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太虚轮回》 1.楔子 茫茫太阳,光照四方。 太阳正中央的玉熙宫中,须弥座上,端坐着一只三足金乌,他就是太阳神曦和。 自从上古大战之后,他身受重伤,于是分出数具分身,在太虚中游荡,本体则在太阳中沉睡。然而现在,一丝不安又一次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这种不安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只有在与混沌和玄冥争斗时,才能感觉的到。 它的名字叫做—— 死亡! 曦和无奈地从须弥座上走下来,飞到横栏边,观察着散布在各处天界的各路神灵,以及下界的无数生灵。 从金乌天到勾陈天,从明神到不明神,从天理天的天仙到盘古天的妖精,他终于搜寻到了不安的源头。 白雪皑皑、千年冰封的昆仑山脉高耸如云,矗立在盘古天东胜神州的极北之地。 山脚下,从山上流淌出的雪水滋润了茫茫无际的林木、飞鸟、走兽和游鱼,渐渐汇成东胜神州的四条大河的共同源头——赤水。 一块一丈高的白色石头,静静地躺在赤水河边,随着阳光的照射,渐渐出现细密的裂缝。 随着一声炸响,白石崩裂,破碎成一堆尘土,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从白色的灰尘中传出。 那白色的尘土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 “第三次了。” 曦和收回神念,不住的叹息。 自己的分身最喜欢游历的地点,便是凡人和妖精居住的盘古天。原因有二,凡人并非由玄冥创造,而是自然而然演化出来的,曦和对这种生物有着莫名的亲切感。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玄冥的元神被封印在此! 一名形似老年凡人的神明来到曦和的身边,恭敬地说:“您察觉到了他的出现?” 曦和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他又出现了。” “他出现一次,我的神力就会削弱一分。现在,我连金乌天的外围也无法遍查了。” “太虚,真的要抛弃我了吗?” 曦和的这一声悲伤的叹息,就好象对宇宙的诘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低下头,转身飞回须弥座上,再次沉睡起来。 老者见此,小心翼翼地问:“您想怎么处理这个从石头里诞生的凡人?是杀掉,还是静观其变?” 曦和睁开眼睛,颓废地说:“杀掉?他每一次出现,都被你毁去,神形俱灭,可还是一次次地重生,我的神力也渐渐衰弱。” “或许太虚已经不再认同我的大道了。” 老者恭敬地站在那里,面含凄苦沉默不言。 曦和盘坐在须弥座上,将头埋进翅膀当中,悻悻地说:“这次,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处理他吧。或许,我们都该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已经接受了我的命运,是您一直没有放弃。”老者平静地说。 “是啊,当你决定放弃永生的那一刻起,你就选择了必死的命运。”曦和怜悯地看着老者。“可我做不到,我见证了太多神灵的死亡,依旧无法坦然地面对。” “去吧,去处理那个孩子,按照你的方法。” 老者无声地应允下来,恭敬地退出玉玺宫。 茫茫昆仑山,滚滚赤水河。 刚刚从白石中诞生的婴儿正在奋力地哭泣,向东胜神州,向盘古天,向太虚宇宙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老者降临到婴儿身边,面上挂着无法形容的表情,呆呆地看着这个正在一点点改变自己命运的小肉团,一时竟不知所措。 “没想到这次,你竟然托生为一个凡人。” 小婴儿凭着本能,向老者伸出自己的小手,无助地哭喊着。 老者见此情景,他终于下定决心,来到婴儿身边,把他抱了起来,向河边走去。 老者右手轻轻一挥,几丛松树枝无风自动,被无形之力从树上折了下来,堆做一堆,无火却自燃。 随后一股水流从河中飘来,凝成一团浮在火堆之上,不一会儿,这团水流便变得温暖起来。他伸出手来试了试水温,这才放心地把婴儿放入水中,给他洗澡。 老者有些慌乱,显然是没有照顾过孩子。但他还是一丝不苟,清洗着婴儿的小小身体。 看着婴儿在水中舒服地样子,老者也开心了起来。婴儿身上的脏污统统被洗净,也不再哭闹,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老者慈眉善目,和蔼地说:“曦和让我按自己的想法来处理你,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收你为徒。” “你知道收徒的意思吗?就是我教给你本事,引领你成长过程的意思。” 婴儿还不能睁开眼睛,听到声音后,只是好奇地向老者转过头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呓语。 “自从三千年前,你第一次出现的那一刻起,曦和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而你的命运,我想让你自己决定,你究竟是想完成自己的大道,还是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度过一生,就看你的机缘吧。” 老者笑看着婴儿,用他宽大的衣服将婴儿身上的水擦干净,右手操控河水将火灭掉,抱着婴儿升在空中,御风飞行。 “我在盘古天,以米四达的名号行走。”老者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婴儿说。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是从石头里诞生的,那就以石为姓。” “你是太虚衍生出的造物,名字中应有个元字。我希望你一生顺遂无忧无虑,正好对应个吉字,就叫石元吉。” 米四达慈祥地笑着,向昆仑山的东方御风飞去。 昆仑山脚下,赤水河奔流南下,于一块平原处分出的一条支流,当地人称为郁水。 郁水冲击出一块广袤的黑土平原,物产丰富,交通发达,渐渐形成了一处城镇,名叫海棠镇。 广袤的平原养育了海棠镇两万多人口,成为方圆几百里内少有的大城镇。 海棠镇外,郁水上游,有一处山叫郁山,这山飞瀑流水,茂林修竹,端的是好风景。这山上立有一座观宇,供奉着太阳神曦和,名曰金乌观,正是米四达的道场。 观宇之中,一个身着灰色法袍的小男孩,神色匆匆,他手中拿着一只绣着三足金乌的口袋,飞也似的跑向厨房。 “元吉,慢点,别摔着。”须发花白的米四达在厨房里烙着大饼,看到小男孩匆忙的神色,轻声呵斥。 石元吉笑呵呵地来到厨房里,向米四达施礼说:“师傅,人种袋拿来了。”说着就把手里绣着三足金乌的口袋呈了上来。 米四达指着铁锅边摞地厚厚的大饼说:“把那些大饼都装进去,咱们爷俩得在山里呆上三四天哩。” 石元吉看着金黄滋油香喷喷的大饼,用小手把一张张大饼装进人种袋中。 这人种袋小巧精致,和石元吉的手掌差不多大,却把三十多张大饼统统装了进去。石元吉做完这一切,拍了拍人种袋,只见袋子瘪瘪的,就好象空无一物似的。 米四达把炉火灭掉,接过人种袋,开开看了看说:“书,酒,被褥,餐具,纸笔……很好,都带齐了,咱们走吧。” 师徒二人脚穿麻鞋,身着灰色法袍,腰间挂着人种袋和酒葫芦,关上山门,往山下赶去。 石元吉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米四达身后,疑惑地问道:“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儿?” “进山里,带你见一个……一个人。”米四达答道。“不过在那之前,先去找牛二,请他帮忙看家。” 山脚下,有一处小村落,名叫小郁村。村子里的一处农户家中,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修理锄头,他便是牛二。 牛二见到师徒二人,笑着打声招呼:“米观主,出门啊?” 米四达微笑地说:“出去几天,劳烦你帮忙给看家,钥匙在老地方。”说着就拿出了十枚铜钱,要递到牛二手里。 “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牛二摆摆手,拒绝道:“俺们这一家人,多亏你仗义援手,要不然早成了路倒尸。” “我家租您的地,您收的租子也不多,给您看个家,小事一桩。” “大恩如大仇,牛二,你是要记我的仇啊。”米四达微笑着说道。 “您看您这话说的,折煞小人了。”见米四达还是不肯收回手,牛二只好拿过两个铜钱。“那俺拿这些,您看可以吧。” “这才对嘛。” 米四达满意的点着头,在小郁村村民们崇拜的注视下,带着石元吉御风而飞,向昆仑山飞去。 2.竭往山 石元吉和师父在天空翱翔,小孩子的心性毫不掩饰,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兴奋神情。 他看到海棠镇如同小盒,镇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就像蚂蚁般爬来爬去。郁水细如银线,挺拔的郁山也变得如同碧绿的宝石铺在地上,真是壮观极了。 “师父,你太神了。”石元吉高兴地叫了出来。 米四达满脸微笑:“你好好学为师教你的本事,也可以这么神。” “是吗,我要是学好了本事,也可以这么神?那我一定好好学。” 石元吉满口答应,幻想着自己未来也能腾云驾雾的样子。 转眼间,二人来到昆仑山边,缓缓地落到地面。石元吉望着茫茫松林,高耸的雪山,惊讶不已。 米四达前方引路,石元吉后面跟随,向着雪山走去。 “师父,我们要去见谁啊?”石元吉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米四达背着手,慢慢地走着,好像散步一般,说:“我现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到那你就知道了。” 遮天蔽日的松林里,阴冷昏暗,山风吹拂,松涛阵阵,安静地没有任何声音,让石元吉感到不安。 “师父,我怎么觉得有人看着我们。”石元吉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悄悄问道。 “是有东西在看着咱们,不过不是人,是蛊雕。”米四达背着手,不急不忙地说。“你不用怕,有为师在。” “蛊雕?” 话音刚落,松林中窜出一只怪兽来。这怪兽,尖牙利爪,勾肩塌背,鸟脸羊嘴,头上还长着两只角,发出阵阵低吼,猩红的眼珠里映出石元吉害怕的小脸。 石元吉赶紧躲到米四达的身后,米四达挡在他和怪兽面前,厉声喝道:“孽畜,休得妄为。” 这蛊雕看了米四达好一阵,阴森森地说道:“上神大驾光临,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它还会说话?石元吉心中惊讶地说道。 米四达心中愠怒,狠狠地回答道:“明知故问!” 蛊雕见米四达动了真怒,有些畏缩,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迎着他的怒火,说道:“我虽只是山林野怪,但也知道一些道理。” “您要是来巩固封印,我不会拦您。可您要是想把玄冥大神放出来,我就算死也不会放你过去。” 米四达冷哼一声,呵斥道:“孽畜,我之所以经过这里,就是让我的徒弟好好看看你的样子,要不然早就飞到竭往山了。” “玄冥放与不放,不是你能决定的,就算你心系整个太虚的安危,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实为不智。” 蛊雕听后十分不服,咄咄逼人地反驳道:“上神说话未免太过霸道,真要是放出了玄冥大神,整个太虚宇宙都难保,你难道没有想过这点吗?” 米四达平静地回答:“如果是混沌要醒来,那应不应该放出玄冥?” 蛊雕听到这话,沉思了起来,凶狠的气势不再外露,默不作声。 “我理解你的忧虑,蛊雕,但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就连曦和也不能阻止太虚的湮灭,我们都只是知天命尽人事罢了。”米四达牵着石元吉的手,继续赶路。 蛊雕听到这话,颇为动容,让出了路,对米四达说道:“你说的对,知天命尽人事。我会继续守在这里,尽我自己的事情。” 石元吉稀里糊涂地听着师父和怪物的对话,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还是搞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因为太过害怕刚才可怖的场景,又不敢向师父问。 “师父突然变得神秘兮兮的。”石元吉心中说道。 “玄冥?湮灭?都是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太虚,不就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名字吗?太虚的湮灭?太虚也会死吗?” 无数的疑问在石元吉的脑子里产生,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所以他干脆不想了,反正师父早晚也会说的吧。 他看了看太阳,快要中午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想着师傅做的大饼。 没走几步,米四达再次带着石元吉飞了起来。 石元吉看着壮观的昆仑山脉,那些恼人的疑问统统散去,巍峨的雪山,辽阔的松林,宽阔的赤水,冲击着只有十岁的石元吉的幼小心灵。 “竭往山到了,那个山洞就是为师要带你去的地方。” 米四达指向一座雪山的山坡处,有一处两人高的山洞。洞口周围覆盖着薄薄的雪层,几株顽强的野草从雪层钻出,向世间展示自己的生命力。 师徒二人降落到洞口,米四达严肃地对石元吉嘱咐道:“进去之后,不要乱吵乱叫,好好看好好学,为师保证你能学到很多东西。” 石元吉高兴极了,从小被师父捡来养大,读书识字,识礼练武,可法术却没正经的学过几手,都是些喷喷火,吐吐水的小把戏。 可现在看到师父严肃的样子,这是要教给他真本事了。 他高兴地点了点头,期待学习全新的知识,跟着米四达进了山洞之中。 能学到更多的知识,石元吉高兴极了,看着黑黢黢的山洞,兴奋地跟在米四达身后。 可越深入其中,洞口就越阴暗潮湿,石元吉从刚才高兴的心情变得害怕起来。他想起师父要带他见一个人,回想起师父当初迟疑的语气,那个人真的是人吗? 师傅带我见的那个“人”,不会也是怪物吧,石元吉心想。 蛊雕那可怖的模样在石元吉的脑海里盘旋,让他感到惴惴不安。 或许这山洞里住着一只湿漉漉的怪物,长着獠牙和绿毛,正要等着自己这块鲜嫩的肥肉送上门呢。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阴暗潮湿的感觉渐渐减少,阵阵花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反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山洞的顶端有一处自然形成的天窗,其中悬空着一颗洁白的宝石,浑圆剔透,阳光被宝石折射进来,给这处原本阴暗的山洞带来了洁白的光芒。 在这片光芒的照耀下,孕育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桦树,松树,枫树,高大繁茂,充满生机。 石元吉心中不安的感觉被美景和花香化解,哪有怪物会住在这种美丽的地方?他心里想着。 “那个人就在里面。”米四达用手一指树林,慈祥地说。“不过你要学的东西,得由为师来教。” “师父,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住在这里?”石元吉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米四达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她?她不是住在这里,她是被封印在这的。” “这个人是坏人吗?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封印在这的吗?” “你要知道,好与坏有时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为师不会让你现在就做判断,你可以去看,去想,最后自己得出结论。” 师父的话让他有些迷惑,但他还是决定按照师父的指示,去看,去想,师父不会骗他的。 树林中几只麻雀跳跃飞行,惊讶地看了看闯入的二人,唧唧喳喳地飞进树林深处,只剩下两只麻雀,石元吉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石元吉大为好奇,挥挥手向麻雀打了招呼,两只麻雀见状竟跑掉了。 “师父,这些麻雀好像很有灵性。” “是啊,他们在监视我们。” 石元吉惊讶地捂住嘴巴,急忙看看四周,确认有没有别的生命在看着他们。 “就是这了。” 穿过树林之后,是一片没过膝盖的草地。草地上布满了各种鲜花,蝴蝶翩迁起舞,花香阵阵。 石元吉惊讶地发现,这片草地竟然是正圆形的! 草地中央摆着几间简单的家具:一方石桌,一只石制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简和书籍,以及一只石制的须弥座。 石桌前,一名女子翻看着一本竹简,几只麻雀飞在她的肩膀上,唧唧喳喳地像在说话一样。女子听到麻雀的叫声,抬起头来,看到了米四达师徒二人。 “五百年了。”女子放下竹简,有些抱怨地说道。“已经有五百年没来了,你瞧瞧,这些书都快被我翻烂了。” 米四达拱手施礼,客气地说道:“大神宽宥,我今天特带来盘古天各国这五百年来的史册、以及关于各种技术的书籍,请您观看。” 女子冷哼一声,捋了捋自己的发髻,说道:“我宽不宽宥的,被你们关在这儿,不都是你们说了算。” 3.玄冥 米四达从人种袋里,拿出准备好的书,递给石元吉,示意他把书送过去。 “这是我的徒弟,名叫石元吉,元吉,快见过玄冥大神。” 一路上,石元吉见了会说话的蛊雕,又见到了有灵性的麻雀,心情早就从好奇兴奋变成现在的提心吊胆。 那女子妖艳美丽,一件红白相间的裾裙让她倍显性感,媚眼如丝,黑色眼珠纯洁地像黑曜石一样。但石元吉还是感到惴惴不安,就好象被一条蛇死死地看着。 “小孩子,多大了?”玄冥的语气温柔极了。 “十……十岁了。”离女子越近,他就越感到恐惧。 石元吉走到书桌前将书放好,正准备行礼时,却见到石桌下面有一条白色的巨大蛇尾。 这个女人是人身蛇尾! 怪不得会有一种被蛇盯着的感觉!石元吉吓得急忙跑到米四达身后。米四达也没有责备他,反而只是长叹一声。 玄冥从石桌后走出来,石元吉这才看清她的全貌:妩媚妖娆的脸庞,丰满的身段,裙摆下却摆动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白色蛇尾。他躲在米四达身后,再也不敢看了。 “你在来之前,没有和他说我是谁吗?瞧把他吓得。”玄冥走到草地边缘,向米四达抱怨。 “我以为小孩子对新东西总能接受的,现在看来是我想差了。”米四达颇为遗憾地说。 玄冥听完,似乎有所悟,嘴角微翘,故意问道:“那他要是不能接受呢?你会怎么做?” “我会尽我做师父的职责,教给他本事,让他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 “看来你很特殊啊。”玄冥对躲在米四达身后的石元吉说道。“你一个凡人,能让他做你的师父,简直是天大的荣幸。” 玄冥回到石桌前,专心致志地整理新来的书籍。米四达回头看着石元吉,牵着他颤抖的手,安慰他说:“都怪为师,没和你打招呼,吓到你了。” “我……我不怕。”石元吉声音打着颤。 “哈哈,咱们去学法术。”米四达看着他坚强的样子,很是欣慰,带着他在草地边缘观看。 石元吉这才发现,原来这草地四周由八块黑色的巨石围绕,每一块巨石上都刻着八卦龙纹,与相应的方位对应。 “你看这些石头,它们的龙纹样式、书写方式和摆放样式,这就是一个封印大阵。” “你只要学会了这个大阵的布置和破解之法,在盘古天里,不管是什么阵法,你都可以破解。” “你还可以在这个阵法的基础上,衍生出各种变化。” 石元吉毕竟是小孩心性,见到新鲜的知识,便把刚才的惊恐忘掉了。看着黑色上华丽的龙纹,小脸上挂着认真的表情。 “就从乾石开始讲起吧。”米四达指着离他们最近的黑石开始说起。 石元吉认真地听着师父的讲解,细心地记下了龙纹的每一个细节,还从人种袋里拿出纸笔,记下笔记。 玄冥看着师徒二人,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盘算。一个神对一个凡人为何如此上心?这个凡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一个有趣的计划在她的心里诞生。 转眼间,都已经到了未时,米四达架起铁锅烧了一锅水。师徒二人都席地而坐,吃着带来的大饼和咸菜,米四达喝着酒,石元吉喝着热水,倒也津津有味。 石元吉看着一直读书的玄冥,小声地说道:“师父,玄冥大神不饿吗?” “我饿啊,我饿了,就会吃小孩呢。”玄冥吐着蛇信,眼睑里的皮膜一眨一眨的,颇为可怖。 “我……我才不怕呢,有师父保护我。”石元吉手里拿着大饼,躲到米四达身后。 米四达哈哈大笑,对玄冥说:“您不要和小孩子开这样的玩笑。要不尝尝我的手艺,这大饼是我今早刚做的。” “好吧,就是不知道,你的小徒弟敢不敢把饼拿过来。” 石元吉受了刺激,鼓起勇气拿着大饼走到玄冥面前:“我敢。” 玄冥放下书,撕下一块饼来,尝了尝,却又吐了出来:“怎么还是这么难吃?这五百年来你的厨艺就没有长进吗?” 米四达丝毫没有被嘲讽后的羞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石元吉心疼的看着被吐出来的饼块,拿起来,跟那些麻雀打招呼,想要喂给它们。 “小鸟们,这块饼给你们吃吧。” 麻雀们看看被玄冥吐出来的饼,蠢蠢欲动,却又不敢在玄冥面前放肆,只好摇头摆尾蹦蹦跳跳,眼神在饼块和玄冥之间游走着。 石元吉看到这一切,顿时明白了情况,只好和玄冥说:“它们只听你的,你让它们吃东西吧。” “我为什么要让它们吃你的饼?给我一个理由。”玄冥看着石元吉做的一切,饶有兴趣的问道。“是满足你的善心?是觉得它们可怜又可爱?” 石元吉被玄冥无端质疑,感觉到了侮辱,气呼呼地说:“不能浪费粮食,给它们吃不就行了吗?就是这个理由。” 玄冥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她不怀好意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吃呢?” “这上面有你的口水……”石元吉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玄冥抬起玉手,一只红额麻雀便飞到她手上,她吐着蛇信,就将那麻雀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咽下肚去。 “还是这东西好吃一点。”说罢,玄冥用蛇信舔了舔嘴唇,微笑着看着石元吉。 石元吉大惊失色,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米四达看着这一切,本想起身阻止,但他想了想,还是席地而坐,让石元吉自己做决定。 “你不能吃它们,你……” 玄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能吃呢?你们凡人不也是吃猪牛狗羊吗?和吃麻雀有什么区别?” 石元吉无法反驳,气得大哭起来。 “刚才我问你,你自己为什么不吃那块饼,为什么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石元吉眼含泪光,恨恨地看着他。 玄冥挑衅般的又召过一只绿尾麻雀,塞进嘴里,囫囵吞下,惹得石元吉啜泣起来。 “你只要把手里的那块饼吃下去,我就不再吃这些麻雀。” “你……你说话算数。” “当然!”玄冥斩钉截铁地说。 石元吉看着手里那块带有玄冥口水的饼块,止不住地犯恶心,看了看手里的饼,又看了看玄冥,还是下不了决心。 玄冥冷冷地看着他,又将一只麻雀召唤到自己的手上,吐着蛇信,张嘴欲吃。 石元吉看到这一幕,急忙把饼塞到自己的嘴里,满脸委屈,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下去。 就在他咽下饼块的一瞬间,玄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品味着什么,不过立刻又回过神来。 玄冥看着石元吉委屈又气呼呼的小脸,不禁笑出声来。她对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吹一口气,皮毛、骨头、血肉被吹了出来,被那口气聚在一起,不一会儿,红额麻雀和绿尾麻雀在她的手掌上又开始唧唧喳喳活蹦乱跳了。 “他们没死?”石元吉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它们当然死了,我只是复活了它们。”玄冥炫耀一般,展示手掌上的两只麻雀。 石元吉大叫道:“太厉害了!” “让它们陪你玩吧。”玄冥一挥手,麻雀们都跑到石元吉面前,唧唧喳喳地向树林欢快地跑去。 玄冥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石元吉,小声嘟囔着:“你这个当师父真是不合格,这个凡人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都不懂,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的?” 玄冥声音虽小,米四达却也听得到,不过他还是喝着酒,一言不发。 “这个凡人究竟哪里不一样?你为什么如此上心?连竭往大阵也一点不差地教给他?” “难道他是你和某个凡人女子的私生子?”玄冥不怀好意地笑着。 “您刚才不是试过他了吗?应该有结论了吧。”米四达对玄冥的嘲讽不以为意。“用你的口水测试的,对吧。” 玄冥被揭穿了心思,脸上尴尬地讪笑,似乎回味着刚才口水进入石元吉身体的独特感觉。 4.竭往阵 “好吧,我也不问这个问题了。”玄冥翻开书,百无聊赖地说道。“算算时间,我那个姐姐快醒过来了吧,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听到这个问题,米四达有些愣神,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快了,就快了。” 玄冥略显惊讶,郑重地说:“那你可要告诉曦和,让他早点把我放出来。当初众神之战后,我的力量遍布到整个太虚,要不然也不会虚弱到被他封印在此。” “要是我那个姐姐恢复了力量,从大罗自在天回到太虚,你们都要死。” 米四达沉默以对,低头喝着酒。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觉得我把你徒弟吓着了?”玄冥满不在乎,翻着书页说。“要是没有我,这个太虚宇宙都不会存在。吃几只麻雀罢了,要是这些凡人惹恼了我,我不介意把整个盘古天毁掉。” “玄冥大神,您有些过分,这太无德了。”米四达一边喝着冷酒一边说道。 “过分?我为什么要按照凡人的道德来行事?”玄冥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扶桑,我很失望。你身为曦和的分身,好得也是个明神级别的存在,可是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凡人了。” “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米四达继续喝酒,对玄冥的嘲讽不以为意。“另外,我在盘古天以米四达的名号行走,不是扶桑。” 玄冥碰了这个软钉子,倒也无从反驳,不再理他,继续看她的书。 山洞中,石元吉在树林里和麻雀们玩耍,米四达就着大饼喝冷酒,玄冥则看着米四达带来的书,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次带来的书怎么都是纸做的?文字也变了不少。唉?外面改朝换代了?”玄冥看着席地而坐喝着酒的米四达,一连发出了三个问题。 “一千多年前,东胜神州的凡人发明了造纸术,经过了这么多代人的改进,已经能够大规模生产了,所以外面都在用纸质书,没人用竹简和帛书了。” “那文字怎么回事?和五百年太不一样了。” “这是凡人的新朝规定的文字,叫楷书。哦,对了,现在东胜神州的朝廷叫虞朝,国姓是启。” 玄冥觉得有些无聊,想要换本书来看:“史书没意思,不过是家谱罢了。你带没带传奇之类的,对了,有没有介绍凡人技术的书?” “有,那本《天机要术》就是。” “要我说,凡人这种生物是有点意思。”玄冥找出书,摆在面前,却没有翻开。“没有神的庇佑,却也踉踉跄跄地延续了二十万年,还创造出了文明,我对这种生物越来越有兴趣了。” “对了,西牛贺州的那些妖精怎么样了,你带的这些书里有没有他们的记载。” 米四达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面带疑惑,直勾勾地看着玄冥,就好象在看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有什么好看的?”玄冥被他盯着有些发毛,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米四达爽朗的大笑说道:“哈哈,玄冥大神,你知道吗,你刚才絮絮叨叨的样子,就好象我们村口的王大妈。” “扶桑你……”玄冥不知道村口的王大妈意味着什么,但看到米四达那副欠揍的样子就气不可遏。 她气的撅着樱桃小嘴,抄起一只竹简朝米四达扔了出去,可那竹简碰到封印结界又被弹了回来。 米四达笑得更欢了,捂着肚子说道:“玄冥大神,你也越来越像人了。” 玄冥娇哼一声,离开石桌,将又粗又长的蛇尾盘在须弥座上,气鼓鼓地闭目打坐起来。 石元吉和麻雀们在树林里到处逛,这里看看那里爬爬,觉得什么都新鲜。 他爬到一棵松树上,摘下一直松塔,想着抠里面的松子吃。可无奈人幼力微,抠得满手都是松油,松子倒是没扒下来几个。 那些麻雀和他共坐在同一节树枝上,看着他扒松子。石元吉的小手失误一次,他们就叫一次,叫得欢快极了。 “你们笑话我。” 石元吉连番失误,麻雀们唧唧喳喳,他索性扔掉松塔,和麻雀们追逐打闹,一时间欢声笑语。麻雀们扑腾腾地飞舞,不一会就带他来到了山洞口。 “你们一直在这儿住吗?还是从外面进来的?”石元吉停下来,蹲在地上问道。 麻雀们看石元吉不再追逐,也停下来,一个个在地上蹦蹦跳跳,摇头晃脑,竭力表达一个意思:你说的我们听的懂,但我们不会说人话。 “外面那只蛊雕就会说话,我还以为你们也会说呢。”石元吉耷拉着小脑袋,显得颇为郁闷。 “我会说话,是因为我修行高。” 石元吉抬头一瞧,循声而望,看见洞口处蛊雕那张怪异的脸,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麻雀们飞到空中,叫了几声,便向树林深处飞去。 “啊!你别过来。”石元吉拿出自己绘制的竭往阵龙纹,迅速地将龙纹摆好方位,布置了一个简单竭往阵,将自己围了起来。 蛊雕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地逼近石元吉:“这么快就布了一个小型的竭往阵?看来你也是有能力释放玄冥大神的人,那你就去死吧。” 蛊雕来到石元吉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便咬,却怎么也穿不过竭往阵的屏障。它愤怒地大吼大叫,用身体撞击结界,搅得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石元吉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捂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个凡人小孩,布得竭往阵怎么这么结实?” “你是什么来头?我从没见过你这种凡人。” 蛊雕咆哮一声,再次冲撞结界。 “孽畜,作死么?” “师父!”石元吉听到米四达的声音,欣慰地喊着。 米四达及时赶到,单手将蛊雕擒住,一把甩了出去。“元吉,去树林里。” 石元吉收回龙纹,急忙跑进树林当中。 米四达恶狠狠地看着蛊雕,心里有些动了杀心。 “为何害我徒弟性命?” 蛊雕并没有退缩,反而亮出獠牙,义正言辞地说:“扶桑上神,您也不必装糊涂。曦和大神派您来看守玄冥,可您是怎么做的?” “您不仅没有严格看管她,还纵容她豢养那些宠物,那可都是她的耳目和手脚啊!” “表面看上去,那些宠物不过是她打发无聊时光的工具。可实际上,那些宠物已经有了灵智。” “如果有一天,这些麻雀学会了使用语言、文字和法术,那它们释放玄冥大神就是必然的事情。” “我每天都蹲守在这里,想尽一切办法吞吃它们,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您想不到这点吗?不,以您的见识,很容易就想到这一点,您只是纵容罢了!” “恕我直言,如果玄冥出逃,导致太虚步入湮灭,您就是罪魁祸首!” 米四达一言不发地听完蛊雕的批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幽幽地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5.混元天盛诀 石元吉跑回草地,看到麻雀站在书桌上唧唧喳喳地叫着,似乎是在向玄冥打报告。 玄冥看着石元吉,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说道:“表现不错,被蛊雕追杀,还能及时布阵等待援兵,看来你那个师父也不算完全没用。” “不准你这么说我师父。”石元吉虽然惊魂未定,可还是主动地维护师父的威严。 玄冥呵呵直笑,花枝乱颤,安慰他说:“好好好,我不说你师父了。看你表现的这么优秀,我教你一式法术,你学不学啊?” “什么法术?”石元吉毕竟是小孩,一听到新事物便好奇心大增。 玄冥单手托腮,媚眼如丝,看着石元吉:“你们凡人使用法术需要法力的支持,学了我这门法术,就会有源源不绝的法力可以使用。” 石元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兴奋地叫道:“太神奇了。” “想学吗?” 石元吉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有些郁闷地说:“不学了,我没钱。” “呃?”玄冥被这一句话给说地有点懵。 “镇里面都是这样,学什么本事都要交钱。”石元吉十分认真地讲道。“去年,我跟小虎学抓鱼,他还要我三颗牛皮糖做学费呢。” 玄冥看到石元吉的特殊性之后,本想在这个孩子身上做些布置,可没想到石元吉竟是一个十分通透之人,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收钱。” “那就是想让我做事咯。”石元吉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师父说了,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你不要钱,肯定是想让我去做事,做你做不到的事,对吧。” “我想应该不是好事。以前,小虎还叫我去帮他跑腿,他就教我抓知了,后来又说话不算话了。你应该也是这样吧。” 一个凡人小孩怎么这么通透,玄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就在石元吉吞下那个带着玄冥口水的饼块的时候,他身体的一切都被玄冥感知到了。然而事情并没有玄冥想得那么曲折,感知的结果显示,石元吉的身体确实是凡人。 不管如何,既然扶桑如此重视他,将混元天盛诀教给他也无不可。在太虚诸神都把自己视为危险的情况下,或许,这个小孩会成为湮灭太虚的关键,毕竟他是扶桑重视的人啊。 可现在,这个凡人小孩几句话,就把自己噎在这了。她总不能强迫他吧,扶桑可不会答应。 玄冥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面前的这个凡人孩子,早晚会影响自己的命运。 “我确实希望你做一些事,不过你做不到也为所谓。” “什么事情?”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太虚宇宙终将毁灭,万物生灵早晚会化为湮灭,你要怎么做?” 石元吉惊讶不已,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呆呆地看着玄冥。 “太虚会毁灭吗?会像人一样生老病死吗?” 玄冥微笑着趁热打铁:“当然。人会死,神会死,连这个宇宙也早晚会死。” “你知道你们这个世界为什么叫盘古天吗?那是因为这个盘古天,就是盘古的遗骸!不管是东胜神州的凡人,还是西牛贺州的妖精,你们这些智慧生物都是这具遗骸上的蛆虫而已。” “我们……就像蛆虫?”石元吉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他的小脑袋瓜一时还接受不了玄冥的说辞。 “死亡才是公平的事情,谁也逃不了。盘古逃不了,凡人逃不了,就连太虚本身,也逃不了。” 石元吉目瞪口呆,颓废地坐在地上,似乎陷入了思维混乱的地步。 “告诉我,小孩子。在死亡找到你之前,你有没有什么非要完成的事情?或者说,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欲望?” “我……我不知道。” “你还小,不知道很正常。可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想要达到某种目的,就必须有强大的力量。” “在某一天,你有了一件想要得到的物品,或者一个崇高伟大的理想,抑或是一名想要拥有的人儿,你要怎么办才能做到?” “力量,只有力量才能让你达成目的。强大是根本,力量即一切。” 石元吉被说动了,他回过神来看着玄冥,等待着她的讲述。 “太虚早晚也会死掉,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你总有着自己的欲望。如果你没有力量,又怎么去实现它?” “就像刚才蛊雕的追杀,活下去就是你的欲望。如果不是你师父,你连命都保不住。” 玄冥嘴角泛起冷笑,嘲讽道:“弱啊,你太弱了。” 石元吉小声地问道:“你会教我?” “当然。” “那你让我做的事情……” “别急,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知道的。”玄冥摆摆手,让石元吉来到自己身边。“到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石元吉站在玄冥身前,两人对视着,石元吉茫然又无助,玄冥的嘴角微微上挑,就像是饥饿的大蛇和猎物对峙着。 “为师不会让你现在就做判断,你可以去看,去想,最后自己得出结论。”米四达的话在石元吉脑海中萦绕,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以至于多年之后,石元吉还清楚地记得,玄冥此时那充满诱惑而危险的眼睛。 “教我。”石元吉坚定地说。 玄冥把如白玉般的手放到石元吉的额头上,一阵白色的光芒上过,石元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门神奇的法术。 “混元天盛诀!” “你不会后悔的。”玄冥那诱人的微笑丝毫不减,她将手撤回来之前还捏了捏石元吉的小脸。 “我会告诉我师父的。”石元吉回到铁锅前,回想着玄冥教他的法术。 “他不会介意。”玄冥慵懒地伸了下腰,继续在须弥座上打坐。 米四达从树林中走出来,来到石元吉身边,担心地说:“元吉,没事吧?” “没事。”石元吉早就从惊恐中舒缓了过来,问道。“师父,蛊雕呢?” “我放他走了,你不会怪为师吧?” “不怪,师父做事自有道理。” 玄冥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在须弥座上含眉闭眼,不动声色地说:“他做事哪有什么道理?不过是理亏,被蛊雕说到痛处了。所以,就老脸一红,把人家给放了。” 米四达呵呵一笑,没有一丝尴尬。 “脸皮真厚!”玄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抄起一只竹简又朝米四达扔了出去,当然还是被结界挡了回来。 玄冥还不甘心,用炫耀的语气说:“刚才,我把混元天盛诀交给了你徒弟,哈哈。” 米四达并未惊讶,而是看向石元吉。石元吉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 “师父,你要觉得不能学的话,我就把它忘了。” “不用。我说了,你要自己看,自己想。” 米四达从人种袋里拿出被褥铺在地上,躺了进去。“月亮出来了,睡觉吧。等着你把竭往阵都吃透了,咱们就回家。” 这三天来,石元吉跟在米四达身边学习竭往阵,闲时就去逗逗麻雀。 米四达有时会出去摘点野菜,打个兔子什么的,改善一下伙食,毕竟自己做的大饼确实有些难以下咽。 玄冥每日打坐看书,没有别的活动,有时会调戏石元吉,或者和米四达吵吵嘴架,米四达每次都不反驳,气的玄冥摔碎了大半的竹简。 今天,石元吉在最后一块黑石——坎石处学习,只要学会了坎石的样式和变化,竭往大阵就算学完了。他拿出纸笔,仔细临摹,熟记之后又尝试着竭往阵的各种变化,端的是认真好学。 6.玄冥的威胁 “小孩子,今天就要走了吗?”玄冥看着石元吉,颇有些恋恋不舍。 “嗯,今天学完阵法,师父就要带我回去了。”石元吉说完,又继续推演阵法的变化了。 “你是怎么和你师父认识的?你父母是谁?” “……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石元吉颇为郁闷,被玄冥这句话问得思绪飘乎。 玄冥不依不饶,逼问道:“你师父怎么认识你的,他没和你说过吗?” “我问过他,但师父说等我长大了就告诉我。”石元吉被玄冥搅地无心向学,便开始和麻雀玩了起来。 “那你师父有没有说过等你长大之后,让你做什么啊?” “师父没说,他说让我自己去想。” 扶桑和曦和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收这个凡人孩子为徒,而且看起来这个孩子完全不知道扶桑的真实身份,玄冥心说道。 “玄冥大人,我知道你是谁了?”石元吉神秘兮兮的一句话,打断了玄冥的思考。 你连自己从哪来的都不知道,还能知道我是谁?玄冥虽然腹诽不已,但还是微笑着调戏石元吉。 “那你说说,我是谁啊?” “你是女娲,对不对?”石元吉坚定地说。 “女……女娲。”玄冥愣了好久,无言以对。 石元吉看到玄冥的惊讶表情,以为自己猜对了,迫不及待地说:“我看书上说,女娲人首蛇身,还能抟土造人,用藤条蘸着泥一甩,就造出了人来。” “共工撞倒了天之柱——不周山,女娲就以石补天,拯救了凡人……” 石元吉手舞足蹈地说着,玄冥却笑的花枝乱颤,石元吉只好停下来,羞怯地看着她。 “你们凡人怎么会想出这种不符合常理的创世传说出来,太好笑了。” 玄冥笑着走到石元吉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娲,就因为我人身蛇尾的样貌?” 石元吉虽然被嘲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你被封印在这里,总会有理由吧。” “神仙大战,凡人却遭灾,女娲大神补天拯救凡人,肯定要惹怒天神的。所以,就要把她关起来。” “女娲拯救了凡人,天上的神仙很愤怒,想要惩罚她。师父就把她关在这里,那些神就没法对付她了。” “我问过师父,你是不是坏人,师父很犹豫,让我自己去看。所以我觉得你做的事惹怒了其他神,所以才被关起来的。” 玄冥笑个不停,自己在凡人眼里就是这个样子吗? “傻孩子,你太天真了,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石元吉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玄冥的肯定,可玄冥不容置疑地否定了他的猜想。 “西牛贺州的妖精和天理天的天仙确实是我创造的,可你们凡人不是。” “我做的事情确实惹怒了那些天神,可那些神不也是由我创造的?哼,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要说二十万年前,天狼降临盘古天,降下大灾,我确实把他打跑了,也算是拯救你们凡人吧。” “您真的是女娲!”石元吉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要拿你们凡人创造的伪神名号称呼我。”玄冥不再微笑,一脸严肃,冰冷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连她周围碧绿的草坪都被这股气息影响,变得枯黄干燥,仿佛风一吹就会化为齑粉。 在这股气势的威逼下,麻雀们纷纷逃出封印之外,石元吉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我是创造之神,亦是毁灭之神; 我是太虚的起始,也是太虚的终点; 我创造的一切终将毁于我手,化作湮灭!” 枯黄的草地面积越来越大,最终扩散到整片草地,停止在封印的边缘。从洞顶照射进来的阳光在玄冥的气势的影响下渐渐暗淡,山洞内变得一片漆黑。 石元吉只感到周围的法力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不一会儿脚下一空,差点摔下去,不过立刻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浮在空中。 黑暗当中传来玄冥魅惑的笑声,随着笑声的袭来黑暗渐渐散去,从山洞顶部折射进来的阳光重新照耀着这里的一切。 直到此时,石元吉才看清,结界内早已空无一物,石制的家具,碧绿的草地,连同草地下面的黄土全部消失,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半球形大坑,而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在半空中。 “看到了么,这就是混元天盛诀的威力。”玄冥那张妩媚白嫩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诱人的微笑,但在石元吉看来,这个微笑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了。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石元吉拼命挣扎,想要跑到树林中,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而玄冥正摇摆着蛇尾朝他游来,就像大蛇走向自己的猎物。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这就是力量,那些神害怕我的力量,才将我封印起来。” “好好练习我教你的混元天盛诀吧,你想要的一切,都能用它来得到。” 石元吉被吓得浑身发抖,可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 “你……你在撒谎。虽然我说不出原因,可我知道,你在撒谎。” 玄冥一脸无辜地看着石元吉,微笑着说:“我骗你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迄今为止,我与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你是做了什么错事。” 玄冥来到石元吉面前,捏了捏他的小脸,讽刺地说道:“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不管是神,凡人,还是这个宇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延续,有什么对与错的区别呢?” “你们凡人的史书上,记载的都是自相残杀,阴谋诡计,可那些阴谋家不还是一个个龙袍加身风光无限?” “只有你这种小孩子,才会讲什么对与错呢。” 石元吉无力反驳,心里却十分不认同,只好委屈巴巴地说:“我是小孩,说不过你,但你得放我下来。” 玄冥一挥手,石元吉便被那股无形之力甩了出去,轻轻的跌在树林里。 米四达手中拿着人种袋走进洞口,里面装着刚采来的野菜,正准备和徒弟饱餐一顿。可刚进入树林中,就看见石元吉被摔在树林中。 “没摔着吧。”米四达赶紧跑到石元吉身边,查看他的状况。 “没事,师父。” 见到徒弟没受什么伤,米四达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玄冥,颇为气愤地说:“玄冥,你又怎么了?” “你还将封印内的物质全都湮灭掉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玄冥面对米四达的逼问,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没什么意思,你回去告诉曦和,要他早点把我放出来。” “对于我来说,看着你们生老病死也算是一种享受。可我那个姐姐不一样,他只会毁了你们,为了归于太一,她什么都会做的。” 米四达冷哼一声:“十年,十年之后,就会放你出来,不过等事情解决了,会把你们姐妹俩统统关起来。”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咯。”玄冥飘在空中,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再说这种话吧。” 她微笑着对石元吉说道:“小孩子,这十年里,可要好好练习法术,毕竟你们凡人,实在是太弱了。我们神祗间的战争,很容易就会波及到你们。” “可别死了!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呵呵。” 三日后。 石元吉自从昆仑山回到金乌观之后,总显得有些精神恍惚。 米四达给他做了次认真的检查,多番对他询问,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到最后也只能认为他是被玄冥吓到了。 “师父,我爹妈是谁?” “师父,你也是神吗?” “师父,我好害怕。” 石元吉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嘴里不停地说着呓语。米四达陪在他身边,心里担心极了。 7.归元咒 “有人吗?”石元吉叫喊着。 浓重的白色迷雾包裹着他,这种感觉就像是玄冥施展混元天盛诀的时候,那种独特的黑暗一样。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流动的触感,就好象浸泡在流动的水中,又好像秋季冰冷的风。 我在梦里,可为什么走不出这个梦境?石元吉心说。 他只好在这片大雾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过了好久,才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他貌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找到这个人,我就可以醒来了吧,他理所应当地想着。 “别过来!”雾中的人影毫无感情地说道。 石元吉停下了脚步,困惑地说:“为什么?你会害我吗?” “我不会害你,但你仍然不能过来找我,因为,你没有准备好。” “我只是想从梦里醒来,你不能拦我。”石元吉很生气,梦里的幻影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他才是梦的主人。 他气鼓鼓地走到人影面前,正准备呵斥他时,却不由得目瞪口呆。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很惊讶吗?”幻影和石元吉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的眼神空灵,举止潇洒,显然不是一个十岁的男孩所能拥有的气质。 “……你是谁?” 幻影显然对石元吉的表现很失望,他说道:“我说了,你没准备好,要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看来玄冥对你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让你过早的成熟,所以你才会稀里糊涂地来到这。” 石元吉手足无措,只好惊讶地看着他,沉默不言。 幻影一步步向石元吉走去,无奈地说:“不过既然你找到了我,我也无从选择。唉,命运啊,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石元吉眼看着幻影缓缓向他走来,却无从反抗。幻影的身形逐渐模糊,成为一股黑色的浓烟,钻进了石元吉的身体里。 石元吉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元吉?”米四达一直在他身边看护着,赶忙来到床边查看。 石元吉也没回话,只是向床边的蜡烛伸出了手,只见烛火还在燃烧,可光芒却如同有了灵智般聚到一起,形成了一枚银白色的小球。 “法力凝聚成太素的法术?”米四达急忙在房间里设置竭往大阵,唯恐隔墙有耳。 他看着石元吉,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终于知道了石元吉诞生的意义。但同时,他也明白曦和的命运。 他真的是太虚创造出来代替曦和的,这句话在米四达心中徘徊良久,让他心底发凉。他突然有种阴险的想法,反正石元吉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把他的法术骗到手,再杀了他,曦和不就不需要死了吗? 想到这里,米四达恶念顿起,他看着石元吉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酸楚。 “十年啊,自从见到你到如今,已经十年了。”米四达喃喃自语,虽然杀意仍在,却始终下不了手。 “师父,我好渴。”石元吉有气无力地说着。 米四达给石元吉递过茶杯,看着他喝完,正要想法子让他说出那门法术的奥妙,却发现石元吉的气质完全变了。 此时的石元吉目光空灵,面无表情, “你是谁?”米四达摆开架势,愕然说道。 “我?”石元吉不急不忙地说。“你们给我起了很多名字,不过我都不喜欢。” 米四达心中的杀意消失不见,只有无尽的担忧在心头围绕,他对着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孩咆哮:“元吉呢?你把元吉弄到哪了?” “你一个不明神,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凡人感情,你在担心他吗?”石元吉毫无感情地说着。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想把法术骗到手,然后再杀了他吗?现在为何又真心实意地担心他。” “你……”米四达第一次见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对手,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对手。 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被这个人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蚂蚁被一个巨人在凝视着。 “你……你到底是谁?” “你们叫我——太虚。”石元吉依旧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回答着。“漫长的岁月让你忘了我吗?” “你竟然现身了!我曾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混沌和玄冥之间的争斗,不在乎明神与不明神之间的战争,更不在乎这个宇宙中万物的生死!” 米四达愤恨地倾诉着,他对面前这个人有着滔天的恨意,以至于五官都扭曲了。 ‘石元吉’依旧是面无表情,冰冷的说:“我确实不在乎,你说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不管是混沌将我炼为太一,还是玄冥将我化作湮灭,还有你们这些神明之间的勾心斗角,我都不在乎。” “那你为何现身,你为何又创造了这个凡人孩子?”米四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你说你不在乎,那你继续冷眼旁观啊。看着我们费尽心思为了生存而斗争,看着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这个宇宙毁灭,你继续看着啊!” 米四达倾泻自己的怒火后,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不再搭理‘石元吉’。 “死亡,是你们最害怕的东西。”‘石元吉’凌厉地看着米四达,平静地说道。“在这个宇宙中,除了混沌和玄冥,没有人能够不死,你们的痛苦挣扎没有意义。” 米四达放弃了一切抵抗。 “我说不过你,我们所选的道路完全不同。你清高,你伟大,我做不到!” “现在,把石元吉还会来,我自有处置。” ‘石元吉’疑惑地问道:“你已经做好了选择了吗?” 米四达颓废地着在椅子上,嘟囔着:“选择?那种奢侈的东西是你们这些不死的家伙才能拥有的,我们哪有选择?” “当初你创造曦和,是你的选择,曦和有的选么?现在你创造了石元吉,我有的选么?” ‘石元吉’捧着茶杯,呷了一口,脸上冰冷的表情似乎有些融解,静静地说:“其实你一直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一直都知道。这也是曦和数以百计的分身当中,只有你一个活到现在的原因。” “对,我知道。”米四达不再抱怨,站起来走到‘石元吉’面前说道,“可正确的道路总是很难走,不是吗?” “你让他一个凡人,来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他承担得了吗?你居心何在?” ‘石元吉’呵呵冷笑:“很好,看来事情却按照我的预想发展了。我会把他还给你,你就走那条难走的路吧。” “混帐,回答我的问题!”米四达眼睁睁地看着恢复清醒的石元吉,自己的疑问恐怕再也不能够得到解答了。 傲慢的家伙,米四达腹诽道。 石元吉从沉睡中醒来,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米四达眼疾手快,拿过茶杯,安慰他说:“孩子,还好吗?” “师父,我做了个梦。”石元吉小声地说着。“我梦见了大雾里一个人,他变成黑烟,钻到我的脑袋里,然后我就学会了一个法术。” “刚才,我明明醒过来了,还用了那个法术,叫归元咒。现在怎么记不清了,这个茶杯什么时候到我手上的?” “没关系的,记不得无所谓的。”米四达长舒了一口气,严肃地教育他。“元吉,这个归元咒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也不要显露出来,否则会有杀身之祸,明白吗?” “它是很可怕的东西吗?那我忘掉它吧。”米四达的这番话吓到了石元吉,他急忙回答。 “不,你不要忘掉它,也不要说出去,连我也不要告诉。等到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你就用到它了。” 当然,用不到最好,米四达叹了口气,心中说道。 8.海棠镇 转眼间,十年过去,石元吉也已经二十岁了。 不知为何,米四达经过了十年岁月的洗礼,衰老的速度很快。在十年前,他还是一名精力充沛的壮年,而如今,已经是须发尽白的老人。 他早已将金乌观的事务全权交予石元吉的处理,自己每天呆在书房里,整理书籍,撰写文字。 “师父,你不是曦和的分身么?怎么还会老去?” 不知是不是竭往山的经历的缘故,石元吉十分喜欢龙纹之术,自己经常钻研。不过由于米四达的督促,石元吉经常去书房学习,对其他法术也多有涉猎。 了大量书籍后,石元吉明白师父的来历。可他并不惊讶,因为他在师父身边,已经见过了太多神迹。 “我会老去,也会死。元吉,总有一天,你要独自承受生活的重担了。” 就在前几天,他甚至悄悄地骑乘着老马,瞒着石元吉去府衙立了遗嘱,死后要将金乌观和所有财产都留给石元吉。 石元吉已经成年,当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内心中还是接受不了师父的决定,毕竟他只有师父一个亲人。 当他赶到府衙,接回师父时,止不住的泪如雨下。无论米四达如何开导,他都很难接受师父的遗嘱。 虽然米四达仍是金乌观的观主和庙祝,但石元吉早就全面管理金乌观的事务。香客的接待,曦和的供奉,田租的收取,都是由他一人打理。 米四达真的老了。 今天一早,石元吉便起床干活,收集泉水,打扫庭院,饲喂马匹,准备早饭。 看着马棚里的老马津津有味地嚼着干草,他拍了拍马头:“这么能吃,怎么你就胖不起来?” 老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停止咀嚼,上下打量了石元吉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吃了起来。 “你就会摇头!”石元吉腹诽道。 他开启山门,准备迎接上门祭拜的香客,却见到山下一队人马朝山门行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人,锦衣玉裘,肥马宝鞍,端的是富家做派。 小郁村的佃户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议论道。 “这是谁啊?镇上来的?” “看样子是个富家公子,怎么跑到咱们这个小郁村来了?” “这你们都不认识?他是镇上盐官家的公子。” …… 一行人骑马来到山脚下,马匹不能攀爬,只好下马行走。这公子哥神情高傲,悠哉地走到山门前,赫然停住,欣赏起金乌观的景致。 “好风水。”他暗自赞叹一句。 石元吉手持扫把,正在清扫院子,按照以往的礼仪迎接他们。 “诸位是来祭拜曦和大神的?前往正殿即可。”他礼貌地说道。 “你是庙祝的徒弟吧,我知道你,你好像叫石元吉?”为首的年轻公子矜持又高傲地说。 “客气了,我正是。” 那年轻公子好奇地打量着石元吉,就像狼在打量着兔子,弄得石元吉十分不自在。 “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么?”石元吉尴尬地笑着。 “我不是来祭拜曦和大神的,我是来买地的,买你们的金乌观和它的田产。”年轻公子嘴角微翘,显露出自信地笑容。 石元吉差点笑出声,他憋着笑说:“这位公子,你没开玩笑吧?” 还未等年轻公子答话,他手下的仆人却嚣张地叫了出来:“你个小小庙祝,怎地如此无礼?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海棠镇上六世盐官,丁家大公子。” 看到仆人那副狗仗人势的表现,石元吉无奈地微微一笑。 丁公子微微抬手,制止了莽撞的仆人。他面带和煦的微笑,眼神里的冷漠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让石元吉一阵心寒。 “我也不是强买强卖,我会按比市价高出一成的价来买。”丁公子依旧散发着和煦的微笑,然而在石元吉眼中,这个微笑让人感到冰冷。 “我家的家庙一直缺一位合格的庙祝,我希望能邀请你们师徒进驻,价钱好说。” 丁公子刚刚说完,他的仆人们便大呼小叫。什么穷鬼不识好歹,什么给脸不要脸,统统都从他们嘴里说了出来。 “一个唱红脸,一堆人唱白脸,看来这位丁公子是位心机深沉之人。”石元吉腹诽道。 他转向丁公子,郑重地说:“丁公子,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买金乌观。” “金乌观只是一座山野神庙,并无什么稀奇之处。观里的田产便是整片小郁村,共计二百多亩,没有一片水浇地。丁家的产业,我素有耳闻,像丁家这样的大户,有必要买下小郁村么?” “我是为了尽孝道啊。”丁公子长叹一声,似乎很不情愿。“我的祖父看上了这片地,想用来养老。我也知道买这地很亏本,但不得不为。” “呵呵,不得不为?”石元吉冷笑一声,拿起扫把继续打扫院子。“我听说过你们丁家,六世盐官,久居镇上,家财万贯。” “你们丁家有那么多的土地,土地比小郁村肥沃,景致比郁山秀美,为什么偏偏看上小郁村?” “小郁村虽不是穷乡僻壤,却也不是好地方。你的祖父最少也花甲之年了吧,竟然特地到我们这个连官道都没有的小郁村来看景?” 他盯着丁公子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丁公子,你要是想祭拜曦和大神,请去正殿。如果是来搞事的话,恕不奉陪。” 丁公子被他说的脸色变幻无常,青一阵红一阵,和煦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显露出了阴险的本色。 他的仆人见到此景纷纷不敢说话,静待着事情的发展。 “走!”丁公子的眼睛里留露出愤恨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乌观。 米四达拄着拐杖,费力地从书房里走出来,担忧地问:“元吉,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几个妄人罢了。”石元吉开心地笑着,似乎刚才只是一场闹剧。 “你不懂人心险恶,还是小心点好。”米四达温和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石元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放下扫把,走向马棚:“师父,明天我去镇上买调料和盐巴,你有什么要买的?” “给我带壶酒,就行了。”米四达笑了笑,回到了书房里。 第二天,他骑着那匹老马,正打算去镇里采买调料。 海棠镇之所以叫海棠镇,是因为遍布整座镇子的海棠树林。 每年春季,满山遍野的海棠花迎风绽放,山间充斥着或白或红或粉的海棠花,煞是喜人。 春季也是集市开办的时候。冬雪渐渐融化,宽阔的郁水成为商船的天堂,位处交通要道的海棠镇也就成为昆仑山脚下的商业重镇。 石元吉今天并没有带人种袋。自从十岁那年见过了那些神怪之后,他就很不喜欢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和法器。 神性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有可能你的一句话会让他们欢悦而赐福与你,也有可能一件小事就会让他们降下大灾。所以,还是远离那些神吧,安静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马儿,去了集市买些盐巴,以后往你的草料里也加点,你就有口福了。”石元吉看着胯下的老马,拍了拍它的脖子。 老马似乎有些不满意,摇了摇毛发稀疏的马头,石元吉呵斥说:“你还不识好歹?盐很贵的,那可是官府专营的东西。” “唉,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你也听不懂。” 石元吉长叹一声,转头欣赏路边的海棠花来。初春时节,天气刚刚转暖,粉色白色红色的各种海棠花在路边开放。还未到海棠镇里,路边的小贩旧摆开了各种小摊,赶集的人们三五成群,一路上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石元吉便来到了镇中,他驾轻就熟地驱马往丁公馆赶去。今天即是开集的日子,也是丁家发盐的日子,去晚了可就没了。 海棠镇的盐官一直以来都是镇中大户——丁家所承办,到了现在,丁家已经做了六代盐官,端的是当地豪富。 现在丁家抛头露脸做生意的是丁家的长孙丁允之,而今天正是他来监管生意。 9.丁允之 丁府,前厅。 前厅之中,摆着一桌酒席,五味俱全。酒桌前,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站在副座,他就是海棠镇的县令李尧。他的师爷——一名老实巴交的男子陪伴左右。 而在首座上,一名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正笑呵呵的看着二人,这名男子便是丁家大公子——丁允之。 丁允之礼貌地邀请李尧县令和师爷就坐,这李尧满脸陪笑,就好象面对上司一般。 “李大人,晚辈告罪,请您在百忙之中前来,还望大人您海涵,宽宥则个。”丁允之拱手施礼,恭敬地向李尧敬酒。 李尧赶忙回礼,丝毫不敢怠慢:“哪里的话,丁公子可是一表人才,我正想着和你多聊聊呢。” “我到任不到半年,还得靠丁公子多多照应,但丁公子有求,我必竭力办到。” 哼,果然是个无用的书生,李尧这番谄媚的话语并没有让丁允之受用,反而被他在心里鄙视。不过丁允之还真的有求与他,所以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大人客气了,我听说大人在成匀馆求学时,乃是桂御史座下高足,想必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照理来说,您应该在京城任职,怎么到我们北方这个小小的海棠镇来了?” 李尧一拍大腿,惨然说:“还不是因为老师和胡丞相……”说道此处,李尧自觉有些失言,急忙住口。 丁允之观察到了这一切,心中已有了计较,诚恳地说:“说心里话,这半年来,大人的一言一行都在海棠镇百姓的眼里看着,那可是有口皆碑啊。” “家父和依云长公主府有些生意上的来往,长公主听说大人官途至此,也颇为不平,认为胡丞相有些过分。堂堂成匀馆的太学生,竟然迁任野外,成何体统。” “我看李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不得升迁,真是我大虞朝的一个不幸啊。” 李尧听完,感激涕零,举起酒杯敬道:“有丁公子这句话,我就是在这个海棠镇呆一辈子,也值了!” “哪能呆一辈子?”丁允之趁热打铁,笑呵呵地说。“我听说,桂御史也曾教授过依云长公主,有这层关系,李大人早晚高升啊。” 在京城中,李尧就听过一些丁允之和依云长公主的风言风语。现在他明白了,自己与老师的关系就是丁允之想借助的。 李尧脸上的笑容更加爱谄媚了,举起酒杯再次礼敬丁允之:“丁公子真是妙人,我虽是一介县令,却也见不得不平事。公子若有不平,我必然秉公办事。” 丁允之见自己的谋划已成,十分开心,与李尧把酒换盏,好不尽兴。 二人正在喝着,丁允之突然唉声叹气,李尧见状,急忙问道:“丁公子为何愁苦?” “我那祖父,这几年一直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丁允之声泪俱下,似乎痛彻心扉。“可我这个做孙儿的不孝,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满足他老人家的心愿。” “前几天,我出门打猎,路过郁山脚下,看见那小郁村,风景秀丽怡人,正欲买下那块地皮,让我的祖父在那安度晚年。” “可谁知,那小郁村的地皮不大,主人的架子倒不小,死活不肯卖与我。你说,我公平买卖,只是尽我的孝道,那人为何不肯呢?” 李尧听罢,怒火中烧,拍桌子喊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刁民,不知道我圣朝以孝治天下吗?丁公子为祖父买地,这是人间大孝,又不是强买强卖,他为何不肯?师爷,你快回去查,是哪个刁民如此胆大妄为?” 师爷倒也不急,慢慢悠悠地说:“大人,这事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了?”李尧还指望着在丁允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谁想到碰了这么一个阻碍,十分不开心。 “这个刁民是什么根脚?背后有什么人?如此嚣张,不怕官府没收了他的地契?” 师爷见李尧急了,只好站起身:“大人容禀,这个小郁村的地皮,统统都是郁山上金乌观的田产。” “这金乌观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观主米四达,另一个就是他的徒弟石元吉。这个米四达前几天,还到府衙立了遗嘱,让咱们的人做了公证,在他死后,这金乌观的地契和财产,都归他徒弟。” 李尧就算再想表现,现在也不敢妄言了。金乌观的手续都是官府承认的,就算要动也要有个合法的理由。可现在这种情况,寻常的理由算是不管用了。 “就两个人?那小郁村多大啊,春天一收租,秋天一收租,两个人收的过来吗?该不会他们暗中豢养打手,欺压百姓吧?” 理由有了,李尧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师爷依旧缓缓道来:“大人有所不知,这个米四达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但在海棠镇声名极大。这都是因为,二十年的那场饥荒。” 不知为何,丁允之听到这里,打了一个寒蝉。 “二十年前,海棠镇周边的几个镇颗粒无收,到处都是流民,饿死了好多人。这个米道长,就靠着两张饼,两条腊肉,硬是喂饱了镇上四万多灾民的肚子。” “说什么神鬼之事?妖言惑众!”李尧指着师爷的鼻子骂道。 “大人,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师爷信誓旦旦地说道。“那米道长真是神了,他借来两块饼和两条腊肉,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就从口袋里往外掏饼和肉。那饼和肉怎么也掏不完,就这样喂饱了四万灾民的肚子。” “从这以后,金乌观的佃户们,都不用催租,到了时间,自己就往山上交粮。那米道长只收一成租子,那些佃户还总是多交点,把他当神供着了。” “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丁公子,那两块饼,两条腊肉,还是米道长向丁府借的呢。” 李尧没想到,这个丁允之还真是没安好心,说什么孝道是假,却是让他冒着惹怒民怨的风险兼并土地是真! “丁公子,可有此事?”李尧赶忙问道。 当然有此事!丁允之面色有些难看。 他还记得饥荒那年,他才八岁。米四达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怀里抱着一个未断奶的婴儿,在外貌上和其他灾民没什么区别。 但是米四达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平凡的外表下散发着不可触怒的威严。自己的父亲低三下四地亲自送出两块饼和两条肉,不敢吭声。米四达显示神迹,救人无数,更是让数万计的人对他顶礼膜拜。 直到现在,他也依然忘不了米四达如同神一般的样子。 “确实有此事,可也无伤大雅。”丁允之虽然面色难看了些,但还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样子。 “我一片孝心,天地可鉴,给出的价钱也很高。再说了,海棠镇也不止一家道观,我还邀请他去我家立的道观入住呢,这条件可比金乌观好的多了,他为何就是不答应呢?” 李尧也不是傻子,这几句话完全骗不过他。可人家的田产哪比得过自己的仕途,于是他又开动了脑筋。 “丁公子此言即是有理,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乃是天道。只不过这个道士名气有点大,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师爷,我问你,你说这个道士来府衙立过遗嘱,你亲眼见过这个道士没有?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啊?” 这些话传到师爷的耳朵里,竟然显得格外刺耳。他毕竟在此府衙侍奉过数位县令,各种破事见得多了,像李尧这样不怎么掩饰自己意图的还真不多。 “回老爷,米道长这几年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三年前就已经不怎么出山门了。上次他来的时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是他瞒着他徒弟来的。后来他的那个徒弟知道了这件事,赶到了府衙门口,泪如雨下,看着让人心疼,真是个孝顺孩子。” 李尧听到这些,脸上乐开了花,急忙对丁允之说:“丁公子,你看,连老天爷都要成全你的孝心。这米四达仙去之后,我保证让您顺心如意,怎么样?” “李大人果然是好官,一言一行都在践行着本朝以孝治国的理念,我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今年我还要进京一趟,做些生意,长公主府那里也要拜会。到时若见到桂御史,我也好向他们说说,大人您在海棠镇兢兢业业的政绩啊。” “多谢丁公子!”李尧一连说了好几句多谢,都快把丁允之供起来了。二人把酒换盏极尽欢愉,自不必说。 10.海棠镇的陌路 石元吉终于在拥挤的人群中交了钱,买到了足够的盐巴。 “盐价又长了。”石元吉哀叹一声,算了算身上带的铜钱,发现买盐的钱已经超支了。 “本来还想给师父买两斛酒,现在看来只好买一斛了。” 人群中的哀叹此起彼伏,看来丁家的涨价举措着实让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 “这涨了一倍有余,也太狠了。” “这价还是粗盐的价,那细盐更贵了。” “那细盐本来就是有钱人吃得,和咱们老百姓没关系。” …… 石元吉牵着马,买了各式调料,马背上的口袋都被装满了。一路上,只觉得这次的集市比以往冷清了些,乞丐也变多了,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最后,他来到镇上最大的酒馆,酒馆里的小二一看到他,便打了招呼:“石小庙祝,给您师父来打酒了?老规矩?” 说着,小二就向黄酒坛子走去。 “呃。”石元吉摸了摸钱袋,一时语塞。“不了,这次只打一斛酒。”说着就递上了酒葫芦。 小二有些惊讶,但马上就缓过神来,接过酒葫芦:“我猜猜,是不是买完盐之后,发现钱不够了。” 石元吉尴尬地笑了笑,点头称是。 “他们丁家做了六代的盐官,以前还讲点乡里情分。自从这个丁允之接手,就越来越过分。” “盐价不仅涨了,还放高利贷,还到处买地。那些不能硬抢的就巧取,能硬抢的就豪夺。” 石元吉想到昨天,丁允之在山门前那副伪君子的嘴脸,要不是自己硬气,观里的田产也要被丁家兼并了。 小二一边筛酒,一边说:“听说上个月,丁允之就抢了一个自耕农的地,还逼死了人。” “直接明抢吗?官府也不管一管?” “哪能直接明抢啊?人家说是买,也不逼你,就派几个人天天在你家门口看着。那家人就三口,老头子、老太婆和一闺女,结果没过几天,他家的闺女就被几个泼皮给奸污了。” “这一家人就打官司,结果连状纸都递不进府衙里去。这时候,这丁允之就又来了,跟那户人家说,只要把他家的地卖给他,他就帮忙打官司。” “你猜怎么着?”小二把打好酒的酒葫芦递还给石元吉,神秘兮兮地说。“第二天,这家人就都上吊了。” “啊?”石元吉惊讶地差点忘了接过酒葫芦。“不是说帮他家打官司么?怎么还上吊了?” 小二四下张望,见无人之后,才小声说道:“据那户人家的邻居说,那丁允之站在那儿一开口说话,那姑娘当时就疯了。” “那姑娘披头散发,指着丁允之说什么你不要碰我之类的。当天晚上,那户人家三口人哭了一夜,第二天被邻居发现,都上吊了。” 石元吉顿时感到后背一凉:“难道说,那奸污案,是丁允之自己干的?” 小二连连摆手,否认道:“这话我可没说过,你就当听个故事,别当真。” 石元吉接过酒葫芦,交完钱,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酒馆。 “怪不得街上的乞丐多了起来,怕是很多佃户都没地种了,只好出来乞讨。”石元吉看着比以往冷清的集市和满大街的乞丐,不由得感慨到。 还是回家吧,家里没有这些闹心的闲事,石元吉也无心观赏路边的海棠花了,牵着马反回金乌观。 十年的光阴让米四达从健壮变得衰老,乌黑的的头发化为灰白,挺拔的身躯变得佝偻,他早已依靠拐杖来行走,观里的事情也早就交予石元吉来打理。 石元吉年纪轻轻,却八面玲珑。山脚下的村民对他交口称赞,镇上来的熟人也被他的礼貌折服,就连昨天找茬的丁允之也被他不卑不亢的回绝了,米四达甚是欣慰。 可米四达内心的忧虑依然不减。自己这个年轻的徒弟就算为人通透,可依旧不明白人性的复杂,那是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的东西。 米四达饶是见多识广,对此也无可奈何。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他拄着拐杖进了书房,总是闲不下来。 书房中摆放着米四达搜集来的各种书籍,其中也有他自己的著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悟真龙机术了。他想着抓紧时间,将这些知识整理完全,待自己归位之后统统传给石元吉。 “……龙机术”米四达找出这本书来,打算将这本书进行最后一次修订。 这悟真龙机术乃是米四达为石元吉量身打造的修行之术。此术修行之初,体能远远强于常人;精进之后,身体坚不可摧,刀枪难伤;再次精进后,神满气足,可以辟谷;最后练至极致,就可踏碎虚空,白日飞升。 “到了白日飞升的那一刻,元吉就有资格完成他的使命了。只可惜这小子不肯好好练习,到现在也只是初级,也只是比常人体质好些罢了。” 想到这里,米四达只是在心里抱怨了两句。十年前的事对石元吉影响太大,以至于他对法术和法器总有着些许的抵制。 人之间的争斗会有妥协的余地,可神之间的争斗是一定要见生死的,让他参与诸神之战真的就好吗?如果石元吉选择作为一个凡人,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师父,你又跑出来?不是让你在房间里歇着么。”石元吉不知何时到了书房前,把酒葫芦放在书案上。“书房又被你搞乱了。” “我这不是闲不住么。”米四达拿起酒葫芦,掂了掂份量。“怎么这么轻?酒馆给你缺斤短两了?” 石元吉一边收拾着乱糟糟的书房,一边说:“没有,只是盐价涨了,没钱买酒了。” “丁家的后生,真是不会做人,他要这么闹下去,迟早有杀身之祸。”米四达断言。 “你管他做什么?他们丁家有钱有势,听说还和京城里的大官有往来,将来说不定还得有权呢,轮得到咱们老百姓操心?”石元吉把书都归类放好,回过头来搀起师父。“我还买了些胡椒八角之类的,今晚给你炖只鸡?”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米四达轻轻地推开石元吉,他还是不肯服老。“我早就没那胃口了,要吃你自己吃。” “好吧,那就做几道素菜。”石元吉呵呵一笑,跑去厨房。 海棠镇中,几名衣着华美的游客信马游缰,在城中闲逛。 为首是名十五六岁的女子,身披狐裘,面目冷清,腰胯一柄宝剑,骑着一匹枣红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 这女子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这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眼神淳朴,背上挂着一柄金丝厚背九环刀,端的是吓人。 男子恭敬地向年轻女子说道:“小姐,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去丁府比较好。” 那名女子冷冷地说:“去那做什么?看着丁允之那张虚伪的小白脸就恶心。咱们找家客栈去投宿,也比那里强。” 女子刚说完,一名公子哥样貌的年轻人就凑了过来,对女子说:“雪玲,这客栈哪有丁府好。你对他有些误解,他可是一个儒雅随和的好人啊。” 女子的冰冷表情并未消解,反而更重了:“桂坤,你要去丁府就去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她便驱马向前,头也不回的走了。 桂坤望着女子的背影,显得十分不甘心,脸上充满了愤恨。他的侍卫们见状不敢言语,只好互相大眼瞪小眼,生怕触了自家公子的霉头。 “走,去丁府。”桂坤拿起马鞭狠狠地抽了胯下的马,那马受了一惊,狂奔起来,撞到了无数行人。 桂坤见此,心情好了不少。 11.遗嘱 “桂公子,怎么到我这个乡下地方来了?”丁允之听说桂坤前来,特地到大门口笑脸迎接。 “别提了,还不是我爹非要我来。”桂坤满脸的不高兴,走进丁府。“你倒是舒服,这海棠镇山清水秀,漂亮女人也多,够你玩的吧。” 丁允之一听,面色有些不悦,但还是逢迎地说:“桂公子哪里的话,我丁允之在老家也是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哪有时间玩啊?” 桂坤冷笑一声,嘲讽地说:“你怕什么?你这山高皇帝远,就算玩了几个乡下女人又能如何,还能传到依云长公主耳朵里?” 丁允之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好陪着笑脸:“桂公子车马劳顿,跟我去前厅,酒席已经摆好,咱们好好喝两盅,哈哈。” 二人穿厅过堂,来到酒桌前,推杯换盏。 “听说胡家二小姐也来到海棠镇,怎么没见她人?”丁允之一点也不肯放过巴结权贵的机会,接着桂坤的酒劲急忙打听。 “别提了,那个小妮子,太不识抬举!”桂坤一想到这事,心情糟糕透了。“她要跑这北方边地来游历,我父亲非要我和她处好关系。不就因为他爹的当朝宰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那个皇上,就是一毛头孩子,啥都不懂,胡旦这宰相能当几年?我爹和欧阳将军互为倚重,又有依云长公主的支持,早晚要把他从相位上拉下来。” “我桂坤在京城,人称小霸王,那个女人见了我不是主动扑到我怀里?这个胡雪玲,未免太不识抬举。” 桂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夯货?丁允之虽然腹诽不已,脸上却不能表现,只好说:“桂公子,这话在这说就行,可千万别让外人听到了。” “你也怕他?”桂坤蔑视地看着丁允之。 丁允之好言相劝:“桂公子,形势比人强。胡旦就算未来要失势,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他还是当朝宰相啊。” “令尊之所以让你接近胡雪玲,也是为未来做打算,你切莫意气用事。再说了,那胡雪玲也是美人一个,对吧?” 见桂坤还有些不服气,丁允之便趁热打铁:“桂公子,成匀馆招生在即,你怎么也是要进去入学的。” “这几年,在陛下的旨意下,成匀馆招生的要求越来越高。以前你这种官宦子弟可以直接入学进入上院,后来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大臣越来越多,他们不满这种制度,导致现在要有在边关打过仗的经历才能入上院。” “可现在,我们不和西方的妖精打仗了,你要想有进入上院的资历,就得从别的地方找。” 桂坤听到这里,终于严肃了起来:“你是说,让我和胡雪玲接近,就是为了方便进入成匀馆上院?” “我想起来了,昆仑山下有只怪物,经常吃人,边军一直束手无策。胡雪玲说,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 “我要是亲手诛杀了这只怪物,那功劳就是我的。再以此俘获胡雪玲的芳心,这不就一举两得么?” “桂公子果然高见。”丁允之举起酒杯,言不由衷的说。 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感慨这头猪终于开窍了。 桂坤志得意满,对丁允之说:“丁老弟,我父亲总说我一事无成,现在看来,我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个机会我要是抓住了,胡雪玲这个小美人就能娶到手,连带着我们桂家在朝中的位置,也能更巩固了。” 说罢,桂坤哈哈大笑起来。 “桂公子果然聪慧。”丁允之再次言不由衷的说。 桂坤一脸猥琐地向丁允之问道:“丁老弟,可我这边有个困难。在京城的时候,那女人都是主动往我怀里扑,现在让我追女人却是为难。这一路上,我使尽解数,那小妮子都不看我一眼。” “你可不一般,那依云长公主乃是国色天香,你还能把她弄到手,手段不简单啊,教教我吧。” 丁允之虽然靠着依云长公主获得了不少的利益,平时却不愿提起这件事。现在桂坤问起来,他终于面露不悦。 “桂公子,你若要拿得住杀怪物的功劳,总要多些人手,我可以借给你。可是俘获女人芳心这种事,我不擅长,我与长公主乃是两情相悦,并无其他目的。” “女子所爱者,无非男子之权,之富,之气。桂公子有权有钱,若是你的气质能让他折服,她不就是你的人了么?” “有理有理。一个小妮子,我还不信降不服?”桂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丁允之从未见过脑子如此混沌的家伙,只好把话挑明了说:“桂公子,我与长公主一直想长相厮守,可惜按我朝规矩,非列侯不得娶公主。我现在还是白衣,要是桂御史能从中运作……” 桂坤摆了摆手,笑道:“丁老弟,你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哈哈大笑,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就好象身边无人一样。 丁允之眼神中带着愤恨,暗暗捏紧了拳头。 石元吉坐在书房中,一本正经地看起悟真龙机术来。 并不是他有多热爱学习,若不是米四达一大早强令他来看书,他早就进山游玩去了。 自从十年前,从昆仑山归来,米四达便督促他学习龙机术。可是由于玄冥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导致他对法术有着先入为主的厌恶感,以至于十年来他还未达到刀枪不入的境界。 不过这段时间里,他倒是把竭往阵练得炉火纯青,还衍生出数百种变阵来,让米四达颇感欣慰。 “元吉,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哪天师父死了,你怎么办?”书房外传来米四达的声音。 “师父,您犯糊涂了?”石元吉拿着书走出书房外,看见米四达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太阳。 “我没犯糊涂。”米四达还是在看着太阳,有气无力地说。 “师父,你可是曦和的分身,哪能死啊?”石元吉蹲在米四达身边,脸上笑嘻嘻的。“最多就是你回天上享福去了,那我也不怕。” “什么事情都可以靠嘴皮子解决,前几天那丁允之来挑事,不就被我说跑了么?我现在的本事虽说不大,可自保总没问题。再说了,就算有人想害我,我跑就是了。” 米四达回过头来,忧心地看着他:“世道险恶,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有时很幼稚。我教你的那些本事,你一定要好好练。” “当然,混元天盛诀就不要用了。”米四达悄悄地说。“还有那位大神教你的归元咒,你也别显露。那些神的怒火,你现在还吃罪不起。” 石元吉脸上笑意不减,语气却很坚决:“正好我还不想搭理他们呢。” 米四达无奈地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看太阳。 “您老还是回房吧,这太阳太毒了。”石元吉关切地说,拿着书准备回书房学习。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威严地喊叫,既像命令,又像召唤。 “扶——桑——归——位!” 石元吉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米四达坐在小板凳上战栗不已,颓废又苍老的脸庞冷汗直流。 “命运啊。”一声无助的**从米四达的喉咙里若有若无的发出来。 “师父!”石元吉急忙赶到米四达身边,一把扶住他。 “……你也……听到了?” “是的。”石元吉有些慌张,手忙脚乱的背起米四达朝卧室走去。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米四达躺在床上,眼神涣散。 石元吉跪在床前,双眼泛红,他也明白面前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元吉,把桌子上的木盒拿来,里面有我要传给你的东西。” 石元吉端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三件物件:一份金乌观的地契,一件是绣制着三足金乌的人种袋,另一件则是由白玉雕成的玉琮。这玉琮上分为四面,一面雕有云雷纹,一面雕有虎纹,一面雕有夔龙纹,一面雕有凤纹。 “这块玉琮是我在二十万年前制成的,名曰天奎玉。当时妖精已在盘古天安居多时,凡人刚刚诞生,我就以一块白玉雕刻成此玉琮,里面藏着一副盘古天的地图。” 石元吉听罢,以法力催动玉琮,只见玉琮脱开石元吉的手,浮在空中,以玉琮为中心射出光线形成了一个蓝色的球体。 “这就是盘古天,你看上面那枚红色的圆点,就是天奎玉所在的位置。”米四达轻咳几声,有气无力地说。 “天奎玉,是我当初用来寻找众神留在盘古天的残留神力的。那时,天狼妄图挑战曦和身为主神的地位,在金乌天的各个小世界中设置挚爪,用以传送他的罗魔大军。为了摧毁挚爪,我创造了这枚玉琮。” 石元吉眼含泪水,哽咽的说:“师父,别说了,这都不重要,我……” “傻孩子,不准哭!”米四达颇为严厉,呵斥道。“你刚才不还说不怕吗?有什么可哭得,谁都会死,我也不例外。” “这二十年来,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善良通透,却总是幼稚了些,不够坚强。我真的担心在我死后,你会被人暗算。” 米四达长叹一声:“好在你的本事也没怎么拉下,自保没有问题,这就够了。” 石元吉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可悲伤的情绪早就让他说不出话来。面对米四达的嘱咐,他只能点头回应。 “你以前问我,你的父母是谁?你从哪里来?我一直没告诉你。不是我不说,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自己去找。” “如果你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靠观里的田产和龙机术就够了。你要是想知道自己从哪来,就拿着天奎玉到处看看吧。它能寻找神力残留的位置,到了神迹处自己去看,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米四达的肉身逐渐化为一个个白色的光点,他微笑着看着石元吉,做最后的告别。 “十年的期限到了,帮为师把玄冥放出来吧,放心,蛊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玄冥也不会害你。” “我一直很讨厌凡人的那些虚礼,我死后,不用立碑不用葬礼,你心里有师父就行。” 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多,到最后化为一片白芒,将整个郁山都笼罩起来,最后消失不见。山下的村民见到这神迹,纷纷顶礼膜拜。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这是米四达留给石元吉的最后几句话。 12.任性的人 按照米四达的遗嘱,石元吉没立碑没出殡,只在大殿内立了一块排位。山下的村民听到米四达仙逝的消息,纷纷前来祭奠。当年米四达救活的四万多灾民,有的住在山下,有的住在镇上,有的甚至来自外地。他们也纷纷从家里赶来祭奠,赶不来的也在附近立了祠堂。 观里一时香火旺盛,大殿内都是来祭奠米四达的村民。石元吉忙前忙后,足足过了五、六天,才空下手来,准备进山的事宜。 始元身着白色的孝服,整理着进山所用的物品。 “被褥,干粮,酒葫芦,铁锅……” 石元吉抹了抹自己哭红的双眼,他这天还是会在夜里惊醒,醒来泪流满面。 我得坚强些,不能再这样了,石元吉心里说。 他抖擞精神,将需要的物品放进人种袋里。去马圈牵着老马,要重走十年前走过的路。 在山下,一座粗糙的小祠堂烟雾缭绕,正是当年被米四达救活的灾民集资建起来的。石元吉牵马路过此处,看见牛二正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牛二叔。”石元吉轻声地打了招呼。 牛二抬头一看,急忙回答:“唉,是石庙祝啊,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的,师父走了,我也很伤心。”石元吉安慰道。“可死人不能妨碍活人,您要是这么哭下去,家里的事情都耽误了,我师父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你这么做,会不高兴的。” 牛二长叹一声:“石庙祝,你说的对。你师父确实是这样的人,俺不能这么干了。” 他定睛一看,惊讶道:“你是要出远门?” “是啊,我这不是正要找你替我看家么。”说着,石元吉拿出十个铜钱,放到牛二手上。 牛二急忙拒绝:“使不得,当初你师父这么干,俺拗不过他,怎么你也这样?” “牛二叔,这钱你得拿着,你还得告诉租我观里田产的佃户们,我师父的规矩,照旧!” “原来是这个意思,俺明白了。”机敏的牛二立刻领会了石元吉的意图。“那俺也照老规矩,只拿两文。” 交代已定,石元吉骑上老马,慢悠悠地朝昆仑山方向走去。牛二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米道长教出了好徒弟啊。” 绵延千里的昆仑山,从东胜神州极东的大瀛海边起,到神州的极西与西牛贺州接壤,像一面旷阔的屏风立于神州极北,将龙渊冰冷的海风的挡住。 胡雪玲看着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脉,一股豪情从胸中涌出,她急于想诛杀吃人怪兽,好树立自己女中豪侠的威名。 可天不遂人愿,她已经在山里逛了好久,吃人怪物一直没出现。 一副图样摊在她的手上,正是目击者们描述的吃人怪物的样子。尖牙利爪,勾肩塌背,鸟脸羊嘴,头上有角,怎么看上去都是一副可怖的样子。 “王琦,咱们在山里待了多长时间了?”胡雪玲头也不抬,向身背大刀的侍卫问道。 “三天了,小姐。”王琦恭恭敬敬,试探地答道。“三天前,进入这片山林,到现在也没碰到那只怪物,会不会它早就跑了?” “不会的,这种肉食的怪物,往往领地极大,因为它需要大量的猎物。”胡雪玲收起图样,拿出罗盘,看着太阳辨认方向。“再找找吧,离成匀馆开学尚早,有的是时间。” 王琦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桂坤一行人,十分担忧:“小姐,我不担心那只怪物,我担心的是身后的那些人。” “这桂坤本来带了七个侍卫,去了一趟丁府,侍卫多了一倍。功劳被他们抢去了到还是小事,那桂坤在京城号称混霸王,万一……” 王琦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可脸上那副厌恶的表情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胡雪玲骑着马,对王琦的担心不以为意。“放心,以咱们的本事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就算他再混,也不敢怎么样。” 桂坤跟在胡雪玲的身后不停地抱怨:“这个小妮子还没完了,在山里逛了这么多天,连怪物的毛都没见着,她还不回家?” 他身后的一个侍卫劝导:“公子,这几天小人看了看遇到的野兽粪便,觉得咱们走对了路。要是再找上几天,肯定能碰上。” 桂坤一巴掌达到他的脑袋上,破口大骂:“老子是为了吃人怪物么?老子是为了前面这个女人。要不是为了她,谁他么跑到山里受罪?” “公子你看,前面有个人。”一名侍卫说道。 桂坤顺着侍卫所指的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色箭袍,骑着老马的年轻人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这个年轻人所骑乘的老马倒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样子,听得身后有人跟来,依旧不急不忙地走着。 石元吉头戴斗笠,身着灰色道袍,骑在老马背上,一路上思考着见到玄冥后的言辞。 他之前已经和老马以意念交流过,这老马倒也识趣,按着他的指示慢慢地朝竭往山走去。 他在这几年翻遍了米四达的所有藏书,终于隐隐地猜到了玄冥的真实身份。现在,是到了验证的时候了。 “复活?”石元吉喃喃自语。“玄冥,如果你的来历真如书中所言,那你有没有能力复活我师父呢?” “嗯?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石元吉凝神静气,感知到身后竟有一队人马到处闲逛,他不由得感慨到:“在这座林子里乱逛,是想给蛊雕做点心么?” 不像是打劫的,或许他们中有高手想来找乐子,可关我什么事呢,石元吉想到。 “马儿,快些走,你要是明天中午走到山洞那里,回去后我多给你些豆子吃。”他拍了拍马头,笑着说。 老马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高兴。石元吉见此,轻声骂道:“你这老马,我要是会御风飞行,早把你卖了,你连草都吃不着,还摇头?” “不知道长可曾见过一只怪物?”石元吉身后传来一声疑问。 还是跟上来了,石元吉腹诽道。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背大刀的男子手持图样向他问话,这图样上画着一只怪物,当真是怪异之极见所未见。 “你画得这种东西,我没见过,不过这山里确实有怪物。”他只好诚恳地说道。 这男子正是王琦,他追问道:“你见过怪物?它长什么样?吃不吃人?” “尖牙利爪,向老头一样佝着背,鸟脸羊嘴,头上有两只角,至于他吃不吃人。”石元吉沉吟片刻。“应该吃吧,毕竟它以前说想吃了我来着,对了,它叫蛊雕。” 王琦看了一眼图样,诧异地说:“那不正是这幅图样里的样子么?你为什么说没见过呢?” “你看你的图样里画的那个东西,像话么?”石元吉无奈地说。“尖牙和利爪画得那么大,它怎么吃东西?它是驼背,可要是像图样里驼成那样,又怎么跑得起来?” “别的就不说了,总之,你这图样过于追求怪异,完全不讲究实际,毫无参考价值,也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 “当然了,或许这世上真有这种怪物,我没见过罢了,你完全可以慢慢找。不过我提醒你,那只蛊雕一般就在这附近,你可要小心点。” 说罢,石元吉驾着老马继续前往竭往山,脑子里还在思索套玄冥话的法子。 “王琦,你觉得他说的蛊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怪物?”胡雪玲问道。 “这幅图样,本来就来路不明,难说真假。”王琦皱着眉头,恭敬地递还图样。 胡雪玲直接把图样扔了出去:“既然如此,留之无用,我看可以跟着那个男人,或许会有发现。” “小姐,恕我直言,你想事情总是太简单。这个男子来路不明,贸然跟上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要是他是歹人,你和我不一定能应付的过来。” “你不用管这个,跟上就好了。”胡雪玲满不在乎,驱马追石元吉去了。 “任性!”王琦长叹一声,只好跟上去。 13.蛊雕之死 桂坤越看越气,自己费尽心思讨好胡雪玲,她正眼也不看。这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她反而追了上去。 “这个骑马的什么根脚?”他下意识地问道。 他身后的侍卫们大眼瞪小眼,没人想惹他的霉头,可终归还是要有人应声。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侍卫站出来说:“看样子,是本地人吧,还是个穷鬼,可能胡小姐是去问个路。” “娘的!”桂坤觉得颜面尽失,回过头来对侍卫们呵斥道。“你们都给我精神点,谁找出那只怪物,赏白银千两,谁要是杀了那只怪物,赏黄金千两。” 侍卫们一听此言,纷纷跃跃欲试,拿出看家本事,四散而去。 “站住,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胡雪玲与石元吉并驾齐驱,单手扶在剑柄上,语气平淡地问道。 石元吉瞥了她一眼:“我说了,我没见过图样上的怪物,你们还没完了?” 胡雪玲微微一笑:“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问这个。话说这荒山野岭的,到这里来总得有个说法吧?我来此是为了诛杀吃人怪物,毕竟此獠危害北方边境多年。” “可你呢?一人一马,在这荒山间行走,不免让人有些惊异。”说罢,胡雪玲手指一弹,宝剑露出了一寸长的锋芒,煞是晃眼。 “你在怀疑什么?”石元吉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胡雪玲见此不由得更加警惕了。 “我怀疑那只怪物就是你养的,当然,你要是说出一个可信的理由,我就可以放下怀疑。” 简直混帐,石元吉心里骂道。 “阁下为何如此霸道?我未曾害你,你却因为一个怀疑就对我亮兵刃,这是何道理?”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胡雪玲将宝剑抽出,驱马挡在石元吉的前方。“我可以让你说出来,你也可以自己说,区别就在于见不见血。” 老马好似没看到胡雪玲亮剑,径直走了过去。她胯下的枣红马不知为何,竟自觉地为老马让了路,不管她怎么命令也不在乎,连胡雪玲手中的鞭子都无视了。 “……这个家伙!”胡雪玲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 王琦急忙劝导:“小姐,这个男子来历不明,我们对此地也不熟,你不能任性了。” “不行,岂有此理,在京城中,哪个男子敢违背我?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气急败坏,驱马追了上去。 石元吉低声呵斥着胯下的老马:“那时让你快点走,你不听,现在倒使起威风来了,有什么用?你瞧,麻烦又跟上来了!” 老马摇了摇头,石元吉气的拍了一下它的脖子:“摇头摇头,成天摇头,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嗯?是蛊雕的气息,它在附近?”石元吉拉了缰绳,停住老马。 胡雪玲驱马挺剑,向着石元吉的后背刺来:“你来此所为何事?说清楚,要不然别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一声兽类的怒吼从胡雪玲身边传来,将她从马上惊了下来。只见蛊雕张着血盆大口,飞扑过来一口咬住枣红马,干净利落地吞进肚里。 蛊雕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胡雪玲说道:“嗯?傲慢的凡人,像苍蝇一样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没杀你已是仁慈,你还穷追不舍,简直是胆大包天!” 胡雪玲早已被吓傻了,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孽畜,受死!”王琦一刀虚劈下来,蛊雕轻轻躲开。他本想着虚晃一刀,然后救走已经被吓傻的胡雪玲,却没想到自己的意图早已被看穿,被蛊雕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桂坤看到这一幕,早就被吓得全身颤抖目瞪口呆,他身边的侍卫却一个个叫嚣着冲了过去。 “冲啊,黄金千两!” 这些侍卫各展本事,有的手持利刃攻击蛊雕的头腹,有的手持法器施展各种法术,有的开弓搭箭瞄准蛊雕的眼睛。一时间,法术与利箭齐飞,喊杀声与尖叫声共鸣,真是混乱极了。 “你们小心点,别伤了胡雪玲,谁要伤了她,我让你们全家不得好死!”桂坤终于从惊恐中醒来,急忙命令道。 在黄金千两的蛊惑下,谁还听得到桂坤的警告。侍卫们争先恐后大显身手,都想把蛊雕的脑袋亲手砍下来。 “像苍蝇一样的凡人,都去死吧!”蛊雕迎着众侍卫的刀剑冲了过去,锋利的刀剑在它的利爪下折断,法术和利箭被它粗糙的毛皮阻挡,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侍卫被它的尖牙豁腹开肚,昏暗清幽的松林立刻血流成河。 后面的侍卫见到这血腥的场景,纷纷住手面面相觑。几名机灵的侍卫已经拔腿跑了,还有几名侍卫仗着自己的本事准备搏一搏,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吓傻到走不动路的家伙,已经放弃了抵抗。 蛊雕舔了舔嘴唇,猩红的眼睛倒映出众人惊悚的表情,它抬起爪子,准备再次收割。 它一跃而起,却被一股蛮力拽了回来。回头一瞧,石元吉双手扯住它的尾巴,把它牢牢地锁住。 “差点忘了你,你来做什么的?”蛊雕冷笑不已,阴森森地说。“唉,这不重要,既然只有你一个人来,那扶桑大神恐怕是归位了?那你就死吧,作为熟人,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蛊雕刚想发力扑咬石元吉,却没想到石元吉也手上加力,硬生生地将蛊雕抡了起来,接着将它甩了出去,撞到了一大片松树。 “那我还谢谢你给我个痛快咯?”石元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侍卫们说。“为什么发愣?还不快跑,你们不是它的对手,别枉费了性命。” 被吓傻的侍卫们这才醒悟过来,连谢也不说一声急忙跑开,还有些想要搏一把的侍卫稍加权衡利弊之后,打了拱手表示谢意然后离去。 桂坤见到侍卫仓皇逃跑,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走的?我爹是当朝御史大夫,你们要是违抗我的命令,我让我爹杀你们全家!” “还有你,你个穷鬼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号令我的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爸是桂翼虎,我……” 石元吉本不想搭理他们,可这个公子哥聒噪的如同五百只鸭子,石元吉无奈,只好凌厉地看着他,而桂坤在石元吉的注视下登时闭上了嘴。 “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爹是谁,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这是荒山野岭,所以你对别人最好客气点。” “你看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端的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啊。在这里,要是把你做了,有谁会知道?到时候,你那个有权有势的爹查下来,凶手直接把黑锅推到蛊雕头上就好了。” 石元吉微微一笑,阴险地说:“对了,蛊雕就是那个刚才大显神威的怪物,你见过它了。” 桂坤声音发颤,指着石元吉说:“你……你敢……” “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我要做了你。”石元吉一边说着一边向蛊雕走去。“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你还让你的手下去送死,太不明智了。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就会做了你。” 桂坤听到这里,冷汗直流后怕不已,目瞪口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愣着干什么?你的手下都跑了,你也跑啊。”石元吉笑着说。 桂坤猛然醒悟,狼狈地掉转马头,一溜烟地跑了。 蛊雕迷迷糊糊地挣扎着起来,将身边的松树统统撞倒。他没想到,这个凡人只过了十年便成长到这个地步。 “不可能,区区凡人,怎么会……” 它调整脚步,鼻孔里喷出滚烫的热气,用尽所有的力气,径直向石元吉冲去。 石元吉哀叹道:“蛊雕,何苦来哉?你我没必要拼命。” 他捏出指诀,一道***打在蛊雕的角上,雷电顿时将它击穿,击碎了它的五脏六腑。 蛊雕吃痛,脚下不稳,凭着惯性摔了出去,在地上犁出一条长长的沟。 “你……”蛊雕大口地吐着鲜血,浑身皮开肉绽,竟是无法再战了。“你是要放出玄冥么?我不能让你去。” 石元吉来到蛊雕面前,温和地说:“我确实是尊师命释放玄冥,但你没必要如此,我们两个之间并非生死之敌。” “你知道她是谁么?她是创世之神,也是毁灭之神。”蛊雕费力地呵斥他,嘴里不停冒出血沫。“你放出她来,整个太虚都会毁灭!” 石元吉轻叹了一口气:“蛊雕,你为什么不明白呢?像咱们这样的凡物,根本就没资格参与神祗间的战争。” “你担心玄冥毁灭整个太虚,可应该也知道玄冥有个姐姐叫混沌吧?她也是毁灭神啊!只不过她们毁灭宇宙的方法不同罢了。” “你关住了玄冥有什么用?你关得住混沌么?我们这些在地上苦苦求生的凡物,何苦在意这些事情,横竖不过是给这个叫做太虚的宇宙陪葬。” 石元吉怜悯地看着蛊雕:“我们没有力量抗衡这些神,那就让她们自己斗吧,或许在她们争斗的余波中,我们凡物还能死得痛快些。” 蛊雕苦笑不止,由于血液流到肺中,笑声中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照你这个意思,我自愿在此处看守八百年,竟然毫无意义?” “意义?生命本来就没什么意义,那都是我们自找的。”石元吉颓废地说。 “我明白了,我的意义到此为止,我也不想活了。”蛊雕的身下形成了一泊血湖,他闭上眼睛小声的说。“我死后,那些凡人肯定要屠戮我的肉身,当作他们的荣耀,那太可惜了。” “你取下我的角和爪,炼作你的法器吧。与其死后被凡人羞辱,不若在你手中再逞威风!” 石元吉看了看躲在不远处的胡雪玲和桂坤,坚定地说:“好,我答应你。” “多谢!”蛊雕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肉身逐渐僵硬,不多时便死了。 13.分道扬镳 蛊雕的角与爪已被石元吉卸下装进人种袋里,他观察着两拨人的举动,突然发现这麻烦事好像还没解决完。 胡雪玲终于从惊恐中缓了过来,她浑身都在颤抖,想要抽出剑来给自己壮胆却因为手抖而拔不出剑,又急又气快要哭出了声。 被蛊雕一巴掌拍飞的王琦,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也不知是死是活。 桂坤在树林中和两个侍卫说话,好像还发生了争执,但片刻之后两个侍卫就杀气腾腾的朝他走过来了。 石元吉狠狠地瞪了在旁边找食的老马,低声骂道:“孽畜,都是你给我惹得麻烦,我让你快走,你偏偏散起步来!” 老马还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找嫩草吃。 桂坤身边的侍卫只剩两个,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家奴。而那些雇佣来的侍卫,早就跑的没影了。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呆在离石元吉不远的地方,静静观察。 “你看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端的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啊。在这里,要是把你做了,有谁会知道呢?” 石元吉的这句话大大地启发了他,在他的心中一个久久不能平息的欲望,不可抑制的升腾起来。 “诛杀怪物的功劳是我的,胡雪玲也是我的。”桂坤在心中发狠的说。 “桂云,桂辉,你们两个倒是忠心,老子不会亏待你们。”桂坤回过头来,豪迈地看着二人。“你们仔细看看,有没有把握灭了那个道士?” “只要灭了他,诛杀怪物的功劳就是咱们的,胡雪玲没法跟咱们抢。事情成了,你们每人都有黄金千两的犒赏!” 二人向石元吉看去,只见石元吉干净利落地切下蛊雕的角与爪。桂云沉吟片刻,脸色阴暗地说道:“公子,我做不到。但公子既有此意,我哪怕肝脑涂地,也要试上一试。” 桂坤十分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果然忠心,不愧是我府里的奴才。你呢?” 桂辉可就没那么爽快了,傻子都看得出来,石元吉实力强大,去杀他如同送死。他冷汗直流犹豫不决,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你的脸我记住了。”桂坤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你是我府上家养的奴才,你的家人也在府上。” “对了,我想起来了,家养的奴才要是被主家活活打死了,并不违背我朝的法律啊。” 这名侍卫将手握在刀柄上,眼中泛起恨意。桂坤见此,不慌不忙地说:“好啊,敢朝我亮刀子?你要是好好做事,我还当你是个兄弟,哪怕你死后,你的家人也有保障。可你要是砍了我,你猜猜会怎么样?” “只要我没活着回去,你和你的家人都得死。你个奴才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么?” 桂辉的手颤个不停,思虑良久还是把手从刀柄处放下了。他一拱手,无奈地说:“我死后,只求公子善待我的家人,在下也死而无憾了。” “好,我答应你。”桂坤见二人如他所愿,心满意足地说。“你的老婆孩子我来养着,你不用担心。”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想到自己在桂府的家人,不禁悲从中来。我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吗?在他们死后,桂坤的承诺会兑现么?他们如是想着。 可桂家毕竟是大门阀,桂翼虎又是御史大夫,在桂坤的淫威恐吓下,他们没得选择。 桂云和桂辉怀着满腔悲愤,抽出兵刃向石元吉走去。 生、杀、予、夺,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啊,桂坤看着二人被自己操纵着,心里得意极了。 “这位兄台,得罪了。”两名侍卫出现在石元吉的身后,亮出兵刃。 “二位有何指教?”石元吉微笑的看着他们。 “指教谈不上,只是这诛杀怪物的功劳,你得让出来。” 石元吉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还成一个功劳了?那你们就拿去,我本来也没在乎。” 他收起人种袋,悠哉地骑上老马,掉转马头再次向竭往山行去。 两名侍卫没想到石元吉这么快就答应了,一时竟目瞪口呆。他们看着石元吉骑上老马缓缓离去,本已酝酿好的对石元吉的杀意、为家人赴死的悲壮感顿时无影无踪。 在石元吉的豁达态度的衬托下,两名侍卫那莫名其妙的悲壮感简直就像笑话。 “特么的,现在……怎么办?”胆小的桂辉本来意志也不坚定,在尴尬的气氛中又打开了退堂鼓。 桂云也是内心茫然:“我也不清楚,先回去复命吧。唉,公子人呢?” 直到这时,侍卫们才发现桂坤早就不见了踪影,在远处躺着的王琦不知何时被人用刀割断了喉咙,身下竟流成一滩血污,胡雪玲也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二人跑到王琦的尸体前,脑海中的疑问挥之不散。 “你看这刀伤。”桂云指着王琦被割断的喉咙。“看得出来,杀死王琦的人很果断,但技巧生疏。” 桂辉定眼观察,王琦的喉咙是被一刀剁开的,但刀口很歪且用力过猛,脑袋和脖子都快断了。这就表明,凶手刀法很差又很着急,才会造成这种刀伤。 石元吉是他们看着离开的,不会是他。胡雪玲被吓得剑都拔不出来,而且她没理由杀王琦。那凶手的真身,就呼之欲出了。 “桂公子为什么这么做?”桂辉大惑不解,他完全想不明白桂坤的动机。 “为什么?咱们这个少爷有多无情无义,你不知道吗?”桂云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平静地说。“为什么京城百姓都叫他‘混霸王’?就是因为他性子霸道脑子又混。” “我跟了他十年,我太了解他了。这小子嚣张跋扈,十五岁那年就因为奸淫良家妇女打死过人。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胡家小姐,只要能得到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想让咱们和那个庙祝打生打死,自己杀了王琦,再劫了胡雪玲躲起来,这时候恐怕不知在哪正奸的欢呢!” “我才入桂府两年,只听说桂坤是个混蛋,没想到这么混!”桂辉被一连串的事情吓得不轻,冷汗没停过,现在竟有点眩晕。他拿出随身带的酒壶,猛灌一口,好让自己清醒。 “桂云,你去哪?”桂辉喝完酒,便看见桂云起身走开,竟是朝着出山的方向。 “从现在开始,我不叫桂云,叫李云。”李云脱下身上的侍卫服,远远地扔了。“我以前是个劫道的,李云是我从前的名字。反正回去也是死,我不如该做老本行,投个寨子去。” “桂云,你别这样,咱们回去不会有事吧?”桂辉有些不甘心,急忙劝导。 “不会有事?桂坤让咱们送死,咱们却没死,回去之后有好果子吃么?他现在奸的那女子,可是当今宰相之女,这个黑锅总得有人背吧,你觉得他会背么?还不是甩到你我头上?” “反正我那婆娘是个浪货,这几年我在外,她没少勾搭野男人,我那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死就死吧,我再找一个就是。” 李云头也不回,大步地向山外走。 “云哥,你先别走,你给我支个招。”桂辉跑到李云面前,竟是跪了下去,苦苦哀求道。 “云哥,你毫无牵挂,可我老娘还在桂府里,你给我支个招吧,求你了。” 李云见到桂辉的表现十分厌烦,可一听桂辉是为了老娘,眉头一展,宽和地说:“你怎么把娘亲也接到桂府里了?” “桂家找家养奴才,包吃包住,我家穷,就想让我娘享两天清福,可谁想到……” 李云沉吟片刻说:“这个也简单,你回去就说,桂坤玩着丁允之找的女人不想回家,让你给桂翼虎报平安,然后,就找个理由带你老娘跑吧。” “你放心,桂坤老是因为玩女人不回家,桂家里里外外都知道。剩下的事情就看你的运气了,要是桂坤回去的比你早,你娘也就没救了。”李云说完,长叹一声,大步流星地朝山外走去。 桂辉缓缓地站起身,思考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向京城的方向行进。 该章节已被锁定 《太虚轮回》该章节已被锁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太一的由来 “你知道我那个姐姐是怎么样看待太虚宇宙的吗?”玄冥盘起蛇尾浮在空中,双眼迷离地陷入回忆中。“在她眼里,绝对的秩序才是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 绝对的秩序?石元吉从未听说过这个说法,忍不住静静地往下听。 看到石元吉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玄冥的嘴角泛起媚笑:“听说过太素么?那是太虚刚刚诞生时才有的东西。混沌初开,太虚只是一个渺小的点,万物混同为一,物质的形态只有太素这一种,我把这种状态称为太一。” “我那个姐姐特别喜欢这种东西,她认为只有将太虚的太一状态维持住,才是美的,也就是她想要的绝对秩序。” “而我则不然,对于我来说,万物从出生到发展,再到死亡,这个过程简直美极了,这才是我想要的太虚理想状态。” “生与死,灭与兴,壮大或者卑微,高兴或者哀伤,龙腾九天气势如虹或者堕于九地晦气如靡,对我而言都是好风景。” 石元吉大气不敢喘,面前的玄冥突然变得高深莫测。十年前,玄冥对他的威慑来自于她的强大实力,而现在则来自于她与众不同的思想。 “只可惜,那些神不这么看,他们想要永恒不灭,想要永远执掌统御万物的权柄。他们害怕死亡,于是他们就把我关了起来。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们这些神可我创造的!” “可是有用么?哪怕我在这里被关了数十亿年,太虚依旧逐渐走向毁灭,他们这些蠢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看着。” 玄冥那洁白如玉的妩媚脸蛋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表情,那是傲气、愤怒还有轻蔑的混合体。哪怕隔着封印,石元吉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一时间他竟冷汗直流,身上不自觉的发抖,再也不敢正眼看她。 “你害怕了?”玄冥颇为怜悯地看着他。“也不怪你,你是一个区区凡人。说说看,你觉得那些神把我关起来,究竟对不对?” 石元吉早就被玄冥震慑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好吧,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玄冥再次恢复以往妩媚妖娆的气质,温柔的说。“其实你也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如何生存才是第一位的,摆在你面前的生存之路,有三条。” “第一条,像你师父一样,到死还做着无用功,耗尽心血却无可奈何,只为求个心安。” “第二条,当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辈子碌碌无为,虽然平庸,却也充实。” “第三。”说到这里,玄冥略微停顿,饱含深意地说。“扶桑教了你不少本事吧,你靠这些本事完全可以在盘古天予取予夺为官做宰。” “事实上,以你现在的本事,完全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美食,美酒,美女,只要你想,你就能得到,对吧?” 石元吉想起刚才自己在桂坤和胡雪玲面前大展神威的情景,不由得心神摇曳。是啊,只要自己想,什么样的享受他得不到? 桂坤不过仗着亲爹的权势,就能决断他人的生死;丁允之家财万贯,便兼并土地逼死人命;胡雪玲靠着当朝宰相的威严,竟不分青红皂白对他出剑。 凭他的本事,这样的生活可以轻松得到,为什么不去追求这种生活呢? 玄冥看到他想入非非的样子,继续引导他:“看来你想明白了。这就是第三条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痛快至极。”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付出一些代价:世人的误解,嫉妒和反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些凡人在你面前不过是蝼蚁,你为何要在乎他们的看法?” 玄冥眼神迷离,举止慵懒,温柔的说:“去追求吧,那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 听到这里,石元吉猛然从幻想中惊醒,他站起来疑惑地问:“玄冥大神,您这是在岔开话题么?为什么要用这些话来引导我的想法?” “没什么,就是觉得调戏你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玄冥上下打量着他,呵呵直笑。 “我最后问您,您愿不愿意复活我师父。只要您答应这个请求,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承受。” 玄冥的笑脸逐渐消失,一股威力无匹的威严扩散开来,封印中的阳光逐渐消失,就像十年前那样昏暗恐怖。 “凡人,你在威胁我?”玄冥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哪怕隔着封印,依旧将石元吉镇在原地。尖叫声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树木折断,麻雀们纷纷化为血雾, 石元吉被玄冥的威压镇住,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但他还是苦苦支撑:“释放您是师父的遗命,不管如何,我都会完成。我只是做最后的尝试,尽我自己的心愿罢了。” “好啊,你不是说什么代价都能承受么?做我的奴仆,好好侍奉我,或许我一高兴,就把扶桑复活了!” “玄冥大神,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是真心请求您,您哪怕把我的命拿去都可以!”石元吉诚恳地说。 “哼,凡人那可悲的自尊。不愿意做我的奴仆就算了,杀了你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玄冥冷哼一声,散去威压,回到封印中央,闭目凝气打坐修行去了。 石元吉抹了抹脸上的血,玄冥坚定的拒绝让他冷静下来。他撑着受伤的身体,开始解除封印周围的八块黑石。 茫茫松岭中,桂坤已在一株参天的松树下,懊悔不已。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脑子经常会犯混,但在美色面前,还是控制不住。 他支开了桂云桂辉,让他们和年轻男子火并。自己杀王琦劫胡雪玲,本想着好好享用美人一番。可谁想到那男子竟然毫发无伤地站在他的面前,一招就把他吓跑了。 现在的他又冷又饿,在这荒山野岭中,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远处野兽咆哮,高大的松树遮蔽了日光,分不清是中午还是傍晚。 桂坤惊慌地提着刀,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跑,身上华贵的衣服被树枝扯出一道道口子,发髻散乱,幻想着能见到熟人能带他出山。 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从远处传来,掀起阵阵山风。虽然听的很不清楚,但还是让桂坤心惊不已。 现在的桂坤极其想见到一个活人。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身为当朝御史的儿子,只要在亮出身份自是有求必应。只要有人见到他,他还走不出去这座山么? “什么鬼东西?女人?”桂坤想也不想,急忙向叫声的方向奔去。 竭往山中,石元吉撑着伤痛破解竭往大阵,整个山洞中,只有法阵的龙纹闪动着法力的光芒声响。 “你没事吧?”玄冥眯着眼睛,瞥着被自己弄成重伤的石元吉。 “不妨事。”石元吉专心致志地解着封印,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山洞中又陷入尴尬的寂静中,玄冥在封印中央打坐,石元吉只有石元吉施法解除封印的簌簌声。 玄冥终于按耐不住,出声问道:“生气了?” “并不是。”解除封印所用的法力对石元吉来说还是太多了,他停下来擦了擦汗,坐在黑石边休息。 玄冥放下架子,摆动蛇尾游到封印边缘:“法力耗尽了?为什么不用我教你的混元天盛诀?” “你是说刚才你施展的那个法术么?原来如此,混元天盛诀的原理就是将所有的物质都变成法力,连阳光都逃不过。” 石元吉恍然大悟,颓然地说:“原来你是这么毁灭这个宇宙的,怪不得你会把这个法术教给我,还不要报酬。” 他苦笑起来:“把整个太虚都变成法力,太虚也就不存在了。这个过程对你来说,当然是美的,但是这个结果对于我们凡物来说,则是毁灭。” “混沌是想把太虚重归太一,对于我们这些太虚的造物来说,它是毁灭之神。但话说回来,你也是毁灭神啊,你毁灭太虚的方式又叫什么?” 石元吉停止了苦笑,正经地问道:“告诉我吧!” 16.噩梦 玄冥冷漠地看着石元吉,而石元吉颓然地坐在地上恢复法力。微妙的氛围渐渐产生,隔在两人之间薄薄的封印突然变得坚不可摧,就好象永远无法破坏一样。 “湮灭。” “什么?”石元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 “我叫它湮灭,指的是太虚的所有物质完全变为法力的样子。在湮灭下,时间和空间都没有意义,和太一状态一样,也是太虚的一种死亡。” 玄冥说完,表情依旧冷漠,就好象不认识面前的石元吉似的。 石元吉扶着黑石艰难地站起来,不卑不亢地看着玄冥的眼睛,诚恳地说:“多谢您的坦诚,玄冥大神,我区区凡人,能听您讲解这些知识,已是满足,我现在就将您放出来。” 玄冥那声愤怒的尖叫给他了造成极大的身体损坏,他忍着痛,佝偻着腰,走向最后一块黑石。 “你还说不妨事?快进来,我给你治伤!”玄冥气急败坏地说。 “多谢大神美意,不过既然您认为我们这些太虚的造物应该化为湮灭,我也就不劳烦您了。” 玄冥愣在原地,久久不知所措,最后只好冷哼一声,回到封印中央,闭目打坐去了。 随着最后一枚龙纹的改动,围绕封印的八块黑石片片龟裂,发出如雷震般的巨响,逐渐有崩坏的迹象。封印内的玄冥巍然不动,依旧对此充耳不闻。 石元吉长舒一口气,一步步地走向树林外:“封印在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大神你就自由了。多谢你教我的混元天盛诀,不过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用到。” “多谢您关于人生道路的指点,至于该怎么走,我还不知道,不过总会有答案的。您在出山之后,肯定会去找回自己的力量,我在这里祝您武运长久。” “后会有期。”石元吉头也不回,径直去找老马,他现在只想回家。 玄冥缓缓睁开眼,眼神中透漏出幽怨地气息。 “再见了,小家伙。” 桂坤误打误撞,终于找到了竭往山的山洞入口。他提着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以往出门在外,桂坤身边都是前呼后拥,大事小情都有他人来办,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女人。可现在举目无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卡嗒,卡嗒。 洞口深处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桂坤朝四周望了望,急忙躲到洞口旁的雪堆里。 石元吉牵着老马从山洞里走出来,一人一马的状态都不太好。 玄冥的尖叫让石元吉身受重伤,现在的他脸色苍白,总是不停的咳嗽。而老马,虽然远在树林边,但也受到了波及,脚步有些蹒跚,老态更明显了。 “老不死的,你还真能活。”石元吉咳出一丝血来,他看着身边的老马说。“那声尖叫把我弄得都咳血了,你竟然只是显得疲惫了些,就像没睡好觉一样,也不知道你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这些神神鬼鬼的,实在太难应付了。我发誓,以后绝不再接触什么神明之类的,喜怒无常,伺候不起他们。” “不过这很难就是了,毕竟从书上看,这些神对盘古天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我就算想安静地过日子,恐怕也做不到。谁知道现在有没有一双眼睛,在监视我呢?” 他实在撑不住了,松开缰绳,坐在地上休息:“回去之后,美美地大吃一顿,洗个热水澡,再睡个好觉,我也多给你点好草料。这次如此劳累,咱们也奢侈一回。” 老马并没有因为因为石元吉的犒劳承诺而欣喜,反而大声嘶叫起来,甚至扬起马蹄,朝石元吉的身后狠狠跺去。 “老不死的,你发什么疯?”石元吉惊讶地说。 …… 桂坤躲在雪堆里,看着石元吉从山洞里走出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明业火。 他看到石元吉好像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神明难测之类的,大概是说洞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可他正在怒火当中,哪管的了许多,提着刀轻手轻脚的来到石元吉身后,举刀便刺。 “都是你这个刁民,害得我流落至此!” 老马就像是身后长眼睛一样,急忙转身,便看见桂坤怒目圆睁,举着刀刺向石元吉的后背。它嘶叫着,举起前蹄狠狠地向桂坤的脑袋砸去。 可一切都晚了。 一人一马被玄冥的尖叫震处内伤,老马虽然距离很远,可行动还是变得迟慢。石元吉的状况更加糟糕,胸闷气短以至于咳出血来,哪里还能及时作出反应? “老不死的,你发什么疯?”石元吉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胸口一凉,亮闪闪的刀子从胸口透出来,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又消失不见。 血柱从石元吉的胸前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雪地。他两眼一黑,只感到浑身发凉,无力地倒在地上。 意识还未却完全散去,他看到老马和桂坤奋力搏斗,却也因体力不济,很快就被桂坤砍倒在地,一人一马倒在血泊里,无奈地走向死亡。 桂坤杀红了眼,提着刀来到还残留着意识的石元吉面前,喘着粗气说:“刁民,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敢坏我好事,这就是下场!” 他双手握刀,狠狠地在石元吉的身上砍斫,以此发泄无穷的怒火。不一会儿,石元吉便被剁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山洞中传来一声尖叫,同时裹挟着飞沙走石,让人心神震荡。桂坤被尖利的叫声吓得魂不守舍,看了看被剁成肉酱的石元吉,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跑下山去。 玄冥出山了。 她摆动着粗长的白色蛇尾,悠然地来到洞口,看着不成人形的石元吉,眼神中竟流露出些许哀愁来。 她洁白的玉手轻轻一挥,老马和石元吉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流淌在地上的血肉重新聚集在他们身上,使他们渐渐恢复了活物的气息。 石元吉依旧昏迷不醒,玄冥将他抱在怀里,抚摸他的脸庞,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老马。 老马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四周,它伸展四肢,感受着自己充沛的体力,不停地摇着头。 玄冥冷漠地说:“孽畜,还不现出原形?” 沉醉于死而复生的感觉中的老马,一听玄冥的话,吓出了机灵。它前蹄半跪着,表示行礼,随后身体不停的甩动,马毛如雪片般纷飞,渐渐露出黑色的鳞甲,身体也越来越大,最终露出了原形。 此时的老马,身似牛,尾似羊,龙头独角,眼亮如炬,那还有马的样子?它前蹄跪地向玄冥行礼,恭敬地说:“参见玄冥大神,我名叫黑明。” “竟然是只獬豸?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绝种了呢。”玄冥紧紧抱着怀里的石元吉,连蛇尾都缠住了他的身体。 “全仗扶桑上神施救,我族现在朔镇天繁衍生息。我呢,比较好玩闹,就向他老人家讨了这个差事,给这小子充当脚力。” 不知黑明是不是当了太久的马的缘故,它努力在脸上挤出笑意,却怎么看都很别扭。 “是你向扶桑讨的差事,还是实力不济只能寄人篱下?话说回来,你怎么连个凡人都打不过?” “我其实……是背着族长偷着跑出来的,一路上被几个罗魔追赶,受了重伤,幸亏扶桑大神搭救,才捡了一条命,所以才斗不过那个凡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的对了,我就留你一命。”玄冥那对妩媚的蛇眼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死死地瞪着黑明。“要是答错了,我也不会留你。” 黑明不明白为何玄冥凸显杀意,可是他跑不了又打不过,只好应承下来:“我一定知无不言。” “扶桑为何要收这个凡人为徒?”玄冥在十年前就产生的疑问,又一次提了出来。 她抱住怀里的石元吉,细细地打量着他的样子,抚摸着他的脸庞:“我不会看错,他就是一个凡人。可这没有道理,扶桑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黑明心中大呼上当,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有对的答案?黑明只知道扶桑将自己的全部本事都传给了石元吉,可他哪里知道扶桑收石元吉为徒的原因? 哪有所谓对与错的答案,只有玄冥满不满意的答案。一旦他的回答不能令玄冥信服,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 黑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却无一所获。 17.黑明 “怎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玄冥的蛇眼闪着绿光,冷漠地看着黑明的脖子。 黑明思前想后,还是诚恳地说:“六年前我投身金乌观,与他们师徒二人朝夕相处。最开始,我并不适应凡人社会的生活,但逐渐我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还从中体会了乐趣。” “石元吉将我当作观里的一员,我虽默不作声,可还是与他有了朋友的感情。要不然刚才他遇难时,我也不至于奋不顾身以命相搏。” “如果推己度人的话,我想,大概是扶桑真的把自己当作凡人来看待,并感受到了无比的乐趣了吧。” 黑明说完,内心变得坦然。正所谓鸟之将死,其言也哀,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如果死于此地的话,说出这些,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玄冥听他说完,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一个神,见过那么多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结果竟然想去做一个凡人,还想凡人一样的去死?” 她大笑不止,过了好久妩媚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脸上:“你走吧,我不杀你。” “呃……可他……”黑明看着被玄冥静静抱在怀里的石元吉,担心地说。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玄冥依然媚笑着,语气嘲讽地说。“连个凡人都打不过,丢你们獬豸的脸。” “想办法恢复你的力量,再来找他。要不然,你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黑明哀叹一声,跺了跺脚,重新变回老马的样子,向玄冥深鞠一躬,跑下山去了。 …… 石元吉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便看见眼前高耸的雪山。 “人死后,是这样的景象么?”他喃喃自语。 “你醒了?”玄冥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嘴唇边,媚眼如丝地说。 石元吉一脸惊慌,好像见到这世间最可怕的事物一样,拼了命地挣扎着,却发现自己被白色的蛇尾紧紧缠绕着。 “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救了你的命,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拿出这副表情。”说罢,玄冥将蛇尾缠得更紧了。 “抱歉,我只是对死而复活这件事有些惊讶。”石元吉闭上眼睛,虽然肋骨都快被勒断了,但他忍住不发出疼痛的叫声。 “没意思。”玄冥将他甩到地上,冷漠地说。 石元吉站起来,草草地施了一礼:“多谢大神救命之恩。” 玄冥一言不发,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 “老马呢?它也被您救活了么?”石元吉看着四周,血腥的景象一扫而空,就好象从没发生过任何惨案。 玄冥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戏谑地说:“它被我吓跑了。” 知道老马还活着,石元吉长舒了一口气,这次他心甘情愿地向玄冥施礼:“您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以后只要您有所求,只要是不违背道义,我一定办到。” “说几句漂亮话,就想逃避责任?”石元吉一时不查,玄冥的蛇尾竟然再次缠了上来。“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仆,你必须忠诚地侍奉我,我的所有要求,你都必须做到。” 石元吉挣扎不得,却一脸坚定不肯求饶:“你救我的命,我还你就是了。” 玄冥再次把他甩到地上,自信地说:“你用不着摆出慷慨赴死的样子,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我会提出要求,而你将不会拒绝,也没理由拒绝。我玩够你这个小玩具了,要干我的正事去。” 玄冥腾空而起,在山林之间掀起习习山风,卷起松涛阵阵,如同长虹般直冲云霄,将天空中橘红色的晚霞纷纷吹散。 此情此景,在石元吉的内心中掀起阵阵波澜。这就是神么,他自言自语,望着被玄冥冲散的云朵,竟有些失神。 “难道玄冥那番关于人生的话,真的对我产生了影响?” 想到此处,一股无力感冲击着他的内心,令他怅然若失。面对师父的死,他无可奈何,以后又会遇到多少这样的无奈之事?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竟然羡慕神的超然?”石元吉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倍觉凄凉。“可是哪怕是玄冥这样的创世神,也会被关在封印中,哪有真正的超然?” 石元吉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恐怕也会向师父那样,走上一条艰难的路吧。 谁叫我是他的弟子呢,他欣慰的说道。 海棠镇,丁府。 前厅的酒桌上,摆满了各种佳位珍馐,李尧和丁允之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李尧满脸陪笑,丁允之坐在他的身边,他顺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公文,递到丁允之面前。 李尧笑得像是一朵迎光绽放的花朵,低着头对丁允之说道:“丁公子,这就是金乌观前观主的遗嘱,我呢,秉公办事,发现这份遗嘱不合我朝法度。” 丁允之来了兴趣,拱手请教:“却不知如何不合法度?” “丁公子,你也知道,我大虞圣朝以孝治天下,老人寿高,儿女必须敬孝道。”说到这里,李尧突然变得义愤填膺,大义凛然地说。“可是这个石元吉倒好,在米四达生前不奉不养。更可气的是,在米四达死后,他不立碑不修墓,连葬礼都不办,这成何体统?” “如此大胆之人,公然藐视我朝圣训,简直是目无法纪。这米四达生前立这遗嘱,还有遵守的必要么?” 这个李尧也太性急了些,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丁允之腹诽道。 丁允之站起来,踱着方步,思忖片刻问道:“可我听说,小郁村的村民对这个石元吉评价都不错,你说他生前不奉敬自己的师父,可有证据?” 李尧也站了起来,自信地说:“当然有,这小郁村的百姓也说过,这个石元吉不怎么学习,他师父教的本事,他都没练成几样,不尊师不重道,这岂不就是大大的不孝。” 这特么算什么证据,丁允之心里骂起了娘。他终于知道桂翼虎为何把这个李尧发配到这里来了,因为他太蠢了! “李大人,这个证据没头没尾,不合适啊。”丁允之和善地笑道。 李尧愣了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妥,但他还是充满自信地说:“这个可以再议,不过石元吉没给米四达立碑修墓,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大大的不孝!”李尧正义凛然,面目威严,就好象一尊道德之神。“要是按照这份遗嘱将金乌观传给他,米四达道长岂能安息?我圣朝的威严又何在?” “如此忤逆之辈,哪能让他称心如意?这样的遗嘱,府衙更不可能认同!丁公子,我代表府衙,现在就撕了它。”李尧双手齐出,咬牙切齿地撕碎了遗嘱。 丁允之面露崇敬之情,拱手说:“李大人一片春风化雨之心,令人感动。长此以往,我海棠镇必能孝道大兴。百姓能遇到李大人这样为民做主的好官,真是三生有幸。” 李尧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丁公子谬赞,我也是秉公办事。” “丁公子,你接下来只需将石元吉不孝的事情传开,后天我们府衙就上门贴封条。到时只要您出价购买,我们府衙就会把这块地皮卖给您。” 丁允之高兴极了,举起酒杯向李尧敬酒:“李大人果然聪慧,在下今年肯定要进京一趟,到时我一定在依云长公主面前,好好宣扬您为民请命的仁政。” “好说好说。”李尧听罢,简直乐不可支,脸上密集的笑纹聚在一起就像包子褶一样。 二人欢声笑语,阴谋已毕,痛快地宴饮一场,自不必说。 18.祸不单行 郁山上,金乌观中,牛二手持扫把,打扫庭院。 牛二今年四十五岁。就在二十年前,米四达施展两饼二肉的神迹,这才让他们一家活了下来。当时牛二老家的土地被人霸占,已无家可归。从那之后,他便在郁山下安家,成了租种金乌观田产的佃户。 二十年来,米四达每次出门都会拜托牛二来看门。长此以往,牛二对这里十分熟悉,就像自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终于扫干净了,牛二看着干净的庭院颇为满意。他把工具收好,走出山门。 就在他锁住山门的时候,几名捕快自山下往山上走。牛二大为疑惑,捕快上山来做什么? “你是谁?在这做什么的?”打头的捕快沉声问道。 “小人牛二,就在小郁村居住,俺到这观里打扫。”牛二不敢怠慢,急忙答道。 为首的捕快举手一挥,剩下的捕快掏出封条,竟是将山门封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牛二不敢拦,只能劝阻。 “观主已死,府衙收回这块地皮。”捕快不耐烦地答道。 牛二苦着脸说:“这金乌观可是有主的,就是米道长的徒弟。” 为首的捕快打量了牛二一眼,温和地说:“我劝你别管闲事,你管不起的。”说罢,几名捕快就下了山,留下牛二疑惑的身影。 “这叫什么事啊?”牛二看着山门的封条,苦闷地说。 …… 石元吉终于回到了金乌观。 一路上奔波疲劳,都阻挡不了他回家的愿望。可面前的这一切,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李尧陪同着丁允之在大殿前站稳,二人身后,一名仙风道骨的高大男子不怀好意地看着石元吉。李尧左右分侍着各色捕快,手中拿着铁尺铁链,一副逮捕犯人的样子。 牛二拦在他的面前,急切地说:“石庙祝,你千万别去,这些人摆明就是想动你,你可千万别和他们呛起来。” 牛二身后跟着小郁村的村民,他们见金乌观发生变故,也纷纷前来看望。 “石庙祝,府衙的人不能惹啊。”他们纷纷劝导。 “多谢各位的好意,我晓得。”石元吉面目凝重地对牛二说道,随后走进了山门。 “李大人,不知您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到寒舍,所为何事?”石元吉拱手施礼,不卑不亢地问道。 “石元吉,你身为孤儿,被米四达抚养长大,不知报恩也就罢了,怎么在他死后,既不立碑也不修墓,是何道理?” 李尧咄咄逼人却又正义凌然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些搞笑,但谁敢笑话县令呢? 石元吉看着李尧身边冷漠的丁允之,巡视着周围古怪的气息,他知道丁家是看上他的地了。 就在米四达去世前,丁允之就亲自来闹过一次,那时石元吉以为,自己不卑不亢地把他打发走就好了。可现在米四达一死,李尧就成了他的帮手,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守住师父传给他的遗产呢?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石元吉在心里不停的提醒自己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回禀大人,家师生前曾有遗言,他讨厌聒噪,所以死后不立碑不修墓不办葬礼。” “晚辈谨尊师命,在这大殿内,立了一块排位,供奉于曦和神像之下,早晚奉敬,不敢怠慢。” 李尧回头一看,大殿内果然立着一块排位,上书“恩师金乌观主米讳上四下达之灵位”。 他与丁允之对视一眼,眼珠一转沉吟片刻,呵斥道:“大胆!拿这么一块排位就想糊弄本官么?我在任内,也表彰过许多孝子,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是把父母风光大葬。你再瞧瞧你,装腔作势何其虚伪?” “李大人,您今天不辞辛苦来到山上,不会就是为了斥责我的不孝吧?”石元吉见到李尧那副嘴脸,也不再小心翼翼,向前一步质疑道。“我虽名声不彰,在小郁村也是人尽皆知的。您不妨去打听一下,我和我师父的关系究竟如何?” 他向周围一指,眼神凌厉地说:“再者说,我金乌观未曾犯案,您为何让人在观里贴上封条?难不成您斥我不孝,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却是替丁大公子霸占我观里的田产?” 李尧气急败坏,浑身发抖地叫道:“大胆刁民?你以为我没证据,你们这些小郁村的百姓,都出来说说,这个石元吉是如何不孝的。” 牛二身后的人群中,窜出一个人来。此人衣衫不整,面目猥琐,他屁颠屁颠地来到李尧面前,恭敬地施礼:“大人,我作证,这个石元吉在米四达生前打骂恩师,在其死后又罔顾人伦,实在是大大的不孝!” 丁允之见他出来,十分高兴,却依然默不作声。李尧急忙问道:“你是哪的人?有何证据?” 此人脸上挂着馋笑,又施了一礼:“大人,小人正是这小郁村人士,名叫铁蛋。有一次,我来这里给曦和大神上香,就见到这厮指着米庙祝骂他是老不死的,还说他早死早超生,特别难听。” 李尧满意地笑着,对石元吉说:“石元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既如此不孝,有什么资格继承庙宇?” 石元吉怒火中烧,再也控制不住,他捏紧拳头,眼中恨意激荡,几欲爆发。 “强大是根本,力量即一切。” “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痛快至极。” 玄冥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围绕,他脚下加力,只想着冲过去把李尧捏成肉泥。 “别冲动。”牛二温和的大手放在石元吉的肩膀上,让石元吉心中的力气烟消云散。 牛二苦闷的老脸显得沉闷,他慈悲地看着石元吉:“别冲动,你斗不过他们,你看那个躲在李尧身后的男人。” 石元吉打量着仙风道骨的高大男人,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一时有点脊背发凉。 “大人,小人有话要说。”牛二上前施礼。 李尧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你是谁?” “小人牛二,是小郁村的人。大人,您身边的这个人不是我们小郁村的。”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了铁蛋,纷纷议论起来。 “咱村里没这个人啊。” “他哪是咱们村的,他是镇上的泼皮头子,成天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对啊,他一个镇上的人,非说自己是咱们村的,什么意思?” …… 眼见犯了众怨,李尧有些慌张,转过头来悄声问丁允之:“我不是让您将石元吉不孝的事情传开么?这小郁村的人怎么还出来指正了?” 丁允之装聋作哑,望向郁山的风景,根本不搭理李尧。 李尧大呼上当,自己被丁允之当枪使,好处还没捞到,却惹了众怨。丁允之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矛头到最后都会指向李尧,自己是左右不是人。 可情势已经骑虎难下,丁允之有依云长公主撑腰,李尧有什么依靠呢?什么都没有。 明白了这点,李尧心一横,中气十足地吼道:“来人,把这些刁民都轰出去!” 捕快们手持铁尺连打带骂,把看热闹的村民统统哄了出去。庭院中,只剩下石元吉了。 “丁公子,你太不厚道了。你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现在老百姓会怎么说这件事?” 丁允之这才悠然地看着李尧的眼睛,冷冷地说:“李大人,没有舍哪有得?反正你也不想在海棠镇任职,我会记住您的功劳,不会亏待您的。” “希望你不要食言,我可不想在这个边境之地待着。”李尧不再谄媚,一字一句地说道。 丁允之不再理他,他走下台阶,邪魅一笑:“石元吉,我不和你废话,这块地,我要了。” “丁允之,你为何如此执着?”石元吉的戾气早就烟消云散,此时的他恢复冷静,想从中找出破局的法子。 “你想把地卖给我?”丁允之冷笑一声,语气嘲讽地说。“晚了,你现在就是想卖也卖不了。” 石元吉不卑不亢,看着丁允之身后的男子说:“我想不想有区别么?府衙的人都封了这里,我要是敢反抗,指不定就被扣上什么罪名抓了起来。” “话说,小郁村的地皮并不是什么好地,连水浇地都没有,你为何非要占了?不要说什么大义之类的,这没有别人,也不用演戏了。” 丁允之狂妄地哈哈大笑,来到石元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记得么?在我十四岁那年,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各种名贵的礼物,跪在山门前,一心想拜米四达为师。” “可结果怎样?我跪了一天一夜,米四达都不肯见我一面!”他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发泄着自己积蓄已久的情绪。 “可今天,我让他的徒弟灰头土脸,还夺了他的道观,哈哈哈!” 丁允之狂笑了很久,终于心满意足,他看着石元吉的眼睛,嚣张地说道:“当然了,那时你刚刚五、六岁,八成不记得此事。无所谓的,我这个人要脸面,所以我允准你在这住上三天。三天之后,我会接收这座庙,你看,我连观主都找好了。” 丁允之身后的男子抱拳行礼,漠然地散放着令人的威压,令石元吉浑身发冷。 “这是我给你的体面,你要珍惜。”说完,他便带着高大男子,傲然地向山门走去。 “我不需要你施舍!”石元吉既没有被丁允之的傲慢激怒,也没有因恐惧而退缩。“我收拾自己的东西之后,就会离开,不需要你假惺惺地体面。” “我迟早会拿回这座金乌观,正大光明地拿回,咱们走着瞧!” 19.牛二的劝导 金乌天,位于太虚中央,乃是曦和所居之所。 曦和座下,有长庚,近侍玉玺宫,坐镇太白天;有萤惑,总揽金乌天事务,坐镇天理天;有太岁,掌管两亿天仙大军,坐镇军神天。 曦和憩于玉玺宫中的须弥座上,静静地看着宫门处。 “玄冥大神驾到,在下有失远迎,还清宽宥。” 玄冥站在宫门处,冷冷地说:“用不着在那假惺惺的,我且问你,扶桑何在?” 曦和轻缓地飞下须弥座,来到宫门,平静地说:“死了。” “什么?”玄冥仰起头来,满含怨气地看着他。“你为何召回他?难道他违背了你的意志以至于你要取走他的性命?” 曦和沉默无言,扇动翅膀回到须弥座上,将头埋到翅膀中,颓然说道:“我们只是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而大神,你会面对自己的命运吗?” “少在这打哑谜,你为什么召回扶桑?说清楚。”玄冥摆动蛇尾游到须弥座前,厉声说道。 曦和将头从翅膀里抽出来,平静地与玄冥对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扶桑自从三千年前,便开始衰老。并不是我召回他,而是他主动替我去死。”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你是创世之初就存在的神,以你的见识,不难看出其中的门道。” “我已经坦然面对命运。倒是您,不去找回自己遗失在太虚中的力量,反而找我兴师问罪,有什么意义么?” 玄冥目瞪口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石元吉他……怪不得,扶桑会收一个凡人为徒,可是……” “玄冥大神,长久以来的禁闭让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么?”曦和严厉地打断了玄冥的呓语。“封印破裂,很快会被整个太虚的神明察觉,您不尽快找回自己的力量,关心石元吉做什么?” 说罢,曦和的胸前凭空凝聚出一枚黑色的球体,这球体缓缓地飘到玄冥的面前,散发着湮灭的气息。 “这是……我的力量。”玄冥痴迷般看着小球,小心翼翼地将它吞入腹中。 “这只是一部分。”曦和又将头伸进翅膀中,缓缓说道。“我本来想将全部的湮灭之力收集,但天狼认为我迟早会将你放出来,便与我对抗从中作梗,剩下的力量还在他的手里。” 玄冥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他不过我创造的一个光明神,哪有合适的方法存放湮灭之力?不过是找个合适的位置封印起来罢了。” “倒是那个石元吉,让我越来越有兴趣了。看来在他身上做的布置还不够多,我得好好把他利用起来。” 玄冥瞥了曦和一眼,发现他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疑惑不解。 “你不在乎么?” 曦和依旧不为所动,轻声说道:“玄冥大神,祝你好运,我要休息了。” “那你就去死吧,又老又懒的三条腿乌鸦!”玄冥扔下一句狠话,走出了玉玺宫。 …… 金乌观的书房中,石元吉把所有的书籍收拾妥当,一本本地塞进人种袋里。 这些都是米四达留给他的最宝贵的遗产,满满一书房的书加起来有一百多斤,他不舍得丢弃。好在小小的人种袋储存空间够大,书籍全都能装进去。 他看着这个他长大成人的地方,莫名地陷入回忆当中。米四达的音容笑貌仿如昨日,教授石元吉知识时的严厉面孔,石元吉生病时忙前忙后的身影,逢年过节时师徒二人的欢声笑语,每一刻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到这里,石元吉将最后一本书收入人种袋里,打算去卧室拿走所有的存银,踏上流浪之路。 牛二不知何时来到书房前,两眼通红,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石道长,你这是要去哪?”牛二问道。 看见牛二这副样子,石元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牛二向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书房的门,悄声地对石元吉说:“石道长,俺有个去处,你听一听,做个参考。” “什么去处?”石元吉对牛二还是信任的,见牛二想帮他,便停下收拾东西洗耳恭听。 “你最好去京城,参加成匀馆的入学考试,去做太学生!”牛二斩钉截铁地说。 石元吉听到这里,有些不以为意:“牛二叔,那成匀馆的名头谁不知道,成匀馆的招生条件也是人尽皆知啊。” “那里面的太学生,要么是贵人子弟,要么是各地要员推荐,再加上几个寒门子弟添做门面,以示公正罢了。” “我这刚得罪李尧,又是北方边境的小百姓。既非显贵门户,又被府衙嫌弃,去参加入学考试,又有多少可能进入呢?别想了。” 说罢,石元吉查看人种袋里,清算自己所带的物品,不再想这事了。 牛二着急了起来,急忙说道:“石道长,现在不一样了,新皇十几年前登基之后,便开始招揽人才,尤其喜欢寒门出身的人。” “你从哪知道的?”石元吉还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继续收拾行李。 “镇上的商船里的那些从京城来的商人,都这么说。”牛二看石元吉满不在乎地样子,颇为着急,赶紧劝导。 石元吉看到这里,心中疑惑:“牛二叔,你究竟怎么了?” 牛二通红的双眼留下了热泪,再也憋不住内心的苦闷,终于哭出声来:“石道长啊,李尧把我们轰走之后,我就知道小郁村的地皮要换主了。当时我还觉得没啥,日子还得过呗。” “可谁想到,丁允之派人来挨家挨户的通知,说是以后要交四成的租子,谁要是不交,就给轰走。” “四成?”石元吉大惊失色,他放下人种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府衙每年要收五成,他丁允之要收四成,那留在你们手里只有一成?” “算上吃饭用的粮食,买卖用的粮食,剩下的还要留作种子,这肯定不够啊。” 牛二哽咽地说:“可不是么?今年冬天要想过下去,就得去借粮,借不到的恐怕就得冻饿而死啊。” “不行,这太不像话了,我去和丁允之理论!”石元吉把人种袋揣在腰间,风风火火地往门外走。 牛二急忙拦住他,一脸惊恐地劝导:“石庙祝,你别冲动。你还没看出来么?那个丁允之就是一个面善心黑的伪君子!这个时候,他就等你上门呢。要不然,他哪有借口动你?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石元吉被他这番话点醒,颓废地坐在书桌前。他想起来,丁允之躲在李尧身后一言不发,李尧把村民撵走后,他才露出真面目。 丁允之在石元吉面前说什么体面,可还不是巧取豪夺,真是个心机叵测的笑面虎。 “那怎么办?要是他真就这么收租子,小郁村一共四十六户人家,有几家能熬过今年冬天?要么卖儿卖女,要么举家逃荒,真是造孽!” 牛二的眼泪依旧止不住,哽咽地说:“石庙祝,我们这小郁村四十六户可全靠您了。算俺求您,您一定要去成匀馆入学。” “你想收回金乌观,就得有比丁家更贵重的身份。咱们普通人以前靠军功,还能混个功名。可现在咱们不和西方的妖族打仗了,就只能靠太学生的名头。” “您只要在成匀馆学成,就很有可能在京城任职,收回金乌观的可能就大多了,总比东一头西一头的撞大运要好吧。” “丁家只是海棠镇的富商,小小的盐官,你要是在京城混出名头,那才能安安稳稳地收回金乌观啊!” 石元吉长叹一口气,发现自己的选择真的只有这一条了。就像牛二说的,得有好的根脚才能正大光明地收回金乌观。可他一个山野百姓,想要有个贵重的身份,就只能去成匀馆碰运气了。 除此之外,没有好的办法,总不能当个山大王用武力夺回吧? “我知道了,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回去试一试。”石元吉镇定了下来,继续收拾行李。“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能不能入学,还是个问题呢。” 牛二欣慰擦着眼泪:“您能为俺们着想,俺就心满意足了,米神仙教出了好徒弟啊。” 牛二又说了几句,便回了家,留下石元吉孤寂的身影,独自嗟叹。 “人生百年事事忧,几家欢喜几家愁?”石元吉喃喃自语。 20.破军天 玄冥飘荡无垠的虚空之中,向着湮灭力量的方向行去。 不同于盘古天清新的空气,漆黑的虚空里,真空无物却自由自在,玄冥并不急于去寻找湮灭之力,反而沉浸于自由的感觉里。 数亿年的禁闭让她变得喜怒无常,唯有在虚空的幽静中方能获得安宁,她太喜欢现在的感觉了。 “天狼?不自量力的东西,竟然敢禁锢我的力量,看来倒是可以拿他练练手。”玄冥妖艳的脸上出现一丝杀意。 “我那个姐姐啊,现在应该想着怎么才能打败我呢。不过再怎么想也没用,你和我都是不死不灭的,我们的矛盾永不消失!” …… 在太虚的边缘处,一颗明亮的蓝白色太阳光照四方,名曰破军天,与曦和所处的金乌天遥相辉映。 在破军天中央,一名身着银色明光铠、面目威严、人高马大的光明神端坐在龙椅上。此神杀气腾腾,不怒自威,头上长有四只角,看上去邪魅又霸道,他便是破军天的主人——天狼。 天狼眉头紧锁,他看着下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神,或悄声议论,或剧烈争吵,或长吁短叹,一时间内心中竟有一股与苦闷表情不相符的兴奋升腾起来。 竭往山的四周被天狼安插了许多眼线,玄冥出世的消息很快就被他得知,进而传遍了整个太虚。 经过了数十亿年的发展,曦和的主神地位仍在,但威严大不如前。相反,天狼身为实力仅次于曦和的光明神,却在这数十亿年里聚拢了多方势力,甚至还多次以接管竭往山封印的名义发动对金乌天的战争。 如今玄冥出世,太虚面临着步入湮灭的风险。消息一出,诸路神明齐聚破军天,商议对策,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众星捧月?不,是众望所归。曦和啊,你那主神的位置就让给我吧。”天狼心中冒出这么一句志得意满的话来,脸上却依旧是严肃苦闷的表情。他看着那些神议论的样子,缓缓地站起来睥睨四方。 众神见天狼从龙椅上站起,也不再说话,等待着他的发言。 只见天狼的眼神从左至右,将龙椅四周的神明都扫了一眼,缓缓地说:“诸位,今日齐聚破军天中,皆是为了玄冥而来。那玄冥前些时间被一个凡人破解了封印,放出了竭往山。” “在场的各位都是上古大战的幸存者,玄冥出世究竟意味着什么,不需我多说。兹事体大,我希望听听诸位的意见。” 一名人身龙头,头有独角的神上前一步,豪壮地说:“天狼将军,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玄冥的确切位置以及她所拥有的力量。据我所知,玄冥出世后曾去金乌天玉玺宫面见曦和,他们讨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曦和有没有将湮灭之力还给玄冥,我们也不知道。” “这太危险了,哪怕玄冥恢复亿万分之一的力量,也是一场大灾难。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赶在她完全恢复力量前再次封印她。” “天栋之言,甚是缜密。”天狼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向其他众神。“诸位有何高见?” “天栋所言及是,老夫赞同。”一名须发皆白的持杖老者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玄冥出世必会先去寻找湮灭之力,我们需得在她前面找到,坚决不能让她得逞!” 天狼走到众神中间,自信地说:“请丹棱尊者放心,我在玄冥被禁闭的这段时间里,想尽办法收集湮灭之力。现在,太虚中的湮灭之力有三层在曦和手里,剩下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话音刚落,众神欢欣鼓舞,纷纷向天狼施礼致敬,真是一片众望所归之像。 “天狼将军果然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洒家谁都不服,就服天狼将军您,这次封印玄冥,要算我一份,必为天狼将军鞍前马后。” “那个曦和简直糊涂透顶,看来他这个主神的位子该让出来了!” 众神或真心,或假意,或随波逐流,纷纷对天狼大唱赞歌。天狼虽然依旧是严肃苦闷的表情,心里却沉浸于被人追捧的荣誉感中。他眼角扫过表情各异的众神,想要好好体会这种快感,却看到一张与众不同的脸。 确切来说,那是三张脸。一张少年脸,嚣张乖戾,一张老人脸,老谋深算,一张女人脸,妖艳妩媚。这三张脸在各自的头颅中活灵活现,却都长在同一个脖子上,他或者说他们,就是龙角天之主——南门尔。 南门尔的三个脑袋表情不一,但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此纠结的状况实在太过显眼,马上引起了众神的注意。 “南门尔,你有什么要说的么?”丹棱尊者手持拐杖,凌然地问道。 南门尔的三个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密议着什么,随后那张老人脸转到正面,笑呵呵地说:“我别无他意,就是在想,曦和关了玄冥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要放出来?” “你聋了么?那玄冥是被一个凡人放出来的,怎么是曦和放出来的?”天栋睁着他阴沉的龙眼,看着南门尔的脖子说。 老人脸的南门尔双目如炬,反问道:“天栋将军,那竭往阵有多复杂,你是知道的,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知道破解之法?” 此言一出,众神皆开始疑惑起来。南门尔见诸神纷纷议论,就趁热打铁:“诸位,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曦和放出玄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混沌?混沌要苏醒了吗?”经过南门尔的提醒,诸神纷纷想到了这种可能,又开始三三两两地议论。 天狼死死地看着南门尔,而南门尔的少年脸也嚣张地和他对视着。他不知道南门尔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的,在这种情况下,不发表任何意见就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天狼回身重新坐到龙椅上,静待事态的发展。 “就算混沌苏醒又怎么样?当务之急难道不是重新封印玄冥?”天栋看了一眼自己锋利的龙爪,阴测测地说。“她们姐妹俩当年为争夺太虚大打出手,一个想让太虚归于太一,另一个则是要化太虚为湮灭。死伤无数,随手一挥就是三五个世界的毁灭。” “当然,我不否认曦和当时带领我们对抗二神的功绩。可现在呢,不管那个凡人是因为什么原因破解了封印,为什么他没有提前制止?扶桑不是负责那块封印么,难道就没发现?” 丹棱尊者恍然大悟,旋即说道:“难道扶桑背叛了曦和?或者就是曦和在背后指使扶桑!” 此言一出,众神发出唏嘘一片,有的惊讶不已,有的恍然大悟,还有些神迷茫地看向天狼,等着他拿个主意。 终于等到了,天狼心说。众神的疑惑正是绝佳的机会,他再次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诸位,少安毋躁,事情得一步步来。”天狼挥手示意众神安静,平静地说。“玄冥的出世逼得我们不得不出手,而曦和的态度也很重要。” “究竟是曦和遭遇了背叛,还是他的授意使玄冥被放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态度。我觉得必须要派出使者,试探出我们这位主神的心中所想。” “若是扶桑背叛了曦和,私自放出了玄冥,我仍然会尊曦和为主神,在他的领导下对抗混沌和玄冥,绝无二话。可若是……” 说到这里,天狼睥睨四周,散发着威严的霸气,诸神见此无不心惊胆颤。 丹棱尊者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老朽不才,愿为使者。” 天狼豪爽地说:“好,丹棱尊者果然识得大体。您就以我破军天的名义,探访一下这位躲在金乌天里数十亿年的主神吧。” 丹棱尊者肃然领命,化作一道红光便向金乌天赶去。 天狼环视诸神迷惑的样子,继续娓娓道来:“诸位,玄冥乃是我们现在应当关心的重点。我所搜集的湮灭之力,都封印在勾陈天中。” “不出所料,玄冥定然要去勾陈天找回自己的力量。我们便以逸待劳,提前布下封印,到时一举拿下她。” 21.意外 “就到这了,你下船沿着官道走,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到帝都。” 一首商船上,船家为石元吉指明去往帝都的路,石元吉拱手谢过,便下船步行了。 三天前,石元吉辞别小郁村的同乡们,搭了一艘商船,前往帝都。 离成匀馆招生还有两个月,初春的雪还未化尽,码头上的人们甚至还穿着厚实的冬衣。 石元吉身着灰色箭袍,脚踏麻鞋,头戴斗笠,一步步地向帝都行去。 由于天气还很寒冷,宽阔的官道上并没有多少人。石元吉拿出天奎玉,激活了地图,细细地看着自己周围的环境。 “半个月?还是慢了点,看看能不能抄近路。”石元吉看着地图上的地形,策划自己的行程。“有了,这条路虽不是官道,可附近都有村落,应该没有歹人。” 地图中隐隐约约闪烁着几枚龙纹,按照米四达的笔记里的描述,这些龙纹便是天奎玉感应到的神迹遗留。石元吉以前不怎么在意它们,可现在帝都所在的位置上,就有一枚火红色的龙纹,他却不得不在意了。 石元吉细细查看,发现这枚龙纹乃是“守心”两个篆字的变体,令他他吃一惊。 “萤惑守心?帝都怎么会有萤惑的痕迹?萤惑乃是掌管灾罚之神,难道帝都有人触怒了神明?” “看来神对这个世界的影响真是无处不在,怎么都逃不掉。”他郁闷地收回天奎玉,沿着规划好的近路行去。 刚刚摆脱玄冥这个创世神的影响,现在帝都又出现了个萤惑。可现在他没有选择,失去了金乌观的田产,也就失去了收入。进入成匀馆是他现在唯一的能做的事情了,总不能投个寨子去当山大王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一阵马蹄声从他身后的远方传来。石元吉不由得起了戒心,回头打眼一瞧,好奇心却又占了上风。 这竟然是一队妖精商队! 这商队的成员,均是猫耳豹腿豹尾虎齿,身上的其余部分倒和凡人一模一样。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朴刀,看上去威严肃穆气宇非凡。其余妖精各个精壮虎猛,一看就是一般人等。 这商队押运着几辆货车,香料,饰品,不一而足,一看就是从西牛贺州带来的稀奇特产。 车队中央,几名妖精零零散散地围绕着一辆马车。这些妖精的位置看似凌乱,但在石元吉眼里却并非如此。 那些妖精所在位置,要么能够及时发现危险,要么就是用身体挡住了马车的薄弱点,端的是严密。 “马车上坐的是什么人?竟受到了如此严格的保护?”这个疑问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罢了,他便继续赶路。“既然有如此严密的防卫,就不会是劫道剪径的歹人,我就不管闲事了。” 凡人与妖精早在三十年前便停止了战争,双方在东胜神州和西牛贺州交界的烙原平原签订和约,名曰烙原之盟。这些年,双方互通有无,开通贸易,甚至成匀馆也有妖精来求学,已不是新闻。石元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妖精,却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位仁兄,我打听个事。”一名妖精护卫驱马来到石元吉面前,拱手施礼。 见到对方这么客气,石元吉的戒心也没那么强了,他抱着歉意和善地说:“问路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本地人。” “哦?”这名妖精护卫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声打扰回到队伍里。这些妖精随口商议了几句,便加快速度沿官道行去。 一路上,新树抽芽,嫩草萌动,伴随着还未消散的雪,倒是别有一番诗意。时间在不知不觉流去,到申时的时候,石元吉已经走了八十多里的路程了。 他从人种袋里掏出牛二送的大饼,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享用。他本想着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山间的美景,却无意间从空气中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手中的大饼,循着血腥味小心翼翼地查看,最终发现了骇人的一幕。 几个妖精死在当场,身上的伤口只有一两处,却处处致命。寥寥几只箭矢全都插在死去妖精的身上,从箭尾的指向来看,是从官道两侧的树林中射出来的。 看得出来,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埋伏。 “初春时节,树木稀疏,不利隐藏,这些妖精却被埋伏了,看来对方很有一套。” 他来到箭尾所指的树林中,果然看到了由枯树枝叶所编制成的伪装,不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他脊背发凉心中后怕,若是自己先来这里,哪怕戒心在强也反应不及,恐怕还未施法就被射穿了。 “救我……” 在那堆尸体中,一名妖精有气无力的喊着,却因为受伤太重声若蚊语。石元吉赶紧来到他面前,查看他的伤势。 可惜,他是被一刀穿透了心肺,石元吉可没有玄冥那种起死回生的法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抱歉,我无能为力,你有什么遗言要和别人说么,我尽量帮你带到。” 这名妖精的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他看着石元吉,恳求地说:“去救……去救……娜玉公主……”还未说完,便一命呜呼了。 “啥?”这名妖精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石元吉完全听不清,只知道这个妖精是想让他去救人。 “去救谁啊?到哪救啊?”石元吉一脸茫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教他如何是好? 要不然装作没看见,直接跑掉好了?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的,迈出大步沿着官道向京城走去。 “反正和我没关系。”石元吉一边走一边嘟囔着。 然而内心的煎熬还是躲不过去,一刻钟后他还是回到了妖精的尸体边,决定完成无名妖精给他的遗言。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八具尸体,努力复原当时他们被袭的情景。“这三个妖精当场被射死,箭尾指向东南的树林,树林里有枯枝编做的伪装。” “这个妖精虽然是被射死的,但却距离商队很远,箭扎在后背,应该是逃跑时被射死了。” “这四个妖精的致命伤是刀伤,是在搏斗时牺牲。”石元吉查看了各种车辆,还翻看了妖精随身带的包袱。“奇怪!这些货物都很值钱,怎么没有被带走?连包袱里的银两都没被劫去,这些劫匪到底在劫什么?” 他回想起妖精侍卫护卫马车的样子,猛然惊醒,急忙来到马车旁查看。 果然,马车完好无损,只是车门前的布帘被撕了下来,看来他们真的是来劫人的。 他拿出天奎玉,用法力激活地图,查看四周的地形。“如此赶时间的劫人,连马车都不要,看来必定是钻入了树林里。” “无名妖精被刺穿胸口,却还是撑到和我交代了遗言,看来劫匪最多也就跑了半个时辰。在树林里逃跑,又带着人,不会太快。” 他看着天奎玉所显示的地图,沉吟道:“不管你们是劫人去寨子,还是去交货,总要离水源近些。我沿着郁水搜寻,总没错的。” 想到这里,他从人种袋中拿出蛊雕的一只角来,将法力凝聚在手指上,在角上刻出一道道龙纹。 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时间炼化蛊雕的尖角与利爪,现在事有紧急,只好粗略地刻上几道扩大***的龙纹,聊胜于无。等以后有时间的话,再慢慢打磨。 龙纹刻写完毕,他将尖角握在手里,钻进山中,沿郁水搜寻。 22.挑寨 树林中,李云右手持兵刃,左手扛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妖,正在往自家的寨子赶回。 三个幸存的妖精被他们缚住双手,穿成一串,驱赶着前进。 “二哥,这女妖到底什么来头?西牛贺州那边怎么出了五万两银子的价钱?”在李云身前,一名开路的小喽罗问道。 “据说这个女妖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们家得罪了某个妖精的大族,被灭了门,现在就剩她一个活口了。”还未等李云回答,另一个小喽罗就郑重其事地说。 李云的嘴里发出一阵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闭嘴!” 众喽罗听到这声音,顿时噤声不言,有些胆小的甚至还发起抖来。他们可是知道这李云的手段,不过是刚刚加入寨子,便当上了二当家。通过一系列恩威并施的手段,笼络了一大批弟兄,后来更是带兄弟们下山做了几票,让山寨顿时富了起来。 现在,他又不知从哪里接到这笔生意,足足五万两的货款。在喽罗们眼里,李云的本事简直深不可测,谁敢忤逆他? 李云用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喽罗们说:“我知道,你们之所以问这个事不过是缺女人了。” 喽罗们一听,心说还是二哥知心,纷纷称是。 “俺们快三四年,没碰过女人了。” “可不是么?寨主被府衙盯得太紧,兄弟们都不敢下山找窑姐。” “女人找不到,女妖也一样啊。” 众喽罗哈哈大笑,惹得李云左肩上的女妖拼命挣扎。几名大胆的喽罗趁机上前,对女妖动手动脚,一时乱作一团。 “滚开!”李云睥睨四周,严厉而低沉地说道。 喽罗们纷纷退后,没有一个敢看着李云的眼睛。李云见众喽罗默不作声,心里很满意,他说道:“这个女妖是买主要的,你们不能碰,不过那不还有一个么?” 李云用手一指,三个被穿成一串的妖精,其中一个也是女妖。 众妖精见此,纷纷反抗,奈何被缚住双手,被喽罗们打倒在地。 “你到底是谁?谁指使你的?”李云肩上的女妖虽然面相柔弱,声音却十分坚定,义正言辞地质问李云。 “娜玉公主,这个问题太蠢了,希望你以后不要问这种问题。”李云百无聊赖地回答。 众喽罗们早就将另一名女妖抬出来,肆意**。女妖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喽罗们更加兴奋,几名大胆的喽罗竟开始撕扯她的衣物,与在此行事。 “够了!”李云呵斥道。“别在这耽误事,回去之后,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喽罗们赶忙将妖精们绑好,跟在李云后面向寨子赶去。 …… 郁水在海棠镇踏上了自己的路程,从赤水中分离开来,行进此处,已成为一条宽阔的大河。在一处不起眼的山洼里,郁水在这里打了个弯,李云的寨子就坐落在此处。 李云进入山寨,向喽罗们交代一番,便扛着娜玉公主去了聚义厅。 聚义厅里,大当家张乐山正焦急地等待李云回来。在他周围,几名亲信手执利刃,分布聚义厅的出入口。 他实在对这个新来的二当家不放心,他来了时间太短,却锋芒毕露,谁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取而代之。 “大哥,我回来了。”李云豪迈地走进聚义厅,向周围扫了几眼,好像没有看到守在出入口的大当家亲信似的。 他将娜玉公主随手甩在椅子上,向张乐山拱手施礼:“大哥,他就是勾龙国公主,勾龙国皇室现在仅存的血脉,娜玉公主。” “二弟啊,你这单生意接的太大了!”张乐山稳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挂着忧虑。“咱们是匪,为何要和鬼方有交际?传到当朝有司那里,不正给了他们围剿我们的理由?” “大哥,富贵险中求啊!五万两,这么大的生意,为什么不接?”李云平静地说。 张乐山叹了口气:“鬼方那面的人说要到咱们这里取货,咱们呢,总共就一百号人,万一人家派几个高手来,咱们钱赚不着,命也没了。” 李云刚刚投寨的时候,想的就是攒够了钱,然后跑到西面某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养老。可是现在这个寨主也想养老,于是胆子就小。这个不敢惹,那个不敢碰,难道他就不怕老了之后被底下的兄弟轰走? 早日攒够钱洗手不干才是正经,想靠着一把交椅养老,简直白日做梦,这是李云的想法。 “大哥,你莫怕,我约的地方离寨子很远。我去交货,你在后面为我略阵,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赶快安抚这个蠢货,让我赚到这笔钱,然后我就远走高飞了!李云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骂了人。 张乐山思前想后,终于答应了下来。 寨门外,石元吉向看守大门的土匪们打了声招呼。 “哥几个,我是来投寨的!” 守门的土匪看着斯文老实的石元吉,竟觉得有些好笑:“你来投寨?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寨子的?” “我一路跟过来的。”石元吉倒也爽快,大方地承认了。 土匪们大吃一惊,持弓的**搭箭,拿刀的抽刀出鞘,纷纷往石元吉身上招呼。 他不慌不忙,手持蛊雕角使出***,顿时雷声大作,电闪雷鸣,土匪们被电的皮开肉绽,连紧闭的大门也炸成几段,带着火焰翻飞而去。 石元吉搞得动静太大,处于聚义厅内的张乐山和李云都听见了。 “外面怎么了?打雷了?没见着要下雨啊?”张乐山疑惑地问道。 “报,门外有人闯寨!” 一名喽罗急急忙忙地冲到聚义厅,满头大汗地叫道:“已经有好几个弟兄**了!” 李云抽出刀来,便向门外走去:“我去看看。” 还未等他走到门口,石元吉便来到聚义厅前,二人目光相对,惊得李云一身冷汗。 李云太熟悉这张脸了,他想起来石元吉击杀蛊雕的情景,不由得胆寒。 “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是来赶尽杀绝的还是只是救人?如果是救人,又是谁指使他的?” “这位公子,你怎么来了?”自知不敌的李云小心翼翼地发问,他很想知道石元吉的态度。 “我认识你么?”石元吉看着李云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昆仑山,您击杀蛊雕,将功劳让与我们,您不记得了?” “哦,是你啊。”石元吉并没有想起来面前的男子是谁,但还是言不由衷微笑着。 “二弟,你认识他?”张乐山被亲信们围住保护起来,又惊又怕地说。 李云回过头来,平静地说:“大哥,这位公子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咱们不是对手,你要是怕的话就跑吧。” “等等,你们要跑的话,得听听这二位的意见啊。”话音刚落,两名幸存的妖精手持利刃从石元吉身后出现,怒气腾腾地看着他们。 李云知道事情已不可控制,急忙将娜玉挟持住,用刀架到她的脖子上。“公子,你什么意思?” 石元吉微笑着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路上碰见不平事,手痒管一管罢了。” 两名妖精手持利刃,将李云团团围住:“把公主交出来,我们可以绕你不死。” 李云慢慢退后,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张乐山早就跑了。他心里暗骂,挟持着娜玉慢慢向后退。 “别过来,要不然我宰了她。”李云怒目圆睁,大声叫道。 石元吉从人种袋中,掏出三只蛊雕的利爪,手指上凝聚法力在上面刻写了几枚龙纹。 李云退到门口,一把将娜玉推到两名妖精的面前,转身飞也似的向树林里跑去。此时,一阵破空声从他身后响起,三只蛊雕的利爪向他刺了过来。 李云手持尖刀,奋力格挡。可这三枚利爪竟然在空中如隼鹰般灵活,不停地翻飞乱舞,不一会儿,李云便被利爪钉住双腿,再也起来了。 23.娜玉公主 两名妖精解开娜玉身上的绳子,向她深深施了一礼,娜玉让他们站起,悲伤地问道:“小兰呢?是不是……” “乞禀公主,小兰她被歹人单独带走,我们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一名中年妖精唉声叹气地说。 “龙将军,这不怪你,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止。”娜玉柔声安慰中年妖精,回头面向石元吉,施礼问道。“多谢这位恩公搭救,敢问恩公姓名?” “在下石元吉,路见不平而已,你太客气了。”石元吉拱手回礼,小心翼翼地回答,心里却犯了嘀咕。“将军?公主?看来还是大人物啊,应该不是桂坤和胡雪玲那种混帐吧。” 娜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略带伤感地说:“实不相瞒,我是勾龙国皇室的公主,鬼方侵占了我国,杀光了我的族人,现在就剩我一个皇室成员了。” “我们本想向虞国求援,可谁知求援的信使音信全无。想必是虞朝内部有被鬼方国收买的人,以至于连信使都回不来。” “现在国土沦落,我们只好伪装成商贩进入虞朝境内。可路上又遇到这么一伙歹人,要不是有阁下搭救,恐怕我们都要命丧于此了。” 石元吉虽然之前猜到对方是大人物,却没想到根脚这么大。“一个落魄公主,这是要到帝都去求大虞皇帝发兵复国么?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啊。” 他连忙施礼:“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那名中年男妖客气地说:“阁下是上午时候,我们在路边见过的吧?” “是啊,我们上午的时候见过面。” “真是老天开眼,让我们遇到了你,不知现在路上还有没有幸存者?”中年男妖急忙问道。 “我到的时候,只有一个还有一口气,临终前托付我来救你们,之后便一命呜呼了。” 石元吉说完,三名妖精面面相觑长吁短叹,娜玉伤心地哭出声来。中年妖精沉声说道:“阁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是货车上还有东西,便一并赠与恩公,只是还希望恩公出手,护送我们去帝都。” “不怕你笑话,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就剩下两个拿刀的,不知这一路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危险。你要是愿意出手的话,车上的货物都可以给您。” 石元吉微微一笑,和善地说:“报酬的话,我当然会要,却不会那么贪心。再者说了,我也要去帝都,咱们可以搭个伴。” “那太好了!”娜玉破涕为笑,高兴地说。“有阁下在,这一路上我就放心了。” 娜玉回过身来,冰冷的看着二妖,坚决地命令道:“龙将军,将那个叫李云的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加害我?” 二妖走出聚义厅,不一会儿四肢瘫痪的李云便被架了进来。娜玉那柔弱的脸上挂着冰冷的寒霜,就好象变了个人一样。 石元吉看到娜玉这副表情,心里不禁一凛:“这股威严就是上位者的气质么?这个女妖看起来柔弱的像花朵一般,却有着一股不可亲近的气息,真是不可思议。” “刚才还梨花带雨的样子,现在就冷如冰霜,两种态度都不似作伪,而且转换起来完全不拖泥带水,这是多么可怕的自控力啊。” “这可不是桂坤那种脑子发混的夯货,也不是胡雪玲那种不谙世事的孩子,而是一个老练的人情高手。只是她究竟是人情练达的好人,还是个千人千面的野心家?还是要继续查看。” 娜玉看着被蛊雕爪钉住的李云,平静地说:“究竟是不是白龙太子联系的你?你要是说实话,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我不知道是不是白龙太子的手下与我做的生意,你们妖精打内战,我哪清楚谁和谁打?”李云虽然被蛊雕爪钉住双腿,却一声不吭,颇为硬气。“干我们这行的,就是个没本钱的买卖,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娜玉面无表情,慢慢走到李云面前,冰冷的说道:“很好,是条汉子。”说罢,他从中年男妖手中接过刀,一刀便将李云的首级砍了下来。 娜玉公主砍人的时候,手上的刀并不是很稳,看得出她确实不会武艺。可是从出刀到砍人一气呵成,如此果断干脆,看上去更像个野心家了。石元吉有些后悔,刚才就不该答应与他们同行。 “让恩公见笑了。”娜玉公主向石元吉微微施了一礼,脸上冰冷的寒霜消失不见,代之以淡淡的微笑。“我的婢女小兰被他们奸淫而死,我报仇心切,以致如此。” “我当然理解。”石元吉微笑着说玩这句话,心里更后悔了! 一人三妖带着小兰的尸首回到了车队旁,此时太阳已快落山了。 初春时节,官道上行人不多,他们回到车队时,发现车子上的货物竟然一点没少,倒是被路过的麻雀翻动了几遍。 二妖扶好还能行走的车辆,收拢剩余的货物,埋葬了死去妖精的尸首,忙忙碌碌便已经到了戌时。 太阳落入山中,长庚星从天边升起,随后红月常羲和蓝月望舒从西方姗姗来迟,也加入了夜空之中,与众多星斗交相辉映。 在两枚月亮的照耀下,娜玉跪在刚刚建好的坟茔面前闭目祈祷。娇弱的脸庞,柔软的豹耳,看似弱不经风,但在暗红色和蓝白色的月光投射中,竟显得圣洁伟大,不可侵犯。 石元吉看着三名妖精举办葬礼的样子,沉默不言,生怕打搅了他们。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白衣黔首,生死都是一样。”石元吉内心发出感慨,想起师父死去时的样子,不仅悲从中来,眼眶湿润。 葬礼完毕,众人便开始准备生火做饭,石元吉也来帮忙,三妖一人围着火边的锅旁,一边忙碌一边闲聊。 “石公子,在下龙且,这位是我的部下,楚怀义。”中年男妖和石元吉攀谈了起来,由于还未从悲伤中舒缓过来,语气有些平淡。 “在下石元吉,海棠镇的一名庙祝。”石元吉和善地回答,手上不停地搅动着刚刚炒好的炖菜。 “庙祝?你这法术可太厉害了,像您这样能随心所欲使出雷法的人,恐怕整个盘古天不超过一百个。” “龙将军过奖了,我的本事不及我师父万一,他老人家生前总是骂我不好好学习。” “叫啥龙将军?我现在就一个光杆司令,叫我老龙就行。”龙且有着军人的豪爽,与石元吉聊了几句就热情起来。他一指楚怀义:“你就叫他小楚。” “好,当时就是小楚和我问路的吧。”石元吉透过火光看着二妖,也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当时我还纳闷,您咋就知道我是要问路呢?”楚怀义看上去十分年轻,笑起来腼腆极了。 “其实,老龙当时不只是让你问路吧?”石元吉说完看着龙且,龙且也尴尬地笑了笑。 石元吉可以理解,旅途中加强戒备总是对的。如果不是石元吉救了他们,恐怕龙且死前还会怀疑石元吉是帮李云踩点的人呢。 “我要记得没错的话,龙姓是勾龙国的国姓,老龙你也是皇族?”石元吉说。 “说是皇族,其实八杆子也打不着了。整个勾龙国几万姓龙的,往上数个七八代人都是勾龙国太祖的子孙,有什么用?”龙且说起这事,一点也不拘谨,看不出一点做作的样子。 “我们家从我曾祖父那辈起,就已经落魄了。我还是借着我爷爷在战场上的军功,才当上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将军。” 说着,龙且掏出酒壶,倒上三碗酒,给三人分酒:“皇族?我的家人都在战乱里被鬼方的妖精杀害了,现在孑然一身,要是不姓龙就能让他们活过来,我就不姓这个国姓了。” 一碗酒下肚,龙且双眼通红,表情凝重,头上的豹耳立了起来:“让你们看笑话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够伤心的了。来,接着喝!” 24.娜玉的想法 一人二妖在月色下痛饮,倒也痛快。不知何时,娜玉公主站在龙且身后,也是眼眶湿润。 楚怀义看到之后,急忙站起行礼。龙且见此,也是站起来告罪:“公主怎么出来了,这天气还很阴凉,您在车里就好,标下会将吃食给您送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没那么矫情。”娜玉坐到火堆边,蜷在温暖的狐裘里,幽幽地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抛弃姓氏,可以让父皇他们能够复活,那我不想姓龙了。” 龙且听罢,立刻跪了下来:“标下口出狂言,请公主责罚!” 娜玉眼神空洞,语气忧郁,心不在焉地说:“龙将军,你起来吧,我并没有责怪你,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在皇族中,本来是最不受宠的那个,父皇是想让我嫁到虞朝来和亲的。可没想到鬼方发难,一切都被改变了。” “以前虽不受宠爱,倒也无忧无虑,哪像现在担惊受怕,连鬼门关都走了一遭。” “是标下保护不力,让公主受苦了。”龙且并未站起,连忙自责起来。 “龙将军,楚怀义,从现在开始你们无须再这样,我不喜欢。”娜玉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们二妖,平静地说。“从现在开始,就剩下咱们三个相依为命了,还搞这些虚礼有什么用?” “站起来,龙将军,你也姓龙,我就叫你龙叔叔吧,楚怀义,我就叫你小楚吧。” 龙且十分感动,不禁热泪盈眶,哽咽地说:“公主,有您这句话,我必当赴汤蹈火结草衔环!” “龙叔叔,小楚,都起来吧。”娜玉柔弱的脸上挂着微笑,显得很开心。“以后就叫我东家好了,反正我们是商队么。” 石元吉看着娜玉那副柔弱温顺的样子,心中却惊讶到有些害怕。此女妖一番话就让二妖对她五体投地,御人之术简直深不可测。假以时日,恐怕真能让她完成复国大业。 不一会儿,锅里的炖菜已经熟了,飘出阵阵香味。 娜玉开心的说道:“好香啊,这是谁做的?” 龙且豪爽地说道:“禀公……东家,这是石元吉公子做的。” “恩公不仅法术了得,还烧得好菜。”娜玉喜笑颜开,柔软的豹耳转动起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您过奖了,山野小菜罢了。”石元吉陪着笑,心里却对娜玉起了提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娜玉公主很危险。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他心里说道。 “那我不客气了。”娜玉笨拙地舀了一勺炖菜放到自己碗中,其他人也开始吃了起来。 三妖一人虽是吃的乱炖,却因为饥饿吃得津津有味。没多久,气氛就熟络了起来。 龙且又喝下一碗酒,豪爽地说:“石公子,你去帝都是去做什么?” “我要去成匀馆参加入学选拔。”石元吉说道。 娜玉放下碗筷,面带微笑:“成匀馆?我知道,是东胜神州和西牛贺州中最好的学府,我有几个哥哥还去那学习过呢。” “不过他们学的不怎么样,还不如我呆在家里看书学得多。”她的眼神里一点也不掩饰对自己兄弟的鄙夷。 此言一出,不管是石元吉还是二妖,都有些尴尬。龙且只好打着哈哈:“石公子,你就该去成匀馆,他们成匀馆也有研习法术的,有一个科门,叫法科,就是教法术的。以你的本事,进入成匀馆,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么?借你吉言。”石元吉听到这话特别高兴,乐呵呵地说。 红蓝二月仍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众人享用大餐后收起了厨具,石元吉和楚怀义坐下闲聊着,龙且和娜玉来到马车边,似乎有话对她说。 “龙叔叔,你似乎一直有话要对我讲?”娜玉坐在马车上,看着天上的双月,似乎有些出神。 “公主,在山上您的身份暴露出去,纯属无奈,可是现在……”龙且疑惑地问道。 娜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双月:“可是我不该在石元吉面前,谈论皇族的私事,而且还毫不掩饰对我那些废物哥哥的厌恶,是么?” 龙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公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内心想法,沉吟片刻说道:“公主,之前我们派出的每一个信使都杳无音讯,要说这只是白龙太子的阻挠,那是不可能的。其中肯定有虞朝内部动的手脚!” “此次来到虞朝,千难万险,既要防白龙太子的追杀,也要防凡人的阴谋。我们应该提防每一个人,包括那个石元吉,甚至包括我,您都不该轻信。” “好了,龙叔叔。”娜玉轻轻地打断了龙且的谏言,目光凌厉地看着他。“我说了,现在叫我东家。另外你觉得石元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东……东家,我觉得石元吉虽然本领高强,但不像是个内含阴谋的人。当然,这只是推论,不是证据。”龙且回忆着与石元吉交谈的细节,勉强地说道。 “龙叔叔,你说的没错。我们派出的大部分信使确实是被虞朝的宰相胡旦扣留,背后肯定有虞朝皇帝的旨意。” “虞朝当然不肯坐视鬼方的壮大,却不会白做好人。扣留信使,是为了让我们在最艰难的时候求助虞朝,他们才能在协定上收割最大的利益,比如烙原西边的海岸线和一些海岛的控制权。”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我们没什么可以谈判的依靠,毕竟我们连国土都失去了,不是么?所以最好的办法,不是提防,而是交朋友,找更多支持我们的人和妖。” “我看得出来,石元吉是个老实人,而且是个很强大的老实人,难道这种人不值得推心置腹么?” 当初龙且在保护诸皇子时,不去保护炙手可热的人物,偏偏选择保护这个最不受宠的公主,就是因为看中了她的灵气。虽然预见到了这种结果,可他还是会经常被娜玉的理智所震慑,包括现在这个时候。 “公……东家深谋远虑,倒是我狭促了。”龙且对年仅十六岁的娜玉公主五内感服,然而已经活了四十多岁的他,却从娜玉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光芒,那是少女才会有的一种充满幻想的目光。 龙且顺着那束光芒望去,赫然看见斯文老实,略显瘦弱的石元吉,心里突然明悟。人生经验丰富的他顿时想到了后果,可却不知怎么开口。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娜玉看到,她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龙叔叔,有什么想说的?” 龙且回过身来,尴尬地说:“我是在想,现在没有女眷,很多事情恐怕多有不便,要让东家受委屈了。” “没关系的,以前在皇宫里,很多事情都要我自己做的。”娜玉满不在乎,伸了个懒腰钻进了马车里。“对了,我还会做女红呢,你们的衣服要是破了,就交给我,只要不嫌我缝的丑。” 龙且也笑着说:“不嫌不嫌,东家早点休息,我和楚怀义轮流值班,您放心。” “知道了。”马车里传来一声调皮的应答,让冷清的夜空中含有一丝少女的柔美。 25.月岚镇 龙且的队伍原来十多个成员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三妖一人了。多余的货物不便运输,于是他们真的做起生意来。 车上所带的香料,琉璃,宝石等,都是东胜神州的稀缺品,龙且一路走一路买卖,银子赚不少,负担也减轻许多。 如今车队只有娜玉乘坐的马车和一辆载货用的马车,龙且,楚怀义和石元吉全都乘上了马匹,赶路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 “看来我还有经商的天赋,要是不当兵了,我就去做货郎。”龙且看着赚来的银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起来。 “前面是月岚镇,这可是个大镇,咱们今天不在荒郊野外住宿了,找个客栈,大吃一顿好好休息。” 这几天的相处也让石元吉很开心,虽然和他们隔着血脉,却相谈甚欢。不过,他还是对娜玉公主有所戒备,在他眼里,这个小妖精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好在娜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所以还是不冷不热的相处就好了。 “我为什么会对女人有如此戒心?是被玄冥那个疯婆娘吓到了么?”一想到玄冥那妖娆的身材,妩媚的脸庞以及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迷离眼神,石元吉不自觉的口舌发干,心跳加速,竟有些痴了。 “元吉公子,你怎么了?有心事?”马车里传来少女的嬉笑,将石元吉从暧昧的幻想中惊醒。 “没……没有”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石元吉只好岔开话题。“你怎么不在马车里?” 娜玉不知何时来到马车外,坐在车栏上,微笑着看着石元吉:“马车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对了,公子,你多大了?” “我二十整。”他答道。 “咱们是同辈啊,我总是叫你公子,多生分啊。我就叫你哥哥吧,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做妹妹,你不算吃亏。” 娜玉一点没有身为公主的架子,反倒像是邻家小妹一样温柔可爱,让石元吉的戒心消散了一些。 “好。”他客套地迎合着,脸上也挂着微笑,心里却想着:“……你还真是自来熟啊。” “元吉哥哥,这月岚镇是什么样子的?有好玩的么?”娜玉好奇地问道。 石元吉回忆了一下:“我只听说这月岚镇有一座红月女神常羲的庙宇,很是出名,经常有人参拜。” “那很灵么?我想去看看。”娜玉睁大了双眼,柔软的豹耳微微颤抖,调皮的豹尾蜷成一圈,显示出了她浓烈的好奇心。 “我不信神!”石元吉沉声说道。 娜玉疑惑地看着他:“元吉哥哥为什么不信神?你认为神不存在?” 石元吉的眼中闪现着凌厉的目光,让娜玉不由得心里一惊:“神当然存在,只不过他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疯子,从不把我们这些在地上奋力求生的凡间造物放在眼里,所以我不信他们!” 娜玉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温和老实的男人显得有些神秘,她坐在车栏上心中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行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月岚镇。 石元吉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还真是长了见识。这月岚镇比海棠镇要大多了,就连城门都比海棠镇的大出一倍,城门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定睛一看,城门处一些捕快正贴着告示,大声地说给来往的行人听。 “这几天南山乱葬岗附近有活尸出没,伤了好几条人命,府衙已经封山,尔等百姓别再去了。” 楚怀义唉声叹气道:“世道不太平啊,西方打仗,东方怪物横行,哪都不得安宁。” “年纪轻轻的,少在那唉声叹气。”龙且轻声呵斥了楚怀义。“我找家客栈,咱们好好歇一天。反正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十天也就到丰镐帝都了。” 龙且舍得花钱,让一行人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安顿好,就连石元吉也单独住一间上房。 石元吉闭紧房间门窗,拿出天奎玉,激活了地图。 进入月岚镇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月岚镇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邪恶的气息。他打开地图,仔细查看,果然看到了神迹。 “常羲?”在月岚镇的西南方,闪动着由篆字“红月”变化而来的龙纹,只是这龙纹若隐若现,似乎不是很清楚。 “难道活尸是常羲搞出来的?不对,常羲是盘古的妻子之一,师父传下来的书籍里对她的描述很正面,而且她在上古大战中与盘古一起牺牲,这种神怎么会搞出活尸这种邪恶的东西来?”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石元吉的思考,他打开门一看,正是楚怀义:“公子,出来吃饭吧。” “好,我马上来。” 庭院里,客栈小二将菜品端上桌,很是丰盛。娜玉和龙且轻声交谈,看样子是想要问小二几个问题。 “小二,这常羲庙好不好玩?” 小二笑呵呵地说:“几位是从西边来的吧,这你可问对了,我们月岚镇就数着常羲庙最有名。” “那常羲庙就在镇子的正北面,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去那看看山玩玩水,拜拜常羲娘娘,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常羲娘娘,可灵了。你要是带着自家情郎去,在常羲娘娘面前拜过,保证他一辈子都不变心。” 石元吉听到小二的介绍,疑惑地喃喃自语:“正北面?不应该在西南么?” 小二惊恐地说:“这位客官,这玩笑开不得,那西南是乱葬岗,常羲娘娘的庙在正北,可不能乱说!” “对了,府衙的告示你们看了么?那西南方可不能去,活尸啊,咬死了好几个人,府衙都封山了。” 石元吉更加迷惑了,看来事情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常羲虽死,但影响还在,难道她复活了,而且性情大变以致炼制活尸? “龙叔叔,明天我们去那看看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娜玉终究是十六岁的少女,还是按耐不住好奇的心。 龙且思来想去,只好答应:“既然这样,那就去看看吧。” “就这么定了。”娜玉眨着眼睛,显得乖巧又可爱。“元吉哥哥,你也陪我一起去吧。” “行,正好我也想去看个究竟。”石元吉笑着说。 一行人饱餐一顿,各自回房。石元吉思来想去,坐立难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徘徊,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查访乱葬岗一番。 “神也会死而复活么?那师父……” 带着这个问题,石元吉走出客栈,向西南方行去。 月岚镇南北长九里,东西宽十里,在整个虞朝比月岚镇大的城镇不超过二十个。如此巨大的城池,守卫森严,城墙高大,倒是给活尸进城带来了不便。 由于西南方是月岚镇的乱葬场,所以只有一条道路通向那里,而这条路的用途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埋尸。当地的捕头李大彪带着几个捕快,将这条路堵住,免得有人送死。 事实上,府衙的告示一出,普通人家已经老老实实地不再往乱葬岗去。但总有不信邪的家伙,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偏偏要去闯一闯,再也不见回来。 于是李大彪特地抓来两只活尸,关在铁笼子中,想让那些胆肥的家伙望而却步。此举一出,甚是奏效,吓跑了许多不知好歹的莽撞人。 然而今天偏偏有这么一个莽撞人要闯一闯鬼门关。李大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斯文瘦弱的小伙子,从南门走出,径直向他这里走来。 李大彪急忙拦住他:“你小子从城出来的,没看着告示么?还往西南走?” 石元吉定睛一瞧,一名穿着捕头衣服的中年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捕头呵斥道:“小子,我可提醒你,这西南乱葬岗闹活尸呢,你要不怕死你就去。” “这位捕头,在下习得几手法术,听说此等邪事想去查看一番,或许能帮上忙。”石元吉见此人面相凶恶,语气嚣张,却还是尽力阻拦他,可见此人乃是面恶心善之辈。 “你帮忙?你有啥本事,别把命送了。”李大彪还是不肯让路,上下打量着石元吉。“我看你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就不像有本事的人。” 石元吉没想到他这么坚持,只好拱手好言说道:“这位捕头,我想证明自己的本事,就要施法。可是你看,这是在城门口,我总不能施法,伤到路人怎么办?” “那好办,你跟我过来。”石元吉跟着他来到一个铁笼子前,里面竟关着两只活尸。 “看他这副样子,八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吓唬他一下,也就跑了。”李大彪心里说道。 26.乱葬岗 “证明吧!”他指着铁笼百无聊赖地说。 石元吉不急不忙,抬起手来,两只活尸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抬起,它们奋力挣扎嗷嗷直叫,让周围的捕快都下意识地向后退。 这小子有点东西啊,李大彪心里大惊,脸上还是波澜不惊。他知道的,乱葬岗的情况太过凶险,光靠这些小手段怎么行? “这位捕头,我这手还可以吧。”石元吉看着中年捕头,微笑着说。 “可以个啥?也不知道乱葬岗上哪来那么多尸体,估摸着有好几千。活尸源源不断,你能控住多少?”李大彪没好气地说。 石元吉叹了口气,微笑着说:“好吧,不过我要进笼子里,才能施展。” “行,我给你打开笼子。”李大彪说着就解开挂在腰间的钥匙。 “不用,我自己来。”石元吉来到铁笼前,捏住门上的铁链,直接将铁链扭断。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铁笼里,一道不轻不重的***下去,只听雷声大作,两只活尸瞬间飞灰湮灭。 现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李大彪也愣在原地,手中的钥匙一不小心抖落到地上。 他看到石元吉徒手扭断铁链就已经很震惊了,当石元吉施展法术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更是让他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捕头大人,这一手总可以了吧。”石元吉走出笼门,向李大彪拱手说道。 “高手啊,可以可以。”李大彪不再摆着臭脸,赶紧捡起钥匙高兴地说。“你需要啥硬家伙,我给你准备。” “我不会用兵刃,您给我指条道就行。”石元吉看着这位面恶心善的捕头,对他还是有些好感。 “我叫李大彪,叫我老李就行。就沿着这条小道上山,你得小心点,那些活尸有的还会埋伏,可不得了。” “多谢。”石元吉拱手答谢,随后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咋了?还有啥不明白的?”李大彪疑惑地问道。 石元吉眼含笑意:“你之前在乱葬岗见没见过特别会使用法术的女性?” 李大彪更疑惑了,问道:“会用法术的女人?没见过。咋了?你听到什么传言了?” “我只是随口问问,多谢你指路,我去了。”说罢,在众多捕快敬仰的神情下,石元吉走上山路。 娜玉在房间中,楚怀义正报告着石元吉的行踪。 “就在一刻钟前,他已经上山了。”楚怀义拱手说道。 娜玉望向窗外,眉头紧锁,眼神飘忽地问道:“依你看,石元吉去乱葬岗,有多少把握?” “东家,恕我直言,石元吉的实力已居于二流高手的顶点,隐隐有跻身于一流高手的迹象。但终归经验不足,在强悍的雷法和拳脚碾压对手时,可以为所欲为。但要是遇到均势或劣势,恐怕就不知所措了。” 说到这里,他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我天分不足,连二流都算不上,如此批评自己的救命恩人,未免太过狂悖。” 娜玉平静地说道:“无妨,你本来就是我的智囊,让你拿刀拼杀反而大材小用。不过我疑惑的是,石元吉去之前为何不通知我们?他是信不过我们么?” 楚怀义说道:“东家无须在此处多想,不管石元吉出于何种考虑,他并没有恶意。当时他一身不吭地出去,我还认为他是要去府衙通报我们的消息。不过既然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去行侠仗义,就说明他暂时还是可以交往之人。” 听到这一番话,娜玉紧张的表情逐渐舒缓开来,欣慰地说:“我们在此地实在没什么依靠,石元吉是我们现在少数可以信得过的凡人,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多了。” “东家安心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常羲庙游览呢。”楚怀义说罢,便退出了房门。 ……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但在这片乱葬岗里,竟是一点生气都见不到。 四周静悄悄的像是空无一物,连只乌鸦都没有,眼中却看到一座座粗糙的坟堆耸立,周围的树木没有一点绿色。 “原来是这样。”石元吉看着坟堆的法力流动,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一个聚气阵,活尸只是这个大阵的衍生物而已。” “可就凭这么一个聚气阵,就能复活神么?这太不可思议了。”石元吉蹲在地上看着聚气阵满脸迷惑。 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使自己清醒起来:“不对,我陷入了误区,我以为是常羲通过聚气阵复活自己,但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是有人为了修炼,利用常羲留下的神迹布置了这个聚气阵。” 石元吉还是太想念米四达了,有一点希望就迫不及待地去寻找,以至于连基本的理智都快失去了。他思来想去,认为还是应该找到聚气阵的阵眼,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 “如果是有人起邪念,练此邪术,那决不能饶他;如果是常羲的复活仪式,那我就一定要把它拿到手!” 太阳逐渐西坠,沉入地底,阴影逐渐覆盖大地。石元吉在乱葬岗细细寻找阵眼,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有发现。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此地聚气甚多,土壤又甚是新鲜,像是经常被翻动的样子,应当是阵眼。”他来到一座坟堆前,双手齐动,三下五除二地将坟堆挖开,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具石棺。 石元吉以前并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心里还是有些悸动。他跳到坟堆里,伸出右手去开石棺,左手电光闪动,准备遇到危险随时释放雷法。 随着一声低吼,石棺的盖子被他掀开,石元吉急忙后退一步,神情紧张地预备迎敌,却发现石棺中并没有怪物,只是有一只赤红色的玉制须弥座。 石元吉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来自与须弥座上的神之气息,这是只有在玄冥面前才能出现的感觉。 “原来这个石棺是个封印,用来隔绝这个赤玉须弥座的常羲神气。”他跳到石棺里,小心翼翼地触摸。“看来确实是有人想通过常羲的遗物修炼,后来发现常羲神力与他所修习的法术有冲突,但轻易放弃又不甘心,所以才将以此须弥座为阵眼结此大阵,助他修行。” “我还以为能找到复活神的方法,看来是没希望了。不过修行邪术炼制活尸,而且伤人性命,可是无道至极。必须把这个法阵毁了,看你还怎么害人?” 正当他思索破阵之法时,半空中传来一声轻柔的女声:“你是谁?” 石元吉大吃一惊,手上雷光闪动,四处查看敌情。 “我在这儿。” 石元吉循声一看,只见须弥座上坐着一名温文尔雅的清秀女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他本就绷紧神经预备迎敌,现在突然无声无息地冒出一名女子,石元吉哪来得及思考,手中的***立刻打了出去。 只听一声炸响,坟堆周围的土层被掀翻了天,连石棺都被炸成齑粉,赤玉须弥座却纹丝未动。那女子并未受到影响,依旧微笑着看着他。 “你既然能看到我的存在,为何还会如此惊慌?”女子面带疑惑,微笑地说。“你是在害怕那些活尸么?那是常羲庙庙祝刘奉化炼制的,别担心,它们不是你的对手?” “你……你是谁?你是常羲么?”石元吉确实是被吓到了,面色苍白,手脚冰凉,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我既是常羲,也不是常羲。”女子神情恍惚,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中。“我只是她的一缕神念,而她早就追随盘古而死。” 女子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你的法术中有扶桑的气息,可你又不是扶桑,你只是个凡人。” “我是石元吉,是扶桑的徒弟。”石元吉悲伤地说。 “看你的表情,扶桑是归位了么?我们的这位曦和主神还是那么冷酷无情啊。”女子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略显嘲讽地说。 “恕我冒昧,这片乱葬岗究竟谁把它布置成大阵的,请您告诉我?”石元吉似乎没听到女子的抱怨,咄咄逼人地说道。 “我明白了,你在怀疑我是帮凶?”女子被石元吉怀疑,并没有生气。“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有责任,毕竟刘奉化以赤玉须弥座为阵眼,布成此阵,而我却没有阻止他。” “然而并不是我不想阻止,事实上我只是一缕神念,熬到现在已经快油尽灯枯了,不仅没有能力阻止他,连须弥座的神力释放也无法限制,我真的无能为力。” 石元吉看着女子如同轻烟般模糊的身形,知道自己误解她了:“抱歉,我太心急了。” “没关系的,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想起了扶桑,他也是嫉恶如仇的家伙。”女子微笑着看着石元吉,温柔地说。 27.破阵 “请问前辈,你知道破阵之法么?”石元吉恭敬地说。 “你想要破阵就要破坏阵眼,而我已经无力移动须弥座。我已经时日无多,这枚赤玉须弥座就传给你吧。这是常羲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件物品,对你修行大有好处。” “等等,我不想和你们神扯上关系。”石元吉坚定地拒绝,急忙解释。“我来此最早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复活神的办法,用来复活我师父。如果没有的话,能破阵就够了,我再也不想和神打交道了。” 女子捂着嘴笑,眉眼宛如月牙:“看来你见过很多神,不过为何要自欺欺人呢?你的师父是扶桑啊,这就意味着你一辈子都要和神打交道。再说了,你不与它认主,又怎么移动它,不移动它又怎么破阵。” 石元吉哭丧着脸,仍然犹豫不决。 “每天丑时,刘奉化会来此处打开石棺,于此须弥座上修炼。你的那记***应该已经惊动他了吧,再不破阵他就要赶来了,到时以你的实力,和他比拼绰绰有余,但要是有大阵加持,你就只能落荒而逃。” “你要知道,这可是一座埋葬有两千具活尸的大阵!”女子郑重地说到。 “好吧。”石元吉只好答应,心想以后不用这枚须弥座就是了。 “扶桑的徒弟,好自为之吧。”女子如轻烟般的身形渐渐消散,被夜晚的微风吹散。 那赤玉须弥座身上散发着一道道红光,将石元吉包裹起来。石元吉拼命挣扎,却发现被红光包裹之后竟通体舒泰,法力的运行更加稳固,不由得心中惊喜。 红光散去,须弥座浮到空中,渐渐从一人多高变成一掌之握的体积。慢慢地漂浮到石元吉手中,他看着那小巧的赤玉须弥座,向已死去的常羲深深施了一礼。 石元吉将须弥座放到人种袋中,接着双手捏起指诀,霎时雷声大作,将周围的坟堆纷纷击碎。 山下,李大彪和捕快们手执利刃,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李大彪发令。 李大彪看着乱葬岗,豪迈地说:“弟兄们,终于来了个高手,人家上山,咱么也不能闲着!都精神点,一会咱们也冲上去。” “头儿,咱去抢功劳?”一名捕快面目猥琐地说。 “抢个屁!”李大彪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头功是人家的,你现在抢功劳,那让人家外地人怎么说咱们月岚镇的人?” “再说了,这事儿拖半个月了,咱们没解决。现在咱们突然就龙精虎猛,把活尸的事解决了,就算你信,老百姓也不信,县太爷更不信!” “咱们上山就是去助威,去帮拳。头功是人家的,人家要是受伤了,咱给治,人家要是死了,咱给收尸,明白了么?” “明白!”众捕快高声叫道。 突然,山上雷声大作,电光四射,把黑夜中的月岚镇照得亮如白昼,就连在睡梦中的娜玉也被雷声电光惊醒。 大阵破了! 李大彪高呼一声:“抄家伙,跟我走!” 众捕快分工有序,有人持大枪,有人拿连弩,有人擎刀和盾,排着队形冲上山。 大阵一破,众活尸纷纷从土地中钻出。 这些活尸各个双眼泛着红光,透出嗜血的欲望,手臂挥舞毫无章法,身形却是极快。看到四周只有石元吉一个活物后,嗷嗷直叫地朝石元吉冲过来。 石元吉从没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心中颇为忌惮。然而他处于阵眼位置,大阵一破,便被活尸包围,早已退无可退。 他心中一横,便把拿手的法术统统使出来。一时间电闪雷鸣,风卷火烧,冰雪咆哮。凡是接近他的活尸,不是被电成焦炭,就是被烧作灰烬,狂风席卷着冰雪将活尸冻成冰雕,一道道风刃将活尸切成肉酱,端的是好一场杀。 李大彪一行人急忙赶到,看到这壮观的场景,一个个目瞪口呆。风火冰雷围绕着宽阔的乱葬岗,干净利落地活尸绞杀。石元吉在活尸群的围攻下,威严肃穆杀气腾腾,在李大彪等人眼里简直如天神一般。 “我的妈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手。” “我早就看出来这小伙不是一般人了。” “咱们好像也帮不上啊?” …… 众捕快议论纷纷,将李大彪从震惊中唤醒。他呵斥道:“少废话,没看着这活尸这么多呢。有几个要跑下山了,要是伤了人命,咱们都得担责任,抄家伙跟我上。” 李大彪这番话点醒了他们,众捕快抄起家伙,井然有序地封住下山的路。刀盾手居于队前,以盾护身,长枪手位于刀盾手之后,找到机会刺向活尸的头和脚,连弩手位于最后,开驽发箭。 李大彪手持单刀,甚为勇猛,在阵前见机指挥,见敌就砍。那些落单要跑下山的活尸,还未跑远,就被李大彪带队全部歼灭。 石元吉打出一道风刃,将最后几具活尸绞为肉泥,四下望去,这才看到在乱葬岗边缘扫荡的李大彪一行人。他来到李大彪身边,佩服地说:“众差爷为保卫一方安宁,竟如此勇壮凶悍,在下实在佩服。” 李大彪将刀从活尸身上拔下来,甩掉了刀身上的血,豪爽地说:“你太客气了,要不是有你这样的高手压阵,我们都不敢上山!” 他说完就像捕快们喊道:“小的们,五人一队,把乱葬岗都翻个遍,不留一个害人精!” “老弟,伤着没?”李大彪关切地看着石元吉。 “承蒙关心,没受伤,就是累了些。”石元吉故作轻松地说着,上下眼皮却在不自觉的打架。 “老弟,我跟你说,你得回去休息。明天你到府衙来领赏金,足足一百两!一定得来。”李大彪看着石元吉疲惫的样子,十分心疼。 说完,他拿出一块木牌交给他,只见上面写着“月岚镇扶职见记之牌。” “这是你行侠仗义的凭证,代表当地府衙对你义举的认同。你看这牌子是涂金的,这就代表当地官府要给你一百两的赏金。这块牌子我拿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给出去了。”李大彪细心介绍,唯恐漏掉什么没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啥?” “海棠镇,小郁村,石元吉。” “好名字好名字,明天你一定要拿这块牌子去府衙,我亲自接你去见县太爷,拿赏钱,一百两!”李大彪将一百两三个字重重地说出来,就怕石元吉听不见似的。 石元吉严肃地说:“对了,这个大阵是常羲庙庙祝刘奉化所布,这次的活尸案,估计也是他干的。” “石老弟,你认真的?”李大彪惊得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刘奉化是北山常羲庙的最出名的庙祝,死了快二十年了,你确定是他干的?” 怎么可能?石元吉心中大惊,难道常羲的那缕神念撒了谎? 李大彪叫过一个小捕快来给他带路。“我看你就是太累了,回去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镇里在宵禁,我让他带你回城。” 石元吉只好答应,与众捕快告别,跟着小捕快回到了城门处。 月岚镇因为活尸的事情,全城宵禁,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设置的卡点。一路上,小捕快带着石元吉通过各处卡点的盘查,走走停停地回到了客栈。 28.夜袭 他想起来常羲的那缕神念与他说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那枚赤玉须弥座是真的,我确实能感受到常羲的神力。可为什么刘奉化会是个死了快二十年的家伙?常羲的神念在说谎么?” “刘奉化真要死而复活,不可能没人察觉,可活尸伤人是最近的事,难道有人冒充刘奉化?不过不管刘奉化是不是真有其人,在我破坏大阵的时候,甚至在之前,法阵的布置者肯定就在我的附近!” 想到这里,石元吉感到一阵后怕。现在看来,自己如果没有破坏大阵,恐怕会被那个布阵者和活尸群一起拖住,那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个时候,布阵者很有可能躲在阴暗处伺机出手。幸亏自己毁掉法阵,又有李大彪及时带人赶到,才让布阵者没有机会偷袭。 等等,常羲庙庙祝刘奉化?那常羲庙也很危险,一定不能让娜玉他们去那,石元吉心说道。 不一会儿,小捕快就将石元吉带到客栈。“已经到了,我回去了。”小捕快笑着与石元吉告别。 石元吉向捕快回礼道别之后,才发现客栈门早已关闭。他没法子,只好翻窗进入房间。可谁想一进屋,他就觉得屋中的气息有些不对。 “谁在那儿?” 黑暗中走出一名娇小玲珑的女子,只是这女子的头上竟有像猫耳一样的东西,随后,油灯被点亮。石元吉这才看清,娜玉,龙且,楚怀义早就在屋子里等他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 龙且笑着说:“还不是你小子闹得动静太大,我们还在睡觉呢,就被雷声惊醒,接着就电光闪铄。一看这手法,我就想到了你,结果一敲你房门,你果然不在。我又问了小二,才知道你吃完晚饭没多久就出去了。” “怎么样?收获如何?”龙且说道。 石元吉坐在床上,严肃地问道:“你们就没怀疑我去给那个什么龙太子通风报信?就这么信任我?” 龙且依旧笑着说:“我确实想过这种可能,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你没必要这么做,把我们安全地送到帝都丰镐,就能从大虞朝庭那里得一个‘安抚外夷’的大功劳,不比给白龙太子好处多?” “那倒也是。”确定对方是有脑子的家伙后,石元吉瘫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长时间高强度的施法太耗法力,他实在是太累了。 “活尸的事情解决了,是一座埋有两千具活尸的大阵,我把它毁了。另外我劝你们,明天不要去常羲庙了,活尸的事情和那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太危险了。” 龙且三妖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尤其是楚怀义,他没想到石元吉的实力已经高到这个地步,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娜玉担心地说:“元吉哥哥,你没受伤吧?我让龙叔叔给你拿金疮药。” 石元吉费力地起身,郑重地说:“我没受伤,就是太累了,明天还得去府衙去领赏银,我得睡了。” 见石元吉下了逐客令,三妖只好出去,龙且说:“好好歇着,明天咱们再歇一天,反正不急。” “多谢!”石元吉说道。 在娜玉的房间中,娜玉神色黯然,楚怀义面色凝重,龙且走进房间,忙不迭地问:“楚老弟,你怎么看?” 楚怀义严肃地说:“我低估他了,他绝对是一流高手,恐怕我所知的高手中,能与他放对的不超过五十个。”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他是高手了。我是说他这个人的人品,他值不值得咱们深交,要是不能明天咱们就不告而别。” “急公好义,义利分明,表面看上去斯文老实,实则通透细腻,城府颇深。” “那就是说,可以当真朋友。”龙且迫不及待地问。 “不,这种人没朋友,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你触犯了他的原则,那他就会一声不响地疏远你。”楚怀义信誓旦旦地说。 龙且不以为意:“那不妨事,咱们又不是奸淫掳掠之辈。” 楚怀义说道:“龙将军,咱们是要复国的,其中总会有一些非常人所能理解的手段,万一他……” “好了,龙叔叔,小楚,不要争辩了。”娜玉轻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不管如何,石元吉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不管以后如何,现在都要把他当朋友。” “是,东家。”龙且和楚怀义面面相觑,恭敬地答道。 “我累了,要休息了。”话音刚落,二妖问安之后,就听命退出了房间。 过度的劳累使石元吉很快进入睡眠中,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浑身恶臭的家伙来到了自己床前。 糟糕,太放松警惕了,睡前竟然没有布置结界,他心中说道。 石元吉本想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不得动弹。那浑身恶臭的人影露出猩红的双眼,手臂暴长,慢慢地向石元吉的脖子抓来。 石元吉感到一股冰凉的触感围绕着自己的脖子,那股触感渐渐发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千钧一发之际,天奎玉从人种袋里钻出来,飘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纯白的光。那人影被白光打中,身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惨叫不已,飞也似的从窗户逃了出去。 直到此时,石元吉的身体才有了知觉。长时间的窒息和无力感让他头脑发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空气,感受着劫后重生的喜悦。 天奎玉缓缓地落到他的身边,他将天奎玉拿在手中,长叹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不禁有些伤感。 屋内残留的恶臭气息,彰示着对方就是活尸大阵的布置者。脖子上疼痛的印记,表明了对方就是要下死手的。石元吉来到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红蓝双月,捏紧拳头狠狠地挥了一下,心中杀意升起。 “不能再睡了。”石元吉把蛊雕留下的两只尖角和十六只利爪统统拿出来,打算把它们统统炼成顺手的法器。 “蛊雕啊,我明天要有一场恶战,是时候让你在世间再逞威风了!”他在手指上凝聚法力,小心翼翼地在角爪上刻写龙纹。 经过了一夜的刻写,磨合,蛊雕留下的角爪终于从粗旷的骨骼变成犀利的法器。 一只尖角上面刻有“常以威神力,以伏诛魔精”之龙纹,用以加强法术威力,名曰“真武”;另一只刻有“炁立炁生,万法光明”之龙纹,用以吸收天地灵气,名曰“苏生”。 那十六只利爪本就锋利无比,石元吉在此上皆刻写“遍布十方界,驱魅灭诸邪”和“物随声应,言出法随”的龙纹,名曰“片羽锥”。 当初石元吉在李云身上曾使用过三枚,只是当时刻写的龙纹还很粗糙。而现在经过一夜的改进,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只要石元吉将神念赋予其上,这片羽锥便可在十里之内杀伤目标,绝无失手。 石元吉看着制作好的法器,心中杀意不减:“那道人影,究竟是不是刘奉化?不过是谁也不重要,我一定要取你人头。为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报仇,你对我的刺杀也要付出代价。” 第二天一早,楚怀义来到石元吉房门前,正想招呼他吃饭,却没想到迎面就看着他走出房间来。 “石公子,吃早饭了。”楚怀义微笑着打了招呼,却看见石元吉双眼通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而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手印,就好象被人狠狠地抓住了脖子似的。 “你的脖子……”他惊讶地问道。 石元吉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不以为意地微笑着:“这是小事,无碍的。你们吃吧,我去府衙领赏银,下午就能回来。” 说罢,石元吉便走出了客栈,留下一脸惊讶的楚怀义留在原地。 29.常羲庙 月岚镇是大镇,比海棠镇足足大了一倍有余。石元吉多次打听,才找到月岚镇的府衙门口,刚到那里,就看到李大彪在门口焦急地踱着步子。 “李捕头。”石元吉礼貌地施礼打招呼。 “哎呦,可算把你等来了。”李大彪听到石元吉的声音,高兴极了,可一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不免大惊失色。 “咋了这是?你这脖子被人掐了?” 石元吉笑了笑,无奈地说:“李捕头,你不是说带我去见县令么?昨晚有人袭击我,我怀疑是大阵的布置者找我报仇。为了月岚镇的治安,我觉得必须得通知县令把他抓捕。” “好个歹人,竟如此嚣张!”李大彪听闻此事,气不打一处来。“在老子的地盘上行凶杀人,当我不存在么!走,我带你去见县太爷!” 府衙二堂中,县令高东楼正在批阅公文,李大彪带着石元吉来到张东楼面前,躬身施礼:“老爷,我把解决活尸案的英雄带来了。” 张东楼放下毛笔,抬头一看,便站起来和善地说:“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就是李大彪说的石元吉?很年轻么,哈哈。” 张东楼站在那里,一股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言语之中却让人感到亲切,石元吉心中对此人有了一个初步的好印象。他躬身施礼:“草民海棠镇小郁村石元吉,拜见府台大人。” “快请起,你是我月岚镇十五万百姓的恩人,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哪能让你施礼?”张东楼急忙走过来扶起石元吉,邀请他入座。 “公子脖子上的伤,可是破阵时所受?”张东楼邀请石元吉落座后,出言问道。 “并非如此,请府台大人听我慢慢道来。”石元吉便将乱葬岗破阵和夜间遇袭的过程娓娓说开,常羲神念和赤玉须弥座的事情自是隐去不提。即使如此,张东楼还是听得惊讶连连,愁眉不展。 “看来此人必除不可,否则月岚镇不得安宁。”张东楼唉声叹气,眉头皱得更紧了。“只是此人到底是谁,公子可有线索?” “呃……”石元吉有些慌,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信誓旦旦地说。“我来月岚镇之前,常羲娘娘曾显灵与我,说是有秽物玷污了她的庙宇,让我除恶诛邪。我查到月岚镇便有一座常羲庙,便来此寻访,才知道活尸的事情。” “大人,那个袭击我的人浑身尸臭,双眼泛出红光,和活尸一模一样,岂不就是秽物?所以我建议应该派兵包围常羲庙,彻底搜查,一定能有结果。” 张东楼听完,背着手来回踱步,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随后便说:“若真如你所言,那一定要围查常羲庙,可是这常羲庙乃是月岚镇的一宝,在当地百姓心中地位极高,万一没查到什么,那是一定要激起民怨的。” 张东楼的一番话将石元吉惊醒。常羲神念应该没有撒谎,可是刘奉化真的会以常羲庙为据点么?自己应该先去查看一番才对。现在说下这番大话,万一什么也搜不到,自己可就完了。 一夜没睡,脑子就不清醒了,石元吉心里郁闷地说道。 可如今骑虎难下,石元吉只好尴尬地继续说:“大人,草民以信誉担保,若是什么也搜不到,百姓的怒火我来扛,这赏银我也不要了。” 张东楼见石元吉如此信誓旦旦,便叫了一声好:“有你的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来人,叫王千户来,集结军队,向常羲庙进发。”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石元吉腹诽道。 张东楼骑马而行,身后李大彪带着众捕快,千户带着两百名士兵,各个全副武装,整齐地行军。 离常羲庙越近,石元吉脖子上的黑手印竟开始疼了起来。他心中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那个人影还真是以常羲庙为老巢,害怕的是自己的实力恐怕会因为黑手印而大打折扣。 这常羲庙占据着半座山,面积颇大,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香客。张东楼一声令下,士兵和捕快纷纷出动,将香客们驱逐出去。 “府衙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香客们被士兵和捕快驱逐,颇为不满,皆是怨言不断。 “怎么还不让人上香了?” “别推我啊,我自己走!” “瞧着架势,这常羲庙里还能有山贼不成?” …… 好不容易驱散了所有的香客,常羲庙的庙祝赶忙来到张东楼面前,苦着脸说:“在下北山常羲庙庙祝于飞度,府台大人,这是何故啊?我这个庙里都是安分守法的良民啊。” 张东楼打量着庙祝,想石元吉问道:“是他么?” 石元吉忍着疼痛,用心感受着庙祝的气息,不一会儿失望地说:“不是。” “石元吉,我可得说明白,要是这次没有抓到那个歹人,恕我不能保你。”张东楼平静地说。 “我说过,我会承担责任。”石元吉忍者脖子上的疼痛说道。“请允许我进入此处查看,也请您的士兵准备放箭,一会儿恐怕会有一场恶战。” “好,李大彪,王千户,你们带几个人随他去吧。” 李大彪和王千户带着几个弩手,让庙祝带路,跟着石元吉上山搜查。 那庙祝畏首畏尾,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带着一行人在庙里走动。一路上,石元吉仔细感知着邪气的来源,终于在一处小院里停了下来。 石元吉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隐隐约约地听到阴恻恻地咒语声。 “尔为神使,却为凡人彰目,谬矣。 尔为萤虫,而吾为日月,腐草之荧光,与日月争辉,不智矣。 尔入吾之域中,形不成,力不能,无名姓,吾必杀之!” 脖子上的黑手印让石元吉疼得直流冷汗,但他心中的恐惧感却因为这段恶毒的咒语烟消云散。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厉害,早就冲出来让自己“形不成,力不能,无名姓”了,还用得着出言恐吓么? “只会偷袭的无能鼠辈,放什么大话?”石元吉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豪迈地说。“有种出来,与我来过几招。” 李大彪和王千户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石元吉为何对着空气说话。李大彪只好疑惑地问道:“老弟,你看着啥了?” “我看到了一个只会躲在洞里的鼠辈罢了。”石元吉死死盯着那个小院子,从人种袋里掏出十六柄片羽锥,扔到空中。只见这些片羽锥向隼鹰一般翻飞,最终来到庙祝的头上,将他的首级团团包围。 庙祝吓得浑身颤抖,痛哭流涕,哽咽地说道:“这位善人,你别这样,我带你进去,你别杀我。” 李大彪见此,急忙劝导:“老弟,你真进去啊,我带着这么多兄弟和兵刃,一起冲进去。” 石元吉说道:“不,李捕头,你们在外面守好了,如果事情紧急,赶快往山下跑,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走!”随着一声厉呵,片羽锥缓缓移动,驱使着庙祝往小院里走,石元吉也跟了进去。 王千户不以为然,对李大彪说:“我说李捕头,这个毛头小子有那么厉害么,装神弄鬼的,我看像个骗子。” 李大彪郑重地说:“他可不是骗子,这人以一己之力,直接把乱葬岗给毁掉,好几千的活尸,全被他用法术给灭了。” “啊?”王千户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有些口吃。“他……他有这种本事?那可是一流高手啊,这种人要么在丰镐的大人物那里当客卿,要么就是在朝中任要职,怎么跑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 “谁知道呢?”李大彪可没心情管这些,见过了昨晚大战的可怖场景后,他对接下来的战斗可不敢掉以轻心。“赶快布好阵型,能打就打,要是打不过,咱就赶快往山下跑,去找大部队。” 30.常羲庙中 刚刚进入小院,石元吉就闻到一股浑浊的恶臭,脖子上的黑手印竟然开始逐渐扩散,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显。不得已,他抽回一柄片羽锥,握在手中将黑手印所在的皮肤滑开一道口子,不一会儿从伤口里冒出阵阵黑气,总算抑制了黑手印的扩散。 在前面带路的庙祝一改在外面低声下气畏首畏脚的样子,回过头来看着石元吉,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 “你们究竟搞什么名堂?”在石元吉的怒火下,十六柄片羽锥纷纷围住庙祝的首级,甚至有的已经扎进他的皮肉里。 庙祝被扎到后只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说:“你身为扶桑的徒弟,为何要为凡人出头呢?我等皆是天选之人,早就超脱万物,那些凡人如同蝼蚁,是太虚中渣滓,是我等修行之养料。” 庙祝的微笑逐渐消失,变得怒目圆睁大义凛然:“我等本应团结一心,敬奉神明,以求长生,可你竟因为凡人的一纸告示就毁掉了供奉常羲大神的法阵,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渎神了么?” 石元吉忍着疼痛努力地笑出声:“你是说你侍奉的是常羲?那个法阵是你布置的么?不可能是你,你没有这个本事。” “供奉强者有什么不对么?”庙祝听到石元吉的嘲讽,义正言辞地说道。“强者创造这个世间的一切,弱者只能被强者的庇护下才能生存下去。那些凡人愚昧弱小,理应贡献出自己的一切给强者,强者有什么义务必须保护弱者?” 石元吉苦笑,面前的这个庙祝已经魔怔了。他沉醉于脑海对于太虚的认知中不可自拔,看似慷慨陈词实则自言自语,就是不肯回答问题。 “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人挺虚伪的,在县令面前点头哈腰,在我面前不卑不亢,不知道你在普通人面前是个什么样子,大概是颐指气使吆五喝六吧,哈哈。” 石元吉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催动片羽锥紧紧地逼迫着庙祝:“我不想再跟你这种浑人交流,把你供奉的那个所谓的神交出来,我与他有笔账要算!” 由于石元吉轻视的态度,庙祝心中十分愤怒,他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咔嘣作响,却因为脑袋周围的片羽锥而不敢妄动。 “飞度,让他进来吧。” 一声威严的号令从小院深处传来,庙祝发狠地说道:“师父让你进去,让你的飞刀离我的脑袋远点!” “带你的路就好,至于我要干什么,不用你管。”片羽锥依旧围着于飞度的脑袋寸步不离,庙祝只好忍气吞声,带石元吉走进去。 到了小院深处,景象大变,小院外尚属初春万物待兴,院内竟然是鸟语花香如夏天般。一名面向清秀的女子在小院的亭子中,赏花弄香顾影自怜,于飞度看见女子的身影竟有些痴了。 “师尊,我把他带来了。”庙祝恭敬地向女子参拜。 石元吉收回片羽锥,使其围绕自身护体。他定睛一看,这女子竟和那晚所见到的常羲神念一模一样,心中不由得犯恶心。 “徒儿,你下去吧。石公子,请到妾身这里来。”女子冷着脸命令于飞度退下,却魅惑地招呼石元吉到亭中,庙祝原本消散的愤怒再次升腾。他凶狠地看着石元吉,没想到石元吉竟怜悯地回望他。 石元吉悲悯地说:“兄台,我建议你下去念二十遍净心神咒,还有回头的机会,否则你真要万劫不覆了。” 庙祝冷哼一声,气愤地退了下去,看样子把石元吉的话当耳旁风了。 石元吉心中只有一声哀叹,眼看着一个人误入歧途,自己却无法挽回,这种无力感实在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右手持苏生,左手擎真武,十六柄片羽锥在身体周围飞翔巡视,死死地盯着亭中的女子。“你一个大男人,披着一副女人的皮囊,不难受么?”他对着女子喊道。 亭中女子咯咯地笑着,妩媚地说:“石公子哪里的话?你我昨晚相逢一场,不也是颇为投机么?对了,我留在你脖子上的毒胎还算舒服么?” 话音刚落,石元吉的脖子上就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痛,疼得他冷汗直流跪倒在地,就连片羽锥也纷纷跌落。 女子逐渐褪去伪装,变成一幅腐烂苍白的活尸模样,连声音都变得粗糙阴沉。他的身上有着大面积的烧伤疤痕,很显然这是昨晚天奎玉的杰作。 “你为何坏我大阵?我最开始以为你也修行九幽诀,想要夺走大阵,可等我赶到乱葬岗时才发现,大阵已经被你毁了。后来我以为你是为了夺走那座赤色的须弥座,可是我找遍整个房间却没找到。”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身上有神的气息,我修行的是天神传下的法术,你我本应有着相同的理念。可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你到底为什么破我的阵,你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看你搞的那个大阵害了那么多人,觉得碍眼罢了,哈哈。”石元吉虽然疼到瘫坐在地上,脸上却显示出决绝的表情。 “害人?你我可是天选之人,那些凡人不过是我们成仙得道过程中的养料罢了,你还把他们当作同类?简直是笑话!我们早晚会和那些神平起平坐,他们才是我们的同类。” 石元吉冷笑一声:“你真的见过神么?竟然会产生了对他们的认同感,这才是笑话啊。” 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费力地挺直腰板:“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真的和你这么说的?” “你这愚夫,如此不识神迹,怪不得不是我的对手。”活尸来到石元吉面前,睁着血红的双眼说道。“神选中了我,传我九幽诀,是为了在审判之日,以我为挚爪,审判世间有罪的凡人。审判之后,我将位列仙班,统领那些无罪的凡人,这是神给予我的奖赏!” “世人皆有罪,而我获得了神的宽恕,化身神使,我和凡人当然不是同类。昨晚在乱葬岗,我察觉到了你身上的神气,才知道你也是神使,为何阻碍我?” “挚爪?天狼?是天狼传你的所谓九幽诀?”石元吉惊愕道。“你上当了,天狼可不是什么审判之神,他是星煞,兵主,灾星,战神。他传你所谓的九幽诀,真的是所谓的奖赏么?” 活尸哈哈大笑,似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害怕我在审判之日抢你的功劳,故而如此。可惜,我刘奉化见多识广,那会被你这毛头小子所骗。你再花言巧语,也无法撼动我对神的信心。” “前几日,神托梦给我,告诉我审判之日将近,要我好生准备。呵呵,可你竟然想兼并同为神使的我,那就别怪我辣手了!”说罢,他伸出双手,朝石元吉的脖子抓去。 面对活尸的进攻,石元吉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平静地说:“你修炼害人的法术也就罢了,竟然还觉得自己和神可以平起平坐,简直是愚不可及!我也是天真,竟然认为你这种把别人当养料的短视家伙,会去思考别人给的承诺会不会兑现?” 刘奉化听着这句话,猛然停下,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后悔了?晚了!”石元吉费力地站起来,用苏生在脖子的黑手印处又划开一道口子,之间滚滚黑气从中冒出,疼痛减轻了不少。 “你的大阵里有两千具活尸,也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才办到的。昨晚又偷袭与我,幸亏我命大。现在,新仇旧账一起算,你纳命来吧!” “狂妄!”刘奉化怒不可遏,伸出手来继续攻击。 石元吉心念一动,掉在地上的片羽锥如鹰隼般飞起,直扑向刘奉化的脑袋。他只得回手去格挡,手臂与片羽锥纷纷相撞,一时间火星四溅铛铛作响,十六柄片羽锥竟被他全部格开。 石元吉催动真武,手中泛起火焰和雷光。只见天空中刹那间聚起一团乌云,火雨和雷暴从乌云中降下,纷纷打到刘奉化身上。 31.灭杀 山下被士兵驱逐出庙的香客还未散去,便见到如此骇人的场景。大部分香客早就四散而逃,还有些香客则以为天神下凡,跪在那里大声祈祷。 这些香客中有一位年轻人,身着短打,背上背着一只木箱。他面容清秀,身材瘦高,看着这一幕虽然惊恐,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 他叫蒋仁云,亦是去帝都参加成匀馆入学考试的年轻人。路过月岚镇,便慕名到常羲庙游览,却遇到这番奇遇。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看着常羲庙里暴烈的火雨和雷暴,竟有一丝狡黠闪过,就像是狐狸看到了猎物一般。 饶是张东楼早有心理准备,见到这昏天暗地的场景也是不寒而栗。他深吸一口气,急忙指挥兵士。 “拿着我的兵符,去把城中所有的兵力都叫来!” “你带人把周边的老百姓都疏散,快!” “布阵,一字排开,大盾在前,长枪在后,弓弩手上弦,在两翼压阵!” 张东楼吩咐完毕,目送手下飞马而去,默默地抽出腰间宝剑:“唉,我一文官,竟然还要打仗了!” 王千户哪见过这种场景,对李大彪说:“李捕头,这咋回事啊?” “我哪知道?”李大彪看着小院门前焦急的庙祝,对王千户小声说。“不管咋样,先把他抓了!” 王千户点头答应,两人各带着几个人来到庙祝身后,直接把他制服,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于飞度厉声叫道。 “干什么?朋友,你的事发了!”李大彪打起了官腔。 只听砰的一声,小院的大门被一道雷炸开,众捕快吓得赶紧架起了兵刃,却见石元吉捂着脖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快跑,下山!”还未等众捕快反应过来,石元吉便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扯呼!”李大彪反应比其他人快多了,连推带搡地把众捕快和王千户的士兵们赶下山去。 石元吉扯起地上的于飞度,却被他挣脱开:“别碰我!”石元吉还想救他,却被于飞度一把推开。他本来就被脖子上的疼痛反复折磨,又一夜没睡,意识有些模糊。被于飞度猛然一推,没有防备,直接沿着台阶摔了下去。 李大彪看到石元吉还未逃走,回来找他,正好碰到他摔下来,赶紧接住他。 “愚蠢!”石元吉无奈地骂了一句。 李大彪直接把石元吉背在身后,拼了命地往山下跑:“你还管他干么,先管好自己吧!”在他身后,天上的那团乌云渐渐散去,火雨和雷暴的威力越来越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恶臭,令人作呕。 “师父!”于飞度焦急地踏进小院,看到刘奉化微笑着向他缓缓走来。 刘奉化早就现出原形,身上被火雨和雷暴烧得如同焦炭,身边伴随着浓烟和烈火。可在于飞度眼中,刘奉化还是那名集清秀与魅惑于一身的师父,浓烟和烈火在他眼里,竟化作华美的服饰和阵阵清香。 法阵被石元吉摧毁之后,刘奉化极其渴望精气,看到于飞度年轻的肉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饥饿的欲望。然而这一幕,在于飞度眼中,也变成了迷离的媚眼与渴求。 “师父,你真美!”于飞度脸颊羞红,不敢去看刘奉化的眼睛。 对于刘奉化来说,只要能成就神使之使命,什么都可以牺牲,除了他自己。面前的男子是不是他的徒弟并不重要,他捧起于飞度的脸颊,贪婪地吸取着精气。 于飞度对师父早已仰慕已久,但师徒之名岂可逾越?如今看到自己的师父媚眼如丝地主动捧起自己的脸颊,他如痴如醉地闭上了双眼,静待着幻想已久的温存一幕。 然而期待中的软玉香唇并未出现,反而是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充斥口鼻。他带着疑惑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面前哪有什么闭月羞花的师父,只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吸吮着他的精气! 于飞度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转眼间就从青年小伙变成了一具枯骨!刘奉化嫌弃地撇掉于飞度的遗骸,仰天咆哮:“让我来代天审判你们吧!” 山下,李大彪等人早就加入了战阵。张东楼下马站在石元吉面前,连珠炮似的提问:“这下火雨的乌云是你招来的?那是什么怪物?你有把握对付它么?” “府台大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有把握对付他,但没把握让他不伤人命。” “没关系,周围的老百姓都疏散了。你就说吧,该怎么做?” 石元吉捂着脖子,有气无力的说:“调集所有的兵士和捕快,与他缠斗。只要能让他慢下来,给我拖时间,让我成功施法。” 张东楼眼神一亮,正打算重新布阵,却听见山上一声尖利的咆哮,震得他心中一凛。 “让我来代天审判你们吧!” 伴随着咆哮声,则是一个飞快的鬼影向山下冲了过来。只见这鬼影,浑身如同烧过的焦炭,身后拖着浓烟的烈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从张东楼到士兵,所有人被吓得目瞪口呆,倒是李大彪及时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放箭,射他!” 捕快和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搭弦放箭。一时间利箭齐飞,打在刘奉化身上,火花四溅,发出铛铛的响声,却无一只箭插进去。 好在刘奉化确实因为箭雨的击打,冲刺的速度慢了下来。张东楼见状,发出哭腔,声嘶力竭地喊着:“接着放箭!” “我刘奉化贵为神使,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亵渎的?挡我者死!” 刘奉化还未冲到山下,天空中再次聚集厚厚的乌云,这次的乌云遮天蔽日黑暗无比,浓重的就好象要掉下来一样。 只见石元吉盘腿坐在赤玉须弥座上,左手持苏生,右手擎真武,口中念念有词。有了赤玉须弥座和苏生真武的加持,他法力大增,那遮天蔽日的乌云便是他招来的。 “你……你怎么会使出这种强大的法术?你究竟是谁?”刘奉化心中深感绝望,不顾一切地朝石元吉冲来。 捕快和士兵们也都看出来,石元吉才是此战关键,士兵们手持大盾长枪挡在他面前,弓弩手们手上引弦搭箭不停,说什么也要让刘奉化慢下来。 刘奉化穿过箭雨,一头冲进战阵之中,手上乱抓一气,顿时断肢横飞,兵器折断。李大彪手持圆盾单刀,面目狰狞地挡在刘奉化面前,却被他一巴掌打飞,狠狠地摔在地上。 “死吧!”刘奉化眼眶欲裂,一只手狠狠地插进石元吉的胸口,泄愤似的来回搅动。 然而为时已晚,石元吉口吐鲜血,嘴角却挂着微笑,他一把抓住刘奉化的手臂,嘲讽地说:“一起死吧!” 天上火雨与雷暴密密麻麻劈头盖脸地砸到刘奉化的身上,瞬间在他周围形成一片电闪雷鸣的火海。他的手臂被石元吉紧紧箍住,跑也跑不得,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 “快把兄弟们救出来!”张东楼急忙指挥士兵和捕快们,把火海中的士兵救回来。有些幸运的士兵只是昏迷并无大碍,有些则身上起火,被战友及时扑灭,还有些则比较倒霉,当场死了,救无可救。 火海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在火海中刘奉化的惨叫声渐渐消失,而石元吉则一声不吭。火海过后,灰烬中央的赤玉须弥座上,石元吉被烧成了焦炭,还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态。 张东楼见此不禁长叹:“可惜了一个青年才俊!” 话未说完,只见石元吉竟是动了一下手臂,惊得张东楼等人再次举起手中的兵器。 石元吉身上的炭块渐渐脱落,露出黑炭下雪白的肌肤,竟是神采奕奕地活了过来。 “死而复活?”如此神迹出现在眼前,张东楼等人立刻目瞪口呆。 32.勾陈天 死而复活的神迹出现在眼前,旌德张东楼一众人不知所措。他们面面相觑,心中对面前这个男子产生了畏惧。 石元吉苦笑着说:“不,我没死。我只是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刻突破了境界,以至于躲过一劫。”他将苏生、真武、片羽锥、赤玉须弥座塞进人种袋里,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衣服被烧没了?这也太尴尬了,他心说道。 张东楼在朝中乃是宰相胡旦的门生,见到石元吉这样的人才未死,高兴坏了,想着一定要把他介绍给胡旦。他脱下自己的鱼龙服,披到石元吉身上,欣慰地说:“你没死那可太好了,先穿我这个,回去以府衙的名义给你做套好衣服!” “让大人你多费心了。”石元吉说。 “这你就太客气了,要不是你击杀了那怪物,月岚镇十五万百姓可就遭殃了!一套衣服算什么?”张东楼郑重地说。 石元吉看着周围或伤或死的士兵和捕快,不由得心中一酸,这些人都是为他拖时间而罹难。他恭敬地做了个四方揖,跪下沉痛地说:“承蒙各位,在下才得以诛杀此獠,我无以为报,请诸位接受我这一跪!”说罢,他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士兵和捕快们见他施展法术,又在火海里活了下来,还除去了强大的活尸,早就把他当作神,哪敢让他行礼?一时间士兵和捕快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必须让师相知道此人,能把他招到麾下最好。”张东楼心中说道。 离北山不远处,蒋仁云目睹了这一切,他心中有了打算,转过身往城中走去。 在破军天中,有一处小世界,名曰勾陈天,乃是丹棱尊者的领域。 丹棱尊者被派往金乌天探知曦和的底细,算算路程,至今大概是刚到金乌天的边界,然而玄冥的事却不能再等了。 在勾陈天中,天狼设置了一处结界,名曰丰都,其中封印着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搜集到的全部湮灭之力。而今天,这处结界将变成一个诱饵,钓玄冥上钩。 “将军,勾陈天外不需要布置么?”天栋问道。 “不用,玄冥不会被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制服。”天狼坐在龙椅上,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盔甲。“当初,曦和派出自己的八具分身作为牺牲,才封印住玄冥。现在,玄冥来此必定提防,我们得换另一种方法。” 众神听罢,皆若有所思,然而都没有什么思路。正在他们等待天狼说出对策时,龙椅上的天狼突然干呕了起来。 “将军,怎么了!”天栋急忙上前查看。 天狼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向盘古天的方向遥望,心中疑虑的说道:“挚爪……刘奉化……被人破了?” 这种事情可不能说与众神听,他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只是被湮灭之力影响了而已。” 众神听闻此言,觉得有惊无险,遂放下心来。天栋问道:“将军,不知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抓捕玄冥?” 天狼从龙椅上站起来,以无形之力将盔甲的零件托起,这些零件在空中缓缓地贴在天狼身上,不一会儿完整的盔甲就穿带整齐。众神面面相觑,不知天狼在买什么关子。 天狼环顾四周,见到诸神期盼的目光,不由得心醉其中。在他古井不波的表情下,狂放的霸气散播开来,从他的眉心中竟涌出一团银白色的物质,顿时四周诸神议论纷纷沸反盈天。 “这是……太素?” “原来如此,以太素对抗湮灭!” “也不知道太素的数量够不够?” …… 天狼将太素扩展开来,形成了一座屏障,将诸神和封印遮住。“诸位,曦和能以自己的八具分身为牺牲,我没有这个本事,但我有和玄冥斗争到底的决心!我相信诸位也会和我并肩作战,为挽救太虚的危亡出力。” “玄冥到来时,必定会摧毁勾陈天,甚至会将整个破军天毁去,就连我们也有可能死于这场战争中。” “但我们有退路么?当太虚湮灭殆尽,我们又哪能置身事外?喋血沙场,总好过束手而亡!” 天栋十分激动,率先表态:“我等愿随将军调遣!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肃穆**,诸神皆纷纷表态,就好象要与玄冥同归于尽一样,充满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息。 天狼最喜欢这种时刻,欣赏诸神对他崇拜的眼神,而他则会在此时故作镇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回应他们。这种感觉,太棒了!他在心里说道。 然而诸神中一个不和谐的面孔使得他的好心情减少,确切来说,是三个面孔。南门尔在众神中显得格格不入,少年脸嚣张乖戾地看着天狼,老人脸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而女人脸微笑着左顾右盼,就好象在看笑话一样。 “南门尔,你到底在想什么?又要和我唱反调么?”天狼愤恨地想着。 他只能脸色冰冷地盯着南门尔那三张表情各异的脸,却不能有所发作。在这种肃穆的场合下,不能有激动的情绪,否则好不容易凝聚的威望就要打折扣了。 天空中,一道剧烈的闪光出现,诸神急忙向闪光望去。只见天空中一颗星辰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使诸神都不敢正视,甚至将破军天的光芒也遮住。足足一刻钟后,光芒渐渐散去,诸神终于可以再次向天空望去,却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颗星星消失了! “那是廉贞天?廉贞天消失了?” “是玄冥!玄冥杀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 漫长的岁月磨灭了诸神的意志,对太虚凡物的实力碾压又消减了他们的血性。在各种凡间造物面前,他们是无所不能的神。可在玄冥面前,他们也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 一时间,刚才还威严肃穆的神明乱作一团。有的看着天空呆若木鸡,有的向天空不知在何处的玄冥破口大骂,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更有甚者早就迫不及待地飞身而起,准备逃离勾陈天。 就连天狼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已经有数十亿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了。他急忙镇定心神,努力回想起自己的计划,随后坚定地向诸神咆哮:“不准乱!” 他双臂挥舞施展神力,那些逃跑的神明还未逃出由太素构成的屏障,便被天狼以无形之力碾为齑粉! “逃什么逃?若是封印不了玄冥,你们还是会死于湮灭之中,还能往哪儿逃!今日死在这里还算有些出息,要是逃了,玄冥就会饶了你们么?” 还未等天狼说完,天空中又一颗星星变成了酷烈的闪光点,只是这次的光是蓝色的。 “禄存天!”诸神之中发出阵阵哀嚎。 破军天中,以闪耀着蓝色光芒的破军天为太阳,共有七个小世界围绕它旋转。勾陈天位于从内到外的第二个世界,而廉贞天和禄存天位于最外围。 在世的所有光明神和不明神中,除了曦和外,没有神能够在短短的一刻钟内毁灭掉两个小世界,除了玄冥还能有谁做得到? 天狼厉声说道:“诸位,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道由太素组成的屏障,以玄冥目前的力量绝对无法攻破,这就是我们翻盘的机会!” “现在,我会将这个屏障分为八个部分,等到玄冥一来,便齐齐施展竭往大阵,生死就在此一搏!” 33.封印玄冥 玄冥漂浮在太虚之中,正看着遍布海洋的开阳天,若有所思。这开阳天在玄冥还未被封印的时候,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土球罢了。而如今开阳天的表面遍布山川河流,海洋深谷,竟是一片生机勃勃之像。 在开阳天中,有一种智慧造物,人身人手,但却长着如驼鹿一般的腿,头上竟还有四只类似羊的角。刚才连续两个小世界的毁灭产生了剧烈的闪光,早已让这些生物惶恐不已。他们全都跪倒在地,卖力地向天空膜拜,祈求神的宽恕。 “这也是像凡人那样,是太虚自然而然衍生的造物么?不对,绝对不是,他们的肉身有着十分明显的设计痕迹,太过偏门,也不知是那个神创造的?” “这种生物竟然也分男女,男性粗壮结实,一看就是为了战争而设计的。女性个个都是美艳绝伦之色,身体却很难在战争中发挥作用,眼神略浑浊,怕是脑子也不太好使。” “我知道了,是天狼。”玄冥冷哼一声,鄙夷地看向破军天。“只有你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造出这种畸形的智慧生命。真是后悔创造了你这个星煞,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玄冥伸了一个懒腰,摆动蛇尾向勾陈天赶去:“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智慧造物叫什么,不过我决定手下留情,让你们生存下去。” “我那个姐姐就是不懂,太一状态有什么好的?千篇一律的东西根本就不美!看着太虚自然演化出各种造物,从生到死,就连太虚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湮灭殆尽,这才是极致的美啊!” “长着羊腿羊角的小人啊,我倒想看看你们在未来会创造出怎样的文明?会不会像凡人那样给我一个惊喜。” 她来到勾陈天的上方,冰冷的看着天狼:“天狼,还有你们这些他的走狗,都好好听着。” “吾乃创造之神,亦是毁灭之神。尔等若献出湮灭之力,尚可苟活一命,若负力顽抗,我必杀之!” 半空中突然出现尖利的女声,让勾陈天的众神心中一惊!这是从出生就伴随着他们的恐惧感,刻进骨子里的战栗,没有神能够抗拒! 众神中,哀嚎四起,悲鸣不断,少部分神还能拿出与之对抗的勇气,大部分神已经不知所措,甚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请求玄冥的怜悯。 “都给我起来!”还未等天狼动手,天栋耿着龙头向诸神怒气冲冲地说。“就算死,也要死的有骨气,看你们这副样子,真让我瞧不起!” 一名形似大蛇的神明愤恨地说:“你瞧不起又怎么样?命最重要,反正我是不打了。” 还未等他说完,天狼便向他伸出手来,一股无形之力将他拖至半空,在一阵痛苦的哀嚎中,蛇神化为血雨。 “都给我冷静下来。”天狼威严地说。 见到天狼再次显示自己的凶悍,众神才想起天狼身为“星煞”的名头,哪还敢吭声? “玄冥真的如你们想得那么可怕么?如果她真的可以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还用得着威胁你们?” “我不要求你们全部出力,我只要七个,再加上我,一起布置竭往大阵。我会以太素屏障给予你们保护,你们大可放心。” “我的话说完了,有谁愿意和我并肩作战!”天狼霸气地睥睨众神,自信地说道。 天栋回身望向众神,点出了三个名字:“招摇,玄戈,天枪,尔等追随我已有数千万年,今日面临此等凶险之战,你们帮我,我给不了你们什么东西,你们若不愿帮我,我亦不怪你们。” 三神面面相觑,坚定地说:“哪需要天栋将军给予战利品?就算将军您毫无表示,我们也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愿听天狼将军与天栋将军调遣!” 看着三神表态,天狼十分欣慰:“还有谁?” 南门尔向前一步,拱手施礼:“我也愿加入!” 看着南门尔那三张怪异的脸,天狼心中不悦,却也因为他们的强大实力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一名手执巨斧,身材高大的神豪壮地说:“我也愿助您一臂之力!” 天狼一看,此神正是辛甲,这辛甲乃是一个四处漂泊的不明神,于是他欣喜地说:“原来是辛甲,很好,若是此战之后,我们有幸活了下来,这开阳天便是你的领域了!” 此言一出,辛甲欣喜若狂纳头便拜:“多谢将军。” 听完这番话,众神从鸦雀无声立刻变得积极起来,所有神都在权衡了利弊。这时一名女神走上前,施礼说道:“小女子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织女?阁下隐居多年,今日我终于见到你现身了。”天狼淡淡的语气中似有责备。 织女回击道:“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当初想吞噬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早就死于你手了。” “不过玄冥出世,兹事体大,我也就不和将军计较过往了。您只要答应小女子,不再追杀我,我就会出手。” 面对织女的控诉,天狼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不过他还是坚决地说:“在诸位面前,我起誓,绝不再追杀织女!” “虽然还是不相信您的誓言,不过总比没有好。”织女说道。 天狼挥动双手,大量的太素再次出现,围绕着八名出战的神形成球形的屏障。 “看来是想负隅顽抗了?那就都去死吧!” 随着尖利的女声再次出现,浓重的黑暗将勾陈天包裹起来,没过多久勾陈天便开始山崩地裂,竟然慢慢解体。 “随我来!” 天狼一声令下,其余七神飞身而起向玄冥杀去,尤以辛甲最为积极。辛甲手持巨斧,飞到玄冥头顶,奋力劈下。 一股湮灭之力瞬间将辛甲包围,天栋等神见此猛地心里一惊,南门尔和织女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别停下来,继续攻击!”天狼冲锋在前,一只手施展无形之力与玄冥比拼,另一只手则捏动指诀向玄冥的胸口打去。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你们全都死!”玄冥发出尖利的咆哮,在几近真空的虚空中,这咆哮仍然传到八位神明的脑海中,使其五内震荡。 冲在最前面的天狼首当其冲,尖利的咆哮让他几欲昏厥,他发出怒吼,拼尽全力与玄冥对抗。 南门尔显示出三头六臂的法相,天栋率麾下三将攻到,与玄冥近身搏斗。织女浮在玄冥身下的远处,伺机偷袭。 “我不死不灭,你们做这些有何用处?”玄冥好整以暇地嘲讽道。“不如我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让你们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如何?” “你先去死吧!”不知何时,辛甲竟然从湮灭之力挣脱出来,他手持巨斧再次攻向玄冥。 玄冥大吃一惊,湮灭之力的失效超出了她的计划,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见玄冥已被八神团团围住,天狼哪能放弃机会? “布阵!”随着一声怒吼,八位神明纷纷念动咒语,竭往大阵的封印在勾陈天的上方出现,慢慢地闭合起来。 玄冥哪敢托大?急忙冲向天空,想要逃出封印。竭往阵的封印从八位神明的位置开始蔓延,闭合的速度竟是极快,眼看就要将玄冥封印于此! “快,封住她!”天栋见玄冥竟要冲出封印,忍不住吼道,可却为时已晚。 玄冥急速地摆动蛇尾,竟是在封印闭合的一瞬间逃了出去! “哈哈哈!还想封印我,做梦!”玄冥歇斯底里地笑着,手中凝聚湮灭之力分别向八位神明打去。“我不知道你们使用什么方法规避湮灭的,不过我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就在其他七位神明垂头丧气之时,天狼却冷笑一声:“玄冥,你逃不出去的!给我继续维持大阵,竭往阵还没失败呢。” 众神听罢,这才意识到竭往阵虽然闭合完毕,阵发却还在起作用。八位神明的神力竟以阵法为媒介延伸到玄冥身上,死死地抓住了她!只要玄冥没有逃出破军天,她就休想摆脱这股力量的束缚。 “怪不得你要与我缠斗,原来是为了提早布置这股束缚我的力量!”玄冥也意识到了这点,她从刚才歇斯底里的兴奋中走出,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自己的力量还未复原,不可能摆脱竭往阵的束缚。 想到这里,她挥手招来了一块从勾陈天分离的巨石,双手飞动,不一会儿竟刻出一具人像来。 这具人像与玄冥有几分相似,不过和她自己相比,少了几丝妩媚,多了几分清秀,上半身依旧丰满有致,下身则不再是蛇尾,而是一副凡人的修长双腿。 “她在干什么?”织女疑惑地问。 南门尔的老人脸思忖片刻便恍然大悟:“加把劲!她在给自己造分身,不能让她们跑了!” 众神纷纷被这句话点醒,哪敢怠慢?使出了全部的力量维持结界,将玄冥拉回来。 雕刻完毕后,她向人像的嘴里吹了一口气,那石像立刻变成像凡人一般有了生气。“去金乌天,找曦和!”她平静地说。 分身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冲出勾陈天,玄冥看着分身马不停蹄地离去,脸上竟浮现出欣慰地笑容。 玄冥被八位神明的合力拉回到竭往阵中,再也逃不出去了。 34.大战之后 “可惜了,她的分身竟然逃了。”天栋愤恨地说道。 天狼表情痛苦地再次施法,围绕着勾陈天的湮灭之力被他集中到丰都之中。“不妨事。一具分身罢了,闹不翻天!”他说道。 天狼看着被封印起来的玄冥,自信地施礼说:“玄冥大神别来无恙,不知这个新的笼子可还舒服?” “还好吧。”玄冥虽再次被封印住,却不急不恼,好整以暇地说。“我没想到你竟然搞出了这么一个竭往阵来,比曦和那个好多了。” 本以为玄冥会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可谁知她竟面带微笑,左顾右盼,就像是来参观一样,让天狼心中大为恼火。 “承蒙夸奖,您虽然被关着这儿,却如此的……不着急,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天狼心中虽气愤,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你想知道?”玄冥抚摸着全新的竭往阵,幽幽地说:“在我被封印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一部分湮灭之力在曦和手里,另一部分在你的手里,可还有一部分,在太虚中徘徊,怎么也找不到。你们猜猜它们到哪里去了?” 众神看到玄冥那副悠哉的样子,皆气愤不已。辛甲手持巨斧,冲进封印中,厉声咆哮道:“都被关起来了,还那么多废话,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天狼瞪圆了眼珠,担忧地大叫:“辛甲,别进去!我现在的力量维持不住太素屏障。” 辛甲气急攻心,哪能听的进去天狼的忠告?他手持板斧,怒气冲冲地劈向玄冥。只见玄冥瞥了辛甲一眼,他的身体中便散发着一阵黑暗。黑暗渐渐吞噬了辛甲的身体,连他周围的光也不放过。 辛甲绝望地看向阵外,众神死死地盯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天狼在封印边缘苦苦哀求:“玄冥大神,请手下留情!” 玄冥围剿泛起邪魅的微笑,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伴随喝一声惨叫,辛甲便被黑暗吞噬殆尽。 他被湮灭了! 勾陈天一片寂静。 “天狼,猜猜看,那些我们都找不到的湮灭之力,究竟去哪里了?嗯?”玄冥站在天狼面前,与他之间只隔着薄薄地一层封印,微笑着看着他。 天狼回忆起自己这些年,在太虚中游历时所见到的现象,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他感觉自己被玄冥耍了,恼羞成怒地回视着她。 “看你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应该是已经有了答案,但却不想承认。”玄冥环顾四周,虽然她与诸神隔着一道坚实的封印,但诸神还是战战兢兢,没一个敢与她对视。 “你们封印我无所谓,反正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毕竟我已经是胜利者了,不管是在你们面前,还是在我姐姐面前,你们都是输家!” 玄冥的一番话更加印证了天狼的猜想,他不由得心惊胆颤,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心虚表现出来。然而玄冥依旧媚笑着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你捏的那个分身,她去哪了?”面对玄冥的凝视,天狼冷汗直流,只好面目狰狞地顾左右而言他。 玄冥冷哼一声,无视天狼的问题,转过身去摆动蛇尾,来到封印中间闭目打坐,就好象周围的诸神全都消失了一样。 玄冥的傲慢使得天狼怒不可遏,他义正言辞地说:“玄冥大神,你是创世之神,是我们的创造者,我敬重你,可你也不要轻视我们的存在!” “您不死不灭,可我们却要奋力求生;你随手就能毁掉五六个小世界,我们费尽心思创造的各种造物却脆弱不堪。可这些并不能证明我们低贱,我们这些神和你是平等的!” “您就算再强,却和我们一样,也是维持太虚运行的一员,您有什么资格随意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利?” 在诸神眼中,此时的天狼霸气又正气凛然,一番诛心之论字字玑珠,哪还有玄冥反驳的余地? 玄冥静静地盘坐在封印中央,就好象周围空无一物似的巍然不动。 “你……”天狼无可奈何,恨恨地说道。“玄冥大神瞧不上我,那也无妨,现在你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我可不是曦和,不会在让您获得自由!走,回破军天!” 玄冥眯着眼睛,嘴角泛起邪魅的微笑,目送天狼离去。 …… 破军天中,天狼端坐在龙椅上,环视着四周表情各异的众神。 “南门尔,现出三头六臂法相,拖住玄冥使封印成功。” “天栋及其麾下三将,为我护法有功,我十分感激。” “织女参与布阵,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辛甲,死于意外,我深感悲伤。” 他说完便站起身,对六位助战的神明说:“你们要何奖赏?只要我手里有的,都给你们!” 天栋施礼说道:“末将不敢,今日封印玄冥,亦是为我等的生存铺垫道路,我等不需奖赏。” 见天栋出来表态,天狼心中喜悦,脸上却平静如水:“哪能如此?开阳天共计一百二十亿罗魔,你等四神可随意挑选十亿取用,这就是奖赏。” 天栋四神喜不自胜,躬身施礼:“多谢将军!” “织女,你要何奖赏?”天狼问道。 织女说:“小女子漂泊多时,没有固定的领域。别无他求,只求将开阳天赐予我。” 此言一出,众神纷纷看向织女,他们没想到织女的胆子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 “放肆!”天栋对着织女大声呵斥道。 “无妨!就把开阳天许做你的领域。”万事以毕,天狼不想和织女纠缠,反正开阳天在他的治下,谅织女也不敢妄为。 “南门尔,你呢?”天狼走下台阶,来到他的面前。 南门尔以少年脸示之,不卑不亢地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只要将军回答我这个问题即可。” 天狼虽不动声色,心中却乏起波澜,他一言不发,站在南门尔面前。 南门尔将自己的疑问徐徐说来:“玄冥大神的那个问题,您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些找不到的湮灭之力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她说咱们都是输家?” 天狼默不作声,回到龙椅上,阴沉地看着南门尔。 “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您听一听我猜的对不对。”南门尔毫不畏惧地看着天狼。“那些湮灭之力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它们已经成了太虚的一部分!” 此言一出,不管是天栋等助战的神明,还是那些在战争中观望的神明皆是大惊失色。天栋本想喝退南门尔,此时却目瞪口呆,一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狼面色阴沉,仍就一言不发。南门尔哪管周围气氛的变化,继续说:“换句话说,步入湮灭已经成为太虚的特性之一,不管今日玄冥有没有拿到丰都的湮灭之力,她的神愿早晚都会实现。” “够了!”天狼再次散发出身为星煞的霸气,吓止了南门尔的陈述。 南门尔看到诸神皆被天狼的霸气所吸引,只好缄口不言。这一切被天栋看在眼里,他气愤不已,鼻孔和嘴巴里冒出阵阵火舌。他走到南门尔面前,逼问道:“南门尔,你又想说什么?” 少年脸见势不好,躲到后面,那面妖艳妩媚的女人脸却转了过来。“奴家心里有话要说,可看见天栋将军你如此吓人,奴家又怎么敢张嘴?”说罢,嘤嘤欲泣煞是可怜。 天栋正要发作,却见天狼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制止了他。天狼冷漠地看着南门尔,就好象刚才的怒火全部消退一样:“畅所欲言,不妨事。” 南门尔委屈巴巴地说道:“奴家就是怕混沌醒来之后,我们没有对付她的手段,恐怕到时,还是要靠玄冥和她来个你死我活。” 天栋大叫道:“放屁!我们竟然能封印玄冥,还封不住混沌了?” 南门尔心知惹怒了天狼,不能再说下去了,那女人脸哭得梨花带雨,倒是让天栋不好发火。 “论功行赏到此结束,你们这些未曾助战的神明,我不打算追究你们的罪孽,都散了吧。”天狼语气平缓,面无表情,心里倒是痛骂了南门尔一顿。 35.张东楼的文解 丁允之终于找到了桂坤。 桂坤这几天在昆仑山中四处游荡,风餐露宿,极是吃苦。丁允之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终于派出大量的家丁进山寻找,这才把他找到。 家丁找到他的时侯,桂坤正躲在竭往山的山洞里,衣衫破败不堪,发髻散乱,一日三餐就是啃着野果喝着雪水,狼狈极了。 此时的桂坤早已被接回丁府,他洗了个热水澡,正坐在饭桌前胡吃海塞。在山中的这段时间里,他连顿热饭都吃不着,到了丁府,吃什么都是香的。 丁允之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桂坤的嘴没个把门的,见到丁府家丁的那一刻,他就把自己在山里干的那些破事全都说了出来。遇到吃人怪物畏缩而逃,强奸胡雪玲未遂,就连杀人的事情都没有落下。 你叫我怎么给你维护?现在事情想掩盖都掩盖不了!丁允之心里骂道。 桂坤放下饭碗,委屈地说:“丁允之,我真没说谎,那个男的被我剁成了肉泥。结果后来我一去看,没影了,连血都没了,你说怪不怪?” “你的那些家丁,一个个还都不信,真是愚昧至极,怪不得他们只能当家丁,当不了地主!” “闭嘴吧!”丁允之怒气冲冲地说。 桂坤手中握着鸡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唉?丁允之,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么?” “我说你给我闭嘴!”丁允之怒火中烧,脖子上青筋暴起。“你真的强奸胡雪玲了么?说实话!” “那小妮子不给我好脸色,我不得给她个教训啊?”桂坤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胡家现在是人人喊打,我爹和欧阳将军,还有你家依云长公主是要联手对付胡家的。反正胡家迟早要完,我干了又能怎么样?” “说来太可惜,我连那小妮子的肚兜啥样都没见过,就被那不知好歹的刁民给撵跑了。也不知道那小妮子去哪了。” 你个混帐,丁允之心中一股无明业火升起,他真想一巴掌扇死桂坤。“还能去哪?回京城了!” 桂坤再次拿起一个鸡腿,一边嚼一边指责道:“你怎么不拦着她?” 你当我跟你一样混?到这时候了,我得让依云和你们桂家距离远点比较好。想到这里,丁允之大叫一声:“来人!” 从门外走来两个壮硕的家丁,向丁允之躬身施礼。“好好看着他,不准他出这个院子!明天,我亲自把他送去京城桂府。” “丁允之,你疯了你,信不信我在我爹面前告你的状?”桂坤大吼大叫,却被那两个壮硕的家丁死死看着。 丁允之就好像没听见桂坤的喊叫一样,快步走出院子,心中烦躁不安,他看向小郁村的方向,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死而复活?石元吉,你到底是什么人?”丁允之自言自语道。 月岚镇的府衙中,张东楼喜笑颜开地看着石元吉。 石元吉早就换上了定制的衣服,还拿到了足足五百两的赏银,这些东西都是府衙给的。 他看着靛色的新箭袍,心里不停的感慨。自己以前穿的衣服都是粗布做的,穿在身上并不舒服。现在这身衣服布料柔软又结实,关节处为了抗磨还加厚,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青年才俊,青年才俊啊!”张东楼满脸欢笑,欣赏地看着石元吉说。“却不知石公子现在可有固定的居所?这常羲庙反正得换个庙祝,要我的意思,就您来算了。我这边上个折子,保举您当这个庙祝。” “实不相瞒,我这次出门是为了去参加成匀馆的入学考试的。”石元吉急忙行礼说道。 “那更好啊。”真是犯困了有人递枕头,张东楼正犯愁怎么用合适的方式把石元吉介绍给胡旦,结果石元吉竟是要去成匀馆,自己顺水推舟即可,即成全了石元吉,又向自己的老师献殷勤,简直是一石二鸟! “你早说啊,小石,你是与我月岚镇有大功的人,我给你写封文解,那还不是举手之劳?”张东楼开心到连对石元吉的称呼都变了。 “文解?”石元吉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这东西。 “你不知道么?进成匀馆,有三种法子,第一就是考试,考试过了,就把你分配到合适的科院,当然了,很难进上院。” “第二,靠祖辈余荫,这个……就不用我说了。” “第三,靠镇一级的长官选送,也就是推荐。至于推荐之后能不能入上院,那就得看推荐人的根脚了。” 根脚?这不会是朝我要贿赂吧?石元吉心说。 “说实话,在法术方面,比你的本事大的,在全国找不出五十个来,而且基本都是些老家伙。” “可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进入成匀馆上院了么?”张东楼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救了月岚镇十五万人的性命,我呢,给你写封文解,推荐你入成匀馆,也是理所应当。”张东楼坐在书桌旁,提起笔来,笑呵呵地说。“我当初进成匀馆的时候,是当朝宰相胡旦大人监考,我因此成了他的学生,这封文解就是写给他的。” 直到这时,石元吉才明白,原来张东楼是在给胡旦拉拢人才。不过这也不坏,他的本意就是借助权势堂堂正正地夺回金乌观,能搭上当朝宰相的大船自然是好。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石元吉深切地施了一礼。 张东楼不愧是多年沉于案牍的人,不一会儿就写好了文解,盖上府衙和个人的大印,还签了字。 “你太客气了,你要是加入了成匀馆,以后咱们可能就是同僚了。”他把文解小心翼翼地塞到信封之中,郑重地写上提款,又烫好了封皮,交到石元吉手里。 “别的我就不多说,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就应该多多为国家出力,我等着你加入成匀馆的好消息。” 不管张东楼的这番举动是否在算计他,都帮助到了石元吉。他也不是不知感恩,再次向张东楼深深施礼,连说多谢。 “大人,不知李捕头现在何处?”李大彪毕竟豁出性命为自己争取施法的时间,石元吉心怀感激,十分担心地问道。 “他就在外面,你去看就行了。” 石元吉走到府衙外,见到了绑着绷带,和同僚们吹牛的李大彪。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就把那怪物挡住了,还朝他脑袋上砍了一刀,疼得那怪物哇哇大叫。” 李大彪乱吹一气,石元吉都不好意思打断他。他看见石元吉出来,屁颠屁颠地乐呵呵地打了招呼:“仙师,你老人家这是要回去。” 仙师?石元吉愣住了,怎么是这个称呼? 原来在与刘奉化的战斗中,石元吉在生死攸关之际,突破了悟真龙机术的境界壁垒,自己的肉身已经是刀剑难伤,水火不侵,这才躲过死劫,但在场的士兵和捕快都把石元吉的突破当作死而复活的现象。 如今在月岚镇里,到处传送着天神下凡灭尸怪的传说,而这个传说的主角自然就是石元吉了。 看着李大彪一脸恭敬的表情,不再把他当作熟人亲近,石元吉心中一阵失落。自己本不想和神打太多交道,可现在自己被别人当作神了。 他还是那个喜欢游山玩水,自由自在的年轻庙祝么? “李捕头,你太客气了,我不是什么仙师。”他失落地说。 李大彪哪敢怠慢?更加恭敬地说:“仙师哪里的话?你救了那么多人的命,有仙师的名号理所应当啊。” 石元吉实在不想再被拍马屁了,他和李大彪客气了两句,便向客栈走去。 36.蒋仁云 月岚镇中早就传遍了仙师下凡灭尸怪的传说,石元吉刚回到客栈,小二就喊了出来:“这就是仙师,他在我们这住了两天了。” 周围的客人听罢,纷纷站起向他行礼,一时间石元吉只能手忙脚乱地回礼。他赶忙去问小二:“和我一起来的三位客人,现在在哪?” “他们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封信和一个包袱,放在你的房间了。” 走了?石元吉顾不得和客栈的客人寒暄,直接回到了房间里。床上果然放着一封信和一个包袱,石元吉将信封拆开,只见信上写道: 元吉哥哥 见字如晤。 听闻元吉哥哥在常羲庙降伏尸魔,娜玉未曾亲眼见到,甚是遗憾。本欲和哥哥当面细谈,未曾想丰镐中有吾国之信使寻至,持虞朝皇帝圣旨接我去帝都,万般无奈只好不辞而别。哥哥救命之大恩,我无以为报,特留下黄金五百两,以表谢意。希望与哥哥早日在丰镐见面。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龙娜玉。 对于龙娜玉三妖的离别,石元吉并不意外。龙娜玉乃是公主,身负复国重任,对于虞朝朝廷来说,是必定要知道他们的行踪的。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早晚都要和他们分开。 包袱里装着沉甸甸的黄金,石元吉一看,这些黄金形状不一,有碎金也有官锭。他想起来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一路上将车上的货全都卖掉了,倒是赚了许多钱。可其中既有铜钱也有碎银,折合成黄金也就是一百多两,显然是向朝廷信使要来官锭凑出五百两的。 “也真难为你们了。”石元吉微笑着看着娜玉写的信。“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他走下楼去,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准备明天好继续赶路。 第二天一早,石元吉便骑马上路。饶是他走的再早,可还是引发了一阵骚乱,月岚镇的镇民一看他要离开,纷纷相送。他只好一边不停地向镇民一边往镇外赶。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出了月岚镇的边界。 自从石元吉出城后,有个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此人也是骑着马,不急也不慢,就好象石元吉长了尾巴一样 “有人在跟踪我?”石元吉默默从人种袋中掏出一枚片羽锥,心里怀着十二分戒备。 那人驱着马来到石元吉身边,竟是友好地打了招呼。 “石公子,你好,在下蒋仁云。” 石元吉侧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向他抱拳施礼。这男子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目光中确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市侩气质在。石元吉说不上来那种气质究竟为何如此浓重,但总让他不舒服。 “我们认识么?我不记得我见过你。”石元吉戒备地说。 “石公子当然不认识我,我却认识您啊。”蒋仁云微笑着说。“昨日,我去常羲庙游玩,正看着公子您大显神威,这才认识了您。” “我还听府衙的人说,石公子是要去成匀馆入学,我正好也要去参加入学考试,就想着和您搭个伴,也算是和您结识一场,有个照应。” 怪不得见到他就觉得讨厌,原来是个长袖善舞的圆滑人,石元吉心想。不过好在这种人不会像土匪那样暴起伤人,也不会像丁允之那样耍阴谋诡计,倒是可以同行。 “好说,我没去过帝都——丰镐,有人陪着也是好事。”他随意地附和着。 蒋仁云毕竟年轻,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直入正题:“不知公子是如何想到去加入成匀馆的?可有推荐?根脚可旺?” 还真是个圆滑人啊,一上来就打听我的背景来了,石元吉心说。“我是没地方住了,听说去成匀馆学习有钱赚,还有地方住,所以就来了。” “至于根脚么,我就是一孤儿,被师父抚养长大,师父仙去了,我也就无家可归,哪有什么根脚?” 看着石元吉的苦笑,蒋仁云颇为疑惑,他问道:“石公子你认真的?单凭您招来那团遮天蔽日的火云,实力便不可小觑。放眼整个东胜神州,年轻一辈里已无敌手。” “这份实力,只有河内的八柱国家族才能培养的出来,您真的不是什么八柱国家的子弟?” 石元吉心说:“看来自己对他的评价还是高了些,他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家伙,只是一个喜欢攀龙附凤的投机者,而且手段还不怎么高明。” 他反问道:“我说这位仁兄,你对贵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一句话把蒋仁云说的愣住了,他惊愕地看着石元吉。 “我要真是八柱国家族的子弟,直接雇一群护卫,或者带上家养的奴才,让他们将尸魔杀死,功劳不还是我的么?用得着以身犯险去降伏尸魔刘奉化,还差点把命丢了?” “那些贵族子弟出门在外,哪个不是高头大马前呼后拥?哪个不是一路享用着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哪像我,一身粗布,骑着一匹驽马,一看就不是有钱人。” “当然了,确实有一些脑子不太好使的纨绔子弟,非要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说到这里他想到了桂坤和胡雪玲。“不过人家终究是贵族,就算他们没那么大排场,你也不可能想接触就能接触他们,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与我侃侃而谈了。” 蒋仁云被石元吉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好尴尬地笑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算是长了见识了。要是石公子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去帝都如何?” 石元吉对这番肉麻的马屁不感兴趣,不过有人做个伴到也无所谓,毕竟还要走上十天才能到帝都。 “好,反正我也没怎么出过远门,有人作伴更好。”他百无聊赖地说。 蒋仁云见石元吉并没有拒绝自己,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他本以为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游历,没想到竟然和他一样也是穷人。不过石元吉的本事倒是真的,要是能作为朋友,也是赚的。 我也不是没做过功课,之前就思考了各种与石元吉对话的套路。只是当时是把他当作富家子弟来看待,而现在只要把这些套路反过来用就好了吧,蒋仁云心说。 “石兄,你知道成匀馆考试的流程么?”蒋仁云思忖片刻,计上心来,连对石元吉的称呼都变了。 “我还真不知道,请你说说。”石元吉说。 蒋仁云看到石元吉来了兴趣,便喋喋不休起来:“我祖父曾在成匀馆入学,对考试流程还是了解一些的。这考试前要先去尚书省报道,让户部记录真身,要是有文解也交上去。这时候就有考试的资格了,再去礼部领取鱼符,鱼符上有要考试的科目,按照上面的日期考试即可。” 石元吉认真听着,心中有了疑惑:“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考什么科目是他们说了算么?那万一要考的科目自己不擅长怎么办?” “石兄,你太天真了。”蒋仁云神秘地说。“这考什么科目,是按根脚定的,你以为能自己选呢?” “成匀馆分上下两院,上院教的是经史律法,出来就能当大官的,全都是豪门子弟,有钱都进不去的那种。下院则是算学,药典,机关术之类的,这才是咱们这种人去的地方。” “法术是唯一一种涵盖上下两院的科目,以你的本事,这届学生里恐怕没人是你的对手。只可惜,谁叫你不是纨绔子弟呢?我估计,你到时就是要考个下院了。” 原本进入成匀馆是为了取得权势,可现在一看自己只能入个下院。那丁允之能让李尧堂堂一镇之长给自己当打手,他在朝中有多大势力?自己就算进入成匀馆,能斗得过他么? 早知道那天就该打爆丁允之的脑袋,反正都要浪迹天涯,有什么区别,石元吉后悔不已。 蒋仁云看到石元吉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不免得意,以为是自己的见识折服了他:“石兄倒不必忧愁,就算进了下院,若是学有所成,也能被某个大人物看上,到时候还是能飞黄腾达!” 这话说完,倒是打消了石元吉的退堂鼓。自己有张东楼的文解,再加上同龄人中无敌的法术,哪怕只是进入下院,在未来也有足够的手段堂堂正正地夺回金乌观了。 37.帝都风云 蒋仁云见石元吉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痛点。他连忙将自己马上的小箱打开,掏出一件一臂多长,像个弯曲的烧火棍的东西,自豪地说:“石兄,进成匀馆要有根脚,你看这就是我的根脚。” 石元吉盯着那只烧火棍,疑惑地说:“这也是某个大家族的信物么?” 蒋仁云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这是我的本事。” 他拿住烧火棍弯曲的那段,用眼睛瞄准远处的一截树枝,只见他手指微微一扣,那烧火棍竟然炸出巨响,从另一端射出一枚火球,将那截树枝炸得粉碎。 巨响惊得石元吉的坐骑昂起前蹄,差点把他摔下马来。他稳住马匹,惊讶地问:“这烧火棍是什么东西?怎得如此惊人。” 蒋仁云高兴地说:“石兄,这不叫烧火棍,我把它取名叫法铳。你石兄有法术傍身,我有法铳撑腰,这些就是咱们的根脚啊。” “这是你发明的东西?这……法铳的激发需要法力么?它的威力能有多大?”石元吉目瞪口呆,急忙问道。 “那当然是我发明的!”蒋仁云自豪地说。“这东西的激发不需要法力,只要瞄准目标,轻轻扣动扳机,就能打出弹丸。至于威力么,你也看到了。” 石元吉从惊讶中缓过来,手中火焰升起,向远处的一截树枝打出去,顿时树枝也是支离破碎。 “这烧火棍可不得了,无需法力,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石元吉敬佩地说。“要是军队都装备这种武器,战斗力会大大提升。” 他原以为蒋仁云只是个善于钻营的圆滑人,没想到他竟能搞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发明,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来。 “你这个根脚可比我的要厉害,有了这个法铳,怕不是陛下都会接见你。”石元吉真心佩服他的手段,赞扬之情不绝于表。 “石兄客气了。”蒋仁云说着谦逊之词,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毫不掩饰。“咱们只要有这些手段,进入成匀馆那是板上定钉的事请。倒是咱们搭个伴,一起去报名怎么样?” “好,我便叨扰了。”虽说此人有着圆滑的心性,但看来心肠不坏,石元吉也乐得与他同行。 …… 丰镐,尚书省衙门。 胡旦坐在书桌前,批阅着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公文案卷。他聚精会神,丝毫不被面前的慌乱的儿子所打扰。 “爹,桂家这是要摊牌,是不把我们胡家人当人看!”胡法舜怒发冲冠,在胡旦面前咆哮道。“三妹的事情决不能就此罢休,必须让桂家付出代价。还有那丁允之,以及他背后的依云长公主,都要给个说法!” 胡旦手持笔眼观文书,头也不抬,平静地说:“家事要到家里说,不要在这说。” 胡法舜心中纵有千般怒火,在胡旦面前也不敢造次。他憋红了脸,极不甘心地拱手:“好吧,那我不打扰爹了。这里有张东楼的一封鸡毛信,您看一下。”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胡旦审完文书签上字,拿过那封鸡毛信,悠闲地拆开来看。他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不由得有些吃惊,眯着眼睛再次将书信重新观看。 师相钧鉴,敬禀者 东楼治于月岚,已有三载。虽人各一方,恩师之教诲,犹言在耳,不敢忘矣。乍暖还寒,师相宜重贵体,学生自是欣慰。 今月岚镇出活尸案,吃人害命,百姓惶恐。学生张贴告示,派兵围剿,竟有不利。遂封山罢路,免伤人命。幸得一边境之良家子相助,诛杀尸魔,方才免祸。 此人名曰石元吉,年方二十,性情谦达。虽富于春秋,实力已至天灾。学生见此人急公好义,机敏纯良,且有入成匀馆之意,遂书文解一封,使其入京。师相慧眼如炬,可查之审之,以为师相之助力也。 临书惭愧,惶恐再拜。 张东楼。 “年仅二十,就有了天灾的实力?”胡旦将信又看了一遍,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八柱国家族中也没有姓石的啊?难道是假名?” “张东楼也不打听清楚他的来历,就这么推荐给我,也是轻率了些。不过好在他眼光一向很准,查看一下此人那倒也无妨。” 想到这里,他收起信件,继续批阅公文起来。 欧阳纣来到宫中,忧虑重重。 他看着尚书省衙门的大门,久久立住不敢前去,眉头紧锁似有无尽顾虑。 “欧阳将军,该去尚书省衙门议事了,这次是皇上召见咱们,不能耽搁。”桂翼虎站在欧阳杰身后,微笑着说。 欧阳纣冷哼一声,斜着眼看着桂翼虎:“桂御史,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我怕什么?我一无犯法,二无谋逆,有什么怕的?”桂翼虎一脸无辜地说道。 欧阳纣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桂翼虎,沉声问道:“桂御史,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平时在京城,便臭名昭著,被百姓称为混霸王,竟然还能搞到胡雪玲头上?” “我还纳闷呢,怎么突然胡丞相就对我不苟言笑,胡法舜对我冷眼相待?要不是昨日丁允之与我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面对欧阳纣的质问,桂翼虎拱手弯腰,满脸微笑,就好象在听个笑话似的。 欧阳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神秘地说:“桂御史,你那儿子就算再想玩女人,找几个老百姓的闺女玩就是了,大不了给点钱,可他怎么也不该玩到胡雪玲头上!” “就算搞到他胡家头上,也要干净利落,别留下话柄。可你那儿子呢?竟然让胡雪玲活着回来了!” 桂翼虎依旧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说:“欧阳将军,我那儿子是有些混,做事总是考虑不周。可这次事出意外,有人从中作梗,所以出了纰漏……” “别跟我说是什么姓石的,死而复生之类的,上坟烧稻草——糊弄鬼呢?”欧阳纣连忙摆手,打断了他的胡诹八扯。“你那儿子可是魔烬级的高手,一个边地的庙祝哪里是他的对手?现在的问题就是,面对胡旦,你想怎么办?” “实话和你说,我和胡旦是儿女亲家,这件事我完全可以置之度外。不过考虑到依云长公主的态度,我决定帮你。你说说看,你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桂翼虎的笑容就好象凝固在脸上似的,他确定四周无人后,悠然地说:“不处置。” “嗯?”欧阳纣目瞪口呆,一时竟愣在那里。 桂翼虎说道:“将军,你当初希望自己的孙女欧阳丽华嫁给皇上,可胡旦呢?直接否决,甚至都不予在朝堂讨论的机会。后来还是依云长公主与陛下说项,欧阳丽华才被册为皇后,他胡旦还是出言反对。那欧阳丽华可是他的外孙女啊,他那时顾及过人情么?” “后来,依云长公主要给丁允之索取列侯之位,您为了做这件事忙前忙后,他胡旦干了什么?直接以于礼不合为由,否决此事。您退而求其次,想给丁允之要个光禄大夫的虚职,好让他面见陛下,胡旦又给否了。” 欧阳纣有些生气,急忙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阳将军,就算你是胡旦的儿女亲家又如何?他胡旦不还是大权在握!”桂翼虎的笑脸消失不见,眼睛中射出凌厉的目光。“将军,迟早我们要和胡旦撕破脸,你也不例外。” “好好好,桂翼虎,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帮你了。”欧阳纣转过身去,气鼓鼓地要离开。 38.天命帝 看到欧阳纣转身欲走的样子,桂翼虎也不急,悠哉地说:“将军,此次犬子做事是很鲁莽,可未尝不是一次机会。我们可以用这件事来看看胡旦的底线,你说不是么?” 欧阳纣停下脚步,似乎有所触动。 “这件事说到底可大可小,毕竟犬子并没有真的奸污胡雪玲。而胡旦想要因此事动我们桂家,就一定要动用手中的权利。”桂翼虎平心静气地说。“到时候,陛下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如果胡旦有合适的理由动我桂翼虎,我自然会怕,可问题是他没有。他要想无理取闹与我,我们就可以借题发挥,让陛下知道他的僭越之举,进而削弱的他的权势。” “这个法子看来可行。”欧阳纣心中沉吟道。“反正桂翼虎就算被胡旦清算,怎么也算不到我头上。要是真的如他所言,胡旦的权势就要被削弱,我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欧阳纣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地说:“桂御史,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偏袒,我只支持有理的一方。” 桂翼虎嘴角微翘,他知道自己拿下欧阳纣了。 两人来到尚书省衙门,一进门就看见胡旦一边阅览公文一边打着镀金的算盘。 胡旦聚精会神,对于二人的到来毫无察觉。欧阳纣和桂翼虎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尴尬,只好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算盘噼啪作响,胡旦一心一意地核对账目;桂翼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五官平静眉头却微蹙;欧阳纣一会看看桂翼虎,一会看看胡旦,眼珠转个不停。三人互不相扰,又各怀鬼胎,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突然,胡旦抄起镀金算盘砸在书桌上,把欧阳纣和桂翼虎都吓了一跳,桂翼虎手中的茶碗都脱了手,摔个粉碎。他急忙站起身转过脸去,用袖子擦去脸上的冷汗。 直到这时,胡旦才看到二人,语气严厉地说:“你们怎么才到?都什么时辰了?” 欧阳纣看了看桂翼虎,微笑着向胡旦说:“亲家公莫生气,这还没到未时呢么?” “这里只有宰相和将军,没有什么亲家。”胡旦面无表情地说。“二位,我们三个人都是顾命大臣,陛下齿少劲锐,理应多为陛下分忧。怎么现在这尚书省衙门,都快成我一个人的了?” 他举起刚才核对的账目,严厉地说:“欧阳将军,今年的军费开支怎么多出了三百万两白银?难道我大虞朝在某个地方正在打仗?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欧阳纣本以为胡旦会把矛头指向桂翼虎,可谁曾想胡旦竟向他发难。他犹豫片刻,安心地说道:“今年的军费是按照年初时的标准定的,可是陛下要修善依云长公主的居所,工部拿不出来,就向我们兵部借么,于是就多出着三百万两。这件事,陛下也是同意的。” 欧阳纣说完,气定神闲地看着胡旦,可胡旦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拿起算盘噼啪地打了起来。 欧阳纣看见胡旦的表现,心里有些怒火,却不好直接发作。他想起桂翼虎刚才说的一番话,心中甚是憋闷。 “就算你是胡旦的儿女亲家又如何?他胡旦不还是大权在握!” 这个将军当的真是憋屈,他心说道。 他看向桂翼虎,不由得冷笑一声。桂翼虎进衙门前还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结果被胡旦一摔算盘就吓得失态,现在正狼狈不堪地整理仪表呢。 竖牧小人,这是欧阳纣对桂翼虎的评价。 桂翼虎在面外挖空心思将欧阳纣拉拢为盟友,以为自己有了一面盾牌,心里会舒坦些。可胡旦一旦发怒,他还是露了怯。 “为什么?我哪点不如他?”桂翼虎心中自责,要是胡旦再因为自己的那个混儿子的事情逼问他,他岂不是要当场失利? “陛下驾到。” 门外一声鞭响,标志着陛下要到尚书省了,将桂翼虎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突然醒悟过来,只要陛下在,胡旦是不可能胡作非为的。明白了这点,他心中的恐慌才散去,从容地迎接圣驾。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紫袍,头戴玉簪的少年来到尚书省衙门。屋里三人早早跪倒,口呼万岁。 “都起来吧。”紫袍少年正是当今虞朝皇帝——天命帝。他坐于首座,看着三人,和善地笑着。 “臣等惶恐,本应前往太极宫,没想到陛下竟圣临于此,实在罪不可赦!”三人中,胡旦身份最贵,他不起,其余二人也不敢起。 天命帝再次示意三人起身,诚恳地说:“不妨事,诸位公忠体国,日夜操劳,朕也应当多多学习,才能不负祖宗厚望。” 胡旦三人这才起来,拱手侍立。 “朕今日叫诸位前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勾龙国公主龙娜玉,已经到了丰镐。” 天命帝刚说完,欧阳纣大吃一惊,他抬眼看看其余二人,发现他们竟不动声色,赶紧若无其事地站定。 “前几日,丞相已派人将娜玉公主接到丰镐,安置完毕。”天命帝细细打量三人的表现,心中有了计较。“如何处理龙娜玉?对于妖精的内战又要如何应对?现在朕想听听诸位的看法。” “陛下,臣以为应支持龙娜玉的复国行为。”胡旦出列缓缓地说。“我们与勾龙国签订烙原之盟已有三十年,这三十年来,勾龙国从一个能和我国势均力敌的国家到皇族被灭,这个过程实在是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鬼方不过是妖精中的一支,与勾龙国之间隔着广阔的流沙和冰冷的大荒,只能沿着天山和龙渊之间狭窄的平原才能通行。按照娜玉公主的说法,鬼方竟出动二十万兵力讨伐勾龙,而且大部分兵力是从流沙进犯的。” “在三十年里,鬼方竟能发展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背后肯定有惊人的原因。可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坐视鬼方做大。因此,支持娜玉公主的复国计划,甚至出兵协助,都是必要的。” 天命帝缓缓地点头,问道:“欧阳将军,你怎么看?” “陛下圣明,臣以为出兵是必需的,只是现在为时尚早。”欧阳纣恭敬地说。 “欧阳将军,有何高见?” 欧阳纣沉声说道:“陛下容禀,自先皇奋武挥鞭,指军西向,历经无数血战,才和勾龙国在烙原签订协议。而代价则是一千多万两白银和九万多儿郎的性命。” “虽已有三十年,然而国库尚未充盈,人口尚未恢复到鼎盛时的八成。若真如妖精公主所言,鬼方势大,我们更应该静观其变,甚至派出使者去探听鬼方的虚实。才能做到知己知彼,谋定而后动。” 天命帝听后,点头微笑,他打量着桂翼虎说:“桂御史,你怎的如此颓丧?是生病了?” 桂翼虎惶恐地施礼:“浩荡皇恩,臣五内感应,受此荣宠,不胜感激。臣今年五十有三,是以有些体力不胜,引得陛下降视,实乃大罪。” “桂御史要珍重啊,先帝在时,授尔等顾命大臣之职,让尔等辅佐朕。如今,朕不过十五,尔等却老了。” 说道这里,天命帝长叹一口气,胡旦三人纷纷躬身行礼,桂御史甚至直接跪了下来:“陛下仁慈广爱,臣等感激涕零,必殚精竭虑,以报陛下!” 天命帝示意三人起身,说道:“一直以来,这尚书省都是胡丞相在当值,甚是辛苦。朕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桂御史,欧阳将军,以后你们也要多多来此,体谅胡丞相的辛苦啊。” 胡旦感激地说:“多谢陛下关心,臣自去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臣以为,以一旬日为期,臣等三人各当值三日,以为最佳。臣也能安心休养,有时间抱抱孙子了。” 天命帝说:“好,那明天就由欧阳将军当值吧。” 桂翼虎和欧阳纣哪敢不从?只得满口答应,纷纷向皇帝施礼谢恩。 “桂御史,说说你的看法。”天命帝说道。 “陛下,臣不懂军事,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丞相和兵部的人商议。但臣知道,打仗需要人才,而人才则要细心选拔。今年是成匀馆开学的年份,妖精公主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入学考试的事情,才是国之大事。” 天命帝站起身来,走下台阶,面带微笑地说:“当年先皇慧眼如炬,让尔等辅佐朕,朕省心不少,你们都言之有理。那这样吧,妖精内战和成匀馆入学的事要同时进行。” “叫烙原前哨派出细作,细细打探,以探查西牛贺州虚实。成匀馆的事情由桂御史牵头,并礼部一起执行,一定要公平公开,广纳人才。” “至于娜玉公主……朕记得成匀馆也有一些妖精太学生,和娜玉公主年纪相仿,那就让她入学吧,免她思乡之苦。” “陛下圣明!”三人齐贺道。 天命帝站在门口,望着夕阳,忧郁地说:“好了,天色已晚,欧阳将军,桂御史,你们就都回去吧。胡丞相,你留在这儿,与朕在说会儿话。” 欧阳纣和桂翼虎二人领旨出门,向宫外走去。 39.桂翼虎 望着欧阳纣和桂翼虎缓缓离去的背影,天命帝心情复杂。 “丞相,你觉得朕刚才表现如何?”天命帝一动不动地看着夕阳,轻声问道。 “陛下深谋远虑,臣深感佩服。” “咱们君臣间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有什么说什么?” 胡旦说道:“陛下让娜玉公主入学,是因为更好地监视她,这无可厚非,反正那些妖精太学生也早晚会联系她,不如让她入学。”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一定要打,我们是要在这场战争取得最大的利益的。怎么让娜玉心甘情愿地让出最大的利益,才是要解决的难题。” 胡旦走到书桌前,打开地图,天命帝来到他身边,细心地听他讲解:“陛下请看,东胜神州与西牛贺州之间只有昆仑山和天山相连,烙原是两山交汇处唯一的平原。想要进攻西牛贺州,就要从烙原湾乘船,烙原湾中可没什么大的岛屿用来补给和驻扎。” “我们的兵力现在最远只能驻扎在烙原,原因无他,烙原可产粮。可如果我们能够拿到西牛贺州的产粮地呢?” 天命帝看着地图眉头紧锁,思忖片刻说道:“你是想让娜玉心甘情愿地割让土地,让我们的军队驻扎,甚至垦边?她会答应么?” “会与不会,就要靠成匀馆的教育以及出兵的时机了了。”胡旦饱含深意地说。“陛下让她入学,是步绝好的棋,之后的出兵实际的选择还要再看情况。” 天命帝点着头,高兴地说:“胡丞相不愧是先皇器重的人,果然高见。不过朕听说,桂御史的儿子欺负了你的女儿?可有此事?” 胡旦平静地说道:“陛下圣明,臣的家事到让您费心了。不过公是公,私是私,这件事我会报案给大理寺,请他们秉公处理,我绝不私了。若是桂坤真有过错,请大理寺做主就是;若是小孩子间的玩闹,那就一笑泯恩仇罢了。” “既然如此,朕也就不担心了。”天命帝微笑着说。“不过朕听说桂坤在京城有个混霸王的绰号,实在不好听。朕以为这名号有辱朝廷脸面,你想办法让桂坤收敛一点。” “臣遵旨。”胡旦躬身施礼,天命帝说完,便回太极宫去了。 胡旦坐回位置上,拿起算盘继续噼啪地打了起来。 …… 宫墙外,欧阳纣和桂翼虎走出宫门,桂翼虎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你?”欧阳纣扶起他,疑惑地问。 桂翼虎的下人急忙跑过来搀起他,搬来马扎给他坐,他有气无力地说:“陛下对我圣恩宽厚,我有些惊讶罢了。” 有些惊讶?怕是惊吓吧,欧阳纣腹诽道。 欧阳纣自己何尝不惊吓?当那个十五岁的小皇帝说出娜玉公主的时候,欧阳纣就觉得自己不认得他了;当小皇帝以胡旦年老为由,让他们三人轮值尚书省时,他便觉得后背发凉了。 “我先回去了,桂御史,你早些回家吧。”欧阳纣打着若有若无的招呼,坐上马车,回到家里,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思考。 …… 桂翼虎回到家中,越想越气,抄起家法,径直走到桂坤的房间门前。 “少爷,不要。” 桂坤的房间里传来娇滴滴的话语,桂翼虎面目狰狞,一把推开房门,就看见桂坤在那里调戏婢女。 “你个孽障!”桂翼虎手执家法,毫不留情地向桂坤抽去。那婢女见势不好夺路而逃,桂坤则被桂翼虎手中的家法痛揍,躲都躲不开,只能在房间里狼奔豕突惨叫连连。 桂翼虎的妻子不知何时来到门前,看到他痛打儿子,心疼不已,急忙拦住他:“你这是造什么造孽啊,这可是你亲儿子啊。”桂坤见到救星,连忙躲到母亲身后。 “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看我打不死他!”桂翼虎五官扭曲地咆哮道。 桂夫人嚎啕大哭,对着桂翼虎撒泼:“好好,你把我们娘俩都打死吧,你打啊。我三十六岁那年,怀胎十月,才让你老来得子,你不知道珍惜也就罢了,还不认你这个儿子?” “你就这么一个孩子啊,她胡家好几个孩子呢,就算被昆儿糟蹋了,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娶了就是了。”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桂翼虎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儿子都是你惯坏的,他的混脑子除了女人就没别的,我看这个家迟早得毁在他手上!” 桂翼虎气鼓鼓地走了出去,把家法一扔,头也不回地走回正室。 “老爷,丁允之来了。” “让他滚!”桂翼虎正在气头,谁也不想见,可转念一想到丁允之背后的依云长公主,急忙改口。“哦,不,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丁允之来到前厅,拱手施礼:“见过桂御史,听闻今日桂御史蒙陛下召见上朝,长公主特让我来看望您。” “坐吧。”桂翼虎面无表情地邀他落座。 看着桂翼虎情绪低落的样子,丁允之疑惑地说:“桂御史为何垂头丧气,难道朝堂上胡丞相向您发难了?” “那倒没有,不过咱们这个皇上,可是让人看不透了。”接着,桂翼虎将在尚书省衙门里的事情一一道来。当然,自己被胡旦吓到失态的事情便隐去不提了。 丁允之惊讶地问道:“您觉得胡旦接娜玉公主来京,是出于什么目的?” “胡旦?怎么可能是他去接的?”桂翼虎说道。“胡旦想要去接她,最起码要知道她长什么样吧?他派出去的人要受娜玉信任吧?他胡旦要想完成这两个条件,就必须惊动礼部,其次还得有陛下的信物,妖精公主才会相信使者的身份!” “可我自己就掌管礼部,我怎么不知道?他又怎么要得陛下的信物,比如中旨之类的?” 桂翼虎停了下来,给丁允之思考的时间。他很想看看,这个被依云长公主看重的小子到底是什么货色? 丁允之思虑片刻,便说道:“是陛下派人前去接应娜玉公主,并且还带着足以让她信服的人或物?难道陛下已经有了一个足够严密且只对他负责的组织?要不然娜玉公主到国内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里,丁允之也闭上了嘴。当今圣上不过十五岁,却悄悄地织起一张有效的情报网,连外国公主的确切位置都知道,而他们却后知后觉,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谁知道今天丁允之到访的事情,会不会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丁允之有些后悔,自己好像不应该来这儿。他只好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看着丁允之的表现,桂翼虎心中感慨。丁允之虽有些稚嫩,该想到的事情不仅想到,还能够及时作出反应。哪像自己的儿子,脑子里除了女人什么都没有,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出桂坤这种废物来? “丁贤侄莫慌,吾等问心无愧,不怕半夜鬼敲门。”桂翼虎自信地说。“我那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我也省心了。对了,欧阳将军那儿你去了么?” 你真的问心无愧么?丁允之心中问道。 “刚刚去了,欧阳将军所讲的与您说的有些出入,不过无伤大雅。”丁允之微笑着回答。 桂翼虎老脸一红,自己被胡旦吓得失态的事情还是被丁允之知道了:“既然如此,丁贤侄应该对依云长公主有所交代了,老夫累了,恕不远送。” 见桂翼虎下了逐客令,丁允之也不自讨没趣,起身告辞。 这次桂府没白来,除了了解到现任皇帝的深沉城府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胡旦了。 “陛下以体谅胡旦年老为名,竟然让桂翼虎和欧阳纣分担尚书省的压力,胡旦竟然还同意了?他是真的力不从心还是畏于新皇的压力?” “不管怎么说,胡旦的权利确实是被限制住了,而且还是皇上的旨意。有意思,这才是有用的消息。”想到这里,丁允之嘴角翘起微笑,只想尽快把这消息告诉依云长公主。 40.胡旦的规矩(一) 胡府之中,胡法舜焦急地踱着步,他无法理解父亲现在的所作所为。 就在一个月前,胡雪玲回到家中,梨花带雨地将自己在昆仑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胡法舜。胡法舜自然是气的不打一处来,他当时就想着去桂府质问,甚至在朝堂上发难,但都被胡旦拦了下来。 而现在,胡旦又告诉他,自己明天不用去尚书省当值了,以后是他和桂翼虎、欧阳纣三人轮值。他更糊涂了,这不是摆明被人家削权了么? “爹,我不明白,你……你老糊涂了么?”他气急败坏,双手都不知放在哪。“你竟然同意了,还主动提了个时间表?” “我这也不是为了回来看看孙子么?再说了,我要是看得紧点,雪玲还会一声不吭地跑到昆仑山去?还能出那档子事?”胡旦捧着茶碗,在书架上找书看。“怎么都是经史子集之类的?我那本《曦和大传》怎么没了?” 胡法舜来到书架前,顺手找出书来,双手递到他面前。 胡旦拿过书,看到胡法舜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笑出声来。他坐到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说:“儿子,我知道你争强好胜,可有些事情不能争。你可别小觑了咱这个陛下,你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尚书省本来也不是咱胡家的,你爹我老在那儿占着地方,难免树大招风。桂家,欧阳家,哪个不想看咱们的笑话?更何况,他们也蹦达不了多久了。” 胡法舜本来还不服气,听胡旦一说完,觉得茅塞顿开。但他还是有疑惑,沉声问道:“爹,你为什么说桂家和欧阳家蹦达不了几天了?” 胡旦抬起头,饱含深意地看着胡法舜:“过几天成匀馆的入学考试就要开始了,你就好好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把自己玩死的。” “好吧,就按爹说的,他们会把自己玩死,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三妹的仇,说什么也要报!”胡法舜睁大了眼睛说。 “别急,咱们要在朝堂上玩得久,就要守规矩。”胡旦继续看,细声细语地说。“我会用符合规矩的法子,给雪玲报仇!” 京城一座小小的客栈里,石元吉在房间中,端坐在赤玉须弥座上,运气修炼。 在和尸魔刘奉化的战斗中,他利用这只须弥座才得以招来遮天蔽日的火云,自那之后才发现这只须弥座的神奇之处。 “这须弥座不愧是神之遗物,竟然大大地提高了我的修炼速度。”石元吉睁开明亮的双眼,将须弥座收回人种袋。“按照现在的修炼速度,不出两年,我就能再次突破,达到辟谷的境界。” “元炁融通,天人合一,神足气满,视为辟谷。不过真到了那时候,既然不知饥饿,那我唯一的爱好——吃,岂不就要断绝了?想一想还真是可怕啊!” 正当石元吉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修炼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石元吉看门一看,是蒋仁云在门外。 “还以为你没醒呢?今天可是报名的日子,快点吧。” 石元吉二话不说,抄起张东楼给的文解和自己身为庙祝的度牒,和蒋仁云赶往礼部。 一路上煞是热闹,到处都是商贩在摆摊,大大小小的店铺张灯结彩,好抓住这次难得的商机。 石元吉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玲琅满目的商品,五颜六色的行人,他四处张望,都快看呆了。二人行不多时,就见到巍峨的宫墙耸然而立,礼部就坐落在东宫之旁。 “这是皇宫?”三丈五尺高的宫墙高高立起,石元吉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墙体。“皇帝就住在这么高的地方?这要是想出来吃个饭,那得走多远?” “你傻啊,皇上用的着出来吃饭?宫里面要啥有啥。”蒋仁云看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终于确定他是和自己一样的穷人了。“走了,回来再看!” “你说皇上他在宫里吃什么好吃的?” “那还用说,上好的里脊肉,配上豆瓣酱,上好的面粉做面条,就吃这个。”蒋仁云信誓旦旦地说。 “炸酱肉臊子面?”石元吉疑惑地说。“你确定?” “那当然,我祖父和我说的!”蒋仁云坚定地说。 礼部衙门前真是人山人海,来自各地的考生纷至沓来,都前来报名。主管礼部的桂翼虎坐在首座,主持着报名流程的运行。 他的心情本来很愉悦。他是御史大夫,分管礼部,成匀馆的太常自然也是归他管辖。陛下要他主管成匀馆的入学事宜,是极大的信任,也是分内之事。可是现在,胡旦竟然坐在他的下手边,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丞相,您今天不是休沐么?”桂翼虎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话来。“这里的流程我已秉承了一份进尚书省,一切都按照规矩来的,您不用担心。” 胡旦喝着茶水,微笑着说:“我这个人闲不下来,呆在家里就浑身不自在。正好就到这来看看,毕竟成匀馆的入学可是大事啊。” 该不会是这姓胡的有关系户要入学吧,那我就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桂翼虎想着。 他说道:“有您镇场是好事,我安心了不少。一会报名的人员名单出来了,您正好做个见证。”说道见证两字时,桂翼虎特地加重了语气。 “好说。”胡旦陷入回忆,喃喃地说。“今年的学生都很年轻啊,想起以前咱们入学那时候,还有花甲老人入学。” 桂翼虎看着胡旦一副和善的样子,心里愈发不安起来。难道胡旦不在乎女儿的声誉,也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他索性跟着胡旦的思路走,来看看胡旦究竟想干什么:“是啊,话说咱们同年入学,又是同年毕业。上学的时候形影不离,那叫一个亲密。现在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御史,反而生疏了。” “物是人非,人心思变。”胡旦看着门口熙熙攘攘地人群,感慨万千。“翼虎啊,这么多年来,你推荐的很多人被我否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不是因为你想独揽大权,桂翼虎腹诽不已,脸上倒还陪着笑脸:“你是丞相么,要秉公办事。我推荐的人大都有问题,这我是知道的。我桂翼虎识人不明,怨不得别人。” 胡旦回过头来,幽幽地说:“其实,在这方面我也一样。这几年我自己名下的学生有几个争气的?一个都没有。最争气的张东楼,也是原地踏步,没什么像样的政绩。好在我的学生里,没有贪污卖国不忠不孝之人,也算幸运。” “那些八柱国家族的子弟,越来越不成样子,可偏偏他们入成匀馆又易如反掌。近十年来,成匀馆的学生越来越不成器,就是因为这些贵族子弟充斥其中!陛下一直大力启用寒门子弟,为的就是改变这一现状。咱们做臣子的,更要以才选拔才是。” 一番话说下来,让桂翼虎心中不免惊异。胡旦从头至尾想的都是国家大事,他自己倒在这想着争权夺利,实在是不可思议。 桂翼虎站起身来,恭敬地说:“丞相教诲的是,我一定秉公招生,以才选拔。” 胡旦点点头,站起身来回了一礼:“桂御史知道就好,我真是老了,以后朝堂上的事还要靠你啊。” “我去外面看看。”胡旦说道。 看着胡旦走出礼部衙门门口,桂翼虎又是敬畏又是自责。敬畏的是胡旦宽阔的器量,自责的是自己到现在竟然对他敬畏有加。 “上学的时候我不如你,做官的时候升官又没你快。现在老了,格局上竟然也输了,难道我真的就不如你么?”桂翼虎心说。 41.胡旦的规矩(二) 礼部大门前里有三个木牌,一个写着“报名进处”,一个写着“递文解进处”,一个写着“荫蔽家子弟进处”。石元吉一看,每个牌子下都一张书桌和一个吏员,每个书桌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报名还分地方?”他疑惑地说。 “就是字面意思,其实这三个牌子都可以报名。只不过第一个是只是报名就行了,第二个是拿文解的人去报名的,至于第三个,嘿嘿,是世家子弟们去的地方。”蒋仁云说道。 “走,报名去。”蒋仁云走到第一个牌子下,排队去了。 石元吉看着手里的文解,来到第二个牌子的队伍里,顿时觉得有些异样。他抬头一看,原来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 蒋仁云急忙把他拉回来:“你去哪干什么?” “我去那递文解啊!”石元吉说道。 “你有文解?给我看看。”蒋仁云拿过文解,看到信封上的月岚镇府衙大印,先是惊恐地看着石元吉,随即又变成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说:“还给你,去吧去吧。” 石元吉接过文解,似乎有些明白刚才异样感觉的来源。看啊,这第一排皆是粗布衣服,麻鞋草鞋,那第二排,第三排,哪个不是轻裘玉佩,缓带高靴?自己一个身着粗布蓝色箭袍的家伙,竟跑到第二排去了,谁不多看两眼? 虽然尴尬万分,但石元吉还是走回第二排,自己的文解可是拿命博得的,自是要理直气壮地站在第二排。 第二排和第三排明显比第一排人少许多,书桌前的吏员也和气的多。只见这个吏员笑脸相迎地对面前的人说道:“原来是孙家的公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您把文解放这儿,交一百钱做具保,再拿着这个鱼符,就齐活了。” “这个鱼符?”孙家的公子问道。 吏员笑呵呵地说:“这是参加考试的凭证,三天后还在这分配考场,您拿着这个鱼符来,就能参加考试了。” 那孙家公子交完钱,拿着鱼符就走了。 胡旦站在府衙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万千。他在年轻时,也是这样报名、考试进的成匀馆,而现在他已经老了,成了人群外的看客。 “张东楼说那小子长相斯文老实,穿着靛色的粗布箭袍,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胡旦自言自语道。“不会是来晚了吧?” “若真如张东楼所言,那人是二十岁的天灾级高手,我也不算白跑一趟。如果不是,那我就要好好地处理一下张东楼这小子了。” 胡旦定睛一看,第二排中出现一个身着箭袍的小子,倒是符合张东楼的描述,不禁关注了起来。 不一会儿,石元吉就排到书桌前,他郑重地将文解和度牒交了上去。 那吏员看了看度牒,又抬头打量起石元吉,一眼就看见石元吉那蓝色的粗布箭袍,脸上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厌恶。 哪来的穷鬼跑到我这排给我添乱了?他心说道。 这吏员一改微笑的脸庞,面无表情眯着眼睛说:“你这度牒是从哪来的?” “回您的话,草民石元吉,海棠镇小郁村金乌观,我在十二岁那年领得此度牒。” 那吏员打开度牒,仔细瞧看,见度牒上写的信息分毫不差,还有海棠镇的印信,只得相信。他又拿起文解问道:“你这文解又从哪来的?月岚镇的张东楼大人给你的?你又不是月岚镇人士,他怎么会给你写文解?” “回您的话,我十多天前,在月岚镇降伏尸魔刘奉化,张大人念我有功于月岚镇,故与我此文解。” “你等等,我去让人验验真伪。”吏员回过头来叫同事代替他,自己拿着文解,想回衙门里,把此文解交到桂翼虎手中。刚到门口,就见到胡旦站在门口,正看着报名的人群。 吏员只好恭敬地行了礼仪,却被胡旦叫住:“手里拿着什么?是文解么?” “好叫您知道,这文解有点问题,我去让桂御史看看。”吏员说道。 “我来看看。”吏员哪敢违背他,只好给了去,胡旦仔细查看信封后,便说。“这也没问题啊,月岚镇府衙的大印,张东龙的签名,都是真的,连封泥也未曾打开。” 吏员只好实话实说:“宰相大人,你看看那个人,一副穷鬼样子,他怎么可能被张大人推荐?再说了,他也不是月岚镇的人,拿月岚镇的文解成何体统?” 胡旦即无奈又懊恼地说:“哪有你说的这些规矩?文解既然是真的,那就按规矩办,别总搞些虚头八脑的事情来。” “可是桂御史那……”吏员还有些不服。 “规矩就是规矩,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坏了规矩。”胡旦严厉地斥责道。 吏员挨了一顿训,垂头丧气地接过文解,回到岗位上。 吏员挨了一顿训,他也没什么好脾气,坐在椅子上瓮声瓮气地说:“叫石元吉是吧,名字登记完了,交钱,拿鱼符走人。” 石元吉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掏出一百钱,放到书桌上。 “两百钱!” “前面的人不都是交一百钱么?” “谁告诉你收一百钱的?不长眼睛的刁民!”这吏员鼻孔朝天,傲慢地说。 石元吉心中气愤,看到吏员身上的吏服,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再掏出一百钱来。 正在这时,第三排里突然发生争吵,两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竟然吵了起来。 “独孤信,你少在这逞威风!我填个杀土匪挑寨的功劳怎么了?你管得着?”一名身披红袍的少年叫嚣道。 独孤信哈哈大笑,嘲讽地说:“宇文泰,你撒泡尿瞧瞧你自己,区区魔烬中阶,也好意思说什么单挑了红莲寨?谁不知道那红莲寨是个百人的大寨,你能单挑了它?你这功劳也太假了!” 独孤信一番话,不仅将宇文泰说得面红耳赤,第三排的其他人也是表情各异。第三排皆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本可以免于考试直接入学。但天命帝对成匀馆的入学要求越来越严格,甚至要求他们有足够的功劳或名气,才能入学。 一些世族子弟以文名而出众,一些人以孝道而著名,还有一些人则以武功声播遐迩。至于是不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就不知道了。 是以独孤信的那番话在第三排中掀起波澜,这些世族子弟有的低头不语掩饰心虚,有些四下张望装作没看见,端的是千人千面。 “你……好你个独孤信,有种咱俩在这做过一场,看看本事高低。”说罢,宇文泰扬起双掌,掀起阵阵风刃,向独孤信砸去。 不少人乃是修习经史子集的柔弱之人,哪见过这个?那宇文泰发起疯来,才不管这些人的安危,风刃乱吹一气,将周围来不及躲避的人都给刮倒了。 独孤信嘴角微翘,双手背到身后,竟是毫不反抗。风刃吹到,却绕过独孤信,向四周飞去,又刮倒了周围的人。 “原来你是魔烬高阶?怪不得如此嚣张。可我不是好欺负的,你就留下点什么吧!”宇文泰双掌齐挥,刮起数道风刃,竟是要和独孤信打了起来。 42.考场突变 “不准闹事!” 随着一声怒吼,一队军士手持兵刃来到此处。为首者身披皮甲,威严肃穆地说:“独孤信,宇文泰,你们干什么?堂堂世家子弟聚众斗殴,成何体统?陛下有诏,入学期间,考生打架斗殴一律不许入学。” “可不是我先动的手,我甚至都没还手。”独孤信一脸无辜地说。 看到独孤信那无耻的嘴脸,宇文泰气不可遏。他哪管得了许多,径直攻了上去。 “你看到了,这可是他先动的手。现在我要在不还手,怕是死在这了。”独孤信不再背着手,与宇文泰打了起来,一时间竟尘土飞扬,地上的石砖被二人的力量震得片片龟裂。 “把他们都制服了!”皮甲军士一声令下,众士兵纷纷上前意欲制服二人。可二人毕竟是魔烬级的高手,众军士被二人的法力余威所排斥,根本无法近身。 眼看着事情将要闹大,皮甲军士只能干着急。独孤信的脸上泛起邪魅的笑容,自己三言两语就把宇文泰玩弄于鼓掌之中,实在开心极了。 宇文泰急火攻心,招式毫无章法,只为泄愤。独孤信抓住宇文泰的破绽,扣住他的双手,一掌就要打在他的胸口上。 此时,一股无形之力将二人托在空中,独孤信只觉得身体被制住无法动弹。宇文泰也是一动也不能动,二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是哪里来的高手将他们制服。 皮甲军士向四周看去,只见第二排中一名身着蓝色箭袍的年轻人,他朝着独孤信和宇文泰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闹事的二人便浮在空中,不再动弹了。 众军士见状急忙上前,手中拿出手铐和符纸,一边铐住他们一边在他们的额头上贴上符纸。不一会儿,二人便被五花大绑的飘在空中。 “好了,这位……考生,放他们下来吧。”皮甲军士说道。 石元吉收回神通,独孤信和宇文泰摔倒在地上,立刻就被众军士带走了。 “多谢!祝你金榜题名。”皮甲军士拱手施礼,便带队离去。 那名吏员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后悔不已。能够轻而易举地制服两名魔烬级的高手,实力最少也是地煞中阶,自己怎么就瞎了眼得罪了他? 他急忙拿出考试用作凭证的木牌,还数出一百钱,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这位……公子,这是你的鱼符。” “这是我的?”石元吉懒得和他这种胥吏再纠缠,只想等蒋仁云报完名赶快回客栈。“这一百钱是什么意思?不是两百钱么?” 这名吏员看着石元吉拿走木牌和钱,心里松了一口气:“您真爱开玩笑,一百钱就够了,呵呵。” “对了,这位……”吏员哪还记得石元吉的名字,只好偷瞄了一眼花名册,继续笑吟吟地说。“三天后还是在这儿,分配考场,您一定要带着鱼符来啊。” “知道了,多谢。”石元吉面无表情地说完,便离开队伍,去等蒋仁云了。 看着门外的闹剧,胡旦有些哭笑不得。好在通过这件事,他可以确定石元吉至少是个地煞级的高手,也算是个收获。 “年纪轻轻就是地煞级高手,实在难得,是时候和他见一面了。”胡旦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命车夫向胡府赶去。 夜晚,客栈中。 “你小子不仗义啊!”蒋仁云拿着酒杯,笑呵呵地看着石元吉。 “你这什么话啊?你看这顿酒我不也请了么?”从礼部回来之后,蒋仁云对石元吉手持文解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石元吉便在客栈里请他喝酒。 “你在月岚镇解决了那么厉害的尸魔,他张东楼是该表示表示,我也是没想到,他竟然给你写了份文解,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蒋仁云一边吃着菜一边说。“你今天又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两个魔烬级的高手,以后肯定有更多的大人物关注你,你注定飞黄腾达了。” 看着蒋仁云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石元吉哭笑不得。看来面前这个蒋仁云不仅喜欢钻营,还善妒呢。 在这京城里,他也没有什么朋友,蒋仁云虽然有着这些明显的毛病,但还不是丁允之那种人,自是应该结交。 “这个魔烬级是什么意思啊?”石元吉问道。 蒋仁云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你都不知道?” 他放下酒杯,严肃地问:“石元吉,你别怪我多心。你说你不是八柱国家族的人,我权且相信。可你现在连虞朝关于法术实力划分的等级也不清楚,这就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真不知道,没骗你。” “恕我冒昧,你师傅是谁?”蒋仁云站起身,双手放在餐桌上,疑惑地问。 我会告诉你我师父是个神么?石元吉心中如此说,嘴上倒是另一套说辞:“我师父是海棠镇金乌观的观主,姓米,讳上四下达。我是边境小地方的人,哪知道这些事啊?” 蒋仁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说道:“好吧,我权且信了。” 他坐下来拿起酒杯和筷子,接着享用美食:“话说,本朝太祖爷曾得一神物,乃是掌管灾罚的萤惑神所赐,此物秉持公正,特为灵验。后来太祖爷用它来衡量手下大将的实力,从那时起就有了‘天地魔人’的四级标准。” “天地魔人?”石元吉反复念着这些不明所以的词。 “这天地魔人,指的就是天灾、地祸、魔烬、人煞,这四个等级,每一级又有低阶、中阶、高阶的粗糙划分,从强到弱依次递进。那独孤信是魔烬高阶,宇文泰是魔烬中阶,而你呢,想必也没好好测试过。不过,既然你能轻而易举地制服他们,那至少是地祸中阶的实力。” “测试?什么测试方法?这种方法够普及么?”石元吉问道。 “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去那神物面前拜过,自然就有结果了。要不然就打一场,也就知道了。” 石元吉听完,不解地问:“这个评价标准也太粗糙了吧,而且平时根本不能拿来做参考。按你的说法,等级差距太大平时看不出来,那要是遇到歹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毕竟谁知道对面的歹人实力如何呢?” “要是对方实力太强,还不如交出财物,要是实力太弱,打就是了。可问题来了,歹人肯定不会大摇大摆地告诉你自己的实力吧,他也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那只能打了,可要是实力差距太大,又死无葬身之地了。” “确实没啥好办法,不过你纠结这事干么?”蒋仁云说:“你现在手中的修行之术,恐怕已经被人盯上,这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 “什么意思?”石元吉皱着眉头说。 “意思很简单,我先问你,你师父的金乌观有多少田产?” “也就两百二十亩,没有水浇地。” “得了,你这家境还不如我呢。”蒋仁云说道。“实力的上升需要时间和资源,像咱们这样的人,在佃户眼中,已经是比较有钱了。可咱们手里的时间和资源够支持修行到地祸级吗?” 蒋仁云的一番话将石元吉点醒,石元吉在家时除了读书,也是要下地干农活的,一年收的租子也不高,可自己的实力却远超独孤信宇文泰,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那问题就来了,那独孤信宇文泰,可是八柱国家族的年轻翘楚,用了那么多资源和时间,还赶不上你这个泥腿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世家子弟可以全心全意地修行,普通人家连生活都要竭尽全力,哪里比得过世家子弟的修行速度?现在自己却让独孤信宇文泰当众出丑,恐怕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平静了。 石元吉想到这里,酒菜都变得毫无滋味。他急忙问蒋仁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提防他们下黑手?” “你也太天真了,对付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家伙,下什么黑手?”蒋仁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考试能不能过?” “独孤家,宇文家,在朝中都有担任要员的家族成员,想让你过不了考试,入不了成匀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石元吉只感到浑身发冷,本以为出了海棠镇,终于逃过丁允之这样的小人,没想到现在还是躲不开这种事情。 “看你运气吧,要是有大人物看中了你,你就抱个大腿,或许还有救。”蒋仁云看着石元吉垂头丧气地样子,脸上是沉痛的表情,心中却乐不可支。 43.面见胡旦 夜晚降临,石元吉呆在房间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干脆从人种袋里拿出赤玉须弥座,继续修行。纷乱的思绪在须弥座的护持下渐渐稳定,他终于理清了思路。 “张东楼说自己的老师是当朝丞相胡旦,所以他在写这份文解的时候,必定也会通知胡旦。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实力是确凿无疑的,就看胡旦会不会考虑自己了。” 还是要靠运气啊,石元吉心中感慨。 就在石元吉修行时,窗外一声轻响惊动了他。他抽出一枚片羽锥,沉声问道:“外面是谁?” “你出来就知道了!”窗外竟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石元吉抛出片羽锥,循声而去。 片羽锥穿透窗纸,窗外立刻响起一声惊呼。石元吉再拿出四枚片羽锥,尽数抛出,这些片羽锥如鹞鹰般钻窗而去,窗外顿时响起如打铁般的铮铮之声。 “对方带了兵器?来者不善啊。”石元吉悠然地打开窗户,向对方看去。 在红蓝二月的照耀下,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手持三尺长剑,在房顶上奋力格挡片羽锥。五枚片羽锥翻飞乱舞,专门攻他的后背,让他手忙脚乱。 长剑与片羽锥相撞,擦出阵阵火花与铿锵之声,男子的脸上冒出冷汗,他看到石元吉爬出窗户,踩着瓦片向他缓缓走来,心中愈发着急。 “让你的飞刀停下,我没有恶意!”他急忙喊出来,可片羽锥依旧在他身边围绕,不一会儿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为何来此?”石元吉冷漠地看着不敢妄动的男子,阴森地说。 “我是当朝宰相之子,胡法舜,你放开我。” “回答我刚才提出的第二个问题,立刻,马上!”石元吉丝毫没有撤走片羽锥的意思。 男子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说道:“我爹让我来找你,他有事要拜托你。” “哦?”石元吉上下打量着他,心里依旧不相信他。 男子十分着急,冷汗直流:“我真的是胡法舜!你叫石元吉是吧,张东楼给你写的文解,他还通知我爹要多多注意你,你身上的箭袍还是张东楼给你定制的,这下你总信了吧!”男子说完,眼睛睁得浑圆,显得委屈极了。 石元吉只好相信,他收回片羽锥,让他们围绕自身以护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不过我的本事你也见过了,不要在自找麻烦!”说罢,石元吉转身欲回到房间内。 “等等,你跟我走,我爹让我带你去见他,你要不走我交不了差。”男子还是不肯放弃。 还未等男子看清,一枚片羽锥再次抵在他的喉咙上,他惊叫道:“你……” “别你不你的,我不放心。”石元吉微笑着说。“好了,现在可以走了,你带路吧。别担心,只要我没危险,你就不会有事。可要是我有了危险,你就给我做垫背的吧。” 男子无奈,只好跳下屋顶,给他带路。 …… 行不多时,男子便带着他来到一座宽阔宏伟的宅院前。他回过头来,平静地说:“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当朝宰相的宅邸,可以让你的飞刀离开我的脖子了吧。” “可以。”石元吉撤回飞刀,微笑着说。“其实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有带我来的地方像是人住的,我就不会找你麻烦。” “那就好,有胆量随我进去么?”男子说道。 “您请先!”随着石元吉的同意,男子重重地拍着大门。不一会儿,侧门的小窗被打开了。 “谁啊?”看门人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定睛一瞧,大叫了出来。“少爷?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马上给你开门。” “走吧。”胡法舜带着石元吉进入了胡府。 胡府的书房之中,胡雪玲看着在书桌前看的父亲,不知如何开口。 胡旦放下书,慈祥地看着女儿:“怎么?还生爹的气呢?” “没有。”胡雪玲想起王琦的惨状,内心如堵。“都怪我太任性了,王琦总劝我,可我总是不听,要不然他也不会死。”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胡旦叹了口气,温柔地劝道:“你无需自责,都是桂坤那混小子的错。爹答应你,一定给王琦报仇,也让你出气。” “爹,我不任性了,我知道桂家势力还很大,现在还不是对付他们的时候。”胡雪玲哽咽地说。 “说什么胡话!”胡旦严厉地说。“我胡家的人可以韬光养晦,可以礼贤下士,但不能被欺负。桂坤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给他好脸色!” “雪玲,我跟你说,明天我就让桂坤那小子跪在咱家宅邸的大门口,心甘情愿地给你陪罪”胡旦信誓旦旦地说。“不过,你需要想一想,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做才能既报了仇,又不坏了规矩。” 胡雪玲听完,擦干眼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爹,人我带来了。”胡法舜来到书房,施礼说道。 胡旦看着胡法舜脸上还未消去的冷汗,微笑着说:“怎么去了这么久?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是不是想办法为难人家,结果却被教训了一顿?” 胡法舜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目光游离支支吾吾,始终不敢回话。 “好了好了,让石元吉进来吧。”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儿子的窘迫只是生活的一剂调味料,胡旦当然不会让他太为难,便转移了话题。 石元吉和胡法舜在胡府中,走了一圈,听他介绍胡旦的一些事,已经相信了胡法舜的用意。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胡旦让自己的儿子邀请自己,必有所托。或许,这就是自己通过入学考试的转机。 胡法舜从书房中出来,礼貌地邀请他进入,石元吉也是识趣之人,拱手还礼。没想到他进书房的那一刻,竟碰到了熟人。 “是你!”胡雪玲惊讶地叫了出来。 石元吉看到书房中的老人,正欲向他行晚辈之礼,却被胡雪玲的惊叫差点吓到。 “三妹,你们认识?”胡法舜看看胡雪玲,又看看石元吉,惊讶地说。 “他……他就那天救我的人。”胡雪玲心跳加速,脸颊通红,害羞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石元吉的脸。 你这个表情,很容易让人以为我是采花贼啊,石元吉腹诽道。他看着胡法舜丝毫不掩饰的惊讶,胡旦那高深莫测的眼神,实在有些不知所措,竟呆在当场。 胡旦看着女儿娇羞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原来是熟人啊,而且还是小女的恩人。石元吉是吧,张东楼在信里说起过你,说你年纪轻轻就有着天灾级的实力,实在是难得啊。” 胡旦示意胡法舜和石元吉落座,胡雪玲倒站了起来,匆匆行礼告别:“父亲,女儿累了,先回去睡了。” 胡旦微笑着说:“去吧去吧。” 他看向石元吉,戏谑地说:“在京城住的可还习惯?我这个儿子啊,从小争强好胜,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爹,他用的是飞刀,那不算数。”胡法舜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那些飞刀跟长了眼睛一样,追着我刺,那谁能打得过啊?” “你啊,不长脑子。”看到儿子不按自己布置的台阶下台,反而更加执着,胡旦轻声呵斥。“他能做出这种追着人刺杀的飞刀,不正说明他精通了龙纹之术么?没有地祸高阶以上的实力,又怎么能刻出这种复杂的龙纹?” 虽然胡旦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胡法舜已经明白过来。他自己就喜欢钻研龙纹,可扪心自问,要让他做出这种飞刀来,却是无能为力。想到这里,他颓然地坐下来,不再说话。 石元吉急忙说道:“前辈客气了,我和胡公子只是切磋,并无他意。”再让胡法舜继续出丑的话,石元吉自己恐怕就没好日子过了。 张东楼看人还真准,这石元吉是个通透的人物,胡旦心说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办件事情。当然,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千两黄金的报酬。”说罢,胡旦掏出一张一千两黄金的银票出来。 石元吉看着那张银票,不由得心跳加速。在小郁村,牛二家一年也就花掉三两银子,米四达在世时,师徒二人就算再奢侈,一年也就五两银子的花销。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张一千两黄金的银票,他简直都快晕厥了。 “有钱人真是奢侈啊!”他心里说道。 “石元吉,你怎么了?”胡法舜已经真正地佩服石元吉了,急急忙忙地关心起来。 难道我会告诉你我晕钱么,石元吉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说:“没事的,就是有些气闷。” 胡旦饱含深意地笑着:“其实,你最担心的不就是今天惹到了独孤家和宇文家的人,怕考试的时候他们动手脚么?只要你帮我办成了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怕他们了,因为我最讲规矩。” “你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且不违背道义,我定全力以赴!”石元吉看着那一千两黄金的银票,斩钉截铁地说。 “这件事很简单,也不违背道义。”胡旦平静地说。“你去帮我杀一只猫!” 44.杀猫 “嗯?”石元吉目瞪口呆,他本以为是干什么惊天动地之事,结果竟是一千两黄金买一只猫命? 就连胡法舜也愣住了,忍不住说:“爹,你这是做什么?” “我说的是桂家的那只白猫。”胡旦不急不躁地说道。“桂翼虎和我是同窗,他的生活习惯我清楚得很。” “他喜欢养白猫,从小就喜欢,在成匀馆学习的时候,他就常与白猫相伴,名曰玉狮。后来这只玉狮寿终正寝,他又养了一只,也叫玉狮,现在桂府中养着,很是尊贵。那只玉狮所吃所用,比他们家下人都好。” “他习惯每天早晨吃一只卤鸡,风雨不辍。这只卤鸡必须在晚上卤制,才有他最喜欢的风味。第二天一早,由下人放入食盒里送到他的卧室之中,中间不能受风,否则风味大减,他不喜欢。” “我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杀掉那只玉狮,然后放入到卤鸡的食盒里,再将那只卤鸡带回来,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石元吉不可思议地说。 “对,就这么简单。”胡旦拿起茶碗,悠然地喝着茶说。 石元吉想了想,恍然大悟,严肃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答应您。” 胡旦从书桌上拿出一张图样交给他:“很好,这是桂府的地形图,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桂府之外,胡法舜躲在一处巷子里,静静地等待石元吉的消息。而石元吉,早就跳进桂府了。 “这一千两黄金也太好赚了吧。”石元吉拎着那只死去的白猫,喃喃自语。 桂府占地广阔,从正房到偏房,从前厅到后院,竟总共有二十多间房子。桂翼虎所住的正房更是富丽豪华,雕梁画栋,檐牙高啄,三步一炉九步一灯,真是气派极了。 在查看过整个桂府的布置后,石元吉心中冒出了一个更大的疑问。他发现,桂府厨房周围的结界竟然是失效的。 偌大个桂府,到处都有巡逻的家丁,各个紧要处还布置着警报用的龙纹。偏偏此处,围绕着厨房周围的龙纹统统失效,连巡逻的家丁都没有,这可是能够潜入桂府正房的位置。警报失效的后果,只要长脑子的人都能想到,难道桂翼虎就想不到么? “不对,不是这样。”在来桂府之前,他十分奇怪,一只死猫有什么用?现在见到桂府的布置,他终于明白了胡旦可怕的心思。“这个胡旦真是可怕的人,我得小心应对他。” 桂府的厨房中,一位厨娘正忙忙碌碌地制作着第二天一早要用的卤鸡。她皮肤粗糙,手指粗大,一看就是时常做活的人。她尽心尽力,每一分调料,每一个步骤都尽善尽美,看她做饭简直是一种享受。 石元吉看着厨娘做好卤鸡,切块装盘,再放到食盒里,一气呵成,十分娴熟而小心。他已经确信,这就是桂翼虎的要吃的卤鸡。厨房灯火熄灭,厨娘走出厨房,回去休息了。 “这个厨娘是胡旦的暗子么?”石元吉悟得真相后,颇有些风声鹤唳,见谁都要仔细地观察一番。 石元吉慢慢摸到厨房门口,拿出食盒里的卤鸡,连同盘子一起带着,又放入死猫。他来到墙边,将片羽锥搭成台阶的样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胡法舜看着石元吉端着一盘卤鸡,踩着片羽锥飞回胡府大门,急忙迎了上去。 “完成了。”石元吉为了打消他的戒心,拿起一片鸡肉咀嚼起来。 胡法舜心中迷茫,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让石元吉做这种事情。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胡旦,沉声说道:“走吧,回去交差。” 二人来到书房,胡旦在那津津有味地看着,石元吉定睛一瞧,封皮上写的是《曦和大传》四个字。 石元吉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书桌上,拿起一片鸡肉吃了下去,躬身施礼:“好叫前辈知道,有惊无险,多谢前辈提携。” 胡旦看到石元吉的做法,心中说道:“这是怕我不放心啊,还真是个心细如发,通透人性的小子,有点意思。”他也不嫌油腻脏了手,也拿起一块卤鸡吃了起来。 “爹,万一有毒怎么办?”胡法舜连忙阻止胡旦,却怎么也来不及了。 “没事的,你也尝尝,挺好吃的,就是这盘卤鸡受了风,味道散发了些。”胡旦微笑着说道。 胡法舜看了看那盘卤鸡,死活也不肯下手。胡旦微笑着看着两个年轻人,拿起一千两黄金的银票,交给石元吉。 石元吉直勾勾地看着银票,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接过来,郑重地说:“多谢前辈。” “小子,你很不错。”胡旦诚恳地说道。“三天之后的考试可别忘了参加,到时候直接报考法科,你必能高中。” “多谢前辈。”石元吉十分高兴,再次郑重地施礼。 “我让胡法舜大晚上的邀请你来,确实无礼,你别见怪。我们父子还有话要说,就不留你了。法舜,你送送他。” 胡法舜点头,便带着石元吉出府。 胡旦拿起卤鸡,细细咀嚼,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在成匀馆里,年轻的胡旦和桂翼虎关系甚好,一次醉酒后,桂翼虎便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是庶出,庶出中的庶出,桂家上下谁在乎过我?我和我娘亲一年就只能吃上一次肉,还是别人不要的残羹冷炙。我小时候吃过最好的东西,就我娘做的卤鸡,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桂翼虎对天发誓,一定要让桂家人后悔,让他们知道,他们一直瞧不起的桂翼虎,才是桂家的天才……” “……谁也别想阻止我,谁要是拦在我的路上,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他眉头微皱,轻声叹气,喃喃自语道:“桂翼虎啊,你我终究要来个你死我活!” 胡法舜回到书房门口,脚步迟疑,良久才下定决心进入书房,一眼就看见胡丹那副沧桑的老脸。他十分迷茫,不禁出声问道:“爹,你平时挺谨慎的,怎么今天如此激进?” 胡旦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仍然沉浸在回忆中:“从人品和头脑两个方面,你说说看,这个石元吉如何?” 胡法舜有些沮丧地说:“父亲说的对,石元吉在龙纹符咒上确实厉害,我比不过他。可我觉得,他也太没见过世面了,难成大事。” “你看他见到银票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跟没见过那么多钱似的。我见过很多水平和他差不多的男子,就没见过他这样的。” “因为他确实没见过那么多钱啊。”胡旦哈哈大笑了起来,拿起卤鸡细细品尝。“你这个中郎将做久了,都开始不食人间烟火了么?要是有机会,学学你三妹到处逛逛,免得再说这种混话。” 胡法舜低头不语,唉声叹气起来。 胡旦微笑着说:“你啊,让为父我怎么说你好?你问我为何如此激进?这个问题连那个石元吉都看出来了,你还看不出来?” “他怎么看出来了?”胡法舜惊讶地说。 “你猜,他为什么会在为父面前,拿起一块鸡肉吃,还说有惊无险,多谢提携?”胡旦问道。 胡法舜腾地站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胡旦,心中有些发凉:“因为爹您已经在桂府布置好了,他石元吉做的只是最后一步?” 胡旦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终于开窍了。”他不再搭理胡法舜,继续享用卤鸡。 45.桂府惊情 一声鸡鸣,清早的桂府中,下人们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名仆人进入厨房,熟练地端起食盒,便向正房走去。 秘制的卤鸡不可见风,否则风味大减;卤鸡不好吃,桂翼虎就会很生气;桂翼虎发了脾气,他就会挨板子。正因如此,这名仆人一直都按照流程办事,从不敢怠慢。 他来到正房门前,看了看太阳,时间刚好,打开门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此时,桂翼虎也按时醒过来了。 他穿着丝绸做的袍子,从里间走出来,看着食盒,总有些心里不安:“玉狮呢?这一晚上了都没见到它。” “可能是出去抓鸟去了吧,我去问问养玉狮的老妈子。”仆人笑呵呵地说。 “不用了,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仆人拿过茶杯和脸盆,桂翼虎用茶杯中的清水漱过口后,吐在脸盆中。仆人收起脸盆和茶碗,开始收拾卫生。 桂翼虎打开食盒,准备享用卤鸡,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污。 那正是死去的玉狮! 桂翼虎惊慌失措,目瞪口呆。他很快回过神来,如受惊的狐狸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正在收拾房间的仆人,装着死猫的食盒,还有做卤鸡的厨娘,等等等等,在他的脑子里如跑马灯般一一掠过,桂翼虎马上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胡旦! 是他,只有身为同窗好友的他,才知道桂翼虎的这些习惯,才明白这些东西对自己的意义。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更只有他,才有做这些事情的动机,他要为自己的女儿讨说法。 “怎么了老爷,味道不合适?”仆人看到桂翼虎竟不动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管家!”桂翼虎咆哮道。 桂府管家听到这声咆哮,急忙往正房奔来,他慌张地施礼问道:“老爷,出什么事了?” “把人都给我抓起来!”桂翼虎愤怒地咆哮道。 “老爷,抓……抓谁啊?”管家疑惑地问。 “和卤鸡相关的下人,都抓起来。”桂翼虎青筋暴起,怒火冲天。“杀鸡的,做鸡的,把鸡送到我房间的,厨房周围巡逻的家丁,还有养玉狮的老妈子,都抓起来。” 管家领命而出,不一会儿,屋外便开始鸡飞狗跳吵吵嚷嚷。 桂翼虎面向仆人,慢慢退回到里屋,不一会儿,竟手持佩剑走了出来。 仆人看到这一幕,本以为挨顿板子就是了。可当桂翼虎拿出剑来,他才大感不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嚎地说:“老爷,我冤枉啊。” 他哪管那么多,一剑刺在仆人的胸口,咬紧牙关狠狠地捅进去,登时刺杀了他。 管家带着手持木棍的家丁,押着被抓住的下人赶来,正好撞见桂翼虎杀死仆人。从管家到家丁,统统被吓得浑身发抖,那些被抓住的下人更是惊恐不已,纷纷跪下,祈求桂翼虎的饶恕。 “老爷,我们没犯错啊!” “老爷,冤枉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 桂翼虎面目狰狞,眼皮直跳,阴狠狠地说:“全都打死!” 家丁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动手,倒是管家一拍大腿,喊道:“还愣着干么?把他们都抬下去,执行老爷的命令!还有这个死人,也抬下去,别碍老爷的眼!” 家丁们仍在犹豫,可桂翼虎却没那个耐心,他手持佩剑,来到被绑住的下人面前,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下人们不管再怎么哀嚎求饶,都无法唤起桂翼虎的仁慈。 霎时间,桂府的正房前鲜血淋漓,形成一汪血泊。被桂翼虎杀死的下人们死不瞑目,似乎有无尽的冤屈要倾诉。 桂翼虎平静地看着一地的尸体,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返回正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剑一刻也不肯放松。 “爹,你怎么了?那些奴才惹你不高兴了?”桂坤不知何时来到正房,疑惑地问。 桂翼虎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有脸问,都是你这个孽障,让老夫睡不得安稳!” 桂坤不服气地说:“我又怎么了?我是你的儿子么?你怎么成天见我就没个好脸?” 桂翼虎抄起食盒,狠狠地摔在桂昆面前,食盒被摔个粉粹,玉狮的尸体也暴露在桂坤的眼前。桂军拿起玉狮,查看它的伤口,惊讶不已:“这……这是刀伤,这是哪个奴才干的?” “你蠢不蠢?那些奴才敢干出这种事来?”桂翼虎站起身来怒骂道。“这分明就是胡旦指使的!” 桂坤呵呵冷笑,不屑一顾地说:“我还以为胡旦搞什么大动作,原来就只是杀了咱家的猫,怂得要死!有种他就带着胡雪玲杀到我那去,算他本事。” 桂翼虎狠狠给了桂坤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 “爹,你疯了!”桂坤委屈地大叫道。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告诉我,胡旦的人想要杀掉玉狮,把它放到食盒里,最后再呈在我的眼前,一共要做多少准备?” “警报用的龙纹得撤掉吧,巡逻的家丁得更换甚至调走吧,还有,想要潜入咱们家,需不需要一副好用的地图?我说到这里,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想没想清楚?” 桂坤本来还很不服气,可被桂翼虎的一通训斥后,才开始明白胡旦的可怕。他感到浑身发冷,声音颤抖地说:“咱们桂家已经被胡旦渗透地千疮百孔了?那他要是想要爹的命,岂不是……” “你终于想明白了?蠢货!”桂翼虎手上的佩剑牢牢握紧,指在桂坤地鼻子尖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又蠢又色的儿子?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你平时玩个女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玩到胡雪玲头上?玩到胡雪玲头上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她活着回来?” “偏偏你还说什么死而复活的神仙之类的,我以前竟然还信了,可别人会信么?胡旦会信么?” “现在,你自己说说,这件事要怎么善了?你自己出个主意!”桂翼虎手中的剑仍然指着桂坤,恶狠狠地说。 桂坤躺在地上冷汗直流,惊恐万分,那柄指着他的剑还沾着死去下人的血,更是让他失去了叫嚣的勇气。 “爹,你别杀我!我去胡府,去给胡旦磕头谢罪,以保桂家,您千万别杀我!”桂坤跪在地上,奋力地磕头,不一会儿,地上竟是被磕出了血。 桂翼虎看着桂坤拼命磕头的样子,颓然地做回椅子上,似乎突然老了十岁一样。 …… 难得的清闲让胡旦有些无聊,以前怎么也读不完的,竟然就快读通了。他现在享用着早餐,打算找些别的事情做。 “成匀馆的考试内容还算合理,不过应该再加些全面的考试内容,更不能像以前那样漏题了。” “西部的海岸的布防要多多加固,堡垒和战船需要更大的资金来支撑,唉,要是有人才能研制出新的战船就好了,现在的战船还是太小。” “北方的粮食产量是怎么回事?帐目怎么一直对不上?从北方来的流民也越来越多。难道有人在虚报粮食产量么?” 胡旦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明明今天休沐,我怎么又在想工作的事情?” 卧室门口传来门房的声音,似乎很是焦急:“老爷,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胡旦平静地说。 “门口……”门房语无伦次地说。“桂坤在大门口那跪着呢!桂御史也在那陪着,好多人在凑热闹。” 胡旦冷哼一声,嘴角泛起邪魅的笑意:“知道了,你去把大少爷和三小姐找来,就说桂坤来了。” 46.胡雪玲的选择 门房见到胡旦胸有成竹的样子,略微迟疑,便去执行命令。不一会儿,胡法舜就急匆匆地来到胡旦的卧室。 “爹,三妹已经提着剑去找桂坤了!”他冲到卧室,看上去慌张急了。“三妹要是一剑刺死桂坤,那咱们家和桂家的矛盾就要摆在台面上了!” 胡旦吃完最后一个包子,平静地说:“不用担心,雪玲知道分寸。走吧,一起看看桂家父子的丑态。” 胡雪玲提着剑风驰电掣地来到府门前,一眼就看见狼狈的桂坤。 桂坤**上身跪在胡府门前,身上背着长满倒钩的荆条。那些荆条的倒钩锋利无比,根根扎进肉中,使得他的后背鲜血淋漓。 桂坤早年便喜欢到处玩弄良家女子,甚至闹出人命,却始终没有入狱,京城百姓敢怒不敢言,在背后都叫他混霸王。在桂坤四周,都是围观的百姓,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桂御史和混霸王桂坤,现在竟如此狼狈,心中虽然欢喜却不敢表达。 桂坤看到胡雪玲愤怒的眼睛,大气也不敢喘,急忙伏下身去,大叫道:“桂坤莽撞,犯下大错,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说罢,不停的磕头,地砖都磕出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便鲜血淋漓。 桂翼虎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眼观口口关心,就好象入定一般。 桂坤冷汗直流,发髻散乱,他瞄了一眼桂翼虎,看着他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知道这次没人再保护着他了。他的头压得更低,唯恐自己惹怒了胡雪玲,丢了性命。 胡雪玲缓缓走下台阶,目不转睛地看着桂坤,出声问道:“你为什么杀了王琦?” “我……”桂坤怎么也想不明白,胡雪玲的第一个问题竟问王琦的死因,他心中大为疑惑,胡雪玲为什么要为一个奴才出头。 “说!”胡雪玲手中的剑搭在桂坤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痕。 “我……我怕他坏事,我看他昏迷不醒,就朝他脖子上砍了一刀。”桂坤再次咚咚地磕起头来,涕泗横流,嚎啕大哭。“我再也不敢奸污妇女了,我再也不敢杀人了,你饶了我吧!” “好!”围观的人群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眼含热泪,指着桂坤说道。“我那孙女就是被你这个混霸王糟蹋了,她才十二岁啊。我到哪个衙门告状,没人给我做主啊!” “老天开眼啦,老天开眼了!”老者嚎啕大哭,情绪立刻在周围感染。人群中不乏被桂坤施暴的受害者家属,其他的百姓哪个没见过桂坤的嚣张气焰?一时群情激愤,不可遏制。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此时的桂坤才真正害怕起来,他磕头磕得更凶了。“胡小姐饶命啊,胡小姐饶命啊!”他大叫道。 胡雪玲面目狰狞,手起剑落,随着桂坤的一声惨叫,他的右手被胡雪玲砍掉了! “这是给你个教训!你要是再敢做恶,掉的就是脑袋!”看着桂坤痛到翻身打滚惨叫不已的样子,胡雪玲厉声说道。 “干的好!”人群中爆发出激动的呼声,这呼声与受害者家属的哭声混在一处,造就了一幅现实的戏剧。看剧的人百感交集,剧中的人又百态浮生,或喜或忧。 胡旦便是看剧的人,也是这幕剧的操纵者。他的手中好似操纵的千万条细线,剧中的人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看着胡雪玲,对胡法舜说:“你三妹做得不错,这件事就到这吧。” 胡法舜知道这一刻,才明白胡旦的全部心思,想起前几天自己对胡旦的质疑,不由得惭愧万分。他对父亲的敬仰,已不是五体投地可以形容了。 他说道:“父亲深谋远虑,即为三妹报了仇,还在百姓中获得了口碑,更是收获了石元吉这样的人才,可谓是一石三鸟。孩儿不知何时,才能达到父亲这样的能力。” “我收获了石元吉么?恐怕不见得吧。”胡旦微笑着说。“你知道么?我见到石元吉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一个人。” “是谁?” “太极宫里那位。”胡旦神秘地悄声说道。“都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人啊!” 如果说胡旦是这幕剧的操纵人,那石元吉就是那个跳出舞台同时又参与到剧中的人。在潜入到桂府的时候,石元吉便察觉到了蛛丝马迹,继而推断出了胡旦的布置。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桂翼虎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石元吉在远处看着桂翼虎刺死那些仆人,心中涌起莫名的伤感。他知道,这些仆人根本没有能力完成杀猫的一连串布置,胡旦的暗子另有其人,而这些下人是无辜的。 但他却没有阻止,不是他没有这个力量,而是他不敢。他怕事情泄露导致自己考不上成匀馆,他怕桂家权势滔天自己被追杀,他怕打破属于自己的利益。 当桂坤跪在胡雪玲面前,失去了自己的右手时,石元吉远远地冷漠旁观。 百姓的哀伤,胡雪玲的愤恨,桂坤的痛苦哀嚎,桂翼虎的沉默,还有胡旦的得意,统统映射在他眼中。但是,他并没有产生看透世事的轻松,心情反而愈发沉重。 回到客栈里,他一头倒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的死不关你事!”石元吉喃喃自语。“桂翼虎桂坤这种人丧心病狂,他们害了那么多人,难道都和你有关么?” “桂坤在昆仑山敢胡作非为,他爹桂翼虎在家里杀人有什么稀奇的么?难道这些是你造成的?” “想要扳倒桂家这种恶人,总要有牺牲,对不对?”石元吉总想找个借口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那些仆人的死是应该的,是必需的,是和他无关的。但他做不到,他无法欺骗自己。 “不对,京城中有谁人不知桂氏父子之恶,如果胡旦真的想为民除害,不是早就可以动手么?” “胡旦哪是在为民除害?他只是借这件事压制桂家,收买人心,他如果真的想给被桂氏父子害死的百姓出头,还用得着让我去杀那只白猫?” 想到这里,石元吉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那些死去的仆人临终之象在他的脑海里围绕,久久不能散去。“哪有什么必要的牺牲?他们是胡旦和桂翼虎争斗的牺牲品,他们是间接死在我手下的啊!” 47.天命帝的态度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蒋仁云的声音在外面说道:“石元吉,醒了么?今天咱们出去逛逛吧,听说东市有挺多好玩的。” 深切的自责让石元吉精神不振,他发髻散乱,双眼布满血丝,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我去,你这怎么了?”蒋仁云看到石元吉的样子,被吓了一跳。“你昨天晚上跟别人打架了?咋成了这副垂头丧气的德行?” 石元吉躺回床上,有气无力的说:“我今天不想出去,你自己去玩吧。” “是不是又想起老家的事了?”蒋仁云打开窗户,给屋子里通风。“你伤心也没用,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要夺回田产,就得比夺你田产的人更嚣张才行。” “你说那个丁允之是吧,我猜他恐怕和帝都某个大人物有关系,那个大人物就是他的根脚。你呢,就要找到一个比他更大的根脚。进成匀馆就是第一步,你要是考了个好成绩,被那个大人物看上了,那就事半功倍了。” 石元吉瞪着通红的双眼,双目无神地看着蒋仁云,实在不想打破他的幻想。如果现在石元吉告诉他,成匀馆的考试已经被他口中的大人物所操纵,他还会认为有了好成绩就能平步青云么? “仁云,咱们这些人,成绩再好最多也就考个下院而已。”石元吉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你说的对,我需要更大的根脚,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你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蒋仁云十分纳闷,石元吉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我们不过是那些大人物达到目的的棋子,是他们手中随意摆布的提线木偶,甚至是他们手中杀人的刀。”石元吉走下床,一步步地走到窗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想太多了。”蒋仁云受够了石元吉的呓语般的陈述,急忙制止他。“我在来到京城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这种人,能给那些大人物当提线木偶就不错了。有些人想当这个木偶,还没机会呢。” 他小声地说:“杀人的刀子?就算杀人又能怎么样?这世界上哪有无辜的人,谁敢说自己就不该死?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要想活得自在些,就要脸厚心黑!你看那些什么八柱国啊,什么世家子啊,哪个不是这号货色。” 石元吉瞪大了眼睛看着蒋仁云。 蒋仁云笑着说:“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下院就下院吧,总算是成匀馆的太学生了吧?那个夺你田产的丁允之最多也就傍个二品三品之类的靠山,你不会也找一个?” 石元吉颓然地思来想去,无奈地说:“这话和我说说就行,别在外面说。否则脸厚是有了,心黑却不一定。” “为什么?”蒋仁云疑惑地说。 “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心黑,还能叫心黑么?”这是石元吉对胡旦的评价,现在和蒋仁云说出来正合适。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蒋仁云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你这么累,我也就不让你出去了。我去东市逛逛,有什么好吃的就给你带点。” 看着蒋仁云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石元吉对他的评价又低了一层。石元吉知道他是个喜欢攀附的圆滑人,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宣扬什么脸厚心黑。 “我不应该这样,蒋仁云或许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要看他做的事而不是看他说的话。”石元吉心说。 想到这里,他从人种袋中拿出赤玉须弥座,盘坐其上,为屈死在桂翼虎剑下的亡灵超度。 “我不祈求你们的原谅,但我保证,我以后绝不会成为别人滥杀无辜的刀子。” …… 太极宫中,天命帝手持毛笔,浏览着书桌上的奏折。在他的正前下方,桂翼虎一言不发的跪着,等待天命帝发话。 桂翼虎表情木然,发髻和衣服都有些不齐。当然,这些都是做样子要给天命帝看的,只可惜跪了半天,天命帝竟然一直看着奏折! “桂御史,你呈上的考题朕都看了,出的不错。”天命帝头也不抬,语气里也听不出情绪。 “陛下圣明,成匀馆的入学乃是国之大事,臣等不敢怠慢。”桂翼虎抬头瞄了一眼天命帝,发现他还是伏案看奏折,只好继续低下头。 “今年的世家子弟都是带着功劳和名声来的,朕看过功劳簿,也都不错.”天命帝依旧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 桂翼虎有些捉摸不透这个小皇帝的脾气了,他说的这些东西全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应付着:“全赖陛下圣明,才得以人才辈出,文运昌隆。” 他到底在干什么?桂翼虎大惑不解。 “朕想了想,妖精内战已经打响,鬼方的战线应该已经要布到西牛贺州的东方海岸线上了。今年的入学考试大概是开战前的最后一次,所以极为重要。”天命帝依旧没有抬头,波澜不惊地说。 “朕决定,考试当天亲自去考场,而且会临时给学子们出题,难为难为他们。”说到这里,天命帝轻笑了一声。“当然了,不计入成绩,以免他们发挥失常。” “原来在这等我呢!”桂翼虎恍然大悟。“糟了,这次的前三名是八柱国的那几位,他们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要是出的题太难,他们答不上来,岂不就露馅了!那可是要犯欺君之罪的。” 他略加思索说道:“陛下体察下情,关心学子,实乃天下万民之福。不过,陛下另外出题,会不会让学子们难堪,毕竟他们还年轻,有可能答不出来。到时候,可能不全陛下的仁德之名……” 天命帝终于抬起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冷漠地说:“桂御史,鬼方已经全歼勾龙国的皇族,只剩下娜玉公主一个逃到丰镐,你知道这件事吧?” 桂翼虎刚要回答,天命帝继续说道:“这就说明鬼方已经占领了勾龙国的帝都——稷城,短则五年,长则九年,鬼方就能整合勾龙国留下的全部遗产,包括土地,人力等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战线推到烙原,甚至可以跨海打击到河内,也不是不可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桂翼虎大惊失色,冷汗直流,他第一次从这个未成年的小皇帝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这是只有先皇在世时才会有的感觉。他不敢抬头,只能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 “回陛下,河内乃是我国重要的产粮地。一旦被袭击……” “那你告诉朕,如果鬼方在五年之内便开战,仗从烙原和河内打起,第一批从成匀馆毕业的太学生是哪一批?他们要不要上战场?上了战场之后,鬼方的妖精们难道会看他们年轻就不为难他们了?”天命帝一边说着一边敲着桌子。 桂翼虎心中惊呼不妙,伏在地上再也不敢起来:“陛下圣明,臣鼠目寸光,险些坏了朝廷大事,罪该万死!” 天命帝冷哼一声,继续伏案批奏折:“朕不怪你,这批太学生在未来的这场仗里至关重要,必须慎之又慎,朕绝不允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考进来!你回去好好想想,事情该怎么做,话该怎么说。” “臣遵旨!”桂翼虎本想靠着自己不整齐的衣着,让天命帝可怜一下自己,敲打一下胡旦。可万万没想到,天命帝竟通过入学考试反过来把自己敲打了。 “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天命帝冷漠地说。 48.争论 桂翼虎坐在马车中,回忆着天命帝今天的态度,越想越害怕。“这个小皇帝到底知道些什么?他是不是什么都清楚?我不能坐以待毙,得和他们谈谈,好好商议对策了。” “转头,去尚书省衙门!”他将你和车夫说道。 桂坤跪在胡府前被砍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京城,欧阳纣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但桂翼虎硬是直接闯了进去,欧阳纣没办法不情愿地放下文书出来。 “桂御史,您这火急火燎地干什么?我这还在当值呢!”欧阳纣没好气地说。 “出事了。”桂翼虎没法再装作镇定,看看四周无人,直白的说了出来。“得告诉八柱国家族的人,叫他们家的人小心些!陛下要亲自去看看。” 看着桂翼虎终于不再故作镇定,欧阳纣大吃一惊,急忙说道:“你冷静一点,慌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陛下要去看什么,他怎么说的?” 桂翼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赶紧整理仪容,还未等发话,欧阳纣饱含深意地说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我们去我家,我要请几个客人,咱们好好喝上两盅。” “可是……”桂翼虎还是心有不甘。 “好了,就按我说的做。”欧阳纣对于桂翼虎的十分失望。“我说,你平时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么?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慌慌张张原型毕露了?” 桂翼虎怨恨地看了欧阳纣一眼,脸上浮现起古井不波的表情:“好吧,今晚一定叨扰!”说罢,转身就走。 欧阳纣心内如焦,却不敢表现出来。这可是尚书省衙门,谁知道有没有天命帝的眼线在盯着他? “我得好好敲打敲打八柱国家族的人了!”欧阳纣心说。 …… 在欧阳府的客厅里,摆下了好几张饭桌。欧阳纣,桂翼虎,独孤信,宇文泰,还有其他八柱国家族的年轻人,汇聚一堂。此席间,美酒佳肴,灯火通明,本是喜乐的场景,气氛却十分沉闷。 在这些人当中,丁允之是个异类。其他人皆是世家子弟、历代簪缨,只有他是从北方来的小小盐官,可以说是寒酸至极。他尽量礼貌周到,可还是未得众人的青眼。 “诸位,事情都跟你们说了,我也不再多言。”欧阳纣诚恳地说。“你们都是我的子侄辈,我与你们的长辈相交,甚是为你们担心。” “虽说你们无需参加考试,也能进入成匀馆的上院。但毕竟考试当天皇上要在考场视察,甚至会出些难题,我希望你们到时要见机行事,别坏了八柱国的名声。” “在陛下面前丢脸,你们的长辈也会丢脸,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有什么困难现在就提出来,吾等休戚与共,荣辱齐身,不会抛弃你们不管。” 独孤信做个四方揖,微笑着说:“欧阳将军所言即是,晚辈五体投地。说到底,我们这个小皇帝还是在借此事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我看我们只要顺其心意,把他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哄开心了,也就没事了。” 欧阳纣和桂翼虎交流一下眼神,他平静地说:“不知独孤贤侄准备报考哪门科目?实力如何?作何准备?” “晚辈从小醉心法术,准备报考法科。”独孤信自豪地说。“区区不才,魔烬高阶,想来陛下出的题目也不会超过这个水准。” “到时他一问,我一答。即显得他这个小皇帝礼贤下士,又展现了我们河内子弟好学之风范,一举两得。” 宇文泰不服气地说道:“独孤信,你别忘了,报名的那天你挑起事端,却被第二排的一个小子给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的实力可远远在你之上。到时候陛下要是出了你不知道或者做不出来的题目,你怎么办?” “愚蠢!宇文泰,好歹你也是宇文家这一代的苗子,怎地如此混沌?”独孤信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自古以来,天子与世家共天下,而非与泥腿子共天下。你以为小皇帝会在乎那些第一排、第二排的家伙,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这……”宇文泰被这番话给噎住了,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可那小子毕竟实力强大,万一他又出风头,岂不让我等丢脸。” 独孤信再次嘲讽道:“宇文泰,你究竟有多蠢。你为什么非要和那些泥腿子在一块台子上较量,你傻啊!” “你……有种咱们再出去做过一场!”宇文泰气急败坏,拍着桌子涨红了脸说道。 看到独孤信自信满满的样子,桂翼虎有些欣慰地说:“好了好了,不要起争执。独孤信说的不错,此次考试就这么办。陛下要是问你们问题,好好答就是。”说罢,便看向欧阳纣。 欧阳纣心中也是如此想,点了点头,同意了桂翼虎的意见。紧接着欧阳纣轻咳一声,示意小辈们坐下,严肃地说:“刚才那只是小事,现在说的可是大事。” 在场的八柱国子弟,连同丁允之都认真听着。 “咱们这个小皇帝不得了。”欧阳纣用茶润了润嗓子,认真地说。“那天,他把我和桂御史,还有胡丞相叫道一起议事,直接就告诉我们胡旦接回了勾龙国的娜玉公主。” “我当时就吃了一惊,想要接到娜玉公主,最起码需要调勾龙国的使臣或者可靠的信物来证明身份吧,那样的话分管礼部的桂御史肯定会知道。” “想要勾龙国的使者出门迎接娜玉,需要兵部的放行牌,使者才能出帝都,我分管兵部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欧阳纣望着这些小辈,平静地问道。 饶是独孤信自诩智计过人,此时也不敢妄言,只好试探地说:“难道是胡旦私下派妖精使臣去的?这胆子也太大了。要我看,我们可以从这件事告发胡旦,他私自调兵,私下接触勾龙使臣,这可是大罪!” “小皇帝还傻呵呵的相信胡旦的话,摆明了是受胡旦蒙蔽,我看可以趁他出去休沐参他一本!” 桂翼虎轻轻地拍着巴掌,笑着说:“不愧是世家子弟,有见识!” 独孤信受了表扬,得意地做了四方揖,坐回位子上。 欧阳纣摇了摇头,心说:“这个独孤信有些小聪明,到了关键时候就靠不住了。”他继续看着台下的小辈们,沉声问道:“其他人怎么看?” 这些八柱国家族的子弟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平时胡旦对他们在朝中权势的稳固多有打压,独孤信的发言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想法。而现在从欧阳纣的态度来看,事情竟然不像他们想得那般简单,于是乎他们只好不说话了。 “晚辈倒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丁允之拱手施礼,小心翼翼地说。 欧阳纣皱了一下眉头,不过立刻恢复到平静的态度:“但说无妨。” 丁允之缓缓站起,还未说话,便被独孤信打断:“这不是依云长公主座下的大红人么?”刚刚说完,这些年轻的世家子弟纷纷笑了出来。 丁允之就好象没看见他们的嘲笑一样,打开了话匣子:“欧阳将军,桂御史,以及各位公子,娜玉公主的到来确实是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可并非没有征兆。” “三年前,来自勾龙国的货物便少了许多,价格高涨。一年前,从勾龙国的商队里传来妖精内战的消息,妖精的使臣也频繁往来。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些使臣都留在了国内,直到娜玉的出现他们才有了动作。” “独孤公子刚才说,是胡丞相私下派妖精去的,在下不能苟同。原因无他,如欧阳将军所言,胡丞相不可能绕过礼部和兵部去支派妖精使臣,我们不可能无法察觉。” “胡言乱语!”看着欧阳纣对丁允之青眼有加,独孤信颇为不满,他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他胡旦当年怎么当上这个宰相的?他是靠诛杀了先帝在时谋反的重合侯!他什么做不出来。娜玉是勾龙皇室的唯一遗脉,妖精使臣难道还有别的好去处?双方只要私下一会面,不就一拍即合了,绕过礼部兵部,有什么稀奇的。” 49.密谋(一) 独孤信的语气咄咄逼人,却没有激怒丁允之,他不急不躁地说:“独孤公子不愧是我辈翘楚,确实言之有理。不过兹事体大,妖精使臣可不会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就去把娜玉接来。” “你什么意思?”独孤信还是不服气。 “胡丞相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娜玉公主想要复国也确实需要我大虞的帮助。可是问题就在于,哪怕胡丞相真的要为勾龙复国之事竭心尽力,娜玉和她的使臣就一定会信么?胡丞相真的就有这么大的公信力么?”丁允之面带微笑看着独孤信。 “胡旦他……”独孤信终于意识到自己思路的错误。胡旦有什么义务为勾龙复国着想?就算他真要做这件事,面对的阻力有多大?不说京城中的大臣,就是远在河内的八柱国家族也不一定会同意,凭什么浪费自己的资源为他人办事?没这样的道理。 欧阳纣本来并不看好丁允之这个小人物,直到此时才对他刮目相看。丁允之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如果丁允之能想得再深入些,或许他真的应该考虑和依云长公主长期合作了。 丁允之见时机成熟,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全天下能绕过礼部兵部让妖精使臣接来娜玉公主的只有他,也只有他才有足够的信誉让妖精使臣相信大虞会帮助他们复国,他是谁还用我说么?” 此言一出,台下的众位年轻人皆大惊失色,独孤信更是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丁允之。 桂翼虎被胡旦杀了猫,也杀了威风,自从进入欧阳府,一直保持着矜持。他明白,自己和胡旦已是水火不容,现在能依靠的盟友也就是欧阳纣以及八柱国家族了。 欧阳纣小声地和桂翼虎说:“看来依云长公主并非只是看中了丁允之那张小白脸啊,这个丁允之举止有度,脑子灵活,不是一般人等。” “欧阳将军,我们需要靠八柱国的支持,让这小子在这个场合锋芒毕露,折了独孤信的面子,真的好么?”桂翼虎问道。 “没什么不好的。”欧阳纣轻哼一声,不屑地说。“八柱国家族的素质越来越差,要不是他们占据着河内这块宝地,还能继续趾高气昂么?上次那个穿箭袍的小子教训了他们,他们也不长记性。现在让丁允之给他们一个教训,免得他们仗着权势在到处惹事,还得咱们给他们擦屁股。” 桂翼虎虽然要获得八柱国家族的支持,但他对这些公子哥也有怨言。在听到欧阳纣这么说之后,干脆顺水推舟:“这个丁允之还算聪明,竟猜到了陛下这一层。看独孤信那副哑口无言的样子,看来这个教训够大的。” 你的心里还真是藏不住事啊,桂翼虎,平时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耐性还没我好,欧阳纣心里鄙夷地说。 见欧阳纣半天没有回答,桂翼虎觉得受了轻视,心中有些气愤,却又不敢表达出来,只好自讨没趣地喝着酒。 “不可能。”独孤信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走到丁允之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那个小皇帝……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他不一直都在胡旦的手下,恭恭敬敬地吗?” 丁允之微笑着说道:“独孤公子,这件事情确实让人无法相信,可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解释娜玉公主的到来?还有,陛下说是胡丞相接来了娜玉公主,那就是胡丞相接的,不是也是。最后,胡丞相是陛下的老师,你不要乱说。” 独孤信目瞪口呆,伸在半空的手指停在空中,良久才说道:“你是说,小皇……那个人已经有了隶属于自己的实力强大的亲信,可以如臂指使,哪怕是权倾朝野的胡旦也不得不低头?” “应该是吧。”丁允之不急不躁,沉稳地说。“不过最可怕的还不是胡丞相的忠诚,而是陛下对消息的敏感。” “娜玉公主可不是光明正大来的,而是扮作商队。当然,这可以理解,毕竟鬼方一定会追杀他们,据说他们在路上就受到了袭击。可问题来了,陛下怎么就知道娜玉公主的具体位置,一抓一个准?” 他挺直腰板,看着这些世家子弟,郑重地说:“诸位,在下人微言轻,下面要说的话你们听一下就好,不要当真。明天,这次聚会的所有内容可能就会一字不落地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话音刚落,不仅台下的年轻人大惊失色,就连欧阳纣和桂翼虎也惊讶不已。桂翼虎从没往这方面想,知道此时才恍然大悟。他看了欧阳纣一眼,发现他竟是紧皱眉头,死死地盯着丁允之。 桂翼虎急忙问道:“欧阳将军,难道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 “嗯?当然,我早想到了。”欧阳纣言不由衷地说。 他当然没想到!在天命帝说出娜玉公主的事情时,他只是认为胡旦已经彻底投靠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却怎么也不会认为天命帝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拉出一只忠实可靠、实力强大的队伍。 “不过这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丁允之的话还有待验证啊。”欧阳纣故作深沉地说道。 独孤信回过神来,踱着步思前想后,反驳道:“不对,你的话虽然惊世骇俗,可不过是没有证据的妄想。那些妖精使臣总会去打听勾龙皇族遗脉的位置,他们知道后百般商议,最后报告给陛下,这也是一种可能。”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丁允之恢复了小心翼翼地样子,沉声说道。“不过希望像您说的那样,这只是我的妄想吧。” “对了,那天只用了一招就制服您和宇文公子的人,叫石元吉,是我的老乡。关于此人的真实实力,我并不清楚。不过他的师父米四达,曾在海棠镇展现了二鱼两饼的神迹。我当初为了对付此人,不惜花重金请了一位天灾级的高手。” “考试当天,陛下既然要来视察太学生的情况,给你们出题。谁知道石元吉会不会横冲出来成为阻碍,我觉得总要想办法别让他去考试的好。” 桂翼虎和欧阳纣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意识到陛下亲临考场的严重性。桂翼虎说道:“他的实力如何,你清楚吗?” 丁允之拱手回答:“我当时请的是钱游绵,他和我说石元吉已经半步踏入天灾境界了。” 在丁允之的侃侃而谈中,宇文泰一直插不上嘴。听到石元吉已是半步天灾,此时的他终于坐不住了:“半步天灾?你确定?他多大年纪,什么师承?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不是我看的,是天灾高手钱游绵看得。”丁允之礼数周到,对谁都毕恭毕敬,可现在谁都无法忽视他。 在场的世家子弟顿时慌张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要报考法科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要么小声交头接耳,要么长吁短叹。 欧阳纣对这些世家子失望极了,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制止了这场无聊的吵闹:“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和那些泥腿子不在一个考场。我和桂御史会权衡这一切,你们放心好了。” “好了,老夫累了,都散了吧。”欧阳纣用眼神示意桂翼虎留下,桂翼虎心领神会,便和欧阳纣走出客厅。 50.密谋(二) 宴会上的客人们纷纷离去,唯有丁允之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捧起茶杯细细品尝,他在等,等待欧阳纣和桂翼虎的邀请。 “丁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果然来了。”丁允之面带微笑,向下人随手施了一礼,便跟这名下人来到后院。 一路上他甚是自得,事情的发展还算在控制之内,从欧阳纣,桂翼虎,再到胡旦,还有那些高傲又愚蠢的世家子,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但还是有两个人超出他的计算之外,一个是石元吉,另一个则是天命帝。他不知道石元吉的实力深不可测,也不知道还未成年的小皇帝竟是如此的心思深沉。不过就算如此又能如何,他有自信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是这儿,您请进。” “多谢。”丁允之维持着自己的体面,走进了房间里,一眼就看到欧阳纣和桂翼虎。 欧阳纣不再保持着刚才在宴会时的慈祥宽厚,变得有些严肃阴沉。而桂翼虎则端坐在那里,放下了波澜不惊的伪装,毫不犹豫地展示自己的刻薄和阴鸷。 “丁公子请坐吧。”欧阳纣用手一指,丁允之施礼后,安然坐下。 “依云长公主毕竟是女流,她不便来,老夫很理解。”欧阳纣皮笑肉不笑,看似和气地说:“你回去之后,代我向她问声好,就说老夫的孙女现在已是皇后之尊,这都是长公主的好意啊。” “关于丁公子呢,我一直在为你争取列侯的位置,只可惜胡旦一直以来都在阻挠。你也知道,这尚书省都快成他胡旦一个人的了,老夫也没辙啊。不过退而求其次,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你做光禄大夫,那就可以获得陛下的召见,到时事情也可以回缓。” 丁允之听到了保证,直到欧阳纣和桂翼虎是有求与他,便说道:“让二位大人费心了,有什么用的到晚辈的地方,但说无妨。” 欧阳纣的假笑更放肆了:“丁公子刚才说,陛下已经有了一群可靠的亲信,并且这群亲信特别擅长打听消息,不知可有证据。” “没有。”丁允之实话实说。 桂翼虎有些气愤,急不可待地问道:“没有?这些只是你的猜测?那就是说,独孤信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没错。”丁允之微笑着点头,不过他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丁家做了六代盐官,一直以来都秉持着一个原则:好事往坏处想,坏事要往更坏了想。勾龙国使臣确实有可能主动与陛下见面商谈,但我是丁家人,就会往更坏的方向上去考虑。”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勾龙国的妖精使臣是主动和陛下见面的,但陛下如何才能让他们相信双方的协定会兑现?是胡旦的全力支持,还是我大虞现在的国力?陛下刚刚十六岁,主少国疑啊,这些恐怕都不能成为保证。” “胡旦的儿子胡法舜是中郎将,胡旦的学生也在各地担任要职,胡旦自己还掌管着羽林军。陛下不可能对他放心,勾龙使臣更不可能相信陛下是一个有实权兑现诺言的皇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陛下展示了自己的某些力量,足以在关键时候震慑不满的力量。” 欧阳纣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这个丁允之。他思忖片刻,询问着说:“陛下似乎并不是那种法术高超的人,也没有法器傍身,那就不是自己身体的力量,而是……” 丁允之看着面前的两个老者被他的思路牵着鼻子走,心中很是得意。他继续说道:“没错,是一个组织的力量,一个可以对抗叛逆的力量。想来胡丞相是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至于是不是他帮助陛下组建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现在在陛下眼里,谁是叛逆?”桂翼虎握紧了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问。 “那就要看陛下要对付谁?”丁允之饱含深意地说。“以往都是皇上订好题目,礼部组织入学考试。现如今陛下让礼部自己写题目,审核过后再考,还要自己去现场视察,那问题来了,陛下要对付谁?” 欧阳纣恍然大悟,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静静思索。而桂翼虎则沉不住气,不可思议地大声说道:“不可能,八柱国家族根深叶大,那是能轻易动的么?再者说,他们也没犯什么错误,陛下为什么要动他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面对桂翼虎咄咄逼人的质问,丁允之面带微笑回答。“不过,在当下应对陛下的视察才是大事。千万不能让那个叫石元吉的出现在陛下身边,否则报考经科的世家子还好说,报考法科的,比如独孤信,可能要丢大人了。” 桂翼虎不以为意地说道:“放心,世家子根本不需要考试,他们和那些泥腿子不在一个院子里。到时候我们让陛下到独孤信他们的院子视察就好了。” 这个桂翼虎怎么就这么自信,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一切?丁允之腹诽道。 “那是我多虑了。”丁允之笑着说。“不过我觉得还是斩草除根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啊。只可惜,钱游绵在海棠镇还未回来,否则我就自己动手了。” 欧阳纣从思考中缓过来,沉稳地说:“不需要如此,石元吉就算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个小角色。就算八柱国的后生丢了脸,也不过是小事,没必要如此。” “桂御史,您觉得呢?”丁允之见欧阳纣不为所动,转过头来向桂翼虎询问。 胡旦那里可是和你水火不容,欧阳纣对你爱搭不理,八柱国家族是你现在所能搭上的最好的靠山,你总要纳点投名状吧,丁允之面带微笑看着桂翼虎,心里坚定地说。 感受到丁允之的态度,桂翼虎立刻说:“欧阳将军,话不能这么说,这个石元吉竟然在礼部衙门前闹事,其心可诛。我觉得倒是可以取消他的资格,以免乱了考场的纪律。” “鱼符都发出去了,他也没犯什么法,你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取消他的资格?”欧阳纣厉声说道。“桂翼虎,不是我说你,你和胡旦是同年,怎么就没他能沉得住气?朝廷的局势瞬息万变,你就不能静下心来看看么?” “太早下注,不怕赔个精光?”欧阳纣说道。 经过了欧阳纣的呵斥,丁允之的期盼,桂翼虎终于下了决心,他明白了自己应做的选择。 桂翼虎恢复了自己以往高深莫测的样子,笑着说道:“欧阳将军说的是,是我莽撞了。那石元吉只是小事,我还是应该重新布置考场的位置,以迎接圣驾。” 欧阳纣沉声说道:“你知道就好,好了,老夫累了,都散了吧。” …… “丁公子,不知依云长公主对陛下的反常表现如何看待?”在欧阳府外,桂翼虎与丁允之默契地站在一处,四周空无一人。 桂翼虎啊桂翼虎,你还有选择么?丁允之心说道。“长公主说了,他的这个弟弟啊,真是叫人看不透了。就像是一只小老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出自己的獠牙来。” 桂翼虎打了个机灵,一想到自己上朝述职时天命帝的表现,自己就不寒而栗。回想胡旦杀猫的时机,不由得让他心惊。那些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暗子继续潜伏下去,不是对胡旦最有利么?胡旦为何在这个时候动手,陛下为何突然对他态度消极,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 难道这个小皇帝真如丁允之所说,有一支为他打探消息的亲信?桂翼虎想到这里,心里愈发惶恐。 “必须要小心,我必须要争取盟友。欧阳纣实在靠不住,要争取长公主,更是要向八柱国靠拢。同时决不能给胡旦留下攻击我的把柄,更要小心太极宫里的小皇帝。”桂翼虎心说。 51.东市之游 “丁公子,你说的那个石元吉还真是不懂规矩,我看是该给他个教训了。”桂翼虎笑呵呵地说。“不过毕竟是半步天灾,要是能拉拢他为我们所用,不是更好么?” 丁允之看着天上的红蓝双月,幽幽地说:“桂御史,恐怕事情不能如你所愿了。桂公子难道没和你说过死而复活的事情?那个死而复活的家伙,就是石元吉。” 桂翼虎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丁允之。桂坤是和他说过此事,但他以为那只是儿子为摆脱奸污胡雪玲罪名而说的谎话,没想到丁允之竟然对此言之凿凿。 “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死而复活?”他喃喃自语道。 看着桂翼虎的表现,丁允之心中鄙夷之情油然而生。在得知此事后,竟然首先问的是人是不是能死而复活。看来在他眼里,桂坤胡乱杀人竟是理所应当。 有这种混帐爹,会有被叫做混霸王的儿子倒也不稀奇,丁允之心说。 “我也不相信,直到那天我亲眼见到他制服了独孤信和宇文泰。”丁允之冷漠地看着桂翼虎,阴森地说。“别想拉拢他,他不会饶了你和令公子。只可惜钱游绵在海棠镇,我也没办法对付一个半步天灾啊。” 说完,丁允之缓缓地上了马车,只留下桂翼虎寂寥的身影。 谁都靠不住,桂翼虎愤恨地想着。 …… 经过一天一夜的超度,那些被桂翼虎冤杀的下人们的怨气终于消失。从米四达的书中石元吉得知,人死后并没有进入什么天堂地狱,他们只是重归太虚。超度只是仪式,一种让自己心安的仪式。 门口传来敲门声,石元吉一开门,蒋仁云就满脸惊讶地走了进来:“石元吉,有个姑娘找你。” “嗯?什么?”石元吉愣住了,哪来的姑娘?他定睛一看,在蒋仁云身后的竟然是胡雪玲! “胡小姐,有什么事么?”石元吉对她可没什么好感,神色冷漠地问道。 胡雪玲显得十分拘谨,怯生生地说:“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我……” “您客气了。”石元吉冷冷地施了一礼,打断了她的话。“走吧,蒋仁云,你不是说东市有很多好玩的么。我昨天在客房里闷了一天,实在想出去走走。” 石元吉说完,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 蒋仁云陪着笑:“他可能有点郁闷,姑娘你别介意。”说罢,也跟着走了。 二人来到东市,一路上看着稀奇古怪琳琅满目的商品,倒也是热闹。 春天未过夏季未来,行人们还穿着厚实的春装,店铺里摆着各式甜腻的点心,摊子上应时的萘果葵菜,路边有锅碗瓢盆杂耍卖艺,端的是热闹非凡。 然而石元吉的心思并不在此,他对自己的目的产生了疑问。他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夺回金乌观才来帝都的啊,可现在仅仅是杀了一只猫,就间接害了那么多人。如果是为了夺回金乌观,便要用杀猫这种害人的手段,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将丁家斩尽杀绝呢?这对他并不是难事。 蒋仁云也是心不在焉,他关心的却是胡雪玲的来历。当胡雪玲来到客栈,向小二打听石元吉时,他就看出此女的贵重。这些贵族模样千奇百怪,却唯独有一种气质永远存在,那就是他们的傲慢。 胡雪玲很傲慢,尽管她来的时候表现出拘谨和羞涩,可依旧掩盖不住对别人的傲慢,蒋仁云不会看错。正因如此,他更看不懂了,为何石元吉对她如此冷漠,这简直不可理喻。 “石元吉,那个姑娘是谁啊?”蒋仁云吃着买来的点心,佯装随意地问道。 石元吉看了蒋仁云一眼,知道他现在想着攀龙附凤了。不过他对此并不讨厌,便平静地说道:“那是胡旦的女儿。” 蒋仁云差点跳了起来:“胡旦?当朝宰相胡旦么?你就那么和她说话?不怕她雷霆大怒对你使绊子?你怎么认识她的?” “萍水相逢,没什么好说的。”石元吉看着东市里卖艺的艺人说道。“你想搭上那些大人物,我可以理解。可是我得提醒你,那胡旦不是善茬,轻易不要和他们接触。” “呃……你也太小心了吧。”蒋仁云悄悄地说。“难道你已经和他们接触过了?” 石元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蒋仁云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打算。 一名头戴斗笠的卖艺人在场中抱了拳,开始敲锣打鼓,吸引人群的注意,石元吉和蒋仁云也过去凑了热闹。 “走南的闯北的,驾车的骑马的溜腿的,都瞧一瞧看一看啊。”这卖艺人站在自己搭好的台子上大声招呼着,将四周游客的目光聚拢过来。 “各位,在下从东边来到帝都,特来混口饭吃。俺呢,别无所长,倒也会几手戏法,您呢,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俺在这谢谢你了。”卖艺人一脸和气高声叫道。 说罢,卖艺人将手里的铜锣和棒槌扔到天上,只见铜锣和棒槌在空中飘飞不定,就好象活泼好动的鸟儿一样,在围观人群中引发惊呼。 “我这两个宝贝一个叫飞龙,一个叫家雀,端的是变化多端奥妙无穷,看我变。”话音刚落,铜锣和棒槌变成一只隼鹰和一只麻雀,落到台子上将卖艺人的斗笠抓起来,衔在空中四处飞舞。 那卖艺人一拍大腿,大叫道:“你们这些不听话的东西,快下来。”他跳起来追逐隼鹰和麻雀,却怎么也追不到。他追到隼鹰那里,隼鹰就将斗笠扔到麻雀那儿,追到麻雀那儿,斗笠又被扔到隼鹰那里。他表情夸张,动作滑稽,惹得周围的观众哈哈大笑。 他佯装心急,叫道:“你们真是太不听话了,那就别怪我了。”说罢,叫了一声“宝贝回来”,隼鹰和麻雀立时变回铜锣和棒槌,向他砸来。他躲闪不及,咚地一声被砸中了脑袋,倒在地上。 围观的游客一阵惊讶,纷纷向台子上看去。突然,卖艺人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一脸和气地向四周抱拳行礼,竟是一点伤都没受。那铜锣和棒槌再次变作隼鹰和麻雀,向四周致敬。 周围的游客被这番表演折服,卖艺人手持铜锣开始收钱,三三两两的铜钱被游客们扔到铜锣里,就连石元吉也朝里扔了五文钱。 “石元吉,他这是什么原理,你看出来了么?”蒋仁云说道。 “铜锣,锣槌和斗笠其实都是法器,他操控三个法器才完成这番表演。”看过精彩的表演之后,石元吉的心情好了许多。“不过那隼鹰和麻雀都是高明的障眼法,我从未见过这么高明的幻术。” “阁下倒是好见识,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戏法,想必你也是个中好手吧。”在石元吉身边,一个身着宽大白色袍子的少年说道。 石元吉回头一看,这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面目虽然和善却有着一股不可接近的威严。他点头回礼,谦逊地说:“过奖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恐怕让你失了看戏法的兴致。” “这倒不会,我还没那么小气。”少年显得颇为云淡风轻,笑吟吟地说道。“戏法本来就是假的,看的就是个热闹,就算我知道了戏法的真相,但只要够热闹,哪会搅了兴致呢?” 一个少年竟有如此见识,让石元吉颇感意外。他不经意间想起娜玉,那也是一个拥有着与自身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心智的人。他看着少年深邃明亮的眼睛,身体不由得感到有些发冷。 蒋仁云望向那位少年,面露喜色,就好象猎狗嗅到猎物的气味。他眼珠一转,自来熟地问道:“不知这位贤弟如何称呼?” 少年礼数周全地答道:“鄙姓启,启询文。” 52.启询文 “我叫蒋仁云,他叫石元吉,我们都是前来参加成匀馆入学考试的,你不会也是吧。”蒋仁云听到他的名字,便更加殷勤了。 “怎么可能呢?”启询文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我只是来看准商机,过来做买卖,哪能考试呢?” “为何?”石元吉疑惑不解。 “这你都不知道?”蒋仁云怼了石元吉一拳,笑呵呵地说。“启是本朝国姓,换句话说启贤弟是皇族。本朝太祖立的规矩,皇族只能通过宗人府举荐做官,不准参加成匀馆的考试,所以好多出了五服的皇族都去经商了。” “皇族?”石元吉看着启询文,身上的凉意越发明显了。 “蒋兄客气了,现如今,全国姓启的就有好几万,遍地都是皇族,早就不值钱了。”启询文摆了摆手,客气地说。“我与二位倒是投缘,不如我请客,咱们去找个酒楼,喝上一杯,如何?” 见启询文如此热情的邀请,二人倒也没理由拒绝,便和他一同朝一处酒楼行去。 人群当中,几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围在石元吉的四周。他们体格健壮,眼神犀利,一看就是高手,或装作买卖东西,或装作欣赏杂耍,但都不离开石元吉十步之外。 当三人一起行走时,石元吉就发现了这些人。他数了数,共有十个人围在他们周围,这十个人身上都有着淡淡的法力波动。虽然与他们三人形影不离,犀利的眼神却盯着三人周围的人群。 他们是启询文的保镖么?石元吉心说道。察觉到了这十个高手的意图后,他虽然安下心来,却对启询文的来历更加疑惑了。 酒楼之上,启询文熟练地要了个雅间,点了各式酒菜,向石元吉和蒋仁云侃侃而谈:“二位既是刚来帝都,我也算是半个本地人,那我就尽些地主之谊吧。这些酒菜是这家酒楼的特色,二位不可不品尝。” 蒋仁云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夹起菜来,品尝之后赞不绝口:“确实美味,看来启贤弟还是一名老饕啊。”石元吉坐在窗户旁边,也在品尝菜肴,时不时的观察窗外的人群,若有所思。 蒋仁云问道:“启公子为何说自己是半个本地人?难不成也是个外放的王爷?”如此贵重之人,根脚和靠山绝对不简单,蒋仁云自然是打算与之多交流交流。 “你猜对了,我还真是个外放的王爷。”启询文一听这话,表情显得有些落寞。“我这一支传到我父亲这里已是出了五服,于是就被外放了,好在以往在京城中攒下了一些家业,于是就做起了生意,也不至于落魄。” 看到启询文穿绸裹缎的样子,蒋仁云就知道启询文经商有道。他还想继续套近乎,石元吉却搭开了腔:“启公子想必也是看出了那出戏法的里子吧,不知启公子修为如何?” “我区区魔烬高阶,不足挂齿。”启询文的脸上显现出高兴的神情,一点不似作伪。“倒是石兄可是真有本事,京城里很多人都听说有一个年轻人随手就制服了独孤家和宇文家的公子哥们,可他们不知道那就是你啊。” 他一个家大业大的公子哥为何要来到平民才回来的东市?现在石元吉知道了,他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我这么出名。”石元吉尴尬地笑着。 “石兄这话就见外了,一个半步天灾当然出名了。”启询文笑吟吟地说。“这丰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人特别多,人一多,什么事情都能传的很快。” “石兄,以你的本事,在整个东胜神州,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人也不超过五十个,你能出名实在是太正常了。就是不知石兄有什么期望,入学之后有何打算。” 石元吉严肃地说:“我也没别的打算,只希望能借助成匀馆的路子进入朝堂之中,获得权势,以拿回自己被侵夺的田产。” 见启询文甚是惊讶,石元吉便将自己被侵夺田产的事娓娓道来。那启询文听后面目忧虑眉头紧皱,似乎对此事很是挂怀。 启询文严肃地说:“自从新皇登基以来,朝廷这几年一直打击土地兼并,可没想到还是盐官和县令的勾结之事,真是触目惊心。我在这也不能给石兄帮上忙,只能敬你一杯酒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石元吉一直在观察启询文,发现他刚才的表情十分真挚,心里对他的来历更疑惑了。 “蒋兄有什么打算?要报考哪一科?”启询文和善地说。 蒋仁云遗憾地说:“我可不像他那样,一股子深仇大恨。我也知道像我这样出身的人,能考个下院就不错了。考不上的话,回家种地也是一样。只可惜,我搞出的小玩意恐怕是没人赏识了。” “什么小玩意?”启询文来了兴致,急忙问道。 “我管它叫法铳,是我改良之后的铳。”蒋仁云看到启询文如此感兴趣,兴奋地开始介绍自己的成果。 “等等,铳?”启询文打断了他的发言,疑惑地说。“就是那个在铁管子里塞上**和铅子,靠火绳点燃后,打出去的玩意?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不是,我搞的法铳虽然原理和老式铳一样,可质量上不是那种低级货色。”虽然自己的想法被质疑,蒋仁云却没有生气。“铳的原理就是点燃**,利用**燃烧时产生的法力推动铅子。” “老式的铳有什么毛病?一是药不行,炸出的法力不够;二是封闭性不好,炸出的法力大部分都散出去了,没有去推动铅子;三是前膛塞**和铅子,太慢了。” “我改进后的法铳,就是应对这三个问题的。我设计了一套铳机,可以在后膛装药,用纸壳将铅子和**装在一起,按到枪机里打出去,封闭性好,装弹快,威力大射得还远。” 启询文彻底被蒋仁云勾起了兴趣,认认真真地听蒋仁云讲解,时不时的还提出些见解深刻的问题,双方聊得十分火热。 石元吉从窗外望去,寻找那些启询文的保镖,赫然见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些保镖身边怎么多出十多号高手出来,那也是他们的人么?” 事实上,那些保镖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其中两个中年人似乎无意间撞到一起,双方和善地互相道歉,然后说了一些问安的话,便分开来。在周围的人群看来,这只是个意外,但却逃不过石元吉的双眼,这其实是两个同僚之间交流消息的方式罢了。 果然不出石元吉所料,那些新来的十几个高手还未察觉事情的变化,仍然按部就班地观察着四周,可那先到的十个人已经动了。 借助人群的掩护,那十名保镖不经意间已经借助相撞,问好等方式彼此简短交流了一番。一名年纪最大的保镖挑了一个高处展望四周,剩下的九人竟是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组,各自向落单的高手悄悄逼近。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三名新到酒楼附近的高手瞬间被挟制,他们的身后都出现了冰冷的匕首。这三个人被胁迫到冷清的小巷里,一番审讯之后,被击晕在地,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新来的高手中也有机灵的,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状况。他们慌张地聚在一起三言两语地商量后,立刻全部撤退,一点也不犹豫。 在酒楼上看到这一切的石元吉心头一震,启询文的保镖如此训练有素,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拥有这样的亲信? 他回头看着和善的启询文,不由得想到娜玉,如果那个小妮子也有着足够的资源,会不会也像面前这个启询文一样可怕? 53.闯入桂府 察觉到石元吉的异常,启询文向他问道:“石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石元吉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那可得注意了,后天就要考试了。”启询文说道。“蒋兄的这个法铳我很感兴趣,明天有没有时间,咱们约个时间你带我看看这个法铳。哦不,还是我去找你们吧,你们住在哪个客栈,我去接你们。” 见到有大人物赏识自己的才华,蒋仁云内心开心极了,但脸上还是要显示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真是让你费心了,怎么好意思呢?我们住在悦来客栈,就是东市南边那家。” 二人又聊了几句,在酒楼的门口与启询文分别,石元吉和蒋仁云刚刚走远,那名中年保镖便牵着马车来到启询文面前。 启询文坐到马车里,听着中年保镖的汇报,竟显得波澜不惊。中年保镖恭敬地问道:“少爷,怎么处理那三个送上门的小鬼?” “不需问了,全都打死,扔到乱葬岗去。”少年百无聊赖地说。 “不用问他们的来历么?最起码我们得知道他们是不是冲您来的。” “不用,京城当中,能动用十多名高手的人也就三个,其中有理由在这动手的就只有桂翼虎。”少年冷哼一声,不屑地说。“这个桂坤是个混帐,桂翼虎也不是明白人。不过他再糊涂,也没有理由对我下手,他是冲石元吉来的。” “桂翼虎也真是狗急跳墙,就算他杀了石元吉,有什么用?他们父子俩积累了太多的民怨,胡旦也不会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说罢,启询文一摆手,马车便离开酒楼,留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 偌大的桂府之中,那逃回来的十几名高手跪在桂翼虎面前,一句话也不敢出声。 桂翼虎心中又惊又气,他不明白怎么就能杀出一路人马坏了他的事,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身手竟然让自己的手下吃了亏。 “那些人是什么来历?看没看出来?”桂翼虎急迫地问道。 “启禀老爷,那些人训练有素,配合严密,但都是生面孔。我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伙人。” 桂翼虎气不可遏,顺手从墙上抽出佩剑,但在抽出佩剑的一刹那,身后就感受到一丝凉意。一想到这些手下个个至少也是魔烬高阶的高手,他回身把佩剑送了回去,愤恨地说:“亏你好意思说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连人家的根脚都看不出来?” “老爷,我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或许是胡旦培养的。不过我敢肯定,那个石元吉绝没有这个能量,他不可能找到这么多高手,更训练不出来。” 听完这番话,桂翼虎变得冷静了下来。他思前想后,发觉自己还是急躁了些。惹到了一个半步天灾其实并不是大事,那个石元吉不可能对一个御史大夫下手。只要自己的位子还在,桂家就是安全的,他心说道。 可是突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到底是从哪来的?一个训练有素配合严密的组织需要大量的资源和时间来建立,绝不可能逃过京城各个大人物的眼睛。而这个组织就好似无源之水一般突然出现坏了他的事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难道丁允之说的是真的?”想到这里,桂翼虎有些不寒而栗。如果真如丁允之所言,被抓去的三个人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到时陛下会怎么看他?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爹,那个家伙,他真的来了。”门外传来了桂坤鬼哭狼嚎的喊叫,他涕泗横流,面目狰狞,踉踉跄跄地跑进正房。 “慌什么?”被打断了思考的桂翼虎十分恼火,冲着桂坤大叫道。 桂坤发出绝望的哽咽,抱着桂翼虎的大腿说:“是他,他化作厉鬼,找我报仇来了。” 那些跪在桂翼虎面前的高手登时站了起来,他们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有的拿出自己的得意法宝,有的双手祭出了法术。一时间,宽敞的正屋里充斥着五颜六色的闪光,火球闪电冰刃风暴统统都在释放着自己的威能。 “来者报上名来。”为首的高手向屋外高声叫道,久久却没回音。他只好再次喊话:“阁下速速现身,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我就满足你吧。”说时迟那时快,十六枚片羽锥如隼鹰般从屋外破窗而入。屋内的高手水平也是有高有低,那些反应快的要么躲闪要么格挡,逃过了片羽锥的第一次偷袭,水平低的则被片羽锥扎透大腿,再也站不起来。 在片羽锥的偷袭之后,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他们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能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还能行动的人立刻围在桂家父子身边,将他们保护起来。 “他来了,他来了!啊!”桂坤瘫坐在地上,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片羽锥未曾停下,再次向保镖们飞了过来,只不过这次瞄准的是他们的脖子和脑袋。 正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十六枚片羽锥瞬间制服了剩下的高手,他们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片羽锥抵在了要害上。桂坤指着这些保镖,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嘴里却笑不出声,他的嗓子早就因为惊恐而沙哑。 桂翼虎睁大了眼睛,冷汗直流,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恐惧,直视着门口的人影。 “别来无恙,桂公子。”石元吉左手握着真武,右手擎着苏生,微笑着看着桂坤。“还记得我么?在竭往山,你偷袭与我,将我剁成肉泥。要不是我有奇遇,得以死而复活,否则早就烂作尘土了。” 桂坤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鬼?不不不,你是神仙,哈哈哈哈。”他从地上一下子跳了起来,和桂翼虎兴高采烈地说道:“爹,你看,神仙!” 看到自己的儿子活活被逼疯,桂翼虎心中烧起无明业火。可事实就是,自己的护卫已经都被他制服,自己也无能为力。 “阁下究竟为何而来,为何无故闯我宅邸?”桂翼虎拿出自己多年的宦海经验,登时将自己扮作无辜的弱者,想要在气势上占得先机。 石元吉被这一番话说的颇为恼火,但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微笑着看着桂翼虎:“桂御史不愧是我大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一招搅混水用得炉火纯青,差点激怒了我。我要是沉不住气,杀了你的手下甚至是你本人,我都会被大虞朝廷追杀,死无葬身之地。只可惜,我并不在乎这些,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反倒是你,今天你的手下动手的时候,遇到了些小阻碍吧?” 桂翼虎沉着地说道:“谁说那是我的手下的?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是要参加入学考试的吧?我告诉你,今天你竟敢私闯民宅,我一定要收回你的鱼符,再把你遣送到大理寺,免得你再出去害人!” 看着桂翼虎义正言辞的样子,石元吉差点都要相信他是受害者了。只可惜,竭往山桂坤砍在他身上的每一刀都是那么锥心刺骨,今天那些高手包围他的情景也历历在目,对桂家父子,他不会仁慈。 “桂御史这一手移花接木栽赃陷害混淆视听,玩的实在是太熟练了,在下佩服。”石元吉不急不躁,慢慢地走到桂翼虎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不过现在要担心的还是你自己啊,你的那些手下可不是我制服的,而是另一伙人。用你那睿智的脑子想想,那伙人为什么会针对你,他们又是什么来历,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帮我呢?”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桂翼虎脸上的冷汗和故作镇定的表情,竟是清晰异常。石元吉知道自己已经在气势上胜了桂翼虎,便死死地盯着他。 54.试铳(一) 桂翼虎心中有恨,因为每到局势突变之时,他就会手忙脚乱。现在,局势恶劣,桂翼虎再次不争气地慌了神,除了狡辩,别无他法。 “那些人和我没关系,不是我要杀你,是……” “等等,你怎么就知道是有人要杀我?我其实只是去酒楼吃了个饭而已,我说的那些包围我的人,是想让我买他们的货啊。”石元吉笑嘻嘻地说。 “你……”桂翼虎再也撑不住,身体开始颤抖。以往那些天灾级别的高手敬于他御史的地位,对他敬畏有加。可面前这个石元吉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强大的实力,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桂御史,你的儿子已经疯了。我得先说明白,我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只是看了他几眼而已。”石元吉无奈地说,就好象一切和他无关一样。“对了,桂御史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行为了,要谨言慎行啊。” 石元吉慢慢地走出正房,留下一句话来:“桂坤杀我之仇,我迟早会报,他的命是我的了!” 随着石元吉的离开,抵在众保镖要害上的片羽锥也飞走了。那些保镖纷纷松了口气,有些保镖则扶起被刺穿大腿的倒霉蛋们,一个个惊恐不已。 为首的保镖急忙将已经疯了的桂坤按在座位上,又想愣在原地的桂翼虎扶到座位上,却被桂翼虎一把推开。 “大人若是早点告诉属下那人是个天灾级别的高手,属下说什么也要死谏,哪能让大人受此屈辱?”这名保镖声泪俱下,一副忠心溢于言表。 “死?那你刚才怎么不拼死和他斗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桂翼虎怒火攻心,差点昏厥过去。“我的儿子啊,就这么被他逼疯了,我的儿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造了什么孽?你自己不知道么?这保镖腹诽道。 桂坤口眼歪斜,口水和鼻涕齐流,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嘀咕着:“神仙,神仙……” “石元吉,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桂翼虎捏紧了拳头,手指抠进肉中,渗出了滴滴鲜血。 …… 第二天一早,石元吉便被蒋仁云喊醒。他看着蒋仁云穿上了全新的丝绸衣服,不由得笑出声来。 “有这个必要么?连新衣服都换上了,知道的人认为你是去给人展示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相亲呢。”石元吉一边穿上箭袍,一边笑着说。 蒋仁云惊讶不已,哪顾得上石元吉的调笑:“你看不出来么?这个启询文大有来头,虽然是个落魄皇族,可是他的见识却十分深邃,接人待物也颇有一套。面对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应对了。对了,你看我这个头发怎么样?” 石元吉这才发现,蒋仁云不仅换了衣服,连发髻都重新搭理过,还换上了淡蓝玉制的发簪。他陈恳地说:“你啊,是去试铳,那**和烧过的**渣可不认衣服的好坏,粘上就出事了。” “没事的,你就穿这身?” “我就这一套衣服!”石元吉毫不掩饰自己的窘迫。 蒋仁云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就好象自己丢了脸一样。但他转念一想,就换了张脸,笑呵呵地和石元吉说:“就这样吧,咱们先下去,别让人等着。” 说罢,他背着小木箱,和石元吉来到客栈大门口,等待着启询文的到来。 蒋仁云太心急了,大早上街上都没有几个行人,有几个小贩扛着摊子,买起了油条包子豆浆馄炖之类的,至于启询文,则是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石元吉心中没有蒋仁云的焦虑,显得自在极了。他买了些包子油条,打了两碗豆浆,递给蒋仁云,蒋仁云接过后也没心思去吃,只是像期盼情郎归来的怨妇四处张望,期盼着启询文的到来。 石元吉叹了一口气,拿着包子油条,又买了一份馄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石元吉吃光了手中的所有食物,启询文的马车缓缓地走了过来。蒋仁云看到启询文熟悉的身影,兴奋地像是见了肉骨头的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周围吃早饭的行人都惊动了。 “石兄,蒋兄,你们起的这么早啊,等急了吧,告罪告罪。”启询文下了马车,笑呵呵地说。 蒋仁云满心欢喜,把已经放凉的吃的都还给石元吉,笑着说:“哪有?我们也是刚出来。” “既然如此,就直接走吧,我知道一个试铳的好地方。”说罢,启询文邀请二人上了马车,向城外走去。 在马车里,启询文迫不及待地让蒋仁云拿出法铳,细细地观赏起来。 蒋仁云拿出各式零件,在这不足四尺见方的马车里拼凑起来。铳管,铳机,铳身,组合在一起不过眨眼间的事情,整个法铳组合好后,不过二尺半长,看得启询文高兴不已。 “这法铳在马车里竟然都能进退自如不受拘束,果然小巧精致。”启询文手持法铳,眼露精光,赞不绝口爱不释手。“这就是它的铅子?竟是纸壳包裹的,从这里塞进去么?怎么没有通条?”说罢,启询文拿着铅弹,竟是要从铳口塞进去。 “没有通条,启公子,我这不用从前面塞铅弹,是安在铳机里。”蒋仁云拿过法铳,拿过纸壳弹,耐心地给启询文讲解。 石元吉知道,蒋仁云的前途十分光明。哪怕他没有通过成匀馆的考试,仅凭着和启询文的关系和法铳的发明,也能成为帝都里呼风唤雨的人物。石元吉吃着早已凉透的包子,在心里替蒋仁云高兴。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繁华的人流渐渐变成稀疏的树林,到最后竟是高大的木质栅栏和包了牛皮的拒马,这才让石元吉警惕起来。 “启公子,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石元吉暗中掏出片羽锥,警惕地说。 “北山营,我在这边有些熟人,用他们的靶场可以有折扣。”启询文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法铳,随口答道。 “北山营?那不是御林军驻扎的大营么?”还未等他思考出对策,马车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少爷,靶场已经准备好了。” 石元吉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颤。开门的人头发花白,面目严肃,眼神中却透漏着旺盛的精力,年老的身躯像年轻人一样挺拔,除了胡旦,谁还有这样的精气神? “多谢胡丞相。”启询文手持法铳跳下马车,竟只是向胡旦点头示意,胡旦见到他反而礼数周全地行礼,显然是把启询文看得很重。 “你听到了么?胡丞相!”蒋仁云压低了嗓音和石元吉说话,可还是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这趟没白来,咱们赚大了!” “是啊。”石元吉心中对启询文的来历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兴奋,反而更加警惕。 二人走下马车,向胡旦施礼,启询文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当朝宰相胡旦,就是我说的熟人,这次来靶场就是走他的关系。” 胡旦笑呵呵地说:“二位不用拘束,这里没什么宰相之类的,只有一个小老头,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当然了,少爷,该付的钱还是得付啊,这是靶场的规矩。” “好好好,我启询文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啊,快,和我去靶场。”说罢,他招呼蒋仁云和石元吉就要跑开。 55.试铳(二) “少爷,老夫走不动了,你让这位小哥陪我走一段。”胡旦慢悠悠地说着,无意间指向了石元吉。“这离靶场有好几百步呢,真够远的。” 启询文有些不舍,但还是顺从了胡旦的意思:“好吧,石兄,劳驾你就陪胡老爷子走几步。” 石元吉微笑着答应,和胡旦并肩走着。他在昨天大闹桂府,伤了桂翼虎的手下,逼疯了桂坤,胡旦怎么可能不和他谈谈? 胡旦笑道:“老夫没想到你这么刚烈,昨日竟直闯桂府。现在帝都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在猜测,昨晚大闹桂府的人究竟是谁?有人说是八柱国家族和桂翼虎产生了矛盾,也有人说是桂翼虎惹怒了隐居的高手。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闹事的人竟然是个从北方来的乡下小子。”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昨晚你为何独闯桂府,你能说说么?我想听心里话。” 石元吉平静地说:“前辈认为我做错了?” “我不想讨论对错,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当然,你不想说也无所谓。”胡旦和气地说道。 “我很后悔!” “什么?”胡旦微微一惊,没有跟上石元吉的思路。 “我很后悔替你杀了那只猫。”石元吉冷冷地看着胡旦。“桂坤在竭往山将我剁成肉泥,我想报仇的话直接找他去就好了,为何还要用杀猫这种法子?竟害得那些无辜的下人惨死,我很后悔。” 胡旦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我和桂翼虎是同年,在成匀馆我们亲密无间。一起入学,一起毕业,一起出仕,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杀死那只猫后,那些牵扯到其中的下人是什么结局。” “我很讨厌伪君子,我讨厌那种手上沾着血却把自己打扮成圣人的家伙。”胡旦厌恶地说道。“我手上沾着血,我不会说这是必要的牺牲,也不会说那些下人该死,他们确实是因为我而妄死,这不怪你。” “你知道么?你让我想起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我不会去改变你的想法,因为它很珍贵。未来我们会有很多合作的时机,最起码在你拿回金乌观之前,我们还是盟友。” 石元吉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胡旦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胡旦笑呵呵地说道:“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既要招揽你这种天灾级的高手,不去查看一番怎么行?我还是那句话,我讨厌伪君子,他丁允之就是伪君子。兼并土地,欺男霸女,还成天对别人说什么体面,呵呵。” “我可以帮你夺回金乌观,当然你也要付出一些东西。”胡旦看着远处兴高采烈的启询文和蒋仁云,平静地说。“放心,年轻人,我不会让你为难。脏活就由我来做吧,毕竟我的手上沾满了血。” 石元吉看着胡旦,心中竟产生了巨大的畏惧感。明明胡旦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去死,却怎么也不敢对他放肆。 “那个叫蒋仁云的小子挺有意思,你对他有什么评价?”胡旦问道。 “呃……机敏过人,明察秋毫,人还不错。”石元吉犹豫片刻说道。 “其实你是不是想说,机敏过人但是圆滑油腻,明察秋毫却总是利令智昏,人还不错不过以后说不准?”胡旦呵呵地笑着。 这个老头难道会读心术不成,石元吉腹诽道。 胡旦迈着缓慢但稳健的步伐,向靶场走去:“走吧,老夫也想看看,这个法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蒋仁云四周早就围拢了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他们看到法铳,既感到好奇又十分疑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也叫铳?这么轻的玩意能行?” “他的铅子放哪了?没看着啊!” “你没看着连通条都没有么。” 启询文对于御林军的讨论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铳。他手持法铳,端平铳管,眼睛盯着靶子,显得十分专业,看来是个平时经常玩铳的人。他稳稳地扣动扳机,只听一声震响,三百步外的靶子上循声而倒。 围观的御林军顿时都噤了声,他们看了看手中的铳,不由得大吃一惊。 胡旦鼓着掌,慢慢地走到众人面前。“不错,老夫虽然不懂兵器,却也知道这声响很好听。”他看着围观的御林军,微笑着说。“你们是专业的,你们说说看,这铳怎么样?” 听到胡旦的提问,御林军们面面相觑低眉顺眼,没一个人敢出声。胡旦微笑着看着围观的御林军,说道:“要是没人说话,我就点名了。柳扶风,你说说看。” 被点到名的乃是一名身着鱼鳞甲的军官,他颇有些胆怯,慢慢地站了出来,施了一礼说道:“丞相,俺不知道这铳到底哪好,也不知道它哪不好,要是能打上个几千枪,俺就知道了。” 蒋仁云听到这话,颇为生气:“你这不是在抬扛么?看一把铳好不好还要打个几千次?难道刚才那一声响还不够么,那可是三百步外的靶子,你手里那把老铳能做得到么?” 柳扶风不卑不亢,坚定地答道:“能。实战的时候,在刮大风的时候,俺也能打中三百步外的靶子。但是现在你让俺打中,却不一定能做到了。” “你就是在抬扛,你……”蒋仁云气急败坏,面目狰狞地指着柳扶风吼道。 “好了,不要吵。”启询文制止了争吵,满面春风地对柳扶风说。“你叫柳扶风是吧,你说要打上千次才能看出铳的好坏,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我能知道个中缘由么。” 柳扶风虽然不卑不亢,心中却有些胆怯。胡旦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别怕。” 柳扶风壮了壮胆子,拿起手里的铳平举在胸前说道:“你们看,这就是现在北山营的铳。这是一百年前的老型号了,在去年曾经换过一批,后来又换了回来,你们知道是啥原因?” 启询文扶着下巴,思忖片刻说道:“听说是出了事故,士兵还十分抵触新铳,以至于新铳都被换了下来。” “没错,是出了事故,可并不是俺们抵制,而是俺们没得选。”柳扶风把铳放下来,略显哀伤地说。“老铳的毛病太多了,打得不远,准头差,最要命的是装铅子还慢,像俺这样的老手,一刻钟只能打四十五发,大部分时间都耽搁在装子弹上。” “新发下来的铳刚到手时,俺们挺开心的,都想着新铳肯定要比老铳好。俺们训练的时候都看得出来,这新铳打得远,打得准,换弹速度和以前差不多,可谁想到它炸膛啊!不过半个月,就炸死了三个弟兄,炸伤炸残的更是多了去了。” “敢情这新铳根本没有经过检验,就直接发到俺们手里了。至于为啥,俺不知道,俺也不敢问。那些呆在衙门里的老爷们喝着茶水一拍脑门,就把新铳给俺们了。可俺们是要拿着它上战场的,生死就看手里的家伙好不好使了。” 柳扶风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干脆给启询文跪了下来:“这位公子想必是大人物,俺刚才的言语多有冒犯,不求宽恕,但求把话说完。说到底,衙门里的老爷们死不了,他们才不管铳的好坏。俺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不要被他们发下来的铳给炸死!” 其他围观的御林军听到柳扶风的话,有的眼眶湿润,有的面显怒容,他们也纷纷向启询文和胡旦跪了下来。 石元吉见此情景,竟有一股替他们出头的冲动,他看了看启询文,发现他眉头紧蹙目含慈悲。他明白自己不需出头,那些士兵也不会有事。而胡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深沉,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个胡旦,他究竟想干什么?石元吉心中疑惑。 56.试铳(三) 石元吉的小动作被胡旦看在眼里,他有些期待,期待石元吉为这些丘八出头。不过可惜的是,石元吉并没有出手,反而置身事外,当起了旁观者。 “是杀猫的事情让他变得谨慎了?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胡旦心说道。 启询文表情凝重,赶紧扶起柳扶风,郑重地说:“诸位快快请起,御林军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不管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噤了声。他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 过了好久,柳扶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公子,你问这事,俺不知道情况。只不过如果你手里的这把铳,八成以后是要给我们发下来的。俺只求你,你的铳一定要考虑考虑俺们这些丘八啊。” 蒋仁云看着这些御林军,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捏紧的拳头显示出愤恨的心情。 胡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目前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展开。他很高兴,虽然石元吉又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但在胡旦眼里,这只是小事。他说道:“少爷,既然这些御林军都想要看看这铳如何,那干脆就让他们都试一遍好了。北山营的的各式材料都充足,今天可以先试个一百几十次,如何?” “这个法子好。”启询文十分高兴,转过头来对蒋仁云说。“胡丞相如此大方地借了场子,显然是看上了这把法铳。蒋兄,一会要劳烦你啦,多做些铅子,得好好试试你的这个发明。” 见到启询文看向他,蒋仁云脸上的愤恨之色一扫而空,代之以谄媚的微笑:“启公子言之有理,我保证,只要材料齐全,两个时辰打上一百二十发毫无问题。就让诸位好好看看,我这法铳有多可靠。” 启询文听到蒋仁云的保证,十分开心,对胡旦说:“胡丞相,你掌管御林军,这件事还得你说了算啊。” “好,柳扶风,你带路,我们好好试试这铳。”胡旦露出慈祥的微笑,让柳扶风引路,一行人跟着柳扶风行去。 …… 戌时,石元吉和蒋仁云回到了客栈。石元吉叫了一桌菜,和蒋仁云饱餐一顿。 这一天下来,制作铅子,测试法铳,可把蒋仁云忙坏了。石元吉也在给他打下手,甚至还用米四达传给他的知识改进了**的配方。虽然十分忙碌,但过程愉快极了。 “这次你可出名了。”石元吉拍着蒋仁云的肩膀,高兴地说。“胡旦可是当朝宰相,你前途光明啊。等到法铳装备整个大虞的时候,就是你飞黄腾达的时候。” “我也没想到,这启询文竟然认识胡旦。”蒋仁云的丝绸衣服早就又脏又破,这都是试铳的时候被**烧得,但他十分兴奋,丝毫不在意。“你怎么就想到用碳粉替代蜜蜡,这想法实在太绝了,把**威力大大提高了。” 石元吉微笑着说:“**的原理,不就是快速燃烧出大量的法力么,用碳粉自然要比用蜜蜡强。当然,比例可以再改,我相信还有提高的空间。” 蒋仁云兴奋地跳了起来:“启询文肯定有大来路,我有法铳,你有新**,就算明天通不过考试,那也无所谓了。” “你怎么还没看出来启询文的真实身份啊?”看着蒋仁云那副兴高采烈地样子,让石元吉觉得有些好笑。 “启询文还能是什么身份,落魄皇族么!”蒋仁云坐下来,神秘兮兮地说。“这胡旦和启询文谁知道是什么关系?我可听说朝中好多大臣都和外放的皇族有联络,胡旦或许也有自己的打算呢。” 你真是利令智昏啊,石元吉腹诽道。“仁云,你既然能想到启询文和胡旦一定有亲密的关系,怎么就会认为胡旦有别的意思?那可是北山营,御林军的驻地,胡旦如果真的如你想得那般狡猾,会让启询文大摇大摆地进去么?” “什么意思?你是说胡旦想谋反?”蒋仁云疑惑不解。 “什么谋反。”石元吉悄声说道。“启询文哪里是什么落魄皇族?他就是太极宫里龙椅上那位!” 蒋仁云大叫一声,却被石元吉捂住了嘴。“快吃饭吧,吃完就睡,明天还要考试呢。”石元吉吃饱喝足,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了惊愕的蒋仁云,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石元吉睡足了一晚,精神抖擞地起床,穿好衣服,又翻了翻人种袋里带的东西,拿出礼部颁发的鱼符挂在腰间,这才走出门去。 “嗯?蒋仁云今天怎么起晚了,以前都是他叫我起床的。”石元吉来到房门前,一敲门就看见蒋仁云披头散发的样子。 “我去,你怎么了?”石元吉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掏出片羽锥。 蒋仁云睁大了眼睛,神经兮兮地说:“我想了一夜,你说的是真的,启公子就是当朝天子。我要成为人上人了,哈哈哈哈。”话还未说完,他便开始歇斯底里地笑了出来。 “你没事吧,清醒点!”石元吉拍了拍他的脸,关切地说。 “我没疯,我好着呢。”蒋仁云甩开石元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虽然因为激动的情绪导致站都站不稳,但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疯癫却让人不敢靠近。 “石元吉,你想明白了么?这个时代,你我二人注定要成一番大事,那些阻碍我们的人注定不得好死!我有法铳的制作方法,你有新式**的改进窍门,只要我们二人联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还有那些和我抬扛的御林军,那些杠精,低贱的丘八,竟敢找我的茬。他们算个什么东西?穷鬼也配在我面前叫嚣么?等我进入朝堂,就想办法把他们一个个弄死,看谁还敢和我斗!” 一番话说完,蒋仁云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心里不知从哪来的无明业火,在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满了仇恨。他看着石元吉,希望得倒肯定的答复,没想到却迎来了石元吉的巴掌。 石元吉已经很克制了,他顾虑到蒋仁云的脆弱身躯,并没用太大的力气,却还是把蒋仁云打了个空翻。 蒋仁云摔在地上,鼻孔不停地冒血,他挣扎地爬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石元吉:“你干什么?你疯了!” “你才疯了。”石元吉表情冷淡,捏紧拳头看着蒋仁云。“别整天做白日梦,老老实实看看自己是什么人。还说什么穷鬼也配叫嚣?你觉得自己不是穷人么。” “你……”蒋仁云被打了这一巴掌终于清醒过来,他本来还想反驳,却想到石元吉是个天灾级的高手,登时闭上了嘴。 “快点穿衣服,今天的考试可不能耽搁。”石元吉没想到蒋仁云的内心竟如此阴狠,他失望至极,撂下这句话,径直走了出去。 57.入试(一) 礼部门前,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部分都是来参加考试的学子,还有一些则是做生意的小贩,当然世家子弟身边的护卫们也为数不少。 石元吉和蒋仁云买了早点,在礼部门前吃着,等待着礼部衙门大门的打开。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桂翼虎,胡旦甚至欧阳纣的轿子都已经进去了,显然,礼部里面已经忙起来了。 蒋仁云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试探地对石元吉说:“唉,石元吉,你报法科吧?” “当然。”石元吉吃掉了手里的包子,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看着周围的人群,并没有发现太厉害的高手。法力波动最顺畅的也只有独孤信和宇文泰,看来这次的入学考试已经十拿九稳了。 石元吉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先进成匀馆,然后再想别的。你不要总想着一步登天。我可要提醒你,那些大人物不是你能捏方揉扁的,你要做的是提防他们。” 蒋仁云听过这话,似乎恍然大悟,蹲在那里继续吃着包子。 一声锣响,礼部的大门打开了,一名吏员大喊道:“开考了。” 预备考试的人立刻活动起来,纷纷手持鱼符走进礼部衙门。石元吉和蒋仁云见状,也向礼部大门挤了过去。 礼部大门口,出现了六个吏员,他们身前都放着一个小箱子,箱子上各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报考的科目。写着经科和史科牌子的箱子在左边,写着法科的箱子在中间,剩下的灵器科和数算科,都在右边。 石元吉将自己的鱼符交到法科那里,登记了姓名,拿到了考试用的新鱼符,按照吏员的指示走进礼部衙门。他回头一看,蒋仁云仍然在排队等着,报考灵器科和数算科的人实在太多了。 “等等,那最后一科是哪一门?怎么人那么少?”他定睛一看,原来最后一个箱子那里根本没写任何东西,但偏偏那些世家子弟都在那里报名。那些世家子弟拿到新鱼符,从偏门走进礼部衙门,进入了一个隐蔽的小院子。 原来是独孤信和宇文泰他们的地盘啊,石元吉腹诽道。 “别再那愣着,赶快进去。”在一名吏员的呵斥下,石元吉微微施礼,赶紧向法科的考场走去。 这考场竟是在一个三百丈见方的院子中,院子里整齐地搭建起一人多高的小房子,小房子里摆着书桌和笔墨纸砚。石元吉粗略地数了一下,这样的小房子竟然有一千多座,实在是大手笔。 五名考官在考场中维持秩序,其中一人名叫郭角,他看到石元吉四处张望,便说道:“拿着鱼符,找到自己的考位,别东张西望。” 石元吉微微回了一礼,拿着鱼符,按照鱼符的号码走到相应的小房子里坐好。不一会儿,报考的人们拿着鱼符陆续赶来,也都坐到自己的小房子里。 待众人坐定,五名考官巡视四周,士兵们站立在考场要处维持秩序。随后考官们下发考卷,考试竟然就这么开始了。 这也太随意了吧,石元吉心中疑惑。这成匀馆的入学考试简直如同儿戏,形式简单到如同过家家,就连考卷上的题目也简单到像是米四达和他闲聊时的小测试。 “总共就四道题,最难的也不过是二十道龙纹的组合,实现的功能也只有三个,这真的是入学考试的水准么?”石元吉大惑不解,手上的毛笔停在半空,久久没有下笔。 郭角看到石元吉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坐在坎甲巳的那个,怎么了,答不上来题目么?” 石元吉听到这话,一想到自己的鱼符的编号就是坎甲巳,于是抬起头来答道:“启禀大人,我只是有些愣神。” “考试呢,别胡思乱想,先把名字和编号写上,好好答题。”郭角面无表情,严厉地说。 石元吉握稳毛笔沾上浓墨,写上自己的姓名和编号,不过一刻钟就写好了整个试卷。“不会这么简单吧,还不如师父给我出的题目呢。” 想到自己研究竭往大阵时绞尽脑汁的样子,上千枚龙纹的排列组合,共计八块黑石的布置,光是一处维持封印法力循环的龙纹组合就够他思考五六天了。现在,写完整个考卷竟然只需要一刻钟,他的心里竟有一丝奇怪的担忧涌现。 抬头一瞧,四周的考生都在冥思苦想,一个个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让他的忧虑更加严重了。 郭角看到石元吉又在四处张望,不免有些气愤。其他考生都在认真答题,唯独他心不在焉,这是在小觑成匀馆么? 郭角严厉地说:“坎甲巳,你又怎么了?” “启禀大人,我写完题目了,可以走了么?”石元吉试探地问道。 “写完了?”那考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急忙走过来拿过考卷,只是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他细细打量着石元吉,又重新看了遍考卷,郑重地说:“你现在这待会儿,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他拿着石元吉的考卷,急速地抄写下来,又将原件放回石元吉的书桌上。和同僚交代几句,便拿着复写的卷子,慌张的走了出去。 礼部深处的耳房里,胡旦,欧阳纣,桂翼虎三人都在那里办公。但大部分礼部官吏不知道的是,耳房中还有一个更加贵重的人物在里面。 “这些世家子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上来?”天命帝坐在耳房的首座,气的跳了起来。“短短不过三百年,跟随太祖爷打出天下的八柱国家族竟然堕落到这个地步了么!简直触目惊心!” “朕今天来,本想看看这些天之骄子的风采,结果就给朕看到这些东西么!”天命帝抄起考卷狠狠地扔了出去,胡旦三人只好恭敬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面对天命帝的怒火,胡旦,欧阳纣,桂翼虎,三个人其实各怀鬼胎。胡旦表面上有些惊讶,其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乐见其成;欧阳纣则在心里将八柱国的年轻一辈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晚宴会上自己对他们说的话竟然全都被当作耳旁风了。 桂翼虎虽然恭敬地站在那里,心里却焦躁烦乱,彻底慌了神。胡旦已经和他决裂,欧阳纣与他的关系若即若离,现在朝堂中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八柱国的支持。可现在这些世家子被天命帝毫不掩饰地厌恶,而自己又分管礼部,难道八柱国的支持也要失去了么? 天命帝怒不可遏,几乎咆哮了起来:“就这样一群废物,为什么要给他们免于考试的特权?为什么要让他们毫无顾及的就能加官进爵进入朝堂?就应该让他们呆在小房子里,老老实实地参加考试。就应该让他们从底层干起,一步步地爬上来!” 欧阳纣和桂翼虎恍然大悟,他们终于明白天命帝来到考场的原因了。这不是什么心血来潮,也不是少年人的一时好奇。这个十六岁的小皇帝拥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直到今日才显示出来。 “陛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啊。”桂翼虎急忙出列,跪在地上说道。“免于八柱国家族考试的法律是太祖爷制定的,一旦更改恐怕会有变故。陛下,自古以来,天子与世家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您要三思啊。” “你是说朕今天来这视察,还是个错误了?”天命帝盯着桂翼虎,疑惑地说。 “陛下,以往这些世家子并没有参加考试的先例,是以他们准备不多,以至于答不上来陛下出的试题。”桂翼虎思虑片刻,沉稳地说道。“可这并不代表八柱国的子弟们一无是处,陛下说他们是废物,实在是有些过分。” “你是说这些废物虽然答不出题目,可是却一个个能力超绝天资聪颖?”天命帝忍住怒火,阴阳怪气地说。 58.入试(二) 桂翼虎跪在地上,毫无畏惧地反驳道:“陛下,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朝堂之中,大多都是世家子,成匀馆中也是世家子居多,这不正说明考试并不能测试出一个人的真才实学么?” “简直荒谬!”天命帝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朕给他们出的试题,也不过是按照他们所报的功劳水平出的。经不过四书,史不过历代皇帝本纪,法不过二十道龙纹,他们怎么就答不上来?” “陛下,世家子弟无需考试即可入学致仕,这是自太祖爷那是传下的成法!您今天不顾成法,出此试卷,既扫了八柱国的脸面,也扫了朝廷的脸面。古人有云,因民而教,不劳而成,缘法而治,习而安之。恕沉直言,陛下今日强改成法,实为不智!” 欧阳纣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桂翼虎竟敢如此顶撞天命帝。耳房中,胡旦神游天外,天命帝怒火中烧,桂翼虎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氛属实紧张。欧阳纣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安稳地站在那里明哲保身,不管桂翼虎的死活。 天命帝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让桂翼虎如此激动,他坐回椅子上,上下打量着桂翼虎,突然笑出声来:“桂御史倒也是公忠体国,朕鲁莽了。你起来吧,叫那些世家子都进来,朕要见见他们,看看这些世家子的风采!” “臣……遵旨。”桂翼虎长舒一口气,规规矩矩地慢慢退到幕帘外。 郭角来到正房,他手拿着复写卷,显示出焦急之色。 “太常大人,你过来看看这个。”郭角走到唐万元的面前,将复写试卷交给他。 唐万元眯着眼睛细细查看复写卷,表情从平静到惊讶,再到疑惑,最后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卷子还没被桂御史看到吧。” 郭角说道:“还没有,我小心着呢。” “我带着这封复写卷去耳房,你回到考场,千万不能让那个考生出事。” “明白了。”郭角语气坚定,急忙赶回考场。 正房中其余祭酒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疑惑,有人问道:“太常大人,郭祭酒这是怎么了?” 唐万元拿着复写卷,高兴地说:“咱们成匀馆可能要迎来文曲星了。”说罢,他迈着老迈但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耳房之中,独孤信等世家子弟恭敬地站在幕帘外,静待着皇帝的提问。 胡旦威严地站在幕帘前,与幕帘里的天命帝不过一步之遥。天命帝实在不想和这些世家子见面,便让胡旦成了他的传声筒。 “丞相,朕说一句,你传一句,好叫他们知道。” “臣遵旨。”胡旦答道。 “独孤信是谁?”天命帝拿起一份试卷问道。 “独孤信,有旨,出列。”胡旦对外面的世家子说。 独孤信小心翼翼地走出队伍,来到幕帘前:“臣独孤信,参见陛下。” 不等多时,胡旦又问道:“独孤信,陛下有问,你写的千计五出龙纹很是玄妙,可同时却有布置了与之相冲突的唯心亨,你为何如此布置法阵?” “呃……”独孤信本以为天命帝会问些家师传承,功劳履历的问题,没想到一见面就直指法阵的核心,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胡旦见他久久不回话,问道:“怎么了?回答不上来?” 我那法阵根本就不管用,你叫我怎么回答?独孤信腹诽道。 “启禀陛下,千计五出与唯心亨二咒,一为唤神之咒,一为喜神之咒,故臣将二咒联通一处,以求神明庇佑。”独孤信自信地说。 “什么玩意?狗屁不通!”天命帝恨恨地骂道。“叫他把他的龙纹实现出来。” 此时,唐万元来到耳房,和胡旦耳语了几句。胡旦听后沉思片刻,说道:“独孤信,陛下叫你实现你写的龙纹。”转过头来便和唐万元一起进入幕帘。 天命帝坐在椅子上,面目愁苦,见到唐万元进来,轻轻叹了口气。 唐万元刚要跪下行礼,就被天命帝亲手扶了起来:“唐太常,你来此恐怕不是为了问安吧。” 唐万元今年七十有五,老态毕现,笑起来慈眉善目,甚是讨人喜欢:“老臣特来恭喜陛下,喜得文曲星。”说罢,将手里的复写卷交给天命帝。 “哪个文曲星?外面那帮废物么?”天命帝没好气地说。他粗略地看着复写卷,原本苦着的脸顿时有了喜色。 这封复写卷上的答案实在有些令人惊奇,其思路之清晰,规划之严密,布局之简洁,最少也要有七八年的经验才能办到。在龙纹上能有如此造诣,其实力必不下于地祸中阶。 可天命帝竟然只是微微一笑,这让唐万元感到大惑不解,难道这个小皇帝并不惜才? “丞相,你看看,他真没让朕失望。”天命帝把复写卷交给胡旦,面带微笑地坐回椅子上。胡旦恭敬地接过复写卷,粗粗地看了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 “陛下,您难道认识这个考生?”唐万元问道。 “唐太常,你把这个考生找来,叫他来见朕。”天命帝说。 唐万元带着疑惑,退出了幕帘。 面对着四个人的围观,石元吉颇为尴尬。 郭角走了之后,剩下的四名考官竟是在他的小房子那里不走了。一个个看着石元吉的试卷,还时不时的像观看珍稀动物一样打量他,让石元吉又尴尬又紧张。 到底是怎么了,石元吉坐在那里,局促不安,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难道自己犯事了?要不然就是桂翼虎在为难我?可这些考官都围在我这儿,又算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郭角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御林军。郭角一指石元吉的方向,那御林军径直走了过来,对石元吉说:“你,跟我走一趟。” 周围的考生坐不住了,全都在看向此处。考官们见状,厉声喝道:“看什么看,坐那考试!” “这位军爷,我能问一下找我的缘由么?”虽然他早已预料到启询文会有动作,但石元吉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别那么多废话,陛下找你,快起来和我走。”这名御林军颇为不耐烦,直接把石元吉揪了出来。 就这样,在郭角的陪同下,石元吉踉踉跄跄地被这名御林军赶鸭子似的赶到了耳房。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世家子,以及在那苦苦施法满头大汗的独孤信。 郭角同唐万元耳语几句,唐万元便微笑着对石元吉说:“你就是石元吉?好学识啊,这份卷子你答的非常好,陛下很开心。一会要好好表现,要让陛下看到你的能力,我保举你入上院。” 石元吉微微行礼以示致谢,心里却对这个慈祥的老头起了厌恶。要是在皇帝面前大展威风,还用得着他保举么?如果让皇帝失望,他的保举还会兑现么?这个老头趁着这个时候卖人情,不管怎么样都是赚的,还真是人老成精。 帝都的水真是深啊,石元吉感慨道。 59.入试(三) 胡旦一指幕帘,佯装严厉地说道:“你便是石元吉么?还不过来向陛下行礼。” 石元吉恭敬地来到幕帘前,躬身下跪:“草民石元吉叩见陛下。” 在石元吉身后,响起阵阵嗤笑。那些世家子仗着身份,自是可以在这里安然站着。而石元吉身为没有功名的布衣,只能安然下跪。是以这些世家子纷纷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就连满头大汗的独孤信也悄声地骂了一句泥腿子,然后继续实现他的龙纹。 石元吉早已见惯了他人的冷眼,再加上米四达的教导,他早已宠辱不惊。对于已经神魂通融刀枪不入的他来说,冷静早已成为习惯。现在他的首要目标是面对皇帝,这些世家子的冷笑又算得了什么呢。 胡旦见到这一幕,对石元吉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平静地说:“石元吉听好,你是如何用二十个龙纹写出悬空灯的功能,要向陛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石元吉跪在那里,臀靠脚跟,腰身挺拔,双手置于膝上,郑重地说:“启禀陛下,我并没有用二十个龙纹,而是七个。” 这些世家子毕竟是在报名那天见过石元吉的身手的,对他的本事本来有些心理准备。可当石元吉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他们还是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连独孤信也向石元吉看来,自然而然地放下手中的符纸。 “悬空再加上光亮,这么复杂的功能只用七枚龙纹就做的到么?” “就这宫里的悬空灯都要十五枚龙纹才能运作啊!” “怕不是胡吹大气,他要是做不到,就是欺君之罪!” 世家子们窃窃私语,却让独孤信更加慌乱。他的龙纹连宫中的悬空灯都比不了,岂不也是欺君之罪么? “肃静!”胡旦制止了嘈杂的对话,一指旁边书桌上的符纸,对石元吉严肃地说道。“石元吉,将你的龙纹实现出来。” 石元吉躬身施礼,并未走向书桌,而是在指尖凝聚法力,凌空画符,顷刻间一幅布局严谨结构缜密的龙纹便书写出来。 “凌空画符?这可是天灾级高手才能使出的手段啊!”郭角不禁叫了出来。“小小年纪竟是天灾高手,太不可思议了。” 郭角的话传到世家子们的耳朵里,简直如惊天霹雳,让他们大惊失色羞耻不已。他们自己所填报的功劳里,究竟含有多少水分,他们当然清楚。尤其是宇文泰,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看极了。 他单挑红莲寨的功劳,也是靠家养的地祸级高手协助完成的,自然与单挑二字无缘。如今一个天灾级便站在他们的面前,实力强大又籍籍无名,这些世家子的所谓功劳简直就像笑话一样,嘲笑着在场的所有八柱国子弟。 石元吉并未理会身后的喧闹,专心致志地操纵龙纹,顷刻间龙纹中央出现一团火焰,明亮而稳定,耳房里散布着柔和的光芒。 “很好。”天命不再靠胡旦传话,站在幕帘后直接发问。“你说七个龙纹就能实现悬空灯的功能,可是当真?” 还真是启询文,石元吉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窃喜,但他还是平静地说:“启禀陛下,悬空以旋、劲、冲,三字为应,光芒来自空、固、热、雷,四字为引,故能成此龙纹。其余龙纹分布四周,用以稳定主要龙纹的法力流动,让龙纹中央的火焰能够更加持久的燃烧。” “很好。”天命帝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这盏法力凝聚出的悬空灯,能够亮多久。” 石元吉说:“刚才草民以自己的法力灌输其中,最多能让它烧上四十五个时辰。我在五年前,曾以柳树枝为框架,编造灯具,在其上绘制此种龙纹,以法力为燃料,每夜使用,用了四年半,龙纹才失效。” “好,好龙纹,好想法。”天命帝赞不绝口。“朕今日得你这样的人才,心里十分快意。特赐你前往成匀馆熙枰石,以示鼓励。” 唐万元面带微笑看着耳房里的一切,觉得自己刚才买的人情赚回了本;郭角心中甚是高兴,成匀馆的新新鲜血液竟如此强大;世家子们纷纷闭上了嘴,恭敬站好不敢妄言;而独孤信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手上的符纸竟不知该不该继续写下去。 独孤信心中愤恨地说:“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天灾?而且还是个泥腿子?我爹从小培养我,从名师,补药,到各种功法,花了那么多时间,也不过把我培养成了魔烬高阶。他一个身着箭袍的泥腿子哪来的这么多资源,把自己培养成天灾?” 他越想心中越惊恐,瞥看四周的世家子,把他们都点了一遍名:“八柱国的子弟都在这里,那就不是他们的人。究竟是谁在跟我过不去?是胡旦,欧阳纣,桂翼虎,还是……” 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看着幕帘身后的人影,竟是如同置身于冰窟之中,感到浑身冰冷:“原来是这样。呵呵,小皇帝啊,你野心真大啊。只可惜,我们八柱国家族也不是好惹的。如果哪天撕破了脸,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石元吉消去龙纹,下跪叩谢皇恩。他知道天命帝这是在明示他进入成匀馆,自己离夺回金乌观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唐万元向郭角示意,郭角随即领会,带着石元吉走出耳房。于是这小小耳房里,再次变得尴尬起来。 “独孤信,你做了好了么?”胡旦听幕帘后低声说了几句,于是说道。 独孤信以为自己悟得了真相,恐惧的心情让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臣……臣无能,至今未能完成龙纹。” 胡旦说道:“尔等已得圣驾之临,跪安吧。” 众世家子面面相觑,纷纷长舒一口气,跪安告退。 …… “你运气不错,实力也强,是个好苗子。”郭角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道。“对了,我叫郭角,是成匀馆的一名祭酒,以后你一定会上我的课。” “敢问郭祭酒所教科目。”石元吉问道。 “龙纹。”郭角面带善意的微笑,对石元吉说。“你能凌空画符,说明你有至少天灾初级的实力,但恕我直言,你的龙纹还是稍差一筹啊。比如说,你的那所谓的维持法力流动的其余龙纹,其实根本就没作用么。” 他竟然看出来了,石元吉心说道。 郭角安慰地说:“你别怕,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我要是真想让你难堪的话,在耳房里就揭穿你了。说实话,咱们这些搞学术的,有时候就要搞些稀里胡哨的花活,来讨好上面的大人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石元吉被郭角的一番话给整愣了,过了好久才回答:“是……是么?我明白了。” 郭角带着石元吉走过礼部的偏门,前往熙枰石,继续侃侃而谈:“对了,你知道熙枰石么。”还未等石元吉回答他便继续说道:“这熙枰石据说乃是萤惑赐予本朝太祖爷,用于赏功罚罪,极是公平。而现在,它便供奉于成匀馆,用于检验人心。” “检验人心?不是说它可以分别法力的高低么?”石元吉想起蒋仁云的话,疑惑地问。 “那都是坊间的谣言,事实上每个人触摸它之后,所见的到的事物都不一样,就比如我当初……”说道这里他便停了一下,笑呵呵地说。“不足为外人道,反正自那之后我就明白自己适合搞龙纹之术。至于你能见到什么,我不清楚,你接触过就知道了。” 60.熙枰石 郭角停下脚步,用手一指:“你看,就在那。” 石元吉定睛一看,朴素的大门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成匀馆三个篆字。而在成匀馆的大门前,赫然立着一块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乌黑巨石。 这巨石细看之下,竟像是一杆秤,其中的神力隐隐可见。人造的汉白玉台阶围绕在黑石周围,配合着黑石形成了一座八卦形状的祭坛。祭坛的外围生长着几株高大的松柏,上面挂满了香客许愿的纸质香签。 郭角来到汉白玉台阶前,凌空画出几道龙纹,向石元吉招手:“看着这个龙纹,你就可以触摸熙枰石了。不过,每个人接触熙枰石之后,所见的事物,所经历的景象,都会因人而异。你会见到什么,我也不清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晓得。”石元吉好奇地来到龙纹面前,看了一眼,就被一阵白光笼罩,接着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完好无损,还呆在原地。他环顾四周,发现郭角有些慌乱,他焦急地盯着熙枰石的方向看去,对面前的石元吉熟视无睹。 “郭祭酒?”石元吉对着郭角说话,郭角却不回答他,只是着急地向熙枰石看去,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直接从石元吉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直到这时,石元吉才明白自己已经和盘古天隔绝了。至于其中的原因,以他现在的知识还理解不了,不过肯定和这座黑石头有关。 “真是后悔,师父在世的时候我就应该多学些东西。以师父的见识,肯定知道这种法术的原理。”他心说道,小心翼翼地向着熙枰石走去。 “你终于来了!”从熙枰石出传来一声低吟,让石元吉产生了好奇。他从人种袋里拿出天奎玉,激发地图,认出了此物的主人。地图上闪烁的红色守心龙纹,彰显着萤惑的神迹。 “你是谁?你认识我?”石元吉登上汉白玉台阶,伸出手来轻轻触碰熙枰石。“你是萤惑么?为什么在这会有‘守心’龙纹的神迹?” “你的问题蛮多的,不过先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从熙枰石中传来无情的低吟。 “呃?”石元吉急忙后撤,惊讶地说。“你不是萤惑大神,你是谁?” 熙枰石上闪烁着乳白色的光,这些光汇聚一处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扶桑的徒弟竟然只是这种实力?他教了你二十年,你竟然只是天灾?实在是弱啊。”乳白色的脸虽然出言嘲讽,但语气里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你究竟是谁?”看到这张脸,石元吉便想到刘奉化,他掏出片羽锥,摆出攻击的架势。 那张脸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毫无感情地说:“你不必抱有如此敌意,我并不是天狼的挚爪,而是和你师父一样的不明神。我是萤惑的分身,熙枰。” 石元吉假意放下片羽锥,沉声说道:“主管灾罚的萤惑分身?给我证据。” “我佩服你的严谨,可你手中的天奎玉已经标记了我的身份和龙纹,你还想要什么证据呢?” “你说你是萤惑的分身,那你也有主管灾罚的神力咯?那就让我看看。” 乳白色的人脸微微一愣,平静地说:“你在三岁的时候,把羊粪当作黑枣吃了,还吃了个饱。” “呃?你怎么知道?”石元吉大吃一惊,尖叫道。 “你七岁那年,丢了一吊钱,偏偏说是被人偷了。结果还是被扶桑识破,挨了一顿饿。” “……”石元吉如石化般愣在当场。 “还有,你的那匹老马……” 乳白色的人脸正欲往下说,被石元吉大声打断:“停,别说了。你不是说证明你的神力么?怎么你一直在揭我的短?” “主管灾罚要公平,想要公平就要洞悉一切。”乳白色人脸冷冷地说道。“我已经能够展示了洞悉过去的神力,要不要展示一下我降临灾罚的神力。虽然比不上萤惑本尊,可还是能让你大吃一惊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是神了。”堂堂不明神一旦发起火来,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他急忙说道。“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连郭角都无法与之交流,想必是你的法术起作用。说吧,您把我弄到到这里来,不知有何见教。” “别担心,你还在盘古天,只是他们感知不到你。”熙枰石那张乳白色的脸缓缓来到他的面前。“我也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了,我会让你看到你内心深处的渴望,那些隐藏在你自己都看不到的心灵深处的东西。” “内心深处的渴望?”石元吉看了一眼台阶下的郭角,回头向那张模糊的脸问道。“他们当初都像我一样,被拉到这里来?” 熙枰石说道:“不,你是唯一一个,别的凡人到我这来,我只会给他们一个幻境,用来映射他们的内心,并不会与他们面谈。而你很重要,以至于我不得不和你面谈,以验证我的判断。说出一个问题,一个你关注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我很重要?重要到你们这些神不得不面对我?”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在石元吉的眼前浮现。 他看到幼时与师父相依为命,忙碌而充实;他看到少年时和玄冥的纠葛,暧昧又充满回味;还有小郁村的山山水水和人情事物,这些珍贵的记忆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哀愁,让他眼眶湿润。 他的双眼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你知道我的身世,对吧?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才会说出来?” “不卑不亢的公平交易?很好,我喜欢你的性格,凡人,。”乳白色的脸竟一改毫无感情的语气,发出高兴的声音。“可惜的是,你身上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另外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将你的身世告知与你。” 不知为何,石元吉十分激动,他朝着熙枰石近乎在咆哮地说:“又是这样,你们这些神总是这样!我讨厌你们这些神!讨厌你们高高在上的样子,讨厌你们故作神秘的德行。” 熙枰石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显示出微笑的样子:“原来这就是你内心深处的渴望?我终于知道曦和看重你的原因了。哈哈,看来你自己一直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该朝哪里走。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提一个问题,免得你白来一趟。” 石元吉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背对着熙枰石坐在台阶上,思忖片刻说道:“有没有复活不明神的办法?” “你是想复活扶桑么?没有!”熙枰石斩钉截铁地说。 “你在撒谎!”石元吉腾地一声站起来,面目狰狞看着那张乳白色的脸。“我一个凡人都能死而复生,我师父,堂堂曦和的分身,为什么就不能?” “我说过,你很重要,你和我们不一样。”面对石元吉的怒火,熙枰石波澜不惊,平静地说。“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理由骗你,至于原因,需要你自己去找。” “你……”石元吉怒不可遏,在他心里,对神的厌恶越发严重了。 “好了,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以走了。”那张乳白色的人脸如同潮水般退回熙枰石中。“不过,由于玄冥大神的缘故,相信不久后,你还会来找我。到时候,希望你能有所感悟。” 祂在撒谎,石元吉心说道。 石元吉还欲与他争辩,却见一道白光闪过,将他再次笼罩起来。当白光散去,耳边响起郭角的声音。 61.玄冥的分身 “你刚才这是去哪了?我接待过那么多接触熙枰石的太学生,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看到眼角还流着泪的石元吉,郭角担忧地说。 “没什么,见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石元吉有些哽咽地说。“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东西了,请问郭祭酒,成匀馆有关于神迹的科目么?” “神迹?你是说神话史研究?”郭角有些惊讶地说。“我得提醒你啊,以你的资质,以及你在陛下面前的表现,你完全可以主攻一些前途比较好的科目,比如龙纹科、天象科、法术科之类的。” 看到石元吉不为所动,郭角补充道:“我刚才说的这些科目,都是显学。不管是搞研究还是进朝堂,都很好用。你想学得神话史,那是末学,学了不出成果,朝堂上用不上。虽然不是那些无能的二世祖用来混日子的科目,可没什么前途的。” “我看你的穿着,你家里不富裕吧。学这种东西干什么?你还不如主攻龙纹科,正好我就负责成匀馆的龙纹科。我敢保证,你跟我学上两年,你在龙纹上的造诣冠绝整个东胜神州!” 石元吉红着眼睛微笑着说:“郭祭酒,我相信你。不过我真的想学神话史,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郭角颇为遗憾地看着石元吉,长长地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好在只要你成为了太学生,成匀馆的科目可以随便听,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听我的科啊。” 石元吉躬身施礼,郭角颇为高兴,带着他返回了考场。 “你的卷子已经答完了,拿着你的鱼符,五天后再来看成绩。”郭角在把他带到考场之前,关心地说。“不过,你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你进成匀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回去好好休息,我等着你的消息。” 石元吉对郭角的印象不错,宽厚善良,思维敏捷,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他再次向郭角郑重施礼,随后便走出了礼部衙门,等待着蒋仁云的出现。 没多久,考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蒋仁云刚出考场,就迫不及待地找到石元吉。 “我听说,法科那边出事了?桂翼虎找你麻烦了?”他急切地问道。 “回去再说。”石元吉说道。 客栈中,蒋仁云的房间里,饭桌上摆满了美食,这都石元吉花钱点的。 就在刚才,石元吉将启询文召见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把蒋仁云吓了一大跳。 石元吉安静地品尝着饭桌上的吃食,倒是蒋仁云坐立不安,一脸愁容,一桌子的酒菜一口也不想动。 “你没听错?陛下真是启询文?”他急躁地在地上踱着步,小心地问道。 “我没听错,陛下就是启询文。”石元吉喝了一口汤,平静地说。“还行吧,出的考题都挺简单的。” “过来吃饭吧,还要五天之后才能发榜,你再着急都没有用。” 蒋仁云坐回椅子上,还是紧张不已:“咱们这次有了陛下做靠山,肯定能进成匀馆。不过你肯定也得罪了八柱国的子弟,这个不好办。只希望他们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样的穷鬼一般见识。” “恐怕你要失望了。”石元吉放下汤碗,拿起筷子说。“陛下让我在他们面前出风头,就等于让他们丢脸,看来咱们这个小皇帝很有野心啊。” “等等,你是说……”蒋仁云好不容易坐下去,听到石元吉的话之后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不可能!八柱国占据河内,和皇族本来就是公天下的状态。天命帝难道是疯了,敢动八柱国的特权?” “就算胡旦忠心于他,光凭帝都的兵力和资源怎么震慑八柱国家族?万一把他们这些老贵族逼急了,这太极宫恐怕就要易主了。” 石元吉继续吃饭,百无聊赖地说:“那是他们的事情了,咱们也操不了心。就算太极宫易了主,凭你的那杆法铳,你的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蒋仁云恍然大悟:“说的也是,我又不姓启,关心这个做什么?我老老实实地做我的铳就是了。”他拿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心里却有了另一番打算。 “明天我打算出去走走,你呢。”看着狼吞虎咽的蒋仁云,石元吉哭笑不得。 “我就呆在这儿,改进我的法铳,不出去了。” “好吧,到时候我给你带点好吃的。”石元吉说完,就回到房间休息去了。 …… 石元吉睡眠充足,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深处竭往山的山洞里。 “我不是在丰镐么?怎么回到了昆仑山?”他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桦树、松树肆意地长着,比以前更茂盛了。树林中央,正圆形的草地碧**滴,点缀着各色的野花。 他急忙去掏片羽锥,却发现人种袋不见了。恐惧的预感迎上心头,他毫不犹豫,直接朝洞口冲了过去。 “跑什么?见到我就那么害怕么?”从石元吉的身后传来一声魅惑的声音,随后一股无形之力把他托起,将他直接扯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正因如此他更要跑。可那股无形之力不可抗拒,他带着惊恐的表情,被那个女人拉到身边。“玄冥大神,别来无恙啊。”石元吉言不由衷地笑着,却看到了一张全新的脸。 这张脸蛋和玄冥大体相似,却略不同,一双媚眼妖冶非凡却带着几丝哀愁,妖娆的脸蛋上夹杂着一些英气,饱满的红唇娇柔欲滴却掩盖不住嘴角的苦楚,而那条数丈长的粗壮蛇尾竟然变成了浑圆结实的修长双腿。 石元吉看到她,不由得痴了。他只感到口焦舌燥,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睛一刻不移地盯着她看。 好在最后,理智战胜了本能,他惊恐地说:“你不是玄冥,你到底是谁?放开我!” 女子神态迷茫,疑惑地说:“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来这,我只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来找你。” “找我?你到底是谁?”石元吉尽力挣扎,却毫不见效。“你先放开我!”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啊。”女子来到石元吉面前,几乎和他脸贴脸,吐气如兰,让他心神摇曳。 “谁是你夫君?我不认识你!”石元吉几乎喊出了哭腔。 看着石元吉一副又着急又羞涩的样子,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家伙,你还是这么可爱啊。调戏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 就在这一瞬间,石元吉恍惚地以为玄冥又回来了,心里竟有种愉悦油然而生:“你到底是谁?” “我?”听到这个问题,女子愣了一下。“我没有名字,我只是她的一具分身。要不然的话,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她?玄冥她怎么了?”石元吉急忙问道。 “看来你还是记挂她的么。”女子捧着石元吉的脸,微笑着说。“别担心,她是不死不灭的创世之神,对于她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倒是你,打算给我取个什么名字呢?” “你把我找来,就为给你取个名字?”石元吉眼皮狂跳,觉得自己被耍了。 “对啊,快想。”女子捧着石元吉的脸不肯放下,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吐出的香气吹在他的脸上,让他脸红心跳羞赧不已。“别忘了,你是她的奴仆,也就是我的奴仆,我的所有命令你都要听。你想出来的名字,要是很好听的话,主人我就给你一点奖励。” 62.女英 “女英?白辰?瑾璃?你自己选一个吧,然后把我放了。”面对女子的连番挑逗,石元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急忙过滤着存在脑子里的读过的书,想起了几个古代女子的名字。 女子听完,开心着笑着:“都很好听啊,该选哪个名字呢?那就叫女英吧,毕竟是你第一个想到的名字,你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好了,夫君,等到我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去找你,等着我啊。”女英在石元吉的脸颊上重重一吻,留下了深深地红色吻痕。 石元吉猛然惊醒,差点跌下床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怎么会做这种梦?梦里那个和玄冥长得很像的女子,是我的欲望么?太可怕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他走下床打开窗户,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望见铜镜里面自己的脸以及那深深地红色吻痕。 …… “曦和大神,晚辈丹棱此次前来,是为了玄冥一事而来。”丹棱尊者恭敬地站在玉玺宫外,庄重地说。 他等待良久,玉玺宫中竟没有回信,只好继续郑重说道:“曦和大神,破军天中共计三万六千名光明神和不明神在等待着我的消息,你不能不回话!” “您的分身——扶桑,一直都负责玄冥的看守,可此次玄冥出逃,竟无一点消息。个中缘由,还请曦和大神明示。听说扶桑也已经归位,不知这是曦和大神对他的惩罚,还是籍此封其口舌?” 丹棱尊者越来越激动,诛心之论层出不穷:“曦和大神,恕我直言,玄冥大神的出逃不会是您的旨意吧?如果不是,我会将消息带回破军天,让聚集在那里的三万六千名诸神安心。可如果这是您的意思……” 玉玺宫中,女英站在横栏前,遥望着盘古天,而曦和蜷坐在须弥座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地模样。 “你听,他在威胁你呢。”女英扑哧一笑,戏谑地说。“这个丹棱尊者还真是天狼的心腹之人,语气如此咄咄逼人,简直不把你这个主神放在眼里。” “主神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名号,我并不在意。”曦和有气无力地说道。 “可是听他的意思,天狼可是要以此为借口发动战争的,难道你就毫不在乎?”女英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须弥座上对什么事都莫不关心的曦和。“当然了,以你的手段,确实不会害怕天狼,他的实力远不及你。” “可是金乌天有着这么多的智慧造物啊。盘古天的凡人和妖精,天理天的天仙,还有散布在金乌天各处小世界开了灵智的异兽,你舍得他们因战而死么?” 曦和听完,将埋在翅膀里的头抬了起来,问道:“想不到在玄冥的内心深处,竟还有怜悯二字,我还以为她从不在乎凡物的死活呢?” 被曦和这么一说,女英不由得脸一红,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看着挂在虚空之中的蔚蓝色的盘古天。 “你是她的分身,自然是继承了她的一部分的心智和力量。我很想知道她传给你的是什么?是仁慈,是怜悯,是心机,还是其他什么?”曦和扇动翅膀,飞下须弥座,来到她的面前。 女英不理他,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盘古天。 虽然被女英无视掉,曦和还是不喜不忧,他飞回须弥座上,平静地说:“你还是躲到后面去吧,我把丹棱拖了那么久,总算是把你盼来了。要是让丹棱看到你,他肯定是要拔腿走人,回去向天狼报告,劝其发兵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呢。”女英冷哼一声,冰冷地说。“另外,我没有继承什么怜悯仁慈之类的,只是不忍心看到这些智慧造物白白死去,那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更喜欢看着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愁,而不是刀光剑影。” “对了,我的名字是女英,女子的女,落英的英,你记住了。”女英坚定地在横栏边,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女英?你给自己取这个凡人的古代名字吗?我明白你的真实想法了。”曦和犹豫片刻说道。“远道而来的丹棱,进来吧。” 宫门外焦急的丹棱尊者一听到这声呼喊,急不可耐地走进玉玺宫,向曦和施礼:“参见曦和大神。” 丹棱正想阐述自己的立场,却突然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定睛一看,一个长相酷似玄冥的凡人女子正朝他投以凌厉地眼神。这股气息让他想起当初上古大战之时,面对玄冥的危险情景,他急忙后退一步尖叫道:“你是谁?” 女英妩媚地笑道:“你是说我么?那你看看我是谁。” 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在害怕,丹棱尊者的胡须一直在发抖,他转过头去向曦和问道:“曦和大神,这凡人女子为何会在玉玺宫中?她的气息为何会与玄冥如此之像?您一定要有个合理的说法!” “她是玄冥的分身。”曦和说道。 丹棱尊者差点跳起来,他喃喃自语道:“天狼将军计划在勾陈天围捕玄冥,现在应该已经交手了。可是这个女子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失手了?不对,玄冥肯定被捕获了,这个女子是她的后手!” 他郑重地站在曦和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曦和大神,请将此女子交给我,或者,由我击杀。此女子乃玄冥的分身,绝不可留!” 丹棱刚刚说完,就觉得面前热浪奔涌,他抬头一看,原本慵懒的曦和霎时间变成了浑身烈火的样子。那熊熊火焰凝聚在曦和的周围,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火球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便是三足金乌的法相。 “曦和大神,你什么意思?”丹棱尊者急忙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可还是抵挡不住曦和的威能。他不停向后退,急切地说。 “我,曦和,金乌天之主,在此宣布,此女名叫女英,受我庇护,凡金乌天之内,伤此女者,视为我之敌也。”曦和那**的意志响彻玉玺宫,令丹棱尊者心神大震。 丹棱尊者恍然大悟,愤怒地说:“我明白了,看来玄冥的出逃是您的旨意,而不是扶桑的自作主张。您既要包庇这女子,那也别怪我们行非常之事了。”说罢,丹棱尊者化作一道红光,逃出玉玺宫,向破军天飞去。 曦和散掉了三足金乌的法相,恢复了懒散的样子,将脑袋蜷回翅膀中,再次沉睡起来。 女英冰冷但诚恳地说:“多谢了。”说罢,做势也要离开玉玺宫。 “你要去哪儿?”曦和问道。 “去盘古天,那里也是金乌天的范围么,对吧。”女英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出去。 “你想要阻止战争么?那很难的,天狼布置的挚爪越来越隐秘,金乌天中还有一些神明背叛了我,成为了他的帮手。” 女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慵懒的曦和:“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想放弃了金乌天?” “不,我只是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曦和的头依旧埋在翅膀里,不以为意地说。 莫名其妙,女英嘟囔一句,不再搭理曦和,自顾自地向盘古天飞去。 63.伏杀(一) 石元吉漫无目的地在东市闲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梦中香艳的景象迟迟不能从脑子里散去,他只好继续闲逛,以求心安。 随着天气的转暖,出来逛街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也不再穿着厚重的暖衣,逐渐穿着轻薄的服装。街上的小贩摆出的货物也更加多样,青葱的绿色蔬果代替了各种耐储存的货物,一时间东市里生机勃勃,赏眼多了。 “干脆去喝酒吧。”石元吉信步走上了一家酒楼,正要招呼小二点单,却被人叫住了。 “石老弟,跑出来喝酒啊?” 石元吉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老龙?” 只见龙且豪爽地笑着,拍着石元吉的肩膀说道:“你刚来吧,别在这儿,到我那桌。”说罢,拉着石元吉的手走到一间单间里。 “一个人出来喝酒啊。”在这座单间里,上好的酒菜摆满了一桌,却没有一个人。 “我这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就干脆出来逛逛,下午还得回去了。”龙且苦笑一声,让小二加副碗筷。“自从到了大虞帝都,我才知道好多妖精的大人物都来了,现在娜玉公主身边有一堆高手陪伴,我也终于有自己的时间,偷个闲什么的。” 石元吉分不清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抱怨,不过既然他笑得这么开心,石元吉也就顺水推舟,举起酒杯说道:“老龙要是有空闲,那我就陪你逛逛这丰镐,反正你我在丰镐,都是外地人。” “我可听说了,你现在在丰镐的大人物里可出名了。大虞皇帝亲自召见,大大地出了风头,还特赐你接触熙枰石,这是钦定你进成匀馆啊。”龙且和石元吉碰了杯说。 “是恨的我牙根直痒痒吧。”石元吉苦笑一声,自己在皇帝面前显露风头,就等于让那些世家子难堪,这个小皇帝是把他放在火上烤。“你别说,在考试之前,我一直担心有人从中作梗,而现在,我更害怕了。” “你不用怕,你可是天灾,整个东胜神州也就几十个天灾。他们顶多给你穿个小鞋,还能真为难你?”龙且神秘兮兮地说。“就算你们的那个皇帝想动八柱国家族的利益,把他们给逼急了。那些八柱国的人也不会从你身上下手,除非你和皇帝走的过近。” 龙且的一番话倒是点醒了石元吉,陛下和他的关系本来就只是一面之缘,自己只要秉持君臣之仪,独孤信之类的八柱国子弟也没什么理由对付他。“听龙大哥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反正我也就是个白衣,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说这事了,我一会儿也要回去了,我家公主也进了成匀馆,报了法科,到时候你可得多帮帮她啊。”龙且笑着说。 “是这样么?”石元吉有些惊讶,不过随后就释然了。一个异国公主,想要进成匀馆哪还需要报名?“好说好说,我在这方面还算是有经验的。” 听完石元吉的话,龙且突然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随后恢复了豪爽的模样:“有石老弟这话,我就放心了。你是老实人,却不是很懂人心的险恶。虽有一身本事,却难以抵挡朝堂上的刀光剑影。” 他郑重地说道:“你是太学生,无论如何在未来都是要参与大虞朝堂的事务。我是过来人,知道那些大人物勾心斗角有多厉害。不管如何,你都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龙大哥所言即是,我记住了。”龙且情真意切,石元吉哪能不知?他站起来向龙且举起酒杯,郑重地敬酒。 “用不着这样,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报答你呢。”龙且急忙也站起来,豪爽地说。“好了,我也该走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的口水,这些酒菜你就吃着,反正我付过账了。” 石元吉一看发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看来他是有心事啊。”石元吉心说道。 “这话说的,咱们可是在一只锅里吃过饭的人,谁怕谁啊?”石元吉调侃道。 “那你就吃着,我去和小二说一声,回去了。”说罢,龙且也不客套,径直走了。 丰盛的美食依旧不能将他从昨晚的梦境里的旖旎感觉唤醒,他只好长叹一口气,感慨自己还是不能抗拒神的力量。毕竟那道深深的红色吻痕可是真的,绝不是幻觉。 “嗯,有人盯着我?”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雅间的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徘徊,透过门缝映射到石元吉的眼睛里。他掏出一枚片羽锥放到桌子上,沉声说道:“门口是何人?” 只见小二打开单间的门,礼貌地问道:“这位客官,我还以为您吃完了呢,想过来收拾收拾餐具。” “怎么?刚才那位妖精客人没和你们打过招呼么?”石元吉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躲藏起来的人影,微笑地问道。 小二突然变得惊慌起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嗨,瞧我这记性,我记错了,是隔壁单间。” “那位老兄,躲在门后可不管用啊,你的靴子露出来了。”石元吉朝门口大声说道。 “客官,门口没人。”小二正欲辩解,从门口旁边站出一个壮硕的男子。他身着连帽风衣,脚踏毡靴,腰间挎着一口四尺长剑,凛冽地看着石元吉。 这名壮硕男子拿出一吊钱,看也不看直接扔给小二。那小二又惊又喜对男子千恩万谢,恭敬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石元吉,是么?我和你拼个桌。”壮硕男子拉过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了上去,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嚣张地说道。“有人出钱买你的命,我是来做买卖的。” “杀人的买卖?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石元吉一点也不惊慌,把自己爱吃的烧鸡端到自己面前,免得对方染指。“你们这行的规矩,是不是永远也不会透露雇主是谁?” 男子也不客气,把红烧肉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咀嚼起来:“你猜的一点没错,除非你死定了,可以让你做个明白鬼。否则,半个字也别想知道。” “这可是东市,热闹得很,你也敢当街杀人?看来你的靠山很厉害啊。”石元吉讥讽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干活总有自己的法子。热闹处有热闹的干活法子,僻静处有僻静的干活法子。” 就像是在和别人较劲一样,壮硕男子拼命地嚼着红烧肉,死死地盯着石元吉。 石元吉佯装享用烧鸡,平静地说:“我觉得阁下还是和我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与我放对比较好,你省心我也省心。”他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望向窗外。 “你背对着我,不怕我现在发难?”男子凌厉地问道。 “是窗户外面楼上的那个人么?”石元吉也不回头,好奇地说。“你只是明面上的诱饵,或者说是转移我的视线的人,是吧?” 男子不再咀嚼红烧肉,依旧眼神凌厉地看着石元吉。 “这手法以前我也经常用,不过那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去捕鸟的法子。”石元吉轻轻地抛去一枚片羽锥,不一会儿只听一声闷响,一个瘦小的男子从对面的楼上摔了下来,捂着淌血的耳朵惊慌地逃窜。“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做过一场,你我都好办。” “你敢跟我来么?”壮硕男子冷笑一声,表示对石元吉建议的认同。 “当然敢了,不过我建议咱们还是到城外比较好,免得伤及无辜。另外,这桌美食也别浪费了,吃完再走吧。” 石元吉说完,男子把一盘红烧肉扒拉到嘴里,石元吉也吃起了烧鸡。两人很有默契地胡吃海塞,不到一刻钟,一桌的美食便被二人一扫而空。 男子先行走出单间,石元吉收回片羽锥紧随其后。两人的距离一直被壮硕男子刻意地保持在五步左右,一前一后地走出酒楼。酒楼外,那个瘦小的男子头上包着绷带,很显然被片羽锥伤的不轻。他看着石元吉眼里带火,和壮硕男子交流了一下眼神,便向东城门走去。 “请吧。”壮硕男子示意石元吉先行。 64.伏杀(二) 就这样,石元吉在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陪同下,走出东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城东的兴庆山。 “兴庆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可是皇家园林,”石元吉看着周围茂密的树林,青翠的草地,水天一色的湖泊,不由得感慨道。“你们竟然敢把我带到这来,不怕御林军治你们的罪?” “御林军?哈哈哈。”壮硕男子狂笑不止,默默地抽出了长剑。“御林军算个什么?话说回来,你的头怎么就能值一万两,真是不可思议!” “一万两?我一介白衣竟然值这么多钱,确实很可怕。”石元吉看着周围的美景,丝毫不把对方二人放在眼里。“只可惜了这好山好水,今日要沾血了。” 自从在和刘奉化的生死搏斗中突破境界,石元吉一直没有测试过自己肉身的强悍程度。按照米四达的说法,悟真龙机术修炼到二层,足以让他刀枪不入。他今天就要用这两个不速之客练练手,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刀枪不入。 壮硕男子倒未先动手,瘦小男子抢先出招。只见瘦小男子的手上变出一副法力凝成的透明淡蓝色弓箭,眨眼间熟练地射出箭去,一声尖啸,便射中了石元吉的太阳穴。 箭的威力实在惊人,石元吉被这一箭射中脑袋,竟是飞出了五步远,才停下来。 “得手了?”二人都显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上前查看。 “他不是天灾么?怎么这么弱?”瘦小男子叫道。 壮硕男子疑惑地问道:“什么叫这么弱?昨天你不是还说,哪怕是对上天灾中阶,你也能一箭了账么?现在怎么又这么惊讶?” “我要是偷袭,全神贯注尽力施法,肯定能一击必杀。可现在我只是射了一箭,他就倒了,这太不合常理了。”瘦小男子极力辩解说。 壮硕男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石元吉,认真地说:“我给你掠阵,你上去看看,他到底死没死?” “我去看?谁知道你会不会冷不丁给我后心来一刀?要看一起看!” “这活是我拉来的,你得听我的!” “凭啥?活是我干的,凭啥你说了算?” “要不是我,你还在喝西北风呢!” …… 二人争吵不休,全然没看见石元吉早已坐在地上看着他们。 “师父也有胡吹大气的时候,那是什么刀枪不入?只是皮糙肉厚了点。”他摸了摸被射中的太阳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摸起来有个包,看来是打肿了,脑壳疼。” “你两别吵了!”石元吉的怒喝,吓得二人发出一声惊呼。他们只是愣了片刻,便急忙出手。 壮硕男子默念几声咒语,手中的长剑剑身竟然燃起熊熊蓝色火光,他二话不说,举剑便向石元吉砍去,一道火焰剑气飞驰而去。瘦小男子借此机会,手上召出四只淡蓝色的透明法力箭矢,搭在弦上,蓄满法力,径直向石元吉射去。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后,石元吉哪里会给他们机会?他双手齐动,一记携带着冰碴的风刃扔出,一时间风声大作寒风凛凛。壮硕男子的剑气,瘦小男子的法箭,统统被吹的烟消云散。 二人哪会坐以待毙?他们急忙跳开风刃的攻击范围,可还是被风刃刮得喘不过气来。 “二位,现在可以谈一谈了吧。”石元吉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悠哉地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总算可以说说了吧。”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眼神,心里有了决定。 “二位不会是想逃吧?”石元吉右手轻轻一挥,一记风刃打出,所到之处飞沙走石,硬生生将五百步内的花草树木统统斩断。 看着那些被风刃砍断的树木,切口平整,风刃经过的五百步内几无活物,他们就知道自己不是石元吉的对手,就算想逃都逃不掉了。瘦小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指着壮硕男子哭喊:“饶命啊,都是他找我来的,我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你……”壮硕男子大吃一惊,怒骂道:“肖图你这个混帐!你特么买我!” “反正我逃不掉,我不想给你陪葬。”肖图跪在地上,指着壮硕男子的鼻子骂道。 石元吉面露不悦:“别吵了!我说,二位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为难你们。说实话,今天你们和我拼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义?” “你们把主使说出来,虽然肯定会被那个主使追杀,但你们可以逃啊。留下一条命,难道不比死在这儿更好?” 壮硕男子似乎是被石元吉的话说服了,他开始犹豫起来。肖图急忙说:“你快说啊,咱们可以逃去烙原,实在不行,逃去西牛贺州。” “你闭嘴!”壮硕男子把自己的剑远远地扔了出去,举起双手缓缓地走向石元吉。“那个人很重要,我不能让这小子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我会在你三步前停下,只有咱们能听清楚。” 石元吉拿出苏生和真武,抛出十六枚片羽锥环绕自身,提高了十二分警惕,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不过你要是想刷什么花样,我也不会让你好看,咱们就鱼死网破吧!” “没必要鱼死网破。”壮硕男子来到石元吉三步之前,正好挡在了肖图与石元吉之间,他郑重地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取你的人头,明明他挺欣赏你的。不过俺们这行有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也别怪我们。” “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拖延时间么?”石元吉心里有些发慌,他搞不懂此人的真正目的。 “怎么,你还不放心,我已经说的如此明显,你也可以死个明白了,对吧?”壮硕男子的话音刚落,数十只法力箭矢从他身后如毒蛇般急速飞来。 这些箭矢携带着无尽的怒意,沿着优美的弧线绕过壮硕男子,射向石元吉的脑袋。壮硕男子如狮子般咆哮一声,顿时全身燃起烈火。那柄长剑应声而动,剑身上燃起火光,如同饥饿的猎犬般和壮硕男子一起向石元吉冲去。 “去死吧!”壮硕男子怒吼道。 “明明有活路,为什么还要你死我活的争斗呢?”石元吉用力脚下一瞪,飞身退出十丈之外。片羽锥兵分两路,截住壮硕男子和长剑的进攻。一时间,金属的撞击声和火球四散而飞,将周围五步内的草木烧为飞灰。 法力箭矢灵活地绕开壮硕男子,尖啸地向石元吉飞来。石元吉双手翻动,真武冒出莹莹白光,顿时裹挟着剧烈冰雪的风暴从他手中产生,如同受惊的野牛般和箭矢冲撞起来。 片羽锥不再与壮硕男子缠斗,从高空中飞回石元吉身边。还未等壮硕男子反应过来,激烈的暴风雪便向他袭来。 原本寂静的兴庆山变得嘈杂,那是暴风雪的咆哮声。栖息在此地的飞鸟走兽听到如此危险的声音,纷纷逃走。 石元吉右手持苏生吸取天地中的法力,左手擎真武施展暴风雪的法术。在他的面前,方圆五百丈的地方被大雪暴风吞没,肖图早已被冻成冰雕,他射出的法力箭矢也消失不见;壮硕男子在大风中举步维艰,身上的火焰抵抗不住严寒,渐渐消失;那柄长剑早已被严寒冻得脆如纸,被大风吹成碎片。 “我,完成了誓言。”在意识消失之前,壮硕男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石元吉收回了神通,望着被烈焰暴风冰雪毁坏的树木,心中并没有多少成就感。“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有骨气?他们背后的主使给了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在惊动御林军之前,离开此地为妙,其他的以后再说。” 65.依云长公主 太极宫内,舞姬们扭动着腰肢,在太极宫正中表演妖精的旋舞。天命帝坐于龙椅上,虽然看着舞蹈,但心思却早已飞出宫去。 娜玉公主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何尝不是如此?她对舞蹈本就没有兴趣,而此时,面对天命帝的邀请,自己心中亦在揣测他的想法。毕竟自己寄人篱下,怎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一段舞蹈完毕,舞姬们纷纷告退。胡旦拍着手高兴地说:“好舞!娜玉公主,想你客居他国,这段勾龙旋舞是老夫特地让她们学的。不知是否正宗,可还入得了您的法眼?” “胡丞相甚是细心,孤看了十分高兴。”事实上,由于娜玉在宫中地位低下,根本就没看过旋舞。但对于从小就要看别人脸色的她来说,用谎话奉承别人实在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情。 “那就好,不知公主在宅邸中住的可安稳?那些妖精都是三年来,勾龙国派来的使团中挑选出来的,绝对没有鬼方的细作。”胡旦郑重地说道。“当然,老夫认为公主自己也应该对他们进行一番筛选,以免不测啊。” “多谢胡丞相提醒。”娜玉点头称谢,顺便瞥了一眼天命帝,发现他死死盯看着前方,如同发愣一般。胡旦也发觉到异样,急忙说道:“陛下,你怎么了?” 天命帝回过神来,**了一声:“朕没事,你们说到哪了?” 胡旦站起身行礼说道:“臣刚刚询问了娜玉公主的宅邸。” “宅邸?”天命帝看向娜玉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那处宅邸以前是先皇的行宫,后来他老人家驾崩,就一直荒废。希望娜玉公主住的习惯,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大虞陛下,深思熟虑,孤佩服至极。”娜玉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与天命帝的几番接触,让她深切地感觉到天命帝城府的深不可测。“孤相信,在互利互惠的氛围里,我们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天命还是一副冷淡的脸色:“公主客气了,朕对勾龙国灭国之事深表同情,必当会帮助你复国。另外,您主动请准去成匀馆学习,真是令朕好生佩服。朕相信,你的子民必将以你为榜样,形成好学的风气。” 娜玉微笑道:“陛下过奖,娜玉以前在稷城身份低微,未曾学习。今日身到丰镐,见成匀馆学风正盛,不免心向往之,由是入学之心渐起。倒是陛下一口答应下来,让孤颇为意外。” “成匀馆里也有一些妖精学生,他们听说勾龙灭国的风声之后,便总是串联。唐太常几次安抚,不甚奏效,然后就把麻烦推给朕了。你去了之后,那些妖精应该会安省些,免得唐太常成天向朕抱怨。” 天命帝虽是冷着脸说话,但配上他那张稚嫩的脸,还是让胡旦和娜玉会心一笑。 胡旦微笑着说:“唐太常毕竟老了,喜欢唠叨,臣去和他说说,不让他在用这种小事叨扰陛下。” “不用了,唠叨就唠叨吧。这最起码说明,臣子们愿意谏言,只要他们勇于上奏,再唠叨也无所谓。”天命帝大口地喝着茶水,似乎渴极了。 这次会面在愉快的气氛结束了。 待娜玉走了之后,胡旦脸上挂着愁容,沉声问道:“陛下龙体欠安?臣去传唤太医。” “没事的,不用找太医。朕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天命帝面色难看,有气无力地说。 “陛下切莫讳疾忌医,还是让太医看看的好。”胡旦担忧地说。 “好吧,那就传唤吧。”天命帝躺在龙椅上,气息微弱地说。 …… 丰镐之北,兴庆山之西,一座广大的宫殿伫立于此,这正是依云长公主的府衙。 长公主是当今陛下为数不多的直系亲属,由是荣宠倍至。这座长公主府横跨弱水,依山势而建。东面直达兴庆山,可直通兴庆山的皇家避暑山庄;南面面临太极宫,几乎与皇宫接壤。 府衙内,奇花异草遍值,引得蝴蝶野蜂乱舞;奇石怪岩,显无尽峥嵘之姿。从正房到大门,长达百里,一路上灯火通明烛光高照。长公主的府衙虽然只住一人,却有着上百名仆人随时侍奉,端的是豪华至极。 在长公主府的一处宅子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大床。在这张大床周围挂着透明的紫红色幕帘,幕帘中依云长公主正慵懒地躺在丁允之的大腿上,享受着情郎的爱抚。 依云长公主已是三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十七八的少女一样。丁允之和她的手紧握着,就好象永远都不会分开。 “允之,桂翼虎真的会按你的想法做事么?” 丁允之面无表情地透过幕帘看着兴庆山,迟疑片刻说道:“事情可能起了变化,和我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为什么?”依云疑惑地问。 “先听听他们的报告吧。” 幕帘外,两名身着灰色短打的壮硕男子跪在那里,正等着依云长公主的提问。就在一个时辰前,兴庆山风声大作雪花飞舞,身处兴庆山之西的依云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于是这二人便被派去查看。 “你们去那都见到了什么?哪家的江湖高手如此不长眼,敢在皇家园林闹事?”依云慵懒地问道。 “启禀殿下,我等前去之后,见到了李应和肖图。”一名男子说道。 “李应和肖图?那不是桂翼虎的人么?”依云含情脉脉地看着丁允之。“允之,你的计策成了,桂翼虎真的忍不住了。” 那男子继续说:“启禀殿下,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说。”依云坐起身,疑惑地问。 “李应和肖图死了。”那名男子答道。“今天,丁公子让我们跟踪那个石元吉,看到他们进了兴庆山,我们只好撤出来,免得巡山的御林军发现。可就在刚才我们遵命前去查探,才发现事情有些奇怪。” “李应和肖图是被暴雪给冻死的,暴风雪所过之地由南至北长达三里,变成了冰原。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冻成了冰雕。我只是轻轻一碰,他们就碎成了粉末。也就是说,对方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直接冻死了他们。” “但同时,在冰原的近处,不到十步的地方,由东向西长达三里的树木统统被斩断,切口齐整新鲜,应该也是石元吉所为,为风刃之术。从李应肖图二人的仪容来看,他们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活。李应的火德神打,肖图的追魂箭,全被这场暴风雪给冻成冰雕。” 丁允之冷漠地听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就这些?” “当时御林军来得很快,我们只能看到这些。” “幸苦了,都退下吧。”二人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怎么了,允之?”依云倒在丁允之的怀中,小鸟依人煞是可爱。“桂翼虎按照你的计划,派人对石元吉动手,不管他死没死,不都是对咱们有利的么?” “这八成不是桂翼虎干的。”丁允之眉头紧蹙,斩钉截铁地说道。“桂翼虎出了名的刻薄阴鸷,怎么可能让李应和肖图这两个江湖老手心甘情愿的卖命?这群**湖,实力强大而且奸诈油滑,给他们钱让他们办事还可以,让他们送命却万万做不到。” 依云说:“这倒是有意思了。李应和肖图是**湖,对于猎物的实力应该有客观的评估才对,难道他们看走眼了?还是桂翼虎诓了他们?” 丁允之将依云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听他们的报告,石元吉施过两次法,暴风雪是致命之法,而风刃只是斩断了一些树木。他为什么要浪费法力,施展一次风刃?直接杀死肖图他们不是更好么?” “以你的看法,这个石元吉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依云沉默片刻,郑重地问道。 66.入学(一) “一个有妇人之仁的家伙,一个相信世界上有正义的家伙。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在海棠镇时,他就会和我翻脸了。”丁允之想了想说道。 依云用手指摸着丁允之的鼻尖,微笑着说:“我知道了,他施展风刃,是为了恐吓肖图和李应。至于他是在询问幕后主使也好,还是逼肖图他们放弃也罢,都有放过他们一命的意思。” “可是这就更说不通了,既然石元吉无杀人之意,他们为何还要白送了性命,连绝技都拿了出来?难道是因为石元吉的城府藏得太深?表面上没有杀意,其实也是奸诈之辈?” 丁允之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他不是伪君子。” “如果是桂翼虎指使的他们,他们确实没必要拼命,可如果……”依云说到这里,苦笑一声。“看来,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能让两个天灾豁出性命也要完成的任务,究竟是谁派给他们的呢?” “不要想了,依云。”丁允之温柔地说。“还是离桂翼虎和八柱国家族远一点吧,咱们的手上只要不沾血,也就不会有灾祸。” “听你的。”依云紧紧地靠在丁允之的怀里,娇媚地说。 …… 石元吉的人生中从没有这么难过的五天。 考试完毕,第一天出门,就遇到了伏击。从那天之后,石元吉干脆也憋在客栈里,和蒋仁云一起进行法铳的改进工作。 铳身的改进是个需要工具的事情,他们暂时还无能为力。于是乎,石元吉专心搞高效**,蒋仁云则去重画图纸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安全,所有的士兵都怕炸膛。”蒋仁云看着自己的法铳样本,有些急躁地说。“我用的是造刀用的钢,已经很好了,当初还是花了不少力气才制成的铳管,现在却不知道该不该换。” “这铳你打了多少发铅子?”石元吉问道。 “你也不相信我?”蒋仁云不可思议地说。“我那天都说过了,我在这只铳上至少打过一千发!怎么你们都不信?” “蒋仁云,不是我不信。”石元吉耐心地说道。“我研制出的新**比旧**威力至少大出二成,你的老铳管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是个问题呢,不做个实验怎么行?万一像御林军装备的老铳那样炸了膛,可没有大人物给你兜底。”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蒋仁云一脸的不耐烦,急躁地说。“那就等着,等启询文,不对,是陛下召见,只能等他给资源,咱们再来做改进。闭门造车是条死路,什么都干不了。” 就这样,两人在讨论和争吵中,度过了五天,终于迎来了发榜的日子。 一大早,成匀馆门前,一副由法力凝结成的榜单悬浮于熙枰石前。参加考试的学子拿着鱼符,纷纷聚在榜单前查找自己的名字。 石元吉一直以为成匀馆的入学考试很简单,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是自己狭隘了。考生中竟有大多数人竟然没有上榜,他们全被淘汰了。 被淘汰的考生要么唉声叹气选择认命,要么心有不甘在榜单上反复查找,更有的人抱头痛哭以头戕地,真是浮生百态。 蒋仁云和石元吉的名字十分好找,石元吉在法科第一,蒋仁云在灵器第一,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并没有凑到近前,只是远远地看着。 “一群废物。”蒋仁云看着那些落榜的考生,鄙夷地说。“哭有什么用?以前成匀馆会淘汰近九成九的考生,现在只是淘汰了八成,已是仁慈了。” 石元吉看着蒋仁云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有些生气,悄声地说:“你过分了啊,怎么能说人家是废物?” “有什么过分的?我不需要对无能之辈产生怜悯,我能考上灵器科第一,全靠我的个人能力。”说到这里,蒋仁云故意提高了嗓音。“成匀馆的制度是公平的,这里不需要废物!他们考不上,完全就是因为自己不努力,怪得了谁?” “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除了天资之外别无所有。所以我为什么凭什么不能骂他们是废物?他们不努力,又没有天赋,便是废物。” 如此明显的挑衅,钻进到那些落榜的考生耳朵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们转过身来,对蒋仁云怒目而视。 蒋仁云满不在乎,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倒是石元吉显得十分尴尬,他只好回过身去,装作不认识他。 “所有预备太学生,拿着鱼符,前来入学。”成匀馆的大门口,五名祭酒站在门前,高声呼喊道。这一声呼喊,透彻人心却又不使人心悸,显然这五名祭酒都不是易于之辈。 在石元吉看来,这一声呼喊简直是救了他。他拿着自己的鱼符,二话不说急忙走向大门。 来到大门口的学生总共不到两百人,顿时显得不那么拥挤了。每个人都安心排队,接受祭酒的身份审核,凭鱼符和本人进入,倒是一派和平之色。 熙枰石旁,一名落榜的考生满头大汗,静静地看着成匀馆大门前鱼贯入学的太学生。他双眼浑浊,脚步虚浮,慢慢地转过身去,朝着熙枰石挪着脚步,一步步走去。 他身边的机敏之人已经察觉到异样,出声劝导:“唉,兄弟,别想不开,三年后可以再考的!” “三年后?我祝你高中!” 这名考生话音刚落,便飞奔似的朝熙枰石旁边的汉白玉栏杆冲去,有几个人想拦住他却怎么也跟不上了。只听一声闷响,这名考生直接以头撞到了栏杆上。一根汉白玉栏杆应声断裂,同时那名考生的脑袋也血肉模糊,流出的血液混合着**和骨渣渐渐变成一潭血泊。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人群如同被惊雷炸到一般,他们先是沉默不语,随后兔死狐悲,一股诡异的沉默弥漫在熙枰石边。 在成匀馆门前的预备太学生也被这一声闷响惊动,他们纷纷转过头来向熙枰石看去,却被五名祭酒呵斥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每次考试都会有几个人自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快点进去,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成匀馆的太学生了。” 在成匀馆的一处小楼上,天命帝手持拐杖,虚弱地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一切。在他身边,胡旦和唐万元恭敬地侍立着。 “胡爱卿,唐太常,你们怎么看?”他冷冷地看着熙枰石问道。 “民心可用。”胡旦坚定地说。 天命帝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眼神中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67.入学(二) 成匀馆的墙并不高,但是却像一道厚厚的封印一般,隔绝了两个世界。 墙里,光鲜亮丽生气勃勃,每个人都快把自信二字写到了额头上;墙外,死气沉沉寂静无声,落榜的人们在沉默中表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麻木,有的骇然。 熙枰石旁的死尸身上的血早已流干,找来了无数蝇虫围绕。几名捕快急忙赶过来将尸体盖上白布,肃清围观的人想要维持秩序,然而那些落榜的考生却迟迟不走。 “别看了,每次发榜都会有想不开的。你们也别多想,三年后可以再考。”捕快出言安抚道。 捕快们收尸清场一气呵成,他们泼上清水清洗地面,弄干净所有的血液和骨渣,显然对此驾轻就熟。其他落榜的考生静静地看着他们完成一连串的工作,就好象是自己的尸身被抬走一样。 不一会儿,熙枰石旁的空地上干净整洁,除了那节被撞断的汉白玉栏杆外,一切都恢复了原貌。 石元吉深处成匀馆大门内,却一直关注着门外的一切。或许是因为他在竭往山经历过真正的死亡,或许是因为他在海棠镇被丁允之霸占了田产,所以能够感受到那名落榜考生的绝望和痛苦。 当蒋仁云展示了对落榜考生的鄙夷,说出那句废物的时侯,石元吉第一次发自真心的厌恶他。蒋仁云有着识别权贵的灵敏直觉,却没见过他们的真实嘴脸。 桂坤的混沌,胡雪玲的任性,桂翼虎的刻薄阴鸷,胡旦的老谋深算以及八柱国子弟的不学无术,当蒋仁云见过这些后,他还会认为成匀馆的入学考试是公平的么?他还会认为那些考生落榜的原因是不够努力么? 蒋仁云,我和你终归不是一路人啊,石元吉心说道。 成匀馆大门后,摆着五张书桌,每一张书桌前都挂着相应科目地牌子,同时还坐着两名祭酒,不知又是要搞什么名头。 郭角站在众太学生面前,中气十足地说:“诸位,首先我要恭喜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成匀馆的太学生了。” “不过,丑话要说在前头,成匀馆有自己的规矩。守规矩,话好说事好做,要是不守规矩,那就既不用说话也不用做事了,乖乖受罚就好。” “本馆的规矩,说到底不过是守法守德,专心学习,尊师重道。本馆由唐万元唐太常主持,其下有三十名朝廷认证的仆射主讲各科知识,他们都是东胜神州的大能,你们要向他们好好学习。” “仆射之外则是祭酒,主管你们的学籍和日常生活,我郭角也是其中之一。按照朝廷的制度,你们每年有二两银子的实禄可以拿,这是朝廷和陛下的恩典。我希望诸位都能在成匀馆里安心学习和生活,早日学有所成。” “好了,别的不多说了。拿着鱼符排队,分配宿舍,会有祭酒量好你们的身材尺寸,到时候,会给你们每个人发一套专用的青衿做礼服。馆里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宿舍区,每个区都有膳堂,有浴室,有水源。凭你们的鱼符,都可以随意使用。” “当然,我要提醒你们,如果你们想要进行研究,需要到馆内的指定位置来做,不准在宿舍区进行,尤其是危险的、违反人伦的研究。一旦被我们发现,或者有其他太学生举报,一旦查实,那就不只是驱逐那些简单了。” 郭角退到法科的书桌后,郑重地说:“按照你们的所考科目过来排队,上交旧鱼符,领取新鱼符,给你们分配宿舍,量衣服尺寸。之后你们先去宿舍安顿,明天早上辰时来这选课,开始你们的学习。” 就这样,石元吉登了记,还领到了新的鱼符、一把门锁以及一套被褥。这新鱼符上写着他的姓名,年纪,入学时间,宿舍地址,甚至还有一道法力印记用以标明身份。 “你的宿舍在哪?”蒋仁云兴高采烈,急忙跑来问道。 “白虎辰丙梅,呃,四方三?这名字怎么这么长?”石元吉嘀咕道。 “我在青龙,咱俩离得有点远。”蒋仁云略显遗憾,不过转眼间就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有些权贵子弟也住在青龙,我可算走了运了。” “你听谁说的?”石元吉听到自己可以离他远点,心里十分高兴,于是毫不留情地出言嘲讽。“那些公子小姐不在高大的宅邸里住着,和咱们这些寒门子弟挤宿舍?” “我也听别人说的,你爱信不信。”蒋仁云来了脾气,直接怼了回来。“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宿舍了。” 蒋仁云急忙跑回刚才的位置,低头弯腰地和独孤信聊着。面对蒋仁云,独孤信露出满脸微笑,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关系亲密的朋友。 石元吉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找自己的宿舍去了。 “白虎?白虎是指西面的街区?”经过一番左拐右转的费力查找,他终于看到了白虎区的牌子。在白虎牌子旁,还悬浮着淡蓝色的法力地图,看到这个,石元吉总算是明白那一长串的宿舍名字的含义了。 “白虎是指白虎区,辰是辰字街,丙是丙字道,梅是梅院,至于四方三,是指四排三号房。”他长叹一声,皱起眉头。“真是复杂啊。” 经过了一番查看,他才知道自己的宿舍,原来位于辰字街和丙字道交叉处一个叫梅院的院子里。在这个院子里,总共有五排房子,每排房子都用砖墙隔出十个五步见方的房间。而属于他的那间房子,就是四排三号。 石元吉站在这个小房子中央,看着有些老旧但还算干净木床,书桌和衣柜,觉得比较满意。毕竟是免费的东西,只要干净就好,宽不宽敞倒也不那么重要了。真要想要享受的话,还不如继续住客栈呢。 石元吉轻轻地一挥手,施法招来一阵微风,把房间里的灰尘统统扫了出去。他把发来的被褥放在在床上,疑惑地自言自语:“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把宿舍地点写得这么晦涩?明明可以用法力印记的方式把具体的位置直接写出来,非要搞得和猜谜似的。” “算了,想这些干么?还是先去把客栈的房间退了,明天就要选科了。”想到这里,他走出房间,锁上房门。 在白虎区门口的地图前,他又把整个白虎区的地理好好看了一遍。 “膳堂在这儿,可以免费吃饭是么?想来味道马马虎虎,但还不至于吃死人吧,毕竟成匀馆是朝廷开的。浴室在这,我倒是应该好好洗个澡了。水源在白虎区中央,想来是一口井之类的。” “回来再好好逛逛吧。”石元吉喃喃自语,轻快地向客栈走去。 …… “郭祭酒,你是说这个石元吉要学神话史?”唐万元问道。 “对,那天他触摸熙枰石之后,就在原地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现。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泪流满面,然后就问有没有关于神迹的科目。”郭角说道。 唐万元捋着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郭角问道:“太常大人,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我总觉得陛下子所以召见他,恐怕不只是因为你呈上来的那张复写卷。”唐万元的老花眼闪动着狡黠的光,压低了嗓音说。“先帝在时,桂翼虎也是在入学考试时表现出众,虽是受到了先帝表彰,却没像今上这样大张旗鼓。” 唐万元与当今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他是当年的太子太傅,哪怕到现在天命帝也对他礼敬有加。而就在此刻,他表面上询问石元吉的状况,其实是为了揣度天命帝的心思。郭角听完,不由得迷惑起来。 68.复杂的创世神话(一) “说实在的,我与陛下结识多年,到现在还看不透他。你不妨说说看,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唐万元问道。 郭角迟疑片刻说道:“圣人天聪,做事自有道理,我只是一个教书的祭酒,哪能猜到圣人的心思?” “郭角啊,以你的资历和能力,迟早是要成为仆射的。”唐万元郑重地说道。“成为了仆射之后,是怎么样都逃脱不了朝局的。你总是这样明哲保身不是好办法,只有参与其中,才是长久之道。” 郭角心中不屑,脸上却挂着微笑:“太常大人教训的是,我就会教书,研究龙纹,钻研法术,在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 “你不要不以为然。”郭角的小心思在老奸巨猾的唐万元眼里,哪里藏得住?“知道暴风来临时,哪里最安全么?就在暴风的中央!” “你也知道,勾龙妖精皇室的唯一血脉,娜玉公主都来到成匀馆了,这说明什么?长达三十年的和平就要被打破了,这届太学生恐怕是最后一批在和平时代招收的学生了。” 唐万元看向窗外到处参观的新太学生,郑重地说:“战争开始前,朝局必然震动,你就算想明哲保身,某些人也不一定会给你机会。你有时间多接触那个叫石元吉的,多想想我的这番话,对你绝对有好处。” 郭角有些发懵,但还是应承了下来:“太常大人教训的是,我一定照办。至于那个石元吉,要不要让他学龙纹科,毕竟他确实有才气,而且也方便我们观察。” “不用,他要学什么就让他学好了,反正只要是太学生,便可以随意学习成匀馆的所有科目。”唐万元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我总觉得,这个石元吉不是池中之物,早晚会有惊天之举!” 郭角一直都很钦佩唐万元的眼光,他看人从不出错。反正自己又没有害人的心思,和有天赋的学生搞好关系,也不是坏事。 “我明白了。”郭角佩服地说。 …… 经过了一下午的忙碌,石元吉总算安顿好了自己的小房间。 他先去水源打水,出乎意料的是这竟是一处大理石砌成的喷泉。大理石基座上刻画着复杂的龙纹,将不知是哪里的干净水流引到这里来,从石孔中喷出,源源不绝。 好厉害啊,原来龙纹还能干这个,他惊叹道。 于是取水打扫房间的计划暂时搁置,他围着喷泉左看右看,把每一处龙纹的布置都看个仔细,想要复刻它的原理。 喷泉的中央刻画着代表雷、火石、光的龙纹,在龙纹的作用下,大理石制的圆环浮在空中以圆心为重点急速转动。水流在石环的引导下,从石孔喷出,形成美丽的水花。 这些水花落到水池中,沿着两条水道缓缓流出。一条流向了浴室,一条流向了膳堂,成为了太学生们生活用的水源。 “我以前怎么就不往这方面想呢?”石元吉一拍大腿,遗憾地说。“明明这种龙纹布置很简单,我却没把它们用在实处。要是在小郁村也设置几处这样的龙纹,那小郁村的二百多亩地,不都会变成水浇地么?” 想到自己以前沉心于理论,却没有在实践中探索,他有些后悔。要是之前做了几个像喷泉这种实用东西,牛二他们也能生活得更好些吧。 自己最初的目的是通过成匀馆获得权势,再以权势光明正大地夺回金乌观。可现在,虽然阴差阳错地受皇帝赏识,但不知猴年马月才恩那个回到海棠镇。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有些心酸。 “算了,先取水打扫房间再说。”他拿过新买的木盆,取水回到了房间里。 整个房间都被他清洗了一遍,虽然还是陈旧,但让人干净的让人舒心。书桌上摆着擦拭干净的油灯,床铺上除了早上领取的被褥,还放上了石元吉新买的枕头。他在馆外买了些吃食和饮水,准备把米四达传下来的书籍好好过一遍。 “……如果你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靠观里的田产和龙机术就够了。你要是想知道自己从哪来,就拿着天奎玉到处看看吧。它能寻找神力残留的位置,到了神迹处自己去看,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米四达的遗言在他耳边萦绕,久久不能散去。到现在,观里的田产没保住,想要光明正大地夺回田产,实在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既然权势之路无法让我达成心愿,那还是寻找我的身世吧。”他端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从金乌观带来的书籍想道。“师父留下的悟真龙机术能让我得道飞升,如果师父没有胡吹大气的话,那是不是说明我的身世和神有关?看来还要从盘古天的神迹入手,才能找到头绪。” 在确定房间周围无人后,他默默地运起归元咒,凝聚了一小块白色的物质。他看着那团物质逐渐消散,心中不免泛起疑问:“我到底是怎么学会这个法术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师父还叫我不要在人前使用,看来突破口在这。” 想到这里,他从人种袋里将有关太虚历史的书籍,一本一本的拿出来。在金乌观的二十年里,他的主要研究对象还是龙纹和法术。好在石元吉比较好学,米四达也勤加督促,纵使这些藏书浩如烟海,但所有的书籍名称他都浏览过一遍。 饶是如此,他还是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所需的书挑出来,累得气喘吁吁,顺便还把其他书籍在人种袋里重新整理归置了一番。 《先天太虚创世经》,《上古大战》,《玄冥化生妙经》,诸如此类的创世神话书籍都被摆到书桌上。他想了想,又把介绍太虚宇宙中各种智慧造物的书籍拿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他自然而然地拿起那本玄冥化生妙经,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太虚之始也,渺渺然如介子,混混然如鸡子。有二神先太虚而生,一曰混沌,一曰玄冥。混沌者,持太一之力,以太虚之始为重,揽太虚于怀久矣。玄冥感宇宙之空旷,与混沌争,胜之。遂创曦和及众神,曦和又创盘古及望舒常羲。由是万物化生,遂有今日之太虚。” 这本书是谁写的,一点也不像师父的风格,不会是玄冥自吹自擂吧,石元吉心说。他继续看下去,方才明白此书的来源。 原来这本书是天理天的天仙写出来的,天仙这种生物乃是玄冥按照自己的形象所造,所以这些天仙虽在萤惑的庇护之下,但却以玄冥为信仰。这本玄冥化生妙经将玄冥塑造成仁慈宽厚的造物主形象,可以说是极尽肉麻的阿谀之词,要不是石元吉见过玄冥本人,恐怕就信了这番鬼话。 “也不知道天仙所住的天理天是个什么样子?也像盘古天一样有山川河流么?既然是天仙写的书,里面应该有所提及吧。”他带着好奇,继续看下去。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本书只是在描述玄冥创造万物的过程,对于天理天的描写几乎没有。更可怕的是,在每一次描写玄冥造物的过程之后,作者都会加上一段华丽的判词,用来歌颂玄冥的伟大,看得石元吉阵阵不适。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马屁之语上,迅速地翻动书页,一目十行地看着。 69.复杂的创世神话(二) 好在本书结尾处,米四达自己写了批语,让石元吉不用再浪费时间。 “此书乃天理天金雀花王朝史官所著,偏颇至极,只可当作野史来看,不可尽信。由于天仙形似玄冥,故对她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历史上,天仙多次反对玄冥的囚禁,甚至还有一些天仙选择和天狼勾结,意图劫走玄冥。然而混沌悬于太虚之外,虎视眈眈,我等太虚造物无力抵抗。对玄冥的态度,也要随混沌对太虚的态度而改变。话说回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能撑到释放玄冥的时候么?恐怕到那时,需要小家伙去做这件事了。” 他回想起少年的时光,忍不住心里一酸。他长舒一口气,把这本马屁书放到了一遍,翻开了《先天太虚创世经》。 扶桑有问与曦和:太虚从何而来,从何而亡? 曦和曰:从无中来,到无中亡。 扶桑有问:混沌,玄冥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曦和曰:不死不灭,无来无往。 扶桑有问:您从何而来?又向何往? 曦和曰:从有中来,到无中去。 扶桑有问:何为有,何为无? 曦和曰:太虚为有,其余皆为无。 看到这里石元吉才明白,这是米四达自己写的,内容是与曦和的对话。从书的内容可以得知,米四达也就是扶桑,诞生在玄冥被封印之后,一直负责盘古天竭往山的封印。 从曦和的口中,太虚的诞生过程,相比天仙史官那华而不实的描述冷酷的多。曦和首先推翻了他是由玄冥创造的说法,认为自己由太虚自然演化而来。而玄冥创世的手段也来自于曦和,而不是她自己的神力。 令石元吉惊讶地是,曦和对于玄冥和混沌的态度特别平和。当他诉说玄冥的湮灭之力和混沌的太一之力时,简直就好象事不关己一样。 可他是太虚中第一个光明神,也是太虚中第一个造物,当混沌和玄冥为了太虚的归属而争斗时,他怎么可能不被牵扯其中?面对曦和如此平静的态度,石元吉不得不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 在那时,妖精和天仙两种智慧造物早已存在数十万年,凡人还未诞生,天狼隐藏着自己的野心,混沌还未苏醒。扶桑虽然继承了曦和的一部分力量和神格,却始终有着自己对太虚的想法,而且一直在实践着。 出于对师父的信任,和对湮灭之力的认知,石元吉认为这本书的内容十分可信。不过看过这本书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混沌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混沌和玄冥是怎样争斗的,太虚又是怎么演化出曦和的。这一系列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把他彻底弄糊涂了。 “玄冥说,她与混沌的争端来自于对美的认知,这个说法的可能性有多大?”石元吉想起玄冥在竭往山的那些话,心中的疑惑久久不能散去。 “你知道我那个姐姐是怎么样看待太虚宇宙的吗?在她眼里,绝对的秩序才是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 “混沌初开,太虚只是一个渺小的点,万物混同为一,物质的形态只有太素这一种,我把这种状态称为太一。” “哪怕我在这里被关了数十亿年,太虚依旧逐渐走向毁灭,他们这些蠢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看着。” 在玄冥的说法里,混沌和她争夺太虚的所有权的原因竟然是对美的不同认知。她也毫不掩饰湮灭的真相,毁灭太虚就是她最终的目的。 “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创世起源,天仙那里一个说法,曦和那里一个说法,再加上玄冥在竭往山的自述,竟是三个完全不同的创世神话,简直头快要炸了。” 石元吉相信米四达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骗他,这没有意义。可现如今,书读得越多,太虚究竟是怎样诞生的这个问题,竟越发显得扑朔迷离。到底是谁在撒谎,看来还要继续知道别的记载才能弄清楚。 “郭角说成匀馆的仆射有这方面的高人,还是听听前辈的意见吧。” 不知不觉,月光照到书桌前,竟然已经快子时了。石元吉收拾书桌,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石元吉洗漱完毕,就来到成匀馆的大门前,等待着选科。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迷惑,需要一个长者给予指点。 在大门前,三十名仆射按照经、史、法、灵器、术数分桌而坐,每一名仆射面前都摆着一面牌子,上面写着所擅长的领域、执教时长以及所负责的科目。 由于今天是大日子,成匀馆所有的人都穿着礼服行走。仆射身着黑色衣边深衣,头戴章甫,祭酒身着褐衣,而一些负责维护秩序引导新生的太学生则身着青矜。看着他们认真热情的样子,新来的太学生倒也安心了不少。 郭角站在台上,中气十足地说:“诸位新来的太学生,今天是你们选课的日子。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一门主修科目,之后会有专门的祭酒负责你们的具体教学,在每年的考试中,你们的主修科目就是你们的考试内容。其他科目也可以随意旁听,不过韶华易逝人生苦短,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你们最好旁听那些与主修科目相关的科目,方能事半功倍。” “最后,我祝大家学业有成,前途光明。”在一片掌声中,郭角高兴地大声宣布。“吉时已到,开始选课!” 成匀馆有上院下院之分,上院只教经史二科,按照朝廷规矩,只有五品以上大臣的子弟才能选择,人数不多。而下院则是灵器和术数,这是六品以下大臣子弟和白衣才可以选择的,可谓是人山人海。法科倒是不上不下,朝廷规定凡太学生皆可主修。可由于难度太大,选择法科的人反而是最少的。 担任上院科目的经史仆射最是光鲜亮丽,在他们面前报名的太学生个个穿绸裹缎。从他们和气的表情中不难看出,这些仆射和报名的太学生熟识已久,所谓的报名也只是走个程序罢了。 按照朝廷的规定,有资格学习上院科目的太学生,毕业后就一定能分配到翰林院去做侍郎。而下院的太学生,多半是去当上工匠,师爷之类的。少数人可以做到大监造、总明观等无权无势的四品,却依旧有无数的白衣对此趋之若鹜。 而法科作为所有科目里最难的一门,虽然学成后实力强大,但由于难度太高,人数少得可怜。和石元吉一起参加法科考试的近千人,如今只剩几十个了。 石元吉看着太学生忙碌的样子,并没有着急去选择科目。按照郭角的说法,成匀馆有专门的神话史,他来到史科的场子,慢慢地寻找。 然而他把整个史科的木牌都看了遍,却没找到神话史的领域。这里的所谓史学都是什么帝王家谱,公卿家事,根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位同窗,想选什么科目?”一名身着青衿的太学生微笑地问道。“我是上一届的太学生,现在是预备祭酒,说一说吧,或许我可以给你些建议。” “请问神话史是哪名仆射在教?” 这名太学生睁大了眼睛打量着他,疑惑地说:“神话史研究?这位同窗,你真的要学这个?” “是,你知道么?”石元吉不理会他那奇怪的表情,平静地说。 “神话史是在法科那边,就是那张书桌,**刘仆射负责。”他一指法科那边一张无人问津的小桌子,认真地劝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再想想,神话史这种东西当个选修就好。” 70.神话史明师(一) 独孤信来到了法术科的场子,不知是为了争一口气,还是因为兴趣使然,他二话不说选择了龙纹科。八柱国的子弟大部分都去选择经史二科,毕竟经史比法术科简单,所学之物与朝堂事务息息相关。而独孤信却选择了法术科,让法术科的仆射和祭酒们大为高兴。 郭角虽然只是祭酒,却因能力出众早已独自负责龙纹科的教学。当独孤信来到他面前选择龙纹科时,他还挺开心,能教授八柱国家族的孩子,当然是件好事。但扪心自问,他无心朝堂,最喜欢地还是龙纹研究。 “这些世家子倒是都有好底子,年纪轻轻就是魔烬高手。毕竟是大家族,各种资源从小喂着,不出好苗子才怪。”他把报名选科的人都登记下来,心里嘀咕着。 他还是惦记着石元吉的去向,腹诽道:“那个叫石元吉的小子怎么还不来?不会真是去选神话史了吧。” 石元吉施礼谢过学长的指点,走到**书桌前,正要出言询问,却见到几道目光盯着他看。他回头一看,那目光正来自独孤信宇文泰二人。其他选择法术科的太学生,多多少少也知道石元吉制服二人的事情,如此气氛下,他们知道有戏看了。 石元吉懒得搭理他们,细细查看书桌前的木牌,上面写道:“**,元嘉廿二年成匀馆毕业,元嘉廿五年因烙原战役有功特赐为祭酒,元嘉卅二因在法术龙纹等诸方面颇有建树特赐仆射至今。主神话史研究,掌守藏阁。” “就是……他?”只见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头衣衫不整地坐在竹制躺椅上,一边翻着书一边打着瞌睡。石元吉看着面前的老头,虽然心里泛起嘀咕,但他还是恭敬地施礼问道:“请问,您是**刘仆射么?” “我今年不收弟子。”**正眼没瞧石元吉一眼,用厌恶的语气说。“想混个毕业就去经科,史科,别来烦我。” “我就来主修神话史的,你收我就是了。”石元吉耐着性子说道,心里十分纳闷,**怎么就认为他是个混子呢? **还是正眼不瞧石元吉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姓什么?怎地如此不懂规矩。我说了,去经科史科那里,别来烦我。” 石元吉明白了,**是把他当成八柱国家族里那些靠着出身迈入成匀馆大门的世家子了。他微笑着说:“刘仆射,你误会了,我姓石。” **终于把书放下,上下打量着石元吉说道:“看你这副无金无玉,不穿绸不裹缎的穷酸样子,确实不像个世家子。”他放下书,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石元吉。 直到这时,石元吉才看清**的样貌。这老头虽然须发灰白,却精神矍铄。高达九尺的身材,宽大的手掌,显得气质非凡。双眼犀利深邃,就好象能看穿人心一样。 “那你就更不应该选我这科了。”**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炯炯有神的双眼审视着石元吉,认真地说道。“我这个科目可不是显学,朝堂上用不上,也没人会因为你学这个科目就去雇佣你,你还是选别的吧。” “你姓石?我想起来了,今年只有一个姓石的,还是法术科第一,是你吧?我劝你,郭角的龙纹,齐英男的天象,王戈的法术,你都可以选。选我这个科干什么?浪费时间。” 说完,他收拾一下书桌上的物品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法术科的场子。 “还能这样咯?直接就走了?架子这么大吗?”石元吉如同石化般愣在当场,内心郁闷地咆哮着。 “这不是今年法术科第一的石元吉么?怎么还想选这个神话史了?”不知什么时候,独孤信站在石元吉的身后,嘲讽地说。“我告诉你,这个**资历很老,脾气很大,是三十年前那场烙原大战里少数活下来的家伙。” “他确实很有学问,在他二十岁那年就破格被元嘉帝特赐为祭酒,后来又主动请缨,上了战场,幸运地活了下来,没过三年又被特赐为仆射。不过后来么,他就颓废了。到现在靠教这门没什么用的神话史,苟延残喘。” 他慢慢从石元吉的身后走到他的身前,饱含深意的笑着:“你要想混到毕业,我可以帮你啊。正好经科有一名仆射是我叔叔,我可以把你推荐给他,只要你现在给我跪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独孤信有恃无恐。只要石元吉敢动手,他便可以倒打一耙,让他滚蛋。这成匀馆内的仆射,哪个不是朝廷养的狗?他们本事再大,还不是要看八柱国家族的脸色? 看到独孤信那副摆明就是要挑事的阴险嘴脸,石元吉觉得很好笑。早就见过胡旦这种权谋高手的他,面对如此浅薄的挑衅,早就心如止水了。 好在独孤信的那些废话也不是全无用处,侧面印证了**确实有真才实学,让石元吉下定决心一定要投其门下。 他看着独孤信,就像是看着一个在大人面前耍小聪明的三岁小孩,微微一笑,不再搭理他。石元吉的目标是**,没必要再独孤信身上浪费时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发科的场子,追**去了。 独孤信被晾在原地,不知所措。围观的太学生一个个大失所望,在他们的想象中的那场有趣的冲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而祭酒们纷纷松了口气,这些世家子真要是找布衣百姓的麻烦,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他们为了讨好世家子,就会让布衣受委屈,挨下院太学生的议论。而现在,石元吉的主动退让,倒是让他们省了不少事。 郭角十分失望,石元吉竟是想都没想就去追**去了。以郭角对**的了解,**表面放荡邋遢,内心却丘壑万千。不用说,石元吉拿出如此诚恳的态度,这个天灾级别的好苗子绝对是要与他无缘了。 **察觉到石元吉在身后跟随,有些厌烦。他看看太阳,快到午时了,也不管身后跟着的尾巴,悠哉地往膳堂走去。 “刘仆射,我是真心想学习神话史,求您收我为徒吧。”石元吉赶到**面前,诚恳地说。 “真是麻烦。”**想起昨天唐万元来找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他来选课场子。他答应了下来,本以为自己这个科目枯燥又无用,没人会选,自己走个过场就好了。没想到竟然碰上个狗皮膏药,粘上他不走了。 “我说了,我今年不收弟子。”他耐着性子说。 “刘仆射,我来成匀馆学习知识,你的科目就是我想要学的。”石元吉不依不饶,跟在**身后说。 **停了下来,冷漠地看着石元吉说:“那我问你,你学神话史是为了什么?为了在朝中呼风唤雨,还是为了赚大钱腰缠万贯?总得有个理由吧。” 石元吉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自己的师父让他通过寻找神迹的方式,来调查自己的身世吧。现在被**一问,竟是愣在当场。 “怎么?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是你根本就没想好自己的未来该朝哪条路走?”**的双眼中显示出鄙夷的目光。“我想你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吧,那就是脑子发昏想着在我这里混上几年,然后毕业?” “不是这样的……”石元吉急忙组织语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这个科目,以前确实是那些世家子用来混日子的。可现在不行了,当今圣上对太学生的要求越来越高,考核不及格者不予朝中职位,世家子也不行。那些世家子现在也不会不学无术,反而去经科史科这种与朝局相关的科目学习,反正早晚要用到。” “你呢,看样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好不容易考进成匀馆,不想着多学些东西,反而想着混日子,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说完,径直向膳堂走去,留下石元吉尴尬地站在原地。 71.神话史明师(二) 成匀馆在建造当初,是按三垣四象的布局建立。中央建三垣,紫微垣为仆射、祭酒等明师的治事之所,太微垣乃是授课之地,天市垣则是明师们休息之所,四象则是太学生休息之所。 随着成匀馆规模的扩大,三垣的布局仍在,但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明师和物资,三垣往往拆旧建新。尤其是负责藏书的守藏阁,与最初相比规模扩大了三倍以上。而四象则早就因为太学生的增多,早就成了方位的代称,难以再按四象的布局建造宿舍了。 天市垣不仅是明师们休息生活之地,也是太学生们上课时常来休息的地方,因此这里的膳堂是成匀馆最大也是最好的。**来到天市垣的膳堂,买了膳食,准备吃完就回到守藏阁值守,继续他的神话史研究。 “这小子怎么还跟着不走了?”石元吉也跟着过来,并没有点餐,反而坐到**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仆射,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的存在么?”石元吉问道。 “当然有,成匀馆大门口那个熙枰石不就是萤惑的神迹么?”**随意地说。 “你见过他?” “见过谁?” “那块石头啊,就是那块熙枰石。”石元吉坚定地说。“考试那天,陛下特赐我触摸熙枰石,从那石头里冒出一股白烟,化作一张人脸,和我说话。” “那我倒是没见过,毕竟每个人触摸熙枰石之后见到的东西都不同,我所见者可不是如此,应该是我面子不够大吧。” 虽然**出言嘲讽,但石元吉却不介意,这说明**研究神话还是主要依靠书籍,那自己手中的天奎玉仍然是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 石元吉神秘兮兮地说:“要是我说,我有法子,能让你更好更快地寻找神迹,你会收我么?” “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成匀馆的学生,就你刚才的表现,我早把你当骗子轰出去了。”**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声音不大却恶狠狠地说。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杀意频现,惹得膳堂里吃饭的人都心里一寒,纷纷向这里看来。 石元吉也不例外,他虽然杀过人,但他的杀气和**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与日月争辉。他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思忖片刻,便将人种袋里的天奎玉拿了出来,郑重地说:“刘仆射,我知道你轻易不会信,但我会证明给你看。” 当石元吉拿出人种袋时,**便大吃一惊,而天奎玉摆在他面前时,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失声说道:“人种袋,天奎玉?” **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烙原,那时的他风华正茂,却奄奄一息。大战刚过,战场上伏尸遍地,血流漂橹,他的胸前插着一柄利剑,而利剑的主人,是一名妖精军官,早就被他烧成了焦炭。 他突然想到自己短暂的人生,天资卓越荣宠倍至,却因为惹恼了八柱国家族而不得不到战场上。如今死到临头,回想起人生种种,不由感到无聊。生死事大,什么荣华富贵,那比得上生命重要?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恍惚中看到一个庙祝打扮的男子来到战场上。这名男子身披粗布做的灰色箭袍,手持白玉玉琮,在战场间行走。 这男子目含慈悲,竟是在超度战场上的亡灵。他一步一作揖,每一步都能到达一具死尸身边,不论凡人与妖精皆在他的超度中化解怨气。只见他步幅不大却稳健,战线长达百里的战场不到一刻钟便被他超度完毕。 最后这名男子来到**身边,出声问道:“凡人,是什么力量支撑你活到现在?” 空灵神圣的声音将因为失血而几乎昏迷的**唤醒,就好象口渴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一般。 **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搞出了几件发明,做了一些研究,就得罪了独孤家,被发配到烙原,我只想活下去。” 男子微笑着,握住**胸口的利剑,一把拔了出来。当剑被拔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想象中血流如注的场面并未出现。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因失血而产生的昏迷渐渐消失,生命的活力再次回到了身体。 “我活过来了?这是神迹么?”**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穷酸的男子。 **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回京的打算,和这名男子四处行走,一心想拜他为师。男子并没有答应,却也没把他撵走。 就这样,**得知男子名叫米四达,总是路见不平施展神迹,他的人种袋似乎有用不完的物品,他的天奎玉神圣不可侵犯。 一个月后,当二人来到丰镐时,米四达对**说:“你我到此也该分道扬镳了,好好珍惜你来之不易的生命吧。”说完,他便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没见过他一样。 “人种袋和天奎玉怎么会在你手里?米四达又在哪?”**面目狰狞,对石元吉怒目而视。 “你认得天奎玉?”石元吉喜出望外,既然**认得天奎玉,那肯定也认识他的师父了。 **单手虚握,一股无形之力捏住石元吉的喉咙,将他从地上拉起:“你是不是杀人夺宝?你究竟把他怎么了?” “我……是他……徒弟啊。”石元吉被**控制住,脸憋得通红,根本无力反抗,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刘仆射,冷静啊!”膳堂里也有来此吃饭的明师,看到这一幕急忙来劝导。 **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停止施法,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石元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慌张地站起来向后退。“这个**不是和师父有仇吧?”他有些后悔坚持选择神话史,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回到法科场子那儿找郭角去。 “对不起。”**诚恳地想石元吉道歉。“米四达前辈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时关心则乱,实在抱歉。” 师父救了你,你就要杀我?什么道理?石元吉不可思议地看着**,痛苦地腹诽道。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买份吃食,当作致歉。至于主修的事情,一会儿咱们再好好讨论。”说罢,**走向柜台,点餐去了。 吃完了饭,**带着石元吉来到紫微垣,一到这里,石元吉就看到守藏阁的牌匾。 “这就是守藏阁?”守藏阁身为成匀馆最高的建筑,在紫微垣鹤立鸡群。足足五层楼的高度,阁下竟有着一座单独的龙纹喷泉,一条宽阔的水道围绕着整个守藏阁,显然是为了防火而设计的。 石元吉跟随**来到守藏阁里,不由得大开眼界。守藏阁的一楼分成了两个区域,其中一个区域摆着八百座书架,每个架子上都分门别类的摆放各式书籍。而另一个区域,则整齐地摆满大书桌,供太学生和明师们使用。 “我负责掌管守藏阁,先去我的书房,看看你到底要不要主修我的科目。”**一面走一面介绍说。“守藏阁是成匀馆的藏书室,也是书密处。太学生凭着鱼符,可以免费借阅这里所有公开的书籍,当然不能带出阁。” “守藏阁五层楼都是这种布局,一部分是图书室,另一部分是阅览室。一楼是灵器科和术数科,二楼是史科,三楼是经科,四楼则是法科,至于五楼只有太常和我才能进。你要是想研究神话史,恐怕要在二楼和四楼之间来回跑了。” **来到一处房间,凭空画符,房门显示出一道龙纹,随后应声而开:“这就是我的书房,自己随意找地方坐吧。” 说是让他随意坐,其实根本只有两张椅子空着。小小的书房里,从书桌到地面再到椅子上,都摆满了书籍,简直无处落脚。 石元吉大致扫了一眼,所有的书籍都和神话有关。书籍虽乱,却可以大致看出一定的分类规律。各地的县志,民间野史,以及法术的起源考据等等,这里一堆那里一处,全都摆到**可以随意拿到的地方。 “这个**,看着不修边幅,实则粗中有细,是个有意思的人。”石元吉把椅子搬到书桌面前,等待着**的发言。 72.神话史明师(三) “你是米四达前辈的徒弟?他什么样子,你说说看。” “你对我不放心,我很理解。”石元吉在指尖凝聚法力,竟是勾勒出了一个悬空的淡蓝色人像,那正是米四达的形象。“我师父乃是海棠镇金乌观的观主,我是他收养的孤儿。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我没撒谎,确实是他的徒弟。” 当那个淡蓝色人像出现时,**竟有些激动,眼圈有些发红。石元吉趁热打铁,激活了天奎玉的地图:“既然你认得天奎玉,那也应该知道这幅盘古天的地图吧。” “好了,收起来吧,我相信你了。”**揉了揉发红的眼圈,哽咽地说。“米前辈近况如何?贵体无恙?” “师父今年三月仙逝。”石元吉收起法术和天奎玉,沉痛地说。 **的泪再也止不住,掩面痛哭。过了好久,才起身说道:“抱歉,失态了。这样吧,我看看你的能力,看看你要不要选我的科。” 他擦了擦眼泪,挥动右手凌空画符,不一会儿,一道由九十八枚龙纹构成的法阵出现在石元吉的面前。 “破解它。”**靠在椅子上,指着法阵说。 身为仆射,法科第一的卷子他是看过的,对石元吉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现在他要亲眼看看,石元吉的真实本领到底如何。如果只是普通的天灾级高手,便让他安心去郭角那里学习。如果他的实力远超郭角,那也没必要让他去郭角那了。 “天象科不过是法科里为了那些世家子混日子的去处,没必要让他去。如果郭角的水平不能教他的话,那可以再试试对他的法术水平,到时候在做考虑。”**看着石元吉冥思苦想的样子,心说道。 当初郭角晋升祭酒时,便是**给他出的题目,那道法阵是一道警报法阵,由九九八十一枚龙纹构成,包含着三层变化。饶是郭角天资聪颖,也足足花了一刻钟才破解。 现在他将法阵增加十七枚龙纹,这十七枚龙纹成为一道隐蔽的独立法阵,与原法阵互相作用。他想要破解此阵,就需要同时破解双阵,难度陡然上升了一截。 “原来如此,真是精妙。”石元吉目不转睛地看着悬在空中的法阵,叹服地说。“表面上是双层法阵循环,只要断绝其中的声龙纹就可慢慢拆解。但其实在背后,还有第三道隐藏的法阵与之连接,只要破掉了双层法阵的法力来源,这道隐藏法阵就会起作用。” 石元吉不得不佩服成匀馆的龙纹之术,他们在龙纹的实际应用上简直巧夺天工。这些龙纹的原理他一眼就能看透,但扪心自问,在龙纹的实际应用水平上,他还远远不及。 **默默地看着石元吉破解法阵,暗自点头。他能看到第三层,就已经说明了他的龙纹知识和郭角已不相上下,再让他去主修龙纹科只是浪费时间。 还是让他去选法术科吧,每一个修习法术的人都得全面发展才行,**心说道。 “不对。”石元吉盯着法阵详细查看,终于发现了问题。“刘仆射果然是前辈,竟然在隐藏法阵后又摆了第四道法阵,我差点中招。” **终于露出了微笑:“不错,你能看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那你打算怎么破解这个法阵?” 在**的规划中,先要破解第四道法阵与第三道法阵联系,再用失效的第四道法阵与表面的双层法阵连接,然后破除第三道法阵,最后就可以安心地将整个法阵慢慢拆开。然而石元吉的表现,却让他大吃一惊。 石元吉并没动第四道法阵,而是直接从双层法阵中拆下了四枚龙纹。这四枚龙纹是提高法阵灵敏度的,不是核心龙纹。 “这是在做初步的试探么?他难道没看出四层法阵的连接原理?”**心里疑惑地说。 石元吉将这四枚龙纹重新布置,慢慢地嵌入第四层中。不一会儿,整座法阵法力大幅波动,就好象要触发了一样。 **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实在看不懂石元吉的做法。按照常理说,他既能看出法阵的全部陷阱,所采用的解法也应与**想得差不多。可他竟然去动用双层法阵的龙纹,这倒让**看不透了。 法阵透出一阵阵闪光,映射在石元吉自信的脸上。他双手齐动,先从第三道法阵拆起,一枚枚龙纹被拆接下来。短短十息的时间,九十八枚龙纹全部摆在**面前,再也不复法阵的模样。 石元吉双手环绕于胸前,自信地看着**说:“破解完毕。” 直到这时**才看明白,他赞叹地说:“不错,先将法阵进行激发,使其处于法力流动的状态。那四枚龙纹,处于第四道与第三道之间,等于是代替了第四道法阵的作用,变相地废掉了整座法阵的法力来源。” “你的龙纹术水平已经超过郭角了,虽然在应用实践上还有不足,不过可以慢慢来,没必要再选龙纹科。只用十息就解开了这套法阵,说明你在法力上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天灾,在这个年纪十分难得。” “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选法术科,偏偏选我这个没什么用的神话史研究?”**的脸上泛起微笑,对石元吉的态度越来越和善。 “我是孤儿,我师父也不知道我的确切身世。但他告诉我,我可以通过寻找众神留下的神迹来寻找线索。”石元吉直截了当地说。 “原来如此。”**点了点头,担忧地说。“你说你师父是金乌观的观主,那么他仙逝后,你靠什么生活呢?你跑这么远,金乌观由谁来打理?” 石元吉长叹一口气,将丁允之和李尧狼狈为奸,兼并金乌观田产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丁允之?这小子身为依云长公主的面首,在京中风评就不怎么样。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家乡,竟然还干这种事情。”**冷冷地说。 **拿出一张纸,递给石元吉:“把你的姓名,鱼符的法力印记,都打在上面,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石元吉接过一看,正是主修课程的报名表。他喜出望外,站起施礼道:“多谢刘仆射。” “你也不用谢我,这都是米前辈教的好。”**和善地看着他。“你现在失去了田产,要是别人我早就让他去龙纹科或法术科了,毕业之后也有个出路。可你现在龙纹的理论知识已经比郭角强,已经没什么可学得了。” “而你又是个天灾级高手,必然是米前辈传给你了一套好本事。法术科也不用去了,负责法术科的王戈比你厉害不到哪去。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这个科目今年收的唯一弟子了。” 石元吉填完报名表,郑重地交予**。 “这是成匀馆的课表,明天你再来这里,和你的师兄们见一面。”**把一面木牌交给石元吉。“对了,成匀馆的科目可以随意去听,我的科目教的东西不多,但看的书多。你要是有时间,也去听听别的仆射的科目,对你有好处。” “多谢前辈。”石元吉接过木牌课表,再次郑重道谢。 “要叫老师。”**佯装生气说道。 “学生莽撞,老师恕罪。”石元吉恍然大悟,郑重地说道。 73.主导权的争夺 走出了**的书房,石元吉拿出木牌看了看课表,又向四周的书架看去,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准备在守藏阁好好逛逛。 他特地跑到四楼的法科藏书区,心中惊叹于成匀馆所藏典籍的浩瀚。历代大师所著的龙纹图谱,各式各样的法术书籍,法力的本质研究和假说,各式各样的藏书汗牛充栋,将宽广的守藏阁填满。 但他并没有逗留太久,现在的他还要去继续翻阅师父留下的书籍,这些藏书他可以以后再看。 “公主,这是您要找的雷法书籍。” “谢谢。” 就在他要离开守藏阁时,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他循声望去,一个久违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几名妖精身着太学生的青衿,恭敬地围绕在一名女妖的周围。他们之中,不乏身形高大壮实的高手,看来是在保护那名女妖。那女妖身形娇小,温柔有礼,眼神中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犀利,正是娜玉公主。 看着娜玉自信的神情,石元吉心中感叹:“吉人自有天相,祝她好运吧。”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藏阁。 娜玉翻看着几位妖精给她找来的书,却总是心不在焉。她感到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当她抬起头时,看到悄悄的离开石元吉,浓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元吉哥哥。”一声惊呼差点脱口而出,惊动了身边的妖精护卫。 “怎么了,公主?”一名护卫担心地问道,同时警惕地看着周围。 “没……没什么。”娜玉装作梳理头发,掩盖自己的慌张。 …… 桂翼虎心乱如麻。 今天,刚刚选完科目,八柱国的子弟们一起来到他府上拜访。按照以往的规矩,主考官是他们的恩师,于是拜访的理由就有了,是为了感谢桂翼虎的如海一般的宽广师恩。 桂翼虎面前摆满了独孤信等人送来的礼品,天才地宝,美玉金银,无所不有。 他的心更乱了。 八柱国是现在他在朝中的唯一能结交的盟友,但并不意味着桂翼虎就要信任他们。事实上,到现在为止,独孤信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桂翼虎绝不允许在结盟的过程中受他们的指使。 独孤信环顾客厅中的世家子们,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他向桂翼虎微微施一礼,自豪地说:“学生莽撞,今日选科结束方才拜访恩师,请恩师恕罪。这些礼品都是学生们精挑细选的,还望恩师笑纳。” 独孤信嘴上说着好话,可脸上总是带着一副高傲的神情,让桂翼虎感到无比厌烦。但形势比人强,他只好强装笑脸:“好说好说,都坐吧。” 桂翼虎让下人去准备宴席,笑着说:“你们来得突然,老夫府上虽底子浅薄,也是要弄上几桌小菜的。待会儿,咱们不醉不归。” 宇文泰耐不住性子,出言问道:“请问桂御史,陛下当初在耳房发火,说是要我们这些世家子和那些泥腿子一样去考试,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这些来拜访的世家子纷纷卸掉了和善的伪装,开始吵了起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世家子不考试这是祖上的规矩,他难道想改么?” “八柱国的颜面何在,朝廷的体统何在?” “桂御史,您倒是给个准信,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世家子们对着桂翼虎咄咄逼问,宽敞的客厅突然人声鼎沸,竟有一瞬间让桂翼虎以为客厅变得狭窄了。嘈杂的吵闹让他感到无比的憋闷,就好象被按进一个快要沸腾的笼屉一样难受。 “都给我闭嘴!”独孤信一声怒吼,吓止了众人的追问,他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桂御史,他们多有鲁莽,你莫见怪。可是现在形势如此,您和我们都没什么选择了。” “您在前几天直言顶撞天命帝,恐怕并非是一时昏了头吧。八柱国家族根深树大,在朝中多有人脉,天命帝不过是个登基不到五年的小孩子,有什么根脚和我们斗?” “皇族当中的成员大多外放,根本不成气候。依云长公主倒是有几分人望,可她终归是女流,没什么能威慑他人的力量。元嘉先帝的倒是有个胞弟,封地在河东,可在先帝驾崩前就被先帝论罪处罚过,实力大减,又哪是八柱国的对手?” “我想,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朝中已经没什么盟友了。胡旦已经和您闹翻,欧阳纣见风使舵,满朝的藩王使臣将士没有人会和您站在一起。” “现在,小皇帝终于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竟然敢动八柱国的利益,而且还是从成匀馆的入学考试入手。在各方势力推动的浪潮之下,只有我们八柱国家族,才是能和您桂御史同舟共济的盟友啊。” 独孤信说完,拱手侍立,自信地笑着。这番说辞是他深思熟虑才得来的,他相信桂翼虎听完,绝对会倒向八柱国。到时双方联手,扳倒胡旦,挟持皇帝,而桂翼虎就成为八柱国在大虞朝廷中的代理人,一举四得,岂不美哉? 桂翼虎不再装作和善,反而摆出邪魅的笑,暴露出自己阴鸷的本性。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桂翼虎身上散发出来,漫布到整个客厅,让世家子们都噤声不语。 面对桂翼虎的冷笑,独孤信不由得打起寒颤。他心中大为疑惑,自己难道在害怕?“桂御史,你在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当然说的对。”桂翼虎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独孤信,而独孤信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不住的往后退。 “你知道么?就在刚才,我终于知道欧阳纣不拉拢你们这些世家子,反而向依云长公主靠拢的原因了。”桂翼虎每一个字都说得一清二楚,就好象怕独孤信听不懂一样。“你们实在是太肤浅了,连丁允之一根汗毛都比不了。” “现在是什么场合?那些话是要用这种方法说出来的么?你们八柱国占据着东胜神州土地最丰饶的河内之地,偏偏就养出你们这些废物?” “桂御史,你过分了。”独孤信咬牙切齿地说。事情超出了他的预估,他总觉得桂翼虎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你在威胁老夫么,小子?”桂翼虎脸上的冷笑突然消失,代之以阴鸷的表情。“我那天顶撞陛下,是有为了争取你们八柱国做盟友的意思,但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有退路。老夫大不了辞官不做,回老家种地罢了。” “你要清楚,陛下要动得是你们,不是老夫。而你们,在陛下的怒火中,是要家破人亡的!小子,你要清楚,在帝都,你必须听老夫的,如果你再敢威胁我,那今天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我大不了和欧阳纣一样,倒向依云长公主那边,何苦跟你们陪葬呢?” 这些世家子哪能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独孤信满头冷汗沉默不语,他第一次感觉到面对命运的无力之感。 “你们都明白了么?那天欧阳纣苦口婆心地叫你们好好准备,结果被陛下用一张纸就给难住了,丢不丢人?”桂翼虎来到人群里,看着那些世家子油腻的脸,重重地说。“以后陛下会用什么借口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大可以想一想。” “算了,还是我告诉你们吧。你们八柱国无非就是入学时不用考试,入朝时按余荫分配品阶,哪怕不学无术,也能成为五品大员。这些特权,就是陛下要动得东西。当然,考虑到这几年国库空虚,或许陛下还会动一动河内的地盘,也未可知。” 自从入学考试那天,被天命帝刁难到满头大汗,独孤信就有了一紧张就冒冷汗的毛病。现在的他喉头发干,冷汗直流,因为在桂翼虎的指引下,他看到了一种可怕的未来。 “绝对不能让那个小皇帝为所欲为!”他心说道。 74.暗流涌动 “看看你们这幅慌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大人物所应有的气度。”桂翼虎来到宇文泰面前,看着他慌张的脸。“你们都想到后果了吧,不过我劝你们,嘴都闭严实一点。今天,你们就是来谢师恩的,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吃过饭喝过酒,就回成匀馆好好学习。” “倒是你们在朝中的亲戚,让他们多多活动吧,该上折子的上折子。还有你们在成匀馆的老师,要是你们入朝的特权没了,他们的利益也会受损,也让他们多多活动,该宣讲旧法的宣讲旧法。” 桂翼虎回到座位上,郑重地说:“大虞自开朝以来,是与世家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这是成法,也是天理。大虞的天不能变,也不该变,谁要是想变,就是与我桂翼虎过不去。” 此言一出,众世家子欢声鼓舞。 “桂御史深明大义,学生佩服之极。” “叫什么桂御史,要叫恩师!” “有恩师的领导,必将众正盈朝,剔除一切奸佞小人!” 响彻震天的马屁从这些世家子的口中喊出,将独孤信和宇文泰二人的心境扰地纷乱。原本水火不容的二人自然地站在一处,交换了一下眼神,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凉意。 在独孤信的计划里,桂翼虎只是他们的盟友罢了,在维护八柱国的利益之后,桂翼虎会成为他们在朝中的傀儡。可现在,不知为何,桂翼虎竟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这些世家子一个个都心甘情愿地附庸于他。 “一群猪猡!”独孤信不得不承认,这些世家子确实都是一群废物。桂翼虎不过恐吓了几句,他们就主动地将主导权交了出去,简直不可理喻。 “现在怎么办?”宇文泰悄声问道。 “现在事情已经不可控制了。还是回去之后,请教长辈的好。”独孤信也没辙,陈恳地说。 “都是那个石元吉,得想个办法教训他!”宇文泰冷哼一声,愤恨地说。 桂翼虎做了承诺,其他世家子早就把他当成真正的恩师顶礼膜拜。在狂热的气氛中,这场荒唐的宴席终于结束了。 …… 天命帝病了,召集了所有太医过来诊治,全都没有效果。 胡旦大发雷霆,差点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下令处死。天命帝倒是不怎么急,阻止了胡旦的倾天怒火,又出言安慰胡旦。 “丞相,无需着急,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我们都是凡人,自有天命。”天命帝坐在躺椅上,有气无力地说。 “你还记得朕是如何获得太子之位的吧。”天命帝的脸上苍白如雪,但双眼仍然清澈似泉。“你,欧阳纣,桂翼虎,三人先帝面前起誓,辅佐与朕。而朕,为了坐在龙椅上,付出了一个凡人所能付出的最高的代价,才有今日。” “这都是命啊。”他抬头看着太阳,苦笑道。“我们启家依靠萤惑的神力遂有今日,可也是因为萤惑才后辈凋零,到了朕这一代人,只有朕才得以继承大统,其他人都死于非命。” “你说这个太虚中,有没有一股力量能够和神对抗?如果有的话,朕愿意付出一切来得到它。就算得不到它,朕也希望有人能够让那些神吃到苦头。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凡人面对命运时的苦楚。” 胡旦双眼通红,跪倒在地哽咽地说:“陛下,切莫如此,这病肯定有法子治,您一定不要自暴自弃啊。” “朕知道,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事成之前,朕绝不会放弃生命。”天命帝闭上双眼坚毅地说。“对了,蒋仁云的法铳还在做么?” “我已经通过胡雪玲联系过他了,此人喜欢攀龙附凤,又极度媚上,我家小女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便死心塌地,信誓旦旦地要做出完美的法铳来。”胡旦说道。 “这种人好说,给足他金钱,一定不要亏待他。至于石元吉……”天命帝转念一想,慢幽幽地说。 “是朕鲁莽了,不该如此对他,要不然也不会生此大病。你的做法是对的,他是个人才,要是你能继续与他合作,一定要尽力争取他。” 天命帝的这番话,让胡旦大惑不解,他说道:“陛下这是何意?那个石元吉是不是对您不利?还是说他就是您的病因。” “你知道那天石元吉接触熙枰石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天命帝神秘地说。“和朕第一次接触熙枰石一样,他也原地消失,见到了真神。” 胡旦大吃一惊,问道:“臣调查过他的身世,只知道他是孤儿,从小由金乌观观主米四达养大。对于他的身世,却毫无头绪。难道他……” 天命帝欣慰地说:“丞相真是聪明,只可惜在这件事情上,你帮不了朕。去吧,争取在明年列装法铳到御林军。烙原那边来报,鬼方向帝都派出了使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胡旦悲痛欲绝,领命而去。 …… 成匀馆,守藏阁。 “这位就是新来的小师弟?”一名身着青衿的高大男子看着石元吉,嬉皮笑脸地说。 “我就是。”石元吉突然被三个人团团围住,颇为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施礼说道。 “我们也就比你早来了两届,都是师兄弟,别害羞。”高大男子人畜无害地笑着,自来熟地说道。“我叫独孤明,我是最先来的。他叫元让,比我晚来一届。这个叫宇文莉,是小师妹,不过你得叫师姐,哈哈。” 石元吉与三人挨个见过礼,三人顺势回礼。他们并没有盛气凌人,而且十分热情,礼数周到,说句心里话,石元吉对这三个师兄印象还不错。 不过从姓氏上来看,他们好像都是八柱国的子弟啊,石元吉嘀咕道。 “我以前就跟老师说,你赶快再找个弟子吧,就靠咱们四个人,要看管整个守藏阁,简直都快累死了。”独孤明满脸的哀伤,大声抱怨起来。“今天终于把你找来了,以后能轻松多了。只可惜,要是再找个漂亮的小师妹就好了。” “你别听他的,他平时就是这么不正经,亏他还是大师兄呢。”宇文莉笑着说。“你还没领礼服吧,一会儿师姐带你去领衣服。” 独孤明捏住鼻子,学着宇文莉的语气,贱兮兮地说:“小师弟,别害羞啦,姐姐去带你看看好看的东西。” “你滚蛋。”宇文莉气嘟嘟地说道,和独孤明打闹在一起。 看着他们嬉笑打闹的样子,石元吉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他可不喜欢和别人勾心斗角。 元让笑着说:“大师兄就是这么不正经,你别介意。师父的科在一旬日里只有一节,今天没有科目,你要是想学东西,可以和我去学法术科。反正你也是第一天来,到处看看总没坏处。” **所给的科表里,明确写出科目的安排。以十天为一轮回,经史法灵器术数都在这一旬日里进行教学,互不妨碍,为的就是让太学生们可以按兴趣去选修科目。一个太学生除了学习主修的科目外,还可以随意去听别的科目,当然,年末考核时还是主修科目的成绩为准。 “那太好了,我正想去看看法术科。”石元吉说。 那边独孤明和宇文莉还在嬉笑打闹的不停,却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抬到空中。独孤明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大声求饶:“老师,我错了。” “身为大师兄,一天天没个正形,怎么给师弟师妹们做表率?”**那高大的身形从书房里走出来,严厉地说。 “还有你,宇文莉,从现在开始,你可不是我最小的学生了。”**将二人放下来,死死地盯着独孤信和宇文莉。“别成天和师兄打闹,好好学习,给你新来的师弟做个榜样。” “知道了,老师。”二人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两个犯了错被大人罚站的孩子。 75.王戈 **严肃地说:“元让,宇文莉,石元吉,你们三个去上王戈的法术科,顺便把石元吉的衣服领了。独孤明,你留下来,和为师一起整理藏书。” “啊?”独孤明哀嚎一声,像是一头待宰的猪。“老师,我也想去学习。” “你的法术科早就毕业了,学什么学?不是又想去调戏新来的师妹吧。”**努力地憋着笑,但还是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者说了,上千本书要去整理,你忍心让为师一个人干?” “唉,好吧。” **走上楼去整理书籍,独孤明偷偷地来到元让和石元吉身边,悄悄地他们说:“我听说,从西牛贺州新来个女妖太学生,长得可好看了,就在法术科,你们去的时候,帮我打听打听。” 元让一脸的嫌弃:“师兄,这事你自己去打听就好了,我们去打听算什么事啊?” “不解风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看看你这幅看透红尘的样子,怪不得没女孩子喜欢你呢。”独孤明冷哼一声,展示了自己对风情的理解。 “独孤明!”楼上传来了**的声音。 “来了。”独孤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 元让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师弟,先去给你领衣服。” 天市垣的一座小平房上,挂着针帽局的牌匾。一名老妪模样的祭酒正以无形之力,操纵着上百只银针和二十五架织机在缝制衣服。牌匾下,石元吉看得目瞪口呆。 “同一时间操纵这么多法器?简直神了。”他惊呼一声,嘴巴都合不拢了。 “你们不去上课,在我这干什么?领衣服的话,把鱼符让我看看。”老妪用余光看着石元吉说道。 石元吉缓过神来,将鱼符递上。令他更惊讶地是,那祭酒接过鱼符眯着眼详细查看,那些银针和织机竟然没有停止,还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太厉害了!”他又叫了起来。 “你要是好好学,也能像我这么厉害。”老妪拿着衣服和鱼符交给石元吉,郑重地说。“这两件青衿是礼服,重要场合必须穿,包括上课。破旧的话,可以到我这来换,当然,得交钱。” “明白。”石元吉恭敬地说道。 三人离开针帽局后,允让和宇文莉暗自偷笑,石元吉哪能不知,问道:“你们笑什么?” “师弟,怎么感觉你见到任何人,都特别害怕呢?”元让说道。“这可不行,会被人当成受气包欺负的。” 宇文莉说:“是啊,可不能这样。当然,师姐我欺负你,你可不能生气。” 石元吉听到这话,不仅哑然失笑:“你们说的对,我不会再对陌生人这么客气了。” 就这样,三人闲庭信步般来到了太微垣。 太微垣是三垣中最小的一垣,却是最壮观的一个。太微垣只有一栋建筑,占地方圆五百丈,一栋八角的圆形宫殿伫立在广大的汉白玉基座上。 “明师们就在这里讲课么?”石元吉好奇地问。 “没错,进去你就知道了。”元让说道。 进去太微垣之后,三个人来得晚了一些,只好在宫殿边缘找了书桌坐下,直到这时,石元吉才发现它的奥秘。 整座宫殿内部乃是按照八卦方位布置,中央的太极鱼处就是明师讲道的地方,四周的书桌沿环形围绕太极鱼,一直延伸到宫殿边缘。在宫殿的四周,布满了传递声音和图像的龙纹法阵,即使在宫殿边缘处,也能将太极鱼中明师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看得仔仔细细。 由法力凝成的图象在石元吉面前展开,名师的动作和声音都一清二楚。他敬佩之极,心中说道:“要是把这些法术推广大寻常百姓家,那得造福多少人啊,我一定要把这些法术学到手。” 王戈站在太微垣中央的太极鱼图里,郑重地说:“……你们有很多人,之前可能接触过法术;可能很多人,都达到了魔烬级的实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法术的修习之路,已经有法可循。法术法术,顾名思义,是操控法力之术。可问题来了,法力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谁知道?” “我知道。”独孤信早就来到太微垣,当他听到问题时,自信地站了起来。“法力乃是众神赐予我们凡人的礼物,是女娲大神创世之时刻在我们灵魂中的本能,是……” 独孤信还想继续长篇大论,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发声,王戈轻轻一挥手,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坐下了。 “刚才这位太学生的说法,代表了主流的说法。但这个说法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神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太大了,我们不去谈它,还是回到法力的本质问题上吧。” 独孤信大惊失色,他不是惊讶于王戈的实力,而是惊讶于王戈对法力起源的质疑。独孤信所说的,乃是大虞朝廷和八柱国家族几百年来一直推行的说法。 “这个王戈,竟敢公然撼动这个结论?难道反抗八柱国的力量,不只来自于太极宫,还来自于民间?”想到这里,独孤信不禁冒出了冷汗。 “你们书桌上的法力图像,本身就是由法力构成的。而法力又是由什么调用的?答案很简单,龙纹。”王戈按下了独孤信之后,侃侃而谈。“你们都见过这些法术,那你们谁考虑过法力的本质?” 王戈环顾四周,他希望在众人的眼中寻找一种光芒。那种光芒代表着好奇,理智和探索欲,很快他在太微垣边缘发现了那种光芒。 “他在盯着我看?还冲我笑了笑?他认识我?”石元吉疑惑地嘀咕着。 王戈继续说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毕了业之后就会进入朝堂;还有些人,有着卓越的一技之长,哪怕在毕业前就能成为大人物的座上宾;还有些人,会在大虞的其他地方展露头角。” “但我希望,有这么一种人。他关心的是事物的本质,他所追求的是这个太虚宇宙的真相,他渴望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不管你们在未来成为了哪种人,我都真心地祝福你们。当然,我也希望有最后那一种人,就是不懈追求真理的人。” 他陈恳地说道:“好了,言尽于此。我现在开始讲解成匀馆规定的几种法术类别和法术使用方法,学会了这些,你们以后遇到的所有法术,都可以自己去破解参详。” 整节法术科从辰时半一直持续到午时初,石元吉听得如痴如醉。 在法术的原理上,石元吉已经从米四达那里学来了先进而精炼的体系。但在应用上,成匀馆的知识反而更加有效,他的脑子里已经构思出好几道有趣的龙纹,直等到有机会就去试一试。 元让轻轻地拍了石元吉的脑袋一下,把他从思考中唤醒:“小师弟,走了,该去吃饭了,下午我带你去守藏阁。从今天开始,你也是一名守藏史了。” “对啊,快走,要是去晚了,膳堂的饭就没了。”宇文莉一手牵着元让,一手牵着石元吉,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石元吉没有看到娜玉的那道殷切而幽怨的目光,从人群里向他射来。 时至今日,娜玉已不是那个不受宠的连下人脸色都要看的公主,也不是那个在路上要担惊受怕的东家。 她已经是勾龙皇室的唯一血脉,是受到大虞皇帝庇护的番邦贵胄,是勾龙妖精各路势力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在她的身边,妖精高手围绕,护卫她的安全;在天命帝御赐的府上,上百名仆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生活;在成匀馆,高明的老师指导她的学习。 可是她并不开心。 “公主,您怎么了?”一名艳丽的女妖关切地问道。 “小桃,刚刚跑出宫门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叫宇文莉?”娜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对,她是守藏阁的守藏史。怎么了,公主?”小桃不明白娜玉为什么这么问,疑惑地说。 “孤累了,回府吧。”娜玉双手空空地走出太微垣,她身后的五位妖精侍卫小心地收起她的书籍,跟随其后。 76.守藏阁 在大虞的这段时间里,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么角力,要么合作,产生了各式各样的事件。而成匀馆,作为大虞朝廷之官学,更是成为各种势力争夺年轻人才的阵地。 这一切都被娜玉看在眼里,在丰镐的妖精自是聚拢到她身边。可东胜神州的妖精毕竟数量稀少,在未来和天命帝的谈判中,怎么可能作为筹码争取更大的利益?她需要更大的支持。 西牛贺州的残余妖精势力中,还对勾龙皇室效忠的有多少?从待在丰镐的妖精使臣的情报里,情况并不乐观。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俏皮的办法,既是为了复国大业,也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她嘴角微翘,飞快地赶回自己的宅邸里。 “公主,等等我们。”那名名叫小桃的艳丽女妖,抱着书籍,急忙跟过去。 元让和石元吉被宇文莉牵着,一路小跑。元让实在跑不动了,停下说道:“别跑了,在跑下去,喝风就能喝饱了。” “你呀,走这么一小段路,就满头大汗。”宇文莉轻声抱怨说。 “我这不身子骨弱么?”元让擦了擦汗,求饶道。“师妹,算我求你了,下午我还得做研究,你让我留点力气吧。” 三人嘻嘻哈哈,在天市垣的膳堂吃完饭,又给**和独孤明打包几道小菜,回到了守藏阁。 在守藏阁的二楼里,**和独孤明吃着元让三人带来的吃食,而宇文莉正带着石元吉熟悉守藏史的工作流程。 “每本藏书的封面都有独特的法力标记,这些法力标记代表着书籍的编号以及它在书架上的位置。咱们平时就在藏书区和阅览区之间坐班,记录借书的太学生和明师身份。还有所有的书都不能出阁,守藏阁的大门处布置着封印,一旦出阁就会报警。” 听着宇文莉细心的讲解,石元吉频频点头,心里说道:“看来这守藏史的工作也不难啊。” “每月底,咱们就关阁,把所有书籍的法力标记都注入新的法力,照着上面的龙纹重新写一遍就是了,很简单的。”宇文莉指着书桌上的书说道。“大的那一堆归我,小的那一堆归你,至于楼上的全都归二师兄。” 元让面带微笑,佯装生气说道:“这不公平啊,凭啥楼上的都归我?” “你别管,上楼去吧你。”宇文莉拿出一本薄薄的手册,递给石元吉。“要是不确定某本书籍的确切龙纹,就按这个小册子查找,所有藏书对应的龙纹都在这上面。这本小册子就是你的了,好好拿着。” 石元吉接过手册,看到封面上写着《五百年来守藏阁藏书概览》,他自信地说:“好,我明白了。”说罢,开始认真工作起来。 宇文莉将书籍按照序号和种类排好,一本一本的重写龙纹,这是她的习惯。不到一息的功夫,石元吉就出现在她身边,问道:“师姐,我来帮你?” “呃?”由于太过专注,宇文莉被吓了一跳,她惊讶地说。“你怎么过来了,那边太难了?” 她向石元吉的那堆书看去,赫然发现那些书的龙纹不仅被全部写好,法力波动也比以前强了。还未等她询问,石元吉就开始施法。 宇文莉面前的书被无形之力托起来,浮在到空中。从石元吉的身后,飞出十六柄片羽锥分别飞到一本书的封面上,竟是在刻写龙纹。石元吉自己也双手齐开,一本又一本的书被重写龙纹。这些书就好象有了灵智一般,慢慢落到书桌上,有条不紊地按照编号分门别类摆好。 宇文莉哀叹一声:“原来你是天灾啊,不早说。” 还在吃饭的独孤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可是今年法科第一,在陛下面前露过脸的天灾高手,我听说那些世家子也被他比了下去。” “我怎么知道啊?你又没和我说过。”宇文莉嘟着小嘴,轻声地抱怨着。 “新师弟来了,你不会自己去打听啊?”独孤明嬉皮笑脸地说。 “哼,不理你了。” 独孤明和宇文莉还在打情骂俏,石元吉却陷入了沉思。他仔细观察过针帽局那名老妪的手法,现在使出来果然是事半功倍。 不过我还不知道那名老妪所使用的的龙纹,如果有机会要去好好学学,他在心里说道。 宇文莉也没闲着,将那些重新写好龙纹的书抱在怀里,一本本地放回书架上。在二人的合作下,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里所有的书籍都被归类完毕。 独孤明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说:“师弟,一会儿元老二回来,我觉得可以让你参与他的那个研究,他一直想找个有实力的助手。” “这件事情等等再说吧。”**发表了意见。 “为什么,老师?”宇文莉有些惊讶地问。“那个研究不是由丞相之子资助的么,师弟既然是天灾,加入不好么?” “正是因为是胡法舜资助的,我才不让他加入。”**郑重地说道。“就算想加入,也要看看胡法舜的态度。这件事情,为师自有主张。我去帮帮元让,你们在这继续干活吧。”说罢,他站起身来走上楼去。 独孤明收拾完餐具,来到石元吉面前说:“小石师弟,你别介意。老师这人,一直是面恶心善的。” 石元吉怎么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一个被大人物看重的研究,自是重要。参与的人恐怕不仅能够得到金钱的奖赏,运气好还能飞黄腾达呢。可自从杀猫之事后,他对胡家人就再也不抱好感,不参与正和他意。 “我知道。”他笑着说。 宇文莉说道:“这么说,咱们四个人就我境界最低了,我太吃亏了。不行,排行要按境界排,独孤信是老大,元让排第三,石元吉第二。我不要当师姐,我要当师妹。” 石元吉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笑着说:“行,我无所谓。” “别介啊,小石,你多大了?”独孤信说。 “今年二十整。” “那你是咱们四个里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是小师弟。”独孤信贱兮兮地看着宇文莉说道。 “哼,不理你们了。”宇文莉气鼓鼓地走开,继续放置书籍去了。 就在他们玩闹的时候,唐万元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大声问道:“石元吉在不在这儿?” “在这呢。”独孤信急忙迎上去,施礼答道。“太常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把你给惊动了?” “叫石元吉出来,陛下叫他入宫。”唐万元着急地说。 …… 石元吉换上青衿,还在唐万元的要求下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这才前往太极宫。 令他惊讶的是,宫里竟然派了一辆马车来,一名老太监在成匀馆的门口等他。 “李公公,他就是石元吉。”唐万元恭恭敬敬地说。 李公公打量着石元吉,和善地说:“你就是石元吉吧,陛下有旨,你随我来吧。真是麻烦太常大人了,您送到这就行。” 在太监的邀请下,石元吉登上马车,向太极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唐万元目送着马车离去,心里高兴不已。一个太学生,还未毕业就得到陛下赏识,不管是对成匀馆还是对石元吉来说,都是好事。 但在马车内,就是另一番风景了。石元吉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被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高手挟持住了,一把锋利的钢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胆敢冒充宫里的人?”石元吉心有余悸地说。 77.天命帝的邀请 “你果然有一手。”蒙面高手把眼睛盖在斗笠下,阴冷地说。“能在瞬间施法击杀李应和肖图,确实非比寻常。那手冰风暴和风刃都很漂亮,我不得不佩服。” “你到底是谁?” “我给几个词,你猜一猜。”蒙面高手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们先朝太极宫的方向溜达一圈,骗过一些人的耳目,然后就往东走,去兴庆山。” 石元吉一边悄悄地去摸人种袋,一边着急地说:“你是要在那给你的人报仇?” “别想着搞小动作,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半步天灾都皮糙肉厚,可我也不是吃干饭的。”蒙面高手冷笑一声,飞快地出刀。还未等石元吉反应过来,他的手背上就被一道寒光划出了一道细微的伤口,流淌出几颗细密的血珠。 石元吉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出刀时的精准和迅速,更可怕的是,那一刀的力道并不大,却还是让他见了血。 他被吓到了! “别激动,有话好说。”看着再次抵在自己喉头上的刀,石元吉急忙陪笑。 蒙面高手拿出一对手环,扔到石元吉怀里,用命令的语气说:“戴上。” 那手环上的龙纹散发着诡异的法力波动,石元吉扫过一眼,陪着笑脸说:“这手环是不是有些问题啊?这上面的龙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别想太多,戴上就是了,我要是想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蒙面高手说道。 “好吧。”石元吉戴上手环,佩服地说道。“厉害,手环上的龙纹法阵竟然直接阻碍了我的法力运行,我现在还真是任人宰割了。” “放心,我家主人可不是为了取你的性命。到了兴庆山,你就知道了。”蒙面高手并没有因为石元吉被控制而放松警惕,手中的刀还是抵在他的喉咙上。 马车在宫门前稍作停顿,那些太监纷纷下了车回到宫里,马车调转方向,朝兴庆山驶去。 …… 兴庆山,避暑行宫。 依云长公主心疼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天命帝,担忧地说:“陛下,你这是怎么了?那些太医院的废物,从来没见过他们治好过任何病,叫胡旦把他们都下狱。” “这不是凡人能治的病,不要怪他们。”天命帝坐在龙椅上,有气无力地说。“这是神对我惩罚,你放心,我暂时死不了。” “陛下,我……”依云双眼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姐姐,不要哭,你我从小相依为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天命帝安慰她说。“一会儿,我要去见个人,这个人可能会让整个皇室都发生变故,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把祖传圣物从祖庙请来,就在那个木匣里,你将它取出来吧。” 依云小心地打开木匣,将一尊巴掌大小的青铜鼎取出,放在龙椅前的书桌上。 “你要我见的人,是不是又是先皇的私生子?”依云姣好的脸庞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恶狠狠地说。“咱们这个死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天命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依云回想起前几天兴庆山的动静,恍然大悟。她一直纳闷,肖图和李应身为替桂翼虎干脏活的江湖客,为何要和石元吉过不去,而且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达成目的。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肖图和李应不过是天命帝安插在桂翼虎身边的棋子。而天命帝为了对付石元吉,宁愿废掉两枚重要的棋子,可见事态的紧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依云关切地问。 “他见到了熙枰石。” “这不可能,怎么会同时有两个天启?”依云张大了嘴巴,惊呼一声。 “说起来,这也是天命吧。”天命帝看着铜鼎圣物,就好像在喃喃自语一样。“我查过他的来头,胡旦也查过,但不管怎么查,他都像无根之木一样。我只知道他是在二十年前从昆仑山里被米四达找到,别的一概不知。” “你个那个骈头,叫丁允之是吧。自从他当上丁家家主之后,在家乡海棠镇到处兼并土地。也不知是为了出当年米四达没收他为徒的恶气,还是看上了金乌观的地皮,和李尧勾结在一起,以石元吉不孝的名义,收回了米四达的遗嘱,将石元吉赶了出来。这样,他才来到帝都。” 天命帝将事情能够的经过娓娓道来,就好象他是当事人一样。依云听到这里,不禁有些骇然。天命帝终于在她面前展示了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她第一次从自己的弟弟这里感受到恐惧。 “陛下,允之他不是这种人,他……”依云心有不甘地说。 “丁允之的事情先放一放吧,他不重要。”天命帝抚摸着铜鼎,幽幽地说。“这尊天华宝鼎是用来测试皇家血脉的圣物,也是沟通熙枰石的凭证,几百年来从未出错。我今天就要看看,这个石元吉到底什么来路?” 宫门外,蒙面高手押着带着黑色头套的石元吉站定,在他们身后,数十名天灾强者也是蒙住面目,死死地盯住石元吉。 当他站在兴庆山的行宫门前,就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何人,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得罪启询文的原因。自己到底犯了哪条忌讳,既然让他如此惦记? 大虞的这个小皇帝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暗地倒是养了这么多的高手,石元吉腹诽道。 从宫门里走出来一名太监,向诸位高手挥手示意。这些蒙面人小心翼翼地围绕在石元吉周围,一步不离地将他押到行宫深处。 “主子,人我带来了。”随着蒙面人的一声报告,石元吉的头套终于被拿掉了。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阳光,终于看到了天命帝那张惨白的脸。 天命帝虽然面有病容,却仍然端坐在宫殿里位于首位的龙椅上。在宫殿的正中央,一座紫檀木雕成的神龛凛然耸立,在其上摆着一尊青铜小鼎。 阳光从窗户照射到宫殿的每个角落,然而却有些阴冷,让石元吉不寒而栗。 “大胆,还不跪下?”蒙面人怒斥道。 石元吉只好黯然下跪,面对着数量众多的天灾高手,他不得不屈服。 “石元吉,别来无恙。”天命帝坐在龙椅上,病怏怏地状态下却依旧让人感到浓重的威严。 “陛下……万岁。”石元吉偷偷瞥了天命帝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在哪么?”天命帝问道。 “记得,是在东市,看艺人变戏法。” “人生就像是戏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猜不透。”天命帝神情恍惚,长叹一声之后便自言自语。 石元吉回头看了看那些蒙面人,只看到这些高手一个个都像柱子一般一动不动。偌大的宫殿宽广高大,阳光充裕,里面站着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丝声音,就好象坟墓一般冷清。 他不禁脊背发凉,心想:“启询文是不是会什么操控人心的法术,怎么这些天灾高手都像木头一般,我不会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吧?” “井木犴,开始吧。” 天命帝一声令下,那名押着石元吉来到行宫的蒙面高手便行动起来。他像抓着小鸡一样将石元吉抓起来,将他拎到小鼎面前。 “对着圣物说话。”井木犴厉声说道。 “什么圣物?说什么?”石元吉一脸茫然。 “这枚小鼎就是大虞皇家的圣物,你随便说什么都行。” “别随便啊!”石元吉差点尖叫了出来。“陛下在这呢,你总不能让我什么都说吧。” “只要不是谋逆的话,什么都行。”井木犴有些无语,急切地说。 石元吉面朝小鼎,思来想去说道:“今天中午膳堂的干炸鲜蘑竟然放了姜丝!” 突然一阵白光闪过,将石元吉团团包围,宫殿里的人统统捂上眼睛,不敢直视。直到白光消失,他们才发现,石元吉早已消失了。 78.与凡人的契约 “他真的是天启?”井木犴叫了出来,那些如同木石般的蒙面高手也不再沉默,纷纷向这里看来。 天命帝拄着拐杖,一步步地来到小鼎面前,轻轻抚摸着,又是一阵白光闪过,也消失不见。 石元吉叹了一口气,将手腕上的手环摘下来,用力扯个粉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是在熙枰石的脚下。 熙枰石周围聚集着过来祭拜的香客,他们在熙枰石周围上香祈祷,向祭坛边缘的树上递送纸质香签。不出石元吉意料的是,这些香客再次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好吧,我又和盘古天隔绝了,石元吉腹诽道。 “熙枰石,你和大虞皇室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他走到熙枰石的面前,大声说道。 “不要喊,我听的见。”乳白色的烟雾从黑石里飘出来,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你是从兴庆山那儿过来的,我当然清楚。” 石元吉无奈地看着那张模糊的脸,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天命帝搞出这些幺蛾子的原因?” “这涉及到我和大虞皇室的一份契约,他们是萤惑大神在盘古天的代言人,而我则要提供他们需要的情报。”熙枰石平静地说。 “代言人?”石元吉的脑海中浮现起大虞的官方神话,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可是大虞朝廷对于神话的宣传并不认真,哪怕是成匀馆这种官学,明师对于神的质疑也此起彼伏。那个王戈甚至直接质疑神的本质,这也能被萤惑所容忍么?” 熙枰石见石元吉站在那里沉思,不急不躁地说:“看来你的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等到启询文来到这里,你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他也可以和你直接对话?”石元吉大吃一惊。 “他是我在这一代里选出的天启,当然可以和我直接对话。当然,和你相比,他来的就要慢一些。” 熙枰石话音刚落,天命帝便拄着拐杖来到石元吉身后:“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石元吉。不对,或许朕该叫你启元吉?” “等等,什么叫启元吉?陛下,你认为我是皇室血脉?”石元吉思路飞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天在兴庆山刺杀我的二人,是你派的?” “对,是朕派的。”天命帝走得十分费力,一步步把自己挪到祭坛上,他倚在汉白玉栏杆上。“你看朕现在这副样子,不是得到神罚了么?你满意了吧。” “我满意什么?你病成这样我有什么好处?我还指望你帮我夺回金乌观呢!”石元吉又惊又疑,他站在天命帝面前质问道。“我确实是个孤儿,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是皇室的弃婴,你用得着杀我么?” 天命帝和石元吉对视良久,苦笑一声:“你的眼神很真诚,如果不是你的演技超群,就是你真的不知道此事。朕提醒你一句,重合侯。” “你到底想说什么?”石元吉彻底被天命帝搞糊涂了。 “重合侯启武昭,在二十年前谋反,被胡旦发觉,先帝发兵并夷其三族。”天命帝盯着石元吉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事情娓娓道来。“他有个儿子,正好在那年降生,按当时的记录来看,早被诛杀。可朕现在怀疑,他还活着。” 石元吉苦笑一声,无奈地说:“就因为我和那个孩子同一年出生,你就怀疑我,而且还想杀我?这简直不可理喻!再者说,就算我是那个孩子,看到你现在乾纲独断大权在握的王者之象,难道还会傻到报仇不成?”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奇特之处?你为什么能得到天启?”天命帝费力地呐喊,喊过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不住地咳嗽。 “天启?我明白了,这误会可大了。”石元吉朝着熙枰石说道。“熙枰石大神,你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公平公正么?出来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 乳白色的人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慢悠悠地说:“这件事情还得从我与启家的那道契约说起,那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我突发奇想,如果和凡人合作,是不是能更好更快地找出天狼的挚爪。于是,我便在凡人中寻找那些有领导能力的家伙,于是一个又一个家族被我挖掘。我和他们的家主签订契约,我给予他们必要的情报,而他们则替我寻找挚爪。” “光阴似箭,三千年前的凡人还是兽皮裹身石戈木棒,如今已是棉麻丝绸金戈铁马。我寻找了一个又一个家族,在他们背叛我之后,又将他们抛弃,让他们万劫不覆。终于在两百年前,启家进入了我的视野。” “启天魁,一个兼具野心和手段的人。我与他签订契约,助他统一东胜神州,而他负责抓捕挚爪。他很聪明,严格按照契约办事,而我也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随后,每当有挚爪出现时,我便选择一名启家人当作天启,施展神迹。” 石元吉抱怨道:“选择一名?那就说明我不是启家子弟咯?” “凡人,注意你的态度。”熙枰石用低沉地声音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扶桑收你为徒。也不知道为何曦和大神对你十分上心,竟通过萤惑大神传话,让我对你格外关照。但你要明白,你区区凡人,没资格和我大呼小叫!”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之力将石元吉高高举起,只听一声脆响,他的肋骨竟然被这股力量压断了三根! 石元吉一声惨叫,却怎么也动弹不得,疼痛让他直冒冷汗,口吐鲜血。随后,他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差点晕厥过去。 乳白色的人脸变得散乱,狰狞又可怖:“曦和身为太虚的主神,我会听从他的神旨,可你也不要太过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就像那个启询文一样!” 天命帝被这一幕吓得瘫坐在地,手里的拐杖也拿不稳。好在多年的朝堂之争让他能临危不乱,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理清了事情的重点。 “一个被神眷顾的凡人?”他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思考着下一步对策。“他被丁允之霸占田产后,还是想着光明正大地夺回来。在帮胡旦杀猫之后,也表示了自己的厌恶。虽然他有着天灾高手的强大实力,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可以利用!” 石元吉挣扎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神,都是一群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家伙。我用不着你关照,用不着你那高高在上的怜悯!曦和?我一定要亲自问问他,问他为什么要我师父归位,问问他这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当我被桂坤砍成肉泥的时候,他在哪?当海棠镇那些佃户被兼并土地,无以为家的时候,他又在哪?当月岚镇的百姓被尸魔刘奉化当作养料,生吃活剥时,他又何在?” “你们这些神,有什么资格处置我们凡人的死活?凭什么我们要对你们顶礼膜拜?就因为你们神乎其神么?” 说到这里,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却始终不肯倒下:“我迟早要找到他,把这一切都问清楚。” 熙枰石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等着,就像等待一只蚂蚁飞到太阳上去。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一阵白光闪过,石元吉和天命帝从原地消失,不一会儿,双双回到了兴庆山。 79.谎话连篇 天命帝身子虚弱,未能站稳,摔倒在地。而石元吉被熙枰石好一顿折腾,早就嘴角流血昏迷过去。 “陛下!”井木犴急忙扶起天命帝,将他搀到龙椅上。 “朕没事,女土蝠,鬼金羊,快救他。”天命帝安稳坐好,一指石元吉,命令道。 两名蒙面高手躬身施礼后,来到石元吉面前,细心检查,开始有条不紊地施法治疗。 “公主呢?”天命帝问道。 “还在偏殿等消息。”井木犴答道。 “让太监告诉她,朕累了,让她回去吧。” 井木犴正要领命而去,被天命帝叫住:“你再找三个人,给朕盯住丁允之,他的一切可疑动向都要汇报给朕。” “是!”井木犴再次行礼,叫上两名蒙面人一起出去了。 天命帝长叹一声,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陷入沉思之中。 …… 长公主府里,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不敢发声。哪怕是干活的下人,也小心翼翼地。 依云郁闷地坐在床上,面目凝重,似笑非笑。长公主府的人都知道,这是依云怒火中烧的表现。 屋内灯火昏暗,烛影摇曳,依云那张秀美的脸庞隐匿在阴影之中,就像是因为受惊而隐藏在阴影里的猫。 丁允之站在床前,轻柔地说:“依云,怎么了。从兴庆山回来,你就一直闷闷不乐。” 依云神经质般地看着丁允之,幽幽地说:“允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依云,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丁允之一想到天命帝在打听消息的这方面的本事,就有些慌了神。“难道陛下……陛下他说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依云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漠和不信任。 “依云,我真不知道,可能是由什么误会,你好好听我解释。”丁允之柔声细语,一步步接近依云。 “就在那里站好。”依云手里捏着一团火焰,将她冷漠的半张脸映衬出来。“那个石元吉是被你逼得走投无路,才来到帝都的?” 原来是石元吉的事啊,丁允之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乖巧地站在原地,温柔地说道:“依云,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的祖父想要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可我的家乡不过是穷乡僻壤,哪来的这种好地?正好有一次他老人家去金乌观祭拜曦和大神,就看上那块地皮了。回来和我唠叨个不停,我就准备好和观主谈谈。” “那个金乌观的地皮都不是什么好地,但我给的价钱很高。还想着让观主和他的徒弟去我家的家庙做主持,不比在山沟里强多了?谁能想到,观主的徒弟,就是石元吉,对我百般刁难。” “那个石元吉,那是不孝的人。他的师父死后,他不给下葬,不给立碑,只是立了个排位。李尧大人刚到海棠镇,正想贯彻我朝以孝治天下的国策,却碰上这种无赖,再三教导无果之后,就收回了他师父的遗嘱。” 说道这里,丁允之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的表情:“我看他可怜,才以个人名义买了那块地皮,还让这个不孝之人多住了三日。唉,听说现在他是受陛下赏识的,怕不是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你知不知道,那个石元吉是什么人?他以前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依云手中的火球变得更加明亮,急切地逼问道。 “他不过是个山野庙祝,哪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丁允之言不由衷地说。 “你撒谎!”依云怒火急升,把手中的火球朝丁允之的身上打了过去。 丁允之急忙闪过,还是被烧到了衣服。火球直接撞到墙上,将整面墙都轰塌了。 “有,我想起来了,有。”丁允之见状,急忙跪倒在地。“他的师父,米四达,曾以两张饼,两条肉,喂饱了数万饥民。这个石元吉在竭往山,被桂坤偷袭致死,砍为肉酱,可是现在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丰镐,我只知道这些了。” 依云哀叹一声,火气尽消,郁闷地说:“你为什么要刁难他?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凡俗之辈,却还是让他无家可归?” “我也是在把桂坤从山里找回来后,才从桂坤那里得知他不是一般人。”丁允之匍匐在地,信誓旦旦地说。“依云,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个石元吉到底为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他是重合侯的儿子。” “什么?”丁允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二十年前,他刚刚八岁,很多事情都记忆犹新。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令他难忘的事。 北方遭遇大灾颗粒无收,饿殍遍地,重合侯趁机谋反被胡旦夷三族,米四达施展神迹救济灾民,这些事情他哪能忘掉? 丁允之面目狰狞地说:“没错,当时米四达手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对外说是在昆仑山捡来的,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他是不是要找陛下报仇?我可以为陛下做什么?依云,你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在我离开兴庆山的时候,陛下已经选择和他和解。”依云看着丁允之,幽幽地说。“现在,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一番话,说得丁允之的心凉了半截。丁允之狼狈地爬到依云长公主面前,苦苦哀求:“依云,你要救我啊。” “救不救得了你,不是我说了算的。”依云苦笑一声,表情颓然说道:“允之,我是爱你的,我当然不会看着你死。不过你自己也得找好后路,该舍得就舍得吧。” 丁允之冷汗直流,面目惊恐地点了点头。 …… 过了许久,石元吉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温暖的床上,身上沾着血迹的衣服早被换下,裹在身上的是丝绸亵衣。 房间中,一名太监忙前忙后,打扫着房间。在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方形木盘,上面竟叠放着一整套黑红相间的袍子和靴子。 他起身坐正,默默运起法力检查了自己的身体,这才放下心来。他走下床,又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小心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那名太监被吓了一跳,抱怨地说:“吓死我了,你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动静啊?你睡了一晚上了。赶快把衣服换上,陛下说了,你要是醒了,就带你去主殿见他。” 石元吉换上了丝绸做的黑红相间的圆领袍,脚踏云纹靴,虽然这些衣服穿在身上确实很舒适,但他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回去之后,买两件箭袍穿着吧,石元吉心想。 石元吉跟随太监前往正殿,他心情忐忑。现在,天命帝知道他不是启家皇子,又会做什么打算?派人暗杀的事情难道就要一笔勾销?诸多的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不可断绝。 正殿里,天命帝撑着自己病怏怏的身体,和胡旦一起,细心查看每一道奏折。 “北方五省六十一镇的流民越来越多,甚至都来到丰镐附近,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算这些大家族兼并土地,难道他们不需要佃户么?” “烙原堡垒的哨兵看到妖精的细作,过一段时间鬼方的使臣也要来丰镐进谏。哼,这是要双管齐下刺探消息么?看来这开战时间比朕想的要早啊。” 80.谈判 虽然天命帝遭到了熙枰石的惩罚,但他的脑子依旧灵敏,或者说不敢不灵敏。 偌大的大虞朝统治着东胜神州的全部土地,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上千万的人口在此地求生。不同的利益团体彼此勾心斗角又彼此协作,构成了大虞王朝这架庞大的机器。 想要维持大虞王朝这架机器的运转,就要平衡各种势力。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要消灭一些势力,这些都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在他手中,一封联名上奏的折子映入他的眼里。他只是看了看上奏的人名,就知道这是八柱国家族在搞事了。 “臣独孤龙以五尺之躯,事先帝凡十年,今又事陛下……臣听闻,圣人不改民俗而施以教化,智者不改成法而治国。” “……今陛下亲赴考场,以题目示于世家子,引布衣行于耳房。内干伤朝廷体面,外易出不臣之心。自古天子与世家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 “……今有一物,唾手可得,明朝又见好货,岂不思取,何时可得满足?布衣之辈,贪得无厌,得之愈甚,心中必有歹念。今欲与世家平起平坐,后欲取而代之,反心大起哉……” 天命帝很是厌烦,抄起这份奏折,直接扔到火炉里。 胡旦见状,竟是波澜不惊,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陛下,是不是独孤龙他们上的折子?” “对,是独孤龙,还是联名上奏的。”天命帝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套说辞,什么与世家共天下,什么干伤朝廷脸面。” 他冷哼一声:“朕要是靠他们治理大虞,那江山社稷迟早要完!竟然还想要维持他们的特权?想得美!看看他们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朕迟早要让这些废物都滚到小房子里去考试。” “陛下,切实的措施可以慢慢来,莫生气。”胡旦站起来,拿起炉钩将火炉弄得更加旺了。“出身八柱国的御史肯定会先发难,但他们毕竟只是御史,背后一定有人更高的人物给他们撑腰。” 桂翼虎么,他这是在做死,天命帝心中冒起无明业火,愤恨地想着。 那名太监走进正殿,跪下说道:“陛下,那个人醒来了,我把他带来了。” “叫他进来。”天命帝长叹一口气,挺直腰身坐好。 石元吉慢慢走到正殿门口,便不再前进,跪下说道:“陛下万岁!”随后便匍匐不起。 “你瞧瞧他,窝囊!”天命帝指着石元吉,对胡旦说。“一个天灾高手,一个被曦和大神眷顾的凡人,竟然只有这点胆子。活该你的田产被丁允之吞并,都是因为你太窝囊!” 石元吉抬起头来看着天命帝,一副不可思议地样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觉得这种恶毒的话,从朕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让你十分惊讶?”天命帝面色苍白,目光却很犀利,严厉地呵斥道。“站起来,来到朕面前,你不是想拿回自己的田产么?朕给你机会。” “是。”石元吉长舒一口气,一步步走到龙椅前,与天命帝对视着。 天命帝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石元吉面前。他就像是一块人形的冰雕,让石元吉感到身体不住地发冷。 “朕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个伟大的目标,你愿不愿意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一切代价,愿不愿意不择手段地完成它。” “我不知道。”石元吉如实回答。 “不知道,是没有想过还是胸无大志?”天命帝笑出了声,也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在苦笑。 “我从未想过伟大的目标。”石元吉回想起自己二十年的生活,悠然地说。“我只是一个小庙祝,靠着二百亩不好不坏的地收租过生活。” “别的地主收三、四成,我师父从来只收二成,年景不好的时候甚至只收一成。原因无他,因为朝廷就要收四、五成的皇粮。我师父还会教佃户的孩子们识字,告诉他们,长大了别因为不识字被人骗。” “我那时候就在想,我或许以后也是这样。主持庙宇,收租,学习龙纹和法术,养养牲口和蔬菜,有时会喝上几盅酒,在收几个徒弟,安稳地过完一生。” 天命帝的眼神随着石元吉的诉说慢慢变化,从不屑到平静,渐渐透漏出些许哀伤,最后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幸运。” “或许吧。”石元吉并不在意天命帝的变化,继续诉说。“一切都在我十岁那年改变,师父带我去昆仑山深处,见到了一个神,于是我平静的生活彻底不见了。” “我曾经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一切只是神之间的事,和我一个凡人无关。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在盘古天,神的力量到处都在,我根本无法逃避。而更可怕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才是最要命的。” 不知为何,天命帝不再敢直视石元吉的眼睛,而石元吉则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天命帝轻轻叹气,拄着拐杖回到龙椅上,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是在抱怨朕么?实话实说,在得知你能和熙枰石对话时,朕确实动了杀心。朕可是天启,突然又冒出一个天启算怎么回事?” “现在朕知道了,你不是天启,你是一个有奇遇的凡人。朕想通了,只要你不威胁朕的这把龙椅,你想要干什么都可以。” 他的眼神飘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才有些恍惚地说:“想要金乌观的地皮,朕给你。你想要得到什么,你都可以去试试。” “陛下,我不是在威胁你。”石元吉平静地说。“我的师父确实是个神,但我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妄自尊大。曾经有个神和我说,力量即一切,说我可以用学来的法术予取予夺,我也没有按她说的做。” “不是我想要金乌观的地皮,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我当初来到丰镐,进入成匀馆的原因,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金乌观的一位佃户的请求。他希望我能借太学生的身份夺回金乌观的田产,这样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好日子?朕不明白,你收租和丁允之收租,有什么区别?”天命帝疑惑地说。 “陛下,朝廷的每年要百姓纳多少粮?”石元吉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问道。 “所产粮食上交五成。”天命帝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他太熟悉这些了。 “丁允之收四成的租,也就是说,留在佃户手里的只有一成。”石元吉说到这里,等了下来,观察天命帝的表情。 天命帝有些迷惑,他不解地看着石元吉:“继续说。” “一成粮食,除去用作种子的余粮,已经是不够吃一年了。那么他们就得去借,可是向谁借?自然是丁允之丁家。” “于是这一来二去,就欠了债,第二年就得多打粮食用来还债。可地力有限,人力有穷尽,打得粮食还是有不够的时候,就只能卖儿卖女或者饿死。” “我不知道小郁村里,租种金乌观田产的四十六户人家,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我只知道,在我离开家乡海棠镇时,乞丐越来越多了。” 石元吉再次跪下,陈恳地向天命帝说道:“我想收回金乌观的田产,只需您一句话,可那些失去土地,甚至连佃户都做不成的百姓又要怎么办?难道只能等着冬天来临,被一场大雪淹没殆尽么?陛下,如果您真的万民的君父的话,请你为他们想一想。” 当石元吉在熙枰石和天命帝针锋相对时,他并没感到害怕。可现在他却毛骨悚然,因为石元吉的话让他产生了幻觉,他觉得龙椅正在晃动。 他急忙从奏折里抽出有关北方的折子,细细地查看一项又一项的数据,没过多久便满头大汗,脸色更加苍白了。 81.天命帝的小聪明 胡旦哪能不知其中缘由?但他依然静观其变。 “丞相,这是怎么回事?”天命帝急火攻心,气得急速地咳嗽起来。“你不可能不知道!” 胡旦走下座椅,也和石元吉一样跪在龙椅下:“陛下,您通过成匀馆考试限制八柱国的特权,已经大事一件,这件事可以放下来以后做。如果您现在就做,恐怕是要社稷不保啊。” “以后做?”天命帝的咳嗽缓了下来,捂着胸口说。“兹事体大!流民都已经在帝都出现了,北方还会有多少?动摇国本之事,你说以后再做?” 胡旦并未反驳,安静地跪在那里。 发泄完了怒火,天命帝冷静地下来。 他只能承认,胡旦说的是对的。丁允之这种小角色能干出这种事来,没有靠山是万万不敢的。可八柱国在河内,他们可不是丁允之的靠山,那就只有封地在北方的皇室了。 想到这里,天命帝心中竟产生了巨大的痛苦。先帝常和他说天家无情,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能依靠谁呢?”天命帝望向龙椅前的二人,心中的痛苦减少了许多。 他从前认为,石元吉定会仗着曦和的威势和他讲条件,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和石元吉并非水火不容。石元吉那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是他可以利用的把柄。 “石元吉,朕恕你无罪,你可以恢复国姓。”他调匀呼吸,平静地说道。“朕问你,你想为小郁村那些佃户说话,那这些流民,你在不在乎?” “呃?陛下,我不是启家的人,我不是重合侯的儿子,这些真相在熙枰石的面前,不就已经水落石出了么?”石元吉完全懵了。 “这不重要,朕就问你,你在不在乎那些灾民?”天命帝恶狠狠地盯着石元吉。 “如果陛下要我去帮他们,我会竭尽所能。”石元吉看着天命帝的眼睛,平静地说。 “好,好。”天命帝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看向门外的天空,若有所思。“受曦和眷顾的凡人,朕会让你光明正大地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帮朕扳倒八柱国,怎么样?” 胡旦匍匐在地,山呼万岁:“陛下圣明。八柱国占据河内已久,大部分世家子弟不学无术。但这些人还是靠着余荫占据朝堂要职,是时候要让他们的特权消失了!” 石元吉看着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心里有些厌恶:“我会帮助您,但是,我不姓启,希望陛下体谅。” 天命帝饱含深意地笑着:“你当然不姓启,朕也不会对外宣传你姓启。可是郭角他却见过你接触熙枰石的样子,依云长公主也是知道的,所以有些谣言,朕就管不了啦。” “多谢陛下成全。”石元吉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说道。“陛下,我可以回成匀馆了吧。” “回去吧,别忘了你刚刚和朕的承诺。还有,你身上的这件圆领袍非同一般,可要保存好了。”天命帝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配合着他那苍白的病容,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 “帮我停在成衣铺门口就行,就东市那家吧。” 石元吉坐在车里,早已没有昨天的紧迫感。 井木犴手持钢刀,但并未出鞘。就在出发前,天命帝早已打过招呼,让他们待石元吉以亲王礼,除了天字一等的机密外,都可以告诉他。而石元吉身上穿的圆领袍,更是印证了天命帝的口谕。 “这个小子,难道也姓启吗?不对,陛下是天启,可每一代的天启只有一个啊。难道这小子有什么让陛下重视的能力,竟然得了亲王的待遇?还是说,他真是启家遗脉?” 就在井木犴胡思乱想的时候,石元吉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你叫井木犴是吧,和车夫说说,找个成衣铺停下来,我好买几件衣服。要知道我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件衣服。” “哦,可以。”井木犴和车夫吩咐几句,马车便调转了方向。 “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你?”井木犴上下打量着石元吉,和气地说道。 “我的名字叫石元吉,你是知道的。至于怎么称呼,你自己看着办吧。”石元吉掀开窗帘,看向车窗外。“我能问个问题么,涉及到你的功法,你不回答也可以。你那把刀为什么能在我的手背上划个口子,是你的刀好还是你自己的本事?” 井木犴倒也爽快,直接说:“既是刀好,也是我本领大。你确实皮糙肉厚,但也终究是个人。我的刀是我派祖师所得的天外之物,我又有天灾中阶的本领,如是而已。” “是这样啊?天灾的划分到底是怎么样的?我觉得这种分级方式实在是太粗暴了。”石元吉思忖片刻后,抛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说的没错,确实很粗暴,很没有参考价值。不过这就是那些搞理论的家伙需要担心的事情了,关我屁事。”井木犴冷笑一声,有些不以为意地说。“对了,你是太学生,或许你可以搞出一个更精密的修为划分体系,嗯?” 石元吉有些惊讶,试探地说:“看来你不怎么瞧得上那些搞研究的?你和他们是怎么结下梁子的?” “你问得太多了。”井木犴的脸上露出些许厌恶的神情。“我才发现,你小子表面老实巴交,实则心机很深啊,差点被你套出我的根脚。” “呵呵,哪里的话?随便问问罢了。”石元吉转头看向窗外,尴尬地说。 “这个井木犴看似对我不设防,却时时提防我,差点就可以套出这些星君的底细。”石元吉看着窗外热闹的人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这些星君都是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名字做称呼,看来是有二十八个人?而且都是天灾级数的人物。小皇帝还真是有本事,能让这些家伙对他俯首帖耳。” 井木犴看着石元吉,饱含深意地笑着:“小子,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说出来,没必要憋着。陛下说了,你问的东西我都可以答。而且以后,就是我和你单线联系。” “是吗?呵呵。”石元吉的脸上露出了假笑。 “你知道你身上这身圆领袍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亲王才能穿的服色。”井木犴神色高傲地说。 石元吉收回假笑,严肃地说:“我不是启家的人。” 井木犴眼神凌厉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姓启,我也没打算把你当亲王看。不过你小子确实有一套,所以我们可以好好合作,明白么?” “我不干伤天害理的事。”石元吉的表情更严肃了。 “你放心,我也不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整个大虞的凡人。”井木犴面目肃杀,斩钉截铁地说。 马车停了下来,石元吉看着窗外成衣铺的招牌,平静地说:“多谢,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走。” “慢走,以后我们还有再见的时候。” “对了,最后问个问题,挚爪或者说熙枰石让陛下追查的东西,有什么特征可以看出来么?” “你是不是想问你自己是不是挚爪?” 你还真是聪明,石元吉腹诽道。 “放心,你不是。” 这是石元吉下马车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82.冲突的神话(一) 东市的成衣铺与帝都其他的成衣铺不同,它的衣服大多是布衣百姓穿的。在这里,富贵人家的丝绸衣服很少见,反之,穷人所穿的箭袍、短打、短褐倒是主流。 石元吉四处查看,搜寻着自己所喜欢的箭袍。掌柜原本在柜台打着算盘,看到石元吉的一身打扮,顿时睁大了眼睛,急忙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您是来订制衣服的?我这什么样式的都可以做。” “我想买两件箭袍。”石元吉答道。 “咦?”掌柜的眼睛真的更大了,腹诽道。“这个年轻人,穿着圆领袍,看着像个富家子弟,却到我这儿买箭袍来了?” “是……是么。”掌柜指着挂在衣架上的衣服,笑呵呵地说。“我家的箭袍都是上好的麻料做的,结实耐穿,舒服得体。你要是不满意,我们可以给你量好尺寸定做一套。” 以往和师父去买衣服,尺寸都是正好的,他也不必再去订做。他找出两件灰色的箭袍,叫掌柜收好,干脆利落地把身上的圆领袍也换了下来。 这才舒服,那圆领袍穿起来别扭极了,石元吉抚摸着身上的衣服,感慨道。 掌柜收了钱,喜笑颜开:“客官你放心,我们这家店,可是丰镐有名的,赚的就是回头客的钱,绝不会坑你。我们这还能定制,衣服啊、皮具啊、鞋靴啊,都能做。” “皮具?能给我造一副皮具么?”石元吉从人种袋里拿出一枚片羽锥和真武。“我有十六把这样的飞刀和两只法器,需要一副皮具来收纳他们,随拿随用的那种。” 原来是个跑江湖的,掌柜心说。他接过片羽锥和真武,细细查看之后,量了尺寸画了图样,拍着胸脯说:“这个简单,我以前做过这个。飞刀的皮具无非就是那一套,你交过一百文的定金,三日后就可以来取。” 掌柜交还片羽锥和真武,又接过石元吉的定金:“你拿着这个木牌,做个凭证。” 收好木牌,石元吉又买了些吃食,信马游缰地走回宿舍。 他将圆领袍放在衣柜的最深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它,成衣铺的木牌也被放到书桌上。 不经意间,他看到课表木牌,赫然发现今天下午是神话史科。他赶紧换上青衿,向太微垣跑去。 和法术科人员齐备的盛况不同,神话史可谓是人丁稀少。除了元让和宇文莉之外,偌大的太微垣只有寥寥数人在听,其中还有几个太学生竟是豹耳豹尾的妖精。 “这神话史就是糊弄人的吧,神话有啥好讲的,谁没听过?” “我听说这个刘仆射是上过战场的人,脾气大着呢。你们就当听故事得了,小点声。” “我可是看师妹的,你们看那几个女妖,长得多带劲啊。” 几名太学生窃窃私语,丝毫没有认真听课的意思。**专心地摆弄着太极鱼法阵,背对着他们,就好象没听到一样。 石元吉摒气噤声,谁都没有惊动,无声无息地坐到师兄们身边,向他们点头示意。 “怎么才回来?去了一天一夜啊!”宇文莉脸上挂着忧虑,悄声地说。 “宇文莉!垣中禁止喧哗”**虽然背对着他们,背后却好像长了眼睛一样。 宇文莉调皮地朝**吐了吐舌头。 话音刚落,太微垣中仅有的二十几个太学生全都来了精神。很多人来此只是无聊,并未真的想听神话史。可**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慑人的气质,立刻让他们不敢说话。 “好了,开始上课。”他写好最后一道龙纹,激活太微垣法阵,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蓝色小人出现在各个学生的面前。 “我叫**,负责神话史研究的讲解。我先说明白,这门科目不是显学,就算你学了也做不了大员赚不了大钱。当然,你们可以把它当作故事来听。” 一名太学生顿时脸红了起来。 “说到神话,自然就是神的故事。那么我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世界上有神么?如果有神的话,他们的本质又是什么?”**环顾四周,平静地问道。 一时间,太微垣里鸦雀无声,只有一名妖精举起自己娇嫩的玉手,**点头示意。 站起来的这名太学生正是娜玉:“我不相信这个太虚之中有神,或者说我们所认为的神从来不在这个宇宙中。” “哦?为什么?”**站直了身子,看来他对娜玉的言论很感兴趣。 “不管是大虞朝廷的神话里,还是妖精口耳相传的神话中,神都是至高无上的。”娜玉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领域和神力,每个神都有着自己的职责。可在我看来,这种神并不存在。” 那名脸红的太学生听完这话,急不可耐地反驳道:“神怎么可能不存在?创造万物的女娲,普照四方的曦和,以及秉持灾罚的萤惑,这些神都不存在?大门口的熙枰石,不就是神迹吗?” 娜玉看着那名太学生,和声细气地回答:“你的说法,我无法反驳。因为我既不能证明它是真的,也不能证明它是假的。我只想说,不管是凡人还是妖精,在书写神话时总会给他们加诸各种各样的头衔,最终形成了那些神的形象。可是,神真的是我们所认为的那样么?” 石元吉再次对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妖刮目相看,她没有迷信神话里神的形象,甚至暗地里对神的存在都起了质疑,这是需要魄力的事情。 石元吉倒是亲身实践了对神的质疑,可惜以断了三根肋骨为代价,不能像娜玉这样温文尔雅。 “这……这太大胆了。”红脸学生支支吾吾地说。 娜玉微微一笑,不经意间向石元吉瞥了一眼:“刘仆射,我的话说完了。” 她知道我在这儿?我来的时候,谁也没惊动啊,石元吉心说。 **点着头说:“很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懂得质疑的精神,更重要的是,你掌握了质疑的方法。学习或者说研究,就要有你这种精神,才能破除迷障,发现太虚宇宙中的奥秘。” “偌大的成匀馆,大部分人都是来这里寻求显学,致力成功,很少有你这样追求真理的太学生。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娜玉公主。呵呵,这或许就是皇室子弟的好处吧。” “我相信你们都考虑过这个问题,尤其是致力于法科的太学生。但是,你们转头就去思考如何让大人物注意你们,如何让自己功成名就。我无批评你们的做法,追求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中有追求真理的人,有敢于质疑的人。这也是我们这种人存在的意义,也是成匀馆存在的意义。” **郑重地说道:“今天这节课,我会讲一讲各地创世神话的梗概,还会大致说说这些年经过对各地神迹考察后,所得的发现。你们会发现,神话史研究也是认清宇宙本质的一种方法。” “质疑的精神和质疑的方法?这和王戈的言论不谋而合,看来成匀馆的风气确实对神很抵触,而熙枰石竟然对此视之不见?”一想到那张乳白色的人脸,石元吉就感到胸口疼。“要么就是熙枰石并没有遍查世间的大法力,要么就是他管不了。神的分身竟然管不了凡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一挥手,一个蓝色的透明球体便出现在了太极鱼大阵之中,石元吉定睛一看,原来是盘古天的地图。 83.冲突的神话(二) “我们盘古天的样貌大致就是如此,我会从东胜神州的神话开始讲起。”说罢,他在地图上标出了一个个红点,旁边还标注着相对应的龙纹。“这些红点标出的位置,都是我亲自去考察过的神迹,我会结合我的所见所闻让你们重新认识神。” 石元吉看着蓝色球体上的红点,不由得想到:“萤惑守心,常羲红月,朔镇摇荡,这些龙纹和天奎玉上的差不多。看来他确实见过天奎玉激发的状态,甚至师父很有可能教过他制作地图的技术。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些神迹有没有对他显灵了。” **严肃地说:“大虞主流的神话中,关于我们这个太虚宇宙的诞生,并没有明确的说法。勾龙的主流神话中,认为是盘古于混沌中诞生,开辟天地化生万物。而我在考察各地神迹之后,却得到了另一种说法,那就是玄冥和混沌之间的争斗,诞生我们这个宇宙。” “什么意思?女娲大神不存在吗?”那名红脸学生疑惑地说。 “在我考察了诸多神迹之后,可以说,女娲是否存在确实是个疑问。很有可能是其他神的事迹被我们安上了女娲的名头,也有可能是凡人不是女娲造的,甚至有可能女娲根本不存在。” 面对**的侃侃而谈,很多太学生都坐不住了。大虞官方神话深入人心,而**的说法又过于惊世骇俗,他们纷纷离开座位,再也不想听这门课了。 “简直荒谬!”这些太学生说道。 一些妖精太学生也不耐烦,他们郑重向娜玉公主询问,表示愿意在外面等待公主,等娜玉同意后,他们也走出了太微垣。 “荒唐透顶!”这些妖精太学生说道。 原本有着二十多人听课,现在只有独孤明等四人还在,而娜玉和她的侍女也没有离开。 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况,**一脸平静,看起来他早已习惯。于是他继续按照地图红点的顺序,讲解科目。 石元吉并不在乎这些,他一边仔细听课,一边把米四达书中的内容进行对比,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师父被玄冥称为扶桑,在地图里并没有出现,看来**对于神迹的考察效率很低。而师父的书里对于神的记载,和刘仆射所讲神话中虽有些出入,但大体的神名相差无多。” “长庚,萤惑,太岁,天狼,师父对这些神的描述都很精细。而盘古,朔镇,混沌,尤其是玄冥,师父对他们的描述却简要,甚至还提出了很多疑问。难道,师父虽然身为曦和的分身,诞生的时间却很晚?” 回想起师父在玄冥面前的表现,以及米四达书中的内容,石元吉不禁感叹:“玄冥的湮灭之力到底是什么?我的身世怎么就和他们这些神扯到一块了?这个问题又涉及到神的本质了,真是头疼。” “玄冥,你这个创世神究竟有多神秘啊,连师父都不了解你。”石元吉腹诽道。 上午的科目讲完,师徒五人吃过午饭,给独孤明带了一份吃食,回到了守藏阁。 “大师兄,我把你的饭放到你的书桌上了,老师说让我上来给你帮把手。”石元吉来到四楼,找到一直在忙碌的独孤明。 “小石,怎么入宫去了那么久?”独孤明负责上午守藏阁的管理,现在有人来帮忙,他终于可以歇会了。 “宫里那边有点事,陛下要看看我写的考卷,所以耽搁了。”石元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哦?”只可惜越是这样,谣言就越是浮起。“陛下身边能人辈出啊,不至于连你的考卷都看不懂吧?用得着留你过夜?你该不会是……” 石元吉在心里把启询文痛骂了一番,心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心计如此深重的人,简直防不胜防。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穿着那件圆领袍,最起码不会有这样的尴尬了。 “不是的,看卷子只是借口。”石元吉灵机一动,急忙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孤儿,身世成谜。陛下以为我是某个宗室的遗孤,把我叫了过去,又是查宗谱,又是滴血认亲。折腾一晚上,才认定我不是皇室。” 这个借口半真半假,独孤明也不得不信:“怪不得你脸色那么难看,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宗人府那帮家伙,把你折腾够呛吧。” “是啊,呵呵。”终于把独孤明糊弄过去了,石元吉心里长舒一口气,他总不能说自己的肋骨断了吧。 “我这也没啥忙的,现在的师弟师妹们都不爱看书,一个个就知道投机取巧。”独孤明一边吃饭一边抱怨。“这也是时代变了,我那时候,只要肯学习,就能有一点收获。现在,要是没个靠山,根脚不硬,学得再好也白搭。” 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地悄声说道:“我听说,灵器科有个家伙叫蒋仁云的,特别能钻营。一个小地主的儿子,竟然搭上了八柱国的线,还被胡旦的女儿胡雪玲看重,现在可是不得了。” 听着独孤明轻蔑的语气,石元吉倒是有些唏嘘。不出所料,蒋仁云果然还是走上了攀龙附凤这条路,只是这条路能走多长,谁知道呢? 他对勾心斗角不感兴趣,一边整理书籍一边转移话题:“大师兄,元师兄做的研究到底是什么?我真想看看。” “那个东西,是胡旦丞相点名要老师做的,老师就把元让推荐给他。”独孤明仔细地品味着饭菜,悠哉地说。“坐着歇会儿,那些书下午在整理就行。” 石元吉放下书本,坐到独孤明对面。独孤明严肃地说:“听说过三十年前的人妖大战么?” “当然听过。”石元吉点头。 “那时侯,咱们大虞和勾龙国打仗,主要战场在烙原。这个烙原在东胜神州和西牛贺州之间,是两州唯一的连接处,也是昆仑山和阴山的交汇点。当然最主要的是,这是双方之间最靠近前线的产粮地,因为这里有一处大平原。” “打仗就是烧钱,就是烧粮食。烙原本地的粮食吃光了,就要从外面运。当时最快的法子就是把河内的粮食用船运到烙原。这场仗最终以大虞拿下全部烙原之地,双方签订烙原之盟为结果。而运粮的大船,就是此战的一处关键。” “这三十年来,为了烙原的军防,朝廷一直想要提升运粮船的运粮水平。找了很多人设计新船,改造了船型,甚至用了新木料,却收效甚微。于是胡旦就找到了咱们老师,希望他能给点主意。” 石元吉若有所悟:“就是说,元师兄是在研究更大的新船?” “研究那玩意儿有啥用啊?”独孤明长叹一声,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意思。“再大的船不也是木头疙瘩?你二师兄搞的是燃烧泵。” “燃烧泵?泵这种东西还能用来燃烧么?烧什么?”石元吉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知道铳么,一种靠剧烈燃烧产生法力推出铅子来杀人的东西。”独孤明举起手来做个扣扳机的动作。“你想,要是能精确地控制法力威力的大小,不就能用它来推动别的东西么?说的直白一点,在船上安装燃烧泵,用法力来推动船桨,不比用人来拉船更好?” 石元吉目瞪口呆,不由得赞叹道:“简直太厉害了,二师兄怎么想到这点的?” “这小子可能是个天才吧?反正胡旦听他说完,和你现在一个表情,立刻就决定让他搞这个研究,还表示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这小子也不负众望,现在搞出来个原型机,就在守藏阁的地下室摆着呢。” “没想到胡旦对燃烧泵这么热心,还以为他这种阴谋家对技术不感兴趣呢。”石元吉嘀咕道。 84.雷青钢(一) “师兄,师弟,快下来,老师找你们。”宇文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哎,来了。”独孤明急忙收拾起餐具。“你先下去,我一会就来。” 胡法舜站在**的书房里,感到浑身不自在。 使他感到不自在的不只是使书房无处落脚的书,还有正在写选科表的娜玉公主。唐万元给娜玉配备了一流的经史两科的仆射指导她,可娜玉公主没有主修任何一项,竟然选择了神话史研究作为主修。 胡法舜不禁想问,你个小妖精到底想干些什么? “冒昧地问一句,你到底为了什么才选择我的科目?”面对着妖精公主,**心情颇为复杂。他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式一点,却因为散漫太久,露出了一脸狰狞的苦像。 “刘仆射,你今天在太微垣不是还夸奖孤了么?难道孤没有资格报考你的科目?”娜玉微笑着,显示了自己邻家少女般的气质。但言辞里的谦称,又让她的话语不容忽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严肃地说。“唐太常给你配置了三名仆射,他们都是经科和史科的大家,他们的知识对你之后登基皇位统治勾龙大有好处。可我这个神话史研究就没这个用处了,不是么?” 娜玉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无所谓,孤可以同时学习经史法三科。来丰镐之后,孤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未耽误进度。再说了,你们给孤出的考试题目太简单,同窗们碍于孤的身份,也不敢和孤探讨。孤听说,刘仆射特别严厉,所以才报考您的科目,这也是让孤有进步的动力。” “呵呵,是么?”**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苦像更难看了。 废话,谁敢真的考你啊,**腹诽道。 “老师,我把他们带来了。”宇文莉欢跳着进入书房。 石元吉一进门,就看到烦躁不安的胡法舜,而胡法舜回望过来,刚想说话,就被娜玉打断了。 “元吉哥哥。” “呃?”石元吉打了个机灵,转身就看见娜玉扑到他面前。 “公主你好。”石元吉哪敢怠慢,急忙拱手施礼。 自从见识到了大人物的御人之术,石元吉就再也不敢怠慢。在他眼里,这些家伙哪怕是露出一丝微笑,也像是杀人的刀在出鞘。 “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娜玉向前扑的动作停了下来,两只豹耳兴奋地竖立起来。 一时间,书房里的目光都停留在石元吉的身上,令他尴尬不已。 **严肃地说:“石元吉,独孤明,你们先和胡公子去找元让,宇文莉,带着娜玉公主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胡法舜拍了一下石元吉的肩膀,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石元吉心里十分感谢**,莫名地替他解了围。而胡法舜的态度则使他颇为心惊,堂堂胡家大公子也不考虑一下当下的情景,就拍他的肩膀。 “我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和你是陌生人么?”石元吉腹诽道。 独孤明倒是轻车熟路,带着胡法舜来到地下室,见到了正在对着一堆钢材冥思苦想的元让。 “我也不多说废话。”胡法舜转过身来看着他们。“这个燃烧泵必须在年前进行改装,最迟也要在明年夏天前,做出稳定的样品。” “元让,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自从研究出这台原型机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进展。我不想知道原因,只要你们在时间内做出我想要的东西来就是了。” “独孤明,我听说你是法力理论上的好手,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别在摸鱼。这次的研究十分有用,甚至于有可能让你当上祭酒。” 独孤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胡法舜用深邃的目光看着石元吉,从怀里拿出两张文书举在石元吉面前:“我父亲很欣赏你,他希望你能参加这个研究。这是契约,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再商量。” 石元吉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的条件很诱人。每个月五两银子,研究成功后还会依据在研究的贡献,按比例入股参与抽成。反正这东西是要在军队中使用的,绝对会大赚一笔。 一想到自己在小郁村时,每年和师父一年的花销也就二、三两银子,这笔钱确实让他兴奋到口干舌燥。 当然,上面还规定了一些保密内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及到约定时间搞不出成果又有什么惩罚,都有详细规定。 “胡大公子,你的条件是很诱人,我签了。”由于太过兴奋,石元吉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 他在指尖凝聚法力,想要在契约上写上名字,那两张契约却飞回了胡法舜的身边。 “你一直这么自信么?不怕自己会失败?”胡法舜拿着契约的手收了回去,有些挑衅地问。 “你父亲知道的,我现在几乎一无所有,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石元吉凌空运指,将自己的名字刻到契约上。 你有必要透漏我们是熟人的事实么?石元吉心里恶狠狠地说。 胡法舜哈哈大笑,将契约收起,拍了拍石元吉的肩膀:“今天晚上到我府上一趟,我父亲想见你,还有一些熟人也会到场,哈哈。” 石元吉的眼中露出一丝杀机,然而当他意识到独孤明和元让也在看着自己时,又恢复了平静。 元让拿起一块钢材,苦笑一声:“看来咱们都是来路不明的家伙啊。” “老二,说什么胡话呢?”独孤明拿出大师兄的架势,有些严厉地说。“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我们不还是亲如兄弟,相亲相爱?” “就像你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姓独孤,却是考试进的成匀馆;我也从不问你为什么身为八柱国家族——元家的嫡长子,却总是和穷人呆在一起;我们更不会去问宇文莉,为什么她和宇文泰是亲兄妹,却形同陌路。” “时也命也,气也运也,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根本不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它。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开心地活下去好了。我总说你太郁郁寡欢,你不听。考虑这些干什么?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 元让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苦笑消散了许多:“师兄说的对,是我狭促了。” 独孤明拉着元让和石元吉的手,微笑地说道:“我就怕从现在开始,咱们彼此间有了隔阂,不能在一起开心地吃饭,看书,欣赏新来的小师妹了,那可大事不妙。” 笑话起到了作用,元让脸上的阴霾彻底消散,石元吉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有些阴冷的地下室顿时充满了暖意。 “欣赏小师妹这种事情,我就不干了。小石,我跟你说,大师兄上次挨揍,就是因为多看了几眼灵器科的师妹。”元让不太熟练地开起了玩笑。 “还有这档子事呢。”石元吉想象独孤明被揍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们啊,就知道看我的笑话。”独孤明佯装愠怒,甩开了他们的手。“好了,别笑了,开始干活。老二,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好一起解决掉它。” 元让的脸上再次聚集了愁苦,不过眼神中的绝望消失了:“还能有什么难处?原型机每一息输出两铢法力,一刻种就是二十铢,足够推动一千斤的运粮船在一刻钟里航行五里。大师兄,你也见到了,去年胡旦见到原型机甭提有多高兴了。” “可不知为什么,胡旦突然说这燃烧泵的法力还是不够,希望能让燃烧泵提高到两千斤的标准,最好能在四天内从河内的元家浦开到烙原湾。” 85.雷青钢(二) “一刻钟输出二十铢法力,这简直都快赶上我认真地释放一个风刃的威力了。”石元吉在心中默算,不免有些惊讶。如此强大的机器也满足不了军队的需求吗?烙原那边究竟在和什么东西打仗?需要这么多粮食。 “四天从元家浦开到烙原湾?”独孤明哀嚎一声。“胡旦这是疯了吧?元家浦到烙原湾最少一千里路,用老船也要走两个月,用咱们的原型机搭上新船,也要十六、七天,已经很快了,他竟然还想再快?” 就在独孤明和元让出声抱怨的时候,石元吉正在琢磨着原型机的门道。 原型机上面的龙纹光彩夺目,简约而精密。一个半人高的钢制中空圆筒,巨大结实的牛皮活塞将圆筒封闭的严严实实,同时连接着钢制的杠杆。圆筒上的两个洞倒是意义不明,让他感到一头雾水。 独孤明用手托着下巴,苦着脸说:“我看啊,咱们再愁也没有用。胡法舜把小石叫过来也参与研究,你干脆今天就让小石搞明白原型机的原理就是了。或许你们交流交流,思路就有了。” “那你干什么去啊?”元让还能不清楚独孤明的想法,略带讽刺地说。“我听说老师新收了个弟子,而且还是女妖,你是不是……” “哪有这回事?我去楼上把书整理整理,你带着小石好好干。”独孤明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离开了地下室。 见到独孤明那副急色的样子,元让哭笑不得。他转身一瞧,石元吉早就看着原型机,自顾自地凌空画符。 “不对,他不是在画符,他是在用法力复制一个原型机。”元让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守藏阁的地下室并非完全在地下,而是建造在汉白玉基座的底部,为的就是隐秘,不被人叨扰,但同时又出入方便。 元让打开窗户,让阳光充满整个地下室,方便石元吉绘制原型机。同时又拿出迄今为止所有的资料,摆在石元吉面前。 “不错,无师自通啊,大部分的地方你都画对了。”元让看着逐渐成形的法力图像,颇为高兴地说。 “师兄,这些钢材,灵气的知识,都是师父教你的?”石元吉手上不停,猛然问道。 “那倒不是,这些都是我在灵器科学的。我以前在灵器科学习,现在是预备祭酒,就转到这里来了。” 一个灵器科的太学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石元吉的心中蹦出这番疑问后,立刻就住嘴。因为他想起来独孤明的话,所以不再打听别人的秘辛。 “大师兄和我说,原型机的原理类似于铳,可是我发现怎么更像是……”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皱着眉头思考,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哈哈,更像是被大风吹动的船帆是吧。”元让爽朗地笑着,用手敲着原型机。“这个原型机的原理是老师想出来的,大师兄在细节上增添删改,和老师争吵好久,才确定了它的大致构造。而我,不过是把它设计出来罢了。” “为了造这台原型机,胡丞相可是鼎力支持,要钱给钱,要工匠给工匠,才有现在的成就。可你要知道,我并没有完全要是完全按照大师兄的想法来干。要是我真的用类似铳的原理,来造这铁壳子,那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为什么?你立了大功,调到朝廷里了?”石元吉微笑着说。 “什么啊?要是我真的那么干了,你就得到墓地里见我了。”元让苦笑一声,抬手指着书桌上的钢材。 “大师兄确实是理论上的好手,可是却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不知道,如果按他的想法去干,现在没有任何钢材能承受得住那么大的威力。那造出来的,就不是什么燃烧泵,而是一个移动的铁壳大**!” “没办法,我只好改变了了设计,弱化燃烧泵的威力,这才有了现在的原型机。就算如此,装备了原型机的新船还是比老船快一倍。可我没想到,胡旦那还是不满足,真是欲壑难填啊。” 如果石元吉能看到自己的脸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那是被吓得。他在心里把胡法舜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也在不住地后悔。 “这不是和法铳的瓶颈一样么?法铳需要的不是大威力法药,而是合适的铳管;燃烧泵要的不是更大的法力输出,而是结实的钢制泵身。也是我倒霉,总是碰到同样的问题!” 想到这里,石元吉对**简直都要千恩万谢了,要不是他昨天拦着独孤明,恐怕自己早就跳到这个大坑里了。 看着石元吉惊慌失措的样子,元让安慰道:“你别害怕,我偷瞄了你的契约,和我的内容一样。就算到时间做不出来,你也没事。反正你在这个研究中也没有贡献,自然也没有责任。” “真的?”石元吉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一些血色。 “真的。”元让微笑着说,回到书桌前拿起钢材来看。“好了,迄今为止所有的资料都在这儿,你自己看吧,我继续琢磨我的研究。” 他的手中凝聚法力,用影现锥慢慢摸索钢材,细细体会其中的构造。 石元吉冷静下来,继续画他的图像。 蒋仁云向胡法舜躬身施礼,他已经在成匀馆的紫微垣有了一间单独的研究室,这是胡法舜和唐太常打过招呼,以每年交一千两黄金的代价要来的。 “听说你和八柱国家族走得很近。”胡法舜拿起法铳,摆弄起来,冷冷地问道。 “我和独孤信公子住在同一方,而且就在隔壁,所以经常见面。”蒋仁云恭敬地弯着腰。 “蒋仁云,有些话我得和你说清楚。”胡法舜并没有放下法铳,而是将它放在蒋仁云的肩膀上。“脚踩两只船的人,下场都不好。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也是我爹给的。希望你能知恩图报,可别吃里扒外啊。” 蒋仁云的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高兴地说:“我晓得。” “那就好。今晚去我府上,咱们好好喝两盅。我那三妹,挺想你的。”胡法舜将法铳放到铳架上,离开了研究室。 随着胡法舜的身影渐渐远去,蒋仁云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发现自己的价值逐渐减少,法铳给他带来的利益已不再丰厚。 “要不要向天上的主人祈求帮助?”他拿起法铳端详起来,默默地思考。“可是祂已经好久没有回应我了,是不是祂要抛弃我了?” “不,我还有价值,我可是深受祂庇护的凡人。法铳就是祂传给我的,我怎么可能被抛弃?我和那些卑微的凡人不一样!” “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有人阻碍我?做出的法铳被那些丘八质疑,天命帝竟然只接待石元吉而不接待我,胡旦也对我爱答不理,只是让他的女儿来糊弄我,为什么?” “胡法舜,你不过是胡旦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等到我迎接天神的降临,成为神使的那一刻,就把你们都杀了!” 蒋仁云面目逐渐狰狞,把手里的铳狠狠甩了出去。 虽然石元吉曾经到过胡府,但都是在胡法舜引导下来的。这次他左转右转,问了好几次路,才走到胡府门前。 他穿着新买的箭袍,发髻也重新打理过,努力摆出一副体面的样子,尽管他自己知道这行为有些滑稽。 “是石公子吧?”胡府的大门敞开着,门房老头站在门前,笑呵呵地打招呼。“我家少爷说了,让我迎一迎您,您随我来。” 我和这个老头不过一面之缘,他便记住了我的长相么,石元吉嘀咕道。 “老人家辛苦了。”石元吉微微施了一礼,随着老者进入胡府。 86.雷青钢(三) 直到今天,石元吉才看清胡府全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胡旦宅邸,实在是与它的主人身份不符,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 绕过影壁之后,不仅可以从园子的前院直接看到后院,还可以看到每一间房子的具体用处。哪里是正房,哪里是偏房,哪边是厨房,哪边是柴房,都是那么一清二楚。 和桂翼虎的那处气派的宅邸相比,胡府简直就像是乡下土财主的家。寥寥几座粗糙的石制灯炉,屋上的瓦片也没有夺目的光彩,园子里倒是很干净,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地砖的老旧之感。 园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点缀在四处的假山花园,甚是巧妙,给寒酸的园子带来几丝生机。从园外流进来的水渠走遍整个园子,在园子中央形成一畦湖泊,清澈见底的湖水里几只金鱼游来游去,而胡旦的书房就座落在假山的深处。 “门房,你这是要带我去书房么?”石元吉被老者带出前院,没有前往客厅,反而向书房走去。 “老爷说了,宴席晚点再开始,他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些大人物还真是神秘。 胡旦坐在书房门口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夕阳下闭目养神。石元吉刚刚来到假山附近,胡旦就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丞相,晚辈有礼了。” 胡旦示意门房退下,面带微笑,用手指着一旁的椅子:“坐吧,喝茶。” 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石元吉慢慢坐下,心里却泛起波澜。 “我让法舜给你带去契约,让你从参加燃烧泵的研究,没打扰你的学习吧?”胡旦看着他的眼睛,柔声地询问道。 “没有,当然没有。”他言不由衷地说。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胡旦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被曦和眷顾的凡人,二十岁便晋升天灾的高手,可这并不代表你的知识体系就是完整的。事实上从你在兴庆山击杀李应二人来看,你在法力的精细化操作这方面实在很差劲,这不是靠天赋或者神的眷顾就能弥补的。” 石元吉长叹一口气:“那你还让我参加这个研究,指望我能把钢材的困难解决,恐怕希望渺茫吧。” 胡旦呵呵一笑,问道:“那我问你,你能不能复述那台原型机的原理?” “可以。”石元吉抬手一挥,一个由法力构成的蓝色燃烧泵浮在空中,他向其中源源不断输入法力,燃烧泵缓缓地运动起来。 “不错,短短一个下午,你就掌握了它的原理。”胡旦安静地躺在躺椅上。“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回答之后,咱们就可以去吃饭了。” 石元吉真的看不懂胡旦的目的,他有些不耐烦:“好吧,您说吧。” “你见过几个神?你不想回答也无所谓,看到陛下现在这个样子,我就知道,神这种东西可不好伺候。” 石元吉看着胡旦深邃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诚恳地说:“三个。” “很好。”胡旦连说了三个很好,轻叹了一口气,再次闭目养神。 这个老家伙,不会认为我从那三个神身上得了天大的好处吧,师父对我倾囊相授,可他的书里对于钢铁的知识几乎为零,石元吉看着悠哉的胡旦,心里愈发焦急。 “您不会认为,这些神会传给我先进的知识,来解决燃烧泵的困难吧?”石元吉哀叹一声。“我师父传给我的书里,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你要知道,那些神法力强大,对凡人的知识不感兴趣,我也解决不了钢材的困难。” 胡旦睁开眼睛,并没有生气。他坐起来,语气平缓地说:“在解答你这个问题前,我要和你说说西牛贺州的地理。” “西牛贺州是妖精的故乡,它的地形十分奇特。这个地方有两个国家,一个是勾龙,另一个是鬼方,两个国家自从开国以来,就没打过大仗。只是在阴山之北,时不时地发生小范围的冲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石元吉回忆着西牛贺州的地势,试探地回答:“因为流沙和大荒?” “没错,因为广袤的流沙大沙漠和望不到边的大荒冰原,横亘在西牛贺州的中央,两国想打都打不起来。只能在阴山之北的狭窄平原上交流,要么是刀兵,要么是用货物。” “可这次,双方不仅大打一场,勾龙还被灭国了。据那些妖精说,鬼方的妖精突然从流沙中杀出,源源不绝,至少有二十万士兵。你说说,这多么可怕。” “难道说,他们掌握了能在沙漠中运送士兵的技术?”石元吉思考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呵呵。”胡旦意味深长地笑着。“你啊,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你身为曦和大神眷顾的凡人,为何如此幼稚,难道上次杀猫的事情还不够让你变得深沉么?还是说,你已经想到了事实,却不敢承认?” 胡旦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就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孩子。 石元吉不敢看胡旦的双眼,小心地说:“他们的背后,有神在参与?” “这就对了。”胡旦表情严肃,面对天灾级的石元吉,他反而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所以,你让我加入那个研究,只不过是看中了我背后的神?” 胡旦躺回躺椅上,看着夕阳说道:“不止如此,止有神的支持远远不够。你看陛下,身为这一代的天启,只不过希望熙枰石给予战争上的帮助,便触怒天罚,得了大病。可见,神并不都是在乎凡人的死活,他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 真的是如此才得病的么,自从见识到了你们的御人术,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大人物的任何一句话,石元吉腹诽道。 “可你呢?我听说你在昆仑山被桂坤砍成肉酱,不也活过来了。你对桂翼虎说,是因为奇遇。什么奇遇,神的眷顾,是吧?” 石元吉一想到那天,玄冥调戏他的样子,不由得脸红心跳,只好低下头,掩饰尴尬。 “这个神灵竟在你死后复活了你,可见祂对你的喜爱。那我是不是可以利用这点,让鬼方背后的神和你的庇护神相斗呢?” “不能。”石元吉实话实说,他知道玄冥的脾气。“前辈,我同意你的看法,神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他们不可信。尤其是复活我的那位,更不可信。还有,你竟想以一介凡人的力量挑动神之间的斗争,这太可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陛下说的对,你就是窝囊。”胡旦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石元吉站起来,背过手去踱着步,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那个神真的会不顾一切的保护我,你就确信我会站在大虞这边?” “看来你不仅窝囊,而且幼稚。”胡旦用耐心的语气出言嘲讽。“这种问题怎么可以当面和别人说,应该自己找答案。” “……呃,是啊。”石元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坐下喝茶。 “不过有一说一,我说你幼稚是拿你和陛下比。要是和我儿子比,你蛮稳重的。”胡旦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普天之下,谁又能像陛下那样,从小吃尽苦头呢?” “陛下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当然,你记不记得昨天你讲述童年时,陛下的表现?”胡旦小声说道。 “他说我……很幸运。” “去客厅吧,告诉胡法舜,一会儿我就过去。”胡旦不再回答他的问题,摆了摆手,开始赶人了。 石元吉无奈,只好站起施礼,恭敬地退出去。 87.雷青钢(四) “实话告诉你,勾龙国不仅皇族被灭,连稷城的妖精百姓也被屠戮。据细作来报,鬼方的妖精都有些不正常,他们都很……嗜血。” “站在哪一边,你自己看着办吧。”石元吉背后传来胡旦微弱的劝告。 客厅中,蒋仁云和胡雪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心照不宣地互相演戏。胡法舜在门口踱着步,显得有些焦急。 当石元吉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三人都将目光看向门口。胡雪玲脸颊一红,低下头去,胡法舜半是急躁,半是气恼地问道:“你先到我爹那去了?他问了你什么?” 这种傲然的态度让石元吉很不舒服,他冷冷地回了一句:“家常而已。” 胡法舜有些懊恼,却不好反驳,站在原地许久,只说了一句:“入座吧。” 蒋仁云是他们之中表情最丰富的,从吃惊到皱眉紧皱,最后变成了热情:“石元吉,别来无恙啊。我听说,陛下还特地召见了你。” “别提了,把我折腾够呛,到最后连顿饭也不给吃。”考虑到蒋仁云的脾气,石元吉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复。 反正不管是什么回答,你都会把想象成你想要的样子,我又何必多费口舌,石元吉心说。 事实上,蒋仁云的脑海里,已经将天命帝与石元吉君臣和谐的画面构建了出来。一想自己还未得到天命帝的接见,他有些气愤。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不再言语。 胡法舜坐在次座,用低沉的嗓音说:“二位,我今天邀请你们来,并不是单纯地为了享受,而是为了做一件大事。” “蒋仁云的法铳十分了得,陛下准许我的奥具厂专门制造此物,尽快地装备北山营。我还知道,石元吉改进了法药,增大了威力。不过现在来看,这个法药还有进步的空间,威力能更大。” “但铳管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现在的铳管还是不够好,在经过二百五十次的射击后就会废掉,甚至还有炸膛的危险。蒋仁云,你和石元吉以前合作过,现在可以在合作过一次嘛。” 面对胡法舜皮笑肉不笑的劝导,蒋仁云点头说道:“胡公子此言有理,我必竭尽全力,努力做出好铳来,让大虞的军队更加强大,让陛下放心。” “好!”胡法舜志得意满,拍了拍手。“北山营边上的靶场你可以随意取用,成匀馆的那间研究室也可以大胆放心地用。石元吉,你呢。” “我会搞出更好的法药,一个月之内。” 类似的东西早就可以做出来了,无非就是使用纯度更高的材料罢了,石元吉心说。 想到这里,石元吉就起了疑问:“蒋仁云自己造的法药确实精妙,可他似乎不知道原理,那他当初是怎么做出法铳的,难道一项一项试出来的?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胡法舜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书,交给石元吉和蒋仁云,高兴地说:“很好,有了威力更大的法药,就能产生更大的威力。剩下的就是需要更好的钢材,你们得努力啊。” “只要你们能够研究出我想要的东西,每卖出一只法铳,一斤法药,你们都有一半的抽成。我胡法舜说话,从来不含糊。” 胡旦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似乎没有看见他们的举动。只见他一步步走到正座,显得有些疲惫。 四人纷纷站起,等到胡旦落座时,他们方才坐下。 “开始上菜吧。”胡旦静静地说。 下人们见状,立刻开始布置宴席。 胡法舜本以为胡旦会高调地吩咐几句,用以震慑两个外人,没想到胡旦竟然真的只是请吃饭,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 “我这府上有些简陋,不过比成匀馆的膳堂要好很多,千万别说老夫小气啊。”胡旦慈祥地笑着,转过头来看向胡法舜。“法舜,人生于世,无信不立。你有做事的心,很好,但想要做大事,就要守信,知道么?” “爹说的是,孩儿知道了。” 话音刚落,蒋仁云的笑脸变得真诚了许多,而石元吉却感受到了胡家父子的隔阂。虽然胡法舜对胡旦恭敬有加,眼神里却有着一丝不甘。 他们父子二人怎么会是这种微妙的关系,石元吉心里说道。 一场家宴在温馨的气氛中完满结束,临走前,石元吉又签了一份文书。胡法舜还信誓旦旦地承诺,文书上的内容绝不反悔。 “不管是材料,还是金钱,你们都不用考虑,要多少我给多少。我可是当朝中郎将,掌管五千烈焰军的人,你们放心好了。” …… “神仙神仙,哈哈。” 桂坤手舞足蹈,早已疯癫的他行事毫无道理,在自己的卧室里跑来跑去,涕泗横流地大吵大嚷。他的母亲桂夫人看着桂坤疯癫的样子,痛哭流涕不知所措。 桂夫人的哭嚎,桂坤的鬼叫,混杂在一起声响震天,天上的红月投下皎洁的红色光芒,让桂府充满一股诡异的气息。 虽然桂府上下都被桂家母子扰得不得安宁,却没人敢让她们闭嘴,连桂翼虎都只好躲在客厅中。 “对于桂公子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只希望有一天将石元吉那穷小子碎尸万段,才能解恨。”独孤信坐在桂翼虎面前,郑重地说。 “咱们真正的对手,不是一个二十岁的穷鬼天灾,而是宫里的那位。”桂翼虎侧坐在椅子上,单手扶额,显得有些郁闷。 听到这话,独孤信眉头舒展,钦佩地说:“老师所言有理,不过陛下恐怕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才做出违背祖宗之法的事情。我的族叔独孤龙上了折子,言辞恳切,盼陛下明察天下大势,勿违先人之言。” “你们的试探太晚了。”桂翼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颇为自信的独孤信。 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让独孤信学会了隐忍,他不再锋芒毕露,等待着桂翼虎的表态。 “请前辈指教。” 桂翼虎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让自己沐浴在红色的月光里,幽幽说道:“陛下此次借成匀馆入学考试,改变八柱国家族的特权,是确定的事情,再试探有什么用?” “陛下之所以敢动手,还不是因为这几年八柱国实力见颓?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挽救朝中的局势,那就应该展示一下你们的实力。”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么,独孤信心中不敢相信桂翼虎的话。 “不知老师知不知道那道折子……”他小心地问道。 “陛下说了,留中不发。不过我猜,八成已经是付之一炬了。”桂翼虎晒足了月光,回到椅子上做好。 “陛下真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么?”独孤信又开始冒出冷汗。 “绝?独孤信,你们八柱国做事不也是很绝么?”桂翼虎冷笑一声。“在河内,你们独孤家有没有兼并过土地?你们独孤家有没有在灾年买地,逼死人命?至于欺男霸女这种事情,做的更是肆无忌惮,不是么?” 独孤信的冷汗怎么也止不住,嘟囔道:“那些刁民的话,不可信,都是……” “别装糊涂,你们干的那些破事,真当别人都看不见吗?为了几亩地,你们就可以杀人破家,欺男霸女,难道就不绝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了大虞整个天下,陛下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绝的?” 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还好意思说我们独孤家,独孤信愤恨地腹诽道。 88.雷青钢(五) 面对桂翼虎的问题,独孤信无法反驳。不过桂翼虎现在和他们是处在同一立场上的,他不好撕破脸,只好转移话题。 “老师教训的是,却不知我们该怎么展示自己的力量?”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是你那些叔父们干的事情,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动手了。”桂翼虎微闭双眼,小声地说。“我不好直接和他们接触,那会有结党的嫌疑。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做一些喜庆的事情,比如进贡之类的。” “进贡?进贡也能展示力量?”独孤信有些跟不上桂翼虎的思路了。 “我听说,你们独孤家研究出一种新式的盔甲,可以进献给皇上,让他明白究竟谁才是大虞的柱石吧。” 桂翼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起身要下逐客令。 “等等,老师,这不是办法。”独孤信感觉到桂翼虎的意图,急忙说道。“陛下和我们的矛盾迟早会激化,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解决?请老师指点。” “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桂翼虎冷冷地看着独孤信。“不过我听说,在河东外放的燕王启武荣总想着返回丰镐,我会想办法联系一下他。” 独孤信愈发着急,桂翼虎摆明了是想和独孤龙合作。这样下去,自己在这件事里还能有多大作用? “老师,学生能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试探地说。 “你所能做的,还需要我教么?” “请老师明示。” 桂翼虎看着门外的红月,有些失神地说:“陛下想要收回八柱国的特权,就需要穷鬼的支持,那些在成匀馆的穷鬼尤甚。打压他们,让他们无法说话,让他们对你们这些世家子言听计从,就是你要做的。” 独孤信的脑海里浮现出蒋仁云那张谄媚的脸,心里有了计较:“老师,我明白了。” “常羲大神,红月之神,保佑我们吧。”桂翼虎虔诚地说。 石元吉从胡府回来后,便回到宿舍里,翻出师父留下的书,找到关于各种有关材料的记载。 “奇怪了,这些天仙从被玄冥创造出来到现在,怎么也有一千万年了,怎么他们的技术水平和凡人差不多?” 不管是在扶桑关于天理天的见闻录里,还是天仙自己的记载,他们一直使用青铜。在石元吉眼里,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管是凡人还是妖精,早就在五千年前就抛弃了青铜,转而用钢铁。而这些天仙在一千万年里,技术上竟然都没有变化。 更可气的是,这些天仙竟然连轮子都没有造出来。在天仙的社会中,他们的技术主要用来观察星辰,雕刻金器,而他们的武器,竟然是坚硬的白色石头制造的。要不是萤惑传给他们文字和造纸术,他们连书籍都不会有。 石元吉嘀咕一句:“本来还以为能向他们学习一些钢铁技术呢,连轮子都没有的国家,有什么可学的?” “那有没有关于神之金属的记载。”石元吉翻开米四达的《述神记》,一字不落地查看,终于找到了想要的记载。 “战神太岁?” 能有战神的名头,想必和兵器有关吧,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专心致志地看了下去。 “……自上古大战之后,盘古、朔镇死,曦和沉睡于玉玺宫中,支派八具分身执掌金乌天。混沌沉睡于太虚之外,玄冥于太虚中创造万物……” “……玄冥创造诸神,诸神相争而噬,噬者壮大,不噬者死。有恃凶作恶者二,一曰天狼,一曰太岁,诸神称为星煞。二神争而太岁败,太岁入金乌天请曦和庇佑之……” “……天狼居于军神天,麾下有七十九神将,守卫金乌天边境。以青裴铁为兵,铸刀剑皆百丈长,锋利无当……” 可是找了半天,书中却没有青裴铁的配方,想来这种技术甚是高端,所以太岁也不会外传。 “……时天狼攻金乌天……太岁以元流剑刺挚爪于阴山……”看到这条记载之后,石元吉差点蹦了起来。 “元流剑?阴山?这不就是说,在盘古天就有青裴钢的实物,要是把它找到,不就解决了铳管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石元吉拿出天奎玉,激活地图,沿着阴山山脉细细地找了起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长达两万里的阴山横亘在西牛贺州的北方边缘,却没有一处神迹的法力波动。石元吉差点将地图翻过来,也没有发现代表太岁的“军神”龙纹。 直到这时,石元吉才想起来,天狼对金乌天的第一次进攻正是玄冥被封印的时候。 “那可是二十万年前的事情,那把元流剑恐怕早就被有心之人收走了吧。唉,白高兴一场。” 他看向窗外,红月渐渐进入天边,蓝月慢慢升起,估摸一下,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先睡觉吧,明天向刘仆射提问,或许他有解决的办法。” …… “青裴钢?”书房里,**从书堆里爬了出来。 “对,我想这种东西应该能解决原型机现在的技术难点。”石元吉诚恳地说。 **放下手中的竹简,坐到椅子上:“元吉,我们先不讨论青裴钢的问题,我先说一说,想要学好神话史需要注意的地方。” “神话里的内容,有真有假。有些东西是真的,比如神话中的大部分神灵,他们真实存在;有些东西则是假的,比如某些神灵在神话中的形象,和他们本身完全不符,你能理解吗?” 见识到了天仙神话中的玄冥形象之后,石元吉对这番话的含义立刻理解了。 “当然,比如女娲,就很有可能不存在。” **微笑着说:“这话咱们师生二人说说就行,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起,尤其别在八柱国子弟面前说起。要知道现今大虞的官方神话,就是八柱国家族拟定的。那时候,大虞朝廷还未诞生。” “明白了。”石元吉重重地点头。 “在辨别真假方面,我们有一套方法,叫做削切之法。举个例子,青裴钢是传说中的东西,我们没见到实物,也没有任何痕迹,甚至没有重现它的方法,那么我们就不去讨论它,这就叫削切之法。” 石元吉皱着眉头,疑惑地说:“呃……您是说,当作青裴钢不存在?” “不,不是不存在。”**有些无奈地看着石元吉。“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只是不去讨论它,明白么?” 呃……这有什么意义么,石元吉腹诽道。 “元吉,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反对你参加燃烧泵的研究么?”**的态度十分诚恳。“独孤明的本意是好的,他希望你凭借自己天灾高手的实力参与进去,可他忘了,你的知识基础很差啊。” 面对**的坦诚,石元吉的脸色很不好看,只好苦笑一声。 “元让和我说,你用一个时辰就画出了原型机的法力模型,这是你实力的体现。可是你却提出了青裴钢这种想法,这就说明你的基础很差。事实上独孤明早就想到了青裴钢,并且立刻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了?我觉得完全可以沿这条路试一试。”石元吉心有不甘。 “记住,削切之法。”**表情严肃。“我们不知道青裴钢到底存不存在,于是就不去讨论它,除非哪天见到实物,或者有复原它的办法。元让一直在想法子研究钢材,这才是正途。” 石元吉听完,不由得佩服**的学问。只好点了点头,心中决定要静下心来学习。 89.雷青钢(六) 看到石元吉略显颓废,**严厉地说:“安心学好基础,比天马行空的想象要好,这是我的忠告。元吉,胡法舜让你参与研究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你的皇室身份。但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我的学生罢了。” “啊?”石元吉张大了嘴,急忙解释。“老师,我不是皇室,这是陛下的……” “元吉,无需如此。我不管我的太学生什么身份,我都会认真教。只要你虚心学习,必有所成。反之,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让你毕业。” 真是跳进赤水也洗不清了,石元吉腹诽道。 天命帝还真是好算计,在东市的时候,自己身着亲王才能穿的黑红圆领袍,哪能不被出来闲逛的太学生看见?一来二去,必定谣言四起。 “他这是干什么?明知道曦和庇护我,还这么做,就不怕我夺他的皇位?”石元吉思来想去,还是搞不懂这些大人物的想法。 恍惚之间,他只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定睛一看,正是**。 “元吉,别胡思乱想。你要是想帮你二师兄,我给你推荐一位仆射,方月英方仆射。今天下午就有她的科目,正好娜玉也要去,你们做个伴。” “哦,明……明白了。”石元吉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元吉哥哥,你还记得我么。”刚走出书房,娜玉便拦下了石元吉。 “当然记得,娜玉公主。”石元吉吃了一惊,急忙行礼。 娜玉的圆脸耷拉下来,显得十分沮丧:“元吉哥哥,你讨厌我?” “我……没有。”当石元吉看见娜玉深邃的眼神时,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天命帝和胡旦,他们也有着同样的眼睛。或许大人物都是这样吧,所以石元吉总想和她保持距离。 “元吉哥哥,你害怕我,是么?”娜玉看着石元吉的眼睛,表情幽怨。 “你可能见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些可怕的人,所以你才会害怕。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石元吉心中愧疚,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似乎确实有些过分。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敏感罢了,我不会这样了。” 娜玉瞬间破涕为笑,自然地拉着石元吉的手向地下室走去:“二师兄正要找你呢,我带你去。” 还真是个人情练达的小妖精,这么快就和元让他们熟识了,石元吉嘀咕了一句。 快要走到地下室的时候,娜玉想石元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向地下室深处一指,就好象里面有什么大秘密一样。 “你看。” 石元吉定睛一瞧,原来地下室除了元让,还有一名女妖和他相伴。元让打开地下室通往外面的侧门,搬运巴掌大小的钢材样本。一人一妖有说有笑,显得开心极了。 二师兄的桃花运到了么,石元吉心里偷笑。 “那是谁,也是一名妖精太学生么?” “那是我的侍女,小桃。” 石元吉一直想摆脱娜玉的手,可娜玉抓得很紧。那温润的触感让人心潮澎湃,他确实是有些不舍。 不过对大人物的警惕还是占了上风,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原型机走去,摆脱了娜玉的手。 “师兄,资料都在这吧。” 元让就好象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突然一惊。小桃羞红了脸,急忙向外走去,却撞向了娜玉。 “对不起,公主。”小桃低头顺目,急忙行礼。 “有什么对不起的?”娜玉牵起小桃的手,来到元让的身边。“二师兄,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老师说了,你们刚入学,还是好好学习。”元让指着原型机。“你和小石好好研究这块铁疙瘩吧。” “我才不研究呢,昨天看了一晚上都没看明白,我还是去看书吧。”娜玉牵着小桃的手,向石元吉告别。 “元吉哥哥,下午和我一起去学方仆射的科目,知道么?”她的语气中有幽怨,也有些许的斥责,就好象在抱怨自己的哥哥。 石元吉知道自己躲不开她了,反正迟早要向方月英请教,于是面带微笑,顺水推舟:“我会去的。” 娜玉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调皮的气质,和小桃离开了地下室。 “小石啊,这个娜玉公主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啊。”经过了独孤明的教导后,元让也学会了开玩笑。 “呃……”石元吉手里拿着手册,不知该怎么回答。 元让关上了侧门,将钢材样本搬到桌子上,饱含深意的笑着。 “昨天娜玉把你们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说你路见不平,大义凛然,带着她杀出重围,甚是惊险,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啊。” 其实当时我想撒丫子跑的,你信么,石元吉腹诽道。 “她还说,但是那山贼寨子里,有数十个魔烬级的高手,都被你给除恶务尽了。”说到这里,元让的眼神里留露出一丝敬佩。 石元吉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澄清:“没那么夸张,那个寨子只有几十号人,其中就两个匪首有些威胁,其中一个还跑了。” “那也很厉害了。”元让不再开玩笑,认真地说。“你别看我的修为高过你,真要让我做这种事,我可没那个胆子。” “等哪天有这种好事,我一定让师兄你打头阵。”石元吉来到元让的书桌前,开起了玩笑。 “别,我可不敢。”元让急忙摆手。 石元吉拿起新来的样本,细细地观察起来:“师兄,你要挑选什么样的钢材?” “不是挑选,是找规律,你看这些记录。”元让从手册当中,拿出厚厚地一摞纸张。“生铁,熟铁,回火钢,白钢,这些钢材的韧性多少,能不能经受得起高温,这些都要去试。” “原型机需要的钢材,在炎热状态下不能软,在寒冷中不能脆,更不能经受不住数以百万次的撞击。在我都试了三个月了,没一个合格的。” “所以就要找规律,找出不同的钢有什么成分,具体成分又起什么作用,不同的锻造方法能达到什么效果,真是头疼。” 石元吉知道,他是彻底帮不上忙了。自己在这方面毫无基础,很多东西都没听说过,就连削切之法也是刚刚听来的。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突然明白了削切之法的内涵。 “师兄,我突然削切之法的意思了。不讨论就是搁置,通过研究其他事物,就可以一步步接近真理,是不是这样?” 元让大吃一惊,要知道他是在入学半年后,才偶然间理解了削切法的。可石元吉现在就开始研究此道,甚至已经融会贯通了。 二十岁就是天灾,才入学不到几天就明白了削切法,这是什么妖孽啊,元让心说。 “怎么了,二师兄,我说的不对?”看着元让目瞪口呆的样子,石元吉关切地问。 “谁告诉你的削切法?” “是老师说的。”石元吉放下钢材,陈恳地说。“我有个关于青裴钢的想法,于是他就讲述了削切法。” 元让腾地一声站起来:“你说得很对,削切法就是这个意思。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废话,你尽快把这些手册和记录融会贯通。我觉得原型机的突破,就在你身上了。” “呵呵。”面对元让不切实际的期待,石元吉颇有些信心不足。 昨晚,从胡法舜这个混帐的高傲目光中,石元吉看出了不一般的气息。他不知道胡法舜的真意如何,但直觉告诉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90.雷青钢(七) 他安静坐下,一页一页地浏览元让的手册和笔记,心思却飞到了胡府:“胡法舜既支持燃烧泵,又支持法铳,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喜欢新技术?不对,若是如此,他为何不在这个地下室里一起钻研?他想给陛下邀功,将成果占为己有?不对,如果是这样,他骗不过**和唐万元。” “如果用削切之法思考这件事情的话,应该怎么做?”在理解削切之法后,他的思维变得活络多了,这几天发生在身边的事突然被他串联了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不管是法铳还是燃烧泵,都需要大量的铁、硫磺、硝石等等材料,都是朝廷限制的东西。胡法舜想要便捷地得到材料,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掌握矿石,难道他……” 想到这里,石元吉感到背后发凉,心中既感慨削切之法的实用,又对胡法舜的大胆感到心惊。 “我恐怕是救不了蒋仁云,他太喜欢趋炎附势,我根本拦不住他。可元让师兄不是这种人,我得拦住他。” “有了,先给出一份大威力法药的配方,无非就是纯度高一些,用师父的知识就能对付了。至于钢材,虽然我没有元让师兄的研究能力,但可以逆推出青裴钢的弱化版。” “虽然都是投机取巧的法子,但只要让元让师兄摆脱胡法舜,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只要摆脱胡法舜,研究新法药和新钢材,完全可以慢慢来做。” 思路既定,他沉浸在手册里,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太微垣里,一名老妪站在太极鱼法阵中,中气十足地向垣中的太学生讲话,一点也不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你们都见过我,也从我这里领取过青衿,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老身方月英,主要给你们讲金铁研究,我还负责针帽局。” “今天是给你讲的第一课,其他明师应该都和你们讲过真理的问题。他们对自己的科目夸夸其谈,都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得到真理的样貌,至少也是它的一角之象。” “我也会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不过我要先告诉你们,那些主修金铁科的太学生,你们探寻真理的这条路并不好走,追名逐利的路上也不好走。所以,不管你们选哪条路,安下心来学习才是最好的法子。” 话音刚落,那些主修金铁科的太学生哀嚎一片,似乎他们很后悔自己主修金铁科。 “这世上没有真正简单的事情,年轻人们。”方月英看着哀嚎一片的太学生,脸上泛起微笑。“好了,我们这门科目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理论,不需要庞杂的定义,需要的就是一个个事实。” 说着,她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熟铁,举在身前:“我会教你们识别材料,以及铸造材料的方法,它们就是一个个事实。你们只需要寻找他们,认知他们。” 方月英在指尖凝聚一股蓝色的法力,射入熟铁中。那熟铁浮在空中,微微颤动,似乎活了一般。 熟铁里,蓝色的法力流缓缓流出,与熟铁藕断丝连,凝聚成一副幻象。“看到了么,这就是熟铁里的结构,铁,碳,两种元素致密地组合到一起,就变成了熟铁。” 太极鱼外的太学生惊呼连连,他们纷纷看向那块浮在空中的熟铁,眼神中透漏出好奇。 “这就是你们未来要学习和研究的方法,名叫影现锥之法,是一种初级的探测物质结构的方法。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探寻物质的特性,做出更好的金铁材料。” 一些太学生已经开始模仿方月英的手法,对手边的物品进行探测。大部分都失败了,只有寥寥几人成功,包括石元吉身边的娜玉公主,她成功地映射了自己衣袖的法力结构图。 “随着你们修为的进步,影现锥之法的所能探测的物质也会越多,所以失败了也不用心急。以后,我会交给你们更复杂的方法。” “这是一个非常枯燥的过程,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你们可能费尽心力也发现不了一种符合要求的金料,可能满怀希望的尝试都会失败,但这就是我们的必定面对的命运。” 恐怕二师兄对此是深有体会吧,石元吉心里说道。 “现在,我开始将传授一些制造金铁材料的法子。当然有一些你们见过,就是铁匠打铁的法子。还有一些,则需要法力的支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方月英讲述了一些基础的冶炼技巧。石元吉认真地记着笔记,和自己脑海中的设想一一对应。 实话实说,这些内容都是前人总结过的,条理清晰但也枯燥乏味。不一会儿,已经有很多太学生哈欠连天,显然是听不下去了。就连娜玉也时不时的偷瞄石元吉,也有些无聊。 石元吉却没有厌烦这些知识。 自己的师父乃是曦和的分身,天生强大,法术是他的本能,是信手拈来的。因此,很多知识他无法精确地描述,只能刻写龙纹让石元吉死记硬背。 现在,有了成匀馆这些体系化的知识,原本不可理解的龙纹顿时融会贯通。他的脑子闪现出了各种想法,其中关于青裴钢的猜测,更是清晰可见。 “或许,我真的能找到投机取巧的法子,让二师兄远离胡法舜这个隐患。”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元吉哥哥,你在说什么?什么头什么机?”娜玉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石元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写他的笔记。 回到守藏阁,石元吉迫不及待地转进地下室里,从钢材堆里翻出了要找的白钢。 “小石,用不着这么着急,明天研究也一样。”元让把钥匙放在书桌上,微笑着说。“你这么着急,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二师兄,你得帮我。”他拿出自己的笔记,翻到弱化青裴钢的方案。 “白铜,红铅,熟铁,色石,地下室都有这些材料,你现在就要?” “对,现在。” 元让一边找材料,一边耐心地说道:“小石,我知道你听完方仆射的科目后,肯定有些想法要验证。但我要先说明白,炼制材料的失败率是非常高的。要是失败了,你可千万不能灰心啊。” “为什么这么说?”石元吉有些纳闷,自己看上去像是脆弱的人么? 元让将材料都放在书桌上,郑重地说:“我见过很多金铁科的同窗,总是炼不出想要的材料,到最后寻了短见。我也是提醒你一句,毕竟你主修法科,没必要像他们这样。”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心中苦笑一声。 “放心,二师兄,不会的。” “那就好,地下室的钥匙我放在这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说罢,元让离开了地下室。 石元吉看着花花绿绿的矿石,回忆着述神记里的内容。 “军神天……其地多白铜,色石,红铅……雷暴随行,电闪雷鸣,太岁也……凡青裴钢所铸之剑,皆百丈有余,挟雷鸣之威……” 从方仆射给出的材料来看,白铜增加韧性,约百分之三应该就够了;色石最少,百分之一就差不多;熟铁里的碳还是太少,换成两倍比例的白钢吧。 “现在,就看我能不能模拟军神天的环境了。”石元吉嘀咕一句,在地下室布置了小型的竭往阵,将所需的材料都搬了进去,让它们浮在空中。 “适合燃烧泵的钢材,既要韧性,又要硬度,还要耐高温,真是麻烦。”看着元让留下的测试标准和失败记录,他终于理解元让的忠告了。 那可是足足一尺厚的用麻纸写的失败记录! 91.雷青钢(八) “开始吧。”他低吼一声,手中握着苏生和真武,顿时竭往阵里雷电交加。紫色的闪电向矿石上打去,不一会儿,矿石化作一道道炎热的液体,混在一处。 那炎热的液体如同岩浆般浮在空中,凝结成一个小球。石元吉待它冷却后,迫不及待地使出影现锥,观察它的结构。 “这种结构看着还可以,那就用二师兄的测试方法测一边。” “韧性,合格。” “硬度,合格。” “耐高温,合格。” 石元吉简直高兴地跳了起来:“成了,现在就去告诉二师兄。等一下,不行,我太急了。” 这种钢材是他按照述神记里的,军神天的环境来推测出来的。说到底,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真要他说出道理,他根本就说不出来。 他收回竭往阵,手里拿着做好的钢材圆球,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 “我的思路好像错了,新钢材的锻法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我把述神记的内容复述出来就好了,毕竟真也是神话史的内容啊。问题是在劝说二师兄放弃胡法舜给的股份,那可是每年至少一千两白银。” 那一晚,胡旦和胡法舜明显有了隔阂。胡法舜口口声声说是天命帝许他研究法铳和燃烧泵,可胡旦为什么会在在我面前教训他?这不合理。 “很可能胡法舜的做法超纲了,或者胡法舜背着胡旦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和胡法舜割裂总是对的。” 打定了主意后,石元吉将钢球揣在怀里,拿着钥匙,锁上了地下室的门。 蒋仁云搬出自己的小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尊铜质的立牌,上面泛起幽蓝的荧光。 他恭敬地将其立起,拿起干净的布头轻轻擦拭,接着跪在立牌面前,小心翼翼地念出咒语。 “ 尔时,大威星煞,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灭得一切罪,杀尽无数神, 众神凄凄然,见祂若湮灭,祂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是非不知足,天命不当绝,照得星煞归,我亦成超然。 ” 咒语念过后,铜质立牌闪现出代表“星煞”二字的龙纹,幽蓝的光越发激烈刺眼,蒋仁云只好用手遮住眼睛,不敢直视立牌。 “凡人,何故召唤与我?”立牌的蓝光久久不散,就好象沟通两个世界的大门。从蓝光内,响起威严的声音和滚滚的雷声。 “太上天尊明察,天尊赐予我法铳的本事,希望我散布天尊的光辉。可现在,有凡人反对天尊的法铳,他们认为法铳的铳管不好。请天尊助我,教我更好的铳管制作方法。” 蒋仁云五体投地,匍匐不起,他等待着天尊的法旨。 “哼。”谁知蓝光之后响起一声冷哼,紧接着光芒便消失不见,就连立牌都不再泛起荧光。 “天尊抛弃了我!”蒋仁云心如刀绞,面目变得像是扭曲在一起的面条,而眼泪和鼻涕是其中的面汤。 呜呜的哭声从他的嘴里响起,他瘫倒在地上,感到了无比的绝望。 法铳的知识都是被他称作太上天尊的神教给他的,他本以为以此可以换的荣华富贵。可事与愿违,大人物们欲求不满,对法铳的要求越来越高。石元吉搞出的法药威力太大,现有的铳管根本无法承受。 可神却抛弃了他! 胡法舜会不会撇下他单独和石元吉联手,难道他真的要在成匀馆默默无闻地读三年书么?他不甘心!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铜牌再次泛起荧光,只不过这次是暗红色的光芒。 蒋仁云感到希望再次笼罩着他,他急忙爬到铜质立牌前,等待着神明的召唤。 “凡人,你为何痛哭流涕?”从铜牌里,响起阴狠空灵的声音。 与刚才夹杂着雷声的严厉语气不同,这次的声音让蒋仁云感到恐惧。可他的理智早已被绝望代替,那还管得了这许多? “天尊助我,天尊助我。求天尊给我更好的金属配方,我愿永远侍奉天尊!”蒋仁云虔诚地向铜牌磕着头,额角都流出了血。 “你很虔诚,我很满意。”阴狠地声音桀桀冷笑,让人不寒而栗。“鉴于你的虔诚,我会给你一种全新的钢材配方,还会教给你一种独特的修炼方法,让你成为我在盘古天的使者。不过,在功法未熟练之前,你不要显露。” 蒋仁云喜出望外,脸上的绝望烟消云散:“多谢天尊,不知我该如何做,才能让天尊喜悦。” “你只需修炼我的功法,攀上大虞朝廷的高位,时间到了,你就知道怎么做了。”阴狠的声音,幽幽地说。 “盘古天太污秽了,需要一次天罚才能荡涤干净。到了那时,你身为神使,将会唱着我的名,成为凡人的主宰,位列神班。” 一道红光射进蒋仁云的额头中,随后剧烈的头痛使他全身痉挛,连喊叫都来不及。他像是一条缩成一团的虫子满地打滚,过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 “记住我的话。”铜牌上的红光消失了。 蒋仁云被头痛折磨地冷汗直流,他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口水和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然而他的脸上却泛起疯癫的笑纹,眼神中透漏着些许得意。 …… **的书房里,独孤明等四人看着石元吉的钢球,表情各异。 “你怎么想到用雷电去融化矿石的?太神奇了。”元让拿起钢球,爱不释手。“这样,我就可以尝试大师兄原来的想法了,燃烧泵产出的法力必定会大幅增加。” “我是从青裴钢的传说得来的灵感。”石元吉揉了揉太阳穴,缓解昨天施法的疲劳。 弱化版青裴钢的原理确实很简单,但他还是低估了这种方法的法力消耗,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也没能缓过来。 独孤明听说此事,十分惊讶。他醉心于神话史的研究,怎能不对此上心? “你见过青裴钢?这个传说是真的?” 石元吉陈恳地说:“我没见过,只是知道这个神话。传说中,太岁出行伴随着雷电,于是我就突发奇想,构思了复原青裴钢的法子。说到底,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摆了摆手,郑重地说:“哪能这么说?金铁科的方仆射在课上没和你们说么,炼制金铁很多时候就是在赌博。现有总结的规律,很多时候会失效,做不得准。研究出的材料,只要合用就行,可不是什么投机取巧。” “明白了,多谢老师指点。” “小石,你给这种新钢材,取了什么名?”元让兴奋地问。 “我还没想好。”一晚的劳累,他早忘了取名的事情。 宇文莉夺过钢球,开心地说:“要我说,就叫雷青钢。从青裴钢的传说取得灵感,用雷融化矿石,不就是雷青钢么?” “我觉得可以,你们呢。”**微微点头。 石元吉微笑点头,以示同意。 “那就定下来,雷青钢。”宇文莉满脸微笑,拍了拍石元吉的肩膀。“小师弟,姐姐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不请我吃饭啊?” 还未等石元吉回答,独孤明嘻皮笑脸地说:“瞧你那德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雷青钢是你搞出来的?” “独孤明,找打!”宇文莉把钢球扔给石元吉,和独孤明嘻闹起来。 看着面前温情的景象,石元吉心中的担忧愈发强烈。**几人组成的师徒,让他再次感受到人心的温暖,他不想失去至亲的人了。 “好了,不要闹了。”**佯装愠怒,制止了独孤明和宇文莉的嬉闹。“新钢材有了,新的燃烧泵就能更快地做出来。我会让胡法舜在下次休沐时来一次,到时候他和你们签的契约就会生效。” 看得出来,元让心情十分激动,口中小声念叨着:“契约生效后,每年就有至少一千两白银的分红,太好了……” 这让石元吉有些纳闷,元让是八柱国元家的嫡长子,怎么和自己一样,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 92.雷青钢(九) “说到这个,我觉得还是直接把燃烧泵一次性卖给胡法舜比较好。”石元吉平静地说。 此言一出,从**到娜玉,都十分惊讶。元让更是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急忙问道:“为什么?” 石元吉将自己昨天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那天晚上,胡法舜邀请我去胡府做客。在宴席中。胡旦和胡法舜似乎有了龃龉。” “胡法舜似乎做了一些胡旦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胡旦在我这个外人面前教训了他。在那一刻,我感觉他们父子产生了隔阂。” “这其中可能涉及到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将燃烧泵的方法直接卖给他们,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元让还是不甘心,小心地说:“小石,你太小心了吧,胡法舜是当朝宰相之子,还是中郎将,他难道还会毁约不成?” 二师兄,你太天真了,石元吉心中无奈地说。 “我觉得元吉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一直在石元吉身边的娜玉,突然发言。 “那是什么情况,用得着这么小心?”元让问道。 “胡法舜不仅是中郎将,还是烈焰军的执掌人。”娜玉组织一下语言,侃侃而谈。“有消息说,他还是大虞很多矿坑的主人。而这些,与他父亲的风格完全不同。” “胡旦身为当朝宰相,却没有太多的田产的和矿产,唯一执掌的军队就是御林军。胡旦还多次像陛下请示,将御林军的指挥权转移出来。” “胡旦收敛野心,胡法舜却野心膨胀,父子俩的隔阂应该就来源于此。”娜玉说到这里,适时的停了下来。 独孤明和宇文莉对此不是很在乎,只是单纯地处于疑惑之中;元让一脸苦闷,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却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 观察到了每个人的表情,娜玉继续说道:“胡法舜会做什么,我想不到。不过,如果师兄们和他的契约生效,是必要和他绑在一条船上。到时候,也要承担他的风险。” 话音刚落,**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他镇定地说:“娜玉公主说的对,我也同意石元吉的看法。独孤明,元让,石元吉你们三个争取在下个休沐日之前,做出新的燃烧泵。然后选个合适的价格,把所有的技术卖给胡法舜。” 事到如今,元让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无奈点头答应。 看到这一幕,石元吉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着急的找我来干什么?”北山营的靶场里,胡法舜看着蒋仁云,不耐烦地说。 蒋仁云的脸上显露出自信的笑容,他拿出全新的法铳,恭敬地献给胡法舜。 胡法舜虽然没有钻研过灵器,但身在富贵人家,眼界开阔,识别灵器的眼光还是有的。当法铳握在他手里时,他一眼就看出来与以往法铳的不同,尤其是铳管。 “你有了新钢材的配方?”他摸索着新铳,感受着它的不凡。 “是的,而且我连夜制造了新铳管,就等着胡公子您试一试。”蒋仁云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疲惫不堪,却难以掩盖眼神中的野心。 “很好。”胡法舜拿起铅子,从枪机里装入,一发发打了出去。 在射出数十发铅子后,他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新法铳,再次说了一声好。 “我会让奥具厂的工匠来仿造,尽快做出十只。到时候,每卖给御林军一只,你都有足够的分红。”胡法舜高兴极了,拍着蒋仁云的肩膀说。 蒋仁云看着胡法舜的胸口,似乎有所感应,马屁随口而出:“胡公子真是成大事的人。” 也不知为何,这句马屁对胡法舜来说甚是受用,他哈哈大笑地说:“蒋公子,你真是个妙人。成大事千难万险,我需要蒋公子和我同舟共济。” “你的技术和脑子,我的财力和背景,加在一起,岂不是如虎添翼?到时候,我保举你做大监造,掌管天下工匠!” “多谢胡公子。”蒋仁云躬身施礼,脸上除了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说考入成匀馆曾经是蒋仁云最风光的时刻,那昨晚太上降临传功,就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步。 “你们这群凡人,迟早要匍匐在我的脚下!”他脸上挂着微笑看着胡法舜,心中却恶狠狠地说。 石元吉来到青龙区的门口,等待蒋仁云的返回。 虽然他知道蒋仁云大概是不会与胡法舜割裂,但思来想去,他还是要和他打个招呼。就像玄冥评价师父的一生,徒劳无功只为求个心安。 蒋仁云很远就看到了石元吉,这是天尊所传功法的神奇。如今的他,虽然不是天灾级的高手,但信心满满无所畏惧。 “石元吉,你在等我么?” 石元吉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看见了蒋仁云疲倦而又微笑的脸,他突然感觉不认识蒋仁云了。 以往的蒋仁云,要么见到大人物谄媚恭敬,要么见到布衣颐指气使。如今的他,脸上的笑就像是带了面具一般,看不出丝毫变化。 “蒋仁云,你方便么,我有件事要和你说。”石元吉诚恳地说道。 “就在这说罢,反正周围也没人。” “我建议你,尽早和胡法舜切割关系,他很可疑。”石元吉面目严肃,语气认真。“你把法铳的技术卖给他,然后取消那晚和他签的文书,千万不能和他呆在同一条船上!” 蒋仁云依旧面带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石元吉的胸口。 他在看着我的胸口么,有什么好看的,石元吉心里疑惑地说。 “你很真诚。”蒋仁云嘴角松动地笑了笑,似乎真的很开心。“你知道么?在月岚镇,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在这个时代,好人这个词似乎带有贬义。但我,绝无此意。” “我知道,你和我说这些话,是真的担心我,而不是怕我抢你的功劳。我也知道,胡法舜野心颇大,非池中之物。但我不会按你说的做,我会和胡法舜合作下去。” “为……为什么?”石元吉完全被他弄蒙了。 “因为你太天真,你根本不懂得人心险恶!”蒋仁云那张如同面具一般的笑脸陡然破碎。“在这世上,不努力的人迟早要被淘汰掉,弱者根本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我们这些小人物,除了抱大人物的大腿,还有什么办法?”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我要走的路正是富贵之路!”蒋仁云发泄完内心的想法,破碎的笑脸再次回到了脸上。“再见了,石元吉,希望你一生平安吧。你和我,不是一路人。” 石元吉看着蒋仁云渐渐走远的背影,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怎么会这么想?简直不可理喻!”石元吉无奈地嘀咕道。 天空中,红月升起蓝月落下,夜晚降临在大地上。 石元吉无心看书,干脆拿出赤玉须弥座打坐修炼。他能感觉到悟真龙机术不仅让他的肉身更加结实,头脑也变得更加清晰了,因此对修炼也越发上心。 “凡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真是讨厌,我什么时候能像玄冥那样超然?”他小声嘀咕着。“不对,强如玄冥也被封印起来,据说和玄冥一样强的混沌也遥居天外,看来神也不自由。” “没错,神也是不自由的。”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石元吉的耳边响起,他不由得心里一惊,同时脸红心跳。他掏出片羽锥看向四周,准备随时动手。 “蛊雕的爪子么?那东西对我不管用。”女英不知何时站在他的面前,媚眼如丝地看着石元吉的眼睛。 直到这时,石元吉才发现自己早已无法动弹。他闭上眼睛,心跳得更厉害了。 93.雷青钢(十) “这不是常羲的东西么?”女英看着被石元吉坐在身下的赤玉须弥座,好奇地说。“你怎么得到这东西的?常羲,呵呵,当初玄冥杀死她的丈夫——盘古时,她不是殉情了么?为什么上面竟然还有她的气息?” “你杀了盘古?盘古就是盘古天的主宰么?”石元吉想到了一些神话,想从女英嘴里获得验证。 “不,是玄冥杀的,不是我。”女英抬首望天,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玄冥怎么杀的盘古,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夫君想知道?可你也不给人家好处,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女英媚笑着说道,让石元吉脸更加红了。 “谁……谁是你夫君?你不要乱说!” “我说你是你就是!”女英掐着石元吉的脸蛋,气呼呼地说。“现在我在盘古天里到处走动,等什么时候闲逛够了,就来丰镐找你,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说罢,女英给了石元吉重重一吻,他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我能动了?”一瞬间,石元吉感到身体再次恢复了自由。他慌张地从须弥座上跳下来,探查着房间的门窗。 “没有松动,这说明刚才是梦。对,刚才是梦。” 石元吉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女英的那个吻,那种绵软柔靡的感觉,现在还在他的嘴唇上停留着,这可不是能够伪造的。 他急忙来到脸盆前,清洗着嘴唇,他可不想明天一早让别人看到嘴唇上的红色吻痕。 “玄冥杀死了盘古?” 他翻开米四达留下的那本《上古大战》,寻找着盘古的传说。 “此书为玄冥口述,扶桑手记。”上古大战的第一句话,如此写道。 玄冥不会又说出一种创世神话吧,石元吉腹诽道。 “太虚之初,不过是一个渺小的、有太素组成的点,我和姐姐守护着太虚。但我觉得宇宙太空旷了,很无聊,于是就和姐姐一起创造了曦和……” 果然不出所料,玄冥和米四达说的创世神话,完全就是不可验证的故事。石元吉秉承了切削之法,不再理睬这种不可证的神话。反而一目十行地寻找着盘古的死因,终于有所收获。 “……我那个蠢姐姐终于明白了我的计划,于是要毁灭所有的光明神和不明神,将太虚重新归于太一的状态。我因此和她争斗,波及到整个太虚。曦和与众神合力抵抗,却还是损失惨重,诸神死伤过半,其中就有我所居住的盘古……” 怎么又成了争斗中波及到了盘古?你们这些神就从来没有一句实话么?石元吉腹诽道。 …… 独孤龙在房间中焦急地踱着步,唉声叹气。 “桂翼虎怎么说?”他看着冷静的独孤信,有些生气地说道。“我的侄子啊,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陛下发难,最先受苦的可是你们。” “叔叔,事到如今,你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独孤信点燃精致的泥制火炉,悠哉地泡着春茶。 “桂翼虎说,他会联系燕王,同时要我们在朝中造势,为维护旧法做准备。” 独孤龙面目绷紧,不可思议地问:“准备?准备什么,他还联系了燕王,是要准备造反么?” “我们的计划,不过是扳倒胡旦这个最大的保皇派,挟持皇帝,扶植桂翼虎罢了。他联系燕王做什么,真的不要命了?” 独孤信看着焦躁的独孤龙,感到深深的遗憾。桂翼虎面对陛下的威胁,能够进退有据,可独孤龙却已经乱了分寸。 面对两位长辈天差地别的表现,独孤信心中忧虑,难道八柱国家族真的要在这一代覆灭了? “叔叔,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诚恳地说。 “最坏的打算?你还真想打仗啊!”独孤龙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独孤信。 独孤信放下茶杯,揉了揉太阳穴。 “叔叔,是不是长时间钟鸣鼎食的生活,让你的锐气消磨了?胡旦掌管御林军,胡法舜掌管烈焰军,他们都不是善与之辈。” “你想扳倒胡旦,就要离间陛下和他的关系,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说别的,叔叔,御林军和烈焰军,你能控制得住么?” 独孤龙的脸色变得阴沉,低头沉思不语。 独孤信见他的叔叔不再说话,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叔叔,咱们家是八柱国里最大的一支,也是占据河内最好土地的一家。我们需要展示自己的力量,让陛下不敢动手。” “力量?怎么展示?难道打一仗不成?”独孤龙抬起头来,焦急地问。 看着独孤龙畏首畏脚的样子,独孤信的嘴角明显的抽动了一下,不过他立刻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咱家的明光铠,可以以进贡的名义献给皇上,包括方法和工匠。然后,您就以忠于皇室的大义,让明光铠普及御林军。” “这不是给他们送刀子么?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会吃亏的。”独孤龙表情严肃,几乎要叫了出来。 独孤信的脸上泛起了阴狠地微笑:“叔叔,明光铠的机密在于钢材,而掌握钢材配方的工匠早就被投进赤水了。现在这个方子,只有我们独孤家知道。” “我们可以给陛下一件普通钢材制成的明光铠,反正明光铠的扎甲覆盖也是一门优秀的技术。陛下只要知道这点,就不会轻易和独孤家动手,我们就有时间离间胡旦和陛下。” “对啊,你说的对。”独孤龙恍然大悟,高兴地拍着大腿。“我这就去写信,让家主去办这件事。” “叔叔,等等。”独孤信止住了激动的独孤龙。“朝堂上,你联系了几个朝臣,对抗胡旦?” 独孤龙信誓旦旦地说:“很多,八柱国家族的人大部分都站在我们这边。” “大部分?有人反对咱们?谁?” “不说别人,被贬在外的独孤哲就是一个。他还上书,认为成匀馆的入学考试必须一视同仁,世家子和布衣必须一起考试。” 独孤信站起身,踱着步,表情逐渐阴狠。“独孤哲,要不是他爹当年考入成匀馆,他们这一分支早就改宗了,哪还有姓独孤的资格?他的儿子独孤明,好像就在**手下学习吧。” “好你个独孤哲,不要脸的贱种,分支还想造宗支的反?我正想找个人下手,算你儿子倒霉!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泥腿子有什么本领,还能翻了天?” 独孤信叔侄二人又商量了几句,约定计划,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自从解决了燃烧泵的钢材问题,石元吉的生活便开始变得规律。 按照成匀馆的规矩,每十天为一旬日。按照次序,分别为金、木、水、火、土、日、月、山、川、风,金日休沐,其余时间都有科目安排。 石元吉按时上课,平时则担任守藏史,和师兄们学习生活,倒也自在。 这天,胡法舜受邀来到守藏阁的地下室,见识到了新研究出的燃烧泵。 由于雷青钢的应用,新的燃烧泵重新选用了独孤明的设计。在元让的巧手下,新燃烧泵那结实的银白外壳充满力量感,一道道龙纹散发着柔和而凝重的光芒,稳定的运行着。 他身为魔烬中阶的高手,一眼便看出了新燃烧泵的威力,不由得击节赞叹。 “一刻钟至少是五十二铢的法力输出,很好!” 可是当元让提出要将燃烧泵的技术一次性卖给他时,他又愣在当场。 “为什么?”胡法舜完全不理解面前三个人的做法。“难道你们觉得分红不够丰厚?这个燃烧泵是要买给军队的,是陛下支持的。” “这样,我们可以重新签订文书。每一台燃烧泵你们三个拿六成,我的奥具厂只拿四成,怎么样?” 独孤明和石元吉无动于衷,元让略有迟疑,最终还是拒绝了。“抱歉,胡公子,我们只想把这个燃烧泵的技术卖给你,别的我们不在乎。” 简直不可理喻,胡法舜心中怒斥道。 他不明白,自己的奥具厂可是远近闻名,很多灵器科、术数科的太学生毕业就会到他那里做学徒。可现在他给出了这么高的分红,竟然还留不住人才。 他很想发彪,教训一下这帮不知好歹的刁民,但一想到**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他只好选择退让。 “五千两白银!现在拟文书吧。”撕破脸后,胡法舜脸色狰狞,语气也傲慢起来。 石元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放在胡法舜面前,同时,他还在里面夹杂着新的法药配方。 “你……” “这副新的法药配方,我也直接卖出,和二师兄一样。”石元吉微笑着说。 “好吧,我忍了。你的法药配方,我收了,二百两银子,以前签的契约全都取消。”胡法舜气急败坏地拿出银票,数好数目扔在桌子上,签好字之后,拿着文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94.击杀挚爪(一) “他也太激动了,看来他确实有很多事情不为人知啊。”独孤明叹了口气说。“好在我们和他撇清关系了,再也不用担心此事。” 元让按照研究中的贡献,分配好银票,石元吉自己就拿到了一千二百两。元让有些郁闷地看着银票,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二,你还放不下?”独孤明微笑地说道。 元让脸上散布着些许阴霾,转瞬就消失不见:“我就是有些……不说这事了。叫上老师、宇文莉和娜玉,还有小桃,今天我请客,咱们吃顿好的。” 东市之中,元让挑了一家酒楼,选了一个单间,师徒五人点起菜肴,庆祝研究的成功。 “你们二师兄元让不负众望,带着独孤明和石元吉做成了这件事,你们要好好向他学习啊。”**毕竟是老人,不喜热闹。“你们今天随意玩,不过后天就要好好学习了。” “为什么是后天?”石元吉问道。 “元吉哥哥大笨蛋,明天休沐!”娜玉坐在石元吉身边,笑骂道。 石元吉只好尴尬地笑道:“是么,呵呵。” 师徒几人吃吃喝喝,自不必表。有趣地是,娜玉的酒量惊人,在场的几人完全不是对手。好在**尚有师威,娜玉才没有将几人都喝趴下。 石元吉难敌娜玉豪放的酒量,找个借口逃了出来吹风:“哪有公主像她这样的?还是说妖精都像她这么能喝?” “石公子别来无恙。” 石元吉下意识地从人种袋里掏出片羽锥,摆开防御的架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面相忠厚的中年男子向他行礼。 “井木犴?”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他莫名地感到手背隐隐作痛。 见到井木犴露出真面目,石元吉感到一阵后怕,天命帝真是想尽一切办法在把他拉下水啊。 你就不能装作不认识我么?我要是装作没听见不就好了?石元吉腹诽道。 “石公子似乎很惊讶,难道我的长相很难看?”井木犴微笑着自嘲。 虽然井木犴没有带刀,但石元吉还是提起十二分戒备:“并无此意。你是路过吧,那我不打搅你了。”说罢,他转身欲上楼。 “你误会了,石公子,我是来找你的,确切地说,是陛下找你。”井木犴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纸条,做势要交给石元吉。 石元吉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明天,辰时中,我在兴庆山行宫大门等你。”说罢,井木犴若无其事地走了,就好象和石元吉萍水相逢一样。 宇文莉和娜玉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中,去了娜玉的宅邸休息。而石元吉,则和**一起将被灌醉的独孤明和元让搬回宿舍,向**告辞后,急忙回到自己的宿舍里。 “挚爪,协助杀之。” 这是纸条上的内容。 “挚爪?”这个名词让石元吉回忆起米四达的遗言。 “……天奎玉……那时,天狼妄图挑战曦和身为主神的地位,在金乌天的各个小世界中设置挚爪,用以传送他的罗魔大军。为了摧毁挚爪,我创造了这枚玉琮……” 他拿出天奎玉,激活地图,在丰镐附近细细搜寻诸神的痕迹。 “除了熙枰石,并没有其他的神迹?难道天命帝的消息有误,还是师父的遗言有误,抑或是经过了二十万年,天狼研究出反制天奎玉的方法了?” “这种消息应该是熙枰石说的,应该没有错。那么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天狼可以更隐蔽地布置挚爪了。可这是他和天命帝的契约,为何要我来执行?” 他心血来潮,翻查米四达留下的书籍,希望找到了天狼的记载。在翻动着书本时,一本巴掌大小的薄薄书籍掉在了地上。 石元吉有些惊讶,这本书他没有印象。他好奇地捡起来,才发现其中的玄机。 这本书名叫《竭往山记》,竟然是扶桑的自传,但在这本书中,他以狱卒自称。 “吾名扶桑,这是我的创造者——曦和大神赐予我的名字。但我更喜欢自称狱卒,因为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看管一名重要的罪犯。” “祂叫玄冥,或者说祂自称玄冥,祂还说自己是创造之神。祂确实展现了自己创造的能力,但祂毁灭的能力更可怕……” “……祂邀请我进入结界和祂交谈,我拒绝了。因为我是祂身边唯一的智慧造物,于是祂总是和我说话。但大部分都是抱怨混沌和曦和的话,没什么营养,我懒得去听……” 石元吉发现,扶桑在刚刚诞生的几年,他的生活很平淡。维持着竭往阵,和玄冥无聊的交谈,向曦和述职。更多的时候,他见证了盘古天二十万年的沧海桑田。 昆仑山脉逐渐隆起,越过悬浮在空中的竭往阵,扶桑不得不将其埋在山体中;大瀛海渐渐吞没了东胜神州的大片土地,又渐渐退了出去;妖精在西牛贺州繁衍壮大,扶桑化身妖精的形象,传给他们钻木取火的技术,被妖精尊为伏羲,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他还见证了凡人的诞生。 “我看到了一种猴子,他们很有意思。他们原来是在树上栖息,不知何时,他们走下树来,开始在地上行走……” “……彼时,昆仑山和阴山都很矮小,东胜神州与西牛贺州还未相连,中间是大片的海洋,连接着龙渊和大瀛海。妖精虽然壮大起来,却难以跨过两个大陆之间的海洋……” “……这种猴子很有意思,他们会创造工具,他们很聪明。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从天雷中取得灵感,自己发明了钻木取火的技术……” “……经过了五万年的时间,这种猴子,不,已经不能称他们为猴子了,他们自称为人。和五万年前相比,他们的毛发变得更少了,脑袋也更加聪明,甚至用青铜和石头做工具,有些人已经敢于攀爬竭往山……” “……在我毫不干涉的情况下,他们竟然形成了部落,和妖精的发展差不多,这真是太有意思了。要知道,妖精可是玄冥按照混沌的形象创造的。谁能想到,太虚竟然会自行演化出智慧造物……” 凡人是猴子变的?石元吉惊出一身冷汗。 他合上书,深吸一口气,让心神稳定下来,才郑重地翻看《竭往山记》。 “曦和要我述职,语气很着急。我响应召唤,来到玉玺宫,看到支持曦和的诸神,也看到太岁。太岁那杀意腾腾的气息,让我有不好的感觉,” “曾经嚣张的太岁竟然对曦和俯首称臣,自愿守护金乌天的边界。他放下了星煞的神位,向被他吞噬的诸神请求原谅。可是那些神都已经死了,无法再听得这些忏悔。” “曦和说天狼将要攻打金乌天,目的是夺取玄冥。他认为曦和无法控制住玄冥,迟早会让太虚陷入湮灭。湮灭?湮灭是什么?曦和创造我的时候,并没传给我这方面的知识。” “……盘古天突然落下了许多天外陨石,上面刻有神奇的龙纹,凡人和妖精第一次接触到这些神的知识。他们都学得很快,创造出了很多有意思的法术……” “……战争莫名其妙地开始了。那些陨石竟是天狼的先锋,他们自称挚爪,是‘强挚壮猛,并作爪牙’的意思。有些挚爪是活动的生命,有些挚爪则是传送阵,传来了叫做罗魔的智慧造物……” “……我还是太弱了,妖精和凡人被挚爪和罗魔屠杀得所剩无几,我却无法阻止。玄冥给了我一个选择,我将获得祂的一部分力量,可以创造和毁灭,但我将被湮灭之力侵蚀,失去永生……” “……我接受了祂的赐予,祂的力量影响了我,我变成了人身蛇尾的女性。我拥有了摧毁挚爪的力量,我也拥有了拯救妖精和凡人的力量……” 95.击杀挚爪(二) 女娲补天的传说?石元吉如梦方醒,拿书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怪不得女娲是人妖之间共同的神灵,原来女娲真实存在,原来女娲就是师父!”想到这里,石元吉的泪再也止不住。 “挚爪?天狼!师父的永生就是毁在你们手上的么?”他的心中被愤怒填满,恨不得立刻到兴庆山去见井木犴。 石元吉站起身来,用冷水洗了把脸:“不,要冷静,我还太弱了。强大如师父都要借助玄冥的力量,才能打败他们,我何德何能与天狼这种神做对抗。” “挚爪再次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天狼要降临?我需要提升实力,我需要和天命帝合作去除挚爪,我需要更多的知识来改进天奎玉,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我一定要和熙枰石谈谈,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立场,他身为萤惑的分身为什么要待在盘古天。” 石元吉打开窗户,看着位处西方,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默默地念出祂的名字:“天狼!” …… 一大早,石元吉便来到成衣铺,他来取预定的皮具,为今天的战斗做准备。 “客官你看,满意吧?” 这套皮具竟是一根腰带,结实舒适,布有整齐的刀鞘和夹层。可以将十六把片羽锥和苏生真武,全都插到上面。 掌柜神秘兮兮地说:“客官,你把这腰带藏在箭袍下。要用的时候,把箭袍的下摆一掀,就能抽出飞刀来打出去。我保证,大部分的江湖客都没这见识,肯定躲不过这种偷袭。”说罢,他得意地笑着,就好象说出了大秘密似的。 还真把我当江湖客了,石元吉腹诽道。 石元吉怕冷落了掌柜一番好意,适当地应和两句,交了钱和木牌,便急忙向兴庆山赶去。 兴庆山的行宫并不难找,偌大的兴庆山只有一处人工建筑。 行宫门前,井木犴手提钢刀,如同一株屹立不倒的松树般静静等待。 他看着缓缓朝行宫大门走来的石元吉,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他很想知道,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对这个石元吉如此看重? “明明他不是重合侯的遗孤,仅仅是因为他能和熙枰石接触么?” 就在他思忖之际,石元吉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二人略微施礼,算是见过面。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石元吉平静地说道。 井木犴并不惊讶,似乎早有准备,他一挥手,轻声说道:“走吧,路上说。不过,我先问个问题,带上趁手的兵刃了么?” “带了。”石元吉并没有展示腰间的皮带,随口说了一句。 “我以为你不喜欢用兵器呢。”井木犴微微一笑。“你杀死肖图的现场,可真是吓人,呵呵。” 石元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很多天灾高手都有强大的法器,有些法器是先天之精,有些法器则是神之遗赠。”井木犴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侃侃而谈。“我这把刀据说就带有望舒的神力残留,当然,传说罢了,没什么证据。” “望舒?蓝月之神?”石元吉想起人种袋里的赤玉须弥座,那是红月之神常羲的物品。 米四达留下的书籍中记载,盘古有两位妻子,红月常羲和蓝月望舒。上古大战后,盘古常羲已死,望舒却下落不明。 不知望舒有没有活着,石元吉心想。 “你随便选一匹马做脚力,咱们今天要走远路。”不多时,二人来到行宫下的马场,井木犴用手一指,石元吉便看到了一匹匹健壮的马匹。 这些马匹个个膘肥体壮,骏捷高大,毛色油亮,脖子上的鬃毛如同一杆大旗,跑起来猎猎作响。 在这些马匹中,偏偏有一匹老马,毛发稀疏,身形普通,好死不活地啃着嫩草。这副尊荣本不受人待见,却在马群中特别显眼,让人不得不注视。 因为所有的马匹都避着它! “老马?”和老马相处了好几年的石元吉,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脸上的喜悦呼之欲出。“你怎么跑这来了?” 老马那衰老又软榻榻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来看向石元吉,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冲着石元吉高兴地跑了过来。 这一幕看得井木犴目瞪口呆,这匹老马还是他找到的。这老马在马场里谁也训不服,可见到石元吉之后,却撒起欢来,而石元吉似乎和它熟识。 老马跑到石元吉身边,不停地晃着脑袋,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和他交流。 “你个老不死的,真能活啊。”石元吉笑呵呵地摸着老马的光秃秃的脖子,戏谑地说。“在竭往山,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害得老子一步步走回海棠镇。你可倒好,在这吃上皇粮了。” 老马摇了摇头,算是同意。 看着石元吉和老马热烈的“交谈”着,井木犴颇为惊异。他打量着一人一马,问道:“这是你的马?” “是啊,我养了他六年。”石元吉喜出望外,摩挲着老马的头。“本来他和我都死在了竭往山上,没想到有了奇遇,得以复活。我醒来后,这老马不知所踪,没想到在这遇到了。” 井木犴微微一笑,看着老马说:“这匹马是我在出任务时遇到的,当时我们一行人遭遇一只挚爪的袭击,慌乱逃命,是它把我们带出山林。之后,我们就把它养在马场,没想到,马场里的马好像都害怕它。” “现在看来,你这匹马的来历不简单啊。”井木犴用饱含深意的语气说。 石元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这匹老马是米四达带来的,和师父有关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物?但是他并没有在乎这件事,反正老马也不会害他。 “你就用这匹马吧,以后就放在马场养着。它救了我们四个同僚的命,就当我们在报恩吧。”井木犴吹起口哨,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他翻身上马,对石元吉说道:“走,先去第一个地方,有什么问题,路上说。” 二人骑马而行,既不置马鞍也没有马镫,就这样向山中飞驰而去。 石元吉心中确实有很多疑问,他骑在老马背上,连珠炮似地提出问题。 “你们怎么发现的挚爪?为什么要我来协助你们?你们的人应该很多吧,怎么还需要我来帮你?” “是熙枰石,祂通过陛下传话。”井木犴在前面带路,慢悠悠地说。“至于为何一定要你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井木犴驱马钻入树林,砍掉挡路的树枝,带着石元吉进入到一片茂盛的桦树林里。 这个小皇帝还是抓着我不放啊,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石元吉心说道。 石元吉思忖良久,幽幽地说:“不知前辈,对于挚爪怎么看?” “我以为你会问些和你自己相关的问题,没想到却对我们的职责感兴趣。”井木犴用刀在林中分开道路,来到了一处草原上。 “我和很多挚爪战斗过,有人,有物,有畜生;有的挚爪穷凶极恶,有的挚爪蒙昧无知。” “你问我怎么看?我接触的挚爪都是对凡人有害的。反正是神明交给我们的任务,那就去做好了,我不会去管其他的。” “那月岚镇的刘奉化是怎么回事?熙枰石为什么没有通知你们么?”石元吉心中发凉,赫然问道。 井木犴老脸一红,面色犹疑:“这……这我就不清楚了,熙枰石确实没有说这件事。不过,我们也没有选择啊。” 看着井木犴苦闷的表情,石元吉知道,神明的力量还是深刻地影响了大虞的格局。皇帝的亲卫都要供熙枰石驱驰,皇帝本人都是他的天启。 但熙枰石何曾为凡人考虑过? 一时间,二人无话,任由风声掠过头顶,马蹄踏过草原,向兴庆山深处行去。 96.击杀挚爪(三) 行了一个时辰,二人终于来到一处山谷,井木犴翻身下马,将马拴到树上,一步步走入其中。 “这山谷里便是第一个挚爪所在,你要小心,它不好对付。”井木犴抽出刀来,郑重地说。 “这只挚爪是人是鬼?” 石元吉不敢托大,抽出片羽锥使其环绕自身,小心地环顾四周。 “一块石头。”井木犴轻车熟路地在山谷里领路。 “啊?”石元吉一脸惊讶。 井木犴轻手轻脚地分开挡路的树枝,一刻也不敢松懈。 “挚爪的形态不一而足,有人,有物,有畜生,谁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规律。这只挚爪有些难对付,你一定要小心。” 未等他说完,猛烈的阴风从山谷中喷涌而出,一股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石元吉扯出苏生真武,摆开架势,凌然防备着前方山谷。 “前辈,你们有没有掌握挚爪的规律?”石元吉突然问道。 听到石元吉的问题,井木犴显得十分犹豫,似乎有什么顾忌:“现在还是击杀此獠为主,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 “难道前辈还想受制于熙枰石么?难道月岚镇的悲剧不够惨么?”石元吉面目严肃,他似乎明白了井木犴犹豫的原因,但也只能旁敲侧击。 井木犴不再说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石元吉见此,只好缄默。 突然,山谷中轰鸣阵阵,如同山崩地裂般。石元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石头组成的独眼巨人缓缓站起,竟如小山一般高大,仅仅是脑袋就与石元吉的身高相差无几。这石制巨人朝二人的方向望来,猩红的独眼中泛起混沌的杀意。 这石人通体灰白,看上去就像个遍涂石灰的大胖子。它浑身上下遍布龙纹,灵光闪烁,形成一道道红色的光晕,映得周围阴森诡谲,血光遍地。 石人看着井木犴,发出了如雷般的咆哮:“又是你来送死?” “就是此獠,杀了他。”井木犴二话不说,抽出刀来,眨眼间砍出十几道风刃,向石制巨人射去。 那石人慢慢悠悠地举起右臂,顶着风刃向二人进攻。一拳将下未下,拳风倏忽而至,井木犴打出的风刃竟是全都吹歪了。 拳风袭来,石元吉感受到了庞大的压力,竟是连站立都有些费劲。 二人急忙躲避,堪堪躲过这一拳,回头一瞧,原地竟是被砸成一座大坑。 石元吉哪里等它收手,直接跳到石人的拳头上,手脚并用向石人的脑袋奔去。这石人急忙收回拳头,想要将两手并拢把石元吉碾死。 “这小子打架的时候这么拼命么?”井木犴惊呼一声,错过了跳上石人手臂的时机,只好攻击石人的下盘,给石元吉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我感受到了,和刘奉化同样的法力气息。或许,可以在它身上发现挚爪的规律。” 石人毕竟动作迟缓,它的双手还未合拢成一握之状,石元吉早就沿着石人的手臂,飞身冲到石人的面目前,两手火球顺势打了出去。 随着两声巨响,石人被火球打了个趔趄,它忍住疼痛,欲把还在半空中的石元吉拍下来。 石元吉召过来片羽锥,垫在脚底,飞身而去,躲过了石人的攻击。随后再次出现在石人面目前,凭着真武的加持,向石人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打出了一连串火球。 石人的眼球上,连番爆炸,发出阵阵巨响,爆炸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山谷的树林顿时如海浪般涌动。 远在兴庆山的行宫中,天命帝手持拐杖,在窗边勉力支撑。他望着石人的方向,虽然面如金纸,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明显。 行宫离山谷有二百多里,早已是目力所不能及。但是石人体型高大,身边又有红色的光晕围绕,倒也看得清晰。 “石元吉啊石元吉,朕倒要看看,你值不值得朕将大任托付给你。”天命帝眼神凌厉,一动不动地看向石人所在的地方。 石人后退几步,哀嚎不已。那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似乎是要倒下了,惊得山谷的飞鸟走兽全都拼命逃窜。 “力道好像有些大了,不知道挚爪的秘密会不会被火球毁掉。要是一不小心毁掉了,那就太可惜了。”石元吉心中懊悔,小声感慨道。 那石人缓缓栽倒在地上,掀起的灰尘如野马般向四周扩散,一时间竟是昏暗无光目不能视。石元吉哪里管得这片尘埃,看到石人似乎不再动弹,没有犹豫,踩在片羽锥上飞到石人的独眼上,细细地观察起来。 他刚刚飞到独眼上方,石人突然翻身而起,接着浓重的尘土挥舞双臂袭来。石元吉躲闪不及,被石人像拍皮球一样一拳拍飞在地,在地上翻滚滑行了好久才停下。 那石人的独眼散发着凌厉的法力波动,汇聚成一道红光射向石元吉。红光所过之处,瞬间燃起熊熊大火,连地上的石头都融化了。 井木犴挡在石元吉面前,运起法力隔开红光,随后抱起石元吉跳向一边。 “我没事,放我下来。”石元吉挣脱井木犴的手臂,缓缓落在地上。“那只独眼才是这只石人的关键,挚爪的秘密应该也在里面。” “你真的要找到挚爪的规律?” 见到井木犴犹豫不决的样子,石元吉心中疑惑,看来井木犴他们早就想过这件事情,只是顾及着什么才不去做的。 可不管他们在顾及什么,只要受制于熙枰石,类似刘奉化的事情恐怕会层出不穷,更何况天命帝还被熙枰石诅咒,哪能看着不管? “当然!”石元吉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我攻上盘,你攻下盘。” 井木犴看着石元吉,不由得心惊。这只挚爪已不是第一次被他讨伐,可上次惨败,要不是突然窜出来的老马救了他们,他们的命都要交待在这。 可这石元吉硬是吃了石人一巴掌,却活蹦乱跳,丝毫不见受伤。 “这就是曦和眷顾之人么?” 还未等井木犴感慨完毕,情况突变。那石人咆哮一声,声震四野,石人的周围出现四道血红色的龙纹,竟是连太阳的光芒都遮盖住,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血色的海洋。 “伏、杀、折、灭。”石元吉一眼就看出了围绕在石人周围的龙纹,心中颇为着急。“此怪不可留,简直比刘奉化还要危险!” 石人的独眼再次凝聚起红光,朝二人射来。石元吉脚踏片羽锥,凝聚法力护住全身,迎着红光冲了上去。 二人一怪打得激烈,掀起阵阵狂风,石人的红光所到之处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借着风势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整座山谷竟像一座火海一般。 石元吉以法力分开红光,却与石人的拳头撞上,只听一声闷响,石人的拳头将他直接打到地面,砸出一座深坑。 井木犴本想上前助战,见到石元吉被拍在地上,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那石人抬眼看着井木犴,竟是出言嘲讽:“尔等凡人屡次找我的麻烦,殊为可恶。这次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你想怎么死?”石人手上发力,狠狠地在地上按了几下,似乎是要把石元吉捏的再碎一点。 井木犴脚下发力,他已经准备好逃走,只要石人一旦对他不利,他会立刻跑回兴庆山。 “死的会是你!” 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声从石人的拳头处传来,透漏着无尽的怒火与仇恨。 “天狼?视凡人如蝼蚁,还养了你们这群走狗。你们,罪无可恕!你们,都要死!” 被砸在石人拳头下的小人儿不甘如此去死,与它比起了力气。独眼石人手臂发颤,面目惶恐,他发现自己竟然压不住那个凡人。 97.击杀挚爪(四) 石元吉被石人砸入地底,像是镶嵌在土地一样。他听到石人的话语,知道它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心中怒意暴涨。他使出全力,脚踏地手撑石人的巨手,硬是和石人的拳头开始角力。 “凡人哪会有这般力气?”石人边是吃惊边是疑惑,手上加力,把石元吉狠狠地压在地上。 “啊!!!”随着一声咆哮,石元吉运起悟真龙机术,一手撑起石人硕大的拳头,另一只手挥拳打出,将石人的拳头打飞出去。 突然的强大力道使得石人的手臂失去控制,向后飞了出去,连带着石人也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后退。 在井木犴的眼中,一副滑稽的场景出现了:和小山一般高大的石人竟与一个凡人比力气,而且还被这个凡人推了一个趔趄。他心中的退堂鼓渐渐不再打了,手里的钢刀再次挥舞,数道风刃出现,向石人的独眼砍去。 石人气急败坏,一挥手扇灭井木犴的风刃,站定身形,独眼中再次射出滚烫的红光。井木犴以刀护住自身,边打边撤。石元吉却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去。 “这石人斗志太盛,打得如此激烈,没法拿到挚爪的秘密了,必须直接毁了他!” 石元吉下定决心,脚踩片羽锥飞在空中,手上凌空画出数道龙纹。一时电闪雷鸣,雷光卷裹着石元吉飞向石人的独眼。 那电光如同一把雷电之箭,登时射穿了石人的独眼。雷电的余威四散而去,电光所到之处遮蔽了阳光,就连石人散发的红色光芒也渐渐消失。 石人一声惨叫,捂着眼睛踉跄几步,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一时间,余威尚在的雷电,石人倒地时掀起的尘土,混杂在一起遮盖了视线,石元吉吸取了教训,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查看。 反倒是井木犴有些着急,上前细细观察,确认石人是死了,这才舒了一口气。石元吉脚踩片羽锥,缓缓落到石人独眼处,看着支持独眼法力流转的龙纹早被他用雷电毁去,不由得哀叹一声。 “我没想到你这么强。”井木犴手脚并用,攀爬到石人脸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拥有如此实力,想必是有个好师父啊。” 石元吉无意听他那过于明显的马屁,冷着脸反问道:“你们以前就没有考虑过研究挚爪的规律?既然你们受命于熙枰石摧毁挚爪,接触的挚爪必然不可胜数,怎么可能没有过这种想法?” 面对石元吉的咄咄逼问,井木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局促地收刀入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看来你们肯定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付出行动过,难道失败了?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石元吉落到石人脸上,缓缓地走到井木犴面前,郑重看着井木犴。 井木犴苦笑一声,无奈地说:“我也不瞒你,我们以前确实做过这种尝试,却触怒了熙枰石。四个弟兄因为这事,被熙枰石诅咒,莫名惨死。” 说到这里,井木犴的脸因为回忆而变得凄苦。“你也看到了,陛下惹怒了熙枰石,变成这个样子。那时候,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活蹦乱跳的少年,现在,却成了一个走路不离拐杖的病秧子。” “你能面对神的怒火么?那可是萤惑的神使!陛下身为天启,亦不能免除此祸,我们又能如何?” 石元吉被井木犴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井木犴的无奈情绪似乎感染了他,他也开始唉声叹气了。 “要是这次我找到挚爪的规律,恐怕遭殃的就不只是天命帝和二十八星宿了吧?恐怕与之牵扯的人也会遭殃,类似刘奉化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 石元吉沉默良久,终于冷静下来。“还有别的任务么?” “有,随我来。” 石人头下,老马不知何时早已驱着另一匹马赶到,二人上马,在沉重的气氛里向下一个地点赶去。 “这个挚爪是个老人,已过花甲之年,我去打探过一次,倒也不难对付,偷袭就好。” “一个老人?”石元吉更加迷惑了。“这个老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井木犴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个老人以前在烙原打过仗,后来就回家种地了。倒是他的家人死的都早,现在他们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了。” 听到这里,石元吉心中有了想法:“能不能让我先和谈谈,然后再动手。别担心,到撕破脸的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 井木犴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接下来要去一处只有几户人的小村庄,半个时辰就到了。” 井木犴催促胯下的马匹,风驰电掣般赶路,不到一刻钟,竟走出了丰镐的地界,快要到河内了。 二人并没有走官道,在山上的小路上盘旋,翻过了三座山后,终于看到人烟。二人翻身下马,躲到树荫之中,向人烟处看去。 在四面环山的洼地中,稀稀拉拉地伫立着几座泥坯茅草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几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村民手锄头,在初春的土地上艰难地开垦着土地。 此地虽四面环山,却依然有一条小小的河流发源其中,七扭八拐地向洼地外流去。洼地里,水量充足,土地却有些贫瘠,只是到处长满了杂草。 在西南方的山上,坐落着密密麻麻的坟包,数量难以一眼看全。坟包上土壤还很新,坟前有几堆烧过的灰烬,看来是新立的坟。 “就是那个老人。”井木犴一指村民中最年长的,十分地小心翼翼,似乎唯恐被对方发觉。“我以前远远地观察过,他很警觉,但没有动手,不知为什么?” “他没有出手么?”石元吉定睛瞧看,正好看到老人回望着他。 井木犴大惊失色,语气里充满了慌张:“他看到我们了!这可不是那个独眼石人那种不长脑子的家伙,恐怕一会儿来一场大战了。” 石元吉感受到老人的和善,和老人对视良久,幽幽地说:“不会的,我感受不到杀气,让我去与他说说话吧,或许有转机。” 说罢,他不顾井木犴的阻拦,径直地走向在田地里耕作的老人。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戒备,右手一直没有离开新买的皮具。 不得不说,这皮具老板还真是实在,作出的皮具结实极了。石元吉身上的箭袍在独眼石人的蹂躏下,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偏偏这副绑在腰间的皮具完好无损。 石元吉奇特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或疑惑,或焦虑,或厌恶,甚至愤恨地盯着石元吉。 “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为何他们的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 老者也放下了手里的锄头,笑吟吟地向石元吉说道:“我终于等到你了,你的同僚以前总是躲在暗处,我想和他说话,也没法子。” “呃……”尴尬地气氛逐渐扩散开来,不管是在明处的石元吉还是在暗处的井木犴,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家,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透露挚爪的核心龙纹。只要你把它交予我,我绝不为难你。” 面对石元吉诚恳地请求,老人家和颜悦色,正要回答,村民们却一个个怒目而视,出声反对。 “府衙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滚,滚出村子!” “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村民们怒意熊熊,手里的农具瞬间倒持,成了打人的武器。石元吉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如此愤怒。但一想到井木犴躲在暗处,始终不出现,他就觉得自己被人当了枪使。 小小的村落里,村民们手中的锄头纷纷举起,带着愤怒的表情慢慢地朝石元吉走来。老者终于发了话,一声哀叹制止了村民的行为。 “都放下,咱们好不容易在这安家,别再折腾了。” 98.击杀挚爪(五) 村民们听到老者的话,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放下了农具。老者来到石元吉面前,歉意地说:“小伙子,你别介意,他们只是太害怕,去我家里说罢。” 老者前面带路,来到了一间草房门前。他将门打开,屋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小小的泥坯茅草屋里,有着两张做工粗糙的竹床,摆着几件简陋的家具,说是凄苦也不足以形容。屋里最显眼地就是挂在墙上的一柄刀,刀柄光滑,显然使用了很久。石元吉定睛一看,那竟是大虞朝廷的制式军刀。 井木犴跟在石元吉的身后,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进屋。只是以眼神示意,便待在门外。 “您以前当过兵?”石元吉走进茅草屋里,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是啊,我是个伍长。”老者给石元吉倒了碗水,又看了看门外,表情颇为无奈。“你的同僚还是不肯进来,他是真的怕我。” 石元吉苦笑一声,并没有接过水:“实话实说,我也怕你,另外,我不是二十八星宿的人,是陛下让我来的。” 老者有些惊讶,不过立刻就平静下来。他放下碗,哀叹一声,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老者看向战刀,神情恍惚。 你明白什么了?石元吉疑惑不解。 “小伙子,你愿意听我讲几个故事么?” “呃……洗耳恭听。”石元吉对老者的行为感到十分困惑,不过老者毕竟没有发难,所以他也乐得顺水推舟,毕竟他的目标是挚爪的龙纹。 老者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曾参加过烙原之战,那把刀长伴随我左右。后来,打完仗,我就回到了家,结了婚,又生了一个儿子,也算是人生圆满吧。” “唯一可惜的是,朝廷答应给我们老兵的抚恤一直拖着,到最后,也只给了八成。” 石元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八成?八成是多少?” 老者再次哀叹:“四两官银。” 石元吉哑口无言,他冲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待着门外的井木犴。二人一言不发,然而彼此的眼神却出卖了对方的想法。 石元吉的眼神中带着惊讶和恼怒,井木犴的眼神中却夹杂着无奈和冷漠,似乎一切都习以为常。 石元吉无可奈何,回到屋里,一言不发,等待老者的讲述。 “你不必为难他,他是不知情的。”老者似乎对此早已看淡,只是语气中略显伤感。“他们二十八星宿,不知道军队里的事。”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朝廷后悔了,将抚恤扣押,所以给的就少了。我们前去讲理,却被告知开除了军籍,只好自谋生路。” “我靠那四两银子,买了块地,自己种着也养家,好歹也算生活。可谁知道,这好日子就在三年前,彻底过不下去了。” 看着老人越发苦闷的脸,石元吉也跟着哀叹一声:“前辈,听你口音,你是河东人?对了,我是海棠镇的。” “我是苦艾镇的,离你们海棠镇也就几百里吧。”老人的脸上泛起微笑,可随即又陷入苦闷的情绪之中。“听说你们海棠镇的情况还好些,还有很多自耕农,大部分佃户还能租来地种,而且都能交上官租和私租。” “我们苦艾镇就不行了,很多自耕农都失去了土地,自耕农就成了佃户。地主们拿到了地,发现不需要那么多的佃户,就把他们撵走,于是他们就成了流民。” 石元吉急忙问道:“谁兼并的土地?为什么要兼并这么多的地?” “河东是大虞皇室的封地,都是皇室成员巧取豪夺的。这事至少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到了我这辈,已经是千里沃野尽归一家了。” “皇室?”石元吉目瞪口呆,他想起那天天命帝召见他时,胡旦信誓旦旦说的话。 社稷不保! 原来是这么个社稷不保法!石元吉心说道。 “你随我来吧。”老者看着石元吉,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从墙上拿下军刀,带着石元吉向坟山走去。 门外的井木犴避之不及,正好和老者打个照面。老者还未打招呼,井木犴倒像见了鬼一样,躲了起来。 石元吉见到此景,眉头紧蹙,他无法理解井木犴的行为。他不知道,井木犴并非害怕老者的挚爪身份,而是心中有愧。 位于山谷西南的小山上,密密麻麻的坟丘分布在小山的每一处。石元吉跟着老者来到此处,在他的身后,村民们拿着手中的农具,盯着石元吉的一举一动,唯恐他伤了老者。 石元吉抬眼望向小山,忍不住说道:“这些坟,都是新立的?” “是啊,立了不到一年。”老者的双眼变得湿润,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这些都是和我一起逃荒来的人,一千多口啊,都没了。” 老者郑重地说道:“去年大旱,河东好多地方都减产,苦艾镇更是颗粒无收。我们家为了活命,地就只好被当地的王爷买走了,没办法,卖了牛和农具,背井离乡来逃荒。” “这一路上,逃荒的人越来越多,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我的老伴儿饿死了,我的儿子病死了。就在这时候,我就想,老天爷你怎么不长眼啊,你看看我们啊。” “于是那天晚上,天狼大神和我沟通,我心甘情愿地变成了挚爪!” 老者只用短短几句话就讲出了一年的经历,却让石元吉心惊胆颤。 一个苦艾镇走出一千多流民,整个河东又有多少?光是海棠镇,恐怕也有百十来口人要背井离乡来逃荒。这其中,有要死多少人呢? “我在当兵的时候,有些吃野菜吃树皮的法子,总算是让剩下的几十号人活了下来。而死人,我们没有力气埋,又不会像其他流民那样饿到吃人。于是,我就用天狼大神教的法术驱使他们,让他们带着我们来到这个地方。”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村民,不禁想象着他们和死人一起走路、吃饭、睡觉,只为了能够找到一块生存之地,是人是鬼,又有谁分得清? 看着老者平静地讲出这些事情,村民们的脸上竟然都挂着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石元吉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们……和死人一起来到这?”石元吉声音发颤,小声地问道。 还未等老者开口,村民们却怒不可遏,胆大的人竟朝石元吉喊了起来。 “死人怎么了?死人哪有活人坏?” “可不是,这一路上没有他们,我们哪能走到这?” “要不是这些死人开路,官兵还不让我们走出河东呢!” 井木犴远离人群,听到村民的怒吼,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 河东的灾情他当然很清楚,欧阳纣派兵制止灾民进入丰镐的事情,他也知道。可这都是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他只是奉命行事。就像现在,石元吉与老者的接触,也是天命帝的命令。 令他庆幸的是,他的手至今还没沾上无辜者的血,他希望以后也不会沾上。 “官兵不让你们走出河东?什么意思?”石元吉听到村民们的怨言后,立刻问道。 “朝廷布置了防线,凡是河东人皆不许走出河东界。否则……”老者抬了抬手,村民们再次安静下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在地上:“我很感谢你,感谢你愿意听我唠叨这些。很多人见到我们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根本不愿意听我们说话。” 99.击杀挚爪(六) “您接着说,我听着。”石元吉盘腿坐到地上,心中五味杂陈。 “谢谢。”老者稍微整理情绪,指着村民手里的农具。“你看到我们手里新的铁锄头了么?你知道它们从哪来的么?” 石元吉眉头紧蹙,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你可能觉得我们是靠死人抢的吧?不怪你这么想,饿殍自然是没什么廉耻,能活下去就好。可我们手里的这些锄头真的不是抢来的,这是孩子们把自己买了,换来的。” 老者话未说完,有些村民再也止不住眼泪,抱头痛哭起来。 井木犴待不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者面前:“孩子们把自己买了?卖给谁了?” “很多人,都是朝廷大员或者富贵人家。比如当朝御史,桂翼虎家里。”老者小心翼翼地说出口,就好象吐出会割坏心脏的刀子。 石元吉不管愣在当场的井木犴,起身施礼:“您和我说这么多,是有所求吧?不知您为何如此?” 老者也站起身,诚恳地说:“小伙子,我确实有求与你,你和我来。”说罢,老者沿山路而上,竟是要爬到山顶。 “你们不要跟过来。”老者头也不回,对身后的村民说道,和石元吉向山顶走去。 看着石元吉毫无顾忌地跟了上去,井木犴哪里放心,也跟了上去。 老者看着天空,悄声地说:“自从你杀了刘奉化之后,天狼一直在注视着你。不久之前,他挑选了一名新人做挚爪。这个新人心狠手辣,又精于算计,他想对付你。” 石元吉没想到老者竟是这个态度:“您……不相信天狼大神?” “我为什么要相信祂?”老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趁人之危赐我挚爪之力,难道他就没有所图么?到处布置挚爪,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和我联系的挚爪,要么残暴不仁,要么心狠手辣,要么心计叵测,祂为什么如此安排?天狼主杀伐,我想,恐怕祂是要掀起大战了。我接受改造,变成挚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可现在,我发现事情不受我的控制了。” 井木犴再也无法沉默:“因为天狼想开战?” “对,祂想开战。”老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当了五年兵,打了无数次仗,我太了解战争了。看到祂对挚爪的布置,听到他对我下的神谕,我知道,祂就是为了开仗。” 井木犴急不可耐地问道:“祂的动机是什么?老丈,你既然肯和我们讲这么多,必然是站在我们凡人这边的吧?您告诉我们吧!” “我不知道,神明的事情高深莫测,不是我一个老头子可以猜明白的。”老者不禁苦笑一声,转头看向石元吉。“不过我想,这位小兄弟应该知道吧?” 井木犴听完,不禁骇然,他猛然抽出刀来,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你不用怕,他不是挚爪。”老者慈祥地看着井木犴。“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石元吉是天狼大神唯一点名要关心的凡人。祂说,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我一区区凡人,除了身世,哪有什么值得神明关心的事情?我的身世还真是奇特,可我却一点开心不起来,石元吉心想。 “我也不知道。”石元吉实话实说的态度让井木犴稍稍放松了戒备。“前辈,您得帮帮我们,神明之间的战争太过可怕,我们凡人绝对不能卷进去。”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地面出神。 石元吉和井木犴顺势望去,发现山顶上原来早已有了一座坟坑,显然是老者为自己准备的。 老者蹲在坟坑前,语气黯然,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遗言:“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本来我是打算和老伴儿、儿子一起去的。只是看着和我一起逃荒的人,也是离死不远,就用自己的本事帮他们一把。” “谁想到阴差阳错变成了挚爪,就这样把他们带到这里,好歹活了下来。现在,我无牵无挂了,也等到了你。” 老者站起来,伸出右手,缓缓地伸向自己的心口,一声低吼之后,竟将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 那颗心脏虽然已经离体,却仍然跳动着。密密麻麻的龙纹缠绕其上,显然那是它的力量之源。 “我不懂龙纹,就把它交给你吧。你是天狼大神关切的凡人,我觉得,你能让我们凡人远离神明的怒火。”老者慈祥地微笑着,将手中的心脏交到石元吉手里。 “我要去陪我的老伴儿和儿子了。”老者熟练地躺倒在坟坑里,似乎练习过很多次似的。 石元吉在老马的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还在跳动的心脏,似乎是在悲伤,也似乎是在发愣。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村民的围攻中回到马背上的,似乎是井木犴给自己挡住村民扔来的石头,才让二人逃出来的。 他发现,自己对牛二的承诺似乎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完成。如果只是夺回金乌观的田产,只是面圣时一句话的事情。 可现在,老者的死横亘在眼前久久不能离去,事情变得复杂了。 “他叫什么?”石元吉看了一眼井木犴,这才发现他的头上竟然挂了彩。“你的头受伤了?” “小事,不碍事。”井木犴微微一笑。“他叫李四福,原本是个无名之辈,可是半年前靠着一群尸体强行冲破了欧阳纣的防线,这才被我们盯上。” “熙枰石又没有说么?”石元吉说完,感觉有些不对劲。思索半晌,这才反应过来。 “欧阳纣是谁?他摆得什么防线?防谁的?” 井木犴无奈地笑了笑:“欧阳纣是当朝大将军,他摆的防线,自然是防灾民的。” “防灾民?难道不应该救济灾民么?为什么要防啊?”石元吉眼睛睁得老大,他不敢相信这竟是事实。 井木犴沉默不语,驱马飞驰般向兴庆山行去。 我要面圣,我要天命帝和我说清楚,石元吉心里扭着一股劲,赶着老马也向兴庆山行去。 兴庆山,行宫。 “干的不错,朕很欣慰。”天命帝躺在躺椅上,艰难地微笑着。“虽然你不是二十八星君的人,但朕依旧会赏赐你足够的财物。” 石元吉跪在那里,手里拿着那颗跳动的心脏,一言不发。天命帝的承诺并没有让石元吉喜笑颜开,他就一直跪在那里并不谢恩。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天命帝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耐心地等待着石元吉的提问。 “陛下知道那名老者么?” 天命帝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说:“当然知道,朕还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年纪,他服役的部队,就连你们的见面也是朕的意思。” “为什么?”石元吉完全不明白天命帝所为欲何。 “这只是个测试,很显然,你过关了。”天命帝拖着病体,艰难地从躺椅上起身。他来到窗前,看向独眼石人的方向。 山谷中的大火还未熄灭,天命帝的脸在火光中散发着深深的病容,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眼神中的坚定。 “朕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办,所以要考验你,希望你不要拒绝。”天命帝忧心忡忡地看着远方火光熊熊的山谷,语气中带着恳求的意味。 “陛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石元吉沉默片刻,端正地跪坐在龙椅下首,严肃地说道。 “……你问吧。”天命帝轻轻叹了口气,木然地看向窗外。 石元吉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身,郑重地问:“陛下对于河东的流民了解多少?” “……河东,在朕登基以前,就有土地的兼并的问题。大量自耕农变为佃户,大量佃户沦为流民。去年河东遭灾,大量流民向南逃荒,已经到了丰镐附近。” “陛下可知,有人派兵布置防线阻止灾民南下逃荒?” “知道。”天命帝简简单单答了一句,没有任何犹豫。 “是您默认的?” “可以这么说。”天命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整座行宫安静地如同午夜的墓地一般。 沉默笼罩着行宫,气氛越来越尴尬。石元吉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看着天命帝虚弱的背影,眼神空洞。 100.合作的基础(一) 天命帝拄着拐杖,慢慢挪着脚步,躺回躺椅上,似乎疲惫至极。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起话来。 “是不是觉得朕很无能?大虞的百姓遭此大难,朕不仅不赈灾,反而派出军队,让他们自生自灭?” “朕是很无能,尤其在这件事上。朕不会狡辩。”天命帝叹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石元吉。“起来吧,拿张椅子坐着,耐心地听朕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办那件大事。” “您请说。”石元吉心中对此有过揣测,他站起身,并未寻找椅子,而是原地站定,等待着天命帝的话语。 “你知道那天在兴庆山,是谁刺杀你的么?”天命帝话锋一转。 “我一直以为是桂翼虎派的人,难道另有其人?”石元吉回想起当天的事情,感到有些不认识面前的少年了。 天命帝冷哼一声:“桂翼虎?那个色厉内荏、刻薄自私的家伙,能让肖图和李应如此卖命么?是朕,让他们刺杀你的。” “为……为什么?” “朕猜,你既是在问朕刺杀他的原因,也是问,为何真要托付你大事,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对吧?” 石元吉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先不说这个,你知道咱们东胜神州的地形划分么?”不知为何,天命帝再次岔开话题。 “我今年是人生第一次出远门,并不知东胜神州的地形。”石元吉完全搞不懂天命帝的想法,只好答非所问了。 “你的家乡海棠镇在河东,河东乃是皇族的封地之所,外放的皇族都会往这里安置。父皇在时,宗室的人数膨胀就很严重。这些新宗室到处兼并土地,致使流民不断,到了朕这一代,终于控制不住。” “河内,是东胜神州最肥沃的土地,却被八柱国长期占据。那些世家子,你也见过的,水平参差不齐。占据那么好的地盘,却培养不出像样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们总说什么天子与世家共天下,总是挑战朝廷权威。” “你说,为了大虞,为了朝廷,这两股势力应不应该铲除?”虽然天命帝仍然显得疲惫不堪,但眼神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扪心自问,如果站在天命帝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如此。可这有和天命帝要交代的事情有什么关系,石元吉心中疑惑。 “可是直到发现这两个问题的时候,朕才明白,做情的艰难。因为朝中的势力,竟没几个可靠的。” “胡旦可以依靠,可是他的儿子胡法舜似乎有些别的想法,以至于胡旦的信誉也受到牵连。” “欧阳纣看似不结党,其实早就和我那姐姐暗中搭线,这次他派兵,阻止灾民逃荒,就是为了讨好她。而桂翼虎外表沉默,实则阴鸷刻薄,更是与八柱国家族不清不楚。” “你说,朕该相信谁?” 天命帝说完这些,深吸一口气,用自言自语的语气继续说:“朕谁都不能信!于是借助熙枰石的帮助,暗中组建了这只部队——二十八星君。” “当得知你去拜访熙枰石,原地消失的事情时,朕慌了。难道这世上还有别的天启?于是我让他们以为桂翼虎的效力的名义,刺杀你。” 石元吉双手环抱在胸前:“我可以理解,但是陛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以为我会信么?” 沉默再次降临到行宫里,二人再次无言对视。 “朕没骗你。”天命帝苦笑一声。 “您自然是没说假话,可这并不意味着您没有撒谎。”石元吉双手环抱在胸前,踱起步来。 “河东皇室对土地的大肆兼并导致流民四起,河内八柱国家族对皇权的威胁,这都是真的。不过陛下,你最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个吧?” 说罢,石元吉抬手指了指天空。 “聪明。”天命帝彻底瘫倒在躺椅上,似乎不想再浪费力气。 石元吉停下脚步:“您似乎误会了,正因如此,我才认为有和您合作的余地。” 天命帝似乎又来了力气,郑重地看向石元吉。 “我也不相信天上那些家伙。”石元吉微笑着说。 天命帝惊恐地看着他,脸上透露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您之所以受到诅咒,恐怕就是因为没能隐藏好真正的想法,是吧?但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可能所在,您可以相信我。” 天命帝冷笑不止,他盯着石元吉的眼睛,似乎想探寻石元吉的真实想法。 “你要什么?或者说,朕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你转变立场。” 石元吉一挥手,一股无形之力便将一把椅子拽过来。他面朝天命帝顺势坐下,神情严肃。 “陛下还是不相信我,这不怪您。您身为天启和皇帝,见识了那么多挚爪和权贵,自然明白凡人对力量的渴望。” “没有人能在得知,自己被曦和庇佑后,还能波澜不惊。他必然想入非非,幻想着自己予取予夺,肆意妄为的痛快日子。” “不过在和您接触这么久之后,我可以确定,您不是这种人。您的内心,一直很排斥天上的家伙,这也导致了诅咒的降临。” 天命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一字一蹦地说道:“那你呢?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又在追求什么利益?” “神战。” 天命帝一脸疑惑:“什么?” “一位神明和我说的,她是我见过的位格最高的神。”面对天命帝的质疑,石元吉不苟言笑。“咱们凡人想要活下去,难道要靠神的善良和施舍么?” “不,祂们从不善良。神,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祂们只是把我们凡人当作达成自己利益的棋子。” “二十万年前,天狼就曾派出挚爪,差点毁掉凡人和妖精。现在,挚爪再次出现,天狼想做什么难道不清楚么?熙枰石的态度却很暧昧,在刘奉化这件事上就看得出来。” 天命帝的疑惑稍稍消减,但他似乎还有别的担忧,显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能做得到么?” 天命帝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可石元吉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不知道。”石元吉一摊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当初,我被丁允之撵出海棠镇时,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帮他们活下去。就在刚才,那位叫李四福的老者,又把他的心交给我,希望我阻止天狼。” 石元吉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缓缓举起于眼前:“陛下,你说,如果你被别人寄予厚望,他们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你会怎么做?” “呵呵,你太天真了。”天命帝的冷笑逐渐变成狂笑,以至于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朕决定和你合作,毕竟你和朕都没得选择。说到这里,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性命,我只有这个……”石元吉放下那颗心脏,郑重地说。 天命帝费力地坐起来:“好,朕陪你玩。不过,想要成事,就先要把八柱国和那些不听话的皇室都干掉。这件事情要怎么做,你得听朕的。” “您……忍心么?那些皇室?” “哼,天家无情。再者说,你连性命也可以不要,朕难道就不能舍弃一切?” 看着天命帝决绝的眼神,石元吉的内心不禁感到有些发冷。 “我愿意舍弃一切,因为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倒是陛下您,肯放下五成的官租么?愿不愿意为三十年前的人妖大战的老兵说几句话?愿不愿意让流民有地可种?” “有什么不能?必要时朕连这把龙椅都可让给你!”天命帝的语气斩钉截铁,就连虚弱的脸色也不能让他的态度逊色。 101.合作的基础(二) “可是朕告诉你,想要做到这一切,你必须有足够的权力和力量。现在的你,半步天灾,力量有了,可还没有权力。” “……呃,您什么意思?”面对这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石元吉完全无法去理解。 “朕会把重合侯的爵位赐予你,而你,以后要以启询吉的名号行走。” “什么?”石元吉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无法理解天命帝的做法。“我说过,我不是启家的人,熙枰石也证明过,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他回想起前段时间,天命帝赐予的那件红黑相间的圆领袍,又想起井木犴故意停车在东市,不由得一阵后怕。 这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么,他心想着。 “怎么?你怕了?”天命帝意味深长地看着石元吉。“重合侯当年谋反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不用担心继承重合侯之后,会有人反对。” “更重要的是,重合侯当初被夷三族的时候,确实有个十个月大的小儿子。如果他活着的话,和你年纪也差不多。” 石元吉有些被天命帝的计划吓到了,他扶了扶额头,郑重地说:“陛下,怕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你。你让一个外人入皇室,僭越尊号,你不怕我谋反么?” 天命帝想看个傻子一样看着石元吉,不住的哈哈大笑,但被诅咒后的脆弱身体显然不能维持大笑的状态,以至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说的对,熙枰石对待挚爪的态度很暧昧,很多挚爪祂都不会通报给我,所以朕对所有的神使都要除之务尽。当初朕要杀你,不就是因为你和那些挚爪一样,是神使么?” “朕难道有的选么?你是曦和大神眷顾的人,就算朕真的怕你谋反,你便没有能力谋反么?” “好在经过这两次的任务,朕可以确定你是能够为凡人做事的家伙。要是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朕宁愿和你玉石俱焚。” “回去吧,再过一段时间,时机成熟,所有的事情,朕都会推行。”天命帝重新躺回躺椅上,闭上了双眼。 石元吉起身施礼告退,走到门前,回过头来看向天命帝。 躺椅上的天命帝,面色如金纸,双眼紧闭,双手不自觉地缩在衣袖之中,显然是怕冷。 石元吉再次深施一礼,呓语般地说道:“陛下放心,您的诅咒,我会尽全力破掉。” “希望吧。”天命帝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说。 …… 在天命帝会面石元吉的同时,龙娜玉的府上,龙且也在受娜玉公主召见。 本来今天休沐,龙娜玉本来计划着和石元吉到处游玩,奈何石元吉一大早就失踪了。而天命帝又派人向她打了一个报告,令她不得不呆在府中。 这事关龙且。 自从战争爆发,皇室离乱,其他直系继承人纷纷死亡或失踪,整个勾龙皇室便只剩龙娜玉一只独苗。 对于此时的娜玉来说,有两件事情极为重要。一是活下去,二是借助一切手段复国。 不过这其中包含了一项隐藏的事情,其重要性远大于二,次小于一,那就是维持住她的权利。 战争爆发之前,龙娜玉不过是最不受宠的一位皇室。而现在,直系皇室虽覆灭,旁支的龙姓子孙却何止以万记? 勾龙皇室的威严仍在,随便一个姓龙的站出来,只要他兵强马壮又有号召力,自己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公主,恐怕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比如眼前的龙且。 “龙叔叔,我听说那天,你与石元吉吃过饭?” 天命帝所赐的偌大府邸中,龙娜玉端坐在正房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房外。 龙且跪在堂下,腰板挺直,双眼微闭,神色平静。 “是,前几天,臣是和石元吉小兄弟一起吃过饭,还是臣付的账。” “之前呢?你和谁见过面?”龙娜玉面带微笑,随意地问道。 “肖图,李应。”龙且语气坚定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龙娜玉脸上的微笑有些绷不住了,她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继续问道:“那看来,龙将军知道,肖图和李应是何方神圣,意欲何为了?” “没错,他们想要伏杀石元吉,而臣是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娜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对于石元吉,她既是想拉拢,又有身为怀春少女的私心。她两次三番表达过拉拢石元吉的意思,而现在,龙且竟伙同刺客,意欲杀之,这简直就是阳奉阴违。 他想做什么,削掉我的权利么?龙娜玉心说。 “殿下,臣奉你为主,自是要以你的利益为大。”虽然被娜玉怀疑,但龙且依旧神色如常。“恕臣直言,殿下对石元吉不可爱慕!” “你说什么?” 龙娜玉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心事被戳穿后,不免矜持。她羞红了脸,坐回太师椅上,不敢再去看龙且。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龙且跪在堂下,抬头挺胸直视娜玉,理直气壮地说:“殿下,我们远居国外,为的是复国,这其中就要涉及到法统的问题。” “殿下的一切言行,乃至婚姻,都要牵扯其中。殿下若是招赘一名凡人做驸马,恐怕国内那些有些实力的龙姓旁支,就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舆论汹汹,又怎能控制得住?” 龙娜玉哪里想不到这些事情?可她心中早已芳心暗许。面对龙且,她心有不甘,焦急地说道:“那又怎么样?我当初为何在宫中不受那些哥哥姐姐待见,不就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一名凡人么?” “那些能够招兵买马的国姓旁支,如果真想将我的法统剥夺,大可用血统做文章。我就算不招赘凡人做驸马,难道他们的文章就做不成?” “殿下,您不过是为自己的私心找借口罢了。”龙且不急不躁地回应,丝毫不顾忌娜玉的脸面。 “臣今年已然不惑,年轻人的事情见得多了,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一个斯文老实,头脑灵活,急公好义,二十岁便晋升天灾的男子,确实是少女心中的幻梦。” “可这和您的法统相比,真的重要么?我们可以借助大虞的军队,可以拉拢石元吉。可是如果您真的招一个凡人为驸马,这又成什么话?” “殿下,皇室靠的是血统啊!”龙且伏跪在地,诚恳地说道。 龙娜玉心中苦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从小因为母亲的缘故,她受尽白眼,贵为公主,却连仆人都对她不假辞色。年纪轻轻的她,早就见的世情冷暖,就连衣服都要自己缝补。 在她脸上,世事通透的面具戴在脸上,可谁曾想到,娜玉脆弱的内心,正渴望着单纯的关怀呢? 而如今,见到石元吉仅仅因为一名妖精的遗言就单挑山寨,又不求回报地毁掉乱葬岗,内心深处那份柔软便有了寄存。她的那声元吉哥哥,何尝不是真心实意? 可龙且所言,也是字字玑珠,不可不虑。 龙且见娜玉十分动容,便趁势进言:“殿下,就算您真的不在乎这些,那石元吉就一定会倾心于您么?”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娜玉的心口。 “殿下,请您回想一下,石元吉和我们相处的时候的表现。他是急公好义,与我们相处甚佳,可是总和我们隔着一层冷漠。楚怀义说的对,他的心中只有原则,什么时候对您动过真心?” “臣在这世上,活了四十多年,对男女之情早已看透。可以确定的说,石元吉不可能倾心于您。就算那天他真的做您的驸马,那也是因为您的权势,勉强为之。” “我偏要勉强。”娜玉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哭泣。 102.挚爪之心(一) 龙且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的谏言已经失败。他哀叹一声,伏跪在地:“臣自知犯了大错,不肯求活,只求殿下将我的骨灰,葬于稷城,让我和我的家人团聚。” “龙叔叔,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一番好心,可我真的不甘心。你不要死,我们这一路走来,只有你和楚怀义还在我身边了。” 龙且心中颇为感动,可自己确实犯了欺君之罪。他思来想去,更觉羞愧难当,顿时狠下心来,右手拽住左臂,将自己的左臂扯了下来。 “龙叔叔!”看着左臂断掉、鲜血淋漓的龙且,娜玉怎能不痛心?急忙赶到他身边,意欲施法救援。 “不敢劳动殿下。”龙且急忙退后,任由鲜血流淌。“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只手臂,就当是臣死了一次!要不然,臣就只能自戕了。” “龙叔叔,你…”娜玉的眼泪汹涌而出,哽咽不已。“你去治伤吧,孤全都明白了。” “还望殿下,以复国为业,万万不可大意。”龙且躬身再拜,退出正院,治伤去了。 …… 老者的心脏并未因离体时间太长而干瘪,它依旧红润,就好象仍在运输着血液一般跳动着,呈现着顽强的活力。 心脏上密密麻麻的龙纹清晰可见,时不时闪耀着血红色的光芒,让人不敢靠近。 **看着摆在守藏阁地下室正中央的心脏,脸上看不出悲喜。倒是独孤明等人如同围着羊羔的恶狼一般,眼神发绿地观察着那颗心脏。 就在刚才,太极宫里传来陛下的旨意。先是讲了石元吉击杀挚爪的过程,虽然简略但极尽溢美之词。然后又说明了这颗心脏的来历,叫唐万元好生派人研究。 唐万元哪敢怠慢?急忙将成匀馆的明师全都召集过来,言辞恳切地表明了这颗心脏的重要性。人老成精的他考虑到圣旨里对石元吉的赞美,将心脏的研究直接交给了**,并表示这次研究要以**为主,同时还要多听听石元吉小友的意见。 对于石元吉来说,唐万元的马屁并没有引起他多大兴趣,老者心脏的研究本就是他心中的大事。不过令他高兴的是,此次诸多明师参与其中,这意味着他可以学习更多的知识了。 “这东西……挚爪之心?圣旨上,是这么说的吧。”郭角比石元吉大不了几岁,年纪尚轻,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这上面的龙纹真不一般,简直不像是……凡间的东西。” “挚爪,在古老的神话中,是天狼的神使。”**适时地发表意见。 “没错。”独孤明点头说道。“说是洪荒时代,天狼曾妄图占据盘古天,于是派挚爪撞倒不周山,致使天倾一角,又发兵攻打盘古天。后来女娲大神补天救世,灭尽挚爪,我们凡人才得以存活。” 郭角听到这里,大惊失色:“那挚爪现在出现了,是不是意味着天狼这个星煞要蠢蠢欲动了?元吉,这挚爪是你杀的,你确定这心脏的主人是挚爪了?” “没错,他自杀后,将心脏交给我,亲口承认的。”石元吉回想起老者自杀的情景,不由得心中酸楚。 话音刚落,偌大的地下室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见。 **见到此景,只好干咳一声,主持大局:“这不是事情的重点,诸位来此,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们不能让陛下失望。” “郭祭酒,你带着你的学生,先将心脏上的龙纹抄写下来,耐心研究它的排列、布置和功能。” “独孤明,你带着师弟师妹们,查询有关挚爪的记载。要详细,找出与此心脏主人类似的案例。” 见到众人都按部就班地工作之后,**饱含深意地看向石元吉。 “元吉,你随我来。” 石元吉随着**来到他的书房,赫然看见胡旦竟在此处。他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认真,显然已等待多时。 **和石元吉向胡旦微微行礼,算是见过。 他有些心急地问道:“你师父生前对此有什么说法?” 石元吉郑重地说道:“二十万年前,他曾借助玄冥的力量与天狼斗争,对于挚爪,他了解的也不多。他给我的那块天奎玉,是用来查看盘古天的神迹存留。不过,在查找挚爪上,显然是不行的。” 胡旦把书放回书架,平静地说道:“今早陛下与我说了心脏的事情,我就随着圣旨赶了过来。与刘仆射相谈之后,才知道,原来你不仅是曦和大神的眷顾之人,还有个神明做师父。” **深吸一口气,坐到椅子上,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说吧,元吉,我们凡人还有多长时间?”胡旦面带微笑,专注地盯着石元吉的眼睛。 石元吉面色阴沉,停顿一下说道:“我不知道。” “要是有其他神明,愿意帮我们就好了。”**靠在椅子上,语气显得十分冷淡。 看到**的表现,石元吉庆幸自己拜入了他的门下。在一众人浑浑噩噩的关头,只有他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 胡旦脸上的微笑就像春季的阳光一样和煦,他安慰道:“刘仆射,无须如此颓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话说这个天狼神,在洪荒时代还有过记载,直到现在才显露自己的布置。这说明,他想要降临盘古天,也是有限制的。你不必长吁短叹,咱们还有时间。” **站起身,微行一礼:“丞相教训的是,却不知丞相单独秘密前来,所为何事?” “你也看得出来,要打仗了。”胡旦的微笑这才稍有消减。“天狼的事情还很远,可妖精那边却很近。从烙原来的情报看,鬼方整合勾龙国资源的速度很快。” “原本我以为他们至少要五年,才能开拔向大虞进军。可现在看,恐怕不到两年,烙原就会出现小规模冲突。” “刘仆射,你在老兵中素有威望,陛下希望你能召集他们,为国家效力。”胡旦语气恳切,轻轻地拍了拍**的肩膀。 **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旦并未显示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眯起眼睛柔和地问道:“怎么,刘仆射,是不想干还是有难处?” “是有难处。”**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 胡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向石元吉问:“元吉,我从井木犴那里知道你拿到那颗心脏的过程。我猜,你应该知道你的老师所谓的难处,是什么吧?” “我能想到一些原因,如有错漏还望前辈指点。”石元吉回想起老者的经历,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说说看。”胡旦平静地说道。 石元吉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一言以蔽之,就是朝廷亏欠老兵太多,亏欠百姓太多。” 见胡旦没有阻止,石元吉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执行着先帝时的官租,其理由就是国库空虚。” “但国库空虚真的就是收的官租少么?恐怕不是。要不然北方哪来的这么多的流民?他们又为什么放弃土地出来流浪?” “那名老者,被朝廷亏欠饷银,又被当地大户兼并了土地,这才逃难来此。可是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不去给大户当佃户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大旱来临,朝廷竟没有赈灾,又为什么要布置防线防止他们逃荒?” 胡旦听到此处,发出轻叹,呓语般地说了句:“朝廷其实是赈灾了的,只是……” 书房中,三人皆沉默不言,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103.挚爪之心(二) “你接着说罢。”胡旦微微摆手,示意石元吉继续说道。 “胡丞相,形势如此。老兵们衣食无着,出去打仗还要担心家人,担心他们那一天就破产。就算老师威望再重,他也不可能让那些老兵们放下一切为国效力。” 胡旦的微笑再次浮现在脸上,他看着石元吉,似乎不认识他一样,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见状,急忙挡在石元吉身前:“丞相,小徒无状,乱发狂言,都是我教导无方,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胡旦和气地笑出声来:“刘仆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带他来么?” **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石元吉,你没让我失望,真的。”胡旦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封泥上竟盖着皇帝的宝印。 “石元吉,这是陛下的意思,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我知道你肩负着一些人的嘱托,但如果你想实现它们,就要有足够的权利。” “现在,陛下给你这个机会,一个身居高位的机会。当然,这是有代价的。我想,你知道代价是什么?” 胡旦将信递给石元吉:“三天之后的申时,如果你觉得支付得起这样的代价,便来兴庆山行宫给陛下答复。别忘了,穿那件圆领袍。” 说罢,胡旦飘然而去,留下茫然的**和眉头紧锁的石元吉。 他已经猜到天命帝的心思了。 …… “我在天命帝眼里是什么东西?” 石元吉忙碌了一天,为了研究那颗心脏,已是十分疲惫。他回到宿舍里,却没有直接睡觉,反而拿起那封信,端详起信封来。 信封上并无一字,只有开口处封泥上的宝印,格外引人注目。他盯着那一小块印泥,喃喃自语。 “我是他的一把刀,对付不听话的皇室和八柱国,推行他的一些制度,然后就会因为平息众怒,而被丢掉?” “亦或者,他只是想平衡朝中的势力,所以把我这个毫无根基的小子捧上天,以便永远忠诚于他?” “还是说,他真的关切盘古天里的智慧造物,真的想让他们远离神明的控制?” 他看向刚刚从衣柜深处翻出来的圆领袍,真丝实料,体贴合身,红黑相间的配色不仅透漏着威严,更彰显着地位。 毕竟,红色颜料和黑色颜料都是贵重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亲王才能穿的东西啊,陛下,你真的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石元吉拆开信封,本以为会拿出信纸之类的物件,却没想到掏出一枚金印龟钮紫绶,上书三个篆字。 重合侯。 “陛下啊,你还真是大手笔,就不怕把天下搅的天翻地覆么?”石元吉拿起刻有重合侯三字的印绶,顿时觉得如同身处风暴之中,一股寒冷彻骨的感觉透体而出。 回想起海棠镇的牛二对自己的期望,老者李四福掏出自己心脏时的从容,石元吉握紧拳头,将印绶郑重地收到人种袋里。 “好吧,陛下,不管你是要让我做杀人的刀子,还是平衡朝局的砝码,我都陪你玩到底。” …… 在东胜神州的西方,有一处大海,名叫龙渊。 这龙渊遥遥无边,处于西牛贺州的北方。在勾龙妖精的神话里,天之柱不周山就在龙渊伫立着,不周倒而天崩,女娲出山补天拯救苍生,有一条巨龙妨碍女娲,被女娲杀死,坠于此处,因得名龙渊。 传说真真假假,有的传说是历史的反应,有的传说是现实的变形。龙渊中确实有坠龙,只不过已成白骨,藏在龙渊深处;也有不周山,但不是天之柱,也未曾倒塌,只不过是龙渊中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 半空中,一名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沐浴着红蓝二月的月光,向不周山凌空而来。 她身着银白皮袄,修长的双腿未着寸缕,妖艳的圆脸却带着一丝哀愁,妩媚的双眼傲然地睥睨四方,不是女英又是谁? 女英洁白光滑的玉足,缓缓地落到不周山的海滩边。她看向不周山深处的树林,嘴角露出鄙夷的笑意。 “想不到堂堂蓝月,竟像只老鼠一般,在此躲了二十万年,羞是不羞。” 女英魅惑的声音缓缓传出,不一会儿传遍了整个不周山。 不周山不过方圆五十里,孤立于龙渊之中的一处海岛。岛中央的巨峰如同一柄利剑直冲云霄,在巨峰脚下,茂盛的树林围山生长,几条曲折的小河从山脚流入大海。飞禽走兽遍布其中,哪有智慧生物的痕迹? “混沌就要醒了,天狼也在进行对金乌天的入侵准备,你以为你能躲多久?”女英闲庭信步般从海边的沙滩走向树林,妩媚的双眼闪烁着犀利的目光。 “要不然我就把这里毁了吧,反正盘古已经死了,他不会疼的。”说罢,女英手中浮起黑色的气息,在这黑色气息的周围,所有的事物统统化作法力消失不见,就连光也逃不过。 “你身上有玄冥的气息?你到底是谁?你是玄冥的分身?” 树林中传来怯懦的声音,就好象一个被野兽吓到的小女孩在呼救。然而女英可不打算怜香惜玉,单手一挥,黑色的气息将不周山的半边树林席卷。待黑色气息被女英收回后,不周山的树林的一半便消失不见,就好象被一刀斩断拿走了一半的馒头似的。 树林中,一名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蹲在地上,流着眼泪瑟瑟发抖:“为什么你们不放过我?为什么?” “愚蠢!”女英飘到女子身边,用鄙夷的语气狠狠说道。“好歹你也是最早的不明神之一,竟然还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我也没指望你能在未来起多大作用,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提醒你,如果你站错了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知道了么?望舒。” “是天狼么?他难道不怕混沌出世?”女子终于鼓起勇气,小心地问道。 “你难道不记得二十万年前,天狼在破军天说的那番话么?”女英眺望远方,面带悠然的微笑。 “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因为我来是叫天空落下火雨,大地流淌着血河,让众生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是星煞,也是兵主,更是战神。” 说完这段话,女英依旧看着远方,眼神中透漏着温柔和妩媚,似乎大海的一边有什么值得她期待的东西。 “天狼疯了!”望舒听完女英的复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泪流满面。 “你终于想起来天狼的可怕了?”女英伏下身子,托起望舒泪流满面的脸。“那就去西牛贺州,把那些挚爪统统挖出来,再一个个毁掉。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吧,蓝月望舒?” 望舒委屈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很好,你还算有点出息。”女英满意地看着望舒,凌空而起,向南方飞去。 …… 对于郭角来说,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睡眠。 挚爪之心的龙纹来自于真神——天狼,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迹。龙纹作为凡人使用法力的技术,已经有两百年没什么大的突破。如今石元吉带回的这颗心脏,给了郭角一个希望,成为一代宗师的希望。 然而他不得不休息,昨晚他只睡了三个时辰,便早早起床,来到守藏阁的地下室,迫不及待地想要研究那颗心脏。 令他惊异的是,他并不是今天第一个来此的人。在那颗心脏前,一名身着箭袍的年轻人正在凌空画符。 一枚枚龙纹在他的指尖画出,彼此间错落有致,相互关联,每一枚龙纹都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104.大胆的想法(一) “要成功了么?” 那研究挚爪之心的不是石元吉又是谁?看到他手中的龙纹闪烁不停,郭角情不自禁地呼出声来。 随着一声如同琉璃破碎的声音出现,石元吉面前的龙纹竟是崩解成法力,如水银泻地般散去。 “又失败了。” 石元吉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在椅子上,显然是疲惫极了。虽然挚爪之心的龙纹相比竭往阵要简单得多,然而想要破解其中的奥妙,还是太费法力。 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在悟真龙机术上的造诣不够深入,以至于现在力不从心。虽然经过观察,已经有了破解的思路,但仅仅是几次失败就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只得停下来休息。 要不然用混元天盛诀?脑子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玄冥那妩媚的蛇眼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有些心悸。 “不,坚决不用。”没有犹豫,使用混元天盛诀的想法就被他否定了。石元吉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决定休息片刻再说。 “你来了多久?试了几次了?” 郭角的突然出现差点让石元吉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片羽锥,随后才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这才放松警惕。 “郭祭酒啊,你走路怎么没声啊?”郭角毕竟是长辈,所以石元吉还是起来行礼。 “你好好歇着。”郭角把石元吉按回椅子上。“我觉得我对龙纹就已经很痴迷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痴。” “我看了许久,不得不说,你的思路和我的差不多。不过我觉得现在紧要的是,把心脏上的龙纹描绘下来,再行研究。” 郭角的劝告让石元吉茅塞顿开,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些,总想着一步解决事情。 可现在,挚爪之心上的龙纹,很多都没见过,直接破译简直难比登天,还不如先描绘下来。 “难道就没有通用的龙纹么?或者说龙纹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定法?”石元吉喃喃自语道。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郭角一边研究,一边说道。“这涉及到了龙纹的本质,然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以前有很多前辈,也想研究出一套通用龙纹,就像一种语言一样,搞出基础的龙纹,然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 “只可惜,都失败了。所以龙纹科越来越难,就是因为要记住的东西实在太多。就像这挚爪之心上的五百一十六枚龙纹,至少有四十个是咱们没见过的。真要是把它研究透了,龙纹科的学生们又得增加四十个需要背诵的龙纹了。” 看着郭角那副既幸灾乐祸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石元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现在的他所学的知识都是实用的。要是报了龙纹科,恐怕就要为了熟记多余的龙纹而耗费精力,又哪有精力去弄清天狼的意图? “似乎这件事可以作为扳倒八柱国的突破口。”石元吉灵光一闪,猛然发现了事情的重点。“光靠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而胡旦和天命帝因为一时之势与八柱国和皇室对抗,他们也靠不住。” “如果我真想要改变佃户们的生活,还是需要靠他们自己的力量。需要他们壮大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我去保护他们。” 自从昨晚下定了决心,他现在不自觉的就会从扳倒八柱国的角度思考。现在,郭角的一番话给予了他启示,他似乎摸到了事情的脉门。 “八柱国和皇室兼并土地,就算他们隐瞒人口,还是有了大量流民。燃烧泵和法铳的出现,让权贵们不得不招募流民,使得流民有了依靠,缓减了流民的苦楚。” “可这毕竟是暂时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权贵们招募的流民早晚会饱和。流民们需要反抗的力量,才能让权贵们不再吸他们的血。” “通用龙纹。”石元吉心中反复默念这四个字,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重合侯这个名号的正确用法。 郭角沉浸于对挚爪之心的研究,没有在意石元吉的小动作。他亦是凌空画符,依仗自己在龙纹科上的雄厚经验,竟是将挚爪之心上八成的龙纹,描绘下来。 不过,很快他就遇到了瓶颈。毕竟心脏上至少有四十枚龙纹是他未曾见过的,以至于完全无法下笔。 “我也失败了。”郭角不甘心地看着那颗已经离体却仍然有着生命力的心脏,深深地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剩下的龙纹我是毫无办法,先将这些龙纹拿去研究吧。” “郭祭酒不愧是负责龙纹科的明师,把我的进度向前推了整整一倍。”石元吉总算恢复了些体力,站起身向郭角行礼。 郭角这才想起来石元吉还在身边,谦虚地说:“小石过奖了,我堂堂祭酒,竟破解不了这心脏的奥秘。” “挚爪之间是怎么交流的,挚爪的力量来自哪里,挚爪之心为何离体之后能够不停地跳动,不见枯萎腐败,真是让人好奇。只可惜,一时我无法了解这些秘密了。” 看着郭角悲戚的样子,石元吉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便离开了地下室。 “要去太微垣,今天有灵器科。不管怎么说,我要取得寒门子弟的支持,才是维持重合侯权利的根本。” 石元吉匆匆换上青衿,来到太微垣,一眼就看到了焦急的娜玉。那些跟随他的护卫早被娜玉遣散,只带着随身侍女小桃一人。 “元吉哥哥,还以为你不来呢。” 娜玉看到石元吉,心中喜不自胜。经过龙且的劝解,她已经明白他和石元吉之间绝无可能,可心中还是克制不住冲动。 “娜玉早上好,师哥师姐早上好。”石元吉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大惑不解。他是见过娜玉砍杀李云的,一个心思通透、变脸如同吃饭的精明人,心中竟还保留着一份纯真,这可能么? 难道她也知道我被曦和眷顾?石元吉心说。 在一旁的宇文莉捂嘴轻笑,少女的心思又怎么能躲过她的眼睛。她向另一旁看去,元让和小桃两人也是气氛暧昧,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是怎么得到女妖的欢心的。 “走吧,别看这灵器科是下院的科目,可不好学。”宇文莉拉着娜玉和小桃,走进了太微垣。 “元吉,现在有很多你的传闻,我……”元让眼神闪躲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二师哥,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 石元吉看着元让欲言又止的样子,察觉到了一丝悲伤的气氛。 “没什么。”元让沉默片刻,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那些大人物可不是好惹的,你还是要小心点。出了事就回来找老师和我们,不怕他们。” 这些传闻八成是天命帝让人散播的,他还真是想得周到。石元吉一边腹诽,一边心存感动。毕竟元让和他认识不久,却真心实意地担心他的安危。 “没事的,师哥。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老师和你们支持我。”石元吉微笑着,这是发自心底的笑容。 “那就好,走吧,听讲去。”元让领着石元吉,走进了太微垣。 一进入太微垣中,原本正在准备听讲的太学生们纷纷向石元吉看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那天亲眼看见他穿着亲王才能穿圆领袍,在东市。” “该不是哪个皇亲国戚隐姓埋名来成匀馆吧,哎呦,这可是欺君的罪过。” “欺君?那颗挚爪之心你怎么解释,陛下的圣旨可是直接下到守藏阁的。” “这件事情里的水够深的……” 听到他们嘈杂的议论,石元吉吓出一身冷汗。天命帝传出的谣言也太夸张了,这是要绝他的所有后路。 更令他惊讶的,明明这是下院的科目,独孤信和宇文泰倒是在准备听讲。 105.大胆的想法(二) 他们这种人物自是不需要听下院的科目,也能飞黄腾达。看着他们那副明明不耐烦却不得不坐下来的别扭样子,石元吉知道,他们两个可不是对灵器科感兴趣才来的。 “蒋仁云?是他的缘故,所以这两个纨绔子弟才不得不来的?” 在独孤信身边,蒋仁云正襟端坐。独孤信和宇文泰时不时地看向他,与蒋仁云刚刚入学时巴结他们的情形正好相反。 “看来蒋仁云把法铳的方子透漏给八柱国了?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怕胡法舜追究么?” 石元吉对蒋仁云的做法既不讨厌也不欣赏,所以并没有往下多想。眼见太极鱼法阵中的方月英已然做好了讲课的准备,他急忙跟随宇文莉找位子坐下。 方月英环顾四周,显露出慈祥的微笑:“小伙子小姑娘们,你们回去之后,有谁练习了我教的知识啊?” 在场的太学生们面面相觑,只有区区几人眉头舒展,看起来是有所练习。有些人面露难色,有些人装作事不关己,有些人则是显示出鄙夷之情,显然对方月英的询问不屑一顾。 方月英并没有因为大部分人的表现而愠怒,依旧云淡风轻:“身为长辈,我需要告诉你们一些人生经验。这世上没有什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捷径。” “或许你们之中,有人因为出身而在仕途上快人一步,有人有了奇遇所以显得强大,但你们扪心自问,这是你们自己的力量么?” 方月英的话刚刚说完,独孤信立刻面露不悦,但囿于方月英明师的身份,不好发作。 石元吉看到方月英凝视过来的眼神,知道她的后一句是在提醒自己。“看来她是看出来雷青钢的来历不凡,不过这不奇怪,她可是负责金铁科的明师啊。” “是啊,这真的我自己的力量么?我现在的很多本事不过是对那些神明拙劣模仿,连学习都算不上。万一这些本事被神明干预,我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么?” 想到这里,石元吉只感觉浑身发冷,心中对方月英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这里有句话,叫做‘一旦具体,就会深入’。”方月英收回眼神,和蔼地看向四周的太学生。“想要真正地对某类知识融会贯通,要去做,做具体的事情,才能深入地了解它。” “你们的脑子里是不是有很多问题,那些问题奇妙深刻却又看不透?年轻人总是犯一种错误,就是总会提出一些大而无当的问题,然而只是把它当作一种信仰,又不想解决它,这就叫眼高手低。” “我希望你们不要犯这种错误,我希望你们能够把那些大而无当的问题当作目标,着手做一些具体的事情。那是你们就会发现,很多问题就会豁然开朗。” 随着方月英的叙述,太学生的注意力都逐渐指向太极鱼法阵。就连那些本来对金铁科不屑一顾太学生,也目不转睛地看向方月英。 “一旦具体,就会深入。”石元吉反复默念这句话,回想起自己二十年来的学习状况,不由得一阵后悔。“当初师父在世时,我也是经常犯眼高手低的错误。师父心善,不忍心责骂与我,所以我现在对于悟真龙机术的理解还是不深。”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执着于奇遇,所以误认为这是自己的力量啊。”石元吉默默下定决心,再也不做眼高手低之辈了。 众人再也不敢散漫,纷纷认真听讲,就连最不耐烦的独孤信和宇文泰,在此情势下也得装作叹服的样子。 方月英的话启发颇深,石元吉在心中默默规划了自己的目标。于是,他想到了一件重要的小事,值得反复练习的小事。 看到太微垣里的太学生们个个精神饱满的样子,方月英很满意:“紫微垣中有着数处实验之所,你们要常去。不管怎么说,那里用来练习的材料可是不要钱和不限量的。” 众多太学生听完这话,欢欣鼓舞地笑出声来。报考下院的太学生可是寒门子弟,哪有那么多钱自备修炼金铁之术的材料? 娜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扪心自问,她的内心深处对复国之事并不在乎,甚至有些厌恶。但现在她可是已知的仅存的勾龙国皇室血脉,如果她敢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表达出来,恐怕不等龙且对她发难,那些在丰镐的妖精大人物就不会让她好过。 一个组织从来不是铁板一块,真正一手遮天的权力从来都不存在。一个组织就好比一家精密的机器,一旦开动起来,跑向哪个方向就不受启动者的支配了。 哪怕娜玉是这个组织的动力,哪怕那些大人物奉娜玉为主,只要娜玉敢于让这架机器转向,那是难比登天,甚至会被这架机器直接碾死。 从小见惯了世间冷暖的娜玉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好在那些妖精的大人物对于复国一筹莫展,除了依仗大虞别无他法,这才给娜玉操作的空间。 大虞的内部矛盾是突破口,至少娜玉是这样认为的。天命帝,胡旦,皇室,八柱国,在各方势力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成为复国的助力。 不过现在,娜玉发现了另一个值得关注的人选,石元吉。这个人,年仅二十便是天灾高手;从流传的谣言来看,他隐隐有天命帝和胡旦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他很可靠,有他的底线和坚持,这很难得。 她要拉拢石元吉。 “元吉哥哥之所以是这种性格,恐怕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黑暗吧?”娜玉看着石元吉的侧脸,心中猜测他的过往。“而我,从小受尽冷眼,一颗心早就黑了。这是我能帮他的地方,帮他躲过那些防不胜防的暗箭。” “于公于私,我都要把你娶到手。”娜玉调皮地笑了笑,心里不知在幻想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 石元吉从未这么有干劲。 宿舍中,石元吉正盘算着怎么把雷青钢的锻造之进行改进。而目的,正是将这门知识传播出去。 “虽然这门技术已经卖给胡法舜,但是我可以用大体的思路透露出去。灵器科那么多太学生,他们总能想出些东西。再不济,还有二师兄元让呢。这些神的力量决不能只掌握在胡法舜之流的手中,否则李四福的悲剧只会不断重演。” 一想到这里,石元吉就感到无比头疼。 因为大部分大虞人是不识字的! 虽然盘古天的凡人和妖精所使用的文字都是上古传下来的龙纹的变种,但在大虞,大部分人是不识字的,更不要说使用龙纹了。 “要不要先推行普及识字?恐怕很难,陛下只是想让我对付八柱国和兼并土地的皇室,怎么会真的舍得资源让平民识字。那可是默许欧阳纣布置防线,防流民的人啊。” 他深吸一口气,急忙转变了态度。“我又开始眼高手低了,现在想些具体的事务才是要紧,哪能如此心急。” 在他手中,一枚雷青钢球体映射着愁眉苦脸的他。 “雷电融化矿石?看来最重要的步骤在这里,只可惜连二师兄都没搞清它的原理。”他手中加力,浑圆的雷青钢球被他像揉面团似的捏成一团。 “等等,我只要把这个过程在适当的时机说出去,既不会违反和胡法舜的契约,同时还可以让其他太学生有所明悟?” 一个大胆但不太成熟的计划在脑海里浮现,让他兴奋无比。 “对,就这么办。”他索性不再睡觉,拿出赤玉须弥座,端坐其上,修炼龙机术。 106.大胆的想法(三) 紫微垣,是成匀馆最早建立的建筑。 这里的大部分建筑没有雕梁画栋的高楼,没有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却是整个成员馆的精华所在。 一座座古朴的青瓦房中,明师们在此办公、商讨学术;一爿爿用法阵分割开来的训练场里,不同科目的太学生正在研熟技巧、交流经验。 石元吉一早就来到这里,本来是法科的他却用起了灵器科的场子。虽然在成匀馆,太学生可以学习任何科目,但像石元吉这样,出身法科却在灵器科方面出名的人,却不多见。 雷青钢的名头在独孤明这个大嘴巴的宣传下,变得人尽皆知,石元吉也继法科第一的名头后,又多了个天才灵器师的名号。 而现在,他在训练场的作为,就是借着天才灵器师这个便宜名头进行一场表演,一场将知识散播出去的表演。 在他面前,悬浮着几枚随意挑选的矿石,他双手捏紧雷电,打向矿石。没过多久,矿石中无用的渣滓和有用的矿盐便被分离出来,渣滓落在地上而滚烫的矿盐在空中形成一个个球体。 周围练习灵器科知识点的太学生见到这一幕纷纷赶来围观,或惊讶不已,或恍然大悟,或妒心大盛,不一而足。就连在办公的明师都停下手中的笔,远远观望。 “还有这种提取材料的法子?” “如此精纯的矿盐,真是罕见。” “他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真是天才。” 在人群中,独孤信带着一群趋炎附势的跟班,面色显得很难看。 那些跟班见到独孤信的脸色,知道他在气头上,纷纷开始拍起马屁。 “这个石元吉,在这显摆什么呢?小人得志。我看他这个法子,怕不是误打误撞得来的。” “法子再好有什么用?他一个穷鬼,毕业之后,不还是要到咱们独孤公子家的厂子里打工?到时,独孤公子想把他捏方揉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不是,要我说,他就是个傻子。把这法子显露出来,别人都会了,他能落着好处?” 种种讥讽从这些狗腿子的嘴中说出来,让独孤信的心里变得好受些。可是一个疑问也随之蹦出,石元吉为什么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玩这一出?这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宝贵知识么? 你究竟要干什么,独孤信稍稍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蒋仁云将以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泛起微笑。他没有附和那些愚蠢的阿谀之词,反而远远地盯着石元吉的胸口看了好久,这才自信地说道:“独孤公子,我记得你也学过一些灵器之术,不妨和那石元吉比上一比。既显示八柱国的能耐,又能让他的计划破产。” 经历过入学考试时的打击,独孤信实在没有信心在灵器方面打败石元吉。毕竟雷青钢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谁知道石元吉有没有杀手锏? 看着独孤信犹豫不决的样子,蒋仁云的笑容反而更显著了。“独孤公子,你可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 “传言?”独孤信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有人看见他在东市穿着亲王才能穿的圆领袍,招摇过市的事情?还有人说,他总是往返兴庆山行宫?无稽之谈!” 在独孤信心中对于石元吉的身份,一直有一个猜测。但在此时,这个猜测竟显得有些真实,或者说,符合他自己的想法。 “他最多不过是小皇帝养的一条狗罢了。”独孤信压低了声音,表情变得阴险凶恶。“一条用来让我们八柱国难堪的狗,有什么重要的?狗只需要肉骨头,还能做人了?少开玩笑!那些谣言不过是那些穷鬼的想象,毫无依据。” 蒋仁云轻笑一声:“那您就更没有顾虑了,为何不在此挫挫他的锐气?” 这条建议让独孤信心痒难耐,但一想到那天,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却实现不了悬空灯的龙纹,而石元吉却出尽风头,他又开始不自信了。 蒋仁云见劝导不成,不得不出言嘲讽:“你们这些世家子,平时仗着家里的权势作威作福。真到了艰难的关头,一个个却又畏缩不前。外强中干的东西,实在是可乏一笑。” “你……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你……” 独孤信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蒋仁云,虽然说着狠话但明显底气不足。他身后的跟班看到这一幕,一时也不敢发声,就怕自己触了独孤信的霉头。 “独孤公子,我之所以和你合作,只是因为你独孤家嫡长子的身份罢了。”蒋仁云不卑不亢,死死地盯着独孤信的胸口。“你要是再这么色厉内荏,我觉得我还是和胡法舜公子合作比较好。” “你是今年的法科第一,你得帮我!”独孤信狠狠地咬着牙,腮帮鼓起老高。 “那是自然。”蒋仁云的脸上恢复了和煦的笑容。 二人屏退众多跟班,低语密谋,一个计划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蒋仁云的笑脸似乎凝固在脸上,而独孤信则嘴角微翘。二人计定,便向石元吉所在的训练场走来。 实际上,表演到此就算结束了。石元吉并不擅长灵器,也只是知道几种材料合适的雷电法力输出程度。要是其他太学生问起一些具体的问题,恐怕就要露怯了。 “该跑了,要不然‘天才灵器师’这个招牌就要砸了。至于学社的计划……事缓则圆,还是放一放吧。”想到这里,石元吉将提取的矿石草草地融合成一枚圆球,在众人或佩服或嫉妒的眼光中,朝人群外走去。 “等等。”独孤信拦在石元吉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石元吉,着急什么?大家都是成匀馆的太学生,留下来交流交流,切磋切磋,如何?” 石元吉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独孤信来,听到他想要切磋,有些慌神。 “怎么?怕了?”独孤信捕捉到石元吉一瞬间的表情,不由得心中有了自信。“我看你这个提炼矿石的法子,恐怕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是不是你厚颜无耻,贪墨了别人的技术?” 石元吉轻叹一声,这才发现对方来者不善:“独孤公子,这种无凭无据的诛心之论,可不能乱说出口。” “究竟是诛心,还是事实,恐怕未可知。”独孤信走进训练场里,手里拿起一块白铜掂了掂分量,傲然地说道。“我独孤家也有灵器之术,本不外传,相信你们没有不听过它的大名的。不过今天,为了能够让奸佞小人现出原形,我就让诸位同窗开开眼。” 独孤信那高傲的语气令在场的众太学生都很不舒服,但一想到能见到独孤家的秘传灵器术,心里也不怎么计较了。 “蒋仁云,你怎么投靠到他名下了?”石元吉心中发堵,诚恳地提醒蒋仁云。“八柱国家族不值得你去投靠,胡法舜也比他们强。” “元吉啊,你还是太天真了。”蒋仁云的笑脸并不能让石元吉感到温暖,反而显得麻木冰冷。“投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蒋仁云了,我只是在利用他们。对了,我会尽全力帮独孤信,你可小心点。” 世事无常,石元吉腹诽一句,便被独孤信提炼白铜的手法吸引住了。 只见独孤信单手一挥,一道蓝色的火焰飞向黄泥塑成的料炉,将炉火点燃。他挑了几块白铜和熟铁,扔入火中,刚刚接触蓝色火焰的高温,便发软了起来。 “真意青炎?独孤家的绝技,据说两百年前,独孤家正是靠这一手绝技,才拿下八柱国首姓的位置。” 107.大胆的想法(四 ) “真意青炎?独孤家的绝技,据说两百年前,独孤家正是靠这一手绝技,才拿下八柱国首姓的位置。” 元让不知何时来到石元吉身边,向石元吉解释道。 “唉?二师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娜玉让我来的。”元让的眼神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说,你在紫微垣显露本事,惹得独孤信挑衅与你。她怕你应付不过来,就让小桃来找我帮你。” 我自己的本意绝不是显摆本领啊,只是想把制作雷青钢的思路传出去,石元吉心说。 然而现在来看,事情早已偏离既定的目标。不过,也因为如此,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二师哥,我其实……” “不用说了。”元让并没有生气,反而严肃起来。“独孤信一直颇为自傲,此番竟屈尊挑衅与你,必有后手。你不能输给他,否则麻烦就大了。” “明白了。”石元吉听到这话,不敢怠慢,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二师哥,我确实要赢,但我不是要赢什么强弱,我要是要赢人心。” “人心?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只要能让独孤信吃亏,我就开心,权当是为了独孤明出口气吧。” 元让毕竟是八柱国中元家的人,对独孤信很是了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团蓝色的火焰,面目凝重。 “真意青炎并非徒有虚名,好在看独孤信现在的表现,他不是很擅长。想要赢他,凭咱们研究雷青钢时,捣鼓的几个小玩意,就够了。” 独孤信的脸上,挂着狂妄的微笑。他回头瞥了石元吉一眼,竟发现石元吉正虚心认真地看着,显然是在学习。他十分开心,手上的蓝炎愈发剧烈。 “想学?这可是不传之秘,只有我们独孤家才会。你们这帮泥腿子,还想偷师,简直是异想天开。” 炉火中,白铜和熟铁逐渐融合,形成一枚圆球。这圆球漂浮在火焰上,不时有黑色的物质从圆球里析出,落到火焰里,这些黑色物质正是独孤信不要的杂质。待圆球形成后,独孤信吐出一阵夹杂着雪片的狂风,让圆球冷却下来。 围观的太学生越来越多,紫微垣里很多明师也放下手头工作驻足观看,这一来就免不了要品头论足一番。 “真意青炎。”独孤信手托圆球,自傲地看着周围,享受着四周崇拜的目光的同时,方月英也不失时机地解释了起来。 一位明师疑惑地说道:“这真意青炎乃是独孤家的独传秘术,外人想见都见不到,现在这个独孤信竟是一丝不落地抖了出来,真是匪夷所思。” 王戈冷哼一声:“我听说这几年独孤家也找一些亲信的孩子,教给他们一些家传秘术。” 周围的明师好奇心大起,急忙询问原因。也有一些人,见到王戈不屑的表情,开始好奇这表情背后的故事。 “还能有什么原因?独孤家自己的后生,越来越废。就在五十年前,独孤家的年轻一代还能出现媲美天灾的少年。可现在,这独孤信,一个魔烬中阶,就是新人翘楚了。” 王戈脸上鄙夷的表情越来越明显:“说到底,还是他们固步自封,以至于日渐轻颓。独孤家为了挽救这一局面,让他们亲信的孩子学习各种家传秘术,真意青炎只是其中之一。要不然,这些秘术迟早失传。” 方月英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问:“王仆射,似乎对此怨念很大?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没什么不可说的。”王戈目光如炬,义正言辞地说道。“咱们成匀馆为什么历经千年不衰?不就是因为广纳百川交融并会么?偏偏八柱国家族在这两百年来,依仗权势将秘术之风传遍大虞,导致世人以为闭门造车才能得道。” “两百年来,法术、龙纹、灵器几无进步,不都是八柱国带坏的风气么?”说到这里,王戈恶狠狠地看着远在千步之外的独孤信。“瞧瞧他那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多么可恨!两百年前,独孤家的祖先用真意青炎炼器,现在他们还在用真意青炎炼器,这难道是值得骄傲的事么?” 气愤的王戈再也看不下去了,甩手便向天市垣走去,留下一股尴尬的氛围。 其他明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成匀馆想要运转,要靠大量的金钱,除了朝廷的俸银,也就是八柱国的资助了。他们就算要广纳百川,也要先吃饱饭,也得先讨好八柱国才行,比如给予他们免试的特权。 “怎么?石元吉,你怕了?”独孤信手托着淡橙色的金属圆球,肆无忌惮地笑着,他右手一指圆球,出现一幅清晰的影现锥。那圆球中,铜与铁致密而有序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美感,让人心旷神怡。 人群中连绵起伏的惊呼声让独孤信更加得意:“此乃我独孤家不传秘术,真意青炎。至于效果如何,想必诸位都见过了。石元吉,要是你有胆子,也做个样子,免得德不匹名。” “独孤家不愧是八柱国之首,这一手真意青炎令人惊叹。”石元吉拍着手,表情严肃。 “你什么意思?你嘲笑我?”独孤信被石元吉的表现搞得一头雾水。 在元让疑惑的眼神注视下,石元吉来到独孤信面前:“没有,我说的是心里话。” 独孤信确实没有听出阴阳怪气的语气,但他还是不愿相信石元吉的话。他收回圆球,死死地盯着石元吉,围着石元吉转了一圈,竟然冷笑一声。 “哼,石元吉,你搞出了什么雷青钢,方子被胡法舜买了去。这几天到处都有人在说你是天才灵器师,可我现在觉得……” 石元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天才之名担不得,那雷青钢是误打误撞,纯粹侥幸。不过我倒是可以把那些不违反契约的知识分享出来,和同窗们一起探讨。” 周围围观的太学生纷纷惊呼出声,有些发愣,有些交头接耳,但所有人不相信石元吉所谓分享知识的承诺。 远在紫微垣里的明师们,也是表情各异。一位明师说道:“这个石元吉,行为一直有些怪异。考了今年法科第一,不报龙纹法术,偏偏报了神话史;不修法术不治典籍,却玩起了灵器;现在又要分享知识,我看,是个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不好说。”不知何时,唐万元来到众位明师之后。 “唐太常。”诸位名师见状,纷纷站直行礼。 唐万元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看着远方的石元吉说道:“此子确实行为怪异,不过细细想来,却都有迹可寻。我看,他野心大得很,恐怕不是哗众取宠四个字,可以说明白的。” 诸位明师顺着唐万元目光的方向看去,都有些期待事情的发展。 “你……”独孤信彻底被石元吉说蒙了,他回头看看蒋仁云,发现对方的眼神中也是布满疑惑之色。 “难道他不是来显露本领的?可他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获得的知识公布?这是自断其路么?” 元让来到石元吉身后,悄声说道:“师弟,你要是拉不下脸,就让我来对付独孤信。以我的灵器之术,和他比试只是在欺负他。” “师哥,你误会了,我并非与人做意气之争。”石元吉嘴角泛着微笑,眼神却十分认真。“我真的想分享这些知识,而且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要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你得帮我圆回来。” “呃?”元让更加迷惑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劝阻他。 石元吉环顾四周,稍稍组织了语言,开始郑重地说道:“同窗们,刚才我用雷法提炼矿石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我不是来炫耀或者显摆,我主要的目的是来找志同道合的人。” “志同道合?”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都在猜测石元吉的真实目的。 108.大胆的想法(五) 见人群反映强烈,石元吉急忙向元让说:“师哥,你说,我画。” “说什么?画什么?”元让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说说这几天咱们按照雷青钢的思路,炼制的几种钢材啊。” “你疯了?那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搞出来的。”元让的嘴巴张的很大,就好像大到能把石元吉一口吞了。 “我没疯,我这么做有我的目的。” 石元吉说的钢材,皆是雷青钢的变种。由于主要的思路都是石元吉想出来的,现在石元吉想透漏出去,元让也不好阻止。 “好吧。”元让只好妥协。 石元吉将与元让一起研究的过程,用凌空画符的方式展示出来:“诸位同窗,除了雷青钢的方子不能给大家看,其他的实验结果都在这里。” 元让时不时地在旁边解说,解释着其中的重点。 面对着新奇的知识,灵器科的太学生们统统被吸引住了,就算其他科目的太学生,哪怕看不懂,也在这凑个热闹。 而远在紫微垣的明师们,则看出了其中隐含的问题,他们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石元吉的研究十分全面,担忧的是,他们的研究太广,显然已经超出了太学生所能承受的范围。 “一息之内输出一钧法力,用以测试材料的耐热,这也太苛刻了吧?难道他们所说的困难,就指这个?”就连掌管金铁科的方月英,也不禁轻呼出声来。 情势比石元吉想象的要好,他趁热打铁:“没错,我需要志同道合的人来一起研究和学习,因为我们的研究遇到了困难。” “雷青钢不是被胡家大公子给买走了?难道那是假的方子?”独孤信丝毫不放过诋毁石元吉的机会,阴阳怪气的说。 “怎么可能?”元让听到这话,十分气愤,立刻出口反驳,却被石元吉拦住了。 “当然不是假的。”石元吉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被激怒。“如我所言,雷青钢的发明是一个意外,是我运气好罢了。可现在,独孤明、元让、宇文莉和我开始钻研其中的关窍时,却陷入了瓶颈。” “**老师曾说,剑无砥不利,思无辩不明。我觉得,想要更快地突破其中的关节,还是要人多起来。大家在一起研究,讨论,甚至争吵,都可以让研究更进一步。不为别的,就为研究出雷法炼钢的窍门。” 人群中站出一名瘦小的男子,拱了拱手说道:“元让师哥,石师弟,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我斗胆问一句,你们是想钻研雷法炼钢的规律不成?” “正是,赵师哥不愧是预备祭酒,一眼就看出了门道。”元让见到瘦小男子说话,不仅高兴起来,热情地回话。 “我有心帮忙,不知怎么才能加入你们?”瘦小男子笑吟吟地说道。 “我打算创办一个学社。”石元吉趁势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说了出来。“学社的宗旨就是,海纳百川,集思广益,不管什么科目的太学生都可以参加。不过,名字还没想好。” “哈哈,那我就报名参加这个学社了。”瘦小男子开心地说道。 其他太学生就没有这个魄力了,他们仍在观望,有些跃跃欲试的,一见周围的冷漠气氛,一时也退缩起来,甚至不敢上前了解这个学社。 “无趣!”原本以为自己会压过石元吉一头的独孤信,被晾在一边。恶气无法出,他也只好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这小子,野心不小啊。”唐万元留下这句话,便微笑地离开紫微垣。其他明师,面面相觑,似乎不懂唐万元这句话的深意。 …… “我还是不明白。” 元让一回到守藏阁的地下室,便唠叨起来。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公布出来?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结果。其中包含的知识,价值连城!” 元让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满脸都是怨气。 “师哥,对不起。”石元吉郑重地道歉,躬身行礼。“我也是昨晚才想到的这个想法,没有和你说。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不过这不是我一时意气之举……” “你还不是义气之举?”元让腾地一声,打断了石元吉的话。“你提议把雷青钢买给胡法舜,我可以理解。自从你带着挚爪之心回来,半个月,咱们改进了雷镀之法,搞出了那么多有用的钢材,可你倒好,全都说出去了!” 元让气愤地踱着步,围着石元吉绕圈子:“整个丰镐也不只有胡法舜一家开钢厂,你要是怕惹事,我们也可以和别的厂子合作。那些钢材的配方,随便找个买主,都是天价。” “我敢保证,现在已经有人拿着方子,去找买家讨赏了。”元让重新坐回椅子上,郁闷地望向窗外。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面对元让的抱怨,石元吉并没有冷着脸,嘴角反而泛起微笑。“那些太学生里,有些已经拿着配方去自家的厂子试了,比如独孤信之流。” “那……你还笑得出来?这半个月的劳动不是替人做嫁?”元让几乎吼了出来。 石元吉并没有反驳,他在指尖凝聚法力,凌空画出一张图片。元让定睛一看,竟是一张张人像,在人像旁,还配有各种文字。 “这是成匀馆最后的大成明师,李引之?”元让一头雾水,只好看着石元吉画完。 伴随着石元吉不甚细致的绘画,他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当最后一笔落下,他指着李引之的人像说:“师哥,你还记得李引之为何被称为大成明师么?” “当然记得。”元让下意识地摸着额头,就好象头发真的被雾水打湿一样。“李引之是一位百年不遇的全才,可以说他生前几乎引领了成匀馆各个科目的发展。自他死后,一百年来,灵器科和术数科,还是逃不过他的智慧的影响。” 石元吉微微一笑,擦去了人像旁的文字:“看来师哥你很了解李引之,这段文字可以说是画蛇添足了。” 元让只好起身走到人像前,细细观看着人像:“可是,这和你透漏刚才配方有什么关系么?” “师哥,一百多年了,成匀馆的知识体系竟然还停留在李引之的时代,你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么?”石元吉语气舒缓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这……”直到此时,元让才大致明白石元吉的目的。他心中惶恐,忍不住背过手去踱着步,比之前更加焦躁。 石元吉让法力绘成的人像自行消解,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焦躁的元让,不由得笑出了声:“师哥,看来你认同我‘海纳百川,集思广益’的想法?” “你的想法,我不反对,你想组建什么学社,我也没意见。”元让停下脚步,双眼里跳动的瞳孔几乎与心跳同步。“可是你真的只是想当什么大成明师么?你告诉我!” 石元吉嘴角抽动一下,没有回答。 “我当然知道,固步自封是愚蠢的。成匀馆的知识之所以停留在一百年前,和这种风气有直接的关系。可这种风气是怎么形成的?虽然你来成匀馆的时间不长,可总会有所了解吧?” 虽然元让什么都没说,但石元吉还是默然地点了点头,这让元让的瞳孔跳得更快了。 “你究竟懂是不懂?”元让很是着急,霎时间满脸都是冷汗。“对于某些人来说,固步自封不是什么坏事,那是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 “你想组建学社,让所有人都参与雷青钢的研究,这或许能迸发出思维上的火花。但是这会让某些人生气,因为你无意间让知识扩展开来,这就等于……” “某些人,是指八柱国家族么,比如你们元家?”石元吉的脸上散发着温暖,似乎在讨论家常。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元让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中竟有些委屈。 109.大胆的想法(六) “师哥,你在指责我么?”石元吉站起身,冷冷地和元让对视。 “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是在救你。”元让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双眼变得湿润。“你不知道八柱国在朝廷里有多大势力,你一个太学生怎么和他们斗?” “听我一句劝,元吉,就算你想做大成明师,也要找个稳定的靠山。而不是贸然地组什么学社,这是飞蛾扑火!” “师哥,我对你有些失望。”石元吉坐回椅子上,恢复了淡然的神情。“不过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元家这一代的嫡长子,肯定是要为家族考虑的。” 元让竟真的哭了出来,急忙说道:“元吉,我……” “无需如此,师哥。”石元吉嘴角依旧泛起微笑,就好象和元让没有冲突。“我说过,我不怪你。” “我从来不认为这个世上有什么天才,哪怕是李引之,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登高望远。” “知识不应该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就像你说的,这很愚蠢。显而易见,越多的人掌握知识,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近真理。” 看着元让痛哭流涕的神情,石元吉有些迷惑,他只好出言安慰道:“师哥,你不需要如此。以你的本事和家世,想要谋个好差事还不是易如反掌,何须如此悲戚?” “那些拿着方子去邀功的人,哪会尽下心来研究其中的奥妙?独孤信等人去研究,终归还是绕不开你我。不管是哪种情况,你何须担忧,以致哭泣?” 话音刚落,元让的哭声截然而止。令石元吉意外的是,预想中的欣喜并未从元让的瞳孔中出现。 出现的是绝望。 “你不相信我?”元让瘫坐在椅子上,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你觉得我必然会站在八柱国家族的立场上,你觉得我对你的忠告是在阻碍你?” 石元吉微不可见的点头,算是同意。 “元吉,我并不是不认同你的看法,但你太着急了。你……” “师哥,你在害怕什么?”石元吉有些不耐烦,偏过头去摆了摆手。“以你元家嫡长子的身份,你有什么可怕的?就算八柱国家族清算此事,死的也是我这种泥腿子。” 元让以肘撑膝,双手握拳抵在额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显然,他的内心大受触动,石元吉的嘲讽奏效了。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元让抬起头来,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元大公子,这不重要,我们恐怕不会是一路人。”说罢,石元吉起身,要回到宿舍休息。 元让恶狠狠地捏着双拳,猛然站起,似乎是使出了一生的力气,对着石元吉说道。 “其实我不是元家人。” “嗯?”石元吉停下脚步,惊愕地回过头。 元让坐回椅子上,双眼空洞,神情恍惚地说:“元家有遗传病,到了这代愈发严重。这一辈的年轻人里,要么残疾,要么夭折。更糟的是,嫡长子元让是个白痴!” “我是元家的奴仆元二捡来的孩子,他们都加我阿邦。小时候干些杂活,七岁那年就照顾元让那个傻子。元家家主说我有贵气,接见客人的时候,都让我出面,顶替元让,免得元家丢脸。” “借着照顾元让的机会,我倒是能读书识字。他们元家请的高手明师教的知识,我也有机会听讲。正是如此,我才能修习到天灾的水准。” 随着元让的自述,石元吉内心的惊愕不减反增。他靠着身为神明的师父的教导才能有所成就,已是艰难。可是面前的元让,仅凭凡人之躯和凡人的教导,也能成为天灾。 这简直是妖孽! “元家本来没把我当回事,可老师看中了我的天赋,执意要出钱买我带我离开。元家思前想后,终于妥协,让我顶替元让的身份,全力支持我学习。” “老师?哪个老师?”石元吉急切地问道。 “还能有谁?**。”元让说完这个名字后,深吸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 元让站起来,平静地看着石元吉:“元吉,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吧?” “对不起,师哥,我不该质疑你。”石元吉躬身施礼,郑重道歉。 “虽然你意已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能着急。当然,你不会听就是了。”元让摊了摊手,苦笑一声。 “师哥,没什么可怕的。”石元吉轻哼一声,表情淡然。“办这个学社,没什么危险。八柱国家族不会拿我怎么样,我有信心。” “好吧,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全力帮你。”元让吐出最后一口浊气,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可能因为你是皇室吧。不过既然你都不怕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天命帝还真是煞费苦心,石元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觉得还是主动找人比较好,咱们拟一份名单,寻找那些认同集思广益的人。”石元吉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对了,今天那个人是谁?” “赵立鹏,和我同年,灵器科,可以争取。”元让说道。 二人拟定名单,聊到酉时,方才回宿舍休息。 …… 行宫中,天命帝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夕阳带给他的温暖。 熙枰石的诅咒延续日久,让他的身体越发虚弱无力。白天时,他感到莫名的寒冷,夜晚却又闷热的喘不过气。 不得已,政务就交给胡旦处理。 在他未亲政之前,胡旦便是实际的摄政,现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他的内心中散发着不安,就好象被无形的力量悬浮在空中,冰冷的狂风呼啸不停,令他战栗,不知何时那股无形之力就会消失,让他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在他刚刚登基时,这种不安时时刻刻围绕在他身边。胡旦、欧阳纣和桂翼虎,身为顾命大臣,互相支持又互相牵制,弱小的他生活在三重阴影之下,孤立无助。 好在胡旦的那片阴影并无恶意,成为了他的庇护。久而久之,胡旦成了他的支柱。 现在也是。 “陛下,石元吉不会拒绝。”胡旦侍立在一旁。 天命帝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看着行宫大门,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 胡旦有些焦急,安慰道:“陛下,你不要放弃希望,会有办法的。” “嗯。”天命帝不置可否地回答。 尴尬的沉默再次降临,胡旦只好再次看向行宫大门。 大门外,石元吉刚刚看望过老马,正欲进宫面圣,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元吉哥哥?你怎么才来?” 今天的娜玉公主气质非凡,身着公主才能穿着的紫袍,神情深邃,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我一直在等你,天命帝也邀请了我。”娜玉的脸上绽放出和煦的微笑。“看来传言是真的,元吉哥哥是流落民间的皇室成员。” “原来如此。”石元吉嘴角微微抽动,对娜玉的话不置可否。“申时快到了,我们进宫吧。” “先等等,元吉哥哥,你不觉得天命帝有些古怪么?”娜玉适时地叫住了石元吉。 当然有古怪,被神明诅咒这种事当然古怪,石元吉心说道。 “元吉哥哥,我可以帮你。”娜玉挽着石元吉的手臂。“从那天你和独孤信斗法时,我就知道,你想做一件大事。” “你不知道朝堂的斗争有多可怕,但我知道。” “我从小就见惯了这些权力的游戏,陷害、暗杀、结盟、反间、借刀杀人……” 娜玉将早就想好的一切娓娓道来,语气轻松地像是在拉家常。 110.合作的基础(一) 石元吉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不自觉疏远娜玉的原因,只不过当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展示出来后,他还是会感到浑身冰冷。 “是么?”石元吉略显慌乱地挣脱娜玉的手臂。 “还是去面圣吧。”他一指行宫大门,自顾自地走了上去。 在胡旦的注视下,两道人影在大门处出现。胡旦喜出望外,定睛一看,一个是猫耳豹腿的妖精。这妖精虽然娇小妖娆,神情却淡然深沉,正是娜玉公主。 另一个人影身着黑红相间的圆领袍,神情犹疑,似乎十分戒备,正是石元吉。 石元吉正欲行礼,天命帝却提前拄着拐杖站起,转身走向偏殿:“不要做那些虚礼,进去说罢。” 天命帝坐在火炉前,似乎极度渴望温暖。他脸色苍白如纸,瞳孔中却闪烁着精光。 “朕叫二位来此,乃是……”天命帝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胡旦急忙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了,长话短说。石元吉,朕将赐予你重合侯的名号。”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石元吉还是心跳加速。他躬身施礼,没有丝毫怠慢。 “朕和你说的目标不变,胡旦已经撰写好了你的宗谱,并作证你就是重合侯启武昭之子。过几天就会举行仪式,昭告天下。” “到时候,你就会面对八柱国和皇室的双重威胁,做好准备吧。” 天命帝说完,眼神略显暗淡了些,继续烤着火炉。 娜玉在石元吉身旁,本来心平气和。可她看到这一切,眉头却微皱,她的小手轻捏着衣角,观察着天命帝的神情。 “事情和我想得有些不太一样。”天命帝平静潇洒的样子让她有些迷惑。“我本以为元吉哥哥是小皇帝暗中挑选的皇室成员,并精心培养的下属,私藏于民间。直到现在,时机成熟,才要公之于众。可现在看来,元吉哥哥和小皇帝似乎认识不久,而双方的关系又如此微妙。” “我之前的做法是不是不妥?”娜玉心里泛起嘀咕。 他身旁的胡旦见状,出言问道:“重合侯殿下,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石元吉站起身,来到天命帝身边,就好象他的好友一般随意。 “陛下,我要说三件事。这三件事,既不是在威胁您,也不是在和您讨价还价。” 天命帝冷笑一声,似乎早有准备:“说罢。” “第一,我并没有觊觎您的皇位。” 天命帝的冷笑变得明显,姿态轻松地指着石元吉的鼻尖:“你当然不敢,你是个没什么胆量的窝囊废。要是有这个胆量,还会被丁允之撵出海棠镇?” 石元吉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看了一眼娜玉,向天命帝示意。 “朕叫她来,就是要你们合作的。想说什么就说,无需顾忌。”天命帝裹紧裘衣,无视了石元吉的暗示。 石元吉只好继续说道:“第二,陛下,我之所以答应你与八柱国和皇室作对,并非是想要为官做宰。” “那……你想做什么?”天命帝惊讶地看着石元吉,似乎在看着一个笑话。 “我其实也很想僭越地问问您,您不顾有可能造成的动乱甚至战争,非要扳倒八柱国家族,教训同为亲族的皇室,又为了什么?” 在奇怪的寂静里,天命帝和石元吉对视着。 娜玉静静地将一切映入眼底,听在耳朵里,脸上的表情无声无息,心中却泛起波澜。 她没想到天命帝召见她,竟是为了扳倒八柱国家族,更没想到他会对付皇室。更让她惊讶地是,天命帝还要她自己和石元吉合作。 “难道,他的皇位已经岌岌可危到这个地步了么?” 娜玉想起天命帝第一次见到自己时,展示了二十八星君的战力,以及身为萤惑天启的身份。正是这些实力,才让她倒向天命帝。可现在,似乎一切都表示,自己被欺骗了。 她本以为自己见惯了朝堂的刀光剑影,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还是太嫩了。 二人的对视以天命帝先败下阵来,他呵呵一笑:“你不是说三件事么?第三件是什么?” 石元吉站起身来,打了稽首郑重地说道:“陛下,我保证会尽一切想办法治好您身上的诅咒,让您摆脱熙枰石的束缚。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希望您能以朝廷的名义,加大对挚爪之心的研究力度。” 天命帝听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好,就依你。” 胡旦听到此处,颇为动情地问道:“你有办法?” “现在没有。”石元吉实在地讲出实情。“不过我在外面,询问了太监,知道陛下颇为讳疾忌医。” “陛下,还望珍重龙体。这既是为了您自己,也是为了完成您给我的任务。” 天命帝来了精神,靠着拐杖站了起来。石元吉见状,将天命帝搀扶到龙椅上。 “看来你想好计划了,说说看吧。当然最好把娜玉公主,也算进去。”天命帝的脸上散发着善意的微笑,安然长叹一口气。“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拥有着相似的命运。所以,让我们好好合作吧。” 石元吉看向偏殿的所有人,映入眼帘的胡旦、娜玉、天命帝,都是心计深沉之人。 在以往,要是让石元吉和他们三人面前说话,他绝对是心虚的。可现在,他已有计较,早已拿出决心,按部就班地执行起昨晚预演的步骤。 石元吉拿出天奎玉,激活了地图。 从天奎玉中,缓缓涌出乳白色的丝线,构建出盘古天的形象。东胜神州,西牛贺州,壮美的昆仑山和阴山,宽广的河内平原,辽阔的龙渊和大瀛海,广袤的大荒和流沙,一一浮现。 而在地图上,几处龙纹闪耀着微光,标志着残留在盘古天的神迹。 “陛下请看,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遗物。” 由法力构造的盘古天栩栩如生,不管是胡旦、娜玉还是天命帝,都目不转睛。 “这是……”娜玉捂住娇艳的红唇,小声地惊叹。 “这盘古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水球。”天命帝身为天启,倒也知道一些事情。而今真正见到盘古天的样子,还是有些惊讶。 胡旦默然不语,专心致志地看着地图上闪耀的龙纹。 “盘古天。”石元吉将天奎玉浮在半空,自己用手指点地图。“这块大陆就是东胜神州。” 胡旦走到地图前,静静地看着东胜神州,似有所悟。 “看来军部绘制地图不算太离谱。”他旁若无人地说道。“赤水河到河西形成云梦泽,丰镐便是依此而建。看来云梦泽比军部地图上的要小得多,得把这个改掉。” “赤水河顺流而下,流入河内,浇灌着东胜神州最肥沃的土地。河内的元家浦到烙原码头……果然是最近的距离。” “烙原?看来烙原的可耕土地要重新评估了,面积还可以扩大。” “嗯?东胜神州的东方和西牛贺州的西方,竟然只隔着一片大海,只比烙原湾大一倍?这可有重大的军事意义!” 石元吉在心中暗自赞叹胡旦的军事素养,但也不得不微笑着打断他:“胡丞相,果然是心系军政兢兢业业。不过现在,我还是有很多话没说完。” 胡旦竟然像小孩子一般,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老夫一时莽撞,你继续。” “您客气了,以后我会想办法做出天奎玉的仿制品。”石元吉回礼说道。 “那就好。” 石元吉指着地图,表情严肃:“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也是我接受与陛下合作的原因。” 111.合作的基础(二) 他缓缓将地图放大,使龙纹更加清晰,指着守心龙纹说道:“这就是熙枰石的象征。” “你是说这些龙纹,象征着神明?”天命帝试探地问。 ……看来熙枰石的诅咒并没有影响脑子,石元吉腹诽了一句。 “确切来说,象征着神明留下的痕迹。” “朕想问一个问题,你不回答也无所谓。你的师父,是不是也是神明?”天命帝看着地图,小心地问道。 “是的,他是曦和降临在盘古天的分身,名曰扶桑。”石元吉恭敬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怪不得你会被曦和庇佑……”天命帝嘟囔了一句。 娜玉呆若木鸡,面前的一切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完全无法去想。 “陛下,挚爪也是神迹的一种。”石元吉默默地观察着三人的表情,谨慎地构思着语言,想要把局势控制在手里。 “我师父造出这块天奎玉,目的就是找出挚爪,一一铲除。在他挫败天狼对盘古天的入侵之后,这是庇护凡人和妖精必做的事情。” 胡旦沉吟片刻说道:“天狼入侵?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大概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石元吉幽幽地说道。“天狼到处设置挚爪,我师父那时还叫扶桑,为了保护盘古天的众多生灵,与天狼的罗魔大军对抗。” “对了,你们妖精,把我师父称为伏羲。”石元吉看向娜玉说道。 听到这些消息,娜玉早已从震惊变得麻木,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天命帝虽然身为天启,但依然大受震动,只能沉默以对。 饶是胡旦老成,却也愣了好久,才说道:“形势如此严峻么?” 石元吉将地图缩小到正常大小,慢慢地说道:“或许对神明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他们的寿命与我们凡人不同。但对我们来说,时间很宝贵。” “二十八星君所处理的挚爪事件多如牛毛,我想陛下已经能够听烦了。对于天狼什么时候会进攻盘古天,我们并不知晓。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时时刻刻都处于凶险之中。” “盘古天已经没有能庇护我们的神,或者说停留在盘古天的神明,祂们对天狼的态度很暧昧。” 直到现在,娜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偏殿里,情报知道最少的一个。 这可是涉及到神明的事情,必须要参与进去,她如是想道。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保护我们的神明?”娜玉问出自己心中最急切的疑问。 一想到娜玉在宫门处的表现,石元吉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在内心深处,他不是很想与娜玉接触。 天命帝见到此景,似乎明白了什么,适时地说:“本来朕以为有神可以依靠,可自从这小子来了之后,朕才发现,那个神明并不可靠。” 天命帝站起身,拄着拐杖来到地图前,指着自己苍白的脸:“娜玉公主请看,朕现在这副样子,就是那个神明干的。” “那个神明与皇室有契约,皇室供奉它,每当有挚爪出现时,祂便选择一名皇室成员当作天启,启示挚爪的位置。” “您就是这一代的天启么?”娜玉决定先用一些简单的问题,缓缓地整理自己的思路。 天命帝点了点头:“还记得月岚镇么?这小子在那击杀了一名叫刘奉化的挚爪。而朕,竟然还是事后看月岚镇的报告才知道的。” “你说这个神还可靠么?就连朕的这副病躯都是祂降下的,只因为祂觉得朕违背了祂的意愿。” 天命帝的眼神中露出一点无奈,一点气愤以及一点愁苦。他拄着拐杖,再次坐回龙椅上。 经过一番提问,娜玉的思路彻底打开了。她明白,不管那个神是没有能力察觉挚爪的位置,还是不愿意察觉,祂都是确实不可靠的。 更重要的是,祂不肯好好沟通。 “只能靠妖精和凡人自己了。”娜玉如是想道。 看到偏殿内的情形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石元吉没有犹豫,双手抱于胸前,看着地图,继续说道:“有鉴于此,我认为所要做的,无非三件事。” “一,在挚爪成型前,消灭之。” “二,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为挚爪入侵做准备。” “三,提高法术和技术水平,以保证能和挚爪有一战之力。” 一直不开口的胡旦,适时发表了意见:“确实当如此,这三条建议每一件都很实在。” “第一条么……想要更好的探寻挚爪位置,靠熙枰石是不行了。要找到挚爪的规律,就要加快挚爪之心的研究。说到这里,这是你的功劳。” “不敢,这是那位老者高风亮节的馈赠。”石元吉实话实说。 胡旦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只是赞赏石元吉的谦逊,还是认同石元吉的话:“第二,团结一切力量?八柱国如日中天占据河内,皇室在河东兼并土地,指望他们因为这事与我们团结?” 天命帝冷哼一声,表达了不屑:“如今勾龙国覆灭,鬼方虎视眈眈,最迟七、八年,就有可能向大虞扑来。他们却因为近在眼前的利益,破坏法制,弄出了那么多流民。搅的地方不稳,甚至一些地方还发生了民变。” “指望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团结?还是灭了他们吧。” 胡旦微微点头,口称圣明,接着补充道:“至于第三条,成匀馆学风正盛,多投些钱和物,让它教出多多的太学生。” 石元吉听到这里,不由得欲言又止。他犹疑片刻,还是等待胡旦发言。 “怎么了?有什么话这里不能说的?”天命帝面色虽难看,眼神却依旧锐利,有气无力地教训起石元吉。 天命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生死攸关的事情,为何吞吞吐吐!” 石元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怪我说的不够仔细,以至于让胡丞相误解。” “我误解什么了?”胡旦面露疑惑的神情。 “我的建议是,想要实现这三条想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更多人学习龙纹和法术,让这些技术能够普及到最底层的百姓。”石元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其他三人的表情。 不出石元吉所料,此言一出,三人皆是大惊失色。就连老成持重的胡旦,也不得不皱起眉头,沉吟起来。 “看来,这么做触及了太多的利益,所以让诸位为难?”石元吉环视众人,试探地说道。 天命帝上下打量石元吉一番,嘴角翘起:“怪不得前几天,你会和独孤明斗法。唐万元报告此事时,说你野心大过天。朕以为你是犯了年轻人的脾性,只是想要显摆一番。” “原来你竟是为了此事。” 一番话点醒了胡旦和娜玉,他们看石元吉的目光不由得谨慎起来,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陛下圣明。”石元吉适时地拍起了马屁。 “圣你个头!”天命帝的眉间不由抽动了一下,连带着身上的肌肉震动,他只觉得浑身酸痛,干脆躺在龙椅上。“有什么话直接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是。”石元吉收回天奎玉,敬重地看向胡旦。 “其实,八柱国的力量不是不可以团结,比如,处于分支的八柱国子弟以及他们的家人。” 胡旦沉吟一声,顿时觉得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但还是有些滞涩。 本着趁热打铁的策略,石元吉继续说道:“八柱国的制度,本身就是宗族制。这种制度从根子上就不是公平的制度,换句话说,八柱国的分支和宗支在思维上就有着不同。” “以独孤信和独孤明为例,独孤信乃是当代独孤家的嫡长子,而独孤明则是差点被逐出家族的人,二者的为人的态度天差地别。” “独孤信为人傲慢,是非不明;独孤明却慷慨大方,乐于助人。究其原因,并非独孤明的道德多么高尚,而是利益使然。” 112.合作的基础(三) “这倒是有点意思,什么利益。”天命帝一边感慨,一边观察着娜玉的表情,心里有了计较。 “对于独孤信来说,他最大的利益来源就是他的嫡长子身份,而独孤明却只能靠朋友、师长和自己的才能。” “所以独孤信在入学时,挑衅宇文泰,入学后,学习法科的同时,收服狗腿子,只是为了维持他的身份。而对于独孤明来说,他想要更多的利益,就只能与人为善,而不是四处树敌。” “嗯,是这个道理。”由于这番讨论太过辛苦,天命帝颇感到有气无力。“不过独孤信还是有些蠢,朕要是待在他那个位置,有办法既拿到好名声,又能维持地位。” 石元吉点点头,没有否认:“确实有这种法子,不过从独孤信的表现来看,他的家教应该没教过这些。” 胡旦老成,娜玉心思通透,二人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石元吉的想法。他们都选择了沉默,在心底构思着自己的打算。 天命帝冷哼一声,补充道:“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皇室之中也有可以团结的对象,而且为数不少。比如落魄的皇族?” 石元吉不得不感慨,天命帝哪怕身染诅咒却依旧思维活跃,真是理智到可怕。 “没错,陛下圣明。这样一来,我们所要对付的对手极其稀少,而可以团结的盟友变得多了起来。” “只不过,很有可能这些盟友在成功之后,会利令智昏,选择恢复旧的制度,成为新的对手。” “但现如今,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石元吉躬身施礼,表示话已说完。 娜玉沿着石元吉的思路思考下去,不得不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她明白,如果石元吉的想法得以实施,她会身居高位,但复国之事恐怕遥遥无期了。 “元吉哥哥,你难道真的能抛弃一切,来做这件事么?”娜玉心中泛起了一阵哀愁。 天命帝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朕不信你没有法子制止这一切,最起码,有平衡新的势力和法子吧。” 胡旦将一切看着眼里,不由得眉头一展,微笑着说:“这个法子,应该就是第三点吧?” “没错,胡丞相果然机敏过人。”石元吉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你是想说我是个老狐狸吧,哈哈。”胡旦爽快地轻笑着。“让更多人学习龙纹和法术,让这些技术能够普及到最底层的百姓。而这些学会了法术和龙纹的人,就会自觉的为他们的利益行动。到时候他们就会形成一股合力,和那些得势的落魄皇族和八柱国分支对抗。” “不过这也是会出现新的问题,比如,这些百姓太容易被离间,比如,这股合力的形成需要太长的时间,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石元吉自然早已想到,可是他想了很长时间,自认毫无办法去解决,于是只好沉默不语。 “桂翼虎曾和我说,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我很赞同。”胡旦深深叹了口气。“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吧,以后的烦恼就让后人考虑吧。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天命帝点了点头,繁重的思考让他昏昏欲睡。他摆了摆手说:“娜玉公主,你是怎么看的。” 胡旦和石元吉齐齐看向娜玉,他们也想知道娜玉的态度。 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娜玉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孤本以为,陛下召集我等来此,无非是宴饮歌舞,问些家常。却没想到,是谈论如此大事,真是令孤大吃一惊。” 娜玉嘴上说着大吃一惊,脸上坚毅自如的神情却似毫不减。石元吉心中钦佩的同时,也害怕娜玉接下来的动作。 我并是很了解她啊,石元吉心说。 “元吉哥哥所说的三条建议,都十分中肯。孤觉得,应该尽快实行。”说到这里,娜玉幽怨地看向石元吉,让石元吉的心里更加没底。 娜玉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想要实现这一切想法,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暴力的支持,不是么?” 胡旦向天命帝递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天命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沉默不言。 “想要实行这三条建议,势必要大动干戈。尤其是后两条,简直是如同给大虞脱胎换骨。这中间要触动是多少人的利益?又会激发多少矛盾?” “元吉哥哥是这三条意见的提出者,也是实行的关键。那些被触动利益的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非凡之举?” 一番话说下来,让石元吉心中更加迷惑。他更搞不清娜玉的态度了,只好继续听下去。 “哈哈哈。”天命帝强打精神,坐起身哈哈大笑。 娜玉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天命帝的大笑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陛下,孤是外国人,所以更要直言不讳。这些话虽不好听,却都是肺腑之言。” 天命帝并没回答娜玉,反而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对石元吉说道:“石元吉,你究竟用了什么法术,让娜玉公主对你上心?” “呃……”石元吉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僵在那里。 娜玉公主羞红了脸,急忙反驳:“孤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真被架空了,所以不可靠,是吧?”天命帝双手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抢在娜玉说话之前,阴森森地说道。 被架空了?石元吉真的愣住了,他不明白天命帝为何这么说。 “呵呵,北山营的御林军,确实忠于朕,可也只有这么一支军队,还是靠胡卿维持着。”天命帝的眼珠里布满血丝,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无奈。 “边军里,仅靠河内的那些六个师,是目前大虞军队战力中数一数二的。却常年被八柱国家族渗透,已经像筛子一样了。” “地方的军队不成气候,八柱国家族和皇室又豢养私军。你替你的元吉哥哥着想,想让他掌握一支军队,当然可以。” “可朕手里只有负责禁卫的御林军。”天命帝右手一挥,嘶哑地咆哮着,差点摔个趔趄。 石元吉急忙跪下,正经地说道:“陛下,我并无此意。” “窝囊!”天命帝怒不可遏,抄起拐杖向石元吉砸了过去。可由于病魔缠身,那拐杖并没有飞多远。 “你明明有着令别人嫉妒的强大力量和依靠,为什么总是如此窝囊?” “想要成大事,除了要有脑子,还要有杀伐果断的决心,你明不明白?你的手上必须要有一支军队。没有军队,你不会自己拉出一支军队吗?” “胡卿,有时间的话,带他去北山营,教他怎么带兵。” “把拐杖给朕拿来。”天命帝恨铁不成钢地说。 石元吉拿起拐杖,双手托着恭敬地交到小皇帝手里。直到如此近的距离下,石元吉才想起来,天命帝和娜玉一样,都是十六岁的少年。 “是,你没有此意,不代表你做不到。”天命帝接过拐杖,有气无力地说。“你身为曦和眷顾的凡人,只要你想坐上这把龙椅,迟早都能做到,对么?” 石元吉站直身体,与天命帝对视着,无言地点了点头。 天命帝苦笑一声:“当初真要刺杀你,就是怕,你是熙枰石选中替换朕的人。现在,你却成了曦和眷顾之人,朕还有什么选择呢?” 石元吉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严肃地说:“陛下,我确实无此意。不过您说的对,为了推行那三条想法,我需要一支军队。我一定按您所说,拉出一只可靠的军队出来。” “很好,很好。”天命帝转过头看向娜玉。“娜玉公主,我们四个人如今可就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的元吉哥哥,是我们中修为最高的,却是最脆弱的。” “你别看他是个天灾,却没咱们三个处事妥帖。说好听点,是赤子之心未遇污染,说难听点,就是傻。就算被人卖了,恐怕还得给人数钱。” “人心叵测世事无常,你在稷城时见得太多,甚至还亲身体会过。以后就麻烦你时时提醒他,免得他莫名其妙地被人算计了。” 娜玉脸色羞红,躬身行礼:“孤知道了。” 113.独孤鼍进京 石元吉心里有些羞愧,自己刚才在行宫门前似乎有些过分。仅凭娜玉的几句话,就认为她是心如蛇蝎之辈,实在是不应该。 “听陛下的意思,她的童年好像有些阴暗。看来,我真的误会娜玉公主了。”想到这里,石元吉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胡卿,你定个日子,将这小子……不,让他继承他父亲的爵位。至于其他事情,事缓则圆,我们慢慢来。” 说罢,天命帝走出偏殿,在两名星君的搀扶下,一步步返回卧室休息去了。 胡旦反复翻阅了皇历,终于确定了吉日。 “就是这天吧,六月三。”胡旦指着皇历说道。“春种刚刚下播,万物复苏,好兆头。” …… 石元吉和娜玉行走在行宫中,慢慢向宫门行去。 考虑到以后要经常和娜玉合作,石元吉心里十分忐忑:“之前在宫门处,娜玉会不会就是想提醒我,小心朝堂的冷箭?” “她应该不是要我去搞什么,陷害、暗杀、结盟、反间、借刀杀人之类的吧?” 扪心自问,实现那三条想法,石元吉也用不到这些手段。 石元吉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间想起什么似的,故作轻松地对娜玉说道:“娜玉公主,我之前可能有些过分,我……” “我没有生气啊。”娜玉听到石元吉生涩的道歉,喜上心头,但脸上依旧挂着幽怨的表情,眼睛微红似乎快要哭了出来,语气中散发着佯装出的怨气。 “呃……”石元吉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手足无措。他的脑子急忙运转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处理此类情况的知识。 见到石元吉忐忑的表情,娜玉轻轻笑出声,脸上幽怨的表情一扫而空,代之以温暖的笑容。 女孩子的表情变得还真是快,石元吉无声地嘟囔了一句。 “元吉哥哥,你害怕我不理你了么?”娜玉的眼睛里散发着十六岁少女的柔情,柔软的猫耳微微颤动,带着花纹的豹尾微微摇摆,石元吉竟看得有些痴了。 “元吉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娜玉看着面前愣住的石元吉,柔声问道。 经过娜玉的提醒,石元吉才意识到自己的脸竟然在发热。 “是么?那个……我们先回成匀馆吧,该替宇文莉师姐看守藏阁了。” 娜玉微笑着说:“元吉哥哥,今天是独孤明师哥值守。” “……是么,呵呵。” 娜玉心中无比开心,她发现自己的目的已经开始进行了第一步。但多年在稷城与其他妖精斗智斗勇的经历,让她没有放松任何警惕。 “元吉哥哥,我想八柱国那边应该已经行动了吧。不出意外的话,独孤信之流在这几天一定会做些事情。” 石元吉点了点头,回想起考试时天命帝召集八柱国子弟的事情,这一切确实必然发生。 无需考试直入成匀馆是八柱国的特权之一,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它。这既是维护自身的利益,也是向天命帝表态。 至于皇室,土地才是他们的特权,暂时还没有明显的冲突。 希望牛二能撑到我回海棠镇,石元吉心中担忧地说道。 “你说的对,要赶紧回去。”石元吉想到这里,迈着步子就往宫门处走去。 “元吉哥哥,你好像是走路来的吧?”娜玉心思飞转,机敏地说道。 “……呵呵,是啊。”如此尴尬的事情被人当场戳穿,石元吉的脸更红了。 “元吉哥哥,我们坐我的车回去吧。”娜玉自然而然地挽住石元吉的手臂,而石元吉没有拒绝。 娜玉心里开心极了。 …… 独孤龙身为朝廷重员,更兼独孤家在中央的的特使,他的宅邸并没有多么豪华。一切装饰中规中矩,就像个普通的二品大员。 可独孤信知道,自己的这个四叔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老实。最起码,独孤龙二十五名小妾以及众多的仆人,就可以彰显着他的欲望。而在吃穿用度上,独孤龙更是讲究至极。 仅仅是一次没什么意义的宴饮,就要用到龙渊深处的冉遗鱼。而这盘鱼,就放在蒋仁云的面前。 “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就应该平步青云,大展宏图。”独孤龙端起酒樽,昂首挺胸语气豪迈。“我侄儿一直都在我面前说,你是今年的灵器科第一。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们独孤家身为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大家族,一直都是求才若渴。很多人都在我们的羽翼庇护下,成龙成凤,我相信你也不例外。” “前辈一番教训,让晚辈受宠若惊。”蒋仁云毫无心理负担的拍着马屁,但他在内心深处根本不把独孤龙当回事。 在他看来,独孤龙如此明显的招揽,只是显示出他的肤浅和心虚。更不要说独孤龙的短短几句话,更显示出独孤家目前年轻一代多是无能之辈的困境。 要不然如此显摆自家的权势做什么?摆着好看么?蒋仁云腹诽道。 对独孤龙的表现心怀不满的不只有蒋仁云,还有独孤信。 见识到了胡旦和桂翼虎两位前辈后,独孤信就再也看不上独孤龙的做派。毫无城府、鼠目寸光,这是独孤信对自己四叔的唯一评价。 “怪不得当年太爷爷让二叔独孤鼍做家主,让四叔独孤龙到帝都来做官,而不是待在老家。” “二叔心思深沉,为人细腻,自是守住家业的不二人选,毕竟八柱国的根基可是河内的土地;而四叔自以为是,浮华肤浅,用来麻痹太极宫里那位最好不过。” 在这种场合下,独孤信不好发作,要在平时,他早就借着家族的名义敲打独孤龙了。他随着独孤龙举起酒樽,心不在焉地配合着独孤龙的话语。 蒋仁云看着独孤家的叔侄二人,感受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情绪,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来独孤家却是落后于时代了。”他在心中默默下了结论。“八柱国虽是靠占据河内的肥沃土地发家,可他们手中的法术和技术也是一项重要的资源。” “可他们却只守着土地,疏忽了对法术的研习,以至于年轻一代最强只有魔烬高阶的实力。更严重的是,他们竟只是让独孤龙到朝廷做官,真是一步臭棋!” “知识早就成了一项重要的资源,成匀馆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矿产。大虞开朝至今两百多年,早已能影响成匀馆的方方面面。” “独孤家的中心在河内,如果朝廷有什么动向,他们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独孤龙这个位置,就应该让家主亲自坐镇,哪能让独孤龙这种肤浅的家伙执掌?” 想到这里,蒋仁云觉得机会来了。他默默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木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反客为主的时机。 “我听说胡法舜和你搞了个法铳,威力颇大,过不了多久就要装备御林军?” 不出蒋仁云所料,独孤龙耐不住性子,不再端着豪迈的架子,问起了最想问的问题。 “没错,新式法铳就是我研发出来的。”蒋仁云心中十分喜悦,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被大人物所熟知,更重要的是,面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掌控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蒋仁云的笑容越发自得。 看着蒋仁云自信的神情,独孤龙不免有些生气。长久以来,身为八柱国家族一员的他自幼矜持,像蒋仁云这种小地主出身的人,哪个不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而今这个蒋仁云,正襟危坐,神情自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有他独孤龙不多,没他也不少,这让他感到有些恼火。 独孤龙很难想象蒋仁云的自信心的来源。 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也为了自己身为八柱国家族一员的矜持,独孤龙急于想把场面找回来。 114.独孤鼍进京(二) 独孤龙轻咳一声,当下酒樽,不以为意地说:“我们独孤家以前也研究过类似的法器,颇有成效。” “不过法铳这种东西,终究还是有太多问题。要装铅子和法药,要时时维护,更大的坏处在于,射得慢。” “像我这种地煞级的高手,一息能释放五到六种法术。一个熟练地法铳手,一息最多能打出三发。所以研究那种技术,有什么用呢?” “你说是吧,贤侄?”说罢,独孤龙看向了独孤信。他的眼睛微微一眨,透漏出要求独孤信配合的意思。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独孤信当然不可能把这话说出口,但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四叔丢了面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迎合着独孤龙。 “四叔所言有理。” 就在独孤龙胡吹大气的时候,蒋仁云装作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他们叔侄的胸口。在确认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后,一时间差点了出了声。 反客为主的时候到了,蒋仁云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想必独孤家族已经有了合适的钢材,来适应法药的威力?”他拱手施礼,显示出谦卑的样子,就好象真的相信了独孤龙的话。 蒋仁云的姿态很是卑微,让独孤龙心中气闷懊恼的情绪烟消云散。他哈哈一笑,自信地说:“那是自然,钢材这种奇技淫巧,何足道哉?” “不知大人能不能让我瞻仰一番,我一直醉心灵器,对这些东西,十分好奇。”蒋仁云的身姿放得更低,让独孤龙感到心情舒畅极了。 就算让你看看又能怎么样,你还能破解它的配方么?独孤龙如是想着,便轻松地说:“好说好说,这有何难?” “我们独孤家法铳的研究虽然不再进行,但钢材是重中之重。如今已在此基础上作出一套明光铠,坚固且轻便。” 独孤龙的笑纹十分明显,仿佛是在等待蒋仁云的惊叹。 蒋仁云抬起头来,适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眼神里流出好奇的渴望。反正只是给几个笑脸而已,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四叔要做什么?就算拉拢蒋仁云,也不用把明光铠拿出来吧?得提醒他。”独孤信瞥向独孤龙,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随后独孤龙无视独孤信的眼神,呼唤下人将那副从河内运来的明光铠搬到正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蒋仁云突然好像失去了对明光铠的兴趣。 “他不想了解,明光铠的材质么?” 那些下人搬运铠甲零件,随后组装,整个过程不过三息而已,蒋仁云却正眼不看一眼。 他拿起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小木箱,缓缓打开,一阵摆弄之后,一把半人高的法铳被他组装完毕。 独孤龙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他听说过新式法铳的样子,无需通条,只要将纸壳铅子按在枪机里,就能发射。 可对于他这个地煞高手来说,这有什么可怕的?就算蒋仁云想要刺杀他,也会先死在他的手里。 他有这个自信。 “怎么了?年轻人。”独孤龙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蒋仁云。“难道你对我们独孤家的钢材不感兴趣?” “独孤前辈,莫要紧张,我没有恶意。”从进入独孤家宅邸开始,蒋仁云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自信的微笑。“我只是想试一试,你说的钢材,是否真的那么好。” “你……” 还未等独孤龙说完,蒋仁云便端起法铳,瞄准明光铠最后的部位——胸甲开了一铳。 巨大的响声,耀眼的焰光,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然而真正能让独孤龙关注的场景,是明光铠胸甲的洞。 那是新式法铳的杰作。 只见明光铠的左胸甲红彤彤一片,那是铅子高温留下的痕迹。在这片红色中央,一个手指般粗细的洞与背甲的洞对称,独孤龙的目光毫无阻碍的从其中穿过。 独孤龙不由站起身来,摆出戒备的姿态,脸上的鄙夷表情早就被惊恐所取代。 他只有地煞级的实力,身体绝对不会比明光铠的钢板更强。一旦蒋仁云发难,他没有信心能先发制人。 就当独孤龙死死钉住蒋仁云时,他才发现,蒋仁云不知何时早就拆掉了法铳的枪机和铳管。 枪机已被蒋仁云放到小木箱里,而铳管被他拿在手上。 “独孤前辈,恕小子直言,独孤家的钢材似乎也不怎么样。” 独孤龙早已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作何对策。这副明光铠可是要进贡的,是要展示八柱国实力的。可现在却被蒋仁云一铳打烂,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面前这一切,独孤信怒火中烧。一怒四叔处事轻浮,二怒自己识人不明。 他站起身来,对蒋仁云怒目而视:“姓蒋的,你什么意思?” “独孤公子莫要生气,我说过,我并无恶意。”蒋仁云那自信的微笑都快凝固在脸上了。 “你无恶意?”独孤信哪敢信他。“你的法铳还是在胡法舜的支持下才完成的吧,而胡法舜又是胡旦的儿子。” “谁指使你来的?胡旦,还是那位?” 自从在欧阳纣府上见识过丁允之的言论后,独孤信就再也不敢在宫外直呼太极宫和天命帝了。 “独孤公子无需担心,这里暂时没有二十八星君的伴星。”蒋仁云眉头轻轻一跳,语气却十分肯定。 “二十八星君?伴星?”或许是蒋仁云轻佻的态度太过自然,独孤信相信了他的话。“星君是太极宫里那位的人么?” “没错。”蒋仁云向前走了一步,独孤龙叔侄二人竟然都没有察觉。 独孤信目光炯炯,声音低沉地说:“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二位,时代变了。”蒋仁云将手中的铳管扔到独孤龙脚下,双手一摊。“你们的思维太落后了,再不改的话,就会宗庙尽毁,家破人亡。” 明光铠没能防住法铳的打击,实在是大大出乎独孤龙的预料。考虑到蒋仁云手中的法铳可能已经装备北山营,他心中不仅惊诧,而且害怕。 原本用于展示八柱国力量的明光铠被洞穿,这让独孤龙不得不怀疑蒋仁云的真实目的。而随着独孤信的阐述,他不自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呵呵,蒋仁云,你好大胆!” 好在多年的宦海飘荡让他有了一身贵气,能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此时,独孤龙故作轻松地坐回位置上,开始变得谨慎。 “在我府上,无故撒野,难道当我府上无人嘛?说,谁指使你的,说出来,我便绕你不死。” 蒋仁云的脸上依旧笑容满面,喉咙里却发出桀桀怪笑,让独孤龙叔侄不寒而栗。 “你笑什么?”独孤龙身上的冷汗渐渐消退,带走他皮肤上的热量,让他感到浑身发凉。 “我笑你们愚蠢。”蒋仁云语气严厉,配合他那副笑脸,竟有种不可置疑的气质。“你们竟想用这副明光铠吓住小皇帝和胡旦,难道不愚蠢么?” “老虎的爪子应该收起来,而不是到处显摆。只要让天命帝不清楚你们实力的虚实,才能更好地反击。”蒋仁云批评起来毫不客气。 “这法子是桂翼虎教你们的吧。” “就算是展示实力,也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告诉我,就凭这个连法铳都挡不住的明光铠,能吓唬得住谁?” 独孤龙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浓重的贵气再也维持不住。而独孤信则阵阵后怕,虽然他有着和天命帝翻脸的觉悟,但此时才发现独孤家与朝廷的实力差距。 “你到底想说什么?”独孤龙身上再次出现冷汗,就连后背的衣物都湿透了。 “皈依我主。”蒋仁云的瞳孔里凝聚着虔诚而疯狂的光芒。 “启家背后有熙枰石的支持,这是你们八柱国和启家的共同秘密,不是么?” “什么?”独孤信睁大了眼睛,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独孤龙。但他猛然发现,独孤龙脸色发青,显示比他更加惊恐。 “你怎么知道?”独孤龙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上,两股颤颤几欲出走。 115.独孤鼍进京(三) 身为独孤家派到朝廷的人,独孤龙自是知道天启的事情。现在,一个小地主家庭出身人竟然直接说出了神明的名讳,这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自大虞开朝以来,八柱国家族一直以来屈从于启家。不只是因为朝廷的权威,更是因为熙枰石的神力。 而近一百年来,皇室逐渐衰落,天启也不再出现,让八柱国家族在称臣的心思上有了松动。 蒋仁云没有说话,眼神中的疯狂让独孤龙感到身体莫名其妙地更加寒冷。 “已经有近五十年没有天启了,上一个天启还是仁宗黄龙帝。”独孤龙底气不足地说道。 “侥幸可救不了你们。”蒋仁云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死死地盯着独孤龙的眼睛。“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和天命帝对抗,保住自己的特权?笑话!” “天命帝就是这一代的天启,而且在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神灵在帮他。” “就凭这副连法铳都防不住的盔甲,你们能震慑天命帝么?” 独孤信深吸几口气,想要借此缓解大脑嗡嗡的响声,消化着刚刚听来的信息。 “神真的存在?” 扪心自问,他并不相信神话的真实性。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神话是八柱国和启家合力编造,用于维护统治的谎言罢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神不仅存在,启家更是有神的支持。他不禁后怕,自己执意反抗天命帝究竟是不是对的,八柱国的特权难道就要被收回了么? “你的主是谁?”独孤龙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扶在案上,就像一只看见肥羊的狡猾的野狼。 蒋仁云摆开双臂,郑重地说道:“星煞,天狼。” 独孤龙慢慢地缩回桌案后,眼神飘忽,默默地思考着。 “天狼是谁?”独孤信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 “要有敬畏!”蒋仁云脸色忽变,不再保持笑容,眼神里的疯狂猛然加剧。 不知为何,独孤信只觉得客厅内散布暗淡的红光,这红光让他感到心烦意乱,脑海里莫名地想着杀戮和鲜血。 “我乃主之神使,点化尔等凡人。尔等凡人罪孽深重,唯有皈依我主方得拯救。” 蒋仁云抬头望天,双臂展开掌心朝上,眼神中充满虔诚。 独孤信感到头疼欲裂,脸色惨白,额头上的血管暴起,就像是蠕动的黑红色虫子。他运行法力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可是脑海中杀戮的欲望频频出现,无可制止。 “安静下来吧。”一声柔和的沉吟从屏风后面传出,驱散了客厅中的红色气息。 红色的光芒渐渐散去,独孤信松了一口气,脑海中的杀意也随之消散。但他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恭敬地打了个拱手: “家主,侄儿失礼。” 独孤龙见到此景,恍然大悟,哪敢怠慢。急忙起身,看着身后的屏风,拱手等待。 屏风之后,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步伐稳健地走出来。此人黑发中混杂着几丝白发,目光如炬,体态健硕。他将客厅内的三人一一打量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蒋仁云的脸上。 “天狼的神使?在下独孤鼍,幸会。” 蒋仁云的脸上再次浮起笑容,眼神中的疯狂消失不见:“原来是独孤家之长,晚辈蒋仁云。” “我肩负传播我主教化重任,夕惕若厉。得知陛下放话,要撤掉八柱国的许多特权,晚辈欲凭我主之大威力,为八柱国申大义。” “只要八柱国皈依我主,一切阻碍皆如浮云。” 独孤鼍背着双手,身形笔直,竟是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一刻不离蒋仁云,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蒋公子,我对神明一直抱有敬畏。如果以后有时间,我会向天狼的庙宇敬献三牲。只不过天色已晚,恕我不能久留。” 蒋仁云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他躬身施礼,眼珠转动打量了独孤龙一眼,之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有件事情忘了说。”蒋仁云停了下来,背对着独孤鼍说道。“新式法铳便是我主的赐予。” 说罢,蒋仁云头也不回地走出独孤府。 “二哥,你怎么来了,我……” 当独孤龙听到独孤鼍的声音时,他心里的惊恐才算消退。此时的他,迫不及待地向独孤鼍问安,却不曾想被独孤鼍打断。 “我不能来行么?”独孤鼍如同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令人不得不仰视。 “瞧瞧你们,都做了些什么?”独孤鼍语气严厉但不吵闹,就像是看着犯错的无知小孩子,耐心地教导着。 “陛下只是放话,还未付出行动,你们却慌张地要进贡明光铠,还要展示力量?” “桂翼虎三言两语将整件事情大包大揽,你们就甘心地做他的棋子?就没想过给家族留后路?” “这个蒋仁云不过略施法术而已。”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大门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四弟,你就真的想皈依天狼门下?” 独孤龙小心翼翼,思忖片刻说道:“二哥,这个蒋仁云知晓熙枰石之事,不是凡俗之辈。这几年还有挚爪四处作乱,背后都有神明的影子。” “二哥,启家有熙枰石撑腰。”独孤龙拱手走到独孤鼍面前,神情颇为担忧。“现在的小皇帝野心不小,想打破两百年来天子与世家共天下的格局。” “咱们要想和他斗,必须得有神明的庇护。” 独孤鼍看了独孤龙一眼,表情淡漠没有说话。他转身来到明光铠边上,蹲下来细细抚摸被法铳打出来的孔洞。 铅子带来的热量还未散去,孔洞周围依旧是高温造成的暗红。独孤鼍将手放在孔洞上,不一会儿,胸甲便披上一层寒霜,与滚烫的暗红激烈碰撞化作一团水汽。随着水汽的渐渐消散,胸甲恢复了钢板的银白。 独孤信默默看着面前的一切,独孤鼍的出现却没有让他忧思断绝。蒋仁云虽然是自荐与他,但他却是想要将他视为亲信培养的。现在蒋仁云竟想反客为主,叫独孤鼍怎么想? 独孤信思前想后,干脆避席下跪,等待独孤鼍的发落。 待明光铠冷下来,独孤鼍伸手在空中一掏,那枚打穿明光铠的铅子登时飞到了他的手里。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独孤鼍观赏着铅子,目不转睛地问。 独孤鼍的语气不急不躁,没有任何感情,让独孤信难以揣度他的心思。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跪得更加端正:“家主明鉴,侄儿不敢撒谎。我进入成匀馆后,不乏趋炎附势之辈,我以为蒋仁云也是其中之一。” “他是我们这一届的法科第一,行事又颇为妥帖,所以我将他引为心腹……” 听到这里,独孤鼍不再观察铅子,他深邃的眼眸看向独孤信:“引为心腹,为防止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丧失,也是为了在八柱国的年轻人一辈中树立威信,是么?” “不是这样的,我……”独孤信急忙站起身,因为慌张额头冒出冷汗。 “用不着做这些无用的解释。”独孤鼍再次打断了他,背着双手慢慢地踱着步,找了张椅子坐下。 “阿信,你做这些我可以理解。毕竟自从我们这辈开始,家主已不再必然是嫡长子来担任。” “你是大哥的儿子,对于这种事情自是反感,也自是会想办法为大哥雪耻。” 独孤信冷汗直流,不知不觉中向后退了两步。 “你以为我要对你不利?”独孤鼍戏谑地看着独孤信,将那枚铅子仅仅握在手心,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难道不是么?独孤信心跳加速,大汗淋漓,像一只受惊的小狼,警惕地看着独孤鼍。 116.独孤鼍进京(四) 独孤鼍松开了手,哀叹一声,抬眼望天,眼神里尽是无奈:“阿信,你是我们独孤家年轻一辈的长子,自是要担当重任。” “你也不想一想,咱们独孤家到了我这辈已经不再是嫡子继任,到了你这里,难道还能改了这个规矩不成?” 独孤信哪会轻信于人,但基于独孤鼍身为天灾的实力,不得不低头。 “家住教训的是,我是一时糊涂。大敌当前,独孤家应该团结。” 独孤鼍微笑着看着独孤信,让人不知是喜是怒。 “说的没错,大敌当前,我们独孤家需要团结。不仅要团结自家人,还要团结其他八柱国,还要团结支持我们的朝臣,要是有皇室支持我们就更好了。” “桂翼虎不是说他要联络燕王么?让他联络。朝堂中那些八柱国的大臣,让他们继续上奏章。” 独孤龙眨了眨眼睛,犹豫地说:“二哥,我觉得蒋仁云说的不无道理,我们现在好像还没有和皇室翻脸的力量,尤其小皇帝八成还是天启,不如再等等?” “谁要和皇室对着干了?”独孤鼍语气平和,眼神中却透漏出一丝不屑。“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小皇帝一个人。” 独孤龙大惑不解,碍于家主的权威只得沉默,等待解答。独孤信思忖片刻,眉头微皱似有所悟。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胡旦掌管的御林军,胡法舜掌管的烈焰军,以及各地忠于皇室的军队。” “胡旦一直忠心耿耿,我不否认。可胡法舜真的就没有异心么?你们真的觉得他就和他父亲一样?” 独孤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观察面前的二人。 只见独孤龙端着架子,可双手早就不知道放在哪里,显然十分慌张,害怕在家主面前露怯。 而独孤信早就摆脱了之前的紧张,呼吸平稳,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 “我可以告诉你们,胡法舜其人有反骨。只要让他搞出点事情来,胡旦就无法再为小皇帝效力。” 独孤信的呼吸变得急促,微微抬起了头。而这一切,都被独孤鼍看在眼里。 “二哥,这消息从哪打听到的?胡法舜究竟想干什么?”独孤龙终于不再沉默,急忙问道。 独孤鼍轻哼一声,微笑着说:“奥具厂是他的,不是胡旦的。你们可知道奥具厂这几年买下了多少矿坑么?” “整个东胜神州一半的铁矿,煤矿,以及四分之一的铜矿都在胡法舜手里,更不要说其他有用的矿坑。” “烈焰军靠着这些矿产,短短三年,已经变成了一万五千人的队伍。他们一直驻扎在棉楚,你们说他胡法舜是想干什么?” “二哥,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把咱们独孤家在河西的矿产,凡是不宜公开的,全卖给他了。而且烈焰军这半年来采办的物资,也严重僭越制度。” 独孤龙目瞪口呆,没过多久竟是笑了出来。 “对,这就对了。我们可以参他一本,就说他意图谋反……”独孤龙兴奋极了,滔滔不绝说出自己刚想出的计划,十分熟练。 独孤鼍的眼神转瞬变得冰冷,独孤龙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 “难道,胡法舜真的要造反?”独孤信悄声地说。 “没错。”独孤鼍的眼神不再冰冷,赞许地看着独孤信。“胡法舜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他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可惜的是,胡法舜似乎一直是瞒着胡旦做这些事的。” “所以,应该想办法让胡法舜光明正大的造反,然后我们再平息此乱。如此一来,胡旦也会受到牵连,天命帝就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独孤信顺势说了下去。 “你确实很有长进。”独孤鼍赞许地说道。 独孤信犹豫片刻,迟疑地说:“不过,我怀疑,胡旦并非不知情。” “为何?”独孤鼍问道。 “二哥,你不知道,这个胡旦乃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难缠的很。”独孤龙神情郑重。 “他长年执掌尚书省,大权独握,六部都在他的眼下。一万五千大军的物资,半年备齐,胡法舜的动作必然明显,他哪能不知道?” 独孤鼍捏着下巴沉吟起来,陷入了思考。 “那就有意思了,或许可以让他们父子全都玩完。”思忖片刻后,独孤鼍冷哼一声。 “只要能让胡旦父子与陛下产生分歧,八柱国的利益就能保存。到时候,我们无须引入其他皇室的力量。” “至于桂翼虎,他要是聪明的话,就会老老实实成为我们独孤家的傀儡。” 独孤龙越听越兴奋,眼中散发着精光:“到时,启家失势,我们独孤家又是八柱国之首,或许……” 他想象中的附和并未出现,反而是投来了四道冰冷的眼神。 “四叔,欲享九鼎之利,必承九鼎之重。依我看这九鼎之重,还是让启家继续担着的好。”独孤信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你这孩子,鼠目寸光,小小年纪也配顶撞长辈么!”独孤龙颇为生气,也不知是因为独孤信对他的反驳,还是因为自己在独孤鼍面前的失态。 独孤信并未退缩,严肃地说:“四叔,并非我顶撞您,而是您有失计较。陛下毕竟还未成年,要是陛下失去了胡旦,还是要有依靠。” “皇室当中,唯有依云长公主与陛下血脉最近,情谊最深。可她不过是一介女流,也没有军队。” “一旦胡家失势,陛下孤立无援,我们独孤家为何不取而代之?架空陛下,二叔既为家主亦为摄政,掌控尚书省独揽大权。” 独孤信目光如炬:“如此一来,独孤家即可享九鼎之利,而不承九鼎之重,岂不美哉?” “你……”独孤龙一时无语,被晚辈顶撞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回头看着独孤鼍,等待家主拿主意。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先对付胡旦再说。”独孤鼍虽然以冷眼回馈独孤龙,却也冷眼看了独孤信。 “桂翼虎联络燕王,燕王却不一定敢进京,这是我们的机会。阿信,告诉桂翼虎,目前的紧要事情是扳倒胡旦。” 你都到丰镐了,桂翼虎哪能无视你的意见,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桂翼虎反客为主,做了八柱国的头脑,我这个四叔,从来都靠不住,独孤信腹诽道。 “是。”独孤信躬身领命,退出了客厅。 独孤龙看着独孤信恭敬地走出客厅,心有不甘。他回望独孤鼍的脸色由暖转冷,似乎回到了年轻时在老家的气氛。 “老四,你太急了。”独孤鼍高大健壮的身体缓缓站起,散发着威严。“阿信说的对,九鼎之利和九鼎之重,是要权衡的。你那么着急,不怕天下人以此为借口,对我们独孤家群起而攻之?” “……呃。”一番话说的独孤龙阵阵后怕,额头上见了冷汗。 “当然,你所说的也不是不可取,只是时机未到。”独孤鼍看了看身上所穿的衣物,若有所思地说。 “家主不在京城的规矩,看来也要改了。给我准备上好的礼服,明天面圣。” “我要让丰镐所有人都知道,独孤家家主,独孤鼍进京了。” 117.唐万元的忧虑 石元吉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过简单。 原本想要建立学社,让知识下沉。可一旦实行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 他和元让拟定名单,挨个拜访,却都被婉拒。就连那天说要进学会的赵立鹏,也改口否认。 可以确认的是,他们并非是受到胁迫,只是单纯的觉得浪费时间。 石元吉可以理解他们:反正雷青钢的方法已经知晓,他们为何还要加入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组织呢? “还是想得浅了。” 郁闷的他,无奈之下只得静下心来继续学习。不管怎么说,当初选择神话史的初衷并没有忘掉。 他要成神。 以前想要成神,只不过是想要复活恩师,寻找自己的身世。在那时,成神的欲望并不是那么强烈。修习法术龙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完成对牛二的承诺。 而现在,天狼的威胁如此之近,提升自己的实力变得急迫起来,而成神,则是对付天狼的最好武器。 谁都不能保证天狼会不会派自己的分身下凡盘古天,不是么? “大师兄,研究神话史的主要方法是什么?读书么?” 守藏阁里,独孤明将自己埋在书堆里,认真地寻找**想要的资料。石元吉在一旁帮忙,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还真不是。”独孤明一边在书堆里翻找,一边说道。“研究历史,最重要的靠实证,典籍记载可以做参考,不可尽信,任何历史研究都是这样。” “举个例子,朔镇,号称掌轮回之神。可典籍最早关于祂的神话还是女娲补天的时候,那要怎么确定朔镇神话的来源呢?” “嗯?”石元吉回顾了米四达留下的书籍内容,赫然发现关于朔镇的记载少得可怜。只知道祂是盘古天镇守,而天狼入侵之时,八成是陨落了。 “不知道。”石元吉捏着下巴,摇着头说。 “当然是四处查访神话。”独孤明丛书堆里钻出来,回忆着过去。 “我刚入学那会儿,就是和老师研究这个。走遍河西,河东,河内,一无所获。”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后来终于有了收获。你猜怎么着,我们还是和勾龙那边的妖精商队闲聊,才有的结果。” 石元吉不禁认真地听了起来。 “西牛贺州极南之地,有一处冰原,常年飘雪,千里冰封,名曰大荒。此地周围的妖精风俗奇特,其他地方的妖精都拜伏羲和女娲,偏偏大荒周围的妖精,都祭祀朔镇。” “就是靠着那只商队,我和老师才整理了比较完整的朔镇神话。你要想看,直接去目录里翻,那篇游记叫《朔镇神话考》。” “原来如此。”石元吉点了点头。“那老师什么时候再出游,我也想跟着去。” “这简单,你要是有十分重要的研究,需要出去考察,那就让老师带你去太常那里申请用帑,到时候,就可以四处游览了。” 看着独孤信那副占了便宜的得意相,石元吉疑惑地问道:“四处游览?” “不不不,我说错了,是考察,考察,嘻嘻。” 虽然独孤明嘴上连连否认,可他的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怎么也不像是严肃认真的样子。 “好吧,考察。”石元吉嘴角微微抽动,努力忍着笑。 “不过,有一说一,和老师出去考察,虽然见多识广,一路游山玩水,但也极其危险。”独孤明抬眼望天,陷入回忆之中。 “我和老师去过河内的大泽,河西的草原,河东的雪山和松林,河阴的雨林和沙滩。” “美景见了不少,可凶险也丝毫不差。拦路抢劫的,修炼邪术的,什么人都有。” “怪物异兽也见了许多。有凶残的,有友善的,有狡猾的,当然大部分都没什么灵智。” 独孤明侃侃而谈,石元吉倒也听得仔细。从他的口中可以知道的是,在**未收徒前,**便为了搜集第一手神话材料四处奔跑。 令他惊讶地是,**见多识广,胆大心细。他收了独孤明后,仍然敢带着独孤明四处游览。 “你是不知道,当时,那怪物就在我面前。老师和那怪物做过一场,打成平手,又劝说一番,到最后,我们二人一兽竟是成了朋友。” 独孤明用一叠书垫着下巴,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怪物不是叫蛊雕吧,石元吉心中一阵苦笑。 “那怪物叫穷奇,极其凶恶,长得像狗一样,却有两个人那么高。它说自己是从朔镇天来的,什么都知道。” 朔镇天?石元吉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元吉,我和说这些,不是一时兴起。”独孤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和元让要搞学社的事情,要我说,你们还是太着急了。” “不知大师兄有何见教?” 石元吉回想自己的行动,确实是没有多做考虑。所以听到这些也不生气,反而虚心请教了起来。 “见教谈不上,只是我比你更了解这些太学生,这些人啊,都是人精。”独孤明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一丝遗憾在里面。 “你和元让虽然搞出了雷青钢,但他们可不会对你们刮目相看,更不会因此产生什么交流学习的念头。” “对于他们来说,知识这种东西都是自己藏着的好。你别看有些人口口声声说八柱国藏着自家绝学太过小气,可自己不也是如此?” “我看,如果你真想搞一个交流知识的学社,实在是太难。除非你做出了不得了的成就,他们才会被你号召加入学社。” 石元吉不住点头称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而独孤明的话彻底点醒了他,让他心中波澜涌动。 “或许,我建立学社的目标人群是错的,亦或者,学社应建在成匀馆外,而不是内部?”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宇文莉走到三楼。 “小师弟,老师找你,在他的书房。” 石元吉带着不成熟的想法,来到了书房中。一进到书房里,他便看见唐万元和元让。 还未等他向唐万元和**躬身行礼,**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元吉,假期临近,我打算趁这段时间去河东寻找神话,你和元让陪我同去。” 唐万元神情复杂地看着书房中的三人,若有所思地说:“好,很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石元吉心说道。 说实话,石元吉对唐万元的印象并不好。第一次见面时,唐万元就给他来了一个稳赚不赔的便宜承诺,让石元吉一眼看出了他市侩的一面。 现在这幅场景下,很明显,**这次出行的随从,八成是唐万元敲定的。但石元吉身为太学生,又哪敢多问? “此间事毕,我去陛下那里看看。听说他龙体欠安,我去看两眼,也好放心。” **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起身恭送唐万元走出房间。回过头来,打量着元让和石元吉,心情有些复杂。 石元吉和元让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淘气。”说到这里,**竟是笑了出来。“要我说,你们干的漂亮。让那些世家子吃吃瘪,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唐太常反应这么大,怕不只是让独孤信尴尬吃瘪这么简单,你们俩小子还干了什么?” “……呃”元让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学社是吧?谁想出来的?算了,我不想知道。”**脸上带着微笑。 “你们此举可是大事,说的严重一些,有结党之嫌,所以唐太常才会如此重视。” “不说别的,我本来也是要带人出去遍访神话,你们两个正好没去过,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一个月后,神话史所有的课程都会教完,你们早做准备。” 118.查缺补漏(一) “陛下,唐太常求见。” 兴庆山行宫中,天命帝启询文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在接见石元吉的时候,他还只是面色苍白。而现在,他的皮肤就像一张裹在肉体上的湿漉漉的白纸,似乎随之要掉下来。 “叫工匠打制的银面具,可曾完工?”天命帝强打着精神说道。 太监们拿过一个小盒,将其在天命帝面前打开。只见里面精致的丝绒上,一个古朴的银质面具至于其上。 面具上雕刻着诸多龙纹,法力在其上流光溢彩。这面具在接近天命帝的时候,天命帝的精神明显好多了。 虽然熙枰石的诅咒挥之不散驱之不走,但好在只是伤及身体,天命帝的理智并没有被影响。 他让大内的工匠锻造此面具,上面刻写着诸多阻滞法力流动的龙纹。如此一来,诅咒确实减轻了许多。 “给朕戴上。” 随着命令的下达,太监们服侍天命帝启询文更衣配戴面具。而唐万元,则被太监领进寝宫,准备面圣。 “陛下万岁。” 唐万元轻车熟路地施礼,却被天命帝阻止。 “你是我的老师,无需多礼。”天命帝戴上银质面具后,终于可以走动起来,他坐于御座之上,单手一挥,摒退了诸位服侍在侧的太监。 直到此时,唐万元才抬头看向天命帝,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陛下为何说话有气无力,又为何带着一副面具?” “我听说陛下龙体欠安,只是馆内诸事繁杂,直到现在才有时间看望陛下。” “陛下,有什么事情您可要和老臣说啊!” 说到这里,唐万元颇为动情,不禁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天命帝轻叹一声,缓缓摘下面具,露出苍白的脸来。 “陛下,这是……”唐万元发出了一声惊吼。 “怪朕不小心,竟惹怒了神明。不过现在想起来,此劫貌似无可避免,所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唐万元老泪纵横,郑重地说道:“陛下身为天启,一定要珍重龙体啊。等等,难道……” “对,是熙枰石。” 话音刚落,寝宫突然安静了下来。天命帝和唐万元二人相视无言,似乎是石化了一般。 “好了,不要做哭啼之态。”天命帝重新戴上面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御座上。“老师,你来此恐怕不只是看望朕的。说罢,什么事情。” 唐万元深吸一口气,擦擦眼角的眼泪,郑重地说道:“陛下,老臣听说独孤鼍进京了,而您,一纸圣旨打发了他?” “没错,老师有何指教?” 唐万元从启询文小的时候便一直教他,甚至在他当太子时还做他的太子太傅,可以说感情深重。因此,二人除了遵守基本的礼仪外,几乎无话不谈。 “陛下,您太心急了。”唐万元跪在地上,担忧不已。 “那天,您召集石元吉和娜玉公主在兴庆山议事,成匀馆几乎人人皆知。” “我想,您应该是故意地,目的是为了让石元吉那小子避无可避。” “老臣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让陛下如此看重,但现在并不是让他锋芒毕露的好时机。” 天命帝听到这里,暗暗低头思索,不一会儿,眼睑微闭,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朕太着急了?是时机过早,还是为时已晚?” 唐万元拱手说道:“陛下,您真的如此看重那个来自河东的穷小子?” “当然,实话实说,他很重要,而且他是皇室成员。”天命帝只好说写干巴巴的回答来搪塞唐万元。 “竟是如此严重!不知陛下打算怎么对待他?” “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室,现在被朕找到,自是要拿回封号。” 唐万元乃是个老狐狸,知道天命帝不想多谈,只好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陛下,古语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陛下如此高调地邀他入宫,于他乃是大大不利。” 天命帝有些不以为然:“为何?让他早些为众臣所知,不好更好么?” “陛下,您说实话,您是想用他对付八柱国吧?” 天命帝没有表示,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唐万元的说法。 “陛下,独孤鼍已经进京,说明八柱国对陛下十分重视。”唐万元耐着性子说。“而他是陛下重视之人,却无权无势,哪怕给他贵重的王室名号,他真能守住么?” 天命帝恍然大悟,一时有些失神。他确实没考虑这点。 “军队!他需要一支军队。”天命帝心中凛然,开始盘算起来。 天命帝不喜不悲地说道:“老师,和朕实话实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老臣只是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胡乱猜的。”唐万元哀叹一声。“河东流民四起,民变在即;八柱国家族这几年人才不济,却又占得朝中大位;西牛贺州大战不已,局势不明。” “哪个都不是好应付的局势。” “鬼方一举吞并勾龙,气势正盛,实力不可小觑。等过了七八年,他们整合了勾龙原来的资源,未尝不会进犯烙原。” “河东乃皇族封地,一直以来兼并土地之风大盛。如今搞得民变四起,流民甚至走到了丰镐,臣岂能不知?欧阳纣布置防线,以杀阻止流民,却还是被众多流民击溃。如此一来,河东已成了动摇社稷的关键。” “举世家子而不知书,察高门郎而行不端,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是民间对八柱国家族的看法,由来已久。诚然,这不是虚言。依臣看来,成匀馆的那些世家子大部分都是如此。” “陛下想收回八柱国的特权,用考试做试探,就已经让独孤鼍进京了。接下来,河东的皇族是否会收敛一些,不再大肆兼并土地,这也是问题。” 天命帝静静地听着,隔着银质面具默默地注视着唐万元,看不出情绪。 “陛下,臣虽不知这个石元吉究竟有何秘密。不过您既然看重他,想必他就与这三件事有关。” 唐万元略作停顿,整理思绪。“但无论如何,此时的他,人微言轻,没有足够的靠山和实力。让他去做三件事中的哪一件,恐怕都会力有未逮,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天命帝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难道他是流落民间的皇族,这也不够保他的命么?” “恕臣直言,完全不够。”唐万元跪地更加规矩。“大虞自开朝已两百年,皇族启氏遍布东胜神州,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启氏子弟的身份已经不值钱了。” “那老师有什么看法?”天命帝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老臣以为,最好让他去河东看看。他的老家在河东,一路也可长长见识。至于河内的八柱国家族,他们暂时还不敢妄动,可以从长计议。” “**正好要去河东游历,让他带着石元吉,也算安稳。而赐其封号之事,一路从简即可,让他去宗人府领个印绶,证明身份即可。” 天命帝疑惑地问道:“你早就安排好了?**不会已经定好此次游历所带的学生了吧?” “……确实如此。”唐万元跪在地上,叩首再拜,只等天命帝的命令。 “起来吧,就依你所言。”天命帝抄起狼毫,竟是拿出一封信纸书写起来。“朕起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他看。” 唐万元起身恭敬地地接过信,揣在怀里,不敢多看一眼。 “陛下珍重,过几日,我会让郭角前来,给陛下的面具加诸龙纹。” “很好,老师慢走,朕就不送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