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危情追凶》 第一章 问路 () 光怪陆离的灯光明明灭灭,若大的舞池里,一对对男男女女相拥着摇摇摆摆。 玻璃旋转门缓缓地转动着,不时有人进出,其中不乏衣着暴露,打扮夭娆的女人。她们四处游荡着,寻找自己的目标,同时也没各种男人所审视。 一曲结束,身穿亮片吊带裙的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去寄存处取了外套。两人穿戴整齐后,边说笑着边相携而去。 从此,这里的人再没见过这个女人。不过,没人会在意。对于舞厅来说,她就是买票进来的客人。她去了哪里,做过什么,甚至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 …… “警察同志,我爱人去世了,我来给她注销户口。” “《死亡医学证明书》、死者居民身份证、户口本,还有您的身份证都带了吗?” “带了,都在这儿呢。” “您稍等。” 端末的目光从男人神色悲戚的脸上移开,手指按动鼠标,从电脑里调出户口本上的信息。 将所有的信息对照核实,没有发现错误,交给对面在桌子下偷偷用手机发信息的刘丽洋。 刘丽洋只是大致浏览,就把所有的证明材料又丢了回来,指了指墙上显示十七点三十分的电子时钟。端末会意,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刘姐再见。” 站起身,该复印的复印,该存档的存档,该盖章的盖章。等到一系列的手续都办完,将材料放到男人面前:“都办好了,您收好。” “谢谢。”男人接过户口本,看了眼属于妻子那页上“死亡注销”几个字,不禁红着眼圈叹了口气。 尽管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端末还是轻声说道:“节哀。您慢走。” 看了眼男人落寞的背影,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端末,警官大学大四学生,目前在旭阳派出所户籍科实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实习结束便可留用。 从柜子里拿出黑色长款羽绒服,正准备穿上,几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回头便见一个身着灰色羊毛半大衣的男子站在半开着的门边:“你好,麻烦问一下,治安科在哪儿?” 为了便民起见,户籍科在一楼走廊的第一间,来派出所办事的人常会到这里打听别的科室在哪儿。到旭阳派出所两个多月的端末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道:“走廊到头,最里面那间就是。” 男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须臾,才道了谢往走廊里侧走去。 最后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端末离开了派出所。 十一月的北方已经进入严冬,新一股冷空气的造访,让天气愈发的冷了。端末把羽绒服的帽子扣上,又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沿着街边往家走。 说是家,其实是出租屋。 警官大学和派出所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北,来回跑太不方便,于是她在离单位不到一公里的莲北新城小区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单元房。 这个距离坐公交一站地,两头还得走,所以尽管天冷,她还是喜欢步行回去。 离农历十月初一还有两天,按照莲城当地的风俗,十月初一冥阴节,要给故去的亲人送寒衣。人们多会选择当天或提前三四天在十字路过烧纸钱。 一路走过去,几乎每一个十字路口的边都会有人在烧纸钱、寒衣。所谓的寒衣并非真正的衣服,都是用纸做的。 以前的寒衣基本上都是汉服、马褂之类的,现在的商家生意越做越活,连纸衣服的样子也是不断的推陈出新。 路口一对五十多岁的男女正围着火堆,一边烧一边念叨:“小慧呀,这是最新的明星同款羽绒服,想必你一定会喜欢。” 端末不相信封建迷信的东西,但听到他们的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呵,这玩意儿还真是与时俱进,不仅有“羽绒服”,还有b家经典格子围巾,时下流行的过膝长筒靴。 花花绿绿的纸活儿扔进火堆,火烧得更旺了,端末赶紧加快了脚步,以免被吹散的火星溅到身上。 二十多分钟之后,她终于到了家。 莲北新城是新建小区,供暖很好,一进屋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身上的寒意被迅速驱散。 换了拖鞋,先去茶几上拿摇控器开了电视,不是真看,就是有点儿动静,家里不至于太过冷清。 进卧室换上宽松舒适的家居服,端末去厨房下了一碗阳春面。 当她捧着面坐到沙发前的毛绒地毯上,正准备吃的时候,屋里所有的灯和电视机同时停止了工作,黑暗和寂静同时袭来,端末一拍脑袋忘了存电费了! 莲北新城就这点不好,新小区,电表暂时没联网,还不能通过手机缴费,只能拿购电卡去物业预存。其实前天她就收到电费余额不足的通知了,本想着下班去的,后来一忙把这茬儿给忘了。 懒得再换衣服,直接在家居服外穿了件长款羽绒服,拿上钥匙、手机和购电卡出了门。 电梯从楼上下来,停在了十五层,门开了,端末微怔,轿厢里有一个男子,正是下班前跟她打听治安科在哪儿的那位。 男子显然也认出了她,微微颔首:“你好。” 端末没作声,只是微勾着唇角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站到轿厢另一侧。她没有与陌生人交流的习惯,程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换的数字。 充完电卡回家,面已经凉了,懒得再做,干脆洗洗睡觉。 许是睡得太早,端末第二天没等闹钟响就醒了。冬季天亮得晚,一直磨蹭到六点半,太阳才象抻大筋似的一点点爬了出来。 她把自己捂严实了,背上双肩包朝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刘丽洋踩着最后一分钟冲进了办公室。脱掉米白色的羊绒外套,快速换上警服的上衣,将栗红色的波浪头一绾,塞进警帽中,在所长进来的前一刻端正地坐到了办公桌前,用桌子掩盖住了包臀裙和跟高八厘米的长筒靴。 “所长好。”刘丽洋笑颜如花。 第二章 出警 () 高所长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打量了一圈,说道:“渭河街那边有拆迁的消息,最近可能会有人来办户籍手续。一定要把好关,别出了纰漏。” 刘丽洋认真地说道:“所长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格按照政策来办,绝不让人钻空子。” 高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小端可能对有些情况不太熟悉,你多给她讲讲。” 拆迁补偿有两种,房屋产权调换和货币补偿。无论哪一种,都涉及到拆迁户的经济利益。为了多得房或多得钱,有不少人会在户口上做文章。有拆迁意向,但没进入拆迁冻结期,这段时间往往是住户更改户籍信息的高峰期。 高所长前脚刚走,刘丽洋马上放松下来。到墙角的柜子后面换上了警服裤子和坡跟踝靴。沏了杯速融咖啡,边喝边说道:“小端,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的生活都被你照亮了。” 端末笑了笑,没有吭声。户籍科的另一位姐姐休产假,科里只有刘丽洋一个人,她来之后,不仅有了伴,更重要的是有人将后勤工作包了。 派出所里有保洁,但只负责打扫公共区域和普通办公室,户籍科里有一间档案室,即便让保洁来打扫,也要有人跟着。自从端末来了之后,这两个多月,刘丽洋就再也没摸过抹布和扫帚,也不用每天提早来上班了。 旭阳派出所管辖的范围不小,人口却不算多,所以户籍科的工作相对来说也算比较清闲。知道端末不爱说话,刘丽洋也不跟她闲聊,自顾自地玩着手机。有人来办事,都是端末接待,最后给她看一眼,把把关。 今天如同之前两个多月一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了户籍科的宁静。 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让旭阳派出所派人出警。可不巧的是,所里的人手头都有事在忙,只有一个机动人员,出警至少要两人以上。于是高所长想到了户籍科,让端末跟着一起去看看。 实习生嘛,那就是革命路上的一块砖,哪里有事哪里搬。之前也不是没遇到类似的情况,刚来的时候,她还跟人去送过老太太回家呢。 穿上羽绒服出了办公室,一把车钥匙扔进她的怀里:“渭河街五十四号,七栋。” 端末快走几步,跟上了大帅的脚步。大帅,人不如其名,个子倒是不矮,却是瘦得麻杆一样,长得更是一点儿都不帅。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美号,完是因为他的名字严一帅。 上了所里的警用面包车,挂档、起车,开出了院子,端末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严一帅已经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端末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专心开车往渭河街方向而去。 十多分钟之后到达目的地,停车的一瞬间,严一帅睁开了眼睛:“三单元五楼一号,房东联系不上租客了。” 这一片正是高所长之前所说的即将拆迁的路段,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楼。五十四号七栋一共五层,灰色的楼体一片斑驳,窗户大多都是木头的,只有少数换成了铝合金,还是十几年前那种老式的推拉窗。楼洞口的木头门只剩下半扇,上面的油漆大半都已起皮脱落,残留一些卷起的漆皮,勉强能看出它原本应该是红色的。 楼外站着几个人,看到警车都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严一帅扫了众人一眼,声音毫无起伏地问道:“谁报的警?” 一个五十出头的胖男人举了举手:“警察同志,是我。” “怎么回事?” “我是那屋的房东,租客失联了。” 见严一帅皱了眉头,胖房东连忙解释道:“这一片快拆迁了,我想跟租客提前打声招呼,从前天就开始打电话,一直关机。今儿个我特意过来看看,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跟邻居一打听,合着大家伙也好多人没看见那屋有人了。” “租客是什么人?”严一帅问道。 “是个三十多岁的独身女人,叫张翠英。” “哪个单位的?做什么工作?” “她是……跳舞的。” 胖房东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翻了个白眼道:“老齐,你就别替她美化了,什么跳舞的,就是个舞女。” 胖房东面色有些尴尬:“人家那也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拉倒吧,你把房子一租就不管了,我们还在这儿住呢。”女人不依不饶,“我跟你说,这回不管房子拆不拆,你都得把她弄走,别让那种人整天在这儿晃悠,恶心!” 胖房东想开口辩驳,严一帅抬头往楼上瞅了一眼:“上去看看。” 一行人呼呼啦啦上了楼,胖房东在前面引路,端末紧跟着严一帅。出警要求必须两人以上,她是来凑数的,只要听指挥就行了。 到了五楼,胖房东指了指中间的灰色铁门:“就是这儿。” 严一帅上前拍了拍房门:“有人吗?” 连着敲了五六次,没人应声。他将耳朵贴在房门上仔细听了听,回头问:“你有钥匙吗?” “她搬来就换锁了,我原来的钥匙打不开。” “那现在你想怎么办?” 胖房东把头上的毛线帽子往上推了推:“警察同志,您说这不会出啥事儿吧?” “你觉得能出啥事儿?”严一帅反问道。 这种事情还是要先听听房东的意见。 “万一把东西搬空跑路了呢!”楼梯上也不知道谁来了这么一嗓子。 “是啊,”胖房东跟着点头,“这房子租给她的时候,带套的家俱和电器,离下次交租可只剩半个月了,万一她真带着东西跑了,那我可赔大发了。” “家俱电器那得雇搬家公司,那么大动静,不可能没人看见吧。”严一帅根本就不相信这么个破房子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胖房东试探着问道:“警察同志,能不能把门打开,咱们进去看看?没事最好,万一有啥事儿,不也能及时发现嘛。” 严一帅的拇指在锁眼上摩挲着,说道:“如果人家只是暂时外出,啥事都没有,这开锁和换锁的钱可都得你出。” 第三章 别破坏现场 () 听到要出钱,胖房东有些犹豫,跟着上楼的几个人都说还是开门看看才能放心,甚至还有人说了句“破财免灾”。 端末心里暗自好笑,国人就是如此,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巴不得开门一探究竟,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胖房东咬了咬牙:“行,我出就我出。” 严一帅跟他要了身份证,用手机拍了照片,又反复强调如果他不是房主本人,事后要负的法律责任。 胖房东一再说自己就是房主,严一帅才从手机联系人中调出一个电话号码:“打这个电话,公安局备案的开锁公司。” 十几分钟后一个背着工具箱的男人到了,严一帅看了他的证件后,朝灰铁门呶了呶嘴。 男人只看了几眼,连工具箱都没打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类似于银行卡一样的硬卡片,卡进门缝里,对着门锁敲了几下,卡片稍一用力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好了,五十块。”男人扯了一张收据递到胖房东面前。 胖房东不情不愿地掏了一张纸币拍到他手里,撇了撇嘴:“知道这么简单,我自己来了。” 男人不屑的冷笑:“你要是能打开,我靠啥吃饭。”说罢,朝严一帅打了声招呼,拎着工具箱走了。 这是一间老式单间,屋里空无一人。进门过道左手边是卫生间,往里是一个小饭厅和改成厨房的阳台,右手边则是卧室。卧室里的摆设很简单,梳妆台、床、床头柜、双人布艺沙发,沙发前是很小的玻璃茶几,床尾正对着个电视柜,上面是一台四四方方的老式电视机,门后的一侧墙角立着对开门的大衣柜,整间屋子让人感觉仿若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 被子没有叠,直接平铺在床上,一对枕头也是很随意地扔在床头。大衣柜的门虚掩着,靠床里侧的梳妆台的抽屉也没关严。屋里虽不至于多凌乱,但明显是被翻过。 “糟了,张翠黄肯定是跑了,原来柜子上放着个大拉杆箱的。” 端末的目光一直落在卫生间门口的台阶上,胖房东突然发出的惊呼吓了她一跳,想也没想伸手拽住那个想要冲进屋去的胖身子:“别破坏现场。” 又转身向外驱赶想要跟进来的邻居:“都别看了,租客跑路了,你们围在这儿,万一丢了东西算谁的!” 严一帅听到她的话,有些意外。这个小姑娘来所里两个多月,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只是片刻他便转回头对胖房东说:“这满屋的家俱电器不是都在嘛,你急什么?”在他看来,这满屋的东西加在一块还不够付搬家公司的车钱,胖房东的反应这么强烈显然不太正常。 邻居怕沾上事儿,都退到了大门外,可是没人离开,都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似乎是希望能听着点劲爆的消息,以做饭后的谈资。 严一帅很专业地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戴上,先是把床头柜的抽屉完拉开,看了一眼,又转向衣柜。 当他拉开衣柜的门时,一堆东西掉了出来砸在他的脚面上。所幸都是些衣物,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可还是在遂不及防下被吓了一跳。 他悻悻地把脚抽了回来,看向呆立在门口的端末:“看出哪儿不对劲儿了吗?” 这话不象是询问,而更象是考官在向考生提问。端末心中暗忖,不愧是所里的老油条,不管她回答有还是没有,对方都能把话接过去,不会让人发现他这个派出所的“老人”还没一个实习生观察得仔细。 身为人民警察的责任感让端末不能昧着良心说没有,她指了指卫生间外面,台阶与地面的接缝处:“这里与别处颜色不太一样。” 这种老房子的卫生间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叫做厕所,因为当初原始设计是蹲便,所以地面要比外面高出不少。后来虽然都自行改成了坐便,地面却不能都刨掉,至少还留了十厘米的高度,以至于卫生间的门下面多了一道十厘米高的台阶。 台阶与门所在的墙面一平,就象在墙上生生开了一道门似的。此时台阶下的缝隙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的深,不仅仅是因为返潮,而是染了其他的颜色,深棕带褐。 严一帅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上面轻刮了一下,捻了两下,又闻了闻。目光朝卫生间里瞥了瞥,顿时变了脸色:“端末,封锁现场,快点!” “诶?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胖房东一脸懵圈。 端末扯着他的胳膊往门外带:“现在还不知道,在外面等着。” 严一帅打了个电话,也从屋里退了出来。问在场的人:“最近谁看到这屋的租客了?” 一个老头指了指之前发牢骚的中年女人:“她就住隔壁,问她。” 女人剜了他一眼,说道:“住隔壁怎么了,我跟她又不熟。” 严一帅打量着女人问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 “我姓赵。” “赵大姐,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这屋有什么动静?” “打她搬来这屋就总有动静,还就这两天消停了。”赵大姐的眼中充满了鄙夷。 她旁边穿着老式皮夹克的男人面带猥琐地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你都听着啥动静了?” “滚!”赵大姐怒斥了一声,厌恶地掸了掸胳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谁不知道你总在楼下听墙角!” “楼下哪有隔壁听得清楚呀。”猥琐男人眉毛挑得老高。 严一帅虚咳了两声:“赵大姐,隔壁消停几天了?” 赵大姐想了想:“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吧。” “这一个星期她家一直没人吗?”严一帅又问。 赵大姐皱起了眉头:“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整天盯着她家。”扭头看了眼猥琐男人,又说:“问他,他经常在楼下转悠。那女人每次碰到他,都跟他打招呼。” 猥琐男人显然没想到她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说道:“我也就是偶尔在楼下转转,哪是经常呀。” 严一帅瞟了他一眼:“你最后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第四章 再遇 () 猥琐男人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上星期吧,具体哪天我忘了。” “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呀。我就问上班去呀?她嗯了一声就走了。” 赵大姐冷哼了一声:“上个屁班,不就是出去勾搭男人嘛。” “那不也是为了生活嘛。”猥琐男人辩解道。 周围的几个人七嘴八舌,有赞成有反对,眼看着快要吵起来,严一帅连忙又提出新的问题,及时制止住了这场即将发生的争吵。 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楼梯上终于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来的人不少,怎么也有十几个了,有穿警服的,也有没穿警服的。 严一帅简单介绍了情况,有几个带着仪器和照像机的人先进了屋。 端末跟着严一帅退出了屋子,由技术科的人开始进行现场勘察。 楼梯上再次响起脚步声,严一帅看到来人,咧开嘴笑着迎了过去,两人就站在下半层的缓步台上说话。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居然能遇到三次,也是巧了。 楼梯拐角尽量做个小透明的端末如此想着,不由得悄眯眯地多打量了那人几眼。 目测此人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身材瘦削却是挺拔,不象严一帅那般跟个细麻杆似的,细碎的刘海下的眉毛平阔秀长。眼睛不是很大却比较长,眼角微微上扬,鼻梁高悬,唇略薄。长得不错,却是带着几分清冷。 他今天没穿大衣,而是换了件皮衣,黑色的,看起来皮质很软,微开的领口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高领羊毛衫。剪裁合体的黑西裤,黑皮鞋,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 在听严一帅说话的同时,敛着的眸突然抬起,貌似不经意地朝上瞥了一眼。 就是那一瞥让端末突然有些慌乱,她快速移开目光,拂了拂额边的碎发借机挡住了自己的脸。 技术科的人对整间屋子进行了勘查,先期结论是出租屋内除了一些女人的衣物,没有现金或是手机、金银饰品等值钱的东西。至于卫生间的提取物,只能拿回局里进一步检测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 回派出所的路上,端末好几次挂错了档,导致车子熄火。严一帅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她靠边停车,跟她换了位置。 “你怎么了,害怕?”严一帅斜睨了一眼在副驾驶位上坐得笔直的端末。 端末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害怕。”其实她是真的怕了,怕被人当成花痴。 “还没看着死人,就被自己的脑补吓够戗,你这就是欠练。”严一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以后有机会多看看现场,次数多就不怕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方才偷窥被抓包的那点窘迫也消散了不少。 “严哥见过很多次?” “我以前在刑警队……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他以前是刑警队的?这事儿端末还真不知道,不过见他不愿意提以前的事情,她也不好问。 回想了一下出租屋的情景,她说道:“房东说以前大衣柜上有个拉杆箱,大衣柜里掉出来的衣服又多是夏装,很有可能是从箱子掏出来临时塞进柜子的。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屋里又被翻过,应该是……嫌疑人拿走的。”她觉得说凶手不妥,临时换成了嫌疑人。 “为什么?难道就不能是张翠英临时出远门,把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吗?毕竟放在出租屋里不安。” “一个女人,出门可以什么都不带,却不能不带护肤品和化妆品。”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不少,再结合张翠英舞女的身份,不可能把这些东西落下。 严一帅唇角微微勾了勾:“观察得挺仔细嘛,做户籍警有点儿可惜了。” “严哥别开玩笑了,我就是随便一说。”端末讪讪地笑了笑,做什么警种不重要,关键是能穿上这身警服就行。 …… 经过周末两天的休整,端末将周五出警的事儿抛于脑后,精神饱满地迎接新一周的工作。 可生活就是这样,往往充满了意外,周二刚上班不久,户籍科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倒不是出警,而是高所长叫端末去他办公室。 刘丽洋放下电话,抬了抬下巴:“小端,所长让你去他办公室。” “我?”端末疑惑地蹙了蹙眉头。除了报道那天,高所长还从来没特意点过她的名字。 “听他的语气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没准是啥好事儿呢,赶紧去吧。”刘丽洋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端末自认为到旭阳派出所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不至于会挨领导批评,于是抬头挺胸离开了户籍科。 所长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她到了门口,拽了拽衣襟,又正了正头上的警帽,这才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高所长浑厚略带沙哑的声音穿过门板传了出来:“请进。” “高所长,您找我?” “小端来了,”高所长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先坐,我这马上就好。” 端末端端正正地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准备聆听对方教诲的姿态。 高所长把手里的文件签好,这才放下笔说道:“小端啊,你来咱们所也有些日子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就没觉得工作太过乏味了?” 端末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几个意思?要考验自己还是有其他用意?她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目光坚定地说道:“高所长,我觉得户籍管理工作一点都不乏味。相反,它可以培养人的耐心,磨练人的意志。我喜欢这份工作,而且有信心做好。” 态度坚决,立场坚定,唱高调,表决心,一气呵成,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信了。 高所长眼角的鱼尾纹正深了些,向她投来的赞许的目光:“现在的年轻人能象你这么脚踏实地的不多了。” 端末状似腼腆地笑了笑:“所长您过奖了。” 高所长依旧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却是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小端,你认识陆无川?” 端末还在揣摩所长的意图,只模糊地听见“陆吾”两个字,脑海中闪过一只人面九尾大虎,不禁一阵恶寒,她摇了摇头,“不认识。” 第五章 借调 () 山海经记载,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端末自认不过凡间普通小女子一枚,怎么可能认识辣么拉风的上古神兽。 高所长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太相信,说道:“认不认识无所谓,人往高处走嘛,象你这种警官大学的高材生,窝在小派出所户籍科,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有机会,还是应该往上奔一奔。你回去收拾一下,下午就去市局刑警队报道吧。” 市局,刑警队,那可是好多同学想去的地方,只可惜人家这两年都没招实习生。这不会是领导在考验她吧? 不管是不是,她还真不太想去市公安局,衙门口的门槛太高,不适合她这种小人物。 “高所长,我不想离开咱们所,更不想去什么刑警队,我热爱户籍管理工作,唯一的志向就是做好一个户籍警。” 高所长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他才不信有人放着市公安局不去,愿意留在城乡结合部的小派出所里呢。 “别开玩笑了,还是那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年轻人,有好的机遇一定要把握住。” “所长,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想去,您别赶我走。”端末还真就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不想去啊! “行了,小端,别在这儿跟我玩演技了。”高所长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早上,市局刑警队来电话,点名要借调你,我想留也留不住呀。年轻人,只要你一直保持这种脚踏实地的干劲,在哪个岗位上都会做出成绩的。去吧,刘丽洋那里我会跟她打招呼,你上午就不用上班了,回家休息一下,下午直接去市局,到刑警队找陆无川。” 人家变相下了逐客令,端末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况且他就是个派出所所长,跟自己又非亲非故,不可能为了自己跟市局刑警队过不去。唉……认命吧,反正是借调,没准人手够了再把她放回来也说不定。 刘丽洋显然已经接到了高所长的通知,看端末耷拉着脑袋进了办公室,拍了拍她的肩:“小端,是不是太惊喜了?” “我一点都不惊喜,只剩下惊吓了。”早上出门明明没有踩到狗屎,这是走的哪份狗屎运呀!市公安局除了有一个实习的同学,她也不认识谁呀,怎么就被点名要过去了呢? 刘丽洋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拉倒吧,那可是市公安局,多少人削尖脑袋都进不去呢,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 “刘姐,是刑警队。” “刑警队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怕干不好。” “我还当怎么回事呢,你是科班出身,在学校不都学过嘛,怕什么。”刘丽洋并非警校毕业,而是通过公务员考试进的派出所。与所里的同事接触多了,对于警官大学多少也有些了解。 也不是怕,就是没多大兴趣。端末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不情愿往下压了压:“刘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说这话就外道了。”刘丽洋露出一个不舍的笑容,“自打你来了之后,我省了不少心。杨青还有一个多月才能休完产假,这段日子有得我熬了。” 端末毕竟来的时间不长,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双肩包就都装进去了。那盆用来装点办公桌的雷神她怕带出去被冻死,干脆送给了刘丽洋。 出了派出所的大厅,迎面碰上刚从警用面包车上下来的严一帅,端末叫了声严哥,严一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后会有期”便行色匆匆地进了办公楼,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被调走的事情了。 回家发了一会儿兔子愣,打开手机查找交通线路,到市公安局最快捷的线路是坐地铁,半个小时的车程,可素,从她住的小区走到地铁站至少需要十五分钟,下了地铁还要走十分钟,这就意味着她每天至少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去上班。端末将手机丢在了沙发上,发出了一声悲鸣。 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带这么玩儿人的。她可是交了整整一年的房租,现在想搬家还得另外再花一笔钱。 其实她并不穷,银行卡里,一笔数额不小的抚恤金和外公外婆留给她的钱,再算上老宅和存放在宅子里的那些东西,总资产的数目还是相当可观的。 另外,还有人会每个月往她的卡里打过来一笔生活费。 这些钱对于某些二世祖来说也许不算多,但对于一个二十岁出头,孤身一人的小姑娘来说,无疑算得上是资产颇丰了。 但有钱也不能乱花呀,尤其是那笔抚恤金,那可是用命换来的,她可是一点儿都舍不得动用。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端末从沙发上爬起来,就着酸奶吃了半个面包。重新洗了脸,扎了个低低的马尾辫,穿好警服,再套上她那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把自己收拾立整的出门。不管前路如何,都要时刻保持饱满的精神状态。 到达市公安局时还不到下午一点,在门卫处打听好了刑警队的位置,迈着坚韧的步伐进了办公楼。 端末站在七楼中间的一间办公室门外,看着门上写着刑警队字样的门牌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她的手来不及收回,敲向上了开门人的胸口。 手腕一紧被攫住,端末下意识地借着对方的力道一闪身到了对方身后,被攫着左手小臂卡在对方的脖子上,右手按向他右手手肘的麻筋。对方似乎看出她的企图,左手从右肋下向手伸,直接把她的右手也攫住了。 这样一来,端末整个人都贴在了男人的后背上,那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就象她在背后紧紧抱着人家一样。 端末挣了两下没挣开,急了:“喂,你松开。” “松开也行,不准再偷袭。”声音清清爽爽,介于男人和大男孩之间的那种。 第六章 卷宗 () “行了,别闹了。”另一道低醇而赋有磁性的声音传来,身前的人终于松了手。 “是啊,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人附和着起哄。 松了手,转回头,年轻的男人带着笑意:“小姑娘反应挺快嘛。说吧,干什么来了?” “我找陆吾。” 端末压下心头的不悦,面前的人虽然穿着便装,但没准就是刑警队的人,她可不想刚一来就跟同事闹不愉快。 “跟我来。”刚才在身后说话的人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只留了个后脑勺。 端末顾不上去看屋里的其他人,跟了出去,望着那人的背影觉得有点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那人开门进屋,端末朝门上瞟了一眼,并没有门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部门。 “坐吧。”男人在窗下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端末这时才瞧见了他的正脸,不禁微怔,居然是他。难怪背影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虽然之前见过三次面,可那三次可都看的是正脸。 “你就是陆吾?” “陆无川,别来无恙的无,山川的川。” “抱歉,我之前听错了。” “这不怪你。是老高大舌头,没说清楚。” 老高?指的一定是旭阳派出所的高所长,可人家真不是大舌头,是自己一直恍恍惚惚没听清楚。 端末的紧张情绪因为他的这句调侃而稍稍放松下来,把双肩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我大学还没毕业,刚实习了两个月,除了简单的户籍管理工作,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所以呢?”陆无川抱着肩膀,面无表情地问道。 “所以,我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刑警队的工作。”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难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端末挠了挠眉毛,对方的不怒自威让她很有压迫感:“也不是啦。” “不是就好,”陆无川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对面,“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卫生间有血迹的?” 端末被他的直奔主题,弄得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上周五那个案子。 她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房东说张翠英,就是那个租客有一个大号的旅行箱,之前就放在立柜上面。严哥打开柜子,从里面掉出很多衣物,基本上都是春夏的。我想,那些衣物应该是放在箱子里的,因为要用箱子,才被塞进了柜子,而且还是胡乱塞的。” “这有三种可能,一是张翠英出远门,走得匆忙。但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做那行的,再匆忙也不会护肤品、化妆品一个都不带,所以这种可能排除。第二,是别人把箱子借走了,如果是这样,做为箱子的主人,完可以把箱子里的东西整齐地放好,这个也可以排除。据房东形容,那个箱子至少是二十八寸的,周围的邻居有阵子没见到张翠英,我猜测会不会有人把她装进箱子带走了,所以才留意了卫生间。” 端末稍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那个……是不是人血?” “是。”陆无川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在卫生间的下水道里还找到了骨头残渣和毛发,经dna对比,确定是租客张翠英的。” 端末吁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真猜对了。 紧接着就听陆无川继续说道:“从今年三月份起,市各分局已经接到多起舞女失踪的报案。尽管张翠英的尸体还没找到,但至少知道她是死在出租屋里。而之前那些,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 他的话被叩门声打断,随着门被推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陆哥,最新资料。”正是方才跟端末动手的那个人。 不等陆无川答言,他把档案袋往桌上一放。朝端末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蒋沐阳。沐浴阳光的沐阳。” 端末站起身,指尖在他的手掌上轻轻沾了一下,快速离开:“端末。” “端末,末端,是这两个字吗?”蒋沐阳人如其名,一笑就露出两个酒窝,还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端末点点头。 “你的身手在女孩子里也算是不错的了,以前练过?” “学校有体能训练课。” 蒋沐阳挑了挑眉:“警官大学?” 端末再次点头。 “看你这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个小朋友呢。”蒋沐阳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 端末天生脸盘就小,再配上她那对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就象个高中生,很难把她跟警察这个身份联系到一起。她从双肩包里拿出警帽戴上,指了指胸前的编号,正色道:“警官大学大四,请不要叫我小朋友。” “原来是学妹呀。”蒋沐阳笑得春光灿烂,“只可惜你上大学那年,我已经出来实习了。” 端末没想到,这个看着象阳光大男孩的人居然已经毕业两年多了。 “哒哒哒”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叙旧”。陆无川虚咳了两声:“沐阳,去把舞女失踪案的卷宗给端末。” “好嘞。”蒋沐阳从桌子上滑下来,从墙边的档案柜里拿出几个大号文件夹,一股脑都放到了端末面前,“喏,都在这儿了。” “你今天下午就留在办公室,把这些资料看了,顺便熟悉一下环境。”陆无川说着,拿起搭在靠窗一侧办公椅上的外套,“沐阳,咱们该走了。” 临出门时,他转回头,看了看端末身上的警服:“明天开始穿便衣。”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方便运动的。” “哦,知道了。”端末淡淡地答道。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夹,她的心里有苦难言。这么多东西,下班前都不一定能看完,哪还有时间熟悉环境。 唉……还是抓紧时间吧。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水,又掏出个记事本和笔袋,然后就把自己埋在了文件夹当中。 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了下来,她起身按了墙上的开关,又回到办公桌边开始写写画画。资料里记录的情况都是各分局之前整理出来的,还算是比较详细。 第七章 学长 () 卷宗上记载,从去年三月份开始,陆续接到失踪报案,失踪人员共有九个,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一岁不等。其中只有一个有丈夫,还有一个有男朋友,其他都是单身,有丧偶也有离异的。 单身这几个基本是独居或是与人合租,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有固定职业。 九个女人都经常流连于莲城的各个娱乐场所,更是几家大型舞厅的常客。由此可见,她们是以陪人跳舞做为谋生的手段。当然,也许不仅仅是陪人跳舞。 这些人夜不归宿是常态,流动性又很大,今天去这家舞厅,明天就去那个,就连亲人、朋友对她们的去向也不太了解,更说不清她们都跟什么人有来往。等到发现联系不上,报案的时候,这人至少已经不见好几天了。 人口失踪案,报案人多会选择就近的派出所,地点比较分散,所以这个事儿最开始并未引起警方的关注。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加,最后逐层上报汇总到市公安局,这才引起了重视,于上个月中旬正式并案侦查。 根据张翠英的案子来看,端末觉得这些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有人真的是因为某种原因跑路了。但这并不能说明受害人数少于七个,也许还有别的舞女也遇难了,只不过没有人报案。 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转着笔。陆无川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垂眸在写满字迹的笔记本上扫了一眼,问道:“琢磨出什么了?” 正聚精会神思考的端末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失了准头,瞬间飞了出去。陆无川长臂一伸,将笔攥在了手里。 “吓死我了。”端末抚着胸口,嘀咕了一句。 陆无川将笔丢给她:“说句话也能吓死,你这胆子也太小了。” 端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大方的承认:“是啊,我是胆小。” 陆无川倒没象严一帅一样说她欠练,而是微勾了唇:“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按亮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七点多了。端末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文件夹都合上,塞地档案柜,快速穿上羽绒服,一边背上双肩包,一边往外跑:“我先走了,明天见。” 望着那个比兔子得都快的身影,想想刚才手机壳上那个呆萌的“加油鸭”,陆无川不禁失笑,原来小姑娘也有如此鲜活的一面。 …… 第二天上午,蒋沐阳带着端末去人事处办了相关手续和证件,又帮她开通了系统登录权限,然后又跟着陆无川出去了。 之后的两天,他们没来办公室,也没留下什么话,就好像忘了办公室里又来个人似的。 周五中午端末去食堂吃饭,刚乘电梯下到一楼,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转头看向身侧的走廊,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小跑了几步过来:“端末,真的是你,我还怕认错人了呢。” “你是……?”这个人端末有点印象,好像是警官大学的学长,但叫什么名字却想不起来了,更确切地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江浩波,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比你高两届,你们班大一实训课上,我还去做过示范呢。” 实训课经常会有人才做示范,端末实在是不记得这个江浩波示范过什么,但她还是弯了弯唇角说道:“哦,想起来了。” “你过来办事?”看着她身上的便装,江浩波问道。 “不是,我在这儿实习。” “你不是去了派出所嘛,怎么又到市局实习了?” 对于他的话,端末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派出所?” 江浩波微微笑了笑:“听苏锦璇说的,她现在在干部处,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嘛。” 苏锦璇的家庭条件不错,据说家里的关系很硬。正因如此,她是班里唯一一个进市公安局实习的人。其他同学有些为了将来工作方便直接回原籍,留在莲城的并不多,其中大多数去了各分局或派出所。 “嗯,我之前在旭阳派出所,刚被借调过来。” “真的?那可太好了。”江浩波的眼睛亮了亮,“是要去吃饭吗?” 端末点头。 “附近有一家菜馆不错,我请你,就当是欢迎学妹了。” “我手头有工作要做,还是去食堂吧。”虽说是学长,但两个人并不熟,端末变相地拒绝了。 江浩波微微笑了笑:“也好,中午时间紧,就去食堂吧。等下了班再出去吃,也能好好聊聊。” 到食堂打了饭,两人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江浩波说道:“我在信访办,你在哪个部门实习?” “刑警队。”端末淡淡地答道。 江浩波的筷子停在了餐盘上:“什么?刑警队可有两三年都没进新人了。你怎么进去的?” “是陆无川把我借调过来的。”听他这意思,好像刑警队挺难进的。不过也是,班里好些男生都想当刑警,后来听说只有两个去了分局的刑警队。 “是他?这可就奇了怪了!”江浩波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端末抬头瞄了他一眼:“有什么奇怪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江浩波朝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留意他们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陆无川在咱们局里就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他本来是个法医,现在挂名在刑警队,却不属于任何一个支队,也不受队长的领导。不过,据说他破案倒是很有一套。” 据端末所知,市局刑警队为正处级部门,下面分别有三个分队。莫说普通的警员,就是分队的队长也没有借调人的权利,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为陆无川即便不是刑警队的队长,也得是个副队长。现在听江浩波这么一说,她觉得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儿乱。 法医应该归属技术外的法医处,陆无川却挂名在刑警队,可是他又不受刑警队长的领导,这是个什么鬼逻辑? 市公安的人员编制可以这么任性吗?而且,他居然是法医,这太出乎意料了。 第八章 机动人员 () “那……他归谁管?” “据说他直接听命于主管刑侦的谢副局长。不过,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就不知道了。”江浩波耸了耸肩。他来市公安加上实习的时间也才两年多,又一直在信访办,对于局里的事情,大多是从同事的闲聊中听来的。 端末不是那种好打听小道消息的人,她总觉得关于刑警队的事儿还是从陆无川或蒋沐阳那知道比较好,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陆无川十二点多回了办公室,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靠墙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只笔袋,上面还是那只胖脸丑萌鸭子,不过这只的字不一样,是“今天也要开心鸭”。 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只丑鸭子?陆无川把笔袋拿起来,朝垃圾桶比划了两下,还是丢回了桌上。 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正要喝,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窗外。 办公楼后的小径上走过来两个人,男的穿着警服棉衣,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女孩儿着便装,宽松版短款羽绒服,牛仔裤,高帮运动鞋,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辫。真别说,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儿象未成年。 两人边走边聊,快到楼前时停了下来,掏出了手机,看样子是在交换电话号码。 “这么快就开始在局里结交朋友了?” 端末一进办公室,就被劈头盖脸地问了这么一句。她微怔,看了一眼倚在窗台边的陆无川,心中了然,他一定是从窗户看到自己和江浩波在一起。 “他是高我两届的学长,去食堂吃饭时遇到了。”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已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 陆无川摩挲着手里的杯子,说道:“有话想问?”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端末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陆无川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市局刑警队的编制想必你是知道的,但我们不属于任何一队,暂且算是机动人员吧。” 机动人员?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端末有些不明所以。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蒋沐阳兴冲冲地推门进来:“陆哥,最新发现!” 他抖了抖手里的一份报告:“通过喷洒鲁米诺溶液,发现朴顺爱、崔华家里有血迹。” 鲁米诺溶液是一种用于检测血迹的化学试剂,血液中的铁可以催化鲁米诺的发光反应。即便现场的血迹已经被擦洗或清除过,依然可以使其产生蓝色光芒。 “崔华家跟张翠英家情况差不多,卫生间地上有很多血迹,下水道里提取出了骨渣。朴顺爱家的血迹却不是在卫生间,而是在客厅,地上、茶几上都有。”蒋沐阳看向端末,唇角溢着笑,“这还真多亏了你呢,小学妹!” “我?!”端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发现了张翠英家的血迹,所以技术科对独居的失踪人员家进行了重新堪察,这才发现的呀!” 端末有点儿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我那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已。” 陆无川大致浏览了一遍报告,抬眸问:“卷宗你都看过了,朴顺爱,记得吗?” 端末稍微想了想,点头:“朴顺爱,四十一岁,朝族人。结过两次婚,第一任丈夫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第二任杀人未遂入狱,两人离了婚,没有孩子。她女儿今年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外地打工,只剩她一人独居。失踪前是市内几家舞厅的常客,除了跳舞还喜欢打牌,有几个常在一起玩儿的牌搭子。报案人是其中的一个,因为很长时间联系不上她,到家里找了几次也没人,于十月二十一日报了案。所以说,朴顺爱的具体失踪时间应该比报案时间早得多。” “崔华呢?” “崔华,二十九岁,汉族,离异。儿子留在乡下老家由父母代为抚养。她最常去的是新世界舞厅,跟那里的人都挺熟,与经常光顾的另外几个舞女关系也不错。九月份中旬,她连着好几天都没去,电话也打不通,于是有人报了案。” 端末说完,蒋沐阳挑了挑眉:“小学妹,记性不错呀!” 陆无川虽然没有直接夸奖,但还是点了点头,看起来还算是满意。 他依旧闲适地倚着窗台,说道:“舞女失踪案原本是由一支队负责,但他们手头还有别的案子,所以就暂时移交给了我们。” 蒋沐阳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还不是他们嫌麻烦……” 陆无川斜睨了他一眼:“这个案子时间跨度相对较大,涉及人数又多,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确有些麻烦。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没那么麻烦了。” “以张翠英一案做为突破口?”端末问道。虽然还是没有尸体,但毕竟可以确定张翠英是死在出租屋里。 “小学妹真聪明,陆哥那天也是这么说。”蒋沐阳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现在,张翠英、崔华、朴顺爱可以同时做为重点。”陆无川说道,“之前那些都是各分局汇总上来的,需要进一步的核实。” “就……我们仨?”端末不确定地问道。 蒋沐阳扬了扬下巴:“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的队伍将在不久的将来逐渐壮大。” 好吧,希望自己这个菜鸟不要拖了他们后腿。 许是觉得她有些紧张,陆无川轻声道:“案子虽然是咱们仨查,需要后援的时候,局里还是会给予支持的。” 下午三个人都没出去,端末负责过滤通讯记录,蒋沐阳则是筛查监控录像,至于陆无川在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从移动营业厅打印回来的通话记录,电话号码、通话时间、通话时长……不同于短信或微信记录,满眼都是一串串数字,要从中找出通话频繁或是异常的号码,可谓是最磨人的一项。 就在端末在数字的海洋中努力泅浮的时候,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叮铃”一声响,把过于专注的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她拍了拍胸口,解锁屏幕,微信提示有一条新消息。 第九章 聚餐 () 浩如烟海:下班后在办公楼门口等你,想吃什么? 是江浩波,他的昵称叫作浩如烟海。 对于他的邀请,端末并不想去。两人以前在学校就没什么交集,现在虽然都在市公安局,但又不是在一个部门。 她正琢磨着如何拒绝,江浩波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浩如烟海:苏锦璇也会一起,还有你们班的另外一个女同学,开发区分局的,她们都想见见你。 呃……这,好像不太好拒绝哦。自己毕竟和苏锦璇是同班同学,班上一共就五个女生,有一个准备考研,还在学校,一个回了老家实习。留在莲城公安系统的就她们三个。 端末想了想,回复了消息。 小尾巴:我吃什么都行,你问问她们俩吧。 是的,她的昵称就叫作小尾巴。端末,末端,不就是小尾巴嘛。 浩如烟海:那行,我问问苏锦璇。 小尾巴:ok 放下手机,她才留意到身边投射下一道阴影,回头,便见陆无川正在档案柜前找资料。 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半框眼镜,镜架是下半框的,这让端末不禁觉得新奇,顺便多看了两眼。 细细的金色金属丝托着泛蓝光的镜片,将他那对眉毛衬托得更为英挺。镜片后的睫毛微微上卷,居然还挺浓密。 他微垂着头,西斜的阳光洒在细碎的刘海上,发色比平时看起来浅淡了一些,偏于褐色。他的皮肤比一般男人略白,但不是那种孱弱的白,而是健康的浅蜜色,两相合在一起,看起来竟多了几分斯文儒雅的味道。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双狭长的眼睛眸光流转,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有事?” “那个啥,陆哥,我晚上约了同学一起吃饭,可不可以正常下班?” 手头有案子,加班加点是刑警工作的常态。这一点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讲过,端末怕陆无川不答应,马上接着说道:“剩下的我周末来做,行不?”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说不行,就显得有些太不尽人情了。陆无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批准了。 “谢谢陆哥!”端末谢过之后,继续伏案重新投入到那一串串的数字当中。 尽管小姑娘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但泛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她偷看被抓包的窘迫。 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端末再次收到江浩波的信息,说他和苏锦璇在一楼大厅等她。 回复了ok的表情,她穿好棉衣,背上双肩包:“陆哥,沐阳,我先走了。” 蒋沐阳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说了句“注意安”。 陆无川没作声,只是挥了挥手。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那离去的背影上,他下意识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心里甚是不满:不就是约了同学聚餐嘛,用得着这么迫不及待? …… 办公楼一楼大厅,一对青年男女在说着什么,看到端末从楼上下来,苏锦璇朝她招了招手:“小末!” 端末微怔了怔,在学校时她与谁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的,大家都叫她名,难道是因为离开了学校,同学之间变得更亲热了? 她和苏锦璇虽然同班,却不同寝。一个寝室四个人,大家都愿意跟自己班的同学住在一起,她们班五个女生,必然要有一个要住到别的屋去,那个人就是端末。和她一个寝室的是高一届的学姐,她们离校后,又住进来三个学妹。 跟谁住在一起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她从小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端末笑了笑,朝他们俩走过去,苏锦璇很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小末,你能来市局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借调,以后留不留下还不一定呢。”端末抬手把耳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借机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苏锦璇倒是没太在意,晃了晃手里挂着蒙奇奇玩偶的车钥匙:“走吧,我刚在丰馨园订了包房,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最合适了。” 丰馨园是莲城比较有名的一家四川火锅店,消费不低,却是门庭若市。如果不提前订的话,都没有位置。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在临下班前订到了包房。 三人来到了停车场,苏锦璇按了手里的摇控钥匙,一辆红色甲壳虫的车灯闪了闪。 端末正在犹豫是坐在副驾驶,还是坐后排,苏锦璇已经把车钥匙塞到了江浩波的手里:“晚高峰车多,你来开。” 江浩波弯了弯唇角:“行,今天我就做一把二位美女的司机。”说罢,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端末坐到了后排,本以为苏锦璇会跟她一起坐,正准备往里挪一挪,却见她绕过车头,坐上了副驾驶。 红色甲壳虫驶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融入到晚高峰的车流当中。 苏锦璇说着最近局里考核晋升的事情,端末听不太明白,也不感兴趣,干脆将目光移到窗外,欣赏着莲城的夜景。说实话,她虽然来这座城市已经三年多了,但除了必要,她极少会出来逛街,尤其是晚上。 “明年年初局里会有人事调整,控告申诉处的处长快退了,信访办主任有望升一升,如果你想挪挪地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苏锦璇微侧着头对江浩波说。 江浩波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去刑警队。”他从小的志向就是当一名刑警,因此才报了警官大学。在学校时,不仅学习成绩不错,还是学生会的干部。学校将他推荐到了市公安局,却阴差阳错去了信访办。 “我劝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刑警队这次可能会有大变动。” 两人提到了刑警队,端末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问道:“会有什么变动呀?” 苏锦璇侧过头来,说道:“具体方案没出来,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可能要分列出一个单独的部门。” 江浩波眸光一亮:“再分出一个部门?那就是要扩编了?” “扩编你也别去,做刑警多危险呀!”苏锦璇说完,意识到端末就是刑警队的,话锋一转,“当然了,小末是女孩子,不会有危险的。” 第十章 多肉 () 端末勾了勾唇角,没言语。心中暗想,真要是出任务的时候,谁管你是不是女孩子。 到了丰馨园,操着一口川味普通话的迎宾小姐将三人引到了二楼的一间包房。 屋子不是很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所有的家什都是仿古的样式,黑檀色的实木束腰餐桌,官帽椅,博古架上摆了几个青花瓷瓶,背景墙上还挂了一幅水墨画。 如果不是桌子正中央放着红铜九宫格火锅,更象是古代某个官宦人家的客室。 苏锦璇脱了身上的羊绒大衣,挂到衣架上,扭头说:“喜欢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 “说好了我做东的,怎么能让你请呢。”江浩波在端末对面坐了下来。 端末想说,要不,咱们还是aa制吧。 还没等她开口,苏锦璇已经坐到了江浩波的身边:“你做东,我请客。小末是我同学,现在又成了同事,这头一顿饭一定得由我来买单才行。我有这里的贵宾卡,能打折。你们俩就不要客气了,赶紧点菜。” “不是还有一个你们班的同学嘛,等她来了再点吧。”江浩波说道。 端末也跟着点头:“是啊,何语梅单位离得远,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到吧?” 何语梅所在的开发区分局位于莲城西北部,到市中心坐地铁也要四五十分钟。 苏锦璇眸光闪了闪:“我忘了跟你们说,语梅今晚临时加班,不来了。咱们今儿个先小聚,改天再多找几个人。浩波,到时候把你们班的同学也都叫上。” 既然何语梅来不了,也没有必要再等。三人点了菜,边吃边聊,话题主要围绕着学校、同学和市公安局。 端末这才知道,原来江浩波和苏锦璇在学校时就认识,他们俩不仅同在学生会,还曾参加过同一个社团,难怪两人如此熟稔。 相比之下,她倒好像是个外人,对他们谈论的一些话题根本就不了解。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愿意多说话,因此一晚上基本上都在扮演听众的角色。 一顿饭吃到将近八点,最后还是苏锦璇抢着买了单。 刚一出了包房,就遇到一个穿着中式长袍的年轻女人。苏锦璇笑着同她打招呼:“璃姐姐!” 女人温婉一笑:“锦璇,这是要走吗?你看我一直忙着,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想过来看看。” “没关系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苏锦璇说道,“我的学长江浩波,同学端末。他们现在也都跟我在一个单位。这位是丰馨园的老板,刘璃姐姐。” 江浩波和端末问了声好。 刘璃面带着微笑:“今儿个照顾不周,二位可别介意啊。” “刘老板客气了。”江浩波颔首。 端末没有作声,微笑着点头表示附和。 刘璃差不多三十出头的模样,称不上有多漂亮,但五官还算精致,气质也不错。 淡绿色的中式盘扣长袍,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占据了大片的袍摆,花苞之上还有一只欲落未落的蜻蜓。发髻轻绾,别了一支檀木簪子。看起来不象个开饭店的老板,倒象是个搞艺术的知性女子。 尽管妆容精致,却难掩她眼睑下淡淡的青和脸上的倦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太忙,累的。 一直将三人送到了丰馨园的门口,见她没穿外套,苏锦璇说什么也不让她送出去,刘璃含笑在大厅门口与他们道了别。 到了外面,她朝端末微微一笑:“小末,你住哪儿?我和浩波先送你。” 端末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跟你们不顺路,坐出租车就行。” “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不安。”江浩波说道。 “没事儿,真遇到坏人,还指不定能不能打得过我呢!”端末半开着玩笑。 苏锦璇轻笑着说道:“浩波,你这可是小瞧咱们小末了。在学校的时候,她可是咱们班女生里,体能训练课成绩最好的,就连好些男生都不如她。” 江浩波还想再说什么,端末已经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先走了,你们俩慢点儿开车。”说着,已经拉开了车门。 江浩波紧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端末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 尽管第二天是休息日,端末还是按照平时的时间去上班。 出地铁站时,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外面天太冷,她就蹲在地铁站里,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上面摆着十几盆造型各异的多肉植物。 周末不象平时的早高峰,乘坐地铁的人不多,看到端末经过,她说:“姐姐,买盆花吧,很好养的。”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眼睛亮亮的,就那么蹲在地上,仰着头,期盼的眼神中还带着几许茫然和无助。 这让端末想起人生中最为灰暗的那段日子,曾经也是这样的年纪,却遭遇了这个年龄不该遭遇的变故,用稚嫩的肩膀扛起本不该她来扛的重担。 她蹲下来,指着状似莲花,叶尖带红的一盆问:“这个叫什么?” 小姑娘见她有兴趣,很高兴,抿了抿唇,笑着答道:“它叫吉娃莲,也有人叫它吉娃娃。这花儿好养,别放在阳光过于强烈的地方,隔天给它一点点水就行。它的花也很美,弯弯的一根藤,一串串小红花象铃铛似的。” “多少钱?” “姐姐喜欢就给十块吧。” 端末从背包侧袋掏钱的功夫,小姑娘已经用泡沫薄膜把花包好,又在外面套了两层塑料袋。 接过钱,小姑娘连连道谢,还叮嘱道:“这花虽然耐寒,但最近的天太冷了,姐姐别在让它外面太久。” 端末背好双肩包,将小小的多肉捧在怀里:“放心吧,我会好好养的。再见!” “姐姐再见。”小姑娘朝她摆手,看着她的背影被滚梯一点点送出视线,才又重新蹲下,等待下一个主顾。 办公室朝南,有两组窗户,阳光充足。面积虽然不小,东西却不多。最里侧隔出一间小更衣室,两个上下层的四门铁皮衣柜占了大半,一把椅子换衣服时用。 虽然平时不用穿警服,但每个人都会预备一套挂在柜子里,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换上。 第十一章 毒舌男 () 外间五张办公桌,两两相对,一组放在窗下,另一组在侧边,紧挨着两个档案柜。 单独的那张在对面,放着电脑和打印机。门后墙角一个木制衣架,两窗之间是一台饮水机。仅此而已,再无他物。做为一个办公室来说,无疑有些简陋,但却很宽敞。 端末的办公桌靠墙,身后是档案柜的侧边,选这个位置一是不正对着窗,能感受到阳光,却可以不被直接照射。二是,陆无川的办公桌在窗下,她不想跟他坐对面。那人气场过于强大,总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吉娃莲被摆在了没放办公桌的那个窗台上,端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工作。 陆无川是九点多的时候到的,连帽羊毛呢外套,休闲裤,斜刘海遮住了半个额头。这身装扮显得比平时少了些庄重和冷冽,倒是多了几分活力。 端末唤了声陆哥,算是打了招呼。 鼻腔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嗯”,陆无川的目光放到了窗台上。小巧的白色方形瓷盆,绿色的莲瓣,顶端一抹朱红,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见他盯着那盆花,端末有些忐忑,抿了抿唇:“在地铁站里买的,放在这里不合适的话,我晚上带回家去。” “没什么不合适的,就在这儿养吧。” “谢谢陆哥!”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把花留下,端末微怔了两秒钟后,才开口道谢。 小姑娘唇角向上扬着,腮边溢出两个小酒窝,看来是真的很开心。 陆无川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还没有三分钟,手机就响了。 “地址发过来。” 简短的一句话后,他起身到衣架边拿了刚脱下的外套,边穿边说:“五分钟后,办公楼南侧门,出现场。” 话音未落,人已经往外走,端末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从消失在门外。 办公室距离办公楼南门不仅仅要下七层楼,还要穿过几乎整个一楼,坐电梯肯定来不及,端末迅速关了电脑,拿了棉衣和背包就往楼梯间跑。 黑色越野车停到南侧门时,就见一道身影快速从办公楼里冲了出来。 “晚了二十八秒。”陆无川面无表情地转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市公安局。 “是你定的时间太短了。” 陆无川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道:“真不知道你的体能与防卫控制是怎么优秀通过的,难道现在学校的要求降低了?” 端末想要反驳,嘴唇翕动了两下,突然想起他们两人同样是从办公室出发,虽说他先走了一步,但还要取车,这么算来,的确是比自己速度要快。 见她咬着下唇不吭声,陆无川说道:“抽空多去训练室。” 端末点了点头,体能这东西,几天不练就会下降。开始实习之后,她只偶尔会早起去跑跑步,的确是对自己放松了不少。 “你的射击战术基础也是优吧?就是不知道考核的时候是不是被放了水。” “根本没有的事!那都是我努力换来的!”这回端末可不干了,要知道大学期间她可是除了学习就是训练,几乎没有闲余的时间。 陆无川了然地哦了一声:“教官看你太过努力,不忍心不给你优?”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这让端末更加恼火:“所有课程只有两门是良+,其他都是优,你认为这是所有任课老师都可怜我的结果吗?!难道专业课笔试的卷纸也可以随便给分数?!如此不公,同学不会反映,教务处不会查吗?!” 一连串的问话让端末的脸颊涨得通红,腮也气得地鼓了起来。 “知道河豚吗?” “啊?” 陆无川趁等信号灯的功夫,把副驾驶的遮阳板放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遮阳板上的小镜子正对着端末:“看到了吗?” “什……什么?”端末没跟上这家伙跳跃性的思维,呆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河豚。” 信号灯变绿,车子重新启动,端末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强压住扑上去咬死那人的冲动,啪的一声合上遮阳板的镜子,别过头去不再作声。 真没看出来,这人外表看起来高冷,本质却还是个毒舌男。 黑色越野车拐进明珠小区的大门,径直开到了一处居民楼下。 居民楼左数第二个单元门前拉起了警戒线,黄白相间的警戒带外站着十几个围观的居民。凛冽的寒风丝毫不影响这些人的猎奇心理,他们纷纷伸着脖子往楼道里张望,还时不时交换着各自掌握的信息,让人不禁对吃瓜群众们的敬业精神而感到佩服。 案发现场在二楼,110出警的警员做了介绍:“死者李春华,三十四岁,是名舞女,和报案人合租了这套两室一厅。今早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技术科和法医处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堪察现场。报案人在自己屋里,情绪有些不稳定。” 话虽然简单扼要,却是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陆无川微敛着眸听他说完,在门外停顿了片刻,朝端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便径直向屋里走去。 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客厅两侧各有一间卧室,都在南向,厨房和卫生间在北边。此刻正值上午,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客厅的地上投下一大片光影。 左侧房间的门大开着,为了不妨碍现场勘察,端末到了房门口就止住了脚步。 房间不算太大,站在门口就能看到胡乱堆着被褥、枕头的床上有一个女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具女尸。尸体双手分别绑在床头上,头微歪向一边,浮肿的脸呈青紫色,微微张开的嘴唇中间隐约可以看到半吐的舌尖。一双眼睛空洞洞的,瞪得老大,一幅死不瞑目的样子。 房间里很乱,衣橱的拉门半敞着,衣服掉了满地。床尾处的地板上扔着一个打开的箱子,梳妆台和床头柜的抽屉都开着,里面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的。显然,这间屋子被人翻过。 陆无川直接进了屋,和正在检查尸体的法医说了句什么,扭头朝门口睨了一眼,道:“还不赶紧过来,别在那杵着!” 第十二章 现场 () 端末暗自撇了撇嘴,绕过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到了床边。 一条被子斜搭在尸体上,遮住了重点部位,但依然可以判定这具女尸应该没穿衣服,至少上身没穿。 三十左右岁的年纪,容貌一般,眉毛纹得有点粗,脸上残留着脂粉,口水干涸后的痕迹从唇角一直蜿蜒到下颚。 “看出什么来了?”陆无川抱着肩膀问道。 端末打量着女尸说:“从表面上看,是被死的。” 身穿警服的法医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眼。“这么肯定?” “尸体颜部发绀肿大,面部和眼睛里有血点,颈部有痕,还有指甲印。” “这些不过都是些表面现象,不排除死者因为一些特殊癖好而留下这些痕迹。”法医说道。 端末直起身来,不解地蹙眉:“什么癖好?” 陆无川的目光从尸体上扫过,薄唇微启:“别听他胡说。” 法医发出一声轻笑:“现在喜欢s人可不少。” 端末这才明白他所说的特殊癖好原来指的是这个。 陆无川斜睨着他:“老钟,你可不要被自己的爱好左右了思维。” “无聊!”被称作老钟的法医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端末,“新来的?” 端末点点头,说了自己的名字。 “法医处,钟凯。”钟凯微微一笑,“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做尸检?” 未等端末开口,陆无川冷声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你去跟报案人聊聊。” 尸检,哼哼,她还真没那个兴趣,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去了对面的那间卧室。 与案发现场相比,这间屋子要整洁很多,床尾坐着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女人,脸色苍白,两只手捧着一个装着水的玻璃杯。杯子上氤氲着一层水气,可见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尽管如此,女人还是在不停地发抖,似乎手里的热水也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一个女警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正在做笔录,两人之间的问答并不顺畅。女人每每说出几个字,就会瑟缩一下,看样子是吓坏了。 端末的出现让女警松了一口气,向她介绍了基本情况。 这个女人叫张书丽,在一家连锁超市做出纳员,两个月前离了婚,通过中介租了这间房子。在这之前,她与李春华并不认识,租房时,房东说另一位房客也是个单身女人,她觉得这样挺好,年纪相仿,又都是单身,不仅相互有个照应,房租也要比单独租一套房子省了不少。 住进来之后,她才知道李春华并没有固定职业,是靠在舞厅陪人跳舞为生。不仅如此,她还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过夜。 张书丽虽然对此有些反感,但李春华这人还算比较好相处。更何况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她就打算着先住着,房租到期再找地方搬家。 昨天超市加班盘点,张书丽原本打算在单位办公室住的,但因为结束得早,就和同事拼车回了家。 她到家就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倒头便睡。今天是下午班,上午房东来电话说李春华的手机关机了,让她提醒李春华该交房租了。她过去敲门,结果就发现李春华居然死在了屋里,于是报了警。 女警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暂时就问出来这么多。” 端末扫了一眼笔录,状似随意地说道:“我家附近也有一家东润超市,东西挺的,我几乎每周都会去。前阵子听说东润要开始网络销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书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才说:“是和一个电商销售平台合作,可以网络下单,送货上门。” “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再买重些的东西,就不用自己搬回家了。” 端末唇边噙着笑意,跟张书丽聊了几句有关超市配送的事情,之后话锋一转,问道:“张大姐,超市里不是有理货员嘛,你是出纳,为啥也要盘点呀?” “年末总盘点的时候,不仅是我们,就连企划、后勤的人都得参加。” 见她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一些,说话也比之前利索多了。端末趁机将自己想知道的穿叉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里问了出来。 张书丽昨晚回来之后直接回屋睡了,直到今天早上七点多醒来。因为怕李春华带男人回来,万一遇到太尴尬,她特意在屋里听了一会儿,确定没啥动静,这才去卫生间洗漱,又到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吃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八点刚过,房东打了她的手机,她才又从屋里出来去敲李春华的房门,发现门并没有关严,敲了两下里面也没人应,她将门推开条缝隙,便看到屋里乱七八糟的,李春华双手绑在床头,什么都没穿,面向房门的双眼瞪得老大。 张书丽被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急忙爬起身,回自己屋里拿手机报警。拨电话的时候手都不好使了,反复好几遍才把电话打通。 打完电话她也不敢留在屋里,就开门跑出去,在楼下等着,一直到警察来了,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屋。 端末又问了些有关李春华的情况,张书丽说她们认识时间不长,对她的情况了解不多。只知道她老家是农村的,几年前只身来了莲城,没有固定工作。平时到舞厅去陪人跳舞赚钱,当然了,也会陪男人过夜。 虽然做着上不了台面的事儿,但李春华为人还算不错。用张书丽的话说,就是不矫情、不斤斤计较。两人合租一套房子,房租可以单算,但水电煤气这些费用都走一个表,只能平分。 李春华回家基本上就是睡个觉,她又从来不做饭,水电煤气用得都少,却依旧坚持两人平分所有的费用。张书丽过意不去,只要她在家,做饭时就给她也带一份。两个多月下来,这两个单身女人虽没什么深交,但相处倒是挺和睦。 唯一令人不满意的就是家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陌生的男人,虽然李春华每次都将人直接带回自己的房间,但也难免会在进出的时候被张书丽撞见,这让她很没有安感。 第十三章 上司的** () 为了避免尴尬,张书丽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房间里,出去的时候也会先听听外面的动静。 端末和张书丽聊着,偶尔会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几个字。派出所的女警程做了记录,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把这个学生模样的姑娘当回事,觉得她也问不出来什么。 不过几分钟之后,张书丽的情绪被安抚,问询也随之展开,这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端末,并主动开始做起了笔录。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左右,端末问得差不多了,安慰了张书丽几句,从她的房间里出来。 隔壁屋的尸体准备运回局里,端末走到屋门口的时候,李春华正被往尸袋里装。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端末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正欲回头,一道身影转到她的面前,辖区派出所的女警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看什么呢?” 见她面色有些难看,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端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她吓了一跳。 尸袋被抬了出来,女警赶忙避开目光,拉着她往客厅窗户那边靠了靠:“别看了,怪吓人的。” 端末随意应付了几句,恰巧手机响起了提示音,是陆无川发来的消息,说在楼下等她。她借机跟女警打了声招呼,下了楼。 刚一上车,钟凯也跟了过来,直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来,非要跟他们一起回局里。 车子拐出了小区到马路上,钟凯跟陆无川说着法医处的事情。过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道:“老陆,她要回国了,你知道吗?” “谁?”陆无川问道。 “还能有谁,维雅呗。”钟凯说着往前欠了欠身,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又说道,“喂,你倒是说句话呀!” 陆无川从后视镜里瞟着他,语气淡淡道:“有什么好说的,回不回那是人家的自由。”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要不是她出国……” 钟凯说话一半,被陆无川瞪了一眼,意识到车里还有别人,悻悻地闭上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早在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端末就已经自觉地将头转向了窗外,虽然两人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她还是感觉到这个叫做维雅的人对陆无川来说似乎有些特别,不然钟凯不会这样欲言又止。 她没有探听别人**的癖好,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前方红灯,越野车停了下来,白天这个时间段不象早晚高峰时那么拥堵,他们停的位置离街口不远,前面只有三辆车。 这里是莲城的cbd,汇集了众多气势恢宏、错落有致的高层建筑。一幢大厦前,黑色商务轿车刚刚停稳,便有人上前拉开了后门。 包裹在黑色西裤下的长腿迈了出来,男人站稳身形,五官立体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轻抿的唇薄薄的一线,冷锐的目光环顾四周,似乎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端末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往座位里缩了缩。 “怎么了?”陆无川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目光随即看向车外。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没,没什么,腿麻了。”端末扯出一个自认为说得通的理由。 从明珠小区到这里还不到二十分钟,这知短的时间,腿怎么可能会麻。 陆无川没点破她,手伸到副驾驶座位下面,按动了按钮:“这个角度可以了吧?” 他的这一举动让端末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可以,谢谢陆哥。” 整个座椅向后挪动,靠背也放下了一些,不仅腿部更为舒展,就连视线也被车窗框给遮拦了一部分,端末的面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绿灯,走了。”在钟凯的出声提醒下,车子重新启动,窗外的景色再次流转起来。 又过了不到十分钟,陆无川转着方向盘,将车拐进了市公安局院里停下,说道:“老钟,你的宝贝已经在解剖室等你了。” 钟凯临下车时说了句“她过些天就回来”,陆无川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在车门关上的瞬间便重新启动车子,开向了后院停车场。 …… 李春华的被害无疑给舞女失踪案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到两周时间,又出现一个死者,可见凶手是有多么丧心病狂。 另一方面,她的死也带来了新的转机,毕竟这次有尸体在,也许会发现更多的线索。 端末按照陆无川的吩咐,核实了李春华的户籍信息,给她老家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老太太,听到问是不是李春华家,扔下“不在家”三个字,便把电话挂了。 端末重新拨了那个座机号码,等对方一接电话,直接自报门户:“我是莲城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李春华被发现死在出租屋里,需要家属过来一趟,配合确认死者身份。” 好半天没人说话,若不是听筒里有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旁边老太太低声的咒骂,端末都要以为电话又被挂断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我是莲城公安局……” “你是说……春华,春华她……死了?”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哽咽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语一出,那边的咒骂声也停止了。 端末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她。请问,你是李春华的什么人?” “她男人。” “请你带上身份证及户口本,尽快过来。莲城市公安局七楼,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办公室,你记下电话,如果找不到,随时打电话过来。” 端末尽量把语气放平缓,把公安局的地址,办公室电话和自己的手机号码都给了对方。 李春华的老家离莲城不算太远,大概两百多公里的路程。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人应该马上赶过来的,可她老公却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 办公室门被敲响时,端末正在逐条看打印出来的信息,上午她就把所有的通话记录都筛查完,通话时间过长或是频繁的号码已经交给了蒋沐阳,由他去营业厅查询机主的身份。 第十四章 认尸 () 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手里还牵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正是李春华的丈夫赵刚和儿子赵玉宝。 父子俩都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衣,男人身上还背了个蓝色的双肩包。 端末把人让进办公室,这才发现,赵刚的一条腿是跛的,走路的时候,那条腿僵着,整个脚都拖在地上。 办公室里没有沙发,端末拉过两把椅子让父子俩坐下,又用纸杯接了两杯温水,放到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 “你们先坐一会儿,我打个电话。” 蒋沐阳没在局里,陆无川去了法医处。她毕竟是第一次参与案子,不能擅自做主。 十多分钟后,她按照陆无川的指示,将赵刚父子带到了后院。那里有一幢四层的红色小楼,正是法医处的所在。 一楼接待室,陆无川简单跟赵刚交流了几句,目光落在赵玉宝身上:“孩子就留在这儿吧。” 小男孩儿听说不让自己跟着,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襟,眼神中带着惶恐,就象是怕被遗弃似的。 陆无川半蹲下,双手撑在膝盖上与小家伙平视:“爸爸要跟叔叔谈点儿正事儿,跟阿姨在这儿等着,好吗?” 端末也觉得那种血腥的场面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但她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细致耐心的时候,那语气温柔得跟平时完就是两个人。 赵刚把双肩包塞到儿子的怀里,嗡声嗡气地说:“等着。” 赵玉宝瘪了瘪嘴没敢再说话,把包紧紧抱在怀里。 端末从兜里掏出一块奶糖:“玉宝乖,这块糖吃完,爸爸就回来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赵玉宝抬头看她,犹豫了片刻,才把糖接过去,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姐姐,我妈真的死了吗?”小家伙含糊不清地问。 端末在他身边坐下,也没管他对自己的称呼,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玉宝是男子汉,没有妈妈在身边一样能健康的长大。”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失去亲人会有多痛。 赵玉宝唆着嘴里的糖,哼了一声:“死了更好,省得丢人现眼。” 端末没料到这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扭过头看他。就见小家伙脸上丝毫没有悲哀之色,反而带着冷漠。 “你别瞪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赵玉宝微低下头,“她都好长时间没回来看我了。他们都说她是出去卖的,都不跟我玩了,还总欺负我。” 想必他所说的“他们”应该是指他的小伙伴。 农村人说话不太避讳,孩子又口无遮拦。就算他们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卖”,也总归明白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对赵玉宝自然也就瞧不起。 就象当年,尽管她顶着个烈士子女的光环,还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只是她心里有再多的怨气,却从来也没想过让那个女人去死,甚至连诅咒她过得不好的心思都没有过。 因为不管做了多少错事,毕竟是她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给了自己生命,还给了自己一个美好的童年。 这些年过去了,想她的次数越来越少,若不是每个月准时的入账信息提示,她甚至都要忘了在遥远的国度,还有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着,直到身边的赵玉宝叫了声“爸”跑向门口,才让她回过神来。 赵玉宝仰着头,似乎在等自己的父亲给出一个答案。 赵刚的神色有些复杂,颓然、沮丧、痛心,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恼怒,就是没有悲伤。 他垂眸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从他手里把背包拿过去背上:“走吧,回去了。” 端末不明所以地看向陆无川,就听他说:“电话保持畅通,后续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会找你。” 赵刚点了点头,领着赵玉宝走了。 “怎么回事?”等父子俩彻底消失不见,端末开口问道。 陆无川转回身,说道:“赵刚说什么时候可以火化了,他再来把骨灰领走。” 端末叹了口气,为赵刚的绝情,也为赵玉宝的冷漠。 “干嘛唉声叹气的?”陆无川注视着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姑娘在走神。 “人世间的情感太过脆弱,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有悲春伤秋的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案子的线索呢。” 被嘲讽了的端末扬起下巴,不满地说道:“陆大警官,你这么直,小心没朋友!” “靠阿谀奉承来维系的朋友,没有也罢。走了,回去干活。”陆无川迈开大长腿出了接待室的门。 端末思索片刻,还真没找到合适的词怼回去。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也跟着走了。 …… 周一上午只有端末一个人在办公室,钟凯打来电话说,李春华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让她过去取。 法医处办公室,钟凯看着认真阅读报告的女孩儿,语带关切之意:“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尸检报告中有很多晦涩的专业用语,一般警员都只看最后的总结,很少有人会这么仔细地将每一页都看到。 “胸锁乳突肌、胸骨舌骨肌等肌层出血,甲状腺、咽后壁、颈部淋巴结有灶性出血,喉头有明显水肿,这些都是扼死的症状吧?”端末轻声问道。 钟凯挑了挑眉:“说得对,死者是被人用双手扼死的。不过除了指甲里有少量皮屑组织,没有反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被下过药。仅在胃里发现了酒精残留,但量不多,还不至于丧失意识。” 扼死均为他杀,自扼死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为自扼颈部,当意识开始丧失时,肢体肌张力也迅速消失,不可能继续扼压颈部致死。 被掐住脖子,任谁都会反抗,除非被提前下了药迷晕。可李春华并没有服过药,酒精残留也不多,说明她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人扼死。可她为什么不反抗呢? 端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钟凯虚咳了两声说道:“这就回到之前我跟老陆说过的那种可能性了,死者有被虐倾向,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被掐住脖子,窒息感会让她更加兴奋。” 第十五章 钟凯哥 () 钟凯身为法医,对各种不正常的事情都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怎样。端末却是不然,刚出校门的她,脸皮还没厚到可以泰然自若地跟一个男人讨论这种问题。 她不自然地将目光重新投回到手里的尸检报告上。 钟凯轻笑道:“报告里只有尸检的情况,象刚才这种结论不会写到里边去的。所以我说,你若是想知道些什么,不如直接问我更好。” 尸检报告只讲述客观事实,的确不会把他刚才说的话写进去,那些都要靠负责侦破案件的刑警自己去分析。 端末缓缓抬起头:“如果真如钟法医所说,那死者跟凶手应该是认识,甚至是比较熟悉的吧?” 虽是问句,却带着几分肯定的成分。 “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钟凯点了点头,“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接受这种特殊的癖好,哪怕是以此为生的女人。而且,如果是刚开始尝试或者和陌生人有这种行为的话,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死者应该会进行反抗。但是她并没有,可想而之,她对此并不排斥,甚至可能还挺喜欢。” “据合租的房客所说,李春华为人挺大气的,也很好相处,这样的人不该有人格上的缺陷,怎么会……有那种癖好?” 张书丽说过,李春华性格挺开朗的,不象是会有受虐倾向的人。对此,端末颇为不解。 钟凯耸了耸肩:“这种事情跟人格缺陷没什么关系,也许就是单纯的寻求刺激。” 端末思忖片刻,踌躇着开口:“钟法医的意思是说,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做这样的事情?” “想知道更多吗?”钟凯扬了扬唇角,“跟我来!” 端末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出了办公室,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坑货居然把她带到了解剖室。 她心里暗自吐槽,却没有直接转身就走,她很想知道钟凯要说些什么。 解剖台上,一具女尸仰面躺着,钟凯上前掀开盖到胸口的白色布单。女尸腹部那条细线顿时露了出来,同时呈现的还有她身上斑驳的皮肤。 “看到了吧,这里,这里,还有这儿,这些都不是案发时弄上去的。” 钟凯指出了女尸身上几处陈旧性的淤痕,那些痕迹已经退色,甚至有的已经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只是比皮肤略深一点的棕黄。 这些淤痕主要集中在胸口,腰部,再往下有布单遮挡,但不难想像,某些特殊部位应该也有。 “还有这里,”钟凯拨开了女尸额顶的头发,“这些足以证明死者死前被人薅过头发,虽然没有大面积揪掉,却也造成了头皮损伤。” 端末俯身,果然看到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极其细微的血点。她不由得佩服钟凯的细心,居然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被他发现了。 “钟法医,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凶手对于这种特殊的行为也是轻车熟路?” “这么说也行。”钟凯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嗯?”如此跳跃性的思维,让端末微怔,随即说道,“钟法医是前辈,叫名字太不礼貌了。” 看他的年纪比自己大出好几岁,哪能直呼其名呀! 钟凯扬了扬眉:“那就叫钟凯哥。总是钟法医、钟法医地叫,太过生疏了。” 呃……这才第二次见面,本来就不熟。还钟凯哥,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韩剧看多了。 端末暗自腹诽,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叫声了“钟哥”。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钟凯想让小姑娘对自己的称谓有别于陆无川,可又不好强迫人家,只能勉强接受。 钟哥就钟哥吧,叫好过于张口闭口叫他钟法医。 “钟哥,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发现吗?”端末问道。 “这就足以将范围缩小很多了,还不满意?” 尸体上的发现完可以三言两语就说清楚,偏偏要把她带到解剖室来,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中恶趣味。 好吧,看在他如此耐心地跟自己说了这么多,端末决定不跟他计较。 “尸检报告可不可以给我一份?” “当然可以。”钟凯无可无不可地说道,“不过,这份不行,我再重新给你打印一份。” 十几分钟之后,端末拿着一份新打印出来,却与之前那份毫无区别的尸检报告离开了法医处。她不明白,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还要重新打印。 钟凯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匆匆离开法医处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摩挲着下巴。 从在案发现场见到这个小姑娘,就觉得她与众不同。 不用说女警,就是好些的男警员,在刚开始面对尸体的时候,也极少有人会表现得象她那么淡定。 只可惜,这次的尸体过于正常了,不知道她看到巨人观时会是什么样? 思极于此,钟凯的心里不知为何居然产生了一丝丝期待。 …… 端末回来的时候,陆无川和蒋沐阳已经在办公室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熟人旭阳派出所的严一帅。 “严哥,你怎么来了?” 严一帅略黑的脸上现出了笑意:“不是跟你说后会有期嘛!” 端末眨了眨眼睛,离开旭阳派出所那天,他是这么说的,她只当是一句普通的告别,并没往深处想。 蒋沐阳搭上严一帅瘦削的肩膀:“老严从此要跟咱们在同一战壕并肩作战了。” 严一帅一巴掌拍掉肩上的爪子,翻了个白眼:“臭小子,离我远点儿!”说着,还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法医处了?”一直未作声的陆无川终于开口,端末这才想起正事。她把尸检报告交给陆无川,又将钟凯的分析说了。 严一帅勾了勾唇:“钟凯竟然主动帮助分析案情,难道我不在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帅哥你想多了。”蒋沐阳撇了撇嘴,“钟法医可没这么好心。上回我去拿尸检报告,就因为有两处没看明白问了几句,被他好一顿揶揄。” “哦?那下回再有报告,让小端去。”严一帅笑得讳莫如深。 陆无川虚咳了两声:“都过来,说点儿正经事儿。” 第十六章 开会 () 严一帅直接转了个方向,还是坐在桌子上,端末和蒋沐阳赶紧拉椅子过去坐下。 陆无川扫视了三人一眼,说道:“从今天开始咱们四个组队……” “四个人?开什么玩笑!”蒋沐阳一脸错愕,“我……谢局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局的意思是先磨合磨合,之后局里人事调整,会再调人过来,技术勘查、网络、内勤都会有。”陆无川解释道,“现在需要人手可以跟勤务指挥部借。” 端末有些茫然,要说现在是信息时代,的确需要有专人负责网络,可技术勘查那是技术科的事儿,为什么要调过来跟他们刑侦组队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试探着问道:“是那种将侦察和技术结合在一起的新型组织模式?” “你知道?”陆无川眉头微挑,看来他似乎不用多费口舌了。 端末点了点头:“在学校时老师讲过。法医还有技术人员到了现场往往只注重物证的发现、提取,刑侦人员只注重问询目击者。双方各行其道,最后再把两方面获得的线索和信息结合起来,这当中的某些细节很容易会忽视掉。两方面的人同时进现场,既有利于明确现场的勘察目标,又利于及时发现细节,两相结合,事半功倍。” “小学妹说得对。”蒋沐阳表示赞成,“这就相当于我们平时总说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技术勘察是理论,刑侦就是实践。刑侦需要技术做理论支持,而技术要靠刑侦来达到最终的目标。” “话是这么说,可是真要实行起来还是有很大难度的吧?”端末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毕竟术业有专攻,就拿刚才的尸检报告来说,上面好些专业用词就很讳暗难懂。同样,刑侦手段之类也不是那些法医和技术人员所熟知的。 “小端,这你就不知道了,你陆哥那可是法医学和刑侦学双料硕士。”严一帅颇为得意地说道,就好象获得双硕士学位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这倒是很出乎意料,两个学科跨度实在有点儿大。 陆无川依旧是神情淡淡,目光瞥向端末:“没信心?” “我刚出校门,什么经验都没有,这么重要的岗位……还真怕拖了大家的后腿。”端末如实说道。 “人都是有个成长过程的,谁也不是打娘胎里出来就什么都会。”严一帅很是语重心长,“就象沐阳,当初刚来的时候,就是个愣头青,还不如你呢。再看看现在……算了,现在也不怎么样。” “没办法,”蒋沐阳长叹一声,“谁让我摊上个不靠谱的师傅呢,无情地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躲清静。” 端末觉得很意外,她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是师徒关系。 “老子辛辛苦苦带了你两年,结果连个好都没捞着,还被报怨!”严一帅把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你小子欠揍是不是?” 蒋沐阳挑了挑眉:“这话要是搁以前还成,现在嘛……也不知道您老人家的筋骨还中不中用。” “嘿,臭小子,把你给能的!敢不敢比试比试?”严一帅说着就想过去揍人。 “这儿哪施展得开,咱们训练室,怎么样?” “训练室就训练室,看我不打得你个臭小子满地找牙!” 蒋沐阳朝端末扬了扬下巴:“小学妹,想不想看看哥哥打架?” 端末唇角抽了抽:“咱们好像是在开会吧?” “你们俩先开着,教训完这小子,我们就回来。”严一帅已经到了门口,回头瞪了蒋沐阳一眼,“臭小子,不是怂了吧?” “谁怂了,我打小就不知道怂字怎么写!” “那只能说明你没文化……” 两个人谁瞅谁都不服气,撸胳膊绾袖子的就走了。 端末指了指被“”一声关上的门:“陆哥,就由着他们俩去呀?”这也太任性了吧! “荷尔蒙过剩,折腾折腾就消停了。”陆无川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得算。 一个多小时之后,门被撞开,严一帅和蒋沐阳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两人勾肩搭背,亲密得很,根本看不出是刚打过架的样子。 严一帅用肩上搭着的毛巾擦未干的头发:“这局里能投那么钱重建训练室,咋就不能把咱这屋里给饬饬呢?无川,你看你这日子过的,连个正经的家什都没有,都比不上我在旭阳派出所那个办公室。” 他这话倒也没错,这屋里的办公桌、档案柜都是又老又旧,就连电脑也死慢死慢。 “知足吧,大帅哥。”蒋沐阳说道,“现在还是杨百管物资申报,能给咱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不错了。” “怎么还是这老小子,我看他肯定是姓错姓了,还杨百,叫黄世仁更合适。”严一帅的嘴撇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蒋沐阳嗤笑:“你这话还真就错了,他对自己人可一点儿都不象黄世仁,大方得很呢!” 端末不认识他们说的人,继续做着手头上的工作,唇角却因为这二人的调侃而忍不住微微弯起。 …… 通讯记录部整理出来之后,端末交给了陆无川。 她做了图表,不仅清晰地显示出与失踪舞女联络频繁的号码。还将通讯频繁的联系人也都标注出来。 蒋沐阳按照上面的号码查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信息,这里面除了身份同为舞女的,其他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但是,除了李春华的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其他失踪舞女是否被害、何时被害都是未知,所以对于这几个人只能先放到一边,做为辅助资料。 之后四个人分成两组,陆无川和端末一组去查李春华,严一帅和蒋沐阳负责张翠英。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线索,李春华以前是新世界舞厅的常客,因为跟另一名舞女发生了口角,打了一架,从那儿开始,她转换了场地,再也没去过新世界。 打听出这个消息,陆无川和端末直奔新世界舞厅。 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新世界舞厅门面不算太大,也不怎么显眼,但这个时间仍有舞客进进出出。 第十七章 套话 () 端末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在她的印象中舞厅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在ktv、迪吧和各种娱乐会所林立的今天,舞厅显然已经跟不上潮流。 但跟着陆无川买票入场之后,她发现这里跟她想像的完不一样。 舞厅里漆黑一片,仅有一只球形射灯旋转着,光影闪过,更显得如梦似幻一般,很不真切。 周围的卡座里稀稀落落坐着人,男人居多,舞池里大概有四五对男女随着低迷的音乐晃动着身形,几个穿得很少,打扮入时的女人在场内游荡。 脱掉羽绒服,穿着黑卫衣、牛仔裤的端末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陆无川倒是坦然,脸孔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带着她找了个没人的卡座坐下。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几个女人有意无意从他们附近经过,也许因为端末在,并没有人主动上前搭话。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身穿紧身连衣裙的女人漫步过来,试探着说道:“帅哥,带女朋友来这里,还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对于她的话,端末不知该不该解释,就听陆无川说:“我妹妹,小孩子好奇心重,非让我带她来见识见识。” 女人一听这话,嫣然一笑,坐到了他旁边的空沙发上:“小妹妹会跳舞吗?” 端末摇了摇头:“不会。” 女人笑意更浓了:“我陪哥哥跳几曲怎么样?收费不高,保证你满意。” “跳舞还要另收费?”端末一脸懵懂。 女人掩着唇,笑得花枝乱颤:“小妹妹第一次来,姐姐告诉你,凡是舞厅陪舞都是要给钱的。也不贵,二十块跳三曲。” “挺便宜呀,哥,你跟这位姐姐去跳吧。” 陆无川唇角微勾,目光中却是冰冷的:“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钱照给,你陪我们说说话儿,给我妹妹讲讲这里的门道。” 后面一句是对女人说的,同时甩了一张百元钞票给她。 说完他起身坐到了端末的旁边,叫来服务生,十分贴心地问:“小妹想喝什么?”俨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第一次碰到有这种客人,但只要有钱赚,女人倒也没太在意,更何况这个时间舞厅还没上人,闲着也是闲着。她往沙发上一靠,把钞票折上塞进了随身的小包里:“行啊,小妹妹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姐姐保证都告诉你。” 皮球被无声地踢了回来,明显是让端末来套话,她也只能开口:“姐姐怎么称呼?” “阿丽。”这种女人在这种地方显然不会用真名。 饮料送上来,摆在三个人面前,端末玩着杯子里的吸管,完一个无知少女的模样,东一句西一句,十几分钟便让阿丽放下了戒心。 她告诉端末,自己来这里有好几个月了,每天都是买票入场,陪人跳舞赚钱完就是个人行为,跟舞厅没关系。 之所以来新世界,是因为这里客人多,别看跳三支舞才二十块,但一天下来也能赚到一二百块钱。 她还好心提醒陆无川,如果只想跳舞,别往里面走,舞厅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同的舞女站的位置不同,越黑的地方越开放,尺度也就越大。 尤其是舞池最里面,那里的舞女没有底线,只要给钱,干什么就行。但是没人会在舞厅里乱来,都是趁着跳舞的机会谈好价钱,然后离开去外面进行交易。 端末嘴张成了o型:“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买票入场就是舞厅的客人,又没在这里做,谁也管不着呀!”阿丽不以为然。 端末往前凑了凑:“阿丽姐,我家隔壁几个月前搬来个邻居,叫李春华,听别人说,她总来新世界跳舞,是不是也干那个呀?” 阿丽挑了挑眉:“小妹妹,你是特意来打听八卦的吧?” “是这样的,有次家里没人,我忘带钥匙了,正好碰到她,就去她家坐了一会儿。从那开始我们就熟了。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可我哥不让我跟她来往。”端末瞟了一眼身边的陆无川,带着几分怯意,“有一回她好像被人打了,我哥说她是被人家原配给撞着了,我不信,就想打听打听。” 阿丽抿唇而笑:“以前是有个叫做春华的,姓不姓李就不知道了。不过,她可不是被人家原配给打了,打她的是总来这儿的另一个女人。” “为什么呀?” “还能为啥,争风吃醋呗。为了争客人打架,结果被人打了个乌眼青,后来干脆就不来了。” “那人也太厉害了,把人吓得都不敢来了?” “诶,这也不能怪华子。本来吧,那男人是华子的相好,不是普通的关系。春华呢,趁华子不在的时候,就跟那男人勾搭上了,还在华子面前显摆,你说人家能不生气嘛!” “阿丽姐姐,哪个是华子,你指给我看看呗!” “她都好长时间没来了,有人说她失踪了,还有人说她被春华找人给做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阿丽的话让端末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她试探着问:“华子大名叫什么?” “你问这干啥?” “我听楼下的阿姨说,李春华被打之后,有个女人来找过她,两人吵了起来。动静挺大的,楼下阿姨说她听见李春华骂崔华你这个不要脸的。”端末说得绘声绘色。 阿丽显然也是个喜欢八卦的:“那就是了,华子是姓崔,没想到她还真追人家里去了!” “那个男人,是华子的男朋友吗?”端末往阿丽跟前凑了凑,“他很有钱吗?还是长得好看?” 阿丽撇了撇嘴:“什么男朋友,就是相好。他要是有钱,早就去高档场所找小姑娘了,能在这儿混嘛。至于长相嘛……” 她瞧了瞧陆无川,噗嗤一声笑了:“再好看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也比不过小伙子。但这人吧,倒也不抠门,以前听华子说,出去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他也算舍得花钱。” “我倒是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他最近还来吗?”端末一脸的好奇。 第十八章 互怼 () “来呀,我前几天还看着他了。”阿丽往舞池中间扫了几眼,低声说道,“看见那个穿橘红色吊带衫的没,她跟刘哥,就是华子那相好刘超,他们现在走得挺近。” 端末的目光移过去,就看舞池中央有一对男女,女的上身穿橘红吊带,下面配了条黑色蕾丝包臀短裙,一双高跟鞋足有十厘米高。身子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双手搂着对方的脖子,正在随着音乐轻摇着。看两人那架势,与其说是跳舞,更象是在**。 “她叫孟影,在新世界算是比较能放得开的那种。”阿丽的脸上带着鄙夷,“按说呢,来这儿的女人都是为了赚钱。但有些人是只陪舞,就象我这样的。有些是只要给钱,怎么都行。她吧,听说以前是混夜总会的,手腕比一般人高,所以赚得也比别人多。” 一直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的陆无川直起身来,把手里的杯子放到玻璃茶几上,冷哼了一声:“小妹,早就跟你说少跟那女人来往,你就不听,现在信了吧?” 端末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嘟囔着:“她脸上又没写字,我以为她只是喜欢跳舞,哪知道她还干那样的事呀。” 嘴里这么说着,脑子里却在思索,之前排查出的那些跟失踪舞女联系频繁的男人中,似乎没有叫刘超的。 “行了,以后躲着她点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是非不分,乱交朋友。”陆无川责怪道。 接着他又对阿丽说:“不瞒你说,我妹妹到李春华家玩儿,遇到她所谓的男朋友,后来他送我妹点东西,小丫头眼皮子浅,就收了。如果那个姓刘的再来,你给我打个电话,我们来认认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就把东西还他。” 阿丽面露迟疑:“这……不好吧。” “放心,我肯定不跟别人说是你告诉我们的。另外……”陆无川稍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不能让你白帮忙。” “那成。”阿丽等的就是这句话,愉快地记下了陆无川的手机号码。 出了新世界舞厅,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上了车,端末拍了拍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陆哥,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别把我直接推出去,行吗?” 陆无川没急着走,而是斜睨着她说道:“这不是挺好嘛,瞎话儿一套一套的。” “我很紧张好不好!”端末嘟了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没反应过来,穿帮了怎么办?” “无所谓呀,又不是只这一个办法。”陆无川耸了耸肩,“况且,之前我也没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没想到,她知道的还不少。” 还真是这么回事,谁能料到随便一聊,就能打听出这么多有用的消息。 端末又问:“你说阿丽对于咱们的说辞,能相信吗?” “她跟刘超并不太熟,犯不上为他保守什么秘密。”陆无川说道,“只要有钱赚,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会说服自己相信。” “那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至少不会都是假的,反正暂时没有线索,就先抓着这根线好了。” 两天后陆无川还真接到了阿丽的电话,说刘超来了。 下午两点多,冬日的阳光正好,新世界舞厅里却依旧是昏暗一片。 “跟孟影跳舞的就是刘超。”阿丽朝舞池方向呶了呶嘴。 闪烁的射灯下,一男一女正在慢舞,。女的正是那天看到的孟影,她今天穿了v领连衣裙,短短的裙摆几乎都快遮不住了。男人的大手在裙摆处游弋,同时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她将男人的脖颈勾得更紧。 跳了几曲之后,两人取了寄存的棉衣外套,相携而去。 陆无川给了阿丽一百块钱,带着端末离开了新世界舞厅。 刘超拦了辆出租车,很绅士地拉开车门,让孟影坐进去,自己又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不远处,一个姑娘正举着手机,又是嘟嘴,又是剪刀手,摆出各种姿势自拍。他看了一眼,暗笑大冬天的,这儿也没什么好景致,有什么可拍的,也不知道是幼稚还是自恋。 出租车扬长而去,端末把手机塞回口袋,两只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朝隐在路边大树下的男人抱怨道:“手都快冻掉了!” 让自己象个小傻子似的当街玩自拍,他却躲着不出来,真是欺负人。 陆无川双手插在裤袋里,悠然地转了出来:“还没数九,至于这么冷?” “最低气温零下二十度了,大哥!” “别为自己体质差找借口,抽空多做做体能训练。穿得象只熊似的,还嫌冷。” 端末嘴角狠抽了两下,她不就是穿了件长款厚羽绒服嘛,怎么就象熊了? 停车位附近的路边有家饮品店,她跑过去买了两杯奶茶,回到车上递了一杯给陆无川。 对上他那疑惑的眼神,她说道:“拿着呀,焦糖的。” “热量太高,喝了容易发胖,我可不想变成它。”随着话音落下,陆无川的目光从端末包包上的挂饰上扫过,那是一只毛绒绒的泰迪熊。 话虽这么说,奶茶还是被他接了过去,喝了一口,虽然太甜了些,但味道还算可以。 端末狠吸了一口,茶香和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幸福感油然而生,她眯着眼睛,活象一只餍足的小猫。 待热茶顺着食道进入胃里,周身暖洋洋的,她才缓缓开口:“陆大警官,你知道不,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我怎样了?”陆无川操纵着方向盘,从一辆车旁边超了过去。 想了想,端末还是没敢把毒舌二字说出来,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别那么直,会伤人自尊的。” “你的自尊心是玻璃做的?那么易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管我怎么长大的!” “恼羞成怒了?不是我说你,一个小姑娘,脾气这么坏,会没朋友的。” “你……你……你……” 端末连说了三个“你”字,正琢磨着用什么话怼回去,就听毒舌男轻叹一声:“气急败坏?看来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坏。这以后可怎么是好哦!” 第十九章 故人 () “关你什么事!”端末瞪眼。 陆无川叹气:“唉……算了,看在你是我搭档的份上,也只能忍让了。” 就这样还叫忍让?简直是颠倒黑白! 互怼失败,端末小牙磨得咯吱响,将愤怒化转化为肺活量,吱溜吱溜使劲吸着奶茶,真想把某人一起吸进肚子里。 眼角余光瞥见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陆无川唇角微勾,小河豚又上线了,真有趣。 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二十多分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只是一个气得头上直冒烟,另一个却是心情大好。 登录系统进行搜索,莲城在籍公民叫刘超的居然有一千多人,按照性别、大致年龄进行筛选后,还有近一百个。 端末一个一个浏览,终于在七十多个的时候,看到了她想要找寻的那张面孔。 点击放大,证件照与手机上的照片仔细对比,终于可以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户籍信息显示,刘超,男,四十一岁,莲城本地出生。离过两次婚,目前是单身状态。与第二任妻子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归女方抚养。居住地址是莲城老城区,联系电话一栏是个座机号码。 “这个应该是刘超的手机号码。”写有一串数字的便递到面前。 端末扭头,陆无川正站在旁边。 “你怎么知道?” 之前筛选出的电话号码当中并没有刘超的,当她看清号码后面的名字时,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户籍信息亲属一栏,刘超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做刘越,正是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 户籍信息上显示的都是基本信息,不过,有了具体的目标,查起来并不困难。陆无川给辖区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将刘超的详细资料整理出来,并约定明天上午过去。 五点四十五分,端末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这几天每天都得六七点才回家,难得陆无川今天大发慈悲,让她准时下班。 天已经黑透了,正值晚高峰的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停在距离大门口十米左右的黑色商务轿车并不显眼。后车门开启,身穿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迈步下来,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一道身影,超长款羽绒服,护耳毛线帽,黑色双肩包上泰迪熊随着小姑娘的步伐轻轻晃动着,憨态可掬。 男人加快了脚步,渐渐与小姑娘并行。 感觉到身边有人注视自己,端末回头,故人相逢,她却条件反射般地拔腿就跑。 路上行人不少,男人又身高腿长,不过跑出去几米远,胳膊便被一只大手拉住:“跑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端末挣了两下没挣开,扬起头瞪着男人:“你不追我,我能跑嘛!” “你不跑,我能追吗?”男人说完,噗呲一声笑了,“都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换点新词?走,哥带你吃饭去。” “不要!”端末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 对于许怀峥的抵触完来自童年的阴影,就象那天在车里,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到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躲避。这一刻也是如此,她只想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许怀峥颇为无奈,伸手把她的帽檐往下一拉:“小丫头片子还那么记仇!放心,不欺负你!” 端末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眼睛:“你可别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了,谁知道枣里藏没藏虫子!” “别闹了,小末。好歹你也是个小警花,让人当街看笑话多不好。”许怀峥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我在前面的一品阁定了位置,就坐一会儿,吃顿饭,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点面子总不能不给吧!” 十几分钟后,两人坐到了一品阁的包间里。菜是许怀峥点的,中间完没有征询意见。 等菜上齐后,他挥手让服务员出去,拿过桌上的酒倒了一杯,放到端末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将酒杯一举:“为了咱们的重逢!” “我不……” 话还没说完,便被许怀峥开口打断:“见面不到一个小时,你已经拒绝我几次了,嗯?” 拉长的尾音显示出男人的不悦,端末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 别怪她怂,从小就这样,尽管她见到许怀峥就躲,却从来不敢当面对他说一个不字。 端末的外婆家是一幢老式的二层小楼,与许怀峥家只隔一道院墙。上学以前她都是住在外婆家,自然也就认识了隔壁的怀峥哥哥。 许怀峥打小就聪明,他不怎么学习,但成绩却一直还可以,不太拔尖,却也没出过班级前五名。他家除了他和他妈,再没有别人,逢年过节也不见亲戚朋友登门。 他妈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皮肤很白,五官清丽秀美,只是柔弱了些。那个年头,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个孩子,难免遭人诟病。所以她尽量深居简出,来往最多的也就是端末的外婆家。 许怀峥小时候除了偶尔欺负欺负端末这个邻家小妹妹,对别人都是淡淡着,带着几分冷意,但骨子里却是一个狠人。这一点从他十岁的时候开始显露出来。 那年,他把一个大他两岁,身板顶他一个半的孩子打进了医院,只因那孩子说他是没有爹的野种。瘦弱的他倔犟地不肯低头,最后还是他那个性格和身体一样赢弱的母亲赔了很多钱,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此后的许怀峥愈发的狠戾,谁敢说他妈和他一个不字,没别的,就是打,下死手的打,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完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东河镇上的人都知道,惹谁都别惹许怀峥,那小子太狠。 端末那个儒雅博学的外公却跟别人不一样,他从来不指责,也不说教,只在许怀峥来家里的时候,带他去书房练字。 而许怀峥也很吃他这套,悬腕提笔,一写几个小时,也不厌烦。 他长得好看,写字的时候,那种认真模样更好看,可端末就是怕他,她亲眼目睹过他打架时眼睛里那噬人的寒光。因此看到他就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第二十章 出轨 ()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端末见到许怀峥,还是会浑身都不自在。怕,却又不敢忤逆。 “某人五岁那年的夏天偷酒喝挨罚,现在倒跟我说不会喝酒了?”许怀峥轻笑着,“这酒度数不高,少喝点儿没事儿。” 端末小时候的确偷过外公的酒,喝完之后爬上墙头唱歌,最后还是许怀峥把她拎了下来,送到外公面前,结果是她被罚写了一个星期的古诗。没想到过了十多年,他连具体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 被提起童年糗事,端末脸颊一红,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味微辣,入口回甘,的确度数不高。 接下来许怀峥倒也没再劝她喝酒,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 两个人从小就都养成了食不言的习惯,一时间倒也安静,直到吃得差不多了,端末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问道:“怀峥哥哥,你怎么到莲城来了?”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小丫头叫自己怀峥哥哥,许怀峥还真有些激动,他扬了扬嘴角:“凡森打算扩大北方市场,我主动申请,上个月刚过来。” “你想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凡森集团,涉及房地产、贸易、商业、餐饮娱乐等众多产业,在南方很有知名度,近些年来又开始进军北方市场。其掌舵人许均然是许怀峥的父亲,但他的母亲却不是许夫人。以这种身份想要站得住脚,开拓新市场,做出些成绩,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从小生活在北方,对这边还是很有感情的。”许怀峥悠然地喝着酒,“小末,你是不是很久没回东山镇了?” 端末眸光暗了暗:“上大学之后就没回去过。” 东山镇离莲城不过三百多公里,那是山青水秀,气候怡人。她在那里出生,除了小学和初中阶段,其他时间都住在那里,也是在那里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那一年,她将所有的快乐、忧伤都留在了青山绿水间,独自一人踏上了来莲城的路,三年多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许怀峥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前年见到过瑾姨,她很惦记你。” 端末唇边露出一丝讥讽,却没有说话。那个女人如果真惦记她,当年也不会走得那么毅然决然了。 “小末,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怀峥哥哥,我早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许怀峥笑了笑:“算了,咱不说这个。元旦有假期吧?咱们一起回去看看。再怎么说,宅子是外公外婆留下的,真要是在你手里变成了一堆烂砖碎瓦,你心里能过意得去?” 房子要靠人养,久无人住很容易破败,这个道理端末不是不懂。老家的亲戚大多因为那些事断了来往,唯一还有走动的是一房表舅。走的时候,她把宅子托付给他们一家。 今年夏天,舅妈打电话跟她说,宅子有几处屋顶漏雨,舅舅找人修了。她本应回去看看的,因为期末考试结束后就开始实习,也就耽搁了。 其实这不过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那里虽然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却也是她的伤心地。 “到时候再说吧,我刚到市局,最近还有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正常放假。” 许怀峥倒也没勉强,点了支烟,问起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知道她明天还要上班,也没坐太久,七点半便结了账,准备送她回家。 端末本想说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被他一瞪,顿时又怂了,乖乖地跟着上了黑色的商务轿车。 许怀峥问都没问,直接说出了莲北新城,司机掉转车头,朝北行驶。 端末惊异于他知道自己住哪儿,转念一想,她调到市公安局还不到一个月,都能被他找到,知道住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他现在是大集团的少爷,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关系网呢。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辆黑色越野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 连着几天加班,周末也没休息,本想着今天让小姑娘早点儿回家歇歇,谁承想,自己刚从局里出来,就看到她跟一个男人从饭店里出来。 明明那天挺害怕的样子,怎么转眼又混到一起去了?看情形,两好像还挺熟。 陆无川感觉自己的一番好心都白费了,他当即决定明天继续员加班。 …… 上午九点,老城区派出所,赵所长亲自接待了陆无川和端末。 以前因为案子,他和陆无川接触过,也算是熟人,态度上十分的热情。 “刘超在城中村开了个小超市,说是超市,不过五六十平米,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卖铺。不过,周围的居民多,生意倒还算不错。大钱赚不着,居家过日子倒也是足够。他爸妈虽然六十多岁了,但身体还算不错,经常帮他看看铺子、干点家务,他过得也算挺悠闲。” 赵所长四十来岁,身体略微发福,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陆无川随手翻着资料,问:“他为什么离的婚?” “第一任过了不到两年,他出轨了,出轨对象就是第二任。挺着大肚子嫁过来的,结果生了孩子,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婆媳关系也不好,社区都出面调节过。打打闹闹过了七八年,最终还是离了。这也怪不得别人,刘超吧打从年轻就爱跳舞,以前还就是在公园里跳跳交谊舞,后来干脆就泡舞厅。换成谁跟这样的人过日子不糟心呀!可偏偏他妈总护着他,说什么男人社会压力大,偶尔也要放松放松。” 赵所长直咂舌,“这一放松,把两媳妇都放松没了,他倒也落得个自在。今儿个跟这个玩,明儿个跟那个耍,反正身边总不缺女人。” “他还有个弟弟吧?”陆无川又问。 “对,双胞胎,他弟弟刘越是开出租车的,结婚后出去单过了。离得也不算远,就在淮河路那边。老婆在造纸厂上班,家里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赶上两口子都忙,孩子就放老太太家。” 赵所长在老城区派出所工作了十几年,从小小的片警做到所长,对于辖区内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象刘超家这种老户。 第二十一章 买烟 () 经过他的一番介绍,陆无川和端末基本掌握了刘超的情况。从派出所拷贝了监控录像,两人前往城中村。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莲城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棚户区改造。大量的平房拆迁,除了要拆迁款的,其他居民基本上都被安置在了这里。 时过境迁,当年热闹的所在如今开始破败。好多原住民都在其他地方买了房子搬走了,如今这里居住的很多都是外地租房的,还有就是错过买房的好时机,现在想买也买不起,只能在这儿继续凑合。 城中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七层的大板楼,很密集,每栋楼里至少住着百十户人家。刘超的小超市就开在一条主路的边上,名字很响亮赢发超市。 当年建城中村的时候,不管临不临街,都没有将一楼设计成门市。但那年头管得不严,窗改门很普遍,审批手续也很容易办下来,因此一楼陆续都成了门市房。 赢发超市在靠近路口的位置,门头下是一扇对开的玻璃门,门边的墙上挂着块白板,上面用黑笔写着几样特价商品的名称和价格。 透过大门另一侧的玻璃窗,一个男人背对着窗户靠在用来当作收银台的桌子上,胳膊侧弯着垫在脑袋底下,似乎在打瞌睡。 端末跟刘超打过照面,怕被认出来,今天特意换了件浅蓝色短款宽松羽绒外套,戴了顶米色棒球帽和印有兔斯基的口罩,扣上羽绒外套的风帽,帽口上厚实的狐狸毛遮住在两侧的脸颊,只留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乍一看就象个还上高中的小女孩儿。 好在最近温度骤降,捂得这么严实倒也不显突兀。 陆无川推门进了小超市,挂在门内的卡通猴子感应到有人进来,发出机械的语音欢迎光临。半趴在桌子上的男人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不仅没有起来,反而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小超市的确不大,墙边立着货架,中间又摆了一排,过道显得尤其狭窄,一个人还好,如果是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货架上摆得满满登登,居家日用、食品饮料、油盐酱醋,都是生活常用的东西。桌子后面的玻璃柜里是档次不一的香烟,还有各色包装的计生用品。 有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在调料区来回比较着哪种包装的大料更划算。 两人在饮料区停下脚步,陆无川伸手从上面拿了瓶花生露:“天冷,还是喝这个吧,不伤胃。”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屋里的人听到,语气象体贴的男友,又象温柔的哥哥。 端末暗自腹诽,从今早进了办公室,到来的路上,他连个正眼都没瞧过自己,跟他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倒是装得真象,没去当演员可真是国际影坛的一大损失。 “好的呀,都听你的。”尽管只露了眼睛,可那双弯月配上嗲声嗲气,任谁都会软了半边身子。 女人似乎被她麻到了,嫌弃地睇了一眼,扭着胖胖的身躯从他们身边挤过去,把一包大料扔在了桌子上:“大超,快点,我还赶着回去做饭呢!” 刘超收回朝里看的目光,用收银机扫了码:“五块八。” 女人一边翻零钱一边说:“给我个塑料袋。” “就一包大料揣兜里得了呗!” “吆喝,平常给女人花钱不是挺大方的嘛,这邻里邻居的要个塑料袋怎么就不情愿了,你可真够抠门的。” “得得得,给你,赶紧回家做饭去!”刘超不耐烦地从桌子下面扯了个半透明的塑料袋扔到桌上,把收来的钱随手扔进收银机的小抽屉里。 超市里没有了别人,陆无川拿着花生露到收银台前,没急着付钱,而是将目光放到后面的玻璃柜上:“再拿一包九五之尊。” “哥们儿,开什么玩笑,我这小店哪上得起档次那么高的烟。就算上了,也卖不出去呀!” “那你这儿有什么?” “最好的就是硬包中华,四十八一包,要吗?”刘超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保真。” “来一包吧。” 付了钱,陆无川先把花生露拧开递给端末,接着拆了烟盒,叼一根在嘴里,摸了摸口袋,又把烟拿了下来。 刘超倒是极有眼色,拿了个打火机递过去:“忘带火了吧,拿去用。” 陆无川点了烟,又抽出一支递给刘超:“谢谢啦,我这人就这毛病,出门总得忘带点东西。” 女生通过一起去卫生间建立友谊,同理,一支烟也能拉近男人之间的距离。 刘超从打起身去后面玻璃柜里拿烟就没再坐下,这会儿点了烟深吸一口,问:“哥们儿看着眼生,不是这附近住的吧?” “这都能看出来?”陆无川轻吐出一丝烟雾,烟夹在手指间,没再靠近嘴唇。 刘超抬了抬下巴:“从打有这城中村,我就住这儿,开超市也有好几年了,来来往往的都混个脸熟。再说了,这附近住的没几个有钱的,就我上这烟,十天半个月也卖不出去一包。更别说九五之尊了,上都不敢上。” 陆无川朝放在桌上当作烟灰缸的小塑料碗里掸烟灰,抬起手时,小碗被他的小指擦过,瞬间倾斜,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才堪堪没把烟灰洒到外面。 他尴尬地勾了勾唇角:“不好意思,差点把你这儿弄脏了。” 刘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那么多讲究,我有时候还往地上掸烟灰呢。” 两人刚开始说话的时候,端末已经出了门,这会儿又折回来,嗔怪道:“不就买包烟嘛,怎么这么久!” “借了个火。”陆无川朝刘超耸了耸肩,“走了走了。” 刘超了然地点头:“慢走,有空再过来哈。” 一前一后出了小超市,从路口拐了个弯,穿过两幢楼到了停车的地方。 上了车,端末迫不及待地问:“拿到了吗?” 陆无川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来,修长的手指一翻,掌心一个小小的密封袋里赫然装着个烟头。 “哇,陆哥,你什么时候装证物袋里的?” 第二十二章 聊天 () 端末在小超市门外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他差点打翻了装烟灰的小塑料碗,之后他的手就一直插在口袋里,烟头是怎么进的证物袋呢? “你不觉得用手直接拿别人抽过的烟头,很不卫生吗?”陆无川将证物袋丢到她的腿上,“收好。” 收好证物袋,端末摘了羽绒外套的帽子和口罩,歪着头看了看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陆哥,你真厉害,不去当魔术师可惜了。” 手法可真够快的,当着人面,捂个碗口的功夫就用证物袋装了烟头进去,还没被发现,春晚的魔术表演也不过如此吧! 车子拐出了城中村,汇入到车流当中,陆无川斜睨了身边的小丫头一眼:“你不觉得太假了吗?” 端末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这可都是真情实感。小偷要是有你这手艺,警察可就有得忙了!”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扔下车去!” 求生欲让端末闭上了嘴巴。哼哼,不就是开个玩笑,至于把人扔下来嘛!真是钢铁大直男。可不可以申请换个搭档?跟这个人一起,感觉太窒息了! 回到局里,烟头拿去送检。严一帅和蒋沐阳那边也有了消息,张翠英被害之前有一个男人曾多次出入她家,经附近邻居辨认,这个男人就是刘超。 不管其他失踪者与刘超是否认识,至少张翠英、李春华和崔华与他都有过密切的关系。 只可惜,这三个人住的地方没有直接的监控录像可以调取,实在拿不到确实的证据。尤其是除了李春华,另外两人连被害时间都无法确定。 陆无川向勤务指挥部申请了人员调配,由严一帅和蒋沐阳负责,对刘超暂时进行监控。 电脑播放着从老城区派出所带回来的监控录像,重点是赢发超市所在的那条街,以及刘超家附近的路口,时间从李春华被害的前一天开始。 陆无川和端末一个用电脑,一个用笔记本,端末调快了录像播放的速度,眼睛紧盯着屏幕,看到可疑之处,暂停、回放。 天逐渐黑了下来,小姑娘完没有从电脑前离开的意思,陆无川开了办公室的灯,用手机订了两份外卖。 吃过饭,两人又接着继续工作。 九点多的时候,端末终于抻了个懒腰,揉着发硬的脖子说道:“陆哥,赢发超市门口那条街都看完了。刘超早上六点开了店门,中午他妈过来送饭。下午两点半,他离开,一直到晚上关店也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是他父母去开的门,他十点二十五才到店里。” 陆无川把眼镜摘下来,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嗯,他两点四时回了趟家,二十分钟之后出门,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第二天上午十点十分出门,在楼下与人聊了十分钟左右,时间完对得上。” “尸检报告上说,李春华死于夜里十点至凌晨十二点,刘超的作案嫌疑很大哦。”端末喝了一口水,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翻阅自己的记事本,“陆哥,陆哥,那天白天刘超跟李春华联系过,发的微信!” “走,我送你回去。”陆无川起身去衣架上拿外套,见她没动,蹙着眉看自己,他微勾了勾唇角,“放心,他跑不了。太晚了,明天再说。” 端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快十点了,的确有点儿晚:“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叫车就行。” “别磨蹭,快点!”陆无川已经穿上了外套,朝门口摆了摆头。 上司发话,自然要听。不仅省了车钱,他那辆黑越野也比网约车要宽敞舒适。 到了莲北新城,陆无川并没有调头回去,反而开进了进去,跟着一起下了车。 “陆哥,我自己上去就行。”自打搬到这儿,还没请人到家里来过,更别说是男人,而且这么晚,她可不想邀请他上楼坐坐。 “朋友住你楼上,我去他那儿。” 端末这才想起第二次见他就是在电梯里,他从楼上下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毛,主动开了单元门。 进了电梯,陆无川分别按了十五和十八两个按键,说道:“明早七点五十到楼下。” 端末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明天可以搭他的车去上班。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原则,她笑眯眯地说:“要不,陆哥你早点儿下来,过来吃早餐?” 陆无川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便点头:“好。” 回到家,洗过澡,端末突然想起忘记告诉陆无川自己家的门牌号。一层楼有六户,总不能让他一大早上挨家敲门吧! 看看时间,十一点零五,不管了,就算已经睡了,明早看到也来得及。 小尾巴:我住1503,明早别敲错门(偷笑)jpg. 编辑好信息,按了发送键。紧接着,就听到叮铃一声,简直就是秒回。 上面只有一个好字,简单明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本以为对话就此终结,没想到下一条信息紧跟着蹦了出来。 lu:怎么还没睡? 小尾巴:正在思考明天吃什么……馄饨、面条、三明治,还是培根煎蛋? lu:早起包馄饨? 小尾巴:冰箱里有现成的,煮一下就行。 lu:超市速冻还是你自己包的? 小尾巴:当然是我自己包的啦!猪肉鲜虾馅的。我是不是很能干(得意)jpg. lu:好 lu:早点儿睡 端末发了个晚安的表情,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1805的客厅里,陆无川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只憨憨的,打着哈欠道晚安的丑萌鸭,不禁勾起了唇角。还真是对这只鸭子还真是情有独钟,连聊天表情都是它。 话说回来,小姑娘会做饭不稀奇,可是会包馄饨倒是让人觉得意外,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想想还真有些期待。 燕林飞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好友唇角带笑盯着手机,不禁吓了一跳:“喂,陆公子,你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陆无川很自然地把手机屏幕关掉,顺手放进裤袋:“口水滴到睡衣上了。” 第二十三章 早餐 () 燕林飞赶紧低头,嘁了一声,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明明是头发没干,哪来的口水。诶?你别转移话题,跟谁聊天呢?” “没有。” “胡扯,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笑得如此春心荡漾过。喂,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陆无川一记眼刀扫过去:“你还打算在莲城住多久?” 一听这话,燕林飞有些烦躁,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拉开拉环就是一通猛灌。 “别跟我提这个,凭什么你能在这儿,我就不能!” “我有哥,你没有。” “那玉白呢,你就……”看到那张瞬间变黑的面孔,及时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陆无川淡然地瞥了他一眼:“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明天还得上班,睡了。” 燕林飞不屑地扯了扯着嘴角:“不就是个小警察嘛,上班,上班,整得象那么回事似的。” …… 早上七点二十分,门铃响起。端末开了门,转身就往厨房跑:“马上就好,你先坐会儿。” 五分钟之后,她端着两只汤碗从厨房里出来,见陆无川还站在门口,蹙眉问道:“怎么不进来?” “没找到拖鞋。”陆无川如实回答。鞋架上有运动鞋、休闲鞋、短靴,无一例外都是端末的,除了这些,没有拖鞋,女式的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家没人来过,忘了准备。”端末把碗放到餐桌上,找了一圈,从卫生间里拎起一双浴室拖鞋,粉红色的。 探出头瞧了一眼陆无川穿着黑色皮短靴的脚,把粉红拖鞋朝他举了举:“你还是直接穿鞋进来吧,除了这个,没第三双拖鞋了。” 陆无川倒也没再跟她客气,进了客厅,将胳膊上搭着的外套丢到沙发上,直接坐到餐桌边:“餐具呢?” 端末赶紧洗了手,折回厨房拿了碗筷和汤匙,又端了一碟小咸菜和一碟切得薄薄的酱牛肉出来:“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加了香菜、紫菜、虾皮的汤,表面带着油花,胖墩墩的馄饨漂浮其中,白的、紫的、绿的,单从颜色上就很有食欲。 陆无川夹了一个,用汤匙托着,咬了一口,面皮筋道,肉馅鲜香,虾仁q弹,而且皮薄馅大,是北方人喜欢的口味。 “还不错。”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端末知道能从这人嘴里说出不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两人静静地吃完早饭,陆无川提出帮忙洗碗,端末赶紧拦住他:“不用,你歇着,我很快就好。” 不是她舍不得让客人干活,而是舍不得让他穿着短靴到处乱走,那样的话,不仅客厅,厨房的地也要重擦。 陆无川坐在餐桌边,眼睛却没闲着。 餐桌就在客厅的一角,紧挨着厨房,从他坐着的位置基本上可以总览局。 一室一厅,收拾得很干净,装饰物不多,没有一般女孩子喜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小西。客厅的另一边靠墙放了一组书柜,上半截是透明玻璃柜门,分为四层,第二层有证书、奖杯,还有几张照片,其他三层都是书。 陆无川很想知道小丫头都获过什么奖,更想看看照片里都是谁,碍于礼貌,他没有冒然起身,心里盘算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看个仔细。 卧室的门开着,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床,只能看到大半个梳妆台。同样干净整洁,仅有两三瓶护肤品而已。 端末收拾好厨房,和陆无川一起出门,乘电梯下楼,坐到车上,时间刚好七点五十分。 …… 技术科送来了检验报告,之前在崔华和朴顺爱家里发现的血迹已经有了结论。崔华可以证明是她本人,而朴顺爱的就奇怪了,dna相似度极高,血型却是不同。 “朴顺爱不是有个女儿嘛,会不会是她?”端末说出心中的疑问。 陆无川点头:“不是没有可能,大帅和沐阳那边分不开身,只能咱们俩去查了。” 经过两天的奔走,打了无数个电话,资料总算是收集上来。 李善贞,十一岁的时候随父母从老家来到莲城。因为老家的教育远落后于莲城,以她的成绩只能从小学三年级读起。因此,她虽然今年高中才毕业,却已经满二十周岁了。 十二岁,她父亲因车祸去世。不到一年,母亲再婚。十六岁时,继父入狱,从此她就跟母亲两个人生活。 高中就读于一所民办职业技术学校,说白了就是交学费就能上的那种。一般学习成绩太差,哪儿都考不上,家长又不想让孩子过早进入社会,往往会选择到这样的学校上学,即有人帮着管孩子,又能学点所谓的技术。 学校是寄宿制的,李善贞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几乎每个月才回一次家。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高三的时候就被学校分到一家服装厂实习。 其实如果好好干的话,是可以留在厂里的,可不知道是她干得不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毕了业并没有跟厂子签定用工合同,而是选择去南方打工。 从六月末离开家之后,李善贞与朴顺爱基本没什么联系,直至朴顺爱失踪,母女俩通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李善贞打工城市的警方提供的资料是,她到南方之后,先是做了一家服装厂的设计师助理。说是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干了不到半个月,因为弄坏了一批辅料被开除。 之后在服装店卖过衣服,做过网店的打包员,甚至还要酒吧里做过啤酒妹。总之没有一个工作能干长的,实在混不下去,便离开了那里。 李善贞最后的行踪是九月二十七日返回莲城,凌晨下的火车,从火车站乘出租车到了孝廉小区,时间大概是五点左右。 再往后,这个人就象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端末轻叹一声:“李善贞的这段经历倒是可以代表一部分年轻人的生存状态,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眼高手低,没有长性。” 这话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让陆无川不由得哂笑:“你又是什么状态?” 第二十四章 要素 () “当然是积极进取,乐观向上啦!”端末丝毫不吝啬对自己的赞美。 陆无川不置可否,将一支u盘丢给她:“给你一个发扬积极进取精神的机会。” “什么东东?” “朴顺爱家附近的监控。” 端末插u盘的手一抖:“从现在起,我也想做个贪图享乐的人啊!” 自从到了刑警队,看过的监控录像时长已经远超她从小到大看过的电影、电视剧以及各种视频的总和,以至于提到监控录像这四个字,她就觉得眼花。 “你不是那样的人。”陆无川唇角带着一丝戏谑,“认真点儿,别错过任何细节。” 朴顺爱家所在的孝廉小区是个老旧小区,监控探头不多,除了小区出入口,园区里面只有两个。所幸她家离其中一个不远,虽然不能直接看到她家的单元门,但却是进出的必经之地。 鏖战了一天半,端末终于抓到几个关键点。 她迫不及待地把结果拿给陆无川:“九月二十七号早上五点十七分,有一辆出租车到过朴顺爱家楼下,两分钟后调头原路驶离。” “五点三十八分,一个男人匆忙开走了停在楼拐角的一辆深红色东风风行。这辆车二十九号上午十一点又出现了,二十分钟后离开。那个男人总是行色匆匆,我觉得很可疑。” “还有,一个小时后,有一辆小型的冷链车开进去,直到晚上十点才出来。” 陆无川拿起座机,拨通了交管处的电话,把车牌号码报了过去。 二十多分钟后,反馈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九月二十七日凌晨,李善贞正是乘那辆出租车回的家。紫红色东风风行的车主叫尚凡平,而冷链车则是挂名在市肉联厂。 冷链车为何会出现在孝廉小区,需要亲自跑趟肉联厂才会知道。而尚凡平的个人信息在交管处有登记,进入户籍查询系统即可知道他更多的情况。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端末首先查了他的手机号码,再对照之前失踪人员的通讯记录,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陆哥,陆哥,陆哥!” 陆无川正在喝水,被她叫得一口呛住,咳了几声才说:“复读机呀你,有话直说!” 端末正在兴头上,没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他们果然是认识的,而且九月二十六号、二十七、二十九号都有过联系,没准儿人就是他杀的。” 与她的兴奋相比,陆无川的面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学校老师有没有讲过刑事案件的构成要素?” 端末没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照本宣科,“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五要素,即作案时间、作案究竟、相关人、相关物、相关行为。另一种是七要素,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故、何法、何果。” “那你说说,你掌握了哪一条?” ……呃,除了尚凡平与朴顺爱有联系,曾经去过她家,其他好像都没有。 “侦破过程中,不是允许大胆猜测嘛。”端末说得极没底气。 陆无川倒是挺欣赏小姑娘这股子冲劲儿,打击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大胆猜测可以,但别被其左右了思维。”同时还露出了一个浅笑。 难得看到他笑,虽然那笑容极其的浅淡,端末还是受到了鼓励,试探着问:“联系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先了解了解情况?” “可以。”陆无川微微点头。 这时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端末离得近,顺手接了起来。当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之后,那双大眼睛简直放出了无限光芒。 “陆哥,李春华指甲里留下的皮屑与烟头上唾液的dna结果一致!”第一次参与的案子有了重大突破,端末当然开心,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唇角,都如同弯弯的月牙。 陆无川直接拨了严一帅的手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说:“嗯,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人带回来。” 下午四点多,刘超被带回了市公安局。 “真特么闹眼睛!”严一帅一进办公室便狠狠啐了一口,“那俩不要脸的货,啥玩意儿都敢试。老陆,你都想不到,他居然在……” 被陆无川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发现端末正坐在墙边打电话。他捂了捂嘴,侧过身压低声音:“刘超太重口了。” “朴顺爱的案子需要跟进,这边就由你来安排吧。” 严一帅不大的眼睛咔吧了两下:“朴顺爱怎么了?” 陆无川把刚查到的一些线索大致讲了,严一帅听完不禁皱眉:“如果真是这样,应该另案处理了。” “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再甩给别人。”陆无川轻飘飘地说道。 严一帅点头:“也是,辛苦归辛苦,总比便宜那些王八羔子强。” …… 端末联系了尚凡平户籍所在地的友谊派出所,所里的头头都去局里开会了,管片民警接待了她和陆无川。 可惜这次没有去老城区派出所那么幸运,片警小张调过来不到半年,提起他的片区,还是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咱们所辖区范围大,片内又有从小学到高中的重点学校,房价一年比一年高,却挡不住家长购买学区房的热情,一套房子隔个几年就有可能倒手换个房主。还有那些借读生,家不在这片,到了初三、高三在附近租个房,家长过来陪读,这流动量就更大了。” “接到你们的电话,我马上查了。尚凡平一家是七年前搬过来的,相对而言也算是老户了。他家有两个孩子,就在咱们这片的重点高中。闺女小,还上小学呢。尚凡平开了个电器维修部,他老婆以前在民营企业当出纳,现在做什么我还真不清楚。” 小张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随后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跟社区书记联系好了,她比较了解情况。社区今天上午有个活动,陈书记说她那边安排好就过来。” 见陆无川没有要吭声的意思,端末笑了笑说:“要不你告诉我们社区在哪儿,我们直接过去。” 第二十五章 完败 () 小张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估计陈书记也快来了,别再走两岔去。” 正如他所说,陈书记果真没让他们等太久,十几分钟后就到了。 陈书记五十来岁,一头利落的短发,中长款羽绒服,里面是一套职业装,完职业女性的装扮。 不等小张做介绍,她主动上前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正赶上今天医疗进社区,让你们久等了。” 陆无川微微颔首,朝端末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来提问。 端末知道人家也忙,开门见山:“陈书记客气了,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尚凡平的情况。” “尚凡平……”陈书记沉吟片刻,“知道了,他家住七号楼五单元。家里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儿,读高二,成绩不错。还有个小姑娘,上小学三年级。尚凡平以前是电视机厂的工人,后来下岗了,他脑子挺活泛的,开了个电器维修部,还跟一些电器厂家联系,帮人家做售后,也在网上接活,生意倒也不错。” “他这个人性格比较好,平时帮邻里邻居修个小东西,只要不是太费劲,顶多收个配件钱,甚至有些小零件都不要钱。但是吧……” 陈书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们两口子感情不是太好,怎么说呢,李向秀,就是他老婆,这人比较小气,就因为给邻居修东西不要钱这事儿,尚凡平没少挨她骂。尤其是她不上班之后,更是把钱都算计到骨子里。去年社区搞便民活动,其中有一项免费为居民维修家电,尚凡平主动来报了名,李向秀知道了,跑现场闹了一通,非得让他收拾东西回家。” 陈书记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因为这事大吵一架,差点儿没动手。打那儿之后,两人关系更加恶化。今年年初,尚凡平提出离婚,李向秀不答应,我们社区还给调节过。可是没用,尚凡平是铁了心要离,后来干脆连家也不回了。要说这结婚呀,必须得找三观相同的,否则还真过不好日子。” 端末从中捕捉到关键,问道:“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家的?” “哟,这话说起来也有阵子了。”陈书记想了想,“从打他提出离婚,就不怎么回来。我最后一次看着他是学校刚开学没多长时间,他给孩子买了不少书送回来。再之后,就没见人影。而且听居民说,路过他那个修理部,没开门,也不知道是临时有活儿出去了,还是不干了。” “他的修理部在哪儿?”端末和陆无川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尚凡平的户籍信息上,单位一栏填的就是电视机厂,莲城的电视机厂早在三年前就倒闭了,当时还上了本地新闻。更改户籍信息需要提供相关的证明,如非必要,没人愿意找这个麻烦,所以单位没改也属正常。 刚才小张说他开修理部,他们俩就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只因小张对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也就没有问他。 陈书记说道:“就在景玉电子市场那边,是个门市,叫平凡电器维修。等一下,我把地址写给你们。” 景玉电子市场离得不算太远,开车也就十几分钟。 这个市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由政府投资兴建的,占地面积三万多平,小到电子元件、五金电料,大到灯具电器,可谓是应有尽有。 市场以批发为主,兼零售,销售辐射省内外的多个城市。 根据陈书记给的地址,陆无川和端末很快就找到了位于与市场隔街相望的平凡电器维修。 这是一套二层的门市房,左边是一家品牌电器销售门店,右边是卖五金电料和电动工具的。上午十点多虽然没到销售的高峰时段,但各个店铺都不时有人进出,唯独平凡电器维修的卷帘门紧闭着。 陆无川和端末进了五金店,有两个男人正在买钻头,他们穿着同一样式的棉衣,背后印有某某装修公司的字样。 店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边开票一边招呼:“两位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这边马上就好。” 陆无川看了一会儿货架上的电动工具,直到小伙子把那两个男人送出去,才转回头问:“旁边的平凡电器维修怎么没开门?” 小伙子打量了他和端末一眼:“往东,快到路口那儿还有一家修电器的。要修啥,去那家也行。” “我们想找平凡电器的人。”陆无川说道。 小伙子眼睛转了转:“他家有日子没开门了,你们要是想投诉,恐怕是够戗,市场管理所也未必找得到他们。” 陆无川摆了摆手:“我们不投诉,以前老板给我家修过电器,服务挺好的。家里电视坏了,又过了保修期,想找他去给修修,电话没打通,也不知道是不是换号了,就过来看看。” “这样呀,”小伙子再次打量面前的两个人,说道,“我倒是认识他家的一个维修师傅,他现在专门在网上接活儿,技术也不错,要不我先给你们联系联系?” 陆无川有些犹豫:“靠谱吗?” 端末看着他微颦了眉,生怕对方说你要是信不过就算了。 陆无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听小伙子说:“放心吧,他在平凡干了好几年,修过不知道多少家电了。” “行吧,那麻烦你了。”陆无川看似勉强地应了。 小伙子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沟通之后,他挂了电话,对陆无川说:“他现在刚巧有活儿,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完事儿。我把他微信号给你,你加他一下,把地址发给他,回头再定上门时间。” 加好了微信,两人出了五金店,走到街口,端末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人家不给联系喽?” 陆无川不答反问:“如果你真想修电视,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推荐吗?” “应该……不会吧。” “这种情况下,稍微犹豫一下反而更真实。” 端末点头的同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也不知道你在学校都干什么了,这都不懂。” 第二十六章 前男友呢 () 这是又被嫌弃了?好吧,咱是有素质的人,不跟毒舌男一般见识,换下一话题。 “你不会真让他到你家里修电视吧?” “我家电视又没坏。” 端末直接无视了他那看小傻子的眼神:“那你打算把他约到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无川抬手看了看腕表,迈开大步就往电子市场的地下停车场走,“这个时间去尚凡平家正好,赶紧的。” 端末也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为什么这个时间正好?”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呀,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孩子中午不回家吃饭呀!” 尚凡平的儿子、女儿都在家附近上学,他老婆李向秀又不上班,两个孩子回家吃是比在学校强。可素,能不能别总是用这种口气说话?会伤人自尊滴。 端末再次完败,气呼呼地将副驾驶的门“”的一声关上,拉开后门坐进车里。 车子从地下驶出,在出**费的时候,陆无川看了眼后视镜,小丫头又炸毛了。不过,那样子倒是挺可爱。 说是去尚凡平家,车却在半路的一个停车位停下。 陆无川下了车,拉开后车门:“下车。” “不是要去尚凡平家吗?” “来得及,先吃饭。” 往前不远是一家日式简餐厅,极简的无印风格装修,配色极有意境的和风菜单,让人感觉随意而舒适。 陆无川要了一份午间主打的便当,见端末只点了乌冬面,又加了小食和甜品。 “别要那么多,吃不了的。”端末出言制止。 这家餐厅哪都好,就是菜单上的价格很不美丽,一碗面都要几十块,这可不在报销范围内。 陆无川示意服务员可以下单,目光落在端末的脸上:“不吃饱,脑子就更不够用了。” 端末微微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又在揶揄自己。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问:“陆哥,你今年二十几了?” 两人靠窗而坐,冬日浅淡的阳光透过路边法国梧桐的枝桠,星星点点洒落在对面女孩儿的脸上。 因为带着笑意,她的唇角边现出浅浅的梨涡。 陆无川的目光被梨涡吸引,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再有两年就三十了。” “还没有女朋友吧?” “嗯。嗯?”两个“嗯”字,第一个是肯定,第二个是疑问。 端末眨眨眼:“陆哥,如果你这挖苦人的毛病不改改,还得继续打光棍。” 小丫头如此狡黠的一面,让陆无川来了兴致:“你男朋友是不是总赞美你?” “我没有男朋友。” “前男友呢?” “没有。” “是他不常赞美你,还是没有前男友?” “没有前男友。” 陆无川问得很快,端末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就回答了他一连串的问题。 “警官大学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你居然都没有交到男朋友,啧啧……”陆无川摇着头咂舌,“太过牙尖嘴利的姑娘,没人敢要哦。” “你……”果然不在一个段位上,端末再次受到一万点伤害。 服务员送上了小食,陆无川将盛着水信玄饼的小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特色小食,别家没有。” 水信玄饼有两个,同样晶莹剔透,一个带着点点飘雪,另一个有着一抹樱红,象是将一瓣樱花裹于其中。 美食当前,端末暂时放下了个人恩怨。夹了其中的一个来吃,入口软糯清甜,带着淡淡的椰香,味道真的不错。 见她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陆无川抬了抬下巴:“再尝尝另一个。” 端末喝了一口柠檬水,将口中的味道淡去,才又继续品尝。 出乎意料的是樱花香极为浅淡,几乎被鲜咸所掩盖。 “甜的是京都雪,回首相望,让人沉醉。咸的是樱之泪,宛若樱花树下,滴落在心头的泪。” 端末倏然抬眸望向对面的男人,毒舌男居然有如此浪漫的情怀,实在是太让人感觉意外了。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是性情中人。” 陆无川失笑:“就说你不认真嘛,菜单里有介绍的。” ……呃,她根本就没留意那些极为艺术的字体,随便点了一碗乌冬面就合上了菜单,小食部分看都没看。 餐点很快上齐,每样食物都很精致,不仅仅是制作得精致,份量也是如此。乌冬面盛在造型质朴的面碗里,加上面汤和配菜,还没有加州牛肉面一半多。幸好端末的食量并不大,又有几样精美的小食,还算是吃得挺饱。 饭后陆无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让服务员撤了餐具,重新上了壶玄米茶。 端末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了。 “还不走吗?” “再等等。”陆无川用手机发着信息,随口答道。 “一个小时前,你就说时间正好。” “我的意思是吃完饭再休息一会儿,正好。”他最后看了一眼信息,将手机放在桌边,“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比较好。中小学冬季下午上课时间都是一点左右,咱们十二点四十过去,那两孩子应该走了。” “你考虑得还挺周到。” “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实在避免不了,也没办法。” 端末突然想起李春华的丈夫带着孩子来认尸那天,连做父亲的都没想过不该带赵玉宝一起去看尸体,他却执意让他留在接待室。 “你有弟弟妹妹吗?” “没有,我家这一辈我是最小的,子侄倒是有好几个。干嘛问这个?” “我觉得你应该对小孩子挺好的。”至少不会象对大人那么刻薄毒舌吧。 陆无川想了想:“我最小的侄女好像应该上高中了吧,年龄再小些的孩子又隔了一辈,见面的机会不多,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端末眨了眨眼睛:“哈,没看出来呀,你都这么老了。” “周岁二十八,老吗?”陆无川挑眉。 端末认真地点头:“三岁一代沟,咱俩差不多隔着银河系了,难怪沟通不畅。你觉得呢,大叔?” “来劲了是吧?小丫头片子!” 端末眉开眼笑地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陆叔叔,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吧?” 第二十七章 劝他回来 () 终于扳回一城,感觉通体舒畅,端末主动坐回副驾驶,一路上唇角都是扬着的。 到达尚凡平家楼下,十二点三十五分,陆无川把车停在单元门不远处的一个花坛旁。 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出来,哥哥牵着妹妹的手,边走边说着什么。小姑娘脸上带着几分委屈,但还是频频点着头,很乖巧的模样。 陆无川联系了社区的陈书记,不多一会儿,陈书记便匆匆赶来,带他们上了二楼。 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是谁。 陈书记清了清嗓子,自报名号,门随即便开了。 屋里的女人四十多岁,偏瘦,脸色不太好,有些发黄,颧骨尖耸,上面还有很明显的黄褐斑。眉毛浅细,带着鱼尾纹的眼角微向上挑,嘴唇很薄。 俗话说“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虽说有迷信的色彩,但却真的会给人一种为人尖酸刻薄的感觉。 “向秀,这是市公安局的同志,来跟你了解点儿情况。” “我就是一家庭妇女,啥也不知道,有啥可了解的。”李向秀一张嘴,果然对得起她这副面相。 陈书记脸色微沉:“只要是中国公民,都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家庭妇女也不例外。” “行啊,你们问吧。”李向秀往门框上一靠,把门口挡了个结结实实。 陆无川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如果你不介意尽人皆知,我们也无所谓。” 话虽未明说,但那股冷然之意却是十分明显,李向秀微怔了两三秒,还是把人让进了屋。 三室两厅的房子,虽然装修风格老了点儿,但能看出当初也是用了心的。 李向秀没有想要招待客人的意思,自己先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等三人落座后,直接说道:“你们有什么话赶紧问,我下午还有事儿。” 陆无川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微抬着下巴:“尚凡平是你的丈夫吧?” “是啊,”李向秀露出一丝讥讽,“不过,他好久没回来了,就算是犯了什么事儿,你们找他去,别问我。” “向秀,你别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陈书记对她的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你们不是还没离嘛,怎么就不能问你了。” “分居已经超过半年了,跟离也差不多。”李向秀反驳道。 陆无川摇了摇头:“只要一天没拿到离婚证或是法院的判决,你们的婚姻关系就还在存续期间。” 李向秀立即瞪了眼睛:“别以为我不懂,电视上都演过,他欠别人钱,只要是我不知道的,就不用跟他一起还债。所以,就算是有他写的欠条,也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忘了跟你说,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只负责刑事案件,谁欠谁钱的事儿不归我们管。现在有一宗案子,需要他出面配合调查。” “什……什么是刑事案件?他那个人胆子挺小的,杀人放火、抢劫啥的他肯定不敢。” 李向秀原以为尚凡平在外面欠了钱,才被警察找上门来。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跟人借钱,想要多占些家里的财产。 她都打算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任何债务,可一听是刑事案件,心里也发毛,脸上有了几分慌乱。 “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方便向你透露,但只有找到他,他才有机会摆脱嫌疑,否则……对他很不利。” 看得出李向秀对尚凡平并非无感情,正是抓住这一点,陆无川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却又让人感觉,如果尚凡平不出现,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李向秀眉宇间的川字纹更深了些:“我不是不说,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陆无川问。 “国庆节那天下午,他回来过,说是看看孩子,没吃晚饭就走了。” “后来没再联系过?” “没……没有。” 陆无川目光深邃:“李向秀,现在涉及的是刑事案件,知情不报,影响破案,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尚凡平将来怎样还不可知,如果你再出现什么问题,那……”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孩子可就没人管了。你儿子再有一年半就要高考,现在是关键时期,可不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影响了孩子的前途呀!” 陈书记在上楼之前重新介绍过李向秀,说她这个人虽然对别人刻薄,但对两个孩子却是倾注了满腔的心血。尤其是大儿子,高考在即,那是她部的希望。 正因为这样,在陆无川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之后,李向秀的表情出现了松动。 思忖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国庆节过后他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说出远门了,短期不会回来。如果我想通了,就去法院起诉离婚。他说他打听过了,如果一方下落不明,法院会在报纸上发公告。他看见了,能回来就回来,如果回不来,半年之后法院会做出缺席判决。到时候,孩子和家里所有的财产自然就都会划到我的名下,以后我们俩就没有关系了。” 端末心中暗叹,一知半解就当真事儿,如果离婚真这么容易,离婚率还得再上升几个点。 陈书记显然也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和端末一起看向陆无川,就听他问:“你起诉了吗?” 李向秀摇了摇头:“我原本就不愿意离,况且……我没有找下家的打算,以后也就是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离与不离还不是一个样。” “现在不一样了,”陆无川说道,“这样吧,如果跟他取得了联系,你劝劝他,让他回来,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李向秀嗫喏了半天,她知道陆无川不会告诉她尚凡平犯了什么事儿,把希望寄托到了陈书记身上:“陈书记,老尚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陈书记叹了口气:“向秀,不该问的别问。你赶紧让老尚回来。你们俩能继续过更好,过不下去,也别总这么纠缠着。小志那孩子也不小了,该懂的都懂,他不会怪你们的。反而现在这样,才会让他更担心。” 第二十八章 冷链车 () 虽心有不甘,李向秀还是咬了咬下唇,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他要是给我打电话,我就劝他回来。” 离开尚家,跟陈书记告了别。坐到车里,陆无川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 端末听出他是在联系技术科、交管处和勤务指挥部安排人进行布控,对李向秀和两个孩子的手机以及家里的座机进行监控。同时对尚凡平那辆东风风行进行追踪。 下午去了肉联厂,找到了那辆曾经出现在孝廉小区里的冷链车。 每辆冷链车都会配两个人,一个司机和一个装卸工。 两人都不承认将车外借过,查了调度室的记录,里面明确写着,九月二十九日中午,那辆车被送去修配厂,司机孙成文给出的理由是底盘有异响。 修配厂证实车子的确送修过,第二天晚上修好提走的。 孙成文说话的时候,端末一直盯着他。等到与修配厂通完电话,看到他长出了一口气。 于是她问:“底盘为什么会出现异响?” “排气管上的螺丝松了。”孙成文回答得很快。 “是踩油门的时候有异响,还是刹车的时候?” “都响。总是咣当咣当的,烦死人了。” 端末挑了挑眉:“螺丝松了,刹车时会有异响,咣当咣当的那种,路况不好的时候尤其明显,但踩油门的时候不会。孙师傅,你也是个老司机了,这点儿小毛病很好判断的。更别说是修配厂的专业维修人员了,用得着把车放那么长时间吗?还是说……故意拖延时间,用来表明车子难修,多付修理费呀?” “没有的事儿!”当着调度室的人,孙成文有点儿激动,“一共也没花几个钱,修配厂都有记录。我那天家里有事儿,晚上才腾出空把车开回来。” “哦,是吗?”端末唇角微翘,带着未名的笑意。 孙成文瞟了一眼调度室里的人:“你要是不信,跟我去看看,那螺丝是不是后换上去的。” 刚才查记录的调度员显然跟他关系不错,帮着解释道:“这事儿我有印象,老孙那次修车也就花了百十块钱,不可能从中做手脚,犯不上呀!” “得,还是跟我去看看车吧,一看就什么都清楚了。”孙成文的话是跟端末说的,眼睛却看向陆无川。虽然他一直没作声,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说得算的那个。 从调度室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要经过加工车间和冷库。 在行至冷库旁的柏油路时,陆无川停下了脚步:“可以说了吧。” 孙成文搓了搓手:“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今天为啥来。刚才调度室里人多嘴杂,所以我才没说,不是故意瞒你们。我一朋友要借车,不好意思拒绝,就借着修车的名义把车开出去了。怕单位查,就让修配厂的熟人给换了螺丝。但我真的没从中贪钱。朋友给的两条烟,还分了修配厂熟人一条。车没刮没碰地开回来,洗干净,还加满了油,没占公家便宜。” 他说着,掏出烟盒,陆无川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吸烟:“车借给尚凡平了?” 孙成文对此并不意外,也没抽,把烟又放了回去。 “嗯,他说有人在他那买了几样旧家电,赶上国庆节,熟悉的货车司机回老家了,跟我借下车。是……他出啥事儿了吗?” “你觉得呢?”陆无川反问。 “车还回来的时候,好好的,不可能肇事逃逸。警察同志,是不是有啥误会?”其实孙成文心里也有点儿怕,毕竟车是肉联厂的,真要是肇了事,厂里会有连带责任。追究下来,车是他借出去的,这饭碗可就难保了。 陆无川还是不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你跟尚凡平很熟吗?” “不算特别熟,”孙成文窥着他的脸色,说道,“以前在一个小区住过,从他搬家后,就不常来往了。” “不熟你就敢把车借他?”陆无川挑眉看他。 孙成文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不熟,就是现在来往不多,一年到头能在一起喝几顿酒,不常见面,不常见面。” “最近呢?” “自从国庆节之后没见过,我倒是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没打通,也就拉倒了。” 陆无川提出去看看那辆冷链车,路上问他知不知道尚凡平为什么要离婚。 孙成文说他们两口子是经人介绍的,没处多长时间就结了婚,感情基础不是太好,最近两年更是过不下去了。 他所描述的李向秀与社区陈书记说的差不多,为人比较小气,对钱看得太重。而尚凡平则是个好男人,为人仗义,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孙成文负责的那辆冷链车并不大,从外表看来更象是个小型的厢式货车,七八层新,车子里外都擦得很干净。 “现在是冬天,这车暂时用不上,也就每周打着火,烘烘车。”孙成文在车厢上拍了两下,看得出他对这车还是挺爱护的。 端末把探进车厢的脑袋收回来,问:“那你现在不就闲着了?” “哪能呀,车闲人不闲,厂里有厢货,照样每天早起送货,也就下午事儿少。”孙成文终于忍不住,点了支烟抽。 陆无川把后车厢的门关上:“正好,车一会儿送市公安局,我们要进行检查。” 孙成文一听这话,嘴里叼着的烟直接掉下来,他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堪堪没让烟落到脚上:“警察同志,这可不行呀,车要开走,单位就知道我私自借车的事儿了,要受处分的!” “没办法,办案需要。”陆无川一脚将燃着的半根烟踩灭。 “警察同志,到底咋回事呀?是尚凡平用这车干啥违法的事儿了?”孙成文急切地问道。 “无可奉告。”陆无川面无表情地说道,“或者我可以不跟你们领导说车外借过,只说这辆车疑似涉及某起案件,需要送到市局。” 孙成文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认栽,还是实话实说吧。” 冷链车私自外借,只要没什么经济损失,顶多就是被扣点奖金工资啥的,要是他被怀疑犯了法,那后果可就更严重了。 第二十九章 抓捕 () 与肉联厂领导沟通之后,冷链车由别的司机开去市公安局。同时,调度室将这辆车的相关资料部复印了一份。 冬至将近,正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候。还不到四点钟,太阳就已经渐渐西沉。 半路上接到严一帅的电话,经过审讯,刘超承认自己与李春华等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对于几人的失踪和死亡却是矢口否认。 从侧门进了市局办公大楼,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端末回想这东奔西走的一天,觉得收获还是挺大的。 即将拐进电梯间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里面匆忙而出,走在前面的陆无川侧身让了一下。 端末差点撞到他身上,急急停下脚步,却在看清对面的男人时,大吃一惊。 男人只是匆匆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平淡而冷静,完就是在看陌生人。 随即越过二人,径直朝大厅的方向快步而去。 端末刚要抬腿去追,手腕突然被攫住。 “他不是。”陆无川的声音很轻,为了能让她听见,还微微低了头。 端末反应过来,用口型说了“刘越”两个字。 陆无川点点头,望着办公楼正门的方向,若有所思。端末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心里感叹着,这兄弟俩长得太象了。 待人出了办公楼,端末收回目光,正对上两个女警怪异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和陆无川“肩并着肩,手拉着手”。 好在陆无川的磁场够强大,在她甩开手的同时,释放出低气压,将女警们震走了。 为了缓解尴尬,上了电梯,端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他们长得真象,简直象是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陆无川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听到她的话,眉头微蹙了蹙:“联系交管处,查查刘越开的出租车是哪家公司的。” 电梯在七楼停下,端末一路小跑着进了办公室。先是联系了交管处,又拨通了鑫运出租汽车有限公司的电话。被告知,该公司每辆出租车上都有定位系统,可以查询车辆的行驶轨迹。 当陆无川和严一帅、蒋沐阳回到办公室时,她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回,说道:“所有信息都在你桌上,鑫运公司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随时可以去查。” 三人一起看向那张a4纸,上面的字体娟秀,记录得清晰明了。 蒋沐阳凑到电脑前:“小学妹,你看什么呢?” 端末没想到他们一起回来了,指了指屏幕:“李春华家路口的监控。” “不是能查定位嘛。” “监控更直观。” 严一帅挑了挑眉:“沐阳,咱俩去一趟。在屋里憋一天了,正好透透气。” 端末继续盯着电脑,印着可爱小黄鸭的保温杯递了过来。 “先歇会儿。” 她按下暂停键,接过了杯子。水温正好,不凉不热,跑了一天,确实也渴了,咕咚咚喝了半杯。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抬头看倚在桌边的男人:“能说说吗?” “就等着你问呢。”陆无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之前是我的疏忽,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刘超身上,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的嫌疑最大。其实同卵双胞胎的基因相似度极高,dna检测完有可能把两个人弄混。” “怎么确定他们是同卵双胞胎?”虽然听说过双胞胎分为同卵和异卵,但端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区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长得一模一样。”陆无川扬了扬下巴,“你不是差点把人认错了嘛。” 端末眼睛弯了弯:“这么说,还有我一份功劳呗!” 陆无川朝她摆摆手:“去把今天的走访记录做了。” 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但端末却是明白了他的好意,写记录相对于盯着电脑来说要轻松多了。 她把座位让出来,回自己办公桌认真填写记录。 对着电脑屏幕的陆无川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来的时间又短,但却是个心思通透的,这一点他很满意。 …… 下雪了,莲城的冬夜比以往更加冷肃。雪花裹挟在寒风当中,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不多久,整座城市便被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下。 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偶尔有车辆经过,速度也是极慢。尽管开了灯,也只能照清前方十几米的路。 排气管呼呼冒着气,车轮转动,将没有完压实的雪卷起,再度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条车辙。 红色的出租车缓缓停在小区大门外的路边,司机开了车门下来,脸上带着夜归的倦意,腋下夹了一只大号的保温杯。 伸手把车窗前的雨刷器抬起,还未转身,就听到扑簌簌的脚步声,很轻,移动的速度却很快。 来不及多想,保温杯便扔了出去,随即拉开车门,从座椅下拎出一支超大号的扳手,转身的同时,直接挥了出去,心里暗自庆幸,多亏只是随手关了门,并未落锁。 “小心!”一声低呼,是女孩子清越而急促的声音,还怪好听的。同时挡在身前的人影往旁边闪出了半步,躲过了他手里的大扳手。 直接朝着那个声音奔过去,不是他想看看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儿,而是从那里跳过路中间的绿化带,一直往西就是八卦街。 之所以叫八卦街,是因为街路地形复杂,胡同如珠网般盘根错节,不熟悉的人,白天都会迷路。 但是对于他来说,那是唯一的一条生路,只要进去,就有把握把追他的人甩掉。更何况,那里有上个世界遗留下来的防空洞,虽然早已经废弃,却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似乎有人在喊,警察,再不站住开枪了。风有点儿大,听不太清,就算听清了,也不可能乖乖就范。他知道在如此混乱的情形下,误伤同伴的可能性很大,谁都不可能冒然开枪,吓唬人而已。 漫天飞舞的雪花让路灯的光线变得暗淡,却可以辨别出迎面冲向自己的是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个年轻姑娘。 他对自己的判断力感到满意,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有把子力气,对付其他人或许不行,对付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三十章 看伤 () 脚步不停,扳手再度挥起,小姑娘并未躲闪,却抬起了一条腿。估计是吓傻了吧,脚怎么可能比精钢的扳手硬。 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速度太快,待发觉,他已经抱着小姑娘闪退半步。惯性使然,扳手还是落了下来,却只堪堪砸中那人的肩。 再想继续奔逃,却不想砸中的那人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看似轻轻一点,膝盖却是钻心的痛。挥动扳手时用了力,重心本就不稳,积雪的路面又太滑,如此一来,后果可想而知。 几个人蜂拥而上,按住了地上的男人。冰冷的金属抵在额头上,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过程看似漫长,其实不过三两分钟。 “市局刑警,叫什么名字?”带有警徽的证件被举到面前,问话的口气完是公事化。 “刘……刘越。凭啥抓我,放开!” “不知道为啥,干嘛跑那么快?” “我以为是劫道的,能不跑嘛。” 严一帅薅着手铐,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劫个出租车司机还特么用这么多人?少装傻,都告诉你是警察了,还敢动手,这是袭警,知道不!” 端末捡起跌落在雪堆里的扳手,掂了掂。 纯钢扳手足有四十厘米长,拿在手里很有份量,两头弯出一个弧度,各是内径不同的六角形套筒。与其说是扳手,更象是带两个大疙瘩的铁棍子,杀伤力不可小觑。 这玩意儿敲在陆无川肩头时,明显发出了“”的一声,肯定伤得不轻。 隐匿在远处的警车接到命令开了过来,停在了马路对面。 刘越心有不甘,还想挣扎,严一帅踹了他两脚,勤务指挥部派过来协助抓捕的警员连拖带拽,把他住警车的方向扯。 端末看向陆无川:“去医院吧。” “用不着。”肩膀一跳一跳的涨痛,陆无川的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那下挺重的,别是伤了骨头。” “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以后能不能机灵点儿!” 端末把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拂开,解释道:“我是想踢他手腕,不是躲不开。”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下意识的躲避比主动进攻更容易做到。她没躲,是不想让刘越有机可乘。也是看准了他对自己的轻视,利用这一点,给他迎面一击。 扳手落下之前势必要先抡起,在将落未落之际,扳手在上,手腕在下,这个时候使个巧劲儿,即可以踢到他的手腕,又不会被砸到。 端末抬腿的时候,严一帅看到了,他还在心里佩服这个小姑娘的果敢,谁承想陆无川从另一侧冲了过去,还被砸了一下。 他很纳闷,当时他和陆无川是从两侧包抄,按说对面那个角度和距离,不应该看不见呀,难道是他眼花了? 目光在二人之间巡一圈,见陆无川依旧面色阴沉,似乎还要再说点儿什么。严一帅觉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替端末解解围。 “我给沐阳打电话,让他直接回局里。身体要紧,端末陪你去医院,这边儿有我和沐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查实刘越的出租车曾在李春华被害时到过她家附近,陆无川当即和严一帅制定了抓捕方案。 为了将影响降至最低,他们决定趁夜里收车时,在刘越家附近动手。 蒋沐阳留在鑫运出租汽车公司,时刻盯着定位,为他们提供车辆准确的行驶轨迹。他从鑫运公司回市公安局,肯定比他们先到,正好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可以说,严一帅这么安排合情合理,陆无川却不买账,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掏出车钥匙扔给端末,迈着大步就朝警车走去。 尽管觉得自己有点儿冤,但毕竟人家是因为自己受了伤,端末紧走两步拦在他面前:“算我求你行不行,赶紧去医院吧。” 风不知道何时已经渐渐缓了,雪虽然没停,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大。 女孩儿光洁的额头上散落着几缕碎发,雪花飘落,留下点点晶莹。微卷的睫毛上挂了霜,蒙着雾气的眸带着倔犟,还有担忧。 鬼使神差的,陆无川想把女孩儿的风帽扣上,刚一抬手牵动了左肩,痛感让他瞬间清醒,双手倏然停下,不自然地垂下,握成拳,心里的火气却降了几分。 严一帅收了手机,抖抖身上的雪:“端末,你先去把车开过来。”为了方便抓捕,车停在了另一条街上。 等端末离开,他瞧着陆无川叹了口气:“无川,端末刚出校门,缺乏实战经验,就算哪做错了,你好好说,别总给人家脸色看。” “不让她来,非得跟着,来了还就添乱。”原本想让她去鑫运公司替蒋沐阳,她说那样太浪费时间,硬是跟来了。 “我倒是觉得人小丫头表现不错,头一次参与抓捕,能这么沉着冷静挺难得的。”严一帅打了个哈欠,“该批评也批评了,你差不多行了。年轻人嘛,还是要多鼓励。” 一束灯光照了过来,蒙了一层雪的车子由远而近。 “得嘞,我走了,你赶紧去看看伤,有事儿电话联系。” 朝驾驶室的端末摆了摆手,严一帅跑向马路对面。 时近夜半,医院里人不多。 挂了号,找到外科急诊室,屋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医生,单手托着腮,面前放着本书,人却已经昏昏欲睡。 端末在半掩着的门上轻敲了两下,唤了声“医生”。 男医生本来就没完睡着,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把歪了的眼镜重新戴好:“怎么了?” 端末赶紧上前把病历本放到桌上:“他肩膀砸了,麻烦您给看看。” “我又不是透视眼,隔着衣服怎么看?”男医生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男人,语气不甚愉快。 陆无川的动作有点儿缓慢,不是他故意磨蹭,实在是肩膀上的疼痛不太方便。 伤势如何,他心里大致有数,骨头没事儿,但筋膜肯定伤了,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到医院来。 男医生皱了眉,瞥了端末一眼:“你别干看着呀。”言外之意是让她帮忙。 得,到了这个地方,就得听医生的话。 第三十一章 不好吃 () 端末撇开眼,不去看陆无川的那张臭脸,三下五除二把他的冲锋衣扒了下来。 他今晚临时换的冲锋衣,里面是件浅灰色的衬衫。薄薄的衬衫贴在肩上,布料上渗出几丝血迹,可见那一下有多重。 也怪他实在穿得太少,要是穿件棉衣,哪怕里面加件保暖内衣,情况也可能会好些。 解了上面的几颗钮扣,伤处露了出来。 肩头的肿块简直是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就连医生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你这怎么弄的,挺重呀!” 陆无川一言不发,端末只能代为回答:“扳手砸的。” 医生眼神怪异地打量她一眼,咂了咂舌:“下手挺狠啊!” 拍了x光片,筋膜损伤,有水肿。 好在骨头没事,端末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拿着药单去药房取了药,再回急诊室,伤口已经处理好,敷了药膏。 医生交待了用药方法,注意事项,从眼镜上方看着二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两口吵架拌嘴再所难免,可不能下手没个轻重。这万一要是打坏了哪儿,后悔可就晚了。” 端末总算是明白他之前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怪异了,脸颊一红:“我们不是……” “还没结婚?那就更不该了。”男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年纪轻轻,脾气别那么暴躁。” “您误会了……”她还想解释,就被陆无川扯着袖子拽出了急诊室。 他步子太大,端末踉跄着差点摔了,皱着小脸瞪他:“喂,你慢点儿!”明明身上有伤,力气怎么还那么大。 “还不赶紧回去,那么多废话。”陆无川嘴上这么说,脚步虽然未停,却慢了下来。 “可是,他误会咱俩……” 端末顿下,接下来的话,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陆无川斜睨了她一眼,小丫头低着头,秀气的耳廓却泛着粉红色,显然是害羞了。 他哂笑:“误会就误会呗,出了这个门,谁认识谁呀。”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下来,入眼皆是白皑皑的。拾阶而下,每走一步都扑簌簌的响。 急诊大楼的灯光从身后照过来,原本错开半步的两人,影子却是亲密地依偎着。 端末正低头看路,手腕一热,她惊愕地抬头,只看到男人刀削斧裁般俊朗的侧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划过了几许光亮。 陆无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心里想了,也便做了。 在端末的记忆中,除了爸爸和外公,还没有被别的男人如此牵着手走路。脸颊一红,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路滑,别摔了。”低醇的声音古井无波,那只手却又收紧了一些。 ……呃,原来是会错了意,人家只是单纯地怕自己滑倒。也许此举等同于扶老太太过马路,并没有别的意思吧。 回到局里十一点一刻,严一帅和蒋沐阳已经把所有该办的事情安排好,和一同行动的几个警员在办公室吃宵夜。 “诶?怎么样?”严一帅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问。 陆无川摇头:“没事儿。” 见他面色如常,严一帅没再细问,指了指旁边茶几上没开封的打包盒:“馄饨,刚送来,给你们俩带份了,赶紧趁热吃。” 蒋沐阳也知道他肩膀受伤,在茶几上吃东西不方便,捧着餐盒挪到沙发上,把桌子让出来:“陆哥,坐这儿。” 另外两个警员也同时让出了位置,其中一个还把茶几上的餐盒拎到桌上,招呼端末过去坐。 一般人伤在左肩,不会影响吃饭,陆无川是左撇子,端末怕他不方便,拆了汤匙外面的塑料包装递过去。 捧着碗喝汤的严一帅瞥了一眼,说:“你不是两只手都会拿筷子嘛。” 陆无川没理他,敛着眸专心用餐。只吃了两个,却又不吃了。 “怎么吃这么少?”严一帅打了个饱嗝。 “不好吃。”以前加班晚了,也叫过这家的外卖,味道还行。可今天吃着,怎么这么难吃呢?面皮一点儿都不筋道,馅也是淡而无味。 “大帅哥好不容易请回客,别浪费了,不吃给我。”蒋沐阳一点儿都不嫌弃,直接把那份端走了。 矫情!端末暗自腹诽,不经意抬眸,却见陆无川正看着她,意有所指地缓缓开口:“比我前几天早上吃的鲜虾馅的差多了。” 前几天,早上,鲜虾馅,这不会是说在她家吃的那顿早餐吧? 对面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那眼神却好像有点幽怨,就好象没吃到可口的宵夜是她的错似的。 端末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这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总觉得他有点儿怪怪的呢? 大冬天的,忙了半宿,大家都在忙着吃东西补充体力,两个人眼神的碰撞倒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严一帅吃得快,擦了擦嘴,舒坦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说:“刘越的出租车放后院了,我看还是等明天技术科勘察后再审吧。” 证据有待于进一步的收集整理,连夜审讯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协助抓捕的警员算是完成了任务,各自散去。 三个男人都让端末去休息,她不肯,硬是跟着一起继续整理卷宗,直到将近凌晨四点才去休息室小睡了一会儿。 接下来又是大半天的忙碌,直到下午两点,把剩下的工作留给严一帅和蒋沐阳,端末和陆无川去见了平凡修理部的维修师傅。 地点在离市局不远的一个小区,半新不旧的面包车停下,三十出头的男人下了车,顺手点了支烟,向小区门口张望。 陆无川上前确认了正是他们要等的罗新,直接说明了身份,将人带进了路边的一个快餐厅。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晚饭还早,快餐厅里几乎没什么客人。 挑了一个角落坐下,点了三杯热饮,罗新两手放在桌上,攥紧又松开:“警察同志,我可是一向遵纪守法,从来没做过坏事儿啊。” “真要是做了坏事儿,就直接带你去局里了。” 第三十二章 那种关系 () 陆无川瞥了罗新一眼:“约你来,是跟你打听打听尚凡平的事儿。” 罗新皱了皱眉:“尚哥咋了?不会是他老婆报案说他失踪了吧?” 陆无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国庆节之前,”罗新想了想,说道,“不是二十九号就是三十号,那天上午尚哥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什么急事儿,就走了。” “之后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第二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出远门,说修理部我愿意干就继续干,不想干就把门关了,还打了三千块钱给我。再往后,就联系不上他了。电话停机,微信也不回复。” 说着,罗新掏出手机查了查:“对了,我这儿有转款记录。尚哥是二十九号走的,三十号给我转的钱。” 他又叹了口气:“修理部除了我和尚哥还有一个负责看店的小伙儿,尚哥一走,他也不干了。我修理个家用电器还成,经营的事儿还真整不明白,所以就把店给关了。” 端末与陆无川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陆无川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很明显,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在心里措了措词,端末开口:“你知道尚凡平家里的事情吗?” 罗新微怔了两秒钟,眼神有些闪烁:“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的家事怎么可能跟我说。” “打工的不假,但你和尚凡平认识也有几年了,平时又一起工作,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虽然是问句,但端末的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见罗新还在犹豫,她又说:“如今尚凡平不知去向,做为曾经的员工也好,朋友也罢,总归不希望他出事儿吧?” 之前他就猜测是不是尚凡平的老婆报了失踪,这话倒是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犹豫片刻,罗新象下定决心一般,说道:“警察同志,跟你们说实话吧,修理部我本来不想关,好歹这些人也积攒了不少客户,生意还是不错的,只是缺人可以再招,李向秀隔三差五来闹腾,实在让人受不了。要我说,就是她把尚哥给逼走的。” 端末知道他是误会了,干脆将错就错,问道:“你能详细说说吗?” 其实罗新对于尚凡平的家事知道的也不算多,部的认知都来源于李向秀到修理部来要钱。 自从尚凡平不回家住之后,每个月都会固定给李向秀七千块钱生活费,逢年过节还会多给。莲城的消费水平并不算太高,不用还房贷,也不养车,母子三人肯定是够花的。 但她还是会隔个半个月二十天就来修理部一趟,每次来基本上都是要钱。买书、交补课费、学校组织活动……总之都是以孩子为借口。 用罗新的话说,来就来吧,还没个好脸色,就象谁欠她几百万似的,不要说尚凡平,就连他都觉得烦。 尤其让罗新恼火的是,但凡李向秀来时,尚凡平没在,她就摆出一副老板娘的架势,对他们拒绝指手画脚。 有几次正赶上店里来了客人,她跑过去招呼,结果驴唇不对马嘴,直接把人给招呼跑了。 尚凡平走后,她找不到人,来修理部的次数更加频繁,搅得生意没法做,罗新迫不得已关了店,对她的怨气更大了。 毕竟在修理部干了好几年,收入还算稳定,如今又要从新再找工作,换谁都得生气。 只是说来说去,罗新只是发牢骚,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端末不禁有些泄气。 陆无川突然沉声问:“尚凡平离开家之后,住在哪儿?” 被打断的罗新微怔了一下,说:“开始是住店里,后来搬出去租房了。” “在哪儿租的房?什么时候搬去的?”陆无川追问。 “刚入夏那会儿搬的,在哪儿我不知道,没去过。” “尚凡平有没有关系比较近的女性朋友?” 罗新一听这话,急了:“你们可别听李向秀胡说,我跟尚哥认识好几年了,他这人一直挺正派,绝不是那种乱搞的人。” 端末往前探了探身,问:“他平时有没有什么爱好?比如打牌、下棋,或是跳舞、泡吧之类的?” “没有,”罗新摇了摇头,“顶多是晚上闲着没事儿,和哥们朋友喝点小酒,别的爱好倒没听说。” 陆无川瞟了眼端末,见她微微摇头,说:“基本情况我们了解了,你要是再想起什么,随时找我。尚凡平联系你的话,让他尽快回来,毕竟他们夫妻俩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行,他要是真跟我联系,我一定把话带到。” 前一晚的雪下得太大,莲城启动了应急措施,主干道只用半天时间就已清理干净,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积雪被堆在马路和人行道之间的绿化带里,足有半人高,象是筑起了一个个小山包。 端末歪头看了看走在身边的男人:“陆哥,你说尚凡平和朴顺爱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呀?”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尚凡平似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好男人,而且似乎没人知道朴顺爱的存在。 “你觉得呢?” “根据监控来看是。一个男人在一个独居女人家里过夜,总不会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吧。” 这句话成功地撩到了陆无川的笑点,他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没准人家真是那样呢,是你太污了。” 端末丢了个白眼过去:“跟你说正经的呢。若不是之前掌握了一些证据,我都要怀疑尚凡平和朴顺爱到底认不认识了,他捂得也太严了。” 陆无川倒没有继续逗她,说道:“尚凡平这么做,无非是一种自我保护,不想给自己和朴顺爱带来麻烦。” “呵,照你这么说,他还是个好男人了!” “我只是客观陈述,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现今社会有些人的确已经不再把对伴侣的忠贞当回事儿,但一个已婚男人,即使婚姻再不幸福,出轨也是件可耻的事情,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第三十三章 女法医 () 何止是男人,女人不也是一样。想到那个面容温婉漂亮,心却极狠的女人,端末的心里一窒。 陆无川感觉到身边的人脚步顿了下来,转回头就见小姑娘的脸沉着,眸微敛,却掩不住眼中的寂寥和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 端末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你肩膀还疼吗?” 她不想说,陆无川也没多问,淡淡地说道:“好多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到了市局办公楼前,端末伸出手:“车钥匙。” 见陆无川眼中带着疑问,她故意挑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怕我开着你的车跑路不成?” 有什么可怕的,跑到哪儿都能抓回来。 陆无川心里无端地冒出这么个念头,不过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从裤袋里掏出钥匙塞进那只小手,嘱咐了一句“路滑,慢点儿开”,便独自进了办公楼。 其实端末要车钥匙还真不是要去哪儿,只是突然想起昨晚下车的时候,在医院开的药没拿下来,口服药一天三次,这天都快黑了,也没见陆无川吃过。还有外用药膏,也是要早晚各涂一次的。 拉开车门,那个袋子静静地躺在后座上,跟昨晚放上去时一模一样。 端末打开检查了一下,除了药,纱布、胶带都有,但想到陆无川自己涂药不方便,又去外面的药店买了包棉签放进去。 提着袋子,乘电梯上到七楼,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端末的脚步停了下来,办公室还是那间办公室,只是……那个坐在陆无川办公桌后的人,确切地说,那个身着警服的女人是谁? 见她愣在门口,女警温婉一笑:“你有事吗?” 对方过于泰然自若,端末竟一时语塞“我……陆无川呢?” “他没在,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回头我会转告他。”女警保持笑意的同时,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门口的小姑娘。 “他没回来?”奇怪,包括她去药店,前后还不到半个小时,这人跑哪儿去了? 未等女警回答,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门口杵着干什么?” 端末回头,便见陆无川和严一帅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陆哥,你去哪儿了?”端末微蹙着眉,刚刚被人反客为主的感觉实在有些尴尬。 陆无川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先去审讯室了,进屋说。” 女警闻声已经站起身来,唤了声“无川你回来了”。 严一帅看到她惊呼出口:“维雅,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看看……你们。”女警莞尔一笑,“刚巧无川接了你的电话就走了,我只能在这儿等着了。” 严一帅耙了耙头发:“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刚才的那个电话打的真不是时候。” 陆无川没有作声,径自拿了办公桌上的水杯到饮水机那接水喝。 严一帅指了指还站在门边的端末,对曾维雅说:“你们还不认识吧,我介绍一下,她是端末,警官大学的实习生。这是曾维雅,法医处的法医。” 曾维雅伸出了右手:“不好意思,刚才我以为你是外面来办事的。” 端末在她的指尖上轻轻地握了一下:“没关系,是我没说清楚。” 原来那天钟凯在车上提到的“维雅”是个女法医,借着握手的机会端末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女人个子不是很高,也不算矮,但绝对属于肤白貌美的那种,关键是气质也很好,举手投足间尽显高雅端庄。 “你这是……?”曾维雅的目光落到她还提在手里的口袋上,袋子是透明的,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还没等端末开口,严一帅拍了拍脑门:“这一直忙着都忘了,无川,你是不是一直没吃药呀?” 曾维雅闻言,原本平静的面色立即染上了焦急:“无川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严不严重?” “就擦破点儿皮,别听他大惊小怪。”陆无川面色有些不虞。 严一帅鼓着嘴:“你瞪我干嘛,正好维雅在,让她给你看看,用不用换药。” 陆无川的眉头蹙起,把端末手里的袋子拿过去扔到了办公桌上,瞪了严一帅一眼:“都说没事儿了,能不能别总揪着不放!” “得,看他这中气十足的,也没啥大事儿。”严一帅摆了摆手,“维雅,你这是正式回局里了?” 曾维雅几不可闻是叹了口气:“今天来报道,下周一正式上班。” 端末不想影响人家叙旧,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离开了办公室。 从卫生间里出来,她没急着回去,站在了走廊尽头的窗边。 冬季的莲城,五点多天就已经黑透了,街路上霓虹闪烁,高高矮矮的建筑物上覆着的雪被映得五彩斑斓。 晚高峰的序幕开启,一串串首尾相连的车灯汇聚成河,蜿蜒至远方。 这让端末想起了东山镇的山泉,一条条从山顶流淌下来,与镇子中心的大泉眼汇合,泉水贯穿整个小镇。 东山镇人口不多,连周边辖区内的村子都算上,也不过就五六万人,无论是环境还是生活节奏都与莲城这种都市有很大的区别。 其实,相对而言,端末更喜欢小镇的质朴与惬意。那里承载了她童年和部分少年时期的美好时光,在她的心里印上了很多不可磨灭的烙印。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许她不会执意想留在莲城。 或许,许怀峥说得对,出来三年多,也该回去看看了。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还有外公外婆留给她的念想。 蒋沐阳刚从楼梯上下来,拐进走廊就看到窗边站着的姑娘。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她右肩上拍了一下,迅速移身到左侧。 “沐阳,你无不无聊!”端末转过身来,对上那双满带笑意的眸子,语气颇有些无奈。 蒋沐阳单手支着窗台,扬了扬下巴:“干嘛呢,怎么不进屋?” “法医处的曾法医来了,他们在说话,我出来透透气。” “曾法医……曾维雅?” “你也认识她?” 第三十四章 阶下囚 () “那可是市局广大干警心目中的女神,不认识谁也得认识她呀!”蒋沐阳一侧的眉头挑得老高,“人长得漂亮,业务能力强,这又出国进修两年,前途无量啊!” 想到那个一身警服,却依旧温婉娴静的女人,端末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挺漂亮,气质也好。” “可惜呀……”蒋沐阳轻叹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条件好,眼光自然就高,一直单着呢。” 端末抿着嘴笑了:“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八卦,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吧?” 蒋沐阳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拉倒吧,她比我大好几岁呢,我对姐弟恋可没兴趣。” “有没有听过那句话,”端末说道,“在爱情面前,年龄不是问题,体重不是压力,物种不是鸿沟,性别不是障碍,只要两情相悦,神马都是浮云。” 蒋沐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用手点指她:“小学妹,你学坏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端末转了个身,背对着窗,换了个话题:“审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死不承认呗。”蒋沐阳耸了耸肩,“无所谓,今天不过是先打个照面,等技术科的报告出来,一切都好办。” 刘越的出租车被翻了个底朝天,最大的发现就是一把钢锯、一盒锯条,还有叠得整整齐齐塞在角落里的超大号黑色垃圾袋和编织袋。 通过喷洒鲁米诺溶液,在后备箱里检测出了血液的痕迹。现在就等着技术科给出最后的结论,一旦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破案就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人已经逮回来,怎么也得审上一审,摸摸对方的脾性,顺便也杀杀他的锐气。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刑警二队的队长杨百和他手下的两个警员。他们不知道有什么急事,脚步很是匆忙。 端末和蒋沐阳不约而同止住了话头,叫了声“杨队长”。 杨百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等三人上了电梯,蒋沐阳压低声音:“一天不干正事,净整那没用的。知道不,咱们手上的案子就是他们硬推出来的。” 端末挑了挑眉:“为什么要推呀?” “嫌麻烦,不好查呗。”蒋沐阳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以后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技术科的报告在第二天上午终于出来了,刘越出租车后备箱里的血迹是人血,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人的。 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员带着刘越前往审讯室,对面来了几个人,被夹在中间的那个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时隔不过两日,兄弟二人再次碰面,境遇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接到市公安局的电话,说通知刘超家属,他涉及一起案子,暂时被留在局里。 两年前市扫黄那阵儿,刘超被罚了款,还拘留了几天,老太太以为又是这事儿,骂了几句,给刘越打电话,让他去打听打听。 刘越找到市公安局,接待他的警察含糊其词,让回家等消息。他当时就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没承想这么快就已经沦为阶下囚。 刘超的神色有些复杂,几欲张口,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刘越,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说:“爸妈把罚款都预备好了,只等着接到通知过来领人。我的事儿……不用告诉他们。” 语气很是平静,就象在说晚上要出车,不回家吃饭了一样。 刘越在审讯中的表现很让人感到意外,一反之前的抗拒,可谓是对所有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就连坐在监控室,本着观摩学习态度的端末都觉得嫌疑人有些过于积极主动了。 与其说是审讯,倒不如说象是一场陈述。 事情的根源要追溯到刘家扭曲的教育模式。 刘超和刘越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俩的生日却不在同一天。刘超生于夜里十一点多,刘越却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凌晨将近一点才生下来。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医学尚不发达,刘老太太差一点儿没死在产房里。 相对刘越来说,哥哥刘超的身子要弱一些,再加上刘老太太对二儿子的那一丝怨念,致使刘家二老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偏疼老大。 这种不平等的待遇,让刘越的心理从小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刘家生活并不富裕,但却有一套面积不小的老房子,动迁的时候本来可以要两套两居室,老两口却坚持要了一套三居,一套一居。小的给了刘越,大的他们和刘超一起住。 虽没明说,但谁都清楚,家里的房产最终会如何分配。 可以说,刘家二老对刘超的溺爱从小持续到至今。就连离了两次婚,人到中年还常到外面厮混,也得到了父母的谅解。 对此,刘越表面上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却是一直都别扭着。尤其是老两口出资给刘超开了个小超市,而他想买自己的出租车,家里一分钱不帮,最后还是跟小舅子借了钱,才在出租汽车公司承包了一辆,每月还要上交公司一笔数额不小的份子钱。 有一天他在街上拉活儿,正巧遇到刘超带着个女人打车,同胞兄弟衣着光鲜得体,搂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本来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的他,顿时心生怨怼。 对话中,他得知女人是靠陪人跳舞赚钱。当然,除了跳舞,别的营生也做。他当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开始琢磨着如何下手。 说来也巧,没过几天,刘超的手机丢了,刘越很大方地给了他一部。说自己有专门接活儿的手机,这个用不上,干脆卡也不用补了,直接用他的就行。 刘超平时手机用得不多,也就欣然接受了。他不知道的是,刘越给他的手机开了定位,用另一部手机可以随时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刘越试着用定位系统跟踪了刘超几次,并实施了第一次犯罪。 他们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外人根本分辨不清,女人以为他是刘超,直接将人让进屋里。三言两语之后,刘越便趁女人不备将其掐死,用厨房里的菜刀肢解了,卷走财物,将尸体和菜刀都扔到了郊外。 第三十五章 接风 () 那个曾坐过一次刘越的车,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来她家的不是她的舞伴兼相好刘超,而是他的弟弟。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刘越着实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后来见没有任何消息,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于是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为了更好的掩盖罪证,他买了钢锯和装尸块的垃圾袋、编织袋。毕竟不是每个被害人家都有合适的工具和能装得下尸块的家什,还是自己预备的用着顺手。 做案手法越来越熟练,胆子也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只劫财,逐渐变成了先享受再动手。 李春华其实是个意外,他见过刘超在她家过了几次夜,以为她也是独居。谁承想,那天刚把人掐死,还没来得下楼去拿工具,就听到外面有人进来。 他屏息听了一阵,那人进了隔壁房间就没再出来,他怕动静大再把人引出来,干脆把现场擦拭了一遍,带着值钱的东西悄悄跑了。 事后他想,也许这就是命吧,该着他栽在这个女人手里。李春华太会玩,勾着他这样那样,他觉得新鲜,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然早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 蒋沐阳把失踪者的照片拿给他看,刘越也没废话,都承认了。 案子进展得似乎很顺利,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尸体的去向。因为被害人较多,刘越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只说出了大致几个方位,多是郊外林子、废弃的窨井。 时值隆冬,寻尸的难度很大,陆无川向主管刑侦的谢副局长做了汇报,局里批示,暂时将刘越收进看守所,等待进一步的取证。 同时谢副局长代表局领导对他们提出了表扬,虽然只是口头的,却也足以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严一帅刚调回市局,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就如此顺利,这让他很是高兴。 以一个十分闲适的姿势把自己瘫到椅子上,抬了抬下巴说道:“无川,你是不是该好好犒劳犒劳我们呀?” “是啊,陆哥,”蒋沐阳跟着起哄,“最近我都瘦了,得好好补补才行。听说清和轩装完修重新开业了,好想念他们家的叉烧呀!” 严一帅嫌弃地撇着嘴:“瞧你那点儿出息,要吃也得吃上汤焗龙虾、白灼象拔蚌这类的招牌菜。” 蒋沐阳不置可否:“蜜汁叉烧,广东传统名菜之一,补肾养血,还有增加记忆力和健脑的功效,你应该多吃点儿。” “哥的脑子好使着呢,”严一帅朝他腿上踢了一脚,“赶紧订位置去,晚了又订不到包房了。” 蒋沐阳瞟了一眼陆无川,晃了晃手机:“陆哥,我订位置了?” 陆无川没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严一帅也掏出手机,嚷嚷着:“订个大点儿的,我把老钟和维雅也叫上,就当给维雅接风了。” 清和轩离市公安局很近,步行十几分钟,拐个弯就是。 曾维雅还没正式上班,钟凯下午正巧在外面办事,去接她再一起过来。于是,四个人下了班溜达着往清和轩去。 这是一家在国好多城市都有分店的连锁餐厅,主营传统粤菜。装修以中式风格为主,古朴而又大气。背景音乐正在播放经典的广东民乐——彩云追月,秦琴、扬琴、阮弹拨出轻盈的衬腔,节奏张弛有度,曲调欢快却又不失流畅。 一身大红绣花锦衣的迎宾小姐操着半生不熟的粤式普通话,将人带到二楼一间包房。 陆无川很自然地坐到了雕花圆桌对门的位置,严一帅挨着他。端末本来想坐靠门的位置,却让蒋沐阳以女士优先的理由让到里面,四个人占了桌子的半边。 一盏茶还没喝完,包房的门被轻叩几下,迎宾小姐引着钟凯和曾维雅进了屋。 今天的曾维雅穿着便装,浅驼色的及膝羊绒大衣配精典格子羊绒围巾,棕色高筒靴,手里是一只精制的小提包。大衣脱掉,里面是米白色的毛衣和薄呢一步裙。 毛衣的领子略低,精致的锁骨中间嵌着粉钻的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波浪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与项链同款的小巧耳坠。 端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上面的耳洞还是小时候外婆给她打的。先是用黄豆在上面搓呀搓的,等到变薄的时候,也麻木了。再用酒精消过毒的针穿过去,留下一根用香油浸过的线。 当时打的时候并没觉得太疼,可是没几天,耳朵发炎,疼得她哭哭啼啼的好些天。 后来上学了,学校不让戴首饰,外婆就从茶叶里挑出合适的茶叶根给她穿进去。再后来……耳洞的事儿没再被记起,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长死了。 就在她思维发散的时候,钟凯很绅士地替曾维雅挂好大衣、围巾,拉了靠里的椅子让她坐下,自己由是挨在她的另一侧。如此一来,正好和端末坐了个对面。 严一帅张罗着点菜,他将菜牌整个翻了一遍,点了几个,其他人又做了补充。最后他又贴心地给端末和曾维雅每人要了一盅花胶虫草乌鸡汤,说是美容养颜,很适合女孩子。 服务员拿着菜牌走了,曾维雅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道:“这儿的风格跟以前不一样了。” 蒋沐阳起身给二人添茶:“维雅姐回来的正好,这里因为装修前阵子一直没开门,总算是又营业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风格。尤其是以前那个羊皮宫灯,多漂亮呀!”曾维雅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无川,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那个宫灯,是吧?” 端末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羊皮宫灯是什么样的,但就目前这个纸灯笼来说,她觉得挺好看。圆圆的灯罩,上面绘着花鸟,暖黄的光透出来,虽是简朴,却很有意境。 陆无川平淡无波地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相对来说,我觉得现在这种纸灯笼更环保。” 曾维雅唇角微微扬起:“无川,你呀,还是那么直。。” 严一帅跟着说道:“可不是嘛,用现在的话说,他这就是情商太低,说话不会拐弯。” 第三十六章 警花小姐姐 () “这是直率,挺好的。”曾维雅说道。 钟凯哼哼了两声:“跟他在一起,得有颗强大的心脏。不然随时有可能一句话把你气个半死。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 毒舌,端末在心里想着,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尖,结果这一小动作被钟凯看在眼里,他轻拍着桌面说道:“对,就是这个词。毒舌,陆无川就是典型的毒舌男。对吧,老严?”说完还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此刻的端末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尽管没有抬头,她也能感觉到来自斜对面的那道寒光。求生欲致使她赶紧低下头喝茶,假装与自己无关。 “不愧是钟**医,剖析得很透彻!”严一帅竖起了大拇指。 陆无川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就那么一丁点脑容量,还不知道省着点儿用!” “你说谁呢?”钟凯瞪着眼睛问。 陆无川指了指严一帅:“说他呢,你的脑容量肯定比他大多了。” 见钟凯满意地点头,他又补充道:“如果他只有两个G,你至少是他二倍。” “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有8个G呀?”钟凯挑眉。 陆无川晃了晃食指:“NO,NO,NO,正常人都要以T计,更何况是我,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没有可比性。” 钟凯撸了撸袖子:“陆无川,你是不是欠揍!” “老钟,上!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严一帅完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曾维雅掩唇而笑:“你们够了啊,都多大的人了,见面就掐。” 服务员陆续送菜进来,众人开始边吃边聊。不过,话题主要围绕以前工作上的事情和曾维雅在国外这几年的生活,蒋沐阳偶尔会附和一两句,端末则是把注意力都放在美食上。 这顿饭接近尾声的时候,陆无川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出去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回来说:“账我已经结过了,朋友有事儿,我得去接他。” “不会又是那个燕公子吧?”严一帅问道。 陆无川耸了耸肩:“你倒是挺会猜的。” 说罢朝端末扬了扬下巴:“走吧,顺路送你回家。” 端末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住莲北。”她家在莲城的最北端,顺路岂不是要出城了? 陆无川眉头蹙了蹙,穿了外套抬腿就走,扔下一句:“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走就走。” “有顺风车不搭白不搭。”严一帅偏凑过来低声说,“那位也住在莲北,就在旭阳派出所辖区。” 从清和轩打车回家至少也要二三十块,有顺风车当然好,端末赶紧放下喝了一半的果汁,跟其他几个人打了声招呼,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追了出去。 曾维雅的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问:“你说的燕公子是燕林飞?” “正是此人,你也认识他?”严一帅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满脸带着兴致。 “见过,不是很熟。”曾维雅微微笑了笑,“我印象中,他这个人挺有趣的。” “嗯,不是一般的有趣。”严一帅抿唇,“前阵子,我还在旭阳派出所,他坐出租车没带钱,被司机直接给拉到所里,还是无川过去接的他。” “手机不能付款?”蒋沐阳问。 严一帅呵呵了两声:“手机、钱包、钥匙,统统没带,不然也不用无川特意跑一趟了。” 钟凯笑得肩膀直耸:“难得老陆那家伙也有被人支使的时候,看来两人关系不一般呀。” …… 黑色越野车停在市中心东南方向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附近,端末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双眼无焦距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不停闪烁的霓虹灯。 喵了个咪的,这哪是搭顺风车,分明是替人当免费代驾。 开车过来用了将近二十分钟,陆无川说他要接的人就是跟她住一个楼的朋友,让她在车里等着。 这都过去差不多十分钟,还没出来。有这个时间,自己坐出租车也快到家了。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是看见陆无川从购物中心里出来,同行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那人比他矮不了多少,穿着件宽松的短款羽绒服,脑后是个小马尾辫。肩头斜挎一个黑色的牛津包,金属LOGO上的字母在灯光下特别的醒目。 尽管不认识那是什么品牌,端末也看出他背的是个摄影包。 两人到了车边,陆无川径直上了副驾驶,降下车窗睨着车外的人:“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儿!” 看到驾驶位上的端末,男人眉头挑了挑,拉开后门上了车。 “我叫燕林飞,是无川的发小。请问这位小姐姐是……?”燕林飞刚坐稳便主动自我介绍,还把右手从两个前座之间伸过去。 陆无川无情地把那只手拍了回去,顺便瞪了他一眼。 端末本来就没有要跟他握手的想法,但出于礼貌还是侧头笑了笑,报了自己的名字。 车里开着暖风,燕林飞把身上的包拿下来,放到座位上,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朝前探着身子:“端末……这个名字挺有意思。小姐姐看着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 端末在陆无川的示意下已经启动了车子,在前方的路口调转了方向,嘴里答道:“大四,现在正在实习。” “哟,都大四了,学什么专业的?在哪儿实习呀?” 陆无川回头瞪了他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坐好!” “干嘛!随便聊聊都不行?”燕林飞翻了个白眼,随即换了张笑脸,“妹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现在归陆哥领导。”端末随口敷衍。 “啊?!原来是警花小姐姐……” 若不是在开车,端末真想扶额,这一会儿小姐姐,一会儿妹子的,还真够跳跃的。 陆无川咬牙道:“小燕子,我警告你,再不闭嘴,别怪我把你丢下不管。” 端末正在心里暗自吐糟,听到“小燕子”这个称呼,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笑了。 燕林飞刚想开口反驳,感受到一记眼刀飞来,立即捂住了嘴巴,还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终于安静下来,端末总算是得以认真开车。 第三十七章 新线索 () 晚高峰早就过了,一路顺畅,九点刚过就到达了莲北新城。 三人进了电梯,陆无川分别按了十五和十八两个按键。 燕林飞凑到端末身边:“妹子,你住哪屋?” “1503。” “我住1806,以后常来哥哥这儿窜门哈!” 端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燕林飞还想再说什么,收到陆无川警告的眼神,悻悻地闭了嘴。 电梯到了十五楼,端末告别离开,等到门再度关上,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小姑娘在你那儿做什么工作?” “刑警队,当然是刑警了。”陆无川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就她那样的也能做刑警?”电梯停了,燕林飞边走边咂舌,“遇到坏人,她是打得过,还是跑得快呀?” 陆无川倚单手摸着下巴做沉思状:“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个时间试试。” 燕林飞按了密码,说道:“哼哼,我跟她动手,你不心疼?” 陆无川随手开了客厅的灯,上下打量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就嘴硬吧。”燕林飞不屑地撇了撇嘴:“诶!别跟我说你对她没意思啊。” 换了拖鞋,他把自己瘫在沙发上,接着说道:“大老远接我,又送我回家,其实是想跟人家一起上下班吧?” 他出门忘了带钱,打电话给陆无川,只是想让他转点儿钱,自己打车回家,没想到这家伙问清他所在的位置,二话不说就来接人,搞得他在原地愣了半天。 直到看到车里的端末,他才明白过来。不过却是更为惊讶,有一种千年铁树要开花的赶脚。 要不是他现在正处于离家出走阶段,不方便跟其他人联系,他都想立即昭告天下了。 陆无川即没承认,也没否认,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按手机。 “喂!问你话呢!不会又跟你的小女友聊上了吧?”燕林飞把拖鞋甩过去,正打在他的脚踝上。 “别胡说!”陆无川终于有了反应,丢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不然……你知道后果。” “得得得,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燕林飞赶紧求饶。 这家伙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谁要是惹他不痛快,那就别想过消停日子,更何况自己现在有求于他。 端末洗完澡才看到陆无川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 LU:明天早餐还吃馄饨吧,如果没有,三明治、面条、培根煎蛋都行。 这几个选项是上次她上次提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吃定她了,还不容拒绝。 端末想了想回复:除了面条,其他都没有。 过了十多分钟,手机才传出提示音。 LU: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惨了。 LU:那就吃面条,我不挑食。 说得好像他多大度、多好养活似的。连着两个周末都没休息了,她哪有时间去采购食材呀! 小尾巴:老大,面条也要现擀的(可怜)jpg. LU:手擀面比挂面好吃,吾心甚慰(微笑)jpg. 慰你个脑瓜子!端末对着手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在他伤还没好的份儿上,还是回复了个OK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陆无川准时按响了1503的门铃。 “去忙吧,不用管我。”门一开,他进来,先把手里的灰色男款拖鞋放到地上,大大方方换了鞋,然后到餐桌前落座,就象在自己家一样自然。 端末呵呵:“您老人家倒是随和。” 几分钟之后,两碗面上桌,阵阵香味随之扑鼻而来。 面条粗细均匀,淡酱色的面汤上浮着油花,翠绿色的碎葱花和海米点缀其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陆无川把一碗面都吃光,连汤也不剩,之后给出了评价:“口感筋韧,面香浓郁,汤清味鲜,清淡爽口。如果再加一个糖心鸡蛋,那就更完美了。” 有人喜欢自己做的食物,自然是件舍得高兴的事情,可端末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就随着他后面那句话弯了下去。 “鸡蛋有呀,不仅鸡蛋,牛羊肉呀、鱼呀、菜呀……什么都有。” “那为什么不放青菜?”陆无川问。 端末耸了耸肩:“都在超市里,没时间去取啊,老大!” 说着,端起收拾到一起的碗筷去了厨房。 以往那个毒舌男肯定会回上几句,谁知碗都洗完了,他也没出个动静。 擦干了手走出厨房,就见陆无川还坐在餐桌边,双肘支在桌上,头低着,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手机屏幕上,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挡住了脸上的神色。 她连如何怼回去的话都想好了,可这人却突然不按常理出牌,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都憋在肚子里。 见她出来,陆无川收起了手机:“走吧。” …… 舞女失踪案的凶手落网,后续工作却还是很多。局领导指示勤务指挥部负责调集人员,力配合寻尸。 陆无川一到局里就去了勤务指挥部,端末和蒋沐阳埋头整理卷宗。 只有严一帅翘个二郎腿喝茶,理由是他老眼昏花,容易出错,这种严谨的事情要交给年轻人来做,必要的时候,他打下手。 对此,端末一笑了之,蒋沐阳戏谑了几句也去忙了。所以在电话铃声响起时,两人连头都没抬,反正有打杂的。 严一帅抓起电话听筒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之后,神情立即严肃起来,半弯着的腰都坐直了。 挂断电话,他丢下一句“去技术科”,就以极快的速度出了办公室。 剩下屋里两人面面相觑,蒋沐阳摇着头耸了耸肩:“也不知道又抽什么疯。” 端末敲键盘的手指不停,说道:“也许是有什么新线索了吧。” “刘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还能有什么新线索。”蒋沐阳不以为然。 “别忘了,朴顺爱可不在其列。”端末盯着电脑屏幕进行排版,确认无误后,按了打印键。 “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前边的案子刚破,下一个案子马上就有线索,蒋沐阳不相信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儿。 “那可不一定哦。”端末拿起杯子喝水。 第三十八章 伙食费 () 蒋沐阳扬了扬下巴:“敢不敢打赌?” “赌什么?” “簋街新开了家小龙虾,听说不错,怎么样?” “成交。”不就是一顿小龙虾嘛,即便输了,她也请得起。 打印机嘎吱嘎吱地响着,速度极为缓慢。等待期间,严一帅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把那破玩意儿先停喽,这儿有个音频文件,先听听。” 端末赶紧按了暂停键,把他带回来的U盘连到电脑上,输入密码后,语音开始播放,是一段电话录音。 电话接通,男人只说了句“是我”,并没有报出姓名,接下来问孩子们是否都好,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女人回答都挺好的,问男人现在在哪儿。 男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他在外面挺好的,不用惦记。 踌躇了一会儿,女人说让他抽空回来,把手续办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男人说“好”,之后叮嘱她照顾好孩子。 女人一说话,端末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虽然有些失真,她还是听出那是李向秀的声音。 两分多钟的通话时长结束,严一帅问道:“听出来是谁了?” “李向秀,另一个是尚凡平。”尽管没听过尚凡平的声音,从通话内容也能判断得出来。 蒋沐阳看向严一帅,见他点头,打了个响指:“小学妹,下班去吃小龙虾。” “什么小龙虾?”严一帅不明所以。 端末笑着道:“我说你去技术科是朴顺爱的案子有了线索,他不信,跟我打赌,输了。” “输了还这么高兴,你脑子进水了吧?”严一帅满脸嫌弃。 “谁请客不重要,关键是有人陪。” “早说呀,我陪你。” “上次让你请我吃,你还嫌不卫生呢!” “上次是上次,这回可以有。今晚就去,记得你买单哈。” 这下换了蒋沐阳一脸嫌弃的模样:“就知道你个铁公鸡,什么不卫生,就是不想花钱。” 眼看着两人还有继续插科打诨的趋势,端末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停停停,二位,咱们现在不是在说案子吗?” 严一帅把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收好,说道:“通话时间不长,只知道对方是在吉山一带,具体位置没有追踪到。我这就去跟吉山警方联系一下,请他们帮忙查查。还愣着干嘛,赶紧干活,晚上按时下班吃小龙虾去!” 后面的一句是对蒋沐阳说的,同时还伸脚做出要踹人的姿势。 晚上的小龙虾并没有如愿吃成,勤务指挥部工作效率很高,很快就组织好了警力和设备,寻尸的时间就定在第二天。为了不影响案子的进度,当天必须得加班。 晚饭是在食堂解决的,几个人一直忙到八点多才下班。 陆无川说要去找燕林飞,名正言顺地和端末一起回了莲北新城。 回到家里,端末去找换洗的衣服准备洗澡,门铃就响了。 透过猫眼,看到的居然是刚分开不到十分钟的陆无川。 “你的储备粮。”门一开,陆无川径直换了拖鞋,把袋子拎到了厨房里。 鸡蛋、肉、速冻食品、蔬菜、水果、酸奶、罐装咖啡、果汁,甚至还有一提啤酒。 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厨柜的放厨柜,整套动作自然流畅,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看得端末一愣一愣的。 “陆哥,你哪来这么多东西?” 陆无川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低笑道:“当然是超市里买来的,难不成你以为是从大街上捡的?” “你什么时候去超市了?”一整天都在局里,他哪来的时间? 陆无川边放东西边说:“林飞下午去买的。” “你说找他有事儿,就是这个?” “对啊。”陆无川理所当然地说着,从厨柜里拿了杯子,倒了果汁递过来。 端末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一口,说:“一共花了多少钱?你帮我带给他。” “不用了,”陆无川自己开了罐咖啡,倚在流理台上说道,“他现在是我养着呢。” 端末不可思议地指着他问:“你……养他?”难道他们俩是真爱?这个消息简直太劲爆了! “是呀,他离家出走,躲到莲城,所有的卡都被冻结,现在就是个穷光蛋。”陆无川耸了耸肩。 “这样啊。”端末有些泄气,脑海中唯美的画面瞬间破碎。 陆无川突然意识到什么,抬手去敲她的小脑袋:“想什么呢!我很正常!” 端末急忙闪开,嘟囔着:“我又没说你不正常,是你思想太污了。” “行了,早点儿休息,我先回去了。”陆无川把喝过的咖啡罐扔进垃圾桶,抬腿往外走。 端末赶紧跟了出去:“诶!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转,当伙食费好了,明天的早餐你看着做就行。明天要去郊外,多穿点儿。”换好鞋,陆无川又叮嘱一句,“锁好门。” 呃?买这么多东西送过来,原来是为了来她家蹭早餐吃呀?等端末琢磨过味儿来,他已经关门离开。 …… 根据刘越的供词,他将尸体肢解之后,开车拉到三环甚至是四环丢弃、掩埋。 莲城的主要城区都在二环以内,三环已经算是城乡结合处,而所谓的四环尚处在规划当中,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环城公路,好多地方都是荒地。 刘越丢尸的地点比较分散,此时又正是冬天,可想而知,此次寻尸工作的难度有多大。 早上八点半,几辆车先后开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直接奔赴莲城南郊。 大约九点五十左右,到达了刘越所说的一处抛尸点。 这里曾经是一片农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一年夏天,莲城地区连续多日暴雨,为了保住主城区,城郊几处被选为泄洪区,这片农田就在其中一个泄洪区内,因此成为一片荒地。 残雪覆盖之下是一簇簇的荒草和枯枝,太阳半掩在云层之中,天空灰蒙蒙的,让本来就寒冷异常的冬日更添了几分萧瑟。 刘越被带下了警车,面对白皑皑的荒芜,他怔愣了片刻,朝荒地的一个方向指了指:“我记得那边应该有个废弃的枯井。” 第三十九章 寻尸 () 第四十章 突然发飙 () 第四十一章 包饺子 () 第四十二章 擅长用刀 () 第四十三章 生活低能儿 () 第四十四章 守株待兔 () 第四十五章 同时进行抓捕 () 从那以后,端末跟所有人都保持了距离,以至于现在,对于她来说关系再近也只能算是熟人,称不上朋友。 突然的沉默让陆无川感觉到了异样,侧着头看她:“怎么不说话了?” “这不是开车呢嘛,得专心驾驶呀。”端末随口扯了个连她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街道上的霓虹透过车窗映在她的脸上,尽管微扬着唇角以作掩饰,却还是透出些许寂寥之色。 陆无川眸色微沉,他看出小丫头的情绪低落,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眼看着市公安局也快到了,他觉得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干脆选择了闭嘴。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想知道什么,以后找机会再问就是了。 严一帅和蒋沐阳家离局里都不算太远,等端末跟着陆无川进办公室时,他们俩早就到了,一个在打电话,另一个紧盯着电脑看资料。 听到开门声,电脑前的蒋沐阳转头看了一眼,起身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吉山那边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有新进展。” 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严一帅,就听他嗯了几声之后说:“我们这边做好方案,马上通知你们。还得麻烦兄弟们辛苦辛苦,把人盯紧喽。” 接着他又说了两句感谢话,这才挂了电脑,本来不大的小眯缝眼带着亮光说道:“吉山的兄弟还真办事儿,发现那两个人之后就没闲着,从邻居那打听着他们有辆黑色的东风车,挂的当地车牌,这一查,车牌居然是假的。” 尚凡平有辆深红东风风行,还曾经不止一次在朴顺爱家附近出现过。他们两人失踪后,那辆车也不见了。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为了隐藏行踪将车改色,又换了吉山当地的假车牌。 “前风挡下面不是有车架号嘛,看一眼不就知道喽。”蒋沐阳的语气里透着兴奋。 “你以为就你知道呀,”严一帅翻了个白眼,“那辆车前风挡放了个电话号码牌,正好把车架号给挡上了。现在想看,除了用钥匙,就是撬车,你觉得哪条可行?吉山来电话,就是问我们,是直接把那个女人控制了,还是先按兵不动。” “直接控制呗。”蒋沐阳说道,“刚才我把吉山发过来的照片放大仔细看过,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两个人就是尚凡平和朴顺爱。” “他们俩现在没在一起,万一另一个闻风而逃了怎么办?”端末问道。 陆无川把刚脱下来的外套挂到衣架上,示意大家坐下,这才说:“端末的担心不无道理,尚凡平随时都有可能跟朴顺爱联系,如果被他发现异样,人在路上,逃跑的机率较大。” 严一帅立即表示同意:“最好是双管齐下,两边同时进行抓捕。朴顺爱那边还好说,尚凡平可不好掌控啊。” 陆无川点了点头:“来的路上我和端末分析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尚凡平有可能是想从通平转车回莲城。坐火车到吉山,就算是普快也会比他到莲城早至少半天时间,正好可以同时收网。” “我看这个法子可行,反正到时候咱们也得去把朴顺爱带回来,不如现在直接过去。”严一帅拍了拍蒋沐,说道,“跟勤务那边借个女警,跟咱俩跑一趟。” “等等!”蒋沐阳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端末拦住,“还是我去吧,方便些。” 吉山当地没有机场,从莲城过去,坐火车有两种方案,一是直达的绿皮车,要十个小时,二是高铁再转绿皮车,那也要七个小时左右。朴顺爱是个女人,肯定要有女警在场,跟勤务借人,肯定没有自己人方便。 “拉倒吧,”蒋沐阳说道,“吉山现在最低气温都将近零下四十度了,你一个小姑娘,万一冻坏了咋整!” 端末噗嗤一声笑了:“吉山市那么多小姑娘都好好的,怎么我就得冻坏了。放心,我体质好得很,这几年连感冒都没得过。别说是吉山,就算去北极也没问题。”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生病的事儿不能叨咕,叨咕什么来什么,赶紧呸两口,去去晦气!”蒋沐阳煞有其事地说道。 严一帅不屑地嘁了一声:“你小子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跟谁学的。” “你还别说,这话还真是从我奶奶那听来的。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蒋沐阳显然不想放过端末,朝她扬了扬下巴,“小学妹,赶紧的!” 尽管端末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对于他的关心还是觉得很温暖,扭头朝地面呸了两下。 “行了,说正事儿。”陆无川手指敲了敲桌面,“吉山,我和端末去,尚凡平就交给大帅和沐阳。” “我也不用去了?”严一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最近都是他与吉山警方进行沟通,本以为势必会有一趟吉山之行的。 陆无川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嗯了一声,拿出身份证丢给端末,让她订票,他和另外两人开始研究如何进行抓捕。 端末在订票软件上查询了一番,最快的线路是明早五点四十分由莲城开往林春市的高铁,再从林春到吉山,加上中途转乘的时间,程一共七个小时二十三分钟。征求陆无川的同意后,下单订了票。 两个多小时之后,抓捕方案终于制定完毕,其中包括了他们能想到的一切细节。 陆无川把方案发给主管刑侦的谢副局长,很快谢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大家要随机应变,注意安。 尚凡平和朴顺爱虽然牵扯命案,但和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毕竟不同,这次抓捕行动的危险系数并不算高。陆无川和严一帅都有一定的刑侦经验,有他们带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接下来,要联系其他城市的警方,请他们予以协助。局里这边也要安排人手,做好准备工作。 一番忙碌之后,严一帅抻了个懒腰,无意间瞟到墙上的挂钟,低呼一声:“靠,都这么晚了。无川,你跟小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赶火车呢。” 第四十六章 速度与激情 () 陆无川看了看腕表,十一点四十五分。以前办案熬通宵也是经常的事儿,这个时间对他还说根本就不算晚。但考虑到端末……他还是点了点头:“那剩下的你们抓紧时间落实,辛苦了。” 端末想说自己不累,手头上还有点儿资料没有打完,听陆无川这么说,把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点儿小动作落到严一帅的眼里,他贼兮兮地笑了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你要是真过意不去,等结了案给我们放几天假。” “行,到时候我跟谢局申请一下。”陆无川爽快地答道。 临出门的时候,蒋沐阳不无担心地叫住端末:“小学妹,你记得穿最厚的衣服,千万别冻坏了。” 看得出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端末点头应下,让他放心。 从办公楼里出来到了停车场,陆无川没让端末开车,而是直接坐上了驾驶位:“先陪我回家换衣服,然后去莲北新城,今晚我住林飞那,明早让他送我们。” 陆无川的家离市公安局不远,大概十多分钟就到了。 等到了地方,看见园区大门前那璀璨的四个大字,端末才知道,陆无川居然住在——莲香雅苑。 在莲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莲香雅苑。这里是城市中心屈指可数的高档园区,以环境优美,配套设施完善,方位管家式物业服务而著称。当然,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这样的园区,房价更是超一流。 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端末想在车里等着,毕竟这么晚去人家里,不太妥当。 陆无川却说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安,并做出她不上去,他就在这里不走了的架势。无奈,端末只好跟他一起下了车。 电梯一路上行,停在了二十五楼。陆无川按了指纹锁开门,随手开了灯,端末差点惊掉了下巴。 目光所及面积已是不小,更何况那墙边还有个楼梯,这上下两层加在一起,恐怕二百平米也不止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陆无川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红色的毛绒拖鞋放到她脚边。 端末边换鞋边问:“陆哥,你一个人住?” “对呀,你不是知道我家不在莲城嘛。”陆无川也换了鞋,指了指客厅里的沙发,“进去坐。” 端末还处在实习阶段,并不知道正式的警务人员工资待遇怎么样,也从来没打听过。但无论如何,肯定也买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呀!更何况是这种地段。这个人,不会是**了吧?当然,这些只是她的心理活动,她可不敢直接把话问出来。 陆无川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儿拿了瓶矿泉水出来:“我家除了啤酒,现成的就只有这个和牛奶,牛奶要现热,凑合喝它吧。下次有时间,煮咖啡或者泡茶给你喝。” “谢谢。”端末接过来,坐到沙发上,“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那行,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好。” 陆无川上了楼,端末把矿泉水放到了茶几上,抬头环顾四周。 客厅的装修风格有些特别,实木真皮沙发,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毯,清一色的深木色复古家俱,还有高扬着铜喇叭的留声机。 怎么说呢,如果此刻一位身穿高叉旗袍,烫着波浪头的民国时期美女站在这里,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陆无川会喜欢这种调调,着实让人意外。 端末倒是挺适应这样的风格,有点象东山镇的老宅,哪怕只是一个小摆设,都充满了时代感。 只不过,这个客厅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装饰物很少,到处都纤尘不染,干净是干净,就是显得过于空旷,缺少了点人气。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陆无川从楼上下来,换了件浅驼色高领毛衣,深蓝色牛仔裤,提个小号运动背包和一件黑色羽绒服。 “走吧。”他背上背包,羽绒服没穿,挽在胳膊上。 “外面冷,你还是把衣服穿好再出去吧。”端末边换鞋边说道。 “你当谁都象你似的,把自己裹成熊一样。”陆无川嘴上说着,却还是把羽绒服穿上,只是敞着怀,没系拉链。 好心好意的,却换来他的揶揄,端末懒得理他,直接丢了个白眼。 夜色已浓,路上连车都很少,更别说行人,几条街也遇不到一个。陆无川把车开得飞快,端末说了几次他也不听,平常就算不堵车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二十分钟就到了。 刚刚体验了速度与激情的端末下了车,长长吁了一口气:“你这是严重超速,都可以吊销驾照啦!” “没事儿,真到那个时候,我就说车是你开的。”陆无川毫不在意地说道。 端末冷哼一声:“你当交管处都是傻的,不会看监控呀!” “这倒是个问题。”陆无川若有所思,“诶,你说我找找交管处的同学,会不会帮我把监控给销了?最近一直是你开我的车,这事儿好多人都可以作证,任你怎么狡辩也没用。” 端末气得直咬牙:“陆无川,你不觉得自己太无耻了吗?”还找人把监控销了,有那本事,干嘛不直接把超速记录销了。 “别咬了,再咬,牙掉光了,可真就变成无齿了。” 见端末瞪着自己,陆无川食指比在唇间,故作神秘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刚才走过的这些路,目前还没有测速设备。” “没有怎么啦?没有就能随便开?你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好,下次注意。”陆无川话锋一转,“回家赶紧睡觉,明天把最厚的衣服穿上,吉山是真的很冷。” 被他这么一叮嘱,端末的怒火顿时消退不少,应声道:“哦,知道了。” “明早四点五十出发,用不用我早上打电话叫醒你?” “不用,我定闹钟。” “别做早餐了,多睡会儿。到火车站,我请你。” 端末奇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了?这还是那个毒舌男吗? 想要问他是不是脑壳坏掉了,电梯已经停在了十五楼,陆无川按着开门键,说道:“还不下去,难道今晚想睡在电梯里吗?” 呃……这才是陆无川嘛。 第四十七章 拍照留念 () 端末丢下“再见”二字,下了电梯,边走边想,不被他损两句,就会觉得不正常,啥时候变成受虐体质了?看来,坏掉脑壳的好象是自己哦。 第二天早上,天还完黑着,一行三人已经上了黑色越野车。 燕林飞搓了搓脸,四点刚过就让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这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打人的冲动。待看清对方是谁,这个念头立即打消了。 确定自己是完清醒的,燕林飞这才启动车子,开出了莲北新城。 街路之上,除了早起作业的清扫车,和偶尔经过的出租车,及少能看到别的车辆和行人。 燕林飞吹了声口哨:“难得莲城有这么清静的时候!”脚下加大了力道,车子瞬间提速。 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端末赶紧说道:“时间来得及,你慢点儿开。” “这还快呀,你是不知道,当年……” “闭嘴,好好开车。” “当年”二字一出口,陆无川就已经猜到燕林飞要说什么,连忙把他后面的话给喝斥了回去。当年跟人飙车那件事儿在几个朋友眼里是光荣壮举,但如果让后面的小丫头知道,不一定会怎么想呢,还是不提为妙。 燕林飞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生怕再说错什么,被人训斥。 端末狐疑地看了看前面两个男人,不过,她不认为自己跟他们熟到可以深入打探的地步,于是按下好奇心,装做什么都没听到,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安静中度过的,等到了莲北火车站,燕林飞把车停在送站口,二人一下车,他片刻都没有停留,直接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刷票、过安检,进候车室,距离开车还有十多分钟。陆无川让端末找个座位坐下,他自己去买早餐,等他回来,也差不多该检票了。 莲城是始发站,又是这么早的车次,所以旅客并不多,车厢里只稀稀落落坐了不到一半的旅客。 陆无川把二人的包放到行李架上,打开桌板,从纸袋里拿出早餐摆上。他给端末买了培根饭团、牛肉粥,外加一个煎蛋。 “我可吃不了这么多。”端末看了看他那边小桌板上的一杯咖啡和一个蛋挞,“这碗粥就够了,别的你吃吧。” “把鸡蛋吃了,饭团能吃多少吃多少。”陆无川说道,“不多吃点儿,怎么增加热量。” “那你怎么吃那么少?”端末歪了头问。 陆无川斜睨着她:“我身体素质好啊,哪象你这么弱。” 端末嘁了一声,埋头喝粥。这人只要一逮着机会,就会挖苦她几句,简直让人无语。 起得早,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多半碗粥,一个煎蛋已经是极限,最终被陆无川连威胁带恐吓又吃了三分之一的饭团。他说如果不吃,等回去后就让她天天加班。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就是句玩笑话,但这个毒舌男……哼哼,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儿。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更何况昨晚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端末的眼睛象黏了胶水一样,吃过的粥碗和包装纸丢在小桌板上,她也懒得去管,直接往后一靠就睡了过去。 陆无川一样样收拾了放进垃圾袋,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越过她,把窗帘拉上,挡住了车窗外透过雾气微露出的晨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末感觉有人在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近在眼前,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后脑勺抵在窗框上,虽然不疼,却是吓了一跳。 惶恐如小兔子的模样让陆无川不由失笑:“睡个觉也能撞到脑袋,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你们家都傻。端末暗自腹诽,揉着后脑勺问:“到哪儿了?” “还有七分钟到林春。”陆无川站起来,舒展着胳膊答道。肩膀上的伤虽然好了很多,但被一颗小脑袋压几个小时,还是有些吃不消。 端末并不知道这些,她一边把马尾拆开重新梳理,一边抬头张望。 车厢里的人比他们刚上车时多了很多,有些起身去行李架上拿行李,更有的已经站到车厢口等待火车靠站。 火车门一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随着人群下了车,端末把围巾往上提了提,说:“陆哥,咱们逛逛呗。” “这么点儿时间,哪也去不了。”陆无川看了看表。距离下趟火车发车只有四十分钟,别说逛,出站走不了多远就得折回来。 “就到站前,好歹来了回林春,怎么说也得拍张照片不是。”端末眨着眼睛说道。 “这是出任务,又不是游山玩水,有什么好拍的。”陆无川睇着她。 端末很认真地说道:“正因为是出任务才要留念呀,等将来老了,我也可以拿着相册给我外孙讲,你外婆可不是普通老太太,那也曾经走南闯北,历经无数的人。” “你才多大,就想着做外婆了。”陆无川被她这无厘头的想法逗乐了。 “人生在世,总有老的那一天嘛。”端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走嘛,到站前逛一圈就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无川自然不会再拒绝,边走边说:“拍照可以,不能发出去。” “知道,知道,我就是自己留个纪念。”端末连连点头,“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都往网上发的习惯。” 这倒也是,陆无川翻过她的朋友圈,允许查看的范围是半年,而这半年里只有一张警帽的照片,配文“从今天起,认真工作!”时间是八月末,应该是开始实习的时候,给自己加油打气。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象有的人,吃个饭、逛个街,甚至路边看见只蚂蚁都要发条朋友圈感叹一番。这一点他们倒是差不多,他朋友圈的内容也是少得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任何一个城市,无论大小,火车站都是最热闹的地方。 林春做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早在清光绪年间就已经开始通火车,虽然历经无数次的改建扩建,站前依然能寻找到旧时代建筑的影子。 第四十八章 又被误会了 () 帮端末在站房、售票处等几个有代表性的建筑前拍了几张,陆无川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选了个他满意的位置招了招手:“过来。” “诶?陆哥,我以为你不喜欢拍照呢。”端末想去接他的手机,却被他一把拉过去。 “合个影,以后你可以对外孙讲,第一次去外地出任务,就是跟这个人。” 端末赶紧露出一个自认为合体的笑容,等他连拍了几张收回手机,才说:“我参与的第一个案子也是跟陆哥一起呀。” 陆无川不知道在想什么,微怔了两秒,选了一张照片发给她:“给你发过去了,保存好。”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重新进站,找了个地方坐下后,端末开始挨张看刚拍的照片,嘴里叨咕着:“陆哥,你这拍照技术还得练啊。” “角度、构图都很好,几近完美。”陆无川说着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喏,这张,显得这么胖。”端末手指划动屏幕,“还有这张,拍黑了。这张整体还可以,就是……” “拿来我看看。”陆无川把手机抢过去,过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很好呀,不会是你的认知出现误区了吧?”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又矮又胖又黑?”端末怒目而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陆无川耸了耸肩,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 端末抢回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反唇相击:“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都说比直男癌更可怕的是直男拍照。大叔,你守着个摄影师朋友,就不能跟人家好好学学?小心以后女朋友被你给拍跑了。” 陆无川非但没生气,反而浅笑着问道:“如果因为拍个照片就分手,小丫头,你认为这是真正的爱情吗?” “这不是照片的问题,而是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怎么了?一直都是你在自我批评,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你……”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挖好坑等着她跳进去。 陆无川突然轻叹了一声:“你要是真觉得不满意,咱们回头重新拍。” 拍你个大头鬼,离检票还有十多分钟,根本来不及。回来再经过林春,就算是有时间,带着个嫌疑人,哪还有那个闲情逸致。 端末别过脸去,决定不再理他。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她另一边满嘴浓重东北口音的大妈开口说道:“闺女你可真有意思,多大点儿事儿呀,还值得斗气?” “没有。” “啥没有呀,我都听见了。你对象脾气多好,我要是这么说俺们家那口子,他早就急眼了。” “大妈,我们不是……” 端末刚要解释,又被大妈打断:“不是啥呀,听大妈一句劝,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生气,影响感情。” “大妈说的是,我们以后注意。”陆无川突然把话接了过去,扯了扯端末的胳膊,“走吧,检票了。”又回头跟大妈说了声再见。 大妈摆了摆手:“赶紧去吧,好好地啊。” 端末讪讪地笑了笑,跟着陆无川走了。等过了检票口,她黑着脸说:“你怎么不跟她说清楚?” 上次陪他去医院被医生误认为是两口子,这回又是。 “怎么说?说咱俩不是情侣,是出来办案的警察?”陆无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再说了,等解释清楚,火车都开了。” 端末嘴角抽了抽,有那么复杂嘛,就说他俩不是一对不就成了。 老式绿皮车的条件自然比不上动车,车厢里没有空调,只有锅炉烧的暖气,效果自然会差一些。而且这种车几乎是站就停,还没等热乎气上来,车停了,一股冷气就会随着上下的人群钻入车里。 这种能在小站停靠的车每天的车次很少,乘车的很多都是短途,买不着座位也一样上车,几站过去,车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座位坐满了,有人站在过道上,更有的随便找个地方就席地而坐。 端末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这才知道,原来除了春运期间,火车也会这么拥挤。 她坐在三人位的中间,里面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头发染成酒红色,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睛一直往陆无川身上瞟,在几次搭讪无果后,干脆带上耳机闭眼睛睡觉。 对面中间坐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从上车就睡着,过了两站可能是被吵到了,在他妈妈怀里不停地哭闹着。 孩子爸爸没有座位,就站在旁边过道。这时候说了句什么,应该是鲜语,虽然听不懂,但从他不耐烦的神情和语气上,也能猜出他是在喝斥孩子妈妈。 果然孩子妈妈瘪着嘴,小声解释,抱着孩子的手臂不停地晃动,另一只手一下下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试图让小男孩安静下来。 可她这么做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孩子哭得更凶了,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身子使劲扭动,就好像要从妈妈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似的。 女人无奈,只好顺着孩子的力道把他抱着坐在腿上,两条腿有节奏地上下轻颠,嘴里叽里咕噜的,有点象在唱歌。 小男孩这一转过来,端末才发现,这孩子的上嘴唇人中旁边有一个大大的豁口,直达鼻根,原来这是一个患有唇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兔唇的孩子,难怪刚才他的哭声里总是夹着类似嘶嘶噗噗的声音。 不知道是这种姿势,还是妈妈低唱的儿歌起到了作用,孩子总算是不哭了。可他的两条小短腿却不老实,有一下没一下乱蹬着。 被踢到的端末把腿往后收了收,紧贴在坐椅上,身体也坐得更直了。 女人看了她一眼,既不道歉,也没有管管孩子的意思,而是跟男人说了句话,男人黑着脸从座椅下的半旧旅行包里拎出个塑料袋,掰了半个面包给她。 面包被撕成小条喂进孩子嘴里,小男孩因为唇裂,吃东西不方便,这让他显得更加烦躁,两条腿蹬得也更厉害。 端末的膝盖再次受到荼毒,她用手拍拍膝盖上的小脚印,把腿往旁边挪了挪 第四十九章 当过实习医生 () 女人象是无知无觉,眼睛卡巴了几下,依旧我行我素。 陆无川的脸色很不好,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把两人的包拿下来,说道:“走,咱们去餐车。” “去餐车干嘛?”端末不解地问。 “当然是吃饭了。”陆无川说道,“直接在车上解决,省时间。” 到了吉山他们要赶紧联系当地的警方,很可能没时间吃饭,在车上吃完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不过端末还是有些迟疑:“走了座位就没了。” 他们一走,马上就有人会坐下。虽说是对号入座,回头人家不给让,也没办法。刚才车厢里就有因为上趟厕所座位被占吵架的,还是乘务员好说歹说才给劝开。 再说她早上吃得太饱,现在根本不饿。中午火车上会供应盒饭,到时候饿了,直接买两份就行。 陆无川把两个包都背到身上,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听我的,赶紧走。” 端末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拉着走了。 还没到十一点,餐车里除了忙着准备盒饭的乘务员,还没有用餐的旅客。 陆无川和端末刚在靠近车厢口的座位坐下,一个正在往小推车上放东西的男乘务员便嚷嚷道:“诶,这是餐车,找座儿去别的车厢。” “我们吃饭。”陆无川把包放到了身旁的座位上,说道。 男乘务员继续忙活着,说道:“十一点半开始供应套餐,还没到时间,先去外面等着。” “不要套餐,单点。” 听陆无川这么说,男乘务员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拿了张塑封的菜单过来:“这个点儿大师傅忙,慢啊。” 陆无川说了声没关系,也没问端末的意见,直接点了木耳炒肉丝、鱼香茄条、素烩汤和两碗米饭。 “一共是一百零八。”男乘务员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是要先付钱。 端末刚要开口,陆无川示意她不要说话,掏出钱包付了钱。 等男乘务员走了,端末忍不住吐槽:“这都什么呀,就一百多块。”两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一百零八,这都堪比五星级饭店了。 “总比坐在那儿挨踢强。”车上人多忍忍也就罢了,碰上那种人,还没法跟她计较,陆无川想想心里就有气。 “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办法。”端末倒是没太往心里去,压低声音说,“你看没看过那张刑警押解犯人蹲火车过道的照片?就是网上走红的那个。” 陆无川点了点头:“看过,中途要转几趟车,时间紧迫,就只能将就了。”那个报道他看过,照片一出,网友纷纷评论说刑警工作辛苦,向他们致敬。 其实,对于从事这一职业的人来说,却是很普通的事情。就象当事刑警所说,这就是一次很平常的抓捕和押解过程。 提起刑警,人们的脑海里总会出现高大威猛、勇擒歹徒的光辉形象。 但鲜花、掌声、荣誉,这些都只是表面。寂静寒冷的黑夜,蹲守一宿却毫无所获。三伏天里,忍受着蚊虫叮咬,连续几天都没机会洗澡。前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也许就会面对一场生死搏斗。辛苦、危险,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说呢,比起他们,咱们算是幸运的,好歹有个座儿不是。”端末耸了耸肩,“再说那个小孩儿,也挺可怜的。估计他爸妈是带他去林春看病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陆无川说道:“唇裂的最佳手术时机是三至六个月,那孩子看起来得有两三岁了。而且从表面看,他的唇裂已经达到三度,手术很有难度,治愈的可能性不大。” “唉……难怪他爸妈一脸愁云。”端末叹了口气,“怎么就能得了这种病呢,够倒霉的。” “唇裂是口腔颌面部的先天性畸形,主要有两大原因,一是遗传因素,二是环境因素。有时候这两种因素又会相互影响产生作用。遗传就不用说,环境因素有很多种,比如疾病、母亲在孕期接触到一些有害物质,病毒感染,精神压力,营养缺乏等等。” 听了陆无川的解释,端末不禁咂舌:“这样说来,不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中招了?” “所以说产前检查很重要,及早预防和发现问题,可以有效避免不幸的发生。” “知道得不少呀!”端末挑了挑眉。 “我在医院做过一年实习医生,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么?”陆无川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实习医生?” 法医到刑警,这跨度已经够大了,现在又弄出个实习医生,这是什么情况? “嘘!小点儿声。”陆无川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说,“我本科是学临床医学的,临毕业前整整一年都在医院实习。” 难怪他以前说过自己是医生,当时端末还在心里暗笑法医算哪门子医生,原来还真当过呀!她感觉自己对他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临床医学、法医学、刑事侦察学,面前这位已经不能用学霸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个学魔呀! 就在端末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情的时候,他们点的饭菜被陆续端了上来。 “别愣着了,吃吧。”陆无川率先开动起来。 端末平复了一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问道:“你是不是那种,不用怎么学,成绩就很好的人呀?” “想什么呢,哪有那种人。想要成绩好,就得付出努力。”陆无川说道,“那些不到二十岁就能拿到硕士、博士学位的人,一般只存在于影视剧或是小说里。现实生活中,那就是天才,世界也没多少个。” “那你呢?也跳过级吧?”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在加上在法医处和刑警队工作的时间。按照正常来算,至少也得三十岁,可看他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的确是二十八。 “和你一样,我五岁就上学了。五年级时参加初中部的考试,通过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五岁上学?”端末疑惑地问。 “你调过来时,我看过档案。”陆无川说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第五十章 二道沟 () 以前也有人问过类似的问题,陆无川都是敷衍了事,他认为过去的事情再提起来,没有任何的意义。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小丫头的提问,他非但不烦,还愿意讲给她听。他自己都觉得,这……似乎有些不象他了。 随着午餐时间的到来,餐车里的旅客渐渐多了起来,乘务员也陆续推着小车出去开始工作。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端末索性认真吃起饭来。 火车上的饭菜虽然贵了点儿,但味道还算可以。奈何她早上吃得多,这一上午不是睡觉就是坐着,活动量太少,只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去了。 陆无川见她放下了筷子,说道:“别剩饭。” “吃饱了。”也不知道这个人今天怎么了,总逼她吃东西。端末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喂胖,然后卖个好价钱。 “晚饭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赶紧趁现在多吃点儿。”到了吉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能按时吃饭的可能性很大。 端末哭笑不得:“陆哥,你当我是骆驼呀?人家有驼峰,多余的可以储存起来,我没有那设备啊!” 陆无川被她这话逗乐了,也不再管她,自顾自吃饭。 绿皮火车的最大特点就是容易晚点,他们这趟车还算幸运,只晚了不到半个小时,到达吉山是下午两点四十。 吉山是真的很冷,虽然日头高悬,正值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却还是寒风凛凛,喘口气都能冒出一道道白雾。 陆无川临下火车前联系了吉山负责布控的刑警,两人一出站就直接坐出租车赶往吉山下属一个叫二道沟的县城。不过,他倒是没忘在站前给端末拍了两张照片。 出租车开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达二道沟,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黑棉袄,头上戴了顶棉帽子,两只手抄在袖筒里。如果不说,任谁也看不出他是警察,还是个刑警,那形象就是个进城卖山货的农民。 “我姓金,你们叫我老金就行。”他说话带着特殊的口音,联想到他的姓氏和长相,不难猜出他是个朝族人。 老金把他们带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五菱面包车,车上烟味很重,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烟雾。 驾驶位上坐着个女人,差不多三十出头的模样。老金介绍说她是二道沟分局的,叫崔英花,是分局唯一一位女刑警。 双方打过招呼,老金开始说,二道沟北侧环山,南侧与林场接壤,离得不远,还有个水库。朴顺爱和尚凡平租住的地方在前面的那片住宅区里。 说是住宅区,其实不过十来幢楼,开放式,是十几年前,县城改造盖给动迁户的。 “看见没,就临街那幢楼,三楼,带花架的那个,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南北户型。我们另外还有一组人在那头。” 老金指了指楼角的方向,又接着说道:“昨天尚凡平走后,那女人一直在家,晚上房间的灯亮到十一点多才关。凌晨三点二十亮了几分钟,估计是起夜。今天上午她去了趟街里,买了几球毛线,当时她还拿着自己带去的一团对比颜色,想是织毛衣线不够了去配线。之后又在市场买了袋醋和辣椒酱,十二点不到回了家,再没出来。” 陆无川听完点了点头:“我们那边也都安排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可以收网。今晚还得辛苦辛苦,把人盯住了。” 老金拍了他胳膊一下,嗔道:“说辛苦就见外了,我跟你说兄弟,十年前我去过你们莲城。当时是追个走私团伙的头目,还是你们的人帮着逮着的。” 他这一把手伸出来,端末看到他左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上有一块疤,便问道:“您这是执行任务时受的伤?” 老金微怔了怔,另一只手抚上伤疤:“也是抓走私,那伙人有枪,被流弹崩着了。”说着,他又把手抄回袖筒里。 这时候一直坐在前面没作声的崔英花突然悠悠说道:“咱们这儿离边境近,走私的多。这些年打击力度不断加大,还好些。以前,那些人可猖獗了。大到汽车、黄金玉石、象牙,小到烟酒糖茶、生活用品,就没有他们不倒腾的。遇到小来小去的还好,大团伙那真是荷枪实弹。” 她的语速不快,却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老金轻咳了一声:“都怪我,不该提这些。英花,你别往心里去。” 他说着,掏出包烟:“兄弟,来一根。” 陆无川摆了摆手:“谢谢,我不会吸烟。” 端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吸就不吸,这怎么又说不会了?之前为了拿到刘超的dna样本,还跟着一起吞云吐雾呢,看样子不象不会呀。 “干咱们这行的,没几个不抽烟,难得啊。”老金先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递给崔英花一支。 崔英花没接,说道:“别把丫头呛着了。” 老金嘿嘿一笑,把烟又塞了回去:“不好意思啊,我们都习惯了,隔会儿就想抽一根。” 端末连忙说:“你们随意,我无所谓的。”心想,难怪车上烟味这么重,原来这二位都是老烟枪。 崔英花微侧了头,说道:“老金,他们俩一路往这边赶,估计还没吃饭,街里饭店多,你带他们去,我在这盯着。” “我们在车上吃过了。”陆无川说道。 崔英花从车内后视镜瞟了他一眼:“那就先去休息,你们地面不熟,到时候再过来就行。” 听这话茬明显是在赶人,端末有些不服气:“还没看着人呢,等她出来先确认一下再说。” “我对照过照片,错不了。除非,你们发过来的照片不是她。”崔英花眉头蹙着,又嘀咕了一句,“不过是个女人,用不着都在这儿耗着。再说了,人多目标大。” 这话貌似有道理,但听着却让人别扭。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老金赶紧出来打圆场:“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肯定累了。先歇歇,回头需要你们的时候再过来。” 留下来也是尴尬,两人只好跟老金一起下了车。 第五十一章 开房 () 拐了个弯,陆无川说:“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在附近转转。” 老金点了支烟,猛吸了两口,说:“大冷天的,就别在外面转悠了。” “我看她情绪不太稳定,还是别让她一个人。”陆无川说道。 “你们不知道,说起蹲守,没几个人能比得过英花,她盯人就从来没丢过。交给她,尽管放心。”老金在路边站定,“她就是那个脾气,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你们二位别见怪。” 陆无川淡然地说道:“她针对的是走私团伙。” 听了陆无川这话,又联想起刚才崔英花的一系列表现,端末试探着问:“难道真有私仇?” “你们还真说对了。”老金叹了口气,“其实英花也不容易。她男人是二道沟的刑警队长,前几年追走私犯的时候中了枪,子弹打进心脏,人当时就不行了,扔下她和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妈。老太太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第二年也没了。打那以后,她就变成这样了。不过你们放心,不管咋样,她都不会影响工作。” “知道了。”陆无川说道,“你回去吧,不用为我们分心。” “那行吧。”老金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捻了几下,“从这儿往前一直走就是街里,二道沟最热闹的地方。有招待所,也有酒店。” 陆无川点了点头:“好,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看着老金匆忙而去的背影从街角处消失,端末似是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么着急。” “好不容易找到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能不着急嘛。”陆无川把手机拿出来,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头也不抬地说道。 “诶?你这是几个意思?”端末很是疑惑,什么叫单独相处的机会? 陆无川没有回答,而是说:“林海逸景,名字倒是挺雅致,就这儿了。” 端末更糊涂了:“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跟我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陆无川收起手机,朝刚才老金所指的街里方向走。 “不问清楚,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端末咕哝着。 陆无川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提议很好,可以考虑。就是不知道值不值钱,要是卖不上好价钱,还不如自己留着呢。” “留你妹呀留!”端末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排行最小,没有弟弟妹妹,你知道的。”陆无川认真地说道。 端末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陆老末嘛。”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无川的脸顿时就黑了:“嘴张那么大,也不怕灌风,回头肚子疼可别哭鼻子。” 两人正说闹着往前走,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路上的车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已经快到街里了。 街里这个称呼是当地人的叫法,指的是县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两条十字交叉的大街,沿街的门市是各种店面,发廊、饭店、居家百货、服装专卖、家用电器、农具饲料、土特产品、美容院、修脚店,可谓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街口有个三层的综合市场,马路对面那幢楼上“林海逸景大酒店”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过了第一层门进入玄关,端末不明所以地问:“咱们到这儿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开房了。”陆无川丢给她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什么?开房?!端末顿时感觉一股火直蹿头顶,简直要把天灵盖给炸开了。 眼看着小丫头转身就跑,陆无川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干什么去?” “不用你管!”端末小臂微抬向外一划挣脱开来。 还没等迈开步子,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按住。缩肩、抬臂、反手压向身后之人的手臂,同时屈膝踢抬腿踢向对方,趁对方躲闪之际,逃之夭夭。 然而想法很好,现实却是陆无川比她更快一步,在她的膝盖还没抬起来的时候,手向下滑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把她的手背在了身后。动作不大,却很有效地将人制住。 “发什么疯,谁惹着你了?”陆无川稍一用力,把人抵在了门边的角落。 挣了两下没挣开,端末气急败坏地低吼:“你才疯了呢,你们家都疯了。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陆无川挑了挑眉。 端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报警?他们俩本来就是警察,真要是闹到当地派出所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呼救?招来围观群众,她还真丢不起那个脸。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小脖一梗,眼睛一瞪:“你放不放手?” 陆无川尽量放缓了语气:“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告诉你陆无川,收起你那满脑子乌七八糟的想法,别以为谁都是软柿子,想欺负我,门都没有!” 她这一番话让陆无川更疑惑了:“说什么呢?谁想欺负你了?” “你不想欺负我,带我来这儿干嘛?”端末怒道,“还开房,开你个脑瓜子!” 陆无川象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看了至少五秒钟,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继而转黑:“真不知道是谁满脑子乌七八糟的想法,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一手制着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自己看。” 端末狐疑地看向屏幕,界面上显示“林海逸景大酒店标准间2间预订成功,房间预留至十八时,请您尽快到店办理入住手续”,时间就是他们跟老金分开的那个时候。 2间,提前预订,貌似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弱弱地咕哝:“这是什么意思?” “不认识字啊!”陆无川咬牙说道,“那边暂时用不着咱们,我就订了两间房,想着先休息休息,晚上再过去。” 端末自知理亏,讪讪一笑:“放开我呗,陆哥。” “还跑不跑了?” “你要是早说,我能跑嘛!” “谁知道你脑回路这么不正常。”陆无川松了手,身子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端末活动了一下手腕,话说这家伙反应还真是快,自己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他给制住了。 第五十二章 男女平等 () 端末揉着腕上的红印,故意装做很疼的样子,咧着嘴说道:“疼死了,你力气真大。” 殊不知陆无川怕伤了她,根本就没用力。否则就不是只留下一圈红印那么简单,就她那小细胳膊,扭断都是分分钟的事儿。那点印迹也是因为她皮肤比较嫩,过一会儿也就能退了。 知道她是在虚张声势,陆无川冷哼一声:“知道疼下次就长点记性。” 林海景逸大酒店虽然名字气派,其实规模并不大,所谓的大堂也不过几十平米。一侧摆了组沙发茶几,另一侧是两米长的观赏鱼缸和一套休闲桌椅,前台与大门相对,距离不足十米。 大堂里并没有别的客人,就一个保安倚在前台旁侧与里面的两名前台小姐闲聊。 看到有客人来,三人止住了话头,却不想那两位客人并没有进来,而是拉扯了几下,然后就站那不动了。 其中一个前台小姐问保安是不是应该出去问问怎么回事。 保安不在意地挥了挥:“人俩闹脾气,我去凑什么热闹。你看,那男的服软了,哄人家呢。” 里侧这道门两边各摆了盆一人来高的绿植,从前台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男的把女的半圈在怀里,低头说着什么,而女的被绿植挡住了大半,看不清相貌和表情。 另一个前台小姐对保安的说法表示赞同,还说那女的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她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才舍不得跟他耍脾气。 以至于进入大堂后,那三个人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儿怪异,尤其是负责接待的前台小姐,在办理入住手续时,还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需要两间房。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把手续给办好。 酒店一共四层,他们的房间在三楼,乘电梯的时候陆无川说:“这家是二道沟最好的,但在这种小县城,别期望条件太好。”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来度假。”端末说道,她来之前就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如今有地方住,就算再差也不会挑剔,况且她压根也不是挑剔的人。 不过,到了房门口她还是有些忧心地问:“人家在外面忙活,咱们歇着,是不是不太好呀?” 协查的人在冰天雪地里蹲守,他们这两个主角却躲在屋里睡大觉,她总觉得过意不去。 隔壁房门口的陆无川抬腕看了看手表:“半个小时后,我去找你。” 没想到他会丢下这么一句就进屋不再理会自己,端末独自在走廊里愣了几秒,悻悻地用房卡刷开了自己的房门。 林海逸景的房间不大,设施倒还算是齐,被褥看起来也挺干净。最大的特点就是床、柜子、桌椅这些家具部都是原色松木,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木香。暖气烧得挺旺,一开门就有种热气扑面的感觉。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天气越冷,室内外温差越大。尤其是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外面是将近零下三十度,屋里却是零上二十几度,这还是白天,到了夜里降温后,屋里屋外甚至能相差五六十度,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端末进屋就是把厚衣物都脱掉,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 这次来做足了御寒的准备,羽绒服里多穿了件马甲,秋衣秋裤是三层保暖的,再加上棉绒卫衣和运动裤,还有高筒雪地靴。以为到了吉山就是蹲守,等莲城那边严一帅传来消息就收网回程,能想的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想过还会住宿,背包里除了洗漱用品、一套换洗的内衣和袜子,再没带别的衣物,洗过澡只能重新穿上保暖衣裤和卫衣运动裤。 陆无川过来的时候,端末穿戴整齐,顶着个丸子头开了门。 他看起来也是刚洗过澡,头发带着潮气,刘海垂在额头上。高领羊毛衫、牛仔裤、切尔西短靴,那件黑色羽绒服搭在臂弯上,比起平时样子随性了很多。 “你先坐,我沏点儿茶。”洗完澡端末用房间里的电水壶烧了水,这个时候刚好开了,水壶发出了嘀嘀的提示音。 陆无川在窗边小圆几旁坐下,看见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小包茶叶,不由得问:“你出门还带这个?” “万一晚上不能睡觉,喝点浓茶既能取暖又能提神。”端末把杯子烫了一遍,沏了两杯茶,坐到了圆几的另一边,“谁能想到这趟出来竟然会是这样。” 清雅的茶香飘散出来,陆无川轻嗅了一下,说道:“华安铁观音,虽略逊于安溪,却也是铁观音中的上品。” “你倒是说说,老金为什么着急回去呀?”端末可没心思跟他论茶,问出了之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也不知道你长眼睛干嘛用的。”陆无川满脸的嫌弃,“他对崔英花的那点儿意思就差直接写脸上了,你没看出来?” 端末眨了半天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说,老金喜欢崔英花?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 “老金怎么说也得有四十了吧,可崔英花也就三十出头,这两人差得……” “十来岁而已,算得了什么。”陆无川直接打断了她,“你觉得年龄很重要吗?” “怎么说呢,”端末挠了挠头,“三两岁还好,如果差得太多,三观难免会不同。所谓三岁一代沟五岁一鸿沟,他们俩恐怕隔着个大峡谷了。” 这不是第一次听她提到年龄差距的问题,陆无川把茶杯放下,认真地说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年龄大些的男人更加成熟稳重,更可以成为女人的依靠。” 端末不服气地反驳:“女人为什么要依靠男人?你那是大男子主义思想,男女平等,懂不懂!” “我所说的是依靠,并非信赖。虽然说早个百八十年就开始倡导男女平等,但那指的是社会地位,男女具有同等的权利和地位。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差异,注定男女在某些方面是不可能平等的。”陆无川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找个比你大上几岁的男朋友,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嘁,我才不要。”端末呲之以鼻。 第五十三章 提前行动 () 陆无川低垂了眼眸掩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无奈,拿起了茶杯。 端末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了。老金对崔英花的事情貌似挺了解的,却故意把话题引到走私团伙上,就是想借她的口把咱们赶走。” “还没笨到家。”陆无川轻抿了一口茶,“最开始吉山负责协查的是别人,后来换成了老金,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主动申请的。” “这个老金,可谓是处心积虑。只可惜……”端末遗憾地摇了摇头,“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崔英花要是知道他有这个想法,搞不好都能揍他。” 遭遇过那么大的变故,又是个怪脾气的女人,恐怕很难再接受别的男人了吧。 “你当谁都象你这么傻!”陆无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崔英花不是对感情一无所知的少女,老金的心思她知道,而且并不反感,只是尚且还处在犹豫阶段。所以说呢,咱们还是别妨碍人家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端末还是不太相信。 “不是谁的眼睛都象你一样。好看是好看,却只是个摆设。” 陆无川不遗余力地打击,端末却是挑了挑眉:“我知道我眼睛长得好看,不用你夸。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吃猪血吗?” 端末被问得莫名其妙,可还是点了点头。 “一会儿去吃白肉血肠锅子,附近有家店,评价不错,据说还有特意从吉山开车过来吃的。” “陆哥,你确定咱们这趟出来是执行任务?”这一天下来怎么除了吃还是吃呀! “先吃饱,等天黑过去瞧瞧就回来。” “真什么都不管呀?” 陆无川悠然地喝着茶,并不回答。 见他这副样子,端末急了:“你能不能别掖着藏着,说,到底管不管?” 陆无川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最佳的抓捕时机在什么时候?” 最佳的抓捕时机?端末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提前行动?” 按照原来的计划,严一帅他们在莲城抓到尚凡平后,他们立即在吉山动手。现在听陆无川这个意思,好像要有变化。 陆无川微微点头:“现在可以确定尚凡平已经在开往莲城的长途汽车上,为了防止意外,大帅他们将在离莲城两百公里左右的高速公路上布卡,预计在明早五点左右动手。”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又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车,是最疲累的时候,警惕性也最低,这无疑是一个抓捕的好时机。 另外,按照常理来说,尚凡平到达莲城,应该会跟朴顺爱报平安。如果到时候没接到他的电话,势必会引起朴顺爱的警觉。提前行动,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端末了然,随即埋怨:“原来你早就打好主意了,路上还说晚饭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吃上,搞得多紧张似的。结果到了这儿,闲着没事儿干。” “这可就冤枉了。”陆无川说道,“只能说你运气好,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就遇到了老金他们。另外,尚凡平的消息我也是跟大帅通过电话才知道,决定提前行动也就是二十分钟之前的事儿。” “可是,咱们不去守着,总归不太好吧?”端末还是有些不安心,这跟她所想象的完不一样呀。 “凡事不能墨守成规,既然暂时不用咱们,不如趁机养精蓄锐。”陆无川抬手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走,先吃饭去。” 他说的那家馆子就在街里,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路程。铺面是老式民宅的一楼改建的,几间屋子打通,摆着老式的木方桌。还没到晚上五点钟,已经有几桌客人,可见这家馆子还真是挺受欢迎的。 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陆无川点好菜,不大一会儿铜锅就率先上了桌。 酸菜、粉条、冻豆腐做底,切成薄片的方子肉和血肠一起码在上面,加鲜汤炖在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接下来好几种蘑菇配木耳和青红椒的菌类小炒,色泽金黄的脆皮松茸球,裹着黄豆面的打糕,甜辣酸爽的辣白菜……陆续端了上来,很快摆满了一桌子。 “这也太多了。”端末咽下嘴里的酸菜,说道。这家馆子的菜量很大,一个锅子就已经不少了,再加上其他的,足够四五个人吃。 陆无川不甚在意地说:“都是当地的特色,难得来一趟,还不得尝尝。” “吃不了,浪费。” “不吃更浪费。” “这一天没干别的,就是吃吃吃。”端末搞不明白,这家伙今天怎么对吃的这么热衷,平时也不这样呀。 陆无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心想,如果换成他自己或是跟别人一起出差,他才不会管这些呢。 端末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陆哥,咱们出差,一天补助多少?” “这还没回去呢,就惦记补助费了?”陆无川眉头微蹙,实习期间虽然有津贴,但跟转正之后相比,要低了不少,难道小丫头缺钱花? 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虽然不知道她母亲现在的具体情况,但毕竟父亲已经不在了,日子过子过得许是不宽裕。 “不是,”端末说道,“我觉得吧,就咱们这个吃法,补助肯定不够。想算算差多少,咱俩一人一半。” “不用算了,多少都由我承担,补助你自己留着。” “那可不行……” “少废话,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么!” “一码是一码,我不能占你的便宜。”端末执拗地说道。 陆无川眼眸微转:“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多给我做几顿饭。” “……呃,那还不如给钱呢。”端末丢了个白眼过去。 陆无川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菜由我来买,你只负责做就行了。” “不是谁买菜的问题,关键是没时间呀。” “没关系,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做。” 这顿饭端末吃得有点儿郁闷,怎么就把自己沦为厨娘了呢?可她知道自己拗不过陆无川,只能等回去再想办法把钱还给他了。 第五十四章 犯什么病呢 () 吃完饭,两人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二道沟的晚上比不得莲城,出了街里的繁华路段,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少了很多。 五菱面包车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车头转了个方向停在了马路的另一边。还没等靠近,老金从驾驶位探出头来,朝他们招手。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两人刚上车,老金就问。 陆无川让端末坐到里面,自己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说道:“过来看看,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一直没出来。”老金朝车窗外扬了扬下巴,“四点多钟屋里就点了灯,五点半左右厨房灯也亮了,有人影,估计是做晚饭。” “有人换班吗?”陆无川问。 “明天不就实施抓捕了嘛,还换什么班。”靠坐在最后一排的崔英花突然说道。 端末诧异地啊了一声:“你们从昨晚一直守到现在?” 车子不可能一直打着火,一来容易引人注意,二来也不安。极寒的天气,就算是车里的温度也是极低的。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坚持这么长时间,那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算什么呀,”崔英花不以为然,将棉衣的下摆往腿上裹了裹,“三天两天都是常事儿,十天八天也不是没有。” 路灯的亮光透过车窗照在端末的脸上,小丫头的眼里带着询问,陆无川读懂了她的意思,说道:“你们去吃饭,我俩守着。” 老金试探着问崔金花:“要不咱们吃清炖牛肉去?” “你先去吧,回头我去吃碗面就行。”崔英花拒绝道。 “别介呀,英花姐,天这么冷,只吃面条热量哪够呀!”端末说道,“有陆哥在这儿,你尽管放心,还是你俩一起去吧。” 老金说:“咱们吃完正好可以给那两小子带回来。” “那行吧。”崔英花坐直了身子说,“那组的大龙是二道沟的,这附近他都熟。对讲机留给你们,有情况随时联系。” 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说钥匙在车上,冷就打着火,把暖风开着,之后起身下车。 端末朝老金眨了眨眼睛:“多吃一会儿,不用着急回来。” “谢了,丫头。”老金喜滋滋地下了车,迈开大步去追已经走出几米的崔英花。 端末侧了身子,盯着楼上,三楼带花架的那个窗户挡着窗帘,灯光从缝隙中倾泻而出,淡淡的,有些昏黄。 她微扬着头,神情认真而专注。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羽绒服上的帽子被扣在了头上。 “喂,你干嘛?!”她抬手想把帽子放下,却被一只大手按在了头顶。 陆无川低沉的声音:“别摘,戴着暖和。” “影响视线。”帽子有点大,还带一圈狐狸毛,端末扭过头,半张脸都被挡在里面,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眨呀眨的,“你看,都成独眼龙了。” 陆无川哂笑:“你只管盯着那个窗户就行。” 他平时极少笑,这一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端末居然觉得他的笑容有点晃眼。她转回头继续盯着窗外,心里想,明明笑起来挺好看的,却整天板着张扑克脸,真是浪费资源。 老金和崔英花差不多四十分钟后回来了,依旧是老金坐前面,崔英花直接回到后排,整个人窝在座椅里闭目休息。 他们俩带上来一股浓重的烟味,想必是在外面过足了烟瘾才上的车。 陆无川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把计划提前的事情大致跟老金说了一遍。 “行,没问题。”老金频频点头,“一会儿我知会那两兄弟一声。” “你们俩住哪儿?”崔英花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林海逸景。”陆无川说道。 “嗯,那是二道沟最好的宾馆,虽然比不上你们大城市,但条件还可以。”崔英花坐直了身子,“回去吧,到时候再过来。” “你再休息休息,我们晚点回去。” 陆无川话音未落,崔英花便说:“明早收了网,我有的是时间休息,你们不是得带人走嘛,还不赶紧回去睡觉。” “兄弟,英花说得对。”老金又出来打圆场,“趁现在多睡会儿,养足精神,明天还得带着个人赶路呢。” 这种结果是陆无川早就预料到的,也没有必要再坚持,说了句辛苦了,直接开车门下车。 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端末再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陆无川斜睨着她,疑惑地问道:“犯什么病呢?” “谁犯病了,我就是觉得崔英花这人挺有意思的。”以前总是他噎别人,今天终于看到他被人噎,感觉好开心哦! 陆无川又岂会猜不到她那点小心思:“幸灾乐祸是吧?告诉你,我看在她也是一番好意的面子,不跟她计较罢了。” “嗯嗯,陆哥大人有大量。” 能看到这家伙吃憋,端末觉得通体舒畅,这一晚简直就是带着笑容进入的梦乡。 …… 二道沟的凌晨四点钟完处在黑夜当中,北风打着旋儿,吹在脸上如同小刀子割一样。月亮裹挟在薄层中,朦朦胧胧,就好像结了一层冰。 在这种极寒的天气里,空气都象被冻住了,每吸一下都有一股子冷风从鼻腔直接呛到肺里。呼出来的热气更是瞬间凝结成霜,附着在眉毛和眼睫上,让人感觉眼睛好像都要被冻住了。 端末副武装,帽子、围巾、口罩一样都不少。陆无川却只是戴上了羽绒服帽子,在外面系了条格子围巾。 他好像天生不怕冷,在莲城时就没见他穿过羽绒服,不是冲锋衣就是皮衣或毛呢外套,里面一般都是衬衫,只有外出执行任务或是降温的时候,才偶尔换成毛衫。 刚走出十多米,端末提议跑步前进,一来暖和,二来还可以节省时间。 陆无川斩钉截铁地拒绝,他说在极寒的天气条件下,不适合进行剧烈运动。尤其是长期不运动的人,冷空气容易引发咳嗽和支气管炎。 前一句端末没意见,后面的这句让她不服气:“谁长期不运动了,我经常晨跑的。” “仅是经常,而不是每天,运动量太低,难怪体质那么差。” 第五十五章 行动 () 端末在陆无川不遗余力的打击下决定不再说话,以免再被这个毒舌男给气到。她加快了脚步,闷头往前走。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与老金他们会合的时候,时间刚刚四点一刻。 陆无川给严一帅打了电话,他们那边也已到位。接下来面包车里一片安静,几人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始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四点十分左右,严一帅传来消息,尚凡平已经落网。 其他三人的目光都盯着陆无川,见他点头,崔英花拿起对讲机,语调沉稳,只说了两个字“行动”。 这个时间人们还处在睡眠当中,整个住宅区昏黑一片,几乎没有亮灯的人家。 到单元门时,崔英花压低了声音:“让丫头在楼下等着吧。” 陆无川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行,她得跟着我。” 崔英花和老金对视一眼,朝先摸过来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点头,脚步停在了单元门外。 到了三楼,陆无川贴在门侧的墙边站定,把端末拉到他身后,老金在另一侧。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崔英花上前敲门。 敲了几下后,她大声说道:“我是楼下的,你家是暖气跑水,还是水龙头没关,都漏我们家了!”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地上也没水呀。” “不可能搞错,刚才我起夜,卫生间顺着墙滴答,你到我家看看就知道了。”崔英花说道,“你要是不管的话,我可报警了。” 显然报警两个字起到了作用,里面的女人说:“这事儿用不着找警察,我家真没漏水,不信你进来看看。” 门刚开了一条缝隙,崔英花先是把头探过去,紧接着抬腿就是一脚,铁皮门咣当一声,把里面的人撞倒在地上。 “朴顺爱!” “啊?”地上的人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随即脸色一变,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根擀面杖,握在手里胡乱挥舞,嘴里啊啊直叫。多亏崔英花躲得快,不然非得砸着不可。 陆无川挡在端末身前,一脚将擀面杖踢飞。 老金冲过去把人按住,拽出手铐,将女人双臂反剪铐在了身后。随后站起身来急切地问:“英花,打着没?” “这要是能打着,我也不用混了。”崔英花冷哼了一声。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这边的动静吵醒了邻居,对面屋门开了,一个穿着衬衣衬裤的男人怒吼:“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他身后还有个女人,跟着探头往外看。 崔英花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回去睡觉!” 这彪悍的一吼,让两人都愣住了,女人先反应过来,拽了男人一把:“别管闲事。”随即门咣当一声被关上。 “哼!睡迷瞪了咋地,都几点了,还半夜。”崔英花不满地嘀咕着。 地上的女人双手被反铐在身后,索性就躺在那里,嘴里乱七八糟不知道在哭喊些什么。经过刚才那番折腾,拖鞋掉了,身上的睡衣也皱巴巴的,脸贴着地面,根本就看不清相貌。 “鬼叫什么,老实点儿!”崔英花瞪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支,退到大门,“是先问问,还是怎么的?” “搜!”陆无川毫不犹豫地说道。这种情况下问也是白问,只能浪费时间,还不如先找证据。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格局,南屋是卧室,北屋被当成了客厅,整套房子面积不大,东西也不多。南屋除了床、梳妆台、大衣柜,还有一张躺椅和一个小边几。 北屋更是一目了然,电视柜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不大的玻璃茶几上放着纸巾盒和遥控器,沙发上有件没织完的毛衣和几团毛线,靠窗的角落里是一大一小两只拉杆箱。 衣柜里只有几件现穿的衣服,拉杆箱倒是放得满满当当。 端末在拉杆箱里找到一只女士手拿包,里面有身份证、护照和银行卡,还有几样首饰。 “看,这是什么?”老金得意地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我下去看看那辆车。” 陆无川点了点头:“顺便跟楼下那两位说一声。” “你不说我倒是真把他俩给忘了。”老金嘿嘿一笑,开门下楼去了。 “陆哥,你看。”端末把手拿包拿了过来,身份证一共有六张,护照四本,其样式各不同,文字也是多种多样,有中文的、韩文的、蒙文的,但上面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尚凡平和朴顺爱。 崔英花从门口踱步进来,瞄了一眼,说道:“做得还挺象,估计不是二道沟,咱们这小地方没这手艺。” 陆无川把所有的证件都看了一遍,连同另一张身份证一起递给端末,那是从放在床头柜上的小背包里找到的,“这还有一张,收好了。” 过了一会儿,老金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本车辆行驶证:“扶手箱里找着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都对过了,一点不差,照片也一致。” 陆无川拿出手机对照了一下,确定地说道:“是尚凡平那辆,重新喷的漆,又做了个假行驶证。” 屋子就那么大点,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再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朴顺爱也不喊叫了,蜷缩在地上,目光呆滞。 崔英花和端末合力将人弄进卧室,从衣柜里找了衣服让她换上。朴顺爱就象个神志不清的木偶,让穿衣服就穿衣服,让梳头就梳头,表情木讷一言不发,只是眼圈一直红着。 整个抓捕过程很顺利,从楼里出来时六点刚过,天还是黑漆漆的。 上了那辆五菱面包车,之前守在楼下的两人分别坐在驾驶和副驾驶位上。 朴顺爱被崔英花和端末夹在中间,坐到最后一排,陆无川和老金坐她们前面。 关好车门,老金说道:“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大龙,是二道沟分局的。”接着又指了指副驾驶上的年轻人,“这小子叫纪宇,我搭档。” 两人回过头打了招呼,大龙问:“是先回我们局,还是直接去吉山?” 第五十六章 返程 () “吉山,直接到火车站。”陆无川说道。 老金把棉帽子摘下来,攥在手里:“先到咱们局里站一脚,吃了早饭再走。” “不了,中途还要转车,早点儿出发。”陆无川微微笑了笑,“这几天你们也挺辛苦的,多谢了。” “哎,说什么谢呀,都是应该的。”老金摆摆手,让前面的大龙开车。 吉山没有始发车,开往林春的最近一趟车六点五十三途经吉山站,座位比较紧张。陆无川想用手机订票,纪宇说他有个同学在吉山火车站工作,当即他就给那个同学打电话,让对方弄三张票。 过了一会儿,纪宇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眉头微微皱了皱:“我同学说中午之前的车次都没有座位了,但八点半有趟车经过吉山,她认识列车长,如果行的话,她先把票买了,上车可以去乘务员休息的车厢。” “行啊,陆兄弟你们就坐这趟车吧。”老金说道,“没座儿太不方便,等到下午又耽误时间。” 陆无川没有反对,毕竟下午再走的话,到家都得半夜了。 进入到吉山市市区,老金下车买了包子和豆浆,几个人在车上算是把早饭给解决了。朴顺爱不肯吃,崔英花干脆把她那份给了大龙。 到达火车站,陆无川跟纪宇去取票,其他人暂时留在车里等着。 大概十来分钟后,他们俩回来,后面还跟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身穿铁路制服,一条麻花辫耳侧垂于胸前。纪宇介绍说,这就是他的同学杨瑞欣,是车站的客运员。 杨瑞欣很热情,说带他们去军人候车室,人少,还可以直接进站。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瞟向低着头的朴顺爱,似乎对她很好奇。 军人候车室哪里是人少,除了工作人员,根本就没有其他旅客。饶是这样,为了安起见,一行人还是找了个远离出入口的角落。 崔英花把大龙叫过去,和她一左一右坐在朴顺爱两侧,又对端末说:“丫头,你去趟卫生间,省得上了车没功夫。” 坐在对面的杨瑞欣先一步站了起来:“我陪你。” “谢谢,我顺便再打杯热水。”端末找出保温杯,陆无川极其自然地把她的双肩包接过去,和自己的包放在了一起。 杨瑞欣一出军人候车室就压低了声音问:“那个女的就是你们要送的?” 见端末点头,她咂舌道:“看着挺老实的模样,居然也能犯罪。” “人不可貌相。” “你这话说得对,如果不是听纪宇说,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你是个警察,还以为就一高中生呢。” 端末无奈地笑了笑:“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算不得正式的警察。不过,明年毕业就是了。”这不是第一次被误认为是高中生了,没办法,她长得就这样,再怎么打扮也不显成熟,索性也就不浪费那个精力了。 候车大厅不比军人候车室,人来人往,说话不是很方便。杨瑞欣挺知道分寸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说自己还没去过莲城,问那儿好不好玩儿。 说实话,端末在莲城三年多,却没怎么出去玩过,只能挑自己知道的简单讲了讲。 就算这样,杨瑞欣依然很有兴致,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把端末送到军人候车室门口,杨瑞欣先回自己的岗位去了。等到离发车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她又赶过来,带他们提前进了站。 候车室里不允许吸烟,一到了站台,老金就拿出烟,和崔英花一人点上一支。 等到烟吸完,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火车缓缓驶来。崔英花把烟头掐灭丢进垃圾桶,招手叫端末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丫头,那女人不象表现看着那么老实,这路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精神点儿。” 端末认真地答道:“谢谢英花姐,我一定会注意。” 崔英花笑了笑:“能遇到一个真心护着你的人,不容易啊,得珍惜。”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端末一头雾水,她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火车已经停靠在站台边。崔英花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挺喜欢你这个丫头的,以后得了空再到二道沟,姐带你好好玩玩儿。” “嗯,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看英花姐。”端末重重地点头。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几乎没怎么相处,但是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真诚。 众人相互告别,杨瑞欣将他们送上了车。列车长直接把他们安排到了供车上乘务人员休息的宿营车厢。 安顿好了,端末向杨瑞欣道谢,她笑得爽朗:“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总算有个机会能为公安事业做点儿贡献,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列车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叫周力学,身材不高,脸色黝黑,还有点络腮胡。他憨厚得一笑,嗔道:“就知道贫嘴,再不下车,就得跟我一起走了。” “我倒是乐意,可惜还得上班。”杨瑞欣吐了吐舌头,“行了,我走了,咱们有机会再见。周哥,他们就拜托你了。” 周力学把她送出车厢,又折返回来,说道:“咱们这趟车上有两个乘警,回头我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过来。”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警力本来就不足,不用给他们添麻烦了。”陆无川说道。 这么多节车厢,就两个乘警,端末觉得奇怪:“火车上这么多人,就两个乘警,也太少了。” 周力学叹了口气,说按他们这趟车的配置,至少应该有三到四名乘警。只可惜,这种老式绿皮车,还是跑这样的路线,劳动强度大,不仅是乘警,其他岗位也一样,没几个人愿意总跑这条线,有机会能调走就调走,新人又不好招,时间长了就这样儿了。” “您呢?”端末问,“是不是那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周力学笑了:“我是属于随遇而安的那种,当年参加工作就是在这条线上,这一干就是二十年,习惯了。如果现在让我象欣欣她爸那样整天在车站蹲着,我还不自在呢。” 第五十七章 隧道 () “杨瑞欣的爸爸也是铁路的?”端末好奇的问道。 “他是吉山站的站长。”周力学说,杨瑞欣之所以成为火车站的客运员,就是她爸非让她考铁路职工技术学院,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吉山火车站。 又说了一会儿话,周力学才起身去了列车长办公席所在的八号车厢。 等他走了,端末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她还是第一次到宿营车厢里来。 其实宿营车厢就是普通的硬卧车厢,挂在火车的最后一节,只不过一辆车上没有那么多的工作人员,中间拉了一道帘子,一半留给工作人员休息,另一半供旅客临时补票用。 朴顺爱坐在下铺,手铐的一端被铐在靠走廊一侧的梯子上。端末坐在她里边,陆无川在对面。这个时间工作人员都在忙着,车厢里没有别人,除了火车行进中压在铁轨上哐当哐当的,倒是挺安静。 停过两站之后,一直发愣的朴顺爱突然要上厕所。 陆无川把梯子上的手铐打开,端末已经主动伸出了手,他把手铐环在细细的手腕上,松松地铐住,又用钥匙短头那端切换到双重锁状态,避免手铐会因为拉扯变紧。 三人到了车厢尽头的卫生间,他先进去检查了一下,退出来,端末才和朴顺爱一起进去。 火车上的卫生间很小,端末只能紧贴在门边,还不得不顺着朴顺爱的动作弯下腰配合她。 陆无川站在通道口上,眼睛盯着卫生间的门,时不时抬腕看看时间。三分钟过去了,里面的人没出来。他出声询问,端末说还要等一下。 又过了两分钟,人还是没出来。长长的鸣笛声传来,随即车厢内的光线变暗,火车进入了长长的隧道。 陆无川立即警觉起来,拍打着卫生间的门,大声叫端末的名字。 里面似乎有人说什么,但火车在经过隧道时会产生高气压,压迫耳膜,再加上火车行进的噪音太大,他只觉得耳朵里一片轰鸣,根本就什么都听不清。想把门踹开,又怕伤到端末。 正在犹豫之际,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端末黑着脸扯着朴顺爱出来。 “你有没有事?”陆无川急切地问道。 端末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没事儿。是她趁起来的时候撞窗户,被我拉住,又想去撞洗手池,脑袋都撞出包了。” 陆无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把目光转向朴顺爱。她头发乱蓬蓬的,额角有一块红肿,但没有淤青或破皮的迹象,可见是端末及时拦住了她,撞得并不重。 回到之前的铺位,拿出钥匙开锁时,陆无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儿!” 虽然他之前特意给端末铐得松些,还上了双重锁,可架不住大力的撕扯,几条血痕在她细白皮肤的映衬下,看着触目惊心。 “就破了点皮儿,用不了两天就好了。”端末不在意地甩了甩左手腕。 陆无川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把手铐再铐到梯子上,而是直接按着朴顺爱的肩让她坐下,抬起她的左脚,铐住了脚腕。 他的动作很快,仅是几秒钟,朴顺爱的右手和左脚已经被铐到了一起。这样一来,她只能左腿弯曲,把搭在右腿的膝盖上。 “放开,这样我不舒服!”这是朴顺爱被抓后说的最完整的一句话,之前她不过只说了上厕所三个字。 “会放开你的,不过,不是现在。”陆无川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一笑不仅没有半分亲和力,反而透着有几分阴森。朴顺爱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缩,撇开目光,不敢再看他。 见那个女人终于安静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来,拿出一只小镊子,撕开一片独立包装的纱布片,把小镊子擦拭干净。又撕开一个纱布片,用镊子夹着,拉起端末的左手,在她手腕上细细的擦着。 端末只觉得手腕微凉,被擦过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黄褐色液体,原来是碘伏。瞥眼看过去,小盒子里还有棉签、纱布、创口贴……赫然就是一个微型的急救箱。 “你这东西带得挺呀!” “一直放在旅行包里,没想到今天倒是给你用上了。” 听他的话茬好像从来没用过似的,端末不由得脱口问道:“啊?不会过期了吧?” “我能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吗?每隔两三个月都检查一次,过期的会换掉。”陆无川白了她一眼,拿过纱布缠在她的手腕上。 “喂,贴个创口贴就好了,这弄得象多重的伤似的。”手腕缠上纱布,怎么看都觉得夸张。 “贴到淤痕上,揭下来的时候会疼。”陆无川认真地打好结,说道,“先这样,回去再重新处理一下。” 端末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个结打得真丑。” “哪里丑,标准得都可以上教科书了。” “那个……她是不是也得处理一下?” “磕红了而已,不用处理。”陆无川不以为然,把东西一样样收进小盒子里。 “不是……” 端末想说她指的不是朴顺爱的额头,而是手腕。她们俩铐在一起,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伤到。可她刚一开口就被陆无川打断了。 “不是什么?你专业还是我专业?” 面对死人活人都研究过的陆学魔,端末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索性闭上了嘴巴。反正伤肯定不重,他不想管就算了。 不知道是因为行动失败,还是被陆无川过于阴冷的气场给吓到了,朴顺爱又恢复到之前那种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的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林春。 中途周力学和车上的两名乘警都分别来过几次,看到朴顺爱的手脚被扣在一起,也没觉得奇怪,只当是是一种特殊的防逃措施。 等到送他们下车时,周力学悄悄对陆无川说,他刚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现在看来警察对付罪犯有的是招数,担心完就是多余的。 陆无川只是说了几句感谢和道别的话,并没把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第五十八章 接站 () 朴顺爱被反铐在身后,端末说这样不方便,还是自己跟她铐在一起。陆无川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干脆打开一只铐在自己的手腕上。 虽然铐在一起,他始终尽可能地跟朴顺爱保持着距离,两人之间明晃晃的手铐也就暴露无遗。再加上端末走在朴顺爱的另一边,紧紧攥着她的胳膊,谁看到这个组合都会下意识地躲远些。 到莲城的高铁还有一个小时发车,他们直接到候车站的肯德基点了三份套餐。 虽然早就过了中午用餐高峰期,餐厅里人还是不少。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之后,端末帮两人把汉堡打开,朴顺爱却说自己只用左手没法吃东西。 陆无川瞥了她一眼,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铐打开,给她重新铐好。 朴顺爱没吃早饭,这会儿显然是饿了,抓起汉堡连吃了几大口,又去拿饮料。天冷,他们把套餐里的饮料换成了奶茶,盖子是打开的。她刚拿起来,突然手一歪,杯子的饮料泼了出去。同时,她铆足了劲儿起身朝左边的玻璃墙撞去。 就在她的头即将碰到玻璃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还有一只手拽住她脑后的发髻,整个人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一切都发生于瞬间,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反应过来发出惊呼时,就见一个女人趴伏在餐桌上,对面的小姑娘扣着她的肩膀,旁边的男人大手掐在她的后颈上。 朴顺爱面如死灰,呆滞如提线木偶般被陆无川拉起来,打开一只手铐,重新反铐在身后。她的身上、脸上脏兮兮的,又是面包屑又是沙拉酱,甚至还有生菜叶。 “da棒!”口哨伴随着赞扬从身后传来,陆无川沉着脸转过头去。 四五米外的一张餐桌坐着三个二十左右岁的小青年,其中一个鬓角剃得很薄,头顶的长发扎成个小丸子,竖起的大拇指还没放下,另外两个同伴正跟着起哄。 陆无川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那眼神过于冷鸷,一时间气氛凝至冰点。最尴尬的莫过于丸子头,他只是开个玩笑,并非出于恶意,更没想招惹谁。 端末对着周围的人歉意一笑:“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大家继续用餐吧。” 说完扯了扯陆无川的衣袖,递了几张纸巾。他刚才虽然反应很快,但为了及时拉住朴顺爱,还是被溅到了不少。 现在三个人当中属端末最干净,仅仅是前衣襟粘了沙拉酱,她随便擦了几下,开始帮朴顺爱清理。 桌面上一片狼藉,东西都不能吃了。餐厅主管和服务员过来帮着收拾干净,问他们还有没有其他需要 陆无川想再给端末买个汉堡,被她拦住,之前这么一通折腾,谁还有胃口。何况,离发车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也该去检票口了。 一直到上车后,朴顺爱始终处于呆滞状态。陆无川把她的手重新铐到前面,低声警告:“如果你再耍花样,我不介意采取强制措施。” 火车一路疾行,在天色渐黑的时候,端末的手机响了。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以至于被突如而来的铃声吓了一跳。 接起电话,就听见许怀峥说:“小末,下班先别走,我过去接你一起吃饭。刚下飞机,可能会晚一点儿,到了给你打电话。”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容商量,端末轻吐了一口气,说道:“你别过来,我没在莲城。” “出什么事儿了?”许怀峥问道。 “没事儿,出差。”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就在端末以为断线了的时候,许怀峥的声音再次传来:“注意安,先挂了。” 晚上六点五十二分,火车准点停靠在了莲城站。 蒋沐阳等在站台上,跟他同来的还有两个女警。打过招呼,陆无川把朴顺爱交给女警,叮嘱她们要小心。 两个女警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一左一右攥着朴顺爱的胳膊,目光也警觉起来。 一行人顺着地下通道往外走,蒋沐阳露出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小学妹,吉山冷吧?” “还好,没想像那么冷。”端末说道。 蒋沐阳撇了撇嘴:“得了吧,这两天我一直关注天气预报,那边最低气温都达到零下四十度了。” 端末笑了:“多亏有你之前的提醒,我把自己捂得可严了,一点都没冻着。” “嗯,听哥的话准没错。”蒋沐阳有几分得意。 快到出站口的时候,端末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向前张望,赫然发现许怀峥立于栏杆外的人群当中向她招手。 “小学妹,那人是来接你的?”蒋沐阳疑惑地问道。 除非是需要保密的大案要案,一般情况下执行任务可以跟家人朋友联系,只要不透露案件的细节就行。但外出押解肯定要先回局里,他觉得端末不该不知道,怎么还会让人来接呢? 端末当然也知道这些,她纳闷地说道:“我什么都没跟他说,也许是碰巧吧。” 蒋沐阳摇了摇头:“不象偶遇,那架势倒是象专程来接站的。” “他听到广播了。”陆无川突然说道。 蒋沐阳没听明白,但已经到了出站口,他也不好再问。 端末快走几步到许怀峥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许怀峥笑了:“接你呀!”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下火车?”端末问道。 “掐指一算就知道了。”许怀峥略低下头,朝她挤了挤眼睛,“我说过的话一定不会失言,你知道的。” “这不是失不失言的问题……” 端末话说一半,身后传来陆无川的声音:“许先生,是吧?” 许怀峥微微颔首:“正是,您是……” “端末的同事,我姓陆,这次执行的任务就是我们俩一起去的。”陆无川说道。 “原来是陆警官,幸会幸会。”许怀峥面露微笑伸出了右手,“小末刚刚步入社会,缺乏经验,给陆警官添麻烦了。” 陆无川在他指尖上轻轻一握,随即松开:“许先生客气了,我们之间谈不上麻烦不麻烦。况且她一直很认真,也很努力。” 第五十九章 奢侈外卖 () 端末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情况?一个未卜先知来车站接她,一个不用介绍就知道对方是谁,难道是被神棍集体附身了?最重要的是,陆无川居然夸奖她,这是闹哪般? 就在她还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陆无川又接着说道:“不好意思,许先生,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了。” “好。”许怀峥笑容不改,又对端末说,“小末,我先回公司处理些事情,晚一点儿去接你下班。” 端末刚要开口拒绝,就听陆无川说道:“今天可能会忙到很晚,下班我……们会有人送她回去,” “好吧,那就麻烦陆警官了。”许怀峥又叮嘱道,“小末,好好工作。” “哦,知道了。怀峥哥哥再见。”端末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学龄前儿童,在幼儿园门口被家长交给老师的错觉。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许怀峥的眸子几不可察地缩了缩,随即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警用面包车一路呼啸着回到市公安局,把朴顺爱带到羁押室,严一帅已经等在那里。 办好手续,四人乘电梯上楼,一进到办公室,严一帅就迫不及待地问:“无川,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折腾了两回。”陆无川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着。 蒋沐阳凑到端末跟前,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怎么回事儿?讲讲。” “也没什么啦,就是朴顺爱撞了两次玻璃。”端末轻描淡写地说道。 话音刚落,陆无川把一只印着红十字的药箱放到她桌上,眼神示意她把手伸出来。 蒋沐阳急切地问:“伤哪儿了?” “根本算不得伤。”端末嘟囔了一句,抬头乞求地看向陆无川,“不用了吧,陆哥!” “别废话。”陆无川已经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药箱也打开了,那架势完不容反驳。 端末认命地把袖子往上卷了卷,左手放在桌子上。 严一帅也凑过来,和蒋沐阳一起围在桌边。几双眼睛同时盯着那只纤细的手腕。 纱布被剪断,一圈圈拿下来,伤口已经结了痂,周围稍微有点红肿。 “手铐卡的,能成这样,劲儿不小哇。”严一帅啧了啧舌,“什么情况?” 端末不想一再被追问,干脆一股脑地把在火车卫生间里和吉山站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陆无川处理好她的伤口,重新系上纱布,边收拾东西边问:“尚凡平怎么样?” “回来过了一堂,跟挤牙膏似的。”严一帅说道,“开始说不认识朴顺爱,后来看到证据,才说是认识,但很久没联系了,只是舞伴关系。他说他是夫妻感情不合,离婚不成才离家出走。现在他老婆同意了,他是回来办手续的。” “告诉他朴顺爱落网了?”陆无川问。 “嗯,说了,特意强调是在二道沟被抓的。他还是死咬着不松口,估计是不相信,存着侥幸心理呢。不过,回羁押室之后,一直没睡,送进去的饭也几乎没动。”严一帅挑了挑眉,“看得出,很焦虑啊。再过一次怎么样?” 他的话让端末不免有些担心:“现在提审,会不会有疲劳审讯的嫌疑呀?” 蒋沐阳看了看时间,说道:“不会,不会,中午结束的,到现在早就过时间了,午饭和晚饭都是三菜一汤四两米饭,荤素搭配。你就放心吧,小学妹。” 陆无川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先准备准备。” “我跟沐阳审就行,你们俩这两天来回奔波挺辛苦的,吃口饭歇歇。”严一帅说道。 “你们吃了吗?”陆无川拿出手机,准备叫外卖。 “早就吃了。”严一帅停顿了一下,“你打算吃什么?” “食玉斋的捞饭。”陆无川扭头问端末,“葱烧没问题吧?” 端末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连忙答道:“我吃什么都行,不忌口。” 这一天就吃了两个包子,四分之一都不到的汉堡,之前一直精神紧张没觉得怎么样,进到办公室放松下来,她就觉得饿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 “陆哥,陆哥,他家的古法杏仁汁好喝,给我带一杯。”蒋沐阳说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今晚食堂的包子有点儿咸,正好润润喉。” “你呢,要什么?”陆无川问严一帅。 “我不得意杏仁味。”严一帅翻着眼皮四十五度望天,思索着说,“你给我来个酱香龙骨,卤鸡爪,再要个麻辣花螺就行了。对了,还有雪莲子绿豆汤。” “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嘛?”陆无川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严一帅不以为然:“不过是些小零食,你别那么抠门啊。今儿个是平安夜,吃点儿好的也是应该的。” 蒋沐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有明文规定,不准过洋节,小心政委找你谈话。” “嘿,谈就谈,又不是没谈过。”严一帅不以为然。 等待送餐期间,几个人开始着手准备提审用的资料。 四十多分钟后,门卫打电话问是不是订了外卖。蒋沐阳赶紧下去取,等他把两袋子餐盒提回来,端末差点没惊掉下巴。 陆无川给她点了葱烧花胶捞饭和桂圆红枣汤,他自己是黄焖鲍螺捞饭配松茸汤。除了严一帅和蒋沐阳要的那些,又加了一份白灼秋葵,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悄悄瞥了一眼被蒋沐阳随手丢在桌边的小票,居然小四百块。人均消费将近一百,还是在其中有两个人已经吃过晚饭的情况下。 “小端,还愣着干嘛,赶紧趁热吃呀!”严一帅啃着鸡爪子,含糊地说。 端末打开餐盒,犹豫道:“这外卖,也太……奢侈了吧!”出了两天差,欠了好几顿饭,这回是不是得再加两顿啊? 蒋沐阳笑道:“陆哥请客,你只管吃就是了。” “嗯,”陆无川点了点头,“抓紧时间,吃完干活。” “看吧,这就是周扒皮的本质。”严一帅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时刻想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压榨我们的剩余价值。” 吃过饭已经快八点了,审讯时间定在八点半。为了更有威慑力,严一帅和蒋沐阳都换上了警服。几个人带好资料,前往审讯室。 第六十章 审讯 () 端末跟着陆无川进了监控室,屏幕中,严一帅和蒋沐阳已经在审讯台后面落座,不一会儿,尚凡平被带了进来。 他身量不高,长得倒是挺壮实。国字脸,眼睛不大,眼尾略向下垂着,带着这个年龄该有的皱纹。下巴和腮边泛着青色的胡茬,神情有些萎靡。 尚凡平坐到审讯椅里,带他进来的警员并没有将他的双手铐上,只是放下了挡板,便退了出去。 挡板放下时发出的咔嗒声让他的肩膀抖了抖。由此可见,他现在的精神有多么的紧张。 蒋沐阳例行公事问了他的个人信息,之后审讯室里便是一阵静默。 严一帅盯着他一直看,却是迟迟没有开口问话。这让尚凡平的情绪更加紧绷,他抬了抬眼皮,却又迅速地放下,目光落回到不自觉紧握的双手上。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严一帅终于说话了。 “休息得怎么样?” 尚凡平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茫然地点了点头:“挺……挺好的。” “吃饭了吧?” “吃了。” “嗯,比我强,我这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整天了,水米未沾牙。” 监控室里的端末暗自腹诽,这家伙还一整天水米未沾牙,白天不知道,就刚才那顿,他可没少吃,恐怕现在打嗝还得有一股麻辣花螺味。 严一帅长吁短叹一番后,说道:“老尚呀,该交待的政策我上午都跟你交待了,该讲的道理呢,也都讲了。你这也吃饱了,休息好了,是不是也该说说了?早点儿结束,咱们都能早点儿休息不是?” 尚凡平皱了皱眉:“警察同志,我都跟你们说好几遍了,我跟朴顺爱就是跳过几回舞,真不熟。我们好长时间都没联系了。” 严一帅咂了咂舌:“哎呀妈呀,都睡到一个屋里了,这还叫不熟?” 尚凡平踌躇着说道:“我承认,我跟她做过那事儿。但就是单纯的男女关系,没别的。” “老尚你可真逗,都男女关系了,还能叫单纯?”严一帅嗤笑。 笑过之后,他突然把脸一板:“尚凡平,我跟你好言好语,是想给你个机会。既然你不领情,那咱们就按章办事。我可警告你,证据拿出来,你再想说,那可就享受不了坦白从宽的待遇了。” “警察同志,证据上午不是看过了嘛,我也承认是在朴顺爱家过的夜,可我真没见过她女儿。” 上午的时候,他看过两段视频,分别是九月二十六与晚和九月二十七号一早,他的车子出入孝廉小区时拍下的。 他承认自己在朴顺爱家过夜,却不承认见过朴顺爱的女儿李善贞。他说凌晨的时候的确有人敲门,是朴顺爱出去开的门。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为了避免尴尬,他没出屋,直到李善贞睡了,才悄悄离开。从那之后,他就再没跟朴顺爱见过面。 严一帅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冷哼道:“我看你还真是不开窍。你想想,如果我们手里只有那两段视频,至于把你带到这儿来么?尚凡平,我给你提个醒吧。九月二十九号,你跟一个肉联厂的朋友借了辆面包车,第二天还回去的。你用那辆车拉什么了?” 尚凡平眼中划过一丝惊愕,瞬间又敛下眸:“这些年来,我店里存了不少旧家电。这年头家电更新太快,我存的那些好多都过时了,太占地方,就借辆车给拉走了。” 做记录的蒋沐阳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手不停,抬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拉个旧家电,还用得着冷链车?” “那……那是凑巧。我就是想借个普通的箱式面包,谁知道他怎么把那辆车开过来了。”尚凡平解释道。 “尚凡平,你的店统共不到一百平,就算是掏空,也用不了一天,剩下的时间干嘛去了?都拉了什么旧家电?送去了哪里?又是谁跟你一起去的?” 严一帅连珠炮似的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并不指望对方能够一一回答,而是想迫使他的神经更加紧张。 “上午跟你说过,朴顺爱落网了,你不信。来,你看看这人是谁。” 几张朴顺爱被女警押着,进入羁押室的照片摔在了审讯椅的挡板上。之后又有一张照片覆了上去,是一辆黑色东风风行suv。 “你说巧不巧,朴顺爱就是在二道沟被抓的,而且在她租住的小区附近发现了这辆车。虽然车喷了黑漆,但大架号和发动机号跟你原来那辆车一模一样。这……你又怎么解释?” 严一帅突然打了个响指:“对了,还有几样东西忘了给你看。” 他说着从审讯桌上拿了个证物袋过来,里面是陆无川和端末带回来的行驶证和几张身份证。 “二道沟,小到得把地图拉到最大才能看到的地方。你从那儿出发转车回莲城,朴顺爱在那儿落网。诶?你是不是觉得拿两个假身份证,警察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别忘了,房东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真实姓名,但总会认得你们俩的脸吧?” “老尚,你这是何苦呢。”严一帅语气又软和下来,“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能混过去。现在不是古代的衙门,必须得签字画押才行。现行法律,零口供一样可以定罪。我念在你是两个孩子的爹,才顶着上面的压力给你留了机会。要知道,认罪态度是会影响到量刑的。” 他把证物袋拎在手里,啧了啧舌:“这玩意儿做得真象,要不是二代身份证有芯片,没准真能蒙混过关。” 之前还算平静的尚凡平,在看到朴顺爱的照片时额角渗就出了汗珠,一双眼睛游移不定。在听到严一帅的一番话后,手攥得更紧了。 好半天,他才憋出了一句:“警察同志,可不可以给我支烟?” 严一帅起身,从兜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塞进他的嘴里。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坐位,而是也点了一支,往审讯椅旁边的墙上一倚,和尚凡平对吸起来。 “他这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吗?”端末悄声问,就好像怕那屋里的人听见一般。 陆无唇角勾勾:“差不多吧,不过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第六十一章 认罪 () 审讯室里的严一帅一边吸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尚凡平聊着,从他失败的婚姻到孩子,再到他的生意。当然,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孩子。 尚凡平有一子一女,儿子刚上高中,女儿小学还没毕业。提到两个孩子,他的脸上有些许动容,说自己和孩子妈妈感情不好,尤其是近几年,经常吵架,这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如果结婚,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不然,谁都痛苦。”这是他的原话。 严一帅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结婚这种事儿,是宁缺毋滥。你既然不喜欢你老婆,当初为啥娶她?” “那时候条件不好,也没遇到合心意的,就想着跟谁过都是过。现在想想,什么都能凑合,就这过日子,还真不是凑合的事儿。” 尚凡平长叹了一声,大致讲述了他的感情历程。无非是经人介绍,双方都觉得还成,处了一段时间就结婚了。 可是性格迥异的两人三观自然不同,婚姻生活也就谈不上幸福。据他说,他老婆为人比较小气,他给人修家电,打个折送个小零件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儿,但到了他老婆那里就变成了不会做生意、败家。有时候他帮邻居修个小东西,不费劲的也就不要钱了,却被他老婆说成是傻,放着钱不赚。 诸如此类的小事时有发生,也是两人吵架的主要因素。再深厚的感情也架不住总吵,更何况他们还没什么感情基础,一来二去的,夫妻关系越来越淡漠,发展到最后,自然就成了相看两生厌。 “俗话说拆散一个不幸的家庭,可以组成两个幸福的家庭。离就离吧,只是苦了孩子。”严一帅咂了咂舌,“诶,老尚,你孩子长得象谁?” 尚凡平被他这不搭边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才答道:“别人都说象我的地方多,尤其是我儿子。” “都说男孩象妈,女孩象爸,看来也不一定呀!”严一帅状似无意地说道,“那朴顺爱的闺女跟她长得象不?” “不是太象,而且她没她妈白……”尚凡平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脸色顿时变了,“我……我是从照片上看到的。” “什么时候的照片?” “就是……就是她去南方之后的。” “在朴顺爱的手机里?” “对,就是在她手机里。” 看着屏幕上男人欲盖弥彰的模样,端末不由得弯唇笑了。尚凡平明显已经掉进了严一帅挖好的坑里,却还不自知。 “反应倒是挺快。”严一帅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问身边的蒋沐阳,“你小子平时都怎么拍照?” 蒋沐阳秒懂他的意思,眉飞色舞地说道:“当然是用拍照软件了,带滤镜美颜功能的。不然怎么能体现出我的英俊帅气!” “听见了吧?”严一帅转回头去,看向尚凡平,“这么个糙老爷们儿照像都知道用美颜,更何况是小姑娘,哪个不是把自己弄得肤白貌美蛇精脸,尤其是发给别人的照片,还能黑不溜湫的。尚凡平,你不仅见过李善贞,还跟她有过交流。” “你一直强调你跟朴顺爱并不熟,只是为了解决某些需求才在一起。试问,一个母亲会随意把自己女儿的照片给别人看吗?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恩客。” 严一帅把恩客二字咬得极重,随即脸一沉,“国庆节前后,莲城的气温只是早晚低些,白天最高的时候至少也会达到二十二三度。因为怕尸体腐烂产生异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你跟人借了冷链车,把李善贞的尸体运走了。之后,便离开了莲城。我说得没错吧?” 尚凡平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半张着嘴巴,嗫喏道:“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李善贞的尸体不是你运走的吗?” “不是!我没运过她的尸体!”尚凡平就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大声嘶喊着。 严一帅眉头一挑:“尚凡平,你是个聪明人,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坚持下去有意义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和朴顺爱都逃不过去的。” 尚凡平颓然地缩在审讯椅上,双手抱着头。 严一帅走过去,又往他嘴里塞了支烟。 好半天,尚凡平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是我杀了她,又把尸体……扔到山里……” 整个事件的过程并不复杂,九月二十七日凌晨,李善贞回到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自己家里,自然很不高兴。她又是一个心无城府,口无遮拦的人,没说几句就跟朴顺爱吵了起来。 尚凡平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干脆就走了。 过了两天,他买了礼物登门,想国庆节带朴顺爱母女出去散散心,借机拉近与李善贞之间的关系。 可李善贞不但不领情,说话还特别损,说他还没离婚就勾搭别的女人,象他这种渣男休想当她后爸。 朴顺爱看不过去,就说了几句。 李善贞见自己的母亲向着野男人,骂得更凶了,言语当中带着很多污辱性的字眼。 朴顺爱气极,扇了她一个耳光。 当着野男人的面被打让李善贞当时就火了,扑上去与自己母亲扭打在一起。 尚凡平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尚且还能忍耐一二,可看到自己的女友被打,顿时失去了理智,直接薅着李善贞的头发就把她丢到了一边。 他力气不小,李善贞又没有防备,直接摔倒在地,脑袋磕在桌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就是这一下,好巧不巧磕在太阳穴上,前一刻还跳脚大骂的李善贞就这样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朴顺爱当时就吓傻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反应。 尚凡平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他,承诺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照顾她一辈子。可任凭他怎么说,朴顺爱就是一言不发,就象个木偶一样,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无奈之下,他把她打晕,又给她灌了安眠药。 第六十二章 解脱 () 之后,尚凡平对着李善贞的尸体想了好长时间。最后才想有个朋友在肉联厂工作,这个朋友就是孙成文。他们那儿有小型冷链车,外形就跟面包车差不多。 他打电话跟孙成文借了车,等天黑之后,悄悄把李善贞的尸体和她带回来的行李都放到车里。带上还在熟睡的朴顺爱连着开了两百多公里,找了一处荒山把尸体和行李给埋了。 第二天,尚凡平把车洗干净,加满了油,给孙成文送回去。他想着,反正也没人知道李善贞回来过,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死在了家里。关键是朴顺爱,只要她能原谅自己,等几年后,报个失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朴顺爱一直睡到傍晚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不知道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还是安眠药吃多了,神志不太清醒,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尚凡平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先出去躲躲。一来,他摸不准朴顺爱清醒后会是什么态度。二来,住在刚死过人的房子里,怎么想都别扭。他收拾好自己和朴顺爱的东西,趁夜开着那辆东风风行离开了莲城。 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能去哪儿。都是挑小乡镇,住上一两天就走。半路上找了个修理厂,花大价钱把车重新喷了漆,又做了几份假证件。 朴顺爱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一直过了半个月才算是恢复了正常。但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她似乎记不起来了。一个劲儿问他们为什么离开了莲城,要去哪儿。 尚凡平开始还言辞闪烁,后来干脆跟她说,她的头受到了撞击,导致意识不清。是医生建议出去走走,有利于恢复。 对于他的话,朴顺爱并没有产生质疑,还说想回老家看看。尚凡平说,他们俩毕竟还没正式结婚,这样冒然回去,怕影响不好。不如先去别的朝族人聚居的地方住住,过段时间他把离婚手续办了,马上就娶她,到时候再回去,也算是名正言顺。 朴顺爱的老家就是一个朝族自治县下辖的小村子,这个提议她当然满意。于是两人一路北上,辗转到了吉山,后来选择了二道沟住了下来。 尚凡平早在离开莲城之前就从家里搬出来,算算日子,已经半年多了,他试探着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李尚秀主动说出了同意离婚。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他能跟朴顺爱正式结婚,就算有一天她想起了李善贞的死,念在夫妻的情份上,原谅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些。 于是尚凡平安顿好朴顺爱,独自一人踏上了回莲城的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特意选择了汽车。可是万万没想到,还没到莲城就被警察给抓了。 开始他还想着矢口否认与朴顺爱的关系,可面对证据和严一帅的反复逼问,最终还是招架不住了。 事已至此,尚凡平说他也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反正他杀了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是一种解脱。 把整个事情讲完之后,他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警察同志,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我是罪有应得,你们怎么判,我都认了。” “我们只负责调查,至于量刑,那是法院的事儿,不归我们管。”蒋沐阳将笔录打印出来,放到他的面前,“你仔细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按手印。” 尚凡平只是把笔录翻了一遍,连看都没仔细看,就痛快地签了字。然后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送我去法院?” 蒋沐阳将笔录收回来,瞥了他一眼,说道:“等我们这边儿的侦查工作结束之后,会移送检察院进行审查起诉,检察院审查完毕,如果确定案件材料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才会移交法院,由法院判刑。” 尚凡平没有再说什么,被带走时,还主动伸出手,让警员将他的手铐上。 收拾好东西出了审讯室,蒋沐阳在严一帅的肩上拍了拍,竖起大拇指:“老当益壮,雄威不减当年!” 严一帅瞪他一眼:“滚!老子芳龄二十七,怎么就老了!” 端末从监控室出来,刚巧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挑了挑眉,还没到三十呀,这人长得可真捉急。 蒋沐阳毫不留情地揭发道:“当着小学妹的面瞒岁数,你是何用意?” “谁瞒岁数了,我这是古人的说法,二八佳人、双十年华,懂不懂?没文化。”严一帅翻了个白眼。 端末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原来二十七是两个十七的意思,还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算岁数。 与她并行的陆无川看了看腕表,说:“赶紧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天九点半之前必须到。” “收队收队!大帅哥快走,今晚我睡你家。” 蒋沐阳的话惹得严一帅一声冷哼:“想我收留你也行,明天你得准备好早点。” “你今晚吃那么多,明早还要吃,猪啊你!” “说谁呢?再说不让你进屋。” 两人边走边闹,端末不由得轻笑。以前在旭阳派出所时跟严一帅接触不多,一直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才知道他是这种画风。尤其是他和蒋沐阳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逗比。 陆无川故意放慢了脚步,跟前面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压低声音说:“我送你回去。” 端末连忙摆手:“别介,太晚了,我找个休息室住就行,不回家了。” “回家能睡得好些。”不管怎么说,局里的休息室条件也有限,住起来没那么舒服。更何况这两天一直没好好休息,再对付一宿,恐怕身体会吃不消。 “这来回折腾一趟,你回家太晚了。”都快凌晨两点了,端末可不好意思这么折腾别人。 “我住燕飞那儿,顺路。”陆无川突然加快了脚步,“快点儿走,别让那俩货等咱们。” 明明自己家离得近,非要去别人家住,这叫哪门子顺路。可端末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心里想着,这人情真是越欠越多,不知道要做多少顿饭才能还清。 第六十三章 案情分析 () 把该办的交接手续都办好,严一帅和蒋沐阳连警服都没换,直接在外面穿了外套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端末把门窗、电脑又检查了一遍,这才跟陆无川一起下了楼。 到了莲北新城,停好车,陆无川并没有急着下去,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送给你。” 透明的小盒子上扎着大红色的丝带,里面是个超大个的苹果。红艳艳的苹果上有一个心形图案,中间是平安二字,还有一个小小的中国结。 “平安果!”端末惊喜地说道。 在苹果生长的过程中把绘好图案贴在果实上,等到成熟之后摘掉,就成了自带图案的效果。这种平安果近年来十分流行,但象这么大的却不多见。 “这平安果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哪个小警花送的吧?”端末纳罕地问。这两天他们一直在一起,没时间买这个东西。回局里之后,他倒是出过办公室。 “给你就收着,问那么多干嘛。”陆无川开了车门,说道,“别磨蹭了,赶紧回家。” 端末赶紧下车,小跑几步追上他:“喂!别人送你的,我可不能要。” “咳咳……”陆无川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两声,看来不解释清楚还不行了。 “那个……我跟沐阳要的。他有好几个呢,我挑了个最大的。” 蒋沐阳年轻帅气,为人又和善,在局里不乏仰慕者。虽说明令禁止不准过洋节,但私下里送个苹果,也没人会较真。 “诶?你这算不算是过洋节啊?”端末意味深长地问道。 “送个苹果而已,我又没跟你说圣诞快乐。”陆无川耸了耸肩,“况且西方的圣诞节根本就没有送苹果的习俗,完是国人自创的。所以我并没有违反什么规定。” 端末把手里的苹果抛起又接住,嘿嘿一笑道:“放心,看在这大苹果的份儿上,我不举报你。” 电梯到了十五楼,陆无川按住开门键,叮嘱她回去早些休息。 端末一只脚则迈出去,又停了下来。转回头:“谢谢你的平安果。” 陆无川唇角轻扬:“你打算怎么谢?” 电梯顶灯是暖白色的,照在他的脸上,使那笑容显得更加柔和了几分。 端末一时晃神,鬼使神差地说道:“明早做三明治,吃不吃?” 陆无川的笑意更浓了些:“好啊。” 道了声晚安,回家,直到进了门,端末才后知后觉地敲了敲脑袋,竟然被毒舌男的笑容迷惑,主动提出给他做早餐,真是哔了狗了。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还挺好看。 …… 第二天到办公室时,严一帅和蒋沐阳已经到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 看到端末和陆无川一起进门,严一帅把吸瘪的豆浆杯扔进纸篓:“无川,早上来的时候遇着老钟了。他说那些玩意儿有点麻烦,问你忙什么呢,要是有空,过去帮帮忙。” 陆无川脱下外套,端末正巧在衣架边上,顺手接过来帮他挂好。他道了声谢,转头问:“你没跟他说有别的案子?” 严一帅的八字眉微微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说了呀!我还告诉他,你刚出了趟差。” “嗯,这事儿以后再说。”陆无川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先说说眼下这个案子,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一听这话,蒋沐阳抬起头来,说道:“陆哥,尚凡平说朴顺爱不记得李善贞死了,这算不算是选择性失忆呀?”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可以算。”陆无川说道,“所谓选择性失忆是指失去了某部分的记忆,有可能是某些事,也有可能是某些人。” “一般不都是出车祸或者东西砸到头才会失忆吗?朴顺爱又没受过伤。”蒋沐阳又问。 陆无川伸出食指摆了摆:“头部受到撞击是一种,另一种是因受到过大的刺激而产生部分性、选择性的遗忘,确切地说应该称为心因性失忆症。只是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并不大,经过一段时间会恢复。如果这件事对人的心理影响特别大的话,也可能会一直选择遗忘下去,但大部分都是可以治愈的。” “即专业,又通俗易懂。”蒋沐阳挑了挑大拇指,“不过,我还有个疑问。如果朴顺爱真的如尚凡平所说,失去了对于李善贞的那段记忆,她在被押解的途中为什么要自杀?” “心因性失忆症患者有可能出现厌世或轻度自残的症状。”陆无川说道。 “我插一句,”端末举了举手,“不仅是自杀这事儿,我们在出租房里找出他们俩的假身份证,朴顺爱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显然她是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又是改车的颜色,又是做假证件,这明显就是要隐瞒身份。如果朴顺爱真的失忆了,她对尚凡平的这些行为就不感觉奇怪吗?” “这个才是重点。”陆无川轻轻点头,“大帅之所以只把假证件拿给尚凡平看,却没有继续追问,恐怕是故意留着这个漏洞,等从朴顺爱那里得到了答案,再去攻破尚凡平。对吧,大帅?” 严一帅挺直了身子,虚咳两声说道:“知我者无川也。接下来,我要说说我的想法。审讯是一门学问,是讲究战术和技巧地。这起案件只有两名嫌疑人在场,没有其他目击证人,事实究竟是怎样,只有他们俩个清楚。这种情况下,对于嫌疑人的首次供述,不必急着反驳,因为你提出的质疑越多,越会让他更加警惕。就让他敞开了说,使劲说,等他把整个事情经过交待完,你再进行分析,就会发现更多的漏洞。” “严哥,你还真有一套呀!”端末由衷地赞叹。 严一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实践出真知,仅靠书本上的那点儿理论知识是远远不够地。就尚凡平的供词来说,看似有理有据,但仔细推敲,疑点很多啊。首先就是沐阳提出的这个问题,朴顺爱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如果是,那么小端所说的如何解释?如果不是,尚凡平这么说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六十四章 疑点 () 蒋沐阳有点等不及了,催促道:“大帅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呀!” 严一帅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正琢磨呢嘛!” “原来你也不知道呀。”蒋沐阳很是失望,就象听评书听到兴头上,醒木突然一拍,请听下回分解。 “嘁!你当我大罗金仙啊,什么都知道。”严一帅嘁了一声,“分析案情要一点点剥丝抽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觉得倒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朴顺爱是装失忆,连尚凡平都被骗了。” “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蒋沐阳继续发问。 端末想了想,试探着说:“她爱尚凡平,唯一的女儿没了,她不想再失去这个男人,所以索性装做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无川斜睨着几人:“你们是在编电视剧吗?这么狗血的剧情都出来了。”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端末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挑衅。这么半天他一点儿意见都没发表,还好意思揶揄别人。 “我也不是大罗金仙。”陆无川摊了摊手,“就算是专业医生判定病人的确切病情,也要通过相应的检查诊断,甚至还要多名医生共同会诊才能得出结论。” “沐阳问你的时候,你还说朴顺爱可以算是选择性失忆呢。”端末说道。 陆无川轻笑:“别断章取义啊,我说的是——在情况属实的前提下。” 严一帅敲了敲桌子:“无川,我就不信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快说。” “朴顺爱没有失忆。”陆无川笃定的口气让在场的另外三人皆是一怔。 端末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还有没有个准谱了?” 严一帅的八字眉上下动了动:“还说我卖关子,真正的关子王在这儿呢。” “就是,陆哥,你把我们都绕糊涂了。”蒋沐阳随声附和。 陆无川只不过没忍住逗了端末几句,却不想遭到了三人的报怨。他手握虚拳放在唇前轻咳了两声,:“不闹了,说正事儿。” 三人面面相觑,我们一直在说正事儿,是你一个人在闹好不好! “无川,你凭什么判定朴顺爱没失忆?”严一帅问道。 陆无川正色道:“首先,选择性失忆如果不是在脑部受到撞击的情况下,其多产生于心理暗示。说白了,就是某件事令人无法接受,他会在潜意识中选择忘记这件事,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会感觉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就形成了选择性失忆。但表面上似乎是忘记了,实际中它的阴影还是存在的,情绪还会不自觉地被影响。因而会出现意识恍惚、感知迟钝、抑郁、呆滞等表现,还有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轻度自残和厌世。” “朴顺爱从表面上貌似有这些症状,但却并不是一直这样。”陆无川看向端末,“还记不记得她在开门前跟崔英花对话的那一段?” 端末回想了片刻,眼睛顿时一亮:“那时候她挺正常的,可以说是应对自如。警惕性也挺高,如果不是英花姐说要报警,她可能都不会开门。” “我不知道她在火车上的卫生间里是怎样的表现,但后来撞玻璃那次,她的动作很敏捷,可见思维也是相当清晰。”陆无川说道。 “卫生间里地方太小,手铐的链子又短,我几乎是贴着门。开始的时候她慢吞吞的,我催过,她没理我。后来……她不是穿着长棉衣嘛,等她系好裤子,我想帮她把衣摆放下,就这个时候,她突然就往窗户上撞。我被带了个趔趄,赶紧回手抓紧门把手,把她扯了回来。她借着这个力道又撞向洗手池,我转不过身,只能一边抬腿挡住,一边反臂扣住她的脖子,这才把她给制住了。” 当时情急之下,端末猛抬左臂从朴顺爱的头顶绕过去,把两人铐在一起的手都扭到了朴顺爱的背后。让她的右手腕搭在了左肩上,整条胳膊几乎都卡在脖子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她连说带比划,其他人也都明白了当时是怎样的情景。 蒋沐阳不无遗憾地啧了啧舌:“小学妹当时肯定帅爆了!可惜我没在场,要不非得录下来发个朋友圈啥的。” 严一帅气得嘴角直抽:“你是不是彪?就算在场,你能跟着进去咋地!” “对哈,这段是在卫生间里,没法录。” 这话让端末无力地扶额:“陆哥,我强烈要求以后不跟他一起执行任务。” “我就是开个玩笑,关键时刻哥肯定第一时间扑上去,将你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怎么可能干那么无聊的事情呢。”蒋沐阳嘿嘿干笑两声,话锋一转,“小学妹的身手我领教过,反应够快,动作准确到位,那可不是一般战士。” 端末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说:“其实上车前英花姐提醒过我,所以心里多少也有防备。” 陆无川抬眼看她,嘴唇翕动几下,把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目光移开,说道:“根据朴顺爱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失忆。” “这就又回到之前的问题,到底是尚凡平在说谎,还是朴顺爱骗了他?”蒋沐阳问。 严一帅单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腮道:“那你得问朴顺爱。” “我觉得这个是不是可以放一放。”端末说道,“先找找其他的疑点?” “对,这正是我想说的。”严一帅拍了下桌子,“别总纠着一个不放,尚凡平的供词里疑点多着呢。小端,你想到什么就说,别怕说错。在侦破过程中,就是要穷尽一切,使案情真相大白。” 端末受到了鼓励,打开自己的记事本,翻到其中一页,说:“尚凡平说他二十九号带着礼物去朴顺爱家,母女俩发生争执,他失手推倒了李善贞,导致她死亡。之后,他想了许久,才想出跟人借冷链车丢弃尸体的主意。但之前查看监控录像,他那天下车时,手里并没有拎东西,而且行色匆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这与他交待的不符。” 第六十五章 一言不发 () “还有一点,”蒋沐阳接茬道,“他那辆东风风行开走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不仅是他的车,冷链车开走之后也没再回来。”严一帅说道,“从冷链车开走,这两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陆无川一直在纸上勾勾画画,这时把笔一放,说道:“尚凡平是在说谎,但他却没有推卸罪行,反而想让一切尽快结束。你们想想,这会是什么原因?” “朴顺爱家客厅的面积并不大,除去沙发、茶几等家具,并没有多少空间。尚凡平说他是在朴顺爱与李善贞扭打过程中,薅着李善贞的头发把她丢出去,才导致她的头磕到了茶几上。我想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角度。”他把那张纸往前推了推,“这是现有的疑点,你们再补充。” 端末凑过去看,一张a4纸几乎被写满了,有刚才他们提到的,也有没提到的,原来他刚才就是在写这个东西。 经过一系列的讨论,终于定出了审讯方案,陆无川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半,提审朴顺爱。” …… 吃过午饭,端末换好了警服,坐在办公桌前看资料。这是她第一次参与真正的审讯,虽说只是跟着进去学习,多少也有那么一丢丢紧张。 “有些日子没见陆哥穿警服了,还是那么帅。”蒋沐阳的口哨声将她的注意力从资料上吸引过去。抬头看到从小隔间里走出的男人,不禁暗暗赞叹。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无川穿警服的样子,整套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即不显得松垮也不会紧绷,完就象量身定做的一样,衬得他的身姿更为挺拔颀长。大檐帽下如星的眸子和帽子上的警徽一样熠熠生辉,鼻梁挺直,薄厚适中的唇轻抿着,严谨中带着坚韧。 自从上大学之后,见到最多的就是穿警服的人,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吸引眼球的一个。 陆无川的目光从端末脸上扫过,虽然只是那么一瞬,却被他捕捉到了小丫头眼中的惊艳之色。他不动声色地转向蒋沐阳:“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去把人提出来。” “得嘞,小的这就去。”蒋沐阳笑嘻嘻地说道,“小学妹,陪哥走一趟呗。” 无论人是在看守所还是在局里的羁押室,提审都有严格的流程。其中一条规定就是,每提审一名在押人员,提审人员不得少于两人。 严一帅从桌上抄起警帽扣在了头上:“小端看资料呢,还是我跟你去吧。” 等他们两人走了,陆无川踱步到端末的办公桌旁,双手撑在桌沿上,问:“崔英花在站台上都跟你说什么了?” “啊?”端末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她说朴顺爱不象表面看着那么老实,让我留点儿心。” “还有呢?”在站台上的时候,陆无川看到崔英花跟端末耳语,当时还往他这个方向瞟了一眼。 “还有……她让我有机会再去二道沟,好好带我玩玩。” “没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 陆无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直起身:“没什么。” 端末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把在站台上跟崔英花的对话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她还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说道:“英花姐还说了句话,我没明白。” 准备回自己办公桌的陆无川立马转回身来:“什么话?” “她说……”端末挠了挠眉毛,“她说能遇到个真心护着我的人,不容易,要珍惜。” “不明白?”陆无川抿了抿唇,心想,崔英花的眼光还真是犀利,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居然被她看出来了,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端末懵懂地摇了摇头。 “傻丫头。” “诶?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陆无川深邃的双眸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自己慢慢琢磨。” “嘁!还以为你知道呢。”端末不屑地撇了撇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才不费那个心思呢。 …… 朴顺爱被带进审讯室时跟之前一样,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被按坐在审讯椅上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她的手铐上。”对面审讯桌后的陆无川沉声说道。 女警依言把朴顺爱的手铐在了挡板上,检查审讯椅,确定没有问题后,退了出去。 陆无川朝端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按照正常程序,首先要询问姓名、出生日期、居住地等基本信息。端末一连问了几句,朴顺爱就是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档板,就象要把那块板子盯出窟窿似的。 第一次参与审讯就遇到这种情况,也够心塞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陆无川说:“没关系,咱们先看点儿东西。” 严一帅起身走过去,把一张照片放到了朴顺爱的面前:“这个姑娘你认识吧?” 朴顺爱的眉头骤然缩紧,随即又放松下来,还是没有吭声。 陆无川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二十岁,正值花样年华,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严一帅无比惋惜地附和,“挺漂亮的姑娘,说没就没。去年有个交通肇事案,死者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骑电动车被辆大货给撞了,脑袋破那么大一洞,满地的血呀,堵都堵不住。那惨状,啧啧……” “被车撞的,怎么脑袋破个大洞?”陆无川问。 “劲太大,撞飞出去,脑袋正磕在马路牙子上,那血呀,咕咚咕咚往外冒,当场就死了。”严一帅描述得声情并茂,他和陆无川一唱一和,很容易把人带入到场景当中。 朴顺爱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体不停地打颤,额头开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严一帅踱回到她面前,微俯着身,手撑在档板上。他虽然瘦,但个子却很高,弯着腰站在那里,挡住了吸顶灯投下来的光。周围很亮,唯有眼前一片阴影,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即便低着头,朴顺爱也能感觉到面前的人一直在盯着她,那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第六十六章 朴顺爱的供述 () 过了一会儿,严一帅语气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根据尚凡平的供述,李善贞死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很惨,很瘆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这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你说,她的灵魂能安息吗?” “你胡说,善贞活得好好的!”朴顺爱终于开口了,却是歇斯底里地叫喊。 又是几张照片被放在挡板上,与普通的照片不同,这几张上面的图像很怪异。幽暗的屋子里,沙发、茶几、地板、墙壁上都有形状各异的蓝色斑点,尤其是茶几和它下方的地面,蓝色连成了片,象是一滩液体堆积在那里。 “你仔细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很熟悉?”严一帅手指点在照片上,“这些蓝色其实是血迹,只不过是被清理过后,用特殊试剂显现出来的血迹。经过检验,血液喷上去的时间是九月末,而且——是李善贞的。你怎么解释?” 稍微停顿片刻后,他又说道:“九月二十七号凌晨,李善贞在莲城火车站下了火车,打车到了孝廉小区,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你又该如何解释?” 朴顺爱使劲摇着头喊道:“我不记得了。” 陆无川冷哼一声:“女儿这么久没有音讯,做母亲的既不寻找也没报警,可能性只有一个,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 最后几个字被咬得很重,就象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朴顺爱咬着的下唇开始仅仅是有些泛白,这个时候已经渗出了血迹,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抽泣声抑制不住大了起来。 挡在面前的黑影突然移开,森白的灯光投射下的瞬间被另一道身影挡住,随即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拿着纸巾的手很白,很细腻,手指修长而纤细,指甲光润整齐,泛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个女孩子的手。 朴顺爱下意识地抬头,便对上一张年轻秀美的脸。 眼熟,哦,想起来了,是那个把自己从二道沟带回来的小女警。看年纪,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 端末见她不动,叹了口气,半蹲下用纸巾去擦她脸上的泪,口中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的声音虽低,却能听得清楚。 朴顺爱嗓子里堵得难受,嘴唇蠕动了两下,过了许久才声音沙哑地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端末转身往审判桌走,看到陆无川目光中带着赞许朝她点了下头,不由得轻吐了口气,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么长时间的劲儿总算没白费,终于要说了。 严一帅清了清嗓子,开始例行询问。这次朴顺爱很配合,一一作答。 当问到李善贞是不是她女儿时,她的神情滞了滞,点头说是。 严一帅让她详细讲讲事情经过,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其实当初李善贞要去南方,朴顺爱是反对的。一个女孩子,学历不高,离家又那么远,万一有什么事儿,连个能帮把手的人都没有。 李善贞不听劝,说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好工作,不想轻易放弃。朴顺爱管不了她,干脆也不管了,任由她独自一人南下。 到了南方,李善贞混得并不好,才半个月就因为过失被开除。接着又换了几个工作,没一个干得长的。这期间,还跟朴顺爱要过几次生活费。 九月中旬,李善贞找了个在酒吧推销啤酒的活儿,干了一个星期,因为跟客人发生口角,又一次被开除了。到了快交房租的日子,她给朴顺爱发信息,让她汇钱。没想到朴顺爱这次不仅一分钱不给,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实在走投无路的李善贞只好退了房子,用最后剩的钱买了张返回莲城的火车票。 凌晨到家,看到家里有个陌生男人,她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指责朴顺爱放着亲生女儿的死活不管,只顾跟野男人厮混。 朴顺爱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有心跟她解释,李善贞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一锁,不再理她。 尚凡平不便再留下来,安慰了朴顺爱几句,就走了。 接下来的一天,李善贞一直在睡觉,天都黑了才起来。朴顺爱做好了晚饭,趁着吃饭的时候,她跟女儿说了她和尚凡平的事儿,却招来了一顿冷嘲热讽,母女俩最终又是不欢而散。 “我和凡平早就约好国庆节前出去旅游,这么一闹,我本来是不想去了的。凡平说善贞愿意去的话,趁机好好沟通沟通。如果不去,也不用勉强,让她在家冷静几天,也免得我们娘俩天天在家吵。我琢磨着也是,就同意了。” “那天上午凡平到家里来,善贞一看着他就火了,骂得特别难听。她以前不是那样儿的,也不知道跟谁学了那么多脏话。我当时很生气,就打了她。” 说到这里朴顺爱的声音再次哽咽,她把脸凑到铐在挡板上的手边,抹了抹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才又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打过她,那天实在是气晕了,就动了手。善贞脾气倔,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她还手了……” 朴顺爱又去抹脸上的泪,好半天才抽噎着说:“凡平过来拉架,太乱了,也不知怎么弄的,善贞的脑袋就磕在了茶几上。当时……当时……就流了好多……血。我过去一摸,孩子……没气了。” “我的孩子啊!就……就这么死了……”朴顺爱泣不成声,头垂在审讯椅的挡板上,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端末眉头蹙了蹙,再次起身拿了纸巾塞到她手里:“你冷静点儿!” 朴顺爱用纸巾胡乱抹着脸,不断地发出呜呜声。 严一帅想要挠头,忘了自己还戴着警帽,手碰到帽檐,又收了回来。他最讨厌女人哭,尤其是这种哭起来没完没了的。 端末又劝了一会儿,朴顺爱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抽抽嗒嗒的抬起头来。 陆无川凝视了她片刻,沉声道:“接着说。” 第六十七章 心理攻势 () “后来……”朴顺爱垂下哭红的眼睛,将目光落到自己手里揉皱的纸巾上,断断续续地说,她受不了刺激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家里就她跟尚凡平两个人,客厅都被收拾干净了,一点儿之前的痕迹也没有。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场恶梦,可看到尚凡平闪躲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神情,她知道那些事确实是发生过的。 朴顺爱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不想再失去唯一对她好的男人。尚凡平没说,她也就什么都不问。 两人早先就商量好要自驾游,于是收拾东西开车离开了莲城。 “给车重新喷漆、做假证件这些事儿是谁的主意?”陆无川问道。 朴顺爱咬了咬下唇,说:“是……凡平。” 严一帅八字眉挑了挑,问:“做这些干什么用?” “我没问。”朴顺爱摇了摇头。 “这么不合常理的事儿,你问都不问……说不过去吧?”严一帅唇边露出一丝讥讽。 朴顺爱沉默片刻,说道:“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又何必问那么多。” 陆无川摇头轻叹:“你对他过于信任了。” 朴顺爱闻言倏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重又把眼睛垂下:“他是我男人,我不信他信谁。” 严一帅象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了两声:“别忘了,尚凡平直到现在可还没离婚呢。” “他们压根就没感情,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早就离了。”朴顺爱反驳道。 陆无川感觉到端末在看他,微倾了身子低声在她耳边道:“想问什么就问,不必有顾虑。”说着,他把记录用的笔记本电脑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端末深吸了一口气,问:“朴顺爱,你认为尚凡平爱你吗?” “那当然。”朴顺爱回答得很快。 “你呢?你爱他吗?” “我不爱他,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严一帅摩挲着下巴,看了看陆无川,又隔着他看了一眼端末。他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饶有兴致地等着听下文。 端末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我看未必。” 见朴顺爱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她继续说道:“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同生共死,而是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对方好好活下去。” 陆无川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来,大檐帽遮挡下的视线轻轻瞥向身边的人。一直觉得小丫头在感情方面没心没肺,却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如此深刻却又不同寻常的话。 “你什么意思?”朴顺爱的脸色变了变,眉间的川字纹更深了几分。 “字面上的意思喽。”端末摊了摊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说得还真没错。更何况,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朴顺爱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端末微扬着头与她对视:“你想不想知道尚凡平都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了?”朴顺爱急切地问道。 端末却是笑了笑:“你猜。”语调轻快,却让人琢磨不透。 严一帅放在下巴上的手往上移了移,掩住了抽呀抽的嘴角。 朴顺爱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在那儿,连抽泣都忘了。好半天回过神来,眼睛里的疑惑越来越浓重。 可是端末丝毫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把笔记本电脑重新挪回到自己的面前。嘴里嘟囔着:“遇上这么个女人还真够倒霉的,我都替尚凡平感到不值。” 朴顺爱的眼皮抬了起来,又迅速垂下,虽然极力保持着镇静,却不难从中看出她的慌乱。 “是挺不值的。”陆无川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声音凛冽地说道,“朴顺爱,谎话说再多也还是谎话,变不成现实。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不想说,现在就结束,反正该掌握的证据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不过……” 他顿了顿,声线又压低了几分:“认罪态度是可以影响到量刑的,你要想清楚。让她签字。” 最后一句是对端末说的,端末点点头,随着她的手按下打印键,打印机开始工作。 机器的声音本来不大,但在朴顺爱听来,却是尤为刺耳。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发抖,两只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神情也越来越焦躁。 “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端末把打印好的口供放到她面前时,她的身子直往后躲,象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严一帅赶紧趁热打铁,说道:“朴顺爱,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不然我们就收队下班了。回头口供和证据往上一交,你再改口,可就不能算是主动交待了啊。” 朴顺爱不作声,他就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法条、说政策,还专往严重了说。 什么叫细思极恐?就是越仔细想越觉得恐怖。现在有个人在你面前声情并茂地掰饽饽说馅,事态的严重性更是被不断地扩大。 有时候人在做出某个决定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朴顺爱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哑声说道:“善贞的事儿……跟凡平没有关系。” 严一帅八字眉一挑:“你把话说清楚。” “是我……是我失手杀了善贞。” 李善贞刚到家那两天的事情,朴顺爱并没有说谎。 事情要从二十九日说起,上午九点多李善贞才起床,朴顺爱再次尝试想跟她谈谈,可她还是之前那个态度,甚至比前两天更差了。 她指责朴顺爱一大把年纪了,学人家做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不要脸,不配做人妈妈。 越说越激动,话也就越来越难听。朴顺爱忍了两天,终于被激怒了,就打了她一巴掌。 李善贞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还了手。可她毕竟是小辈,心里发虚,没用力。 朴顺爱就不一样了,这几天堆积的怒火都顶了上来,她身体素质本来就挺好,手劲也大,劈头盖脸的把李善贞打得四处乱躲。一不小心,脚被墙边的衣架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头磕在了茶几上。 这一下不偏不倚磕在茶几角上,人当时就没了动静。 第六十八章 真相 () 朴顺爱扑过去,还想再继续打,结果就看到血从李善贞的太阳穴蜿蜒而下,在茶几上蔓延开来。 她当时就慌了,搂着女儿,试图用手去堵她头上的伤口。可那怎么能堵得住啊,眼看着血越流越多,顺着她的指缝淌到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李善贞还是一动不动,朴顺爱颤抖的手放到她的鼻子下面,已是气息无。 尚凡平接到电话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朴顺爱浑身是血,傻愣愣地坐在地上,李善贞的尸体就倒在一边。 饶是男人,也被这种情景吓得不轻。不过尚凡平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先是找被单将李善贞的尸体盖上,又告诉朴顺爱别慌,就留在家里哪也别去,谁叫门也不能开,他去想办法。 之后的事情跟尚凡平交待的差不多,他跟孙成文借了冷链车,回孝廉小区把屋里的血迹都冲洗干净,等到夜里,偷偷将尸体抱到车上,拉到荒山埋了。 唯一不同的是,朴顺爱一直是清醒的,把家里收拾干净后,走的时候就带着行李,第二天回来还完车,直接开上那辆东风风行开始了逃亡之路。 到二道沟就是想从那儿偷渡出境,再想办法逃到别处去。但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妥的,长期住旅馆肯定不行,他们就租了套房子。 前段时间联系上了当地一个走私团伙的小头目,答应把他们送出去。尚凡平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毕竟这一走,此生再无见面之日,他想临走前问问孩子的情况,没想到李向秀居然说她同意离婚了。 其实离不离对尚凡平来说已经无所谓,但毕竟是夫妻一场,不想再耽误李向秀。另外,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他觉得应该还没人发现李善贞死了。于是才决定稍稍回趟莲城把离婚手续办了,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 朴顺爱说得嗑嗑绊绊,中间又时不时的停顿,这场审讯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 回到办公室,端末感觉自己的气力都被抽光了,坐回自己的座位,警帽往桌子上一放,靠在椅背上活动僵硬的肩膀。 “累了?”蒋沐阳拿起她办公桌上的保温杯,去给她接了杯水。 端末道了声谢,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才说:“我怎么感觉这审讯比在学校时的拉练还累呢!” “五公里跑也叫拉练?”陆无川轻笑。 “谁说五公里!有一次野外拉练程二十七公里,还有一半路程下着大雨呢!”端末反驳道。 陆无川挑了挑眉:“你不会是最后一个到终点的吧?” “才不是呢!”端末气鼓鼓地说道。男女的体能有差距,跟男生比她并不突出,但每次拉练,她基本都是女生当中的前三名。 “拉练拼的是体能,审讯讲究的是脑力。”严一帅把束缚了他几个小时的领带解下来,晃了晃脖子,“话说小端今天表现不错。” “何止是不错。”蒋沐阳捏着嗓子模仿端末当时说话的样子,“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同生共死,而是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对方好好活下去。” “小学妹,你对爱情认识得还真够深刻。老实交待,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端末唇角带着笑,但陆无川却没有错过她刚才眼中闪过的一丝暗淡。小丫头掩饰得很好,却常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或是哀伤或是失落的情绪,为家人?为朋友?还是为了她自己? “无川,先去吃饭吧,要饿死了。”严一帅抻了个懒腰。他是那种每顿饭都不落下,而且胃口特别好的人。 “我跟食堂打过招呼了,订了加班餐。”蒋沐阳说道。朴顺爱和尚凡平的口供不一致,今晚肯定还要再提审尚凡平。他在五点之前就把加班人数报给了食堂,现在只要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可以过去吃饭。 端末拿出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许怀峥打来的。他还发了几条信息,问她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什么时候下班。 昨晚他就打过电话,当时在监控室,手机调了静音没接到,之后她也没回。 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说刚结束审讯,晚上还要加班。这边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一接起,许怀峥低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末,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 “这不是一直忙着嘛。”为了不影响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端末单手拢在嘴边,尽量压低了声音。 “再忙也不会连打个电话、回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吧?”许怀峥的语气有点儿冷,一听就是生气了,“再联系不上你,我就打算报警了。” “还没听说报警说警察失踪的。”端末轻笑。 许怀峥冷哼一声:“毕业证都没有,算哪门子警察。”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端末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不想与他争辩,问:“你找我有事儿?” 许怀峥深吸了口气,说道:“昨天本来是想跟你一起过平安夜的,现在看来,连圣诞节也没法儿一起了。” “就算是不忙也不行,有规定,不让过洋节。怀峥哥哥,我还有事儿,改天再跟你说哈。” 许怀峥没再多说什么,叮嘱了几句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之类的话收了线。手机随意一丢,目光落到桌上那只小巧的丝绒盒子上,眸色更深了几分。 为了能在平安夜之前赶回来,连着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结果这个小东西可倒好,直接把他晾在了一边。 端末放下手机,就看见两道探究的目光同时注视着她。 蒋沐阳眉毛一挑:“男朋友?” “不是。” “那就是追求者,哪天让他过来,哥给你把把关。” 严一帅接言道:“对,想追求小端,必须得先过咱们这一关。” “没有的事儿。”端末被他俩说得不自在,连忙岔开了话题,“现在能去吃饭了吗?” 蒋沐阳和严一帅还想再说什么,被陆无川突然出声打断:“你们都很闲吗?想熬通宵是不是!” 第六十九章 又要寻尸 () 晚上九点整,对尚凡平的提审开始了。这么晚被带到审讯室,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从进了屋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打量着审讯桌后的严一帅和蒋沐阳,似乎是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果不其然,他刚在审讯椅上坐稳,严一帅就开门见山地说:“老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在尚凡平疑惑不解且充满忐忑的目光注视下,他继续说道:“朴顺爱已经招供了。” 尚凡平突然脸色一变,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对她进行刑讯逼供了?” 严一帅嘴角抽了抽:“我说老尚,亏你想得出来,还刑讯逼供,也太侮辱我们的智商了。” 尚凡平自知说错了话,连连道歉,接着又说:“你们别听她胡说,她脑子不好使!” “我看是你脑子不好使,你能不能清醒点儿?”严一帅说道,“老尚,我也不瞒你,朴顺爱把事儿都说了,你再撑着也没什么意义。” 尚凡平不说话,面上神色不明,眼珠却是不停地转着,明显有挣扎的意味。 他心里清楚,如果真象面前的警察所说,朴顺爱什么都招了,那他的坚持也就失去了意义。 严一帅看出他的疑虑,说道:“口供经查证属实就可以做为定案的依据,所以口供不一致并不影响到最终的结案。现在让你说,是给你机会。你要放弃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提醒你,这么顽抗下去,对你和朴顺爱都没有一点好处,反而会增加罪责。” 经过严一帅的反复劝说,尚凡平终于放弃了抵抗,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交待了出来。 他说因为还没离婚,他和朴顺爱的关系一直很隐密。那天凌晨李善贞突然回来,还说了些难听的话,让他很下不来台,于是就匆匆走了。 本想着等她们母女谈过之后再登门的,谁知道才隔了一天,朴顺爱突然打来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她一个劲地哭,说让他赶紧过去,出事了。 电话里说不方便,他就没多问,匆忙开车赶了过去。 他到时茶几附近都是血,李善贞早就没了气息。活了四十多年,他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儿,第一个念头就是应该去自首。 可看到因惊吓而惶恐无助的朴顺爱,把话又咽了回去。他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她的温柔体贴,喜欢她娇娇柔柔的样子。一想到她被警察带走,送到监狱里受苦,他的心就象被狠狠拧了一把似的疼。 他觉得自己应该替她去自首,就说人是他失手杀的,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进了监狱,又有谁能照顾这个女人? 几个念头在脑中徘徊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找地方把尸体掩埋,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善贞流了那么多血,用自己的车,弄得哪儿都是不好洗。尚凡平冷静下来,头脑转得还是挺快,他马上想到了在肉联厂开冷链车的孙成文,于是打电话过去跟他借车。 他们平时关系就不错,尚凡平又一直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孙成文根本就没多想,直接就答应了。 之后的事情跟朴顺爱的供词差不多,两人东躲西藏,辗转到了二道沟,直到被警方抓获。 审讯持续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找到李善贞的尸体,进行验尸查证。 根据尚凡平的交待,埋尸地点是距离莲城二百公里左右的一个荒山。之前他也没去过,不知道那山叫什么名字。毕竟埋的是朴顺爱的女儿,他下山后特意查了导航,上面显示是碣石岭。 蒋沐阳在查过地图之后,不禁哀嚎一声,大冬天的又要去寻尸,而且还是座荒山,真是命苦! 严一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咱就是干这个的,你嚎个屁!” 第二天陆无川去法医处的时候,顺便说了要去碣石岭的事儿。 钟凯听到之后跟蒋沐阳的反应差不多,陆无川将严一帅的话说给他听,同在解剖室里的曾维雅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笑够了,她说钟凯得留下来继续研究那些尸块,等局里的通知下来,她跟着去碣石岭。 严一帅家里有事儿,请了半天假。蒋沐阳去勤务指挥部联系寻尸的事儿,办公室里只有端末一个人整理资料。 临近中午,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苏锦璇。话说,那天一起吃过火锅之后,她们就再没联系过,倒是江浩波偶尔会发条信息问候一下。 端末接起电话,苏锦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末,你在局里吗?” “在办公室。” “太好了,下来呀,咱们一起吃饭去。” “我手头上有点儿工作……” “工作也得吃饭呀,咱们不走远,就去食堂。” 端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四十了。既然是去食堂,倒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她应了下来,把桌上的文件收好,关了电脑。想了想,给陆无川和蒋沐阳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们自己去食堂,问用不用带饭回来。 蒋沐阳回复很快,说跟人出去吃,不用管他。陆无川没有动静,端末也没再等,乘电梯下了楼。 出乎意料的是,等在楼下的不仅是苏锦璇一个人,还有江浩波。 苏锦璇如上次一样热情,直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小末,你总算是下来了,赶紧走,要不一会儿人多,又要排队。” 出了办公楼,端末把棉衣的帽子扣在头上,借机把手抽了出来。 三个人去食堂打了饭,找了个空位坐下,江浩波问:“最近很忙吗?” 未等端末回答,苏锦璇先开了口:“现在局最忙的恐怕就是刑警队了,眼看着年底了,该结的案子得结了,别的事儿也不能耽误。” 江浩波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除了案子,还有什么要忙的?” 苏锦璇环顾四周,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压低了声音:“这回人事调整,属刑警队变化最大。” “又要进人吗?”江浩波兴致顿起,放下了刚要喝的汤。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