功,而方黎薇则会在外面给他站岗放哨。 萧慕铖面对的境况与丁苍生相比,则顺利得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间天上的月亮从一弯月牙便成了一轮碧盘。 半月之期已到,丁苍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晚饭的时候,萧慕铖依旧将自己假装成呆呆傻傻的模样,躲在那间简陋的柴房之中。 今日,丁苍生一定会看到一场终身难忘的大戏。 疯癫之路,萧慕铖要送他最后一程。他想起了见真门中,为了搭救众人而甘愿牺牲性命的蒙绕香卡。 萧慕铖忍住泪水,跪在地上朝着月亮叩了三个响头,暗道:“干娘,今晚铖儿就为您报仇!您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 第六十六章 萧慕铖逃离毗沙门 () 方黎薇亲手准备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这让丁苍生心中万分感动。 他一把拉住方黎薇的手,柔声说道:“师妹,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做了这么一大桌子好菜!” 方黎薇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如果是在平时她恐怕早就避之不及了。 但是如今,她要想顺利逃离毗沙门,不再受他的掌控,就必须要忍过眼前这顿饭。 方黎薇定了定心神,微笑着回答道:“师哥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练功,我看在眼里十分愧疚与心痛。所以,特地亲手做了这些为你补补身子。不知……师哥能否理解我的这颗心?” 丁苍生瞪大了眼睛,满目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师妹。他就知道,师妹与自己一同长大,朝夕相对。早晚有一天,他们二人会心意相通。 如今,这不就苦尽甘来了嘛! “师妹,我……”丁苍生心中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方黎薇说。 可是,方黎薇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端起桌上的就被,柔声说道:“师哥,这第一杯酒,师妹敬你。先预祝你大功得成,如何?” 丁苍生从未见过方黎薇对自己笑的如此娇媚,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师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方黎薇表面上柔情似水,实际上内心之中暗藏着惊涛骇浪。她生怕丁苍生发现什么端倪,她最怕眼前这个魔鬼发起疯来,会杀了萧慕铖。 所以,她端着酒杯的那只手暗暗地生出层冷汗。 丁苍生呆呆地摇了摇头,接过方黎薇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刚刚将酒杯放到桌子上,面前又被端来了一碗鸡汤。“师哥,你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有没有长进。”今日的方黎薇一改常态,欢快的犹如一只唱歌的小鸟。 丁苍生接过鸡汤端在手里,对方黎薇说道:“师妹,这么多菜咱俩也吃不完,不如将子流也叫来。咱们许久没有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了。” 方黎薇听罢,耷拉着眉眼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说道:“师哥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单独在一起吗?以后你大功得成,咱们三人再一起庆祝,难道不好吗?” 说到此处,她恨恨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继续道:“我本想着,你最近心力交瘁,想要你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将补一下身子。谁曾想,你压根不领情。” 方黎薇白了丁苍生一眼后,“噌”地一下站了一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丁苍生一把将她拽住。 方黎薇赌气的回道:“去叫子流啊!” “黎薇,师妹!是我错了,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丁苍生见状,赶紧柔声哄道。 方黎薇睨了他一眼,扬了扬脸说道:“那你去把那碗鸡汤喝了。” 丁苍生看着她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可是最终他却选择信任方黎薇,端起面前的碗将鸡汤一饮而尽。 今晚的这一顿饭,是丁苍生此生吃的最开心的一次,多年的夙愿达成,苦尽甘来了。 他不要称霸武林,不要盖世武功,他只想要方黎薇真心实意地与自己爱一场。至于是否可以厮守终身,他从未奢求。 夜深人静,丁苍生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日的事情,依旧不敢相信。方黎薇对自己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虽然心中欢喜,可是总觉得有些蹊跷。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他起身披上衣服,手中举着蜡烛轻声微步地朝方黎薇的房间走去。 悠长的走廊尽头,那扇木门的后面传出了微弱的女子娇羞的喘息声。丁苍生心中心中一颤,不禁加快了脚步。 “慕铖哥哥……”方黎薇颤巍巍的叫道。 “黎薇妹妹,我们这样你就不怕让他知道吗?”萧慕铖戏谑地问道。 “这颗心是我的,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爱谁别人也管不着!”方黎薇低声回道。 萧慕铖大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不喜欢他啊!” 方黎薇先是娇羞的喘息,随后断断续续地说道:“慕铖哥哥,你好坏啊!你明明知道,我这心里装的都是你!” 丁苍生在门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大怒!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骗我的!怪不得席间,她一个劲儿的让喝酒。 这萧慕铖来了毗沙门这么多日子,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既然她爱的是萧慕铖,那么晚上吃饭的那一番做派又是为了什么? 丁苍生在门外站着,一时之间他的疑惑、失望、愤怒皆涌上心头。 由于修炼心法的时候受了内伤,此刻又受了极大地刺激,以至于心绪翻涌难以平静。丁苍生忽然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随后一口鲜血喷洒在地。幸好他及时用双手扶住了门板,才没有栽倒在地。 房内的两个人仿佛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于是将门打开查看屋外的情况。 房门打开后,方黎薇吃惊地看到了门口的丁苍生后,她惊呼道:“师哥,你怎么在这?这个时辰,你不是早就应该休息了吗?” 丁苍生借着月光,恨恨地盯着方黎薇。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再配上他惨白如雪的脸,深夜之中格外地渗人。 方黎薇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一颤后退了两步后,小声地说道:“师哥,你……你别这个样子看着我!怪吓人的!” 方黎薇话音刚落,萧慕铖就不怕死地冲过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说道:“有什么事朝我说,莫要吓到她!” 丁苍生听罢轻笑道:“朝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梧桐苑内有一个女弟子与你十分要好。可如今,怎么就这般轻易地将她忘记了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萧慕铖走去。 “还有,你是如何恢复神智的?说!” 丁苍生越活越气,于是突然间出手,遏住萧慕铖的脖子。 “师哥!”方黎薇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一下将丁苍生推开后,大声道:“是我先看上慕铖哥哥的,你别伤害他!你要是有气,朝我撒!” 他们二人这相互保护的模样,彻底将丁苍生激怒了。忽然疯癫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天动地,就是山里的野狼听到后都会被吓跑。 萧慕铖心中暗道不好,在趁其不备的时候,拽着方黎薇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窜出门去。 就在他们到暗道门口的时候,丁苍生拎着他那把漆黑的刀,出现在洞口前拦住了去路。 方黎薇心中既惊恐又紧张,她紧紧地攥住萧慕铖的衣袖,不肯松手。 “黎薇,我知道你心性单纯,一定是被他迷惑了。所以师哥不会怪你,但是他必须死!”丁苍生抡起手中的刀,指着萧慕铖的鼻尖说道。 “慕铖哥哥……”此时方黎薇十分担心,她知道丁苍生手中的刀有多可怕,更知道萧慕铖是她此生脱离丁苍生的最后的希望。 萧慕铖轻蔑的一笑,拍了拍方黎薇颤抖的手说道:“黎薇妹妹,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找个安的地方躲着,如果一会伤到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说着,又抬手抚了抚方黎薇的鬓角。 这个亲昵的举动,彻底将丁苍生激怒。他挥舞着宽刀,直接朝对方的天灵盖劈去。 萧慕铖早有防备,身子微微一侧便轻巧地躲过了。 丁苍生见一招未成,于是手提宽刀朝萧慕铖横扫而去。 谁知这一次,萧慕铖却未闪躲。他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毫不费力的将刀刃死死地捏在手中。丁苍生见状大骇,想要从对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刀。可是了半天的劲儿,却是纹丝未动。 “怎么?是晚上的酒喝多了,还是刚才把你气坏了?如今,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吗?”萧慕铖继续讥笑道:“像你这样无用的男人,要女人干嘛呢?” 被萧慕铖如此耻笑,丁苍生怒火中烧。他紧咬牙关,暗中反复地催动内力,吐纳了几口真气之后,他却依旧不能将自己的宽刀从对方手中夺出。情急之下,当他再度用力地时候,萧慕铖却忽然松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招数,丁苍生没有防备以至于后退好几步。 在自己心意的女人面前如此丢脸,是个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种侮辱。所以,丁苍生此时用上身的力气,准备再次劈向萧慕铖的时候。 人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举着宽刀,满面怒色的呆立在哪里。难以置信的左顾右盼,接着明亮的月光,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找到人影。 就在丁苍生焦急万分的时候,一道黑影带着强劲的掌风从天而降,朝他袭来。 这道黑影,便是刚刚消失的萧慕铖。 丁苍生心中暗道不妙,将宽刀横在自己的头顶,挡住了萧慕铖劈向自己的那一掌。 他们二人在三个月之前就交过手,那个时候萧慕铖完就不是丁苍生的对手。 可是现在却恰恰相反,如今的萧慕铖却是让丁苍生难以招架。 他觉着自己的这把刀此刻就像是扛着一座山,不过短短三个月,萧慕铖的内力竟然如此醇厚,这不禁让丁苍生有些疑惑。 萧慕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向掌下的那把宽刀压去,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看到丁苍生的额头上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 他的双臂在发抖,双腿弯曲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的时候。萧慕铖突然撤掌,并且朝丁苍生的胸口狠狠地给了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萧慕铖想起了死去的梦绕香卡,将五根手指紧紧地攥在手掌之中。他要杀了这个恶魔,为干娘报仇。 就在他要对丁苍生痛下杀手的时候,方黎薇却扑到他的身前,说道:“不要!他刚刚吐了好几口血,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你留他一命好不好?” “你可知,他杀了我的亲人?”萧慕铖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丁苍生。 方黎薇哭着点头,她颤巍巍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师哥因为要保护我才会学了这黄泉杀魂刀。可这刀法,魔性太强早晚会迷失心智。他怕自己疯癫之后,没有人照顾我。这才去见真门,抢夺心法。” 方黎薇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拽住萧慕铖紧握的拳头说道:“就此一回,好不好?今日你放他一条生路,往后如果你们再相遇便各凭本事,我绝不再替他求情。好不好?” 萧慕铖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方黎薇,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丁苍生。犹豫片刻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方黎薇扶起后说道:“我答应你,今日就放过他。” 方黎薇欣喜万分,跪在地上就要对萧慕铖扣头。 萧慕铖赶紧拦住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我出苦海,又因为我放弃为亲人报仇的机会,当然要谢谢你啊!” 萧慕铖一把将方黎薇拽起来,说道:“黎薇妹妹,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吧!咱们事不宜迟,赶紧离开这里。” 方黎薇听罢点了点头,又转回身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丁苍生后,随着萧慕铖走进了暗道。 第六十七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 ()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 毗沙门的院子内,旭日东升。一缕金光映射在丁苍生那惨白如纸的脸上。 这些年的陪伴,这几个月来的谋划终是黄粱一梦。当他悠悠转醒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子中竞相绽放的花朵。几许晨露懒洋洋地趴在花瓣上,藏在花蕊之中沉甸甸的,将花儿压弯了腰。 小鸟们争先恐后地在草丛之中钻来钻去,用捕捉来的小虫儿填饱肚子。 这样的景象他看了许多年,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从未有过什么改变。 是啊……这十几年来她成日里都只对着一个人,一种景,换做是谁都会厌烦至极。 更何况,黎薇每日面对的那个人,是他这么一个怪物呢! 曾以为只要得到慧定心法,克制住因修炼黄泉杀魂刀而生出的心魔之后,自己就会是一个正常人。可是,丁苍生却忽略了他那只眼睛,那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摄人心魄的可怕的眼睛。 丁苍生累了,他颤抖着双唇双眼紧闭,像是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 他呼吸着清晨迎面扑来的,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花草芬芳的空气,耳边传来微风拂过的声音,还有那小鸟欢快的鸣叫声。阳光和微风都是温暖的,可丁苍生的四肢百骸却是冰冷彻骨。 他想,就这样死去不是很好吗? 独自一人,来去如风! 方黎薇和萧慕铖在金竹林中碰到了子流,还有那只叫“宝子”的小豹子。 “黎薇姐姐……”子流是吃惊地看着方黎薇,掌门这么多年都将姐姐藏在毗沙门中,今日能在金竹林内见到她,子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叫着,快步跑到方黎薇面前。 “黎薇姐姐,掌门终于放你出来玩儿了吗?” 方黎薇付下身子,掐了掐子流的小脸蛋轻声说道:“我们是头偷跑出来的。” “你们……”子流疑惑地问道。 “恩……你往身后瞧。”方黎薇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 子流将脑袋微微一偏,便看到了站在方黎薇身后的萧慕铖。 “是他!”子流瞪大眼睛惊呼。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对着萧慕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 他心中暗暗赞叹道:这个哥哥可真好看啊!这么美的人,他也只在书本里才看到过。 “你不是个傻子嘛?”子流突然指着萧慕铖问道。 “子流……太没礼貌了!怎可如此胡说八道!”方黎薇出声训斥道。 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方黎薇发脾气。子流偷偷地瞄了一眼方黎薇不悦的神色,慢慢低下头红了眼眶。 萧慕铖见状笑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再说了前些日子我的确是假装痴傻来着,这不能怪他。” 他蹲下身子,对子流说道:“子流,我和你黎薇姐姐要出去玩耍一番,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呢?” “我?”子流瞪大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恩……”萧慕铖点头说道:“外面有许多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子,可以交到许多朋友。” “我有朋友!”子流指了指那只豹子,大声说道:“宝子,就是我的朋友。” “嗷呜……” 小豹子听到子流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赶紧跑过来,用自己的小脑袋瓜蹭了蹭他的裤腿儿。仿佛是在告诉萧慕铖说,子流说得对,我们是朋友。 “那你知道什么是炮仗嘛?你吃没吃过,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还有会说话的鸟儿……”萧慕铖绞尽脑汁,猜测他会喜欢的东西,引诱他道。 子流一双迷茫的小眼睛低头看了看小豹子,说道:“宝子,他说的这些东西我好想真的都没有见过啊!”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听到这些见都没有见过的新鲜物件之后,竟然真的有些动摇了。 他思索了半天,忽然蹦出一句说道:“那我们都走了,掌门怎么办呢?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在一起生活。” 子流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就插入了方黎薇的心间。 她心中一痛,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可是,转念一想。丁苍生这么多年,将自己和子流困在这幽深的峡谷之中,从不顾虑他们的感受,这不也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嘛? 方黎薇深呼一口气,安慰子流道:“我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到时候,咱们可以给掌门师哥带许多好东西回来。或许,过两天他就来找我们了也说不定啊!” “那我能带着宝子嘛?”子流问方黎薇道。 方黎薇也从来没有出过峡谷,一时间也拿不准,于是用眼神向萧慕铖询问。 萧慕铖想了想,说道:“子流,你刚刚也说了,你们掌门自己在这里怪孤单的。不如,就将宝子留给他做个伴如何?” 子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手称赞道:“这个注意好啊!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将宝子送回到小木屋去,你们等着我……”说着,便带着小豹子跑走了。 方黎薇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子流带走呢?我不会功夫,他也不会,这不是给你自己添麻烦吗?” “丁苍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子流不过是个孩子,将他留在此处,丁苍生会像你一样去照顾他嘛?你也不想,子流长大之后变成一个像丁苍生这般的人吧?”萧慕铖回答道。 “我希望天下的人,都可以向慕铖哥哥一样。”方黎薇微笑着对萧慕铖说道。 此刻,方黎薇淡蓝色的眸子之中熠熠生辉,灿若星河。她的眼中、心里,就只有一个萧慕铖,再无其他。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二人穿过金竹林,顺着峡谷之下那绵延不息的九曲长河,终是离开了毗沙门。 他们来到了思州境内的一个小镇,镇子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可这足以让从没有出过毗沙门的方黎薇和子流二人,兴奋一阵子了。 看着她们在实市集上跑来跑去的样子,萧慕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木南荨。 当初,自己带着木南荨一起寻找暮雀门的时候,那一路上她也是这般模样。 一晃数月过去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好。 萧慕铖带着他们在市集上逛了大半日后,发现了两个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是,由于方黎薇的相貌太过与众不同,走在街上太过引人注目; 其次就是,他的身上盘缠不多了,思州距离雁门关路途十分遥远,如果没有足够的盘缠,恐怕之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以,他先是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了之后,他对方黎薇和子流说道:“今日,你们先在房间里呆着,在我没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方黎薇点头道:“我知道慕铖哥哥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办,你放心去吧!我们绝不踏出这个房门一步。” 说着,她用手拽了拽旁边的子流。 子流收到信号后,也跟着点头道:“慕铖哥哥你去吧!我一定听黎薇姐姐的话。” 萧慕铖在得到他们二人的保证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刚走出去没几步,方黎薇却追了出来。 “慕铖哥哥,你等等”方黎薇快步走到萧慕铖面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交到萧慕铖的手中。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把名叫“皙雪”的折扇。 方黎薇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之前的承诺,如今它是你的了。” 萧慕铖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不轻!如此重量,拿在手里都费劲更何况是当做兵器来使用。如果内功修为不到,这把折扇放在手里也是个摆设。 他想了想说:“如此珍贵的东西,如果黎薇妹妹舍不得,就算了吧!” “不不……”方黎薇赶紧摆手,否认道:“慕铖哥哥,我不是舍不得。之前没有交给你,是因为你的内功心法尚未练成,就是交给你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却不同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它。” 萧慕铖听到方黎薇如此说,便也没有在推辞,转身朝客栈外走去。 他先是找了一家铺子,给方黎薇买了一顶帷帽。如此一来,往后再出门就会方便许多。 随后,他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来回溜达。 在其他人看眼中,萧慕铖此时无非就是一个在集市上闲逛的外乡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在找梧桐苑安插在这里的分支。 这些年,萧慕铖偶尔会帮着萧炎看梧桐苑名下这些店铺的账簿。他隐约记得梧桐苑在此处,有一间打铁的铁匠铺。 他走街串巷的闲逛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一条长街的拐角处发现了一家铁匠铺。 乍一看上去,这件铺子和其他的铁匠铺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间铺子窗户的镂空图案是一片一片的梧桐叶。 萧慕铖不动声色地走进去,扬声说道:“这里,谁是主事的?” 他这一说话,原本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举着手中的锤子,侧目打量他。半晌后,从炉子旁边走过来一个大汉,他沉声说道:“我是!这位公子,可是有事情?” 萧慕铖闻声观瞧,发现这个大汉倒是有几份九堂主庄憨的神情。 他礼貌的双手抱拳,说道:“敢问尊姓大名?” “公子客气,在下姓周,大伙都叫我周老三!”那名自称周老三的大汉,也抱拳回道。 萧慕铖点点头,说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想与周三哥谈一笔买卖。”说着,他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到周老三的面前。 周老三并未将玉佩接到手中,只是离近了端详一阵子之后,大为震惊。 “公子,家中后院有上好的茶叶。如若不嫌……” 萧慕铖立刻回道:“那就麻烦周三哥了!” 周老三激动地说了一声“请”后,便赶紧带着萧慕铖朝后院走去。 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一派兵器架,上面放着长刀、长矛、狼牙棒或者是三叉戟等,许多铁质的兵器。再往前走,便是一排三间正房。 他们二人先后走进屋内,周老三转身将门关上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地说道:“我的小爷!少门主!咱们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梧桐苑就要出大事儿了啊!” 萧慕铖看到周老三这副样子先是一愣,随后赶紧伸手将他从地上搀起来,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梧桐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和我说说。” 周老三扶着萧慕铖的手站起来,随后又叫人送了一壶热茶进来。 他低声对送茶进来的人吩咐道:“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那人出去后,他便将梧桐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的将讲给萧慕铖听。 第六十八章 欧阳天寒的“狼子野心” () 周老三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梧桐苑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说明白。他话里行间的每一句,都透露着对木南荨的钦佩和赞美。 说了太久的时间,他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举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继续说道:“这荨姑娘啊……别看她年纪小,可到了关键时刻就凸显出了非比寻常的领导才能。自从少门主你失踪之后,阎爷就病倒了。幸好夫人通晓医术,梧桐苑内的事物又有荨姑娘帮忙打理。现如今阎爷已然康健,就等着你回去了!” 说到此处,周老三忽然间一愣,半晌后突然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说道:“哎呀,你瞧我这脑子!这等大喜事,应该尽早通知阎爷。” 说罢,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刚要张口叫人却被萧慕铖拦住。 “周三哥,我这次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周老三大嘴一咧,露出了洁白的大门牙问道:“你这跟我还客气,少门主又是就吩咐呗。” 萧慕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他倒不是客气,主要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要回家,可身上没有银子。这话说出去,有些丢人。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便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手肘。 周老三一瞧,便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少门主如今有些捉襟见肘了,是不是?” 萧慕铖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知道周三哥这边方不方便,就算我借的。” “借啥借!”周老三听他这样说,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买卖是你家的,少东家来要钱,我还能算是借的?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拿去!”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里屋走去。 过了一会周老三手中拎出来了一个小布包,交到萧慕铖手中说道:“出门在外,还是要有一些因子傍身的。这里面有一些银票,我又放了五十两碎银子,你使起来方便些。” 萧慕铖放在手中掂了掂后揣进怀中,正色道:“周三哥,这笔钱算我借你的,来日一定还。” 周老三挥了挥大手道:“这是店铺近几个月的盈利,本就是自己家的钱,何谈借与还呢!” 萧慕铖想了想说道:“既是店铺的盈利,到年底的时候,我会将这笔银子归到账上。如此,周三哥就不要推辞了。” “成!”周老三点头说道:“还是少门主想得周到,不然这几个月的盈利到了年底归不上,九堂主可是要骂人得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周三哥,日后有机会到了梧桐苑,咱们不醉不归!”萧慕铖抱拳道。 周老三也同样抱拳回礼,说道:“我这里有匹快马,少门主带上吧!” 萧慕铖本想答应,却忽然想起来方黎薇和子流。这只有一匹马,可他们却有三个人。更何况他二人从没有出过毗沙门,估计谁也不会骑马。 他沉吟半刻后试探地问道:“咱们可有马车?” “马车?”周老三心想,他会骑马啊!那不成还有其他人?还是……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少门主哪里受伤了吗?”说着,便要伸手去查看。 萧慕铖赶紧闪躲,摆手说道:“我未曾受伤,只是因为这次和我同行的还有两个朋友。他们都不会骑马。” 周老三好奇的将脸凑过去,小声问道:“是姑娘?” 萧慕铖原本在心中对方黎薇并没有什么,可周老三这一脸的暧昧却让他再次红了脸。 他赶紧解释道:“周三哥您别误会,不都是姑娘,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周老三吓了一跳,十分大声的说道:“哪里来的孩子!你的?这才三个月,日子不对来不及啊!” 萧慕铖一听他这样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赶紧解释道:“那孩子已经七八岁了,是她的弟弟!” “哦哦哦……嗨!你瞧我!”周老三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说道:“有……有马车!我这就叫他们给你准备,需不需要我派个人送你们回去?” 萧慕铖一听赶紧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正屋,朝院子里走去。 萧慕铖回去后,只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驱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方黎薇和子流,一个柔弱,一个年幼,这二人都需要人照顾,所以带着他们赶路要比萧慕铖自己走,会慢上许多。 不过自从有了这辆马车之后,赶路的时候倒是方便了许多。 萧慕铖原以为,回到梧桐苑之后便能看到木南荨了。 可他却不知道,就在自己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一起赶往梧桐苑的同时,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两个人已经赶至五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之中。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并肩追着夕阳的余晖,走在交错相通的田间小路上。身边不时有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与他们匆匆擦肩而过,小路旁的农户家里,偶尔还会传出妇人和孩子相互交谈嬉笑的声音。 远处炊烟袅袅,近处茶饭飘香。 在如此祥和气息的影响下,木南荨的脸上慢慢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欧阳天寒看着四周的景象,语气之中满是向往。 木南荨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念道:“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安详,温暖的世外桃源。” 欧阳天寒看着木南荨,眼前出现了另外一番景象。她手中的长箫变成了做饭的铲子,自己手中的大刀变成了田间的锄头。他们就仿若这里的村民,抛却江湖上的厮杀,一切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一直到两眼昏花,两鬓斑白。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陪你到这里来生活,如何?”欧阳天寒将心中美好的愿望说了出来。 木南荨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随即一笑回道:“好啊!这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师哥,咱们三个人一起到此隐居,我也想做一做这是外的高人。不过……”她话说到一半,转过身来看着欧阳天寒,戏谑地问道:“你舍得了京城的欧阳山庄?天下第一的名号,你不要了吗?” 欧阳天寒此时正在身心地沉浸在这四周的景象当中,被她这么一问犹如当头棒喝。他立刻转过头吃惊地望着木南荨。 他以为自己内心的这份野心掩藏的极好,他以为自己已经骗过了所有人。却不曾想,自己心底的这个秘密竟然被木南荨说了出来。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讽刺,甚至还有几分不屑。木南荨最后的这两句话,犹如一盆寒冬的冰水,将欧阳天寒原本那颗炙热的心泼了一个透心凉。 “荨妹妹这是什么神情?作为男子,有野心是好事啊!”欧阳天寒为自己辩解道。 木南荨撇了撇嘴角,冷笑道:“就怕,是狼子野心吧?!” 欧阳天寒听到木南荨如此说,忽然间就冷了脸,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木南荨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玩笑开大了!” 她刚想追上去解释两句,谁曾想欧阳天寒竟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大声问道:“你的好师哥,萧慕铖他就没有你刚刚所谓的狼子野心?” “他没有!”木南荨斩钉截铁的回道。 “你就这么肯定?!” 木南荨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从小长大,我相信他没有你那样的野心。” 欧阳天寒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木南荨的双眼。 四目相对间,她眼中的坚定竟让欧阳天寒有些错愕。虽然木南荨年纪不大,可看人却很准。 木南荨说的没有错,他的确是有狼子野心。 在欧阳天寒的眼中,那武林之中人人称赞的梧桐苑也没比欧阳山庄强到哪儿去。取而代之,那是早晚的事情。 弱肉强食,胜者称王,武林之中的“天下第一”也是各凭本事。 本就是问心无愧的事情,可是当面对她的质问,欧阳天寒却觉得有些心虚。他轻声咳嗽了几声,有些尴尬的说道:“明明是在说隐居避世的事情,怎么忽然间就说起这些个没用的了。荨妹妹,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落脚吧!” 木南荨知道,欧阳天寒这是在转移话题,掩饰尴尬。而她也十分懂事的,没有在继续追问。毕竟,欧阳天寒现在对自己的好是发自内心的。 至于江湖上的门派之争,那便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果师哥能平安的回来,那梧桐苑“天下第一”的名声自然保得住;若师哥从此之后下落不明,那这第一的虚名也就没什么可争的了。到那时,江湖上的一切纷争都与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想明白这两点后,木南荨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后,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咱们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一个客栈。不如,随便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吧。”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用竹子编制成篱笆墙,在房前圈起一个半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中养了七、八只鸡和四、五只大白鹅,墙根底下码放着许多劈好的木柴。 屋子的门窗紧闭,院门也是关着的。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两个人站在门口观望了许久,都看不到房内有任何烛火。 木南荨小声嘀咕道:“是不是家里没有人啊?” 欧阳天寒又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我看不像,你瞧这地上还有家禽吃剩下的粮食呢!这明显就是刚刚有人喂过。”说罢,他走到院子的正门出扬声喊道:“请问,屋内有人在吗?” 欧阳天寒连续喊了两声后,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嘴中应道:“来了,是谁在外面叫门啊?” 那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拄着一根木棍,慢慢摸索着走得极慢。 等他走进后木南荨才发现,这山羊胡老头双目失明,虽然枯瘦如柴,两鬓斑白,可是腰板儿却听得直直的。 欧阳天寒回道:“大叔,我们兄妹路过此处,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山羊胡老头儿一听,赶紧摸索着将院门打开,应道:“方便,方便的……二位请进。寒舍简陋,只要二位不嫌弃。听口音,二位是外乡人吧?汴京城来的?” “大叔好耳力啊!我们的确是汴京城来的。”见这山羊胡老头儿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欧阳天寒赶紧伸出手去,扶着他一同进屋。 天色昏暗,屋内竟无一丝烛火,这让木南荨不禁疑惑。可转念又一想,这老人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对他来说点不点烛火周遭都是黑暗的。 第六十九章 诡异的祁老头 () 木南荨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发现屋里就只有这山羊胡子老头儿自己。 “大叔,您贵姓啊?家中还有什么人?”欧阳天寒扶着他坐在凳子上,与之闲聊起来。 闻言这山羊胡子老头儿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回道:“免贵姓祁,村子里的人都管我叫老祁头儿。家里……”说到此处,他轻轻有些哽咽,“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老伴儿去世得早。原本还有一个儿子,前几年也死了。” “那您靠什么维持生计呢?日常生活谁来照顾?”木南荨从门外走进来,恰巧听到他说起家中的情况。 说起维持生计,老头脸上洋溢出一丝自豪,他道:“我有手艺啊!靠着自己的手艺,在村子里换点吃的。”他伸出手,指着院子道:“我那院子里样的几只鸡,还有那几只大白鹅都是这么来的。小老儿我,在这十里八村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想起写什么来,赶紧说道:“灯……灯!那桌上有油灯,你们自己点上吧。平时家中就我自己,也用不上它。” 说罢,他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裤子,站起来说:“对了!还有水!我去烧热水,给你们沏茶喝!” 欧阳天寒刚将桌上的油灯点上,一听他说要给自己烧水,赶紧说道:“您眼睛不方便,您若不介意,还是我们自己来吧!” 祁老头儿笑着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其实,平时烧水砍柴啥的,也都是别人帮我干!” 欧阳天寒看见这祁老头儿笑的憨憨的,于是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您老就坐在这,我去烧水。” 木南荨一听欧阳天寒要去烧水,不禁瞪大了眼睛也跟着他出去。 “你还会这个?”她十分新奇的问道。 欧阳天寒听到她这样问,不由得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她道:“我会的东西多了,你有没有兴趣挖掘一下?” 木南荨听罢一愣,红着脸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烧水去吧你!” 欧阳天寒看着她那般手足无措的害羞样子,不由得开心大笑。 他在心中对于木南荨的感情十分复杂,假如她的身份真的如大家猜测的那样,是四叔和大辽国公主的女儿,那他们从名义上就是一家人。 欧阳天寒看着屋内和老人说笑聊天的木南荨,心中升腾出一丝暖意。 在遇到她之前,欧阳天寒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欧阳山庄可以代替梧桐苑称为武林第一大派。 现在又有了第二个愿望,他想将木南荨娶进家门,爹和老太君对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欧阳天寒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厨房添柴烧火。灶台内的火苗红彤彤地映在他的脸上,就犹如他心头那把**之火越烧越旺。 木南荨坐在屋子里,陪着祁老头闲聊。 不一会,欧阳天寒拎着热水走进来道:“热水来啦……” “长条案子上有一个瓷坛子,茶就在里面。”祁老头赶紧说道。 欧阳天寒按照他说的,将罐子打开取出茶叶冲泡。 起先他并未留意,可当开水将茶泡开之后,一股独特的芳香扑鼻而来。欧阳天寒神色一怔,端起茶碗细细地端详起来。 木南荨见到他神色有异,便以为是嫌弃老人家的茶叶不好。靠近欧阳天寒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了?是这茶叶有什么问题吗?出门在外,将就点吧!” 欧阳天寒看了她一眼,嘲讽道:“咱俩这是见过多大的排场啊?这茶还说是将就……” 木南荨一怔,回问道:“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欧阳天寒没有说话,将茶地给她看。 木南荨接过来之后先是看了看,发现茶汤之上有一些漂浮物,有些像烧融后的蜡。她又将鼻子凑近仔细问了问,一股独特的想起扑鼻而来。 木南荨一时有些懵,她从未喝过这样的茶。于是小声问道:“这茶与我平时喝的都不一样,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欧阳天寒侧目看了看祁老头,回答道:“这茶是好茶,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样好的茶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木南荨讷讷的问道。 他们两个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可是眼睛不好的人耳朵都十分灵敏。所以,祁老头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将就”,“好茶”还有“问题”这几个字。 他以为是自己的茶叶除了什么问题,于是问道:“怎么了?是茶叶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天寒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举着茶碗慢慢走到祁老头面前,吟诵了一首诗。 “武夷春暖月初圆,采摘新芽献地仙。 飞鹊印成香蜡片,啼猿溪走木兰船。 金槽和碾沉香末,冰碗轻涵翠缕烟。 分赠恩深知最异,晚铛宜煮北山泉。” 祁老头听罢,抚掌大笑道:“原来你俩说的是这个啊!识得此茶的人不多……年轻人不愧是从京城来的。” “能有此茶的人,也不多!”欧阳天寒试探地说道。 “年轻人,不用试探我。你恐怕是想说,在这样的小村落里并不会有这蜡面茶,是不是?”祁老头直言不讳地问道。 欧阳天寒见他面色坦荡,便知他并非什么歹人。原本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放松。 木南荨跑到欧阳天寒身边,吃惊地说道:“天寒大哥,你是说这是蜡面茶啊!听说次茶产自福建,,极其名贵,向来都是作为贡品进贡给皇室的。”她瞪大眼睛,望向祁老头问道:“大叔,您家怎么会有如此名贵的茶叶?” 祁老头并未回答,而是笑道:“快喝,知道名贵就赶紧趁热尝尝,味道如何。”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将茶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名不虚传!” “哈哈……那就好!既然喜欢,就多喝一些。这蜡面茶和外面的家禽一样,都是人家的酬谢。”祁老头解释道。 木南荨走到桌前,倒了两碗茶。一碗给自己,一晚递到了祁老头的手中,并问道:“大叔,您到底是做什么的?对方居然用如此名贵的东西酬谢。” 祁老头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就是会一些占卜之术,卜凶问吉,给人占一占前程、婚姻,或者是帮人选一选宅墓。有一年,官府刚刚缉拿的一名江洋大盗,越狱逃跑了。追踪数日不见其形迹,于是我便帮他们找找。” “您还能找犯人呢!”木南荨一脸不相信的问道。 “在我看来,官府丢犯人和村里的农户丢一头羊没有啥区别。怎么找羊就怎么找他呗!”祁老头笑答。 木南荨笑问道:“那您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欧阳天寒听到此处,微蹙着眉头用手拽了拽木南荨的衣袖,示意她说话要分轻重。 可是,祁老头仿佛毫不在意地回道:“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这些年运气还算是不错,每次都能猜中。不然,我这瞎老头可真是要饿死了。” 木南荨听罢心中“咯噔”一下,略带歉意的对祁老头说道:“大叔,对不住啊!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祁老头赶紧摆手道:“无妨,无妨。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说罢,他拄着木棍站起来说道:“你们这些日子赶路也累了,东屋就给你们住了。天色不早,休息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聊。”说罢转身,朝西屋走去。 欧阳天寒赶紧伸手去扶,并说道:“大叔,我这妹子心直口快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祁老头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大叔活着这把年纪,还会和你们这两个孩子一般见识。去休息吧!”说着,他便直径进了西屋。 木南荨暗暗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东屋。 屋内十分整洁,木南荨伸手摸了摸被褥竟然都是新的。仿佛是这大叔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特地为他们准备的。 欧阳天寒不一会也走进来,并对木南荨说道:“你觉得如何?” “诡异!自从进入这房子一来,我就觉着它处处透着诡异。”木南荨神色紧张地说道。 欧阳天寒看了她一眼后,一屁股坐在炕上说道:“刚才也没觉得这位祁大叔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先不管了,我们就只住这一晚,明天一早就离开。”说罢,欧阳天寒利落地脱了鞋,和衣躺在了炕上。 第七十章 独处之夜,各怀心腹事。 () 木南荨双手叉腰看着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的欧阳天寒,觉得他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那女有别不知道吗? 就算是行走江湖,那也得有个忌讳吧!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都十七岁了,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不太好啊! 木南荨冲过去想把他叫起来,且发现欧阳天寒鼻息均匀,早已睡沉。她撅起嘴瞪着眼睛“目露凶光”地盯着欧阳天寒熟睡的脸,重重地叹了两口气。才这么一会居然就睡着了,想来定是累极了。 木南荨轻轻地拿起旁边的一床被子给他盖子身上,娇俏地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丝温柔。她借着薄如轻纱的银色月光,仔细地端详着欧阳天寒。 光洁平滑的额头上,长着两道又粗又宽的眉毛;高耸的鼻梁,鼻头缺稍微有些大;皮肤虽然不白却也不算黑,隐隐的还有些泛黄。这样粗狂、豪放的长相,性格却极为温润、清冷。 可萧慕铖却不同,外表衣服谦谦贵公子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极其迷人。可是脾气秉性却与长相极为不符,他生性脱跳、不受拘束,潇洒倜傥之中又隐隐透出几分刚毅。 在木南荨看来,这两个人虽然都十分优秀。可若让她自己选择,她依旧更喜欢萧慕铖。 低头算算日子,师哥杳无音讯已经三、四个月了。武林之中都盛传,梧桐苑的少门主失踪多日,早已是凶多吉少。各门各派跃跃欲试的想要找个由头,取代梧桐苑在武林之中的地位。 可是,她心中始终相信,萧慕铖一定会平安归来。到时候,这些武林中人一定会后悔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 木南荨踮起脚尖轻声慢步地走出房门,待她回到屋内时手中却多了一把茶壶。她将茶壶放在两个人中间,作为楚河汉界的标注。 其实祁老头东屋的炕很宽,睡上三五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即便她们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睡中间也还相隔一大段距离。 饶是如此,木南荨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环顾这间屋子,并没有找到其他可以睡人的放。所以,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将茶壶放好后,木南荨又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就在她左思右想,到底如何是好的时候。原本睡得香甜的欧阳天寒突然就说话了:“人家祁大叔的铺盖都是干净的,你真的准备穿鞋上来睡觉吗?” 木南荨此时正在专注思考,欧阳天寒这突然一出声说话,吓得她“啊”的一声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 夜深人静,除了远处时而传来的狗吠声之外,四周没有其余的声音。这就使得木南荨这一声极为突兀,不仅把欧阳天寒吓了一跳,还将西屋的祁老头喊醒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祁老头朦胧间口齿含糊地问道。 欧阳天寒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大声回道:“大叔,没事儿,我妹妹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他二人屏气凝息地等了片刻,发现祁老头并没有回话。心中猜想应该是又睡着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欧阳天寒小声地对木南荨说道:“大半夜的,发出这样的声响。你就不怕老人家误会?!” “误会?!”木南荨懵懵懂懂的一副模样,呆呆地问道:“误会什么?大不了就是误会我胆小罢了!” “你……”听到木南荨这样说,欧阳天寒一时语塞,竟也不好意思去解释。无奈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茶壶,问道:“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木南荨轻声一哼说道:“这个,是避免你与我唱戏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作何解释?”欧阳天寒回问道:“你觉得我会与你唱哪出戏?” 木南荨狠狠地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去坐在炕沿上边咬了咬牙,随后心一横脱下了脚上的鞋子,盘膝坐在床上说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又问我?” “哦……”欧阳天寒一副极其孟浪的神态,忽然坐起身子与木南荨盘膝对坐:“如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游龙戏凤,是也不是?” “你!”木南荨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着他,啐了一口道:“亏得我一直叫大哥,今日你竟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我……”虽然身在江湖门派,可从小到大始终被萧炎夫妇当做闺阁女儿般养在梧桐苑内,远没有江湖之中女子身上的泼辣习气,所以也说不出什么出格的话。心中憋闷的的她左顾右盼间看到了炕上的茶壶,于是抄起来作势便要朝欧阳天寒砸去。 “好妹妹,荨妹妹是为兄的错”欧阳天寒见她有些温怒,于是赶紧讨饶道:“这壶里的茶这么名贵,你要是拿来砸我岂不是浪费了。放下吧,快放下……”他说着,将木南荨手中的水壶接过来放到原来的位置。 木南荨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裙,说道:“等我回去看见欧阳伯伯,一定给你告状!” “其实,你就是不放这只茶壶,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欧阳天寒轻声说道。 原本气势汹汹的木南荨听到他这么想,忽然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就是在质疑对方的人品,如果细细追究起来这就是对欧阳山庄最大的污辱。木南荨低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从小到大都未与除了师哥以外的其他男子如此亲近,所以心中有些别扭。这本就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望天寒大哥莫要往心里去。” “你还在等他回来吗?”欧阳天寒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木南荨坚定地点点头,回道:“是的……我要守着梧桐苑等师哥回来!” “他若是入江湖传言那样,再也回不来了呢?”欧阳天寒追问道。 “不会的,师哥知道我还有师傅和师娘,都在等着他。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木南荨眼中噙着眼泪,说话斩钉截铁。 “可万一呢?!你就这么信任他!”欧阳天寒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如若有个万一,梧桐苑会怎么样?你想过吗?你今后的归宿将如何?这些你都想过吗?” 木南荨摇头道:“从未想过,我不喜欢给自己预先留下后路。尤其是与师哥有关的事情,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如果师哥真的回不来了,我就会代替他尽孝,一生守在梧桐苑。” 这本是十分深情的告白,可惜却是她对别人的情谊。欧阳天寒一时之间心中苦涩难当,他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盖上被子闭上眼说道:“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木南荨应了一声后也盖上了被子躺在炕上,她转头望向双目紧闭的欧阳天寒,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人家对自己的心意,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这一路上木南荨并非无动于衷,她无数次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假如萧慕铖从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当面对欧阳天寒的时候是否会动心。 答案是否定的! 并非他不优秀,而是他们二人并非是同一路人。 由于连日来赶路,木南荨想着想着便觉得眼皮打架,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出现了许多张脸,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回回地在自己脑海之中闪过,这其中就有萧慕铖。 他手摇折扇站在云海之中的雁门山顶,一直看着自己笑,而身旁边就是那口悬壶瀑布。 久别重逢,她心中万分欣喜。于是拼命地朝他身边跑去,眼看着就要到他身边了,耳边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木南荨从梦中转醒,耀眼的阳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她转头朝身侧望去,欧阳天寒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院子里传来交谈的声音,一个是欧阳天寒,一个是这屋子的主人祁老头,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生。 她起身收拾停当后,迈步朝屋外的院子走去。 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坐在门口的祁老头,只见他双腿略微交叉盘坐在一个小方板凳上。脊背挺得笔直,用来探路的木棍紧紧地握在手中,犹如士兵手中的长矛般立在身侧。虽然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可这挺拔的身姿却不禁让木南荨对他的身份有几分猜想。 侧耳听去,门外除了欧阳天寒与另外一个男子的攀谈声外,还夹杂着扫地、砍柴的声音。 “姑娘起来了?锅里有煮好的大米粥,自己去取吧!”祁老头将头微侧过来之后,笑呵呵地对木南荨说道。 “辛苦大叔了!”木南荨客气道。 “哎……”祁老头摆手道:“这粥是隔壁家袁大娘的儿子煮的,我哪里有什么辛苦。” 木南荨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见欧阳天寒正在抡着斧子在厨房外面的空地上砍柴,而另外还有一个少年正在洒扫院子。 欧阳天寒见木南荨起来了,便笑问道:“昨晚休息的可好?” 阳光下他满头汗水,背后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大片,举着斧子的双手绷着青筋。看着这样的欧阳天寒,木南荨的心不知为何竟然漏了半拍。 她不自然的回道:“睡得极为香甜。” 欧阳天寒并没有注意到她一样的神色,只是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那就好!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说着,他走到那名少年身边,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这位是袁木兄弟。” “袁兄弟,这就是我与你说起的荨姑娘。”欧阳天寒爽朗的为他们二人互相引荐道。 木南荨面带微笑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袁木也只是拿着扫帚对她憨憨地一笑,然后又低头继续扫地。 就在木南浔转身准备超厨房走去的时候,院子外面又来了几个人。 光看穿着便可知,所来之人非富即贵。 “祁爷在家吗?”一行七八个人中,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喊道。 袁木听闻赶紧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边,跑去开门并道:“在家,在家,几位快请进!” 那名管家走到祁老头面前,拱手施礼道:“多谢祁爷的金口玉言,今日我们特地前来拜谢。” 祁老头冷哼一声道:“不是我金口玉言,是你家老爷有那个命数。礼物放在桌子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样的场景袁木经常看到,所以不足为奇。可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却极为好奇,二人不约而同地凑到袁木身边打探道:“袁兄弟,这到底是何人啊?如此厚礼,所谓何事?” 袁木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一会等他们走了自己问吧!”说罢又低头扫起地来。 第七十一章 祁老头身份终明,神算子指点迷津。 () 木南荨神秘兮兮地将欧阳天寒拽到厨房,她先是给自己成了一碗粥,随后边喝边说道:“你猜这些人到底是何身份?” 欧阳天寒朝正屋的方向瞟了一眼,回道:“看穿着,非富即贵!” 木南荨一边喝粥,一边思索道:“你说,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不知道……”欧阳天寒摇摇头说道:“不过听袁木兄弟说,大叔曾是宋朝的禁兵。” “禁兵?!”木南荨对于这个消息十分震惊,怪不得他在这个年纪身姿依旧如此挺拔,若是普通的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躬身驼背了。 “不对呀!”木南荨忽然说道:“按照宋朝的兵制,他们这些上了年级的士兵会保留军籍,日常生活所需的钱粮部由朝廷按月发放的。最不济也应该是有农田,作为安置啊!他怎会潦倒如此?” “潦倒!你那只眼睛看到他潦倒了?以梧桐苑在江湖的势力,就昨晚的那壶茶你可见过?”欧阳天寒又指了指前来送礼的那些人,继续道:“如果是一个简单、普通的老头儿,即便曾当过禁兵,他们为何如此恭敬?” 木南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她放下手中的粥碗,凑近欧阳天寒继续道:“看来这祁大叔是有真本事的啊!咱们出去瞧瞧如何?” 欧阳天寒还未来得及回应,木南荨便先一步朝正屋走去。都到门口的时候,恰巧碰上那一行人准备离开。那名管家模样的人迈步朝外走,与木南荨四目相对后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姑娘也是来找祁爷帮忙的吗?” 木南荨不知如何回答,故而只是抿嘴一下,侧身让到一旁。 袁木匆匆看了木南荨一眼后,将众人带出正屋。 “祁大叔,他们是什么人啊?”木南荨走进正屋,坐在祁老头身旁问道。 “早饭吃了没有?”祁老头听到木南荨的声音后,脸上立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回道:“都是一些俗人罢了,无需理会!” 木难续听到他这样说,只是笑笑可心中却觉得他有些狂妄。在这世间生而为人,心中所想无非逃不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将别人都视作“俗人”,那他自己呢?就能免于世俗,做个世外高人? 木南荨一阵腹诽,冷笑一声道:“昨日晚间,您说平日里会帮人占卜。我心中好奇,可否为我占一卦?” 祁老头一听到木南荨想要自己替她占卜,神色忽然之间就冷了下来。他双眉紧蹙,默不作声。这时,欧阳天寒和袁木也都走进屋内。他们二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谁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祁老头。 半晌后,祁老头忽然出声说道:“姑娘此去,是寻人的。” 此话一出,木南荨和欧阳天寒面色一怔,瞳孔紧缩。他们震惊的相互望了一眼,却依旧没有作声。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木南荨极力克制自己的心情,呼吸急促地等着对方往下说。 “你这个孩子,父母双却未曾在身边尽孝。此去五台山却依旧是徒劳,不过你心中所想的一切,终有一日都能成。”说罢,祁老头起身走到门口的方凳子坐下,继续晒太阳。 袁木看着目瞪口呆的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笑道:“如何?活神仙一般吧?!” 木南荨回过神来之后,对欧阳天寒说:“一定是刚才闲聊的时候说漏了嘴!” 欧阳天寒回道:“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 袁木笑道:“木姑娘、欧阳大哥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很正常。祁爷,可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算子!”说着,他朝门外挑了挑大拇哥继续道:“刚才走的那些人,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袁木……你在那满嘴胡咧咧什么呢?!我这院子你不给扫啦?”原本坐在屋外,只晒太阳不说话的祁老头,此时却开了口。 欧阳天寒听出了人家语气中带着不悦,于是赶紧笑道:“祁大叔,我家妹子年幼,说话不知深浅,还望您老人家莫怪。” “祁爷不是怪你们,是怪我呢!”袁木边说,边朝外走去。 祁老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进屋将门关紧后低声问道:“小子,你……”他说道一半时停住了。 欧阳天寒伸手扶着祁老头坐下,说道:“您想要问什么?” 祁老头其实是想问,你到底和杨家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人家既然选择隐姓埋名又怎会轻易承认。 所以,他最终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此去定会扑个空……” 未等祁老头说道,木南荨赶紧问道:”假如,我们此去一无所获。还请老人家能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泰州。”祁老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在泰州城外,有你要找的人。” 木南荨心中半信半疑,还想继续再问却被欧阳天寒伸手拦住。他道:“多谢祁大叔指点迷津,我们兄妹二人即刻启程,还望您老人家保重身体。” 祁老头听罢冷哼一声,心说:什么兄妹,我老头子眼瞎心却不瞎。你小子喜欢别人,可人家心里却装的是另一个人。 他虽然心中这样想,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虽然人的命格自有定数,可运道却是可以人为掌控的。祁老头是真心想要帮助这两个孩子,少走一些弯路。他坦言道:“老头子我雍熙三年的时候,曾在金沙滩与辽军厮杀过。死里逃生,却吓了一双眼睛。你们若是信我这个老头子,小老儿我送你们两句话。” 一听这祁老头曾是杨家军的将士,欧阳天寒和木南荨心中大为震惊,他们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于是对齐老头不禁有几分敬意,他二人异口同声道:“还请前辈赐教。” “凡是不可强出头,大祸皆从口中出。”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二人拜别祁老头儿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五台山之上的太平兴国寺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寺中的一名小和尚说杨五郎连庙门都没进,人就被一封信叫走了。 两个人起先还对祁老头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却万分佩服,深信不疑。 “小师傅,那了尘师父有没有交代他去哪儿了?”木南荨试探性地问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回道:“了尘师叔走得急,并未与小僧提及所去何处。”说罢念了一声菩萨后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木南荨。 欧阳天寒深叹一口气,无奈道:“哎!看来,我是甩不开你了!” 木南荨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好气儿的回道:“是你自己屁颠屁颠的要跟来,不喜欢随时可以走,本姑娘不拦着。”说完,气势汹汹地超山下走去。 欧阳天寒见状赶紧追上,说道:“你瞧又恼了不是,我就是和你说笑的。” “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谁有心思和你说笑啊?!”木南荨心急火燎的说道。 欧阳天寒好脾气的哄道:“走吧……我陪你去泰州悄悄。” 木南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欧阳天寒挑眉说道:“祁大叔不是跟咱说了嘛……去泰州就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 “你相信?”木南荨反问道。 “信与不信,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了。反正也要回去,路上绕一下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几天。”欧阳天寒说服道。 木南荨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后,回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麻烦欧阳大哥再陪我走一趟啦。” 说来也巧,他们二人刚下山。便听到周围的百姓谈论说,辽军出兵攻打泰州。如此一来,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二人对祁老头说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欧阳天寒出钱买了两匹快马,与木南荨朝泰州而去。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前脚离开了祁老头的院子,袁木紧跟着就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扫帚,迈步走进屋内。 之前的憨态尽消,此刻的他双目放光,锐利有神。 “主子说了,只要他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您的孙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打银票放在桌子上后,转身离开了。 这老头名叫祁枫,本是杨家军中的一名士兵。金沙滩一战,他侥幸逃脱。幸运的是,逃亡的路上偶遇一位道士。 这名道士不仅救了他的姓名,更将自己大六壬推演的绝学倾囊相授。 本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可如今却受人挟持,与虎谋皮。 其实,祁老头心里清楚,即使没有他木南荨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当他们二人踏进自己家院子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了。 第七十二章 答案呼之欲出,耶律隆绪亲赴泰州 () 杨家五郎虽然出家为僧,可心中有一些执念却依旧放不下。所以,每当边关告急有敌兵来犯的时候,他必定召之即至。 只是有一点,杨五郎始终不明白。辽军这半年气势汹涌的在大宋边关攻城略地,不过半月便弃城而归。这是做什么?杨五郎左思右想都不明白,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 可是,辽国的萧太后虽是女流之辈,却有着天下男子都为之汗颜的谋略。再加上那满朝的谋略之臣和她那个看似傀儡却清明睿智、心思深沉的儿子。这些人,怎么会拿军国大事闹着玩呢! 索性,辽军所到之处从不屠城,也从不祸害百姓。驻扎几日之后,便会离开。 或许,他们真的如百姓坊间流传的那样,是来找东西的? 辽国有什么东西,会遗失在大宋呢? 那不成是…… 杨五郎独自站在边关的城楼之上,那个答案在胸中呼之欲出,惊出他一身冷汗来。 有些事情终是不可避免,该发生的谁都阻止不了。 辽国,耶律隆绪的皇帐内。 萧礼拿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恭敬地递到耶律隆绪手中。 “主子,这是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耶律隆绪接过密函打开一瞧,开怀大笑。他豁然起身,在自己的宫帐内低头、踱步。 良久,耶律隆绪疾步走到萧礼面前说道:“安排下去,我们启程去泰州。” “主子,您是不是应该去和太后娘娘禀报一声。”萧礼恭敬地提醒道。 耶律隆绪双目一瞪,反问道:“回禀什么?皇帝要御驾亲征这有什么可回禀的?你只管去安排吧!人不要多,只需一队精锐的轻骑即可。” 萧礼见耶律隆绪主意已定,便没有在说什么。领了旨意后,退出了皇帐。 “来人……”耶律隆绪扬声朝帐外喊道。 听到皇帐内的召唤,一名守在门口的内侍挑帘而入,回道:“请皇上安!” 此时,耶律隆绪正低头在自己的书案前翻找东西。他抬眼瞟了一眼进来的那名内侍,低沉地应了一声后吩咐道:“孤王准备前往泰州御驾亲征,即刻便走。半个时辰后,你再去禀报皇太后!明白了吗?” 内侍一听皇上要走,而且还没有提前禀报太后。即刻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咕隆”一声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叩头,规劝道:“皇上,这御驾亲征之事,您还是亲自和皇太后商量商量吧!您圣体尊贵,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是十颗脑袋也赔不起!皇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内侍跪在地上拼命叩头,他原本以为耶律隆绪会跑过来给自己一脚。可过了大半天,自己的脑门儿都被叩出了一个大包了,耶律隆绪额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战战兢兢地停下如鸡啄米般的动作,偷偷地撩起眼皮朝耶律隆绪看去。刹那间四目相对,耶律隆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似剑光,不怒自威。 内侍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由得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不敢在说话。 “现在,连你都能提孤王做主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耶律隆绪斥责的声音从内侍的头顶传来,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伺候这位爷许多年了,太了解他的脾气了。如果他对你暴跳如雷,那责说明性命无忧,让他发泄一通也就过去了。 他如今的这幅模样,才是最危险的。耶律隆绪的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正在一刀一刀地割破自己的胆。 内侍迫不及待地表忠心道:“奴才不敢!您是天子,想做什么都是您说了算的。奴才……” 耶律隆绪觉得这些人实在呱噪,于是出言阻止道:“别啰嗦了,按照孤王说的做。咱家太后娘娘最讲理,她知道你们关不了我,不会降罪的。” 说罢,他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锦盒,将一副画像十分宝贝地放到里面收好。走到内侍身旁,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内侍的头说道:“想要脑袋,就按照我说的做。孤王保你,安然无恙。” 耶律隆绪踏着沉稳的步子,朝宫帐外走去。骏马的嘶鸣声从外面传来,耶律隆绪带着一队轻骑绝尘而去。 内侍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缓过神来大叫着朝萧绰的宫帐跑去。由于在地上坐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左腿有些发麻,跑起来一瘸一拐的甚是好笑。 “皇太后,皇太后……大事不好了!”内侍大叫着火急火燎地朝萧绰的宫帐跑去。 萧绰听罢怒火中烧,她快步走到宫帐门口,迎面赏给他一个嘴巴,怒斥道:“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皇帝身边的内侍,竟然在此失魂落魄的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子归西了呢!” 内侍捂着脸,直挺挺地跪在萧绰面前,哭诉道:“太后娘娘,这天真的是要塌了!就在刚才,皇上带着一对人马往泰州去了,说是要御驾亲征。” 萧绰听到这个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阵阵发黑,顿时间觉得天旋地转。 还是她身边的小侍女手疾眼快,赶紧伸手扶住萧绰,大喊道:“来人啊……快宣御医!” 韩德让本在宫帐之内没准备出去,谁曾想萧绰出去没一会,却听到侍女的呼叫。于是他赶紧跑出去看看,只见萧绰一动不动地半躺在宫帐门口。 韩德让大为吃惊,赶紧将她抱进宫帐内。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萧绰躺在床榻之上悠悠转醒。 她咬牙道:“去……将那个没有规矩的人呢?” 韩德让端着药碗坐在她身边,劝道:“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他了。木已成舟,你此时和他一个内侍生什么气呢!” “作为皇上的近侍居然不知规劝,我就是即刻拿绳子勒死他都不冤!”萧绰气急败坏的怒道。 韩德让瞧见她余怒未消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握着萧绰的手道:“你呀!咱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迟早有一天要撒手归天的。作为一国的皇太后,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总是拿一国之君当个孩子一样保护。文殊奴已过而立之年,雄鹰的翅膀硬了却不让它飞。你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呀!” 萧绰闻言,忽然就掉下眼泪来,哽咽地回道:“阿让,我是伤心你知不知道?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他做什么事情都避讳着我。我……你能不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提及耶律隆绪,萧绰突然就情绪失控地大哭起来。 韩德让见状悄悄地朝宫帐内的侍婢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此时,宫帐内只剩下他和萧绰二人。 韩德让伸出手来,摩挲着萧绰的背帮她顺气道:“这事儿也不能完怪他,你说咱俩之间的这个关系,也的确是让他为难了。” 萧绰停住哭声,盯着皱眉发愁的韩德让片刻后,倒在他的怀中又再次痛哭起来。她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文殊奴这样一走,我这心中是在不放心。你说,我要不要再派一队人马跟着一起去啊!人多一些,是不是就更安?” 韩德让哭笑不得地回道:“我的太后娘娘,你此刻就算派人去,也不见得能追得上。”说着,他环住萧绰的手臂再次紧了紧,“萧礼、萧信他们四兄弟同文殊奴一起走的,更何况还有队我们的精锐轻骑,会没事的。” 萧绰擦了擦眼泪,说道:“可是,泰州那边正打仗呢!我对萧鞑凛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他必须拿下泰州城,将它翻个底朝天。阿让,我想要见她,我等不急了!可是文殊奴却不知道我的计划,两军阵前万一他一时意气用事,有什么损伤的话……” 韩德让赶紧出言安慰道:“你放心吧!文殊奴是大辽的皇帝,据我这些年的观察,这孩子胸中自有丘壑。说句你伤心的话,现如今的文殊奴,你我想的是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可是他心所谋划的一切,你真的清楚吗?” 萧绰从韩德让的怀中挣脱出来,担忧的说道:“我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成日担忧。你说如果有一天,他忽然齐了歹意要对你不利,那要如何是好呢?” “圣上他不会的!”韩德让十分肯定的说道:“你的儿子,你应该信任他!” 韩德让将萧绰紧紧地用在怀中双目微闭,她的担心自己又怎么会不知?只不过,君父大如天。若耶律隆绪真想要自己的命,谁也拦不住。 “太后娘娘……”一名萧绰的近身侍婢在帐外道:“皇后娘娘前来求见。” 萧绰闻言赶紧坐直了身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珠后扬声道:“赶快请她进来吧!” 第七十三章 一幅女子的画像 () 辽国的皇后萧黛,出身显赫。 在耶律隆绪即位第三年的时候,由萧绰做主册立为后。 刚成亲那几年,耶律隆绪与她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体贴有加。 随着耶律隆绪的年岁渐长,后宫的女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萧黛作为皇后,虽然表面上贤惠大度,可暗地里为了争风吃醋,巩固地位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到国本,耶律隆绪和萧绰也都是得过且过,说到底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如今皇后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萧绰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十分着急。 “儿媳给母后请安……”萧黛端庄地走到萧绰身旁,行礼道。 萧绰扬了扬手,说道:“现如今在这宫帐内就只有你我二人,这些俗礼就免了吧!皇后这个时候来,可是为了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 萧黛刚刚坐稳,听到萧绰的话后一愣道:“原来陛下是这样跟母后说的吗?” 萧绰听出了她这是话中有话,于是挑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可却不是!” 萧绰最讨厌跟自己拐弯抹角的人,便皱眉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不悦的语气让萧黛有些尴尬,她扯开嘴角笑了笑说:“臣妾听内侍禀报,陛下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位年轻女子的画像。” 萧黛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萧绰虽然心中不禁也有几分疑惑,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打掩护,自始至终她都面沉似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 萧绰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道:“哼……原来是打翻醋坛子,到我这吐酸水儿来了!皇后,这么多年你可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给皇帝生啊!单凭这一点,别说是多找一个女人,就是废了你满朝上下也没有人敢为你出头!” 萧黛闻言心中一紧,皇后无嗣,这是她多年来的一个痛。更何况,在皇帝的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留下一个善妒的名声。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跪在萧绰面前,紧张的解释道:“儿媳不敢!臣妾也只是害怕对方来路不明,怕红颜祸水。” 听到她这样说,萧绰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你回去吧!”萧绰柔声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了。画像上的女子,我会去查的。皇后啊……与其时刻防着别人,还不如自己争气,你说呢?” 萧黛知道萧绰这是在借机表达出心中的不满,从而敲打自己。于是她恭敬地回道:“儿媳晓得,母后好好休息,臣妾告退了。”说罢,起身离开了宫帐。 “你出来吧……”萧绰朝床边的屏风说道,“其实,你本不用躲在后面的。” 韩德让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说道:“我若在,恐怕皇后说话会有所顾忌。” “你听到没有,这个混小子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萧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道。 韩德让负手站在床边点头道:“我听到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去查一查。不过……你不觉得这件事情不合常理嘛?” “我知道你说的,这文殊奴从来没有去过中原,他怎么会去泰州找一个女子呢?他们又是何时认识的?”萧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不过……忽然有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闪过,她赶紧问道:“你说,那件事情他会不会知道了?” 韩德让闻言,顿时觉得心脏被人用手捏了一下。 萧绰等着他的反应,可韩德让却低头不语,在自己的面前来回踱步。 她知道,他在思考。所以,此时此刻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办法。 统和六年,他与萧绰育有一女,却在出生当晚被人抱走,不知踪迹。 十多年来,他们二人虽然从未放弃过寻找,但却始终杳无音讯。就在半年前,终于有了眉目。辽国的探子传来密函,他们在宋朝发现了这个孩子踪迹。 他二人激动,欣喜。每天都巴望着,能够将女儿接回来一家团聚。可是,由于她的身份特殊,所以便只能派人暗中查找。 无奈宋朝疆域辽阔,派出去的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数月过去了,他们的女儿始终没有找到。就在前几日,探子再次传来消息说有人在大宋的边境见到了她。所以,他和萧绰这才决定出兵南下。 所排出去的辽军几乎将大宋的边境翻了一个遍,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泰州了。 耶律隆绪,女子的画像,泰州御驾亲征。当这几个词联系起来的时候,韩德让几乎可以确定耶律隆绪早已知晓此事。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耶律隆绪也在找这个孩子。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将她寻回来,让她们母女相认;还是……还是将对自己的仇恨转嫁在了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身上! 想到此处,韩德让立即停下脚步走到萧绰身边,他张了张嘴想要对萧绰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声叹息,韩德让转身快步走出了宫帐。 郊外清新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畅,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之下,他在心中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让担忧冲昏了头脑。虽然此刻能够将耶律隆绪叫回来的只有萧绰,但是他如果刚刚真的开了这个口,眼下的问题的确解决了,可是以后呢? 耶律隆绪与他母亲之间的嫌隙会越来越大,对自己的恨也会越来越深。 一个韩德让死不足惜,但是他唯一的女儿却不能被牵连。 如此一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派人给萧鞑凛送一封信,嘱托他如果找到这个孩子,一定要暗中保护。 数日后,耶律隆绪带着人马抵达泰州城外。 萧鞑凛几步走出军帐前去迎接,面对迎面而来的耶律隆绪他撩袍拜道:“给主子请安!” 耶律隆绪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冷冷地说道:“起吧!” 萧鞑凛起身谢恩后,随他走进军营。 耶律隆绪双手叉腰站在军帐中间环顾了一圈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萧鞑凛道:“你瞧瞧这个。” 萧鞑凛低着头伸出双手,恭敬地将盒子从耶律隆绪的手中接过来。盒子里放着一副画像和一封密函。这幅画像萧鞑凛见到过许多次,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密函之中的内容。 当他看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膝盖一软便跪在了耶律隆绪的面前。他战战兢兢地说道:“臣死罪!” 耶律隆绪看到他这幅样子轻蔑的一笑,道:“我说萧将军,你请的是哪门子的罪啊?” “主子,此事事关皇家**,臣不该过问!”萧鞑凛壮着胆子回道。 耶律隆绪对萧信他们四兄弟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将萧鞑凛搀扶起来道:“萧将军上个月在雁门关见到的,可是画像上的这位姑娘?” 萧鞑凛点头道:“臣确认无疑!只不过,当时不知道姑娘的身份,还差点误伤了她。如今想起来,臣真是罪该万死!” 听到萧鞑凛这样说,耶律隆绪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说道:“当时没有告诉你,不知者不怪。我收到消息,说她已经到泰州城了。” 萧鞑凛赶紧回道:“臣这几日与宋军在城外交战的时候,并未寻到她的踪迹。” “不急……”耶律隆绪说着,走到书案前坐下道:“她一定会来的,我们兄妹二人一定会见到。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那主子今晚就歇在我的军帐内,有您御驾亲征我们的将士一定会所向披靡,泰州城破指日可待。”萧鞑凛奉承道。 “行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出去的时候,将萧家四兄弟给朕叫进来。“耶律隆绪吩咐道。 萧鞑凛闻言如获大赦般,谢了恩之后赶紧退出了军帐。 第七十四章 () 萧家兄弟四人作为耶律隆绪的贴身侍从,他们对这位主子的忠诚可谓是碧血丹心,肝脑涂地。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耶律隆绪才是自己的主子,其他人都是与己无关的陌生人。而耶律隆绪对他们也是十分信任,他从不需要在萧家是兄弟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其实说到底,都是人心换人心。 自从抵达泰州城外的那一天,耶律隆绪就派萧仁偷偷潜入城内进行打探。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与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见上一面了。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一路策马,在耶律隆绪抵达泰州城外的第五天后,他们二人也抵达泰州城内。 就在杨五郎在军帐之内与将领们商定作战策略的时候,看守的将士来报,说是军营之外有一对年轻人求见了尘大师。 杨五郎眉头深锁,左思右想之下都猜不出这一对年轻人到底是谁。 于是他问道:“此二人现在何处?” 那名看守军营的将士回道:“小的不知道是谁,就没放他们进来。此时,应该还在军营门外。” 杨五郎听罢,赶紧起身说道:“各位再此稍后,贫僧去去就来。”说罢迈着四方步出了军帐,朝大营的门口走去。 杨五郎走出去没几步,远远地便看到了军营外的那两个年轻人,男子挺拔俊朗,女子飒爽窈窕。 他们二人由于自小生在江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安闲自在的气息。与军营之中肃穆、威严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立夏将至,四周的树木枝繁叶茂,道路两旁花团锦簇。在如此生机盎然的环境的衬托下,木南荨和欧阳天寒这两个人仿佛不是来寻人,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杨五郎想,若这大宋的天下能四夷臣服,边关安稳。或者是,这两个孩子只是出生在普通人家,或许他们的生活会更惬意。 想到此处,杨五郎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快走了两步,双手合十在胸前大声笑道:“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是来踏青的嘛?” “五叔……”木南荨和欧阳天寒正在欣赏四周的美景,听到杨五郎的声音后转身,快步跑到他的身边。 “偷跑出来的?”杨五郎的这话虽是问句,可是语气之中却充满了坚定。 木南荨耸了耸鼻子,讽刺杨五郎道:“五叔这是明知故问嘛!难道您是在光天化日下,大摇大摆的走出天波府的?” 杨五郎闻言一愣,心说:嘿!这个小丫头说话够冲,完不顾及长辈的面子啊!这性子随谁?四哥?还是那个大辽国的公主?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可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高僧、大师的模样,不痛不痒的一笑置之。 这么多年来,杨五郎虽然嘴上一直都说,在没有证据情况下不能单靠一些蛛丝马迹,就判定木南荨是他杨家的孩子。 但实际上,他自己在心中早就将木南荨当做杨四郎的女儿,自己的亲侄女看待了。所以,他才会在这十几年来不间断地往梧桐苑写信,关心她的成长。 “都说塞外苦寒,可我却觉得这里的景色比京城还要美上几分!“木南荨一边说,一遍跟随杨五郎走进军营。 欧阳天寒走在她身边,用眼睛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说道:“你不过是在今年的春日里到边关转悠了两圈,哪里能体会到戍守边关的辛苦。” “谁说的?!”木南荨一听他这样说自己,心中自是不服,她双眼一瞪挺了挺胸脯说道,“在雁门关外,我也算是与辽军正面交锋过的。” 欧阳天寒一听她这话,心中便有些不忿,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木南荨说道:“结果呢?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么?”木南荨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问道。 欧阳天寒是想说,要不是你八姑姑也不会死。这话一点都没错,可却不能说出口。木南荨在心中对于杨延琪的死始终不能释怀,如果他现在说出来,这就相当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没什么……”欧阳天寒敷衍了一句,转身继续跟在杨五郎身后朝大营走去。 可木南荨却不依不饶的跟在欧阳天寒身后,嚷嚷道:“没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最讨厌大男人婆婆妈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你这幅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出嫁的小媳妇儿!” 欧阳天寒听到她这样说自己,自尊心极度受创。他霍然停住脚步咬牙说道:“要不是我奋不顾身地将你从辽军手里抢回来,恐怕你早就成了人家的俘虏了。” 如果说,之前木南荨只是单纯想要和欧阳天寒斗嘴的话,那么此刻却是真的有些恼了。 她小脸通红,双手叉腰道:“你别放自己脸上贴金了,当时辽兵将你我团团围住的时候,要不是梧桐苑的门徒出手解围,让你我二人脱离困境。只怕辽军俘虏的不止我自己吧……” “木南荨,我……”就在欧阳天寒即将要暴跳如雷的时候,杨五郎忽然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怒斥道:“都给我闭嘴!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吵架拌嘴的地方。想吵架就给我回家去!” 欧阳天寒从小到大见过五叔无数次,可是看见他发脾气还是第一次。所以,一时之间心底有些发憷,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心虚地看了看满面怒容的杨五郎后,便谁也都没有再说话。 杨五郎带着他们二人,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军帐内。 原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几位将领,看到杨五郎回来后纷纷站了起来。却发现,与他一起走进军帐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问道:“这二位是?!” 杨五郎回道:“家中不放心,特地派这两个孩子来看看我!” 众将领一听是天波府杨家来的,各个都向他们二人投来赞许的目光。由此可见,杨家在军营之中的威望极高。 他们纷纷告辞,更有人自告奋勇的说要为他二人安排住的地方。一阵寒暄之后,军帐之内归于平静,只剩下了杨五郎、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三个人。 “说吧……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嘛?”杨五郎走到沙盘前,一边看着刚刚的部署计划一边问道。 “五叔,我……”木南荨刚要张嘴说话,杨五郎便摆了摆手拦住了她道,“不用说!你来做什么贫僧心里一清二楚,问的是他。” 杨五郎用手指隔空虚点欧阳天寒,继续道:“人家是有事儿,你这猴崽子跟着起什么哄呢?” 欧阳天寒装傻充愣道:“刚才不是五叔您说的嘛?家中不放心,特地派我过来看看!” 杨五郎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这话说着,你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他们说话间一名副将走进军帐,对杨五郎说道:“我们将军让我来传句话,他已经给两位小客人准备好了住的地方。如果他们累了,可以随时去休息。” 杨五郎即刻抱拳谢道:“真是不好意思,家中的孩子胡闹,倒是叨扰将军了!” 那名副将赶紧客气道:“莫要这样说,杨家的孩子各个都是国家的栋梁。话既然带到了,那小人就先下去了。”说罢,他转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出了军营。 杨五郎对他们二人说道:“从五台山追到泰州,也是难为你们两个人。下去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在说。” “五叔……”木南荨又叫了一声。 杨五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都一路追到这了,我铁定是跑不了了。你们先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等晚饭的时候,咱们好好地聊一聊。” 虽然他这样说,可木南荨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欧阳天寒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肩膀说道:“先去休息吧,边关战事吃紧他不会跑的。” 木南荨觉得欧阳天寒说得在理,于是点了点头随欧阳天寒一起出了军帐。 杨五郎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许久,心中五味杂陈。他实在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失望,可是,她想问的事情自己这里却没有答案。 第七十五章 () 端拱元年(公元988年),三月。 五台山的太平兴国寺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黑衣蒙面,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将一个襁褓放到山门外。 万籁俱寂的深夜,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霄。仿佛是在向这山间的一切,哭诉自己的冤屈。 这声音随着夜风飘进了寺院,僧人们一时间都跑出来瞧个究竟。 他们将婴儿抱起来之后,发现襁褓之中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杨延德亲启。 接着月光昏暗的光亮看去,犹豫山中黑夜寒冷,襁褓中的婴儿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哭声越来越微弱。 当即之下他们便决定将信件和这个小婴儿一起,送到了尘师父,也就是杨五郎的禅房之内。 躺在床上的那个婴儿,看上去不足一个月的样子。小的可怜,也被冻得可怜。 杨五郎拿起手中的那封信凑近桌案上的烛火,在反复端详下发现,虽然写信的人故意隐藏自己的的笔迹,可是他依旧发现了端倪。 自己的亲兄弟,即便是在战场上支离破碎、面目却非他都会认得。 杨五郎压抑着自己激动地心情,拆开信封的手不住地颤抖。 拆开信封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杨五郎瞬间便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本想要将眼泪关在自己的眼眶之中,可最终它却依旧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信中这样写道: “延德吾弟,自别后多年未见,请代问母亲安好。 宋辽两国交战多年,败多胜少。 景宗死后,圣宗耶律隆绪即皇帝位。国主年幼,其母萧太后把持朝政,国家日渐繁盛,兵强马壮,人才辈出。 其母子野心勃勃,不安于现状。妄图改天换地,取我宋朝而代之。 故而,为兄今日送一道保命符与你。 此女婴出身大辽皇室,身份贵重。他日若大辽来犯,兵临城下之时,或许可救我大宋于水火,以免生灵涂炭。保我宋朝,几代安稳。 汝身在寺院抚养女婴甚为不便,可送至雁门山上,请梧桐苑主萧炎代为抚养。 为兄安好,勿念。 愿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 杨五郎与欧阳天寒、木南荨三人对坐,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只有这样?”木南荨难以置信的问道。 杨五郎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就是这样,知道你身世的就只有四哥了。” 木南荨情绪激动,大声的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回信,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呢?” 欧阳天寒拽了木南荨一把,压低声音赶紧说道:“你疯了吗?四叔在大辽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五叔……”欧阳天寒的反应极快,他生怕再次惹怒杨五郎,于是替她求情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欧阳天寒话说到一半,便被杨五郎打断。他只是摆了摆手,和蔼地说道:“无妨,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一个人就犹如一棵树,没有根又怎么能枝繁叶茂,代代生息呢?可是孩子你要知道,根也分远近、深浅。” 杨五郎停顿了片刻,看着有些不解并且一脸迷茫的木南荨,继续说道:“你看有的树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粗壮的根系露在外面,可有的却只能被掩埋在潮湿、阴暗的土地之下。因为只有这样,这棵树,这棵树的根和叶才能继续生长,大家才能活命。” 被他这么一提醒,木南荨浑身一震,脑子逐渐恢复了清醒。她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昏头了。竟然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杨五郎疼惜的看着她,安慰道:“其实,让你经历这么多事情是我们的过错。那是你的人生,本不应该被我们左右。更不应该成为两个国家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不!”木南荨摇头说道,“所谓英雄,必然是要牺牲自己而成天下的!杨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认为自己是杨家的血脉,大家都可以为了国家牺牲自己,那么她的牺牲也是理所应当。 可造化弄人,她却偏偏不是杨家的血脉。 这件事情杨四郎将它含糊带过,没有说明木南荨的身份,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误以为他是自己和铁镜公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半个杨家人,为国家安稳所承受的一切也是理所应当。不然,若据实相告的的话,依照出家人的性子是绝不会如杨四郎一般,做出这般有损阴德的事情。 杨五郎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还记得十多年前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寒风将她的脸吹得通红,鼻子塌塌地摆在脸上。 时移世易,他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么丑的一个小婴儿,今日居然出落得如此灵动、美丽。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年少的光芒,蕴含着对“少年英雄”最炙热的向往。 杨五郎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对他们二人说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是整件事情的部。明日就回去吧!边关这种地方,杀气太浓重了。你出来这么久了,阎爷要担心的!” “五叔,当年的那封信您还留着吗?”木南荨对他说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她满怀希望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杨五郎垂下眼摇了摇头,便没有在说话。 这就意味着,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木南荨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说道:“五叔,谢谢您今日如实相告。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罢转身朝帐外走去。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木南荨的背影孤寂又萧索,她拖着自己的悲伤、孤寂双脚就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地朝外走。 杨五郎看着这样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她虽然没有在自己的身边长大,但毕竟是自己将她送上梧桐苑的。他在自己的怀中,也曾睡得安慰香甜。 即便心中有千万心疼和怜惜,他却不知如何表达。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木南荨独自失望的离开,心中的伤痛只能她自己去抚平了。 木南荨刚刚走到门口,即将要走出军帐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五叔,当年那一路照顾我不容易吧?” 被她这样一说,杨五郎的情绪差点崩溃,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由于用力比较大,他的胡子都在颤抖。 缓了好半天,才能张嘴说话。他先是咽了咽唾沫,向下压了压哽咽的感觉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啊,着实不容易!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可我这里却只有米汤。饿得你在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哭闹的。偶尔还需要换尿布,幸好沿路的村民看到我一个僧人带着你甚是不易,大多都会帮衬一把。” “那您当年的模样,一定很滑稽!”木南荨此刻明明眼含热泪,却仍要硬生生地咧着嘴角笑出来。那苦涩的笑容,万分刺眼。“城外的辽兵依旧虎视眈眈,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说罢,木南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军帐。 杨五郎赶紧给了欧阳天寒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跟出去悄悄。 他能看得出来,欧阳天寒心中十分中意木南荨。 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却听武林中人都在议论,说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 第七十六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 木南荨走出军帐后,便看到了一轮明月。在明朗月光的笼罩之下,夜空中的星光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天空黑暗深邃,就像是师哥的眼睛。那里有太多自己值得迷恋的东西,如果他在那该有多好! 从古至今,月亮就成为开启思念的一把钥匙。 眷侣各自天涯,虽不能相守,却可以一同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有情之人总是觉得月夜漫长,整夜无眠思念远方的人儿。 虽然不能把如此美好的月光捧到他的面前,但却可以一同欣赏。 木南荨呆呆地站在军营之中,仰望天空。在心中反复的念叨着:师哥,今晚明月当空。这世间的千万人都会仰望着它,而这千万人当中一定会有你。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三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他们却用了五天。主要是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出过毗沙门,看到什么都格外兴奋、稀奇。而萧慕铖心中本来十分着急,可是看着人家如此开心,便不忍心扫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消息已经通过周老三送回去了,爹娘此时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他们安心了,梧桐苑又跑不了,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所以他也就对于回程的时间没有在意。 可是,今日他却听说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离开了汴京城之后并没有回梧桐苑,而是去了泰州城。虽然他在毗沙门被关了几个月,但是自从他出来之后,这一路上通过百姓互相之间的谈论已经知道,泰州城在打仗。 此时,他望着头顶的这轮圆月,自己的那颗心早就长了翅膀飞到泰州城了。 木南荨自小就没有离开过梧桐苑,她是在爹娘和自己的庇护下长大的。边关苦寒,风沙又大,萧慕铖从心中就认定她受不了这样的苦。 欧阳天寒这个人他不放心,不管从哪里看他都不放心。想到这里,萧慕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早已睡熟的子流。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他早就改道去泰州了。可如今他的身边还跟着方黎薇和子流,他们两个没有行走江湖和人际交往的经验,很容易被人骗。 更何况两个人都不会武功,离开他会有危险,一起去泰州更危险。不仅危险,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添乱。 为今之计,便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带着方黎薇和子流回梧桐苑。希望,到时候木南荨也能平安的回来。 等见了面,他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她,让她痛快地撒个娇。 想到此处,萧慕铖仿佛看到了木南荨那副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硬要佯装恼怒的样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偷偷地爬上了他俊俏的面庞。 “慕铖哥哥?你怎么还不睡啊”子流坐起身来,用小肉手揉了揉他惺忪的睡眼。萧慕铖打开窗子神贯注的赏月,然忘记了今晚这样明亮的月光会越过窗子洒进屋内,映射到子流的脸上。月光明晃晃地,将一向睡得都比较沉的孩子都照醒了。 萧慕铖听到动静后,闻声望去。便看到子流眯着眼睛,坐在床上来回晃悠,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那副样子真是可爱至极,萧慕铖笑了笑关上窗子走到床边说道:“睡吧,明日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任你们玩闹了。” 子流本就迷迷瞪瞪的,所以当听到萧慕铖说道“睡吧”两个字的时候,便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后面说了什么压根就没有听到,只是胡乱的应了一声后,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他们便启程了。 一路上,萧慕铖对方黎薇和子流那好奇的小眼神视若无睹。看着他的变化,方黎薇心中有些不解。之前,萧慕铖都会照顾他们的情绪,可是今天他却仿佛心不在焉一般只知道赶路。 一路上萧慕铖把马车干得飞快,大半日在车里晃晃悠悠的方黎薇有些反胃。于是,她撩开帘子小声的对萧慕铖说道:“慕铖哥哥,咱们歇一歇吧!我有些不太舒服。” 萧慕铖闻言,赶紧将马车刹住回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实话,萧慕铖心里其实有些不耐烦了,这样走走停停几时才能回到梧桐苑。若是木南荨那边有什么不测,他都鞭长莫及。因为他此时心里早已经十万火急了,所以说话的口气也有些不好。 方黎薇听到他生硬的语气后,心中忽然便觉得有些委屈。她红着眼眶道:“我头晕,有些反胃。” 萧慕铖闻言回头望去,发现她的脸色的确不佳,由于不舒服嘴唇也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再加上方黎薇说话的声音怯怯的,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好。于是十分抱歉地说道:“黎薇,实在对不住。我今日赶路有些急了。” 萧慕铖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这里荒无人烟,只有茂密的树丛,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既然不舒服,我们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可停留太久,这里是郊外难免有野兽出没。我们要在天亮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找到住的地方,否则我们就要在马车里过夜了。” 方黎薇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后,扶着萧慕铖的手臂下了马车。 他扶着虚弱的方黎薇走到一棵大树下,并对她说道:“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方黎薇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说道:“慕铖哥哥,你去哪儿?” 萧慕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回车上给你拿一些衣服放在地上,不然坐久了容易着凉的。”说罢,他又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双手。 方黎薇请咬唇,不太放心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一会的功夫,萧慕铖便从马车上将自己的斗篷拿来垫在地上,让方黎薇和子流两个人坐下休息。 安顿好一切后,对他们说道:“在这里乖乖地带着,不要乱走。我刚刚听到这周围似乎有水流的声音,我想去找一找,顺便给你们带一些水来。” “那你要快些回来!”方黎薇赶紧嘱咐道。 萧慕铖看着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意思?这是甩不掉了吗?于是轻笑着摇头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放在这里的。” 话毕,萧慕铖站起身来,身膀一摇刹那间便窜出几丈远。 方黎薇看着不远处私有一道光影在树林之中穿梭,似风摆杨柳,独自起舞。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她心中不禁大骇,好厉害的轻功。 萧慕铖纵身一跃至半空中,双脚借助周围树梢的力量在空中奔跑。他时而犹如陨星下坠,时而如雄鹰翱翔,飞高逐低,飘忽不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萧慕铖便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他摘下一直挂在腰间的水壶,俯身用溪水将其灌满。他发现波光粼粼的溪水中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他想抓回去烤了正好可以填饱肚子。 想到此处,他正要脱去鞋袜下去摸鱼,却听到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纵身一跃,藏到了茂密的树叶之中。 之间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身后背着宝剑,一边走一边讨论到:“听说了吗?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道士。 另一个油头粉面的道士说道:“切!回来?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糊弄鬼呢?肯定是假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个膀大腰圆的道士却不干了,他反驳道:“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是梧桐苑的堂主在接待少林寺的高僧时,不小心自己说漏嘴了,现在江湖上都在传呢!” 油头粉面的那个道士,走着走着忽然该停下脚步,对他的同伴说道:“梧桐苑的那几个堂主是什么人?个顶个儿的人精,他们能说漏嘴?那一定是故意将风声放出来的。” 听到这时,萧慕铖心中还有几分成就。自己居然能受到武林之中这么多人的关注,说明影响力非凡啊!可在往下听,却顿时火冒三丈。 第七十七章 木南荨丢了 () 那膀大腰圆的道士不解问道:“故意的?所为何呀?” 那油头粉面的道士轻蔑的一笑,说道:“所为何?当然是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你以为,梧桐苑没有了少门主,就单凭他萧炎自己,这第一的宝座还能坐得稳?” “我的妈呀!你小点声!”膀大腰圆的那个道士听到自己的同伴这样说,吓得他立马伸出手来去捂他的嘴,并赶紧劝说道:“江湖这些年,谁敢直呼那位的名字?虽说少门主不在了,可梧桐苑的威望依旧不减,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这个时候,还是要恭恭敬敬地称人家一声阎爷!” 谁知,那油头粉面的道士大袖一挥,就把那膀大腰圆的道士那抱拳虚拱的手扫开,不在意地说道:“你怕什么?这荒山野岭的哪里会有人,再说了那是我胡说吗?前段日子,梧桐苑的门主病了,整个武林可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地去探病的?我说你啊……哼……” 话没说完,他就轻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哎哎哎……你话还没说完呢!”见同伴独自离开了,那膀大腰圆的道士便赶紧追上去嚷嚷道:“你这话说一半,着实讨厌!” 萧慕铖便站在树上,见他俩吵吵嚷嚷地走远后纵身从树上跃下。他眯着一双桃花眼,咬牙看向那二人离开的方向。 刚刚话听到一半的时候,萧慕铖就想下来好好教训这两个人。可转念又一想,将他们收拾了一顿之后气是出了,可是之后呢? 暴露了行踪,江湖之上一直觊觎梧桐苑的那些宵小之辈,一定会借此机会追杀。 如果只有他自己,那当然不怕。可偏偏这次同行的还有方黎薇和子流,他需要顾及的太多了。绝对不能意气用事,所以他忍了! 想到此处,萧慕铖再次走回到溪水边,脚下用力踢起一颗花生大小的石子。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子攥在手中,催动内力朝溪水扔去。 原本溪水里畅游的鱼儿,在石子激起水花的那一刻就肚皮朝上,一命呜呼了。这就是所谓的“鱼在水里游,祸从溪边来”。 说是打鱼,其实萧慕铖实在用这样的方式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去。 萧慕铖拎着几条鱼回去的时候,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方才那两个道人身后所背的宝剑炳上都雕刻了仙鹤的图腾,那是“鸾鹤观”的标志。 每一名弟子拜师入门后,掌门人都会赐予他们一柄这样的宝剑。 萧慕铖忽地冷笑一声,他张开自己的双手扬起头恣意地享受着温暖的春风。 阳光透过树上那一簇一簇的绿叶,将斑驳的影子映照在他的脸上,随着偶尔吹起的微风,阳光忽明忽暗。 萧慕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外表看上去越是放松、惬意,他的内心就越浮躁、恐惧。 此时,他一个人站在茂密的树林中纹丝不动,仿佛是诸多树木的其中一个深深地扎根在土中,纹丝不动。他在入定?在冥想?不……他在安抚自己心中的浮躁和愤怒。 梧桐苑自建立以来,武林中人无不信服,唯萧炎马首是瞻。凡是江湖上混的,无论是谁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阎爷”。 梧桐苑威震武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鸾鹤观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都敢讥讽、轻蔑,甚至妄图与梧桐苑一较高下! 虽然只是两个门徒的闲聊,但是萧慕铖却认为他们的掌门,那个看似仙风道骨实际上坏事做尽的道士,也定是动了心思的。看来他要尽快回道梧桐苑,否则这江湖的门派要是联合起来梧桐苑怕是要遭难了。 想到此处,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纵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对深深地脚印。 鸾鹤观建在一座并不知名的小山上,原本香火并不旺。为了增加门派在江湖上的威望,观主凌风子便派门中弟子在周围的镇子上兴风作浪,装神弄鬼。 今天王财主家脑妖精,明天李员外家惹冤魂。而凌风子则趁机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慢慢地便有了赛神仙的称号,家里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出面管一管。 久而久之,名利双收。 他暗地里还干着拐卖良家妇女,欺农霸田的勾当。他与官员相互勾结,可称得上是地头的一霸。而梧桐苑,因为鞭长莫及更不愿意与官府为敌,所以只能是动用江湖势力尽量打压。如此做法,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这两个道士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一是为了去收农户的田租,二是等天黑之后要做一做那阴间的恶鬼。 当下这般光景,只能是等边关稳定了,朝廷才能有精力来收拾这群贪官污吏。 天子居庙堂,江湖鬼游荡。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杨五郎遁入空门后,万物皆可抛,却始终放不下边关的战乱。 自从几日之前抵达泰州后,木南荨总感觉暗中有一双眼在时刻窥探着自己。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有一天夜里,木南荨躺在床榻之上朦胧间,感觉自己所住的帐外有一道黑影闪过,速度极快。她以为是猫头鹰或者是蝙蝠之类的动物,便没有在意。 可是没过多久,那道黑影又回到了自己的帐外。从远处慢慢靠近,最后形成了一道人影投映在军帐上。 木南荨一个机灵,睡意无。她翻身坐起,抄起手边的长萧以极快的速度窜出帐外。 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这周围的景物,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因为是深夜又身处边关,在没有拿到这个人的时候不宜声张。所以,她虽然满腹狐疑,却仍旧不动神色的退了回去。 这件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讲。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给了对方有趁之机。 咸平五年,四月二十。萧鞑凛率兵攻城,杨五郎带领宋兵顽强抵抗。 辽军大败,退军五里。 退军五里是耶律隆绪的旨意,可萧鞑凛却不赞同。大军都在拔营,他气势冲冲的闯到帐内,问道:“主子,我们虽然这场败了,可却没有必要退军五里啊!这会削弱将士们的士气,到时候咱们就更难办了。” 面对他的无礼,耶律隆绪并未恼怒。他只是淡淡地问道:“此次你与宋军交手可见到了她?” 萧鞑凛怒气冲冲,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攻城。面对他这样问一时有些懵住了,等这两只大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而耶律隆绪也并未催促,只是含笑看着他。 “嘶……”萧鞑凛忽然就回过神来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从始至终,并未见到公主。” 耶律隆绪点点头,不紧不慢道:“一座泰州城,我要它作甚?你只有退军五里,宋军才会放松警惕。到那个时候,我想做的事情才能成!” 萧鞑凛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他知道“圣命难为”这四个字,见耶律隆绪如此坚持又胜券在握的样子,便没有再说话。 不得不说,耶律隆绪身上既有他契丹男子的骁勇,又有中原汉人的计谋。有这样的国主,大辽的兴旺是必然的结果。 果然,在收到辽军退兵五里的消息后。宋朝的将领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杨五郎依旧愁眉深锁。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了半天都没有琢磨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辽军退兵五里的第三天,木南荨消失在了宋朝的军营之中,随后泰州城破。 第七十八章 () 正如耶律隆绪所预料到的那样,大辽退兵五里后,泰州城的宋**营内都沸腾了。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将士们点起篝火围坐在一起,喝着最烈的酒,吃着最香的野味。他们盼望着这场战役赶紧结束,家中的父母、妻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初一同参军的同伴,有多少已经成了青山之上的一堆白骨。 出生入死无数次,无数次生离死别。 其实,生而为人总是会死的。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身在尘世总有牵挂。如若一去不回,那这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便只能留下那一家“老弱妇孺”自己去品尝了。 身为人父,身为人夫,身为人子,总是舍不得,放不下的。 杨五郎站在军帐门口,挑着帘子向外望去。他总觉得这一仗赢的太过蹊跷了,具体是何处不合常理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直觉,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直觉。 木南荨从没有见过军营的生活,所以她特别喜欢在没事儿的时候在这四周逛一逛。 而这里的将士也知道,突然出现在这位女孩儿是从汴京天波府来的。所以,即使他们好奇又或是倾慕,都不敢上去搭讪说话。 迎面碰上了,也会立即低头拱手行礼称一声“杨”姑娘。 倒不是她冒名顶替,而是初到营地的时候,有一位将军当着杨五郎的面,称她为杨姑娘的时候,杨五郎选择了默认。 木南荨觉着主家都默认了,她一个冒名顶替的要是再解释,就有些矫情了。 日久天长,木南荨也就习惯了。不过是个称呼,一个代号。连根都丢了,一个代号的对错谁又会在乎呢? 闲逛回来的“杨姑娘”木南荨回到军营后,便恰巧看到了站在自己军帐门口拧眉出神的杨五郎。“五叔?”她轻声地叫了一声。 杨五郎回过神来,问道:“又出去遛弯儿啦?” 木南荨点了点头,说道:“出来有一阵子了,我想明天就回去了。正如您说得,时间这么久师父、师娘恐怕要担心了。” 杨五郎含糊的应了一声,说道:“也好,到时候让欧阳那小子同你一道回去。” 木南荨看着杨五郎两眉之间那道深深地沟壑,出言问道:“五叔,辽军大败是好事。可您为何还是如此愁眉不展呢?” “小姑娘家家的,别打听。五叔以后不希望,再踏足边关。”杨五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说,梧桐苑的少门主有消息了,不日将抵达雁门山。回去,挑个日子两个人把事情办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个消息对于木南荨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由于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师哥,终于要回来了!五叔,谢谢您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说罢,木南荨一路小跑地回了自己的帐子。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月上中天,夜半子时。 木南荨的帐外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二人悄悄靠近营帐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外。 木南荨手持长箫站在门口,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木南荨一人在帐内,偷偷潜入军营的两个人站在帐外。一帘之隔,彼此按兵不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南荨有点按捺不住了,气息也变得浮躁起来。 此刻,她心中有两个疑问。 这两个人漏液潜入军营的人是谁? 连日来在自己账外乱窜的黑影,是不是他们? 营地内随时都会有人巡逻,更何况欧阳天寒就在自己营帐的不远处。他们竟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闯入,可见身手了得!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很少在江湖走动,绝不会结下仇家,所以应该不会是江湖之人;不是江湖,那就应该是官府。可是,官府寻人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更何况,官府寻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木南荨思忖片刻再一抬头,帐外的黑影踪影无。 她心下大骇,未曾思索一步便迈出了营帐。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木南荨眉头紧蹙,正要退回军帐内的时候便只觉得脖颈后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欧阳天寒和诸位将军在军营大门处站了许久,都不见木南荨的踪影。萧慕铖已经平安,木南荨为了能尽快见到他是不可能耽误启程时间的。更何况,昨日傍晚就已经说好了,今天天一亮就启程回去的。 想到此处,欧阳天寒不得不放下军营门口前来送行的诸位将军,独自跑到木南荨的营帐里去寻她。“你磨蹭什么呢?我可听说萧慕铖这次来带了个……”欧阳天寒一边催促,一边迈步走进帐子。他在帐子里转了一圈后,都没有看到木南荨的身影。 欧阳天寒以为她自己等不及先走,顿时怒火中烧。他拧着两道眉刚准备跑出营帐,余光却瞥见了木南荨放在门口的包袱。 欧阳天寒先是拿在手里想了想,随后又看到床上没收拾的被褥,他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二话没说,拎着手里的包袱就往杨五郎的军帐跑去。 “五叔……”欧阳天寒气势汹汹的从外面进来。 杨五郎略微抬头,看着欧阳天寒问道:“怎么?我没有出去送你,心里不开心啦?” “哎呀……”欧阳天寒拎着手中的包袱,急得直跺脚,“五叔,荨儿她丢了!” “丢了?!”杨五郎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说道:“她又不是个孩子,你再去找一找。” “我天没亮就站在门口等她,我这一路过来已经问过昨夜巡逻的将士了,都说没看见她。” “哦……”杨五郎眯着眼想了想,继续道:“或许是她着急,自己先走了。你现在就去追,还来得及!” 欧阳天寒见到杨五郎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他将手中的包袱高高拎起,大叫道:“她包袱还在这呢!走什么走啊!还有,她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收拾。怎么会是自己提前走了呢!” 杨五郎闻言已经,快步走到欧阳天寒面前抢下他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木南荨的衣物。 “多久了?”杨五郎紧张第问道。 欧阳天寒懊恼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杨五郎心说,这下出大事儿了。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跟谁也交代不起! 欧阳天寒见他许久不说话,于是催促道:“我们赶紧把门口的将军们都叫回来,我们大家带人都出去找找吧!” 杨五郎把手中的包袱往桌案张一扔,说道:“找?怎么找?上哪儿去找?平时见你老持稳重,这会怎么如此犯傻呢?人什么时候丢的?谁将她掳走的?为的是什么?” 欧阳天寒被杨五郎问的张不开嘴,于是好似赌气地问道:“那就不找啦?” “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找什么?”杨五郎叹了口气说道:“目前看荨儿应该不会有危险,大不了就是吃几天苦。我们只能等着,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军营之外突然来人禀报,辽军统帅萧鞑凛领5万骑兵前来攻城。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 杨五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转身一脚便将桌案踹翻在地。 而此时,木南荨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耶律隆绪的营帐之中了。 第七十九章 () 话说,这深夜潜入军营,反复在木南荨帐外作妖的并非旁人,正是偷偷潜入泰州城打探的耶律隆绪的贴身侍卫,萧仁。 肩膀上扛着一个人,在泰州城中站岗巡视的守城士兵的眼皮子低下溜走,这本是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泰州城外辽军大营内,一名女子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乌黑如绸发丝散落在床上,衬托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肌肤似雪,晶莹剔透似荔枝的果肉,一眼望去便知香甜。 不过她虽然是在在睡梦之中,却依旧眉头深锁,似有万千心事压在心头。时而落泪低声啜泣,时而惊恐频频呓语,耶律隆绪瞪着眼睛傻愣愣的看着她。 他想要伸手替她抚平没有的沟壑,更想帮她失去面庞上的泪珠。可每次他伸出去的手,近在咫尺即将触碰道的时候,却又收了回来。所谓近乡情怯,就应该是这样的感受吧。 耶律隆绪对于这个妹妹,比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复杂。那种感觉就像是喝了一瓶剧毒,如喉穿肠,五脏碰撞。 他在心中纠结了许久后,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离开了。 “萧仁,再去泰州城内一趟,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瞧瞧。”耶律隆绪站在木南荨休息的营帐外低声说道。 “主子,您这也太不为我考虑了!”萧仁抗议地说道,“您就不怕我一去不回,让人逮住。” 耶律隆绪闻言,眯着眼睛说道:“都能从大宋的军营里偷个活人出来,单枪匹马反而怕了。是你废物,还是爷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瞧您说的!”萧仁一脸讨好地笑道,“您说这一来一回多浪费时间啊!这姑娘……” 耶律隆绪听到“姑娘”这两个字后,瞪大了眼睛威胁道:“嗯?你称她什么?“ “不是,公主,公主。”萧仁头皮真真发麻,低头瞥了瞥嘴道:“主子,你何不将萧义叫来!” “萧义?” “对呀!”萧仁赶紧提醒道:“主子您忘啦,萧义懂得药理,略通医术啊!” “那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耶律隆绪问道。 “啊?”萧礼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绪,于是继续说道:“不是,主子您看啊……咱公主玉体金贵。虽然萧义可以看病,那也得您先同意不是?!” “所以我才问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耶律隆绪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同意了你赶紧滚过去把人带来。 萧仁跟了他主子这么久,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耶律隆绪的话音刚落,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木南荨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长途跋涉,思虑深重,心火过旺。再加上夜里被萧仁掳来的时候,感染了些风寒。所以,才会有些发热。 萧义切过脉后,对耶律隆绪说道:“好在底子好,属下稍后会开一剂汤药。服下后约两个时辰左右,就会有所好转。” 听到萧义这样说,耶律隆绪悬着的一颗心松下来。 “不过……” “不过什么?”耶律隆绪的神色刚刚稍有放松,却不曾想萧义的话锋一转,让他再度紧张起来。 萧义建议道:“这里是行军大营,所住的帐子与上京不同。这营帐太过捡漏,夜里还是会有寒风入侵。如此一来,不便于身体的调养和恢复。” 耶律隆绪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带着她回上京?” 萧义一听他这样说,下意识的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他心中念叨着,主子怎么突然变傻了?难道,他就想如此轻易地就将公主交还给太后吗? 于是,萧义尝试着开口提醒道:“如果我们回到上京,您可有对策将公主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被萧义这么一提醒,耶律隆绪忽然醒悟过来。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我们回南京的行宫,你去安排。让人把那里的宫人准备接驾把!” 萧义略施一礼,恭敬地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派个人去,不需要你出面。还有,召萧鞑凛到朕的营帐等候。朕有事要与他商议,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耶律隆绪在萧义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对他吩咐道。 人与人之间相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爱恨交加,才是情感最正确的状态。 正如此时,耶律隆绪很自然地走到了木南荨的床边,为她掖了掖被子。 虽然,他们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有从小流落在外。可是,在耶律隆绪的心中依旧将她视作亲人。“妹妹……”耶律隆绪心虚的叫了一声,“在往后的日子里,在之后的争斗之中,你可能会吃些苦,受些委屈。但是哥哥向你保证,那一定是暂时的。你一定要相信,伤害你也只是无奈之举。” 想到他之后的计划,再看看床上的木南荨。耶律隆绪心中就像压了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等耶律隆绪从木南荨这里离开,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萧鞑凛已经在内恭候多时了。 瞧见他快步走进来,萧鞑凛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起身行礼:“属下请皇上安!” 耶律隆绪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说正事要紧。” “皇上深夜召臣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耶律隆绪用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萧将军,夜深了,朕也知道不应该这个时候将你从床上薅起来。” “皇上此话严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别说是不睡觉,就是您现下即刻要臣去死,臣都不会有任何迟疑。”萧鞑凛打仗虽然笨了点,可是话却说的极为漂亮。单就这一点来看,耶律隆绪还是十分受用的。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深夜召你前来商议大事。泰州的这场战役,你是如何计划的?” “回禀陛下,宋辽两国交战多年,彼此身为熟悉,所以臣想……”萧鞑凛正要胸有成竹的高谈阔论一番的时候,却被耶律隆绪粗暴的打断。他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朕不想知道你的计划。今晚召你前来,就是想让你知道知道朕的计划。明日一早,你亲率五万骑兵、弓弩手,突袭泰州城。” 萧鞑凛一听,连忙跪在地上扣头道:“还请皇上三思啊!两军交战并非儿戏,这样忽然改变作战策略,只怕太过仓促。” “仓促?作为将士,就应该做好时刻上战场的准备。”耶律隆绪皱眉,不悦地说道:“如果你没有这胆量,朕不介意阵前换将。想来,太后娘娘和韩大人也是不会介意的!” 威胁!萧鞑凛知道,这就是**裸的威胁!他知道,耶律隆绪这已经很给面子了。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按地照皇上说的去做,就算是再扣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都不为过。 想到此处,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臣遵旨!” 说罢,起身变朝外走。 “萧爱卿……”耶律隆绪将他叫住,冷冷地说道:“朕等不及了,天亮之后朕必须要见到我妹妹。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记住这是圣旨。” 耶律隆绪总是能轻易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是一头温顺了将近二十年的狼,凶狠、更善于伪装。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次突袭十分成功,萧鞑凛很轻松地就夺下了泰州城。 第八十章 南京幽州府,袁木到底是谁? () 由于辽军兵败之后退兵五里后,大宋放松了警惕。萧鞑凛带兵突袭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再加上木南荨半夜在军营失踪,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足无措,惊愕万分。 饶是有杨五郎坐阵,可是自古兵败如山倒,任谁都无力回天。 无奈之下,宋军只能撤出了泰州城。 萧鞑凛率部众占领泰州城之后,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没有人知道,他们想要找什么。 索性,大辽的将士对宋朝泰州城内的百姓还算是礼遇有加。每日也只是搜查,并未对百姓有什么伤害。 约么有个三、五日后,宋朝百姓见辽军进城后并未做过什么烧杀抢掠的歹事,也就逐渐安心地过起了正常的日子。 一连数日,辽军手持画像将泰州城挨家挨户的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姑娘的踪迹。急得萧鞑凛寝食难安,味同嚼蜡。泰州城可以说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到时候要如何交差呢? 萧鞑凛插着腰在帐内来回踱步,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她能藏在哪儿?还是说,在泰州城破的时候已经随着大军从撤退了呢? 如果她随着宋军撤退了,自己难不成还要带人去追嘛? 又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来过泰州城…… 就在萧鞑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耶律摩达疾步走来并呈上了一封信。 他接到手中一看,竟然是耶律隆绪的字迹。萧鞑凛赶忙将信封拆开,细细 “传令下去,即日起撤出泰州城,我们回上京。” 耶律摩达瞪着大眼问道:“辛辛苦苦攻下的城池,不要啦?!” 萧鞑凛双目微闭,摇头苦笑着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耶律摩达。他忽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整日里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原来,我们的皇帝早就将人找到了。咱们用性命攻城略地拿下泰州城,只是为了配合他唱了一出戏,只是为了掩护他将人偷偷地转移。”萧鞑凛整个人摊在上,犹如自言自语的说道。 耶律摩达看过信后一屁股坐在萧鞑凛身边,气哼哼地说道:“这就是那我们当外人啊!既然有这样一个计划,为何不和我们明说?” “明说?!”萧鞑凛冷笑道,“如果明说,你会在攻城的时候拼命吗?不拼命怎么拿下这泰州城?在他的心里,依旧拿我当做太后娘娘的人。” “这的确是事实!” “事实你个狗屁!”萧鞑凛本就是一腔怒火,再碰上这个蠢钝如猪的耶律摩达更是火冒三丈。给他一通臭骂,连踢带踹的将人轰了出去。 脾气发泄出去了,人也就冷静多了。 萧鞑凛忽然发现,这大辽国上下几乎没有人真真正正地了解过他们的这个皇帝。就连太后娘娘,也摸不清楚他的脾气。 回头想想,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一步一步策划好的。皇帝不想再做傀儡,可太后娘娘却不可交出朝政大权。此时此刻满朝文武,都成了他们母子二人的棋子。他与太后娘娘的这一盘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而此时看来,皇帝仿佛略胜一筹。 他先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上京跑了出来。美其名曰御驾亲征,实际上只是为了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有了这个小公主在手,就相当于是攥住了太后娘娘和韩德让两个人的命脉。然后,他又下令让大军在于送军对峙的时候佯装败逃,退兵五里。 这一来,宋军就会认为我们已经放弃了攻打泰州城从而放松警惕。军营内的岗哨就会懈怠许多,萧仁才能深夜潜入有机可趁的将一个大活人绑来。 等天亮了,宋军就会发现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绑走了。此时,军营内一定会方寸大乱。皇帝再命自己带领骑兵突袭攻城,一来是为了将自己支开,二来是为了让宋军大乱,自顾不暇。 如此,皇帝才能有机会带着小公主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此处,萧鞑凛在帐内大笑,心中不禁赞叹道:小主子啊!真是好计谋,好手段啊!可唯一他想不透的是,他怎么知道这姑娘就一定会在泰州城内的宋军大营之中呢? 次日清晨,萧鞑凛带着将士弃城而去。而耶律隆绪则带着木南荨,朝大辽国的“南京行宫”而去了。 此时的辽国共有三个国都,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和南京幽都府。 幽都作为辽国的陪都,其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幅员三十六里,是三个国都之中最大的城。南京子城又称皇城,皇城的西侧有一座宫苑称为“瑶池宫”。 瑶池宫是皇城之中较大的一座宫苑,内有一座岛屿名叫“瑶池岛”。瑶池岛上有一座宫殿,名曰“瑶池殿”。 此宫殿是按照耶律隆绪的宠妃,萧菩萨哥的喜好建造的。 正所谓是:绣户惊残梦,瑶池啭好音。 耶律隆绪此次出来只带了随行的侍卫,所以为了能更好的的照顾木南荨,在启程之前专门花银子为她买了两名婢女贴身服侍。 在路上,木南荨得病就好的差不多了。而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她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成功,最后耶律隆绪实在没有办法,便命人用绳子将她绑起来。吃饭、喝水日常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两位婢女伺候着。 一开始她还大吵大闹,可折腾了几次之后她发现压根就没有人搭理她。而身边照顾她的这两个姑娘,更是一问三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大约折腾了三四天之后,便心灰意冷的放弃了抵抗。 木南荨坐在马上不知度过了几个日夜,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被人蒙着脑袋带出了马车。她被两个婢女扶着上了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四周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船橹划水的声音。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被人掺着上了岸。 就在她心中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头上的罩子便被人拿掉了。强光突然照射在自己的眼睛上,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个不停。 “咱们也没虐待姑娘,这怎么还哭鼻子了?”木南荨还没有将眼睛睁开,并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木南荨脱口问道。这个疑问在她心里憋很久了,她迫切想知道将他帮来的人是谁。 “姑娘将眼睛正看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么也算是故人了!” 木南荨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睁开双眼后,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木南荨一副难以置信模样,瞪大了眼睛说道:“竟然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为什么要将我引到泰州城,为什么将我帮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男子仰天大笑道:“姑娘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呢?这样吧,我只回答一个问题,好好想一想你最想知道什么?” “现在就要问吗?”木南荨觉得现在自己的思绪有些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她想将这个机会留着。等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在于他周旋。 “可以!反正在下最近都会在姑娘身边,想清楚了随时可以问我。现在,还请姑娘移步到殿内看看。哪里不喜欢就说出来,在下去办。” 木南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瑶池殿”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里以后就是姑娘的居所。”男子恭敬地说道。 木南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可除了一些假山花草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 进入到瑶池殿内后,木南荨开口说道:“你根本就不叫袁木,祁大叔也是被你买通了。” 那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笑着盯着她看了片刻回说道:“一个问题的机会,你就打算问这个?” “我这压根不是猜测,而是断定。断定你不是袁木,断定祁大叔被你收买。”木南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回不回答,承认又或是否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男子点头说道:“我不是袁木,祁大叔的确被我收买了。” “那……你是谁?!” 第八十一章 柳莺 菊燕 鸾鹤观 () 男子挑眉问道:“姑娘,我只回答一个问题。你是准备将如此宝贵的机会,放在我身上吗?” 木南荨幽幽一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如何使用这次机会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的,你只管回答便是了。” 男子耸了耸肩,迈步朝门口走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木南荨见男子还没有给自己答案就要走,便向前追了几步。 “我是辽国人……”男子停下脚步,背对着木南荨回答道。 “如何称呼?” 男子轻笑着转过身来说道:“我说了,只回答你一个问题。这算是第二个了!” 木南荨仰起头,辩解道:“你刚刚说过了,之后的这些日子都会跟在我身边。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总要知道姓名的呀!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要如何叫你呢?” “阿义……” 男子随意地扔下了两个字,便迈步走出了瑶池殿的大门。 “那你姓什么呢?” 伴随着咣当一声响,瑶池殿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这扇门将明媚的阳光挡在门外,木南荨心里一颤她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她生怕自己从此没有了自由。 她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回应自己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木难续红着眼眶,轻声的自问,我到底是谁?她从没有怨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从来没有奢望能够与他们相认。她只想弄清楚,自己除了是梧桐苑主萧炎的徒弟之外,还能是谁? 推开瑶池殿的窗子,极目远眺。 除了碧波的湖水,远处翠绿的杨柳枝,便是那高高的城墙。 木南荨环顾殿内的一切,她随手拿起一只瓷瓶扔到了湖水之中。 清澈,深不见底。 木南荨掩面啜泣,她在心中千万此地呼唤着萧慕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可以知道自己此时的困顿。 萧慕铖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四月末的一天傍晚赶至在雁门山脚下。 月华初上,萧慕铖推开窗子望着天空的那一弯月牙。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天都心绪不宁。总是有一种悲伤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隐隐地觉得,一定是木南荨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奈何鞭长莫及,他便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木南荨平平安安的。 “荨儿,雁门山的大雁已经南归了。你到底何时才会回来呢?”萧慕铖倚窗,轻声低语。 萧鞑凛带领大军撤退出泰州城后,直接回了上京。 宋军收到消息后虽然感到万分惊奇,但更多的是庆幸。 毕竟,他们城池又回来了。边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辽军的弃城而归在他们心中始终是个谜团。 欧阳天寒带着极其愧疚的心情,快马加鞭、跋山涉水地赶至雁门山,到梧桐苑亲自请罪。 木南荨被关在瑶池殿足足三日,成日里,除了看书之外就是在自己的卧房练功。这期间除了送饭的婢女之外,也便只有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儿做伴了。 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儿也是苦命人,自小被人牙子拐卖到了一户商贾之家。专门负责家中大姑娘的饮食起居。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却不曾想这户人家突然遭遇变故。小姐被逼上吊自杀,老爷夫人从此一蹶不振。 田产宅院变卖个精光,奴婢仆役尽散。 她们再次过上了流移失所的生活,虽然之前存下的一些银两可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便靠着给人将补衣物为生。 这两人人生的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称得上清秀。 那个大一点的叫柳莺,小一点的叫菊燕。 木南荨和两个小姑娘围着被子一同坐在床上,当她们讲起自己身世的时候皆黯然神伤。 “为人将补衣物温饱应该没有问题的呀,你们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为我做婢女呢?”木南荨不解地问道。 两位姑娘闻言彼此对望了一眼后,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们二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木南荨心中便猜到一二。善解人意地她没有再追问,轻声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如今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只可惜,你们受我牵连也一同失去了自由。” “荨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柳莺一把抓住木南荨的手说道,“姑娘可知,虽然我们如今被关在这里,可是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之前我们时候钱大姑娘的时候,固然是有些脸面。可她但凡有个不顺心就拿我们出气,寒冬腊月的跪在雪地中也是常有的,荨姑娘你却不同。” 菊燕红着眼眶哽咽地说:“姑娘,穷苦人家的孩子生在这世道,即使是在外面又哪里会有什么自由?” “怎么会?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活命?”木南荨反驳道。 柳莺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听姑娘说这话我便知道,你从小到大是生在蜜罐里的。从不曾受什么委屈。要活命,哪里就这么容易的!更何况,我们是两个弱女子。” “姑娘不是问我们为何回到这里吗?”菊燕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其实,我们姐妹二人靠着一双手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可是,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再为一户人家送衣服回来的路上,我淋了雨找了风寒。我们的钱只够吃饭,哪里吃得起药呢!”说到此处,她愧疚地拉着坐在她身边柳莺的手说:“对不起,都怪我……” 柳莺一咬牙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狠狠地憋了回去,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菊燕的手以示安慰。 木南荨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于是急切地问道:“你们是要把我急死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莺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菊燕染了风寒之后一直发热不退。无奈之下,柳莺便请了郎中到家中出诊。 郎中的出诊费极高,付了诊金又为菊燕抓了药之后手中的银钱便所剩无几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有凑巧赶上房东来收租。 眼瞧着她们姐妹二人就要流落街头的时候,却赶上了一个道士出手相助。 那道士先是拿出自己的银钱替她们付了房钱,然后又为姐妹二人买了许多日常的应用之物。她们心中对那道士真是万分感激,本以为他是救苦救难的慈悲之人,却不曾想…… 那道士见菊燕身体大好了之后,便来索要银钱。一朝变脸,凶恶之极。 柳莺和菊燕千求万求,好话说尽都于事无补。那道士说,既然她们姐妹俩个还不起钱,他倒是可以为她们安排一个好去处。不仅可以将欠他的银钱换上,更可以从此让她们衣食无忧,不在颠沛流离。 “他将你们安排到那里去了?”木南荨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却不忍相信。 菊燕哭着说道:“自然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我们姐们不从趁他们交易的时候闯了出去。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碰到了阿义大哥。” 木南荨听到此处,狠狠地拍了大腿一下,气哄哄地说道:“岂有此理!简直就是逼良为娼,这世间还能有如此心肠歹毒的修道之人!” 柳莺看到木南荨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擦干了眼泪,扯出一抹微笑劝道:“姑娘莫要生气了,虽然我们之前过得苦,可如今遇上了荨姑娘你,我们看得出你是好人!” 木南荨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道士的模样?” 柳莺和菊燕闻言一愣,不知道木南荨这样问到底是何意。 菊燕摇了摇头,皱眉回忆道:“那道士长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些胖之外和寻常人没有区别。” “若说与众不同的话,应该是他身后背的那把剑了!”柳莺说道。 木南荨听罢,立即逼问道:“剑?什么剑?” 柳莺回答道:“那道士身后背了一把剑,剑柄上雕刻了一只仙鹤。因为那只仙鹤雕得惟妙惟肖煞是好看,所以他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会格外留意。” 木南荨听罢不仅冷笑一声,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做道士做得如此腌臜龌龊,也就只有他们了!” “姑娘知道?”菊燕和柳莺异口同声问道。 木南荨点了点头,回答道:“他应该就是鸾鹤观的弟子,我相信早晚师父会料理了他们!” 第八十二章 () 远与君別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自从萧炎收到消息称萧慕铖不日将抵达雁门山之后,梧桐苑中笼罩了数月的阴霾尽散,内外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 而缠绵病榻多日的萧炎更是在一夜之间痊愈,梧桐苑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武林中人收到消息后,也都纷纷赶来道贺。 一时间梧桐苑门前车马盈门,门庭若市。 周湄带着自己的婢女悠悠,将萧慕铖所住的“萧飒苑”从里到外打扫了好多遍。用萧炎的话说,她就差把萧慕铖院子里的树也都拔去重新种了。 一连数日,萧飒苑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木南荨的贴身婢女香茵都每天从云影苑跑过来帮忙,她心中的喜悦之情一点都不亚于周湄和萧炎。 香茵自小跟在木南荨身边情同姐妹,如今萧慕铖平安回来了自己是真心替木南荨高兴。她一边擦拭屋内的桌椅,一边幻想着萧慕铖和木南荨相聚的场景。 悠悠一进门,就看到香茵拿着抹布蹲在萧慕铖的书案下,抱着书案的腿儿反复擦拭还时不时的傻笑。那副样子,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笑丫头。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香茵身边,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地说道:“小妮子,在这抱着少门主的桌案干什么呢?莫不是,你也思慕他?” 香茵被突入起来的声音下了一个激灵,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自己面前的悠悠。她傻傻地问道:“悠悠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有些出神了,没有听到!” 悠悠伸出手掐住香茵的下巴,左右端详着说道:“这两年我们香茵真是出落得更好看了,不如我去回了门主夫人,让她老人家做主把你指给少门主做小如何?” 香茵听到悠悠这么说小脸羞怒难当,她蹭的站起来甩手将抹布仍在地上说道:“你胡说什么呢?平日里咱们叫你一声姐姐,好歹也是夫人身边出来的,如今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要嫁给少门主了?”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哽咽,眼珠子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悠悠本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大。于是赶紧赔不是道:“哎呦……好妹妹!原是我的不是,莫要生气!” “哼!”萧慕铖归来,香茵本是一心一意地在为木南荨高兴心,没想到被悠悠如此猜忌中委屈极了,所以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疾步向外走去。道:“道歉晚了,我现在就去找夫人回禀此事,看到时候夫人和门主怎么收拾你!” 香茵在前面走,悠悠在后面追这赔不是。打闹间正与走进萧飒院的周湄撞个满怀。香茵猛地抬头一看是门主夫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夫人……” 周湄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斥责道:“年纪渐长,怎么反倒毛燥起来了呢?” 悠悠见状赶紧走过去,跪在香茵身边说道:“夫人就不要责怪她了,原是我不好……” “不是,是香茵自己毛手毛脚,还请夫人责罚。”香茵间悠悠替自己说清,之前的怒气便尽消了。 周湄本就不是刻薄之人,自己也从没有责罚过任何门中的下人。她摇头轻笑道:“行啦!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没说要责罚谁,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说着,周湄伸出手来将她们二人搀扶起来,开心地说道:“你们的少门主,我儿子要回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我可不想热大家不痛快。行了,赶紧干活去吧!” 悠悠和香茵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见夫人心情极佳丝毫没有要责罚的意思,便赶紧答应着跑开了。 “回来!”两个人刚走几步又被周湄了回来。待她们扭扭捏捏的走到自己面前,周湄瞧着她们的反应甚是可爱,于是忍住笑意敲打道:“这是被我撞见了,如果以后被门主撞见了可就没这么轻易绕过了,这一点你们要事情谨记。还有……”周湄说着,伸出右手食指在她们二人的脑门上个点了一下,继续道:“我儿子的院子,你们要是收拾不好!我可就真要罚了……” “夫人放心吧!”悠悠和香茵一口声的回道,“收拾不好,我们自己罚自己!” 梧桐苑内闲置了小半年的客房终于又住满了,此刻武林同道、各门各派都齐聚梧桐苑等着一同迎接萧慕铖的归来。 这空前盛世的景象,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波涛暗涌。 此次各门各派在雁门山上的聚集并是非是梧桐苑的邀请,而是心照不宣的巧遇。 用萧炎的话说,如果所有的相聚都是不期而遇,那么巧合则不再是巧合,而是一种合谋。 周湄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走进萧炎的书房,说道:“炎哥,咱这梧桐苑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这各门各派如今都聚齐了,你却始终不露面。从始至终都只有高俊前去接待,这未免不太好吧?” “你不懂,我如果神采奕奕地亲自出去接待了叫他们,那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戏本子要如何唱下去呢?!人家要唱戏,咱不能拆台吧!”说着,萧炎走到蒙绕香卡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 周湄走过去与他一同对着蒙绕香卡的牌位拜了拜后,说道:“什么意思?他们难道不是专门来道贺的吗?” 萧炎看了周湄一眼,走到厅堂之内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萧慕铖,一个没有接手梧桐苑的少门主,哪里就值得武林同道赏他这么大的脸面?” “他是没有,可炎哥你有啊?”周湄说着走到萧炎身边,将刚沏好的热茶递到他手中。 萧炎端起茶盏,只是问了问茶香随后便随手放到桌案上说道:“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你可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定都此刻都在想,梧桐苑少门主平安归来的这个消息使我们故意放出去的。不过是一种巩固武林地位的手段,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探听虚实。如果到时候,萧慕铖久久未归的话。这些武林同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湄一听这话,即刻瞪眼道:“炎哥,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高俊以礼相待呢?应该抡起棒子,将他们都赶出去。” “你呀……”萧炎摇头说道,“沉不住气!我倒是希望他们闹一闹,借着这个机会倒让咱们好好看清楚这群侠士的嘴脸。他们如果不亲自上梧桐苑来闹,有些门派我还真是鞭长莫及。” “你是想借此机会,清一清这江湖的门派?” 萧炎点点头,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是希望,铖儿可以晚回来几天。这样才能有机会,让他们原形毕露。” 周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前脸上喜气已经换上了愁容。她就在想,这样彼此算计的日子过到哪天才是个头!如果萧慕铖他日接手梧桐苑之后,也要过这种劳心费神的日子。那她倒宁愿萧慕铖就此归隐山林,做一个闲人。 梧桐苑内齐聚南、北少林寺、欧阳山庄和鸾鹤观等各大门派,唯有湘竹宫的人迟迟未曾路面。也正是因为如此,萧炎才时刻警惕不敢懈怠。他命高俊安排几十名门徒守在雁门山下的小镇中,一旦湘竹宫的人露面,梧桐苑便会即刻知道消息。 第八十三章 无巧不成书 () 古话说的好,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在抵达雁门山下的小镇后,便随意地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他本是想着,在天亮之后就带他们一起回梧桐苑的。 可是就在启程的当天早上,萧慕铖却在客栈内遇到了湘竹宫的人。 他们各个身着碧色圆领长袍,腰带上挂着一只湘妃竹筒。十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客栈的大堂内,时而低语,时而哄笑,时而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仿佛是生怕见到什么人似的。 “慕……”子流跟在萧慕铖的身后,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萧慕铖低吼说道:“别叫我!” 子流闻言先是一愣,他看到萧慕铖脸上紧张的神色,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先去黎薇姐姐的房里待一会。”萧慕铖蹲下身子,将子流拉进怀中小声说道,“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能出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慕铖哥哥,你放心吧!我们不添乱。”子流小声地在萧慕铖的耳边说道。 他迈着小腿儿“蹬蹬蹬”地跑到方黎薇门前敲了敲,房门刚打开了一个缝儿子流便机灵的钻了进去。 这个时候,客栈的小二上来给客人送茶水恰巧与萧慕铖走个对脸。他满脸堆笑地和萧慕铖打了一个招呼,刚要走就被叫住。 “小二哥留步。” “客官,您有何吩咐?”店小二手中拎着茶壶,哈着腰来到萧慕城身边问道。 “今日咱们这客栈好生热闹啊!”萧慕铖试探性地问道。 店小二闻言先是朝楼下看了一眼,随后小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楼下这几位都是江湖的侠客!” “哦?”萧慕铖挑眉看向店小二,故作疑惑地问道,“我瞧着他们身上也没带兵器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是……”店小二说到此处,有些洋洋得意。他故作神秘地问萧慕城道:“客官您可知这是什么地界儿?” 萧慕铖皱了皱眉,忍住笑意摇头答道:“不知道……” 店小二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为什么这么问?” 店小二嘿嘿一笑回道:“在这雁门关内,谁不知道梧桐苑失踪多日的少门主要回来了。这对武林来说是一件大事儿啊!您瞧见下面那些位了吗?那是湘竹宫的人,中间那桌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是湘竹宫宫主的大弟子,孟云朗。” 萧慕铖佯装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继续道:“原来如此,可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需向小二哥请教。” 店小二一本正经地往再次萧慕铖身边靠了靠,说道:“您说来听听,虽然我也不见得知道。” “按理说,少门主归来应该算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萧慕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人问道。 “嗨!这梧桐苑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多少人都看着呢!有的是来道贺的,有的是来缓和关系的,而有的却是来一探虚实的……”店小二正要一本正经的分析,却忽然一怔随后拍着大腿道,“坏了!我这是要给客人送茶的……”说罢,转身快步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萧慕铖看着店小二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他举步走到楼梯口,先是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拽下来揣在怀里,随后才慢悠悠地走到楼下,随意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一碗清粥,几点小菜。 萧慕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桌上的吃食,可耳朵却早就飞到了隔壁桌去了。 “大师兄,你说师父让咱来道贺,空手去合适吗?”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胖子,小声嘀咕道。 孟云朗挑眉看向他,冷哼一声道:“湘竹宫和梧桐苑结怨已久,以前咱们屈于在萧炎的淫威之下不敢报仇。而如今,这情形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让武林闻风丧胆的‘阎爷’老了,如果没有他儿子这梧桐苑谁知道还能撑多久啊!” “那咱们……” 那黑胖子刚要张嘴继续说话,却只见孟云朗抬起手制止他道:“这是雁门山脚下,咱们还是少说话为妙。千万不可坏了师傅的大事儿!” 他嘴上说着,双眼无意间瞥见了坐在角落的萧慕铖。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也朝孟云朗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孟云朗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颤。 角落那名男子的那一双桃花眼慵懒中透着冰冷,犹如一把寒剑直插人心。孟云朗皱了皱眉,觉得此人一定不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刚想站起来与他打个招呼,却不曾想人家放下手中的碗筷后转身上楼了。 孟云朗无奈,只得目送着萧慕铖上楼离开。 “大师兄,你怎么了?”一旁的黑胖子一边问,一边顺着孟云朗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可看的?” 孟云朗收回目光,横了他一眼说道:“此人刚刚上楼的时候脚步稳健却悄无声息,单就这一点看,你口中的这个小白脸轻功便远在我之上。” 黑胖子瞪大了眼睛,极为吃惊地说:“大师兄你说什么?就那个小白脸?会功夫?你别再看错了吧!” 孟云朗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但愿是我看错了吧!”他举起面前的茶碗将茶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之后,孟云朗带着湘竹宫的门徒走出了客栈,直奔梧桐苑而去。 萧慕铖回道自己的房间后,一开门便被站在门边的人吓了一跳。他瞪着眼大声说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店小二将自己手中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回答道:“嘿嘿……少门主!我是奉了门主的命令,特地在这等您的!” 萧慕铖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问道:“刚刚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瞧您说的!身为梧桐苑的人,要是连自己的少门主都不认识那干脆死了算了!” 萧慕铖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贫嘴了,我爹叫你来盯着我可是有话要传达?” 这名店小二忽然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正色回答道:“阎爷说了,让您先不要上山。” “为什么?”萧慕铖不解的问道,“这武林之中这么多人齐聚雁门山,他们的目的我爹可知道?” 店小二点点头,回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让您晚回去几日。只有您不在,大鱼才敢咬钩。这是门主的原话……” 萧慕铖低头不语,思虑良久后才答应,“好吧!那边听他老人家的……我在等几日。” 店小二瞧他同意了,心中十分高兴,他道:“得嘞!那少门主,三日之后我们以烟花为信。” 说罢,他转身边要走。 萧慕铖赶紧叫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位堂主手下做事?” “小的在大堂主高俊手下做事,名字不足挂齿。能为二位门主做事,是我的福气!”说罢,这名店小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果然,有几个门派在连续等了数日后依旧不见萧慕铖的身影后,按捺不住开始闹事了。 湘竹宫作为幕后黑手,唆使鸾鹤观跑到梧桐苑的幻影堂内捣乱。大吵大闹着,要萧炎出来亲自给大家一个说法。 江湖上传言少门主归来的事情,是不是梧桐苑自己散播的谣言。 鸾鹤观别的本事没有,煽动情绪他们却很在行。 第八十四章 逸圆、逸清打闹幻影堂 () 以鸾鹤观为首的几个门派,在梧桐苑住了不下十日。湘竹宫的弟子住了也有两三日了,大家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当高俊派人请他们到幻影堂喝茶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萧慕铖回来了。 众人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纷纷来到幻影堂,相互照面寒暄后便落了座。本以为萧炎会出面招呼大家,谁曾想过了许久都不见人。同前几日一样,只有高俊一人在幻影堂前前后后的忙活。 桌上的茶水换了一轮又一轮,却始终不见主角登场。饶是那些整日参禅念经的和尚,也不大坐的住了。 孟云朗四下观瞧,只觉得一股浮躁的气息在幻影堂内来往穿梭,显然大家等得都不耐烦了。他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并在不经意间瞟了凌风子一眼。 就这一眼,凌风子就像得了圣旨一般。心中翻涌澎湃,脑子里面幻想着鸾鹤观和自己辉煌的未来。无数的良田、黄金和美女,无论走到哪儿百姓们都会尊敬地称自己真人神仙。到时候,这中原武林,鸾鹤观和湘竹宫各占一半。他往后做任何事情,再也不用估计梧桐苑了。 想到此处,凌风子差点没有笑出音儿来。他用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子逸圆,并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 在嘀咕了许久之后,凌风子最后双目微闭,轻声说了一句:“去吧……” 逸圆得了师父的命令后,顶着一脸欠打的模样,憋着大嘴走到幻影堂中间,大声道:“我说!这儿到底有没有主事的?给我们大家伙晾在这半天了,到底有没有个规矩,还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他这话说的虽然不假,可语气中却透着狂妄和轻蔑,让人从心里着实觉得有些厌烦。故而,在场的武林人士并无人与之应和。 高俊在梧桐苑帮助萧炎打理生意这么久,为人处世老练、圆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虽然鸾鹤观名声不好,可来者皆是客。人家提出意见了,作为主人定是要出言解释、安抚一番的。 “这位小道长,梧桐苑多有怠慢还望海涵!”高俊满脸堆笑地快步走到逸圆的面前,拱手说道,“本应是我家门主亲自出来招待的,无奈临时被一些俗务绊住了脚。这才命我先来招呼各位,待事情一处理完门主一定前来给各位赔礼。”说到此处,高俊双手抱拳高举扬声道:“各位,多包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高俊如此赔笑又赔礼的,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不好在说什么。 武林上谁人不知,在梧桐苑内光是大小堂主就七十二位,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也就多一些。 人家梧桐苑的堂主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大家伙心中也就顺畅了许多,纷纷表示理解。 可逸圆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嚷嚷道:“嘿!我说,你们门主不出来说是处理俗务,我们理解。那你们少门主呢?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啊?” “这……”面对他的这个问题,高俊略微有些迟疑。 “怎么?你们梧桐苑不会是骗人的吧?我们可都是专门来贺少门主平安归来的!不会是……回不来了吧?” 逸圆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安静下来的幻影堂一瞬间犹如市集一般热闹,沸反盈天。 此时,凌风子的另一名徒弟逸清见逸圆的话起了作用,便赶紧上前来一起帮腔。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场面搅得十分难看。 鸾鹤观的两个道士在幻影堂内大放厥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了许久。湘竹宫以孟云朗为首的那些弟子在一旁坐着冷眼观瞧,若无其事的饮茶。仿佛耳边传来的并非是喋喋不休的谩骂,而是心旷神怡的丝竹乐曲。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蔑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林寺的一个小和尚实在看不过眼了,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菩萨后便出言阻止道:“鸾鹤观皆是修道之人,理应恬淡无为,清净无欲。您二位如此行径,还哪有那清逸、潇洒的气度,更有违‘人行大道,从道为事’的根本。” “嘿嘿……”逸圆晃了晃自己那宽厚的膀子冷笑一声,斜眼儿瞟了瞟他说道,“哪里来的小和尚,竟然在此说教!尊师凌风子乃正一道寇谦之的再传弟子,我们修的是正经的仙法,哪里轮得到你再次说三道四的。再说了,就算我态度不好,言语粗鄙不堪,可是人家梧桐苑的人都还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少林寺的臭和尚在这抱打不平算怎么回事儿?” “无量天尊!”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的凌风子忽然开口,“逸圆,休要无理!贫道管教不善,还望大师见谅!”他本是不想管的,可谁知这两个蠢货竟然去惹少林寺的人,这是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嘛?开罪少林寺的人,自己还是知道后果的。 凌风子暗自叹了口气,一脸堆笑的看向少林寺的几位大师,想要再说两句客套话赔罪。却不曾想,人家始终闭着眼睛都不曾睁眼瞧他。 如此一来,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凌风子的客气话说出去了,可幻影堂内却没有一个人接茬。这着实是碰了一个软钉子,凌道子顿时觉得脸面上有些过不去。 他红头涨脸的刚要发作,却听得耳边响起了尤为熟悉的声音。 “无量天尊!贫道是不是来晚了?!”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几个道士手持拂尘朝幻影堂内走来。 “不知张真人驾临,梧桐苑未曾远迎真是罪过,罪过!”高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极为恭敬的将为首的一名老道士请进幻影堂,并让至上座。 此时,人群之中开始交头接耳。 一个说道:“你瞧,人家才是正经的正一道传人!”说着朝凌风子努了努嘴儿继续道,“他们,算哪门子的正一教!” 另一个说道:“他这样说,你就这样听!管他呢!你瞧刚才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神奇至极。一瞧见人家来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几句风凉话一个字都不落的飘进了凌风子的耳朵里,气得他两眼冒,银牙紧咬。手中暗子用力攥了攥拂尘,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张真人面前,躬身行礼。 他刚想说两句客套话,一旁的小道士却将他扶起说道:“凌道长不必多礼!家师与您素无交情,如此大礼受之有愧。您请回吧!” 凌风子被这小道士的话也得够呛,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上不下的极为难看。可是他又不敢即刻发作,毕竟论江湖地位鸾鹤观的人的确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么,如此厉害的人物,到底是谁呢? 此人名叫张正随,字宝神,是第二十四代正一派天师,于龙虎山之上的真仙观修行。为人正直淳朴,不喜与世俗之人交往,但每年都会传度法信,拯救穷苦的百姓。 第八十五章 正一派真人,张正随 () 道教原始于汉朝,虽然最初门派广泛,但流传至宋朝后遂只剩下“正一派”和“真派”,形成两足鼎立之势。 “正一派”与“真教”虽然都是道教,但他们在修行的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 北魏寇谦之改革天师道(既后世所称的正一派),规定道徒可在家立坛,朝夕礼拜,不必出家修行;而真教则规定了道士不蓄妻、不茹荤,并且必须要出家住在深山丛林之中持斋礼拜,奉戒诵经。 道士一般都是师徒相传。因为修的是仙道,所以师父在收徒弟的时候,须择出身名门、资性淳良之人。 故而,刚刚鸾鹤观那名叫逸圆的道士称凌风子是寇谦之的再传弟子纯属扯淡。 修道之人的出身向来是非富即贵,如东晋书法家王羲之,从祖辈开始便信仰天师道;寇谦之更是出身贵族。张正随虽然家境贫寒,可人品却是贵不可言。 每年除了在龙虎山的真仙观诵经修道之外,剩下的绝大部分时间张正随都是云游在外,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 与张正随相比凌风子简直是不值一提,这些年鸾鹤观的所作所为,在这江湖上谁人不知?凌风子那厮更是个嘴不应心,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 梧桐苑这些年一直想要清理了他们,替天行道。 怎奈鸾鹤观与官府勾结,这些个贪官污吏从凌风子身上没少捞银子。虽说是江湖门派,可却有官府做后台。即便是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梧桐苑,想要插手都难。 毕竟,杀了凌风子就相当于是断了那些个贪官污吏的财路。这就是变相的公开与官府作对,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显然,这一层利害关系鸾鹤观也是清楚地,所以才会明目张胆地称霸一方,祸害百姓。而梧桐苑,也是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了结。 如今他们这么一闹,便算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高俊才一个劲儿的赔笑脸,纵容逸圆和逸清二人在梧桐苑内公然叫嚣。 只有这样,梧桐苑才会有借口,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除了他。这样一来,便可算作江湖恩怨。生死随天,与人无怨。 凌风子在张正随面前吃了瘪,心中不爽却又不能发难。这感觉如鲠在喉,这些年也没有人敢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一时间气血直冲上脑,耳边问问作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饶是如此难堪的场面,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解围。 在场所有的人都坐在一旁看热闹,却未有一个人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将自己置之度外。 这个人便是湘竹宫宫主的大弟子,孟云朗。 毕竟湘竹宫和鸾鹤观早已暗中结盟,凌风子的脸面是小事,坏了师父的计划却没有人担待得起。所以,之前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孟云朗一瞧形式有变,便不再袖手旁观。 他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为凌风子解围道:“请道长宽心不必挂怀,逸圆顽劣众所周知。梧桐苑乃天下第一大派,这点容忍的雅量还是有的!” 凌风子一瞧同盟来了,有了台阶下之后,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顿时后换上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说道:“贫道回去定要好好管教,幸得高大堂主宽厚,不然这小子定要遭打的!” 他们二人一边走边聊,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的模样。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不过是湘竹宫给他鸾鹤观递了个板凳而已。 张正随为人清高,从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们二人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对高俊说道:“怎么不见欧阳庄主?” 高俊赶紧回道:“欧阳庄主正在书房与我家门主说话,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怠慢了这些江湖同道。” 张正随闻言后起身,十分客气地说道:“那就还要烦请高堂主带路。” 高俊听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赶紧回道:“张真人真是说笑了!是我们梧桐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请您随我来。” 张正随临走之前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对一旁的小道士说道:“你们在此等候,就不必跟着了!” “是……”几名小道士异口同声,恭敬地答道。 高俊在前面带路,每一步走得是万分谨慎。 听闻这位张真人自去年秋日起就一直在外云游,就连当今圣上想要见一面都难,更何况他们这些江湖草莽。 而今,能在此时莅临梧桐苑这真是给了莫大的脸面。 所以,高俊走在他身边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位老神仙不开心。若真是那样,这罪过可就大了。 “高堂主……” 张正随突然出声,让本就十分紧张的高俊浑身一震。他闻言赶紧停下脚步,转身恭敬地说道:“张真人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张正随瞧他如此紧张,哈哈一笑道:“你无需如此紧张,我又不是虎豹豺狼。贫道只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家少门主到底有没有消息?” 高俊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怯生回道:“少门主此刻就在山脚下,不过是阎爷不让他上来而已。” “哦?”张正随伸手捻了捻自己的白胡子,“你家门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俊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门主的书房就在前面,有什么话您还是亲自问他吧!” 张正随点了点头,跟着高俊继续朝萧炎的书房走去。 按照平时的规矩,高俊定是要先行通报得到允许后才能推开书房的门。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直接伸手将门推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明晃晃的太阳光直直的照进来。 此时,欧阳靖与萧炎正在书房内对弈。 棋局正值胶着,不分伯仲。 一下子被人打扰,二人都有些不太高兴。因为是在梧桐苑,所以欧阳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梧桐苑的规矩都忘了!我的书房是随便可以进来的吗?”萧炎连头没有太,手中举着棋子表情十分严肃。 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得一个人影笼罩在自己二人头上。 萧炎和欧阳靖几乎同时转头望过去,因为走进书房的这个人是背光而站,所以他们无法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只能从穿着上判断,进来的是一名道士。 萧炎不禁一愣,腹诽道:这人是谁?难道是凌风子?如果真的是凌风子的话,那他真是活腻味了。竟然敢如此造次,高俊去哪里了?难道是外面的局面失控了不成? 思及至此,他正要开口呵斥。对方却抢先一步责问道:“你们这两个小子,还有闲情逸致下棋!将这么多武林同道放在外面不管,是何道理?” 萧炎闻言一惊,敢这样面对面和他们说话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他转头与欧阳靖二人对视一眼后,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第八十六章 湘竹宫的由来 () 萧炎的脚下比欧阳靖要快上半步。当他二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便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此刻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正一派的天师,张正随。 萧炎脚下一顿,赶紧躬身行礼,惊呼道:“竟然是您老人家,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欧阳靖相比萧炎倒是没有这么拘谨,不过倒也是恭恭敬敬地给张正随行礼,口中道:“一直听闻您云游在外,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寻我?” 张正随先是笑呵呵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对萧炎说道:“萧门主不必行此大礼,贫道只是再回来的路上,听闻梧桐苑近几个月来所遭遇的变故,所以便想过来看看。” “不是来寻你的……”这最后一句是对欧阳靖说的。 欧阳靖闻言只是笑着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只是一些小事,何至于就劳动您老人家。您请上座……”萧炎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朝院外瞟了一眼。只见高俊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门边。看到他后萧炎心里松了一口气,显然张正随是由高俊亲自引到这的。 他心中清楚,只要有高俊在,这位神仙真人就不会遭到怠慢。 “张真人您老宽坐,我出去交代几句片刻就回。”萧炎歉疚地说道。 张正随点点头,回道:“放心去吧!还有这小子陪我能陪我不是?” “是!”欧阳靖赶紧接话道,“我也许就没有与您下棋了,要不您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进?” 张正随听罢,转头看了看此刻正摆在桌上的那一盘残局。摇头笑道:“你连他都下不过,还想跟我对弈?!” “啊?”欧阳靖赶紧走过去,反复看了几遍后问道:“您什么意思?我输啦?” 张正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早就输了!到现在连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没弄明白,还想要赢?” 欧阳靖一头雾水,他自信端详这盘棋依旧没看出任何端倪。 就在此时,萧炎手中端着一盏热茶迈步走进来。瞧见张正随面脸笑意,不禁有些不解。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这位真人神仙如此高兴。 “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用去年冬日里初雪的雪水烹制的。”萧炎恭敬地用双手将茶盏捧放在桌上,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欧阳靖。 只见他死盯着棋盘不出声,张正随则是笑呵呵地一副看好戏地模样。萧炎微微一怔,心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欧阳靖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问道。 萧炎偷笑了一下,随后装傻充愣地问道:“你问哪个?是幻影堂的那群人,还是我书房的这盘棋?” 若论棋艺,欧阳靖深知自己就是再练上几年也不及萧炎的十分之一。他用对弈锻炼心智,而自己却只是消遣。 欧阳靖在内心一声叹息后,伸手指着门的方向说道:“幻影堂上那些人,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萧炎淡淡一笑刚要张嘴解释,却见欧阳靖摆了摆手道:“你别……别光和我一个人说,张真人也等着你回话呢!” 张正随轻轻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欧阳靖说道:“你这小子,竟然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怎地,他还能不告诉你啊!” 欧阳靖撇了撇嘴说道:“这可说不准。这些年他背着我干的事儿也不少,问他多少遍却是只笑不语。现下由您在这,晾他也不敢不说。” “多大个人了,儿子都要娶媳妇儿了,却还像个孩子。”张正随无奈地说道,“行了,都坐下说吧!” “晚辈的确是先要跟您认个错,”萧炎挨着张正随坐定后解释道,“梧桐苑空有武林第一的名头,却因为我的无能让鸾鹤观顶着正一派的名头在武林为非作歹,祸害相邻百姓。” 张正随捋着胡须笑道:“若是为了正一派的名声,那萧门主大可不必介怀。可如若是为了这些受苦的百姓,认错却也是不顶用的。” 萧炎闻言赶紧回道:“晚辈明白的,请您放心。萧炎保证,今日一定将鸾鹤观的事情处理干净。” 欧阳靖好奇的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理?” “过了今日,江湖之上再无鸾鹤观。”萧炎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张正随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道:“萧门主你要知道,今日幻影堂上的这场闹剧,单凭凌风子自己是决然不敢如此兴风作浪的。” 话及至此,萧炎叹了一口气说道:“晚辈如何不知呢!梧桐苑与湘竹宫之间的恩怨,起源于多年前的一场误会。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汪家妹子本不是坏人,我也是想借此机会将事情说开。” “萧门主这是在为令郎接手梧桐苑铺路啊!”张正随听来听去,忽然就明白了,萧炎已然有了退隐之心。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晚辈的确有此想法!”萧炎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半年来,晚辈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近三个月来,这心力已是大不如前。铖儿如今也长大了,梧桐苑早晚都是要交给他的。只是,这湘竹宫……哎!我们这一辈的恩怨必须由我亲手化解,不能给孩子种下祸根。”正言不讳的将自己的想法和担忧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为人父母,用心良苦啊!”提及到子女,张正随的内心也有几分触动。 修道之人求得是今生,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修身养性,保福延寿,最终羽化登仙;而修佛之人求的则是来世,他们更讲究因果轮回,万物、玩法、万事的因缘,最终是要通晓三界获得大智慧,从而摆脱六道轮回之苦。 讲得再直白些,修道之人所谓的位列仙班,其实就是天道。在那里他们可以腾云驾雾,受享无穷。可是天道,却依旧包含在佛家所说的六道轮回之中。 既然在轮回之内,就仍旧会有七情六欲,仍旧摆脱不了情感上的牵绊。张正随修道多年,但心中依旧放不下他家中的那两个儿子。 那么萧炎口中所说的汪家妹子又是何许人也?他与湘竹宫的恩怨又是如何而来呢? 这就要从湘竹宫说起了。 湘竹又名斑竹,虽然通身翠绿却斑痕无数。 相传在两千多年前,作为部族首领的尧帝在晚年的时候,考虑得最多的就是王位继承的问题。那个时候还没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习俗。 部落内部有人向他举荐他的儿子,丹朱。 知子莫如父,尧帝深知丹朱性情暴虐、为人傲慢并且才能也不甚突出。所以,他始终认为丹朱无法给他的子民带来美好、安稳的生活,丹朱根本不合适继承王位。 就在尧帝为此事睡难安寝,食难下咽的时候,四岳也就是四方部族的首领一致向尧举荐一个叫舜的人。 尧帝为了考验他的德行,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同时嫁给他,并让自己的九个儿子与他共事。 由于舜的品行高尚,为人和善,孝顺父母,兄友弟恭。尧帝的这两个女儿,逐渐地爱上了舜。 最终,舜在尧帝去世的那一年上了帝位。 舜帝清明、温厚,对待他的子民犹如春雨自任万物一般。在登上帝位的三十九年后,有一次外出巡视突染重病,逝于苍梧的郊野,安葬于长江南部的九嶷山之上。 舜帝去世万民齐哀,娥皇、女英二人闻知更是悲痛欲绝。 虽然,当初下嫁只是“政治联姻”的产物。可舜帝优秀高尚的人格让她们为之倾心,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闻听噩耗后,她们一路坎坷沿着湘江寻到了九嶷山。但是,她们却找不到丈夫的葬身之所。 望着滔滔的江水,云烟浩渺。娥皇、女英在江边扶竹日夜哭泣。日复一日,她们的眼泪干了,慢慢从眼睛里流出了血。 伤心欲绝的二人,最终双双投入湘江自尽,随舜帝而去。 娥皇、女英的血泪滴落在湘江岸边的翠竹上。 泪痕成斑,永世不退。 这便是湘竹的由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典故,所以湘竹宫的历代掌门皆由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共同担当。 第八十七章 湘竹宫与梧桐苑的恩怨 () 《水经注》云:“苍茫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顾曰:九嶷山。” 湘竹宫便建在这九嶷山上的紫霞岩洞之中。 紫霞岩原名重华岩,是九嶷山中一个宏大的溶洞。洞口有一个数丈之高岩石柱,在日光斜照之下变得紫气缭绕,如九重仙界一般。 江湖之人皆称,湘竹宫内有三宝:斑竹、香杉、紫霞飘。 而萧炎口中的汪家妹子,便是湘竹宫的第十五代掌门人汪紫莲。 湘竹宫原本由汪紫莲与孟昭天共同执掌,二人育有一子名曰孟云朗。 雍熙三年,孟昭天带其门徒下山,同萧炎一起将杨延顺从辽军手中劫出来。 孟昭天本想跟着萧炎一起去追大辽的国书,可碍于汪紫莲即将临盆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与萧炎在郊外树林分道扬镳。 自此,孟昭天便从武林上消失了。 汪紫莲一人独守湘竹宫,等了数月都不见丈夫归来。她只能扔下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只身前往梧桐苑要人,却扑了个空。 为此,汪紫莲一口咬定是萧炎设计害死了他的丈夫。因为心虚,所以才避而不见。 萧炎也曾亲自登九嶷山上门解释,可汪紫莲却闭门不见。 这十多年来,她始终固执地认为,萧炎是为了天下第一门派的虚名害死了孟昭天。毕竟,当年在江湖之上,也只有湘竹宫能与梧桐苑去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汪紫莲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毁了梧桐苑,毁了萧炎一手建立起来的这天下第一大派。蛰伏多年,时至今日老天爷终于给了这个绝佳的机会,让她亲手为自己的丈夫报仇。 消炎书房内,三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高俊在门外报,湘竹宫宫主汪紫莲姗姗来迟。 汪紫莲站在明晃晃地太阳下,抬眼看着头上那块牌匾。“幻影堂”这三个字沾满了鲜血,江湖上人人称颂的萧炎,那个一脸正气、大义凛然的梧桐苑门主,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她本不屑与鸾鹤观为伍,可放眼江湖肯与她联手将梧桐苑扳倒的,也就只有凌风子一个人。走投无路之下,才无奈与他结盟。 汪紫莲一身青色衣裙,以金色竹叶为头饰。双眉微蹙,站在幻影堂外始终不肯进门。 孟云朗赶紧站起身来到院内迎接,刚走到门口脸上就硬生生地挨了一记响亮耳光。其他门徒站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 孟云朗撩袍跪在地上,喊了一声“娘”。 “幻影堂内有你爹的血,我看一眼都觉得伤心,你怎么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里面?你这样,对得起谁?”汪紫莲咬着牙,眼中含泪愤恨地说道。 听到母亲这样说,孟云朗犹如醍醐灌顶,内心羞愧难当。他低声道:“是儿子不孝,没有考虑周,惹得母亲伤心了!” 萧炎刚刚步入幻影堂便看到这一幕,他匆匆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快步来到汪紫莲面前,拱手施礼道:“汪家妹妹驾到未曾远迎是梧桐苑怠慢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汪紫莲冷笑了几声后,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孟云朗说:“你先起来,这笔账我回去再与你算。” 萧炎见人家并不搭理自己,于是陪着笑脸又说道:“这个时候日头正毒,咱们里头说话可好?” 汪紫莲抿着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可不敢当!做您阎爷的妹妹,我怕是高攀不上。你这幻影堂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湘竹宫的人死一个还不够吗?咱们还是外面说话吧!” “这……”萧炎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从他心里始终绝对对汪紫莲母子有愧疚。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追根究底,孟昭天的死他是有责任的。 萧炎的愧疚在汪紫莲的眼中却是心虚,他越是歉疚、忍让,汪紫莲就越觉得是萧炎杀了自己的丈夫。 欧阳靖此时也走到萧炎身边,说道:“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当年的事情我也算是个见证人。这里人多嘴杂的,说话不方便。汪宫主不放在梧桐苑住上一两天,让萧门主尽一尽地主之谊,也能让我们有机会将当年的事情都说开。” 汪紫莲愤然道:“怎么?哄我住在这,方便你们好下手是不是?这样,你们当年做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更没有人会找你们算账了。是也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们都不是这个意思……”欧阳靖赶紧解释到。 汪紫莲冷哼一声,道:“好呀……既然二位都认为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当着这么多江湖英雄的面,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吧!是真是假,是非曲直让大家评评理。” 欧阳靖无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这真真儿叫做有理说不出啊! 萧炎也为难,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如果只牵扯到江湖,便可堂而皇之的将事情讲出来;可现在,怎么说?说欧阳靖是杨八郎?若真是将真相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那身在辽国的杨四郎就会性命不保。梧桐苑、欧阳山庄也会遭来灭顶之灾,这江湖上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萧炎原本的计划是只告诉汪紫莲一个人,只要将误会解开,以她的人品定然会守口如瓶。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汪紫莲抵死不相信,到时候也是件麻烦事儿…… “怎么?不敢说啦?!”汪紫莲双眉轩动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极为鄙视,“既然如此为难,那本宫主也不会强人所难。” 萧炎一听心中阵阵欢喜,拱手便要拜。谁知汪紫莲大袖一挥,说道:“且慢,我花还没有说完。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定要为先夫报仇。” 说罢,汪紫莲打开自己腰间的竹筒,取出了四片金竹叶。 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捏着微微用力,轻轻一捻。四片重叠的竹叶便立刻在手中形成了扇形。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兮金灿灿。 “你真的要动手吗?”萧炎沉声问道,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汪紫莲冷着脸,将金竹叶一片一片地夹在自己的手指间。 这是湘竹宫的独门武功,名叫金光断魂掌。虽然只是一片小小的竹叶,可杀伤力极大。它中间厚,两边薄且锋利无比。只要让它碰到,便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幻影堂内的人一听说湘竹宫的宫主要与萧炎动手,变再也坐不住了。大家纷纷快步走出来,有的想要劝架,有的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有的却只是为了拉偏手。 比如凌风子,他就是来拉偏手的。 本来是一对一的局面,却因为凌风子厚脸皮的跟着搅和。一下就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一时间剑光流转。 欧阳靖一瞧,即刻就想上前去帮忙。谁曾想被张正随一把拽住,“你做什么去?” “我帮忙啊!”欧阳靖急哄哄地说道。 “别去了,你这一去不仅帮不了忙,还会跟着添乱。萧门主这些天设的局,便毁了。”张正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与欧阳靖打哑谜。 “什么意思?”欧阳靖话音刚落,别觉得眼前有一道极快的白影闪过。 他赶紧回头定睛观瞧,发现凌风子正捂着自己的鼻子,鲜血直流。 汪紫莲也愤恨的大声说道:“是谁?有本事出来,咱们面对一面的比试!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算不算英雄好汉,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欧阳靖听着这声音极为耳熟,却一时间想不出是谁。 孟云朗见状赶紧将汪紫莲护在身后,说道:“在下湘竹宫大弟子,孟云朗。敢问是哪一路的英雄豪杰?”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俊俏的脸。 孟云朗看着面前的人,瞠目结舌。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手拿折扇的少年,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萧慕铖!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