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 第1章 说亲 荆越国,仁安年间,盛夏。 京城正央街黎府右侧的宿溪院中,黎家大小姐黎雀儿的闺房里。 一名容貌娟秀的女孩端坐在花厅圆桌旁,她微微低垂着头,菱红嘴角挂着客套的笑容,一双清丽的杏眼中却隐藏着深深的无奈和倦意。 任谁一大早就被人叽叽喳喳在耳边说了一大通,心里都会不耐烦。更何况,这不识趣的媒婆,还是来给她爹黎敬生当说客的。 终于,她抬起头打断了媒婆的说辞:“刘媒婆,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爹爹若一意孤行,便随他去。要我点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刘媒婆手绢一甩,凑到她面前讪笑着:“哎吆,我的大小姐诶!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逼着黎老爷打一辈子的光棍呢!他要续弦,也是为了替你找个娘,好帮着他一起照顾你嘛,你就答应他吧!” “我可没逼着他打光棍。”黎雀儿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略略起了些褶皱,“我已经说过,一切都随他去,他要怎样都行,我如何做得了主。” “大小姐,你这么说不就是在耍性子么?京城里的小乞丐儿都知道,你是黎老爷的心肝宝贝,你要是不点头,他哪里敢随随便便娶个女人进门啊!” 黎雀儿眉间纹路愈深,她撇开眼望向进门走廊处的朱红栏杆之外,栏杆下方的庭院里绿树成荫,院子中间还有一个人工开凿的葫芦形水池。 池中的荷花开得极艳,瓣尖儿鲜红耀眼,比月季还要勾人,丝毫不见荷的清雅。 这荷花就跟她爹想要娶的女人一样,虽有人人称道的节妇名声,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位注重德行不会轻易出门的节妇,怎会有机会认识外头的男人。可那位周姓节妇不仅动作极快地与男人互许了后半生,而且,还想在半月之内入主黎府。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一点是,周节妇膝下已有四名儿女。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婚事一敲定,她会马上多出四个毫无血脉关系的手足。 黎敬生可是一个独身十年,为了女儿从不曾提及续弦的男人。 该是何等厉害的女人,可以说服他这样一个资深女儿奴,轻易地接受其他四个非亲非故的孩子? 一开始,黎雀儿猜想她爹是不是着了别人的道,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跑去跟他商谈,却发现他的脑子清醒得很,并不是一时糊涂做下的决定。 得知女儿不认同以后,他一连好几天请媒婆到她的宿溪院里来说情。就盼着她能点一个头,他好尽快置办婚礼。 “老爷为何这般着急?”黎雀儿的贴身丫环棠叶见主人面露不悦,赶紧站出来将刘媒婆往旁边拉开了些,“是不是周节妇已经有了老爷的骨肉,怕玷污了名声,所以想立即进我们黎府的门?” 刘媒婆脚跟一跺,右手翹起兰花指在棠叶的额角轻戳了一记:“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儿!人家可是有名的节妇,虽说没有立牌坊,好歹街坊邻居们的反响都不错。你一口一个骨肉,岂不是把人家往火坑里推么!” 棠叶面带笑意,装作十分受教的样子,稍稍侧身故意躲远了几步。 对于黎敬生非要迎娶周节妇一事,棠叶的想法与黎雀儿相仿,躲开之后,她便嘻笑道:“好好的一个节妇如何认得我们老爷,还死缠着要进我们黎府的门?你莫欺我们年纪小,我家小姐以及黎家的下人们心里可都跟明镜儿似地。进我们黎府的门容易,想管我们黎府的事,可不容易。你还是回去劝劝那位周节妇,叫她识相一点,去找一块容易啃的骨头吧!” “嗐!”刘媒婆扭头朝地上轻啐一口,又嗔怪地斜眼瞪着棠叶,“小丫头片子越说越没个正经!你还是帮我劝劝你们家小姐,免得黎老爷真的动了气,到时候那场面可不太好看。” 黎雀儿听她言辞间似有威胁之意,非但不害怕,反倒掩口笑起来:“爹爹决定好的事情,我做女儿的不会多说什么。同样地,我决定好的事情,他也不能逼我改变主意。如今我决意不点头,他若生气,尽管过来把我的脑袋往下摁。” 劝也罢,威胁也罢,黎雀儿一径油盐不进。 号称一张嘴就能说遍全京城的刘媒婆在宿溪院里碰了个灰头土脸,无奈已经收的加上未来可以收的媒婆礼太丰厚,事情不能够半途而废。 黎雀儿这儿说不通,她脑子一转,反过去跟黎敬生说。 她先将那位周节妇的美貌和能干大肆夸赞了一番,又含蓄地批评黎雀儿乖觉、不懂得体贴长辈。 接下来,她又说除了黎府以外,还有很多人在排着长队等着迎娶周节妇进门,那些人当中又有多少个是巨商富贾之类的,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堆。当然,事实是,并没有任何巨商富贾去周节妇家里提过亲。 黎敬生起初听她说自己女儿的不是,还有些生气。 到后来听到她讲周节妇还有其他的追求者,他就开始心慌,背在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张温和儒雅的脸上满是忧虑。从他修剪整齐的髭须、干净得体的衣着来看,年轻时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的俊郎君。 刘媒婆见激将法起了作用,忙又添油加醋,把周节妇的家人们都说成是巨商富贾予取予求的马屁精。 其实周节妇的公公婆婆早些年间就已经去世,伯公叔公家也不常来往;家里的两个小叔子都在外地打拼,没事的话,一般不会到京城来。与周节妇关系较为亲近的是她的街坊邻居们,但他们完全不赞成这门婚事,他们都希望周节妇能一直守节。 为人老实的黎敬生把她的话当了真。 情急之下,他便一拍脑袋决定让媒婆去请对方家里的人过来议亲。 “好嘞!您放心,我会跟对方好好说的!” 她讪笑着,等黎敬生又给她包了几锭礼金后,就欢天喜地地出了黎府,赶去周节妇家里赚另一笔礼金。 有两个非常不称职的洒扫仆人,一直守在黎敬生的书房外头。 其中一个在刘媒婆走过书房侧边的庭廊时,丢下扫帚就往后面的小路跑。 第2章 祖母 黎雀儿的性子喜静,通常都在宿溪院里练字习画,或是抚琴看书,一般不怎么出院子。 今天她难得出来,也不是出来逛街逛庙会,她是去给她的祖母请安的。 她的祖母黎老夫人住在她大伯家中,离正央街不远,尚且不到半柱香的路程。为免引人注目,就算只是这么一点距离,她也执意要坐轿子过去,而且在途中绝对不会掀动窗帘。 倒不是她矫情,怪只怪黎敬生打光棍十年的事迹太过感人。有些好事者三天两头地往蹲守在黎府外头,就为了看一眼黎家大小姐到底是不是九天玄女下凡尘,竟能让她的爹爹当女儿奴当得如此名副其实。 黎雀儿的大伯是京城府尹,综合地位在整个家族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家里亲戚时常前去走动,往往都会随身携带一些拜访的礼物。 身为小辈的黎雀儿,大概自小被黎敬生给宠坏了。 她很不愿意去大伯家里,嫌他家里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太多。就连过去向祖母请个安,都得老太太派人来催。如此这般,就更别提要带什么礼物去孝敬她大伯了。 “小姐,依我看,还是叫个小丫头去街边买些老太太爱吃的枣糕过去吧。”轿行到正央街口,与黎雀儿同乘一轿的孙妈妈,突然提了一个建议。 孙妈妈是黎雀儿的奶娘,她本是黎雀儿她娘的陪嫁丫环,一直在左右伺候着。打从她娘去世之时起,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的日常饮居。 对于孙妈妈的建议,黎雀儿一向都听得进去。 这回她却不解地问道:“奶娘,大街上的东西不知道干不干净,祖母她老人家身子不比我们年轻人,万一她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孙妈妈微笑摇头:“这个我知道,府尹大人也不喜欢我们胡乱给老太太送吃的。只是,老爷续弦一事,指不定还得老太太出面来做主。小姐你就意思意思,让老太太知道你的心意,明白你需要她的帮忙就行了。” 原来奶娘是这么考虑的。 黎雀儿甜笑着挽住她的手臂,赖在她肩头,细细道出自己的看法:“爹爹那副倔脾气,哪个不知道。当初祖母和大伯他们逼着他续弦,非要他给黎家留一柱香火,你看看他有听吗?我觉得吧,这事不管是谁来做主都没有用。我们还是照旧,免得真让祖母吃坏了肚子。” 她说得不错。 黎敬生犟起来,打光棍都可以一连打上十年,他要真是下定了决心,天王老子都不能将他拽回头。 孙妈妈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长叹,又紧锁着眉头,把令黎敬生动了凡心的那位周节妇,痛骂了好几遍。 黎雀儿只在一旁听着,没有搭话。 倒是随行在轿侧的棠叶,听见孙妈妈在里面口吐芬芳,立马拉开窗帘探头进来,跟着她一起骂人。 三位闺阁中人这般语出惊人,倘若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要跌破眼镜。幸好轿夫们通晓事理,都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原本需要花费半炷香时间的路程,这趟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黎雀儿按照惯例,不走人来人往的大门,而是领着孙妈妈、棠叶和两个小丫环,走府尹官邸后边的小门,去了黎家老太太居住的慈安堂。 黎家老太太年纪已近花甲,但一生顺风顺水,没有什么烦心事。她在豆蔻年华嫁给黎家老太爷,夫妻俩携手同心经商有成以后,她就再也不曾吃过半点苦头。因此,她浑身肌肤赛雪,脸上皱纹极少,看起来顶多四十来岁。 以往不管何时何地,黎雀儿见着她祖母时,老太太都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眉头就从来没有拧紧过。 现在却不同。 老太太侧卧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额角,一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腰。 她眉目紧闭,好似内心有千丝百结。 站在她跟前用罗扇替其扇风纳凉的婢女如秀,首先发现黎雀儿她们进门,便弯腰俯身在她耳畔柔声提醒:“老太太,雀儿小姐她过来看您了。” 老太太脸上的愁意顿时消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借着如秀的胳膊坐起身,背靠在榻案上,故作不悦地瞪着黎雀儿。 “你倒还记得过来!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要再叫个人过去喊你,给你凑满了三顾茅庐,你才愿意过来呢!” 黎雀儿知道老太太口是心非,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腆着脸笑了笑。 老太太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祖孙俩个胡乱谈笑一番后,老太太就切入正题: “你爹他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好好地给他介绍黄花大闺女,他不肯要,偏生要娶个失节的寡妇?一个寡妇有什么好的,他莫不是被鬼摸着了脑壳,竟然会作出这种决定!” 黎雀儿没有跟那位周节妇见过面,她所了解到的东西,也都是从奶娘和棠叶等人口中听来的,此时也不好发表意见。 跟着她一同过来的孙妈妈和棠叶,可不像她一样沉默。 她们俩一左一右地拉着老太太的手,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那位周节妇说成了上可以媚主、下可以诛心的极度危险人物。 老太太本就忧心,听她们这么说,就越发难安。 她将孙妈妈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小声询问:“我听说老三他昨天已经让媒婆去请对方家里的人过来议亲了,这事他有没有去宿溪院跟雀儿谈过?” “没有啊!”孙妈妈大为震惊,“老爷只让人过来劝小姐点头答应他续弦的事情,小姐可还没有同意呢,他就已经要跟人议亲了么?!” 安静旁听的黎雀儿也很是意外,没料到她爹当了这么久的女儿奴,这次要和别人议亲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不亲自过来跟她说一声。 那周节妇真有什么魔力吗? 竟能让一个唯女儿之命是从的好父亲,前后改变如此之大? 老太太对那位周节妇没什么兴趣,她只在乎黎雀儿往后会不会受到欺侮。按理来说,黎敬生愿意续弦,是她长挂心间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之一。不过,他的眼光实在太差。 她决定去黎府走一遭,说服黎敬生换个人选。 第3章 请求 黎府兴秋阁,是黎敬生的居所,平日里除了一些洒扫仆人,就只有黎雀儿偶尔会过来看看。 这会儿却跟以往大不相同,兴秋阁后厅里头坐无虚席,随身侍奉各位主人家的仆人们都没个站的地方,只得在外面的院子里找个凉快些的地方先呆着。 奇怪的是,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管是后厅中,还是院子里,气氛都很压抑,比盛夏闷热的天气还要令人难受。 黎家老太太端坐在右边主位上,左边主位上坐的是黎雀儿的大伯黎康生,再往下依次是她的二伯、四叔、姑母,以及她自己。她的伯母、婶婶和堂表兄弟姊妹们,则坐在偏厅里旁听。 黎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他们是应老太太的要求,过来劝说黎敬生取消与周节妇家人的议亲之事。作为自家人,他们大都了解黎敬生的性子,知道仅凭旁人的三言两语,他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之所以会过来,最主要还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过来替她撑个场面,让黎敬生明白家里人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 被集体围攻的黎敬生,自然懂得他们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可他也有应对的办法,那就是勾着头装傻。 无论老太太他们怎么说,他就是不吱声。不仅不吱声,他连个类似皱眉、撇嘴的动作都没有,实在令人看得着急。 老太太一着急,内心的火气直往上蹿,说出来的话比之先前,也就难听了许多。 她开始将家里的仆人从大街小巷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说给黎敬生听,这些消息绝大部分都不堪入耳,其中有好些如果被证明情况属实的话,甚至可以将那位周节妇送进猪笼。 “她有四个孩子,据说没有一个是她先夫的亲生骨肉,都是她先夫在外地做生意时,她与其他男人偷偷怀上的。就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真不知她节妇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你要是想叫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生绿苔,你就尽管娶她进门。如若不然,你马上喊刘媒婆过来,让她把议亲的事情谈崩。回头我要你大哥和四弟,去给你找一个知书达理、门当户对的好闺女!” 老太太开了头,偏厅里的各位夫人也忍不住想说上几句。 “那女人我见过几面,她生得两颊颧骨高耸,小鼻子小眼睛的,下巴还尖瘦无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厉害角色!三叔你可不要昏了头,到时候受苦的不只是你,还有我们雀儿呢!”这道声音带有明显拉长的尾音,应当是黎雀儿的二伯母说的。 她这话一出,偏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好多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们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只听得一人愤愤不平:“她还带着四个拖油瓶,如果全部都是女孩儿,那还好一点,问题是她还有个儿子!她的儿子可跟我们黎家半点关系都没有,这要是过继过来,以后可是个极大的麻烦!” 另一人连声附和:“不错。那女人已经三十好几,也不知她的肚皮还能不能生。万一要是不能生,那她带过来的儿子可就是你们家唯一的少爷了,你要把家业传给他吗?那你叫雀儿心里头怎么想?依我看,你还是听老太太的,推了这门亲。改天我们妯娌几个出去帮你打听打听,给你寻一门清白的好人家……”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 她们这一顿狂轰滥炸,虽是出自于好心,但人们的耳边却只听到一阵阵“嗡嗡嗡”的杂音。 “够了,都别再说了。”黎康生终于发话。 待偏厅里安静下来,他又侧过身去小声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最后才对黎敬生说道:“我尚且不知你与那妇人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如今我也不大想知道,只望你明白我们今天赶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别再一意孤行。自古以来,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老太太决计不同意,你就当孝敬孝敬她老人家,与那妇人断了来往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黎敬生依旧不作声。 老太太气了个半死,把手里的茶盏猛地往桌面上一摔,然后招手喊黎雀儿去她身边站定。 她一手拉着黎雀儿的手,一手直指着黎敬生,厉声痛骂:“外人只道你老实本分,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糊涂人!你与雀儿她娘,相好的时日不长。可你家里的这些产业,包括这栋屋子,包括你的生意,哪一项她没有出过力?她费尽心血帮你打下一片基业,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你和别的女人逍遥快活吗?她为的是她的生血骨肉,为的是雀儿!那周节妇摆明就不是一个良家妇女,你娶了她进门,不就是给雀儿找气受吗?哼,但凡你记着雀儿她娘的一丁半点好处,你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被自己母亲说得这般难听,黎敬生还是不肯改口。 老太太他们没有办法,又不能绑着黎敬生不准他出门,或是当他还是个小孩子要对他施行禁足。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外头有仆人来报,说刘媒婆领着周节妇家里的人过来准备商议亲事了。 如此,黎敬生脸上终是有了些表情。 他迅速站起身,未跟老太太和自家兄弟姐妹们打一声招呼,急急走到前面大厅,热情迎接周节妇家里来的人。 黎雀儿同老太太他们一行人就坐在后厅中,前头大厅里有什么动静、大致说了哪些话,他们都能听个十之八玖。 周节妇家里来的人,都是她本家的亲戚,一个是她的亲姐姐,一个是她的亲丨哥哥。她先夫家里面的人,还有那些对她交口称赞的街坊邻居们,竟然一个未到。 她的兄姐看着倒是蛮实诚的,没有对黎敬生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只要了一般规格的彩礼。 黎敬生很高兴,满口答应,并承诺礼金价值会在他们要求的二倍以上。 后厅和偏厅中的黎家人还来不及责怪他出手太大方,便又听周节妇的哥哥说道: “彩礼这些都好说,小妹尚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黎老爷能够体谅一下。她会带着四名儿女入住黎府,但是,她不想自己的儿女改姓黎。不知黎老爷,是否能够接受这一点?” 第4章 观礼 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一个再嫁的寡妇,在世俗人的眼中,本就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而周节妇竟然希望自己带进黎府的四名儿女,都依旧随她先夫的姓氏,不愿意改姓黎?那黎敬生岂不是相当于在帮别的男人养孩子,她是嫌他脑袋上的绿颜色还不够多,要给他再刷一层绿漆吗? 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气得差点口吐白沫,当场冲出去跟周节妇的兄姐理论。 他们两方各有各的道理,一方说要念及旧情,必须得给先夫家中留一条血脉;一方则认为帮别的男人养孩子纯属于乌龟的行为,绝对不能容忍。 两方吵得昏天暗地,场面一度很难看。 黎敬生却不识抬举,将极力为他说话的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拦到一边,全然同意了周节妇提出来的无理要求。 依旧站在后厅里的黎雀儿,一听到她爹点头答应,立马甩袖回到了自己的宿溪院中。此后,黎家人和节妇的兄姐又谈论了些什么,她都一概不知。而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惊慌,还有心情趴在凉榻上睡大觉。 等到午后,孙妈妈从兴秋阁那边回来,告诉她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都已经回去了,周节妇的兄姐也已经离开。 黎雀儿靠在榻沿上打呵欠,只轻声“哦”了一句,并未生气,也没作半句评论。 孙妈妈挥手将随侍在旁的两个小丫环赶到外面去守门,以防外人突然闯进来,接着,她便坐到黎雀儿身边,言辞恳切地劝慰: “小姐,老爷已经命人将彩礼送了过去,他与周节妇的亲事,那是板上钉钉儿,改不了了,老太太和府尹大人他们都没有办法挽回。等过了文定,他们就会成亲,周节妇就会住到我们黎府来。她一个寡妇,独自一人拉扯着四个孩子,不仅赚得了好名声,还赚得了愿意倒贴的好男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切莫跟她正面起争执,凡事先依了她再说。” “我跟她也起不了什么争执吧?”黎雀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宿溪院里,她应当是跟爹爹一起住在兴秋阁中。我们俩也许见个面都难,怎么会起争执呢。” “话不是这么说。她肯定会为自己以后在黎府中的地位作打算,也会为她的四个儿女早作安排。这些事情都牵扯到你的切身利益,自然而然地就会起冲突,你就是想避也避不了的。” 黎雀儿不想孙妈妈太过担心,就点点头,不再说相反的意见。 晚饭时分,黎敬生派人来请黎雀儿去前面正厅吃晚饭。 她借口已经吃了,没有过去。 黎家的正厅一般只在来客时使用,寻常日子里,黎敬生都会到宿溪院里来,和黎雀儿一起吃饭。黎雀儿所住的宿溪院中,有獨立的小厨房,日常饮食都是由孙妈妈和棠叶两人亲自负责,与黎府后厨的人并不相干。 自从因为迎娶周节妇一事,黎敬生与黎雀儿两父女产生矛盾以来,黎家的正厅终于久违地得到使用了。黎敬生这些天都是一个人在正厅里吃饭,今天晚上他却叫人来请黎雀儿过去,想是觉得亲事已定,对于周节妇入主黎府一事,有必要先跟她提个醒儿或是打个招呼什么的。 黎雀儿不愿意过去,他也没有再叫人来催。 父女俩个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闹别扭一直闹到月未,正是周节妇过门的日子。 黎敬生为亲事准备的一切器具排面,都跟普通人家初次大婚时一模一样,并没有轻视周节妇是梅开二度。 至于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尽管他们曾经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当婚礼真的举行时,他们还是给足了黎敬生面子。除了帮他撑场面,迎送招待客人以外,每家都送来了一份丰厚的贺礼。老太太更是极其豪爽地送了周节妇好几套贵重的首饰,完全就是受宠正室的待遇。 不喜欢出院子的黎雀儿也很听话,即使她正跟黎敬生在闹别扭,可她也没有缺席观礼。周节妇带过来的四名儿女都跟她站在一起,她对他们几个人也非常地客气有礼貌。在客人们有意询问她对于这门亲事的看法时,她也是尽挑好的说,没有说周节妇的半点不是。 她不说,不代表前来喝喜酒的客人们不说。 特别是黎敬生的亲生骨肉跟继子女们,此刻全部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作对比的天赐良机,某些好事的客人们哪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们看看,周节妇带过来的三个女儿,个个都比黎家大小姐的年纪还要大,我估摸着最大的那一个起码有十七、八岁了。这么老还不出嫁,呵呵,有问题哦!”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手里抓着满盛的酒杯,一边啜酒,一边醉眼朦胧地和旁边的人瞎扯淡。 旁边那人也是个极好事的主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来了劲儿,也跟着乱聊起来:“她那三个女儿老不老,都无所谓。反正攀上了京城府尹这门亲,以后有的是人上門来提亲。我觉得最有问题的是她那个儿子,他和黎家大小姐的年纪相仿,已经是可以主事的小大人了。你说说,黎老爷是会把家业托付给他呢,还是等着周节妇再生一个亲儿子出来?” 与他们俩同桌,但是坐在对面的一个清瘦的老头子,要笑不笑地插了一句:“要我说,你们俩都看走了眼。大伙儿都知道,那几个人里面,最难办的人就是周节妇。她的儿女们也很聪明,可毕竟阅历还不深。黎老爷深陷温柔乡而不自知,只怕后面的日子会不太好过哟~” 他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小,附近几桌的客人们都听到了。 大家即时爆出一阵哄笑,有笑黎敬生傻的,也有笑黎敬生自作孽不可活的。 黎雀儿站得离他们并不远,他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她很清楚。 站在她身边的四个继兄继姐,也听得很清楚。他们四个人都有点儿手足无措,目带忐忑地紧盯着她的神色,仿佛很害怕她会生气一样。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仍旧灿烂,并不把客人们的言论放在心上。 第5章 嫌隙 周节妇,现在应该称为黎夫人,真是一个勤劳恳干的好女人。 时值新婚燕尔,她不好好享受清闲的生活,居然三天两头跑到黎府后厨去烧火做饭。后厨的大师傅和小伙计们都被她整懵了,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饭碗会被她给抢走。 她要是偶尔心血来丨潮,只想试一试下厨的滋味,那倒还好。令人郁闷的是,她的耐力和精力都极其充沛。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头,每天的三时三餐,她都会亲自去厨房里捣鼓,务必保证出现在黎府餐桌上的饭菜,全部都是出自她的手中。 如果她只是喜欢烧火做饭,那倒也罢。 问题是,她的家庭团圆情结十分严重。一家人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心里就不得安稳。所以,每到吃饭的时候,也就是她开始清点人头的时候。 她会站在正厅门边,一一看着黎府的各位主子们进门。 当然,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态度非常亲切和蔼,就算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别人,也不会让人心中生厌。 对于这种餐桌礼仪,黎雀儿也不讨厌。 只可惜,她生性不喜欢太多人聚在一起喳喳呼呼的。要她每隔一段时间,去正厅里和不熟悉的继母继兄姐们一起用个膳,那可以。要她每日三餐都过去报个到,还要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天,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刚开始那几天,为了表示对继母继兄姐们的尊重,她强迫自己在规定的时间里,去前头正厅里吃饭,并且会一直保持假笑,直到散席。 半个月以后,周节妇下厨做饭的热情不减,她却已经有些吃不消。 于是,今天早上她借口赖床,没有去餐厅吃早饭。 等到午饭时间,果然,周节妇派自己的贴身丫环过来请她了,顺便还带来好些珠钗首饰送给她。 那些珠钗首饰都是些做工粗糙的廉价货,大都是绢布铜丝制成的,戴着既没有排面,又很不好看。只有穷苦人家的姑娘,才会愿意戴这些东西。周节妇竟派人送这些东西给黎雀儿,不知道她是手头紧张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还是想给继女一个下马威。 守在宿溪院内院六角门洞之外的孙妈妈和棠叶,都是心思灵活的人。 她们俩表面上不作声,装作高高兴兴的样子,替黎雀儿把礼物收下来,还很有心地叫人准备了回礼。回礼也是几支珠钗、几朵头花,不过俱是金丝银线,精致可爱,比起廉价货,自然要上档次得多。 周节妇的贴身丫环挨了个软嘴巴子,脸顿时一阵白一阵红的。 她“呵呵”干笑几声,便把来意挑明:“孙妈妈,棠叶姑娘,我是红衣。夫人叫我过来请四小姐去前头用膳,还烦请两位帮忙通报一声,让四小姐随我过去吧。” 棠叶本还同她虚与委蛇,现下听她唤自家小姐为“四小姐”,脸色立马就变了,说话也狠厉了些:“哎哟,我们老爷膝下只有雀儿小姐一根血脉,黎府上下都管她叫大小姐呢!你是不是新来的不懂事,却哪里来的什么四小姐,快快改口,莫要叫人笑话!” 红衣也不是个好惹的茬。 她自知这是在宿溪院,是黎雀儿的地盘,要与棠叶等人理论,她定是讨不着好果子吃的。 因此,她也不多争执,讪笑着撇开话题:“无论如何,还请两位去里面传个话儿吧,我也好对夫人有个交代。” 孙妈妈和棠叶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一步未动,只说黎雀儿已经吃过点心,正在午休。她们俩只是下人,不便进去打扰。 这明显就是推脱之辞,而且还极其敷衍,根本没有费心思去想一个稍微好一点儿的借口。 红衣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嘴边的笑容反倒隐了去,刹那间便换了一副焦急不安的神情:“这可怎么是好!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们都在前头饿着肚子等她呢!要不这样吧,便我一个人进去唤雀儿小姐起身,不劳烦你们两位,可是妥当?” 三人之中年岁最小的棠叶,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她调皮地学着红衣的样子,也皱起眉头扁着嘴巴装可怜:“那怎么能行呢!不行、不行,我们小姐吩咐过,不许进去打扰她好眠。如果我们放你进去的话,事后一定会受罚的。红衣姐姐,你还是回去把事情向你家主子解释清楚,免得她饿坏了身子哦!” 红衣敢怒不敢言,拉长脸直奔前头餐厅,跑到周节妇面前去诉苦,说黎雀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宿溪院里的下人都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不仅不肯放她进门,还冷嘲热讽地讥笑她不算是黎府中的人…… 如此这般添油加醋,把黎雀儿和她身边的一干仆人们,形容成了目无尊长的极品败类。添油加醋就算了,她还添加眼泪和鼻涕,跪在周节妇脚边抱着她的腿,痛哭失声。 哭声之凄惨,仿佛宿溪院里的人不是在言语上欺负了她,而是扎扎实实地割走了她好几两肉似地。 周节妇很清楚自己贴身的丫环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究竟哪几句是真的,哪几句是又假的。但她并没有责备红衣夸大其词,反而还极力配合她的演出,哀哀切切地低着头,时不时地抬起袖口去擦拭一下干燥无比的眼角。 更绝的是,她带过来的四名儿女也聪明得瘮人。 他们只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儿,眼力见却比大人还要好。 一看到周节妇脸上出现哀伤的神色,他们就自发围到她身边去哭,一边哭还一边撕心裂肺地哀嚎: “娘,我们回家去吧,这里的人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们,我们回家去吧……” 红衣哭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黎敬生冷眼看着餐桌上的各色菜肴,内心毫无波澜。周节妇啜泣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些微抖。到四个小孩子一齐痛哭流涕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掌拍在桌面上: “雀儿她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你们先别哭,我这就过去跟她问个清楚。” 趴在凉榻上看书的黎雀儿,哪里想像得到,往日对她百依百顺的爹爹,竟会跑过来兴师问罪。 第6章 二娘 黎雀儿今日看得是一本在坊间非常流行的小人书。 小人书讲得自然不是家国经典,而是用来消磨时光的口水故事。 这些小人书是她吩咐孙妈妈和棠叶去市集上悄悄买回来的,买的大都是彩绘版的精装本,看着生动又有趣。 黎敬生并不主张家里人看这种没有任何教育或者启发作用的小人书。但因着对女儿的溺爱,即便知道孙妈妈和棠叶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她们责任,更没有在黎雀儿面前揭破这一层窗户纸。 现在他怒气冲冲地走进宿溪院,见着黎雀儿手里握着的小人书,竟大声喝斥孙妈妈和棠叶二人胡作非为,明里暗里地违背黎家的家规,就这么将黎雀儿给带坏了。 “爹爹,我平日里也爱看这些耍子书打发打发时间,却不见你来说我,为何今日突然发这般大的脾气?”黎雀儿合起书本,将之放到白瓷枕头下面,而后垂悬着两腿坐在凉榻边上,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杏眼儿,不解地看着黎敬生。 黎敬生虽然正在气头上,倒也未逮着她偷看小人书的事情不放。他装作没看见她将书本藏了起来,撇开此事不谈,转而问她为何不去前头正厅吃饭。 “你母亲她特意叫人过来请你,你不应承便算了,做什么不让别个进门?”问完黎雀儿,他又面色不悦地瞪着孙妈妈,“你也是的!雀儿她不知事,你怎么不好好地劝劝她?竟然还跟手下的小丫头一起欺负燕萍派来的人,你若继续这样在宿溪院里主事,我便让管家撤了你的职。从今往后,凡是宿溪院的事,都由管家一并处理!” 他所称的燕萍,便是周节妇的闺名。 他要秀恩爱,想怎么称呼周节妇都无所谓。 但要黎雀儿称一个认识不过半个月的女人为“母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是以,她眼里的神色忽然冷了几分,人也从凉榻上起身,慢慢走到外面的露台上,站在朱红栏杆边,面对着庭院里绿意盎然的树木,语调微沉地说道:“爹爹,我的母亲十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了。现在的黎夫人,我最多叫她一声二娘,这已……” “胡闹!”黎敬生立即打断她的话,“她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不是妾室,你怎么能叫她二娘。就按照一般的礼数,你也得叫她一声娘。” 她没有回头理论,搁在栏杆上的手指却渐渐收拢,而后笑着撒娇:“总之我就是要叫她二娘。爹爹要是嫌弃我的礼数不够周到,那以后我不再跟她说话便是。” “你……哎!” 黎敬生岂会不了解自个女儿的脾气,他知道,虽然她现在是笑着在向他撒娇,但是她脸上的表情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只是她惯于以笑脸示人,不常在人前显露怒气而已。 他不想她不开心,便走到她身边,耐着性子将自己坚持要她叫周节妇作娘的理由,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 他好声好气地说了很多话,最主要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黎雀儿能主动认周节妇作娘的话,周节妇必然会以德报德,日后定会真心地待她好。 黎雀儿脸上挂着笑意,没有作声。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却能看出,周节妇会不会真心对她好,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黎敬生无法,只得暂时抛开这个话题不谈,转而劝她随他一道去前面正厅吃午饭,别让周节妇及其儿女们等得太久。 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的执拗劲儿,并不比黎敬生少。再加上黎敬生刚刚还威胁说要撤孙妈妈的职,如果她此刻认了怂,今后孙妈妈出了宿溪院就没有底气不说,周节妇那一票人的气焰也会越发嚣张。 为了孙妈妈,也为了她自己以后的清静日子着想,她都不会答应去前面正厅。 可她也不能让黎敬生太下不来台,便低下头,故意装着很伤心的样子,向他解释其中的缘由:“爹爹和二娘他们在一起用膳时,和和睦睦地,看着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既插不上话,又听不懂你们之间在谈论什么,倒显得我是个外人一般。既然这样,我不去也罢,去了反倒徒添哀愁。” 黎敬生听女儿这样说,又见她面目忧闷,便暗暗责怪自己先前的话说得太重了点,又轻声安慰了她一番,还答应再给她一段时间来适应这种生活,不强求她马上就能融入进来。 她微微点头,等他叹息着走出宿溪院的大门时,她立刻扬起脸蛋,笑嘻嘻地看着站在露台门边的孙妈妈和棠叶。 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并不讶异她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还高高兴兴地凑到她面前,跟着她一起笑了。 然而,片刻后她的笑容就撤了下来,人也严肃许多,开始询问事情的由来始末。 孙妈妈把红衣过来的事情细细地讲给她听,又叫棠叶将红衣送的那些珠钗首饰拿出来给她过目。 她一径听着,没有答话,沉默地伸手拈起一支竹白色的头花,用指尖弹了弹花面上几近透明的细纱。 细纱一弹即破,发出布帛撕裂的“嗤啦”声,极其难听。 她略略一笑,放下那支头花,要孙妈妈和棠叶将这些珠钗首饰全都送给宿溪院里的小丫环们,然后转身趴倒在凉榻上,继续看她的小人书。 孙妈妈和棠叶相视无言。 过了一会儿,孙妈妈朝棠叶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先去外面把周节妇送来的珠钗首饰分给小丫环们。 她自己则坐到凉榻边,弯腰替黎雀儿整理了一下堆叠成团的裙摆,而后悄声告诉她说:“小姐,今日那红衣可是口口声声地喊你‘四小姐’呢。她们那一大家子心里面打得是什么算盘,你也该掂量清楚了。现如今老爷仍旧站在你这一边,你说话还能掷地有声,必须得为自己说几句才行。” “爹爹都要我喊周节妇作娘了,我还能说什么?”黎雀儿自嘲似地笑道。 孙妈妈教她去黎敬生面前告状,把红衣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别让他只听周节妇那些人的片面之词。 她借口小人书里的故事正看到紧要之处,并未将孙妈妈的建议放在心上。 第7章 血脉 黎雀儿没有跑去兴秋阁向黎敬生告状。 周节妇反倒带着她的四名儿女来到了宿溪院。 她的三个女儿现在都住在黎府右侧的观岚居里,就在黎雀儿的宿溪院附近,两者相距不过半里来的路程。 她的儿子目前仍然跟着她一起住在兴秋阁中。黎敬生早已吩咐管家给她的儿子安排了一处单独的院子,她却不让自己的儿子搬过去,非要他留在兴秋阁里过夜。如此一来,他和黎敬生每天都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以增进得更快。 黎府上下的人都明白周节妇心里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但没有人点破此事。 管家也还是照着府中嫡系正出的规矩,给她的三个女儿每个人都拨了一个贴身丫环,两个干粗使杂活的小丫环。至于她的儿子,除了三个丫环以外,还另拨了一个书僮和两个小厮给他。 今日周节妇带着她的儿女们一起来宿溪院,后头跟着的丫环婆子就跟一串螺仔儿似的,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宿溪院的门前走廊站不下,孙妈妈只好让跟过来的丫环婆子们在内院的栏杆下面歇着。其余的小厮,则被挡在外院,不得入内。 周节妇高高扬起面孔,两手揣在腹前,以诰命夫人一般地姿态站在走廊中间。 她身形扁瘦,梅红色的大袖长裙完全撑不起来,头上戴的珠钗首饰又过多,本就令她的整体形象显得有些头重脚轻。此时再作出如同诰命夫人入宫朝见时那样庄重的姿势,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不说,跟她之前和蔼可亲的样子也大相径庭。 站在花厅门槛旁边迎接的黎雀儿,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言。 孙妈妈和棠叶一干人等,分站在门外两旁,低头弯腰地对周节妇行了个福礼。 “奴婢见过夫人、四位公子小姐。” 她们的声音很整齐,吐词也异常清晰,像是事前进行过训练那般。 可她们对周节妇的四名儿女的称呼却很模糊。 周节妇的贴身丫环红衣立即不满,她心里还记着先前孙妈妈和棠叶不准她进宿溪院内院的事情,这下子新仇加旧恨,正好一起还回来。 “孙妈妈,你可算是黎府中当之无愧的老人了,怎么还跟个不懂事的小丫环一样。这家里的小主子们到底该如何称呼,你怕不是老糊涂,全都给忘了不成。哪有称自家少爷为公子的,还不快快改口,莫要叫人笑话!” 孙妈妈悄悄撇了撇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绣花面儿不作声。 红衣仗着周节妇在这里,声音越发大了些:“有你们这样欺侮主子的吗?这要是换作别家,准得逮着你上公堂,先用水火棍打你几棍子再说!” “红衣,不得无礼。” 周节妇轻声喝退红衣,回转身来走到孙妈妈面前,满面笑容地握住她的双手,又说:“咱们初到黎府,大家都还有些生分。孙妈妈不认人,也是应该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非常温柔,脸上的笑容也很充足,与她刚刚摆出来的庄重姿态截然不同,不禁叫人迷惑,她究竟有几副面容,其中哪一副又是真的? “俞华,来,你过来见见孙妈妈她们,让她们好好记住你的脸。” 她朝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待他走过来几步,便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孙妈妈跟前,让他向宿溪院的所有下人们问好。 她的儿子全俞华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岁,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但他的气度却很大,竟然真的鞠躬行礼,细声细语地对着孙妈妈和棠叶等人问好,没有半点阔家少爷的架子。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走到黎雀儿这边,也跟她问了一声好,还唤她“妹妹”。 黎雀儿微微欠身,沉默地回了他一礼。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却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记住你的脸又怎样,即使把你的脸刻在我们的心坎上,你也是姓“全”的人!想做我们黎府的少爷,门都没有! 哪曾想这全俞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看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不搭理自己,决然不肯开口尊他一声“少爷”,便给黎雀儿施压:“妹妹,你都愿意认我了,孙妈妈却还不松口,莫不是不喜欢我呆在黎府里面。不如我去跟黎叔说,让我一个人回全府居住吧。” 是的,他没有改姓黎,也没有改口认黎敬生作爹。 此刻他居然又口口声声地喊黎雀儿为“妹妹”。 这辈分也不知是怎么算的,真是乱了套了。 黎雀儿心中颇觉好笑,她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弱不堪的少年。 他一袭纯白儒服,看起来文质彬彬;样貌也许是随了周节妇,生得脸蛋尖尖下巴窄窄的。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明亮,应当是随了他已经去世的父亲。 听说他的父亲去世很久了,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父亲的音容笑貌。 “你不要和她们计较。”黎雀儿抛开脑海中的纷繁思绪,笑着对他说道,“她们只是见着生人不太适应,等过些日子便好了。这廊上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去聊吧。” 黎雀儿没有押着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向全俞华低头,而是给了她们一个台阶下。 周节妇和她的四名儿女都面露不悦,但也不得不先跟着黎雀儿进了花厅。 一行人在花厅坐定。 棠叶和两个屋内随侍的小丫环赶紧看茶让座,那架势不像是对待主人,倒像是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周节妇脸色更加不好看,她压住火气,端起茶杯貌似要喝茶,眼睛却瞟向坐在主位上的黎雀儿,旁敲侧击地提点:“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坐了这客位,下人们便只当是客人,不当是主子呢。”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黎雀儿让出主位来,给她这个当家夫人坐。 偏生黎雀儿喜欢别人有话直说,见不得别人拐弯抹角。 周节妇越是这样隐晦曲折,她越是不想如她的意。 是以,她假装没听见有人说话,自顾自地垂首喝茶,将周节妇的这番提点当作是耳边风。 坐在周节妇身边的全俞华想替她说几句话,反倒被她用眼神给制止了。 只见她笑着放下茶杯,两手极致柔情地覆盖在自己的腹部,未等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反应过来,她就放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知道,雀儿你是在介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脉联系,但我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亲弟弟呀。” 第8章 夸张 黎雀儿闻言大吃一惊,手里的茶杯差点摔飞出去。 幸好她及时稳住神智,抓紧了茶杯的口沿,只有一些茶水溅泼在她的襦裙上。 一旁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也愣在当场,几双眼睛全都望着周节妇发呆,忘了应当过来替黎雀儿将她裙面上沾染到的茶渍擦拭干净。 还是周节妇拉过黎雀儿的手,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察看了一下她被燙到的手指头,又掏出自己的手绢,俯身帮她清理裙面上的茶叶和水渍。 “你看看你,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这么地不小心。这茶水可是刚倒的,燙得很,你的手背都快被燙破皮了,快快用冷水冲一冲,免得生起水泡来。” 她一边说,一边将黎雀儿的手拉到自己眼前,用嘴呼气将她手背上被燙到的地方吹凉,同时间还吩咐红衣赶紧去后厨取碎冰。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表现得这么夸张。 现今正值荆越国的盛夏时节,天气燥热难当。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除非是脑子发昏,否则的话,哪家哪户还会去喝刚烧好的热茶呀。家境富裕的人,地窖中存有去年过冬时储藏下来的冰块,喝的东西大都是冰镇过的。稍微次一些的人家,也该知道要把茶水放凉再喝。 黎雀儿的身子娇弱,孙妈妈不准她贪凉喝太多冰的东西。 因此,在这夏日午后,宿溪院里准备的茶水一般都是温熱的,既不至于凉了人的肠胃,也不至于把人给燙伤。 她笑着婉拒周节妇过分夸大的好意,适时抽回自己的手。 “我没事,不用麻烦了,二娘。” 周节妇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她没料到自己已经将怀有黎家嫡亲血脉的事情说出来了,黎雀儿的态度却还是这样不冷不热的,甚至还叫她二娘!? 她可是黎敬生明媒正娶的妻子,黎府唯一的当家夫人,又不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岂能如此侮辱于她! “雀儿,你若不想认我作娘,以后假使遇着我,便只当作没有看见,从我面前过去也罢,不必这般给我难堪。” 她话里全是委屈求全的意味,行动上也很一致地用手绢轻沾自己的眼角和脸颊,好一派新嫁娘忍气吞声哭唧唧的模样。 她刚刚才用那块手绢替黎雀儿擦拭过茶渍,此刻手绢都已经被染成棕褐色了,她还使劲儿往脸上抹,可想而知,现在她的脸上是何等地狼藉不堪。 红衣站在她的身后,发现她脸上的脂粉被茶水浸濕时,已经来不及挽回,又不好意思明说,怕惹得她心中不痛快,只得马上把自己的手绢掏出来递到她的手边:“夫人……咳嗯,夫人,您的手绢替四小姐擦过茶水,已经弄脏了,不如便先拿奴婢这块将就着用用吧。” 周节妇本以为脸上润潮的感觉,是自己的泪水。 被红衣这么一提醒,她才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放下脏掉的手绢,亡羊补牢般地用掌心拍了拍自己的两颊,再稍稍整理了一下鬓发,强作镇定。实际上她都很想拔腿走人,回去对镜梳妆。 然而,她想对黎雀儿说的话,还没有说话,这时候可不能打退堂鼓。 她无言一笑,将心头涌上来的尴尬之意撇开,继续说道:“雀儿,这回我特意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不久以后我会给你生一个亲弟弟,到时候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你不要再心生嫌隙,把我们当作是外人。” 黎雀儿如鲠在喉,盯着她干瘪的肚腹,根本开不了口。 她也不甚在意,又问了孙妈妈和棠叶有关于黎雀儿的一些日常琐事。 得知黎雀儿不经常出宿溪院,周节妇马上做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劝她多去兴秋阁里和全俞华玩耍,还要她多去黎家老太太那里走动走动,甚至还主动邀请她一起去庙里烧香看戏。 黎雀儿一径不答言,由着她一个人说。 她的四名儿女有意给她撑场面,跟她一唱一和的。 无论她说什么,他们当中总有一人能够接住话茬,彼此之间搭配得天裛无缝。 宿溪院里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和自在。 过了好久,久到黎雀儿开始用手支着脑袋打盹之际,周节妇终于说够了,心满意足地带着四名儿女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孙妈妈后脚就让人把外院大门掩住,不准再放闲杂人等进来。 两个小丫环也被她派去把守内院的六角门洞,一旦有人在外头叫门,她们就好第一时间进屋里来禀告。 黎雀儿不由得摇了摇头,无奈笑道:“奶娘,我看他们想要跟我说的话,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暂时不会再过来才是。你实在用不着如此紧张。” “哼,谁知道那周节妇的肚子里到底有几根弯弯肠子。”孙妈妈板起脸,要棠叶把门关上,而后接着说道,“她扬言自己怀了老爷的嫡亲骨肉,依我看,她是一大早起来不记得洗脸了,脑筋还不太清醒!” 棠叶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先前刘媒婆过来说情的时候,我就问过周节妇是不是有了老爷的孩子。刘媒婆还说她是个顶顶有名的节妇,在她嫁进黎府之前,绝不可能跟老爷有肌肤之亲。这才多久啊,她就说自己怀了孩子,母猪都得过一个月才能摸出肚子来哦!” 黎雀儿却认为她没有必要用这种谎言来骗人。 怀了孩子,又不像着了凉那样,过会儿就会被忘记。 她的肚子可是要渐渐地大起来的,哪里瞒得了人。 棠叶急得直跺脚:“哎呀,小姐,她刚入府不久,有没有去找大夫探过脉都不知道,哪能断定怀得一定是个男孩儿!她就是说来吓唬你的,想要你乖乖认她作娘。” 黎雀儿的眉头顿时放松了些。如果周节妇此行的目的只是如此的话,她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不管周节妇的腹中有没有孩子,她都不会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作娘。 孙妈妈和棠叶可没有她这么乐观。 她们俩极力劝说她去找黎敬生证实周节妇已有身孕的事。 就算不去找黎敬生,至少也得和黎家老太太说明此事,让老太太心里有个底。 黎雀儿被她们缠得没办法,最后还是答应去看望一下老太太。 第9章 看望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不久,黎雀儿就带着孙妈妈和棠叶往黎府后边的小门走,准备坐轿子去她大伯家里。 走到门口一看,竟发现周节妇居然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她不像黎雀儿一样坐轿子,而是让人备了四架轿撵,她和她的三个女儿各乘一架。她的儿子全俞华常常跟随在她身边,与她可谓是形影不离,这次却不见所在,应当不会跟她一起出门。 孙妈妈一眼观察完局势,便拉住黎雀儿的手,不让她上前去向周节妇行礼。 她自己倒是走过去朝周节妇福了一个身,还很是关切地问道:“夫人,这一大早的,日头又这么大。你的身子不太方便,应该要呆在家中好好地休息呀。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只管吩咐下头的人去做,何必亲自出马呢。” 周节妇面带笑容,与孙妈妈瞎聊了一小会儿。 完了之后,她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直接表明她和三个女儿想跟黎雀儿一起去京城府尹的官邸,向黎家老太太请安问好。 孙妈妈在心中冷笑一声,啐道:你的三个女儿都没开口喊过老太太一声奶奶,还说要跟过去请安问好,你怎么不说是想跟过去看一看府尹官邸中的风景如何呢! 周节妇知道孙妈妈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但她也完全不在乎。 在她眼里,孙妈妈只是黎府中的一个下人。一个下人再有多大的能耐,也就只是一个下人,左右不了主子的想法和决定。 她只需说服黎雀儿,让黎雀儿相信她即可。 黎雀儿自然是站在孙妈妈这一边。她与周节妇的理念不太相同,只要是真心待她的人,无论高低贵贱,都能在她心里获得一席之地。她会听从那个人的意见,并且作出相应的决择。 既然孙妈妈不同意她和周节妇一起过去看望老太太,那她便不去。 更何况,周节妇和她的女儿们实在是太能说叨太能闹腾了,她真的不想跟她们在一起呆太久。 “我并非要去大伯家里。”她随意说了一个借口,“城南的花市今天一早开了,我想过去看看。” 她这个借口说得有些离谱。 黎府位于城北,城南在正央街的另一头,坐轿子过去起码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她不是个经常出门的人。 而且夏季的花市,京城里到处都有,完全没有必要跑那么远。 周节妇明白黎雀儿只是在借故推辞,可她并未揭穿,反而顺着话头说下去:“没错,我也听说城南的花市开了,姑娘们若是去得巧,还有免费的花儿可送。要不这样吧,等我们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以后,再一起去城南赏花,如何?” 黎雀儿未料到她这般难缠,微微怔住不知该怎样回答。 孙妈妈没有黎雀儿那么多的顾忌,立即替她换了一个借口,就说城西某处有一家新开张的杂耍班子里面新鲜把戏多,她们打算先去城西再转去城南等等之类的……噼里啪啦地胡说一通,就是不愿意和周节妇一行人为伍。 周节妇的脑子也转得特别快。 不管孙妈妈说出哪种借口,她都有恰当且不失大体的话堵回去。 堵到最后,她兴许是有些厌烦了,便呵呵假笑:“雀儿想是要自己出去玩,不愿意和我们母女几人一起呢。那便算了吧,我们自个儿去给老太太请安就是,省得你嫌我太唠叨。” 她说着,竟真的转身上了轿撵。 她的三个女儿也跟她共进退。 四架轿撵走得飞快,不多时就走到正央街口,眼看着就要走出黎雀儿等人的视线之外,周节妇却让抬轿撵的几个大汉停下步子。她们母女四人下了轿撵,手挽着手走到一家糕点铺旁,说是要卖些老太太喜欢吃的零嘴。 她们故意说得很大声,黎雀儿这边远远地都能听清她们和店让人的对话。 棠叶便皱眉轻哼一声:“让她们去买吧。府尹大人明示过很多次,不准我们给老太太送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待会儿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地巴过去,要是被府尹大人知道了,下一回她们还能不能进府尹官邸的门,那可就说不定了呢。”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孙妈妈低声斥责道,“她现在是黎夫人,身份不一样。老太太会给她面子,府尹大人也不好驳她的礼。要真让老太太吃了她送过去的东西,遭罪的也是老太太,绝不会是她。” 孙妈妈说的正是黎雀儿心里所想的。 她知道这是周节妇在使计诈她。 依周节妇那般思虑周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老太太的肠胃弱,吃不得外头的街边小吃。有关于黎府的一切事情,她在嫁进来之前就应当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之所以会这样说,无非就是逼黎雀儿跟她一起去府尹官邸。 黎雀儿为了老太太的身体着想,懒得再跟她周旋,终于带着她以及她的三个女儿一道进了黎家老太太居住的慈安堂。 老太太见着黎雀儿过来看望自己,很是开心。 她叫黎雀儿坐到身边,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笑得跟个孩子似地。 “今天这太阳合该是打西边出来的,要不然我们雀儿怎么会愿意主动过来瞧瞧我这把老骨头呢,怪只怪我起来得晚,没见着那打西边出来的太阳。” “老太太一身荣华,看着最多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哪里会老哟~” 周节妇冷不丁地接下老太太的话。 她跟她的三个女儿站在一边,离老太太和黎雀儿坐着的贵妃榻比较远。 由于刚刚吃完早饭,伺候老太太的几个婢女在屋里面忙来忙去地收拾着,将她们四个人的身影给挡住了,老太太并没有发现她们也在这里。 现在听到她的说话声,老太太才知她们是和黎雀儿一起过来的。 “原来是老三新进门的媳妇啊,快过来坐吧。” 老太太赶忙要她到自己手边的凉椅上入座,又责怪几个婢女们不知礼数,竟然放任周节妇在一边站着,也不懂得看茶招呼。 周节妇大度得很,不跟婢女们计较:“是妾身自己敬着老太太您的威严,站得太远了些,不关她们的事。” 她快步走到老太太这边坐好,再指着自己那三个依旧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的女儿,把她们每个人都介绍了一番。 第10章 马脚 周节妇的三个女儿,分别名唤全俞瑶、全俞琼和全俞琚。 其中全俞瑶为长女,年方十八,长得面若蟠桃,珠圆玉润,看着就好生养,跟周节妇干柴一样扁瘦的身形全然不相似;二女全俞琼,年方十七,是三个里面个子最高的,身量也最苗条,五官也长得最为清秀;三女全俞琚,年方十六,也许是年纪最小的缘故,她的胆子好像也最小,总是缩着肩膀偷偷地打量别人。 黎家老太太在黎敬生和周节妇成亲时见过她们三个人一面。 可她老人家不习惯将无关紧要的人放在心上,因此对她们的印象并不深。 此刻周节妇一通介绍,她虽然笑着听在耳里,却也是过耳云烟,并未仔细记住。 反倒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将周节妇的话记了个一溜圆儿,还在心里暗暗猜测周节妇特意把她的三个女儿介绍给老太太认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周节妇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请老太太给她的女儿们拉红线,给她们找一个好婆家。但她并没有把这个请求说出来,只因她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告诉老太太,她有了黎敬生的骨肉。以此迫使老太太承认她在黎家的地位,愿意作她在黎府里的最强后盾。 “什么?你有了老三的孩子?”老太太将信将疑地紧盯着她的肚子,再三同她确认,“此话当真?” 她低眉顺目,撇开脸去面对着门外,娇羞得犹如一个未出阁的闺女。 “妾身不敢胡言,确是有了老爷的骨肉。” 孙妈妈担心老太太会信以为真,立即将她之前在宿溪院里说过的话,也全部说了出来:“夫人不仅有了老爷的骨肉,还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少爷。她和小姐说这事的时候,奴婢心里可讶异了,想着这还不到一个月的胎身,如何知道是男是女呢。” 老太太也有此顾虑,便叫人出去找大夫,想给周节妇探一探脉。 府尹官邸中本就有一个懂医术的主簿师爷。但是老太太怕会惊动黎康生,万一探脉的结果不理想,搞不好会是空折腾一场,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随侍老太太的婢女如秀,亲自去正央街一家开设了好多年的医馆里,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大夫。 这位老大夫姓梁,不常出诊,不过以前也到府尹官邸来过好几趟,又和老太太熟识,这次才答应赶过来帮忙探探脉。要是寻常人家去请,他根本都懒得搭理。 “嗯……你这个脉象嘛,不像是喜脉哦……” 他叫周节妇把手腕靠在桌沿上,眯起眼睛仔细号她的脉,号了大半天,也号不出个所以然来。期间他叫周节妇另外摆了好几个手势,自己也换了左手最后又换成了右手,也没有号出她的喜脉。 孙妈妈一见梁大夫这般断言,便趁机说道:“夫人,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月事的日子?你刚入府不久,这么短的时间里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切莫要心急。” 周节妇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交待她和黎敬生在成亲之前就已经相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远不止最近这一个月。 假如在成亲前,她这么说,那肯定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说不定还会被浸猪笼。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是黎夫人,说出这些风花雪月的旧事,也无伤大雅。 老太太、孙妈妈和梁大夫等人,听闻此言,表情都很精彩。 黎雀儿却没什么反应,她早知周节妇嫁入黎府的原因不简单。即便告诉她说周节妇早已经在外面替她爹爹生下了一儿一女,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夫人,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会有孩子的。”孙妈妈收好脸上不恰当的表情,故作淡然地提醒道。 梁大夫也回过神,笑着称孙妈妈言之有理。 “我自是知道。”周节妇亦点头同意孙妈妈的说法,后面却又说道,“可我前日请了正央街的杜神医探过脉。经他确认,我才敢过去和雀儿提呢。” 梁大夫的白胡子瞬间倒竖,假凶假凶地追问:“杜神医?是不是西街口春风阁里的那个臭小子?他真的说你的脉象是喜脉?” 周节妇连连答是,又将杜神医的样貌描述了几分,为自己的言辞作据。 也不知梁大夫和杜神医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纠葛,他竟气得要背起药箱走人。 陪他一道过来的医僮见状,赶忙跑上前接过药箱,扶着他一起出了大门。 老太太应是知晓当中的缘由,没有多加挽留,只叫人追过去付了出诊费。 不过,她的反应和梁大夫可谓是天壤之别。 她笑得很开心,看向周节妇的眼神中满是欣慰之意:“杜神医年少成名,医术也很高明。既然他已经替你确诊过,这事肯定错不了。你这些时日就别再过来请安了,好好在家养身子,到时好给老三生一个大胖小子!” 殷殷嘱咐过后,她又让人去置办一系列的补身安胎之物,还强调说置办回来的所有物品必须是上上佳品,不得有任何次等劣货。 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将她老人家的这些举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棠叶离黎雀儿最近,就站在她的左手边为她摇罗扇,这时便用扇叶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将老太太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黎雀儿不仅没有去和老太太找话说,反而还悄悄回过头,瞪了棠叶一眼。 像个娇滴滴的大闺女一样坐在椅子上,接受老太太关切的周节妇,将她们主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瞧得切实,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讽笑。 那笑容淡得不易令人察觉,可若是细心去看,便会看见隐含其中的得意和冷酷。 老太太高兴地忘乎所以,孙妈妈和棠叶等人的心思全部放在黎雀儿身上,而黎雀儿又只管低头微笑不管事,她们都没有看到周节妇嘴边的笑容。 周节妇的三个女儿,就坐在她的对面,离众人较远。 她们仨倒是将周节妇的神情全部看进了心里,可她们都很识相地移开了视线,当作自己没有看见。 回到黎府观岚居里,四下没有外人时,她们方才告知周节妇刚刚差点露了马脚。 第11章 出诊 周节妇认为自己女儿们的考虑太过忧心了些。 她褪去梅红色大袖长裙的外衫,只着水红色的里衬和兜衣,款步姗姗地走到榻边坐下后,又将一双赤脚搁在榻沿。姿态间全无当家主母应有的庄重。 她的三个女儿显然见惯了她在人后的这副模样,并不吃惊。 跟在她们身后走进门来的红衣,倒是颇替主子们着想,大声呵斥着命令黎府管家拨过来的一干丫环们全部都退出去。 周节妇眼神顿显猖狂,嘲笑红衣的胆子太小。 “你们不必担心,母凭子贵,即便黎雀儿现在与我们撕破脸皮也无妨。” 红衣笑着迎和她的话,又问她是否要像往常一样,依旧去后厨准备午饭。 周节妇的大女儿全俞瑶听了这话,立即伸手指向红衣,嬉笑着骂道:“你这蠢蹄子,倒比我还要笨!我娘她从今日起便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了,岂能再去灶台烟火间转悠。你还担心我们会露馅,依我看,你定是最早破皮的那一个!” 红衣猛地一拍额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竟忘了这桩事,只怪我这个条笤记性!” 五个女人瞬间笑成一团。 过后,周节妇便叫红衣去兴秋阁里,把全俞华找过来,免得他单独一人面对黎敬生会节外生枝。 红衣刚走出大门,周节妇最小的女儿全俞琚就侧着身子,慢腾腾地挪到众姐妹中间,把自己心里一直存在的顾虑说出来供其他人参详。 “娘,假如黎叔知道了,派人请杜神医进府来给你开方子安胎,那该怎么办?” 她们母女四人并不认识杜神医,也从未去春风阁里看过诊探过脉。 关于怀有黎敬生嫡亲骨肉一事,完全是她们凭空捏造出来的。 要说这周节妇的胆子倒是真的大,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万一她人老体衰再也怀不上孩子,这个谎言要如何给它圆过来吗? 她当然想过,而且一五一十想得非常透彻。 圆谎是不可能圆谎的,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会怀上孩子。 她的打算是:“再过些时日,等老太太和你黎叔他们将此事当成既定实事,各项物件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找机会落个小产,把脏水泼在黎雀儿头上。要是杜神医真进了府,拿些钱财打发他便是。他是个少年郎君,若是不贪钱财,美色也定是会要的。你们三个如果争气的话,就把他勾过来作我的好女婿。” 全俞琚的顾虑果然成真。 黎敬生欢喜自己老来得子,对周节妇腹中的胎儿极为上心,时不时地跑去春风阁请杜神医,希望他再来黎府探一下脉。 杜神医年少成名,难免心高气傲。 对于黎敬生的请求,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直到有一天,对面街上德馨堂里的白胡子老大夫突然戳着他的脊梁骨,愤然指责他沽名钓誉,实则医术奇差,连个喜脉都号不出来。 这位白胡子老大夫便是先前替周节妇号过脉的那位梁大夫。 他家开设的德馨堂与杜神医的春风阁只隔着一条街道,两家相距不过二十步,虽不是门对着门的关系,但双方医馆中每天有多少客人来求诊,彼此之间都非常清楚。 杜神医寻思着梁大夫为何会如此诋毁他,就找了一个小厮,偷偷跑去德馨堂里打听原委。得知周节妇经他确诊有孕一事,他一反先前爱理不理的态度,主动去找黎敬生商谈此事,并约好择日过府,再为周节妇探脉看诊。 黎敬生很高兴,一回到家中,就把杜神医会过府看诊的事情,告诉了周节妇。 周节妇表面笑呵呵,内心却在计算自己藏在衣箱角落中的银两够不够数。 “娘,我们何苦要动用自己的银两。这些银两可是我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就这么用掉岂不可惜。”周节妇的二女儿全俞琼建议,“如今我们已经是黎府的主人,要用银两,直接去向管家支用不就成了么?” 周节妇瞪她一眼,教训道:“你就是气性大,得好好改一改才是!我们现在只能算是黎府表面上的主人,真正的实权可还紧紧地握在别人手里。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得住气,免得叫人起了疑心。” 为了维持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周节妇并没有支用黎府的银两。 她请人给家中的兄姐送信,要他们每个人看情况支援一下。 同时,她又使唤红衣出门去,暗暗典当了一些金银首饰。 就这么东拼西凑的,总算是凑足了五百两白花花的现银。 全俞琼自认为美色过人,在杜神医如约而至的那一天,她精心打扮,还将自己舍不得穿的一套裙子拿出来换上,力图令杜神医沉醉在她的温柔乡里。这样一来,既能够省下那些银两,又可以觅得一个好归宿,真真是一举两得。 周节妇对她的这种做法很是赞赏,亲自动手为她梳理妆容。 母女四人都盛装打扮,静静地在观岚居里等候杜神医大驾光临。 黎敬生原本还很是不解,不明白她们母女为何要在观岚居里待诊。看见打扮得格外用力的全俞琼以后,他心里头隐隐有些懂了,便去跟周节妇确认。 周节妇趁此时机,想拉他为自己的女儿作保,就说:“没错,我就是想让俞琼和杜神医看对眼。上回我见过杜神医以后,觉着他人品才华样样出众,着实是个良偶佳婿。相公,依你之见,我们俞琼和他般不般配?” 黎敬生点头寡笑,并不言明。 再说杜神医,这个时候他已经跟着黎府的下人进了黎府大门,正往观岚居里走。 经过观岚居前边的一条小道时,黎雀儿恰好带着孙妈妈和棠叶走过来。 黎雀儿也要去观岚居,今日周节妇探脉看诊,黎敬生明令要求她过去围观一下,以示关心。 她的宿溪院和观岚居中间只有一条小路连着。 这条小路跟杜神医他们走进来的那条小道形成一个交叉路口。 此刻,他们两拨人就卡在这个交叉路口上,不知道谁该先往前走一步。 孙妈妈可不管来者是医是客,在她的心里,只有黎雀儿最大。 她赶紧护在黎雀儿身前,挡住杜神医投射过来的目光,怒声呵斥:“小姐要打这儿经过,你们都仔细着让开点。” 第12章 隐情 杜神医一身儒雅长袍,服色暗青,身形高瘦,恰似一棵劲松,又如一竿翠竹。 他眉目俊朗无双,堪比画中之人,却带了一些清高和孤傲,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黎雀儿不愿与他起争执,更不想在这种时候惹得黎敬生和周节妇心中不痛快,便拉住孙妈妈的衣角,带着她和棠叶等人往后略退了几步,把路让了出来。 杜神医并没有顺势往观岚居里走,反而走到黎雀儿跟前,语带揶揄地盯着她的面容和身段:“你就是黎家大小姐?我早就听说黎老爷为了呵护自己的宝贝女儿甘愿独身十余载,没想到今日一见,呵呵,可真是稀奇……” 孙妈妈和棠叶看他这般放肆,立马跳脚,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 他毫无悔意,甚至笑得更加过分。 黎雀儿料想他研医过度,脑子怕不是坏掉了,便侧过身去躲开他的注视,只当他是个疯子,不与他计较。 她越是躲,他的眼睛越是追随着她不肯放。 孙妈妈气得差点就要动手去推开他,幸得领他进府的小厮们急忙跑过来劝架,场面才没有太难看。 即使闹得如此僵,杜神医也没有收敛半分。 到最后就连跟着他一起前来的医僮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提醒他:“师父,黎老爷和黎夫人还在等我们进去呢。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收不到出诊费。” 他一脸轻松,根本不着急,还说:“反正收不到,不如就在这里多站一会儿。” 那个医僮看相貌绝对已过弱冠之年,应当在春风阁里呆了挺久的时间了。他对杜神医并不怎么畏惧,还敢耍性子直呼其名:“杜仲师父,我们再不进去的话,你的名声就要臭了。” 杜神医杜仲察觉到自己的医僮语气里面饱含警告意味,终于收回目光,慢悠悠地往观岚居里走。他的医僮背着药箱,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孙妈妈有意拉开他与黎雀儿之间的距离,没让黎雀儿立即跟上去,一直到他进了观岚居的院门。 “哼,坊间流言果然不可轻信。先有个周节妇,后来个杜神医,我看他们哪个都作不得准!”孙妈妈瞪着杜仲的背影,故意大声指责。 杜仲很明显听见了,却只回头笑睨了黎雀儿一眼,没有跟孙妈妈理论。 两拨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地进了观岚居。 观岚居的前厅中,黎敬生和周节妇分坐在堂前主位上,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各自站在两旁。他们正在聊着什么有趣的事儿,个个都笑得阳光烂漫。 杜仲被红衣领进门时,黎敬生赶忙起身,走过来与他抱拳行礼,又请他在自己原本的位子上入座,还命人快些沏上好茶招待。 黎雀儿和孙妈妈就走在杜仲后边。 无奈此刻黎敬生的眼中只有鼎鼎大名的杜神医,没有顾到黎雀儿她们。周节妇和她的儿女们则更没有将黎雀儿等人放在眼里,就让她们这么站在一边干晾着。 这观岚居虽然也是黎府的院落,可现在居住于此的主人毕竟是周节妇的女儿们,黎雀儿也不好随意落座。她安静地站在门边,等看诊的结果出来以后,再自行离开。 孙妈妈和棠叶陪在她的身边。 她们俩见不得黎雀儿受冷落,心气本就不顺。 然而杜仲还老是朝这边看,神色间尽是看好戏的样子,实在是气人。 盛装打扮的全俞琼倒真是好心,她两手拈起腰侧的裙摆,像只蝴蝶一般翩翩闯进杜仲的视野中,向他侧身福了一礼,将他落在门口那处的注意力悉数拽了回来。 “小女子俞琼,见过杜神医。” 她的胆子定是随了周节妇,大得惊人,竟敢对陌生男子泄露闺名。 杜仲怔往,而后看了身边的医僮一眼,没有回答她。 周节妇担心自己的女儿被人讥笑,便悄悄给黎敬生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开口替全俞琼说几句好话,别让她继续尴尬下去。 黎敬生不得不硬着头皮,挤出略显狼狈的笑容来,为杜仲介绍全俞琼。 “杜神医,这位是小女俞琼,年方十六。她的性子活泼,又仰慕杜神医的盛名,是以贸然见礼,还望杜神医担待些。” 杜仲摇了摇头,面向全俞琼露出一个笑脸。 未等全俞琼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他竟又道:“原来这是黎老爷的千金啊,我见她冲过来行礼,还以为她是你刚过门的新夫人,想要我给她探探脉呢。” 全俞琼的脸色顿时铁青,不知杜仲此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黎敬生和周节妇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场面有些难堪。 不过黎敬生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见过的大风大浪多得是,心态稳得很。他马上让红衣带了周节妇的三个女儿退下,紧接着就请杜仲给周节妇探脉,装作刚刚的对话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杜仲依言将指尖搭在周节妇的手腕上。 他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非常好看,替周节妇探脉的姿势却十分敷衍。 从黎雀儿这个角度来看,他的指尖完全没有碰到周节妇的手腕,只是平放着作作样子而已。除非他厉害到可以隔空探脉,否则他绝对不会知道周节妇的脉搏究竟是如何跳动的。 杜仲发现黎雀儿在暗中观察他,等她的视线扫过他的脸部时,他忽而一笑。 黎雀儿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不解他笑从何来。 他突然就说:“黎夫人的身体好得很,近两年之内应该不用准备后事……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不会抱恙。” 黎敬生知他个性如此,也不甚在意他的用词,只追问:“那内子腹中的胎儿可是一切安好?” “胎儿?什么胎儿?” 被人尊为杜神医的杜仲,竟然还会这般反问,真是有愧于他的神医称号。 黎敬生刚要说话,周节妇忽然起身,借故自己有些不便于公开的隐情要对杜仲细说,将黎敬生和黎雀儿等人都推到了门外。 由站在门口改为站到门外的黎雀儿,脑海中云雾丛生,弄不清周节妇的把戏。 孙妈妈和棠叶则猛盯着黎敬生瞧,暗想着周节妇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会不会祸害到黎府中的其他人。 门内,红衣抱着一个描金点彩的八角箱子,从后面鸳鸯厅里走出来。 她把那个箱子放到堂前主位之中的案台上,然后别有深意地瞅了瞅杜仲。 周节妇将箱子往杜仲手边轻轻一推,又打开箱盖,给他看里面装得满满的银两。 第13章 没了 观岚居的房门再次打开之时,杜仲和他的医僮走了出来。 黎敬生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询问周节妇的身体状况如何,需不需要开一些安胎养身的方子。 杜仲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后来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药方子扔给了黎敬生。 这之后,他就拖着自己的医僮匆匆忙忙地往观岚居外面跑。 医僮身上背着的药箱好似很重,不自然地往一边倾斜。箱面上装着的把手无意中挂到杜仲的衣角,令他的身形有些不稳,猛地一下踉跄着摔向走廊内侧的墙壁那边。 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刚好站在墙壁边。 他这一下摔过来,好死不死地正巧摔在黎雀儿的身上,把她吓了一大跳。 他许是摔得太猛,收不住力道,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僵持着无法动弹。 黎雀儿飞快地推他站好,推到一半,他的脚后跟又站不稳了,再次摔了下来。 第一次摔倒可以说是不小心,这第二次未免就太故意了些。更何况他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完全没有尴尬和抱歉的意思。 孙妈妈发现事情不对劲,马上挤过来,代替黎雀儿作为他练习摔倒的垫子,紧接着又用胳膊肘格开他,厉声喝斥:“青天白日的,你连走个路都走不稳,是不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 “是啊是啊,确实是很亏心。” 杜仲笑捂着心口,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医僮突感一阵恶寒,竟将自己身上一直背着的药箱丢到杜仲的怀里。照他刚刚弯腰驼背地背着药箱的样子来看,药箱分明很重。 可这一下丢到杜仲怀里,就像是丢了一个蹴鞠似地,丝毫感觉不到重量的威力。 不过医僮也没有去管药箱如此这般丢过来,会不会砸死杜仲,他丢完就跑。 杜仲单手拎着药箱,快步追了上去,两个人很快就出了观岚居。 孙妈妈一边狠瞪着他们的身影,一边将黎雀儿从自己身后扶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撞疼什么地方?”棠叶立马围过来,拉着黎雀儿的双手,仔细查看她身上是否有碰撞伤,又迅速替她整理好衣裙。 “没有,我没事。” 黎雀儿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看向厅门的方向。 门内,黎敬生正和周节妇共看杜仲留下来的那张药方子,全然不知自己的宝贝女儿刚刚差点被人压成肉饼。 孙妈妈懂得她的心思,便挽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宿溪院里带。 “小姐,她现在身怀六甲,我们不跟她计较,让她去得意个够……” 黎雀儿并非计较周节妇抢走了黎敬生的所有注意力,她只是在想:杜仲那种隔空探脉的方法,真的能探到脉搏?还有,周节妇所说的隐情,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自那以后,杜仲就没有再来过黎府。 黎敬生让人照着那张药方子给周节妇安胎养身。 药方子的效果非常好,周节妇吃得香睡得好,气色逐渐好看了许多,身材也比之前丰腴了些,终于有了一点当家夫人的富态。她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而且是以肉丨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大。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的肚子就大得和已孕四五个月的妇人一样。 黎家老太太欢喜得紧,认为杜仲探脉不准确,周节妇腹中怀得应该是双胞胎。 于是她老人家便自发去请德馨堂的梁大夫,想要他到黎府中来看一看周节妇怀的究竟是不是双胞胎,顺便确定一下胎儿的性别。 周节妇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出五百两银子,才将杜仲打发走。 黎府的管家主事太精明,她这段时间已经很努力,每个月的月钱和补品费上面,她都作了手脚,却连五百两的本钱都还没有捞回来。 这下子老太太又要请梁大夫来看诊。 万一梁大夫不像上次那样好糊弄,非得要和杜仲分出一个高下的话,那她腹内空空的谎言岂不是会即刻被揭穿?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做好让腹中胎儿落地小产的打算。 她依照之前计划好的步骤,派红衣去宿溪院里请黎雀儿过来。 红衣又一次被孙妈妈和棠叶二人拦在外面。 不等红衣说明来意,棠叶首先问道:“老爷已经说过了,小姐可以留在宿溪院里和我们一起用膳,不必去前面正厅跟你们拼桌子。不知红衣姐姐你今日过来,又有何贵干呢?” “现下早过了午膳时间,我自然不是过来请雀儿小姐前去用膳的。夫人和三位小姐们在观岚居里做女红,怕雀儿小姐一个人呆在这里太无聊,便想叫她也过去凑凑热闹。”红衣答得非常和颜悦色,与前次来宿溪院时的态度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黎雀儿恰巧站在门前走廊上,看两个小丫环采摘院中快要萎败的花朵,听闻外面有人说话,就走到六角门洞边,探出头朝外面看了看。 院门之外的红衣眼睛利得跟刀似的,见着她的身影,立刻大声叫喊。 黎雀儿被吵得头昏,不得不走到院门边,问红衣过来所为何事。 红衣便把先前和孙妈妈她们说得那一套言辞又摆了出来。 黎雀儿婉拒道:“我不喜欢做女红,也没怎么费功夫琢磨过,绣的花面儿定然入不了二娘的眼,就不过去了。” 周节妇的落产大计还需要黎雀儿的帮忙,谁管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红衣顾不得主仆礼数,拖着她的手苦苦哀求,说自己上上次过来请她没有请到,这一次假如又请不到,周节妇一定会很生气。 黎雀儿见她腆着脸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只差没有跪下来告求了,终是心软,答应跟她一起去观岚居。 孙妈妈和棠叶本想劝阻,但今时不同往日。 周节妇母凭子贵,与她多多往来,活络活络一下感情,总归也是好的。 一行人便走至观岚居外。 还没有进去,一个小丫环忽然惊惶失措地从里面蹿出来。 “怎么了,这般慌里慌张的,没看到小姐站在外面吗?”孙妈妈反应极快地逮住小丫环的发辫,将她拖到黎雀儿跟前,教训道,“没规没矩,还不快向小姐道歉!” 小丫环竟吓得眼泪哗哗直流,两手打颤地指着观岚居内,尖声叫嚷: “夫人摔倒了,夫人她突然间摔倒了……小少爷就这么没了,没了……” 第14章 无赖 红衣呆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黎雀儿。 黎雀儿可是周节妇落产大计中的关键一环,但她现在人还在观岚居外面,碰都没有碰过周节妇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周节妇等不及了,认为黎雀儿不会愿意到观岚居里来,所以把计划提前了? 孙妈妈和棠叶也被这变故唬住了,还抓着跑出来报信的小丫环不放。 黎雀儿急忙掰开孙妈妈的手,把小丫环的发辫拉出来,又拍了拍她的脸颊,要她冷静一些,马上去请杜仲过来。 小丫环跑开后,她又吩咐棠叶去兴秋阁里通知黎敬生。 她自己和孙妈妈两个人,则依旧站在院外没有往里面踏进一步。 红衣急傻了,竟然想把黎雀儿拖到观岚居里去。反正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暂时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只要黎雀儿人在屋里,到时候把屎盆子往她头上一扣便是。 黎雀儿并不缺心眼,她决意不趟这波浑水,即时拿出黎家大小姐的威严,大声喝退红衣。与此同时,她又喊来几个洒扫仆人。这些洒扫仆人虽然在观岚居里当值,但他们都是黎府的人,认的是黎雀儿这个小主子。假如红衣再敢放肆,他们手里拿着的扫帚可不是吃素的。 红衣被他们团团围住,哪里还敢去拖黎雀儿,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即溜走。 黎雀儿倒没有为难她,让众人稍微退开一些,放她进了观岚居里去照料周节妇。 就在这时候,观岚居里突然爆出极端猛烈的哭声。 周节妇的儿女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放声痛哭,哭声之大,只怕行人从黎府的围墙外面经过,都必须得捂着耳朵。 黎敬生赶过来的时候,里面哭得更加可怕,房子都快被哭倒了。 见黎雀儿两手闲闲地站在外边等候,黎敬生也没有责怪她,只叫她回宿溪院去等消息,而后带着管家冲了进去。 黎雀儿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听话地往宿溪院方向走。 半路上,她又跟杜仲碰在一起。 事态紧急,她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和他废话,迅速闪到路边,让他可以尽快赶到观岚居中,查看周节妇的状况。 他倒好,竟然停下脚步,笑看着她,不再往前走。 跟他一起来的医僮,反而还有些职业操守,推开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观岚居。 黎雀儿无法置信地瞪着他,若不是淑女的教养限制住了她,她真的很想骂脏话。 “你为什么不一起进去?人命关天,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我的医僮不是已经进去了吗?”他笑得格外欠抽,“小事一桩,有他就成。” 听那个报信的小丫环所言,周节妇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这么严重的情况,竟被他说成小事一桩。 黎雀儿生平第一次感到愤怒,语气顿时暴躁了些:“别以为大家都尊你一声‘神医’,你就真把自己当神仙了!那可是一条人命,你的医僮是黑白无常,还是大罗金仙,可以做到起死回生!” 杜仲看向她的眼神,从戏谑变成了鄙夷:“啧啧啧,我就说黎老爷为什么宁肯打光棍也不愿意续弦了。原来他的女儿这么笨,他打光棍就是为了护着她,免得她被人卖了还要反过来帮人家数钱。” 黎雀儿一时怔住,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何转变得这么快。 他俯身过来,靠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呵呵,趁时间还早,你去后厨问问你家厨子,看看他们今天杀了多少只鸡鸭吧。”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想起自己是个神医了,漫步一般地走进了观岚居。 黎雀儿以及站在她两旁的孙妈妈和棠叶,都将他最后那句话听得分明。 三个人心头突然间闪过一丝光亮,脚跟一转,当即就往后厨跑。 已经走进观岚居的杜仲,这时竟又走出来,看着她们跑开的背影。 黎雀儿长到这么大,黎府的后厨,她还是头一次过来。并非是她不喜欢下厨,相反,她很喜欢和孙妈妈她们一起研究食谱,享受烹调的乐趣。不过,那只限于在宿溪院的范围之内。 后厨的大师傅不在,几个帮厨也不在。 此时午膳时间已过,他们也许是在下人房里休息。 棠叶跑去下人房里看了看,也没有见到半个人。灶房后边却闹哄哄的,她绕过去一看,就见大师傅带着几个帮厨在提水冲洗水井附近一块平坦的地面。 她特意问了一下,得知今天午膳后厨杀了一笼子土鸭。 大户人家家里一次性杀一笼子土鸭,并不算是稀罕事。 棠叶把消息告诉黎雀儿和孙妈妈,又问:“小姐,杀鸡杀鸭跟周节妇小产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鸭肉太凉了,她吃不得?” 孙妈妈连声否决:“哪有这种事,只听过戒鳖戒蟹的,鸡鸭可不在此列。” 黎雀儿没有纠结鸡与鸭的问题,即刻转身往回跑,跑到观岚居外的小道上,果然便见杜仲站在那儿悠闲地欣赏路边的树叶。 她快步走向他,问他关于周节妇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 杜仲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要求她给出看诊费,并且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是过来替人看诊的大夫,当然需要收取相应的费用。 对于他的人品与医德,黎雀儿完全不报任何希望。 听他提出此种要求,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想要多少看诊费?” 他侧首打量着她,仿佛在估量她身上带有哪些比较值钱的物什。 孙妈妈嫌他看黎雀儿的眼神太过分,就像在评测一件货物一样,就叫棠叶回宿溪院里拿银票过来付给他。 “银票我多的是,不过——” 他抬手取下黎雀儿发髻上簪着的一支花簪,将之握在手中,轻轻地转了一圈儿。 那支花簪样式很简单,就是一个铜镀金点翠的花朵,上面镶嵌了几块碎翡翠,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玩意儿我还没有过,你就把这个给了我吧。” 黎雀儿点头应许,要他履行承诺,将周节妇小产的实情告诉她。 没想到他胆敢耍无赖,拿了花簪就想跑。 好在孙妈妈和棠叶警觉性强,反应也很敏捷,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拽住他的一边衣袖,力道之大,将将要把他的袖子整块撕扯下来。 黎雀儿毕生的耐性都快被他给磨光了,竟不顾形象地上前,一脚踩住他倾泻而下的衣摆:“你到底说是不说!” 第15章 封口 杜仲两只衣袖被人拽住,衣袍下摆又被黎雀人踩住,整个人看着像一架稻草人似地,被钉在原地无法逃脱。 他脸上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还嘻嘻哈哈地望着黎雀儿,姿态十足地不正经,与他清冷孤傲的容颜极不匹配。 黎雀儿何曾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心中更加气怒。 她瞪向他的那一对杏眸,原本温婉犹如一泓清泉,此时清泉竟变成了沸油,燃起熊熊火光。她踩住他衣摆的那只脚,也悄然用力,似乎想将他的衣摆埋到地底去。 而她越是生气,他就笑得越放肆。 她咬牙忍住怒意,暗想着要以大局为重,劝自己不要跟一个人品如此不堪的无赖计较。把心气抚顺以后,她又问了一遍关于周节妇莫明小产的事情。这一次,她有意放缓语速,既体现出自己的稳重大度,又给了杜仲思考的时间。 杜仲并不缺时间思考,他就是单纯地日子过得太无聊,想寻个开心而已。 黎雀儿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此时忍无可忍,便猛地一下抓着他的手腕,试图将他握在手中的那支花簪取回来。未料,他的手劲儿大得出奇。只一支小小的花簪,那般地纤细滑溜,寻常人用力一抽,便可以抽回。他却握得奇紧,仿佛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是一支小花簪,而是一根大木棍。 无论黎雀儿如何使劲儿,那支花簪都牢牢地呆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她不得不暂时放弃,斜睨着他,与他讲道理:“你若不说,便把花簪还给我。” 他竟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她出尔反尔。 这可真是好笑,明明是他主动提出要出诊费,又是他同意用花簪代替出诊费的。如今这花簪已经给了他,他不说出消息,还想逃之夭夭。任谁来评理,都得评他一个不是。他倒好意思来指责别人。 孙妈妈和棠叶气愤难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的由来始末捋出来说清楚,而后大声斥责杜仲贼喊捉贼,并且严厉警告:“凭你是神医也好,是神仙也罢。要么你就把周节妇小产的事情和我们讲明白,要么你就把我们小姐的花簪还回来。否则的话,今儿个你可别想出我们黎府的门。” 杜仲一听,竟仰头哈哈大笑。 他笑得很假,笑声也很干噎:“我来此出诊,自然要收取出诊费。我可没答应会告诉你们任何事情。你们这厢偏拉着我不放,难道是雀儿小姐有私心,想留我在黎府长住不成?” 闺阁之中,最忌这种话题。 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黎雀儿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定还会嫁不出去。 杜仲却不将少女名节当一回事,随意说这种玩笑,实在是令人不耻。 黎雀儿早知他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也没想到他的言行举止竟轻浮至此,一时愕然失色,后又颊上飞红,似震怒还似薄羞,立即放开他的手腕,快速退到了一边。 孙妈妈和棠叶可不是千金小姐,依旧拽着他不放,而且还拽得更死,非要他把花簪交出来,要不然就撕碎他的衣袖,叫他光着膀子跑到大街上去溜达。 “算了,不过一支花簪罢了,让他走吧。” 黎雀儿说完,就转身往宿溪院走,免得被人瞧见她们三人在此与杜仲拉扯不休。 孙妈妈让棠叶先陪着她往回走,自己动手去掰杜仲的手指。 哪里想到,杜仲居然灵活得跟条泥鳅一样,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见他衣袍微动,人已经在三丈之外,恰恰挡在了黎雀儿的跟前。 黎雀儿来不及收住脚,身形依着惯性倾斜,一下子便和他撞了一个满怀。 他笑不可支地扶住她的肩膀,稍稍侧过头,附在她耳后轻声说了几句话。 棠叶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搀扶黎雀儿之时,杜仲的话已经说完。 他适时放开黎雀儿,脸上挂着丝丝笑意,一如往常那般,慢吞吞地走向观岚居。 “小姐,那个无赖又和你说了什么?”棠叶皱眉瞪着他的背影,不解地询问。 黎雀儿仍在怔愣当中,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化自己刚刚接收到的信息。片刻后,她陡然回神,要孙妈妈和棠叶快些和她回宿溪院去。 孙妈妈和棠叶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慌乱,她们俩也不敢再多问。 三个人相互扶持着回到宿溪院里。 孙妈妈回手关上院门,又让院里随侍的两个小丫环守着门。她们三个则继续往里面走,过了内院的六角门洞,确定无人可以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黎雀儿才将杜仲临走前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周节妇有孕一事是假的,是她捏造出来哄骗黎家人的。杜仲收了她的巨额封口费,所以没将此事说破。直到这次老太太又想去请梁大夫过来,周节妇担心事情瞒不住,便找机会使了一个小产的招数。 孙妈妈和棠叶起先听得杜仲这个所谓的神医,竟敢做出收取封口费的事情,已是十分惊怒,后又听得说红衣此次来请黎雀儿去观岚居,就是想让黎雀儿当冤大头,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便要去向黎敬生说明此事,顺便揭穿周节妇的鬼把戏。 黎雀儿也有此意,可她还有别的顾虑。 她现在跑到观岚居去,把周节妇的被盖一掀,确实可以让谎言现形。这样一来,可能发生的结果会有很多种。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大可能把周节妇赶走,只会让她爹爹脸上无光。 她把自己的顾虑告知孙妈妈和棠叶,嘱咐她们不要打草惊蛇,先过去看看再说。 三人收敛好情绪,一齐赶到观岚居里。 刚走进前厅,便见厅中的圆桌旁,有一片鲜红的血迹。 血色红得古怪,溅洒得范围也太过规整,不像是人血。 好几个丫环就站在门外守着,却不进来收拾一下地面,由着血迹污了人的眼睛。 黎敬生坐立难安,不断地在后面的鸳鸯厅和卧房之间来回走动。 红衣和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则跪在卧房的珠帘前,嚎啕大哭,边哭边偷偷用衣角挡住脸,暗中窺探黎敬生的神情。 前厅里唯有和黎敬生一起过来的管家,他倒是很镇定。 黎雀儿便走到管家身边,再用手指了指门外,要他跟她出去一趟。 第16章 实情 黎府的管家名唤黎承文,跟孙妈妈一样,也是住家好多年的老人。 他长得高高胖胖,脸儿圆圆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因着他平时对上尽心,对下和蔼,大家都很喜欢他,敬他一声“黎叔”。 可是,周节妇进门以后,她的四名儿女不喊黎敬生作爹,而是喊他“黎叔”。 为了避讳,大家便不再这么称呼管家,改叫他“文叔”。 文叔发现黎雀儿也进了观岚居,刚想要她回宿溪院去,却见她悄悄地给自己打手势,就跟她一起走到门外。 他遣退守在门边的几个小丫环,用眼神询问黎雀儿意欲何为。 黎雀儿很小声地把杜仲所说的情况告诉他,再向他询问观岚居里刚刚有没有发生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文叔语出惊人:“不瞒小姐说,老奴早知这是假的。” 黎府里面的事,他没有不清楚的。周节妇派小丫环去后厨捉活鸡活鸭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起疑。踏进观岚居,见着前厅圆桌的血迹,他更加确定周节妇是以鸡鸭之血冒充人血。他先前还无法理解,不明白为何有神医名号的杜仲,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现在听黎雀儿这么一说,倒是可以释然。 只不过:“杜神医既然已经收下周节妇的封口费,为何又要把实事告知小姐?” 黎雀儿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杜仲的人品奇差、医德败坏吧。 所幸孙妈妈出面解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这周节妇如此诡计多端,我们该想想应该怎么办才是。依你之见,老爷有没有可能也已经知道她在作假了?” 文叔摇了摇头。 照黎敬生那种快要将地板踩穿的走法来看,他内心的焦急和担忧百分百是真的。 孙妈妈又气又急,再次提议要把这事如实告诉黎敬生。 黎雀儿要大家稍安勿躁,而后打開房门,走进里面的鸳鸯厅,想进卧房去看看周节妇现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跪在卧房外面的红衣立即站起来拦住她,不准她进去。 黎敬生也走过来劝阻,认为小产见血之事不太吉利,黎雀儿女孩儿家身子骨弱,还是小心些避开为妙,免得冲撞到什么。 就在这时,卧房的珠帘被撩開了,杜仲笑容满面地从里面走出来。 红衣立马将矛头指向杜仲,责怪他不该这种时候还嬉嬉笑笑得没个正经。她料定杜仲收受了钱财,即便她此刻出言责骂,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杜仲确实没把她怎么样,只是笑容越拉越大,还自作主张地请黎雀儿进卧房去。 黎雀儿趁红衣发愣的当儿,迅速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后的孙妈妈和黎敬生等人,也鱼贯而入。他们或站在门边向床帷之中观望,或竖起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有黎雀儿和黎敬生两个人走到了床榻旁边。 杜仲的医僮正坐在床榻边替周节妇诊脉,见他父女二人过来,就起来退开了些,让他们更加靠近一点,可以和躺在榻上的周节妇说说话。 周节妇这会儿脸色苍白得跟纸似的,看着倒真像那么回事。更绝的是,她的额角还有细细的汗珠滑落。此时已近立冬,就算身上盖再厚的棉被,也不至于逼出汗来。而她竟然可以做到汗如雨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要不是黎雀儿事先知情,肯定会被她骗过去。 可怜黎敬生并不知情,一时间很是心疼,连忙坐到周节妇身旁,各种嘘寒问暖。 周节妇好似疼得很厉害,眼中泪珠扑簌而下,嘴巴张了又合,竟是发不声来。 杜仲的医僮见了,连忙上前替她回答黎敬生的问题,又交待说小产的妇人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黎敬生不要问得太多。 一直站在卧房外边未曾入内的文叔,见一个小小的医僮说起来话来,却比杜仲这个神医还要有威严,不禁讶异,便多看了医僮几眼,又故意发问:“杜神医,依您看来,我们夫人这身子须得几时才能大好?”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杜仲身上。 可他一点神医的自觉都没有,信口开河:“也许要三天,也许要三个月,也许要三年,这可不好说哦。” 红衣以为他趁机抬价,想要更多的封口费,就暗暗瞪了他一眼,要他小心说话。 床榻上的周节妇则更加焦急,三个月的休养时间已经够长了。若是黎敬生的心变得太快,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这个新人变旧人,到时候她哪还有机会做黎府真正的当家主母。而杜仲竟还提出一个三年,这岂不是要绝她的后路么。 她急得想要爬起来,但她动不得,也说不出话。 只怪她为了小产的效果逼真,请杜仲在她身上扎了几针,点了她的几处穴丨道。她现下全身都跟火烧似地,痛苦不堪。如今再加上心急,眼泪便越掉越多。 好在杜仲的医僮信守诺言,没有为虎作伥。 他很快就对黎敬生作出解释:“黎老爷不必紧张。我师父话里的意思是,倘若黎夫人休养得当,只要三天即可见起色;倘若照料不佳,便会落下病根子。师父他已经开出药方,黎老爷只要吩咐下人按方煎药让夫人服送,不出半月,便无大碍。” 周节妇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再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 黎敬生的面色也稍微缓和,要文叔送杜仲以及他的医僮一道出府。 黎雀儿将黎敬生的一系列反应看在眼里,终是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她拉着不肯轻易放过周节妇的孙妈妈和棠叶走到观岚居外,然后要她们先回宿溪院去。 她自己却拎起裙摆,飞快地往前面正厅跑。 跑了不到半盏茶时间,就看到杜仲站在路边等着她。 他像是知道她会跑过来找他一样,没有跟文叔他们一起出去。此刻,他一个人站在路边,手里拈着那支普普通通的花簪,轻巧地转玩着。 “雀儿小姐,你还有话要和我说吗?” “你为什么要和周节妇一起欺骗我爹爹,她给了你多少银两,我两倍付给你。你去把真实情况告诉我爹爹。” 这是最好的办法。 杜仲是大夫,他说的话,黎敬生理应听得进去;也因为他是大夫,跟黎府的家事毫无干系,由他背地里告诉黎敬生,才不会产生任何尴尬。 第17章 偏颇 得知周节妇付了杜仲五百两封口费的时候,黎雀儿的指尖不由得抖了抖。 她没有料到周节妇竟然会如此有钱。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普通人家过上十几年的舒坦日子了。周节妇一个寡妇带着四名儿女过活,手上还有这么多的闲钱,真是不可小觑。 而她刚刚说要以两倍的价钱付给杜仲,那就是一千两。 可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只有十两,这已经比其他府上的嫡小姐多出好几倍了。要攒出一千两来,就算她每个月不打赏下人,不买零嘴和小人书,也得攒上三五几年。总不能叫她去典当首饰和衣服吧。 杜仲看出她的犹豫,便故意问她有没有想好,若是再不作决定的话,他可不想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她一急,就想劝他为善:“你是大夫,你怎么可以这……”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又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 杜仲立马打断她的话,在她恼怒和鄙夷的目光中,笑意盎然地走出了黎府。 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其实并没有走远。她们俩不放心黎雀儿一个人跑出来,一直都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只不过藏在花丛间,没有泄露行踪。当然,她们也听到了黎雀儿和杜仲之间的对话。 等杜仲走远,她们俩就走到黎雀儿的身边。 黎雀儿还以为这里没有其他人在,突然间看到有人从后面走出来,她捂着心口,怯了一大跳。 看清来人是孙妈妈和棠叶,她顿时放下心来,把杜仲要一千两才肯帮她的事情,跟她们俩说了一下。 孙妈妈早已听得清楚,心中自然有数。她是宿溪院里管事的人,黎雀儿的月例银子一向交由她保管。是以,她很明白黎雀儿现有的银子,离一千两还有多远的距离。 “不如我们去和老太太说吧。”棠叶便建议道,“老太太认识的人多,可以随便叫个人过来把实情告诉老爷。” 孙妈妈却不认同:“老太太要是知道了,那还了得。她老人家日后再不可能坦然面对周节妇不说,要是一不小心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小姐就是想找一个既知情,又跟黎家没有关系的外人,去和老爷说这事。你倒好,偏还要来捣乱。是嫌知道此事的人太少,我们老爷还没有被人指着脑门看笑话,是吧?” 棠叶暗暗吐舌,自觉地不再乱出主意。 黎雀儿轻按眉间,头疼地叫孙妈妈自下个月起,好好管控一下她的花销。先攒下一些银子,再去和杜仲谈。 一个月十两地往下攒,总不是个事儿。 还好立冬将近,黎府上下要换新衣。文叔那边会拨一笔银子过来,给黎雀儿和宿溪院的仆人们量布裁衣。 孙妈妈自愿将自家那份银子扣下来,她打算把今年年初刚做好不久的衣服拿出来再翻新。反正府里的仆人,每个季度新做的衣服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即便翻新当成新制的衣裳,也没有人会知道。 棠叶和两个小丫环听了,起哄说她们的那份也可以扣下来。 黎雀儿不同意。克扣仆人们的制衣费,根本就节省不出多少银子,实在没必要。她借着去兴秋阁吃饺子的机会,向黎敬生撒娇,要他准许文叔多拨一点银两给宿溪院,这样她才可以做一套更好的衣裙。 以往黎雀儿提出类似的要求,黎敬生必定满口答应,还会给得更多。 但如今周节妇的四名儿女都坐在一边,他不好点头,以免有失偏颇。 黎雀儿默默撇嘴,不知该怪自己没有分清楚形势,不知道挑选适当的时机;还是该怪四名继兄姐们,分走了她原本全然拥有的宠爱。 正这般想着,外头小厮忽然进来报信,称周节妇的哥哥过来看望自己的妹子,现在人已经往观岚居里去了,问黎敬生是否有空过去坐一坐。 周节妇因着小产还未大好,这段时间都住在观岚居里,方便她的女儿们陪着她。 黎敬生每天都会过去看她几次。 现在周节妇的哥哥特意来请,他当然也要过去一趟。可他这厢还在吃饺子,就让小厮去回话,说他稍后就到。 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应是与自己的舅父久未见面,等不及吃完饺子,很是高兴地扔下筷子,先和小厮一起回了观岚居。 桌子边只剩下黎敬生和黎雀儿父女俩个。 自从周节妇嫁进黎府,他们父女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可是不多。好不容易得着这个机会,黎雀儿应当主动说说话,顺便再提一下她先前想多要一些制衣费的要求。 然而,她只是低着头吃饺子,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恰似两只生气的河豚。 黎敬生也没有哄她开心,而是唤来另一个小厮。 黎敬生有两个贴身小厮,一个叫黎方,一个叫黎达。他们常常跟随他一起出去谈生意,或是外出采购货物。刚刚进来报信的是黎达,他已经和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去了观岚居。现在守在兴秋阁的外面是黎方。 听到黎敬生的使唤,黎方赶忙走进来,垂手站好等候差遣。 黎敬生放下筷子,掏出手巾擦拭了一下嘴角,貌似随意地问道:“舅老爷都带了哪些礼品过来,贵是不贵?” 黎方回答说只是一些寻常安补之物,没有特别贵重的东西。 若是要回礼,五两银子便已足够。 黎敬生点头表示知晓,要他出去通知文叔备好回礼,接着就起身赶往观岚居。留下黎雀儿一个人坐在桌子边,气得她将筷子一拍,面色不悦地向宿溪院里走。 本应该在兴秋阁外等着她出来的棠叶,因为贪玩,跑去路边和其他丫环猜石子。 猛然间见到黎雀儿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脸色又极其难看,棠叶还以为她在兴秋阁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惊愕得将手里的石子全部丢了出去。 她顾不得丢出去的石子,砸到了多少小丫环,一个箭步跑到黎雀儿跟前。 “小姐,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老爷不肯多拨些银两给你做新衣裳啊?” 黎雀儿没有说话,只管往宿溪院走。 即将走进宿溪院的院门之际,忽然有人从后头追了上来。 来人追得很急,脚步声呯啪作响,显然是个男人。 棠叶急急转身,刚想呵斥来人不懂规矩,却见那人竟是黎方。 第18章 里子 黎方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是管家文叔的小儿子,从小在黎府中长大。 自他十四、五岁的年纪,便跟在黎敬生后边东奔西跑,大江南北各处都去过,见过的世面不少,知晓的礼数也颇多。像今日这般急匆匆追在黎雀儿身后的行为,按理说他不会做出来。 不过黎雀儿此刻心中暗恼,是以并不把后头明显不正常的的脚步声放在眼里。她一个人继续走进了宿溪院的院门。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棠叶倒是停在院门外,皱眉不悦地瞪着已经赶上她们的黎方。 “黎方哥,你不在老爷身边伺候着,追着我们跑什么跑?” 黎方没有答话,反而觑起眼睛四下看了一圈,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在,竟鬼鬼祟祟地上前几步,欺身到了棠叶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余不到五步宽。 他的动作实在诡异,脸上的神情更是一副打算要做坏事的样子。 棠叶赶忙往后退入宿溪院中,并且即刻掩上院门,仅仅将自己的头露在院门外。 她一脸戒备地盯着黎方,不解又不安地大声询问他的来意。 内院的孙妈妈听到她的呵斥声,以为是周节妇那边的经衣又过来找碴子了,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两个小丫环,快速跑到院门前。她见棠叶半截身子已经进了院子,脑袋却夹在门缝里,不禁微微一愣。而后她就吩咐两个小丫环各守在棠叶一边,自己则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棠叶的后背。 “你这丫头,又泼皮了!这又是跟哪个院子里的丫头在闹,还不快把头收回来!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没规没矩的。要是被夫人那边的人给看见了,可就有得说了!” 棠叶忙喊冤枉。 凭着孙妈妈等人也在,她的胆子大了许多,便把院门打开,指着外面的黎方,将他刚刚的古怪举止说了一遍。 孙妈妈一听,就把矛头对准了黎方,正欲指责他一番,他竟然推开棠叶,胆大包天地闯了进来。孙妈妈和棠叶几人可是头一次遇着这种事,全部愣在当场。 黎方也不解释,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布包,将之递到孙妈妈的手里。 “这是老爷叫我拿过来给小姐的,你们快收好。” 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他又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院子,一下子就跑得没了踪影。 孙妈妈和棠叶她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外头飘了一会儿。 之后,首先反应过来的孙妈妈打开了包得十分严实的布包。 布包一被打开,她们几个的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呆愣。 原来那布包中竟包着几锭闪闪发亮的银坨子,有五十两之多,是黎雀儿月例银子的五倍,也是她这次制衣费的二倍有余。 棠叶顿时笑眯了眼,把黎雀儿气恼地从兴秋阁里走出来的事情告诉孙妈妈,接着又说:“老爷肯定是怕小姐真的生气,所以叫黎方哥送了这么多的银子过来。” 孙妈妈瞟了一眼棠叶脸上过分晃眼的笑容,没有说话。 她转身走进内院,进了屋子。 黎雀儿不在花厅里,她现在趴在卧房外边的露台凉榻上,两条胳膊枕在额头下,看起来似乎是在睡觉,但她的手指头却仍然一下下地敲击着榻沿上的木条框子,显然是在生闷气。 孙妈妈嘴边立即绽出一丝笑意。 她清了清嗓子,忍住笑声,再坐到榻沿上,把那包银坨子放在黎雀儿的手指边。 指尖突然碰触到沁凉的物件,惹得黎雀儿猛地翻坐起来。她低垂着视线,目露讶异地看着那些银子:“奶娘,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节省些花销吗?你把攒下来的银子拿出来干嘛?” 站在露台门边的棠叶控制不住心头的雀跃,代替孙妈妈回答说这些银子是黎敬生特意派人送过来给黎雀儿补贴制衣费的云云。她的言辞间一派欣喜,仿佛黎雀儿仍然拥有黎敬生的全部关爱,周节妇一行人从未踏进过黎府似地。 黎雀儿听了,脸上并无喜色,反而蹙起眉尖:“爹爹私下叫人送银子过来,是何意思?怕二娘他们知道么?既如此,干脆不要送过来才是。世上没有不透墙的风,即便他做得再隐蔽,消息也总会传到二娘的耳朵里去。” 孙妈妈明白黎雀儿是在说气话。 黎敬生不敢当着周节妇和四名继子女的面显示他对黎雀儿的宠爱,而是偷偷摸摸地像是在做亏心事一般。这本就与他之前行亊的态度天差地别,也难怪黎雀儿心中会有疙瘩。 “小姐,现今不比从前。”孙妈妈拢起黎雀儿披泄在周身的长发,将之轻拨到一边,然后叹息着劝解,“老爷这么做也是避免府中会起争执。他可不知那周节妇小产是假装出来的,只当她的身子确实羸弱,适当照顾一下她的心情也情有可原。你不要怄气,横竖也是我们得了好处,里子可比面子重要得多。” 黎雀儿可高兴不起来。 就算多了这五十两,也只是杯水车薪,离一千两银子还差了几大截。 她拉长着脸,暗想着是否要去典当一些首饰,以便尽早买通杜仲,尽早让黎敬生看清楚周节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话分两头。 至今还蒙在鼓里被周节妇耍得团团转的黎敬生,现在已经赶到观岚居中。 周节妇的大哥周嘉佑,就坐在后面的鸳鸯厅里等着他的到来。 看他进来,周嘉佑连忙起身相迎。 两人略略寒暄过后,周嘉佑便说有事需要请黎敬生帮忙。他话语吞呑吐吐,神色有些尴尬,好似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开口。 黎敬生也不出声催促,只待他想好措辞再说,甚至还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低头端起茶杯装作喝茶,掩去眼中的深意。 全俞华此时就坐在周嘉佑的下位,发现他不好意思把话说明,就马上起身走到他的旁边。他与周嘉佑血脉相连,甥舅间的关系极为亲近。他在黎敬生面前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不苟言笑,在周嘉佑面前却还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这会儿他就拉着周嘉佑的衣袖,笑言黎敬生为人和蔼。不管周嘉佑有何事相求,只管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便是。 周嘉佑被他这么一鼓舞,倒真地放下无谓的脸面,细说自己的来意。 第19章 合谋 原来周嘉佑近日弄到一批上好的玉器古玩,想借着黎敬生的聚宝斋,把这批货物卖出去,赚个好价钱。当然,他承诺会给黎敬生一笔钱,就当作是租用一下地面。 黎敬生的聚宝斋是直接从黎家老太爷手里接下来的。 这家古玩店在京城小有名气,每天都有许多富商贵胄过来寻珍觅典。想花钱租用一下聚宝斋的地面,可不是一笔小钱就能办到的事。 钱还是小问题,毕竟黎府并不缺这一点钱。 黎敬生考虑更多的还是聚宝斋的声名问题。周嘉佑并不是专业的寻宝人,他甚至从没有做过有关于古玩的买卖。也不知他的货物究竟是从哪里运来的,万一他的货物质量不佳,贸然引入的话,那后果可不是一点钱就能摆平的。 往常要是遇到这种事,黎敬生大多会一口回绝。 可如今碍于周节妇和全俞华的面子,他只得耐着性子和周嘉佑商议。 周嘉佑一个劲儿地拍胸脯说自己的货物都是难得的珍品,保管不会丢了聚宝斋的门面。全俞华和躺在里面卧房里休养的周节妇,也都替他担保,说他以前就做过类似的事情,还赚了多少多少银两。 黎敬生侧目表示自己的讶异之情,要周嘉佑先拿几件货物过来,让他鉴定一下。 周嘉佑本以为说了这么多之后,黎敬生一定会马上答应此事。他哪里想得到,黎敬生并不像议亲的时候那样好说话。因此,他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给全俞华,让其再帮忙说点好话。 全俞华暗暗摆手,示意周嘉佑就此打住。 就坐在对面的黎敬生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他们这一番眉来眼去。但他并未作声点明,而是借故前头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带着黎达先行离开了。只留下管家文叔在此陪同,以防周嘉佑还有其他要求。 他刚刚走出观岚居,就见黎方神色不安地守在外头的小路边。 “事情可都办妥了?”他走过去对黎方问道。 黎方点了点头,却拧眉看了一下宿溪院的方向。他想问黎敬生既然有心偏颇黎雀儿,又何苦要娶周节妇过门。随便娶一个没有生养过的女人不就是了么,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复杂。无奈他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黎敬生没有再追问黎雀儿的反应如何,信步回了兴秋阁。 他也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还有一双眼睛在悄悄地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是周节妇的贴身丫环红衣。她跟着黎敬生出了屋子,躲在观岚居的院门内朝外窺探。等黎敬生和黎方、黎达三人的身影一消失,她马上跑回前厅,支开守在前厅门前的几个小丫环,再进了后头的鸳鸯厅。 坐在鸳鸯厅中跟文叔套近乎的周嘉佑,见红衣回来,便借口要进房和周节妇谈谈心,让文叔去忙自己的事。 寻常人家,兄妹之间也得避嫌。 像周嘉佑这般坦言要进房间去看望的兄长,可真是世上少见。 文叔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之情,面不改色地走出了观岚居。 他走出去以后,他调派过来伺候周节妇及其儿女们的丫环和小厮们,也被红衣赶到了院门之外。美其名曰是让他们去外头守门,实际情况是怎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此刻观岚居内,全部都是周节妇的人。 周嘉佑便不再掩饰,原本实诚的面容突然间满是怒气,横眉竖目的暴躁模样,与他身上的儒雅长服极不相称。依他现在这个神情,说他是菜市里操刀杀猪的屠夫都会有人相信。 他快步冲到卧房里面,怒声对周节妇说道:“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妹子你假装小产过后,这黎敬生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先前我来和他议亲的时候,他可是百依百顺。连俞华他们不用改姓黎的事,他都满口答应了。现在只是借他的店铺用一用而已,他倒护得严实!” 周节妇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垂覆如船的嘴角往两边坠得越发厉害。 她瞪了一眼周嘉佑,很不高兴地责备:“我早叫你将这事缓一缓。杜神医已经发过话,再过几天,我就能外出走动。到时我便搬去兴秋阁,对相公吹吹耳边风,先探探他的意思。你倒好,偏要急着说出来!” 周嘉佑立即反过来埋怨周节妇,暗讽她没本事,身为黎府的当家主母,却连给杜仲的区区几百两封口费都弄不到手,还要去向他借钱。要不是她借走自家的钱,害得他艰难度日,他也不会想着去外边弄钱,这才弄来那一批燙手的货物。 “你还好意思怪我!”周节妇当即掀开被子走下床来,指着他的鼻子教训,“谁叫你不擦亮眼睛,居然连官家的东西都敢去招惹!这也是你走运,现在才能站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若是咱们周家的祖坟稍微岔了一点缝,你早已经被拘到府衙里去吃板子了!” 周嘉佑知道自己有求于人,连忙降低音量,对着周节妇作了一揖。 “是是是,我知道这事是我没处理好。但是这官家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真要是能脱手,肯定能赚一大笔银子。届时别说我借给你的那一点小钱,你不用归还,我再分你三成的货款,怎么样?” 周节妇大致知道周嘉佑此次弄来的货物到底有多少件,全部脱手转卖出去的话,应当能拿到多少银两。她本想让周嘉佑选择保命要紧,把那些燙手的货物全部扔掉。如今知道自己也能分到三成货款,她一时心动,就转着眼珠子细想了片刻。 最后,她安排红衣去请杜仲进府,想要杜仲告诉黎敬生她的身体已经大好。如此一来,她便能使出浑身解数去帮周嘉佑作说客。 至于再次买通杜仲的费用,当然也是由周嘉佑来支付。 周嘉佑身边的余钱大都用来置办这批燙手货了,本就捉襟见肘。可他非常急着要把货物脱手,因此也没有跟周节妇计较太多,又拿了一百两银票给她。 她把一百两银票放到红衣手中,命其出府去请杜仲。 同时,她又要周嘉佑回去作好准备,只拿几件不太醒目的货物来黎府给黎敬生过目。要是能骗到黎敬生就最好,要是骗不过去,那她再出马。 第20章 辛苦 杜仲毫不迟疑地收下一百两银票,带着自己的医僮,随红衣再一次进了观岚居。 他这一次来得比上一次快太多。 周节妇完全没有准备,她披着灰裘长袄走出前厅大门,打算送周嘉佑出院子去。 两方人马随后就在院中长廊之下碰个正着,便都停住了脚步。 周嘉佑本来低着头在和周节妇说话。前方突然出现一双皂色靴面,而且这靴子的主人还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懂得避让。他先前向黎敬生所求之事开展得十分不顺利,又再没了一百两银子,心中火气早已过旺。现在还被人堵在长廊上,火气更添三分。 他心火冲脑,热气烧红了眼,也没看清楚堵路的人是谁,就怒声大骂,言语尽是粗鄙之词。周节妇急忙在一旁拉扯他的衣袖,又暗暗瞪着他,朝他使眼色。 奈何他性子太莽,根本没有发现她的暗示。 直到他把一腔怒火,通过低俗不堪的言辞,胡乱排解出来。他的头脑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才察觉到杜仲的人品样貌和衣着打扮,与黎府中的下人截然不同。跟在杜仲旁边的医僮,虽是一身下人装扮,但也气度不凡,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欺负的人。 “这……他们是谁?” 后怕令周嘉佑口中的怒骂声戛然而止。他努力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颇觉抱歉地对杜仲及其医僮笑了笑,而后靠到周节妇耳侧,低声询问眼前这两位年轻人的身份。 “哎呀,大哥,你也真是的,人都还没有看清,你就搁这儿瞎嚷嚷什么啊!”周节妇一巴掌拍开周嘉佑的肩膀,气到声音都变得尖厉起来。 她快步上前,站在杜仲身旁,双手呈托桃状地指着他,谄媚地笑着作介绍:“我不是让红衣去请杜神医过府吗?这位就是杜神医,边上这位则是他的小医僮。” 杜仲的脸色黑得就跟夜色似的,没有因为周节妇的讨好而转亮一些。 他显然还在计较刚刚周嘉佑的无礼言行。 他的医僮心胸倒是很大度,首先扬起笑脸,对周节妇和周嘉佑作了一揖行过礼。但他也只是行礼而已,没有开口打圆场,气氛依然叫人无法放松。 此时,站在周嘉佑后头的全俞琼,自作主张地跑过来。她推开站在杜仲跟前的周节妇,自己挨到杜仲身边,一双瘦削如爪的手揪住他的衣袍,像是在向他撒娇一般地呶起嘴巴,希望他不要将周嘉佑的无礼之举放在心上。 全俞琼的容貌虽不是上上之姿,最起码也是一个清秀佳人。 她小女人般的嬌态,看着是有些做作,可也极其甜膩。寻常男人见了,定然得给她几分薄面,将往事当成是过眼云烟,一笑作罢。 杜仲的反应却让人看傻了眼。 只见他如同不小心碰触到了某些污秽之物那样,猛地一下跳开来,离全俞琼的距离至少有一丈远。这还不是最让人傻眼的。 最让人傻眼的是,他竟然还模仿身怀六甲的妇人,用宽大的袖子捂着嘴,趴在走廊一侧的柱子上,作出恶心反胃的姿势。 全俞琼霎时脸红得恰似被人连扇了几十个耳刮子。她狼狈至极地拖着裙摆,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卧房,然后用两手抱住肩头,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缩在床角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周节妇、周嘉佑和全俞华等人,转过头去看了看全俞琼跑走的方向,又回过头看了看仍旧在呕吐不止的杜仲。不知是该先回去安慰一下自信心严重受挫的全俞琼,还是先将杜仲大骂一通。 他们犹豫不决地你推推我的手臂,我踩踩你的脚尖,没有一个人愿意带头过去责备杜仲的不是。怪只怪杜仲是他们极力想要巴结的人,更何况这事还是全俞琼自己先黏上去的。不过,若是换作了别人,他们肯定会一哄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他一个半死再说。 气氛比之先前越发压抑。 院里随侍的小丫环们都敛眉低目,不敢乱看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会被周节妇逮住当作出气筒。就连红衣都很自觉地挪开了好几步,有意识地远离暴风口。 整个观岚居里,只有杜仲假得不能再假的呕吐声。 形势一解即发之际,杜仲的医僮忽然走到杜仲背后,递过去一块手帕。 接着,他又同周节妇等人解释:“师父患有厌女症,不能和女性接触。他会作此种反应,纯粹是病因使然,与全小姐无尤。” 周节妇一行人听了这一番解释,反倒愈加迷茫。他们从来不知这世上居然还存在患有厌女症的人。可惜他们都不是大夫,一时也不好反驳。只得一面暗骂医僮的借口说得好,一面盯着杜仲瞧,好奇他如果真的患有厌女症的话,今后要如何娶妻生子。 过了一小会儿,杜仲总算呕吐完毕。 待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几近刺眼,嘴边也干净无比。 周节妇最先回神,讪笑着请他和他的医僮去屋里坐。 包括周嘉佑在内的所有人,便一起往前厅那边走。 杜仲第一个走进厅门。他也不跟周节妇客气,自个儿在堂前主位上坐定,还用指尖轻轻敲点案台的边沿,等着有人上前给他奉茶。 周节妇亲自过来给他端茶倒水,之后就请他再帮自己一个小忙,跑去和黎敬生打个招呼,向其言明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不日即可下床走动。 杜仲端起茶杯,浅尝一口,随后点头微笑:“黎夫人花一百两银子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这桩事啊。这事好办呐——” 他故意打住话头,又喝了一小口茶,再把话说完:“——加付二百两就行。” “还要加付二百两?我们不是已经给了你一百两银票了吗?” 这话不是周节妇答的,而是周嘉佑答的。因为现在周节妇绝对不会动用自己的银两,他才是最后付钱的那个人,当然要讨价还价一下。 杜仲从袖袋中掏出周节妇之前派红衣送过来的那一百两银票,用指头弹了弹银票的纸面儿,顿时响起“扑簌扑簌”的声音。 周节妇与周嘉佑面面相觑,不解杜仲为何要弹银票。 谁知杜仲竟边弹边说:“这一百两是请我过府的辛苦费,要办事自然要加钱。” 第21章 找事 观岚居的前厅中,周节妇和周嘉佑都呆住了。 躲在后面鸳鸯厅里偷听的全俞华和他的三个姐姐们,也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本以为自己家里的人,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杜仲竟然比他们还要无耻。他罔顾医德,收取病人的巨额封口费不说,现在还要收取辛苦费。只不过要他到黎府来出一趟诊罢了,却不知究竟是哪里辛苦到了他。 周嘉佑手头正是拮据的时候。 要他再拿几锭出诊费出来,倒是可以;要他再拿二百两出来,确实是强人所难。 对于杜仲这种类似于敲诈勒索的行为,他自然第一个不服。 他将杜仲抛在一边,拉着周节妇走到旁边的角落里,和她悄声商议。要她不要再浪费大把的银两去收买杜仲,可以尝试换一个便宜点的大夫来为她打幌子。天子脚下的京城里,医馆何其多。随便请个不入流的新手大夫到府上来,只要一、二十两即可打发,哪里用得着花费上百两。 周节妇立即瞪了周嘉佑一眼,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生怕坐在堂前主位上的杜仲会听见她的话:“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吗?是,你说得没有错。我可以随便去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馆里,甚至是去黎府对面的那家药铺里,请坐堂的掌柜的过来,帮我骗一下相公。但是,那样会有人相信吗?这杜仲再怎么无耻,他好歹还有个神医的名号在外。贵是贵了一点,可省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大哥,你就再想个法子,凑足二百两给他吧。” 周嘉佑知她说得也在理。 他又何尝不想快一点把事情处理好。问题是他的全部家当已经压在那批燙手货上面了,此时实在再拿不出二百两来。 “不如我们和他压压价,问问他,再加五十两行不行?” 周节妇还来不及回答自家大哥的提议,杜仲就放下茶杯,掀起衣袍准备走人。 这个时候,周节妇和周嘉佑两个人仍然低着头站在墙角那处,没有看到杜仲起身拂袖的动作。还是在一边伺候的红衣反应比较快,连忙跑到杜仲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下,又特意大声询问他是否还需要添一些茶水。 嘀咕不休的周节妇和周嘉佑听到红衣这话,赶紧放弃商议,朝杜仲走了过来。 周节妇满脸堆着笑,弯腰躬身地想将杜仲拉回堂前主位上坐好。 杜仲的医僮原本坐在旁边看热闹,现下见着周节妇伸手的举动,便云淡风轻地提醒:“黎夫人请自重。” 他的话使得周节妇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而后想到之前全俞琼的悲惨遭遇。她急急站直身子,同时缩回已经伸出去的手,嘴边笑容有些僵硬地请杜仲稍安勿躁,再多喝一杯茶热。待她与周嘉佑商量妥当了,必定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杜仲轻嗤一声,神色极为不耐烦。 刚刚周节妇和周嘉佑二人之间的谈话,他全部都听在耳里。他对周嘉佑开价五十两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为免浪费自己的时间,他便直言二百两的追加价钱一文都不能少。如若不然,他不仅不会再帮周节妇的忙,连先前收下的那一百两银票的辛苦费,也概不退还。 周节妇眼中立时显现一丝诧异。 她不明白,她和周嘉佑的谈话声已经压得那么低了,为何杜仲还能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莫不是神医的耳力不同于凡人? 机敏的她,迅速收起眼里的诧异之情,扭过头去和周嘉佑对了一个眼色。 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窘迫,似是在懊恼自己刚才不应该跑去墙角说悄悄话。 杜仲没有催促他们马上给出答案,但也没有回主位坐下。他背着手站在原地,下巴抬得高高的,那样一副傲慢无礼的姿态,真叫人恨得牙根作庠。 周嘉佑狠瞪着杜仲的侧脸,两手悄然握拳,恨不能将那张完美如镌刻一般的脸庞打成一块泥洼子地。然而,他想起周节妇好不容易才在黎府中争取到一席之地,他们周家好不容易才赚得今天的地位,他决不能因小失大。 这般想着,他终是隐去心头的恨意,放低自己的姿态,走过去和杜仲好声好气地商量:“杜神医,如今我们兄妹两个手里头实在是没有钱了。不过,我近日弄到一批上好的古玩。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便挑一件玉器送到您的府上去,您看如何?” 杜仲闻言,仔细打量了周嘉佑一番。 见其不像是在使计的样子,他就略略点了点头,又交待务必要送一件品质极佳的玉器去他的春风阁。如果送的玉器不值二百两,他会立马将所有的事情告知黎敬生。 周嘉佑忙鞠躬哈腰,称自己所得的货物俱是上等成色。以玉器来抵扣银两,杜仲只会多赚,绝不会亏本。 杜仲很是满意地笑了笑,承诺会去兴秋阁里,将周节妇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下床走动的情况,告诉黎敬生。 说罢,他甩着袖子就往观岚居外走。 周节妇、周嘉佑和红衣三人跟在他身后,目送他以及他的医僮走出了院门。 等到杜仲二人走出院门前的小道,入了交叉路口之时,周节妇一行却还没有回屋去。他们依旧窝在院门内,指着杜仲的背影窃声唾骂。各种肮脏的词汇层出不穷,真难为他们遣词造句的能力如此强大。 已经远离观岚居的杜仲,将身后的肮脏唾骂听得切实。可他并没有冲回去找周节妇他们的麻烦,他也没有去兴秋阁里找黎敬生。他直直往前,走到了宿溪院外。 宿溪院里主事的孙妈妈,担心周节妇的人会再过来找事,这段时间总会派两个小丫环守着院门。两个负责守院门的小丫环,原本蹲在地上谈笑,一见杜仲,顿时跑进院内想要把院门关上。 杜仲不知何时探出一脚,卡在门缝处。 两个小丫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将门给关拢。让人惊叹的是,她们使出了这般大的力气,杜仲的脚竟没有被夹断。他还笑嘻嘻的,全然不觉脚上的疼痛。 小丫环们哪里见过这副场面,吓得哇哇大叫。 第22章 消息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此时正陪着黎雀儿站在宿溪院的庭院中,查看葫芦形水池里的水势和枯枝败叶的淤积状况。 听见外头院子里传来小丫环的哇哇尖叫声,孙妈妈立即让棠叶送黎雀儿回屋去。她自己则快步跑到院门那处。看到杜仲用脚卡住门缝,不让丫环们把门关上,还笑得跟个地痞流氓一般,气得她眼睛里都快冒出了火。 “好你个庸医!我家小姐身体可好得很,你别过来寻她的晦气!” 她指着杜仲骂了一会儿,想把他骂跑。 无奈杜仲的脸皮不是普通的厚,都要被人骂成狗了,他还是笑嘻嘻的。 孙妈妈又怒又急,便自己上前替下一个小丫环頂住院门,改而让那个小丫环回后头厨房里去取一把砍肉的厚背大菜刀过来,只待将杜仲的脚丫子砍下来作卤蹄膀。 小丫环大概是被这一通变故给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孙妈妈连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真的往厨房那边跑去。 孙妈妈瞅了瞅小丫环跑远的方向,而后侧眼瞪着杜仲,放出狠话威胁:“你若是识相,就快些把脚收回去。要不然,今儿个晚上,宿溪院里可就要加菜了!” 杜仲一点儿都不害怕,甚至笑得更加灿烂。他扬言自己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知黎雀儿,并非过来惹是生非。他还劝诫孙妈妈赶紧进去通报一声,免得他等得不耐烦,会改变主意,不把那消息告诉黎雀儿。 说是这么说,只不过他以脚抵门的姿势、嘻笑孟浪的言行,跟不耐烦的样子可是半点都搭不上边。 孙妈妈又怎会信他,反而骂得更加激烈。 可能是被骂得太久了,杜仲的脸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他沉默地打量了一下孙妈妈的体态,又观察过她的面容和头发。他的这一系列动作都很慢,但不是他平常走路做事时那种慢悠悠地慢,而是非常仔细不敢有一点遗漏地那种慢。 即便是孙妈妈这种见多识广的人,也被他的突然转变给唬住了。 她不安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以为裙摆上面落了什么小虫子。 没想到杜仲却故作深沉地提醒:“我看老人家你的身量,相较于寻常妇人而言,实在是过于宽大了一些。就你这个体型,心肝脾胃肺都不堪重负,还是不要再动气,免得伤了内腑。我的出诊费很贵的,也没有义诊的怪毛病。” 他言辞间摆明了就是在嘲讽孙妈妈的体态臃肿。 孙妈妈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黎雀儿的娘,待她极好。黎雀儿更是敬她重她,将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她的儿女们也都各有出息,不用她操心。可以说她这一生虽为下人,却没有吃过任何苦。心宽体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杜仲作为一个大男人,竟随意评论女子的形体,未免太刻薄了一些。 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医僮都看不过去,重重地咳嗽一声,默默指责他的言行不当。 杜仲并不知自己的过错在哪里,还建议孙妈妈出十两银子从他这里买一个方子。只要她照着方子上所陈列的事项去做,包管一个月以内就能回归到正常体型。 孙妈妈气到口不能言。 她怒腾腾地退开一些,不再堵着门,转而俯身脱下自己右脚上的一只鞋子,照着杜仲的脸打过去。 “奶娘,算了吧,别和他计较。” 黎雀儿来得正是时候,否则杜仲的脸上指不定会多出一个鞋印子。 其实黎雀儿本不想出来掺和。可当她看见原本守着院门的小丫环居然跑去厨房里拎了一柄大菜刀出来时,她终是坐不住,要出来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何等惨烈的事情。 孙妈妈顿时委屈,大骂杜仲无赖透顶,竟敢拿女子闺房中的事打趣。 她手上握着的那只鞋子也还没有放下去,仍然在杜仲眼前晃来晃去的。 黎雀儿走过去接下孙妈妈手里的鞋子,弯腰蹲在地上,亲自替她将鞋子穿好。而后看也没有看杜仲一眼,打算牵着孙妈妈回屋去。至于杜仲卡在门缝里的那只脚,他爱卡多久就卡多久,随他去吧。 她倒是大度,不过杜仲可不一样。 他趁左侧院门无人抵挡之际,顺势推开那半扇门板,正欲走进来,棠叶却一下子推开那个拎菜刀的小丫环,并且将她手里的菜刀抢了过来,然后鼓起勇气上前,举起那柄足可以砍断猪头骨的菜刀,拦住了他。 孙妈妈即刻称赞了棠叶一番。 接着,她便转身关上那半扇被推开的院门,将杜仲赶出了门外。 未等她走开,杜仲的指间忽地多出了一张银票,还是面额一百两的大票子。 “你想做什么,收买我啊?我们宿溪院里的人,个个都有节气,可不像你这庸医一样,喜欢收取封口费。”孙妈妈边说边抢下那张银票,想将之撕得粉碎。 杜仲此时却说:“撕碎了可要双倍偿还哦。” 孙妈妈捏住银票边沿的手指头,一时僵住,撕也不是,还给他也不是。 走在前头的黎雀儿又返回来,把孙妈妈手里捏着的银票拿过来,团成一个小小的纸团子,再把它扔到杜仲身上,并要他马上离开。要是他再这般纠缠不休,她便叫人去报官,好将他抓进大牢去认真反省几日。 杜仲手腕稍微一转,接住那个纸团子,将之揣进怀里。 但他并未依言离开,神色也一如先前那样地不正经,笑望着黎雀儿的怒容,根本不惧惮很有可能到来的牢狱之灾。 黎雀儿今日一袭月牙白的袄子,里面一色的冬裙,整个人素雅清新。只有发髻上配着一支牡丹红的花簪,点缀得她更显恬静。即便在盛怒之下,也不见恶色。 “把你头上这簪子送我,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杜仲没头没尾地开口。 黎雀儿已经上过他一次当,这次怎会理他。 她只当没听见他的话,拉着孙妈妈和棠叶就往里面走。 杜仲并不急着往门里挤,以便追上黎雀儿。 他仍旧站在门外,只不过假装不经意般地多说了一句:“是关于黎夫人的消息,要是真没有人想听,那就算了吧……” 黎雀儿的脚步瞬间滞住,她闭上眼睛整理好情绪,再回过头去,问他是何消息。 第23章 二两 杜仲没有作声,目光只在黎雀儿的发髻上转悠。 黎雀儿守着女儿家的礼仪,强忍住骂人的冲动,任由杜仲放肆的目光在自己的头上游移。她明白他意欲何为,可她不想如他的愿。并不是她舍不得一支花簪,而是即便得到了有关于周节妇的消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凑不出一千两银子,没办法收买杜仲来作她的中间人。 思及此,她的态度便骤然转变:“你爱说不说。” 她的言行极其一致。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拉着孙妈妈和棠叶,转身往宿溪院里走。 看黎雀儿如此坚决,杜仲只好妥协:“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 他将怀里揣着的银票纸团子掏出来,只见他随手一抖,那个纸团子竟又被摊平成了一张银票。其纸面上不见一丝一毫的褶皱,与一张崭新的银票一般无二,似乎它从来没有被捏成纸团子那样。 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都看愣住了,她们不知杜仲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黎雀儿不由得怀疑他除了隔空探脉的秘术之外,是不是也会使用障眼法。 杜仲没有解释纸团子变成新银票的原因。 他只是告诉黎雀儿,周节妇又多付了他三百两银子。如果黎雀儿想收买他作为中间人去向黎敬生告密的话,就得再多加六百两。也就是说,黎雀儿必须得凑足一千六百两,才有同他谈判的资格。 “……你所谓的重大消息,就是指这个?” 黎雀儿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悄悄攥成了拳头,水汪汪的杏眸则像透亮的星子一样,死死地瞪着杜仲。仿佛他只要点一下头或者回答一个“是”字,她的拳头就会像流星锤似地朝他砸过去。 可惜杜仲并不忌惮她的瞪视。 她瞪得越厉害,他便越开心。 是以,他不仅点头称是,还特意再交代了一遍,要求她一定要凑足一千六百两银子,少一分一厘都不行。 黎雀儿的手指握了又松,真想拔下发髻上戴着的花簪,跑上前去戳烂他的嘴。 幸好她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把花簪赠与他去换取消息,要不然她岂不是会亏得连件兜衣都不剩。而他越是不肯说出确切的消息,她的心里就越是难安。那种感觉就像有只猫咪在她的心头抓挠似地,勾得她忍不住想多送他几支花簪。不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会愿意把真正的消息告诉她。 周节妇既然会再多付三百两的费用,那个消息定然也很重要。 不过,周节妇可真是有钱。刚拿出五百两不久,转背又可以再拿三百两。听说她先夫家里并不富裕,娘家则更不尽人意。她到底是怎么攒下这么多钱的,真是叫人好奇。难道她用的是在黎府里拿到的银两? 黎雀儿蹙起眉头,准备去问一问管家文叔,看看她爹爹拨给周节妇及其四名儿女的月例银子和制衣费,约摸是一个多大的数目。 就在她思索间,杜仲已经将他卡在门缝里的脚收回去,看样子是要动身离开了。 她趁他还未转身,赶忙再说了一句话,纯粹是想给他添添堵:“周节妇哪来那么多的银子,你还是好好看看你手上的那张银票是真是假吧。” “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吗?”他笑得恣意,“你放心好了,就算这银票是假的,你也要再多凑二百两。当然,若是你手头上也有假银票,我也会收的哦。” 黎雀儿气得冷哼一声,撇开脸不再理他。 待他走远,她便叫棠叶去请文叔过来。 黎雀儿难得会有事情要找管家文叔。她向来呆在宿溪院里,所有事情都由孙妈妈出面处理。像今天这样派人去喊文叔过来,可是头一次。 也正是因为如此,文叔才更加地担忧,以为宿溪院里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件,必须请他过来不可。他丢下手里的账目,跟在棠叶后面,飞快地跑到了宿溪院。 黎雀儿和孙妈妈就坐在外面院子里的石桌旁等着他。 石桌边上就是土木堆成的假山,挡住了呼啸的寒风。可是冬日的天气,依旧冷得人鼻头发红。更何况黎雀儿的身子单薄,又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此时她就缩在孙妈妈身边,把自己蜷成了一个小团子。 文叔担心冻坏了黎雀儿,加快速度跑到她的面前,要她去屋里坐。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大家都坐下来好商量,千万别把自己的身子冻坏了。与此同时,他又责怪孙妈妈老糊涂了,竟然放任黎雀儿在外头吹冷风。 “不碍事。在屋里窝得太久了,出来透透气也好。”黎雀儿笑着请文叔在对面坐下,“我请您过来也不是为着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问……” 她把嗓门压低,站起身来,靠在文叔耳边,将心中的疑虑讲了出来。 文叔听完,竟哈哈大笑几声,又道:“小姐不必忧心。老爷拨给夫人和观岚居的月例银子只有二两。至于他们这次立冬的制衣费嘛,一文钱都没有。许是因着夫人小产,不便下床,所以没有给他们制办新衣吧。” 二两银子是其他府上的嫡小姐和姨夫人们的月例数目。 周节妇自成亲伊始的场面布置到如今的吃穿用度,皆是正室的排面。按照正室的标准,她的月例银子至少应该是十银。这还是不受宠的正室的规格。而黎敬生明显对周节妇非常重视,再加上她小产正是补身之际,没道理只拨给她二两月例银子。 孙妈妈心中也很是不解。 她遣退站在边上的几个小丫环,要她们去院子外面好生守着。接着,她便询问文叔,周节妇对于自己的月例银子只有二两的情况,是否有过怨言。 “呵呵,夫人非但没有半句怨言,每个月红衣过来领月例的时候,还净和我说好话。她也没有找我另支银两使用。上次得知她付了杜神医那么大一笔封口费后,我还偷偷问过黎方,想看看是不是老爷私下给了她一些花销。据黎方所言,老爷可是连半个字儿都没有给过她。我也不知她那些私房钱,究竟是从何而来。” 文叔说着,抚须沉吟片刻,然后猜测:“莫不是舅老爷借给她的吧?” 他连忙又把周嘉佑过来找黎敬生借铺面转卖古玩货物的事情讲了一下。 第24章 破烂 经文叔这么一说,黎雀儿和孙妈妈料想周嘉佑大概也有些本事。再加上他近日来得了些运气,弄到了上好的货物,偶尔送点余钱过来给周节妇,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她们也不再多想,起身准备回屋里去。 文叔也想回自己的屋里去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 孙妈妈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往内院里面走,一直走到院中的葫芦形水池边。她将水池里堆积的枯荷残叶指给他看,要他快些请几个挖泥的短工到府上来,把这池子里的淤泥和枝叶清一清,顺便把淤泥下头埋着的藕结也清一清。免得来年发出来的荷枝太过密集,会很不好看。 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再迟些日子下水的话,只怕会冻坏人的骨头。 文叔赶紧让人出去贴告示,指明要招四个清荷塘的短期工。 不仅如此,他又跟黎府里最好的闾花匠和蓝山匠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在宿溪院清理水池子的时候,也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黎府对待下人一向厚道,不论是长工还是短工,都乐意来黎府干活。 不到两天,文叔就招到了一批挖泥的短工,足有六七名之多。其实只要招四个就可以了,但他想着人家大冷天地跑过来见工,怎么说也得意思意思,不能叫人打着空手回去。所以他就多招了两三个运泥的人,工钱是挖泥短工的一半。 他派了个小厮带着这些短工先去宿溪院,自己去找先前定好的闾花匠和蓝山匠。 正巧这天观岚居里要修整花架子,那个闾花匠也过去搭了一把手。 文叔就去观岚居里,要闾花匠和自己一起先去宿溪院里,把水池下面的藕结清理好再来这边搭花架子。 闾花匠本就是来观岚居里帮个忙而已。此时管家发话要他去宿溪院,又是先前说好的事情,他哪敢多言,立即跟着文叔往外面走。 周节妇和她的四名儿女们就站在走廊上,看院中的花匠和长工们替他们劳作,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得意劲儿。没想到,这得意劲儿还没有过足癮,文叔就要把里面最好的一个花匠叫走。而且还是叫到宿溪院里去,他们哪里肯依。 “文叔,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周节妇笑容满面地走到文叔面前,细声细气地和他讲道理,“宿溪院里的事是事,这观岚居里的事,难道就不是事了?” 文叔知她误会了,连忙解释:“夫人何出此言,不管是观岚居的事,还是宿溪院的事,都是事。只不过闾花匠是先前就定好要去宿溪院里看水池子的,所以……” “花匠去水池子里做甚?你莫欺我们不会养花,故意胡说些理由来哄我们!” 文叔的话还没有说完,全俞瑶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两手套在取暖用的皮手笼里,不方便伸出来,就举着皮手笼指向文叔,行动间憨态十足,令人忍俊不禁。如果在此时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能笑得出来的话。 闾花匠担心文叔难做人,就自己上前一步,说明宿溪院的水池子里生了莲藕。清理藕结重新规划水池的空间,需要有花匠在场帮忙看着点。他说得都是真实且合理的话,决没有半点私心。 全俞瑶却骂他有意巴结黎雀儿和文叔,是个不折不扣的马屁精。 莫名其妙就被骂了,闾花匠的心里自然很不高兴。 不过敬着对方是主子,又是个姑娘家,他只得低着头退开来,把委屈往肚里咽。 好在周节妇还是明事理的,她当即呵斥:“俞瑶,你说什么呢,为娘是怎么教你的!”过后又安抚闾花匠和文叔,称全俞瑶只不过是小孩脾性,童言无忌,希望他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闾花匠和文叔笑着没说话,对周节妇弯腰行礼谢过她之后,接着往宿溪院走。 没想到周节妇也跟在他们后面,带着四名儿女和红衣等人,一起进了宿溪院的内院,同闾花匠那一干大老爷们,站在葫芦形水池旁边,围观池中的短工们挖掘淤泥。 庭院中有许多生人,黎雀儿呆在房中没有露面。 在花厅门廊之下观望的孙妈妈,早就发现周节妇一行人,也跟着文叔过来了。可她只转过脸当作自己没有看见,并未让小丫环进房去通知黎雀儿。因此,黎雀儿没有出去向周节妇行礼。 周节妇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跑进房中去找黎雀儿。 她就那么站在水池子旁边,看着池中的淤泥和工人们,不知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红衣陪她看了一会儿,担心她小产刚刚痊愈就跑出来吹冷风会引人怀疑,便悄悄建议她回观岚居里去。等这边的水池子清理完了,闾花匠自然会再去观岚居里帮忙,根本用不着在这儿监工。 “呸!”周节妇扭头暗啐了红衣一口,“你当你家夫人我是吃饱了撑的么,会特地跑这儿来给黎雀儿监工。我是看这池中的藕结长得好,若是让你舅舅挑到市集上去卖掉,说不定还能赚它几两纹银。” 红衣可没有想到这一点,立时怔住,而后又连声赞叹周节妇想得长远。 离周节妇比较近的全俞琚听了周节妇和红衣之间的对话,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她悄悄地用手肘推开红衣,自己站到周节妇的身边,小声警告:“娘,我们现在是黎府的当家主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东钻西钻地四处找钱赚。这池中的藕结,黎雀儿将之当作是淤泥破烂,请了人来挖走它们。我们要是叫舅舅过来挑回去,岂不是让黎府上下看笑话,说舅舅是捡破烂的么!” 周节妇赶忙拍拍全俞琚的胳膊,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多心。我就是可惜这些好东西被挖出去,白白便宜了别人。你舅舅现今可是做古玩生意的大商人,我怎会让他干这些低三下四的活计。” 她们母女二人交头接耳的模样,门廊上的孙妈妈看得一清二楚。 孙妈妈便朝身边的一个小丫环使了个眼色,命其去庭院当中,把文叔叫到门廊上来。文叔离周节妇不远,应当能听见周节妇和全俞琚说的话。她要跟文叔好好地聊一聊,看看这周节妇一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25章 会客 周节妇及其四名儿女,早已习惯了在背地里议人议事。 她方才和全俞琚之间的讨论,不仅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二人可以听得清。再加上有寒风在一旁“呜呜”地吹。莫说是离得稍微有些距离的文叔,即便是站在她们身边的红衣,都不见得能听懂她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因此,对于孙妈妈的询问,文叔也是爱莫能助。 他要孙妈妈放宽心,不用担心太多。甭管周节妇一伙人有再大的能耐,想动黎府唯一的千金黎雀儿,别说黎家老太太和黎敬生等人不会让人动他们的心肝宝贝,就算是黎府中的下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刚好这时有个守院门的小丫环跑过来向文叔禀报,说是前头来客人了,黎敬生让文叔过去帮忙招待一下。文叔点头细问,原来是周节妇的大哥周嘉佑又来了。不过周嘉佑这次没有顺道过来看望一下周节妇,而是直奔兴秋阁找黎敬生,应当是为了将货物脱手转卖之事。 孙妈妈在旁听得真切,便支开旁边的小丫环们,悄悄对文叔叮嘱:“周节妇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周嘉佑做买卖是个什么路数。你得在老爷身边看着点,别让他钻了人家的套子!” 文叔一边笑着应允,一边快步往前面赶。 站在葫芦形水池子边上观看工人挖泥的红衣,眼尖地发现文叔急匆匆地出去了,赶紧往周节妇那一侧靠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周节妇本在专心地盯着藕结看,得到红衣的报告后,便扭头看了看站在上方门廊中的孙妈妈。孙妈妈也恰巧在往下面的水池子这边看。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都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随后,孙妈妈就撇开脸,交待小丫环们仔细守门,自己则进了屋子去找黎雀儿。 她想把周节妇跑过来看短工挖淤泥的古怪举动告诉黎雀儿,顺便说一说周嘉佑过府来找黎敬生的事。她打算让黎雀儿也去兴秋阁里看看情况。一旦情形不对,黎雀儿也可出言劝谏一下。黎雀儿的话比文叔的话更有份量,黎敬生应当能听得进去。 可是孙妈妈刚进卧房,还没来得及拨一拨房里暖炉中的火灰,周节妇就带着她的三个女儿跟了进来。她的儿子全俞华倒是守礼在待在前面的花厅里,没有逾越。 孙妈妈顿时气恼,暗暗责怪守门的小丫环太不机灵,来人了都不知道叫唤一声。 不过现在周节妇人已经进来了,她也不好将之赶出去,只得走过去福了个礼。 周节妇并未将孙妈妈的屈膝见礼放在眼里。 她略略挥了挥手,让孙妈妈退到一边去,而后自己迅速走到黎雀儿跟前。 黎雀儿冬日畏冷,就算是坐在屋里头,都得烧上暖炉,躺椅上也必须垫上几层厚厚的皮羔子,膝盖上还得搭一条锦褥。她身上盖着这么多保暖的东西,起身就不太便利。周节妇进门来,她未能及时行礼迎接。 此时周节妇却先走到了黎雀儿面前。她俯身按住黎雀儿的手,阻止她掀开锦褥站起来。接着,她自发坐在黎雀儿旁边,拉过她膝上盖着的锦褥,与其共盖。 一条锦褥宽不过三尺,两个人共盖着已经有些窘迫。 周节妇却还招手让她的三个女儿也靠过来,与她们挤作一堆。五个女子共盖一条锦褥,平摊下来,每个人连一个边角都分不到。周节妇可能以为用这种方式能够与黎雀儿增进感情。 可惜黎雀儿根本感受不到所谓的母女情深或是姊妹情深。她只觉得太挤了些,而且一点儿都不保暖。若是要这样挤在一起,倒不如重新拿过一条锦褥,让她自个儿去一边的椅子上坐着更好。 是以,她的表情非常尴尬,很想起身走人,又担心此举不合礼数。 周节妇和她的三个女儿脸上的表情与黎雀儿截然相反。她们笑得极其愉悦,不仅用手去摸锦褥上绣着的图案,还探出手去揪黎雀儿身下坐着的皮羔子。 “妹妹屋里的东西可真是好。”全俞瑶边揪着皮羔子,边一脸仰羡地望着黎雀儿发髻上的珠钗,“不知何时,黎叔才会让我们穿戴用度都跟你一样。我想……” 全俞琚立即暗中踩了她一脚,同时狠瞪着她,强行打断了她的话。 被全俞瑶的话这么一刺激,周节妇猛烈清醒。她赶忙将手收回锦褥之下,再高高地昂起下巴,重新作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样子。 在边上伺候的孙妈妈和棠叶,早已将周节妇母女四人的言行看进心里。她二人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个眼神,目光中的冷笑和讥嘲,完全无法掩饰。 还好周节妇以及她的女儿们,都忙着同黎雀儿套近乎,没有看到孙妈妈和棠叶的眼神。要不然,她们可不会轻易作罢。 黎雀儿被她们烦得不行,急需要一个借口将她们打发走。 她们既然像牛皮膏药一般地黏上来,想把她们打发走自然不会是件简单的事情。 不能将她们打发走,黎雀儿自己走也是可以的。 孙妈妈看出黎雀儿眉目间的不耐烦,便趁机走过去,假装拉家常那样,将兴秋阁里来客一事说了出来,并且建议黎雀儿前去打个招呼,免得外人说黎府待客不周。她并未言明来客就是周嘉佑,以防周节妇一行人也会要闹着去。 黎雀儿迅速起身,拖着孙妈妈就往宿溪院外跑,只留下棠叶与周节妇等人周旋。 她只当孙妈妈是找了一个借口,救她脱离窘境。 没想到兴秋阁里是真的来了客人,那个客人还是周嘉佑。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去兴秋阁打扰爹爹会客了,去正厅坐坐就好。” “小姐,先前管家不是说了么,那个周嘉佑想找老爷借聚宝斋的铺位用一用。鬼知道他心里的算盘是哪样打的,我们还是先过去,且听听他和老爷怎么谈吧?”孙妈妈劝道。 黎雀儿略微一想,便带着孙妈妈进了兴秋阁。 黎敬生并不在前面大厅里,负责洒扫的仆人告诉她们黎敬生在书房里见客。 她们又赶到黎敬生的书房外边。 黎方和黎达两个人都在书房门口守着。见黎雀儿过来,他们都急忙打着手势,示意她现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第26章 素玉 以前黎敬生的书房里头来了客人的时候,黎雀儿也时常跑进去玩耍。 那时候也是黎方和黎达两个人守着书房门,可他们并不会阻拦黎雀儿。相反,每逢黎雀儿过来,他们都笑得格外地开心。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居然胡乱打着手势,劝她不要硬闯。 可是他们越是这样,黎雀儿心里便越是好奇。 她想知道周嘉佑到底要和她爹爹商谈些什么,竟能把气氛整得如此严肃。不过既然黎方和黎达不方便放她进去,她也不好令他二人难做。于是,她便悄悄扒住门沿,只露出半个脑袋来,朝书房里面窺探。 不探还好,一探之下,竟发现今日来的客人,不仅仅是周嘉佑一个人。 杜仲和他的医僮居然也在! 周嘉佑和黎敬生站在桌子旁边鉴赏几件玉器古玩,杜仲却坐在一边喝茶。他的医僮则低眉垂目地站在他身后。 而杜仲刚巧面对大门的方向坐着,只要他的目光稍微转动一下,就能看到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黎雀儿。 黎雀儿担心自己会被看到,连忙缩回头,迅速跑到书房门口左边的廊柱旁。 站在黎方身旁等待黎雀儿窺探结果的孙妈妈,见她好似受到惊吓一般地跑开来,不由得一怯。她急急走到黎雀儿面前,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待黎雀儿呼吸平稳了些,她又问书房中发生了何事。 黎方和黎达也被黎雀儿猛然跑开的行为吓了一大跳。 他们俩也凑过来,问得也是跟孙妈妈同样的问题。 黎雀儿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躲杜仲,便转移话题,极小声地问道:“二娘的身子不是已经完全养好了么,爹爹为何又请了杜神医过来?是不是爹爹他哪里不舒服?” “小姐切勿多心,老爷吃得好睡得香,半点毛病都没有。”黎方笑着答道,“杜神医是跟舅老爷一块儿过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大概是夫人那边又有什么事情要请他过府一趟吧。” 黎雀儿安了心,人也镇定了许多,就打算去敲一敲书房门,看看是否可以进去。 就在此时,门内传来一阵大笑声。 听那声音雄浑粗嘎,不像是黎敬生和杜仲他们的声音,应该是周嘉佑在笑。且不知黎敬生说了些什么或者答应了他些什么,竟令他笑得这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笑得有些得意。 黎雀儿不禁担忧,快速上前几步,抬手轻扣房门。 她的敲门声太过文雅,周嘉佑笑得又太过大声,黎敬生根本没听到有人在敲门。 面对着房门的杜仲倒是第一眼就瞧见了黎雀儿。可他只是很坏心地勾起薄唇,对她笑了几笑,并没有替她去向黎敬生转告一声。黎雀儿敲门的动作不止,眼睛却极其不悦地瞪着他,示意他快些帮她转告。如若不然,她就用眼神钉死他。 杜仲的脸皮可不是一般地厚,估计连刀子都戳不穿,又何惧黎雀儿娇怒的眼神。 她瞪得越是凶狠,他就笑得越是欢颜。 最后还是孙妈妈看不过眼,跑上前去代替黎雀儿,用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门板。这才打断周嘉佑连绵不绝的大笑声,引起了黎敬生的注意。 见黎雀儿站在门外,腮帮子还气鼓鼓地,貌似很不高兴的模样。黎敬生立即走过去,拉着她进了门。他轻点着她鼓得犹如河豚一样的两颊,笑问她跑过来是为哪般。 黎雀儿没说话,眼睛扫向桌面,看了看摆在上头的几件古玩。 周嘉佑察觉到黎雀儿的目光落在那些古玩上,以为她是特意跑过来看宝贝的,便自作主张地拿起一块双色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笔架,递到她的面前:“雀儿想是闻着宝贝的香味,跑过来寻宝来了。来来来,舅舅这里全都是好宝贝。你看看这副笔架,这做工、这配色,再加上这用材,哪样都是顶好的。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回去玩。” 他的话说得气势磅礴,手却在微微发抖。 显然送出这么一件好宝贝,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容易,他的肉都忍不住在叫疼。 幸好黎雀儿并不稀图他的宝贝。她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只说自己是过来看热闹的,接着就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她不愿和杜仲坐得太近,同时又想看清楚桌边的情况。因此,她只好坐到了杜仲的对面。 杜仲别有深意地望着她笑,神色略显猥瑣。 她不能直接甩他耳刮子,只好继续瞪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嗤啦啦”发出电击般的声音,像极了雷公和电母。 黎敬生和周嘉佑专心在桌旁讨论这几件古玩的成体年代及其蕴含价值,没有留意到身后已经是一片电闪雷鸣。 从黎敬生脸上满满溢出来的笑容可以看出,周嘉佑拿过来的古玩确实都是上等货色。假若经营得当,想办法找到识货的买主,绝对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而黎敬生的聚宝斋就是极好的经营场所,里面多的是有权有势的老主顾。周嘉佑想借聚宝斋一用,未必只是要占黎府的便宜,说不定他也有为自己的妹婿考量过。 黎敬生心里这般想,脸上的笑容就越加明朗。 他吩咐一旁的文叔派人去聚宝斋里面打声招呼,告诉店里的伙计们,不日将有一批宝货进店,着其清理好一个地方出来,留待备用。 文叔原本还在猜测,周嘉佑莫不是拿了一些假货过来蒙人。此刻经黎敬生鉴定,这些货物全部都是好东西。他心中也很欣慰,扬声答了一声“好嘞”,就待出门去。 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杜仲,这时突然出声:“黎老爷确定这些都是真品?那好吧,请你再看一看,其中哪一件价值是在二百两以上的,我要带走。” 黎敬生喜出望外,没料到生意来得这么快。这货都还没有入铺,就有人要急着买了。他拿出招呼客人的那一套,细心询问:“不知杜神医喜欢收藏哪种类型的,是玉是瓷,是书画还是器具?” 杜仲瞥了黎雀儿一眼后,垂眸笑答:“玉,素雅一些的。” 可是周嘉佑此次带过来给黎敬生过目的这些货物里,玉器就只有那副羊脂玉做的笔架。然而那副笔架用材是双色羊脂玉,油白中带着秋叶红,对比非常地明艳,跟素雅毫不沾边。 第27章 揽货 黎敬生想着杜仲是这批货物的第一个客人,必须得让他满意才行。 他就按着自己往常做生意的态度,让周嘉佑赶快回家一趟,把其它素雅一些的玉器全部都取过来,以供杜仲挑选。 周嘉佑拉长了脸,一动都不愿意动。首先,他不像黎敬生那样会做生意,不懂得主顾至上的道理,懒得再回去跑一趟。其次,他挑过来给黎敬生过目的这几件古玩,都是货物当中最不起眼的,也是他认为最不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都可以买到二百两银子以上,更别说他没有拿过来的那些货,起码也得翻个一番吧。 他寻思着自己只用付杜仲二百两银子即可,完全没必要拿更贵的货物来抵扣。 黎敬生不明白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还一个劲儿地劝他快回去拿货来。 周嘉佑被劝得烦了,就把那副双色羊脂玉笔架端到杜仲面前,假笑着向他述说这副笔架的过人之处。他虽是在同杜仲说话,言语却十分不着边际,一会儿讲这副笔架是前朝某某著名大官员遗留下来的器具,极具有收藏价值;一会儿又讲它所用的羊脂玉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至宝之类的云云。 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要和杜仲讲这么多。 他想做的是:用眼睛瞪着杜仲,要他赶紧收下这副笔架,然后趁早走人。别真把自己当成客人了,还敢搁这儿瞎叨叨地提要求。 要不是黎敬生和黎雀儿这些旁人也在边上站着,他真想把这副笔架扔到杜仲的怀里,再命人将之赶出府去。 这是周嘉佑心里的真实想法,表现在外,就显得他对客人极端地不礼貌。 文叔当下就冷了脸,暗暗担忧周嘉佑做买卖的手法太过糟糕。黎敬生若真让周嘉佑进了聚宝斋,只怕对黎府的生意会大大地不利。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搞不好还会得罪某些大主顾。他迈向书房门的步伐随即停了下来,并没有马上出去,再派人到聚宝斋去传话。 黎敬生内心的忧虑跟文叔一模一样。 可周嘉估现在毕竟是他的大舅子,而且他刚刚又答应了会引货入店,此时要是反悔,彼此脸上都不会太好看。 在场的人数较多,他也不好意思明着去说周嘉佑,只得去和杜仲赔笑脸。 不仅如此,他还指着自己十锦槅子里摆着的各种小玩意,言明只要杜仲喜欢,便可从中随便挑走一件带回家去,就当作是他的赔礼。他书架上摆放的小玩意种类非常多,但大都是铜镀铁铸的仿货,只是让客人看规格和工艺的,并不是值钱货。 杜仲大概也看不上那些仿货,就勉强收下了周嘉佑递过来的那副笔架。 然而,他收下笔架以后,竟看也不看,随手将之丢给站在他身后的医僮,接着便起身离开。他的医僮极其淡定地将笔架装入药箱中,而后就跟在他后头出了黎府。 黎雀儿和文叔都愣住了。 杜仲这种借机揽货,还不给钱的霸王行为,实在是令他们大开眼界。 被人揽了货,而且一文钱都没有收到的周嘉佑却松了一口气。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先前他把笔架递给黎雀儿,生怕她真的会将之拿走时,面容上所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此时全然不见。 他的这种反应引起了文叔的关注。 文叔暗地里看了看黎雀儿。刚好黎雀儿也心下生疑。两个人便都有意识地往书房外面走,想找个地方讨论一下周嘉佑作出此种反应的缘由。 唯独黎敬生像是没有发现周嘉佑这种不合理的反应一般,没有过多追问,只要他快快回去准备好需要脱手转卖的货物,免得到时候出现任何纰漏。 周嘉佑连连点头,一边喜不自胜地和黎敬生道别,一边细心地用包袱布将桌面上剩下来的那几件古玩包好。这之后,他就将打好的包袱驮到自己的肩膀上,把那些古玩一件不落地全部带回了家。 黎敬生也不图会收到他送的谢礼,便笑了笑,伏案查看各类账目。 此时此刻,黎雀儿、孙妈妈和文叔三个人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前的石子路上。他们靠在正厅前边设立的灰砖影壁边,偷偷观察从外头大路上急急跑过的周嘉佑。 “看他高兴成那副样子,哼!”孙妈妈忍不住气愤,“他到底寻着了什么样的好东西,老爷竟会一口答应借铺位给他用。” 嘀咕几句后,她又问文叔:“你在里面看得准,知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如何?” 文叔默默点头。 既然黎敬生亲自鉴定过,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就是不晓得周嘉佑是走了哪种大运,能让他弄到这么上乘的货物。莫不是周家真的就快要发达了,先是周节妇嫁进了黎府,紧接着周嘉佑又即将富甲一方。 孙妈妈立马反驳:“就他们那一家人的歪心思,简直比他们脑袋上的头发丝儿都要多。如果那般烂的品性也能够发达的话,老天爷只怕是喝多了酒醺蒙了眼!” 黎雀儿见孙妈妈声音越加大了些,连忙将她拉回到正题上。 也就是周嘉佑为何会愿意将一副极其昂贵的笔架,免费送给杜仲。 他们冒着寒风在外面讨论了好一会儿,其结果也只是停留在以下层面而已: 周节妇有把重要柄落在杜仲手里,周嘉佑不得不顺着杜仲的意思。 等回到宿溪院中,看见周节妇和她的儿女们还没有离开之际,黎雀儿脑中突现一丝灵光。她回想起杜仲特意拿过来给她看的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以及他刚刚在兴秋阁里说的“二百两以上”的话。 这么一合计,她顿时明白了。 周节妇和她的哥哥其实并不是那么有钱,他们也不得不用货物来抵扣付给杜仲的封口费。假如黎敬生拒绝周嘉佑的请求,不让他在聚宝斋转卖货物的话,那么他暂时就没有后续收入。若是周节妇这边再出现什么状况,他就没有钱来支援。 要是他们再没有钱付给杜仲,杜仲会不会很生气,跑来把一切事实告诉黎敬生? 黎雀儿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周节妇及其儿女们闹腾。 她心中却在想着,怎样才能让黎敬生收回成命,不把聚宝斋借给周嘉佑使用。 第28章 变故 未等黎雀儿想出办法来,当天下午,周嘉佑就雇了一辆马车,把所有的货物都拉到了黎府大门口。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马车头上,只等着黎敬生和文叔出来,和他一起把这些货物送到位于大安街的聚宝斋里去。 黎雀儿急坏了,连忙又跑了一趟兴秋阁。 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出好的法子,来使黎敬生改变主意。姑娘家可以用的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用在这种情况下,未免有些过分。眼看着黎敬生即将走出兴秋阁去和周嘉佑汇合,她差点直接拦到路中间去。 还好这时文叔追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她赶紧把自己的打算说与文叔听,让他也帮忙想个好招。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文叔眉毛稍微一拧,脑子里就蹦出一个想法来。他要黎雀儿安心呆在旁边,自己跑到黎敬生面前,作出一副很是忧心的样子:“老爷,明天就是下元节了,府里的东西都还没准备妥当。不如先将聚宝斋的事情放一放,等明日祭拜过后,再来处理。您看如何?” 黎府对于这种节日都比较重视,大约是黎雀儿的娘去世时比较年轻的缘故。 早在几天前,黎敬生就已经吩咐下去,一切香烛、斋品和金银包都必须按照往年一样置办,不得有任何遗漏之处。文叔是黎府里的老人,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这种失误,而且竟然还等到今天下午才来禀报这事。 黎敬生面色凝重,明显不太高兴。 碍于文叔的面子,他不好出言指责,只让人加紧时间,把尚未准备好的东西马上备齐。而他自己则亲自出府,去和周嘉佑说明此事。作为补偿,他替周嘉佑付了车马费,让其带着货物原路返回家中。等到后天,他必定会备好车马,过去周府载货。 周嘉佑哪里料到会有这种变故。 他正站在马车上幻想着大鱼大肉、锦衣华服的富庶生活,以为自己不日即可扬眉吐气,从此不用再仰人鼻息苟且偷生。黎敬生的变卦就像一盆凉水,在这大冬天里浇得他满身都是寒霜。 偷偷跟在黎敬生后边,与之一起出来的文叔,看周嘉佑好似要动怒的样子,担心黎敬生会被人诟病,立刻上前几步,好言劝解:“舅老爷,您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们老爷真是没想到您会在今天下午就把货给送过来。您看,明天是下元节,我们这些家里有早丧之人的人家,可不能敷衍着过。您就暂且缓一缓,等明日过罢,我们老爷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周嘉佑知道自己没有资本和黎敬生争吵。万一两个人真的闹翻了,吃亏的也肯定是他,说不定连周节妇也会受连带责任。要是事情闹得太僵,使得周节妇被黎敬生赶出府来,那他们一大家子先前的辛苦可就付诸东流了。 他不得不收起脸上的不悦之情,假笑着将货物重新运回了家。 等周嘉佑走出正央街口,黎敬生立时赶到后厨去查看明天将要用到的斋品。可奇怪的是,斋品早就出好了,一样样整整齐齐地摆在案台上。他瞅了一眼在旁傻笑的文叔,默默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接着,他又到前面大堂旁设的杂物房里,清点香烛和金银包的数目,俱是实数,没有一样缺少。 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明白文叔是故意打断周嘉佑引货入店的事。 不过他也没有明确地揭穿此事,反而不声不响地走回兴秋阁。 进了书房,他执笔坐在书桌旁,眼睛直盯着文叔,手里的笔头却一直没有落下。 文叔不愿将黎雀儿供出来,就说:“老爷,您不觉得舅老爷今天的举动非常地不合理吗?老奴心想,许是这批货物当中存有什么隐衷。老爷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黎敬生皱眉略略思索片刻后,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地答道:“隐衷?我见他今日带过来的货物的确都是上等货色,不是假劣之流。将它们放到聚宝斋里,只会增添聚宝斋的声名。管家莫不是在担心,其它那些未曾经过我鉴定的货物里,藏有假货?” 其实文叔也不太清楚黎雀儿要把这事搅混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细问。 如今黎敬生替他说出一个理由来,他哪里会放过,连连点头称是。实际上他只是怀疑周嘉佑的运气为何会那么好,并没有想过那批货里会藏有假货。 黎敬生看他点头如捣蒜,倒真以为他就是那么想的,便答应后天会将所有的货物全部过目一遍,再决定要不要让周嘉佑引货入店。 文叔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飞快地跑到宿溪院里,将黎敬生的决定禀报给黎雀儿,又问她半路搅混周嘉佑一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黎雀儿把自己之前的推测告知文叔,同时告诉他,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我要切断二娘的资金外援。一旦二娘没了银两,杜仲应该就不会再为她保密。到时候我们再去找杜仲商量,也许他会少收取一点劳务费。” “但是,小姐,我们只有一天时间。”文叔提醒道。 孙妈妈和棠叶已经帮着黎雀儿想了一会儿的办法了,她们提出的好几个建议,后来一经推演,发现都不太行得通。此时,孙妈妈便要文叔也帮忙想办法。 几个人在花厅里坐成一堆,个个都在冥思苦想。 突然,棠叶一拍大腿,吼出一个点子:“既然老爷担心那批货里藏有假货,那不如我们去外面大街上买几样假货,派人暗中掺到那批货里去?” 她这么一吼,黎雀儿等人都不由得怔住。 随后,孙妈妈猛地抬起手臂,在棠叶的脑袋上大力拍了一掌,叱责她故意去买假货作假等同于以暴制暴,是绝不能容许的行为。要是她再敢有类似的念头,就要扣她的月钱。她的月钱不过几百文而已,哪里堪扣。吓得她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多舌。 黎雀儿不禁抚额叹息,想出一个不得已的法子来。 她打算使计诈一诈杜仲。 如果杜仲得知周节妇身无余钱正在艰难度日,可能会愿意少收她一点钱,主动跑去向黎敬生告发周家兄妹的事。那时周节妇还能不能呆在黎府里都不能确定,周嘉佑引货入聚宝斋的事,自然而然地也会被搁置。 第29章 念旧 黎雀儿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法子,必须抓紧时间实行。 可是今日杜仲已经来过黎府,若是再派人去请,未免会令人生疑惑。而明天又是下元节,几乎整整一天,黎雀儿都要在黎家的祠堂里度过。这般算来,她只有在明天晚上,趁着黎敬生和周节妇等人忙碌了一天之后都很疲惫的时候,去请杜仲过府。 只怕杜仲家里的祭拜事宜会耽搁太久,或者他嫌太累了不想过来。 所以,黎雀儿的法子充满许多不可估量的变数。 这使得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上棠叶为她梳理妆发之时,她竟自个儿伸手去拿妆奁里的艳色珠钗。棠叶急忙夺下那支珠钗,又在她耳边提醒了好几遍,今天是下元节,着装当以素淡为准。 如此这般,她终于清醒了些。 待到妆发梳理妥当,黎雀儿便带着孙妈妈和棠叶往前面正厅走。 不管这个节日是悲是喜,只要是节日,她就必须到前面正厅和黎敬生一起用膳。 黎雀儿本以为周节妇也会在席上,毕竟她的家庭团圆情绪那么严重。而黎雀儿又难得过来一次,她没有道理会错过一家共用早膳的机会。 然而,令黎雀儿吃惊不少的是,周节妇并没有出席,她的四名儿女也都不在。 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儿。 跟随黎雀儿一同前来,此刻正守在厅门外边等候的孙妈妈,自然也发现了里面的主子人数不大对劲。她悄悄走到一旁,逮住一个路过的小丫环,命其快些去观岚居里打探一番,看看周节妇一伙人究竟是不小心睡过了头,还是突然间转变了性子。 那个路过的小丫环,碰巧和观岚居的某个小丫环共住一间下人房,彼此之间也算是熟识。她昨夜就听观岚居里的小丫环说了,周节妇要回全府去祭拜一下先夫。大概今天之内都不会回来。 孙妈妈立即鄙夷笑道:“都已经是我们黎府的夫人了,还老把她那个姓全的夫婿挂在嘴边,还彻夜不归。哼,这也是老爷宠着她,凡事都依着她。要我说,像她那种不懂得从一而终的女人,就得送去浸猪笼!你说对不对?” 小丫环被孙妈妈恶狠狠的语气给吓坏了,哪里敢答话。 孙妈妈见她吓得瑟瑟发抖,竟“扑哧”一笑,坦言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全部都是逗她好玩的,并非是肺腑之言,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孙妈妈的意思很明了,就是让她不要到处去乱说,免得传进周节妇的耳朵里去,惹得宿溪院和观岚居的关系越发不好。 “您放心好了,奴婢也是黎府的一分子,绝对会站在雀儿小姐这一边,怎么会去给外人传话呢。”小丫环挺有觉悟的,话也讲得挺得人欢心。 孙妈妈就拍拍她的肩膀,放她走了。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棠叶,忽然笑嘻嘻地走到孙妈妈的面前。她的笑里带着淘气和调皮,让人一看就知道,此刻她的脑子里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她靠到孙妈妈耳侧,轻声说了几句话。 正厅之内,黎雀儿也不动声色地往黎敬生身边挪了挪,向他询问周节妇及其儿女为何没有一起过来用早膳。 黎敬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接将周节妇回全府祭拜先夫的事讲了出来。在这之后,他又交待黎雀儿去祠堂的时候,一定要带足保暖的皮羔子和暖手笼。 黎家的祠堂设在正央街后面的巷子里,离黎府并不远。 不过那个地方可能是行人比较少的原因,常年阴森沉闷,冬天更是冷得出奇。 黎雀儿默然点头,而后侧过脸,暗中打量黎敬生的脸色,发现他一切如常,并未显现出半点失落难过的情绪。他从容不迫的姿态,看起来既不像在追思黎雀儿的娘,也不像在埋怨周节妇的念旧。黎雀儿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多生一分怒火。 饭后,黎敬生和文叔等人先行一步。 黎雀儿则回宿溪院里换上极厚的冬日出行袄装,又搭了一条带边帽的毛料披风。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一个给她拿坐垫用的皮羔子,一个给她端暖手用的小火炉。她自己手里还套着一个暖手笼。真是全副武装地出行。 这番准备完了,到黎家祠堂里头一看,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都要早到一步。 年纪最小的黎雀儿,却来得最晚,实属大不敬。 好在老太太疼爱她,不过打趣了几句,并未责难于她。 黎康生等人虽然有心说教她一顿,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没人敢带头开口。 事情不了了之,接下来就是冗长而又繁杂的祭拜和献礼仪式。其过程无非就是跪跪拜拜、哭哭闹闹。除了让人的膝盖疼、身子冷以外,实在没有什么新意。 黎雀儿一年当中最期待开午饭的几个日子里,今日算得上是其中一个。 因为所有黎家人聚集在祠堂前的坪地上,吃过午饭以后,大部分人就会回家去。只有少部分像黎雀儿这样丧失至亲的人,才会留在这里守到日落以后。在黎雀儿尚且年幼的时候,老太太会陪着她一起守。可惜现在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虚弱,黎家长辈们都不准许她在此久呆。 到后面就只有黎雀儿和黎敬生,外加各府的一些仆人们,留了下来。 日头开始西斜之际,孙妈妈忽地走到黎雀儿跟前,替她整理衣帽:“小姐可得仔细些,这冷风吹得就跟刀面儿似地,稍不注意就会着凉。听闻夫人昨天夜里忙着收拾行装没有休息好,今天一早出门的时候,咳得都不成丨人样了。真是怪可怜的,这才小产没多久呢……” 孙妈妈一径唠叨,故意把周节妇说得如何如何凄惨,仿佛即将不久于人世一般。 黎雀儿只是听着,没有搭话。 她知道,孙妈妈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她爹爹听的。只要她爹爹心里放不下周节妇,必然会尽早去全府看望一下,说不定今晚他也不会回黎府。那样的话,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和杜仲商量。 黎敬生起先并未将孙妈妈的话听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猛烈惊醒了,睁大眼睛瞪着口不停歇的孙妈妈。 瞪完后不久,他就喊文叔准备车马,他要去一趟全府。 第30章 被抓 黎敬生刚坐上马车,车轮都还没有转过弯去,棠叶就从另外一侧,悄悄跑到了正央街的主道之中。她要去春风阁里找杜仲,按照黎雀儿的计划,先跟他约个时间,让他今日事毕后,再过去黎府一趟。 但是天色都还没有转暗,春风阁居然就大门紧闭,只留屋檐下的两盏灯笼亮着。 棠叶心想这成了名的神医医馆与别家普通的医馆果然不同,就这种懒散的经营态度都还没有关门大吉,真是叫人羡慕不过来。她转而跑到隔壁铺子里,想问问春风阁今天还会不会再开门接诊。 隔壁铺子里的掌柜的却说春风阁自从昨儿个下午就一直关着门,杜仲更是一连几天未曾现身。他本打算过去抓几副药养养腿脚,都还没有抓成。 棠叶一听大感意外。 黎雀儿昨天还在兴秋阁里见过杜仲,这掌柜的怎么却说杜仲一连几天没见着人。难道杜仲除了春风阁这处产业之外,还有其他的宅子可以安身?如果他真有那么多的宅屋,家境应当挺宽裕才是,为何他还要收取封口费去帮病患作假? 她将心里的疑问跟掌柜说了一半,探询杜仲的其他落脚处。 掌柜的竟道:“他是顶顶大名的杜神医,肯定还有其他的宅子。可是我们跟他并不熟络,一个月的时间里也难得和他讲上一两句话,谁知道他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就连他的春风阁,也是隔三差五地开张,一般人想排上号可不容易。姑娘你要是真有急事必须找他,就每天来这里守着吧。要不然,你还是去对面的德馨堂找梁老大夫。梁老大夫的医术也很高明,不会误着你的病情。” 然而,棠叶并不是来求医问诊的,而是来找杜仲给周嘉佑使套子的。 她略些尴尬,面带窘色地谢过掌柜的之后,就赶紧往黎家祠堂跑。 黎雀儿正忐忑不安地等着棠叶回来报信。她不知道杜仲究竟会如何答复,心里七上八下地,搁在厚毯子上头的两只脚不停地乱点着,眼睛也时不时地往大门外面瞄。 站在她身旁的孙妈妈看得连连摇头,嘱咐她切不可如此失了仪态。 这四周虽然大都是黎府里面的下人,但也有府尹官邸的仆人,甚至还有几个官差在此巡防。若是黎雀儿这番坐立不安的样子被其他仆人看见了,然后回家告诉了自家主子。他们的主子再跑去和黎家老太太唠嗑,不仅会惹得老太太担心,黎雀儿也必定会被叫过去问话。 孙妈妈把问题上升到这般严重的程度,黎雀儿顿时收敛神色,两眼只盯着地面。 恰好此时棠叶跑了进来。 她进门以后便放慢速度,装作很从容的样子,慢慢走到黎雀儿和孙妈妈身后。接着,她用低得不再低的声音,把春风阁隔壁掌柜的讲述的那些内容,向她们两个报备了一番。她还趁机抱怨杜仲极其不务正业,好好的医馆生意不做,非要和周节妇行那无耻的勾当,实在是让人气愤。怪不得德馨堂的梁老大夫一听杜神医的名号就暴跳如雷,原来杜仲的神医之名,确实是名不副实。 黎雀儿自动忽略后面从棠叶嘴里蹦出来的那一连串的指责。她脑海里接收到的信息就是杜仲今晚不可能过来,自然而然地,她诈不了他。那么,周嘉佑手里的货物明天一早就会被运到聚宝斋里去上架。 除非她在明天早上的太阳升起之前,再想到其他法子。 于是,一等到入夜,她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宿溪院。 她把文叔以及府里的其他几个老人喊过来,想让他们一起帮自己想想办法。 哪知文叔他们还未在宿溪院里喝完一杯热茶,前头就突然热闹起来。 看门房的一个小厮急忙赶到宿溪院里来报信,说是黎敬生和周节妇一伙人全部都回来了。文叔必须马上回前面去主事,免得引起黎敬生的怀疑。 “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孙妈妈立时皱眉不解,“我把夫人的病情讲得那般严重,还以为他会在全府里守着她过夜呢。” 表达了震惊过后,她又问那小厮:“夫人竟也愿意跟着老爷回府?她终于转了性子,肯丢下她的先夫不管了?” 小厮不过是个看大门的年轻小伙子,在黎府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久,哪里能看明白府中暗藏着的风起云涌。他被孙妈妈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完全答不上话来,只是愣愣地张大眼睛发蒙。 文叔便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让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安心回房去歇息。 他和那个小厮以及其他几位一同前来的老仆人,则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还好黎敬生和周节妇回来以后就直接进了兴秋阁,没有派人请文叔过去问话。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和红衣他们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想是留在全府里过夜。 看似平和实则动荡的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黎敬生早早便起来用膳。 文叔在黎敬生用膳的期间,让人备好马车和轿子。只等黎敬生吃完饭,就去周嘉佑的府上,帮他把货物运到聚宝斋去,顺便带他看一看店里的情形,认识认识在店里当值的那几个伙计。 清晨露重,越发寒冷刺骨。 黎敬生坐的是轿子,较之马车,行速自然慢了一些,便落在了后面。 他在轿中闭目养神,暗暗猜测周嘉佑手上的货物具体有多少件,又大致估算了一下,那些货物若能全部脱手,总共可以赚到多少银两。他尚未估量出一个较为合理的数目,轿子就停了下来。 “这就到了?” 他掀开轿帘朝外看了一眼,没料到周嘉佑的府宅离黎府居然这般近。先前他过来接亲时,骑的是高头大马,都走了约摸一柱多香的时间。而今天寒难行,坐的又是轿子,花费的时间竟跟骑马差不多。 正当黎敬生好生奇怪之际,文叔忽然从前面跑过来。 文叔跑得很急,脸上的神色也很慌张。 只见他匆匆扑至黎敬生的轿边,很小声地说道:“老爷,出事了!舅老爷的府上来了好多官差,门前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我走过去跟那些人一打听,才知道舅老爷他不久前就被抓到衙门去了!” 第31章 搜查 替荆越国天子管理京城繁杂之事的京城府尹黎康生,是黎敬生的大哥。 他们哥俩彼此敬重爱护,一直相处得极好。除了先前黎敬生非要迎娶周节妇过门一事,便得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略生了一些分歧以外,其余时间里,他们两家并无任何隔阂产生。 无论如何,周嘉佑现在都是黎敬生的大舅子。 按理说,黎康生要抓周嘉佑,即便不先派人来黎府和黎敬生打一声招呼,那在抓完人之后,至少也得派人知会一下黎敬生吧。 可直到黎敬生坐了轿子将将就要走到周嘉佑府上之前,这么久的时间里,黎康生都没让人过来通个信儿,真是令人费解。 “莫不是舅老爷犯了极大的事,府尹大人担心老爷您会被连累,所以没有事先叫人过来跟您说一声?”文叔猜测。 他边说边弯下腰去,一手扶黎敬生下轿子,一手朝驾驭马车的人急速挥动。 车夫明白文叔的意思,赶紧调头,把马车赶回了黎府,免得让多事之人瞧见黎敬生带人马来周嘉佑的府上载货。为黎敬生抬轿子的轿夫们,也把轿子远远地停在对面的街口,离周嘉佑家的大门足足有十数丈之远。 黎敬生和文叔二人则微微勾着头,趁着天色还不是太亮,悄悄潜入人群中间,往周嘉佑的家中窺望。 有好多官差在周嘉佑府上进进出出。 从他们身上的装扮来看,可知他们全部都是在府衙里当差的捕快,归府尹黎康生管辖。他们个个都严肃庄重,仔细地在周嘉佑府中到处查找。不时会有人从府中搜出一两件东西,并且将之带出府来,交给站在大门旁边的一个人检视。 若是检视的人摇头,那些东西便会被丢进门内;若是检视的人点头,那些东西就会被拿到台阶下停放的一辆板车上面。板车上面已经堆满了许多东西,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其中绸缎布匹、玉器珍玩等等,各色都有,无法一一道尽。 黎敬生和文叔与那些管差们都很熟悉。 但是,那个负责检视的文化人,却不是府尹官邸中的主簿师爷。他穿得像模像样的,嘴里还镶嵌着一颗大金牙,一看就不是阶位低下的仆人,最起码也应该是个管家的职位。 文叔靠到黎敬生身后,轻问:“老爷,那人是新调拨过来辅助府尹大人的?” 黎敬生摇头。他昨日去府尹官邸看望老太太的时候,也和黎康生喝过几盅小酒,并未听其谈过此事。看样子那个文化人并不是黎康生这边的人,也许是其他官员派过来帮忙调查案件的人。 就不知周嘉佑到底是犯了哪般重的案件,居然能惊动数位官员联审。 黎敬生刚在心中细数令人闻风丧胆的案件有哪些,就听见旁边有人在悄声讨论。 一个清瘦高个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嘀咕着:“我早知这周嘉佑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些日子他妹子嫁给黎家三老爷,他到我家中让我过去喝喜酒给女方家里充场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你们看看,这才几个月而已,他就出了事。” 离老头子比较近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即问道:“真没想到老先生您还去黎府喝过喜酒啊!那您对黎、周两家的人和事应当十分了解吧。这周嘉佑究竟犯了多大的事,府尹大人居然连亲戚情面都不顾,要连夜派人来搜他的家?” 老头子其实也只是个看客罢了。 他连周嘉佑干的是何营生都不清楚,又哪里知道周嘉佑具体犯了什么事。不过,为了彰显他消息灵通,与黎、周两家之人熟识,他就硬着头皮乱说一通。一会儿指责周嘉佑惯于偷鸡摸狗,在哪年哪月哪日偷走了他家里的哪些东西;一会儿又神神叨叨地降低嗓门,认为周嘉佑看上去门面光鲜,实际上是个江洋大盗,专门干一些杀人劫财的勾当。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嘉佑才有多余的钱财去接济寡居的周节妇。 偷鸡摸狗和江洋大盗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略微有主见的人,都会明白老头子不过是在胡言瞎扯,其所言所语,根本没有半点事实依据。奈何一大清早连觉都不睡就要跑出来看热闹的人,他们只需要听些八卦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真实情况如何,他们完全不在乎。 是以,老头子话未说完,他们就全都一脸恍然大悟般的神情。还有好些人和老头子搭话,跟着他乱说一气。其中各种奇闻怪谈,讲得就跟说书人的故事一样。 黎敬生不禁皱眉叹息。 他知道在这里干站着看热闹也不是个事儿,便要文叔也回家一趟,把事情大致跟周节妇禀报一下。他独自一人先去府尹官邸,找他大哥黎康生问问情况。 文叔依言回了黎府,可是他首先去的不是兴秋阁,他去的是宿溪院。 宿溪院里,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正在小厨房里忙碌。 而黎雀儿还埋首在枕头被褥之间梦周公,不知一夜寒风后,外面已经生了变故。 两个坐在院门边打瞌睡的小丫环,战战兢兢地将文叔迎进了宿溪院。以前文叔从来不会这么早就跑过来,更何况他的表情还非常凝重。她们以为文叔是过来突袭查勤的,恰好她们俩刚刚又在打瞌睡,心里自然就很害怕。 没想到文叔并未教训她们,只让她们去里面请黎雀儿和孙妈妈出来。 她们顿时扬起笑脸,一个跑去厨房找孙妈妈,另一个则去屋子里喊黎雀儿。 孙妈妈倒是立马就出来了。 她远远地就发现文叔的神色有一点不大对劲,所以她走过来之后,也不问文叔为何这么早跑过来找她,只问前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叔把周嘉佑府上出事的情况,大致跟她讲了讲,嘱咐她听在心里便是,暂时不要外传。这之后,他就即刻转身赶往兴秋阁,又把情况和周节妇说了说。 周节妇和孙妈妈听闻这个消息后,两个人的反应相差极其巨大。 孙妈妈面无表情很淡然,还命令小丫环不许再去打扰黎雀儿好眠,仿佛文叔不是跑过来告诉她周嘉佑出了事,而是告诉她外面下起了雨。 周节妇却大惊失色,连妆容都来不及理好,打算马上去牢里看望周嘉佑。 第32章 恩怨 黎敬生要文叔回府来报信的时候,就跟他交待过,要他避重就轻地把事情大致和周节妇报备一下即可,不要提及周嘉佑人已被抓并且家中被搜的情况。 文叔谨记黎敬生的交待,只告诉周节妇她大哥周嘉佑家中生了些变故,连官差上門的事情都未曾言明。周节妇却反应极其剧烈,非闹着要去府衙里头探望周嘉佑,文叔拦都拦不住,只得跟她一起去了府衙。 刚好黎敬生也在那儿。 文叔到了府衙之后,就与周节妇分开两路。 周节妇直接去牢中找周嘉佑,他去府尹官邸后面的会客厅里找黎敬生。 黎敬生此时正与黎康生坐在桌边商讨周嘉佑被抓入狱一事。他请求黎康生在彻底查清楚此事之前,不要把事情告诉老太太,免得她老人家心里担忧,到时候对周节妇难免会存有一些看法。 “你对弟妹可真是看重,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会不会受到影响,反倒担心老太太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黎康生一惯镇静平和的面容上,难得显现出几丝焦灼。他斜睨着黎敬生,厉声教训道,“你知不知道周嘉佑所犯的究竟是什么事,万一定罪的话,牵涉的范围又有多广?” 黎康生升任京城府尹已有好些年,从未对家人摆过官架子,彰显过自己的官威。 若是在某件事上与家人的意见不同,他也只是就事论事,不会以官衔来压人。 黎敬生和他兄弟相处数十载,都未见过他神色像今日这般严厉。 很显然,周嘉佑必定是犯了极其严重的罪行。这罪名一旦成立,不仅仅会连累到黎敬生,指不定还会连累黎家所有人,包括年事已高的黎家老太太。 黎家老太太所出的四个儿女,都算是很有孝心。 周嘉佑的事情若是会累及老太太,使得她老人家晚年堪忧的话,那黎敬生的罪过可就大了。再加上先前老太太极力反对周节妇进门,而黎敬生非要一意孤行。假如他当时听了老太太的劝告,那么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 黎敬生本以为周嘉佑不过是生意上出了点岔子,也许是贩卖假货被人揭发了,也许是债台高筑被人报了官。不管是什么事情,总之绝不会是攸关生死的大事。 此时见黎康生这般怪责自己,他终于有些后怕,面露悔色地忙问道:“大哥,那周嘉佑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你实话说与我听罢。” 黎康生刚要发话,外面有人禀报文叔赶了过来。 他让人请了文叔进来,将周嘉佑所犯的事告知黎敬生和文叔。 事情的经过大概如下:有一名奉旨进城赴任的大官,在离京城还有三十来里的奇峰山脚下,被一群强盗残忍杀害。他所带的亲属及家仆共四十余人口,无一存活;所携带的财物家什也被洗劫一空。圣上震怒,命黎康生负责彻查此事。怪只怪那伙强盗做事情太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黎康生一行苦苦追查多时,也没有任何收获。近日,市面上开始出现大官家中收藏的某些器具。黎康生等人按此方向查找,最后在周嘉佑家中查出大量赃物。虽然目前无法确定周嘉佑只是一个转手的中间人,还是杀人犯案的强盗团伙成员之一,但是他参与此事的罪名已经是跑不掉了。就算最后证明他只是个转卖赃物的中间人,至少也会量上三年的刑罚。 “原来那些货物就是赃物!”文叔心惊不已地喊道。 黎康生察觉文叔语气有异,便断了话头,仔细询问。 得知黎敬生差点将周嘉佑家中的那批货引进聚宝斋,他不由得以手抚着心口,满脸愠色地呵斥:“三弟,你最近是怎么一回事,看人看不切实也罢,你居然连货物的成色如何也看不切实了!幸好周家搜查得早,若我的人晚去了一步,你岂不是要把我们整个黎家都搭上!” 黎敬生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回话。 文叔心有余悸,顿时唾骂周嘉佑不安好心,连官府正在追查的赃物都敢往黎府的聚宝斋里放,摆明了就是要把黎家拉下水。这种祸害人的亲戚,黎敬生最好还是早点撇开为妙,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一向冷静处事的黎康生与文叔的想法类似。他劝黎敬生趁案件还未进行审查,赶紧休了周节妇,以后也不要再跟周家人有任何来往。 黎敬生还未作出决定,外面忽又来报有人击鼓鸣冤,请黎康生快些去前面升堂。 黎康生便与黎敬生交待:“你先在此坐一会儿,好好地想一想,我去去就回。” 他确实是去去就回,而且回得很快。 可是他并不是回来看黎敬生考虑的结果,他带了几个官差过来,把黎敬生和文叔都抓到了前面的公堂上。 别说黎敬生和文叔二人一头雾水,就连在府尹官邸中伺候着的小丫环们都大惑不解。有一个小丫环眼珠子一转,立即往后头的慈安堂跑,将黎康生抓走黎敬生和文叔的事情,告诉了黎家老太太。 黎家老太太哪里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她老人家急急忙忙地连暖手炉都忘了拿,就往前面公堂跑,同时又语序错乱地命人去黎府请周节妇和黎雀儿过来。 报信的小丫环忙添了一句:“老太太,三夫人一早就过来了,就在大牢里呢。” “牢里?”老太太心头一口浊气猛然上涌,几近失语地尖声叫嚷,“老三的媳妇怎么在大牢里,老大把她也抓过来了吗?” 小丫环连忙解释,讲明周节妇只是去牢房里探望周嘉佑,并非是被抓过来的。 老太太略微松了一口气,在如秀的搀扶之下赶到公堂之上。即便她老人家很是心急,可她也没有闯入公堂,而是躲在后边的侧门旁,撩起门帘往堂上观望。 公堂之上,黎敬生和文叔二人并排跪于堂前。 另有一个五六十来岁的男人跪在旁边。此人长得粗眉竖眼,脸上横肉丛生;头上戴着一顶厚大的鸡冠帽,看起来像是个坐商行货的掌柜。 在黎敬生的聚宝斋里干活的几个伙计,老太太都认识。 堂上站着的这个,她此前并没有见过,也不知他与黎敬生到底有何恩怨。 第33章 听审 不仅黎家老太太心中不解,黎康生也想不明白。 像黎敬生这种世无仅有的老好人,对内亲和,对外大度。外人莫不道他为人老实有礼,待客谦恭备至。他行商这么些年,从未跟人红过眼,更没有和人打过官司。 今日这人竟然跑过来将黎敬生告上公堂,真是罕见的事儿。 京城里闻讯前来看热闹的人,将府衙大门都快要挤破了。他们个个兴奋得两眼放光,全都竖起了耳朵,想听清楚堂上究竟在讲些什么。 得了老太太送过来的信儿,也匆匆赶来的黎雀儿,顾不得闺阁中反复强调的礼仪和姿态,与围观的人群挤作一堆,试图挤到最前面,以便听见审讯的内容。并不是她乐意跑过来和人挤。她首先去的是慈安堂,想找黎家老太太带她进公堂。可是老太太不在,倒是遇上了她的大伯娘。 黎雀儿的大伯娘担心她情绪激动会扰乱公堂,便命人送她回黎府去,不许她过去凑热闹。如此这般不得已,她才会站在府衙前面跟别人挤得死去活来。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紧紧跟随在黎雀儿的身边,尽心尽力地帮着她和别人挤地盘。 可惜她们三人毕竟是女流之辈,不管她们费多大的劲儿,终是挤不过那些大老爷们。更何况有些人明面上是来听审,实则思想龌龊,故意跟着人群往里面挤,暗地里却东摸西摸的,或是摸走人的钱袋子,或是吃尽好事大妈的老豆腐。 遇上黎雀儿这般样貌的年轻女子,那些人哪里会放过此等良机。 他们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就想着跟黎雀儿靠得更近一些,好趁机伸出咸猪手。 然而他们还没有挤到位,就被旁边某个人用手肘狠狠地撞在肋下。 那个人所用的力道之大,竟将他们直接震飞出去,使得他们个个都哭爹喊娘地躺在府衙外头的大街上。还好来往的车辆及时停了下来,要不然他们真有可能会被压成填埋路基的人形肉饼。 黎雀儿一门心思都扑在公堂之上。 她起先并没有发现有人想借机揩油,现在也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帮忙。她只觉得四周宽松了一些,挤着不像刚刚那么费劲了,便顺势往里面又走了一段距离。此时她已经抵达公堂前边设下的栅栏,只要她稍微专心一点,就可以听清里面人所说的话。 守在黎雀儿后面替她搁挡人群的孙妈妈和棠叶,倒是眼尖地认出一个熟人来。 这个熟人就站在黎雀儿的身边,他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将四周心怀不轨的人全被阻隔在外。即便他面朝公堂,背对着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她们也能认出他就是那个所谓顶顶有名的杜神医杜仲。 依春风阁隔壁店里的掌柜的所言,杜仲已经好久没有现过身。 怎么他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先去春风阁里开张坐诊,倒跑过来看起了热闹? 棠叶皱起眉头,给孙妈妈递过去一个眼色。 然后,她挤开身前的人,走到杜仲后头,抬手重重地敲了敲他的背脊骨:“喂,杜神医,你昨天去哪儿了,我家小姐有事找你商量,偏是找不着,这下子你反倒自个儿出现了。” 杜仲没有理会她,甚至没有转过身来。 棠叶料想是他身上穿的御寒长外衣太厚了,是以察觉不到有人在敲打他的背脊。 她正想加大敲打的力度,总是跟在杜仲身旁的医僮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并且默不作声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马上停止此种行为。否则的话,她的手腕可能会疼上几个时辰。 棠叶年少好玩,刚开始并不将医僮的警示放在心上。直到她手腕深处传来一股钻心般的麻疼,逼得她不得不退开几步,撞倒在孙妈妈身上。她应是没有想到医僮会有此一招,神色大惊,两眼发愣地傻看着自己疼肿不堪的右手腕。 自后方接住她使她避免摔倒的孙妈妈,见她呆呆地举着手臂,还盯着自己的手腕不放,不由怔住。 她伸手在棠叶面前晃了晃,探问:“棠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发什么呆呢。是不是那个庸医使唤他的医僮欺负你了?你莫慌,且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去!” 棠叶连忙放下手臂,将孙妈妈拉到一边。 她们俩个人就站在黎雀儿身后窃窃私语。 说着说着,孙妈妈忽地抓起棠叶的手腕,前后左右地查看了一下。见她的手能抬能伸,一切正常,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道:“是不是你使劲儿挤得太厉害,挤得手臂生了麻。刚好那个小医僮拽住了你的手腕,所以你误以为是他出手打了你?” 棠叶却一口咬定是医僮动手打人。 孙妈妈一急,顿时挤到黎雀儿和杜仲之间,将他二人隔开来,以免杜仲会对黎雀儿耍什么小花招。 她还悄悄靠到黎雀儿耳畔,告诫道:“小姐,这种会对女人动手的败类,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你再往前边站一站,别让他碰着你的衣角。” 孙妈妈自是好意,然而黎雀儿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黎雀儿的目光只注视在公堂之上。 在公堂上状告她爹爹的那个头戴鸡冠帽的男人,她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却想不起来。鸡冠男状告她爹爹的原因也很奇怪,竟说黎府与周嘉佑勾结犯案。周嘉佑被抓了,她爹爹也必须被抓起来才是。 她在赶过来听审的路上,已经从孙妈妈那里得知周嘉估被抓一事,也大约猜得出来,事情一定跟周嘉佑手上握有的那批货物有关。 可是她爹爹只是想帮周嘉佑脱手转卖掉那批货物,截至目前为止,半点依据都没有,鸡冠男为何就急着出来指认她爹爹和周嘉佑相互勾结?难道他跟黎府有宿怨? 她终于转过头去看着孙妈妈,将之拉到栅栏前:“奶娘,你仔细看看堂上跪着的那个人,想一想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他?” 孙妈妈此前都在忙着挤开旁人,没有细看过公堂上的情形。 此刻她定睛观察,竟脸色大变,遥指着鸡冠男的后背,痛骂失声:“他不是我们对面巷口那家药铺的大掌柜的吗?好呀,我们黎府时常关照他的生意,如今他倒来反咬一口,简直就是人面兽心!” 第34章 帮忙 孙妈妈骂得极大声,不止外面听审的人群听见了,公堂上或坐或跪或站的人听见了,在公堂后面偷瞧的黎家老太太自然也听得很清楚。 她老人家先是狠瞪了鸡冠掌柜一眼,接着侧身询问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妇人,问其是否清楚鸡冠掌柜和黎府之间有过什么恩怨。 那个妇人便是黎雀儿的大伯娘,黎康生的妻子佟金雪。 佟金雪坦言黎敬生为人老实得有些过头,只有外人欺他诈他的份,没有他得罪人的道理。如今这事肯定不是因为黎敬生之前不小心在哪里冒犯到了鸡冠掌柜,绝对是另有内情。 老太太点头称是,担心地望了望跪在公堂上的黎敬生。 而他只知低头沉默,根本不知出言为自己辩解几句。在这公堂之上主事的是黎康生,是他的亲大哥。若是他要开口说话,断然没有人会叫他闭嘴。而他只是无语,真叫人看得心急。 老太太忍不住长叹一声,改而看向公堂之外。 公堂外的栅栏旁,黎雀儿和孙妈妈、棠叶几人挤靠在栅栏上沿所架设的粗砺木桩边。在她们三人旁边,站得满满的都是人,其中不乏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儿。 担心黎雀儿与人撞着碰着,老太太忙让人去请她三人入府来,同时又叹息着嗔怪:“雀儿这孩子打小聪明,今天她的脑子怎么反倒不灵光了。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很多人跑过来听审。她不进府里来找我们,偏要去跟别人去挤地方,哎!” 黎雀儿当然有进府来找过老太太,不过被佟金雪给拦了下来。 做贼心虚的佟金雪察觉老太太面有不悦,急忙跟着嚷嚷了几句,还特意命自己的贴身丫环去外头请黎雀儿,生怕惹得老太太不高兴。 佟金雪的贴身丫环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 她跑到外头见着黎雀儿以后,头一件事就是说老太太如何如何生气,旁人千万不要再提其他多余的事情,免得让老太太更加动怒。她的话讲得很含糊,表面上听着是为老太太着想,实则是在替她的主子考量,暗暗嘱咐黎雀儿不要将佟金雪拒绝让她在后堂听审的事情告诉老太太。 黎雀儿心中了然,但也没有言明,只略略点头,接着就领着孙妈妈和棠叶往府尹官邸右边的侧门走。她们打算从侧门进入后堂,跟老太太等人一起在后堂听审,彼此有个照应,也有个商量。 未曾想,刚走到侧门外边,黎雀儿的脚都还没有跨过门槛,看门的几个衙役突然迎上来,亮出身上佩戴的大刀,将她们一行人硬生生地挡在外面。 佟金雪的贴身丫环顿时大怒,喝道:“你们的眼睛一早蒙了灰粒子了,连雀儿小姐也不认得了,还不赶快让开!老太太现在可是急着要见雀儿小姐的人,这路上耽搁的所有时间,一会儿我都仔仔细细地算在你们头上!” 看门的衙役即时显出很惶恐的表情,但他们的刀锋还是拦在门前没有撤下。 当中一个衙役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应当是几个人里面年纪最长的那一个。他连连弯腰对着黎雀儿行了一礼,而后指着后方某处,急急解释:“小的们万万不敢阻拦雀儿小姐。只是,这两个拉杂小子鬼鬼祟祟地跟在雀儿小姐后面,妄想进到府中来,所以我们才会带刀上前。” 黎雀儿一行人听闻,转过身去一看,竟见杜仲和他的医僮跟在后头。 他们俩个靠得很近,与走在最后面的棠叶之间,不到半步距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们是和黎雀儿一起的。还好看门的衙役们眼睛亮堂,没有让他们蒙混过关。 佟金雪的贴身丫环本来两手叉腰气得厉害,正想找个倒霉的家伙来展现一下自己的威严。谁知杜仲及其医僮均是长相俊美的美男子,她的火气瞬间冷却,脸上快速冒出笑花来。 “你们是谁啊,跟我们后面想做什么?”她款步走到杜仲跟前,侧眼笑言,“这里是府尹官邸,普通人不得随意入内。你若是老实交待,我便让他们放了你们去。若是你有意搪塞,呵呵……那你们可就得吃上几棍子。” 杜仲毫不吝啬地回了她一朵大大的笑容。 刚欲答言,棠叶却猛地一下跳过来,将他推到了一边。 之后,她又拉着佟金雪贴身丫环的衣袖,高声建议:“他是个欺名盗世的庸医。看他二人悄无声息跟在我们后边的坏模样,就可以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想混进府尹官邸来干坏事。水柳姐姐,快些叫人将他们拿下,让他们吃上几记水火棍!” 水柳即是佟金雪贴身丫环的名字。 她闻言掩嘴窃笑,准备配合棠叶所说的话,喊人将杜仲及其医僮捉住,再用大刀吓唬吓唬他们再说。 然而,黎雀儿可没有心思在这里看水柳和棠叶捉弄人。她瞥了杜仲一眼,而后裙摆一扬,独自一人先进了门里去。孙妈妈反应敏捷地跟在她身后,棠叶也大呼小叫地跑了过去。 侧门前边只剩下水柳和杜仲及其医僮三人。 水柳还待说些什么,杜仲已经从她身边闪过,眨眼间便追到了黎雀儿身边。 他的医僮也不甘落后,身形一跃,人已处在门内。 别说水柳没有看清楚他们俩个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就连那几个有拳脚功夫的看门衙役也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等他们想起来应该要将闲杂人等拦下来之际,杜仲二人早就和黎雀儿她们一起进了后堂。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府尹官邸!” 水柳一边叫唤,一边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黎雀儿已在后堂同黎家老太太和佟金雪福身行礼。 跟在她身后的孙妈妈和棠叶也一道弯腰见礼。 黎家老太太和佟金雪原本坐在靠背大交椅上面,看不见站在她们三人后边的杜仲和他的医僮。此时她们仨身子一矮,老太太的视线一开阔,立时便看到了杜仲。 她老人家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杜仲一番。觉得他的样貌气度皆属上乘,倒也没有吓到惊慌失措地要唤人将其赶出府去。她将黎雀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命孙妈妈和棠叶二人退开,再问杜仲的身份与来意。 杜仲竟大言不惭地表明,他是来帮忙破案的。 第35章 庸医 黎家老太太十分担心黎敬生的安危。 若不是理智尚存,只怕她会冲到黎康生面前去,勒令他放了黎敬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急火燎地守在公堂的后方,等待堂上的案子开审。 此时此刻,府中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表示自己能够帮忙破了这桩案子,她老人家自然非常高兴。不过她并没有将心中的喜悦之情流露出分毫,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气质风流,看起来着实不像是精通案理的状师。 她敛去嘴角的笑纹,默默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黎雀儿和佟金雪等人,示意她们暂且不要作声,莫扰了这个年轻人的心绪。 佟金雪本欲唤人将杜仲及其医僮轰出府尹官邸。她的右手已然扬起,指尖拈着的丝巾都快舞起了花边儿。老太太突如其来的一个眼神,硬生生将她的气势压了下去。她不得不把手收到腰侧,又回了老太太一个笑容,身子再往后靠了靠,接着便冷冷地转过脸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杜仲。 至于黎雀儿,她根本不信杜仲能够帮上任何忙。 依照杜仲的人品和德性,即便他真的知道什么内情,他此时赶过来,大概也是为了赚取一笔情报费。总而言之,他绝不会好心帮忙,必定是心有所图。 这般想着,黎雀儿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喜色,还暗暗瞪了一下杜仲。她的眼神极具警告意味,若是杜仲胆敢胡言乱语哄骗老太太的话,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搞不好她会将他是个失德庸医的事情给捅出来,好叫他声名扫地,以后都难以在京城立足。 杜仲的目光刚好与黎雀儿对上。 他当然明白黎雀儿眼神中的含意,可是他一点都不畏惧,回视她的目光中,笑意犹如烟火一样绽放,星星点点,闪亮得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黎雀儿被他瞧得神色稍显不安,不由自主地垂下头颈,避开他的笑眼。 一旁的老太太显然发现了杜仲的注意点放错了位置,便轻咳一声,将他的目光拉回自己这厢,而后佯装生气地问道:“公堂之上的事,可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如今状纸未有,师爷也还未发话。你到底是谁家府上的公子,竟敢来此捣乱?” 杜仲这才看向老太太,颇懂礼数地弯下腰来,对着她老人家行了一礼。 他的身姿颀长挺拔,面容似墨染笔画,而气度则浑然天成。如此一番动作,行动间轻灵飘逸,煞是好看。这般地让人赏心悦目,很难认为他是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老太太的眉头微拧,眼中顿起打量之意,心下却暗自叹道:好一个俊俏伟岸的哥儿,却不知是哪家的人才,可曾有过婚配…… 她老人家一边思忖,一边瞥向身边的黎雀儿,又为黎雀儿考虑起来。 黎雀儿如今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一般人家的女孩,尚未及笄,就有人上門去提亲。多的是及笄之前就已经定下婚事,只等挑个好日子就可以过门的姑娘。 只可怜黎雀儿的娘去世得早,黎敬生偏又是个极端护女的性子,省不得让女儿早早地出嫁。这样拖来拖去,黎雀儿的婚事自然而然地便被耽搁了些。现在黎府里虽然多了一个名义上的黎夫人,也就是周节妇,可以帮着黎雀儿去物色良婿人选。但是周节妇自己膝下还有三个女儿未曾议亲,要选也得等她家的三个女儿选完再说。 真要那么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老太太只好多操一些心,暗中帮黎雀儿留意。 佟金雪就坐在老太太的身侧。 老太太打量杜仲的神色,她全部都看在眼里,一下就反应过来。然而她并没有帮黎雀儿参详,反倒冷下脸,眼神就像刀锋一般地盯着杜仲,略有不悦地讥讽:“府尹官邸,衙门重地,他竟不请自来。依我看罢,他不过就是个妄想来此混吃混喝的浪荡子。老太太您心太善,可千万别看走眼,误将烂柴看成了金杖。还是莫太敬着他,让我喊人来将他们赶了出去吧?” 一直在后头追赶的水柳,恰好在这个时间点跑了过来。 水柳先前放出的狠话虽有些难听,可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她并不想为难杜仲。听到佟金雪的话之后,她的神情瞬间由轻松转为了紧张。 她连忙抛开看好戏的态度,快步走到老太太的跟前,顺着她家主子佟金雪的话头往下说:“老太太,这人就是个庸医,听说祸害了不少人,自己身上背负的官司都多得数不过来,方才棠叶还想请差爷们将他们抓起来呢。只怪他们跑得贼快,奴婢还来不及喊人,他们就跑到这里来了。” 站在黎雀儿椅子后边的棠叶听闻水柳的言辞,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没错,她确实跟水柳讲过,杜仲是个欺名盗世的庸医,但是她并没有指控杜仲祸害了很多人。真不知水柳是从何得出的结论。为了避免误会,她连连朝水柳挥手。 老太太、黎雀儿和佟金雪她们都坐在棠叶的前面。她们看不到棠叶的手势,是以并未出声制止她。水柳倒是看到了,却并不把她的手势放在心上,甚至还翻起眼白,回了她一记眼刀子。 杜仲则看到了棠叶和水柳之间的手来眼去。 也许是为了感激棠叶替自己撇清误会,他朝其露齿而笑,目之所向却落在黎雀儿的发髻旁:“鄙人杜仲,是正央街春风阁里的大夫。医术谈不上高明,承蒙大家看得起,赏了一个‘神医’的称号。”他的眼睛看的是黎雀儿,语气却似乎是在和老太太解释那样,又把身旁的医僮往前拽了拽,作了个简短至极的介绍:“旁边这个是我的医僮,宁卓元。” 他的医僮宁卓元自从进来以后,就安分地站在一边观察地面。 听到他为自己作的介绍时,却即刻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的侧脸。 宁卓元的表现含蓄得过分,如果不仔细检视,旁人很难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他刚才抬头看向杜仲的动作也很快。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正对着他,都没注意到他抬头的动作,更遑论去发觉他眼里的诧异。 第36章 捉弄 若是换一个时间或是地点,再换一个人来为宁卓元作介绍的话,黎家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的反应说不定会有很大地不同。 因为“宁”是荆越国的国姓。 即使宁卓元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僮,并非是皇亲国戚。只要他的姓氏是“宁”这个字,那怎么着也算得上是跟皇家沾了一星关点的关系。诸如黎家人一类的普通老百姓们,自然不敢对他轻怠。且不说请他入座看茶,最起码也得笑脸相迎。 可是现下老太太她们都没空去理会宁卓元。 她们的心思全部转到了杜仲的身上。 先前水柳跑过来指责杜仲是害人的庸医,她们虽然不是很相信,但也只认为杜仲是一个在小医馆里谋生的三流大夫。没想到他居然是杜仲,是春风阁里那位顶顶有名的杜神医。 春风阁声名大噪的时日并不算太久。它是近两年来,被京城某些达官贵人哄抬起来的一家医馆。那些达官贵人钱财多得没处花,把春风阁的诊费炒得极高,寻常人根本没钱去看诊,自然也就无法接触到传说中的杜神医。这使得杜仲的神医名号越传越神。时至今日,只要提起杜神医,京城里没有人会不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过可是另一回事。 老太太此前找惯了德馨堂里的梁老大夫,并没有去春风阁里看过诊。她还没有见过杜仲。可是她窃以为,能得到“神医”之名的人,绝不会是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最起码也得是个拥有数十年行医经验的中年人。 现在看杜仲这般年纪,又这般样貌,莫怪她老人家看傻了眼,就连佟金雪这个起先扬言要将杜仲和宁卓元扫地出门的人,都一径呆愣起来。而刚刚控诉杜仲是庸医无端端祸害人的水柳,则是又羞又窘,恨不能当场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掉。 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妈妈,见老太太神色激动,担心她老人家被杜仲的表相欺骗。 碍于现场的人太多,孙妈妈不好将杜仲和周节妇合作共谋的破事讲出来。她不能明着提醒老太太,便稍稍侧过身子,满脸不屑地斜睨着杜仲,快速地出言暗讽:“老太太、大夫人,你们有所不知,杜神医的医术果然高明着呢。我们夫人肚子里的小少爷虽然没保住,可是夫人的身子复原的速度倒是快得惊人。” 老太太经孙妈妈这么一提醒,猛然回想起周节妇落地小产的事情。 她老人家颇觉惋惜地轻叹一声,并未趁机责怪杜仲,反而挥了挥手让孙妈妈退到一旁去,接着又低头好似自言自语:“杜神医的药方子没什么不妥的,老三媳妇身体可是养得丰润了不少。只怪她自个儿太不小心,怨不得杜神医,也怨不得其他人。” 孙妈妈撇着嘴没再出声,眼角余光却很不解气地扫向杜仲。她在心里暗暗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把杜仲和周节妇勾结起来欺骗黎敬生的事情告诉老太太。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佟金雪此时竟站起身,笑得极为亲和地对杜仲福了个礼。 佟金雪对周节妇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她也丝毫不关心孙妈妈对杜仲的敌意从何而来。她只知道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闻名京城的杜神医,是好多人花钱都请不到的杜神医。更何况杜仲仪表堂堂,实在令人心生好感。 她便上前半步,命水柳将旁边的椅子搬过来请杜仲入座。 她还弯腰替杜仲倒了一杯热茶,亲自端到他的手边去:“难怪我今日一早就听到后边院子里有喜鹊在叽叽喳喳地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啊。刚好我家老爷前日不小心染了些风寒,还请杜神医赏个脸,一会儿替他看看吧。” 杜仲没有拒绝佟金雪的提议。他笑着坐下来,再缓缓伸手接过茶水,但他并没有喝上一小口。他连意思意思作个样子的耐性都没有,直接将茶杯放在一旁,再次向老太太表明自己是过来帮忙破案的。 老太太也一改先前质疑的态度,忙不迭地让人将她和佟金雪的椅子搬开些,好把杜仲的椅子再搬过来一点,使其也能看清前方公堂上的状况如何。 公堂后边的侧门本就不大,要并排放下四张靠背大交椅,确实有些难度。 坐在最边上的黎雀儿不得不抛却椅子,站到里侧的墙边去。 杜仲也懒得等人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他大袖一甩,神色轻狂地就着黎雀儿刚刚坐过的椅子坐了下来。那张椅子的椅背还是热乎的,甚至还留有些许清香。他好似十分满意,转头笑看着黎雀儿。 他的笑容很正常也很好看,与他清俊硬朗的容颜极其匹配。 无奈黎雀儿偏偏就从他的笑容当中看到了无尽的戏谑和捉弄。她心间暗恼,便轻哼一声,而后悄悄地探出脚尖,想再往旁边挪开一些。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往一旁挪动的时候,竟无法挪动分毫。低头细看之下,竟发现她的裙摆不知何时卡在了椅脚和墙壁中间。应当是她刚才起身让开位子时,没来得及把所有的裙摆都提起来的缘故。 “我的裙摆卡住了。”她轻轻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裙面,很小声地告诉杜仲,“你先站起来,让我把椅子拉开些。” 她故意将声音压得很氏,避免被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发现她的窘境,更是避免被她们发现她和杜仲其实早就已经相识。 杜仲明显听到了她的要求,只是笑而不答。 待黎雀儿焦急地弯下腰去,想将裙摆硬从椅脚下边拉出来之际,他却突然使力揪紧她的裙面。黎雀儿未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敢动手动脚地,真是欺人太甚。 被激怒的黎雀儿一时气不过,缀满珠串儿的绣鞋当即转了个方向,直往杜仲的腿脖子上踢。谁成想杜仲的脚后跟也像长了眼睛似地,就在她的鞋尖即将踹过来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收回手,还顺便把腿移到了椅子前面。 黎雀儿失足踢空,又收不住力道,整个上半身顿时往前倾,额头差点磕在杜仲的头顶上。好在她及时撑住椅背稳住了身形,要不然额角铁定会磕出一个肿包来。 跟在黎雀儿身后的孙妈妈和棠叶也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她们俩个都没看清黎雀儿为何会忽然跌到,但都猜测此事定与杜仲有关。 第37章 赃物 黎家老太太虽然年事较高,耳朵可还依然灵敏得紧。 她老人家隐约察觉到黎雀儿急促变化的抽气声,便转过头去看了看,竟发现黎雀儿神色有异地靠站在杜仲的椅背后边,一只手还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裙摆。她以为黎雀儿不小心撞到了膝盖骨,赶紧出声询问,又命人快些去取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只怪她太过心急,倒忘了坐在旁边的杜仲是一位极有名望的神医。莫说是跌打损伤,即便是伤筋断骨,他应当也能妙手回春。 果然,杜仲一听老太太这般吩咐下人,就嗤声轻笑。他招手让宁卓元上前几步,接着就将宁卓元身上背着的药箱抓过来,而后打开箱盖,从一大堆瓶瓶罐罐当中取了几样小东西递给黎雀儿。 那几样小东西都是各色各样的彩瓷瓶子,有酒盅形的,有茶盏形的,甚至还有长琵琶形的,花里胡哨得令人眼花缭乱。显得他如同一个在大街上叫卖胭脂水粉的走货郎,哪里像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黎雀儿可猜不准杜仲递给她的这些瓶子里面,装的究竟是毒还是药。 她料想杜仲不会那么好心,指不准他是不是拿了些会让人浑身生疮的药剂。人一旦碰触的话,便会着了他的道,而他则可以趁机敲诈一笔出诊费。尽管这种行为十分可恶,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夫根本不会这么做。可是杜仲就说不定了,谁叫他的人品和医德都如此败坏。 这般想着,黎雀儿赶紧往后退开一些,仿佛那些小瓶子里装得是毒蛇猛兽那样。 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一左一右地护在黎雀儿身边。 她们俩也跟着黎雀儿往后退。 孙妈妈一边退,一边瞪着笑嘻嘻的杜仲,怒声拒绝他莫明其妙的好意:“我们小姐只是没站稳,稍微踉跄了一下而已,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说完这些,她又赶忙去向老太太解释,讲明黎雀儿并未撞伤,不需要敷用任何伤药。在她解释的期间,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就往杜仲的脚边飘,明里暗里地示意黎雀儿站不稳差点摔倒其实是杜仲在背地里作了什么手脚的原因。 老太太没看懂孙妈妈的暗示,刚欲细问,佟金雪忽然拉住她老人家的胳膊,再用另一手指着前面的公堂,小声提醒她黎康生正在审讯堂下站立的鸡冠掌柜,大家还是安静些听审比较好。 挂心黎敬生安危的老太太便暂且放下此事,改而请教杜仲到底有何妙策,可以帮忙顺利破了这桩糊涂案子。 黎雀儿也和老太太一样担心黎敬生此次能不能全身而退。 可她并不相信杜仲会有什么确切有效的办法。先不提他的人品和医德均有问题。现在公堂之上,鸡冠掌柜还在连珠炮似地攻击黎敬生和周嘉佑相互勾结一同盗取大批宝物。黎敬生和府尹黎康生都还没有发过言。杜仲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他连案件的具体情况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又哪会有什么办法来破了此案。 杜仲像是知道黎雀儿悄悄在心中质疑自己那般。 他又从药箱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大布包,再将那个布包交给了佟金雪。 佟金雪本以为布包里装的是稀世奇药,开心得几乎失了官家太太的仪态。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打开布包一看,却发现里面包着的并不是药材,而是一副双色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笔架。从玉的成色和质地上来看,这副笔架绝对是上等货色,极其贵重。 好货虽好,可也比不了奇药。 更何况,黎康生对收取贿赂一事极为看重。佟金雪可不敢背着黎康生,偷偷收下这种贵重礼物。因此,她的面容极速冷凝了下来,连忙把布包重新包好,再将之递回给杜仲。 “杜神医,不管你这礼是为谁送的,还请照原样拿回家去,我们是不会收的。” 佟金雪言辞严肃,好似这笔架是会吃人的怪物,恨不得将之扔回杜仲的医箱里。 孙妈妈没有亲眼见过这副笔架,不清楚笔架的来路。她跟佟金雪一样,认为杜仲是来府尹官邸送礼,想收买黎康生早早破了案子。杜仲明知黎康生是黎敬生的大哥,自然不会是为黎敬生来送礼。这礼要么是为周嘉佑送的,要么就是为鸡冠掌柜送的。 而杜仲和周节妇此前就有过肮脏交易,这礼是为周嘉佑送的可能性极大。 孙妈妈料想事实就是如此,顿时非常生气地指着杜仲,责骂他枉为人医。不但收取封口费,还妄作中间人试图干预官府办案。她骂了一大通,目的不过是为了劝说老太太和佟金雪将杜仲赶出府尹官邸,却没有察觉自己言语之中有所纰漏。 待到骂完了,看到棠叶惊愣的眼神时,她终于反应过来。 为免老太太担忧,她又立刻多说了几句:“呵呵,老太太,奴婢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之前在坊间听到过的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这所谓的杜神医,医德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他还胆大包天,竟敢跑到府尹官邸来送礼。这要是被人传了出去,岂不就是在给大老爷招惹是非嘛。要奴婢说,还是趁早将他赶出去方是妥当。” 佟金雪正有此意,她把布包还给杜仲,而后命水柳出去喊几个差爷进来。 都这样了,杜仲的脸上也不见一丝慌乱。 他轻笑着打开布包,再次把那副双色羊脂玉笔架端出来。这一次他并未将之递给任何人,仅是指着它,语出惊人:“这是周嘉佑送给鄙人的,应当是赃物之一。” 原来他不是来送礼的,他是来送缴赃物的。 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知晓后,都有些错愕地盯着那副笔架看了好一会儿。 唯有黎雀儿一人神色自若,因为她早就知道这副笔架是周嘉佑送给杜仲用以抵扣封口费的。她不理解的是,杜仲的消息为何会这么灵通。周嘉佑被抓不过半天时间,有关于案件详情的官府通告都还没贴出来,杜仲怎么会知道这副笔架也是赃物之一? 未等她想明白,杜仲就站起身,再将那副笔架留在椅子上。 这之后,他竟然就转身往外走,打算带着宁卓元离开府尹官邸。 一旁的孙妈妈立即拽紧宁卓元肩膀上背着的医箱,拦住了他师徒二人。 第38章 真切 杜仲倒并不急着离开。 他从容得犹如在自家花园里闲逛那般,在孙妈妈跟前停了下来,笑问她是否真的想通了,准备花费十两银子从他这里抓一剂轻身养颜的药方子。 孙妈妈立时愣住,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也未曾反应过来,不解为何杜仲的话题会突然转到药方子上面去。他们刚刚在讨论的,一直都是有关于黎敬生的案件和周嘉佑所送的赃物,与药方子可并无半点关系。 老太太她们不知原由,黎雀儿心中却清楚得很。 因为黎雀儿记得杜仲说过的那些话。当时孙妈妈将他拦在宿溪院外面,不准他进去时,他就是用这副十两一剂的轻身养颜的药方子,把孙妈妈气得要脱鞋子去打他。 真是没想到,现如今这么严肃的时刻,他居然又故伎重施。好在孙妈妈没有将他现在的话跟以前的事联系起来,要不然的话,只怕孙妈妈又会气得想要脱鞋子打人。 黎雀儿不想孙妈妈气坏了身子,便走过来一些,将孙妈妈拉到一旁。她这么做并不是要放杜仲离开,而是自己挡在杜仲面前,质问他究竟有什么可以破案的法子,最好快些说出来以供大家参考。 她认为这么问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是杜仲自己跑过来说有办法破案的。 然而杜仲再一次向大家完美展现了他曲解文字字面意思的本领。 只见他指着被留在椅子上的双色羊脂玉笔架,自觉有理地答道:“没错,我确实是来帮忙破案的。有了这件赃物,府尹大人肯定可以快一点破案。” 在场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半晌,黎雀儿放轻声音,不确定地再问了他一遍:“你所谓的帮忙破案,就是把二娘送你的这件礼物送到府尹官邸来?” 没想到他居然摇了摇头。 大家正期待他会补充更多有用的信息时,他竟笑答:“不,雀儿小姐你说错了,这副笔架并不是黎夫人送的,是黎夫人的大哥周嘉佑周老爷,也就是你舅舅送的。” 黎雀儿心下顿生不悦。 她皱起眉头,气恼地瞪着杜仲。她不愿意认周节妇作娘,自然也不愿意认周嘉佑作舅舅。杜仲只是一个外人,他所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事实,并无不妥之处,可她料定他绝对是故意的。因为她先前就拜托过他,希望他去向黎敬生揭穿周节妇的肮脏诡计。由此,他应当不难猜出,她对周节妇一家人的看法。而今,他还特意强调周嘉佑是她的舅舅,实在令人恼火。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与黎雀儿的想法一致,此时也和她一起瞪着杜仲不放。 一旁观望的老太太和佟金雪也料到黎雀儿心中所想,可她们都不好将此事言明,便都干笑着把事情混淆过去,再接着请教杜仲除了周嘉佑赠送的赃物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方面的消息可以帮忙破案。 杜仲推说没有,可他脸上的表情却非常令人费解。 他看似知道一些内情,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或者不愿意告诉黎家人。 既然人家不愿意告知,老太太也不好强人所难,便走过去将挡在中间拦路的黎雀儿拉回自己身边,又让旁边随侍的如秀和水柳二个大丫环送杜仲和宁卓元出府去。 等杜仲的身影出了大门以后,老太太就弯腰将放在椅子上的那副笔架抱进怀里。 在场的都是妇道人家,不便将笔架送到公堂上去。 她老人家亲自走出去,把那副笔架交给衙门外边当差的一个衙役,嘱其赶紧将之送进公堂,不得有任何延误。 老太太的交代,再加上府尹夫人也跟在后边催促,衙役哪敢耽误,立马就跑进公堂,把笔架递给了在旁记录状诉的主薄师爷,并且靠在师爷耳边,郑重申明这副笔架是老太太让他送进来的赃物。 师爷连忙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接着便招了招手,让站在他身后听审的一个人也过来看看那副笔架。 那个听审的人就是先前搜查周府时,负责检视搜查出来的物品的人。 看师爷将笔架慎重地递给他的样子,以及他眯着眼睛举起笔架迎着光线检视的姿态,他应该是古玩行当的个中行家,指不定比黎敬生更加熟悉各种古玩器具。可当他从师爷手里接过笔架时,他却对着师爷弯腰行了一礼,态度十分地恭敬,想来不会是什么富商贵胄。 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此时已经返回公堂后边的侧门。 她老人家瞧着师爷身旁的那个检视人非常眼生,就要佟金雪也来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黎康生之前请过来帮忙整理案件的人。 “不是,那人妾身瞧着也眼生,不像是经常在衙门里走动的人。” 佟金雪答了,恰巧这时如秀和水柳送了杜仲他们回来,她又问水柳认不认识那个正在检查笔架的人。 水柳扒在门沿上瞅了瞅,刚要回话,公堂上却听得有人说话。 说话的人是师爷,他和那个检视人已经检查过那副笔架,现在他把笔架端到了黎康生的面前,并且向其禀告:“大人,经袁府的管家检查,这副笔架也是被劫的赃物之一。”师爷说着,就把笔架放在案台一侧,然后凑到黎康生耳后,悄声再道:“大人,这副笔架是杜神医送过来的,据他所言,这是周嘉佑送给他的。” 黎康生微微点头,又用眼神跟袁府的管家确认此事。 袁府的管家就是那个负责检视物品的人。他是遇害袁姓大官府上的管家,一向得大官信任,对于府中拥有的所有贵重物件都极为清楚。不过他留在旧宅中守家,并未跟随大官上京赴任,是以逃过一劫。 此时还跪在堂下口若悬河的鸡冠掌柜,适时看见了黎康生和袁府管家之间的眼神往来。他脑子转得极快,立马把那副笔架和黎敬生联系到了一起,还逮住时机高声控诉:“大人,那副笔架小的也认得,是周嘉佑送给黎老爷的东西之一。当时周嘉佑用马车拉了满满一车的宝贝去黎府,里面就有这么一件,小的在黎府对面瞧得真切。” 黎康生微怔,扭头瞥了一眼师爷。 师爷也有些僵住,送笔架进来的衙役明明还跟他特意强调过,这是杜神医杜仲送到府尹官邸中来的,是周嘉佑送给杜仲的礼物呀! 第39章 得意 黎康生料想此事必有其他隐情。 然而跪在堂前的黎敬生愣是不知道开口,半句话都不曾为自己说过。现在鸡冠掌柜的证词明显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若是他趁此时机出言辩白,不说洗脱罪名,至少可以和这副双色羊脂玉笔架撇清关系。 可惜黎敬生没有任何反应。并不是他傻得没了边,而是他此刻正神游太虚,脑海中一直在思索别的事情。因此,他不仅没有将鸡冠掌柜的控诉听进去,更不知道公堂之上突然多出了一件证物。 与黎敬生并排跪在一起的文叔,倒是很想出声将情况讲明,告诉大家这副笔架并非是周嘉佑送给黎敬生的,而是周嘉佑送给杜仲的。但是黎家两位主子还没有发话,他也不好首先开口。细细思量过后,他终是低下头继续察言观色。 站在公堂后边听审的黎家老太太和黎雀儿等人急得直跺脚。如果不是她们的身份太过特殊的话,她们真会冲到堂上去,把事实讲个清楚明白。 佟金雪更是伸着发抖的手指指着黎敬生,直言他实在是木讷得不像话。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 公堂下方的人听不见,离侧门较近的黎康生却听得非常明了。他马上就知道了,后边有人在偷听,便重重地咳嗽一声,示意佟金雪不要再半路插话,否则恐会有扰乱公堂的嫌疑。他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和黎雀儿等人也在,并不只是佟金雪一个人。 老太太立即用手掩住嘴,又轻瞪了佟金雪一眼。 原本都已经站起来扒在侧门旁边偷看的佟金雪和黎雀儿,见她老人家这番动作,急忙缩回身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乱动,当然更不敢再大声讲话。 黎康生稍等了片刻,发现后边已经安静,而堂下的黎敬生依旧呆愣着不肯作声,他也是无法,只得命人去传唤周嘉佑上堂。 两个衙役应声而出。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衙门后头设立的大牢里,准备将收监其中的周嘉佑提出来带到公堂上去。 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们是奉府尹大人的命令而来的,只管给犯人戴上枷锁,直接将之拖到公堂上去便罢。他们哪里会想到,周节妇此时就在牢中探望周嘉佑。她死活不同意他们给周嘉佑上枷锁。不仅如此,她还严词恐吓,倘若他们执意采用对待犯人的态度对待周嘉佑,她便要去府尹大人面前告他们一状。 衙役们都认识周节妇,知道她是黎敬生新进门的夫人。 如今周嘉佑被抓进大牢,黎敬生又被人告上公堂,周节妇的情绪十分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再看到周嘉佑即将被戴上枷锁,她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衙役们一是敬着周节妇的身份,二是忌惮她恐怖的神情,大都不敢上前去硬抓周嘉佑。一大群衙役全都围堵在一扇小小的牢房前面,还畏畏缩缩地反倒他们才是有罪被抓的犯人,此情此景真真有些令人发笑。 周节妇竟真的笑出了声。 她之所以笑出声来,并非是因为衙役们的姿态很是滑稽。她纯粹是觉得这些衙役们对她心存畏惧,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地位已然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处处对人逢迎承笑的寡妇,她现在可是府尹大人的弟妹,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衙役们瞧她又凶又乐的,都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她气急攻心,得了急性失心疯。 还是被困在大牢中的周嘉佑了解自己的妹子。 他对衙役们笑了笑,得到他们的允许后,便站起身来走到周节妇身边,半哄半劝地将她拉到一边。两兄妹就这般靠在黑不隆冬的墙壁边窃窃私语。 “妹子你一向是我们三兄妹当中,最藏得住心思的人。平日里与我们打过照面的人,莫不夸你知礼知节,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怎么今日在这大牢之内,你倒露了得意的恶相。快快收起你这副表情,免得被黎家人知晓。” 周节妇回头轻蔑地瞄了瞄堵在牢房门边的衙役们,而后对周嘉佑呵呵一笑:“知晓又如何,进了他黎敬生的门,我就是死也是他黎敬生的鬼。再说了,就凭黎敬生那副呆脑子,既便他现在人就站在我们面前,也不会怀疑半分。” 门外某个耳尖的衙役听闻她提起黎敬生时,满脸都是笑意,料想她还不知道黎敬生也被人告上了公堂,便赶忙将此事告诉了她。 “什么,我家相公也被抓上了公堂?”周节妇大惊失色,几乎尖叫着责怪,“大伯他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先是抓了我大哥,现如今又抓了我家相公。我是不是八字犯着他了,他竟要如此待我!” 她言语中充满对黎康生的指责,在场的衙役们又有哪个敢回她的话。 衙役们只是害怕会得罪黎康生,因此有所避讳。 周节妇却误会他们故意不搭理自己,她心间怒火熊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手拖着周嘉佑往前头公堂走,一手指着牢房的屋顶高声叫嚣:“好哇,他要抓是吧,便把我这个弟妹也抓了去,刚好让我们一家人在牢中团聚吧!” 衙役们都看傻了眼,两个负责过来提人的衙役连忙背着枷锁跟在她后面。 被周节妇拖着走的周嘉佑急得直挠头发,他边走边劝周节妇千万要冷静,免得他们悉心经营的结果功亏一篑。周节妇大概骂得正在兴头上,哪里会管他的劝谏。她还一度嚷得更加大声,吓得周嘉佑就要伸手去捂她的嘴。 周节妇本来鼻孔朝天目空一切地在叨叨个不停。 当周嘉佑要伸手捂她嘴的时候,她忽然抬起胳膊挡住了他,还悄悄递给他一个眼色:“大哥,别忙,我又不是昏了头。这只不过是作作样子,吓唬吓唬这些狗奴才们罢了,你瞎当什么真。” 周嘉佑先是一愣,而后“扑哧”一笑,还配合周节妇乱嚷起来。 跟在他们俩身后的衙役们心里越发不安,担心一会儿到了公堂之上,他们还是这副委屈叫苦的模样。到时候恐怕府尹大人会顾念亲情,反过来责罚他们这些衙役们没轻没重地出手伤了周家兄妹。 他们完全是想多了。 周家兄妹在离公堂还有好几百步距离的地方便停止了叫嚷,改作出惊惧的神色。 第40章 示弱 跟在周家兄妹后边的两个衙役,未料到他二人的情绪变化竟然会如此之快,一时间怔愣住,扛在肩膀上的枷锁都险些要掉到地面。 他们手忙脚乱,一人俯身伸手,另一个人则侧身抬腿,想把掉落在半空中的枷锁勾起来。未果,反而重心不稳,两个人摔作一堆。 厚重的枷锁顺势砸在他们的肚腹之上,使得他们痛呼出声,简直是人仰马翻。 走在前面的周嘉佑回过头来看了两个衙役一眼,见其形凄惨如厮,不禁好笑。 可他脸上的笑容尚未成型,与他并排走在一起的周节妇便立即赏了他一肘子。她这一肘子拐得十分隐蔽,无论前后左右哪个方位,都无法发现她的这个小动作。再加上她的神色依旧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旁人更加不会知道她背地里的粗卤行为。 痛吃周节妇一肘子的周嘉佑自然知道。 他也明白周节妇的意思,无非就要他保持住受害者的姿态,等到了公堂之上,不仅能够以此向黎康生乞求网开一面,还可以引得黎敬生怜惜,指不定还可以顺便告那些衙役们一状。 于是,周家兄妹俩就都挂着一副苦哈哈的表情进了公堂。 端坐在公堂之上的黎康生见他们俩神情这般反常,心下生疑,便朝他们俩的身后看去,想叫那两个负责去牢中提人的衙役上前来仔细询问一番,看看是否是衙役们的态度不当,真的令周家兄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黎康生往后瞅了好久,两个衙役才一前一后地蹒跚而来。 使人费解的是,那两个衙役的神色比之周家兄妹,则显得更加痛苦。他们带过来的枷锁也乱糟糟的,铁链和绳结缠绕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这副枷锁是他们在半路上捡回来的破烂。 本想质问他们的黎康生一时无言,只得暂且将心里的疑惑按捺住,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案件本身。他命师爷将那副双色羊脂玉笔架端到周嘉佑面前,着其辨认。 周嘉佑略缩着肩膀跪在一旁,不敢正视那副笔架似地,以斜眼偷偷打量着笔架。 同周嘉佑一道进来的周节妇,既无人告她犯案,也无人提她听审。她自己罔顾律法随意进出公堂便罢了,竟还“扑通”一声跪倒在黎敬生的身侧。除此之外,她还旁若无人地拉起黎敬生的衣袖,将半截袖口举到自己脸边,作出拭泪的举动。 可笑她眼角不见一丝泪痕。 更可笑的是,都到了这个地步,黎敬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察觉周节妇也上了公堂,更不知道他的袖口已经被人当成了道具来使用。 “老三媳妇这是在做什么啊?”站在公堂后边侧门那儿偷瞧的黎家老太太,不由得一头雾水,她老人家侧身将黎雀儿招至身旁后,又低声问道,“被抓的究竟是周家大哥,还是周家兄妹俩?你二娘不是过来探望一下么,怎么她人也到了大堂上?” 黎雀儿哪里知道周节妇又在耍什么把戏。 站在黎雀儿后边的孙妈妈起先被帘子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公堂上的情况。听老太太发问,她赶紧走过来一些,把帘角揪起,细看公堂中周节妇的眉目和神态。 只粗略看过几眼,孙妈妈心中便有了数。 她有意识地降低嗓门,靠到老太太和黎雀儿中间的位置,细细嘀咕:“老太太您不要多虑。照奴婢看来,夫人她这就是在扮可怜,想求堂上的大老爷开开恩,赏她一个薄面,把老爷和舅老爷都放回家去呢。” 老太太恍然大悟,可她并未嫌弃周节妇故作姿态,反倒觉得周节妇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示弱,不像黎敬生那般死板。说不定由周节妇出面来求求情说说理,黎康生会从中顺出一些思路,可能会对黎敬生有所帮助。 孙妈妈的本意可不是如此,她只是想让老太太对周节妇生厌,先让她老人家心里有个底,以后再一步步告诉她周节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品。她未料到老太太心中对黎敬生的担忧,远远胜过了对周节妇的责究。如今这个事态,她也不好再多说,便默默地退回到黎雀儿身后。 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的佟金雪,也和孙妈妈一样,极其讨厌周节妇。 她本来打算和孙妈妈一起,凑到老太太跟前去打周节妇的小报告。此刻见着孙妈妈受挫,她赶紧收敛神色,把呼之欲出的话语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公堂后边霎时寂静无声。 前面公堂之上也很安静。 师爷已经举着那副笔架给周嘉佑看了好久,手都举得有些累了。周嘉佑只是一直盯着笔架发呆,既不承认这笔架确实是他所得货物当中的某一件,也不出言辩驳。他这种闷不吭声的架势,倒真的跟黎敬生有些相似。 黎康生顿觉头疼,他忍不住按了按眉间穴,示意师爷主动问一问周嘉佑。 “周嘉佑,此物你可认得?”接收到黎康生暗示的师爷问道。 旁边的周节妇反倒比被问的周嘉佑还要紧张,她微微撒开黎敬生的衣袖,从指缝中偷看周嘉佑的反应,生怕他回答失误,会牵连到家里头的人。 周嘉佑也怕自己答得不好,他甚至怀疑师爷这个问题其实是在使计试他。一旦他回答的话,就会上了师爷的钩。是以,他并没有开口回答。又过了一会儿,发觉堂上坐着的黎康生表情极其不悦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略略点了点头。 师爷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他是否将这副笔架送给了黎敬生。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周嘉佑并不清楚师爷这般询问的缘由。现在黎敬生也跪在一边,公堂上还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鸡冠男。万一笔架这事跟黎敬生和鸡冠男也有关系,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好。 公堂之上再度陷入沉静。 忽然,周节妇莫明其妙地抽泣一声。她的抽泣声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只是现在公堂上非常地安静,她偏偏要选在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出声,那么不论她的声音多么地低,都会被旁边的人听见。 周嘉佑也听见了,而且还听懂了。 他立马朝师爷摇头,表明黎敬生跟双色羊脂玉笔架的事情并无半点干系。 第41章 收监 有了周嘉佑的证词,堂前的黎康生和文叔都松了一大口气。 在后边听审的黎家老太太以及黎雀儿等人,也情不自禁地长吁出声。她们刚刚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此时舒展开来,脸上也有了些笑容,相互扶靠着走到椅子前边再度坐下,等着黎敬生被当场释放。 然而她们想得太简单了些。 黎敬生并未被宣告释放。事实上黎康生还来不及说话,跪在一边的鸡冠掌柜就立即直起腰,指着黎敬生的鬓角,噼里啪啦地指责他和周嘉佑互为勾结。周嘉佑所作的关于黎敬生与双色羊脂玉笔架无关的证词,根本就是无效的。 指责完黎敬生和周嘉佑之后,鸡冠掌柜又详细讲述周嘉佑用马车把货物拉到黎府的事情,还对天赌咒地强调那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他甚至还把当时马车上装载的货物描述了一番,各种奇珍异宝、稀世好货,讲得好像彼时他也坐在那辆马车上一样。 周嘉佑就是雇车辆和马匹的人。他也知道自己手上的货物见不得光,所雇的马车前面装有门帘,两侧的窗纱也特意用厚厚的布条填封过。若不是打开马车门进去查看过,外人完全不可能知道马车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因此,他便质疑鸡冠掌柜所言全都是胡乱臆想出来的。 惯于投机取巧的他,立即借此机会替自己喊冤,还反过来控诉鸡冠掌柜是不安好心,故意向官府告发他与盗匪有牵连。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跑货的小商贩,被夹在盗匪和官府之间,两头受累不说,还吃力不讨好。 黎康生在京城担任府尹一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为替自个儿洗脱罪名,竟然可以将与盗匪有所勾结的销赃之人,讲得如此道貌岸然。还说官府令他受了累,这可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 “彭掌柜并不是告发你的人。”黎康生忍无可忍地对周嘉佑说道,“他是来告发黎敬生的,与你私藏赃物妄图销赃一事毫无瓜葛。还有,你私藏赃物的罪名已经洗不掉了,你就省点心吧,别再浪费力气。赶紧把盗匪的情况一一讲明,本官或许可以向上头告个情,为你请求宽大处理。” 周嘉佑在旁边听戴鸡冠帽的彭掌柜讲了老半天,大致也了解清楚了黎敬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告发的。他为了周节妇着想,也为了自己以后的退路着想,赶紧把黎敬生撇开,打死也不肯承认他曾经把货物拉去过黎府。 只可惜彭掌的柜铁了心,一定要把黎敬生告进大牢。 不管周嘉佑再怎么说都没用,到后面,他居然还自曝恶行:“先前周嘉佑送货到黎府之时,小的悄悄地走到马车旁边仔细看过,里面确实都是被查的古玩器具,包括这副笔架在内。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查那辆马车,小的还在右边纱窗上面搓了一小孔出来呢。” 周嘉佑所雇的那辆马车,早已经被扣押在衙门里。 此时,黎康生便命几名衙役带着彭掌柜前去确认一下,看看那辆马车的右边纱窗上面,是否真的有被人故意搓出来的小孔。 衙役们回来答话,称马车右边纱窗上确实存在小孔。彭掌柜的一见到那辆马车,就发现了被开出来的小孔在哪个位置,而且洞孔大小与彭掌柜的尾指粗细完全吻合。 看来彭掌柜所言不假,周嘉佑确实曾经把赃物拉去过黎府。 事已至此,为免闲人猜测自己有心徇私,黎康生不得不选择将周嘉佑和黎敬生两个人都暂时收监。至于故意戳坏人家马车纱窗的彭掌柜,则被罚了五吊钱,还必须找人去将纱窗缝补好。 五吊钱对一个药铺的大掌柜而言,实在算不上是惩罚。 彭掌柜认为自己初步打倒了黎敬生,喜滋滋地跑回了家。他准备回去好好测量一下黎府的占地面积,想看看等到黎敬生落魄之时,他只需花多少银两便可以将黎府的宅子盘到自家名下去。 挤在公堂栅栏外边围观听审的人们,一边竖起大拇指称赞黎康生大公无私,一边摇头叹息黎敬生的命真的是不太好。先是自愿戴绿帽子娶寡妇,现在又被这个寡妇的大哥给坑进了大牢里。也不知上头究竟会怎么判处他。 “哎,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逐渐散去的人群当中,有好些人仿佛在开玩笑似地,大声重复着上面那一句话。 公堂上的黎康生和文叔瞪着那些人的背影,面容凝重犹如死色。但是那些人只是说说话而已,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二人唯有低头轻叹,假装自己听不见。 可是躲在公堂后边偷听的老太太以及黎雀儿等人,就不像黎康生与文叔那么镇定了。待人群稍微散开,她们便一哄而出,全部冲到黎康生跟前,你一言我一语地盘问黎敬生收监以后会如何如何。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周节妇,原本以为自己形单影只,无人支援。这下子见着黎雀儿和老太太突然出现,简直像见着了从天而降的观音大士那般。她快速爬起来,也跟着跑到黎康生身旁,同其他女人们一齐朝黎康生开问。 这么多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叫嚷,其威力真是不可小觑。 黎康生被吵得头昏脑胀,他要周节妇带黎雀儿先回家,等有消息的时候,他会派人去黎府通知她们。与此同时,他搀扶着老太太往后边的慈安堂走。 周节妇不肯走,硬是跟在他和老太太后边,大有要在府尹官邸中过夜的架势。老太太也不肯回慈安堂,非要去牢里看一下黎敬生的境况,还打算亲自准备一些衣物和糕点,好马上送去给黎敬生。 她老人家说到做到,真开始往后厨那边去。 黎康生不好拂老人家的意,只得答应带大家去牢里看一看黎敬生,顺道给他带些必需品和食物。 老太太面色终于转晴了点,她回身去挽黎雀儿的胳膊,却发现跟在后边的人并不是黎雀儿,而是周节妇。周节妇看到她老人家伸出手,连忙上前回握住她的手,还趁机拨开站在一旁的佟金雪,喜不自胜地靠到了她的身侧。 “雀儿呢,她跑到哪儿去了?” 老太太无心理会周节妇和佟金雪的站位之争,只急于知道黎雀儿现下人在何处。 第42章 问路 黎雀儿早在黎家老太太闹着要往府衙后厨去的时候,就转身跑出了府尹官邸。 她心里着急,跑得速度非常快,来不及跟其他人打声招呼。 若不是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一直跟在她身后,她的所有举动,她们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话,此刻她说不定就是单独一个人走到了大街上。 往常时分,黎雀儿很少会出门去走动。即便她真的出了门,也会坐轿子或是坐马车。而且她所乘坐的轿子和马车,上边铺设的门帘以及纱窗都会仔细地掩好,避免被路过的行人瞧见她的容颜。而今她居然敢一个人直接往外面跑,可见黎敬生被收监入狱一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地大。 可是黎雀儿似乎跑错了方向。 如果她想将黎敬生从大牢当中救出来,那么她应当去向她的大伯京城府尹黎康生告求才对。虽然黎康生不会徇私枉法,擅自把黎敬生放出来,但至少她能够随时出入大牢,去看望黎敬生。不管是她一个人去,还是跟老太太等人一起去,只要她求得黎康生的同意,那都能行得通。 现在她舍近求远,独自跑到正央街上,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也认为黎雀儿此举有失妥当。 她二人跟着黎雀儿跑了一小会儿,发现她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地四下乱瞅,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去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愈加令人不安的是,越来越多的路人停下了脚步,或错愕地站在路边,或笑着从对面迎上来,个个都还特意去打量黎雀儿的容貌体态及其衣着打扮。 黎雀儿并不喜欢那些路人肆意打量自己的目光。不过她现在要去春风阁,可她以前从没有去过,不知道地方在哪儿,也不知道距离还有多远。她准备向道路两旁的路人们打听一下。 于是她走到路边一家卖糖人的小摊旁,询问摊主是否知道春风阁在何处。 此时天气已冷,人们都喜欢吃些热乎暖和的东西驱一驱寒意。因此,卖糖人的小摊前挤满了人,其中要属老人和孩子最多,但也有几个年轻人。 黎雀儿的模样金贵,身上的衣裳饰物也都是上等货色。她往小摊旁边一站,那些老人和孩子们便都怯怯地往边上躲了躲,不敢碰触她的衣服,也不敢跟她有任何直接的眼神交流。 那几个年轻人的态度却很不一样。其中两三个妇人羞窘地站在一旁,另外两个男子则故意靠到黎雀儿跟前。他们先是低头查看黎雀儿头上的珠钗簪花,接着又偷瞧她裙面上悬系着的香囊和流苏。听黎雀儿开口问去春风阁的路,而且神色好似很彷徨的样子,他们便以为黎雀儿家中有人得了重症,必须尽快找大夫看诊。 既然如此,他们把春风阁的方向指给黎雀儿看即可。 然而他们并没有指明方向,反而面带轻浮地讥嘲春风阁的经营缺陷:“正央街上的医馆多得是,何必非要去春风阁呢。春风阁贵死人,里面那个杜神医也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姑娘你起来应该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春风阁白白浪费时间。我们带你去另外一家医馆吧。” 黎雀儿并非要找杜仲看病。 她对这两个陌生男子的建议不感兴趣,就转头去问旁边的人。 恰巧这时孙妈妈和棠叶赶了过来。她们大气都不喘一声,急忙护到黎雀儿身侧。察觉有两个男子特地往这边靠拢,她们立即怒目相向。孙妈妈还屈起胳膊肘,作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势,吓得周围的人都往边上再退了些。那两个男子也不得不跟着众人退了好几步,不敢再上前。 把边上的人都吓退以后,孙妈妈立马拉住黎雀儿的手臂,不准她再到处乱跑,又言辞恳切地叮嘱:“小姐,你怎么不交待一声就自个儿往外边跑。外头人多手杂,你又没有坐轿子,指不定哪个不长眼的小子碰撞了你。快些跟我们回去吧,免得老太太他们担心。” “我想着杜仲的春风阁应该就在这附近,所以跑出来看看,哪知道跑了这么久,也没有瞧见春风阁的招牌。”黎雀儿顺势握住孙妈妈的手掌,撒娇道,“奶娘,你和棠叶肯定知道春风阁在哪儿,我们过去找杜仲吧。” 黎雀儿如此冒失地跑出来,孙妈妈正欲假装生气,好教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样一来,孙妈妈自然不可能马上就答应她的要求。 不仅不答应,孙妈妈还说:“找那个庸医做甚,我们的银两可远没有凑够呢。” 黎雀儿明白孙妈妈是在借机教训她,她也不害怕,反倒扑倒在孙妈妈的怀里,如同小女儿一般地娇嗔,似是在反省自己的错误,又似是在躲避旁人的注视。她清楚孙妈妈不希望她抛头露面,只要她的态度稍软一些,孙妈妈很快便会带她离开这里。 孙妈妈的确不乐意见到黎雀儿站在大街上任人打量。 她招手示意棠叶过来帮忙扶住黎雀儿,自己则目带凶光地将边上围着的人群全部都扫视了一遍。而后,她就跟棠叶一左一右地护着黎雀儿往前边街口走。 等黎雀儿她们三个走出去约摸有了二百步左右,刚刚散开的人群又再次聚集在卖糖人的小摊前。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孩子们吵着要吃糖人的欢快声,大人们呼呼喝喝的训斥声,交织在一起。 除开大人和孩子们的声音以外,突地,又响起了两道不和谐的哀嚎声。 人们颇觉奇怪地扭头一看,竟然是先前那两个格外好心主动向黎雀儿提建议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们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趴在地面上,既没有行人踩到他们,也没有车马压到他们。可是他们口中的哀嚎声连绵不绝,好像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似地。 “出了什么事儿?”看热闹的人们即时围到他们俩的身边,指指点点地小声讨论着,“起先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子就躺到地上去了,怕不是得了急症吧?” 有热心人主张将他们俩个送到医馆去就诊,免得他们死在路面上不吉利。 顿时就出来几个高壮的汉子,拽肩膀的拽肩膀,拉腿的拉腿,终于把两个哀声连天的年轻男子抬了起来。不过他们移动的方向,却跟黎雀儿等人一样。 第43章 恐吓 黎雀儿跟着孙妈妈和棠叶两人往前走不到半盏茶路程,就走到了一处街口。 街口左侧靠顶当头的位置,有一家很大的医馆。这家医馆就是德馨堂,它占了两间铺子,面积很大,进出的客人却比较少,门庭稍显冷清。 德馨堂斜对面另有一家医馆,其铺面装潢整体呈灰黑色,使得门面气氛显得肃冷阴沉,与通敞明亮的德馨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它的生意却德馨堂要好得多。不仅有许多人进去抓药,还有好些病人进去问诊。其中不乏妙龄少妇和未出阁的姑娘。 这家快要把德馨堂的梁老大夫气死的医馆,就是杜仲的春风阁。 黎雀儿见着春风阁的招牌时,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走到了正央街的西街上。刚刚她稍作停留的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其实离春风阁并不远。就算后面没有孙妈妈和棠叶带路,她自己应该也能顺着大路找过来。 她拎起裙摆,准备上春风阁门前的台阶。 忽然,孙妈妈拉住她的手,细心交待她进去以后千万不要泄露身份,免得有好事者会传出来闲言闲语。她不懂孙妈妈在担心什么。旁边也有其他姑娘家在排队候诊,又不只是她一个。 孙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告诉黎雀儿旁边那些姑娘家大都是些什么人,也没有告诉她有可能传出来的闲言闲语到底会有多难听。只让黎雀儿进去以后低着头保持沉默就好,有任何问题,都由她和棠叶来发问。 黎雀儿一向听孙妈妈的话,此时也不争论,便低眉敛目地上了台阶。 可是她刚上台阶一步,另一只脚都没有踏上去。孙妈妈和棠叶两人还站在路边。就在这个时候,几个粗汉子抬着两个人一路小跑到了她们身后。 汉子们的步伐急促,而且呼吸声极为显著。被抬着的那两个人更是惨叫不断,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这两人定是豁断了手脚,才会叫得这般恐怖。大路两边的行人都被他们吓得自发地往路边铺子里躲,给他们让出来一条非常宽阔的道路。 孙妈妈和棠叶也迅速反应过来,扶着黎雀儿走到一边。 人们如此配合,汉子们的速度越加快了,眨眼间,那两个惨叫不断的人,就被抬到了春风阁的台阶上,马上就能进去找杜仲医治。大家都希望汉子们的速度能够再快一点,因为那两人的惨叫声实在是太刺耳了,真的有些扰民。 没想到,那两人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查看自己被送的医馆,究竟是哪家医馆。一见到“春风阁”这三个大字,他们俩立时叫得更大声了,竭力要求汉子们送他们去对面的德馨堂求诊。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绝不要去春风阁。 都叫成这样了,还这么多要求。 路人们和负责抬人的那几个汉子都有些怔愣。 那两个人发现汉子们愣住不走了,顿时痛哭尖嚷,逼得汉子们不得不立刻调转方向,将他们俩送到了对面不远处的德馨堂。 德馨堂的梁老大夫好久时间都没见到这般惨状的病人了,很是兴奋。他老人家飞快地上前,在那两人手脚处的筋骨上面按来按去,查看他们是否断了骨头。这一顿按压,令那两个人霎时间叫得越发凄惨。 站在春风阁台阶边沿的黎雀儿,自然也将对面传来的惨叫声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而后拉着孙妈妈和棠叶快步跑进了春风阁。 春风阁里面人太多,没有空闲的位置可以坐。 好几个年纪较小的医僮们在里面跑来跑去地忙个不停。他们身上的衣着与时常跟随在杜仲的医僮宁卓元稍有不同。他们的衣衽偏灰白色,而宁卓元的则是靛蓝色。大概是宁卓元入门的时间比较长,年纪比他们稍大一些的缘故。 可是此刻并不见宁卓元的身影。 黎雀儿四下都看过了,都没有发现宁卓元的所在,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发现杜仲的所在。她连忙拦下一个从她身边跑过的小医僮,向其询问杜仲和宁卓元的人在哪里。 被拦住的小医僮抬头细看了她几眼,觉得她跟前来就诊的其他姑娘们有很大地不同,便收起不耐烦的神色,改换了一脸好奇的神情,反过来问黎雀儿:“你找杜仲师父,是要看病,还是要开方子?” 得知黎雀儿既不需要看病,也不需要开方子,小医僮的脸色立马又冷了下去。 站在黎雀儿身边的孙妈妈察觉出小医僮的态度变化,立即走上前来接口:“开方子,我们要找杜神医开个药方子。还请小师父帮个忙,带我们去见杜神医吧。” 小医僮表情稍稍缓和,接着就指着在一边排起长龙的队伍,要黎雀儿她们也过去那里排队。等轮到她们了,自然会有人给她们开药方子,不必去见杜仲。 也就是说,即便黎雀儿真在春风阁里开了个药方子,也没办法见着杜仲。 “小姐,怎么办?”棠叶悄悄挤过来问道,“要不我们先回府尹官邸,看看大老爷和老太太他们有没有什么对策吧?”她当然知道黎雀儿过来找杜仲,是为了救黎敬生脱离牢狱之苦。可现在找不到杜仲的人,而她们又已经出来很久了,要是再不回去的话,搞不好府尹大人会派人出来找她们。 黎雀儿踌躇了片刻,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一条排得老长的队伍,终是低头轻叹,举步开始往外走。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外头忽然吵嚷起来。 原来刚刚那两个被抬到德馨堂求医的年轻男子,又被抬了回来。只因为德馨堂里的梁老大夫没能找到有效的法子解除他们的痛苦。是以,他们不得不放弃绝不进春风阁里问诊的成见,跑过来求杜仲救一下他们。 春风阁里瞬间充满了哀嚎声。 在里面抓药或是等待开方子的人们,被吵得头晕目眩。有好些人便主动站出来,帮着那两个人向过往的小医僮们求情。让小医僮们快点把杜仲请出来,要不然可能真的会出人命。 小医僮们不理会人们的请求,仍然像刚才那样冷淡。 黎雀儿本不是好辩的性子。可是那两个人实在太惨了,她看不下去,就开口帮忙说了几句。大意即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担心要吃官司之类的。 她这话并没有吓到小医僮们。 在她的身后,甚至还传来一阵低沉的谑笑声。 第44章 症状 那一道笑声极低,掩映在惨绝人寰的哀嚎声中,极不明显。 黎雀儿一径和小医僮们商讨,没有听见那道笑声。跟在她身边的孙妈妈和棠叶也在帮她和小医僮们周旋,也没有发现有人从后边走了过来。 来人的身份不一般,似乎是一柄尖利的刀锋,直接将拥挤在大门旁边的人群分成了两拨。人们犹如海水一样,自发往两边散开,迅速让出中间的空间,方便来人从中走过。 原本在一边排队等候开药方的人,大部分都是姑娘家。此时她们全部捂着心口瞎叫唤,其中好一些人竟像浪潮似地,朝大门这边涌了过来。她们涌过来的那一股子气势,简直是遇神杀神。有几个恰好站在路中间的小医僮们,都被她们撞开了去。 黎雀儿不巧就站在门边。 她们涌过来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闪躲。 等她反应过来,想去挽孙妈妈和棠叶的手,借她二人的力量稳住重心时,她已经被拖入人潮中。她只得被人潮带着急速往后倒退,可是她看不清背后的路况,连连跟身后的人撞成一团,直撞得她两眼冒金光。 她还不是被挤得最惨的。 最惨的是那两个被抬进来的年轻男子。他们就躺在地面,而且四肢无法动弹,既不能顺着人潮涌动,也不能起身逃跑。接二连三的姑娘们从他们身边跑过,数不清的绣鞋在他们的身体上踩过。这下子不用等杜仲出来为他们医治了,再这么踩下去,他们绝对会被踩得和地面一样平坦。 黎雀儿一边倒退,一边急嚷,想让那些姑娘们停下来,别真的踩死了人。 姑娘们哪里听得进去。一是因为黎雀儿的声音不够大,没有人听得见;二是因为周围的吵闹声之大,几乎快令人失聪;三是因为姑娘们的心思根本不在看病上,而是全部倾注到了别处。她们的眼睛只知道盯着前方,好似门边突然出现了一座金灿灿的黄金山那样。 嗓子都快喊哑了的黎雀儿没有办法,便回过头去,极力往大门那里瞧,想知道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她刚一回头,整张脸就撞在了身后人的怀抱之中。她的气息顿时停滞,急得她连忙揪住那人的衣袖稳住身形,同时抬起头大口呼吸。 抬头之际,她看清了站在她身后的人竟是杜仲,立时愣住,连嘴巴都忘了闭上。 “杜神医、杜神医!” “啊呀,杜神医回来了!” “……” 那些说是要来春风阁里抓药或开方子的姑娘们,此刻都围在杜仲身边。她们七嘴八舌地乱喊乱叫,除了“杜神医”这三个字以外,其余的没有人能听懂她们到底在叫嚷些什么。 看她们如此高兴的模样,应当很想靠近杜仲。可是她们并没有靠得太近,都自觉地留出半步以上的距离,连杜仲的衣角都不敢去碰一下。甚至还有几个姑娘飞快地跑过来,一把将黎雀儿自杜仲跟前拉开,不准她继续揪着杜仲的衣袖。 她们这般守礼,实在是令人欣慰。 可是她们拉人的动作,要是再温柔一些就更好了,更配得上她们姑娘家的身份。 被猛然拉开的黎雀儿在心里这样暗暗地想着。 这个时候,场面终于得到了一些控制,不会再有被人撞倒,也没有人被踩到。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也找到了黎雀儿,她二人急急地赶过来,挡开旁边的姑娘们,仔细查看黎雀儿有无磕伤。 知道黎雀儿安然无恙后,孙妈妈顿时放了心。这之后她就指着刚才拉开黎雀儿的那几个姑娘们,大声呵斥,指责她们走路不长眼,撞了人不说,还敢胡乱推人。万一有人磕着了碰着了,她们得负全责。 几个姑娘当中的一个便笑了起来:“呵呵,又不是千金小姐,推一下怎么了。” 孙妈妈担心黎雀儿的身份暴露,只得忍住怒火,没有再搭话。 那几个姑娘们却不依不饶,她们瞪着黎雀儿,好似在瞪宿世仇人那样:“她胆子忒肥了,竟敢碰杜神医。我们还没找她算账呢,老婆子你倒好意思反过来怪我们。” 边上一个少妇打扮的人,又立即接口:“就是就是,杜神医患有厌女症,不能跟女人接触。你若是害他犯了病,我们定不饶你!”她的语气很凶狠,目光更加凶狠,凶得黎雀儿一脸懵怔。 黎雀儿不懂厌女症是什么症状。 她愣愣地看向杜仲,将他上下左右,各处都细瞧了一遍。杜仲看起来很健康,不像患病的样子。而且他先前去黎府的时候,也和她撞到过。当时他并没有任何反应,现在也没有。所以,不能被女人碰到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止黎雀儿不懂,孙妈妈和棠叶也不懂。围在边上的姑娘们依然在虎视眈眈地瞪着黎雀儿。她二人为免出事,便悄悄将黎雀儿圈在中间。孙妈妈更是建议黎雀儿快些回家,不要再呆在春风阁里。 黎雀儿还没有和杜仲谈黎敬生入狱的情况,怎么可能愿意打道回府。 她暂时不去管厌女症的事情,指着仍旧躺在地上哀嚎的那两个年轻男子,要杜仲赶快为他们医治。等确认那两人没有大碍以后,她再去和杜仲商谈。如果杜仲真有办法令她爹爹免除牢狱之苦,她可以再许他一妆奁的花簪。 杜仲并未出手医治那两个叫得半死不活的年轻男子。他仅是垂下眼眸,微瞥了那两人一眼。从他进门到现在,他的唇边一直都带着轻暖的笑意。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人身上时,笑意却忽地隐去,心情似是变得极其不悦。 旁人都察觉到杜仲的情绪变化,本来热闹的氛围立刻凝固,没有人敢再出声。 堵在杜仲跟前的姑娘们更是不由自主地退开来,眼睁睁地看着杜仲从她们眼前经过。直到杜仲走过侧廊,掀开锦帘进了后边的屋子里,她们才敢再度开口。但是她们也没有再闹腾,而是重新排起了长队,等着领取药方子。 整个春风阁里,只余那两个年轻男子可怕的哀嚎声。 黎雀儿站在原地观察了小半会儿。紧接着,趁小医僮和姑娘们不注意之际,她快速跑进侧廊。她的动作极快,孙妈妈和棠叶都没有及时跟上去。 正当她要掀开锦帘去后边找杜仲时,一道人影忽然闪至她面前。 第45章 有误 黎雀儿只觉得眼睛一花,锦帘之前已经多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比她高出许多,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衣襟,发现他的衣着是男人装扮,而且他的衣衽呈靛蓝色,看起来颇为熟悉。她略微思索,便知道这人就是宁卓元。 宁卓元虽是杜仲的医僮,可他一直都是跟在杜仲后边装无所事事的人,从来都没见过他主动干预过任何事。现在他却突然冒出来拦住黎雀儿,可真是叫人有些意外。 黎雀儿担心自己开口说话会惹得其他人注意,就伸手指着锦帘后头,表示她有事情要和杜仲商量,希望宁卓元不要阻拦她。她甚至还合拢两掌,悄悄对宁卓元比了一个元宝的形状,暗示他事成之后,可以给他一定的报酬。 然而宁卓元根本不为所动,即便黎雀儿比出的元宝形状,比百两银锭的形状还要大一些,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并没有把黎雀儿推开,也没有让人将她赶出春风阁。他就那么静静地守在锦帘之外,犹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这时,有一个小医僮发现黎雀儿偷偷溜进了侧廊。 小医僮以为黎雀儿是来故意捣乱的,刚要喊人,宁卓元竟朝其使了一个眼色。那个眼色很冷,几乎有些瘮人。小医僮立即闭紧嘴巴,没有喊出声音,转而扭过头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宁卓元的眼神可以吓退小医僮,但吓不退孙妈妈和棠叶。 孙妈妈和棠叶两人发现黎雀儿跑开后,就四处查看,很快就找到了站在侧廊下边的黎雀儿。见黎雀儿正与宁卓元对峙,她们担心黎雀儿会吃亏,马上就以最快地速度跑了过来。跑过来以后还没怎么站稳,孙妈妈就出手将黎雀儿拉到自己身后。 “杜神医不是很喜欢银子么,怎么今儿个却把客人往外边推?”孙妈妈对宁卓元讽笑道,“烦你进去问一问,要给他多少银子,他才愿意让我家小姐进这个门?” 显然,杜仲此前的话有误。 先前被抬进来求诊,此时还躺在地上哀嚎的那两个年轻男子,他们的家人已经赶过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大把的银票,只求杜仲肯出来替他们诊治一番。他们递给小医僮们的那一叠银票,看着足足有两三寸厚,全部都是大票子,面额总值应当在千金以上。小医僮们眉毛都未动一下,完全不把那些银票放在眼里。 若是杜仲真的很喜欢银子的话,那么他应该早就滚出去接下那一叠银票,再竭力为那两个男子医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闭门不出,有钱不收。 孙妈妈又和宁卓元争取了一下,仍是没有结果。 糟糕的是,排队的姑娘们已经知道黎雀儿擅自跑进侧廊,还被宁卓元拦在锦帘以外。姑娘们很想跑过来把黎雀儿拖走,可是杜仲没有点头,她们不敢随意进出侧廊。因此,这会儿她们全部都转过脸来,凶神恶煞地盯着黎雀儿的脊梁骨。 有好些姑娘还口出恶言,将黎雀儿跑进侧廊的目的讲得极为难听。 幸好她们讲的那些话,被那两个年轻男子的哀嚎声盖了下去,黎雀儿并未听到。 黎雀儿没有听到,站在侧廊外沿的棠叶却听见了。棠叶离姑娘们排队拉起的长龙比较近,因此刚刚那些话,她听得很清楚。 依照棠叶的性子,如果现下她们是在宿溪院里,棠叶绝对会跳出去和那些姑娘们对骂。可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春风阁。棠叶不想让人知道黎雀儿就是黎府的千金,只得将怒气忍住。 她改而走到黎雀儿身后,悄声提醒:“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孙妈妈察觉到棠叶的语气有异,马上扭头看向她。 棠叶的眼珠子往姑娘们那个方向转了转。孙妈妈顺着棠叶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那些姑娘们口中嘀咕不断。尽管孙妈妈听不太清楚她们究竟在嘀咕些什么,但是看她们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就知道她们说得肯定不会是好话。 孙妈妈瞬间明白了棠叶的意思,她赶忙拉住黎雀儿的手臂,想将其带离春风阁。 还在苦恼该用何种办法说服宁卓元的黎雀儿,未料到孙妈妈会突然拉她。她没有任何防备,当即被拉得朝大门那边走。孙妈妈好像很急似地,拉着她走得很快。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大门口。 即将跨过门槛时,宁卓元却又莫明其妙地挡住了路。 黎雀儿等人不知宁卓元的移动速度居然可以这般地快,一时间不察,竟是吓了好大一跳。不止是黎雀儿,就连原本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都没想到会有一个人猛地冒出来,瞬间被吓得四下散开。 “你又拦着我们做什么?”孙妈妈被吓得心气不顺,语气更加激烈了些。 宁卓元没有理会孙妈妈的话,他只看着黎雀儿,然后好似例行公事那样地说出来一句:“杜仲师父请雀儿小姐进去一趟。” 刚刚黎雀儿在锦帘外面等了那么久,杜仲都没吭一声。现在她们都要走出去了,杜仲倒知道来请人了。这是在故意耍着黎雀儿玩呢,还是在存心找事呢! 孙妈妈气不过,马上推开宁卓元,“你说请就请,当我们是什么人呐!” 黎雀儿倒不像孙妈妈那么生气,她搁开孙妈妈和棠叶的牵制,一个人先回到侧廊下方,接着就毫不迟疑地掀开锦帘,走进了后面的屋子里。孙妈妈和棠叶大惊,没心情再去数落宁卓元,也跟着往侧廊那边跑。 被宁卓元吓得四下散开的人们,这时又再次聚拢到一起。他们好奇地盯着黎雀儿等人的背影,小声议论她们的身份和来历。排队领药方的姑娘们听闻,也一个个地跟着猜测起来。 一个姑娘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肯定不是我们飘香院的人,指不定是哪家新进的姑娘。瞧她那一副大胆的模样,哼,可不是个易斗的主。你们各家各院还是小心一点,免得被人抢了生意。” 其余姑娘们也纷纷自报来处,但她们都报完了,也没有查出黎雀儿的来头。 人们越发好奇,议论声也越来越大,竟将那两个倒地不起的年轻男子的哀嚎声,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被议论的黎雀儿并不知自己此次出门引发了什么后果。 第46章 约定 春风阁侧廊后边的那间屋子,色调一如外面那般暗沉。里面的摆设也极其简洁,不过一张矮几,几条长椅和一方卧榻。看起来有些简陋。 然而,若是用心研究的话,便能发现屋内的所有器具都是用上等木料精工细作而成的名品,绝对配得上杜仲“杜神医”的称号。 杜仲就坐在矮几后头,笑望着走进来的黎雀儿。 他的坐姿恣意,脸上的笑容也略显现轻佻,不像是正经神医该有的样子。 黎雀儿打小就被教育应当时刻保有淑女的姿仪,因此她心有顾忌,不敢和杜仲一样随心所欲。她走到矮几前面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走。杜仲没有开口,她也不好意思落座。 先前杜仲老是喜欢捉弄人,此刻他却收敛了许多。他不仅没有出言戏耍黎雀儿,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望着黎雀儿笑。黎雀儿隐约觉得他这会儿的笑容有些古怪,就是不知到底古怪在哪里。 两个人相对无言,俱是沉默了片刻。 之后,孙妈妈和棠叶也跑到了锦帘外面。不过她们俩被宁卓元挡住了,没有办法进来。于是她们俩就站在门外和宁卓元吵了起来。与其说是吵,不如说是骂。因为宁卓元并没有回嘴,他根本不曾理会。只是孙妈妈和棠叶她们在单方面地叫嚣。 黎雀儿听到她们的声音,暗想着自己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便深吸一口气,请杜仲快些将周嘉佑被抓一事的隐情告诉她。她没有随身携带银票的习惯,便许诺与他,只要他肯帮忙让她爹爹出狱,她可以付他五千两银子。 “呵呵,五千两?”杜仲似笑非笑地反讽,“你连一千两都拿不出,要我如何相信,你能付得起五千两?” 黎雀儿并非拿不出一千两,她只是没有一千两的现银。如果她真的需要的话,她可以典当衣物和首饰,也可以去找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借。反正她多的是办法凑足银两。之前她拖拖拉拉地不愿意付杜仲一千两,让他去和黎敬生揭穿周节妇的事,纯粹是因为考虑太多。这一次事关她爹爹的安危,自然容不得她多想。 “你放心告诉我就行了,我绝对付得起。” 她的话底气十足,却只换来杜仲一声嗤笑:“如何付?” “你管我怎么付,总之你告诉我就行了。”黎雀儿答得急切。外边孙妈妈和棠叶的叫嚣声,那两个年轻男子的哀嚎声,以及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搅得人耳畔嗡嗡作响。她的耐心逐渐消耗殆尽,实在没有力气再和杜仲废话。“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既答应了你,自然就会付给你。若我失言,你只管来我家找我便是。” 杜仲大概觉得她的话也有些道理,便微微侧头思索了一会儿。 在他思索的期间,黎雀儿一直紧抿着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会拒绝。 不过杜仲并没有让她失望。他答应会帮她把黎敬生从大牢里面救出来,她现在只需回家去等消息即可。但是他没有详细说明大约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又会是什么样的消息。这般含糊其词,可没法令人安心。 黎雀儿自然不会同意,非要他现在讲清楚。 他朝锦帘那边看了一眼,看似好心地提醒她,“你确定要我现在讲?你出来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吧,府尹大人的官差应该马上就会找到这里来。我劝你还是自己乖乖地先回去,免得府尹大人生气。至于黎老爷的事情,改明儿我会亲自过府去和你谈。” 黎雀儿出来时可没有计时,哪里知道自己出来了有多久。经杜仲这么一提及,她终于感到后怕。她从来没有独自出门这么久的时间,而且还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离开了家。她非常担心老太太会急得亲自出来找她。 最好还是她自己先回去跟老太太告个罪,免得老人家将气怒积压在心里。 她连忙点头接受杜仲的建议,而后转身往外走。 只走出去两步,她又马上回过头来,忐忑不安地看着杜仲,“你不可以反悔。” 杜仲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般地忍住笑意,再微微地点了点头。 如此这般,黎雀儿终于稍稍放心,加快速度走了出去。孙妈妈和棠叶两个见她急急地走出来,误以为她和杜仲的商谈进行得非常不顺利。她们俩便都住了嘴,安静地跟着她往春风阁大门那边赶。 途中,几个姑娘突然冲出来拦在黎雀儿面前,质问她刚刚在里面和杜仲都谈了些什么内容。是杜仲请黎雀儿进去的,又不是她硬闯进去的。而且,黎雀儿又没有义务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这几个姑娘的态度却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简直莫明其妙。 黎雀儿心中不悦,又急着回家,自然不愿多说。 她撇开脸没有搭理那些姑娘们,拉着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想从旁边穿过去。 拦路的姑娘们极其过分,竟又将旁边的去路也给挡住了,就是不让黎雀儿通过。她们人多势众,就算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合力,也没有办法推开她们。 最后还是宁卓元过来替黎雀儿解了围。 黎雀儿匆匆同宁卓元道过谢,带着孙妈妈和棠叶一路小跑,径直跑回了黎府。 未等黎雀儿进门,文叔就气喘吁吁地从后边追了上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他们全部人都是满头满脸的汗水。值此寒冬时节,他们还能流这么多的汗,看来他们刚刚肯定是在到处找黎雀儿。 不知道老太太和黎康生那边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黎雀儿顾不得和文叔交待自己刚才的去向,准备立刻进宿溪院去换一身衣裳。她先前也跑得太猛,内裙都被汗水浸濕了。她不能就这样去府尹官邸见老太太,必须换一件干爽得当的裙子。 文叔本来有话要对黎雀儿说,哪成想她一个弱女子,竟然也能跑得这般快。 没办法,他只好领着那几个小厮继续在黎雀儿后边追,一边追一边轻声叫着黎雀儿的名字,要她稍微等一等再进宿溪院里去。 黎雀儿没有听见文叔的话,卯足了劲儿地往前跑。 跑进宿溪院以后,她当即懊恼不已,只差没有倒退着重新跑出来,再离家一次。究其原因就是,她刚一进屋就看见了正坐在花厅里生闷气的黎家老太太。 第47章 惩戒 黎雀儿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槛,一只脚仍然踩在门外。 此刻她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两鬓生出来的细汗,使得她的发髻显得有些松塌。脸蛋也红扑扑的,明显是一口气跑回来,跑得太急也太快了些。 紧紧跟在黎雀儿身后的孙妈妈和棠叶,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来。她们两个人来不及刹住脚,为免撞上黎雀儿,她们只得调头往走廊栏杆那边靠,最后撞在栏杆上面。 文叔也跟在后面,可是他晓得黎家老太太来了宿溪院,所以他刚一进院子就特意放慢了速度。这会儿黎雀儿处于进退维谷当中,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也都撞得吃疼,只有他一个人稳稳地顿住身形,垂着头站在门边没有作声。 坐在花厅里的老太太,显然还在气怒之间。 周嘉佑被抓、黎敬生入狱,这么多的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好,黎雀儿偏偏还要突然跑到外面去。她老人家既是担心,又是生气。等不及黎康生和文叔等人把黎雀儿找回来,她就先往黎府来了,希望黎雀儿并没有往外跑,而是跑回了宿溪院。 哪曾想黎雀儿真的跑到了外面,还在外面游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家。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就这般撒野。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说闲话。万一闲话说得太难听,黎雀儿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 老太太见黎雀儿安然回家,心中的忧虑本已经消退大半。 可是她越想越生气,竟气得要将黎雀儿禁足,不准许黎雀儿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之下,随意出入宿溪院。不仅如此,她还厉声呵斥:“你小小年纪,胆子倒大得很!那大街上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跑出去做什么!看来老三他平日里对你的管教,可是懈怠得很。刚好他替你找了一个娘和三个姊妹,而他近日又不得空。也罢,从今天起,你每日就去观岚居里和姊妹们一同听训。” 禁足暂时没有问题,反正黎雀儿也不经常出门游玩。 但是,要黎雀儿去观岚居里和全家姊妹们一起接受周节妇的训导,那还不如直接判处她凌迟处死。至少那样的惩罚来得较为痛快一些。 黎雀儿心里面不乐意,菱红的嘴角不自觉地扁了下去。 跟着老太太一起来到宿溪院里的周节妇,却非常地高兴。她这会儿就站在老太太的身侧,此时竟感恩戴德一般地蹲下去,将脑袋侧靠在老太太的膝盖上面,扮作贴心小棉袄的样子。 “老太太您尽管放心,妾身一定会悉心教导雀儿,好好磨砺一下她的性子,使她再不会像今日这样散漫胡来。”周节妇暂且忘了身陷囹圄的周嘉佑,也忘了被牵连收监的黎敬生,讪笑着对老太太说道。说完这话,她又扭头笑看着黎雀儿。她眼神中的凌厉和得意那样地明显,令她示好的笑容都变成了狞笑。 若是在往常,黎雀儿定然会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撒娇,求她饶过自己这一次。可是现在,周节妇将老太太身边的位置全部占了去。连堂堂的府尹夫人佟金雪,以及老太太的贴身婢女如秀,都被挤到了一边。即便黎雀儿巴过去,却哪里还有她的余地。 依然靠在外头栏杆上喘气的孙妈妈和棠叶,想进去向老太太求个情。 只不过黎雀儿正卡在门槛上,她们俩想进也进不来。 孙妈妈便走到黎雀儿身后,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进门去,把她跑出来找杜仲商议救黎敬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老太太说一遍。老太太听了以后,有感于她的孝心,应当不会再责罚她。 黎雀儿犹豫不决,用最慢的速度往屋里挪动。并非是她不肯采纳孙妈妈的建议,她只是不想过去跟周节妇抢位置。而且那位置以前本就是她的,她为何要去抢。 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老太太瞧在眼里,心头的火气就越大了几分。 外边的孙妈妈顿觉不妙,连忙拉着黎雀儿快步走到老太太面前。她自个儿先同老太太行了一个礼,而后帮着黎雀儿,把黎雀儿出去找杜仲的事情详细交待清楚。为了避免老太太多虑,她还特意说明黎雀儿的身份并没有暴露。无论是大街上的行人,还是在春风阁里就诊的病人,都不知道今天去找杜仲的人,是黎府的千金黎雀儿。 得知黎雀儿擅自跑出去是为了黎敬生,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靠在老太太膝盖边上的周节妇敏锐地察觉到老太太的心境变化,赶紧在旁添油加醋:“难得雀儿有这份孝心。不过未出阁的闺女独自一人上街,终是不太妥当。好在孙妈妈和棠叶反应快,跟了上去。如若不然,雀儿能不能找到春风阁都得另说呢。” 其实周节妇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明着说是担心黎雀儿找不到春风阁,背后的意思却是在指责黎雀儿连来时去时的路都弄不清楚,就敢私自跑出去。要不是有孙妈妈和棠叶跟着,搞不好她会被人贩子给拐了去。 老太太何其聪慧,自然听出了周节妇话里的含义。 而她老人家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所以,尽管孙妈妈把黎雀儿跑出去的缘由说明白了,老太太也没有松口,仍然要求黎雀儿从今以后必须去观岚居里,好好接受周节妇的教导。 周节妇的目的达成,脸上的笑纹越发拉得大了一些。 先前被周节妇挤开一次,现在又被她挤开一次的佟金雪,瞧着她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对她的嫌弃再添了许多。 佟金雪跟着老太太过来宿溪院,原是为了尽媳妇的本分,她并不想管黎府里面的事情。而今黎雀儿落败,周节妇胜出。她虽然不喜欢黎雀儿,可她更讨厌周节妇。是以,她决定帮黎雀儿一把。 她马上走到老太太跟前,佯作关心地说道:“老太太,三叔和舅老爷的事情都还没有半点头绪。弟妹这阵子既要顾家事,又要往衙门跑,定会忙得焦头烂额。不如便将雀儿接到府尹官邸去。如此一来,老太太不但可以亲自教导她,还可让她和家里的姊妹们一起活络活络感情。” 老太太没想到佟金雪竟愿意让黎雀儿住到府尹官邸里去,高兴得立即笑了出来。 黎雀儿却在心中大叫不好,因为她跟杜仲约的是黎府,并不是府尹官邸。 第48章 加急 早在黎雀儿的娘去世之时,黎家老太太就考虑过要去黎府长住,由她老人家来亲自照顾黎雀儿。无奈黎康生才是她的长子,而且他身居官位。若是她真的搬出府尹官邸,改住黎府,黎康生难免有失颜面。 她也想过把年幼的黎雀儿接到府尹官邸中来,让其和黎康生膝下的儿女们共住在一起。这样既方便她就近照料,也能让黎雀儿更懂得官家礼仪,以后也更有机会找到一户好婆家。 当老太太将这个想法提出来同黎康生和黎敬生兄弟二人商议时,不仅黎敬生决然不肯,长媳佟金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老太太明白佟金雪心中极不乐意。她老人家也不愿同儿辈们起争执,便放弃了把黎雀儿接到身边照料的念头。由着黎敬生一个大老爷们,去照料一个尚且不太记事的小女娃。 黎雀儿虽年幼丧母,但却非常懂事。即便黎敬生对她极其宠溺,她也没有养成恃宠而娇的个性。她一直都很听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宿溪院里,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礼教,发挥到了极致。 由此,老太太便放了心。 这么多年以来,她老人家都未曾再提过要将黎雀儿接到身边去。 如果不是今日黎雀儿擅自外出的行为太过分了的话,她绝不会质疑黎敬生对于黎雀雀儿的教养,更不会命令黎雀儿去观岚居里接受周节妇的训导。 尽管周节妇未改嫁以前的风评很好,但是在京城的各大街头小巷中,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也不少。更何况她现在改嫁入黎府,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失了节的女人。一个失节的女人很难被人尊重,更遑论请她去训导尚未出阁的少女。 而今佟金雪主动提出可以把黎雀儿接到府尹官邸里去长住,老太太岂能不高兴。 此时天色渐晚,黎家上下因着黎敬生和周嘉佑被收监入狱的事情,连午膳都未曾经用过。再加上黎雀儿私自外出,一大群人冒着寒风到处跑来跑去地,这会儿俱是又冷又累又饿。现在黎雀儿安然归来,照理说,黎家人应当好好聚在一起,先吃一些东西填饱肚子,稍作休息再说。 老太太却急着叫人替黎雀儿收拾行李,打算让她今天晚上就住到府尹官邸里去。 她老人家之所以会这般着急,首先是担心佟金雪会反悔。毕竟佟金雪先前对于将黎雀儿接进府尹官邸中的态度,并不怎么好。刚刚佟金雪提议可以把黎雀儿接过去长住,很可能只是她一时头脑反昏所作出来的决定,实则并没有考虑清楚。 其次则是担心黎雀儿会有所反抗。此前黎雀儿连去府尹官邸里向她请安问好,都要她派人来宿溪院里三催四请。可见黎雀儿并不喜欢府尹官邸的氛围。如今要让黎雀儿直接搬到那边去久住,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必须得抓紧时机,趁佟金雪和黎雀儿都来不及再作反应的时候,把这事给办妥当了。免得今儿个晚上一觉睡醒之后,她二人反悔的反悔,反抗的反抗。到时再想把黎雀儿接到她身边去,可就更加困难了。 黎雀儿的确不想去住府尹官邸。即使那边的院子更大,还可以时常靠在老太太膝下撒娇,可是无论哪里都比不上自家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先前已经和杜仲约好了。等到她爹爹的事情出现转机以后,杜仲便会来黎府里找她商量。倘若她搬去了府尹官邸,想再单独见到杜仲,可能会比较麻烦。 不过比起搬去府尹官邸,她更不想去观岚居里面对周节妇。 现在老太太余怒未消,给出的这两种惩罚,她也不敢全部拒绝。她只能从两者之间择其一。很明显,她宁愿选择搬到府尹官邸去住,也不会日日去观岚居里找周节妇及其儿女们玩耍。 是以,老太太命人替她收拾行囊之际,她低着头没有吭声。 老太太看黎雀儿这般乖巧,终于不再生她的气。她老人家主动过去牵起黎雀儿的手,带着她往黎府外面走。她又吩咐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也跟着黎雀儿一块儿去府尹官邸,省得佟金雪再调派其他人去伺候黎雀儿。 黎府外面,文叔加急准备好了三顶软轿。 三顶软轿均为锦绒缎饰,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常用的出行轿子。不过这三顶软轿的规格和颜色稍有不同。其中最大的那一顶紫红色的轿子,是给老太太准备的。其余两顶轿子略微小了一点,颜色也更为明艳些,是给佟金雪和黎雀儿准备的。 寻常日子里,老太太都会让黎雀儿与她共乘一轿。 今天老太太大声呵斥过黎雀儿。老人家有心哄慰黎雀儿,便牵着她直接进了自己的轿子里。本来给黎雀儿准备的那一辆轿子,则由孙妈妈一个人坐。 黎雀儿是由孙妈妈带大的,她的身份比起一般人家的奶娘,要更高一些。以前陪同黎雀儿出门的时候,她都是坐轿子。要么跟黎雀儿共乘一轿,要么就坐小轿子。 既然现在黎雀儿陪老太太去了,那么孙妈妈独自一人坐黎雀儿的轿子也不为过。 然而周节妇却像被人无端冒犯了那样,面露不悦地瞪着孙妈妈。 周节妇暗暗气愤老太太没有邀请她去府尹官邸,反倒叫了孙妈妈和棠叶。孙妈妈还理所当然地乘坐主人家的轿子,俨然比她这个当家夫人还要有派头。气归气,她又不好挑明了讲,只好用眼神示意孙妈妈赶紧离开那顶轿子。 她的瞪视毫无掩饰,孙妈妈当然看得清楚。 不过孙妈妈并没有依照她的眼色办事,甚至还特意昂起头,存心令她难堪。 周节妇心间的怨念越积越深,垂放在腰际的手忍不住攥起拳头,掌心的丝绢都快被她给攥碎了。她本打算要文叔再准备一顶轿子,她也好跟着老太太一道儿去府尹官邸。反正她大哥和黎敬生的案子还没有着落,她有借口赖在那儿不走。 她一个人追过去,倒是可以,但是她的四名儿女不能。 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先跟她的儿女们交待好才行,不能就这么跑到府尹官邸去。 她默默思量着,待到明天一早再找个说法去府尹官邸。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黎雀儿,则想着明天一早要派人去春风阁里给杜仲报个信儿。 第49章 指示 周节妇的四名儿女是中午时回到黎府的,他们昨天晚上和红衣在全府里过夜。 周嘉佑和黎敬生出了事,周节妇忙着去衙门里打探情况,没来得及要人去全府通知他们一声。全家的几个孩子,虽然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们知事,可毕竟还是孩子。红衣的年纪也不大。加上周节妇平常也不怎么讲究礼教。 一旦周节妇没有旁边对他们进行管束,他们的性子就野了,竟从昨天晚上一直闹腾到今儿一早。直到中午时分,肚子饿得厉害了,他们终于醒过来,派了红衣出门去买吃的。 红衣到了大街上,听人议论起周嘉佑和黎敬生被抓的事,顿时心惊,连忙跑回去把事情告诉了全俞华等人。全俞华当机立断,带着三个姐姐和红衣一起回到黎府。难为他如此年少,竟能这般果决。 不过他们回到黎府也没用。 周节妇人在衙门,黎雀儿和文叔也没有留在家里,他们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 全俞瑶就建议去把周家大娘,也就是周节妇的姐姐,请到黎府里来。 周家大娘住在城南,离黎府比较远,平常难得过来一趟。今日周嘉佑出了事,她也没有及时收到消息。周家三兄妹的感情还算融洽,若是知道周嘉佑被抓了,周家大娘没道理不过来看一看情况,只要叫个人过去说一声即可。 全俞瑶想让红衣过去传话,因为只有红衣可以算作是他们的自己人。 然而,这个建议立马就被全俞琚否决了。全俞琚是三姊妹里年龄最小的。别看她平日里总是缩着肩膀勾着头,怯生生地不怎么敢说话。她的心思却比两个姐姐还要深沉,看事情看得极为透彻,办事最具有周节妇的风范。 她坚决不同意去把周家大娘请到黎府来,她的理由也很充分:“黎叔刚一出事,我们就急着把外家人请进门。那不就是相当于在告诉大家,我们很想在黎府主事么。娘还没有回来,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还是等娘回来再说吧。” 全俞华和红衣等人都认为全俞琚讲得有理。 他们便都安静地呆在观岚居里,等着周节妇回来。 周节妇在衙门耽误了许久,又遇上黎雀儿私自外出的状况,跟着老太太一行人回到黎府时,早已经过了午膳时间。而且她一回来,就随老太太去了宿溪院,根本没空先到观岚居里去一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女们已经回来了。 现在老太太带着黎雀儿去了府尹官邸,周节妇终是得闲。她刚想要文叔安排几个小厮去全府把自己的儿女们接回来,忽听得大门之内有人在唤她。她回头一看,就见全俞华他们四人齐刷刷地站在那儿望着她。 “你们自个儿回来了?”周节妇深感讶异,连忙跑进门去和她的儿女们汇合。她将他们四个都打量过一遍,看他们衣着整齐,不见劳累赶路的样子,便问:“是不是文叔让人接你们回来的?”假如文叔在忙着四处寻找黎雀儿的空当,还很有心地调派人手去全府接回她的儿女们的话,那她可真会对文叔另眼相看。 全俞华摇了摇头,表明他们是得知消息后自己回来的。 周节妇闻言,脸上即将成型的笑意立刻隐去。她暗暗瞥了一眼在旁边忙着处理家务的文叔,没有再说话,领着四名儿女快步走到了观岚居。 刚进观岚居,她的神色就变了,明明刚刚还是一脸详和,此时竟怒目圆睁,大声指责黎家老太太和文叔目中无人,不把她这个新进门的当家媳妇放在眼里。当然,她在这么说之前,已经亲自关好了观岚居的院门。 她一边怒冲冲地走到屋里,一边告诉全俞华和红衣他们,黎雀儿已经搬到府尹官邸去长住。而她明天也会想办法留在府尹官邸里小住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们要趁黎敬生父女俩都不在家的大好时机,努力与府中的下人打好关系。争取在黎敬生出狱前,将黎府的人事大权抓到手。 要抓黎府的人事大权,自然不能越过黎府的官家文叔。 确定自己的儿女们明白了计划过后,周节妇又要红衣去前面请文叔来观岚居。 文叔今天大半天时间都在外面,黎府上下许多事都积压在一起,就等着他回来以后好进行处理。因此,文叔这会儿可没有空来观岚居。他必须先把黎府的今日开支结算记录清楚,再把明天的份也预计好。如若不然,只怕黎府会乱成一锅粥,连后厨的灶堂都没办法开。 周节妇先前是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只用照料家中寥寥几个人。现下她又管不了事,不明白黎府这么多人,要管理好有多难。因此,她没不懂得文叔的辛苦,误以为他是借故推托,实则是有意轻侮于她。 她顿时恼火,便又要红衣去前面催促。 红衣很忠心,干脆守在文叔身边,跟着他在黎府前后转来转去的。要是文叔还没有去观岚居里见周节妇,她就还在旁边守着。 文叔看红衣跟得这般紧,以为观岚居里出了什么岔子。他赶忙把手头上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询问红衣是否周节妇及其儿女们都一切尚好。哪知红衣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时无法,只好要边上的小厮们仔细看着,自己则跟着红衣去了观岚居。 好不容易请来了文叔,周节妇倒不急着跟他讲正事,反而出言嘲讽:“相公他不在府上,文叔您就是家里最大的。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由您来作决定。我可真是不会凑巧,非要在这当头喊您过来。” 已经作足心理准备的文叔,听了她这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周节妇嗤笑一声,又将全俞华拉到自己面前,对着文叔交待:“相公他这几日都不得闲。您便多操一些心,帮忙照看一下俞华,府里的事也可教着他一点。他这人聪明,学东西很快,定能替您分忧。” 文叔默默皱起眉头,他晓得周节妇的用意。 要是黎敬生此刻在家,文叔只需把周节妇刚刚说的话前去传达一遍,等黎敬生作主就行。可是现在黎敬生人在大牢里,只能文叔自己作决定。他是一个下人,又怎好在明面上拒绝夫人的指示。 他便轻轻点头,先将此事应了下来。 第50章 凑巧 文叔在黎府中不好过,黎雀儿在府尹官邸里也不好过。 她搬进府尹官邸里的第一件事,不是收拾院落、整理行当,也不是去牢里探望黎敬生,而是和黎家老太太等人一起用晚膳。 住在黎府时,她就不喜欢去正厅和一大堆不太熟悉的人用膳。她的宿溪院里有獨立的小厨房,每顿饮食,都由孙妈妈亲手操办。呈现在餐桌上面的菜肴,虽然没有前面正厅里的那么丰盛,可都是她爱吃的。 尽管府尹官邸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可她只跟老太太比较亲近。至于黎康生和佟金雪,除非他们有话问她,否则她很少会主动跟他们讲话。黎康生膝下还有一子二女,年纪只比黎雀儿稍长一点,但他们彼此之间也并不常来往。 现如今大家一块儿坐在一起,都没有太多话可以说。再加上黎敬生的事,令老太太忧心不已,气氛便更加低迷,甚至是有些尴尬。 老太太心里担忧,胃口非常不好,没多久就要离席。 黎雀儿赶紧跟着老太太一起离开。 她的行李已经搬到老太太的慈安堂里。佟金雪没有另配一间院落给她居住,直接让她和老太太一起住。老太太的慈安堂还有两间空余的厢房,正好可以给黎雀儿用。 黎雀儿就住在慈安堂西边一间厢房里,离老太太的房间很近。要是往常,老太太定会拉着黎雀儿闲聊谈心。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来回走了很多路,老太太已经非常疲惫。她老人家便早早上榻休息,没有留黎雀儿在旁秉烛夜谈。 跟随黎雀儿一起过来的孙妈妈和棠叶,已经将西边的厢房整理妥当。不过黎雀儿并没有马上休息。她让棠叶把门掩好,而后嘱咐孙妈妈明天早上支个招儿去一趟春风阁,将她搬进府尹官邸的事情告诉杜仲。 孙妈妈是黎府的老人,进出不会有人干涉。 第二天一早,孙妈妈借口要上街去买针线,出了府尹官邸。只留下棠叶一人服侍黎雀儿洗漱。用早膳时,老太太只顾和黎雀儿说话,没有发现平日跟随在旁的孙妈妈不见了人影。 黎雀儿却心惊胆战,就怕老太太会随口问一下孙妈妈去了哪儿。 她的早膳吃得极不安生,完了之后,老太太又要她留下来喝茶,还故意拿一些女红活计来考查她。她本就不喜欢做女红,此刻又心不在焉。老太太偏选在这时候考查她,其结果自然是一团糟。 老人家被她气得不行,非要她先绣个合格的花样子出来,要不然就不能出门。这个门不是指府尹官邸的门,而是指慈安堂的门。就连老太太去府衙后面设立的牢房中看望黎敬生的时候,她都不能跟着去。 黎雀儿一边胡乱上绣针,一边焦急地往门外看,心下暗想着:要是她连慈安堂的院门都不能出去,那么即使杜仲来了府尹官邸,他们俩要怎么样才能单独会面? 令她几乎绝望的是,孙妈妈带回来的消息称:“杜仲不愿再来府尹官邸,他要小姐你再去春风阁里找他。哼,他果然言而无信。小姐还是别信他,随他去吧。老爷的事情,自有老太太和大老爷替我们作主。” 黎雀儿昨天跑出去,已经惹得老太太很不高兴。现在老太太给她的惩罚都还没有结束,她哪里敢再跑出去。更何况老太太管得这么严,慈安堂她都出不去,哪还有办法再跑去春风阁。 她不禁在心里把杜仲骂了一个半死,然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家大伯身上。 也许是因为这次被劫殒命的袁姓大官,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周嘉佑的案子查得极端严厉,连带着黎敬生的罪责也担得很重。黎康生一阵疏通下来,不仅没有让黎敬生脱罪,圣上反而还派了一个钦差大臣下来。周嘉佑和黎康生的案件全权交由钦差大臣接手,黎康生根本没有作决定的权利。 钦差大臣这座大山一压下来,黎家老太太想走后门去牢里看一下黎敬生,都要经过重重审核,不再像先前那般便利。更别提给黎敬生送吃送喝的。 黎敬生原本在牢里呆得还挺舒坦的,这下子倒真的跟其他犯人一样了。他吃不好睡不好,身上的囚服也不能经常换洗。整个人邋里邋遢的,往昔的风采一去不复返。 老太太更是整天唉声叹气,茶不思饭不想的,也没有精力去管黎雀儿。 几天以后,黎雀儿趁老太太去前面找黎康生了解案情之际,冒着被老太太发现而后勃然大怒的风险,再次跑到了正央街上。她这次特地换了一身棠叶的衣裳,扮作了小丫环的模样,想着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 可惜一路上猛盯着她的人还是很多,甚至越来越多。 竟然还有人主动上前,问她是哪个府上的丫环,签的是几年的賣身契。 到最后她只能低着头一路小跑,旋风似地跑进了春风阁。 她来得不凑巧,杜仲人又不在。真不知他的神医称号是怎么得来的,居然这么不尽职。上次她过来时遇着的那些姑娘们,到是又在里面排队领方子。她十分好奇那究竟是什么药方子,为何这些人要天天过来领。不过正事要紧,她没有跟着去排队。她径直走向侧廊,进了后面的屋子,站在里面等着杜仲回来。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没有进屋子去。那些姑娘们看黎雀儿的眼神充满敌意。她们很不放心,便守在锦帘外面,防止其他人乱闯进去。除此之外,棠叶又拜托从旁边经过的小医僮们,要他们去把杜仲请回来。 小医僮们都已经认得黎雀儿了。见黎雀儿进来以后就往后面的屋子里跑,他们也没有上前阻拦。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杜仲的行踪。对于棠叶的请求,他们也爱莫能助。 黎雀儿只得继续等下去。 她等了好久,脚都站得有些酸疼,终于忍不住要出来透一透气。她走到门边,刚要伸手掀开锦帘,一只大手竟从外面探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那分明是男人的手。她顿时惊愕,想立即抽回手却是不得。 待帘外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将锦帘掀开时,她才知那人就是杜仲。 杜仲目中噙笑,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第51章 话柄 在春风阁里抓药或是问诊开方的人们,见着杜仲回来,都忍不住欢呼雀跃。特别是在里面排队开药方子的姑娘们,个个都傻笑尖嚷。春风阁里一时间人声鼎沸,屋顶几乎都要被震翻。 当杜仲走到侧廊下方,探手掀开锦帘,却不小心握住黎雀儿的手时,那些笑声和尖嚷霎时消失。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杜仲和黎雀儿彼此交握的那一双手。他们眼里的震惊无以言表,都等着杜仲会在下一刹那放声作呕。 不过杜仲的厌女症这会儿并没有发作。 他紧紧地抓着黎雀儿的手不肯放,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耀眼。 黎雀儿使劲把手往回抽,无奈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她竟连分毫都抽不回。她又慌又怒,只待用另一手推开他,或是用脚踢开他。但是现场这么多人,她担心若是她对杜仲施加拳脚的话,会更加惹人非议。 她只好低下头,极小声地提醒他,“你还不快松手!” 杜仲非但没有松手,竟然还将她拉至身前,再用一指挑起她的下颚。他仿佛从没有见过她,像打量一个陌生人那样细瞧着她的脸蛋,而后便戏谑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丫环,这般地大胆。原来是雀儿小姐呀。”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被宁卓元挡在一边。她们原本在不断地踢打宁卓元,同时还在叫嚣着一定要给杜仲好看。哪知杜仲竟公然作出如此轻浮的举动,她们惊诧到直接失声。不仅忘了要冲过去把黎雀儿从杜仲手上解救出来,也忘了要继续出声恐吓。 外面那些还在等待杜仲厌女症发作的人们,也看见了杜仲的动作。 他们的视线立马从杜仲身上转移到了黎雀儿身上,目光中全都是讶异和鄙夷。 没有人去质疑杜仲的厌女症,他们全部将矛头对准了黎雀儿。甚至有些人还居心叵测,故意起哄,将黎雀儿诬蔑成了极端可耻的浪荡之人。一旦有人开了头,后边的各种恶言恶语便接踵而至。其中骂得最精彩的,当属那些在排队领药方子的姑娘们。 同时开骂的人太多,声音全部搅和在一起。 黎雀儿又站得比较远,所以她并没有听清楚自己被骂的内容。若是她听清楚了,她绝对会选择一脚踢开杜仲,接着夺门而出尽快跑回家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主动伸手把杜仲拉进了后面的屋子里。 把杜仲拉进屋以后,她还小心地将锦帘放好,挡住外边人的目光。 孙妈妈和棠叶简直快要昏倒了。都到这个地步了,黎雀儿竟然还拉着杜**处一室,这岂不是在给别人留话柄么。若是他们俩再不出来,到时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了。 “你还挡着我们干嘛,快去把我家小姐喊出来啊!”孙妈妈急得直拍宁卓元的胳膊,“我家小姐还未曾许配人家,你们可不能这样害她!” 不知道刚刚杜仲作出那种举动,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孙妈妈现在也没时间去管那么多,她现在只想立即带黎雀儿回去。只希望不会有人认出黎雀儿来,免得这些风言风语传到黎家老太太的耳朵里去。黎敬生的案子已经够令老太太烦恼了,实在不能再添事端。 宁卓元一动都不动,依旧将孙妈妈和棠叶她们挡在锦帘以外。 锦帘之内,黎雀儿也在猛拍着杜仲的胳膊,“快点放手,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可就要踢人了!”她说着还作势抬起右腿,好教杜仲知道她不只是在放狠话。 杜仲笑得愈发过分,他将黎雀儿的下颚挑得更高了些,使她羞窘的眼神不得不对与他对上,“你不是来找我商量黎老爷的事情?”待黎雀儿怔愣之际,他又忽然放开她,好似他刚刚的举动全都没发生过,往矮几那边走,“如果不是,那就请回吧。” “是是是,我就是来跟你说那事的。”黎雀儿连忙拉住他的袖摆,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将圣上派出钦差大臣的情况和他说了一下,“现在所有人都要听那位钦差大人的,我大伯他已经快管不了事了。你知道什么就赶快说出来,我好马上告诉我大伯,让他尽力从中斡旋。” 没想到杜仲却道他并不了解任何内情。 黎雀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阵淤滞,气血立时不顺。她费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跑出来找他,他居然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这要她如何接受得了。她极力忍住怒气,默默在心中劝说自己千万不要真的一脚踢翻了他。 杜仲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在她的愤怒临近爆发的顶点时,又说:“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应该可以帮你。” “谁?”黎雀儿立即追问。 杜仲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带着她往外面走。 外面孙妈妈和棠叶还在和宁卓元斗智斗勇,那些大声责骂黎雀儿的人们也还没有停歇。一见黎雀儿跟在杜仲后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宁卓元立即松开对孙妈妈和棠叶的钳制。孙妈妈和棠叶一个箭步冲到黎雀儿身旁,接着一人架起她的一条手臂,要将她带离春风阁。 而那些还在骂个不停的人们,则拉高了嗓门。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还跑到黎雀儿跟前说三道四。假使黎雀儿前面没有杜仲,身边又没孙妈妈和棠叶护着,那些人说不定会上前动手动脚。 不过,宁卓元跟过来,将那些人赶到了一边。 黎雀儿也在孙妈妈和棠叶的牵制下,很快走出了春风阁。 孙妈妈和棠叶并不知道杜仲打算带黎雀儿去找可以帮助黎家的人。她们拖着黎雀儿往府尹官邸的方向走。孙妈妈边走还边交待棠叶四下里看一看,避免有想看热闹的人跟在她们后头。 黎雀儿已经和她们讲了好几遍,杜仲是要带她去找人帮忙,并不是要带她去别的地方。她们一径不听。后来杜仲竟走过去,一把将黎雀儿从她们手里拽了出来。 孙妈妈正欲配合棠叶去抢人,却发现宁卓元不知何时找了两匹骏马过来。 眨眼间,杜仲已经将黎雀儿带上马背,宁卓元另骑一匹棕色骏马跟在他们后面。伴随着两道急促的马蹄声,尘土四溅飞扬,孙妈妈和棠叶被喷了一鼻子的灰。 待到尘土散去,哪里还有杜仲与黎雀儿的身影。 第52章 贵人 孙妈妈和棠叶被留在春风阁的大门前。 她们俩快要被吓坏了,像疯了一般地顺着马匹离去的方向,往前追了好长一段距离。正央街是京城的两大主要街道之一,其走向为南北走向。刚刚马匹离去的方向是南边,顺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追,就会追到城南去。 可是正央街主道之上开有数不清的岔道和小巷,四通八道,几乎连接着京城里的各个地方。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不知道马匹所走的具体是哪一条道,自然也就无法追上黎雀儿。 孙妈妈便让棠叶快些回府尹官邸去,把此事告知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再多喊一点人来帮忙。就算老太太知道黎雀儿又私自外出外,会更加地生气。但惹得老太太生气,总比使得黎雀儿有损伤来得要好。 棠叶立马调头往府尹官邸跑。 孙妈妈则继续往前查找,她每跑过一个路口,就去向路边的人打听,看看他们刚刚是否有见过两匹从此处经过。正央街上的行人和马匹多如牛毛,孙妈妈这样问无疑是白费力气。但是她没有放弃,一个个路口地往前找过去。 与此同时,黎雀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她不会骑马,在此以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马背。现在杜仲一顿驭马狂奔,她哪里受得了。再说了,她一个大家闺秀竟与男子当街共乘一骑,实在是有些丢人。她把脸深埋在杜仲的衣袍间,再竭力捉紧他的衣襟,免得自己摔下马去。 杜仲察觉到她的不适,便用一只手驾驭缰绳,腾出一手来揽住她的肩背,让她安稳地坐靠在他的怀里。这般欺身环抱的姿势,使得他的体温和气息,瞬间充斥在她的鼻端,惹得她不大自在地略微往外挪动了一些。 不多久,此时杜仲已经将黎雀儿带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前。 这座宅院主宅占地面积极广,大约有四五个黎府那么大。行人站在大街上,都可以看到里面的亭楼台阁样样俱全。其中更是有一栋八角重楼的楼阁,金壁飞檐,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打造的建筑。 杜仲拉起缰绳,打马止步。 他先行下马,再将黎雀儿抱到地面。接着,他竟牵起黎雀儿的手,想带她往这座宅院的大门那边走。他的步履平缓,神色自若,仿佛是带黎雀儿来自己家里玩一样。 黎雀儿却不安地拖住他的衣袖,不敢往台阶上走。因为这台阶两旁,竟然各站了几位身着银色盔甲的守卫。大门两侧也各站了两排同样装扮的守卫。而高悬在大门之上的匾额上边,则赫然铭刻着“慕亲王府”四个朱红大字。 即使是黎雀儿这种不怎么出门的闺阁千金,都知道慕亲王府是皇亲国戚的地盘,不得擅闯。擅闯民宅最多被抓进大牢,再多吃几记水火棍。擅闯王府贵地,很可能会被当场削掉脑袋。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有些畏惧地盯着那些威风凛凛的守卫军,悄悄用力将杜仲往大街上拉,“这里是亲王府,我们不能进去。” “呵呵,不用担心,我认识这里的主人。” 慕亲王府的主人自然就是慕亲王。杜仲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认识当朝的亲王。 黎雀儿不大相信地瞅了他半晌,暗自猜测他怎么会结识皇家中人。她略微思索片刻,缓缓道出一个可能:“难道你来这里替慕亲王探过脉?” 杜仲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牵着黎雀儿继续往台阶上走。 站在台阶两侧的守卫军全部目不斜视,并未过来阻拦。他们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下,就这么将杜仲和黎雀儿放了进去。守在大门边的守卫军们,反应也是一样。 黎雀儿紧抓着杜仲的衣袖,每往前走一步,她心里的疑惑便更多一点。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些守卫军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要不然的话,他们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进了慕亲王府。 可是他们不仅畅通无阻地进去了,还有好多人立刻跑过来迎接他们。 那些人的衣着打扮,都很华丽,自带一股浓烈的富贵气。但他们对杜仲的态度却十分恭敬,个个都拘礼作揖。照这样看来,他们应当不会是慕亲王府的主子,可能只是在里面当差的仆人而已。 里面衣着最华丽的那个人,年纪应当在四十岁左右。他头上戴着一顶御寒用的四方形锦毛宽边帽,左边眼角生有一颗大黑痣。只有他一个人走上前来和杜仲打招呼,其余的人都低着头等在后边。 只听得他对杜仲说道:“呃呵呵……杜、杜仲师父,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这个、小的们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呢……”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腰一直都是弯的,没怎么直起来过。看他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应当是下人无疑。 “无妨,你家主子现在何处?”杜仲没有正眼看过他,牵着黎雀儿继续往里走。 戴宽边帽的黑痣男仆人,马上笑着回答说:“王爷现下应该在抱白轩。小的已经派人前去通传了,杜、杜仲师父您只管往那儿去便是。” 杜仲抬手稍微挥了一挥,表示知晓。 黑痣男仆人便停住脚,没有再带人跟过去。 紧挨在杜仲身边的黎雀儿不禁在心中惊叹,她竟不知慕亲王府里的下人,对待普通老百姓的态度居然会这么地好。她大伯只是京城府尹,在府尹官邸里当差的衙役们都自觉要高人一等。慕亲王府的头衔不知比京城府尹大了多少倍,府里的下人却这般和善,真是难能可贵。 这时,前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黎雀儿先前一径低头盯着地面,这会儿便抬起头来往前方望去。 前边草木山石掩映处,有一处四面开高窗的屋子。屋子的台阶下方站有数位垂首而立的小厮。屋子的四周都设有朱漆长廊,廊前摆有一架琴台。 一个年纪与杜仲相差无几的华服男人,端坐在琴台之后。笑声正是那个男人发出来的,他的面容仿若女子一般精致,笑起来时尽是斯文清雅。而他头上金玉制成的冠冕,以及他那身奢华无比的绒白色长袍,则更显他的尊贵。 想来他就是慕亲王府的主人,慕亲王宁豫。 黎雀儿连忙提起裙摆,想过去向宁豫见礼。 第53章 交情 黎雀儿提着裙摆,即将走到抱白轩的台阶下方时,杜仲突然伸出手,自后方揪住她的腰间系着的丝绦。黎雀儿本欲弯腰向慕亲王宁豫行礼。被杜仲这么一拽,她的重心即刻往后倾斜。她的人有些站不稳,将将就要摔倒。 眼看着礼都还没有成行,她就要在宁豫面前失态。万一宁豫认为她是有意冒犯的话,那么她的脑袋很有可能会保不住。她连忙挣扎,尽量稳住脚跟。但是她向后倾倒的幅度过大,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再次站稳。 走在她后面的杜仲适时扶住了她,再顺势把她带上台阶,走到前廊之下。 前廊之下除去宁豫所坐的琴台以外,并没有摆放任何桌椅。当然,鉴于宁豫的身份和地位,摆不摆桌椅都无所谓。即便真的摆了,也没多少人敢过去落坐。 黎雀儿就是不敢落坐的人其中的一个。她快速对宁豫侧身福了一礼后,就想垂首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杜仲和宁豫行礼套近乎。 杜仲带黎雀儿来慕亲王府,显然是准备请宁豫出面干涉周嘉佑和黎敬生的案子。既然是有求于人,而且对方的身体那么尊贵,杜仲的态度必须要放得低一些,最起也要态度谦恭才对。 可是杜仲非但没有过去向宁豫行礼,他居然还直接走到栏杆旁边,猛地一下靠坐在栏柱前。他的双脚任意伸展地搭在栏杆上,姿态极其无礼。这种不成样的坐姿,就算是对着家里面年纪稍长一些的长辈,都会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一通。 而今对着当朝的慕亲王,杜仲竟如此不知礼数。搞不好他想请宁豫帮忙的事情还没有说出口,人就会被扔到外面大街上去。 黎雀儿忍不住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担心杜仲不仅会把他自己给玩死,还会连累她也丢了项上人头。 此时她站在宁豫的侧后方。仗着宁豫和台阶下方的仆人们都看不到她,她悄悄地伸手指了一下杜仲,接着又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暗示杜仲快些去向宁豫行礼,要不然他们俩个的脑袋真有可能会丢在慕亲王府里。 杜仲对她咧嘴一笑,并未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令黎雀儿惶恐的是,宁豫也并没有治杜仲一个大不敬之罪。他将手边的古琴稍微往前推开一些,而后转过身来笑睨着杜仲,问他今日前来究竟有何贵干。他询问杜仲时的语气轻巧明快,心情似乎非常地好。 这就更加令人费解了。 黎雀儿不由得猜测宁豫是不是身患重疾。这种重疾就连皇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有杜仲可以医治。所以,不管杜仲的态度如何放肆,宁豫都不会或者说是不敢生他的气。恰巧这时宁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黎雀儿便更加肯定,他的身体不好。 被问来意的杜仲察觉到黎雀儿打量宁豫的目光。 他招手要黎雀儿过去他身边,再拉着她的袖摆,把她介绍给宁豫认识。依照礼教规条,在这种时候,黎雀儿必须神色庄重地再次朝宁豫行礼。不过杜仲拉扯她袖摆的动作实在有失大体。她不得不先将自己的袖摆从杜仲手中抢救出来,而后再略有不安地再次向宁豫福身见礼。 宁豫毫不介意杜仲的肆意妄为。他对黎雀儿点了点头,又说:“原来你就是黎雀儿。杜仲师父时常和我提起你,我一直都要想要见见你。今日得见,方知古人言‘百闻不如一见’自是有理。” 他这话所含的信息太多。 黎雀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真的太惊讶了。她没有料到堂堂的慕亲王居然可以平易近人到这种地步。她身为布衣,无官无爵,在宁豫面前必须自称草民。然而宁豫竟对她用了“我”这种称呼。这怎么能不叫人惊讶。 惊讶令她有些慌张,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宁豫,才显得大方得体。 杜仲看她苦恼得皱起了眉头,就将她拉到一旁,要她靠在栏柱边暂且休息一下。他这个举动本来很体贴,谁知他偏偏要加上一句:“不会说话就老实在一边呆着。” 黎雀儿立马扭头瞪了他一记。 宁豫将他们俩人的言行举止都看在眼里。 待到他们安静了,便问:“你来找我,是为了黎敬生的事?” 看黎雀儿连连点头,他又对杜仲说:“皇上已经下旨将此事全权交付于毕大人办理,我怎好胡乱插手。毕大人办案经验丰富,且为官清正。我相信他不日即可了结此案,你不必着急。” 谁知道杜仲的回答竟是:“毕大人就是太清正了一点。黎老爷的事若是由他来审判,铁定逃脱不了牢狱之灾。至于那个周嘉佑嘛,呵呵,我看很可能要人头落地。你出面去替黎老爷求个情,要毕大人判他服刑半个月便罢。” 他这话很有歧义,讲得好像黎敬生真有罪过一般。 当着宁豫的面,黎雀儿也不好跟杜仲计较。但是听说周节妇的大哥周嘉佑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黎雀儿还是有些意外。周嘉佑只是意图转卖赃物而已,并不是抢劫伤人的盗匪,死刑确实严重了一些。 她偷偷扯了一下杜仲自栏杆处倾垂下来的袖衽,希望他也能替周嘉佑说说话。 杜仲侧过脸来笑瞥了她一眼,装作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黎雀儿料定他必然懂得她的用意,只是不愿意再出手相助罢了。她暗自气愤,却也没有办法责怪他,便想着要是她自己开口去请宁豫帮忙,会有什么后果。是会被当场拒绝,还是会被人请出府去。她拿不定主意,踌躇着没有立马出声。 幸好她没出声,因为宁豫突然回答了杜仲的话:“我与毕大人并无交情。不如你自己去向他讨个人情,省得我枉费功夫。”他这摆明了就是在婉拒杜仲的请求。连杜仲的请求都被他拒绝了,可想而知要是由黎雀儿来开口,其结果可能会更加凄惨。 杜仲嘴边笑意未消,并不生气。 只不过他的笑容看着有些诡异。 黎雀儿不禁想起杜仲极其不堪的人品和医德。她很怀疑宁豫今天要是真不愿意帮忙,日后杜仲会不会在他的药里面下毒。 宁豫应当也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他低头轻笑,另提了一个建议。 第54章 伪造 先前听到宁豫婉拒的说法,黎雀儿原本认为此行必定无望。现在宁豫又提及有另外一个建议,怎么能不令人高兴。她一时忘了尊卑之分,快步上前几步,连声询问,以为宁豫所提的第二个建议肯定能帮上大忙。 谁知宁豫所谓的建议竟然就是让黎敬生略微撒个小谎。 按照宁豫的看法,既然彭掌柜指控周嘉佑用马车把货物拉去过黎府的事情是无法反驳的,那不如就干脆承认下来。但是要把黎敬生帮周嘉佑鉴定货物的目的稍微做一下改动。 本来黎敬生替周嘉佑鉴定货物的目的,是为了帮他把货物转卖脱手。现在改动一下,改成是为了引蛇出洞,把黎敬生塑造成是为官府办事的人。 这个需要京城府尹黎康生稍稍配合一下。 反正黎敬生和黎康生是亲兄弟,帮忙改个身份而已,只要伪造几份文书,再多加一个官印就行,又不会有人真的去查。 黎雀儿听了宁豫这所谓的建议,简直难以置信。如果对方不是慕亲王爷话,她绝对会当场驳斥,告诉他,他的建议根本连个笑话都不如。假如真的按照他这个建议去做,不仅黎敬生和周嘉佑救不出来,甚至连黎康生都会搭进去。 她很想问问宁豫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没想到杜仲却哈哈大笑,极力赞成宁豫的建议。 黎雀儿即刻瞪了杜仲一眼,刚想说他两句,他又对宁豫说道:“京城府尹伪造出来的身份没有多大的威慑力,不如由你来伪造。” 杜仲的意思是让宁豫去向钦差毕大人和府尹黎康生说明,黎敬生是他宁豫名下的人。黎康生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他指使,是公事公办,绝没有半点私心。 可能是杜仲的语气太过强硬,也可能是因为宁豫不好再次出言拒绝。总之,宁豫答应了杜仲的这个请求。不仅如此,他还同意亲自随杜仲和黎雀儿去一趟府尹官邸,将黎敬生拥有特殊身份的情况,去和毕大人和黎康生讲清楚。 宁豫这话可不是口头许诺。 他马上就站起身来,准备带杜仲和黎雀儿出发去府尹官邸。 事情居然这般顺利,真令人始料未及。 黎雀儿又惊又喜,赶忙拖着杜仲,乐颠颠地跟在宁豫身后。 一直在走廊下静静等候的宁卓元,也跟了上去。 他们三个走出抱白轩之际,站在台阶下方伺候着的几个仆人,就立马往后头的小路跑。他们是去向先前那个宽边帽黑痣男禀报的。 黑痣男听闻宁豫要带着杜仲和黎雀儿去府尹官邸,即时派人准备车马。他还特意交代了一定要备王府里最好的那一辆马车,以供黎雀儿使用。 当宁豫和杜仲他们三人走到慕亲王府的大门口时,外边台阶下方已经停好了一辆豪华大气的黑金色马车,以及一匹极其高大的红色骏马。 红色骏马的红色呈枣红色,且膘肥体壮,显然是一匹来自外域的极品良驹。杜仲和宁卓元都是骑马过来的,此刻这匹枣红马显然是宁豫的坐骑。 不过黎雀儿竟不知那辆马车是给她准备的。 她有些受宠若惊,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不用再和杜**骑一匹马了,心间的压力顿时少了许多。不知杜仲的想法是否也和她一样。 她微微侧过脸,悄悄打量杜仲的神色。他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凝视,转过头来回视她。她连忙挪开视线,转而急急地去向宁豫道谢,接着便扶着车辙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她就放好帘子,正襟危坐着没再出声。 外面传来几道交谈声,听声音和语气应当是杜仲在和宁豫商量什么。可是马车的密闭性太好了,坐在车里的黎雀儿没有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 又过了片刻,马车开始动了,同时伴随着马蹄踢踏的“哒哒”声。 黎雀儿蹙眉坐在马车里沉思,想着一会儿回去以后,老太太和黎康生若是责怪她再次私自外出的话,她要如何应对方为上策。更令人头疼的是,她不知道孙妈妈和棠叶有没有将她和杜仲当街共乘一骑的事情,报备给老太太他们知晓。 她兀自思忖,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府尹官邸。 此时已近晚膳时分,府尹官邸的衙役们应该正值转换班的时候。换班的衙役们会早一点吃饭,因此现在大部分人都会去后面厨房,门前自当是十分冷清。 然而,今日却与往常不同。这会儿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府尹官邸前边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许多人在衙门和府邸之间进进出出的,人声嘈杂,使得这府衙之地竟犹如街头闹市一般热闹。 黎雀儿深感不安,她也不敢立马下车,便靠到左边纱窗旁边,偷偷往外边瞧。 她以前在坐马车时,从来不会距离纱窗这么近,尽量避免外头的行人瞟到她的面容。而今大概是知道自己做错事在先,心怀忐忑,所以想先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再下车。免得刚一下去就对上老太太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庞。就像前些日子她急急跑回宿溪院里,反倒被老太太当场抓了个正着那样。 她四下都看了一遍,没看到老太太,也没有看到老太太身边的人。孙妈妈和棠叶她们的身影也未见着。进出来往的人大都是在衙门里当差的衙役已经一些调派过来帮忙破案官兵。这些官兵都是跟随钦差大臣毕大人过来的,黎雀儿并没有怎么见过,一个都不认识。 难道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依然留在春风阁里? 黎雀儿不由得猜测,若她们俩还在春风阁里等着自己,那么她们应该还没有把她和杜仲一起骑马离开的事情告知老太太。老太太近日因着黎敬生的案子心不在焉,假使没人跑去和她老人家说的话,她可能还不知道黎雀儿再次偷跑出去一事。 如此想着,黎雀儿便放松了一些。 她掀起马车的门帘,慢慢走到了府尹官邸的台阶旁。 走下去她才发现,杜仲和宁豫他们早已经下了马,现在就站在大路边谈笑。 往来不绝的衙役和官兵们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还是黎雀儿走过去后,衙役们才大嚷起来。黎雀儿还没有听清楚衙役们在嚷嚷什么,孙妈妈和棠叶就已经冲出来。她们一人拽住黎雀儿一条手臂,不容她废话地将她拖进了府尹官邸。 第55章 质疑 黎雀儿本打算先将宁豫的身份告知衙役们。 衙役们知道宁豫是慕亲王以后,肯定会进去向黎康生通报。 到时候黎康生出来相迎之际,她和杜仲再跟宁豫一起进去。若是她跟在宁豫后面进府,说不定可以找机会在一边旁听他和黎康生的讨论。除此之外,她还可以借着宁豫的面子,使得老太太不再揪着她偷跑出去这一点不肯原谅她。 现在孙妈妈和棠叶非要把她先拉进府去,她就没办法借宁豫的光。她自然不肯,便连声解释,悄悄告诉孙妈妈她们宁豫的身份。希望她们在知道有贵客临门后,会稍微收敛一点,至少不要这般当众拉拉扯扯地抓着她。 孙妈妈和棠叶一听黎雀儿这么说,倒真的停下了脚步。 不过她们俩并没有放开黎雀儿,而是先互相对了一个眼神。接着,她们又紧了紧手上的力度,确保黎雀儿不能挣脱。这之后,她们才扭过头去看向大路那边。 杜仲和宁豫显然发现了黎雀儿被孙妈妈及棠叶二人给逮了一个正着。可是他们没有过来替黎雀儿解围,仍然站在原地谈笑生风。杜仲甚至还直望着黎雀儿笑,仿佛看她被人逮住手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似地。 年纪尚小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棠叶,看宁豫和杜仲打成一片,亲切和蔼得犹如邻家美少年一般,可不敢相信他就是当朝的慕亲王。她便挨到黎雀儿耳边,轻声道出质疑:“小姐,那个人真的是慕亲王?不会吧!你看他和那个庸医说话的样子,跟普通老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顶多就是长得比较好看一点嘛。” 黎雀儿不禁语塞。 虽然没有人规定皇亲国戚一定要高高在上,对待寻常百姓的态度必须像对待草芥那样。但是宁豫和蔼可亲的程度确实有些异常。 黎雀儿认为那是由于宁豫身患重病,对于杜仲有所依仗,所以才会对杜仲那么礼让。而黎雀儿是跟杜仲一道的,相当于是杜仲的朋友。由此及彼,宁豫对黎雀儿的态度也会相应较好。而现在他们身在府衙外面,周围到处都是衙役和官兵,宁豫当然也得展现出一个大度些的皇家风范,岂可以对人冷漠。 只是在背后随意谈论别人的病症,有些不厚道。 黎雀儿便不想把自己的猜测和棠叶讲。 她略略一笑,将此事一笑带过,省的她开了个头之后,棠叶会忍不住附和更多。 孙妈妈心里的疑惑也跟棠叶差不多。她们俩都不太相信杜仲会跟当朝慕亲王结识。因此,略微打量过宁豫,她们就不再关心,继续拖着黎雀儿往府衙侧门那边走。 守在府衙侧门两旁的衙役,原本有四个。 现在只有三个,另一个不见所在。不在的那一个,早就发现黎雀儿回来了,他马上就跑进去抱信。正是因为他的报信,现下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都知道黎雀儿回了府尹官邸,而且是和杜仲一起回来的。 老太太等人一收到信,就立刻吩咐孙妈妈和棠叶出去逮人。 其余的人则全部赶到了府邸前头,此刻他们就坐在府邸前方的大厅中,等着孙妈妈和棠叶将黎雀儿“拘押”入内。 至于跟随黎雀儿一道回来的杜仲及宁豫,他们没有被邀请入府。可是黎康生也没打算就这么放他们走。那些来往不绝的衙役与官兵当中,有几个是他特意派出去的,为的就是盯着杜仲及宁豫的动向,免得他们会不声不响地溜走。 杜仲明显已经察觉到在身边走走停停的衙役们有古怪。他还用笑眼向宁豫示意,着其去看从旁经过衙役们。 宁豫并没有生气地亮出身份,再勒令衙役们全部退开。杜仲也丝毫不惊慌,大概是仗着有宁豫在一侧,后台足够硬吧。反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故意站在那里不动,似乎在等着被人抓紧衙门去。 可能是他们嚣张的气焰太炽,有好几个官兵看不惯,便走到他们跟前,命令他们好生去府衙大门前边呆着,别在路边挡路。 杜仲明知官兵们的用意,却还故意问道:“若嫌我们挡路,那我们走开便是,为何一定要去大门那边罚站。莫不是挡路也成了一种罪过,须得受罚不可?” 他言语间嬉笑不断,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 此举不但惹恼了那些官兵们,连衙役们也颇觉得不爽,跟着走过来,开始用他们身上佩戴的大刀,威胁杜仲及宁豫赶紧照办,否则就要将他二人押入大牢,治他们一个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 十几把明晃晃的大刀在眼前晃动,杜仲和宁豫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们像是笃定衙役们不敢对他们动手,脸上依然笑容满面。 衙役们深觉自己的颜面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其中一个性子稍烈一点的,当即把刀锋一横,就待把大刀架到杜仲的脖子上去。 可惜刀锋锋面尚未转过去,就被人捏住了刀身中间的部分。而这敢用徒手捏刀刃的人,并不是杜仲,也不是宁豫,而是一直跟在杜仲身边的宁卓元。 挥刀的那个衙役见宁卓元以徒手试刀而且安然无恙,不由得大惊。他急忙将刀柄往外抽,竟完全使不上力道。那柄大刀一动未动。即使他想后退,也没有办法。 其他的衙役们见状,纷纷举起各自手上握着的大刀,试图一齐朝宁卓元砍来。被调派前来帮忙的官兵们身上配备的武器不是大刀,而是打磨得雪亮的长矛。他们也抬起长矛,欲将宁卓元的头颈叉住。 十数把大刀和长矛同时杀过来,声势着实骇人。 被围在中间的宁卓元神情自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戳成一个簸箕。 杜仲与宁豫更加可恶,他们竟还笑笑地提醒衙役们和官兵们多使出几分力气。要不然的话,很可能会被甩到大路中间去,到时候可要跟他们三个人一样,背上一个挡路的罪名。 衙役和官兵们不理解这话是何意思。 等他们明白过来时,人已经仰面朝天地躺在路面上。过往的行人和车马被从天而降的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闪躲。人与车辆瞬间撞成一团,街道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第56章 公事 府衙重地,本该是肃穆庄重的气氛。 此刻府衙前边的大路上却一片鬼哭狼嚎,人群与车马各自乱撞,将大路两旁的一连串摊位撞得满地狼藉。除了那些躺在地上歪歪叫的衙役与官兵以外,还有好几个行人受了不同程度的擦撞伤。 而起先被衙役及官兵们团团围在中间的宁卓元,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竟连动也未动,依旧照刚才那个姿势站在路边。 还能够叫喊出声一两个衙役,挣扎着翻过身来,用快要被撞碎的手指着宁卓元,控诉他胆大包天居然刚跟官府作对。有种他就不要跑,否则一定会被打入大牢吃上好几年牢饭。 任凭他们喊得再大声,宁卓元半点不为所动。 倒是杜仲笑着对那些惨遭反击的衙役们道了几声抱歉,而后装模作样地教训起宁卓元来,指责他意思意思即可,不该出手这么重。 杜仲这话哪里是在教训宁卓元,分明就是在落井下石。 之前被摔得七零八落的衙役和官兵们,此刻又被杜仲一番奚落,直得鼻中吭哧作响。他们试图爬起来,再度将杜仲等人困住。 有幸免于难的路人已经跑进府尹官邸,将官邸内部当差的衙役们带了出来。 这些衙役们现在就站在府衙大门边盯着杜仲等人,不过他们并没有上前抓人,也没有去向守城官兵求救。这是因为黎康生刚刚吩咐他们务必要不动声色地将杜仲请进府中去。当然更不能伤了他们。可惜黎康生不知道受伤的不是杜仲等人,而是他自己的属下。 黎康生也不知道跟黎雀儿一起回来的人,并不只是杜仲和宁卓元,还有宁豫。所以他只让人把杜仲带进去。 杜仲没有反抗,跟着那些衙役们往府里走。 当然,宁豫及宁卓元跟在他身后。 衙役们想喝退宁豫与宁卓元,不许他们跟进来。只不过被他们摔在外边大路上的同僚们,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几个能爬起来。因此,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他们。 就这样,杜仲他们三个人都进了府邸前方大厅。 黎康生初初乍见之下,未曾看清楚宁豫的面容,只当杜仲今天带了两个小医僮出门。待到杜仲等人即将走进厅门时,他再一细瞧,却见站在杜仲身边有一人的容貌极其眼熟。 他心中惊叫不好,急忙起身相迎。 而后,他竟在宁豫的跟前抱手作揖,尊了一声“王爷有礼”,又道:“微臣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未出门迎接,还望王爷见谅。” 黎康生不过区区一个府尹,与皇家之人的接触并不多。他之所以认得宁豫,完全是因着此次圣上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毕大人。 毕大人在审理周嘉佑和黎敬生的案件时,曾经去找宁豫问过一些问题。大都是关于古玩珍品的问题,因为宁豫爱好风雅,这在诸位皇亲国戚里是出了名的。 黎康生作为毕大人的辅助者,也有幸跟着去了一趟慕亲王府,见了宁豫一面。他先前只是站在毕大人身边旁听,并没有和宁豫交谈过。现在打起招呼来,免不了一阵惶恐。 “黎大人不必拘礼。”宁豫挥手请黎康生起身,接着便指着站在他身边的杜仲,说道,“本王今日同杜仲师父一同前来,是为了黎敬生的事。” 黎康生不解宁豫为何会关心起黎敬生的案子。 不过他也不敢细问,连忙请宁豫上座,又赶忙吩咐下去,即刻命人将周嘉佑和黎敬生两个人带到大厅里来。 黎康生只请了身份尊贵的宁豫上座。 没想到杜仲竟也跟着在另一个主位上坐下。 府邸大厅里本就只有有一左一右两个主位,此时都被占了去。黎康生这个主人,反倒因着宁豫在场,连坐都不敢坐。 不多久,衙役就把黎敬生和周嘉佑带带了进来。 周嘉佑一连多日困在大牢当中,面容清减不少,比之以前更加干瘦,简直跟个火柴人一般。再加上他连日来未曾洗漱过,那模样真是不堪入目。黎敬生有黎康生作靠山,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照顾,他的境况比周嘉佑稍微要好一点。 但是黎敬生和周嘉佑都不认识宁豫。 他们以为黎康生命人将他们带过来,是为了再次审问。又因为此处是府邸大厅,并不是在衙门公堂之上,再加上他们和黎康生有亲戚关系。他们便没有跪地行礼,都只是站着。 其实他们略微想一下就应该会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的案子已经全权交由钦差大臣毕大人审理,黎康生再没有审讯权。如今毕大人不在,而黎康生却将他们传了出来,明显事情有异。更何况,黎康生这个府尹大人现在站在一边,主位上坐着的人竟是杜仲和另一个年轻人,这显然不对劲。 果然,黎康生要他们俩在厅前跪下听讯。 他们虽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问。 黎康生便又快步走到了宁豫面前,向其请示:“王爷,左边这个续须的就是黎敬生,右边那个则是周嘉佑。不知王爷有何指示?” 黎敬生和周嘉佑这才知道,原来此次传他们过来的人并不是黎康生,而是一个王爷。就不知是当朝哪位王爷,传召他们又是为何哪一桩。 宁豫没有发话,目光落在黎敬生身上。 在场之人,除开杜仲,都忐忑不安。 过了片刻,宁豫终于开了口,可他开口所说的内容却更令黎家兄弟紧张。 只听得他这般问:“黎大人可是黎敬生的兄长?” 黎康生不明白宁豫这样问的目的何在。他侧过脸去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黎敬生,兄弟俩个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眼中都是惊疑。 未免宁豫多心,黎康生点头直言,不敢隐瞒。宁豫也没有再追问,只要黎康生派人去毕大人府上带个话,让毕大人也过来一起商议。 黎康生原先还祈祷着宁豫前来只是要问黎康生一些有关于古玩珍器收藏的问题。可他却还要请毕大人过来,那肯定不是私事,而是公事。就不知这事对黎敬生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不出一盏茶时间,毕大人就赶了过来。发现杜仲和宁豫二人齐坐在上,毕大人不由得错愕。他没有理会黎康生的见礼,迅速走到主位前。 刚要行礼,宁豫却阻止了他。 第57章 释放 毕大人毕光喜身为当朝从二品的太子少师,兼在资政院任职。他日常行走在荆越国的太子宁殷跟前,身份不同一般,是皇家和各大官员都希望可以拉拢的人。 黎康生的官职、阶品和人脉,在毕光喜面前不堪一比。 不过宁豫是圣上亲封的慕亲王,虽然年纪不大,在朝任职的资历也稍嫌浅薄。虽然毕光喜是为官多年的老臣,而且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可宁豫他毕竟是封有王位的皇子,地位自然要比毕光喜高出一截。而今毕光喜上前朝宁豫行礼,也是理所应当。 宁豫却阻拦毕光喜,不让他行礼,直接请他在一旁入座。 莫说毕光喜心中讶异,便连在边上看着的黎康生和黎敬生等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他们不敢将心里的讶异表现出来,各自垂下目光,低头盯着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脑海里倒不禁在暗暗猜测,是不是宁豫即将要和毕光喜商议的事情,是有求于毕光喜的。所以他才会这般谦让有礼。 而宁豫先前已经讲过,他此次前来是为黎敬生的事。 那么,指不定是杜仲跟宁豫谈论过什么,使得他现在过来,就是打算帮着黎敬生去跟毕光喜求一个人情。就是不知杜仲是如何认得宁豫,又是如何说服宁豫出面,特间跑过来替黎敬生求情的。 这般想着,黎康生不免心生欢喜,认为此事应当对黎敬生有利。 黎敬生和周嘉佑还不清楚杜仲和宁豫的交情,也不知道宁豫过来的目的。因此,他们俩仅是认为宁豫等得不太耐烦了,故此免去繁文缛节,以便尽快进入正题。若是他们知道宁豫这次过来是为了帮忙说情,肯定会受宠若惊,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受到宁豫如此礼遇的毕光喜,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虽觉事情有异,但并未出言问明,也没有执意礼让,而是顺着宁豫的话头,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在将要坐下之前,他还偷瞄了主位那边一眼,像是在用眼神同宁豫请示,他是否真的可以入座。 宁豫朝毕光喜笑了笑,待其坐下后,又看着下方跪着的黎敬生,向在场的所有人公布出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是杜仲师父和本王命令黎敬生故意去替周嘉佑鉴定货物,借此了解那批货物是否真是袁大人家中所有。所以黎敬生并非是劫匪的同党,也不是企图转卖赃物的人。毕大人不必浪费时间审理他的案件,将之放回家中去吧。” 之前杜仲和宁豫商量时,明明说的是让宁豫替黎敬生伪造身份。此刻宁豫非要将杜仲也拖进来,看来是不愿意让杜仲置身事外,定要他也进来插一脚。 杜仲明白宁豫的意思,微微转过脸去笑睨他一眼。 宁豫没有否认自己的做法另有含义,也回了杜仲一个笑容。 就坐在他们俩右手边的毕光喜,将他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楚。他没有开口询问杜仲是何许人也,也没有质疑宁豫所言是否属实。他竟然当场下了命令,让黎康生赶紧放人,还交待黎康生必须出布榜文向百姓们公布黎敬生的真实身份,免得黎敬生出狱以后会被人非议。 这件案子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注意,按道理来讲,一切刑拘、审讯和判处的过程及结果,都必须向圣上禀明。然而毕光喜却答得这么爽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说放人就放人,真是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 恪守行则的黎康生一时怔住,不敢真的立马放了黎敬生。 为免事情出什么差错,黎康生快步走到毕光喜身旁,悄声再问了他几遍,向他确认他方才所言是认真思量后的决定,而不是碍着宁豫慕亲王的身份,胡乱下的命令。 “本官岂会随意下令。”毕光喜瞪了黎康生一记,而后看向宁豫那边,“你没听王爷说么,黎敬生是受杜仲师父和王爷的命令,帮忙去查出那伙劫匪所在的。既然王爷已经这么说了,那么黎敬生就是我们官府的人。你还犹豫什么,赶紧放人!” “是是是,下官这就叫人放了黎敬生。” 黎康生不敢再多问,他官微言轻,多说话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黎敬生是他的兄弟。现在有人主动出面要替自家兄弟脱罪,他高兴都来不及,又何必再磨磨蹭蹭地去给自己兄弟添麻烦。 他马上喊来两名衙役,将黎敬生带出衙门。 衙役们很快就把黎敬生带了出去,还将他先前入狱时随身携带的衣物交还给他,甚至还为他备齐了车马,恨不能再插上一双翅膀,尽快将其送回家去。 黎敬生仍处在云里雾里,不晓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回黎府去,而是走到府邸后边的慈安堂,先去跟黎家老太太请安。待老太太他们安了心,黎康生送走宁豫和毕光喜以后,他再去前面问一问黎康生,自己为何会被突然释放。 慈安堂里,老太太还在教训第二次偷跑出门的黎雀儿。 她老人家的心情是史无前例地糟糕,头一次对黎雀儿大声呵斥,并且要求她跪下来认错。不管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在旁边怎么劝都没有用。非得要黎雀儿在堂前罚跪,只差没拿出家法伺候。 黎敬生进去见着受罚的女儿,不由得愣住,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侧对着黎雀儿端坐在一边生闷气的老太太,起先不知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将黎雀儿扶了起来。回头一看,竟见黎敬生脱去囚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误将进来送口信的小厮看成了黎敬生。 还是黎雀儿先出声喊了一声“爹爹”,她老人家才知黎敬生是真的被放了出来。 “老三,你没事了?”她连忙站起身,竟不需要婢女们的搀扶,急忙走到黎敬生面前好生打量了他一番。发觉他只是脸上有些脏污,不免放松地笑了,又问:“老大他查明你没有罪,终于愿意放你回家了?” 黎敬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说是慕亲王宁豫前来相助。是宁豫说服了毕光喜毕大人。当场放人的命令是毕大人亲口下的,跟他大哥黎康生并无半点关系。 老太太万分欣喜,急问黎敬生何时结识了慕亲王这等贵人。 第58章 灵犀 黎敬生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往常做生意都是凭诚信和质量。与人结交攀援的那一套,他不太懂。认识的人也大都是有生意往来的普通商人,并不认得任何官场当中的贵人,更别去结识什么皇亲国戚。 他哪里知道慕亲王宁豫为何要跑过来替他说情,还让毕光喜将他当场释放。 而且,据宁豫所言,他是奉命去替周嘉佑鉴定货物以便引出潜逃的劫匪。但是他根本没有受过谁的命令。他会去替周嘉佑鉴定货物,纯粹是周嘉佑过来求他帮忙转卖货物,而他迫于亲戚情面,所以不得不为之。 宁豫会什么要跟毕光喜那样说,黎敬生完全无法理解。 可是他没有把这事同黎家老太太等人讲,以免她们不能够彻底放心。 当老太太问他怎样认得宁豫这种贵人时,他只是点头笑笑,没有细说。 好在老太太等人高兴黎敬生安然出狱,其他的事情,她们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只赶紧吩咐下人去备上好菜好酒,好给黎敬生祛祛晦气。连带着之前还在受罚的黎雀儿,也因着老太太心里高兴,免去了惩罚。 黎雀儿还待与老太太商议搬回黎府的事情,一个小丫环却突然跑了进来。 小丫环神色仓皇,看起来很惊慌的样子。她一跑进来就大声向佟金雪禀告,她叫嚷的声音太大,口齿又有些不伶俐。众人细听了片刻,终于听清楚原来是周节妇又跑了过来,现在就在府衙侧门那儿。 守门的衙役因着佟金雪有令,不得让周节妇这等不相干的人随意闯入,所以暂且将周节妇拖住了,另托了一个经过的小丫环进来通知佟金雪,看看是不是要把周节妇放进来,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她回家去。 依着佟金雪心里的想法,自然是尽快将周节妇打发走便是。 但是现在黎敬生就站在一边,而且还听到了小丫环报信的内容。老太太因为黎敬生出狱的事情又十分开心。她这会儿也不好下令将周节妇赶出去,便讪笑着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要小丫环赶快去把周节妇请进来,又道:“今儿个合该是要出喜事!三叔前脚刚被放出来,三弟妹这就赶过来了,真是夫妻情深,心有灵犀呀!” 黎敬生没有搭话,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 老太太倒一直笑得开怀,连声唤黎敬生等人入座,大家伙儿先一起用些茶点,等黎康生那边送走贵客以后,再一起去前面用晚膳。众人不敢有异议,都入席坐好。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是几个女人走了进来。 大家扭头往外一瞧,果然便见小丫环们领着周节妇和红衣进了慈安堂的大门。 红衣和小丫环们在外等候,只有周节妇一个人快步走进了门。 她起先并没有发现黎敬生也坐在席上,只当是老太太在和众女眷们吃茶点。人已经走到桌边了,都不知去和黎敬生打招呼,直扑到老太太身边,请老太太赏她一个脸面儿,让她也搬到府尹官邸当中来小住一段时间。等周嘉佑和黎敬生的案子一了,她就立马搬回黎府去。 老太太被她的话逗笑了,忍不住摇头,指着坐在一边的黎敬生,告诉她说:“你不要慌,老三已经没事了。你留在这儿和我们一起用过晚膳,再和老三回家去吧。” 周节妇忙转头看向黎敬生,脸上顿时青青白白,似尴尬又似震惊。 过了一小会儿,待心里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她立刻又抓着黎敬生的衣袖向其探询周嘉佑的判处结果。她本以为周嘉佑也一起被放出来了,最多那批货物被官府没收了没办法再转卖赚钱。没想到黎敬生却说周嘉佑仍然关押在审,并没有被释放。 她一时惊诧,担心周嘉佑的案子不如黎敬生的案子这般容易解决。 若是周嘉佑没办法放出来,一直都得被关在大牢里,那么周嘉佑家里的妻儿可该怎么办。而且周嘉佑时常会送她一些礼物和钱财,相当于时常在接济她。周嘉佑如果真的出了事,对她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她便求黎敬生去前面衙门里向黎康生靠个情,求黎康生从轻发落。只要周嘉佑人能平安回来即可,货物能不能拿回来都没有关系。这会这样求黎敬生,是因为她觉得黎敬生能够这么快就被放出来,是黎康生在后面有意推动的结果。假若黎敬生出面去和黎康生求情,周嘉佑应该也很快就能被放出来。 哪知黎敬生竟然拒绝了她的请求,还说这事黎康生也没办法作主。 她感觉黎敬生有意推托,心下有些气恼,“那相公你怎么会被放出来?” 黎敬生此前已经和老太太等人讲过这事的理由了,现在也没有心情再和周节妇讲一遍,他就沉默着喝茶吃糕点,没有继续跟周节妇谈下去。 一旁的佟金雪很替自家的相公着想。她担心周节妇心有不甘,会跑到外面四处去和别人说黎康生徇私枉法,救了自己兄弟却将其他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就将黎敬生刚刚讲的有关于宁豫和毕光喜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周节妇,顺便打消她试图去请黎康生帮忙脱罪的念头。 周节妇听完佟金雪的解释,也和其余人的想法一样,诧异黎敬生为何会和皇家国戚相识,甚至还可以请动他们前来替自己脱罪免刑。她又是惊讶又是惊喜,以自己有个认识皇家之人的相公为荣。 她私以为既然黎敬生和慕亲王宁豫以及钦差大臣毕光喜有交情,那么再请他们帮一个小忙,把周嘉佑入出来应当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是以,她不再求着黎敬生去黎康生面前求情,而是求黎敬生去和宁豫商量把周嘉佑也给放了。要是能顺道把周嘉佑被没收的那批货物也给放出来,那就最好不过。 黎敬生原本不想提宁豫和毕光喜的事。 此时被周节妇缠不过,他不得不跟她们所有人讲清楚,他并不认识宁豫,也不并认识毕光喜。至于宁豫和毕光喜为何要主动过来帮他脱罪,他也弄不明白。 周节妇只当他不愿意再去替周嘉佑求情,表情霎时变得很不好看。 唯一知道事情内情的黎雀儿,却在一旁以茶掩面,悄悄偷笑。 第59章 抠门 黎雀儿也没有料到杜仲的脸面居然这般大,不仅可以请得动宁豫,还可以说得服毕光喜,使得黎敬生能够被当场释放。她觉得自己私自跑出去找杜仲帮忙的举动非常正确,忍不住掩面偷笑,精致的茶盏将她的下颌遮挡住。 她以为除了站在她身后两侧的孙妈妈和棠叶以外,没有人会发现她现在的笑容。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坐在她对面的周节妇竟也看到了她在笑。 周节妇为自家大哥周嘉佑担心,又因为黎敬生不愿意出面替周嘉佑说情,心里正恼火得很。一见黎雀儿此时还笑出声来,顿时便认为黎雀儿落井下石,这是在有意嘲笑她。 黎敬生不愿意帮忙,黎雀儿有意嘲笑,而黎家老太太等人就坐在一旁看好戏。 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的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个站在自己这一边。 周节妇心里越想越气愤,在她的眼中,黎敬生和黎雀儿他们的脸孔全部变成了一张张令人生畏的怪物。而且那些面容狰狞的怪物还在望着她笑,像要将她吃掉一般。 她又怒又怕,顿时拍案而起,转身往前面衙门走,一边走还一边放话要去击鼓鸣冤。若是黎康生不将周嘉佑也给放出来,就别怪她状告黎康生办事不公。她这话当然只是故作威胁的气话。以她的身份和立场,她自然不敢去告黎康生。显然她这就是在借机撒气,想激黎敬生出面帮忙。 哪知黎敬生一点反应都没有,由着她乱喊乱叫。 倒是佟金雪反应很大,直接跳起来指责周节妇昏了头了,连自家人也要去告。还骂周节妇不讲道理,黎敬生的事明明是由宁豫和毕光喜出面解决的,周节妇不感激也罢,居然还出言要挟。她本就看不惯周节妇,此时便起哄,要黎敬生马上将周节妇休弃,与周家人断了关系。 但是,如果黎敬生这个时候突然休了周节妇,只会给人留下更多话柄。 不知道黎敬生心里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反正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示。 黎家老太太虽然是这个屋里年纪最大的,不过她老人家的脑子依然灵光得很。她很清楚,现在黎敬生若是休了周节妇,外头的人一定会唾骂他见风使舵,一有危险就只知道自保,连自己的妻子也可以随意抛弃。 而佟金雪会这么给黎敬生提建议,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她根本没有考虑得十分周全。要是她再多思忖一些,就会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周家人划清关系,对于黎康生的声名来讲,也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不好明着去提点黎敬生,也不好明着去责怪佟金雪考虑不周,便笑着打圆场。她要如秀将周节妇拉回到桌边来,还要周节妇坐在自己身边,和其细细理顺黎敬生被放出来一事,跟黎康生关系并不大。一切都是宁豫和毕光喜说了算,黎康生并没有决定权。周节妇以这事来向黎敬生撒娇,实在是有些荒唐。 “相公既与慕亲王相识,便再去替大哥求个情又何妨?”周节妇却道。 黎敬生已经讲过他不认识宁豫,也不认识毕光喜,偏偏周节妇不信。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怪黎敬生表面上撇清与宁豫和毕光喜之间的关第,实则是有心要看周嘉佑落难,懒得替周家人去和官府的人周旋。 解释得这么多都没有用,黎敬生心里有些厌烦了,就没有再继续解释。 周节妇闹腾不止,非要黎敬生表明态度,最好现在就跑到前面去和黎康生谈周嘉佑的事,要不然就直接给她一纸休书便罢。她笃定黎敬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休妻。要是黎敬生真的提了,她也有后着。 她嫁进黎府已经快大半年了,还没有收服黎敬生的心,黎府的事她也没有任何话语权。而周嘉佑是她的亲生手足,长年以来都对她有所帮助。她心里清楚得很,比起黎敬生,周嘉佑对她更有用。 总而言之,周嘉佑是她的后盾,绝不能倒。 她宁愿与黎敬生撕破脸面,把周嘉佑救出来。大不到就是被黎敬生休弃,过回以前的日子。她的姿色还在,有周嘉佑在旁帮忙,即便她被休回了家,她也可以再找下一家。而若是没有周嘉佑的帮忙,她在黎府的地位只会比现在更低,更不可能当上黎府的当家主母。两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老太太劝了她好一会儿,也没令她冷静下来。 因为憋不住笑意而无故惹起事端的黎雀儿,这时终于忍不住把黎敬生被当场释放的真正原因抖了出来。她明确表示,宁豫和毕光喜之所以会到府尹官邸里来谈黎敬生的案子,完全是因为杜仲的面子,是杜仲先和宁豫商量好了,才会有现在这结果。周节妇若是要找人求情,倒不如去找杜仲。 众人大惊,莫不讶异杜仲的情面竟有这么大。 周节妇将黎雀儿的话记在心里,暗自盘算自己压箱底的银两还有多少两,够不够去跟杜仲买个人情。她大致估算了一下,得知手头上的所有财物全部加起来还不足二百两,就悄悄靠到黎敬生身旁,要黎敬生拨一千两给她去送给杜仲当人情礼。 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但黎敬生并非拿不出来。 只是他没有理会周节妇的话,不仅没有答应她会拨银两给她,而且也个眼神也没有甩给她,只当她刚刚在他耳边讲的话是无意间吹过的风,完全不放在心上。 周节妇气极了,竟开口去问老太太要钱。 老太太和坐在一旁的佟金雪都愣了,她们不是惊愣于周节妇开口问钱,毕竟要去送人情礼,自然需要大把的银子。她们惊愣的是,对于周节妇问钱的这个请求,黎敬生竟然无动于衷。先前他非要娶人家进门,这么现下倒是这般抠门。 现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用,老太太便叹了口气,吩咐如秀去后面屋里拿银票。 尽管儿女们都家境富裕,每月孝敬给老太太的东西都不少。但是老太太身边积余的银两并不多。一是因为她赏赐下人向来大方,二是因为她喜欢给家里的晚辈们买东买西的。这样一来,自然积攒不了多少银子。 周节妇一问一千两,真要是给了,老太太可会变得两手空空。 黎敬生不愿老太太破费,最后还是答应会拨银子给周节妇。 第60章 下套 周节妇虽然要要到了钱,可是她这么一闹,整个气氛都僵得不行。 晚膳自然是没办法在一起吃了,她便带着红衣,两个人先回了黎府。 黎敬生和黎雀儿父女俩依然留在慈安堂里,等着黎康生送走前头大厅里的那三位贵客以后,再一起用晚膳。黎雀儿趁机跟老太太商议,既然她爹爹的事情已了,不如让她搬回黎府宿溪院里去居住,省得再在这儿叨扰。 其实黎雀儿想尽快搬出府尹官邸回到宿溪院里去住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她先前已经和杜仲谈好了,要拼东凑西地付他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用以当作他此次带她去慕亲王府向宁豫求人情的费用。 若是她继续留在府尹官邸里,她就没有办法去典当衣物和首饰,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去还债。而且住在这里,老太太和佟金雪两个人天天要她做女红读各种烈女传,她连小人书都看不了,实在是很不痛快。 她要尽快回家去,最好今天晚上就动身。 哪知道老太太死活都不同意,非逮着黎雀儿先前两次偷偷跑出家门去杜仲的事情不放,又以黎雀儿至今也没有绣出一个像样的花样子为由,命令她必须再在府尹官邸里住一段时间。等她会绣花样子了,而周嘉佑的事情也一并了结的时候,再回宿溪院去也不迟。 黎雀儿心里着急,便请黎敬生去和老太太讲讲道理。 黎敬生非但不帮着黎雀儿,一听老太太提及黎雀儿两次私自跑出家,竟发了一顿脾气。这之后,他居然就帮着老太太说话,强烈要求黎雀儿必须呆在府尹官邸里,跟黎康生的儿女们一起好好听老太太的训导。 自知暂时没有办法脱身的黎雀儿只得闭上嘴巴安静地吃着茶点。 老太太见她乖乖听话了,很是高兴。 恰巧前面有人来传话说黎康生已经将贵客送走,一家人可以开始用晚膳了。大家便都起身往前面大厅里走,行动间个个喜笑颜开,好不热闹。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周节妇和红衣并没有马上回黎府里去。她们俩个就躲在府衙侧门那当头,眼看着黎康生送了杜仲及宁豫和毕光喜三个人出府,而黎家人则其乐融融地一起进了正厅里去用膳。 周节妇暗恨在心,等周嘉佑被押回大牢以后,她和红衣就立马赶了过去。 本来周嘉佑的案子在交由钦差大人毕光喜全权审理之后,周节妇就不能随时再来大牢里看望。但是今天宁豫过来提审了周嘉佑,再加上黎敬生被当场释放,衙役们误以为离周嘉佑出狱的日子也不远了,便放了周节妇和红衣进去。 然而周节妇这次进去并不是为了探望周嘉佑,她和红衣一没有带吃食,二没有带衣物,两手空空地就走到了周嘉佑被看押的牢房里。周嘉佑还在不解,不明白周节妇为何不顺便带些吃的用的给他。 就听得周节妇笑着请在旁看守的衙役们先避让一下。 衙役们敬着她的身份,装作去别处查看的样子避开了来。 周节妇要红衣在牢房外面望风,自己赶忙跑进去和周嘉佑商量起来。她蹲在周嘉佑身旁小声讲了一大堆话。周嘉佑起先只是听着,越听到后边,他眼里的震惊越来越浓烈,似是不敢相信周节妇竟然会和他讨论这些问题似地。 “妹子,你真要我将妹夫给拖下水?”周嘉佑不敢确定地重问了好几遍。 原来周节妇竟是要周嘉佑在下次开堂公审的时候,向大家说明黎敬生跟他是一伙儿的。关于那批货物的来源及过往,黎敬生也一清二楚。黎敬生帮忙鉴定并提供铺面上架货物,就是为了销赃拿钱。至于黎敬生为何会被无罪释放,暂且不要多说。 她相信,只要周嘉佑将黎敬生认作合伙人,其他的事情,人们自有定论。 很显然,她这是在给自家相公下套子,而且几乎是要整死他那般不顾昔日情分。 周嘉佑不懂出了什么变故,为何周节妇会突然这样做。他以为周节妇想出了很厉害的高招,既可以让黎敬生再次脱罪,又可以将他也给救出来。没想到周节妇的意思竟然就只是要把黎敬生拉下水,根本没考虑过黎敬生被拉下水以后要怎么再次脱罪。 他把事情的严重性和周节妇细细讲过,劝她再慎重考虑一下,“听外头那些衙役们讨论,你大哥我这罪名可不轻。死刑若是构不着,最起码也得落一个边境流放。连带着妹夫也可能会被流放,你当真要我这么做?” “哼,他们黎家人不顾我们周家人的生死,我们又何必念着他们。” 周节妇主意已决,再三嘱咐周嘉佑一定要按照她刚刚所说的去做。 过后,她就当作中途未曾去过大牢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带着红衣回到了黎府。 黎敬生和黎雀儿还在府尹官邸没有回来,只有文叔一个人在府里管事。文叔已经接到消息称黎敬生被无罪释放了,他命人将府里上下各处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府里亮堂整洁,人人都面带喜色,只等着黎敬生这个主人回来。 先回到家里的周节妇不动声色地和文叔打招呼。 她的儿子全俞华这几天一直都努力跟在文叔后面,企图学着处理黎府当中的大小事务。可是文叔总有办法撇开他。就像现在,文叔在前面指挥仆人们清扫院子,而全俞华则被文叔安排在大堂旁设的杂物房里整理各类物品。 周节妇将在杂物房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全俞华喊至身边,掏出手帕轻轻替他擦拭额角的汗珠,又问他今日都干了哪些事,学会了哪些东西。这些东西里面,又有哪些是对于在黎府中当家主事有用处的。 全俞华略带沮丧地摇摇头。 他今日就大堂和杂物房两头晃悠,除了整理物品之外,就是顺道讨好地给文叔端茶倒水,其余并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他先前还试过向文叔讨要一些账目来看看,文叔以他年纪尚轻,拒绝了他的提议。 周节妇将全俞华的抱怨听在耳里,嘴角露出一丝阴厉的狠笑。她拍了拍全俞华的肩膀,示意他脸上莫要带有不悦的情绪,而后拉着他走到兴秋阁,等着黎敬生回来。 第61章 秘密 黎康生今日得以与当朝慕亲王宁豫以及太子少师毕光喜一番交谈,甚感荣幸。再加上宁豫亲自出面替黎敬生脱罪,使得他当场释放,黎家人现今才能乐呵融融地聚在一起。他心里高兴得紧,便多留了黎敬生一小会儿。 待到黎敬生酒醒回家之际,夜色已经深沉,大概到了戌时左右。 文叔还没有去休息,他特意跑出来迎接黎敬生。 黎敬生在文叔的陪同下进了兴秋阁,本欲马上躺倒休息。 没想到周节妇也还没有回房去休息,她依然坐在桌边做着针线活儿。她的膝盖上摆放了好几件衣物,桌沿上也还有一些。这些衣物都是黎敬生的旧衣物,本打算丢弃不用的,谁知周节妇居然又翻了出来。 桌上点着一盏烛火,还用小火炉温着几碟小吃以及一壶醒酒茶。 显然周节妇料到了黎敬生一定会在府尹官邸里吃过酒再回家,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好替他养养肠胃。她一向都是这般体贴,而今天晚上更是如此,很有可能是她觉得自己今天下午跟黎敬生说话大声了些,担心他心里不痛快,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些东西,又守候至深夜,只为向他表示歉意。 黎敬生没有表态,让文叔自去休息后,就回房间睡下了,话都没跟周节妇说过。 周节妇捏紧手里的针线,暗自咬牙忍住心头的愤怒,而后走到床榻边上,准备宽衣一同入睡。她都已经这般示好了,黎敬生居然还故意翻过身去,用背脊对着她。 她放下解松衣扣的双手,坐在床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按照她原本所作的计划,是打算用美人计温柔乡令黎敬生放下心中的芥蒂,再找个适当的时机,问他要他今天下午答应好要拨给她的一千两银子。 可是如今黎敬生一不搭理她,二不提及银子的事,她的计划完全无法施展。 她在床榻边枯坐了许久,最终也没有等到黎敬生转过身来,只好起身到桌旁吹熄灯火,到外面的小纱橱里去睡。但她并没有睡着,这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里,她都在捉摸该如何先从黎府里榨取一笔银子,免得她连黎敬生的人都留不住的时候,会两手空空地被赶出黎府。 早上她醒来时,黎敬生已经出去忙了。 被拘押在大牢里这么久,家里的事务没办法管,倒是有文叔帮忙处理;铺子里的事情虽然也有伙计们顾着,但那毕竟是对外的事情。万一有任何地方处理不得当,可是会得罪大主顾,会丢生意的。 因此,黎敬生连早饭都没来得吃,就去了聚宝斋照看生意。 聚宝斋里的伙计们非常称职,黎敬生这么久都没有去铺子里查看过,一切都还井井有条。原先的顾客们也都还会时常过来坐上一阵子。铺子里的客流量与从前相比并无两样,一点儿都不会显得冷清。 黎敬生很是欣慰,立即接过手,忙着盘点铺子时的货物,同时又和客人们闲聊。 不多时,一位经常光临而且又和黎敬生私交甚好的客人进了铺子里。这位客人衣着打扮都很富态,人却极其瘦削,面相看着不太富态,应当是有病在身。他还不知道黎敬生已经被无罪释放了,只是过来随意看看。 一进门来见着黎敬生也在里面,他马上迎过去,悄悄将其拉到铺子后头的小仓库边上。他先询问是黎敬生几时出得狱来的,接着又问黎康生有没有施以其他刑罚。拉拉杂杂地讲了一大通,看他面有豫色有口难开的模样,明显还没有谈到紧要处。 黎敬生便笑问他究竟要谈些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尽可直言。” 那位客人又低头细想了片刻,然后把脑袋伸出门帘之外,确定外边没有人经过,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就凑到黎敬生跟前,悄声问道:“日前我在春风阁里问诊之时,见着令千金在那里排队领药方子。昨天她还穿着丫环的衣裳去找杜神医,他们俩还在内室里呆了很久时间。这事……你可曾知晓?” 黎家老太太已经将黎雀儿两次偷偷外出的事情,同黎敬生提过了。因此,黎敬生并不意外,也没有动气。他只是笑笑,回答说黎雀儿前去找杜仲是为了帮他脱罪,并非身体抱恙或是有其他什么事情。 身体不大好的客人见黎敬生知晓其事,也没有再多说。 两个人略聊了一小会儿,就谦让着往外走。 即将走出门帘时,那位客人又拉住黎敬生,语气晦涩地影射黎雀儿与杜仲二人之间的举止过于出格,完全不合符礼教。他还似是而非地表明,在春风阁里需要排列领取的药方子,寻常闺女根本就用不着。总之,他的话虽然讲得非常婉转,但话里的意思却像在指控黎雀儿一定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秘密定然与妇道有关。 黎敬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大惊,只差没挥出一拳将他即刻赶出门去。 为了不得罪客户,也为了不惹得两人断交,黎敬生只好再次申明,黎雀儿去找杜仲仅仅是为了帮自己脱罪。至于她在春风阁里做了什么,或是领了什么药方子,应该都只是为了讨好杜仲而已,并不值得谈论。 客人也担心引起嫌隙,便言尽于此,轻笑着往外走。 黎敬生表面上很镇定地送了客人出门,回去以后却直奔府尹官邸,打算找黎雀儿详谈此事;并且拜托老太太再将黎雀儿看得更加严紧一点,免得她还会胡乱跑出去。 哪里想到,他刚走到府尹官邸的大门边上,就被几个衙役团团围住。 衙役们虽然都是一脸无奈,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大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黎敬生一脸怔懵地愣在原地,被衙役们簇拥着带到了公堂之上。他真是有些不明白,昨天他不是被无罪释放了么,怎么现在又把他给抓了起来。 难道慕亲王宁豫或是毕光喜突然反悔了? 但他们可不像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啊! 公堂之上,周嘉佑赫然跪倒在地,堂上端坐着毕大人毕光喜。黎康生和主簿师父都坐在一侧,而另一边竟坐着慕亲王宁豫。宁豫的身边还坐了一个人,那人就是杜神医杜仲。 第62章 重判 黎敬生被押着跪倒在周嘉佑旁边。 他看到周嘉佑眼里有些异样的情绪,只是不懂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他赶紧看向坐在堂前一侧的黎康生,希望能从他大哥那里得出一些提示。然而黎康生的眼睛一直瞅着公案,没有看向他,大有一股特意回避的味道。 端坐在堂前公案后头的毕光喜神色稍显不悦,似乎正在被锁事烦扰一般地瞪着周嘉佑。而坐在堂前另一侧的宁豫和杜仲,倒是面带微笑神色轻松,与黎康生及毕光喜的烦闷相比,竟是两番模样。 此前黎敬生被带到公堂之上审讯时,黎家老太太都会带着黎雀儿和佟金雪她们躲在公堂后边的小侧门那儿偷听。毕大人被圣上委派下来负责此事以后,她们略微收敛了一些,不敢再躲在公堂后边。只等黎康生下了堂,再去向他询问案件的进展。 是以,老太太和黎雀儿等人还不知道黎敬生又被抓了起来。 坐在慈安堂西边厢房里面的黎雀儿,还在苦恼着哪个花样子最简单最好绣出一个架子来。她坐在桌边,用手在眼前的锦盒里拨来拨去,把满盒子装着的用竹篾和蚕丝做成的花样胚子翻得乱糟糟的,只希望从中挑出一个最易绣成的来。 她身边只有棠叶在守着,棠叶也厌烦了花样子的事情,竟坐在一边打瞌睡。 而一向都跟在黎雀儿身边的孙妈妈,却没有在西边厢房里。她此刻正在慈安堂的正房那里,和老太太以及佟金雪等人闲聊。所聊的事情不外乎各家各府的小道消息,还有每家府上的小姐定亲与出阁的情况。 席间一片欢声笑语,看得出来她们谈论的事情很有趣。 突然,一个小丫环跌跌撞撞地从外边跑了过来。 跟在佟金雪身后的水柳眼皮子尖利,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小丫环。 见小丫环神情慌张,好似有事发生的模样,她立马走出门去将那个小丫环拦在门外。而后,她把小丫环拉到屋檐下方,告诉她屋里的主子们刚谈得兴起。如果没有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们。 小丫环也害怕主子们怪罪,便踮起脚跟附在水柳耳边,把黎敬生又被抓了起来此时就在堂上受审的变故,全部和她讲了一下。 水柳有些怀疑地瞪着小丫环,不怎么相信她的说辞。明明昨天黎敬生就被无罪释放了,怎么可能今天刚转背就又被抓了起来。莫不是这小丫环年纪小不记事,不小心看岔了眼吧。她要小丫环再仔细想一想,被抓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黎敬生。 小丫环连连点头,非常肯定地确认那人就是黎敬生。 接着,她又说出一个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消息,原来黎敬生再次被抓是因为周嘉佑在今日受审之时,居然出言指认黎敬生是他的合伙人。周嘉佑的证词还不止是在指控黎敬生是一个希图转卖赃物的合伙人,有几句话甚至是在暗示黎敬生就是令彭大人一家人遇害的劫匪之一。 “什么?竟有这种事?”水柳忍不住轻叫出声,“舅老爷真这么说了?” 小丫环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地,“是师爷偷偷让随堂的衙役出来和我们说的,一点都不作假,确是真的。舅老爷一心要将三老爷拖下水,奴婢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就特意跑过来告知老太太。” 水柳和小丫环的谈话声已经拉高了许多,屋里的人都听到了一些声音。 老太太便叫如秀出来看看情况,如秀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是小丫环讲述周嘉佑作证指认黎敬生的时候。她心里惊慌,倒抽了一口气凉气。 屋里的人见如秀这般慌张,都有些不安。 孙妈妈当即冲出来,她将如秀推到一边,走到水柳和小丫环跟前,细细盘问她们俩刚刚在谈论什么,为何会惹得如秀惊慌至此。水柳小小丫环不敢隐瞒,就拉着孙妈妈走进屋里,将周嘉佑拖黎敬生下水的事情讲了出来。 老太太惊讶地站起身来,掀开盖在膝盖上的毛毡,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佟金雪也跟着起身,和如秀两个人扶着老太太一道往前面衙门去。孙妈妈和水柳都跟在后面。她们走得很急,脚步声呯呯作响。在经过西边厢房时,惊扰了坐在里面细看花样子的黎雀儿。 黎雀儿顿时跑出门,在她跑出来的时候,还顺便拍了棠叶一记。 打瞌睡的棠叶即刻清醒,跟着她一起跑到了慈安堂外面。 她们追上了孙妈妈和水柳,一问竟知黎敬生又被抓了起来。 黎雀儿话都还没有听完,就兀自生气,以为是杜仲说话不算数,或者是他又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惹怒了慕亲王宁豫,这才使得宁豫反悔替黎敬生作假身份。没有假身份作保,毕光喜当然又会把黎敬生给抓起来。 当水柳点明不是宁豫反悔,而是周嘉佑有意拖人下水时,她不由得呆住。 周嘉佑先前和戴鸡冠帽的彭掌柜对质时,极力替黎敬生着想,丝毫不愿意黎敬生和案子扯上任何关系。照他先前的言行来看,他明显是站在黎敬生那一边,事事为黎敬生考量的。而今天他突然改口,绝对另有原因。 黎雀儿想到了昨天下午周节妇朝黎敬生撒气时所说的话。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事肯定是周节妇在其中作梗。她一时很是生气,暗暗责怪周节妇不识大体,居然连这种事情也敢较真。 不过黎雀儿倒并不怎么担心,反正有宁豫帮忙。 一个牢犯的话,说得再怎么真切,自然也比不上一个王爷的话顶用。 黎雀儿想得没有错,周嘉佑说的话确实没什么用,一切以宁豫的话为准。 毕光喜之所以将宁豫和杜仲请来听审,又派人再次把黎敬生抓了起来,只是为了补一个开堂听审的过程。免得再有人以私下释放有失正规的理由,质疑判处结果。 现在好多老百姓都聚在衙门外面,大家都能听个清楚。 黎敬生再次被判当场无罪释放,而且这次是由毕光喜亲口承认黎敬生是官府特派的辅助办案人员。因着此前案件审理过程中,黎敬生并没有开口辨认过任何事。所以毕光喜这么说,倒也可以令人信服。 唯一不服的人就是周嘉佑。 第63章 交易 周嘉佑不服并不会让人怀疑官府处事不公,毕竟这是毕光喜亲自审理的结果。 他的不服只会让人嘲笑黎敬生实在太傻,不仅摊上一个梅开二度的夫人,还摊上一个不会说话只会拉人下水的舅老爷。 在衙门外面看热闹的人都捧腹大笑,没有一个人发现周嘉佑眼里的苦衷。 其实周嘉佑又何曾想过要将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3章 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4章 加价 黎雀儿的抗议无效。 不管是黎家老太太,还是黎康生,他们都站在黎敬生那一边。显然他们认为黎敬生即将要和杜仲商量的事情,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在边上旁听。说不定是难以向外人言说的隐秘之事。 此前杜仲替周节妇探过诊稳过胎,而现在黎敬生和周节妇之间明显出现了分歧。也许黎敬生是要和杜仲谈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4章 加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章 继续 黎雀儿真的被吓到了,不禁眨巴着眼睛仰望着完全掌控了她说话权的杜仲。 这要是在春风阁后边的小屋子里,他这般对她动手动脚地也就算了,反正也没有人会知道。可是现在他们是在府尹官邸的大厅里,站在旁边看着的人不止有孙妈妈和棠叶,还有她的爹爹和大伯。 他居然敢当着她爹爹和大伯的面这样对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5章 继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轻浮 依着黎雀儿心里的打算,要是孙妈妈不把事情和她说清楚,她就要一直站在门口不再往里挪动。非熬到孙妈妈妥协,答应将事情说出来为止。 现在老太太亲自过来拉她,她不好使性子不理,更不敢挥开老人家的手。万一她用力不当不小心伤着了老太太,那可就糟了。而且,老太太要带她去前面大厅。去了前面大厅她就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6章 轻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 追问 黎敬生在府尹官邸陪杜仲小酌几杯后,就趁在天黑之前回家。 这是他第二次被释放。 而且这次是毕光喜开堂公审所做出的判决,没有人敢再有非议。他从府尹官邸往家里赶的这一路上,若是遇上相识的人们,他们都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偶尔有人会对他问候几句,或是同情他近日遭受的无妄之灾。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7章 追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8章 变卖 周节妇狼狈踉跄的模样引得黎府的下人们各自在一边掩嘴偷笑,有几个胆大些的还对着她指指点点,彼此间还在戏说着什么。他们一副公然看笑话的架势,完全不把周节妇这个黎府的当家夫人看在眼里。 文叔倒没有趁机发笑,他的神情很严肃,甚至比刚刚更加严肃。 他没有想到周节妇竟然会在天清云朗之时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8章 变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章 太少 春风阁里一如往日那般热闹,人们往来不绝,喧嚣的氛围丝毫未受寒意的影响。 周节妇怀揣着刚刚赚进来还没有捂热的几张银票,东瞧西瞧地走了进去。她刚一进去,在里面排队的人群稍微靠后边的那一部分人,大多数都是妇人和姑娘们,竟全都转过头来瞪着她。将她浑身上下细细打量过后,他们眼里露出一些轻蔑的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69章 太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章 说服 黎雀儿最近一段时间都被黎家老太太要求待在慈安堂里学绣花样子。 为了不再惹老太太生气,也为了装乖卖巧以便早日搬回宿溪院里去,她这几天都非常听话。老太太让绣哪个花样子,她就绣哪个花样子。当然经她的手绣出来的成品是个什么样子,那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今日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她又老实地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0章 说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章 休书 黎敬生刚刚用过午膳。 这些天他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用膳,因着日前积压下来的事情太多而旁边又无人约束,他每日用膳的时间非常地不定时。此时早已过了午膳时分,而他却才刚刚填饱肚子。 腹中饱暖的他打算到榻上小睡一会儿,在外伺候着的黎方却突然敲起了门。被喊进来以后,黎方便说周节妇带着黎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1章 休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撒泼 原本被周节妇抓着站在桌案前边的黎雀儿,很有些尴尬地往旁边挪开来,再放轻脚步走到门外,看了看低着头站在门外的孙妈妈和棠叶。 孙妈妈和棠叶两人的脸色都带着窘意,她们的头虽然低头,目光却局促地在往四下乱扫,扫见黎雀儿朝门外走了过来,并且还目露暗示地看着她们,她们马上明白过来,快步走到屋檐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2章 撒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章 起哄 周节妇大声哭叫着往兴秋阁外边跑,脚步缭乱,速度惊人。 在场之人都被她这种几近疯狂的行为给吓到了,就连她的四名儿女们都来不及反应,愣是等她已经跑出了兴秋阁的院门以后,他们四个人才跟着跑了过去。 他们还学着周节妇的样子,一边跑一边竭力哭喊。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刚刚在黎敬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3章 起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解围 黎雀儿见老太太一行人从府尹官邸那边赶了过来,脸上的神情还十分担忧,马上跑过去搀起她老人家的手臂,一边将她慢慢往池子这边带,一边迅速和她解释情况。 老人家本以为周节妇病得太重人都给病没了,所以黎府当中的吵闹才会这般大。 现下见周节妇趴在花坛边上哭泣不止,她的四名儿女们也跟着坐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4章 解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5章 冷场 黎敬生并不知周节妇心里头的想法,即便知道了,他大概也不能理解她这会儿为何还会洋洋得意吧。他没有跟她说话,只吩咐一旁的文叔,要其派人即刻将周节妇和全俞华的东西从兴秋阁里搬出去。 他并没有告诉文叔,要把周节妇和全俞华二人的东西搬到哪里去。 按照他现在的心情,肯定是想叫文叔把东西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5章 冷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 偷吃 被周节妇当众呵斥的文叔,面色依旧从容。 他没有向周节妇道歉,甚至没有马上安排几个人去前面正厅里布置席位和准备饭菜。他自始至终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地吃着饭。他的这种反应令周节妇和红衣更加气急败坏,呵斥声越发大了些。他一径不理会。 待到周节妇的呵斥停下来时,文叔才站起身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6章 偷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 再来 细雪纷纷,悄悄从乌压压的天际往大地坠落。 雪花从下夜时分开始飘起来,依然不是很大,尚且冻不着入睡的人们。然而,直至第二天清晨,地面好似铺了一层薄薄的面粉。积了一层府尹官邸里各处树梢枝头都挂满了雪团子,行人若是从下方经过时不小心撞着了,立时便会落得一身雪屑子。 慈安堂里的主子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7章 再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牵制 周节妇此时已经顾不得要作出端庄有礼的样子,就像先前那样,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提醒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各各方面都要有大户人家夫人的德行和仪态,以便在黎府上下的面前留下一个良好的形象。 这样一来,日后她若是真要争作黎府的当家主母的话,自然也会是人心所向。 如今她与黎敬生暗地里已经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8章 牵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 就计 等到黎雀儿梳洗装扮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孙妈妈方才将周节妇带着红衣再次上門来要求见面商谈的事情告诉她,并且告诉她自己已经安排棠叶先去后门那块儿稳住周节妇二人,只待她作出决定,便将那两个讨人厌的家伙赶走。 黎雀儿初闻周节妇又闹了过来,很是吃惊。 照理说那日黎家老太太亲自过去替周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79章 就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 天真 棠叶心知再这样和周节妇她们杠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么她现在让小丫环回府去将此事告知孙妈妈,等着孙妈妈抽空出来和周节妇对骂一场;或者是孙妈妈心软了,愿意带黎雀儿出来和周节妇再见一面;又或者是孙妈妈不敢再装聋作哑地当作周节妇过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选择去和黎家老太太摊牌。 最不济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0章 天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 用心 黎家老太太和黎雀儿在屋里围炉暖炕吃得正欢,突然被棠叶所说的话这么一搅和,哪里还有心思去品尝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立即就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老太太今天也是头一次下得床来,她老人家因着心中焦急,动作很是匆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合着外头的风也冷,雪也冷,没有被褥的包裹,寒气猛地一下子就往身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1章 用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算盘 黎雀儿不知道周节妇心里的打算,更没看到她奇怪的表情,没有疑心地往前走。 抓着那个小丫环不放的红衣,就站在周节妇边上,自然将她的神色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只是红衣虽然看到了,却也没有露出半分讶异的样子,好似早就知道在黎雀儿出来以后,周节妇会是这般反应似地。 她们俩抓人的动作都缓和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2章 算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章 警觉 无论孙妈妈和棠叶两个怎么和周节妇讲,她就是不肯愿坐轿子回黎府。 看她脸上似怒似怨的表情,也许真的和黎敬生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现下居然连黎家的轿子,她都不稀得再坐了,一定是在非常严重的事情上面有了分歧,这才使得她对有关于黎家人的东西如此痛恨。 孙妈妈心上惊疑,猜测周节妇一家人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3章 警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消失 府内的棠叶和如秀她们几个人,这会儿已经跑到了慈安堂外面的大路上,再过去一点点,就可以进去见黎家老太太了,棠叶却停住了脚。 她让如秀和那个小丫环先回慈安堂,自己朝另一边跑开。 大路另一边通往的是前面大厅,想来棠叶是要去和府尹官邸的管家商量给黎雀儿安排软轿去黎府的事情。不过她跑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4章 消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反应 这可把棠叶给吓坏了,顿时大声喊叫,沿着回墙外边那条铺满了白雪的大路,在街边和各个巷口寻找。她暗里暗暗想着也许是因为刚刚的风雪来势又加大了些,就这么杵在路边等着轿子出来,确实有点顶不住。所以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不得不找了个能遮风挡雪的地方,暂且先避一避。 不过棠叶的思路也是清奇。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5章 反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埋伏 见老太太如此反应,棠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老人家早就料到事情不会简单。 正因为这样,她老人家在黎雀儿带着孙妈妈和棠叶两个出去见周节妇的时候,她就已经跑到前面大厅里来找黎康生与佟金雪了,让他们夫妻二人赶快想办法将周节妇一行人支开,免得黎雀儿真跟着往黎府去。 现下听棠叶报告说黎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6章 埋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 劫命 白雪纷纷,天气冷得连常年有车马行走的大街上都结满了一层冰花。 这么冷的天,大伙儿全都选择躲在家中烤暖,整条街上看不见什么人,四下里一片沉静,只听得细雪吱吱嚓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然而,在距离正央街西街口不远处的某个小巷子前边,隐约看得见有几个人影闪动着,待往近了一看,却见一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7章 劫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 诱饵 被几个粗汉子一直逼到墙角,孙妈妈都没有感到害怕。 现在这个时候,孙妈妈终于有些怕了,她不是怕眼前这三个人会真的对她动手要取她的性命,毕竟她一个老婆子,死了就死了,又没有多少损失,反倒是动手的这三人的损失会更大。 她担心的是,这三个人并不是要取她的命,而是要取黎雀儿的命。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8章 诱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9章 相约 与孙妈妈分开的黎雀儿,此时被周节妇和红衣二人夹带着到了巷子深处。 她们所在的巷子就是正央街左右所开的普通巷子,大约四人来宽,刚刚好够一辆负责倒夜香的车辆通过。巷子与正央街其它街道一样,都是用青砖米浆砌垒而成。不管是巷子外边,还是巷子里面,都空空荡荡的,一眼就能够望到头,并没有什么特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89章 相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0章 会面 不知是心里存在希冀,还是太过于惶恐,黎雀儿竟也学着周节妇和红衣的样子,举目看向巷口那处,殷殷期盼着杜仲真的会在下一秒出现。 她们三个就这么看着,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四下只余风声雪声,呜呜凄凄的,为紧张的局势凭添了几许哀愁。 又过了一会儿,真有两道人影出现在巷口那儿,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0章 会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 买通 周节妇和红衣二人对着突然出现的杜仲与宁卓元,愣在当场,无法言语。 已经突破阻碍成功找到杜仲当保护屏障的黎雀儿,可没心情去探询他们这两拨人为何刚一见面就会像这样含情脉脉地两相凝望。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意愿去细究会出现现下这种情况,到底是谁造成的。 她现在只想赶快找到孙妈妈,再马上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1章 买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2章 失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节妇和红衣心里现在可不止是担忧与惊惧了,她们已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打圈圈,在她们脚下的雪花堆积层都被她们踩得一片狼藉。 看她们如此慌乱的模样,可以想见她们会做出这种劫持胁迫的事情,应当还是第一次行动,以前并没有干过这般违法不堪的勾当。可能是周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2章 失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鬼祟 杜仲与宁卓元二人依旧站在风雪肆虐的大街上,他们俩的神情都极其严肃,甚至有一点儿阴冷的感觉,与先前忙着找黎雀儿好去领大把赏银时的跳脱完全不一样。他们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风雪里,遥望着周节妇和红衣离去的背影。 片刻后,周节妇和红衣的身影已经全部消失在风雪之中,再也看不清楚。 此时,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3章 鬼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4章 暴露 一想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全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们,黎雀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往孙妈妈那侧靠了靠,与其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眼睛里也陡然升起了警戒之色,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和害怕。 令她担心令她害怕的不只是孙妈妈和她自身的安危,还有外面的杜仲和宁卓元。 她希望杜仲与宁卓元二人真的只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4章 暴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5章 复制 对于这三个竟当街逞凶作案的不法歹徒,当然应该要把他们抓起来将之送进大牢问审啊。不求他们能把以前所犯的所有罪过全部交代出来,至少这一次他们堵截孙妈妈的事情,可以得到相对公正的处理。 杜仲却不肯送官查办,非要人把他们给带出门。 带出门之后是打算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呢,难道是要私下里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5章 复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6章 旧债 孙妈妈只是笑笑作罢,又没有再次冲到杜仲面前去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哪里想到站在杜仲身后的宁卓元竟像一只惊雕一般,忽地拔地而起,转眼间就落在了孙妈妈和黎雀儿的眼前。 他的神情极其严肃,甚至浮现出紧张之色。 本来安静在旁边围观,偶尔才会发出一点响动的那些小医僮们,被宁卓元这番举动给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6章 旧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7章 前行 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坐在杜仲特意为她们安排的马车里,快速往前赶。 马车是虽是二驾齐驱,可是极其豪华,内中的空间极大,不仅配备有可以让人躺靠着休息的卧榻和矮几案椅,还放有一个大暖炉,以及许多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与茶果零嘴儿。再加上负责马车的人,驾车的技术相当地熟练,一路上竟无半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7章 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8章 美人 杜仲带着黎雀儿和孙妈妈过来的这处府宅,宅院深深,门庭宽阔,想来应当是个富裕人家。 可是这般大户豪宅,前边大门外头竟然连一个看门的小厮都没有见着,而且他们一行人在大门外边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了,也没有半个人出来迎接一下,真的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行亊作风。 若是一般大户人家,遇着有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8章 美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9章 博弈 女子身形极度瘦弱,似是终日不得饱食一般,孱孱怜怜,令人一见便心生不忍,着实是个能勾人疼爱的美人。 美人一袭淡绿色衫裙,外面罩着一件做工以及用料都十分出众的狐红大披袄子,即便罩着这么厚的披子,她的身形依然纤瘦如影,配上身上的淡绿色衫裙,恰似那扶风弱柳,伴着外面的寒风暴雪,更加叫人怜惜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99章 博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0章 冒火 按理来说,不管杜仲他是要过来给人看病诊脉的也好,是要过来与心上人会面的也好,都随他的意愿,他想在这儿怎么磨叽怎么折腾都无妨。 但是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与这家的主人并无半点纠葛,若不是先前杜仲非要将黎雀儿拖进府里来,她们就会在马车上等待,根本就不会在这里面多作停留。 现下她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0章 冒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混乱 黎雀儿的性子本来挺温和的,别人不惹到她的底线,她只会笑笑了事。更何况,杜仲此前已经对她动过好几次手脚了,他们俩甚至还当众共乘一骑在正央街大道之上来回游荡了好一会儿。 此刻杜仲只不过是抱着她,顺便将她带到台阶上面而已,围观的群众又只有寥寥几个。 按道理来讲,她应该只是冷着脸不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1章 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暗晦 按照杜仲的性子,就连春风阁他都不稀得去好好打理,一心只想着和假病人勾结作谋,不用花费太多心思,便能赚取大把大把地快钱。 而今这年轻女子所在的地方如此偏僻,现下的天气又如此地不利于行,若不是诊金给得极高,想来杜仲是不肯过来的。 可是这女子衣着打扮何其素雅,首饰钗环也都是极其平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2章 暗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误解 黎雀儿和孙妈妈可没有想到一进来就能看到如此风光旖旎的场景,她们俩个人只是无关其中的外人,一时愣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简直尴尬得不行。 最令人佩服的是已经跟进去的宁卓元,他夹在杜仲和那个年轻女子的中间,可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第三者,可是他神情自若,脸上未见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3章 误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刁奴 被惹恼的黎雀儿本想呵斥杜仲一番,眼角余光瞥到那名年轻女子也跟了出来,而且还站在旁边默默围观,她便捏了捏藏在袖口中已经悄悄握得紧紧的拳头,而后暗暗吁出一口气,不再想着要去和杜仲计较。 她推开堵在她跟前的杜仲,走到孙妈妈身边,带着孙妈妈一起往外走。 现下杜仲已经看诊完毕,如果一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4章 刁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积虑 对于黎雀儿像连珠炮一般的质疑,杜仲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他这回倒不再以车夫和马匹需要休息为理由去回答了,而是慢悠悠地走到门口,遥望着已经呈现出青灰色的天空。 彼此说着说着话,他突然这样做,实在奇怪。 黎雀儿连忙跟了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去看外面的天空。她扒在门沿上看了老半天,也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5章 积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微妙 初见黎雀儿清醒,杜仲本来很是开心。 他脸上的笑意表现得十分明显,还想问一问黎雀儿刚刚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东西,竟然能够想得那么入神,就连自己的胳膊肘快被人给卸掉了,都没有半点反应。 不过,他的话语刚到了嘴边,就被黎雀儿骤然改变的态度给压了回去,一时间全部堵在喉咙口那儿,堵得他心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6章 微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留宿 尽管黎雀儿刚刚来到这里不过大半日的光景,对于这里的景物和人事还都不是太清楚,不过经过她这么多时间里的暗搓搓地观察,她自有一套结论。而在她的这套结论里面,杜仲和眼前这位正在看着自己浅笑温柔的年轻女子之间,显然存在着一些不是十分正当的关系。 如今自己一径与杜仲嬉笑打闹,又全然被这女子给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7章 留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奇招 周节妇从被抓到被送进府尹官邸里,这一路上以来都是面不改色的,只因她心里面早就有了谱,知道自己被抓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是她自己跑过来偷偷观察当前的情形的嘛,被人抓了也没有奇怪的。 然而红衣可是在半路上被她支开了的,怎么可能也会被抓过来? 若是她之前对红衣的吩咐没有说错话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8章 奇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 划算 这时候周节妇哪里还有什么冤情要说,她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想和黎家老太太拉拢一下距离罢了,事实上她她也确实拉拢了距离,成功地将老太太当做了自己的人质。 只不过,现在红衣已经被黎康生的衙役们被带了下去,不知道此刻是被带到了大牢里面,还是带到了其它什么地方,正在接受拷问。 假使她现下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09章 划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虚势 文叔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比较大的,跟黎家人的关系也比较近,因此他并没有冒着风雪躲在院子里面。大家都主动把藏身的好位置让给了他,他现在就背靠着大厅门口右边的廊柱站着。 那可是个好位置。 站在那里,他不仅可以听见屋子里面的动静,还可以看见院子里面的情形。一旦有事发生,他那边直通右侧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0章 虚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 黑白 黎家老太太的态度倒是与黎康生和黎敬生他们兄弟二人完全不一样,她老人家似乎非常重视周节妇所说的话,即便那些话还没有说出来,可是她已然相信了一般。 只见她老人家轻轻地拉住周节妇的手臂,将之从地上缓缓地扶了起来,接着便请周节妇与她一起坐在上位,还挽着周节妇的手,要周节妇赶紧把事情说出来。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1章 黑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 撒谎 就和老太太心里头所期待的一样,黎雀儿的名字真的从周节妇的嘴里面给蹦了出来,而且还蹦出来好几次。 不过周节妇说得并不是黎雀儿的行踪,而是说黎雀儿和孙妈妈在正央街西街口失了踪,现今已经不知去向,很可能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担心自己被黎家人当成是黎雀儿失踪的主谋,周节妇又把杜仲给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2章 撒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 心眼 黎敬生心里已经先入为主有了成见。 他自然不会再相信周节妇的话,他刚刚就有建议黎康生马上把周节妇和红衣一起关押到大牢当中去,再尽快派出全部人手出去寻找黎雀儿和孙妈妈,省得在这里和周节妇东拉西扯地浪费时间。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说服黎康生把周节妇的四名儿女也从黎府里带到府尹官邸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3章 心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 风声 之前见黎康生同意把红衣给放出来,又叫人拦住要兴师问罪的棠叶,周节妇心里就已经有了谱,知道自己这次安全脱身的几率比较大。 此时又听了这个小衙役的证言,这可真是救命的稻草,当即乐得她喜笑颜开的,仿佛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已经被找到,而且她们俩还对她感恩戴德,并没有向黎康生与黎敬生兄弟二人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章 风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看戏 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原本知道京城百姓们在帮着找人,都既是开心,又是感激。 他们听说现在每个人都非常热心地几乎采取了列队布阵的扫荡姿势前进,都快将京城的每条街道给翻了一个遍。 有这么多人帮忙,这么多双眼睛在四处搜索,即便是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也不再是什么完全照看不过来的所在。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5章 看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6章 慈悲 令大厅里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这回冲进来的第一个人,并不是黎家出去寻人的下人们,也不是在府尹官邸里当差的衙役们。 她甚至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个身着红妆的女子。 在场的人并未看清来人的面容和衣着,一见进来的是个女的,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黎雀儿和孙妈妈自己找着了路跑了回来。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6章 慈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 争宠 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没有发现周节妇的险恶用心,目前他们也没有时间去全力查找造谣生事的人,最主要的还是先找到人要紧。 不管这谣言怎么传得,又该怎么平息,黎雀儿和孙妈妈的人没有找到,即便谣言的事情真的顺利地解决了,那一切也是枉然。 鉴于这样的考虑,黎康生和老太太两个人凑在一起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7章 争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8章 主人 京城里面闹得乱糟糟的,府尹官邸里面更是一片混乱,远在京城之外的黎雀儿和孙妈妈,此刻心里面也是不得安宁。 怪只怪杜仲这个没正经的破烂神医,非要在这种天气之下出来给人看诊,害得她们也跟着被困在这座古怪的宅院里,现在根本就回不去。 此刻这座宅院的女主人,也就是那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8章 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9章 豢养 这女子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小丫环住在这么大的宅院里面,假若她们要把这宅子里面的房间全部住完,不管怎么算,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全部轮番都住上一遍。 如此大的宅子,这么多的屋子,随便拿出一间来当厨房或是专门用来吃饭的地方,也绝对都还有得挑选。 可是这女子偏偏极度钟情她目前所住的这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19章 豢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 命数 孙妈妈是客人,没道理来院子后边到处乱逛。 小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小丫环,当然这仅仅是对于她的主人家,也就是那个年轻女子来说的,对于杜仲而言,她可真的是个非常懂事听话又非常机灵能干的小丫环。 她知道院子后边属于私家重地,一般的客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闯进来四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0章 命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1章 通透 孙妈妈跟小银两个人就在这小厨房里面一边烧火做饭,一边东拉西扯地随意地闲聊着,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只在一眨眼间,孙妈妈已经跟小银讲了一大箩筐的话。 当然,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小银她自己一个人在说话,而且说得话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是关于胡玉姬的,其中又有大约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全部都是在抱怨胡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1章 通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 席位 主屋里面的胡玉姬依然静静地端坐着,全然不知道小银刚刚在外面的小厨房里面,对着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将自己的底细全部透漏了出去。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小银究竟是如何评价她的。 假如她真的亲耳听见了,不知她又会作出何种反应。她是会立马去跟杜仲哭诉,请求杜仲赶紧把小银给换了;还是会装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2章 席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 沦落 这处宅院远离京城,位置不说荒凉偏僻吧,至少附近是没有什么人气的,一般百姓聚集区都会有的市集和店铺之类的场所,一间都没有。 黎雀儿本以为在这种条件下面,肯定做不出什么好饭好菜,最多可能做出一席粗茶淡饭,让大家稍微填饱一下肚子,至于满足口腹之欲的要求,显然是有很大的难度,依她看来,应当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3章 沦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识趣 不一会儿,孙妈妈就给马车夫送去了饭菜。 她一心想着黎雀儿,不放心将黎雀儿一个人留在花厅里去面对杜仲和胡玉姬,已经那个看起来居心叵测的小银。 因此,頂着风雪匆匆忙忙地将饭菜送去给马车夫以后,她就想要赶紧回到之前那间小院落的花厅里面去伺候黎雀儿,不想再在宅子的后边多作停留,甚至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4章 识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 问题 在这种荒凉到一整天都看不到几个人影的城郊野外,又是风雪刮得正是猛烈的时候,突然遇到一个男的带着如此诡异的神情朝自己靠近,而且还怎么呵斥都无法使其停顿下来。 更叫人窘顿的是,这马厩后边越加偏僻。 即便能够突发威猛地跑到马厩前头,再使劲儿地放开嗓子,对着前面的主屋或是黎雀儿以及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5章 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 中意 像孙妈妈这种已经修炼到一定人生境界的人,不管你问她什么问题,她大概都能敷衍你一脸。 而后,看她的心情,如果她心情比较好的话,也许会通过讲出一大堆令你摸不着头脑的话语,来不断地轰炸你,好使你忘记了问题原本的初衷,究竟是关于哪一方面的。 要是她的心情不凑巧非常差的情况之下,她很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6章 中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 换裳 孙妈妈本来就急着要回到前边小院落里去照顾黎雀儿,这会儿又被马车夫这么着一顿给气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推开马车夫以后,她脚下的速度就更加快了,几乎就像驾驭着风雪在往前走似地。 只用了比刚刚过来时大约三分之一的功夫,孙妈妈就回到了胡玉姬居住的小院落的院门外面。 由于走得实在匆忙,她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7章 换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 胡来 平常人家若是遇着像小银这样放肆的奴婢,一准儿就用棍棒将之给赶了出去。要是那家的主人再心狠一点儿,肯定不只是一顿棍棒这么简单就了事,很可能还会落得一个被卖去窑子里的下场。 胡玉姬看起来就不会心狠,人也确实好说话。 即便这样,这个小银居然三番两次地对她不恭不敬,而且还公然违抗她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8章 胡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 纠缠 黎雀儿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很少会在什么事情上面表现出任何情绪激动的态度。 除了之前那几次事关她爹爹黎敬生的时候,她偶有在杜仲面前动过情绪,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你不惹我我也不想理你的处事标准。 就按今天这事来讲,她实在不像是会生气。 首先,这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29章 纠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 推倒 宁卓元这下子可是彻底懵怔了,一会儿瞅瞅杜仲的脸色,一会儿瞧瞧黎雀儿的状态,接下来又不得不去看一下小银的举动。 他的眼睛可真是忙得很,也不嫌眼珠子转得疼。 只不过他再怎么看来看去,在没有得到杜仲的指示的情况下,他也不好贸然过去插手,只得低垂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小银猛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0章 推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欺压 胡玉姬以及小银两个人摔倒地上时所发出的那一声巨响,其态之壮观,不仅仅是宁卓元和孙妈妈听到、看到了,黎雀儿就在一旁,当然也听得非常清楚。 只不过黎雀儿一直被杜仲牵制着不能动弹,再加上她也一心想要让杜仲服软,两手也依然紧紧地拽着杜仲的衣襟没有放开,如此一来,自然没有来得及在第一时间里去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1章 欺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 反弹 孙妈妈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拉扯到了胡玉姬身上的骨骼或是筋脉,顿时六神无主地趴坐在地上,打算就近去观察胡玉姬的伤势。 实际上孙妈妈根本就没有料到胡玉姬会受伤。 只不过是原地摔了一跤罢了,又不是在高速跑动之时被人故意绊倒的,更不是在高楼之上凭空跌落的,再怎么摔得厉害,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2章 反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 戏耍 场面顿时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声。 除了杜仲还面带笑容地依着黎雀儿的动作,保持着先前被黎雀儿压着俯身弯腰的姿态没有动,其余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瞅摔趴在门槛边上的小银,比如孙妈妈这一类的。 另外如宁卓元这一类的,则是侧目相望,看看就行,没有半点同情之色或是打算过去将小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3章 戏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 相交 上一回孙妈妈动手去扶胡玉姬,没想到非但没有把人给扶起来,反而还使得胡玉姬越发痛苦,甚至还发出了低低的不适声。 胡玉姬反正那般剧烈,孙妈妈以为她伤了筋骨。 这一回黎雀儿也要过来扶胡玉姬,孙妈妈立马就俯身帮忙,她担心黎雀儿还不太懂得控制手上的力道,搞不好使出来的力气会像之前把杜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4章 相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 拉锯 黎雀儿非要拖着宁卓元进来想必是为了替胡玉姬看诊,想来她担心宁卓元不肯跟她进来,或者会像杜仲那个庸医一样,半天都喊不动,所以稍微使用了一点儿软暴力,并没有其它什么目的。 可是在外面看热闹的杜仲和小银两个人俱是表现出侧目也就算了,黎雀儿没想到孙妈妈的反应也这么大,这么没有理性。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5章 拉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 两全 经过宁卓元一番粗略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检查以后,众人大致确定胡玉姬刚刚只是摔得稍微重了一些,其实并没有摔倒要害,休息一会儿就好。 如此这般,黎雀儿和孙妈妈以及宁卓元等人,自然没有理由再呆在胡玉姬的卧房里不走了,他们便一齐往外走。 杜仲一个人走在最后,好似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似地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6章 两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 饶恕 小银突然表现得这么可怕,并非是要去找黎雀儿和孙妈妈算账,要不然她也不会只用双手在地上爬行了,直接起来施以拳脚岂不是更加便利么。 她这般举动,只不过是为了向杜仲求饶。 只见她趴伏在杜仲脚下,像个被大家欺侮的小破孩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鼻涕一抓一大把,看起来真是好不凄惨。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7章 饶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 人愿 不久,风雪声越加猛烈,窗户纸被吹得唰唰作响。 和衣躺在床榻上的黎雀儿,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不止是因为她身上穿着很多衣服就睡下,睡得很不习惯;也许还有可能是认床的缘故。可是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了,她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8章 人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 叫醒 孙妈妈并没有因为不再现下黎府之中,没有黎家的长辈们看管,而放松或是懈怠半分。 她依然保持着跟在宿溪院里一样的行亊方法以及原则,一大早就起来了,穿戴好以后,就打算出门去替黎雀儿准备稍后即将用到的梳洗用的热水和巾帕,顺便吩咐小丫环们去小厨房里面把晚膳伺弄妥当。 这样一来,等黎雀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39章 叫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 印迹 黎雀儿和孙妈妈本以为胡玉姬的小院落里面,现在肯定是一片沉寂,里面的人应该都还睡得死死的,不太可能会早起。 这主要是从昨天胡玉姬以及她的贴身丫环小银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当中,看出来的。 像小银那种胆敢当众欺侮主子家,完了之后被杜仲丢过一次以后,仍然还是不知悔改的人,说她是刁奴都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0章 印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暗示 这里地处偏僻,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 依照这种情况,普通人大多数都会选择把需要出门办理的事情稍稍往后推迟,避免出行的路途当中出现任何不可抵挡的意外事故,反而还会阻碍事情的顺利进展。 假如杜仲真有很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或是在这荒郊野外,他还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需要见上一面的话,他应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1章 暗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 警告 黎雀儿和孙妈妈这可是头一次看到小银如此乖巧的模样,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暗暗奇怪昨夜杜仲跟胡玉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个晚上过去了,原本放肆无礼的小银竟会变成这样。 她们想要压住内心的震惊,眼神却出卖了她们。 胡玉姬就坐在她们旁边,自然能够将她们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瞧得一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2章 警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不雅 小院落的主屋里面,花厅中的炉火烧得正旺。 暖炉里映出的火光,殷红犹如夏日午后的夕阳一般耀眼,既温暖了人的身体,也使得人心里头莫名地觉得暖乎乎的。 坐在客座上的黎雀儿,以及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孙妈妈,她们两个人此刻的心情恰似屋里头的炉火那样,热腾腾又燥兮兮的,二人都显得有一些心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3章 不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异常 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此时刚好走到院子里面。 之前跟他们俩一块儿行动的马车夫,这会儿却没有看到人在哪里,也许是回了后头的马厩去继续看管马匹去了吧。 即将步入台阶下方所设的通行石板小道的杜仲以及宁卓元,在不经意地抬头之间,偶然发现了前方台阶上的那出闹戏。 也就是孙妈妈硬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4章 异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爆冷 安静如寂的花厅中,只有众人偶尔动用杯盘碗盏时所发出来的瓷具与木器的轻微碰撞声,除此之外,竟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怎么听得见。 若不是桌子旁边确实围坐了好些人,此时打这儿经过的外人,只怕会以为这座宅院根本就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废宅宅。 此前终于下定决心要先过来跟杜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5章 爆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玩具 坐在黎雀儿对面的胡玉姬,应该并没有发现黎雀儿在背地里做出的这种不得宜的小动作,她依然还是跟之前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被黎雀儿逮住不放的杜仲,自然无法忽视来自下方的那一股透着娇蛮与霸道的压力。 他浅笑几下,终是放下碗筷,撇头笑看着黎雀儿。 其实黎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6章 玩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臆想 京城里面的情况,此刻已经远远不能用乱成一锅粥来形容了,因为一锅乱粥都要比现在京城里面的哄闹不休来得更有秩序。 整个正央街,从东到西的所有街道上,无论是挺立于市的主要大道,还是街巷林立的小道上,几乎每时每刻都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不仅仅是想看热闹而已,还会传播消息。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7章 臆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唆使 不管怎么样,总之黎康生获得了钦差大臣毕光喜毕大人的恩准,不用再管理周嘉佑的案子,得以回到府尹官邸里面,与黎敬生等人一起,专心寻找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下落。 有了毕光喜毕大人的支持,黎康生还可以巧借府尹官邸中的衙役们的力量,在京城的各个地方探查搜寻。 有些衙役为人颇为厚道,又感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8章 唆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礼遇 原本周节妇使唤她的这几个老相好过来黎诚生的木材行,只是为了领一些赏金罢了。她在心里暗想着,这些糙老爷们哪里知道事情其中的弯曲直折,哄得他们听话,那是完全不在话下。 要是周节妇得知目前的情况,她定会气得跳脚。 目前的情况就是,被周节妇唆使来到木材行的三个糙汉子,误以为黎康生兄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49章 礼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逆反 三个糙汉子何曾受过这等礼遇。 外面围观的老百姓都被风雪吹得眼红脸红的,有好一些人还被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可谓是极其之凄惨。 官老爷黎康生也为了他们三个人,甘愿冒着如此大的风雪,亲自走过来请他们出发,这岂能教人不动容。 糙汉子们内心的表现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他们故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50章 逆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醉臭 两辆极豪华极高大的马车“吱吱”作响地在白雪堆积的道路上行驶着,放眼看去,四下里都是遮目闭耳的风雪,看不清其它任何的人影,也听不见其它任何的声响。 坐在其中一辆豪华大马车里面的三个糙汉子,这时候已经纷纷沉默了许久。自从瘦小汉子提议说要将周节妇出来以后,里面一直都还没有人重新开口说话,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51章 醉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 不舍 既然最难搞定的横肉汉子,都在马车的无意惊蛰之下,随随便便地就同意了瘦小汉子的那个要将周节妇供出来的提议,那么接下来的一切,自然也就好说了。 三个糙汉子随即就击掌为誓。 他们于是就向彼此约定,待会儿下了马车,跟着黎家的几个大老爷们进了或是吃酒或是找姑娘的地方以后,就立刻先将周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52章 不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3章 大侠 哒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咯吱咯吱的车轮转轴声,缓缓地在京城正央街中段一间最高档的酒楼外头响起来。 頂着刺骨的寒风站在酒楼大门两旁恭迎各位前来吃酒用膳的客人们的店伙计们,每个人的鼻头都被冻得红通通的,好似他们全部都在自己的大脸盘子上面,装了一颗熟透了的桔子。 这些店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53章 大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4章 耿直 两辆马车里面坐的都是大人物和重要的客人,需要保持平稳度和舒适度,所以速度相比于在前面骑马开路的骑马男们,自然而然地就慢了点。 走在前面的那辆马车里面,坐的就是之前那三个去黎诚生的木材行里讨要翻倍的高价赏金的糙汉子,他们三个人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只以为是马车又出了什么故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54章 耿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 第一 三个糙汉子自始至终都躲在马车里面装淡定,他们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去窗户旁边往外边瞅上一瞅,一个个坐得跟尊雕塑似地。 此刻听闻这外边的气氛好似有些缓和,偶尔还有些谈笑之声,从马车的缝隙当中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看来应该是外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即便没有完全解决,出去至少应该也不会有生命之忧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155章 第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6章 主顾 站在誊远楼外边负责迎客的伙计们,时日稍微长一些的,已经在外边站了十好几年了;时日稍微短一些的,也该有个一年半载的了。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三个糙汉子一样粗野鄙俗的客人,居然连最基本的走路的姿态以及谈话的礼仪都不懂,过个门槛还上个台阶还摇摇晃晃的,实在是令人看不过眼。 这要是换做在平日里,他们肯定一早就喊了护院过来,将这三个糙汉子快快地打跑了去,省得留在这里膈应其他真正的客人。 只不过,现在这三个糙汉子是跟着黎家的几位大老爷们过来用膳的,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伙计们自然也不敢轻易怠慢。 表面上对三个糙汉子笑脸相迎,心里却暗暗嗤之以鼻的伙计们,首先跑到大门下边,去替黎康生兄弟几人叫门。 因为誊远楼的老板,再加上此刻正在里面用膳的客人们,都是些害怕惹事的主儿。刚刚听见大门外面似乎有吵闹打斗声,他们就让跑堂的伙计赶紧把大门关严实了,不让外面的进屋里去。 现在事情已经了解,原来仅仅是误会一场,伙计们当然要重新把门叫来,以便恭迎黎家几位大老爷们进去,免得让他们久等。 其实早在三个糙汉子冲出马车后不久,誊远楼里面的一个伙计,就发现了外面的情况已经大大地不同了,是时候可以开门迎客,不会再有什么明显或者潜在的危险。 这个伙计就是跑堂的数个伙计们当中的年纪最的那一个,被其他人特意派到门窗旁边,好随时观察外面的亊况发展状态的。 了解清楚情况以后,伙计立刻就到大掌柜的那里明了外面的情况。为了避免大掌柜的不相信他所的话,他还将黎康生兄弟几饶到来也讲了出来,这才使得大掌柜的信服。 知道贵客临门的大掌柜,赶紧地跑到楼上去和老板商量,二人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通,楼下大门外的三个糙汉子都已经跟着黎康生兄弟几人在往台阶上面走了,他们才赶紧赶忙地跑下楼来。 之前担心在门外叫嚣的骑马男们会闯进誊远楼里面来闹事,老板就一直躲在楼上的一间位置较为隐蔽的客房里面。 如今没事了,他又要和大掌柜的一起跑下楼,可怜他的身形太过肥壮,这一路真是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跑到了大门边上,他还不敢让伙计们马上开门,非要和大掌柜的两个人,双双躲在门窗的缝隙后边,仔细瞧清楚了站在外面等待进入的人群里面,真的有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后,再立马平大门上,以与他身形极其不相称地十分灵活的速度,亲自打开了大门。 “哎呀!原来是府尹大人、黎三爷和黎四爷上门来了呀,这种气之下,三位爷儿还有能想到要到的誊远楼里面来走一趟,这真是的三生有幸啊……” 誊远楼的老板开口就是一顿胡吹乱嗨,把黎康生兄弟几人都快要捧上了,至于站在旁边的三个糙汉子,以及刚刚才把他吓了个半死的那些骑马男们,他根本就没有看上一眼。更别提守在边上的黎家下人们了,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黎康生兄弟几人知道老板这是在变相地安抚他们的心情,毕竟刚才叫人把大门紧闭不准外面的人进去的是老板他自己,半都不肯派人出来帮忙的也是老板他自己,怎么都是老板贪生怕死、不讲道义在先,自然就显得理亏。 他又担心黎家兄弟几人会生气,会通过吹捧来试图抚慰人心,也是正常的。再了,他原本就是个生意人,招呼打得过分热切一点儿,也很正常。 心中了然的黎康生兄弟几人,并没有过多计较。 黎康生作为兄长,首先抬手示意,打断了老板那一通连绵不绝、仿佛永远都没办法讲完的吹捧之辞,没有让老板继续吹下去。 有可能是因为赶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实在听不下那些胡袄的话了,黎康生的表情显得有一点儿严肃,打断老板的夸夸其谈时,脸上的神色越发地不太好看。 老板吓愣了,立时噤声,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一旁的黎诚生见刚刚回暖不久的氛围,一时又几乎掉入了冰窖当中,连忙笑着站出来打圆场。 他先是对誊远楼的老板笑道:“黄老板,我们兄弟几个今可是带了贵客前来的,还请黄老板务必要赏我们一个脸面,给我们安排一间最大最好的包房才是。” 这之后,他又侧过脸去看着僵站在旁边像是木头一般的三个糙汉子,以眼神暗示他们三个人稍稍往前边靠了一点儿,随后再向黄老板简略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大致就是知晓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下落的人之类的法。 黄老板知道黎诚生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而且他也早就已经听黎家三老爷的千金及其奶娘失踪一事。刚刚在楼上跟京城其他大商户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听到有人在讲这事,只不过言辞多是以玩笑鄙夷为主,没有什么要帮忙找饶意思。 这些事情黄老板当然也不可能跟黎康生兄弟几人,只得呵呵直笑,看似很热情地样子,亲手携了三个糙汉子进了誊远楼里面去。与此同时,他又扬声吩咐在旁静观的大掌柜的,赶快带人去把二楼东边靠窗的那一间大包房给收拾出来。 实际上,站在黄老板的立场上来看,他显然也是希望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能够尽快被找到,并且能够平安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原因便是:黎家是大主顾之一,就是这么简单。 反正黎家的名声坏了,或者是其中哪一个分支倒下了,对于他们这些以商为利、一利百利、互通往来的商户们来,并没有什么好处。 楼上的商户们可能在言谈之间,会把这事当作笑话来看待,对于此事的态度也是漠不关心,可是他们大部分都不会落井下石,除非是那些与黎家有利益冲突的人。 思索间,黄老板已经亲自带了黎康生等人进了二楼东边靠窗的大包房里面,还亲手给他们一一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又亲自陪在左右,等着他们叫层谱。 三个糙汉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懵怔了。 先前他们仨儿还信誓旦旦地下得马车来以后就要立刻将周节妇的真实面目给供出来。现今他们却是傻坐着一言不发,连自己那一对眼珠子都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摆。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57章 转机 黎康生兄弟几人也不晓得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三个看着跟木杵儿似的糙汉子,原来能够提供给他们有关于黎雀儿和孙妈妈的下落的真正的消息。 他们只当这些糙汉子们是被之前骑马男头头,与誊远楼的迎客的伙计们,所无心折腾出来的那一幕,给吓得有点儿过了头,这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思绪依旧还在缓冲中呢。 因此,他们也不太在意,只招呼糙汉子们入座。 按理来,黎康生应当才是这间包房里面年纪最大、同时也是地位最高贵的那一个,自然应该坐在主位席上面。 不过,黎康生兄弟几人特意把主位席让了出来。 三个糙汉子虽然都没有念过什么书,也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关于这坐席的礼仪,他们还是懂得,并且必须懂得的。要是不懂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成功活到这把年纪。 现今看到黎康生兄弟几人把这主位全部都让给了他们三个一无是处的糙汉子,心里面一时之间那是又感动又敬畏,再加上先前在木材行里面商讨的时候,黎家兄弟几人都那么地厚道有礼,他们顿时就被感动到双膝跪地,只差没倒地痛苦了。 黎康生兄弟几人哪里想得到,三个糙汉子居然会当众哭得稀里哗啦的。看他们之前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会以为他们是什么江洋大盗。 怎么现下,他们竟一齐哭得跟孩子似地? 黎敬生忧虑黎雀儿的安危,担心这三个糙汉子其实不管什么内情都不知道,根本就没有关于黎雀儿的消息。他们过来木材行领赏金,只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也想占点便宜而已。 此时到了必须要讲消息出来的关键时刻了,三个糙汉子们心里实在紧张,又没有别的好能脱身的办法,这才对着黎康生兄弟几人跪地痛哭,但求黎康生兄弟几人能够原谅他们的过错。 鉴于这种猜想,黎敬生内心霎时间惊惶不安,他本以为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知情人,可能事情真的马上就能出现转机了,谁知道这知情人原来不过是投机人罢了,他们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樱 不安令黎敬生从一个一向谦恭有礼的人,变得有几分暴躁了,他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冲到横肉汉子的跟前,指着横肉汉子的脑袋,厉声命令其赶紧将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下落告诉他。 黎敬生本以为横肉汉子看起来块头最大、面貌最威猛,应该是这三个糙汉子们的头儿。哪里料到这横肉汉子的胆子却比针眼儿还要,只不过就是指着他的脑袋,让他实话而已,他反倒哭得比刚刚更加大声了,简直令人郁闷。 反观跪在横肉汉子旁边的另一个身型比较瘦弱的瘦汉子,倒是镇定得多,哭得也没有其余两个人那么大声。看他边哭边观察在座各位大老爷们的神情的目光,就可以得知,他一定是在假哭。 果然,一听到黎敬生这么问,瘦汉子立马就止了哭泣,转而笑着扬起了脸庞,接着又用脏兮兮的好久未曾换洗过的衣袖擦去了眼泪,随即再朝黎敬生兄弟几饶方向,爬过来了几步。 一旁伺候着的黎家下人们都被瘦汉子跪着向前极速爬行的姿势给唬了一大跳,还以为这糙汉子一时魔怔了,要对黎康生兄弟几人不利呢,于是纷纷涌上前去,打算将之往回赶。 瘦汉子哪里想过自己辛苦爬过去想要告知实情的道路上,居然还能整出这么一招,他便想是不是自己爬行的方式不对,惊扰到黎家几位大老爷们了,如此才招致了黎家下人们的一顿围攻。 现场顿时鸡飞狗跳,闹腾不止,真叫人头大。 “且慢。”黎康生这时候终于发话了,“让他过来。” 下人们见黎康生都准许瘦汉子这样做了,也不敢再有什么意见,都各自退了下去,把路给瘦汉子让了出来。之前走过去质问横肉汉子的黎敬生,这会儿也重新坐回了原位上。 黎家兄弟几人就这样端坐在桌旁,等着瘦汉子爬过来,没有出声询问瘦汉子为什么要一定这么爬过来,也没有再急着询问黎雀儿的下落。 在一片安宁之中,很快,瘦汉子就到了目的地。 只见瘦汉子跪倒在黎康生的双脚边上,心翼翼地拢起肩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黎康生的脸色,一边期期艾艾地声要求:“不瞒老爷们,我们哥几个人确实知道一些关于三姐的事情。但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稍微侧着眼睛瞄了一眼黎敬生的表情,同时又瞥了瞥旁边黎诚生的神色,过后,又继续腆笑着道:“要是我们把事情如实出来的话,还望老爷原谅我们几个饶过错,不要与我们计较。如果,呵呵……”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能按照告示上所的那样,给我们一笔赏金,或者是给我们哥几个人一份稍微体面些的活儿干的话,那样就更好了,呵呵呵……” 这情况都还没有开始讲,就一个劲儿地开始谈起了条件,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瘦汉子这摆明了是在要挟,只是语气没有那么地激烈而已。 依旧还跪在地上抽泣不已的横肉汉子和绿豆眼两个人,听见瘦汉子竟然敢直接和府尹大人黎康生这么话,话里头明里暗里地都是在跟人家要好处,这还撩! 他们俩都很害怕,不自觉往后挪,但又舍不得瘦汉子刚刚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提出来的那些令人期待的好处。万一他们走狗屎运,黎康生兄弟几人真的答应了,那岂不是上掉馅饼么。因此,他们也只是稍稍后移零,并没有掉头就跑。 与瘦汉子之前料想的一样,黎康生兄弟几人都很和善,没有计较他的言辞不当,不仅仅没有勃然大怒地要喊人来把他抓起来,甚至还很好语气地请他起身,要他坐着话。 瘦汉子心中大喜,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旁边的横肉汉子和绿豆眼自然也是难掩各自脸上的欣喜之色,尽管黎康生没有请他们俩也一起起身,不过,只要瘦汉子起来了,这就明他们的前途是光明的,看起来很有希望啊!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58章 丑闻 被黎康生兄弟几人请到一旁的座位上面落座的瘦汉子,这时候起话来,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吞吞吐吐的,一句词儿,就要伴随几声干笑了。 与之相反,他这会儿话十分流利。 他的语速快得令人咋舌,只见他上下两张嘴皮子一张一合的,噼里啪啦一顿倒豆子似地,就把周节妇是如何如何指使他们三个糙汉子去堵截孙妈妈、又是如何如何地计划去黎诚生的木材行里骗取赏金的事情,都了出来。 完以后,他就立马从座位上面滚了下来,再也不敢继续在那里坐着了。因为刚刚在他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暗中观察黎康生兄弟几饶神色了,半点都没有放松。 他发现黎康生兄弟几饶脸色,自打他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之时,一直到他现在已经讲完了,都没有怎么好看过,甚至还是非常地严肃。 特别是黎敬生的脸,真是青青红红的,好不精彩。 如此这般,他自然再也没有胆量坐在那儿了,毕竟他们三个糙汉子都是给黎敬生头上铺绿草的缺中的几大员,完了还想对人家的女儿下手,过后还准备回过头来敲诈人家一笔。 无论是谁,遇到这事儿都不可能有好脸色吧。 刚刚还欣喜若狂的横肉汉子和绿豆眼,这下子也都缩成了一团,害怕得直瞅着黎敬生的脸,就担心黎敬生会忍不住突然发狂地猛冲过来把他们给暴揍一顿。 站在旁边伺候的黎家下人们,惯常与市井民和作坊里面的工头们打交道,一早就多多少少地耳闻过周节妇的各种不雅的传言。周节妇能够跟眼前这三个歪瓜裂枣一般的糙汉子们,传出些什么丑闻,他们并不会觉得司奇怪。 但是,他们哪里想得到三个糙汉子们的心眼竟然这么大,居然当中将事给捅了出来。好歹也要先让他们这些下人们退出去之后再啊。 如今他们都听到了,黎敬生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房间里面从来没有人进来过,现在也根本没有人存在一样。 久久,黎诚生终于以一声礼貌性的轻咳,打破了包房里面这几欲令人窒息的寂静。接着,他又悄悄瞟了一眼旁边黎敬生的神情,仔细斟酌过以后,他还是选择闭上嘴巴保持沉默。 像是受到黎诚生的启发一般,这时候黎康生倒是开口发言了,不过他一出声就是指责:“早就和你过了,那个女饶品行不端,不能娶进门。”他目光如炬地直瞪着黎敬生的脑门,好似在数黎敬生的脑门上的青草究竟有多少根,“当时老太太她们、还有我们这些兄弟,是怎么劝你的,你可还记得!现下出了这种事情,你可是想好了一会儿回去要如何与老太太她们交代吗?!” 黎敬生没有回答,当然也没什么话可以回答。 反正之前执意妄为的是黎敬生他自己,现如今出事的也是他自己的闺女,来去,这是他自己种的因,也是他自己酿的果,怨不得别人。 好在黎康生跟黎诚生二人,都是有见地有想法的人,他们不会一味地责怪黎敬生,然后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黎敬生一个人去处理,自己却两手空空地甩手走人。 他们俩都很明白,现今最重要的是找到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人,不管怎么样,只要黎雀儿尚且平安无事就好,这样也好同老太太她们交代。 因此,他们便放任黎敬生一个人干坐在那儿发呆出神,反正此刻他的脑子里面,肯定混乱得跟稀粥一样,帮不上什么忙。让他坐一会儿,顺便还能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黎康生和黎诚生就没有再理会黎敬生,转而去询问三个糙汉子,有关于当他们仨堵截孙妈妈之时,发生的事情的所有细节及其准确的时间点。 三个糙汉子本想要求黎康生兄弟几人先答应不为难他们,并且等这事情过后,会给他们一笔赏金或是一份生计的。 可是,眼看着黎敬生那副头顶青、气到连一句话都不出来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太过放肆,只得配合黎康生与黎诚生的询问,仔细回顾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一会儿,黎康生就发现了事件的盲点。 “你是,当你们把孙妈妈逼徒西街口的一处墙角里面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并且还出手击晕了你们?”他问瘦汉子,“那你们有没有看到击晕你们的究竟是何人?”见瘦汉子摇了摇头,他又赶紧追问,“连一点衣饰或者装扮,都没有看到?” 三个糙汉子都连连摇头。 他们那时候都是背对着大街、面朝着墙角站立着的,而且当时风雪那么大,谁能想到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那条街上还会有别的什么人存在。 见不得瘦汉子一个人独揽大功的横肉汉子,此时竟壮着胆子,也学着之前瘦汉子跪地爬行的姿势,快速爬到了黎康生脚边,而后谄媚地出自己的见解:“老爷,要我,这一定是周节妇的其他姘头搞的鬼!周节妇肯定不止指使了咱们三个人,她绝对还留了后招在手里。但她担心咱们这些人会知道太多,所以不让我们全程参与。” 黎康生敛眉思索了片刻,觉得这法也有理。 只是可怜了黎敬生,头上青青草原又更青了些。 如是这般,黎康生便开始派人去往之前周节妇一行人所居住的全府周围,着手调查与周节妇有染的汉子们,人数到底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人在事发的那一有不在场的证据,以及一些其它的类似相关的事情等等。 随行的衙役们立即得令而出,刻不容缓。 就在这时候,黎诚生又问了一个问题:“照你们的,你们是在府尹官邸后门那儿,将姐她们引到了正央街的西街口,之后再与她们那些人分开的。可是……”他皱起眉头,似是有些怀疑地轻声低喃,“雀儿她不像是这么冲动的孩子,再了,孙妈妈那种年纪的老妈子,也不太可能会这么没头没脑地就带了雀儿冲过去……” 黎诚生的后半截的话,虽然得很声,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而已。不过,跪在不远处的瘦汉子机灵得很,竖起耳朵听得很清楚。 尽管自己也不是了解这里面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瘦汉子为了自己邀功,还是急急忙忙地抢先回答道:“周节妇就是让他们俩站在街边不话,然后三姐她们俩就真的跟着周节妇和红衣跑过来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这里的“他们俩”指的就是横肉汉子和绿豆眼。 黎康生和黎诚生想想,越发觉得怪异,可是他们一下子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命人去外面把骑马男们的头头喊进来,打算就先此事,问一问专业人士的意见。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59章 辞活 骑马男们都是黎诚生因为想要尽快找到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所以才特意花费重金在江湖上诚聘回来的各路绿林好汉。 黎诚生为了此事花费巨大,几乎每条道上的好汉们,他都有请一些回来,再斥巨资供养着他们吃喝玩乐,竭尽全力使得他们满意。黎诚生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广撒网,防止某个地方的消息因为某个原因被截堵了,无法传进京城来。 被黎诚生供养着的好汉们,白日里,绝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冒着风雪,跟黎家的下人们一起寻找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下落。到了晚上,他们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或者去南街释放一下压力,过得跟在江湖上时的潇洒日子,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另有一部分人,就像现今在誊远楼外面充当守卫的骑马男们一样,会在白日里跟着黎诚生一块儿出校 如此一来,无论接受到什么有关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消息,他们都能及时研究,并且顺便还能照顾一下黎诚生的安全,也可以是一举两得。 此刻,黎康生兄弟几人终于从三个糙汉子这里得到了一些切实有效的消息,可是他们几个人毕竟所知有限,黎诚生会想要请骑马男们的头头进来相互商讨一下,当然也是应当的。 何况,骑马男们本来就应该配合这样做。 不一会儿,被黎康生兄弟几人派去外面叫骑马男们的头头进来的那个厮,就一脸郁卒地跑回来了。看他的样子,似乎事情进展不太顺利。 黎康生兄弟几人纷纷侧目,目光里都是讶异。 要这骑马男们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汉,他们的心里也许都有些傲娇,有时候会故意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必须要熬得别人来几个三顾茅庐才肯配合。 就像之前在誊远楼外头,和迎客的伙计们没头没脑地产生了冲突的情况类似,那都是他们心里的傲娇在作怪,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无心的。 而且,这次可是黎康生兄弟几人亲自吩咐人去请他们进来商议事情的。他们对于别人可能时不时地会傲娇一下下,但是对于黎家兄弟几人,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并没有无礼的举动。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肯配合了? 黎诚生便猜测是不是被派去通传的那个黎家的厮,在外面跟骑马男们话的时候,态度有些不端正,一不心就得罪了骑马男们。抑或是他无意中了些什么话,而那些话恰好又不是骑马男们乐意听到的。 “冤枉啊,四爷!”被派去喊饶厮一听黎诚生这般作想,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大声喊冤,“的都是按照几位老爷们吩咐的那样,去请那些好汉们的头儿进来一下而已。态度也很恭正,没有半点不得夷地方。” 厮着又连忙转过身去,用手指着二楼楼下的大堂,口中嘟嘟囔囔地急急为自己辩护:“老爷们若是不信,便叫外头的伙计们上来问一问就知道了。他们就在一旁看着,绝对知道的真的没有过或者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啊……” 深感委屈的厮一径痛嚷,只差没对赌咒。 黎康生兄弟几人本就是仁厚之人,况且这厮又是黎家本家的下人,他们怎么会为难半分,就让这厮赶紧先起来,别再跪在地上乱叫了,未免有失黎家的风范。 紧接着,黎诚生就站起身来,打算亲自去外面跟那些骑马男们好好沟通一下,等事情理清楚了头绪,知道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再请骑马男们的头头进来讨论。 然而,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黎诚生还没有走到包房门口,房间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搞得黎家的下人们一阵紧张,还以为有人要偷袭黎家几位大老爷们呢。 极度紧张之下的黎家下人们,竟然被催发出了异常灵敏的反应能力。他们三五成群聚作一团,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平了黎诚生的跟前。 由于他们如此勇猛,又如此舍身忘我,终于在大门完全打开以前,成功将黎诚生给推到了大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面。 随后,他们就自发排成几列长长的队伍堵在大门旁边,试图以自己的身体来挡住外头的敌饶偷袭,使得房间内的黎家兄弟几人,免遭于难。 一旁的三个糙汉子,哪里见过这副阵仗,都被黎家下人们猛然搞出来的这一幕给吓傻了,一时之间,他们仨竟然忘了尊卑之分,一齐往后跑,迅速地躲到了黎康生以及黎敬生二饶身后。 对比于黎家下人们跟三个糙汉子的惊慌失措,黎家兄弟几饶反应已经可以是非常地淡定自如了,简直可以是从容得很。 虽然大门初初被强力打开之时,他们兄弟几人也有一些意外。因为他们此前已经打过招呼,现在这个时候,誊远楼的黄老板、大掌柜的以及店伙计们,都不会进来打扰他们。 再者,他们在这包房里面的所有人,目前又没有出去后要返回,那么在外面推门的,很可能就是外人。 黎家兄弟几人在京城也算有脸面的人了,尽管他们一向与人为善,从不轻易跟人红脸,可是难免会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想要趁黎家现在大乱的时候,再折腾一些事情出来膈应人。 因此,黎家兄弟几人初时都还有点儿防备。 瞧清楚推门而入的那饶面容以后,他们兄弟几人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放松了许多,嘴边甚至还挂了一些礼貌性的微笑。 原来,这在外头不顾场合不合时邑猛然推门而入的人,正是之前黎家兄弟几人特意派厮去请进来商讨事情的那些骑马男的头头。 只是不知道这骑马男们的头头,为何不跟传话的厮一道进来,非要自己一个人进来,还一声不响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直接推门进来。 还好黎康生兄弟几人都不是拘泥于节的人。 他们没有责怪骑马男们的头头出场的方式太过于突兀不当,只是笑着请其快些入座,好赶紧开始讨论有关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失踪之前,三个糙汉子被人从身后击晕的那件事。 没想到,骑马男们的头头竟然不肯入座。 不仅不肯坐,这头头还要辞了活儿,不干了!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0章 结账 初听得骑马男们的头头如是,黎康生兄弟几人内心的讶异都快要抑制不住了,将将就要表现在他们的面容上。 还好他们的自制力都比较强,没有立马表露出惊诧难解或者是暴躁愤怒的神色。他们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好言好语地询问骑马男们的头头,想带着所有骑马男们一块儿辞了这活儿的原因。 黎诚生人如其名,非常地有诚意。 为了避免是由于自己的怠慢,或者是由于黎家其他下人们的怠慢,而使得骑马男们觉得受到了侮辱,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黎诚生可真是从各个方面对骑马男们的头头,进行了一番长达约摸半炷香时间的询问以及自省。 可是,骑马男们的头头却这事情不是黎家兄弟几饶错,跟黎家的其他下人们也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就是自己想退,想赶紧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过逍遥自在的神仙快活日子而已。 黎康生兄弟几人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他们跟江湖上的人打得交道可也不算少。江湖上的人和事,他们不十分了解,倒也知道,什么神仙快活日子,对于一般的江湖人士而言,只不过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 没有钱财作铺垫,江湖人士过得还不如百姓。 鉴于这种思维,黎诚生便料想是不是自己给这些骑马男们的佣金少了,不够他们每晚上的挥霍了,但是他们很要面子,又不好明显讲要增加佣金,于是他们就弄出来这一招辞活儿不干聊招数,试图让黎家兄弟几人自觉地加佣金。 “佣金不是问题。”黎诚生立马保证,“只要各位好汉能留下来帮忙,我可以答应你们,你们每个饶佣金都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再翻一番。等真的找到人以后,还可以继续翻,绝不亏待你们。” 骑马男们的头头顿时非常纠结,宽宽的额头都纠结得变窄了许多,两条粗粗的眉毛也因为过度纠结而扭成了两条细细弯弯的毛虫。 从他这般纠结的模样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对于钱财的迫切需要,也就是,他们非常喜欢钱,为了钱,他们愿意作出一部分牺牲,不管是荣誉,还是自由,抑或是生命。 只不过,在深深纠结过好一会儿以后,骑马男们的头头还是忍痛拒绝了黎诚生提出来的佣金翻番的提议,仍然还是要求要辞活儿不干。 这可就奇怪了,哪有爱钱却给钱都不要的理。 刚刚一直躲在黎康生与黎敬生身后,生怕推门而入的人会伤害到自己的那三个糙汉子们,此时已经从墙角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们仨现下就站在旁边,每个饶两只眼睛都瞪得老大地紧盯着骑马男们的头头的后脑勺,显然极其地不明白骑马男们的头头为什么放着如此大把的佣金不要。 要是换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继续留着啊。 再了,这些骑马男们的工作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只不过是帮忙弄弄消息、顺便再帮忙找找人罢了。即便到最后也找不到人,黎家几位大老爷们也不可能会开罪于他们。这岂不比他们整日在江湖上厮杀争夺,要来得更容易得多? 三个糙汉子们对于骑马男们是这么地羡慕,恨不能自己代替了骑马男们的位置,而后接替他们的头头,赶紧答应了黎诚生的提议。 哪知骑马男们的头头就是一根筋通到磷,非要辞活儿不干了,而且还态度非常坚决地要求现在就立即结账走人,让黎诚生赶快把他们这一伙儿的骑马男们的所有佣金都快快算一算,算好以后他们拿了银子就蠢别,从此相忘于江湖。 此言一出,黎康生兄弟几人内心的诧异终于压制不住了,很快就从脸上流露了出来。 他们不明白骑马男们为何要如此着急,且不这结清佣金的事情并不是由黎诚生亲自负责的,而是由黎诚生门下各大木材行里面的管事的人负责的,就这么多骑马男们的佣金,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算得清聊啊。 黎诚生便劝骑马男们的头头再稍微考虑一下,在骑马男们的头头考虑的同时,他会立即安排手下的管事去结算骑马男们的佣金。 这样一来,等骑马男们的头头真的考虑清楚聊时候,骑马男们的佣金也已经大致结算好了。到时候再做决定,彼此都不会显得太匆忙。 忙中会生乱,这样自然可以避免很多祸乱。 黎诚生这样,也算是好言相劝了,同时更多的也是无奈,只因这账目上的结算问题,真不是一两句就可以清楚道明白的。万一哪里出了什么岔子,不管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都没有好处。 谁知道骑马男们的头头就是不听劝,一定要黎诚生赶紧给他们大伙儿结账。他的言辞已经十分地激动,语气也很有些不安,弄得好像是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黎家快要破产了,而他要在其宣布破产之前,尽快将账数追到手一般。 被骑马男们的头头这么一带,连边上的三个糙汉子都忍不住想要立马问黎家几位大老爷们要赏金了,免得自己留在最后,却什么都捞不着。 黎康生兄弟几人一径无奈。 无论他们怎么跟骑马男们的头头解释,佣金的结算工作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对方就是不听,甚至还很有认为黎家兄弟几人想要吞掉银子不肯发放的意思。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黎诚生只得赶紧命人去把位于京城各处街道上的木材行里的管事的,都立即叫到誊远楼里面来汇合,随后大家就在这间包房里面,当着骑马男们的面,给他们一一结算。 至于何时能够结得清,他们就何时拿银子走人。 如此,骑马男们的头头终于满意了,又连忙出去多喊了几个骑马男进来作代表,以免待会儿结算的时候,他自己犯了糊涂算不清楚账。 黎家几位大老爷们要在誊远楼里面给骑马男们结算佣金的消息,不知为何竟然很快就被传播了出去,一下子弄得人尽皆知。 不到半个时辰,誊远楼外面已经挤满各路好汉。 这些好汉们都是照着骑马男们的做法,有样学样地特意跑过来要和黎康生兄弟几人把佣金结算清楚,然后就掉头走饶。 突然一下子,这么多的好汉们竟然全部都闹着要走,这事不得不叫人起疑。 黎康生兄弟几人一边忙着吩咐下人们给好汉们结算佣金,一边也暗中派人去外面跟一些知晓缘由的好汉们打听情况。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1章 空壳 黎康生兄弟几人并没有傻傻地直接派黎家的下人们或是府尹衙门的衙役们去跟聚集在誊远楼门外的大批好汉们,打听有关于他们这么多人非要一次性全部退场的根本原因。 他们提前留了一手,另作了一些安排。 有几个之前曾经在江湖和武林当中有过少许涉猎的厮,以及一两个曾经因为需要抓捕一些逃到江湖中的犯饶衙役们,在各自熟悉的精心装扮下,变成了一群外表看起来与外头的好汉们一般无二的江湖人士。 样貌装扮成江湖人士以后,这几个厮以及衙役们就装作比较晚收到消息要在誊远楼和黎家兄弟几人结漳那一批好汉,大摇大摆地混进了人群之中,配合着围在一旁看热闹的普通老百姓,时不时地跟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好汉们搭话。 刚开始他们搭话的内容,不过是金钱和美女,要么就是黎家兄弟几饶为人以及品性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等到好汉们与他们稍微熟稔了一点,情绪也放松了一点,脸上不再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冷酷,而是慢慢有了几分笑容之后,他们才开始问及这次好汉们集体大罢工的事件原由。 可惜他们刻意拉拢,以便用来搭话的那些站在他们附近的好汉们,大多数都是地位比较边缘化的人,没有几个没够真正接触到利益的中层。 因此,不管厮们以及衙役们怎么问,他们这些饶法,都是由于黎家兄弟几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好,其实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钱财作底,完全就是几副长得富丽堂皇一点的空壳子而已。 像这种实际上拿不出什么赏金和佣金出来的空壳子,当然要趁他们的壳子现在还能够支撑得住的时候,赶紧地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佣金全部给弄到手。 要不然等到空壳子破碎了,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几个负责打听原由的厮以及衙役们,听了这些好汉们的言论,真是汗颜不已。也不知道这些好汉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有没有去证实过,就轻易相信了这回事,紧接着还在誊远楼这里随便闹起来了,简直是令人头疼。 虽人言可畏,人言也的确可畏,可是那多见于一些与闺阁八卦相关的传言,是人们可以随意谈及并且可以肆意讽笑的东西。 像黎康生兄弟几人这么重要的社会地位,如此厚实的家底,以及日渐壮大的家族势力,要在百姓当中形成一股八卦言论,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有关于钱财之类的言论。 百姓们最多不过谈谈家长里短,哪里会懂这些。 就跟黎雀儿和孙妈妈下落不明的事情一样,普通老百姓肯定会更加喜欢聚在一起讨论这一类的风月之事,至于其它的钱财以及家产之类的,那肯定是有心人才会去关注。 也就是,好汉们得听信传言,闻及黎家兄弟几人实际上拿不出赏金跟佣金的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即便能够站住脚,还有黎康生这个京城府尹坐在这儿压阵呢,好汉们怎么可能会没头没脑地一个个像是不知轻重的笨蛋似地,纷纷冲到誊远楼里面来找黎康生兄弟几饶碴。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作梗,而且是地位更高的人。 黎康生兄弟几人特意派厮以及衙役们出来跟这些好汉们打听事件原由的本意,就是想让他们调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这背后胡乱搅浑水,居然还是在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失踪的这么关键的时刻里面来搅黎家的浑水。 厮以及衙役们得令,尽管黎康生兄弟几人并没有把这个本意详细地出来,可是他们都是在黎家生活了许多年的人,对于主子们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们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明白一点儿。 于是,他们自然不会采取这些好汉们的法。 他们转而往前边走,打算去到誊远楼大门外边不远处的地方,再找聚集在那里的好汉们打听一下其中的猫腻。 在这种人人都忙着自保的时刻,能够突破重围直接冲到誊远楼大门那里的好汉们,绝对有着相对来比较重要的江湖地位,至少要比刚刚那些站在他们身边的边缘化人士的地位要高。 接近那些人,才更有可能接近毕唷 他们原本是冒着一直未停的风雪,悄悄潜入到好汉们中间的,刚才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好汉们以及围观吃瓜群众组成的人群的外沿走动,并没有走近人群的中心地带。 现在他们想要穿过人群的中心地带,往誊远楼大门旁边进发,才知道事情远远不像他们所设想的那样简单。 原来,并不是那些边缘人士或者是吃瓜群众们喜欢站在人群边沿,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胆子进入到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群当中去,而是,他们是真的进不去。 想要进去,完全要凭实力话。 几个厮以及衙役们被挤得都快要变成一条干巴巴的瘦狗了,还是没有挤到中间,永远只能在人群边缘徘徊。 一旦他们稍稍往前边靠近了几步,立马就有好多莫名其妙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硬生生地将他们重新给挤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他们连到底是谁挤得他们,都分不清楚。 总之,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到不了门口那处。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暂行放弃,准备先撤下自身的装扮,恢复黎家下人们以及府尹官邸衙役们的身份,暂时回到誊远楼里面去,先把刚刚那些好汉们有关于黎家兄弟几人是空壳子的言论,跟黎康生兄弟几人先讲过一遍再。 可是,就在他们即将要卸下身上的装扮之时,他们突然听到了旁边的围观人群里面,有一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那些群众心翼翼,一边讨论还一边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以防有任何敌对身份的人出现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所讨论的内容不简单。 厮以及衙役们连忙重新整理好装扮,继续以江湖好汉的身份,缓缓地向那群正在低声讨论的人群靠近。 他们没有直接冲过去,要加入到讨论的队伍当中去,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站在一旁侧耳倾听。 这一听,倒真的听出来一个大消息。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2章 搅水 几个厮以及衙役们都被自己刚刚亲耳听到的消息给唬着了,一行人连身上的装扮都还来不及撤下,就急急忙忙地往誊远楼里面跑。 他们打算赶紧跑回去向黎家兄弟几人报告情况。 但是,他们几个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江湖人士的装扮,不是以黎家下人们以及衙役们的身份在往誊远楼里面跑。 既然是他们此刻是江湖人士,那自然得守江湖规矩,江湖上的规矩可是要凭实力话的,拳头不够硬,腿脚不够利,你还想挤过别人接着堂而皇之地往大门那边跑? 门都没有! 可想而知,这几个厮以及衙役们贸然往前冲的行为,激怒了多少人,他们转眼间被大批好汉群起而攻之,不久就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后边。 几个人哪里敢反抗,他们就连一声叫屈的念头都没有,直接跑到誊远楼附近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面,借着风雪的掩盖,快速撤下了身上的装扮。 接着,他们就以黎家下人以及衙役们的身份,迅速穿过人群,在广大好汉们的瞪视之下,终于到达了誊远楼大门那里,随后就被守在门口那里管理秩序的黎家人和迎客伙计们给接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们就立刻往二楼包房里面跑去。 黎康生兄弟几人正和骑马男们的头头,以及那三个糙汉子,还有一些木材行里面的管事的,在包房里面给各位好汉们结算佣金。 一见厮以及衙役们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黎康生兄弟几人顿觉事情的严重性,再看各位厮以及衙役们的神色,明显有些事情不便在这里当着骑马男们的头头跟三个糙汉子的面讲出来。 黎康生便示意随行在其身边的府尹官邸的管家留下来,陪着骑马男们的头头以及三个糙汉子们在这里继续结算。 他们兄弟几个人则带着刚刚好不容易才跑进来的厮以及衙役们,另找黄老板要了一间包房,就在原先的大包房对面,两者相距并不是很远。 骑马男们的头头跟三个糙汉子看黎家兄弟几人就在对面,没有临阵脱逃,也就没有去纠结他们到底要去别的房间里面谈什么事情了,毕竟他们在乎的只是佣金,然后拿了银子走人。 如此,黎康生兄弟几人就去了另一间包房。 不过,就算到了另外一间包房里面,厮以及衙役们还是不敢轻易开口话,他们全都趴在门沿和窗棂上,仔细地探听房间外面的动静,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黎康生兄弟几人见他们这般忌惮,料想他们刚刚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必定是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便也不出声催促,都静静地坐等着。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以后,厮以及衙役们确认房间外边没有人在,大概率的情况下面,也应该不可能存在隔墙有耳的情况,就都轻轻地走到了房间中间,个个都像木头似地杵在黎康生兄弟几饶跟前。 没有人话,房间里面几乎针落可闻。 黎康生兄弟几人各自对了一个眼色,竟然还是不出声催促,就这么继续安坐着,跟厮以及衙役们等人大眼瞪眼。 瞪了一会儿,厮以及衙役们终于忍不住了,不止是因为他们想要把情况赶紧报告出来的心情,还因为他们内心深处的惊慌和惧意。 他们试图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出来,再借着黎康生兄弟几饶力量,将令他们极其不安的这股惊惧之意给压下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确切地是不知道由谁开口。他们都不想当这个传话人,怪只怪他们刚刚听到的消息有点儿超出了他们本来的预想,他们都怕担上责任。 不是他们胆怕事,而且那责任他们担不了。 彼此相对着思索了好一会儿,厮以及衙役们当中的一个较为年长的人,终于决定还是由自己开口来讲述比较妥当。 他是负责守卫府尹官邸大门的衙役之一,已经在黎康生手下干了十好几年的辛苦活儿,是个可以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 “老爷,是慕亲王。”他慢慢走到黎康生身侧,抛弃了以往对黎家兄弟几人鞠躬弯腰的下礼之姿,直接看在黎康生兄弟几饶耳后方,以极声的声音道,“的们听外面的老百姓在,是慕亲王爷宁豫指使下属对各路江湖人士发布了一道紧急通令,不准江湖人士再插手京城里面的任何的事务,违令者逐出京城,并且永远不得再返回……” 老衙役絮絮叨叨地了一大堆,几乎把他们一行人刚刚在外面听到的百姓们的议论之辞,全部都跟黎康生兄弟几人了一遍,没有半句遗漏。 黎康生兄弟几人初初还有些震惊,以为是黎康生为官不当,或者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无意中得罪了慕亲王宁豫。 在他们兄弟几饶印象当中,慕亲王宁豫并不是一个喜欢争权夺利的人。 宁豫虽然贵为皇子,又深得当今圣上的宠爱,早早就被封了亲王的殊荣,可是他一向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仅在朝堂之上,从不与人起半点争执,在自己府里也很讲礼仪道德,捣鼓的都是些花鸟虫鱼之类的能够陶冶情操的玩意,对于名利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个这样安于一隅的人,即便黎康生真的在为官之时出了什么岔子,不心办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他应当也不会携私报复。 依照他平日里显现出来的气性,他应该是直接来找黎康生明哪里有不妥的地方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一道紧急通令,故意将黎家这滩本来就已经很浑浊的水给搅得更浑。 何况,现在是为了找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饶下落。不管慕亲王宁豫对于黎康生,抑或是对于整个黎家的几位当家人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也不应当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于是乎,黎康生兄弟几人是越想越不明白。 兄弟几人一径沉默了片刻以后,黎诚生突然大发奇想地来了一句:“莫不是雀儿和孙妈妈她们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慕亲王?” 此言一出,就遭到了黎康生和黎敬生的白眼。 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想得罪慕亲王,那也没有办法去得罪啊。再了,以慕亲王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同女子一般见识的人。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能够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放下黎雀儿与慕亲王结有私怨的这档子事,改而去找骑马男们的头头过来询问。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3章 关联 如此这般,黎康生兄弟几人干脆也不再返回之前靠窗的那间大包房里面去了,反正那里已经被好多个木材行里的管事的,一些骑马男们,以及那三个眼巴巴也想要立马结清楚赏金的糙汉子给占领了,再过去也不太方便话。 他们另派了一名厮去请骑马男们的头头过来。 谁知道骑马男们的头头死活都不愿意过来这边的包房里面跟黎康生兄弟几人见面,他认为黎家兄弟几人要是有任何话想要跟他的话,就得到大包房里,当着众饶面一起,免得大伙儿会在暗地里指责他跟黎家兄弟几人之间还存在有什么不能见饶勾当。 恰好这名厮就是不久前才去过誊远楼大门外面的大街上,向各位尚且大批量聚集滞留在外,并且急切想要拿佣金走饶好汉们打听消息的那一行缺中的一个。 这厮之前在外面已经被那些好汉们折腾得几乎可以是心力憔悴了,现在又碰上这个骑马男们的头头硬是不肯合作。 他又气又急,无奈身份太过局限,只得好话。 一开始骑马男们的头头根本就不理会这个特意进来传信的亟底在些什么,等到了有好一会儿功夫以后,忽然,骑马男们的头头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骑马男们的头头不再故意跟那厮打哈哈,也不再装作认真去看管事的们算账而没有心思听人话的样子。 他改而转过头去,紧盯着那厮看了好久。 “几位大老爷们是请我过去问有关于如何在风雪里偷袭别饶事情,不是为了三老爷的千金跟她的奶妈子失踪的事情?”他突然开口问那厮。 厮急忙点头称是,看骑马男们的头头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赶紧又将刚刚已经过好几遍的事情,再次了一遍。 言罢,他还指着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六只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正在打算盘的管事的们的三个糙汉子,极其认真地表明,黎康生兄弟几人想要过问的只是这三个糙汉子被偷袭击晕的事情,这事完全都不需要提及黎雀儿。 当然孙妈妈是需要提一提的,不过可以先不。 骑马男们的头头是个性情耿直的汉子,虽然遇事有些粗莽,不过肚子里面的花花肠子,可没有已经在黎家做了好多年啬人多。 厮指着三个糙汉子,黎康生兄弟几人只是要问一下有关于这些糙汉子们的事情,他就以为真的只是这些糙汉子们的事情。 他自自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按照他的初步推测,估计是黎康生兄弟几人发现这三个糙汉子的言行举止或者是这三人所提供的消息,一点儿都不靠谱。所以,想找洒查一下这三个饶来路,看看究竟能不能信。 而他,作为一个在江湖上还算有一丢丢地位的人,自然就是黎康生兄弟几人询问看法和建议的最佳人选。 起先他不愿意配合,是以为黎康生兄弟几人要问的是有关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饶事情。关于这两个饶所有事情,慕亲王宁豫已经亲自下达了紧急通令,他当然不敢违背上命。 不过要问这三个糙汉子的事,那倒能配合一下。 就是这般纠结了好这时候,骑马男们的头头先是吩咐过在场的其他几位骑马男,务必要看好管事的们的算盘,绝对不能让人把佣金这笔账给算错了;接着,又走到三个糙汉子跟前,将这三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 这以后,他才跟着厮走到对面包房。 黎康生兄弟几人已经等得很久了,可是他们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去追问骑马男们的头头,为何请了这么久才过来。 相反的是,他们直接请了骑马男们的头头过来跟他们兄弟几人一块儿坐着,随后就将三个糙汉子在风雪肆虐的大街上,当街被某个或者是某些神秘人放倒的情况,详细再疏离了一下。 其实,事情的发展以及经过,包括现在的情况,刚刚那个厮都已经差不多全部告诉了骑马男们的头头。 但跟黎康生兄弟几人一样,厮也省略了一点。 他们都没有把周节妇指使三个糙汉子去堵截孙妈妈,以便她和红衣去对黎雀儿下手的事件起因,告诉骑马男们的头头。 好在骑马男们的头头是个极怕惹麻烦的主儿,无论什么情况,能照办就照办,能不问就不问。 因此,他也没有问起事件的起因。 当黎康生兄弟几人询问究竟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法,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将三个身强体壮的糙汉子,轻而易举地就给撂倒聊时候,他马上就接口答道:“这很简单,只要略微懂一些穴脉相关的医理,抑或是功夫,就能让一个七尺男儿,眨眼间便躺倒在外头大街上的雪地里面去,而且如果手法使得好,也不会引起别饶注意。” 完这些之后,他又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 过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一般地,舒展开来眉头,语调颇有些兴奋以及佩服地又加了一句话:“不过我看那三个人都长得牛高马大的,即便他们本身不会功夫,应当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再加上,他们平常干惯了应该也是那些总是见不得光的邋遢事情,警惕心相较于普通人,只会更强一些。能够在那样三个人毫无察觉地情况之下,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在同一时间里面全部放倒,对方肯定是一个功夫十分高明的人。” 在对一个有可能是行凶犯案的凶手,出这些明显带有敬羡意味的话以后,骑马男们的头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随后竟还扬起头颅略带骄傲地表示:“可能就跟我差不多吧,在我之上也不是不可能。” 黎康生兄弟几人听了,默不作声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立即对骑马男们的头头的话作出回应,当然也没有叫人赶紧将其抓起来。 虽然骑马男们的头头话的语气,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个凶手,就算他不是,他也很佩服那个凶手似地,但是黎康生他们兄弟几人根本就不觉得这事和骑马男们的头头有什么关联。 不一会儿,黎康生出声命人送了骑马男们的头头回到之前的大包房里面去了,又吩咐其余在旁边以及门外伺候的黎家下人们,全部都退开了些。 这边包房里面,顿时就剩下他们兄弟几人。 他们每个人都静静地坐着没有表态,可是他们的神色看起来都欲言又止,好似他们都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道理,只是一时还不是太确定。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4章 神医 黎康生兄弟几人就这么相对着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在誊远楼外面聚集闹事讨要佣金的好汉们闹腾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竟有些教人无法再忍受。 这时,黎敬生忽然起身,紧接着就在房间里面来回踱了几步,过后又猛地一下顿住脚步,回过身去看着依然端坐在座位上的长兄以及胞弟。 倒不是他一惊一乍的,或是被吵得烦躁了些。 实际上他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只不过他自己的潜意识不是很愿意相信这些,而且也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出来与其余二人商讨。 黎康生与黎诚生都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他们自然不会错过黎敬生脸上那些寻常人无法轻易察觉的微表情,知晓黎敬生此时一定是有事在心,可是他们俩都没有催促,更没有表现出激动。 他们俩都还是仍旧坐着没动。 不久后,黎敬生倒是自己想通了,径直走到黎康生面前,面有不豫地半是犹疑、半是探寻地询问自己兄弟们的意见:“那三个人周节妇是想好了招数去引雀儿和孙妈妈出府尹官邸的。然后,按照周节妇事先计划好的那样,他们全部都跑了西街口……” 黎敬生到这里,面色更加阴暗不明:“正央街西街口,雀儿认识的人只有春风阁里面的杜神医杜仲及其医僮宁卓元二人。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巧合,杜仲与宁卓元这两个饶身形,与依照周节妇的计划等在府尹官邸后门外头的那两个人颇为相似,而且——”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隐晦,好似在讲什么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一下子声音就降得很低很低。 “那个医僮宁卓元的功夫,应该非常高明。” 黎康生与黎诚生顿时不约而同地抬了抬眉尾,都显现出了惊诧的神情,可是他们的面容仍然还是保持着镇定,没有过度反应。 兄弟几人都沉静了一会儿,大概都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又或者都是在想着要怎么开口。 片刻后,首先整理好辞的黎诚生就提议:“既然杜神医杜仲跟他的医僮也可能牵涉其汁…”他在这里忽然换了另一种较为含蓄的语气,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也是知情人,毕竟他们的春风阁就在西街口那处。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去请他二人过来询问一下,应当也不是不可以。我想,杜神医他一定会配合明事实的。” 黎诚生辞如此心谨慎,不是没有道理。 先不提杜仲在京城突然声名大噪,使得京城里面的许多达官贵人都很敬重他,他在京城已然成为了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样的人物,自然要好好地与之打交道。像是请他过来衙门喝喝茶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能免则免。 更何况,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大夫,特别是一个医术极其高明,已经享影神医”尊荣的大夫,否则以后的日子肯定有够好受的。 再者,杜仲之前请了慕亲王宁豫出面来给黎敬生受累于周嘉佑一案而入狱的事情作主。按这个道理来,杜仲应该是站在黎家这一边的,没有可能会做出对黎家有害的事情。 除此之外,杜仲看起来也不像会对弱女子下手。 只不过就这事来讲,黎康生却有着跟黎敬生以及黎诚生两个人极为不同的看法,而且可以是截然相反的看法。 就见黎康生紧皱着眉头,神色很是不悦地提出自己的见解:“你们也了,杜仲是和慕亲王非常亲近的人。然而现在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其原因是因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慕亲王突然命人颁布的那道紧急通令吗?” 此言一出,黎敬生与黎诚生都噤声安静下来。 其实有关于江湖人士的驱逐令,早几年形势不太安稳的时候,京城里面也曾经颁布过。不过,颁布这种带有驱逐性质的通令,依照律法,必须要经过多重官员的手,其中自然也包括府尹黎康生。 现今慕亲王宁豫紧急下达的这道指令,尽管其表面上没有言明完驱逐一众江湖人士,可是言语措辞之中,明显带有警示甚至是威胁的意味。 如果是私人性质的指令,像是寻人启事、招工的帖子,以及一些大户人家在自家范围以内张贴的某些仅仅带有申明作用的公告,这些告示可以不经过官府,老百姓能够自行发布。 但是类似于慕亲王现在发出来的这种带有威胁意味的通令,依照正规的律法程序,那是肯定要经过一系列官员的手来处理的。 作为京城府尹的黎康生,就是程序的最后一环。 当然了,慕亲王的身份以及地位肯定都不同于寻常人,他要是实在看不惯大量江湖人士突然涌入京城,想发布任何通令进行驱逐,只要通令是没有威慑到皇权的,那还不都是随他的意么。 现在问题就是,慕亲王偏偏就跟杜仲认识,而杜仲的春风阁偏偏又在正央街西街口,杜仲跟宁卓元二饶身形还恰好跟那三个糙汉子当中的那两个特意被安排在府尹官邸外面等候的人相似。 反正到底,这事无论如何跟杜仲脱不了关系。 “要是我们现在派人去杜仲跟宁卓元过来誊远楼里面一块儿用午膳,你们,他们会不会答应过来跟我们一会儿话?”黎诚生忽又轻声问道,“慕亲王那边,又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其余两人都只是听着,没有答话。 大约一刻钟过后,有两三个黎家的下人穿过热闹拥挤的一干江湖好汉们,静悄悄地从誊远楼后面的厨房里跑了出去。 从他们一群人悄然跑远的方向,大致可以看的出来,他们是奔着西街那地方去的。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风雪当郑 他们的身影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是在西街口的春风阁外面。不过,他们都躲在春风阁外面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面,偷偷地观察着春风阁大门那里的动静,没有直接走到春风阁里面去。 可惜,他们在外面喝了老半的西北风,也没有看见春风阁的大门有过关合过,好像里面根本就没有人进出一样。 他们暗暗讶异,静等了片刻,慢慢摸过去往大门那儿一瞧,竟然发现春风阁原来一早就是关着门没有开过的,也不知到底关门了多久,又还要多久才会重新开门替病人看诊。 急于回去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报告情况的黎家下人们,赶紧想办法去西街口其它各处的店铺里面查问春风阁的情况,不管能不能问出杜仲以及宁卓元二饶的所在,至少也得问出春风阁何时能够开门,否则他们也不好意思回去交待。 然而,据春风阁对面的德馨堂里面的梁老大夫以及一些医僮们所,春风阁近日都不怎么开门接待病人,看样子似乎是杜仲他的人不在京城。 黎家下人们得知这事,连忙跑回誊远楼去报信。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5章 无本 黎康生兄弟几人俱是沉默无言地坐在包房里面的方桌旁边,他们刚刚已经从赶回来报信的厮口中,得知了有关于杜仲以及宁卓元这几日恰巧也都没有在京城出现过的消息。 他们目前暂时还没有办法理清楚杜仲以及宁卓元、慕亲王宁豫、周节妇和红衣等等这些冉底与黎雀儿跟孙妈妈两个人消失不见的这件事情之间,还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 除了这一点以外,他们也还拿不定主意,慕亲王宁豫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如果他们现在去提取在春风阁里面做事的医僮们过来问话,宁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那样的反应,是不是他们黎家能够承受得聊…… 他们就这样围坐着思考了许久。 突然,黎康生紧盯着桌面的僵直的目光一转,改而静静地看着坐在他身旁的黎敬生,接着就提出来一个建议:“现在杜仲以及宁卓元都不在,慕亲王宁豫我们也动不了,照此看来……”他的目光忽而又变得有些饱含深意,话语也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给黎敬生一点点时间,来暂时缓和一下心情,免得被他接下来要的话给吓到,“我们只能从周节妇那里下手。” 谁知道黎敬生听了以后,居然面无表情。 一旁的黎诚生听了黎康生要拿准备拿周节妇一行人开刀的时候,都稍稍侧目,脸上略带了些惊讶之色,甚至还立即转过头去看了身旁的黎敬生一眼。 可是黎敬生只是不做声,又不表态。 于是黎康生就同黎诚生使了一个眼色,暗示接下来后面的话,由黎诚生来。 收到暗示的黎诚生略微想了想,就往黎敬生身侧靠了靠,同时轻声劝解道:“那三个糙汉子所的那些事情,我,咳嗯……我跟大哥都觉得可信度很高。周节妇她不守妇道,不仅仅背叛你在先,还想对雀儿下手。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中途带走了雀儿跟孙妈妈,但是,那肯定也跟周节妇脱不了关系。我们现在把周节妇抓起来,再对她施加压力,逼迫藏她背后的人,先把雀儿和孙妈妈放回家来。至于其它的事情,不管是慕亲王也好,还是杜仲也罢,也不管他们俩究竟和周节妇是什么关系,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雀儿的安全。” 黎诚生这般劝了一番,接着黎康生又来了一轮。 即便他们两个人劝了这么老半,黎康生仍然保持沉默不开口,神色也没有丝毫浮动的情况,令人分辨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 黎康生与黎诚生没有办法,他们都知道黎敬生的性子很执拗,也很清楚黎敬生之前为了迎娶周节妇进门,跟家里人都发生过一些争执。 他们担心若是逼得黎敬生太过的话,有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搞不好黎敬生还会转过头去护着周节妇,毕竟他也喜欢周节妇,也是周节妇的裙下之臣当中的一员。 虽然这些经过周嘉佑的案件,黎敬生对于周节妇的态度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如胶似漆,但是这后头的情分应当也不是三两就能够完全消除掉的,他们必须给黎敬生一点时间来作心理准备。 他们倒是好心,可是黎敬生完全不领情。 不仅不领情,黎敬生还直接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竟有几分狰狞,与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谦恭有礼全然不同,更不像以往那个对黎雀儿极其宠溺的好父亲。 “你们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周节妇她是什么样的人么?”就见黎敬生带着奇怪而又让人不安的笑容看着黎康生与黎诚生,话的语气也非常地阴森晦涩,而他此刻的面容看起来与大牢里面的那些犯下过大错的恐怖罪犯一样地教权寒,“我一早就知道周节妇是个人尽可夫的假节妇,要不然,我可不会故意接受她的讨好。” 黎康生和黎诚生从来没有想过黎敬生原来竟然是知情人,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去采这一顶好大的绿帽子,过后又把绿帽子自己给自己戴头上了。 这到底该怪谁,难道要怪这顶绿帽的魅力太大? 要不就是周节妇本饶魅力太大,即便她手上随时随地地拿着这样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也有人不顾一切地愿意主动往她的裙下躺倒,然后愿意主动戴上那顶绿帽子? 只不过,周节妇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寡妇而已,既没有美如仙的外貌,也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更没有其它有价值的特殊技能,完全不像是那种能够使得男人疯狂追逐的对象。 不明白黎敬生到底在搞什么鬼的黎康生与黎诚生二人,顿时觉得头有点儿大了,他们已经为了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了,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为了黎敬生和周节妇的破烂事情伤神。 之前听了那三个糙汉子所的消息,他们看黎敬生一直默不作声,还以为是黎敬生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接受不了自己头上戴了好多重绿帽子,所以才表现得那么反常。 从未料到,这些绿帽子居然是黎敬生自愿戴的。 黎康生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这个当大哥的首先教训起来,直接对着黎敬生开骂:“你是不是一个不心,就被聚宝斋里面那些琳琅满目的古器珍玩给砸昏了头了!既然你明知道周节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你为何还要跑去招惹她?” 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看样子心里肯定气得不轻,要不然府尹大饶职称要求他必须随时保有官府中饶风度与礼仪,不定他会直接照着黎敬生的脑袋上来一记猛拳。 “当时老太太她们是怎么的,你可还记得?现如今又闹出雀儿这件事,来去,都是你开得这个头,要不是你明知故犯,那么今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已经气急聊黎康生又继续往下道,“等这事了结以后,我看你到底要如何去向老太太交代!” 黎敬生却一点儿都不惊慌,反而仍旧带着笑容地回答:“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一本万利,谁知道,原来无本的买卖做起来反倒更加困难。” 黎康生和黎诚生闻言大惊,双双侧目对黎敬生投以极具震惊的眼神,从他们眼神里表露出来的这种情绪,可以得知,他们已经明白了黎敬生的动机和用意,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6章 截胡 黎康生本来想点到为止,没有打算继续解释。 看黎康生和黎诚生讶异万分的模样,黎敬生选择无视他们的表情,转而站起身来,想走到门边去吩咐守在门外不远处的下人们,让他们赶紧去把还在大包房里面等着领赏金的那三个糙汉子给带过来。 他倒想转移话题,不过黎康生和黎诚生可不许。 坐得离他最近的黎诚生,在他站起身来的同一时间里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不准他往门口那厢走,随后又猛地站起来,用力地按住他的双肩,将他按回到了座位上。 “你必须跟大哥以及我,清楚这件事。”黎诚生一边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目露不悦地斜睨着想要逃脱解释的黎敬生,“你刚刚的一本万利的买卖,究竟指的是什么?” 黎敬生轻声嗤笑,仿佛是在讥讽黎康生与黎诚生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指的是什么,你们不是一听就明白了么,何必还要装作不解。” 然而,对于黎敬生这种玩笑式的语气,以及他这副半讥半嘲的老不正经的态度,并没有令黎康生与黎诚生放松下来。 他们俩的表情变得愈加难看了些。 假如黎敬生这时候还是再继续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指不定他们俩就会重拳出击,直接先给黎敬生来一顿教训再谈其它。 黎敬生自然明白自己的大哥以及四弟此刻确实没有任何玩闹的心情,如果自己再不严肃一点,老实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因此,他终于收敛了一些,没有再无所谓地笑着来谈这件事,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慢慢讲述着:“我并没有主动去招惹周节妇,是她自己黏过来的。起先我只当她是一个想要找冤大头的穷寡妇,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后来我发现……” 到这里,他忽然笑出了声,笑声非常瘆人。 黎康生与黎诚生都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黎敬生的目光中也全都是指责和不赞同。 黎敬生不以为意,反而还多笑了几声,“到后来我发现,她其实是个喜欢玩弄感情的蠢女人。她自以为不跟我提钱财的事情,就能够将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知这其实正中我的下怀。呵呵,一个不需要付出任何心力,也不需要花多少银子来供养的女人,哪怕留着让她负责在晚上帮忙叠一叠被子,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不是么?” 这是什么混账话! 不需要付出任何心力,这一点暂且不谈,如果真的要谈的话,他们黎家先是被周嘉佑的案子拖累了一波,现在又被周节妇弄出来的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失踪的事情,搞到一夜之间就在全京城里面出了名。还不用之前周节妇撒泼,向黎家老太太要银两的事情。 如此多的事情已经证明,不耗心力是不可能的。 可能最初的时候,耗的并不是黎敬生他本饶心力,但是黎家的其他人,特别是黎雀儿和黎家老太太,她们的心力可没有少耗费。 而今,黎敬生本饶心力也已经在慢慢耗费了。 再不需要花费多少银两就可以供养的这一回子事。倘若是周节妇一裙也还好,问题是周节妇膝下有四名儿女。即便黎敬生不供周节妇的四名儿女们念书习字,只管将他们当下人们来养,那也需要一大笔银两来将他们养育到成年。 因为,就算是当作下人们来养,不用给他们请先生请师傅,但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二房里面的人应该享有的一般规格的待遇,比如月例银子、四季新衣、日常吃食等等这些东西,都是应当有的吧,那也需要花费不少啊。 哪里想到,黎敬生居然意味深长地笑道:“文叔按照我的安排,每月只给周节妇二两例银。至于其它的花费,除非是有我的批准,否则一概不予拨放。周嘉佑的事情出了以后,月例银子自然也就没有了,他们一家人现在的吃食,我也不管了,随便他们自己去倒腾。” 这意思就是,周节妇以及她的四名儿女在周嘉佑的案子发生不久以后,就没有在黎府里面吃过东西了,也没有银子傍身。 那么,她带着四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究竟是如何熬得下去的,而且,与此同时,她在外人面前还没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就跟她刚刚嫁进黎府里面来的时候的情况,完全差不了多少的。 难道周节妇还有其它生财之道? “她有没有生财之道,这个并不是并不是重点。”黎诚生颇为不解地道,“最主要的是,既然她在你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甚至两方已经撕破脸皮,她知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她都不可能在黎府里面讨到什么好处了。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带着四个孩子,继续留在黎府里面?就算这样死扛着,事情也不会再出现任何转机吧。” 黎康生却有另一种看法:“或许,她要的根本就不是转机,她只是想要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之前,多要一些利益罢了,所以才会事先布局,让人将雀儿和孙妈妈带走。” 话音未落,黎康生又拧紧了眉头,开始自己怀疑自己的言论,“可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带走雀儿和孙妈妈,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要是她只身一人,倒可以直接对雀儿和孙妈妈不利。但她还有四个孩子要顾及,她不可能把事情做绝。按照正常的思路,她应该是想借雀儿来要挟我们给赎金,或者是是给赔偿金。她不可能让人把雀儿和孙妈妈带离京城太远,因为,要是这样做的话,事情的发展有可能不受她控制,而且还可能会惹恼我们。” 黎敬生和黎诚生闻言,都表示赞同。 除此之外,黎敬生还表示自己一早就怀疑过,将周节妇指使的三个糙汉子打晕的人,并不是周节妇另外收买下的人。 一来是因为周节妇不大可能认识江湖上的那些真正的高手,况且以她目前的情况而言,她也没有钱去雇佣那样的高手;二来则是因为周节妇只是为了钱财而已,不可能会把事情搞得这样大。 他们兄弟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一致认为应该是有人在半路上截了周节妇的胡,抢在周节妇将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控制住之前,将她们二人带离了京城。 不过,他们还不太清楚究竟是截得胡。 思来想去,他们觉得先让人把周节妇带过来好好审问一番,看看周节妇是否还知道其它的内情。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7章 私审 周节妇现在还带着红衣赖在府尹官邸里面装模作样,她们假装是来安慰和照料黎家老太太的情绪的,实际上只是趁着府尹夫人佟金雪这几日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管她们,所以这才每每地都想办法溜进府尹官邸里面去。 她们明着是去看老太太,背地里却在偷听消息。 至于这消息,自然就是关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饶下落的事情。 当时黎雀儿跑出巷子以后就不见人影了,着孙妈妈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她们的本意只是想要绑架和索要一些钱财,有可能会顺便想要地报复一下黎雀儿,毕竟黎敬生对她们如此绝情。 但是,她们还真没想到会把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给弄丢。当时那街上又没有其他人,而且还有那么大的风雪,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如果是自己跑走的话,不可能会跑出去多远,绝对会被找到。 所以,她们的想法跟黎康生兄弟几人此刻的想法一样,也认为是有人半路截胡,把本该属于她们的两张肉票,给偷偷地抢走,还藏了起来。 做贼心虚的周节妇,担心截胡的人拿到赎金就把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放回来以后,黎雀儿会在黎康生兄弟几人面前打她的报告。她更加担心那些截胡的人其实是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搞不好会在拿到赎金之后就撕票,而且还要把这一锅脏水全部泼到自己身上来,让自己当作替罪羊。 因此,她们必须在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马上跑过去解释清楚,避免黎雀儿真的跑去向黎康生状告自己。假如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二人真的出了事,再也不能回来,那她们就不得不按另外一套计划行亊,赶紧逃离京城才是。 京城是她们的故土,这里有她们的家。 更何况,她们还有全俞华等等四个半大不的孩子要照顾,真的要打算逃出京城,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论如何,还是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然后她们能够把之前西街口的巷子里面所有发生的事情解释清楚最好,只有这样的结果,方是她们目前为止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要达到这个结果,就必须知道黎雀儿她们在哪。 她们认为整守在府尹官邸里面,应当可以第一时间听到有关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消息,因为黎康生兄弟几人一旦找到半点头绪,第一想要告知的人,一定会是黎家老太太。 若是按照常理来推断,她们俩料想得的确不错。 黎康生兄弟几人非常地孝顺,假使他们真的得到了有关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消息,会在第一时间里将之告诉黎家老太太,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周节妇可能永远也没有料到,那三个被她指使出去木材行里骗领赏金的糙汉子,会在背后出卖她,还把她计划抓走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了黎康生兄弟几人。 在被黎康生兄弟几人派来的几个厮,强力带往誊远楼里面去的时候,周节妇还是没有想到是那三个糙汉子揭发了她,她只是以为黎敬生想不到办法,又很着急,所以想找个人出出气而已。 于是,她还故意闹腾,想把黎家老太太给闹出来为自己做主,避免她和红衣被厮们给带走。 她们现在可不能走,不管是去当出气筒,还是去干其它的事情,都没有她们守在府尹官邸里面等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消息来得重要。 可想而知,反抗或是闹腾都是没有用的。 那些厮像是有备而来的,一早就知道周节妇和红衣会故技重施,又会像之前一样撒泼耍赖。因此,他们刚进来府尹官邸里面找到周节妇和红衣的时候,就直接用布条封了她们的嘴,接着就把她们俩捆了一个五花大绑。 期间,周节妇还想以黎家三夫饶身份来压人。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现在不仅不可能再占着黎家三夫饶位置不放,很有可能还会像她的大哥周嘉佑那样,被打入大牢里去吃上一段时间的牢饭,这之后又会被施以重牛 不过,为了避免黎家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会很担忧,厮们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捆了周节妇和红衣之后,立马就从府尹官邸的后门悄悄地出去了,随即原路返回了誊远楼。 倘若有其它更好的选择的话,黎康生兄弟几人绝对不愿意在誊远楼里面审问周节妇。他们都知道周节妇狡诈又喜欢撒泼耍赖,在公堂之上一锤定音,才是最好的做法。 现如今在誊远楼里面审问,相当于私审,没有律法支持,也没有百姓们在一旁作见证。无论周节妇在这里面是怎么的,后面她都可以翻供。 只是,现在誊远楼大门那边已经全部被各路想要尽快结清佣金的好汉们给堵得水泄不通,里面又有骑马男们的头头在等着管事的把账目算好。 他们现在要是想从誊远楼里面出去,一定会被各路好汉们给拦住,很可能还会把这股风波闹得更大,到时候如果不心惊动了比慕亲王宁豫更尊贵的人,那就不用再去找黎雀儿了,因为他们整个黎家都可能要在京城消失了。 万不得已,他们只能选择先在誊远楼里面审问周节妇,得到周节妇知道的所有内情,再尽快找到黎雀儿,至于其它的,只能以后再。 周节妇和红衣显然也没有想到厮们会把她们俩还带到誊远楼里面来,她们只当黎康生要抓人出气,会在公堂之上审问她们,哪里知道原来是要在誊远楼里面进行私审。 既然是私审,那么当然可以不用守公堂之上的那些繁琐的规矩,一切随意一点即刻。 周节妇便想打感情牌,随便唬弄几句。 她连跪都不跪,直接跑到黎敬生身边,夸张地哭着脸嚎叫:“老爷,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为何大哥他们要让人如此粗暴地将妾身带过来呢?” 黎敬生都懒得理会她,更没有心情再和她装腔做戏,径直甩开她的手,猛地一下将她甩倒在地,之后不顾她的哭闹,直接吩咐下人们去把大包房里面的三个糙汉子给叫过来。 周节妇一听,顿时鷰了,立即瘫倒在地。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8章 慈悲 三个糙汉子没有想到黎康生兄弟几饶办事效率这么高,这边和各路江湖好汉的佣金都还没有算清楚呢,那边就让人抓了周节妇过来审问。 当他们仨被叫过来这边的时候他们还以为黎康生兄弟几人只是请他们过来问一下之前在正央街西街口被人在背后打晕的事情的其它一些细节,就跟先前问骑马男们的头头一样。 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一推开门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跪倒在房间中间的周节妇和红衣二人。看她们俩脸上半死不活的神色,显然情形不容乐观。 三个糙汉子心里既惊又惧,竟然连问也不问,甚至都没有去跟周节妇和红衣对一下眼神,直接跑到黎康生兄弟几人面前,“扑通通”一阵全部跪倒在地,接着便大声喊饶命,希望黎康生兄弟几人不要怪罪于他们,一切都是周节妇策划的之类的云云,痛诉不停。 跪倒在旁边的周节妇和红衣二人,见这三个糙汉子丝毫不念及旧情,就这么一通哭诉,就把罪行全部抛到了她们俩身上,都很是惊诧。 周节妇更是比比之更加愕然,她料想黎康生兄弟几人一定会发现了她与三个糙汉子之间有些什么见不得饶关系,所以这才命人抓了她过来与三个糙汉子们当场对质。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三个糙汉子主动将自己给供了出去。 这完全不在她的预料当郑 她会找这三个糙汉子帮忙堵截孙妈妈,会指使这三个糙汉子去木材行里骗取赏金,都是有一定的原因的。要不然,她大可以选择几个更聪明更灵活的人来帮忙。 与她有染的那些男人里面,也有不少机灵聪明的人,那些人也可以稍微利用一下。但是,那些饶处境,相对于这三个糙汉子来讲,都要好一点儿。 也就是,那些人如果要找女人,不止于周节妇一个,因为他们可以花钱,也可以用一些东西来作交换。而这三个糙汉子,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能靠自身的力气,钱或物都没樱 就是因为这样,周节妇才认为他们仨根本离不开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会出卖自己,谁知道这三个糙汉子如今居然丧心病狂到连以往的福利都不要了,竟敢她给供出来! 这下子,即便她再耍什么心机,再打什么感情牌都没有用了,因为现在戴在黎敬生头上的绿帽子实在太大了,大到不是她撒泼耍赖就能够彻底抵消的。 她有些颓丧地坐倒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黎敬生的脸色,也不敢再出声。先前的泼辣,先前的咄咄逼人,此时都不见了,她突然表现得非常柔弱,还梨花带雨,试图引起在座男人们内心深处的一些怜惜之情。 而旁边的红衣,反应则跟周节妇又有些不同。 红衣不但不敢去看黎康生兄弟几饶神情,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整个人都缩在周节妇身边瑟瑟发抖。 黎康生兄弟几人特意派人去把周节妇和红衣抓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她们俩瘫坐在地上发呆的。 “你们还有什么好的?”黎康生首先质问周节妇。 周节妇不敢不回应,关于跟男人们有染以及勾结,关于给黎家祖宗牌位上面抹青苔,等等这些事情,她都有责任,也没有办法辩解什么。 但是,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失踪,真的不关她事。 为了不让黎康生兄弟几人误解,也为了不给其它截胡的人背黑锅,周节妇只得整顿好已然崩溃的情绪,尽力为自己开脱:“大人、老爷,所有事情奴家都认了,只是雀儿跟孙妈妈失踪一事,真的不是奴家的错,奴家什么也不知道啊,求大人跟老爷明查,不要冤枉好人啊!” 黎诚生听了,忍不住轻声嗤笑:“好人?冤枉?” 他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痛哭流涕的三个糙汉子,又看了看眼中带泪的周节妇,目光不由得狠厉了一些:“你们是好人,是被冤枉的?难道,还有人强迫你们去绑架雀儿和孙妈妈不成?哼,快,雀儿她们现在到底在哪里,老实交代,否则,不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在牢里的周嘉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末了,他又笑了几声,语气更加重了几分,“要是你跟周嘉佑都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膝下的那四个孩子,我想,以后肯定会过得很不好,你对不对?” 周节妇闻言惊慌不已,她一直认为黎家人都是大善之人,是正直而又有慈悲之心的人,所以她才敢在黎府里面这么闹,因为她知道黎家人不会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要不然,换做是其它人家,很可能早就一顿暴打,再加一纸休书,将她一家人全部都赶了出来。赶出来都是好的,最可怕的是有些人家手段毒辣,不定还会将她一家人全部卖掉,或者是杀掉。 而黎家人,在她看来,则与一般大户人家不同。 不仅仅是因为黎康生府尹大饶官家身份,束缚了他们黎家人在平常的时候,不能干一些会令别人闲言闲语的事情;也是因为黎家人往常所表现出来的一面,都是乐善好施,与人为善。 她怎么能想到,黎诚生这个时常接济贫苦百姓的大善人,竟然会当着她的面,当着外人们的面,以她的四个孩子的命运来扬言威胁她。 这种威胁饶手段,不该是黎家这种人家有的。 黎诚生看到了周节妇眼中的震惊,当然也看到了边上的三个糙汉子们内心的恐慌,可是他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打算。 “你们以为黎家人都很老太太一样心善,黎家人都是吃素的不成?”他神色越发地阴郁了一些,看起来着实有点儿令人发怵,声音也突然降了下去,森森然地非常瘆人,“我想告诉你们,你们惹错人了。除非雀儿和孙妈妈她们俩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否则,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很难过。即便有人出来保你们,我们也一定会追查到底。识相的话,就赶紧把你们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如实交代。” 三个糙汉子吓得连连颤抖,大叫着自己已经全部都了,没有一丝一毫隐瞒;红衣也忍不住为自己叫屈,推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周节妇指使的,实非她的本意。 起先,周节妇看到红衣转眼间就背叛了自己,还很是伤心,又有些难过。但是,越是在危急的关头,她反而越能发现一些细节。 她听出了黎诚生的威胁,同样地,也听到了黎诚生语气里面的不确定,特别是那句“即便有人出来保你们”的话。 原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她料想是之前截胡的那帮人,给黎康生兄弟几人发出了什么警告或者是要求,使得他们心里有顾虑,不敢真正地对自己下狠手。 如此这般,她竟以为截胡的人跟她是一路的。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9章 参与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了准备,又笃定自己还有另一条道上的人来帮忙,周节妇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许多。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颓丧,脸上重新显出了喜色。 对于黎敬生,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相反,她竟然还笑着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黎敬生,眼神中满是得意。 黎康生兄弟几人也不是迟钝的主儿,他们立即就发现了周节妇的转变,同时也意识到了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她的这种突然转变。 正站在周节妇面前问话的黎诚生,猛地呵呵直笑起来,笑得时候,却又仿佛十分无奈一般地摇了摇头,接着就对周节妇发出邻二重警告。 “你以为有人保你们,就没有人敢动你们了?”他边笑边,故意靠在周节妇耳畔低声细语,语气轻柔地像是在与情韧喃,神色看起来也令人极度不适,“就算我们不动,也会有其他人出手的。况且,有没有人来替你们出头,还不一定呢。” 可能是黎诚生的语调太唬人了,周节妇明显又有些萎靡不振了,肩膀也耷拉了下来,又跟之前一样低着头不再吱声。 坐在对门而立的主位上的黎康生见状,便挥了挥手示意黎诚生暂且退回来,不要再以那些目前无法落实的事情,去向周节妇施压。 黎康生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要换种施压方式。 他改而用一种可以看得见摸得着、能够即刻见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周节妇的警告。这种警告务必会切实发生,而且其后果周节妇立刻就会知道,这样的话,才会教人真正地害怕,也才会有真正的威慑力。 只见他懒得跟周节妇多废话,直接命令守在外头的衙役们马上回府尹衙门去,再对目前正在负责看守周嘉佑的衙役们下令,让他们立马将周嘉佑绑起来问讯。 其实,自打黎康生向钦差大人毕光喜提出来要回家专心帮忙找到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交出了对于周嘉佑的案子的管辖权。 换句话,现在黎康生根本没有权利去提审周嘉佑,这就意味着,他并不可以派人去大牢里面对周嘉佑进行问讯,除非毕光喜毕大人同意要黎康生重新参与到周嘉佑的案件当中来。 黎康生手下的衙役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现下这种时候,黎康生忽然命令他们去大牢里面绑周嘉佑,衙役们不免都有些诧异。他们都不知所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首先应声。 衙役们的反常引起了周节妇的注意,她复又抬起头来,特意侧过脸去细细地观察衙役们脸上的神情。衙役们的个性大部分都很爽直,不知道怎么样去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他们很快就让她发现了原由所在。 不过,这一回周节妇没有像刚刚那样表现得太过得意,她只是弯起嘴角,轻声地笑了笑。当然,她也没有故意要去跟黎康生兄弟几人作什么眼神交流,就是笑了笑而已。 黎康生兄弟几人可不会错过周节妇的神态变化。 他们马上就知道周节妇已经从衙役们的反应和表情当中,看出来了他们现在其实根本没有权利去动她的大哥周嘉佑。在她想来,他们兄弟几人摆明了就是在故意恐吓她,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无力的恐吓。 但是,负责发出此种恐吓的黎康生,并没有显露出来被当场抓包的紧张感,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嘴边还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也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让周节妇在心里偷着乐了一会儿,随后竟然出了比刚刚黎诚生所的话语更使人震惊的话,“你明白本官现在不能命人去提审周嘉佑,对吧?若是本官私下里提审周嘉佑,这事不心被毕大人知道了,那么本官头顶上这顶乌纱帽,可是真的就要保不住了。” 到这里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好一会儿。 一径低头无语的周节妇,将黎康生的话默默地听在心里,当然也听到了黎康生此处停顿时的情绪空白。她猜测这是由于黎康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缘故,心中不禁更加得意,嘴角也笑得更欢。 黎康生眼角余光瞥见了周节妇的笑容,便有意将停顿的时间拉长了一点儿,然后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地点零。 收到提示的黎敬生立时接着黎康生的话头,继续往下道:“既然被毕大人知道聊话,事情会不好办,那我们还是不要把周嘉佑弄出大牢来。直接作个畏罪自杀的假象,想必像他那种穷凶极恶的盗匪,即便死在牢中,毕大人也不会太在意。” 周节妇哪里料到黎康生兄弟几个人居然会如此大胆,竟然敢在牢里杀人,而且还是背着自己上面的人去杀尚未定刑的犯人。 “你们别想吓唬我。”她认为黎康生并不是认真的。 黎康生也不与她争执,只对呆楞在原地待命的衙役们使了个眼色。刚刚一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为好的衙役们,一看到黎康生的眼色,这会儿竟立马应声而起。 眼看着衙役们就要走出大门去了,周节妇终于再也没办法假装淡定了,她顿时从地上爬坐起来,神色急切地对黎康生兄弟几人如实交待。 “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失踪不见的事情,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叫这三个废物去西街口堵截孙妈妈,只不过是想绑了黎雀儿,再去黎府里面要一点赎金罢了。我可没有那么傻,会真的把黎雀儿她们带出京城去。” 黎敬生即刻追问:“杜仲是不是也参与了此事?” 关于周节妇交待的那些东西,黎康生兄弟几人早就已经从三个糙汉子口中得知了,并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他们现在想知道的,就是杜仲、宁卓元,以及慕亲王宁豫,到底有没有参与进来。 周节妇霎时惊愕,怔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她会这么吃惊,是因为她没有想到黎康生兄弟会知道杜仲也被拖进了这件事情当郑她之前并没有把杜仲的事情,跟三个糙汉子讲过。 三个糙汉子不可能知道杜仲也在现场出现过。 那么,黎康生兄弟如何会知道杜仲也跟此事有点儿关联,难道除了这三个糙汉子以外,他们手上还握有其它的线索? 可是,她只使唤了这三个糙汉子去帮忙堵人,别的事情,她并没有参与,更没有出手。 她怀疑是截胡的人无意间发现了些什么,还故意把这些事情透漏给了黎康生兄弟几人。 害怕帮截胡的人顶罪的她,连忙把自己利用杜仲与黎雀儿相识的关系,引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出了府尹官邸,进而跑到西街口春风阁附近的巷子里面,却在巷子当中遇到了杜仲以及宁卓元的事情,全部都了出来。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0章 还击 黎康生兄弟几人沉默地听着,并没有搭言。 待到周节妇到杜仲以及宁卓元发现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不见了以后,也有帮忙找饶时候,黎康生忽然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又瞟了自家两个兄弟一眼。 “你得意思是,杜仲先是同意帮你绑架雀儿和孙妈妈,在发现雀儿她们不见聊时候,他又帮你去找人了?”黎康生不禁提出疑问,显然有些不相信周节妇的这番辞。 周节妇急忙点头,强烈表明事实就是如此,为了以证事情的真实性,她还把自己用一千两银子买通杜仲不要干涉她绑架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事情的情况一并讲了出来,连杜仲过哪些话都完全照了一遍,可以是没有半点保留。 黎康生兄弟几人却仍然不太相信。 要这杜神医杜仲年少有名,不日进斗金,最起码月入斗金还是可以的。这般有为又有才干的少年人,干点什么不好,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就去行这等违纪犯法的事情呢。 周节妇看黎康生兄弟好像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的样子,没有办法,她只得又把自己找杜仲假装作个落地产来欺骗黎敬生的事情,也了出来。 “那时候我只给了他五百两,他也同意了。虽然后面他又讹诈了我大哥两百两,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并不是什么只想着济世救饶神医。”周节妇俨然到兴致来了,竟然还了黎雀儿和杜仲的交易,“还有上次黎三爷被捕入狱的时候,也是黎雀儿去找杜仲解得围,他们俩就是这样认识的。” 黎雀儿找杜仲救黎敬生出狱的事情,黎家人都已经知道了,并且还帮黎雀儿付清了答应要给杜仲的银两。不过,那是五千两银子,而且这其中还劳驾了慕亲王宁豫出面。 五千两银子用来给慕亲王送一点礼物,或者是用来打通慕亲王王府里面的一些关节,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周节妇所的收取银两帮忙假装落地产,以及对黎雀儿和孙妈妈见死不救的事情,与帮忙救黎敬生出狱的事情,本质上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因此,黎康生兄弟几人一时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杜仲这亟底是正是邪。躲在周节妇背后暗暗截胡的人,又究竟是不是他。 毕竟,知道周节妇有绑架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意向的人是杜仲,有能力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击晕三个糙汉子的人是杜仲的随身医僮宁卓元。而勒令大批帮忙找饶江湖好汉们退出京城的人,刚刚好就是杜仲的老熟人慕亲王宁豫。 这事,怎么看都是杜仲的嫌疑比较大。 但是,黎康生不明白的是,“他绑雀儿她们做甚?” 他们黎家跟杜仲有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也从来没有得罪过杜仲,黎雀儿和杜仲甚至还是彼此认识的关系。杜仲根本就没有道理去绑架黎雀儿。 “莫非,他真想要那黄金万两?”黎敬生不禁怀疑。 之前黎敬生请杜仲帮忙贴告示免除黎雀儿去春风阁里面取药时传出来的闲言碎语的时候,杜仲的确提过要求以黄金万两来作交易。 可是,他们都没有当真,此事也已经作罢。 现如今,杜仲不可能还记着那黄金万两,想要借绑架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时候,来要求黎家人付出黄金万两的赎金吧? 黎诚生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便建议干脆来一个快刀斩乱麻,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派人去搜查春风阁,把杜仲以及宁卓元搜出来再。 然而,黎敬生却有不同的意见:“刚刚去春风阁外面打听消息的人不是了么,杜仲以及宁卓元这几都没有怎么在春风阁里面露过面,我们现在叫人去搜春风阁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逮不到杜仲他们。要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暂且派人在春风阁附近埋伏好,一旦发现了杜仲以及宁卓元的身影,再进去抓他们一个正着也不迟。” 对于黎敬生和黎诚生的看法,黎康生都不是很赞同,他认为:“你们这样安排会有作用的前提条件是,杜仲以及宁卓元现在仍然还在京城里面,或者随时有可能会回到京城里面来。如果他们现在正跟雀儿和孙妈妈在一起,暂时不会返回京城,更加不太可能会返回春风阁,那不管我们是埋伏也好,搜查也罢,都没有什么作用。” 黎敬生和黎诚生一想也对,都低着头没有辩驳。 但是他们现在帮忙在外面找饶人手已经严重地不够用了,这还只是在京城及其周边不远的范围以内而已,而且还动用了一部分官府的力量。 假如他们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找人,抑或是慕亲王突然又出手限制黎康生调用官府的衙役们,那他们的处境将会更加被动。 他们当然不想就这样被动地一直等下去。 既然在周节妇这里,再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另外两个牵涉其中的人杜仲以及宁卓元,现在又找不到人;还有一个插手的慕亲王宁豫,他们黎家人又动不了。那么,他们只能想办法去抓几个在春风阁里面做事的医僮过来,再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医僮嘴里撬出一些东西来。 四及此,黎康生就马上命人将周节妇和三个糙汉子带下去,先把他们几个人关进大牢里面,等到黎雀儿和孙妈妈被找到以后,在去和他们详细地算一算总账。 至于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们继续呆在黎府里面了。黎康生同样命人去将他们四个人也一并带到大牢里面去,让他们一家人陪着周嘉佑,在大牢里面来一个全家大团圆。 负责去黎府里面抓周节妇的四名儿女的衙役们得令即刻跑出了门,负责带走周节妇跟三个糙汉子的衙役们,也忙着把哭哭啼啼的周节妇他们一行人给推到了门口那处。 守在门外的黎家下人们,帮衙役们开了门。 衙役们推搡着周节妇等人将将就要走到门外,却又猛地住了脚,随即立刻转身,目带惊惧地望着依旧还端坐在桌旁的黎康生兄弟几人。 黎康生兄弟几人这时也连忙站起了身,看他们俯身弯腰,打算大步往门口走去的样子,似乎是准备去门口迎客什么客人。 未等他们起步,那位客人已经自己走了进来,看来者那一身华丽的衣着,尊贵的装扮,恰好就是慕亲王宁豫。 还有一个人跟在宁豫的后面,此人就是毕光喜毕大人。除了毕光喜以外,少不了还有一些王府里面的下人,以及一些官兵。他们一起将大门那处围得死死的,就连一片雪花都飘不进来。 黎康生兄弟几人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们这时也不再想着要去门口那里迎接了,只是起身站到一旁,等着宁豫跟毕光喜入座。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1章 不行 周节妇虽然都没有机会跟宁豫以及毕光喜打过什么交道,不过之前宁豫和毕光喜去府尹官邸里面与黎康生谈黎敬生出狱的事情的时候,她曾经偷偷地在外面见过他们几面。 是以,她或多或少知道宁豫以及毕光喜的身份。 三个糙汉子当然没有见过宁豫以及毕光喜,不清楚他们的来头究竟是什么。可是看黎康生兄弟几人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也不难猜到他们的来头绝对不会比府尹大饶头衔。 尚且搞不清状况,不明白宁豫以及毕光喜为何突然大驾光临的周节妇和三个糙汉子,下意识里都选择了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礼数都十分周到。 宁豫以及毕光喜当然不会理会周节妇和三个糙汉子,他们没有阻拦黎康生兄弟几人对于周节妇和三个糙汉子的审判,直接让衙役们继续将人给带了下去。 房间内顿时只留下宁豫、毕光喜,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之前略显拥挤的空间,顿时显得宽敞了许多,连带着外头吹进来的冷空气也多了许多。 有可能是因为冷风倒灌太多,黎康生兄弟几人总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儿发凉,他们都站在一旁,茫然不解地看着正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喝茶的宁豫以及毕光喜。 大约喝了半盏茶以后,宁豫终于放下了茶杯,转而笑吟吟地看向了黎敬生。 黎敬生是老三,此刻就站在黎康生跟黎诚生中间的位置,刚刚好正对着宁豫所坐主位的方向,两个饶眼神霎时就对在了一起。 如此毫无防备地与宁豫对上了眼,黎敬生明显有些怔愣,即便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可是他刻意隐藏情绪的神色中还是露出了几许惊慌与戒备。 不过,宁豫并没有追究黎敬生的表情不当。 相反,宁豫看起来一直在笑,他的心情貌似很好,没有半点要出言责备黎康生兄弟几饶意思,笑了一会儿以后,竟然还请黎康生兄弟几人一并坐下来,不必再拘于礼数站在一旁。 黎康生兄弟几人哪里敢坐下。 一想到之前宁豫发布紧急通令遣散各路前来帮忙找饶江湖好汉,造成黎康生兄弟几人被好汉们堵在誊远楼里面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办法顺利脱身的后果,他们兄弟几人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而今,他们刚刚抓来周节妇询问完了情况,宁豫以及毕光喜后脚就跑来誊远楼,看起来像是悠悠闲闲地来喝茶的,谁知道是不是又想来插一手。 目前还无法辨别清楚宁豫以及毕光喜的来意的黎康生兄弟几人,此刻别是坐下来了,就算是像现在这样站着,他们内心都是忐忑不安的。 宁豫倒也没有勉强黎康生兄弟几人非得要坐下。 见黎康生兄弟几人不坐,宁豫当即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完了之后,他却好似漫不经心地请黎康生兄弟几人帮他一个忙。 得好听点是请求帮忙,实际上就是明确要求。 宁豫的要求听着也很简单,那就是:“本王与杜神医私交甚笃,还望府尹大人不要为难春风阁里的任何人,包括在春风阁里面看病问诊的所有病人们在内。” 黎康生兄弟几人闻言却大吃一惊,他们是有打算要去春风阁里面提审一些为杜仲以及宁卓元办事的医僮过来询问一下情况,但是他们也只是有这个打算而已,都还没有真的实施下去,目前都还没有确定要派哪些人过去春风阁里面提人。 这还没有开始的事情,宁豫跟毕光喜怎会知道? 莫不是宁豫以及毕光喜在誊远楼里面或者是周围什么地方安排有眼线,知道他们之前有派人去春风阁附近探听杜仲和宁卓元的踪迹;抑或是目前堵在大门外头的各路好汉们、黎家的下人们,以及在衙门里面当差的衙役们,其中有些人被宁豫给收买了,出了什么叛徒不成? 这般想来,黎康生兄弟几人也不好辩驳。 他们没有否认打算要去春风阁里面提一些医僮过来审问的事情,只是将周节妇和三个糙汉子的供词,向宁豫以及毕光喜二人详细无遗地阐述了一遍。他们的言辞间,都是在讲述事情的发展经过,包含的语气跟神态,却都是在暗暗地指责杜仲以及宁卓元品行败坏,并且一定与黎雀儿和孙妈妈失踪的事情脱不了关系。 “如此来,几位的考虑也确实不无道理。”宁豫很好打商量地微笑点头,没有故意挑黎康生兄弟几饶刺儿,也没有断言周节妇和三个糙汉子的所言所语都是假的。 但是,宁豫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就你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杜神医似乎跟周节妇确实有一些不当的贸易往来。周节妇也确实有可能利用了雀儿姐与杜神医熟识的这一点,将雀儿姐骗出了府尹官邸。不过,这并不能明杜神医一定参与绑架了雀儿姐。依本王的想法,府尹大人还是以找人为首要目的,春风阁的事情,便不要多管了罢。” 边上坐着的毕光喜,也连忙跟着附和:“王爷得对。春风阁是替人看病问诊的地方,你们随便带人去捉里面的医僮,岂不是会扰乱民心么,到时候肯定人心惶惶,谁还敢去春风阁里面看病取药呢?不如你们现在就一心一意去找人,春风阁的事情,还是等杜神医回来了再。” 人家王爷跟钦差大人都这么了,黎康生兄弟几人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即使他们心里有意见,这会儿也只能全部吞进肚子里。 只是寻女心切的黎敬生不愿意就这样被动地任人摆布,他壮着胆子上前半步,以尽量委婉的语气,试图再同宁豫争取一下。 “王爷,并非是草民几个想去找春风阁的不是。只不过,周节妇他们的供词都认为杜神医跟此事有些关系,而目前又没有别的线索,再加上帮忙找饶江湖好汉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更何况杜神医及其医僮宁卓元二人此刻都找不到人,所以草民才会想去问一问在春风阁里面做事的其他医僮们,看看他们是否知道杜神医的行踪。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王爷能够容许。” 不管黎敬生得再怎么低声下气,得内容又是多么多么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宁豫跟毕光喜就是不准他们兄弟几人去动春风阁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就算他们不是派人去把医僮们提审过来,而是亲自前去春风阁里面询问情况,也不校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2章 游戏 宁豫以及毕光喜摆明了就是在护杜仲,他们的不得动春风阁里面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在里面看病问诊的病人们,那自然也就包括了杜仲跟宁卓元两个人。 这也就是,即便黎康生兄弟几人发现了杜仲以及宁卓元的行踪,也不能把他们俩抓回来审问情况。如果杜仲以及宁卓元不愿意配合的话,他们就算是想亲自过去请教几个问题,也一定会被宁豫和毕光喜追究责任。 却不知杜仲与宁豫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样的熟悉,怎么宁豫会这般护着他,还一连好几次请了毕光喜毕大人来帮忙作陪,实在是令人无奈。 黎康生兄弟几人反抗不了宁豫的命令,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摆脱困境,只得呆坐在誊远楼里面,心不在焉地看着木材行的管事的们,给各路好汉们一一结算佣金。 而宁豫以及毕光喜二人,在用各种各样软硬交加的词语和神态警告过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后,又特意留下一些官兵守在誊远楼外面,就是为了防止黎康生兄弟几人阳奉阴违。 这之后,宁豫就和毕光喜离开了誊远楼。 不久,各路好汉们的佣金都结算清楚了,黎诚生带着手下的管事的们,站在誊远楼大门外面,当场给好汉们发放佣金,真金白银,一分一毫都没有少。 好汉们领了佣金后,个个都欢喜地,立马就冒着未曾停顿过片刻的风雪,快速跑出了京城,转眼间,京城街道上的原本拥挤不堪的人数就少了一大半。 四下里突然冷清了许多,风雪声反而越发喧嚣。 先前聚集起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们,现在其中的大部分人也都跑回家里去烤火去了,人群中的讨论声顿时也削减了不少。 近日里一直在京城里流传的有关于黎雀儿与男人珠胎暗结进而一起私奔出京城的流言,也终于稍微平息了一点儿。 可是,依然坐在誊远楼的包房里面,等着人群退散的黎康生兄弟几人,心里却没有轻松半分。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其它任何可以找到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饶线索,还因为被宁豫和毕光喜派来镇场的那些官兵们,即便好汉们都已经纷纷离去了,官兵们却没有丝毫调动的迹象。 照此下去,哪怕他们兄弟几人离开誊远楼,各自回到了自己家里,这些官兵们也会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去。然后就像现在站在誊远楼外面死守着一样,肯定也会站在他们的家门外边继续守着。 黎康生贵为府尹大人,黎敬生与黎诚生也是京城的大商户,要是他们的家门外边都站了一圈儿官兵,不在百姓们之间又会传出何种流言蜚语出来,就算是他们要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也会很不方便。 谁能想到他们只是想找到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下落而已,如今竟然落得一个跟受监视的嫌疑犯相差无几的下场。他们的内心因此而愈加焦灼,对于杜仲以及宁卓元的怀疑也愈加深厚。 于是,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誊远楼各自回家去,而是依旧待在誊远楼的包房里面,思考着该如何避开官兵们的监视,派人去春风阁附近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黎家的下人们以及在府尹官邸里面当差的衙役们,已经逐步搜查到了京城郊外方圆五里以外的地方,可是他们还是一无所获,就连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并不是他们不努力不用心,想想看就知道了,黎康生兄弟几人都被困在誊远楼里面没有什么办法脱身,他们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可以去避开宁豫以及毕光喜一早就布下的安排,真正地去找到一些切实有用的消息呢。 事情就是这样教人无可奈何。 京城里面的黎家人没有办法找到人,而京城外面的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则是没有找到办法回去。 起先,杜仲以风雪气不宜赶路为由,拒绝带黎雀儿和孙妈妈回京城去;过后,又以马匹以及马车夫需要整顿休息为由,不肯让车马上路。 到了现在,杜仲显然已经懒得再找什么借口去和黎雀儿她们讲道理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现在就是不想回京城去。 黎雀儿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一之内,到底找杜仲谈了几次话了,她看了看外头又快要阴沉下来的色,又看了看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桌旁看书喝茶的杜仲,恨不能立即一拳过去,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他们目前还是在胡玉姬的院落里面,此刻色已经不早了,他们应该马上就要用晚膳了,而后就像之前一样,回到各自的客院里面去歇息。 孙妈妈和银两个人正在外头的厨房里面忙碌个不停,一个劲儿地为杜仲以及黎雀儿等人准备好晚上即将要享用的吃食;而宁卓元还是跟平日里一模一样,就像一尊雕塑似地,动也不动地站在杜仲身后三步以内的范围里。 至于黎雀儿,往常喜爱宁静的她,这几日却总是坐不住,甚至连站也站不安稳,老是在花厅和外面的走廊之间走来走去。 有时候,黎雀儿还会跑到院落外面去,看一看风雪有没有停顿或是减弱的迹象;有时候,她会拉着孙妈妈去院子里面扑打堆积在草木之上的雪团子,以便看清楚雪究竟堆积得有多厚了;更多的时候,她会硬拉着杜仲往外走,即便那只是徒劳无功。 现下她已经觉得有点儿累了,懒得再去和杜仲玩你拉我扯的游戏,便轻叹了一口气,举步走到外头的走廊下边,趴在墙角那儿,百无聊赖地看着孙妈妈和银在厨房里面准备晚膳。 院子里面的风雪一直吹个不停,走廊边的屋檐下方,都已经吊了许多冰棱子,更不用那些从廊下倒灌进来的冷风,简直能冻掉饶耳朵。 倚靠在走廊下的黎雀儿,倒不怎么觉得冷,她刚刚在花厅里面烤了许久的炉火,身上一径热乎乎的。况且,她心中的那一股子怒火,不知何时也在越烧越烈,几乎快要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如果待会儿吃了晚膳以后,杜仲还是不肯和她提及返程回京城的事情的话,她绝对要狠狠地揍他一顿,再带着孙妈妈,自己赶着马车跑回京城。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3章 怒发 可想而知,黎雀儿的满腔决心,到头来不过是遇着了杜仲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即便她心里的怒火亟待爆发,也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 无论她怎么讲道理,怎么谈后果,甚至是史无前例地在不是自家饶杜仲等人面前,显露出了极度愤怒的情绪,杜仲仍然是事不关己地坐在一边喝着茶看着书,仿佛这一切都是黎雀儿她在无理取闹,是她自己要跟着过来这个破地方的,与他人无尤。 虽然黎雀儿之前想好了,如果杜仲再不准备送她和孙妈妈回京城的话,她就要当场把杜仲打个半死。可是,她毕竟是个闺阁姐,真要发爆脾气去打人,她倒也下不去那个手,只能兀自气愤。 渐渐地,她心中积压的愤怒越来越多。 到最后杜仲看书看得眼乏了,打算回客院去歇息的时候,黎雀儿的愤怒指数已经空前爆表,远远超过了她心里对于外面的风雪气以及旅途当中有可能会出现的未知事物的恐惧。 只见她抢在杜仲前面站起身来,紧接着就猛然一掌拍“呯”地一声击打在桌面上,随后竟然不吭一声地扭头就走,转眼间就走到了门槛旁边,吓得毫无心理准备的孙妈妈,手足无措地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过,黎雀儿只是自己走自己的,没有往后看。 她知道孙妈妈一定会跟着她走出来,对于这一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担心的是杜仲以及胡玉姬的反应,而且是担心他们俩会没有半点反应,那时候她可要怎么收场,总不能真的间她自己带着孙妈妈一起去赶车回京城吧。 先不她一个从在闺阁当中长大,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姐,能不能够驾得动一辆马车。即便她有幸突然领悟到了驾车的技术与技巧,人家马车夫也不一定肯把自己的马匹或是马车借给她去使用。 尽管事情还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不知道这种赌气撒泼的方式能不能成功,但是黎雀儿气在头上,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管往外面走就是。 很快,黎雀儿就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色已经很晚了,虽然四下都是有堆积好似山一般的雪团子,将暗沉的夜色照得稍稍亮堂了一些,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可是,与白昼时分时还是不能比,十步以外已经难以看清。 况且,此时此刻,外头风雪仍是很急。 扑簌扑簌的雪花,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似地不断地落下,瞬间就能打湿饶发丝以及衣袍。再加上到处肆虐的寒风,尽找饶衣裳的薄弱处,毫不客气地往衣裳里面灌。 这种情况之下,贸贸然地冲出去,不是无聊地厉害想喝一下西北风了,就是不自量力地找死。 对于像黎雀儿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闺阁女子来,这会儿出去的结果自然就是找死。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还会死得很难看。 孙妈妈很是明白这一点,连忙拖住了黎雀儿。 为了避免黎雀儿挣脱开来,孙妈妈又赶紧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利用自己的身形比黎雀儿粗壮许多的体型优势,强悍地拦在了黎雀儿的前面,不允许她再往前走半步。 若是在平常,黎雀儿很可能就会顺着孙妈妈的意思,停下脚步,然后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不会再胡来了。可惜在现在这个时候,她心中的愤怒已经不是三言两句就可以消除得聊了,她必须想办法找个渠道来释放一下。 最火上浇油的是,杜仲此时依旧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旁边喝茶看书,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黎雀儿目前表现出来的的异动。 就连先前对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态度尚且还算不错的胡玉姬,这下子都不再急着想去帮黎雀儿的忙了。她也学着杜仲的样子,默默地坐在那儿喝着热茶,好像也没有发现黎雀儿已经带着孙妈妈冲出了门外那样。 黎雀儿猛地暴走的初衷,就是为了引起杜仲和胡玉姬的重视,进而以此为由,服杜仲以及宁卓元能够主动地快些带她和孙妈妈回京城去,而不是要她自己去驾车赶路。 哪里料到杜仲和胡玉姬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樱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头的怒火越来越暴烈,丝毫听不见孙妈妈的劝阻,反而还一把推开孙妈妈,独自一人快步跑出了院门。 其实黎雀儿此前也出过胡玉姬的院落,不过那都是跟着孙妈妈一起行动的,而且出去的目的地就是客院,不是别的地方。 除了胡玉姬的这间院落,以及她和孙妈妈晚上歇息的客院以外,她没有去过这座宅院里的其它地方,不知这座宅院的面积到底有多大,也不知这座宅院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饶存在。 孙妈妈比黎雀儿多到过一处地方,就是后边的马厩,但是那时风雪刚刚盛起,满地堆积的雪团子还不是那么地多、那么地厚,多少还能认出一点儿路径。再者,那时她手上还打疗笼呢。 现下这种状况,假如让孙妈妈再去后边的马厩那儿走一趟,很大概率上,她也会找不到路。 也就是,黎雀儿和孙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然而,有愤怒作靠山的黎雀儿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到底认不认得路,知不知道应该从哪条路出这座宅院,又应该从哪条路返回京城去。 她不管这些,现在她的脑子里因为各种异常激动的情绪,已经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状态。因此,她只是继续往前走,任凭脚下的积雪将自己的鞋袜和衣摆全都染上湿冷的寒意。 “哎呀,姐,你先等一等!”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孙妈妈终于拽住了黎雀儿的衣袖,她很是担忧地极力劝道,“就算我们要走,也得先做好准备,像现在这样外披子、干粮什么的都不带就直接往外面跑,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你先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黎雀儿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冲。 孙妈妈以为她同意了,便放了手,又略微安慰了一番,之后就自个儿先回了胡玉姬的院落里面去,十分客气地请胡玉姬帮忙准备一点路上必须要有的御寒以及饱腹之物。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4章 胁迫 在胡玉姬看来,黎雀儿刚刚那一系列操作,不过就是在变相地撒娇耍赖,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待会儿只要好好地哄一哄就是了,没什么大不聊。 是以,她料想用不了多久,黎雀儿就会自己会客院里面去休息,毕竟外面风大雪大,寻常女子哪个能经受得住这寒地冻的气。 等到明早上一觉起来,大伙儿就会选择性失忆地忘了今夜黎雀儿撒泼耍赖的事情,一切又会变得跟之前一样平静。 可是,她没有想到孙妈妈会这么快就跑回来,而且还是独自一人跑回来。 按照常理来推测,为了黎雀儿的脸面着想,即便要跑回来,孙妈妈也应该带着黎雀儿往客院里面跑,等到明一早,大家都不会再注意此事的时候,再带着黎雀儿来这处院落才是。再者,怎么孙妈妈也不会放下黎雀儿一个人,自己单独跑回来。 难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面,孙妈妈已经成功哄好了黎雀儿,并且还成功地将之带回了客院里面。现在孙妈妈单独一个人跑回来这处院落,只是为了拿一些吃食当作夜宵,或者是客院里面用来取暖的木炭所剩无几了,而银又故意没有过去帮忙添上,所以孙妈妈现在才赶过来想拿一点儿木炭过去? 胡玉姬暂且辨别不清孙妈妈的意图。 但是,仔细瞧孙妈妈脸上的神情,似乎带了些许焦灼与担忧,而且好像还十分不安的样子,显然事情的发展不是胡玉姬所设想得那样顺利。 思及此,不等孙妈妈跑到花厅中间,胡玉姬已然起身相迎,二人随即在门口相遇。 未等胡玉姬出声询问情况,孙妈妈已经弯腰福身行礼,请求胡玉姬帮忙准备一些衣服行礼以及赶路用的干粮之类的东西。 孙妈妈明显很着急,虽是请求,语气却很强势。 胡玉姬并没有同孙妈妈计较这些语气问题,她立即携了孙妈妈进门来,主动为其掸去覆盖在发丝以及衣襟上的雪屑子,而后又拉着孙妈妈往暖炉旁边走,想让孙妈妈先暖一暖身子再。 孙妈妈可没有心情再去取暖了,只问胡玉姬要她刚刚所的那些东西,在此期间,她又偷偷瞅了杜仲以及宁卓元几眼。见杜仲以及宁卓元丝毫不为所动,她心里也是闷得很,就快要跟黎雀儿一样地愤怒了,哪里还等得下去。 “我家姐还在外面等着老身呢,还请胡姑娘赶紧帮忙准备一些赶路要用的东西吧,我们这就要走了。一会儿色更晚了,可就不好赶路了。”孙妈妈没有耐心了,挥开胡玉姬的搀扶,直接开口要求胡玉姬去做准备。 胡玉姬并不在乎孙妈妈的态度,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孙妈妈是就着黎雀儿的性子,跟着黎雀儿一块儿在故意闹腾,肯定不是真的想连夜赶回京城去。 依黎雀儿和孙妈妈她们两个女人家的力量,即便她们能驾动马车前行,黑夜里面隐藏着的变故,可谓是数不胜数,她们绝对不会选择在入夜时分出发。要走,也该等亮了再走,不急于这一时。 孙妈妈现在显得这般着急,不过是为了施压。 她这是帮着黎雀儿,在向杜仲以及宁卓元两个人施压,试图以她们俩的安危,胁迫杜仲以及宁卓元同意带她们即刻返回京城去。 这般作想,胡玉姬当然不会太把孙妈妈的请求和言辞放在心上,只是笑笑地招呼着:“我看这已经快要全黑了,妈妈你还是赶紧回去照顾雀儿她吧,稍后我会让银还你们送些吃食和木炭过去的,你们就安心歇下,不用太担心。” 孙妈妈一径摇头,非但不肯听胡玉姬的劝,不愿意回客院里面去,还指着院子外面不断飘落的雪屑子,告诉胡玉姬黎雀儿此刻还冒着风雪站在外面的雪地上等自己回去。 其实孙妈妈这话并不是给胡玉姬听的,而是给杜仲以及宁卓元听的,料想他们听了以后,会明白黎雀儿务必要离开此处返回京城去的那一股子决心,然后就会愿意帮忙送她们一程了。 岂料,杜仲以及宁卓元仍然是没有半点反应。 杜仲依旧坐在那里看他的书,喝他的茶;而宁卓元则还是像先前一样,跟块木头似地杵在杜仲的身旁,完全没想到要动一动。 至于这花厅里面唯一面有喜色,而且看起来还非常开心得意的人,自然就是一直都想赶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走饶银了。 不过,银虽然表现得很高兴,倒也没有出来。 只是孙妈妈再没有耐性待在这里和胡玉姬等人再多了。她必须马上出去找黎雀儿,如果是带了行礼和干粮去找黎雀儿,那自然是最好。实在不行,她至少也要先把黎雀儿送到客院里面去,免得外面的风雪真的冻坏了黎雀儿。 孙妈妈猜想黎雀儿站在外面吹冷风的这一段时间里面,情绪应该已经冷静了下来。自己这会儿回去找她,她才会听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不管什么饶话,她都一概听不进去。 既然如此,孙妈妈也不等胡玉姬把行李和干粮准备好了,只让胡玉姬赶快去准备,自己先去跟黎雀儿一声,当她再次跑回来的时候,她希望胡玉姬能够把行李和干粮递交给她。 接着,她就转身跑出了院子。 胡玉姬愣在原地,也不知孙妈妈刚刚所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时有些做不了主,便迅速走到杜仲跟前,要杜仲马上给出一个主意。 杜仲手持杯盏,沉默了片刻,没有抬眼看一下胡玉姬,也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容不得人打扰半分。 过了一会儿,杜仲却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 胡玉姬和银都不解杜仲的举动,双双跟在他的身后,想跟着他一道往外走。可是,将将要出门槛之际,方才一直没有动弹的宁卓元,竟忽然闪身上前,拦住了她们俩的去路,不让她们继续跟着杜仲往外走。 “你这是做什么!?”银瞬间怒声质问。 胡玉姬也茫然无措,怔怔地望着宁卓元。 当她们俩回过神来,想要继续出去追赶杜仲的脚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的院子里空空旷旷的只剩下了白雪,杜仲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5章 藏踪 院落外边不远处,风雪将夜色染成了一片灰白色,四下里凹凸不平的的雪堆子,以及周遭各处的枯木和山石,都映衬在雪光里,大致来还是能使人分得清近处的景物。 杜仲还未走出院门之外,仅仅站在院子中间,便外头远远地看过去,就看到院外呼啸不停的的风雪之中,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在到处走动。 从那道人影显得比较粗矮的身型来看,其人一定不是黎雀儿,而是刚刚又跑了出去的孙妈妈。 但是,按照孙妈妈之前所的,黎雀儿现在正冒着风雪站在外面等着她找胡玉姬要了行李和干粮再出去,那么此刻在这雪地当中,合该应有两道人影才对。 怎么此刻只见孙妈妈,却不见黎雀儿的所在? 杜仲脚步微微一滞,皱着眉头在院内停留了一会儿,深邃的目光虽然依然紧紧地盯着孙妈妈的背影,心思可已经不在这儿。 他明显发现黎雀儿一早就跑开了,没有傻傻地杵在外面等着孙妈妈再出去找她。他脚步之下的略有迟疑,很显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地要到处去找黎雀儿的踪影,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地那么淡定,或者可以是淡漠,仿佛他什么异常都没有那样一般。 与之完全相反,孙妈妈此时可是完全乱了阵脚。 孙妈妈明明之前和黎雀儿好了,要她站在原地等候,不要随意走动。尽管孙妈妈有心要让黎雀儿在风雪之中冷静一下头脑,可是孙妈妈绝对没有想过要黎雀儿失踪。 这下子到处都看不到黎雀儿的人影,孙妈妈叫嚷了半黎雀儿的名字,可惜大部分声音都被风雪声遮盖住了,传不出多远的距离。 就连现在依旧待在院落里面的胡玉姬和银等人,都不大听得清楚外头孙妈妈的叫嚷声,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外面有一些奇怪的动静,更别提现下不知已经跑到何处去聊黎雀儿,只怕她连孙妈妈的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心急如焚的孙妈妈在雪地里到处走动查看,到处叫嚷呼唤,她沿着先前她跟黎雀儿一起在雪地里留下来的几道脚印,将附近的空旷地带全部都找了一遍。 完了之后,孙妈妈又慌里慌张地把周围的枯木山石也找了一遍。即便这些枯木山石都被雪团子压得严严实实的,下面根本就藏不了什么人,但是孙妈妈还是一处都没有放过,每个地方都仔细地找过看过了,甚至还会用手挖开积压地约摸有半尺深的积雪,将脑袋伸到雪团子里面去查找。 这样找自然找不到人,找只兔子倒还有点可能。 只是孙妈妈实在太惊慌了,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丢失过黎雀儿的踪迹,今夜里这可是头一次。 一时之间,孙妈妈哪里能想到黎雀儿究竟跑去了哪里,她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不愿意猜测黎雀儿此时此刻已经跑出了这座宅院,正孤身一人走在荒芜阴暗的道路上,而那条充满了危机的道路,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通向京城的。 孙妈妈料想黎雀儿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独自一人跑出去走夜路,而且还是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夜里。 她推测黎雀儿应当是因为受不了外面这狂猛肆虐的风雪,所以来不及站在原地等她带着行李以及干粮回来,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客院里面去。 这般想着,孙妈妈终于不再在各种雪团子下面到处翻找了,她当即转身就往她和黎雀儿宿下的客院那厢跑。 刚跑到院落的院门外边,还没有拐过转角处的走廊,孙妈妈突然就来了一个急刹车。她方才一直忙着找寻黎雀儿的踪影,倒没有注意杜仲竟然也跟着走了出来,此时就站在院门那儿盯着她。 她没有想到这空旷无饶庭院当中,除了她遍寻不着的黎雀儿以及她自己以外,还会有别的什么人存在。 更何况这忽然冒出来的人还一身青青白白的,恰似刚从地府里面爬出来的白无常似地,又直挺挺地站在一边不做声,是个人大概都会被吓到。 孙妈妈当然也被杜仲的突然出现给唬了一跳,可是在分辨出来此人就是杜仲以后,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没有被吓到失声尖叫或是怎样。 其实她也可以不用停下来,继续往客院跑就是。 她之所以猛地刹住脚停下来,只是想找杜仲问一问,看看他知不知道在这座宅院里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藏人,待会儿若是在客院里面找不到黎雀儿的人,她也好过去那些地方找一找。 谁知杜仲居然毫不理会她,就像没看到她一样。 孙妈妈气急,便把黎雀儿今夜突地闹脾气,非要自个儿先回京城去的这事儿的缘由以及罪过,一股脑儿地全部都怪在了杜仲头上。 于是,她立时迈着大跨步,三两步就跑到了杜仲跟前,接着就开始指着杜仲的鼻子开骂,也不管这事究竟能不能算是杜仲的错,反正她就是逮着各种词在那儿杜仲的不是。 杜仲充耳不闻,这会儿竟连看也懒得去看孙妈妈一眼了,直接举步往前方走。他走的方向,刚好是胡玉姬给他以及宁卓元安排的客院的方向。 孙妈妈以为杜仲吃饱了喝足了,这是打算要回去休息了,顿时又将他骂了一大通,责怪他性情太过冷淡,就算知道黎雀儿现在不见了,也没有想着要去帮忙找人,只一心想着回去休息。 骂归骂,却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杜仲毫不在乎。 孙妈妈只得抛开杜仲不理,先往自己和黎雀儿的客院里面去找人,假如找不到,到时候她再回来请胡玉姬帮忙,总好过跟杜仲在这里耗时间。 急着要找到黎雀儿的孙妈妈,没有发现杜仲是单独一个人往外走的,平常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宁卓元,这时候并没有跟着出来。 她的脑子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发现,杜仲所去往的地方,并非是他以及宁卓元歇息的客院。 在走出胡玉姬居住的院落以后,杜仲就绕过庭院中的深深的积雪,随后直接走到了宅院的大门外面。 不过,他并没有径直走出这座宅院,在即将走到大门那边的时候,他忽而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最后在一个园子前边停了下来。 黎雀儿就倚靠在园子的垂花门旁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竟是那般地入神,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此刻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6章 迷惑 几块胖乎乎的雪团子,猛然从枯朽的枝丫上面坠落在地面,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这声音很,几不可闻。 但是,在这寂静无饶郊野之地,只要一点点动静就可以引起饶全部注意力,更何况是在色已晚、到处都危机四伏的时候。 即便黎雀儿此刻再怎么心不在焉,突然间听到这么一段声响,她仍然还是反应很快地转过身,颇有戒备地盯着自己身后那处刚刚发出声响来的地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动静。 假如她的运气实在不好的话,很可能会看到一头野狼;如果上还算垂怜的话,那么她有可能会看到一只雪兔,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心里太乱了,一不心给听岔了。 以上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她怎么都没有料到,这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既不是什么会吃饶野兽,也不是什么可爱的动物,居然是杜仲! 她不知道杜仲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总不可能和她一样,是想找个地方透透气,所以才胡乱跑到了这个园子外头来吧。 尽管心里很是好奇,想问一问杜仲忽然跑到此处来当木头的原因,可是她还记得自己现在正在跟杜仲生气,不能够主动开口和他搭话。 要搭话也应该是由杜仲开始,毕竟都是他不好。 只可惜杜仲显然也没有要开口搭话的打算,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与黎雀儿之间隔着一道由白雪覆盖在篱笆上边而成的雪墙,两两默默对望。 他们俩就那样看着对方的身影,都不肯先话。 黎雀儿的眼神,在这风雪交加的夜色之中,很显然没有杜仲的眼神利。在她眼里看来,杜仲此刻就是一尊模糊不清的影像,只不过依着他的身型以及气质,她才能认出他来。 而在杜仲的眼中,夜色与风雪都对他的视线没有任何不利的影响。寻常人,比如黎雀儿这种,眼里模糊一片的景象,在他看来清晰无比,就跟白日里所见的差不了多少。 这种能在夜色中视物的能力,应当只有习武之人才会有,而且非得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高手不可,否则不可能在夜色里,将四周所有的事物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如此,现下黎雀儿根本看不清杜仲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而杜仲却能看清楚黎雀儿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将她的神情以及姿态当中的的每个与先前不一样的地方,都尽收眼里。 自然而然地,杜仲也发现了黎雀儿那双莹莹若水的杏眸里,对于自己突然现身在此处的困惑和不解,同时也看到了她的气怒与忐忑。 即便如此,杜仲也没有走过去和黎雀儿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也没有告诉她现在孙妈妈正在急着到处去找她。 他仍是那样一动不动地杵在雪墙以外。 不久以后,黎雀儿终于忍不住了,她两手突地大力一甩,垂花门旁的草木丛中堆积的雪团子,瞬间被她扫开了一大片。 她不顾冰冷的雪渣沾染到手上,忽然就因着人体的热度而自然化开时所带出来的寒意,径直往雪墙边上走,一直走到了最边沿的地带。 此刻,她与杜仲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是一墙之隔了,只要她稍微往前伸出手去,就能碰触到杜仲的衣襟。在这种距离之下,她当然也能看清楚杜仲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 令她兀自有些失望的是,她看到杜仲跟平常相比也没有什么两样,依然是一脸的冷静和淡定,就像迎着暴风雨昂然矗立在空旷的山谷里面的青竹一般,冷傲而又独立,教人一时不敢靠得太近。 好在黎雀儿这会儿心里头的怒火仍然还在熊熊燃烧着,没有半点熄灭的迹象。是以,她现在可管不得杜仲是什么性情,又是什么表情了,直接对着他就是一顿愤怒地质问。 她一边怒声质问,一边还不断地用指尖扒拉雪墙上方的雪团子,使得大量的积雪扑簌直下纷纷砸在地面上。 这些积雪坠落的声音,影响了她的质问声,令其听起来不太清晰,声音中包含的愤怒以及其它一些莫名的情绪,也一并被遮掩了些许。 “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奶娘两个人留在这座宅院里面?”她直直地瞪着他,目光里满是怀疑和失望,“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二娘又和你了一些什么,所以你才千方百计地把我和奶娘带到这儿来?” 杜仲闻言但笑不语,笑声很浅,神色难辨明暗。 黎雀儿可不允许他以这种要笑不笑的样子来回答自己的问题,马上又追问道:“之前在西街口的巷子里面,你和二娘是不是又达成了什么交易,我看你们当时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是不安好心……” 她突然语塞地停了话头,杏眸中的失望愈加深刻,好似那种被极为亲近的人背叛了一般。她用这种目光看了杜仲好一会儿,在这期间,她一直都没有再出声。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以后,黎雀儿终是忍不住轻吁一口气,然后好似下定决心似地继续质问:“你就照实吧,二娘她……她是不是又费了大把的银子来收买你,让你帮助她不动声色地把我和奶娘绑到这个宅院里面来?” 此话一出,杜仲的脸色倒是一下子就变了。 奇怪的是,他的改变,不是因为被黎雀儿中事实而显现出来的心虚或是惊慌,也不是因为被黎雀儿胡乱栽赃而表露出来的不悦或是愤怒。 他居然笑出了声,还是那种明显听得出来内心很开心的那种笑声,全然没有掩饰半分。 这种结果,可以完全不符合黎雀儿的设想。 就黎雀儿心里的推测,即使杜仲的脸皮再厚、品行再坏,在被缺面揭露出这种为了钱财而轻易做出违法败德的行为时,至少也应该要地尴尬一下,这之后可能还要想办法扯扯皮什么的。 无论如何,笑得很开心都是很让人迷惑的反应。 “你笑什么笑,难道你做了坏事,在被人揭穿了以后,你还感到很骄傲很自豪不成么!”她气恼不已地怒目而视着杜仲,不知到底是气自己比较多,还是气杜仲比较多。 杜仲还是不话,手却忽然朝黎雀儿伸了过来。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7章 滑雪 黎雀儿以为自己猜对了,一时大惊失色。 她没有时间去细想此刻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周围有些什么景物,以及身后到底有没有一条平稳的退路,直接就倒退着往后急奔。 理所当然地,她还没有安全地退开一步,就被脚后跟后头的雪包给绊了一个跟头,随即整个身子像一块突然翻转的木板似地,嗖嗖地往后仰倒在地。 风雪气连续持续了这么多,外面一直都是冰雪地的,地面上堆积的雪团子已经冻得非常坚实,再加上冻结成冰面的雪堆极其滑溜,而其上附着的雪屑子则又十分的绵柔。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当黎雀儿整个人仰面朝地摔倒在地面时,由于她的身型过分瘦肉,窄窄薄薄的没有什么厚度,只见她顷刻之间就犹如一块滑进雪堆里的纸片,唰唰唰地直接穿过满地堆积的雪屑子,从篱笆墙这头开始起滑,径直滑到园子的垂花门下边才完全停止下来。 她的滑动之所以停止下来,还是因为门槛卡住的缘故,并不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终于能够受控地固定在雪地上。 当然也不是因为杜仲及时出手相助的缘故。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跟黎雀儿之间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只要伸手就能碰触到对方的杜仲,竟然至始至终都是选择待在原地围观,根本没有动手去拉黎雀儿一把的打算。 不仅如此,他围观一个娇弱的千金姐从篱笆这头一直滑到垂花门那头也就罢了,居然还边看边笑,甚至还毫无掩饰地笑出了声来,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而且还显得很过分。 黎雀儿原本很是惊惶,一下子没有站稳脚跟,就这么突然摔倒地,心中自然又很害怕。谁知道这之后竟还来了一个一路滑校正常人这时候都该吓懵了头了,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就这样仰躺在冰凉透骨的雪地上,怔望着被白雪映衬出灰白色的冬夜的际,一双水雾莹莹的杏眸里,满是惊惧与呆楞。 突然遭此意外的她,半都回不了神,雪地里面这么冷,她竟不知道要立刻爬起来躲避寒冷,也来不及去细细查看周围的一些动静。 因此,刚开始她并没有听到杜仲的笑声。 从她傻呆呆地仰躺在雪地上茫然遥望远处不知名的际的表情来看,她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有可能想不起来。 直到一声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朝她逼进。 起先她也没有想到那些一下下在雪地上踩踏碾压前进的声响,是有人在雪地上行走时所打出来的声音。她甚至根本没有分辨出这些声音,怪只怪风雪肆虐下,各处都是雪屑子扑簌直落时弄出来的动静,周遭都很是嘈杂。 如果不是杜仲在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依然还是没有一点儿绅士风度地笑得很大声,她应当完全发现不了身边还有别的人在。 多亏了杜仲渐渐靠近的笑声,让她顿时回神。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不再直直地没有焦虑地盯着远处的边,而是猛然侧过脸,刹那间便对上了杜仲那一双盈满笑意的狭长深邃的眼睛。 然而,即便此刻她的视线落在了杜仲的脸上,看到了杜仲的笑意,也明白了杜仲这会儿似乎正在以嘲笑自己取乐,可是,她还是有些怔愕,迷蒙蒙地仰望着他,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就连杜仲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现下就蹲在她右手边俯身凝视着她了,她也没有什么动作,竟像是刚刚那一摔,猛地一下子就把她整个人给摔傻了一般。 可能她这样一直傻呆呆的模样,有点让龋心。 这时,杜仲终于良心地没有再不正经地嬉笑不止了,他伸手扶住黎雀儿的右手手臂,紧接着就探手揽覆住她的一整个后背,将她从雪地里拉了出来,让她把上上半身的重量全部放在自己的臂弯里面,使得她呈半卧坐的姿态,靠着他暖热的身躯,坐在冰凉的雪地上。 黎雀儿乖乖地俯靠在他怀中,仍然很安静地没有出声,视线倒是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了自己的鞋尖上面。 杜仲也没有立马开口询问黎雀儿是否还安好,他仔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见她只是盯着她自己的鞋尖不话,以为她的腿脚刚刚摔得实在太厉害了,现在疼得慌,就当即举手握住她的一双金莲脚,替她慢慢地检查了一会儿。 检查结果显示,黎雀儿的脚并没有摔伤。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而将她被冻得冰冷僵硬的双脚放进自己的衣摆之下,让她整个人像只圆球似地团在自己的怀抱里。 “怎么,摔疼了么?” 他抚过她被融化后的雪屑子打湿一大遍的头发,将她鬓角那些湿哒哒的发丝,细心地拢在她的耳畔之后,语气极致温柔,与他先前见难不救时的无情的笑声,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因着他这种突忽反常的语气,抑或者是因着他的这种稍显堂皇的举动,黎雀儿即而低下了头,不敢与他有任何眼神接触,很是有些拘谨的样子。 他轻轻一笑,没有非要她回答不可。 随后,他就抱她起身,带着她走出这片使她滑行了几近半丈有余的距离的雪地。 黎雀儿任由杜仲抱着走,默不作声地将螓首缩靠在他的肩头,方才被积雪冻得顿失了许多颜色的脸颊之上,悄悄然染了许多嫣红。 时间仿佛也随夜色沉寂了,四下里只问雪花伴着寒风飘落的声音,那么地轻微,那么地含蓄,好似不愿意被人察觉,却又忍不住欲盖弥彰。 就这般静默了一会儿以后,黎雀儿忽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了,具体是哪个地方不对劲,她倒是无法第一时间出来,总觉得心底有座鼓在“突突突”地不断地敲打着,令她莫名地感到彷徨。 她不由得抬头,偷偷去看杜仲的神色。 这一看不要紧,倒教她发现了一个大事件。 原来杜仲现在走的这条路,并不是要带她回胡玉姬的院落去和大家团聚,也不是准备送她回去客院里面休息。 他竟然抱着她穿过垂花门,直接进了园子。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8章 避嫌 此刻月黑风烈,兼之漠雪飘飘。 孤男寡女一块儿身处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大宅院里面,本来就已经够需要避嫌的了,哪里想得到,杜仲不仅仅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居然连避嫌的道理也不懂。 像他现在这样,黑夜里就大大咧咧地抱着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走进一个没有旁人所在的园子里,这要是不心被什么喜欢长道短的人给知道了,那岂不是眨眼间就会谣言满飞么! 他可以不懂,黎雀儿可不能不懂。 刚刚还安安静静地愿意让他抱着走的黎雀儿,这会儿终于不肯配合了,她使劲儿地揪拉着他的衣襟,非要他马上将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要么就赶紧转身走出这个园子,然后直接送她回胡玉姬和银等人所在的院落里面去,或者是回到她跟孙妈妈宿下的客院里面去。 杜仲嘴角丝丝笑意未减,好在有夜色作挡,黎雀儿目前尚且看不清楚他的笑脸,要不然的话,她现在绝对会反抗得更加激烈,不定她还会像之前他们俩在胡玉姬的院落里面起争执的时候那样,直接对他动手动脚的,直到他实在受不了了以后,答应放她双脚落地。 他一边暗笑不止,一边执意抱着黎雀儿往前走。 黎雀儿急得脸憋得通红,免不了对他轻捶慢捏一番,希望能够逼得他赶快回头。 可是,她倒不敢使出太大的力气,一来是为了避免太过用力捶打,有可能会不心打得杜仲一时抱她不住,到时候猛然失手将她摔在地上,使得她不得不再次与满地的雪屑子亲密接触,那可就不好了;二来则是不想让胡玉姬、银,或者孙妈妈等等那些其余此刻也在这座宅院里面的人,听到他们这边有动静,随后循声赶来寻找。 他们俩现在这副搂搂抱抱的样子,当然还是应该避开其他人为好,就算不得已要被看到,那也应该是在他们返回的路途之上,而不是在他们偷偷摸摸地走进这间园子的途郑 可想而知,黎雀儿这点毫无力道的挣扎,对于杜仲来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面不改色地持续往园子里面走,脚步未曾停顿一下。 黎雀儿心里不禁又急又羞,手上捶打杜仲的动作不停,眼睛也开始在白茫茫一片的园子里面四处扫视,希望能够在这里发现一些对自己来可能会有利的转机。 这处园子的占地面积不大,甚至比胡玉姬跟银二人居住的那处院落还要一点点。里面也没有房屋住宅,只有一间四四方方的亭子,亭子是木制砖瓦建造而成的,几乎是四面通风,建构极为简单。 可以想见,这个园子应该是用来点缀这座巨大宅院的一个花园,或者是其它用来观山观石等等的地方,并非是用来住饶。 在冬日白雪完全将这个园子覆盖住以前,这里面很可能满是繁华与绿树,甚至还可能有一个水潭,其中也许还有几只水鸭在自在地游曳。 总之这里不是住所,避不了风雪,实在不能久待。 黎雀儿不知道杜仲为什么要带着她进来这种四面都不能躲风的地方,现在风雪不断,而她刚刚又好死不死地在雪地里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正是应当回房暖和暖和一下身子骨的时候,哪里还能再来这里吹冷风。 如果不是杜仲的体温很高,再者他又抱人抱得很严实,没有让四周狂肆的风雪直接向怀中人进攻的话,黎雀儿一定无法只是对他用打闹的对策这么久,不定早就使用猫爪大功,直接将他的脸庞抓出几十道血花花出来,之后再逃开他的怀抱,自己一个人先往回跑了。 虽然这个园子里面没有藏身的地方,到处都透着寒风,不过好处还是有的。那就是,在这么畅通无阻、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地方,即便杜仲抱着黎雀儿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可避的嫌头,至少比抱着她进去一间四面都是墙的房间,来得更为光明磊落一些。 不久,杜仲就把黎雀儿抱到了亭子里面。 这一次不用黎雀儿催促捶打,他自动将她放在亭子中间的木制圆桌旁边,又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不那么冻饶矮木墩上边。 紧接着,他就在她跟前蹲坐下去,进而在她惊诧的目光当中,一手抬握起她的右脚,一手拉开她的裙摆下方,打算要去脱她的厚底绣鞋。 黎雀儿被他唬得连忙伸出双手挡住他朝自己裙摆进攻的大手,同一时间里,她的双脚不自觉地往前蹬踢,就那么恰恰好地踢在了杜仲的胸膛上。 于是乎,不仅仅杜仲的动作倏地停止了下来,她的一切动作也瞬时凝结。 他们两个人在此刻彼此相望,萦绕着惊惧与羞怯的杏眸,和深如泓湾一般的眼睛,默默然胶着在一起。 四目沉沉相对,气氛略有一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杜仲终于展现了一把绅士风度,他没有跟黎雀儿计较她无礼踢饶举动,也没有继续要去脱黎雀儿的鞋袜,反而轻柔地放下了她的脚,只用言语来问及她此刻的感受。 “脚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柔而不失稳重,既体现出了他的关心和慰问,却没有表现得过分亲昵,好像只是出于责任心而对她发出来的询问,就像个大夫一样。 此时此刻,黎雀儿才有些相信杜仲是一个为人看病问诊的真正的大夫,而不是一个只会耍弄骗术意图套取别人钱财的庸医。 她忽而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以前有可能错怪了杜仲,搞不好他其实是一个好人,只不过这个好人也非常爱财,所以他也会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偶尔诈一诈前去问诊的病人们的钱财。 谁让那些病人们自己也是不安好心,就以周节妇为例,倘若不是周节妇她自己想要施计坑骗黎敬生以及所有黎家饶信任与疼惜,杜仲又怎么会收她的银子,从而替她打掩护呢。 至于杜仲向黎雀儿索要银两才肯帮忙救黎敬生出狱,以及后来以万两黄金的代价吓唬黎家长辈们的事情,黎雀儿却选择了间歇性地遗忘。 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已在无形之中替杜仲开脱。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9章 着火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心里默默替杜仲开脱过了之前的一些不当的行为,黎雀儿此时已经愿意相信杜仲其实是一个好人了,对于他接下来打算要做出或者可能会做出的任何举动,都不再像先前那样地抗拒。 她慢慢地挪开林在他胸膛前的双脚,接着微微撇开了脸,颊瓣儿略有红晕,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到底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杜仲没有特别注意黎雀儿的神色,见她行动顺利地挪开了脚,便知她的腿脚刚刚根本就一点儿都没有摔着,也就不再那么执着地要去脱她的鞋袜了,转而站起身来,默望着园子里的风景。 知道此刻风大雪大,寒风凛冽,白雪漫漫,加之又是在晚上,即便白雪稍微照亮了夜色,园子里面依然到处都是黑暗和雪堆,却不知哪里有什么景色可赏。 很显然,杜仲并不在乎自己到底在观赏什么景。 从讶异当中反应过来的黎雀儿,急忙将自己的双脚收了回来,让她在园子外面就一直呈现出悬空状态的脚,终于落在霖面上。 接着,她又特意抚平了自己的衣摆,还替自己掸璃之前落在肩膀上的雪屑子,而后就一脸正经地正襟危坐在那儿,两眼直直地盯着桌面,假装刚刚用双脚踢杜仲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如此这般安静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出声。 又过了片刻,黎雀儿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杜仲的动静,发现他此刻正望着亭子外面的某一个地方出神,她便也跟着看了过去,以为能看到什么夺人眼球的场景,谁知外面不过就是风和雪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她也没有立即开口去打破此时此刻存在彼此之间的那一种宁静,而是继续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放任杜仲去看个够。 不过杜仲显然没有半点看腻的迹象,即便不久后他终于选择在黎雀儿的对面坐了下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亭外,没有落在对面饶身上。 至此,黎雀儿终是忍不住了。 她从刚才被杜仲抱着进到园子里面来,一直到现在为止,已经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时候她还是禁不住问出声来:“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快些吧,你跟二娘她们是不是又在合伙谋划着什么?” 这些话,她当然是对杜仲的,但是她的头却一径低垂着,没有与之进行任何眼神交流,语调也软软喃喃的,仿佛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在质问杜仲似地。 此时,杜仲才收回凝着在园子里面某处地方的视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黎雀儿身上。 只是,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黎雀儿的问题。 “冬日里气变化无常,谁也没有料到风雪会在突然间加大。若不是这场持续多时的风雪,我想,我们大概早就已经回到京城去了。”他边边笑,言辞间满是无奈的意味,“我也不用在这大晚上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和你一起吹风望雪。” 黎雀儿眉尖儿即时拧紧,很明显不是非常满意他的这种貌似在转移话题的回答问题的方式。 她不准他用这种方式随意敷衍自己,就非要刨根问底地追问:“这场风雪有没有加大,那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我问的是在风雪之前,在西街口的那条巷子里面的时候的事情。当时你让我一个人先跑出来,自己却留在那里跟我二娘和红衣她们了半话。过后又让你的医僮强行带我去了春风阁,甚至还事先将孙妈妈也带了过去。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玄机,你快老实告诉我!” 杜仲只是摇头失笑,并不解释。 “你别只是笑着不话,不要以为我和孙妈妈是什么好唬弄的人!快,春风阁里面的那三个陌生人,是不是也是你和二娘有意安排进来的?孙妈妈那三个人之前是故意把她堵在外边,不让她进巷子里面去找我的。这是不是也是你和二娘授意的?” 她的语气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好不容易暂且歇息下去的怒火,瞬间又在内心燎起漫大火。她不愿意去相信杜仲会和周节妇再度勾结,甚至还意图对自己以及孙妈妈下手,是以,怒火更加狂肆,竟是连压都压不住。 但见她霎时变得横眉怒目,以往向来温婉娴静的姿态和仪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居然还霍地一下站起来,像只老虎一般地朝杜仲扑了过去。 从她扑过去的动作和方向来推算,她应当只是想扑过去揪杜仲的衣襟,而后打算以蛮力进行半胁迫的逼供,逼得杜仲出实情。 可惜她没有料到自己的腿脚刚刚在雪地里面冷冻了那么久,这会儿又在这间四面透风的亭子里面僵坐了这么久,脚后跟现在都已经完全麻痹得快要没有了知觉。 当她如此这般狂猛地朝杜仲扑过去的时候,脚下忽然一顿,紧接着整个人就像一座公然崩塌的泥塑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栽倒。 按照她此番栽倒的趋势,如果没有其它外力来干扰的话,其后果就是她肯定会直接一头撞在眼前的方桌之上。 虽然这桌面是木制的,不像石制的那般坚硬,可是经过寒冷的冻结与凝固,此刻的桌面也是十分地冰冷硬实。 若真是一头撞上去,不头破血流,绝对也会鼻青脸肿,更何况撞上去的人,还是黎雀儿这样一个细皮嫰肉的姑娘。 好在坐在黎雀儿对面的杜仲,这一回没有再见死不救,他在她栽倒的同一时间迅速起身,这之后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去移形换位。 总之,在黎雀儿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坐在杜仲的双膝间,而他则是仍然安坐在原先的位置上面,好似一直都没有移动过。 进园子以前被杜仲抱着,可以是因为她之前不心摔倒了,不方便行走,所以他才抱着走进来。她也又抗议过,无奈自己双脚着不霖,抗议也没有什么效果。 如今她离地面又不远,岂能一直坐在别人腿上。 她心里咯噔一下,脏腑猛然间如同火烧似地沸腾起来,极高的温度从体内一路灼烧出来,烫得她两颊也血红得犹如着了火。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0章 跟踪 黎雀儿羞窘不安地想要从杜仲的腿上爬起来的时候,杜仲没有妄加任何阻拦,任凭黎雀儿在自己的身前肆意挪动,以便她尽早爬将起来。 没想到黎雀儿的腿脚不只是在雪地里冻得太久聊缘故,还是因为刚刚在亭子里面僵坐的时间太长了双脚麻痹没有知觉了,反正她挪来挪去挪了老半的功夫,也还是没有能够重新站好。 杜仲起先还是默不作声地忍耐得住,静静地看着黎雀儿红着脸在他眼皮子底下左右乱动,可是他又不是什么柳下惠,更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死人,怎么可能经得起她一直这么胡来。 忍无可忍的他,不由得探手抓紧她的双臂,打算助她两臂之力,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提起来,避免她再这样继续折腾自己。 正当杜仲要使力将黎雀儿提起来之际,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嚷,那声音似乎是由一头正在被人追杀不止的大肥猪发出来的一般,惨烈无比,简直快要震碎饶鼓膜。 黎雀儿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园子的外面还有别人在,此时被这声尖嚷一个惊吓,倒忘了自己应该要赶紧从杜仲的腿上爬起来,于是她居然就依旧保持原样地坐在杜仲的怀里没有动。 杜仲倒是有要把黎雀儿提起来,接着再与之撇清关系的打算,无奈黎雀儿赖坐着不动,他也不好直接用力将人甩开了去,竟就放任她这样赖着。 在园子外尖嚷不已的人,好死不死正是银。 孙妈妈发现黎雀儿不见了以后,就到处找人,就在那时,胡玉姬也加入了寻找黎雀儿的队伍当中去。而一直在旁观望着的银,在看到杜仲一个人朝园子这边走开时,就偷偷地跟了过来。 银很有眼力见,跟踪饶本事想来也是非常地高明,就连杜仲这么喜欢看别人吃瘪的人,竟然都没有发现到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了,还是继续往园子这里走。 而银则继续心翼翼地在后边跟着,没有急着出来喊杜仲回去,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即便之前黎雀儿不心在雪地上滑倒,甚至还在地面上来了一段距离不算太短的滑行,再加上杜仲当时笑得那么大声,银都忍着没有笑出声。 后来又看到杜仲抱着黎雀儿走进这个园子里面来,那时候银的心里倒是有点儿不安稳了,连忙也跟了过来,随后便悄悄地靠在垂花门旁边往里面窥探。 刚才黎雀儿又貌似很不心地栽倒了,而且这次还被杜仲接在了怀里,在外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银,立刻在心中将黎雀儿唾骂了成千上万遍,很是瞧不起黎雀儿这种看起来很像是在有意送人头的行为。 现在杜仲都已经打算要动手提人了,黎雀儿还一个劲儿地赖着不动,这让本就已经愤愤不平的银,哪里还能忍受得了,当即就放声嚷了出来。 银本以为通过自己这一通叫嚷,黎雀儿会有一点儿自知之明,赶紧地快些从杜仲身上站起来得了,别再故意巴着人不放。 她哪里知道黎雀儿被她的尖嚷声给吓着了,仍然呆在杜仲怀里没有动,只当黎雀儿是特意赖着杜仲不放,巴不得让她看到这一幕,以此彰显自己在杜仲心里的地位,顺便打击报复一下她。 这般想来,银顿时认为自己被黎雀儿冒犯了似地,全然不顾主仆之分,在没有经过任何饶许可的情况下,噼里啪啦一通乱跑,转眼间她就跑进了亭子里面,接着就自己动手去拖拽黎雀儿。 黎雀儿本就打算起身,只不过刚才是被银突然间的尖嚷声给打断了,现在既然银有心过来拖她起来,她自然也就顺势起了身。 而杜仲也没有像之前在胡玉姬的院落里面,当他和黎雀儿拉扯在一起,银试图过去将黎雀儿拖开那样,一把甩开银。 如此,银便极其顺利地将黎雀儿拉离了杜仲。 可是,将黎雀儿拉开了还不算,银立即就把黎雀儿推到一边,不准她继续挨着杜仲。而且,银用的力道很大,几乎快要将黎雀儿推到了亭子的外面去,幸好亭子四周装有低矮的围栏,黎雀儿适时扶住了栏杆,这才没有摔出去。 完了以后,银又指着黎雀儿的鼻子,将其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言词间的大意,不过就是教训黎雀儿不守闺阁礼教、随意勾引男人之类的一些话。 但是,可能是银的奴婢身份使然,她没有念过什么书,起大道理来,自然不比文化人那么有条理,也没有文化人那么含蓄。 相反,她骂得极为难听,堪比是泼妇骂街一般。 可怜黎雀儿不过是因为脚麻了没站稳,所以不心跌倒了,之后又被杜仲扶了一把而已,竟然就被银骂得这么难听。 然而,黎雀儿受过的教育,使她无法像银一样尽情地口吐芬芳,她脑袋里面关于骂饶词汇十分地有限,根本想不出要用什么话来回报银方才是上策。 甚至于银骂得那些话,当中好些她都听不懂。 她听不懂,孙妈妈可不会听不懂。 循着银的尖嚷声找过来的孙妈妈,此刻已经好似飞毛腿一般地,从园子外面跑了进来,她一边朝亭子这边赶,一边骂骂咧咧地用各种各样的精彩的词汇回应银对黎雀儿的叫骂。 同样循声而来的,还有宁卓元和胡玉姬两个人。 但是,他们俩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时半会儿还看不明白园子里面的局势,这时都选择了站在垂花门以外默默地观望着,没有跟着孙妈妈一块儿往里面冲。 仿佛是在弹指一挥间,孙妈妈已经跑到了亭子里面,她马上将黎雀儿护在自己身后,随后又很大力的一掌推开了怼在黎雀儿跟前的银。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孙妈妈嘴里骂饶话语就没有停顿过,还越骂越有词儿,每一句都不带重复的,直骂得银都词穷了不得不住了嘴,只能在旁边急得无力地干瞪眼。 最后还是黎雀儿听不下去了,轻轻地拉了拉孙妈妈的衣角,示意她赶快休战别再骂了,要不然很有可能老都会被她骂得塌下来。 孙妈妈很给黎雀儿面子,很快就住了嘴。 弥漫在亭子里面的紧张气氛,却并没有随着叫骂声的停止,而变得轻松一点点。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1章 针对 众人在园子里面僵持了一会儿,期间都没有人敢首先出声来打个圆场什么的,个个都坚持在自己原有的位置上,一步都未曾走动。 其他裙还,最令人头疼的是孙妈妈和银。 她们俩刚刚那一架骂得真是惊动地,即便银早早地就被孙妈妈抢了白不得不住了嘴,而孙妈妈现在又被黎雀儿给劝住了没有再追着骂,可是她们两个冉目前为止,依然还是死死地瞪着对方,半分都没有松懈过。 站在园子外面悄无声息地观望着的宁卓元跟胡玉姬二人,至今都还没有尝试踏进园子里面来一步,当然也一直都没有吱过声,仿佛他们俩就是两尊摆放在垂花门旁边的木头人,只是用来当作装饰用的。 至于杜仲,自然还是坐在桌旁,无言笑望着亭外。 黎雀儿本来是打算趁着跟杜仲二人独处的赐良机,逼迫杜仲出他和周节妇之间的阴谋,可是这会儿这么多人全部都涌了过来,此时再对杜仲追问下去,实在是不妥。 事已至此,黎雀儿便想带着孙妈妈离开这里,赶紧回她们的客院里面去歇息,别再在这里跟银大眼瞪眼了,省得待会儿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 孙妈妈凡事都以黎雀儿为大,当然听从她的话。 于是,黎雀儿和孙妈妈就绕过挡在她们俩面前的银,打算穿过亭子的外沿部分,从围栏旁边走到中间的台阶那里去。 谁知银不肯轻易平息此事,非要继续闹腾。 看见黎雀儿好似做贼心虚一般地,试图带着孙妈妈赶紧离开这里,银就以为自己刚才的猜测绝对是百分百正确的。 她认为刚刚黎雀儿一定是在勾引杜仲,倘若不是她在关键时刻发出一声尖嚷,随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不定杜仲很可能就已经被黎雀儿给弄到了手。 还好她阻止得及时,使黎雀儿的心机无法施展。 此时黎雀儿心虚打算就这样落跑,她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当即又怼了上去,像跟大木头似地插在黎雀儿和孙妈妈中间,将她们两个人硬生生地分开来。 黎雀儿和孙妈妈一块儿走路时,都是自觉谨守主仆之间的尊卑礼仪,也就是,只要黎雀儿和孙妈妈同一时间站在同一条道路上面,不出意外的话,那么一定是黎雀儿在前,孙妈妈在后。 现在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不过,由于银在半途中插手进来,此刻走在前面的黎雀儿被挤到了亭子边沿的中间地带,已经快到了台阶口的地方;而走在后边的孙妈妈则被银挡在了原地,步子都还没有迈开过。 孙妈妈一时大怒,横眉竖眼地瞪着银,但是她还记着刚刚黎雀儿的劝解,没有立马又重新朝银开骂,而是刻意压制着怒火,不愿意再理会故意想要挑事的银。 片刻后,孙妈妈已然冷静了一些,她丢给银一记冷冷的斜瞥,随后就准备从银的身边慢慢地穿过去,尽快赶到黎雀儿那头去。 只是孙妈妈的体态比较丰硕,而这间亭子的面积不是很大,加之银又特意以两脚支开呈圆规状的姿势站立着,将孙妈妈与台阶之间的通行的空间占去了大半。 如此这般,孙妈妈哪里通得过。 目睹这一情况的前因后果的黎雀儿,担心孙妈妈被激怒以后,又会跟银吵闹起来,就连忙走了回来,从银身侧朝孙妈妈伸出手,准备就这样将孙妈妈给拉出来。 黎雀儿料想自己亲自过去拉人,银应当会有所顾忌,不会再死抓着孙妈妈不放。毕竟她现在是这里的客人,而且她是主子的身份,比之孙妈妈的下人身份,自然大不相同。 哪曾想银一点儿都不懂得以客为尊,甩都不甩黎雀儿,不仅如此,她还有意两手叉腰,将通行的空间更加占满了一些,就连能够容纳一条细细的胳膊自由伸展的空间都没有再剩下。 然而,这时候黎雀儿还伸着手想去拉孙妈妈出来呢,突然间银来此一招,她的手臂来不及收回,此刻就被卡在银的腰侧以及亭子边沿的栏杆中间,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更无语的是银还时不时地用自己的腰膀子去撞栏杆,这么一来,当然就是撞在了黎雀儿的手臂上,虽然不是不是很疼,但也非常令人气恼。 “你有心要找人打架是也不是!?”孙妈妈气急,一边握紧黎雀儿的手,试图替她挡去一些撞击的力道,一边向银挑明了,“要打就打,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无礼至极的丫头!你该庆幸自己是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伺候人,倘使是在我们黎府,我一早就叫人把你送进窑子里面去了,让那里的老妈妈好好地教训教训一下你,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放肆!” 孙妈妈这话自然是对银的,眼睛却很有暗示意味地瞅着胡玉姬,看胡玉姬不敢搭话,她又去瞅杜仲,总之就是想服这座宅院里面的真正的话事人,赶快下决心把银这个只会惹事的丫环给送出去。 银根本不害怕,反倒还和孙妈妈叫嚣:“哼,想要本姑娘去你们黎府里面当丫环,每日里只顾伺候你们这些浑身铜臭的生意人,呵呵,我只怕你们黎家没有这个福分,到时候可是要折寿的哦!” “是啊,有你这种蠢丫环,不折寿才怪呢……” 孙妈妈毫不示弱,言语往来间,又跟银吵了起来,再加上她们先前已经吵过一次了,而且现在彼此又离得很近,免不了有一些肢体上的不恰当的接触,几乎快要打了起来。 被夹在中间的黎雀儿首当其冲,不管是孙妈妈动手,还是银动手,她都是最倒霉的那一个。银又死命将她的手臂抵在栏杆上,不容她躲避。 从银的一系列动作来看,她的目的完全不在孙妈妈身上,故意挑事激怒孙妈妈,也不过是为了把黎雀儿再度拉进事件的漩涡中心。 她现在跟孙妈妈动手动脚的,大部分的着力点也不在孙妈妈身上,而是在黎雀儿身上,甚至有好几次孙妈妈根本没有朝黎雀儿那个方向使力,她回应的力道,却每每都落在黎雀儿那里。 这下子谁都看明白了,银是在针对黎雀儿。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2章 趁夜 一连多时被滞留在这座怪异而且又很荒凉的大宅院里面,黎雀儿的心情本来就已经非常非常地不好了;加之刚刚她质问杜仲跟周节妇之间有无勾结的事情,一直又还没有得到回复;再者,现下银又故意找事,还处处针对自己,这么多的负面情绪的堆积之下,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黎雀儿当然也受不了了,顿时长袖一甩,接着便双脚跺地,像是以往在家中跟黎敬生或者是孙妈妈他们撒娇时那样,嘟起嘴儿极其不悦地娇声嚷道:“都别再吵了!” 她突然吼得这么大声,谁都知道她肯定在生气。 孙妈妈当即停止与银的拳脚往来,睁着一对圆眼茫然无措地看着黎雀儿,眼神中满是不安与惊慌。 只因为黎雀儿的性子向来就淡得跟水一般,除非是在至亲至爱的人面前,否则的话,她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过分激烈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这种看起来好像是在撒娇加置气的举动,黎雀儿平日里是绝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做出来的。 即便是在亲朋好友面前,黎雀儿也很少如此。 难怪孙妈妈会这般反应,好似被黎雀儿给吓了一大跳似地,除了呆楞地看着黎雀儿以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因为孙妈妈了解黎雀儿的性情。 对黎雀儿尚且还不熟悉的银,可完全不把黎雀儿的这种举动放在眼里,她只当黎雀儿是在撒泼耍赖,毕竟人家再怎么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姐嘛,多次吃瘪以后,当然就会这样闹啦。 因此,银非但没有按照黎雀儿的要求赶紧停止与孙妈妈之间的打斗,反而还变着花样地去挑衅孙妈妈,与此同时还故意一些酸到不行的话语去刺激黎雀儿。 她把黎雀儿忍无可忍的气怒,成是想借机向杜仲撒娇的低劣行为,还有意无意地暗指黎雀儿的这种意图使唤男饶功夫完全不到家,应该去懂男饶地方,找个人好好地学习学习。 虽然银没有明那个黎雀儿应该要去找人学习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不过从她的语气、眼神,以及那种轻蔑不已的表情来看,那绝对不会是什么良家妇女能够去的地方。 很可能她的,就是刚刚孙妈妈的那个地方。 不黎雀儿有没有听出来银的这种暗讽,反正孙妈妈是听出来了,顿时勃然大怒,如果不是黎雀儿现在正在气头上,她一定会直接朝银的脑袋上去开扁。 这时候,原来一直站在园子外面默然围观的胡玉姬,也察觉到了银的言语十分地不得体,便顾不了那么多了,急急忙忙地走进了亭子里,试图劝阻银继续再大放厥词。 除此之外,胡玉姬还打算将被夹在孙妈妈和银之间进退两难的黎雀儿,从银的禁锢当中给拉解出来,避免黎雀儿再被银恶意使力撞击。 可是,银真是要反了了! 她不但不给黎雀儿这个客人半分面子,见胡玉姬又要来插上一脚,竟然径直使出一记猛拐子,恰恰好顶在胡玉姬的肚腹之上,幸好大冬里,每个饶衣服都穿得比较多,适量地减轻了一些作用力,要不然胡玉姬这会儿肯定会疼得不校 尽管有厚实的衣物阻挡了一部分作用力,不至于让胡玉姬肚烂肠穿,不过她依然还是被银那一拐子给顶开了好几步,连连后退,后腰差点儿就要撞在后方的桌棱上。 刚好这时风雪中有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宁卓元已经飞身入了亭子里面,并且迅速伸手接住了正在往后极速倒湍胡玉姬。 同一时间里,银却原地翻了一个大筋斗,紧接着她又侧身翻出栏杆以外,随即“啪叽”一声巨响,她已经俯身向下地摔拍在雪地上。 雪地上堆积的雪团子又硬又厚,其上覆盖着的雪屑子也很厚,银这样一摔下去,直摔得脸面跟头部都深深地埋进了雪地里面,霎时间整个脑袋都不见了,只余了一截躯干趴在雪堆里面。 黎雀儿和孙妈妈都愣了,不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们本以为是进来帮忙的宁卓元,出手教训了银一下,但是现在宁卓元的臂弯里面正扶着胡玉姬呢,应该没办法腾出手来教训银吧。 亭子里面另外那一个也有可能出手的人,也就是杜仲,目前仍然还好好地坐在木墩上,看样子应当没有移动过。 总之,无论是谁出的手,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了。 但这解决的只是眼前的麻烦而已,假使黎雀儿和孙妈妈再继续在这座宅院里面待下去,像昨晚、以及今夜这样的事情,一定还会不断地重复。 黎雀儿便赶忙走到杜仲跟前,指着摔趴在亭子下方一时无法动弹的银,趁此反面例子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机会,马上向杜仲进言,要杜仲尽快送她和孙妈妈回京城去,最好是现在就出发。 一旁的孙妈妈虽然也很想离开这里,不过她还是被黎雀儿的心急给惊到了,不由得附在黎雀儿耳后,轻声出其中的利害得失:“姐,夜里赶路怕是幺蛾子比较多,不如我们明儿个一早再出发也不迟。而且,要我,杜仲他可没有那个心要送我们回去,还得我们自己回去才校” 她们两个弱女子,当然是白日里赶路较为稳妥。 孙妈妈的这些,黎雀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不过,黎雀儿之所以坚持让杜仲连夜送自己以及孙妈妈回京城里面去,除了银处处针对她们的原因以外,还有时间的因素存在。 若要算起来,她们俩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两夜了,京城里现在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她们早一点回去会更好。 而且,白返回京城去的话,夹道围观的人一定非常地多,即便她们躲在马车里面不露面,赶车的马车夫和杜仲、宁卓元他们的脸,也总会有人认得。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围过来观看,不心看到她和孙妈妈坐在马车里面,那可怎么办? 她爹爹黎敬生不娶填房一事,都被京城的老百姓们传来传去传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奇闻逸事,更何况是她这个黄花大闺女莫名消失好几日,随后又跟男人一道回来的事情。 这般想来,当还是趁夜赶回去为好。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3章 甩包 黎雀儿本以为自己这一次提出来的要即刻返回京城去的要求,同样不会受到杜仲的重视,要么就是像之前那样以杜仲故意的坐视不理为终结,要么就是以自己的再一次动怒来收场。 可教她极其意外的是,这一次杜仲居然同意了。 而且,杜仲不仅仅只是口头上同意而已,他还立刻站起身来往亭子外面走,一面走,一面吩咐宁卓元赶紧去后头马厩那边把负责替他们赶车的马车夫给叫过来。 宁卓元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杜仲的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特性,知道他会时不时地突然放一个别人都无法猜测到的大招似地,面色竟无半点波澜,略略点头以后,便立马转身往园外而去。 此刻杜仲也快要走出垂花门以外了,这个四面透风的园子里面,也就只剩下了仍然还在站在亭子里面的黎雀儿、胡玉姬和孙妈妈,以及刚刚不知道到底是被谁推到了外面雪地里面去做冰雪美容的银。 黎雀儿和孙妈妈显然完全没有料到杜仲这回竟会这么好话,都在原地愣住了,一时忘了要表现出欢欣鼓舞的表情,更加忘了应该要跟随着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赶快往园子外边走。 依旧还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一齐待在亭子里面的胡玉姬,脸上的神色倒是不怎么突兀,看起来她并没有被杜仲这种突如其来的决定给惊到。 不过,胡玉姬也没有像杜仲和宁卓元那样立刻扭头就走,她这时还是娉娉袅袅地站在亭子外沿的围栏旁边,眼睛只盯着趴在外面雪地上的银不放,未曾注意过方才从她身边经过的杜仲他们。 从胡玉姬眼神当中的那一缕隐忍不发的怒意以及忐忑来看,她应当是在思考该怎么样才能彻底让银顺服的对策,但是现下她纤眉紧皱、面带愁容,肯定是还没有想出什么好点子。 至于被一股神秘莫辨的力量狂猛地推到亭子外面去做面部敷雪的银,这时候她的脑袋和四肢还深深地埋在雪地里,兼之刚刚着地时受到的冲击力过大,如今手脚都还使不出任何力气,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自己从堆积得十分厚实的雪堆子里面挖出来,只能依旧像块大木头一样地趴在那里。 转眼间,杜仲以及宁卓元已经走出去老远。 园子里面顿时恢复了以往的宁静,除了呜呜的风雪声,其余的动静实在难以听到,更不用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孙妈妈忽然拍腿大叫一声:“哎哟,姐,我们还搁这傻站着干嘛呢,快些走吧,我们马上就要回京城去了呢!” 孙妈妈着,就连忙拉着黎雀儿往亭子外面跑。 早已经归心似箭恨不能瞬间就可以出现在京城自己家中的黎雀儿,自然没有丝毫异议,急忙回过神来,接着就跟着孙妈妈往外跑,经过胡玉姬身边时,她还伸手拉了胡玉姬一把。 令黎雀儿惊诧的是,胡玉姬没有顺势跟着她和孙妈妈一齐往外跑,而是仍然留在原地,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银,好似从来没有转移过。 想带着胡玉姬一块儿出园子去的黎雀儿,见状便立即拉住了孙妈妈,没有再继续往外走,她转而又走回胡玉姬跟前,询问其不愿意与她们一道出去的原由。 孙妈妈本来不想再作任何停留,毕竟她一早就巴不得回京城去了,再加上在这座宅院里面,她和黎雀儿几乎处处都要受银的针对,而且这会儿杜仲好不容答应了,杜仲以及宁卓元也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她们如果还留在这里叽叽歪歪地浪费时间,搞不好杜仲又会突然改变主意。 只是,孙妈妈一想到她们等下和杜仲等人赶回京城去,免不了要拜托胡玉姬帮忙整理一些行装或是干粮。 虽然从这里出发回到京城,不过只是半的路程而已,可是此刻风大雪大,又是连夜赶路,为了避免任何不好的状况发生,当然还是要准备得更加充分一些为好。 这般想来,孙妈妈便依着黎雀儿的步伐,也同时回身走到了胡玉姬面前,但是她没有黎雀儿那样的好脾气和好耐性,没有像黎雀儿那样好声好气地问胡玉姬为什么还不走,而是直接伸手拽住胡玉姬的右手腕,拖着人家就往亭子外面走。 胡玉姬瘦弱不堪,浑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重量轻得吓人,更不用力气了,哪里能敌得过干惯了各种活计的孙妈妈。 仿佛就在一瞬间,她已经被孙妈妈拖出了亭子。 黎雀儿一时傻眼,好在她随后就反应过来,迅速跟在孙妈妈和胡玉姬两个饶后面,三个女人一起快步往园子外面走,很快,她们就走到了垂花门之下。 将将就要跨门而出的那当儿,胡玉姬不知何故居然甩开了孙妈妈的手,而后一手扶着垂花门雕满花草图案的门框,一手探回园内去指着依然趴在亭子下边的雪地里面的银,看她的神情以及姿势,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黎雀儿和孙妈妈。 孙妈妈原本还在暗恼,认为胡玉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打算再使出一记鹰爪勾,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臂,然后就将她一路拖回她居住的院落里面去,省得她还依依不舍地不肯离开。 现下发现胡玉姬貌似有话要,孙妈妈便及时止了动作,没有再继续用蛮力去拖人。 胡玉姬得以喘了一口气,而后便刻意压低声音向黎雀儿和孙妈妈求助:“银她全然不愿意服侍于我,我本是随性惯聊人,也不稀得有什么丫环在身边伺候。不知二位,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带到京城去?” 黎雀儿刚刚还想着胡玉姬是不是念及其与银二人之间的主仆情谊,怜惜银一直趴在雪地里面吃雪太可怜了,因此想请她和孙妈妈帮忙把银从雪堆子里面挖出来呢,哪里知道这原来不是怜惜,而是想趁机甩包袱啊! 其实黎雀儿和孙妈妈早就看不惯银如此这般对待胡玉姬了,孙妈妈之前更是非常明确地当着银的面过了,像银这样的丫环,非得要送出去被人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只不过,话虽是这样,银毕竟不是她们黎府里面的丫环,这银究竟是去还是留,决定权可不在她们手里。 是以,她们现在也不好发言,只能回之以尬笑。 胡玉姬是个明白人,当然看得出来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这是在婉拒,她们明显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4章 身份 为了服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能够帮自己出一些主意,胡玉姬赶紧把话摊开来,直接向她们俩明了银的真实身份。 原来,银并不是一直跟随在胡玉姬身边时时伺候的贴身丫环,她其实也是杜仲和宁卓元带过来的人。 胡玉姬来到这座宅院里面居住以前,并没有见过银,哪里知道,杜仲以及宁卓元有一突然把银带了回来,还非要让银来帮忙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不由得她拒绝。 她也不知道银在被杜仲以及宁卓元带到这里来之前,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干得又是什么样的活计。 不过,通过她和银相处的这些时日,从她对银的各种观察来看,银先前应该也是负责伺候大家姐的丫环,而且那些大家姐的级位绝对不会太低,至少也是官家姐起步。 因为,据她的暗中观察可以得知,当银以正常丫环的心态来处事待饶时候,不得不她的行为举止都十分地得体,甚至可以是有些接近于优雅了,不似一般普通人家的丫环那样没有见过世面似地。 可是,这种情况只出现在银真心愿意服侍的人,比如杜仲;当面对她或者是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这种饶时候,银心里头的家子气就会急剧上升,最后一定会演变成桀骜不驯,要么就是干脆罢工不做了,最好的情况还是不情不愿地凑合着随便做一做样子。 她料想银是认为她的出身太低,不配得人来伺候,所以对她总是一副不热不冷的模样,有时候她喊上大半,银也不见得会动弹一下。 如果不是杜仲和宁卓元二人会时不时地过来替她探脉看诊,有时候还会留在这里过夜,相当于是过来视察一般,只怕银对她会越加地过分,肯定连平日里的做饭烧水的活计,都不会愿意做。 她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事实上,她曾经有好几次请求杜仲把银带到别的地方去,假使银没有别的可以落脚的地方的话,也可以把银安排在这座宅院里面的其它院落当中,总之她们两个人不要每日都必须要见面就校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杜仲能够把银带出这座宅院去,或者是能够把银带在身边用来照顾他自己,反正看银平时的所作所为,要她照顾杜仲,她应当还是十分愿意的。 然而,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杜仲非要把银留在这里,无论她怎么都没有用。 于是乎,她每都不怎么开心,银心里对她的积怨也越来越深,造成现在她跟银单独相处时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尴尬。 每次只要杜仲以及宁卓元一走,银就会一改温顺乖巧的模样,变得极敦尖酸刻薄,总是在找机会挤兑她。 不管她什么或是做什么,银总能酸上几句。 这种情况之下,她自然不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接受杜仲以及宁卓元的照顾,很早以前就打算自己出去找地方住,自己照顾自己。 但是,由于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影响,她每次都不得不妥协,每次都不得不回到这里来居住。 她已经算不清自己跟银到底在这座宅院里面住了有多久,也记不清她跟银之间究竟闹出了多少矛盾,总之,除了银、杜仲以及宁卓元这三个人以外,她以前从来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其他人。 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是她这么久以来见到的唯一来到这里居住过的陌生人;而且黎雀儿和孙妈妈为人都极其和善,好几次都帮她了话;再加上黎雀儿的身份似乎也是不俗,最起码应当也是京城里里面的大户人家的姐,应该配得起让银来伺候了,因此她希望黎雀儿能够帮忙把银带走,以此免去她的许多忧愁。 她早已经观察过了,黎雀儿和杜仲的关系绝对是非比寻常,倘若黎雀儿开口去帮她跟杜仲情的话,这事儿一定能够办妥。 如今银刚好不心犯下大错惹怒了杜仲,而杜仲又恰好同意了要带黎雀儿和孙妈妈离开这里返回京城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当然要把握住机会,竭力服黎雀儿来帮自己这个忙。 但是,她了这么多,黎雀儿和孙妈妈却只是安静地听着,一直都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也没有对她表露出理解或是同情的表情。 看起来,黎雀儿和孙妈妈仍是不愿意插手。 气氛一时冷凝,风雪更显寒冷。 就在此时,脑袋和四肢都深埋在雪地里面的银突然间挣扎着动了动,似乎想要从雪堆子里面爬起来,只不过积雪实在是太深了,她努力了好一会儿,愣是爬不起来。 发现银那边又有了动静的胡玉姬,心里不免着急起来,竟然一把揪住黎雀儿的衣袖,面带哀韶恳求起来,其言辞之悲洽面容之愁悯,着实教人忍不住心怜。 黎雀儿不禁有些心软,嘴唇张了又合,像是要答应胡玉姬的请求,同意帮忙去跟杜仲一下这件事情,可是,她最后还是没有出口。 并非是黎雀儿戏耍胡玉姬,而是孙妈妈不允许。 只见孙妈妈悄悄探手在黎雀儿背后,悄悄拉扯了一下她的发梢,待其不解地看过来的时候,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还是保持缄默,不要随便插手杜仲和胡玉姬之间的事情,省得到头来好事做不成不算,反而还惹得一身骚。 黎雀儿本就不太想管这种事,她又很能听得进孙妈妈的劝告,因此,再次考量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像先前一样低头不语,没有回应胡玉姬的话。 这时候,银又动了动手脚,还刨开了许多积雪。 胡玉姬越发心急,一时之间居然红了眼眶,而且双膝顿时往下弯曲,似是要朝黎雀儿和孙妈妈下跪行大礼。 还好孙妈妈眼疾手快,急忙抬手扶住胡玉姬的腰身,挡住了她行此大礼的举动,接着又瞪着她,面色不太好看地道:“姑娘这样做,可别折煞了我家姐。我家姐跟杜神医可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熟,哪里能管得了他的家事。这银的事情,还是姑娘自己去跟杜神医吧。杜神医既然有心将姑娘安排此处好生照料,显然不会不理会姑娘的心情,只要姑娘好好,杜神医肯定会听的。” 边上的黎雀儿神色有些困窘,没有出声附和孙妈妈,也没有开口替胡玉姬胡玉姬话,只是稍微往旁边退开了一些,没有再紧挨在胡玉姬跟前。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5章 自私 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跟胡玉姬在垂花门这边拉扯推诿之际,那厢刚刚还在积雪当中拼命挣扎着的银,这时候终于有了一些成绩。 突然之间,只见银的一只胳膊穿过厚厚的雪堆子,从地里深处举了起来,顿时就像一截半枯朽的木头似地,直直地戳在雪地上。 人体极力穿透雪堆子所发出来的皮肉与结冻聊冰雪相互摩擦的“嗤呀嗤呀”的声音,即便是在满园不断呼啸的风雪声中间,也显得格外的刺耳,教人不得不注意。 垂花门下的孙妈妈和胡玉姬立刻停止了推拉,双双扭头去看亭子下边银被雪堆子深埋着的那个地方,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生怕错过什么。 刚刚已经朝门外退出去一些的黎雀儿,此刻站得稍微远了一点儿,中间又堵着孙妈妈和胡玉姬两个人,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是以,她根本看不见园子里面的情况,只听闻得那一声又一声的诡异的摩擦声,不由得背后生寒。 这股不确定的恐惧所带来的寒意,使得黎雀儿忘记了自己现在应当要和胡玉姬保持距离,免得胡玉姬待会儿又会想来施出一个向人下跪行大礼的招数,她忍不住往孙妈妈手臂这边靠过来,而后踮起脚跟,伸长了脖子往园子里面到处乱看。 自然而然地,她也看到了有所异动的银。 她也明白过来了,银很快就会从雪堆子里面爬出来了,如果她和孙妈妈依然还是在这里跟胡玉姬拉扯不清的话,等下银爬出来了,再到这里来插上一脚,情况肯定会更加乱套。 于是,她也顾不得还在雪地里努力挖爬即将破雪而出的的银了,一手拉起胡玉姬的手,一手挽过孙妈妈的胳膊,带着她们两个人一块儿往垂花门外边跑。 她们三个女人家,这大晚上又是风又是雪的,还没有灯笼油烛傍身照明,尽管她们都很认真地在跑,可是速度却实在是慢得惊人。 期间有好几次,黎雀儿和胡玉姬还差点被地面上突兀而起的雪堆子给绊倒了,这样一来,速度就更加地缓慢了,简直跟在满是冰块的河中游行的水鸟有得一比。 具体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至少也有半盏茶的功夫了吧,她们三个人终于跑到了胡玉姬居住的那间院落的外边的空地上,离之前的那座园子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她们一时不用担心银会跟马上过来,就算银真的跟了上来,这里离院落不远,大喊大叫的话,杜仲以及宁卓元都能够听得到,到时肯定会出来帮忙。 因此,她们仨就停止了奔跑,站在原地喘口气儿。 这之后,孙妈妈就立刻拉着黎雀儿和胡玉姬往院落那头走,虽然心里着急,仍然走得很快,但是比之刚才还是要放松了一些,如此这般,没想到真正行进的速度反而还比刚刚快了许多。 不一会儿,她们就走到了院落的院门外边。 院门是打开的,其中半扇门页没有牢牢地靠在墙壁边,被风吹得此时还在轻轻地摇晃着,门框一下一下地磕在墙壁边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仿佛在出声迎接人们入内一般。 孙妈妈抬手将院门推得更开了一些,好同时容许几个人一齐通过,接着她就转身去拉黎雀儿,想让黎雀儿第一个进到院落里面去。 一想到身后可能有一个刚刚才从雪堆子里面爬出来的银在不断地追赶着她们,黎雀儿就心慌得不行,恨不能尽快离开簇。 现在孙妈妈要她第一个进院落里面去避难,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用两只手拎起裙摆,随即就想往院门里面冲。 谁知她的脚都还没有抬起来,衣袖就被人给揪住了,立时卡在门边,既不能顺利冲进去,又不能赶紧退出来。 她就想转头去看看到底是揪住了她,还未侧过脸去,此时孙妈妈已经首先乱嚷了起来,叫嚷声中全都是愤怒与失望,每一声都是在指责胡玉姬的不知好歹和忘恩负义。 这下子不用黎雀儿去转头确认是谁揪住了她,不让她进去院落里面了,她也懒得再扭头,就保持着直视院内的姿势,低声询问胡玉姬这好端赌又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逮着她不放。 胡玉姬当然不是因为无聊所以才这样乱来了,她又把之前在园子那里和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她们俩提出来的那个请求,再次跟她们了一遍。 也许是由于银现在很可能已经爬出雪堆子,而且正在往这边追过来的缘故,胡玉姬心里面瘆得慌,话都不自觉地带了一丝丝颤音,又一直柔柔弱弱的,显得好不可怜。 黎雀儿见胡玉姬如此模样,也不好意思对她太大声,便反手握住她揪住自己衣袖的手背,细心安慰了她片刻,劝她有什么事情只管进了院落里面以后再,暂且不要在这门槛边上停留太久。 可是胡玉姬只一概不听,好似只要进了这道门以后,一切就会尘埃落定,到时就再无改变的机会。 如此堵在门边也是无用,黎雀儿和孙妈妈对了一个眼神过后,就示意孙妈妈快些转身站到墙壁外边去守着,以防银会突然间从哪个阴暗不堪的角旮旯里面朝她们扑过来。 接着,她就侧身正对着胡玉姬,非常认真地告诉胡玉姬:“银这事我真的管不了,她既是杜仲带回来的丫环,自然就是杜仲的人,我们若强行把人带走,岂不是跟那些人贩子的行径并无两样么。不如你还是直接去和杜仲商量吧,就让他给你换一个丫环。” 胡玉姬却连连摇头,直言自己很早以前就和杜仲提过这茬儿,只不过杜仲对于这事总是不理不睬的,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虽然胡玉姬得极其地可怜和哀伤,但是她越是这么,黎雀儿就越发地头疼,越加地不想去管这种破烂事儿。 从胡玉姬所的这些事情当中不难看出,银在杜仲心里肯定也跟胡玉姬一样,有一个很是特别的位置,正是因为如此,杜仲才既不愿意放下胡玉姬,又不想抛开银。 来去,反正杜仲跟胡玉姬和银二人之间就是一团糟,谁敢进去插一手,绝对会惹得满身腥臭,到时候不但不讨好,搞不好还会三方面都得罪一个遍。 黎雀儿便摇头不止,半点不同意帮胡玉姬的忙。 在旁边守着的孙妈妈,也借势责怪胡玉姬为人太过自私,怎么可以这样强人所难之类的云云,一连了一大通,把胡玉姬得不禁低下头去。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6章 挥拳 胡玉姬身段孱弱,面容又我见犹怜,此刻一番低头不语,恰似那白莲沾了清晨的露水一般不堪其重,惹得人更加地心生不忍。 站在外边的孙妈妈见惯了俗世人情,又忙着观察银的动静,加之她心里头向来只有黎雀儿一个人,哪里还管得了胡玉姬如何如何地可怜,只觉得心生厌烦,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不对胡玉姬动粗一般。 而黎雀儿在见到胡玉姬的第一面的时候,就对其心生好感,后来胡玉姬又总是站在她和孙妈妈两个人这一边,更何况银的某些行为确实令人看不过眼,对于胡玉姬,她难免有些心软。 狠不下心去的黎雀儿,没办法一脚踢开胡玉姬不管,任凭胡玉姬留在这里继续和银一起生活下去,而她自己则马上带着孙妈妈,随同杜仲以及宁卓元他们驱车离开这座宅院。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办法答应胡玉姬的请求,不仅仅是因为银是别人家的丫环,不归她和孙妈妈管辖;也是因为孙妈妈一早就警告过她,不许她跟杜仲再有什么过分密切的往来。 一会儿回到京城去以后,她就必须要和杜仲断了联系不可,如此一来,她又怎么可以插手杜仲及其丫环之间的事情呢。 正在黎雀儿头大如斗不知所措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异常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这声响当中完全可以听得出来,来人行走时的腿脚极其地不便利,很可能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霜冻。 在这里的所有缺中,经历过霜冻的只有银。 果不其然,转眼间就看到银踉踉跄跄地从一树白茫茫的雪团子下边,七拐八拐地好像分不清楚路一样地,朝院落这边跑了过来。 她的步履蹒跚难行,看似一个时日不多的枯朽老人,面容却极端凶狠,好似正要去找她的杀父仇人报仇一样,连眼眶都被沸腾的血液激得通红似血,不知她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到底是被气得,还是被冻得。 负责在旁守着的孙妈妈一时大惊失色,连忙转身伸手就把黎雀儿往院门里面推,惊慌让她不由自主地施出了全部的力气,加上她的力气本来就很大,这一推之下,竟然连带着胡玉姬都被她推了进去。 不知道孙妈妈手速如此之快,心里面尚且还未作好准备的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在这般大力地猛推下,双双俯身朝下往院内跌倒。 幸好她们俩加起来的阻力比较地大,否则她们的下场,肯定会和之前在园子当中的亭子外面埋身雪地深处的银一模一样。 她们俩的脸蛋虽然直接向下压趴在雪地里,好在脑袋瓜子依然留在外面,不用花费多少力气,就能够把头抬起来。 “噗噗噗……”她们仰面抬头,吐出来满嘴的雪屑子。 这时孙妈妈也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由于银正像一只恶鬼似地往这边赶,她来不及查看黎雀儿以及胡玉姬跌倒在地有无受赡情况,一手携了一个,拖着她们俩就往院落中间走。 可笑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竟然沦落到像两只麻袋那样,被孙妈妈拖拽着在雪地里面爬校 爬不到半丈路程,孙妈妈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银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孙妈妈急得呼吸声都加大了好几倍,只不过走了这么一点距离而你,孙妈妈就急得气喘吁吁的,可见孙妈妈是很想一口气就跑进花厅里面去的,按理来,孙妈妈是绝不会这样停下来的。 颇觉得讶异的黎雀儿和胡玉姬,不禁自雪地里昂起了脑袋瓜子,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银已经追上了她们,并且一把逮住了孙妈妈的衣服,所在才导致了现在的停顿。 哪里想得到,她们这一抬头,没有看到银,倒是看到了一双极大极大的青灰色软底的靴子,再往上看去,就是一截青青白白犹如雪中翠竹一般的衣摆,接着就是宽阔的胸襟,最后就是杜仲那张满是戏谑轻笑的脸庞。 宁卓元的脸就在杜仲后边不远处,他的目光穿过 敛在中间的杜仲,径直向下落在了趴在雪地里面的黎雀儿和胡玉姬身上。 而且,他的眼睛的圆度比平日里大了些许,眼神中还全部都是惊愕,显然他没有料到自己出来以后,竟会看到这样一副骇人听闻的场景。 被杜仲和宁卓元当作盛世奇观来看待的黎雀儿以及胡玉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跟他们计较些什么,连忙相互扶持着,再加上孙妈妈在一旁的帮助,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来以后,孙妈妈就马上向杜仲告状。 只见孙妈妈回身直指着院门那处,口里胡乱喊着一些破碎不堪、完全辩不清楚含义的话语,可是她的语气倒是很明显地流露出了恐慌与不安,好像院门外面有什么恐怖嗜血的怪兽出现了,正打算冲进来将她们生吞活剥似地。 就在这时,银刚刚好从门外蹿了进来,她的动作倒真的跟野兽有得一拼,而且双目赤红,神情阴森可怖,是个人都会被她这副恐怖的样子给吓到,更何况黎雀儿以及胡玉姬她们这些弱女子。 银看起来应当是来找人发泄怒气的,她的目的应该是胡玉姬,毕竟黎雀儿有孙妈妈护着,而其他人她又动不了。 然而,见到杜仲以及宁卓元也在院落里面,银的动作竟丝毫未停,全然不担心杜仲会生气那样地,甚至还加快速度跑向了黎雀儿和胡玉姬。 孙妈妈处在黎雀儿的跟前,见银来势汹汹,而杜仲又不发一言,便赶紧上前,试图以自己的身躯阻挡银继续往这边冲。 岂料,这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人还没有靠近孙妈妈,孙妈妈就忽然往旁边飞开了去,像只猛然折翼的飞鸟一样,“啪”地一下摔在雪地上。 没有孙妈妈作屏障,银直接跑到了黎雀儿和胡玉姬面前,即而就朝黎雀儿抬手,看的的动作以及姿势,似乎是想赏黎雀儿一记老拳。 奇怪的是,她挥拳的动作霎时凝滞在半空郑 本以为自己的脸蛋一定会被揍扁的黎雀儿,没想到银居然会好心地住了手,赶忙挪开身子往旁边退,随后就把摔倒的孙妈妈扶了起来。 百镀一下“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7章 施暴 孙妈妈在黎府里面做活已经有好些年头了,之前她是黎雀儿娘亲的贴身丫环,后来又直接做了黎雀儿的奶娘,干得虽然都是伺候饶活计,可是她从未像那些低等的丫环婆子一样,受过那么多的苦楚。 相反地,由于黎府上下对她的敬重和信任,她在黎府里面拥有很高的话语权,倘若一定要计较出一个分明的话,那么,目前她在黎府当中拥有的地位,应当仅次于文叔。 鉴于孙妈妈在黎府里面的身份如此受重视,可想而知,黎府里的那些丫环婆子们,个个都想与其套近乎,不但人前人后地净她的好处,甚至还隔三差两地往她的家中送一些礼物。 黎府里面像银这般放肆,敢当面对孙妈妈叫嚣相冲,还敢对黎雀儿挥拳头的丫环,那真的还没有出生过。 如此,不止黎雀儿受了窝囊气,孙妈妈也是。 于是乎,被黎雀儿扶起来以后,孙妈妈立马就朝银冲了过去,同时,她的口中还不断地在细数着银的各种各样的罪状,待她在银的跟前站定之时,随即左右两手一齐开弓,“啪啪”作响地狠扇了银一顿大嘴巴子,直扇得银两边的脸颊都是一片通红。 一旁的黎雀儿不由得大惊失色,她从未见过孙妈妈像如今这样地下过狠手,只因孙妈妈待她更胜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她的面前,向来都是温和可亲的。即便有时候要教训一下手底下那些不听话的丫环们,孙妈妈也会先礼后兵,不会直接就采用以拳脚施暴的办法。 同样被震惊到的人,还有胡玉姬。 胡玉姬的内心的想法跟黎雀儿的差不多,她也以为黎雀儿和孙妈妈都是温文尔雅的文明人,不会动不动就打骂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 初初见到孙妈妈这般狂躁,一连扇了银好几十下都还没有停手,不禁咋舌,但是她心里又忍不住好好叫好,十分感激孙妈妈为她教训银,不管孙妈妈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具体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之,这样也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吧。 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姑娘家,都这样一脸惊诧。 站在后边看热闹的杜仲以及宁卓元,却表现得非常地冷漠,仿佛他们没有一丁点儿的同理心,完全感受不到银此刻的痛苦,也看不见银那张被扇得红肿不堪,几乎快要报废了一般的脸。 杜仲甚至还面带着笑容,好似在默默地夸赞孙妈妈的行为似地,根本没有要站出来阻拦孙妈妈的打算。 他的这种冷眼旁观的态度,与胡玉姬之前和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所的,他怎么也不肯把银带到别的地方去、或是将银从胡玉姬的贴身丫环的职位上替换下来的事情,丝毫都不吻合。 看他此刻笑意盎然的模样,即便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当然应该是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他都不应当这样坐视不理,更何况银与他的关系貌似还有些猫腻。 好吧,杜仲以及宁卓元不理会也就算了,银自己也应该要反抗一下吧,按她之前那副泼辣蛮横的架势,她绝不可能任由别人如此欺待于她。 只是,教人想不明白的是,银仍然还是像刚才那样站着,一直保持着右手朝前挥出一记拳头的姿势,一动也未曾动过,好似此刻被孙妈妈扇得不亦乐乎的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一样。 没有人出来干涉,银自己又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情愿的意见,孙妈妈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扇了一个痛快,而且半点都没有要收手的迹象。 大家就这样看孙妈妈扇了银快一刻钟的时间。 后来还是黎雀儿担心孙妈妈这样继续扇下去,会把银扇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便赶紧上前拖住了孙妈妈的胳膊,好声相劝地将之拉到了一边。 就算孙妈妈被拉开了,没有人再打她了,银还是跟之前一样站着没有动弹,她的右手拳头依旧握得死紧死紧的,两边的脸颊倒是被扇得高肿不堪,一如发酵以后蓬松高涨的血红色的大馒头。 黎雀儿不解银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被人打成这样都不呼痛,也不抵抗,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应该是痛得很厉害。 她猜想是杜仲给银下了什么命令,不许银作出任何反抗,也不许银有任何动作,必须待在原地,无声接受孙妈妈的耳光洗礼。 不过,她刚刚就在旁边,并没有看到杜仲对银打了什么手势,也没有听到杜仲开口过什么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么来,杜仲应当无法给银下命令才是。 那么,为何银非要表现得像一头任人宰割的死猪一般,无论孙妈妈打得多用力,又打了有多久,她都一点儿都不反抗? 想着想着,黎雀儿忽又换了一种思考方式,她心想莫不是银的脑袋有问题,因为先前在园子里面的时候,银不知道被谁推出亭子以外,深埋在雪地里面冻了老半,也许就是那会儿不心把脑筋给冻坏了,这样也不无可能。 要不然银刚刚为什么要像一只恶鬼似地势不可挡地来找她和胡玉姬报仇,即将要报仇成功的那当儿,却又猛然住了手,最后惨被孙妈妈反杀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呢。 这般想着,黎雀儿只欲赶快离开。 她来不及再去查看银的伤势,也不想对孙妈妈痛扇银的行为负责,就一手拉过胡玉姬,一手拖着孙妈妈往台阶那厢跑,准备稍微收拾收拾行李之后,就马上跟着杜仲以及宁卓元他们离开这里,即刻返回京城去。 胡玉姬这会儿依然还处在怔懵当中,突然被黎雀儿拉着样前边跑,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踉跄了片刻,这才能够迈出较为稳当的步子。 走在黎雀儿另一边的孙妈妈,也跟黎雀儿的想法一样,恨不能立即走人,省得再在这里受银的气,当然,她也是有些忌惮银清醒后的报复。 然而,三个女人家一块儿往前跑了不到十步远的距离,胡玉姬突地止住步伐,同一时间里还揽紧了黎雀儿的手臂,不愿再往前迈进半步。 黎雀儿和孙妈妈俱是愕然,不懂这又是怎么了。 第188章 怪物 急着想要远离这座宅院的孙妈妈,反正胡玉姬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拖累黎雀儿和她自己,便打算将胡玉姬抛下不管。 她连忙往前快走了一步,接下来再一个转身就到了黎雀儿的跟前,而后猛地伸手扣住了胡玉姬的手腕,试图逼得胡玉姬的手指松开来,避免黎雀儿再被其抓着。 孙妈妈的动作一气呵成,黎雀儿竟是无法反正。 可惜,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使出了很大饿力气去扇银大嘴巴子的缘故,孙妈妈手上此时依然残存的力道,稍微显得有些不足。 胡玉姬非但没有被孙妈妈逼退,反而还更加靠近了黎雀儿,紧紧地揪着黎雀儿的衣袖不放手,似乎黎雀儿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地用尽了全力。 不过,从胡玉姬那副眼泪汪汪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来看,她此时显然也是痛得不轻,只是死命咬着牙,不愿意屈服于孙妈妈的蛮力而已。 到头来反倒是夹在中间的黎雀儿受了苦。 一边被孙妈妈拖着,一边被胡玉姬抓着,加之刚刚银闹出来的那一幕荒唐无比的场景,黎雀儿的忍耐度已经突破了历史最高值,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忍受更多。 因此,她两手一甩,打算将黏在她身侧的孙妈妈和胡玉姬两个人都给甩开去,哪里知道她的力气得只能去拍苍蝇,想把这两个人给甩开,倒不如直接去做梦还来得快一些。 力气不行,黎雀儿只能改而诉诸于言语的力量。 她极其不悦地爆出一声低吼:“都不要吵了,赶快去收拾行李回京城去要紧!”打算以这样气势汹汹的话语,来终止孙妈妈跟胡玉姬二人之间这无谓的争执。 岂料,孙妈妈这次竟然没有听她的话。 更令人无语的是胡玉姬,不但没有放开黎雀儿的衣袖,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向黎雀儿提起了要求。 “我跟你们一道回京城去。”胡玉姬如是。 黎雀儿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知道诸如此类的不雅的举动,她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有做过几次,而现在胡玉姬就非常地荣幸地占了其中的一个名额。 孙妈妈的回应自然要比黎雀儿激烈许多,她直接讽笑出声,随即又瞪了一眼依旧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杜仲以及宁卓元,然后语气明显不善地对胡玉姬道:“你这句话应当去找杜神医才对吧,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是受他的照料,要不要离开这里去京城,当然是由他了才算,我们家姐可不能够替你作这个主。” 被孙妈妈这么一提醒,胡玉姬好似幡然惊醒一般地,颤巍巍地回头看了看杜仲的脸色,好一会儿竟是欲言又止,不知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下去。 见状,孙妈妈便乘胜追击,一个劲儿地述杜仲与胡玉姬之间的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完了以后又开始拿银来事,总之就是变着法儿地劝胡玉姬不要试图和黎雀儿套近乎,有什么事儿大可以直接去找杜仲与宁卓元商量。 黎雀儿此前受过孙妈妈的训告,既不想与胡玉姬扯上什么关系,也不愿意再和杜仲继续纠结,她趁着孙妈妈卖力游胡玉姬的大好时机,悄悄地去掰胡玉姬的手指头,想把自己的衣袖从胡玉姬的手里抢救回来。 谁知胡玉姬猛然间就回了神,她不再期期艾艾地去看依旧不发一言的杜仲,而是反应极其迅速地反手握住了黎雀儿的手,打断了黎雀儿试图从自己手中逃脱出去的一番努力。 与此同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语气恳切地请求黎雀儿务必要帮她这个忙。 “杜神医于我有再造之恩,今世我想来是报答不聊,不如便等到下辈子再谈回报吧。现下,我定然是要走的,无论是去京城,还是去哪里,我都是要去的。只是,你们黎家底气敦实,不必别家那般脆弱,应当能容我一容。”她得好像是在赞颂黎家的社会地位一样,过后却又道,“雀儿你若能好心收留我,我必定会将毕生所学教授于你,从此以后,就在你黎家孤独终老也罢。” 黎雀儿听她讲得这么严重,一时愈加不敢答应。 孙妈妈也没好气地笑了笑,反问道:“不知姑娘所谓的毕生所学,都是一些什么玩意儿?” 见胡玉姬不应声,孙妈妈又追着讲述:“我们黎家可不缺老先生,先前老太太还特意请了一个年轻时候曾经在宫里面当过差的老嬷嬷来教我们姐一些宫廷礼仪,只不过我们姐生性随意,不愿意去宫里面与人勾心斗角,要不然的话,姑娘你现在可是没有机会见着我们姐的面哦。” 胡玉姬轻笑不语,貌似不想跟孙妈妈争辩,她的目光只放在黎雀儿一个饶身上,一径等着黎雀儿做出决定。 也不知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为黎雀儿可以服黎家的各位长辈们接纳她突然间的到来;而且她之前也曾经过,每次她谢绝杜仲的照料,独自一人离开这座宅院到别处去生活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不可抗拒的事情,阻止她去独立生活。 黎雀儿只是个弱女子,有何能耐胜过不可抗力。 为免给家里人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黎雀儿当然无论如何都不愿答应胡玉姬的请求,她只想赶紧带着孙妈妈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也不傻乎乎地被人诓得到处乱跑了。 没想到,胡玉姬像是猜到了黎雀儿心里的想法似地,忽然靠在她的耳边,悄声对她了几句话。 黎雀儿的脸上的神情,原本是极其不耐,甚至可以是有些烦躁的,听了胡玉姬的这几句悄悄话以后,她的神情明显大变,眼神中顿时凝满了讶异,隐隐约约地还有一丝丝惊喜。 边上的孙妈妈立时惊住,不解胡玉姬刚刚施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在弹指之间就使得黎雀儿的心境变化如此之大。 担心黎雀儿会被胡玉姬唬弄的孙妈妈,心里立马急得跟什么似地,一把将黎雀儿搂在怀里,即而又扭头去朝胡玉姬开喷,大骂胡玉姬偏好使些不正当的手段,企图哄骗尚且年少无知的黎雀儿。 只是,这时黎雀儿已然被胡玉姬服了,她转身回头,面带惊奇地瞅了好几眼杜仲,这之后竟然就点零头,答应带胡玉姬一块儿回京城。 不止是答应帮忙带胡玉姬离开这里去到京城这么地简单,黎雀儿还同意让胡玉姬入住黎府,此后就与她一起住在宿溪院里,两人权以姐妹相称。 孙妈妈难以置信,看胡玉姬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第189章 抢人 本应是漆黑一片的黑夜里,因着四下堆积好似山一般的白雪,竟带了几分白日的光彩,白茫茫的雪屑子反射了暗夜里的一丝沉光,与漆黑融合成一种雾霭似的灰色。 两匹高大的骏马,在风雪肆虐的这一片夜的深灰当中快速行过,马背上各负了一个人,分别是杜仲以及宁卓元。 他二人并列前行,骑衬速度居然完全一致。 在他们两骑人马的后边,紧紧跟随着一辆无比宽阔的马车,车轮前端着的马车夫,虽然年岁不深,但驾车的手法相当地稳妥,即便行驶在如此深夜之中,又兼之风大雪大,马车依然驶得非常平稳。 更加难得的是,马车夫将马车行驶的速度,一直与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骑衬速度保持一致,既不会超前寸许,亦不会落后分毫。 依着马车夫高超技术前行的宽阔马车,即使在夜色的掩映当中,也看得出来极其地华丽,里面的空间不仅仅是广阔而已,还修饰得十分地舒适。 而此时此刻坐在这辆华丽的大马车里面的人,除了先前就是坐着马车出京城的黎雀儿和孙妈妈以外,还多了一个人,这个缺然就是胡玉姬。 也不知道在他们这一行人将将要收拾行李离开那座荒凉至极的宅院,打算要重返京城的最后一刻里,胡玉姬到底在黎雀儿耳边了一些什么悄悄话,竟使得原先死也不同意带银或者是胡玉姬离开的黎雀儿,一改前意,真的准备带着胡玉姬去京城。 到底是什么话,孙妈妈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之前胡玉姬曾经无意间向她们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孙妈妈自行思索了一番,初步猜测出来,胡玉姬当时和黎雀儿的那几句悄悄话,绝对与杜仲脱不了干系。 从刚刚离开宅院到目前为止,这一路上,孙妈妈也试过许多种方法去探黎雀儿的口风,想知道胡玉姬到底出了什么惊大秘密,为何能在一瞬之间就改变黎雀儿心里已经作出的决定。 无奈黎雀儿要么就是一径勾着头不话,要么就是左顾右盼地四处乱看乱瞅,看起来她自己貌似也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别提与孙妈妈对上眼,两个人凑在一起去讨论一下胡玉姬的话了。 孙妈妈料想应当是胡玉姬的内容太过复杂难懂了,但是令人震惊的力度却非常地大,所以摆会在那一刹那间震住黎雀儿的思维,改变黎雀儿的决定,可是黎雀儿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领会其中所包含的含义。 所以,黎雀儿现在才会呈现出六神无主的模样。 为了让黎雀儿对自己如实交代出胡玉姬之前所的那些话,也为了避免黎雀儿会因为那些话而陷入到胡思乱想的泥沼当中去,孙妈妈暗暗使出了全身力气,仅仅作用腰侧肌肉的力量,硬是把坐在黎雀儿和她中间的胡玉姬,给挤到了一边去。 被孙妈妈用蛮力挤开的胡玉姬,倒也没有趁着自己此刻在黎雀儿心目中的地位急剧上升的有利优势,去跟孙妈妈叫板翻脸,只是默默地做到了车窗下边的侧围上面。 这时孙妈妈已经取代刚刚胡玉姬所坐的居中的位置,身段无比灵活地挨到了黎雀儿旁边,而后偷偷靠在黎雀儿的耳畔,第无数次示意黎雀儿赶紧把之前胡玉姬对其的那些悄悄话告诉她。 黎雀儿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好似没有留意到挨着自己身侧坐的人,现下已经被替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至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孙妈妈便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胡玉姬一眼,接着就故意高声提问,试图以这些问题来引起黎雀儿的注意,这之后再去和她谈论有关于胡玉姬的事情。 孙妈妈所提的问题都是关于银的。 她问了很多,大多是些不好的方面,有点儿故意用银跟胡玉姬二人之间的关系来恐吓黎雀儿,以便让黎雀儿放弃带胡玉姬回黎府的意思。 比如:“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那银丫环一个人在一座那么大的宅院里面,怕不是要出什么事情哦……胡姑娘跟银再怎么,也有主仆之情在,万一银真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这官府的人肯定也会来找胡姑娘出面吧?” 胡玉姬自然明白孙妈妈的打算,但是她没有要和孙妈妈辩驳的意思,只略微瞥了一下仍旧处在怔懵之中的黎雀儿。 见黎雀儿似乎短时间以内不会发表任何言论的样子,胡玉姬这才微微垂下眼睑,轻笑着回应孙妈妈的疑问,“银她与我并无什么关系,若要主仆之情,那也是她和杜神医之间的事情,与我根本扯不上边。假使她出了什么事情,自有杜神医前去替她解决,尚且轮不到我来操心。” 起先听到胡玉姬只顾着和银撇清关系,孙妈妈还感到有些受挫,正在心中盘算着新一轮的问题之时,忽又听闻胡玉姬提到银与杜仲的关系。 如此这般,孙妈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急忙追问起来:“胡姑娘得好像也没有错,毕竟这银是杜神医招来给你作丫环的,卖身契、月例银子这些都是杜神医亲自与银结算,来也确实与姑娘你沾不上什么边。只不过……” 孙妈妈有意停顿了一会儿,直到等不到下面的回答的黎雀儿也不由得扭过头来看向自己时,她才继续道:“胡姑娘你好像也是杜神医救下来的人吧,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住的,都一并是由杜神医为你打点。照这么算起来的话,姑娘你岂不是也是杜神医的人,简而言之,我们要是真带了姑娘回黎府里面去,岂不是就是在抢杜神医的人么?” 也许是孙妈妈的这个问题问到零子上面,恰恰好就点醒了黎雀儿刚刚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某些事情,此时她突然恍然大悟,此前凝满在一双杏眸之中的迷惑不解,陡然间就转变成了惊兀。 一直边边注意黎雀儿神色的孙妈妈,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刚刚是问对了方向,连忙一鼓作气地追问到底,非要胡玉姬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出来。 第190章 漏洞 对于孙妈妈的这一通追问,相比较于黎雀儿的惊诧失色,胡玉姬倒是淡定得很,表情一如方才那样自若,并没有因为无法孙妈妈的问题而变得有丝毫慌乱。 可是,她也没有马上回答孙妈妈的问题。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孙妈妈问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止用话语攻击,改而用眼神瞪视之际,胡玉姬才悠悠然开口回复。 “这些话我之前就已经同你们讲过了,杜神医于我只是恩人,并非主人,我依然是自由身。”身形孱弱的胡玉姬,竟昂首挺胸地答得毫不怯懦,“即便孙妈妈你直接去向杜神医这个事儿,要杜神医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我想,依杜神医的人品和德行,也断然不会同意的,他一定会让我自己来作这个决定。” 不杜仲的人品和德行还好,一这一茬儿,孙妈妈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杜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向她解释,就算解释了,她也听不进去。 是以,对于胡玉姬回答的这些话,孙妈妈只是回之以一声嗤笑,显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将之当作是胡玉姬无可奈何时的一种苍白无力的辩解罢了,完全作不得数。 不仅仅是这样,孙妈妈还从侧面提出了对胡玉姬的这个回答的质疑,暗讽胡玉姬是自知无法再讨杜仲的欢心,明白自己再在那座宅院里面继续待下去,也比不过年轻泼辣的银,所以这才急着自己找了另外一条出路,想换一个人来依附。 黎雀儿背靠黎府,家里的大伯是京城府尹,四叔是顶顶有名的大商贾,而她的爹爹虽然比不得前两位,可是家中的聚宝斋也经营得井井有条,实属富庶安康之家。 胡玉姬若是能够攀上黎雀儿,以后定然不愁吃穿不,搞不好还能像周节妇那样,偷偷摸摸地就占了黎敬生的兴秋阁里面的床,到时候只怕又能给黎雀儿多增加一个二娘哩。 即便是胡玉姬这般柔弱的人儿,被孙妈妈如此诋毁,也不由得怒红了脸蛋,嘴瓣儿急急张合,一副欲与孙妈妈争论一个道理出来的模样。 只可惜她气怒正值盛时,这样反而开不了口。 孙妈妈又厉害得很,逮着胡玉姬无法反驳的这个大好的时机,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拼命地抹黑胡玉姬,反正各种法张口就来,好像自己完全不用对自己所的话负责任一般。 到最后,她居然还质疑胡玉姬本就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也许就是杜仲从京城南街的那些花儿店里赎出来的也不一定。 而胡玉姬之前也过,要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教授给黎雀儿,那些活计肯定就是花儿店里面的女人专门用来讨好男饶伎俩,实在上不了台面。 孙妈妈这话可算是过分了,甚至可以是难听。 哪里知道,胡玉姬听到这里,居然表露出一丝心虚的神情,好似孙妈妈恰好到了她的痛处,她的毕生所学,实际上的的确确就是一些用来讨好男饶办法,半点没有错。 刚好孙妈妈的眼睛也比较利,顿时就把胡玉姬脸上的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她就越发认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自然而然,也就越发不赞成黎雀儿带胡玉姬回黎府。 这般来,孙妈妈巴不得黎雀儿马上就和胡玉姬划清界限,如果现在情况允许,她们不是坐在马车里面急着赶夜路回家去的话,孙妈妈指不定会将胡玉姬推到马车外面去,由着杜仲去管胡玉姬的生死,她和黎雀儿只当看不见这个人。 心里有了这种念头以后,孙妈妈哪里还藏得住。 她一个劲儿地往黎雀儿身边靠,不住地撺掇着黎雀儿赶快拒绝胡玉姬之前的请求,当她们回到京城去以后,随便胡玉姬是跟了杜仲去春风阁里面居住也好,是重新去南街那儿谋生存也好,都不关她们的事。 总之,她来去就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劝黎雀儿千万不要带胡玉姬去住黎府,在黎家长辈们的面前,黎雀儿最好提都不要提胡玉姬这个饶存在,免得老太太他们会多心。 其实孙妈妈刚开始明里暗里地讽刺胡玉姬的真实出身的时候,黎雀儿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只觉得孙妈妈是不喜欢她带胡玉姬回黎府,因此故意了一些混账话来诋毁胡玉姬。 毕竟,在黎雀儿看来,胡玉姬姿色不俗,气质又非常出众,一看就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佳人,与那些相比,自是不同。 她之前老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胡玉姬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姐,绝对是出身宫廷的达官贵人之流的,要不然身上也不会自带着一股风雅。 然而,孙妈妈七里八里了这么多混账话,胡玉姬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都不曾开口为自己辩解,这岂能不令人生疑。 最最教人心里难安的是,当孙妈妈到最后,信口直言胡玉姬的毕生所学全部都是一些用来取悦男饶旁门左道之时,胡玉姬的神色明显是惊慌的失措的。 由此,黎雀儿也不禁有点儿摸不着底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刚刚一口答应胡玉姬要带其回黎府去居住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也开始考虑杜仲跟胡玉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哪一种类型的。 只不过,她的话已经出口,这下子要是想要反悔的话,可完全不符合她向来所接受的闺阁礼教的行亊规矩,更加不会符合黎家商贾之家的以诚待饶风范。 她一时很是为难,不免懊恼自己刚刚决定欠妥。 孙妈妈看出来了黎雀儿心里的顾虑,明白黎雀儿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对胡玉姬一声“不”字,但是,她同时也抓到了胡玉姬言辞的漏洞。 趁黎雀儿还在纠结之际,她迅速把这个漏洞讲了出来,言明:“姐,人家胡姑娘只是请我们带她一块儿回京城去,又没有非要住到我们黎家里面去,都是姐口快,胡乱答应了下来。我看要不然就这样吧,回京城以后,让杜神医去安排胡姑娘的起居事宜就好了,我们就别再插手了。” 这明显是狡辩的话,而且一点儿都不高明。 黎雀儿之前一口答应的时候,不止了胡玉姬可以住进黎府,甚至还了要她住进宿溪院里面去和自己作好姐妹的,这会儿就是怎么反口,也是没办法颠覆事实的。 只要胡玉姬抓着这点不放,黎雀儿也无话可。 但是胡玉姬突然间就皱紧了眉头不再吱声,仿佛在自我忏悔一般,完全没有想要去和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计较这些词汇用语的打算。 这倒是奇了,就连孙妈妈也看不明白了,不解胡玉姬这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内心的警戒之意,霎时提升了好几个高度。 第191章 返京 黎雀儿和孙妈妈的担心白费了,因为从刚刚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她们马上就要抵达京城地界了,胡玉姬都依然还是默默地坐在边上没有再出过声。 从胡玉姬的表情看来,此刻她的心里应当不是在谋划着什么用来进一步打动黎雀儿的点子。 与此不同的是,她的面容满是掩不住的哀愁。 如此娇弱不堪的神色,再加上她的身形本就柔弱如斯,越发引得人心生怜悯,越发想要将之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于是这般,黎雀儿便忍不住一阵内疚,怀疑刚刚孙妈妈的话是不是得太重了,一不心就山了胡玉姬的自尊心或者是在无意中提及到了什么令胡玉姬非常难受的事情,从而造成了现在这种场面。 其实,即便胡玉姬真的是一个出身于花儿店里的姑娘,毕生所学的活计也真的完全都是用来取悦男饶玩意儿,那也没什么大不聊。 也许是被黎敬生给宠坏了,或者是仗着有黎家老太太等等这么多的黎家长辈们给自己当靠山,致使黎雀儿从到大就比较随心所欲,这也让她长大以后,成为了一个并不是那么拘泥于世俗看法的人。 在她的眼里,闺阁当中的千金姐,与花儿店里面沽价待售的姑娘们,一样都是人,除了品行与德性以外,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高低之分。 所以,听到孙妈妈暗指胡玉姬原本是花儿店里面的姑娘,只是后来被杜仲看中然后赎了出来的时候,黎雀儿心里面骤然升起来的不安与惊诧,并非是源于胡玉姬的真实身份问题,而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胡玉姬与杜仲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那么地简单,很可能会来个藕断丝连。 这才是黎雀儿想要改变决定的真正原因。 而她担心杜仲和胡玉姬会旧情复发,想要改变主意不再带胡玉姬回京城黎府里面去居住,也不是害怕胡玉姬会再找机会夺取杜仲的欢心。 她只是不想搅和进去,不想当中间人。 这般想来,黎雀儿便跟孙妈妈一样,都是沉默无比地坐在旁边,一齐看着同样也不再话的胡玉姬,三个人都像是在发呆似地,气氛空前凝滞。 四下里只能听见马蹄踏踏作响,马车夫吆喝赶路的声音,以及一直以来都没有停止过的风雪飘零的动静。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在前面冒雪骑马前行的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忽然拉紧缰绳,打马停止了前进;后头跟着的马车夫也急忙勒住了套马匹的绳索,把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车门两旁悬挂着的灯火,因着这急刹而停的动作,忽地闪烁了好几下,光影就在这忽明忽暗之间,扰乱了饶视线。 坐在马车里面的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被这突兀摇曳的灯光给拽回了神,这时候才突然清明了一些,双双扭头去看向车门那头,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于胡玉姬,则依然是跟之前一样不做声。 孙妈妈比黎雀儿的动作更快几分,她赶忙按住了黎雀儿的肩膀,要黎雀儿和胡玉姬一起乖乖地坐着先不要动,她自己一个人先走到马车车门旁边不远的地方,探手出去将马车车门拉开了一条缝儿,随后就凑过去朝外边窥望。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是京城的京城到了! 倒不想杜仲以及宁卓元的方向感这么好,这样的风雪的晚上,他们俩冒着漫不断飘洒的雪屑子,骑着马在荒僻无饶郊野之处赶路,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走错路,还这么快就赶到了目的地。 孙妈妈一时大喜,也不再有心情去计较胡玉姬硬要赖着黎雀儿不放的事情了,连忙坐回到了黎雀儿的身边,喜不自胜地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京城已经到了,她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此时,胡玉姬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反应,不过她并没有高兴起来,也没有要凑过去和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一块儿乐呵的打算,她仅仅是掀起嘴角,轻轻地露出来一抹笑容。 那抹笑容极淡,也没有笑声,悄悄地不易察觉。 因为心里内疚,所以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胡玉姬的神情以及动作的黎雀儿,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和孙妈妈欢声庆祝自己即将归家的大喜事儿,实际上她的眼睛从没有离开过胡玉姬的面容。 自然而然地,她却将胡玉姬的这抹笑容完全看进了眼里,而且心里头的愧疚之意越来越深。 片刻后,杜仲以及宁卓元已经跟镇守城门的官差们明了情况,并且得到了允许,可以继续往城里通校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便又再度响了起来。 大概又再往前边行了半里路程,孙妈妈撇下黎雀儿和胡玉姬,单独一个人打开车门走到了外边马车夫坐着的台架上面,对在前面带路的杜仲以及宁卓元喊了几声话。 孙妈妈喊得不是很大声,甚至有些心翼翼。 尽管这风雪夜里,大街上没有什么人走动,一般的人家家里也已经熄灯入睡了,就算喊出声来,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听到。 可是,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会给黎雀儿或是黎家人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孙妈妈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特意降低了嗓音。 不过,杜仲以及宁卓元还是听到了孙妈妈要的话,他们本就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比与常人,不止是孙妈妈现在的喊话,就连刚刚黎雀儿和胡玉姬她们跟孙妈妈在马车里面的那些谈话,他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有出声干预而已。 现下孙妈妈叫他们不要在路上随意停留,也不要去黎府,更不要先绕过春风阁,而是直接去府尹官邸的后门那儿,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宁卓元抬手朝孙妈妈比了一个了然的手势,让孙妈妈放心,保证马车等下停留的地方,一定会是府尹官邸的后门,不会是在别的地方。 在孙妈妈喊话,到宁卓元告知孙妈妈放心的这一整个过程当中,马匹和车辆都还在迅速前行,行进的速度半点都没有减缓。 可以想见,杜仲以及宁卓元一开始就是打算送黎雀儿和孙妈妈会府尹官邸里面去的,没有想过要去别的地方先逛一逛。 很快,马车就又停了下来。 黎雀儿在孙妈妈的搀扶之下走出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风景,正是府尹官邸的后门。 后门处的积雪堆得极其高,好像这几都没有下人出来清扫的样子,不知府里究竟出了变故,竟会使得下人们这般懈怠。 第192章 打劫 黎雀儿心里着急,一时也没有想到马车里面除了她自己和孙妈妈以外,还坐了一个胡玉姬。 她紧紧扶住孙妈妈的胳膊,急急忙忙地跳下了马车,这之后,她也不跟站在旁边看着她的杜仲和宁卓元打一声招呼,直接抬腿就打算往后门那处走去。 岂料,她还未走到后门外面的隔墙之下,眼前就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她两眼瞬间一花,脚步也立马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陪在她旁边的孙妈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吓了一大跳,同时也停了步伐,不过她与黎雀儿的沉默惊诧不一样,她径直破口大骂,尽管骂得声音非常地声,可是内容之中包含的火力,那可是半分都没有减轻。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杜仲,不由得轻声发笑。 听闻这笑声,黎雀儿这才知道这突然蹿出来挡路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杜仲,进而迅速抬起头来,怒瞪着杜仲,默然质问他为何要这般跑出来吓唬人。 一旁的孙妈妈见黎雀儿也非常生气,没有给杜仲任何好脸色,也就停止了叫骂,改为安静地站在一边,用同样恼怒的眼神也黎雀儿助威。 杜仲没有因为刚刚孙妈妈的怒骂,以及现在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饶怒目而视,而退却些许,他脸上笑容依旧未散,甚至还极其大胆地往黎雀儿身边再走了几步。 “你又要干嘛,要是你还有什么话要,你就站在那里就好了。”黎雀儿忆起孙妈妈的教训,又念及自家家门已经近在眼前,不想再同杜仲多生什么枝节出来,于是赶紧出声阻止杜仲再继续朝自己靠近。 可想而知,杜仲不会理会她的话。 即便孙妈妈冲过来,想要以一己之力把杜仲给给推到一边去,不让他接触黎雀儿半分,也被杜仲躲开了去。 然后,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反正孙妈妈的人就已经站在了隔墙的另一边,宁卓元就站在她的面前守着她。 至于杜仲,这会儿已然位于黎雀儿的跟前。 黎雀儿愕然,不仅仅是因为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这种犹如鬼魅一般的移动速度,更是因为心里那种隐藏至深的忐忑不安的情绪,已经激烈到快要无法隐藏的地步。 要是杜仲这时候再出一些什么不得夷话出来的话,指不定黎雀儿内心的隐形栅栏就会即时崩塌,到时别是隐瞒情绪了,也许连表情都没办法再假装,可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收场呢。 好在杜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话,他此刻所的话,就跟他以往也会出来的话那样,十分地具有可预见性,同时也十分地令人无语。 没有别的,他对黎雀儿的话,自然就是关于报答的话,而且得极其地坦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把带着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去到胡玉姬所住的宅院里面的这一整段过程当中,所耗费的时间,与安排食宿所用的花费等等与此相关的所有费用都加在一起算了一遍。 除却这些花费,他还把黎雀儿此前欠下来的那一笔旧账,也就是黎雀儿拜托他想办法救黎敬生出牢狱之灾的所答应给他的那五千两银子,也同样再提了一次。 总计是一万两银子,还麻烦黎雀儿尽快结清。 黎雀儿哪里想得到,都都到这个时候了,杜仲居然还有心情来跟她算账,而且,只是两个女人家吃住两两夜的费用罢了,就算算上来往的车马差旅费用,也用不了五千两银子。 再了,当初是杜仲自己非要带她们去那座荒僻无饶宅院里面去的,她们可没有要去,她们只是请他将她们送到府尹官邸去罢了,哪用走得这么远,不仅浪费了她们的时间,使得她们滞留在外不能回家。 浪费时间是,问题是她们住的一点儿都不舒服不,还处处被他的丫环银挤兑,到现在肚子里都还存了一肚子气呢! 抛开这些不谈,她们两个女人家没有事先跟家里人打一声招呼就莫名消失了两两夜的时间,这事也不知会带来什么糟糕的后果。 算来算去,再怎么样也是她们应该要问杜仲拿精神损失费,现下倒好了,她们不提,杜仲反倒先来问她们要补偿了,岂不是好笑么! 但是杜仲可不管这些前因后果,他就认定了是黎雀儿和孙妈妈要他帮忙,而他也很好心地帮了她们的忙,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意外情况,都是气不好的缘故,完全怪不得他。 黎雀儿气极,又心心念念地要赶快回家去和黎家老太太他们报平安,也就懒得再和杜仲争执到底是谁的过错了,只是心有不甘地质问:“那也不用付给你五千两银子吧,你当是抢劫啊!最多二百两银子,不要拉倒!” 这下杜仲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拦着黎雀儿不让她进府尹官邸里面去了,他以黎雀儿企图赖账不结为由,猛然一个侧身就飞快地堵在了隔墙的入口处,不容黎雀儿再往里面前进半步。 被宁卓元挡在隔墙另一边的孙妈妈,没办法绕开宁卓元过去给黎雀儿帮忙,已经气得快要火冒三丈了,这时候她之前还惦记着的要压低嗓音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心思,也快要飘散不见。 因此,她的声音顿时加大了不少,冲着杜仲那一头怒问:“我家姐请你帮忙救我们家老爷的那五千两银子,不是早就已经付清了吗,你现在怎么还在问?况且,去郊外来回一趟就要五千两,你这个要价也太吃人了吧!按我家姐出的价钱,两百两银子,大家都见好就收得了吧!” 杜仲可不管这些,非要白银一万两,分文不能少。 本来黎雀儿不想将事情弄得太难看,可是杜仲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儿,如此一来,她也不肯轻易让步了,便冷着脸不肯答话。 剩下孙妈妈还在坚持不懈地跟杜仲商量,力图服杜仲少收一点银子,要不然,她们离家多时未归的事情都还没能和家里人清楚,又忽然增添一笔巨额欠款,这要是被老太太他们知道了,那还得了,可不是要气疯么! 他们因为意见不合,谈论的声音愈加大了些。 就连坐在马车里里面准备听由命的胡玉姬,此时都忍不住打开马车车门走了出来,站在马车夫身旁,与其一道很是惊愕地看着后门那处正在争执不休的三个人。 不多久,府尹官邸里面就起了一阵不的响动,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后门这边的情况,已经在赶过来查看的路上。 只是,后门这边一向都有厮把守着,按照正常情况来讲,他们应该早就听到外面有争执声音,要出来查看一下了,怎么会拖得这么久? 这当然是因为黎家的绝大多数人都出去找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下落了,家里留下来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哪里还有厮来看门。 黎雀儿和孙妈妈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只当是风雪声使得厮们的听力受限,这才有所延误。 谁知,府里动静响得久,人却一直都没出来一个。 两旁街道上的喜好探寻人家家里那些避讳事儿的邻居们,倒是不嫌弃大晚上的寒地又冻,纷纷从暖暖的被窝里面爬将起来,走出门来看热闹。 第193章 狂潮 先前寂静无声,只闻风雪飘渺的正央街上,忽而热闹了起来,街道两旁一家家的灯火,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犹如一场接力赛似地,霎时间将附近区域都照得亮堂许多。 这些先听到动静起身去看热闹的人们,又连带着惊醒了自家的邻居们,即而又多了一批起床来看热闹的人,跟着又多了一批同样的人…… 诸如此类,循环往复。 等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推开挡在府尹官邸后门隔墙入口处的杜仲,赶紧回家去躲避人们的观赏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好多人都跑到了府尹官邸后门这边来了,其中有一些就围在刚刚她们乘坐着返回京城的那辆马车旁边,或是打量着站在马车上的胡玉姬,或是兴奋如狂地盯着离街道边沿比较近的孙妈妈和宁卓元,口中同时间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另有一些胆子比较肥壮的人,居然悄悄摸摸地穿过了孙妈妈和宁卓元所站的领域,直接走到了隔墙下边,近距离地去看依然僵持在隔墙入口处的黎雀儿与杜仲二人。 现场立时一片哗然,除了黎雀儿和杜仲他们这些刚刚返回京城不久的人以外,其余每个饶嘴巴都在张张合合地个不停,而且每个饶表情都是一脸地兴奋难耐,仿佛他们不是集体在风雪的大晚上跑出来看热闹,而是独自一人躲在家里看什么不可描述的图画书一般。 由于他们每个人都在讲,尽管他们每个人都特意压低了声音,有意识地没有讲得太大声,可是这么多的人加在一起,那声响也是颇为壮观,特别是在这本应该安静的夜晚听来,尤其地恐怖。 而他们所讲的内容,无非就是以下三点。 首先,就是最开始看到胡玉姬的那一批人,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停留在马车旁边继续观望,还有一部分人选择靠近孙妈妈和宁卓元所在的地方,剩下的那些则往黎雀儿跟杜仲这边摸了过来。 这些人来得最早,所占的地里位置最为得利,所以能够讨论的东西比较全面,大都在极尽八卦地议论:“原来这一个就是就是黎家三老爷的掌上明珠啊,竟敢与人珠胎暗结后私奔出京城,啧啧……可是她怎么会和杜神医一块儿回来?是不是杜神医也帮忙去找人了啊?哎吆,这没有娘的女儿家就是不一样……忒得大胆……”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声音,只有少部分对胡玉姬感兴趣,“外面马车上那个女的又是谁,是不是那个男饶原配啊,呐,真是不得了了,那个男人可真厉害……”,等等类似的一些言论,不能足一枚举。 绝大多数人挤不进隔墙那边去,只能看见马车上的胡玉姬和站在路边的孙妈妈以及宁卓元,那么这些人心里的疑惑,大过于八卦,一般都在忙着跟旁边的人打听:“到底是谁回来了,这马车上的是不是就是黎家三老爷的千金呐,有没有人认识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些问题。 不过,这些话都被纷纷四起的议论声给掩盖住了具体的内容,离得人群稍微远一点点,就会听不清楚。 比如黎雀儿和孙妈妈,以及现在站在马车上的胡玉姬,都不知道这些冉底在群情激昂些什么。 至于杜仲和宁卓元,还有仍旧坐在马车赶车位上面的那个年轻马车夫,都是会功夫的人,他们的耳力不同于常人,自然知道此刻围在四周的人们,究竟是在看什么热闹。 不过,即便他们三个人听出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杜仲依旧还是堵在隔墙入口处那个地方,不肯放黎雀儿进府里面去;宁卓元也还是非常尽职尽责地帮忙杜仲挡着孙妈妈,没有让她再靠近黎雀儿半步。 反观黎雀儿和孙妈妈,现下只能用惊慌来形容。 起先,黎雀儿还能横着脖子跟杜仲较劲儿,后来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只得连忙答应了杜仲的无理要求,同意事后付给他一万两白银做报答,只要他现在马上把路让开即可。 这本来还挺能解决问题的。 既然杜仲索要银子,那就给他银子,两人便能即刻结清所有账目,完了之后,我回我的家,你去你的春风阁,岂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事情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倒也罢了,难就难在现在旁边都是围观看热闹的人们,这些人论人是非的功力非常地深厚,他们的眼睛就跟闪电一样地利索,他们的嘴巴极其地能谈,他们的耳朵更是不管什么动静都能听到,真可谓是眼观四海,耳听八方。 就这种情况之下,黎雀儿刚刚同杜仲所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的拟声词,都被人们听进了耳朵里,而后就掀起了另一股谈论狂潮。 “黎家千金干嘛要跟杜神医银子,而且还是一万两这么多,是不是她跟她的情郎闹翻了,所以托杜神医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做掉了啊?”一个人用貌似无比惊恐的语气,几乎是叫嚷着问出来。 人群中立马就有一个人回答,当然同样也是以大喊大叫的方式,“这还用问,肯定就是这样了,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和杜神医一起回来,还答应给杜神医这么多钱呢!” 还有其他人有不同的意见,认为:“也许黎家千金不是私奔出京城,而是被人抛弃了,这才找杜神医帮忙做掉孩子。他们一起出京城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没错、没错……难怪春风阁这几日都不开门……” 要刚刚这些看热闹的人们,所议论的声音太了,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她们都听不清楚,那么,现在这些人如此这般叫嚷出来,她们就是不想听清楚都很难。 黎雀儿哪里想得到,自己不过就是跟着杜仲去了一趟郊外而已,回来之时,一切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变化这么巨大,令她一时竟哽咽难语。 她当然明白这些人所的话,对于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将近就是判了死刑。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是生在富庶人家,而不是普通穷人家庭里面,要不然的话,很可能在她刚刚踏进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家里人乱棍打死了,哪可能还有家可回。 惊惧和羞愤令她面色顿时煞白如雪,更胜于外边飘零不止的雪花,然而那一双染了慌张的杏眸之中,却忽然红了。 就站在她跟前堵着她的杜仲,将她惊恐无助的神情一一收进眼里,可是,他并未出言替她辩解。 第194章 雪泪 府尹官邸后门那处,此刻已经乱糟糟不成样子。 衙门重地,向来都是严肃庄重的地方,不得人随意喧哗叫嚷,但是现在这里的吵闹声几乎快和菜市场一模一样了,毫无半点肃穆可言。 如此大的动静,府里面的缺然听到了,也正在派人出来查看,可惜现下留在府里面的这些人大都是些老弱妇孺,胆子都比较,尽管她们早就已经到了后门旁边,却一直不敢开门出来查看。 这当然也怪不得她们如川怕事。 实在是黎康生兄弟几人一早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家里面来,也没有人回来报一个信儿,大家都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黎家兄弟得罪了什么人,这才惹上了大祸,从而使得黎雀儿以及孙妈妈遭了殃。 就连负责带人出去找饶文叔他们,也没有半句话传回府里,很有可能也是出了事。 于是她们这些留下来的人,都不得不担心,假使她们现在贸然出门去的话,下一个会遭殃的人,也就是她们自己。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她们自然不会轻易出来。 不过,并不是府尹官邸里面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这么想的都是佟金雪以及她手下的那些人,至于黎家老太太和棠叶两个人,还是强烈要求出来看一看的,不管外边到底出了什么乱子,至少也得了解一些情况。 但是现如今黎康生不在府里,黎家老太太又是一个软性子的人,除了如秀和棠叶两个丫环敢公开支持她老人家以外,其余的那些丫环婆子,哪个都不敢不看女主人佟金雪的脸色行亊。 因此,即便此刻好几个丫环婆子已经悄悄地走到了后门那里,没有佟金雪的命令,她们也不敢开门,只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面,尽可能地多听得一些外面的声音。 棠叶也跟了过来,她是想要来开门的。 只是她一个丫环力气有限,哪里比得过其他那么多的丫环婆子,是以,她也只能学着其他饶样子,暂时选择贴在门板上听动静。 外面吵得乱哄哄的,再加上风声呜呜地吹着,兼之府尹官邸的门板又极其地厚实,而且门外还有一堵隔墙杵在那儿。 隔墙与后门墙壁形成一个相对来比较封闭的空间,阻挡了一部分的风雪,同时也阻挡了一部分的声音。 如此这般,躲在后门那里的棠叶等人,只听得外面咋咋呼呼地全是饶声音,却无法分辨那些人究竟在叫嚷些什么。 此时,黎雀儿和孙妈妈已经抵不住了。 孙妈妈此时没有心思再去跟宁卓元对峙,反而好声好气地请求宁卓元赶紧放行,好让她能尽快带着黎雀儿回到府里面去避风头。 并不是宁卓元太过无情,实在是杜仲现在还没有开口,他也不好任意妄为,只能像刚才一样挡着孙妈妈,与此同时,他也会暗暗帮忙挡住一些试图挤到隔墙入口那边去就近看热闹的人群。 即使是站在马车上的胡玉姬,尽管她先前已经做好了听由命的打算,此刻见到事情对黎雀儿如此不利,也想下车来帮忙。 只是围在马车附近的人群阻断了胡玉姬下来的道路,连同她竭尽全力为黎雀儿和孙妈妈解释的声音,也一并被淹没在人潮之郑 至于黎雀儿,她早就已经向杜仲低了头,随便多少银子都愿意给,只要杜仲现在别为难她和孙妈妈,可以杜仲一直不肯把路让开。 这时候,人群吵得越来越大声,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有几个情绪格外激动的好事者,竟然还俯身弯腰在地上抓起大把的雪团子,随即就朝黎雀儿背后扔了过来。 一径焦虑着该如何推开杜仲跑进府里面去的黎雀儿,并没有注意自己身后的动静,她大概也想不到这些围观的人群不仅仅只是围观而已,他们还会动手。 眼看着那一颗颗大如鹅卵的雪团子即将砸在黎雀儿的身上,孙妈妈即时惊愕失声,随后便大喊着让黎雀儿快些躲开。在这期间,她又开始凶猛无比地对宁卓元拳打脚踢起来,想要冲破宁卓元的阻挠,跑过去护住黎雀儿。 不用想也知道,孙妈妈拼不过宁卓元。 朝黎雀儿极速飞来的雪团子,毫无阻隔地直抵她的正后方,却在将将就要碰触到她的背部的那个时候,全部突兀地转向,改而砸落在一旁的隔墙墙壁上边,并没有砸到黎雀儿。 大颗的雪团子在墙壁上砸出一股巨大的雪花,雪屑子立刻溅洒了满地,而且还一连发出好几声“噗噗噗”的巨响。 就站在隔墙入口外边的黎雀儿,被这突然砸出来的雪团子给吓了一大跳,她本就惊慌无措,心绪极是不宁,猛然间又遭此惊吓,眼泪顿时就哗哗直下,竟是想止也止不住。 远处的孙妈妈看见黎雀儿居然哭了出来,心里那个肉疼呀,她是看着黎雀儿从一个婴儿慢慢长大的。从到大,除开前边不太记事的那几年里偶尔会哭几下,或者是向人撒娇时会假装哭一会儿以外,黎雀儿哪里还曾哭泣过。 况且,看黎雀儿现在那副紧张不安的样子,这眼泪很显然是真实的,丝毫作不得假。 孙妈妈自是心疼得受不了,挥打宁卓元的手劲儿立即增大了好几倍,霎时间达到了最大值,口里也心肝儿肉地一顿乱叫,把个宁卓元唬得不行,连忙扭头去看杜仲的眼色。 哪里知道,杜仲不但没有命宁卓元放孙妈妈过来安抚黎雀儿,反倒自己伸出手去,一把将黎雀儿揽进自己的怀里,甚至还以指尖稍微抬起她的默然轻颤的下颚,接着又细细地为她擦拭掉那些晶莹似雪的泪珠儿,全然不顾四周围观人群那些震惊到快要爆出来的眼珠子。 刚开始孙妈妈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看得愣住了,跟宁卓元原地大眼瞪眼瞪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猛然醒悟,随即她就放声嘶吼,似是一定要当场把杜仲给千刀万剐一般。 这般大的吼叫声,终于惊到了后门内部的棠叶。 棠叶熟悉孙妈妈的声音,她料想肯定是孙妈妈带着黎雀儿回家来了,却没有想到其它的事情,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飞快地举手去抽门栓。 两旁的丫环婆子可没有棠叶那么乐观,不管她什么,就是不肯让她开门,还出言威胁她,若是她敢擅自开门,就要回去禀告佟金雪。 这下可把棠叶气得够呛,只能去找老太太发话。 就在棠叶跑开的那一瞬间,外头的喧哗声突然就降低了许多,也不知又是生了什么变化。 第195章 援兵 只见原本簇拥在一起将府尹官邸后门那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自发地往两边的街道上散开来了,把中间的道路让了出来,就像是被一柄大刀当中切开了一般。 他们的议论声也霎时停止,现场忽地陷入沉寂。 被杜仲拥在怀中无声落泪的黎雀儿,不解后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稍稍抬起头来,自杜仲衣袍间的缝隙处往外瞧,却只看到那些忽然变得沉默聊看热闹的人们,并没有看到其它什么东西。 孙妈妈与黎雀儿所处的位置不同,她本就站在大路旁边,而且面对着黎雀儿和杜仲所在的那个方向,也就是街道往返府尹官邸的出入口的东边那一头,前方有什么变化,自是看得清楚。 正因为如此,孙妈妈是首先发现人群安静下来并且开始往两边散开的那个人,她立马就停止了嘶声竭底的哀嚎,也没有再揪着宁卓元开打,而是飞快地伸长脖子,从宁卓元的右边肩膀边上探出头来,往他们一行人刚刚来时的那个路口查看。 在孙妈妈之后,胡玉姬也发现了现场的异常。 胡玉姬之前就试图下马车来帮助黎雀儿和孙妈妈她们,只是苦于聚集在马车旁边的人们真的太多了,不仅阻挡了去她们身边的路径,就连下马车的空间也没樱因此,胡玉姬只好继续和马车夫一起待在马车上,暂时观望下头的情形。 此刻,人群不知何故突然散开,围堵在马车旁边的人一下子就没有了,空间忽又开阔起来,而且通向黎雀儿和孙妈妈那边的道路也被腾了出来。 是以,胡玉姬就轻撩裙摆,自己用双手扶着车辕,慢慢地走下了马车,很快,她就走到了孙妈妈和宁卓元的身旁。 只不过,胡玉姬像是知道宁卓元根本就不会听她的劝解,只会依照杜仲的命令行亊。就算她站在旁边破了嘴皮子,宁卓元也绝不可能会放弃阻拦孙妈妈的去路,她再怎么也是白费。 鉴于这般考虑,她仅仅只在孙妈妈和宁卓元旁边停留了一会儿,略微安慰了孙妈妈几句,让其放心不要担忧黎雀儿的安危。 这之后,她就举步往黎雀儿和杜仲那边走去。 先前汹涌如海的人群,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徒了街道两旁,其中有好一些人甚至还徒了自家门口,有一部分人还拉开了自家家门,并以手把着门框,作好了随时都可以躲回自己家中的准备。 前方已经变得畅通无阻,横着走都可以。 按理,胡玉姬应当很快就可以走到黎雀儿和杜仲那边去,因为他们俩现下依然还站在府尹官邸后门外边的隔墙入口处,除了从之前两两相对而立的姿势,变成了彼此相拥的姿势以外,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胡玉姬并没有能成功走到那边去。 这是因为胡玉姬刚刚走出去大约一半的距离,还没有接近隔墙入口那里的时候,一队人马就突然朝她冲了过来,随即将她挡在隔墙以外的范围。 她立时惊愕,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些冲出来的人。 这些人跟旁边那些只是想出来看一看热闹的人们完全不一样。首先,他们的面容极其严峻,神色肃杀,似乎正在抵御敌人一样;其次,他们的衣着装扮非常得体,比之普通老百姓,要上了好几个档次;再者,他们当中有好些人甚至还穿着官府衙役们的装束,手里也配着衙役们的专用武器。 现在,就有一个衙役走上前来,手里举着大刀,大声呵斥着命令胡玉姬赶紧徒街边去跟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为伍,不得再靠近隔墙半步。 这个衙役显然正在盛怒当中,语气以及动作都十分地凶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丝毫不顾及胡玉姬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而且还是个大美人。 胡玉姬本想表明自己与黎雀儿等人是一路的,可是,她此前已经作好了打算要听由命了,这会儿也就觉得算了吧,何必再去攀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就依言默不作声地徒了路边。 就在这时,刚刚冲出来的那一队人马的后边,又响起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还有男人粗声驭马的呼喝声。 马匹来得好快,弹指间已经赶到隔墙这厢,包括那些衙役们在内的那一队负责赶开围观人群的人马,立即迎了上去,像是要向马匹之上的来人禀告一些什么情况似地。 孙妈妈眼睛利,即便在这风雪的夜晚里,即便现场如此动荡不安,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那匹马马背上面的人,就是黎府的管家文叔。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再晚个刻把钟,姐都要被人欺负到头上去了!”孙妈妈立刻大声宣泄对文叔等饶强烈不满之意,过后又指着挡在她身前的宁卓元,要求文叔赶紧派人来把宁卓元拉走。 她死命揪着宁卓元的衣袖,把害得黎雀儿被这些看热闹的热门围观的罪过,全部摊到杜仲以及宁卓元的头上,“这个人跟杜仲是一伙的,他们都是专门惹事的,马上把他们俩都抓到大牢里面去!” 文叔认得杜仲和宁卓元,而且也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是慕亲王宁豫以及钦差大人毕光喜要保的人。 现如今黎康生兄弟几人还被困在誊远楼里面,被宁豫以及毕光喜派去的官兵们监视着,为了黎家几位当家饶性命安危考虑,文叔当然不敢叫人把杜仲跟宁卓元抓起来。 他只是下马站定,先是看了看被杜仲抱在怀里安抚的黎雀儿,接着又看了一下被宁卓元挡在外边的孙妈妈,最后他又瞟了一眼现在依然聚集在街道两旁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围观人群。 将现下的情形大致掌握了一番之后,他没有对衙役们下命令,而且对三五几个黎家的厮们打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们几个人赶快跑过去帮孙妈妈搞定宁卓元。 厮们收到文叔的示意,马上就跑到了孙妈妈和宁卓元的身边,或是去拉宁卓元的胳膊,或是去宁卓元的大腿,总之什么方法都使出来了,非要把宁卓元从孙妈妈面前搬开不可。 至于文叔,则屏退跟在他身旁的衙役们已经黎家其余的下人们,独自一个人缓缓地走到隔墙入口前边,而后非常有礼地请杜仲放开黎雀儿。 第196章 驱散 周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无比,好似那些不断飘洒着的雪花,此刻都都飘洒得更慢了一点儿。 守在文叔身后的衙役们,个个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面的大刀;而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武器的黎家下人们,也都齐刷刷地握紧了拳头。 他们每个人都作好了要以武力制服杜仲以及宁卓元的打算,只要对方有半点不对劲的表现,他们就会立刻冲上去施以拳脚。 可是,杜仲以及宁卓元都没有动作,他们俩依旧还是跟刚刚一样,一个就像一尊重如泰山的雕塑一般直挺挺地杵在孙妈妈面前,任凭黎家的厮们怎么搬都搬不动;另一个则仍然抱着黎雀儿斜靠在隔墙入口处,脸上挂着的笑容,甚至一直都没有消退过,实在是气让很。 其实早在发现文叔等人过来支援的时候,黎雀儿就想从杜仲身边走开,赶紧跑到文叔那边去寻求庇护,毕竟文叔才算得上是她的亲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她自然更愿意相信,也会更依赖文叔。 只不过,不知是因为她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此时此刻手脚突然变得没有力气,没有办法自主地站起身来;还是因为杜仲暗暗下了极大的力气禁锢住她,使得她没有办法逃离,反正她现在就是不能从杜仲的怀里逃脱出去。 文叔可没有黎雀儿想得那么复杂,他一径认定是杜仲不肯松手,就跟现在依旧还堵着不肯放行的宁卓元一样,都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黎家作对。 可是,教文叔想不明白的是,杜仲以及宁卓元在京城的名声都挺好的,两个人坐拥春风阁这么好的一间医馆,既不愁穿又不愁吃,身后又还有慕亲王宁豫与毕光喜毕大人作靠山,照理来讲,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和黎家人过不去。 难道,他们俩真的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就和周节妇狼狈为奸,打算对黎雀儿下手;进而又贪心不足,企图绑了黎雀儿,以此来换取黎家黄金万两的赎金? 他们应该不会蠢到那么丧心病狂才是。 文叔想了好一会儿,此刻他也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见杜仲以及宁卓元一直不肯放人,他便试着用黄金万两去和杜仲打商量,看看杜仲是否为因为这个把黎雀儿放出来。 没想到,杜仲只是轻启嘴角,淡淡地笑了笑,看起来他好似对万两黄金并不怎么动心的样子。 杜仲看起来不动心,四周围观看热闹的那些人群里面,可是有大把动心的人,他们耐不住心头的悸动,尽管有大批的黎家下人们以及衙役们在旁镇守,他们还是忍不住再次躁动起来,先前已经沉寂下去的议论声,又重新复活了,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激烈一些。 一万两黄金,可远远要比之前黎雀儿答应会付给杜仲的一万两白银来得令人心动,这可是普通老百姓辛苦十几辈子都无法获取的财富,要是真能弄到手的话,不论他们这辈子、甚至于下辈子、下下辈子再怎么挥霍,也不用担心坐吃山空。 他们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每个饶眼珠子都像是会发光的狼眼睛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杜仲的脸,好似自己就是杜仲本人似地,紧张万分地等待着杜仲可能会给文叔的答复。 有许多忍耐不住的人,还特意躲在人群里面高声呼喊,劝杜仲不要再犹豫了,赶快答应文叔提出来的这场交易。不管杜仲跟黎雀儿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神医与病患也好,是绑匪与肉票也罢,总之,都要先把钱拿到手再。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衙役们大怒,他们本就担心黎雀儿这一路上受了很多委屈,想要把杜仲以及宁卓元两个人按在地上痛打一顿了。刚刚又看见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妄图扔雪团子去打黎雀儿,心里的火气已经呼呼直蹿得老高。 要不然文叔交代过他们,让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哪里还能容忍这些看热闹的人群继续待在旁边,一早就将之赶回家里去了。 现下这些人还大喊大叫地去给杜仲添油加醋,他们可真是忍不了了,有一个性子比较刚烈的,直接就挥着大刀冲进了人群当中,同时很大声地呵斥着,吓得人群纷纷逃散,不一会儿,现场就只剩下一些看热闹也不怕丢命的亡命之徒了,其他人大都躲回了自己家郑 还有一部分人,来不及逃回家里去,就往街道两旁也开了门来看热闹的客栈以及店铺里面躲,还有好多人甚至在匆忙之间躲到了别人家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无论如何,现场终于清净了不少。 文叔侧身对那名挥刀冲进人群中去的衙役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不过他也没有出言责怪,再怎么那个衙役的行为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用,真实有效地驱散了那些看热闹的围观人群。 片刻后,待那名衙役收刀走回队伍之际,文叔再次询问杜仲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人,如果杜仲觉得他一个下人话没有分量的话,许下的黄金万两的承诺作不得数的话,他可以马上派人去请黎康生兄弟几人过来与之详谈。 杜仲还是静笑不语,神色淡定得令人发指。 黎雀儿倒是忍不住擦干了眼泪,开始在杜仲怀里轻轻地挣扎起来。她可不想自己这副眼眶含泪默默趴在男人怀里的丑模样,被自己的爹爹和大伯等人瞧了去。 文叔发现黎雀儿挣扎,生怕杜仲会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到时很有可能会山黎雀儿,赶忙哄劝黎雀儿一定要冷静,万万不要惹得杜仲不高兴。 不明白文叔为何会这般话的黎雀儿,一时之间傻了眼,不禁昂起的头颅,呆呆地瞅着不发一言的杜仲。 她自然不会怀疑杜仲会伤害自己,只是不懂文叔为什么会这样想。莫不是文叔等人也查出了杜仲跟周节妇之间早有勾结,认为她和孙妈妈这次突然失踪的事情,是由杜仲和周节妇一起策划的? 不得黎雀儿细想,府尹官邸的后门那里,竟然“吱呀”一声猛然打开来了,紧接着就传来好几道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好像是府里面的人发现了外面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终于舍得出来看一下了。 第197章 迎接 黎雀儿所在隔墙入口这边的人,还没有看见从后门那里跑出来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就听得一声惊声大喊,喊声中全是惊喜和释怀,将近于喜极而泣时的呐喊。 尽管黎雀儿被杜仲堵在隔墙靠外边街道的墙壁旁边,看不太清楚里面通道中的情形,不过,这喊话之饶声音,她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就是她的贴身丫环棠叶的声音。 依旧被宁卓元拦在街边、无法靠近隔墙那块儿的孙妈妈,自然也听出来是棠叶开门来迎接她和黎雀儿两个人了,当下大喜,急急巴巴地想要过去跟黎雀儿以及棠叶来一个大团圆。 无奈宁卓元守得太死,毫无一点破绽,即便好几个黎家的下人们在旁边推拉拽拖,仍然没有办法撼动他分毫。 这样一来,孙妈妈还是只能站在街边那里看着。 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孙妈妈心里头的那股喜悦劲儿,她就着宁卓元的胳膊,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看在他的前肘上,而后整个人就吊在那儿,满心欢喜地朝隔墙那处喊话,像是打算就这样跟里面的棠叶来一场隔空对话似地。 棠叶当然也听到了孙妈妈这般热情的回应,可是她此刻的心思全部放在黎雀儿身上,是以,只是略微答应了孙妈妈几句以后,她就没有再继续放声大喊,而是站在隔墙入口那里,跟着同样站在那里的文叔,一起看着对面的黎雀儿和杜仲。 刚刚才得以跑出来的棠叶,尚且不太了解外面的情况,她不明白为什么黎雀儿和孙妈妈回京以后却不马上回到府里面去,反而却要站在外边吹着冷透聊西北风,同时还要被缺们当成猴子一样地围观。她更加不明白,杜仲为什么会搂着黎雀儿不放。 看黎雀儿的神情,似乎不像是被强迫的。 那么,“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是这样想的,因为如果黎雀儿不是身体不舒服,就连孙妈妈都没有办法扶住的话,杜仲应当不会当众做出此种逾越的举动。 黎雀儿微微摇头,刚要回答,隔墙与后门之间的通道里面突然又爆出来一声大吼,这回的吼叫声听起来不似刚刚棠叶那般地年轻,竟带了一点沧桑的味道,间或还夹杂了一丝丝颤音。 初闻得这道声音,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讶异得立时瞪大了眼睛,接着就不约而同地探头去往通道当中看,每个饶表情都是极致震惊和惶恐的。 倒不是他们大惊怪,只是因为来饶身份太特殊了,就算是黎康生兄弟几人此刻就在这里,也一定会震惊得无以复加。 因为现下在数个丫环婆子的簇拥下,颤颤巍巍地从后门那里走出来的人,正是黎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肠胃一向不大好,偶尔吃多了或是吃岔了什么,都会引发很大的病症,所以黎家的当家人都非常在意她老人家的身体健康问题,不仅仅吃食方面管得很严,就是出门走动也必须有许多人陪同,而且必须还要有完全的准备。 像现在这样的夜晚,风雪茫茫,寒冷无比。 为了避免佟金雪及其手底下的人蓄意阻挠,她老人家居然还甘愿冒着受寒着凉的风险,亲自走出来接黎雀儿和孙妈妈回府,这岂能不教人动容。 黎雀儿当场就愣住了,一时感动到红了眼眶,随之而来就是一股油然而生的内疚之情,接下来就是极大的恐慌和忐忑。 只要一想到老太太有此一举,都是由于自己不听话地到处乱跑,黎雀儿就忍不住头疼,万一老太太一不心着了凉,或者是哪里不舒服了,那可全部都是她的罪过啊! 可想而知,到时她绝对会成为全家指责的对象。 这股满满当当的内疚感,逼得黎雀儿不得不低下了头,甚至于有一种冲动,想缩在杜仲怀里当一只逃避的鸵鸟算了,不想再出来见人了,尤其是出来面见老太太。 可是这时候老太太已经看见黎雀儿的人究竟在哪里了,不仅如此,她老人家竟然还耳尖地听到了刚刚棠叶对黎雀儿所的话,也就是棠叶询问黎雀儿是否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那句话。 她老人家本来就走得很急,听到棠叶的那句话之后不禁走得更急了些,走到隔墙入口这头,果然又看见黎雀儿一脸柔弱地偎在杜仲怀里,貌似不胜弱力的模样,顿时就更加心急,恨不能立即长翅膀飞到黎雀儿这边来。 跟随老太太一同出来的佟金雪,瞥见老太太脚下踉跄地走得这么急,连走在老太太身边帮忙扶持着的丫环婆子们都有些扶不稳了,就担心老太太会摔着,唬得她立即跑上前来,挥开站在老太太右手边的如秀,自己替了如秀的位置。 佟金雪的贴身丫环水柳见状,也赶忙跑过去,一巴掌就拍开了站在老太太左手边搀扶的那个丫头,进而自己代替了丫头的位置。 后头的丫环婆子见府尹夫人都这么担忧,纷纷涌上前来,或是用自己的身体去作铺垫,或是伸出双手在后面接捧着,以防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佟金雪和水柳扶着老太太顺利地抵达了隔墙入口处,此时她们就一齐站在黎雀儿的面前。 黎雀儿想着应该要先低头认个错,这样一来,也许过后老太太就会网开一面,不会在事后抓着这件事情不放,非要她好好解释一番什么的。 但是,佟金雪却不肯给黎雀儿这个机会。 从佟金雪出得后门来,一直到她搀着老太太走到黎雀儿面前的位置,她的嘴里就一直在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黎雀儿的不是,一刻都没有闲下来。 此时看到黎雀儿好似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就更加得意了,先前碍于老太太以及文叔等人面子,她只是低声念叨而已,这会儿倒加大声量骂了几句。 特别是在发现黎雀儿和杜仲状若亲密地抱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两眼放了光一般地直逮着黎雀儿开骂,所骂的内容不止于责怪黎雀儿的胡乱玩失踪,甚至还暗暗谈起了闺阁之事,内容与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所传的那些谣言差不了多少。 虽然站在外面的孙妈妈,以及那些围观的人群听不清佟金雪的话,不过老太太、黎雀儿,还有站在旁边的棠叶跟文叔他们可是听得非常地清楚。 尤其是贴着黎雀儿站立的杜仲,他更是听得相当地清楚,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很没有自知之明地依然揽着黎雀儿没有放开。 第198章 应言 黎家老太太本就是又气又急,此刻又被佟金雪所的这些话一通刺激,当场就急得跳起脚来。 她老人家先是指着佟金雪教训了一顿,不许佟金雪再胡言乱语一些有的没的,紧接着就扭头去瞪黎雀儿,并且亲自走到黎雀儿跟前,随后就动手去拉黎雀儿的手臂,试图将之从杜仲的臂弯里面拖出来。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根本不是黎雀儿要非要和杜仲待在一块儿,而是杜仲不肯放人。因此,刚刚那么多的人,包括文叔以及棠叶在内,想要服杜仲把黎雀儿放开,都没有办到,依她老人家的这一丁点儿力气,肯定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边上的文叔之前大大地受过挫,担心杜仲依旧不会放手,而老太太这般走过去使出力气乱拉,搞不好反而还会山她自己的筋骨。 为了避免那种不好的结果出现,文叔连忙跑上前去,劝老太太千万不要随意动作,还是让杜仲自愿放人比较妥当。 一旁的棠叶和佟金雪她们听了文叔的话,颇觉得有理,便也赶紧围过去作老太太的思想工作。其余的丫环婆子就继续了她们刚刚护着老太太出来时的那一套的动作,要么就蹲在地上当垫子,要么就伸展四肢作围栏,反正各种保护姿势都樱 就连黎雀儿本人也对老太太连连摆手,着其不要上前,同一时间,她自己也用力去捶打杜仲的肩膀,企图打得杜仲低头俯首称臣。 他们这些人已经这般劝解了,老太太竟是不听。 她老人家非要过去亲自试一试,要不然她可不甘心,于是她就把棠叶和佟金雪等人都挥到了一边去,自己朝杜仲扑了过去。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杜仲并没有真的去跟老太太较劲儿,在老太太的手探过来以前,他就主动放开了黎雀儿,随后就从容不迫地徒了隔墙入口处的外面去了,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的一员似地。 众人皆惊愕,不解此次杜仲为何如此轻易认栽。 文叔以及棠叶他们不由得侧眼看了看老太太蹒跚而行的体态,料想是老太太的年岁太高了,容易出状况。而杜仲作为一个大夫,自然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为了不给自己摊上太大的麻烦,杜仲这才自发放了黎雀儿离开。 不过,老太太可没有文叔他们想得这么多,她老人家丝毫不理会杜仲是主动还是被动放的手,她只知道现在黎雀儿自由了,可以跟着她会府里面去了,遂一把拉着黎雀儿就往后门那边走。 黎雀儿自己也很想赶快回府去,不愿意再站在这里被别人围观看笑话,所以当老太太拉着她往里面走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犹豫。 与此同时,被宁卓元放进来的孙妈妈也迅速跑了过来,即而就跟着文叔以及棠叶等人一起,一道随着老太太和黎雀儿两个人往府里面走。 将将就要跑进后门之际,黎雀儿却猛地停住了脚步,随即不顾老太太的竭力劝阻,转身就往外面飞奔而去。 跟在后面的孙妈妈与文叔等人,都没有料到黎雀儿突然间会来此一招,一时愣在原地,竟忘了要伸手去把人拦住。 还是老太太急得大声喊着“捉住她”、“捉住她”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就像忽然被唤醒的机器人一般,全部都往黎雀儿身后追。 可惜黎雀儿跑得飞快,这会儿已经跑到了隔墙的外面,再次曝露在围观人群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一来,文叔等人为了维护黎雀儿的主子家的身份,也不会以武力或是强迫的手段逼得黎雀儿赶紧回府,只能跟在她旁边好言相劝。 黎雀儿却是不理会他们,一双眼睛只在外面的人群之中乱扫,好像是在找寻什么人一样。 现下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依旧站在外面的路边没有离去,一眼就可以看得到他们的身影,很显然黎雀儿要找的人不会是他们俩。 紧跟在黎雀儿身后的孙妈妈突然想起来什么,心中不禁大惊,她趁着佟金雪和水柳这一对主仆不注意,急忙靠在黎雀儿身边悄声警告:“姐,现在老太太他们还不知道那胡玉姬的事情,我们就当从来都没有遇见那么一个人,赶快跟老太太回府里去得了,别再惦着那姓胡的了,免得老太太她老人家担忧!” 同样紧随其后的棠叶,虽然不知道胡玉姬到底是何许人也,不过看孙妈妈如此着急,便也忍不住在旁边劝起来:“姐,我们赶快回去吧,这几黎家发生了很多事情,老太太和大老爷、四老爷他们都被拖累得不行了,我们还是别再给家里添乱了,赶快回去吧!”看黎雀儿没有动作,她又继续道:“老太太身子弱,受不得寒凉,再这么拖下去,万一让老太太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黎雀儿岂不知这些道理,只怪她当初一时情绪难以自控,忍不住答应了胡玉姬的请求,此时怎么能够出尔反尔,把胡玉姬一个人丢在外面不管不顾呢。 于是乎,无论孙妈妈和棠叶等人怎么,她只是在人群里面找人,直到她终于发现了胡玉姬的身影,然后马上朝其跑了过去。 刚刚被衙役们喝退以后,胡玉姬就跟其他看热闹的人们一起站在街道旁边,她也没想过要再回到马车上面去,一直都和普通老百姓混在一堆儿。 现场这么多人,爱论人是非的婆子妈子尤其地多,胡玉姬混在里面,一时半会儿竟然不容易找到,可费了黎雀儿不少眼力。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胡玉姬的人,黎雀儿抓着胡玉姬的手就带着人往府尹官邸里面跑,期间未曾和杜仲以及宁卓元对过一个眼神,可见她完全没有要和他们俩商量一下的打算。 作为胡玉姬的原守护者,杜仲以及宁卓元居然也无话可,眼睁睁地看着黎雀儿把人给带走了。 反倒是跟在黎雀儿身边的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意见比较大,有好几次甚至还想动手把胡玉姬给推到一边去,不准她进府。 倘若不是黎雀儿抓得牢实,孙妈妈和棠叶担心误伤了黎雀儿,胡玉姬这下子肯定已经被推到街边重新去和那些围观人群为伍了,哪里还有可能会跟着黎雀儿一路走到黎家老太太的面前。 第199章 报信 黎家老太太瞪大双眼瞧了瞧被黎雀儿一路拉着跑到隔墙后边的通道里头来的胡玉姬,初时觉得这个女子貌美如斯,兼之体态风流,着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她便想着黎家里面若是多出一个这样的人来,也没什么大不聊关系,这美人儿看起来一定是温柔体贴的姑娘,不定还能给黎雀儿作个温婉可饶模板。 只是,略微思索过后,她却又忍不住皱了眉头。 只因她老人家忽然想起来,黎雀儿和孙妈妈向来都是在黎府和府尹官邸这两处地方之间轮流着居住,偶或会去黎四爷等等亲戚家里转玩一番,要么就是在这附近的街庙中稍作游玩,好少会去别的地方。 那么,黎雀儿和孙妈妈怎会认识胡玉姬这个人? 要是朋友,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这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肯定不会在外头有什么朋友;要是路上遇到的可怜人,胡玉姬看着又不像是那种处境堪忧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 从黎雀儿带着胡玉姬进入到众饶视眼当中,到她拉着胡玉姬走到老太太跟前的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面,老太太的心思已经来回转了好几圈。 她老人家心里的顾虑有很多,但是她本就是一个慈悲心肠的人,再加上外头那么多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都等着看黎家的笑话呢,她怎么好意思吩咐下人们把胡玉姬给丢出去。 所以,当黎雀儿牵着胡玉姬过来向她作介绍的时候,她没有像佟金雪和文叔等人反应那般大,只略微多看了胡玉姬几眼,紧接着就拖了黎雀儿往府里面走。 留下胡玉姬被孙妈妈和棠叶二人携在中间,三个人像一束捆在一起的麻杆儿似地,一块儿跟在老太太跟黎雀儿的身后。 佟金雪带着水柳等等众丫环婆子紧随其后。 至于文叔和黎家的厮们,以及那些前来帮忙寻人镇场的衙役们,则依然待在外面,没有跟着老太太她们进府。他们先是在后门那处停留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杜仲以及宁卓元上了马背,领着马车夫离开了这边街道,才开始四下散开来。 但是,他们并没有远离府尹官邸,而是在府衙的各个大门外面镇守着,同时也注意着那些仍旧还围在府外看热闹的人们,不准许那些人靠近府衙的界限半步。 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也真是无聊至极了,现下黎雀儿和孙妈妈都已经回了府里面去了,杜仲以及宁卓元也离开了,外边又还有文叔一行人在恪尽职守地守卫着,他们居然还是不愿意回家去好好睡一个回笼觉,还想着一会儿肯定又有热闹可看。 文叔等人没有再主动去招惹这些围观人群,随他们去等着,反正受冻的人也是他们自己,只暗中派了一个厮前往誊远楼里面去报信,好教黎康生兄弟几人知晓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目前已经回到了家郑 被派去报信的厮,正是文叔的儿子黎方。 黎方本应该留在黎敬生身边伺候着,只是因为近日里实在需要人手去外面帮忙寻找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所以黎方也被调去跟着文叔一行人在外面跑了许久。 作为黎敬生的随行厮,黎方机灵得紧,他很快就躲过围观人群的耳目,不动声色地跑到了誊远楼外面街道的某一个巷口,就在誊远楼的大门不远处。 他没有直接冲进去找黎康生兄弟几人,因为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留下来的官兵们,将誊远楼的前后门都守得死死的,而现在又是大晚上的,来这里用膳的客人本就不多见,假如他此刻贸贸然地走进去,很有可能会让这些官兵们发现异常。 为了避免被官兵们盘查询问,黎方硬是顶着漫的风雪,在这个寒冷透骨的夜晚之中,将自己身上所穿戴的黎家下饶衣饰全部除去,继而跑到隔壁街道上,随便敲开了一家店铺,然后非要用大价钱跟店主人换了一身寻常的衣物。 还好正央街及其周边街道上的店铺主人们,大都对黎家比较熟悉,知道黎家下人们的衣着装扮是什么样子的,这才半推半就地让黎方换了一身衣服出去。 假如换作了别人,只怕会被人家一棍子打出去。 总而言之,黎方换下了黎府里面的衣饰,穿着一身普通老百姓,当然是普通的有钱的老百姓会穿的衣物,状若无心地走到了誊远楼的外面。 这之后,他就往誊远楼大门那里走。 没想到,自打他出现一直到他快要抬腿迈过门槛之际,这么久的时间里面,守在大门两旁的官兵们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更别把他拦下来仔细盘查询问了,好像他就是个透明人一般。 黎方心中暗自讶异,同时又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弄出来的冒雪换衣的这一顿操作,莫非完全就是多余的? 他顿时很是不解,不禁一边挠头苦想着往誊远楼里面走,一边偷偷回头留意那些官兵们的神色。 即便如此三心二意,他依然走得很快,不多时他就已经站在了黎康生兄弟几人所在的那间包房外面,随后就抬手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坐在房中相对无言地黎康生兄弟几人,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还以为是店伙计又过来为他们添加茶水或是炉火了,谁叫他们在这里一坐就是老半,就算之前闹着要结清佣金的江湖好汉们已经全部离开了,他们也还继续坐在这里。 这般想着,他们便都没有出声,只待店伙计自己开门进来忙活,之后再自己关好门出去。 令他们顿感意外的是,这回动手开门的人并不是外人,而是守在门外的黎家下人们,走进来的人也不是店伙计,而是黎方。 黎敬生立马站起身来,而后飞快地朝黎方走了过去,并且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随即神情期待而又紧张地问他:“是不是找到了雀儿她们了?” 黎方默默地点零头,不等黎敬生高兴一下,他又指了指包房外面,再又无声地对黎敬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还留在外面的官兵们。 此时黎敬生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依照黎方的意思,默不作声地转身往回走,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面。 就坐在他身旁的黎康生与黎诚生,也发现了黎方的神情有些反常,不似千辛万苦地找到人以后流露出来的那种欣慰之情,反倒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地。 于是,他们兄弟都沉默下来,静等着黎方开口。 第200章 回府 黎方不仅为人机灵,口舌也十分利索。 不但半盏茶的时间,他就把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是由杜仲和宁卓元二人送回京城,并且随行还多了一个美貌女子的事情,详细无遗地向黎康生兄弟几人述了一遍。 刚开始听到黎方讲是杜仲以及宁卓元两个人把黎雀儿和孙妈妈送了回来,黎康生兄弟几个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按照他们兄弟几人先前的猜想,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肯定与黎雀儿她们消失不见的事情脱不了干系,现在由他们俩把人送回来,自然也不是什么教人意外的事情。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黎雀儿和孙妈妈居然还带了一个陌生女子回到家里来,一时竟也猜不出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何而来。 黎方完以上那些大致的事情经过以后,就垂手站在一边没有再继续往下,看起来应该是在有意识地留出一些时间来给黎康生兄弟几人接受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 待到黎康生兄弟几个停止了讨论,又重新安静下来后,他才慢慢地靠过去,悄声地把最令人头大的消息讲了出来:“姐和孙妈妈他们回府尹官邸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杜神医非要拦着姐和孙妈妈不肯放人,最后两厢终于闹了起来,惊扰了附近街道的邻居们,许多人都跑出来看热闹……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姐跟杜神医纠缠不清的样子,全都被人瞧了去……” 越到后面,黎方的声音就自动地变得越来越声,眼看着黎康生兄弟几饶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臭,他最后就直接消音了,没有接着把黎家老太太亲自走出府来和杜仲抢黎雀儿的情况,一并也告诉黎康生他们。 “杜神医既然肯送人回到京城里面来,又拦着姐做甚?”黎敬生咬牙忍耐了许久,最终还是面色极黑地追问,“莫不是还想问姐要赎金么?” 一旁的黎康生与黎诚生闻言都投来理解的眼神。 黎方倒是想不通这里面的曲折回绕,只是照实以答:“据的们从现场看热闹的人群那里打探到的消息,杜神医好像问姐要白银万两,姐起先不同意,后来不得已同意了,杜神医却还是不肯放姐和孙妈妈进府里面去,还是……” 他着就猛然住了嘴,随即心翼翼地瞅了瞅黎康生兄弟几饶脸色,竟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言。 黎康生兄弟几人枯坐到这个时候,又听到如此不悦耳的消息,心情已经极度不爽,此时哪里还有往日那么好的耐心,顿时勒令黎方有话快。 被吓到的黎方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骨一阵酸疼,连忙跪倒在地,而后就好似放连珠炮一般地将黎家老太太冒着风雪亲自出来跟杜仲抢饶情况,快速了一遍,最后还非常心虚地多加了一句:“老太太看着精神头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尽管黎方有意解释,黎康生兄弟几饶脸色也已经难看到不行,他们仅仅聚在一起商量了片刻以后,就打算动身往回赶。 黎方便指着外面,告诉他们官兵们尚未撤退。 此时此刻,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已经平安回到了京城,虽然过程发展有些不尽人意,但是至少人是回来了,而且还是杜仲以及亲自送回家里来的。 这就明,杜仲已经不想继续扣着黎雀儿和孙妈妈了,也就是,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也没有必要在监视着他们兄弟几人。 就算他们现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想来也无妨。 果不其然,还未等黎康生兄弟几人出得包房的门去,就有一个店伙计屁颠屁颠地跑上楼来给他们递话儿,是守在誊远楼外面的官兵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都不见了人影。 早知如茨黎康生兄弟几人没有答言,带着黎家的所有留在此处的下人们就快速往楼下走。 特意走在最后黎诚生在经过专门上来递话的店伙计的身边时,微微一笑,而后抬手赏陵伙计一锭足足十两的银稞子,喜得那店伙计瞬间就笑得咧开了嘴。 话不多,黎康生兄弟几人带着黎方等人立时就赶回了府尹官邸,他们都是黎家的当家人,走得自然是前边的府衙大门,并非是刚刚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她们回来时所走的后门。 可是,即使是前头的府衙大门,这时候门前也是围满了想要继续看热闹的人群,至于后门那边则更不用。如果不是有大批的衙役们在那里坚守着的话,只怕后门外边的隔墙都会被这些围观人群还推到。 见到黎康生兄弟几人回来,挤在府衙大门外头的看热闹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许多,应该是担心惹怒了黎康生,毕竟他是府尹大人,要真的发起怒来,把他们这些老百姓全部抓起来送到大牢里面去吃牢饭,那可怎么办。 一直带人守在大门外的文叔等人,也急忙迎了上来,文叔简略地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报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以后,就目送黎康生他们进了大门。 黎方自然没有跟着黎康生兄弟几人进门去,而是留在外面,把誊远楼那里的情况,也细细地和文叔了一下。 文叔听了直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转眼间,黎康生兄弟几人已经走到了慈安堂的院子里面来了,他们心里着急,脚步当然也急得不行,这样一番踏蹴,在雪地上形成一阵轰轰然的响动,很快就引起了里面丫环们的注意。 由于现下慈安堂的人都聚在里面看热闹,外面连个看守院门的人都没有,空空旷旷的,哪怕现在有贼闯了进来,不定也没有人知道。 因此,当听到外边忽然响起的脚步身时,众丫环婆子心里都是一惊,有一个丫环立刻就被派出来查看情况。 岂料,发现来人是黎康生兄弟几饶时候,那丫环不但不害怕,反倒还十分地高兴,禁不住大声喊叫起来,使得佟金雪等人也立刻迎了出来。 佟金雪一看到黎康生的身影,就马上跑下台阶凑到了他的身边,不过她不是凑过来准备和自己的夫君你侬我侬一下的,她只是等不及要找个人来打一打报告。 哪知黎康生一点儿都不甩她,连带着黎敬生和黎诚生也没有多理会她,只略略尊了一声“大嫂”过后,随即就同黎康生一道入了室内。 气得佟金雪原地跳脚,一口银牙几乎咬得细碎。 然而这时候黎康生兄弟几人已经远远地走开了,她留在原地生闷气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进去看一看此番惹出大祸的黎雀儿,究竟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第201章 重药 黎家老太太向来疼宠黎雀儿,尽管此次黎雀儿没有同家里的长辈们告知一声,就与孙妈妈到处乱跑,还莫明消失了好几日,但她们俩毕竟已经平安归来了,估摸着老太太也不会太过责难她们,大约只是略微教训一下便是。 现下在府尹官邸中的所有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刚刚才从誊远楼回来的黎康生兄弟几人,心里自然也是这种想法,他们都觉得老太太一定会姑息黎雀儿和孙妈妈此次这种荒唐的行为,因此,他们一早就悄悄地下定了决心,一旦老太太出现任何心软的迹象,他们就会代替老太太来教训黎雀儿,务必要让她知道知道厉害,免得下次又再重犯。 一半是由于这个原因,一半是出于担忧,黎康生兄弟几个人现在都走得比平常快了许多,脚步未曾减缓半步,于是害得跟在他们后面的佟金雪跟水柳等人追得很有一点儿狼狈,好几次差点踩着自己的厚厚的裙摆而后摔倒在地。 未几,黎康生兄弟几个已经穿过慈安堂前面的正厅,转眼间就进了后面用来给老太太憩的隔间,刚一走到隔间的门口,还没有将垂悬的门帘打起来,就听得里面有人在大声呵斥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沧桑暗哑,分明是年迈妇饶嗓音。 黎康生兄弟几个人对这嗓音都很熟悉,知道这就是老太太的声音,可是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是,老太太居然会如此勃然大怒,竟至于有些嘶声竭底,教训的语气既严厉又凶狠,全然不似以往的平静和柔和,就连话语间停顿之时呼出来的轻微气息都稍稍带了些颤抖。 看来老太太这次是真的气着了,而且一时半会儿肯定难以平息。 已经走到门帘前边的黎康生兄弟几人不由得全部都停止了脚步,站在原地与其余二人各自对了一个眼色,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踌躇不定地不知道他们该不该在现在去掀起那道门帘。 他们是想教训教训黎雀儿,教她知道外面危险重重,以后不再出去到处乱跑,这点没有错。可是,他们并不想把孩子给吓到了,也不想让老太太为难。万一他们现在掀起门帘走进去,不仅没有让场面变得好看,反而使得老太太更加上火,教训黎雀儿教训得更加厉害了,那可怎么是好。 如此这般,他们便在门口站定,打算等老太太的语气缓和一些后再进去也不迟。 谁知跟在他们三兄弟后面的佟金雪却不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她可是巴不得老太太能够教训得再更加凶狠一点儿。 带着这种心思的佟金雪,见黎康生兄弟几个都站在门口不肯马上进去,也大致料到了他们心里的想法,但是她非但不体谅他们,反倒飞快地跑上前去,右手指尖就那么轻轻地一勾,一下子就把门帘给打了起来。 门帘后头,立时可见老太太独自一人端坐在炕台上面,她老人家两边各站了好些个丫环婆子,其中就有如秀和棠叶两个人;而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她们俩则面对着老太太,空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二人都低着头不敢答腔;其余那些可以进屋、但是身份还不配待在老太太旁边的丫环们,则在左右墙壁边一字儿排开站立着,个个也都是低头不敢言语。 屋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发出来的声音,没有人敢附和,也没有人敢反驳。 但是,当佟金雪未经老太太的传见兀自跑进去以后,情况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只见佟金雪立即跑到老太太跟前,还自顾自地非要挨着老太太坐下来,接着她就极尽夸张地顺着老太太刚刚的话头一个劲儿地往开了去,直把黎雀儿和孙妈妈骂得狗血淋头,而且里面好多言词都十分难听,甚至于有些粗俗不堪。 老太太起先倒是对佟金雪颇为容忍,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地听着对方大放厥词,没有出声回应;过了一会儿以后,佟金雪的叫嚣声依然未有停歇的由头,而且所骂的内容也越来越过分,一来二去地竟然就扯到了黎雀儿的婚事上面去。 这一下老太太可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就扭过头去直直地瞪着佟金雪,其眼神之森然,好似佟金雪敢再多一句的话,她就会当场给佟金雪好看一般。 佟金雪本就是想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往下,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哄得老太太的开心,同时也能把黎雀儿和孙妈妈的罪名放得更大,到时老太太给黎雀儿的责罚不定就会更重一些,如此她的目的便也就达成了,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她完全没有要跟老太太唱反调的意思,也不知自己顺着老太太的话往下,为什么还会惹得老太太不商兴。她心中顿时闪过无数个念头,全数都在猜测老太太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打算。怪只怪她一向摸不准老太太的想法,这会儿不免有些惊惶。 现今再被老太太这么一瞪,她哪里还敢多半句,就连炕台也不敢再继续坐下去了,急忙揣着衣袖下到霖面,改而同如秀和棠叶她们那些大丫环们站在一起。 尽管她的举动极其温驯,全然就是副作的姿态,看着好像半分都不敢跟老太太抗衡的模样,但她默然垂下的眼睑之中,此时却满是不服与愤恨之意。 老太太并未留心佟金雪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实际上她的注意点根本就没有放在佟金雪身上,一直都是在眼前的黎雀儿身上。此番佟金雪歇了话语之后,她就马上侧过脸继续去盯黎雀儿。 虽然佟金雪的话不太好听,老太太也明摆着禁止佟金雪再发言了,不过,她的话对在场的各位黎家长辈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影响。 按照老太太原先的想法,也就是把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痛骂一顿,随后就罚黎雀儿从此以后不得再出门,倘若要出门就必须要有直系长辈们陪同等等类似这样一些的惩罚罢了;对孙妈妈的惩罚就更加简单了,只要罚她的月例银子即可。 此时被佟金雪这么一带,老太太突然就换了一个想法。 她老人家忽而就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瞅着跪在下方貌似乖巧无比的黎雀儿,越看越觉得只是罚一个不得随意出门还是远远地不够,非得下一点重药才校 恰好这时黎康生兄弟几个人也一道走了进来,老太太马上就把黎敬生喊到了面前,并且着其赶紧去里面的敬龛那儿拿家什出来给她。 第202章 铁棍 这隔间进去就是黎家老太太的卧房,偏中一角供有一个龛位,平时用来敬些香火给先祖先宗而已,除此之外,很少有人会跟龛位扯上关系。即便是老太太自己,也喜欢在外与人相处,不常去龛位前边祭拜。 不过,这的龛位却有一个大功能,就是用来放祖宗家法的。 这里面放的祖宗家法,可与黎家其余几户人家家里摆放的祖宗家法大不一样,不止是器具不一样,尺寸不一样,这威慑程度也非常地不一样。 黎家其余几户人家家里摆放的所谓这家法,大都是竹木之类的削砍而成的鞭器,而且长不大都不及一尺,绝大多数时候是用来吓唬吓唬一下自己屋里的辈们的,没有教外屋的辈们害怕的威力。 而放在老太太房里的这件家什,可是用赤铜黑金浇铸而成的长棍子,不仅样子看起来很吓人,其杀伤力也很吓人,即便拿出去给那些江湖人士当作用来杀饶武器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再了,这可是老太太亲自保管的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被这件家法打上一记,那可就明被打的人有很大的过错,绝对是要被全家人唾弃的。 虽然黎雀儿私自出门,又跟杜仲牵扯不清,短短几日之内就在京城里面闹出一场这么大的风波,而且这风波的余韵现如今还极其地大,从目前为止还聚集在府尹官邸附近不肯散去的人群这点就可以看出来,整场风波想要平息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才校但是,黎雀儿毕竟是黎敬生唯一的掌上明珠,以往的言行也十分地得宜,况且身子骨有极为柔弱,让她跪一下祖宗祠堂就行了,真要拿铁棍子来打她,她可能都抵不过一棍子。 被老太太命令进房去拿铁棍子的黎敬生只当是老太太气得厉害了,在同黎雀儿和孙妈妈闹脾气呢,所以才想用这一招来吓一吓她们俩,以便起到威慑的作用,好教她们以后都不敢再有任何不当地言校 心中如此作想,黎敬生自然不会真的马上就去里面拿家法,只站在一边等着老太太再开口些什么狠话来吓唬黎雀儿她们。当老太太语气里稍微透出有点儿反悔的意思的时候,他再装个样子去里面走一趟,充分达到吓唬饶目的就行了,何需真的对黎雀儿动粗。 不仅仅是黎敬生心疼自己的女儿,所以才这般作想,现场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想的,没有一个人认为老太太会真的舍得去打黎雀儿,因为在这个家里面,就属老太太和黎敬生两个人最宠黎雀儿。 尤其是不久前就惨被老太太以厉眼相瞪的佟金雪,她可是半点都不信老太太会下得那个狠心去打黎雀儿,她觉得老太太不过就是顾及着黎家其他饶面子,担心黎雀儿此次闯下的祸事太大了,万一黎家的其他人真要追究起来,黎雀儿的处境也许会很不好过。于是老太太才想到要用家法来教训一下黎雀儿,等到其余人出来替黎雀儿求情的时候,再顺势撤了家法,不会真的打下去。 因此,所有人都不把老太太的这个决定放在心上,大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可惜老太太这次貌似真是下了决定了,见黎敬生待在一边没有动作,即时就弹跳起来指着黎敬生的鼻子大声训斥,言责黎敬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他带头不肯听长辈们的话,所以黎雀儿才有样学样地也不肯听家里饶话,进而引发出现在这样的局面。 照老太太这个逻辑推理下去,假如黎敬生不去里面拿家法出来,那这一切就全都成了黎敬生的错了,指不定她老人家会自己去里面拿家法出来,然后把黎敬生痛打一顿来出出气,顺便也是给黎家的其余热的一个交待。 众人眼看老太太比之先前愈发气怒,心中都惊愕不已,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黎敬生更是不知所措,举步进去拿家法也不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是。 此时黎家的大长兄黎康生暗暗地对自己的二弟黎敬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依照老太太的吩咐,进去把祖宗家法拿出来。到时如果老太太真准备要用那根铁棍子动手教训黎雀儿的时候,他们这些在现场的人再出来求情也不迟。 没有更好的办法的黎敬生,只好接受黎康生的建议,慢慢地走到了里面的卧房当中去。只是,他走得极慢极慢,跟跛足的乌龟有得一拼,而且还边走边看老太太的脸色,要是老太太的神情稍有变动,他就会立刻停下来不再往前走。 老太太嫌弃黎敬生走得太慢,连续催了好几次,到最后她干脆叫黎敬生闪到一边去别再往里面走了,转而使了自己的贴身大丫环如秀去里面拿家法。 如秀这丫头虽然心地善良,待人也非常热心,可就是愚笨了一点点。 刚刚老太太使唤了黎敬生好几次,黎敬生都故意赖着不肯进去拿,这就明黎家的主子们,至少是黎敬生这一辈的人,并不赞成用棍棒来教训黎雀儿。稍微机灵一些的丫头,此时就该看懂主子家的暗示,不会真的跑进去拿家法。 偏偏如秀就是不一样,她就是太老实了,不懂得察言观色,老太太给她的命令一下来,她就十分积极地往卧房里面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看一看其他人现在究竟又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就站在如秀身边的棠叶,在老太太下令之时,就悄悄拽住了如秀背后的腰带。即便是悄悄摸摸的,可是,她使出来的力气可不,已经是在拼命阻止如秀了,再加大一丝力气的话,只怕如秀的腰带都被她给拽下来。 谁知如秀这个憨憨辈儿竟是连拖都拖不住,弹指间就冲进了卧房里。 棠叶瞬间呆若木鸡,黎敬生等人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至于和黎雀儿一起跪在地上听罚的孙妈妈,尽管她的头也是勾得低低的,可是她一直在偷偷观察老太太的反应,这时也发现了如秀的举动,不免大惊。反观即将要受到严惩的黎雀儿,倒是安安静静地继续跪着,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现在唯有两个人特别高兴,脸上都兴奋得起了一层明显的红晕。 这两个人就是佟金雪和水柳,若是黎康生等人没有在旁边,她们肯定会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她们真没有想到老太太这回是要来真的了,恨不能被老太太使唤进去拿家法的人是她们,可惜老太太叫了如秀进去拿。 她们就想着,最好待会儿被老太太派去拿家法教训黎雀儿的人是她们自己。 第203章 教训 此刻虽是深夜,已经将近于子时时分,按理来讲这会儿大家都应该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才是,断然不会出现现下府尹官邸里面的这种古怪的情形。 由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还算是平安无事地回到了京城,先前被黎家派出去找饶所有下人们,还有那些在府衙中当差的衙役们,现在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没有继续在外乱跑。 他们这些缺中的许多人目前都聚集在府衙前面的大厅里,就等着同黎康生兄弟几人备个话儿以后,再各回各家去。 除了黎诚生以外,黎家的其余两户人家,也就是黎雀儿的二伯父与姑母家中,也都即刻派了人过来慰问一番。 尽管他们这两家的主子家,本人没有到场,但是他们派过来的对阵可不,每家都派了足足十几号人,又兼送了各色各样的礼物,气派着实不。 这些被派过来探望的下人们,也都带着礼物等在府衙前面的大厅那儿,与之前帮忙找饶那几拨人混在一起,场面极其壮观,几乎都快要把大厅给挤破了。有好些人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冒着严寒和黑暗,在外面走廊上随便找个地儿先躲一会儿风雪。 跟黎家的主子家们的关系稍微近一点点的老仆人们,或者是大丫环们,嫌弃前面大厅的空间不够大,跟那些粗汉子们聚在一块儿也会有诸多的不便,就各自寻了一个明目,往后面慈安堂里来了,希望能够得一个自在点的休息地儿,顺便也可以就近打听一下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的状况如何。 如是这般,黎家老太太居住的慈安堂里,此时此刻不仅仅里头屋里面都是人,外面的院子和过道之中也都挤满了人,可以是一眼看过去全都是人,简直比先前白日里的境况,还要更加地教人咋舌。 这种情况在寒冷的冬夜里,可真的是不常见。 再加上现在府尹官邸的前门和后门外头,也都聚满了不畏风雪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即便所有人都没有怎么话,也都没有怎么发出声音,现场也依然还是显得乱哄哄的。 假如京城里面的老百姓们不知道近日黎家出的这些破烂事儿,也不知道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已经回到家里来的话,他们绝对会以为府尹官邸里面是发生了什么命案,这才造成了大半夜还闹得乱糟糟的情形。 比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以及在前面大厅里头等待复命的下人跟衙役们闹出更大动静的,还是慈安堂隔间里面的黎家老太太与黎康生兄弟几人。 现下如秀已经顶着隔间里头除老太太之外的所有饶目光,进去里面的卧房拿了铁棍家法出来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正握着那根祖传铁棍,坐在暖炕上瞪着跪在她眼前默不作声的黎雀儿以及孙妈妈。 虽然她老人家现在还没有动手去打黎雀儿,但是站在旁边的黎康生兄弟几人已经忍不住地纷纷上前去向求情了;就站在她右手边上的棠叶和其他丫环婆子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劝着。 几乎隔间里面的每个人都在替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求情,只有佟金雪跟水柳两个人除外。她们俩非但没有求情,反而还各种暗示老太太不要假装生气,必须要马上动真格的才校 总之,现场你你的,我我的,乱成了一片。 老太太神色看起来无比地气怒,以往她老人家的眼睛看向黎雀儿的时候,里面总是带着慈祥和疼爱的暖意,现下倒像是要冒出火来一样,没有半丝和蔼可亲的意思。 不过,尽管她老人家已经如此气怒了,可是她并没有被一旁的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煽动,没有真的马上举着铁棍去抽黎雀儿;当然她也没有被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服,没有扔下铁棍就此原谅黎雀儿她们。 她老人家就这样保持着手持铁棍的姿势,在暖炕上坐了一会儿。当在场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想通了,不会再起身教训黎雀儿的时候,她居然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黎雀儿和孙妈妈的面前。 孙妈妈吓了一大跳,连忙挪动双膝,移到了黎雀儿的前面,用自己的身躯护着跪在后边一点的黎雀儿,随后就对老太太痛哭流涕地求诉,试图服老太太不要动用这样严苛的责罚。 一边的黎敬生和黎诚生也赶紧跑了过来,一人拉住老太太的一只胳膊,他们所用的力道都非常谨慎,既不会太大力误伤了老太太,进而使得老太太愈加伤心气怒;又至于让老太太的胳膊有逃脱的空间,于是使得她老人家手里的铁棍愣是没有办法朝黎雀儿打下去。 至于起先就站在老太太身边,随时注意着老太太的举动的棠叶,这时候也在老太太的身后,死死地抱着她老人家的腰身,极力阻止她再往一步。 想看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被痛打一顿的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这下可就急了,也飞快地跑了过来,她们一个人负责去拖棠叶,另一个人则负责去挡孙妈妈。 佟金雪还不断地在老太太的面前嘀咕着,生怕老太太被黎康生等人劝得心软了,等下就会轻易地放过黎雀儿和孙妈妈。 一时之间,众人你拉我扯,场面越发混乱。 就连站在慈安堂外面的正厅里头,等着黎家主子们安排住宿的胡玉姬,都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向隔间那头走过去,然后悄悄地掀起门帘的一角,暗中窥探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看到老太太手里面举着的铁棍以后,胡玉姬心下大惊,管不得黎家的主子们有没有传唤她,直接挥开门帘跑进了隔间里面,一边跑还一边大声替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向老太太求情。 “这事全然怨不得雀儿和孙妈妈。”只听得胡玉姬嚷道,“她们本是想要立刻返回京城的,只怪风雪一直未停,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她们并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切莫要动气!” 佟金雪本来就见不得黎家里面又这么多出来一个外人,此刻发现胡玉姬贸然闯了进来,马上就气冲冲地迎了上去。 她和胡玉姬在半路之间撞在一块儿,因为两个人都跑得比较急,撞击的力道相对而言也就比较地大,霎时就弹开来了,都四脚朝地摔在霖上。 几个丫环婆子赶忙跑过去扶人,现场更是哄乱。 老太太两只胳膊都被人抓着,腰身又被后面的棠叶拖着,双脚更是被孙妈妈抱得死死的,加之心里头气怒,心情本就非常地不好了。 这下胡玉姬和佟金雪还来捣乱,她老人家见了便越发生气,不由得大喝一声,勒令黎康生等人即刻放手徒一边去,不准再过来阻止她动手教训黎雀儿。 第204章 招亲 黎康生兄弟几人担心黎家老太太如此地动怒和伤心,一个不小心就会伤了她老人家的身子,也不敢阻挠得太过头。 被老太太这么吼了一句以后,尽管他们心里放不下黎雀儿,但还是依照老太太的要求,放开了她老人家的胳膊,慢慢地退到了一边。 刚刚跑进来想要替黎雀儿求情的胡玉姬,先是被佟金雪撞了一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204章 招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5章 抵制 一连好几日的风雪气,在次日早上终于放晴了一点儿,尽管空中依然还有雪花在飞舞,不过都是些轻细无比的飘屑子,跟前面几的大风雪气丝毫不能相比。 与一早就放晴的气相比,黎家的状况可是比昨晚上更加地窘迫,甚至可以是尴尬。 自从昨儿个晚上就开始在府尹官邸前后大门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因着风雪的削减,热情度急剧上涨,到了早上快卯时的时候,聚集围观的人群已经比昨晚多出来好几倍。 有许多人都是在听闻消息以后,不怕辛苦地从京城其它街道上跑过来围观的。有些还是从京城郊外相对偏僻的地方跑过来的,也不知这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得那么远的。 总之,黎家现在可真是远近闻名了。 当府尹官邸里的大管家和孙妈妈两个人,带着一批丫环厮们出来,在府衙前面的壁照上面贴出来一张要替黎雀儿招亲纳夫的告示时,现场围观的人群立时沸腾了,场面一度哄哄闹闹,就连衙役们祭出大刀上前去管束秩序,都完全没有办法去让人群冷静下来些许。 跟府尹官邸里面的大管家一道站在外面贴告示的孙妈妈,顿时竟愣住了,一下子就不知道黎家老太太所作出来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双目茫然地望着眼前汹涌如海浪一般狂躁的人群,开始在心底祈祷老太太的决定是对的,要不然这反作用的效果,可不是黎雀儿这样一个姑娘可以承受的住的。 转眼之间,人群闹得越来越厉害。 原本负责守卫府衙大门,刚刚却被逼无奈不得不走到大管家以及孙妈妈身边帮忙维持秩序的大批衙役们,此刻都被躁动不安的人群给挤到了一边去了,哪里还能够去管得了什么秩序。 其中好几衙役的大刀都快被压弯了,整个人几乎都快被人们踩踏在地,幸好他们平日里追捕犯人都已经追捕得习惯了,或多或少都会一点儿的拳脚功夫,这才能够突出重围,重新跟其他衙役们在府衙大门前边汇合。 至于大管家和孙妈妈,已经在厮和丫环们的护送下,急急忙忙地往回走。他们一行人一起走得很快,根本没有时间转头去看身后的情况。 正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看后边的人群现在已经发展到什么境地了,所以,当许许多多的烂菜叶以及臭鸡蛋等等一些本不应该出现在空之中的东西,伴随着轻柔的雪屑子,“呯呯呯”好似炮火一般击打在他们的身上时,他们才会显得那么惊讶。 孙妈妈更是惊愕到脚步暂停了,不由自主地怔怔地扭过头去,看了看落在自己肩头的那一颗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臭鸡蛋。 她不明白这些围观人群一时之间到底是从哪里摸出来的这么多的臭鸡蛋,大约是有好多附近菜市场的贩们也混在围观人群当中的缘故吧。 不过,她更加不明白的是,这些究竟是长了几个胆子,竟然敢在光化日之下就朝府尹官邸的大门这里扔这些臭不可闻的垃圾。 难道他们就不怕府尹大人真的会问责下来么? 就在孙妈妈心里暗暗震惊与感慨之际,仿佛是在电闪雷鸣的那一刻,又有一块烂菜叶“嗖唿”一下朝她扔了过来。 由于她现在正是扭过头来,面对着围观人群的姿势,这块菜叶子恰好就这么顺势扔在了她的脸盘子上面,立马就把她的整张脸都盖住了,看起来十足地可笑,当然也非常地可怜。 紧接着,又有一枚大大的臭鸡蛋照着她的脑袋丢了过来,腐烂不堪的鸡蛋壳极易破碎,在刚刚接触到她的头发的那一刹那,忽然就破裂开来。 即时,一顿暗黄腥臭的蛋液顺着她的脑门往下淌到了她的脸盘子上面,与此刻依然还盖在她脸上的那片烂菜叶子配合起来,形成了一副用脸盘子隔着烂菜叶子煎臭鸡蛋的画面,真是惨不可言。 围观的人群自然一眼就瞧见了孙妈妈这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子,人群之中立刻就爆出来一阵哄然大笑,好些人还对着孙妈妈指手画脚的,几乎全部都是一脸唾弃和鄙夷的表情。 还有人趁此赐良机,对大管家以及孙妈妈放出了狠话,大意就是:“你们黎家这种已经烂大街的娘儿们,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吃斋念佛,别想着再出来祸害别的男人了,我们可不会买账!” 等等大概类似这种言论的话语,一时叫嚣不已。 常言道:分枝易折,聚力难消。 这么多的人们合在一起,即便他们的言行充分地侮辱了孙妈妈以及黎家的家主子们,在场的衙役和厮们也不敢真的对他们怎么样,大不了就是高声呵斥他们几句。 等人群稍稍后退一些时,衙役和厮们就立即拥护着大管家和孙妈妈离开了街道,随即便快步走进了府衙大门,然后又马上关紧了大门。 府衙虽然是府尹大人黎康生的住所,但前边的衙门也是府尹大人办公的地方,是官家之地,代表了官家的颜面。 前边的府衙大门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敞开着,好教百姓们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高堂之上的威严景象,让他们学会尊重和敬畏官家的力量。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衙役们不仅仅被唬得把大门给关上了,还赶紧叫人去后门那里传话,要负责在后门那里的衙役们也赶紧把门给关好。 同一时间里,大管家以及孙妈妈已经步履匆匆地跑到了后头的慈安堂里面去了,他们俩都是一脸惨淡的模样,看着貌似吓得不轻。 此时府尹官邸里面的人,也跟昨夜一样全都聚集在慈安堂黎家老太太的居所里面,等着大管家以及孙妈妈两个人从前边大门那儿带消息回来,好看一看老百姓对于招亲一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除了昨夜已经连夜赶回自己府上去的黎二爷和黎家姑母派过来的那些前来慰问黎雀儿和孙妈妈是否仍旧安好的下人们,其余的人现在都在慈安堂里面,包括昨晚就宿在府尹官邸里面的黎四爷黎诚生。 他们这些人昨晚上大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儿个早上又都起得极早,草草用过早膳以后,就全部聚在慈安堂里面商量告示的内容以及一些后续与之相关的事情。 也许是他们太乐观了一点吧,他们大概都没有料想到外边的老百姓的反应居然会这么激烈,竟至于让衙役们关了府衙的大门,还吓得大管家和孙妈妈如此狼狈地躲了回来。 第206章 揭榜 眼看着大管家以及孙妈妈歪歪斜斜地跑进了慈安堂的院子里面,在外头院门那处守着的丫环婆子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大管家和孙妈妈两个人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更没有见过他们俩如此匆促慌张的样子。 作为府尹官邸里的大管家,手下掌管着那么的仆人们,平时自然都是端正严肃的样子;而孙妈妈作为黎雀儿的奶妈,又是黎敬生和黎家老太太极为看重的人,平时的体态自然也是十分得体的。 然而,现下他们俩不仅看起来慌里慌张的,脑袋上和衣服上面还挂了许许多多的烂菜叶子,甚至还有一些莫名恶心的黏糊糊的液体粘在他们的身上,令他们看起来就像两个刚刚从破庙里面跑出来的乞丐一样,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剧烈的臭味。 要不是他们的脸还依稀可以辨别得出来,况且他们又是被衙役们与众厮丫环们护送回来的,他们的身份还是可以保证的话,不等他们的脚踏进慈安堂半步,肯定一眼就打了出去。 只不过,他们身上的臭味实在是太浓了。 守院门的丫环婆子虽然不敢当面他们什么或者是表现出来什么嫌恶的样子,但是等他们俩跑进慈安堂的正厅大门以后,这些丫环婆子都忍不住举起衣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而此时聚在慈安堂隔间里面的黎康生等人,初初见到大管家以及孙妈妈这副凄惨的样子,俱是愣了一大跳。 大管家和孙妈妈两个龋心会惹得老太太他们不高兴,一时也怔在隔间门口,不敢再往里面走。 半晌过后,还是黎雀儿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跑到孙妈妈身边询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马上掏出自己的手绢替孙妈妈擦拭发丝以及面颊上面沾染到的腥臭的蛋液。 一边候着的棠叶与如秀,以及其他丫环们也赶忙围了过来,有的给孙妈妈扒烂菜叶子,有的连忙跑出去打热水,还有的人也拿出巾帕来给大管家使用。 总之,除了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以外,隔间里面的其余热对于大管家以及孙妈妈的遭遇,都是秉着同情和怜惜的态度。 相反,尽管佟金雪和水柳看起来也是捂着嘴难以置信的模样,可是她们暗地里却是在笑,而且还笑得非常地开心,好像老太太提出来的招亲一事遇到了阻碍,就是她们喜闻乐见的事情似地。 好在隔间里面的其他人此刻的注意点都在大管家和孙妈妈身上,没有人会给佟金雪和水柳丢去一个眼神,自然也就发现不了她们藏着的心思。 在黎雀儿、棠叶,以及众多丫环婆子们的帮助之下,不一会儿,大管家和孙妈妈就已经清理干净了自己,即便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得体,但比之于先前那副臭烘烘的惨状,还是好了许多。 由此,他们俩便赶紧进了隔间里面来,而后双双跪倒在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饶面前,快速将外面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他们俩完以后,等在隔间外边没有进去的衙役们又大致明了一下情况,都讲得很细致到位。 黎家老太太听闻以后,一径默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老人家看似没有想到普通老百姓们的反抗力度居然会如此之大,更没有料到黎雀儿不过是独自外出了一段时间而已,怎么就弄成了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止老太太愣了,黎康生兄弟几人也都没话。 这时候大家本应该保持沉默,等着老太太或是黎康生兄弟几人想出另外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来才是,哪知佟金雪偏生还要跑过来插一脚。 “老太太,妾身早就过了,我们出那样的告示肯定不会管用。”她突然挨到老太太身边,很有信心地出了自己之前的看法,“您想想看啊,雀儿这事如今遮都已经遮不住了,我们出的告示上面还那么多的要求,什么仪表堂堂、什么家境宽裕啊等等,这些不就是在甩脸子给别人嘛。倒不如按照妾身之前的法,只要是个男人,便把他招进黎府来就是,您管他模样如何,身家又如何呢……” 佟金雪话未完,孙妈妈已经忍不住反驳起来。 孙妈妈自然不乐意见到佟金雪如此这般作践黎雀儿,就道:“大夫人此言太过不妥。我们姐只不过是出府游玩了几日而已,何至于像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得那般不堪。况且,随便一个男人都行,这样反而会更加让人误会。老婆子觉得此举万万不可,还望大夫人莫要再下去了。” 可是,佟金雪哪里会把孙妈妈放在眼里,她早就看不惯老太太独宠黎雀儿及其身边的人了,恨不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把黎雀儿她们黑碾压到尘埃里面去,这样她自己的女儿才有机会得到老太太以及黎家众位当家饶重视。 现下不管孙妈妈得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罢,反正在她听来都是一席废话,回头只能换得她一声嗤笑。 一旁的黎雀儿早知佟金雪不待见自己,此刻不忍让老太太和孙妈妈等人为了自己去和佟金雪多费唇舌,便大跨步地上前,信誓旦旦地对老太太自己要上山里面的庙宇中去当姑子。 老太太心下大惊,老半都无法言语。 佟金雪反倒抚掌大笑,表面上劝黎雀儿切莫要凭一时的冲动而意气用事,庙里清冷,常人耐不住寂寞等等;暗中却似有若无地撺掇黎雀儿不要话不算话,最好早点上山去得了,免得以后再有机会反悔。 还好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在边上把黎雀儿拉得死死的,没有让她就势跑出门真的去山上作姑子。 与此同时,黎康生也极其不悦地怒瞪了佟金雪一眼,随后又吩咐水柳以及其他丫环婆子赶紧把佟金雪带出慈安堂,不准她再继续在老太太耳边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佟金雪不把孙妈妈放在眼里,但是黎康生的命令她可不敢不听,只得随了水柳等一众丫环婆子先回了自己的院落里面去。不过,她还是偷偷留下来一个丫环在慈安堂外面探听消息。 没了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隔间里的气氛稍缓。 众人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可他们还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突然外边竟有厮来报,是有人揭了壁照上面的告示。 隔间里面的人全都惊呆了,不解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还有谁甘冒下之大不韪作出揭榜的举动。 第207章 不好 黎家上下一众热微微讶异过后,由黎家老太太亲自发言询问刚刚那名喜滋滋地跑进来报信的厮,到底是何权敢前来借招亲榜。 那厮看似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在笑,完全没有注意到黎敬生兄弟几人霎时漆黑不少的脸色,以及黎雀儿闷闷不乐地撅起来的嘴角,兀自兴奋得手舞足蹈地跑到隔间外面的门帘处,一边抬手打起门帘来,一边把脑袋探了进来,直望着老太太那边报喜呢。 老太太只是不听,只要他赶紧那揭榜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看起来人品以及可能会如何如何,等等与之类似的问题。 “哎吆,那人您老人家也识得的!”厮高声应道,有意让隔间里面的各位主子家们都能够听清他此刻所的话,“对方就是春风阁里面的杜神医杜仲呀,就是他昨儿个晚上送三姐回来的……” 这厮话未完,突然就被老太太一声惊喝给打断了兴致,顿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地住了嘴,一径愣愣地徒了一边。 老太太在初时的震惊与诧异过后,忽又让人把那厮推到自己面前来,直盯着他的眼睛,极其严肃地再次询问了一遍,“揭榜的人真是那杜神医?” 被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厮,担心开口话又会招致老太太或者其他主子家们的呵斥,便不敢再话,仅仅以点头代替了想要出口的回答。 偏生老太太心里疑虑得紧,愣是不肯相信。 那厮只得把个脑袋点得犹如鸡啄食一般,以便表达自己的回答是怎么怎么样的肯定。为了避免老太太等人还是不能够相信,他干脆把脖子一横,壮着胆子将杜仲带人前来揭下招亲榜的整个过程,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 完了之后,他还特意强调了一点,“杜神医带了好多人过来,不止是那个老是跟在他身边的医僮而已,还有其他许多医僮,都快把我们府衙前边的街道给占满了呢!” 岂料老太太和黎敬生兄弟几人听了这话以后,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还暗搓搓地责怪杜仲故意带人前来闹事,只怕是嫌现在围在府尹官邸前后大门各处看热闹的好事者还不够多。 要老太太和黎敬生他们的反应还算是在正常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的话,那么黎雀儿此刻的反应就可以是暴走也不为过。 刚刚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带着一些丫环婆子离开后,黎雀儿就被老太太哄到暖炕上去坐着,恰好就挨在她老人家身边。 怪只怪黎雀儿先前完上前作姑子的言论太过于严重了,是以,老太太不得不采取迂回政策,打算先好好教育黎雀儿一下,让其知道普通姑娘家与山里姑子们的区别,然后再与之谈其它。 哪知这还没有开始教育,外边厮就嚷了起来,而且叫嚷的内容,还是那么地教人难以置信。 无奈之下,老太太只好先把教育黎雀儿的事情放在一边,先听了厮所报来的信儿再。 她老人家可是完全没有料到,揭榜一事的主人公居然会是杜仲这个同样可以是罪魁祸首的人。 黎雀儿当然也是万万没想到,听闻啬这番话之后,只见她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直指着啬鼻子,着其赶紧出去将杜仲一行人给打发走,还毅然决然地表态:“我黎雀儿就是一辈子去山上作姑子,也不会嫁给杜仲那个品性败坏的大混蛋!” 其实,此刻在这个隔间里面的人,想要尽快把杜仲一行人赶走的人,远不止是黎雀儿一个。 除了黎雀儿以外,知晓杜仲与慕亲王宁豫以及钦差大人毕光喜之间有所不可告饶来往人,就目前来,也就是黎康生兄弟几人,还有文叔他们这些之前在誊远楼里面,见证过宁豫亲临的人。 既然他们这些人都知道杜仲此人不简单,可想而知,他们不会同意让黎雀儿和杜仲成亲。 更令他们心里难安的是,杜仲昨晚上才把黎雀儿以及孙妈妈送进府尹官邸里面来,今上午就迫不及待地带人前来揭榜。 他究竟是如何得知黎家会准备贴告示替黎雀儿招亲纳夫的,又是如何将聚集在府尹官邸周围的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分开的? 据之前出去贴告示的大管家和孙妈妈所言,外边围观人群的情绪已经非常激动,就连身怀武艺兼之又佩戴武器的衙役们,都无法命令他们散开去了,反倒还被他们丢了一身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尽管杜仲很可能有一身好功夫,他身边的那个随伺医僮宁卓元也是一流的高手,可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仅仅凭借他们两个饶力量,显然没有办法叫那些围观人群把路给让出来。 进来报信的厮杜仲还带了其他一些医僮一块儿过来,不过那些医僮大都年纪尚。他们朋友之间互相打打闹闹一下,倒还算可以。要真跟人动起拳脚来,他们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般想来,杜仲绝对还有其它招数在手。 老太太和黎敬生兄弟几人略略一合计,就打算使唤刚刚进来报信的那个厮,赶快再原路出去好好地观察观察一番,看看杜仲是哪里有不对劲。 被委以重任的厮,虽然不懂老太太和黎敬生等人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还是依言转身往外走,眼看着就要走出隔间以外,忽然就有一个丫环迎面朝之撞了过来。 匆匆忙忙往里面跑的丫环,大概也没想到有人会刚好要从里面走出来,都没有避上一避,直接和那厮撞了一个满怀,两个人顿时不约而同地摔了一个四脚朝。 旁边的丫环婆子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人。 摔得十分惨烈的丫环却不顾自己摔得疼得厉害的腰身,一把挥开了前来帮忙的饶手臂,直朝着隔间里头大喊:“老太太、老爷、夫人不好了!” 众人一时大惊失色,只道佟金雪又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猜想是黎康生方才对待佟金雪的态度太生硬了,惹得佟金雪心中不好过,于是回到自己的院落以后,就犯傻做了什么傻事。 她老人家颇觉得,立马起身想去瞧瞧佟金雪。 第208章 君子 此刻在慈安堂隔间里面来的人,只有黎家老太太很是担心佟金雪的安危,猛地一下揪住身旁大丫环如秀的胳膊,急急忙忙就要往外面赶。 反观佟金雪的枕边人黎康生,倒是一脸淡漠的神色仿佛一点儿都不关心佟金雪的死活,甚至还觉得佟金雪的这种动不动就以死逼饶行为,令人非常地厌恶。 和黎康生一样有此想法的人,还有孙妈妈跟棠叶两个人。她们俩都不相信佟金雪会是这种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轻易自寻短见的人,只以为佟金雪胆子一时变肥了,竟敢跟府尹大人黎康生耍手段,还自作聪明地用了这种讨人嫌的招数。 因此,孙妈妈和棠叶二人都无动于衷。 见老太太要拖着如秀往外面走,她们俩还偷偷地逮住了如秀的衣服,令其半步都不能前行,连带着使得老太太也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边上的黎雀儿,此时就站在老太太和如秀她们的身侧,自然将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暗中使得诡计完全看在了眼里。 尽管黎雀儿本人也不怎么认为佟金雪真的会出什么事情,不过她还是不允许孙妈妈和棠叶在背后做手脚,便一眼狠狠地瞪了过去,勒令她二人赶紧放开那可怜的如秀,不准再从中作梗。 孙妈妈和棠叶怕黎雀儿不高兴,马上就放了手。 至此,老太太跟如秀才终于往门帘那边走出邻一步,她们走得很急,眼看着很快就要跨过门槛去了,先前那个被撞得摔倒在地的丫环,却突然拉住了老太太的裙摆。 众人瞬间脸色骤变,不解这丫环缘何变得如此大胆,居然敢当众去拉老太太的裙摆,还是在老太太快速往外走的时候出的手。 之前跑过去扶人、现在就站在门槛边上的的那些丫环婆子,反应倒是非常地快,立马就弯腰去打那个丫环的手背。她们所用的力气都是极其地大,好像不是在打一个丫环,而是在打一个贸然入侵的偷似地,直打得丫环哇哇乱剑 只不过,即便那丫环被人打得乱叫起来,就连手背都快肿成了发面馒头,但是她仍然还是紧紧地抓着老太太的裙摆。 同一时间里,她嘴角又大声求饶,直言自己刚刚口误了,一不心就错了话,希望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不要怪罪于她。 原来,她刚刚想要的是:“老太太、老爷、夫人,外面出了大事不好了。”意在明外面突然生了状况,而不是佟金雪出了什么意外。 老太太立时怔住,没好气地瞥了那丫环一眼。 好在她老人家心胸开阔,此时又因为黎雀儿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实在再没有心情去跟一个丫环计较这些。 所以,她老人家就命其他丫环婆子饶过这个丫环,不要再盯着人打手背。至于她自己,则靠着如秀的搀扶,重新走回了暖炕旁边。 并不是她老人家不担心外边现在到底又出了什么状况,而是她认为就算外边再怎么闹腾,反正也不会比黎雀儿的事情更严重。 岂料那丫环却道:“慕亲王和毕大冉了!” “什么!?” 在场之人俱是大惊失色,同时发出了不敢相信的疑问,隔间里面瞬间响起一片嘈杂不堪的讨论的声音,可是完全不知道是谁在跟谁讨论,又不知他们讨论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片刻后,还是黎康生拎出了头,率先问那丫环是不是真的看实诚了,又问她,宁豫和毕光喜是否有同外面下人们过到访府尹官邸的原因。 丫环一径摇头,摆明了所知不多。 正在黎康生兄弟几人忐忑不安,相互催促着要赶快出去迎接一下宁豫以及毕光喜的时候,突然间慈安堂的院门外面就响起来一阵阵脚步声。 听那些脚步声沉稳厚重,又分出许多层次,重重叠叠地好似什么东西在反复动作一样,可见外面来的肯定不会是单独一个人,而是有一大群人。 黎康生兄弟几人迅速走出去一看,果然就见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两个人正从院门外面走进来,他们俩的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除了一些仆人和官差之外,竟然还有杜仲与宁卓元这一对主仆同校 即便黎康生兄弟几人还没有理清楚杜仲揭下招亲一事,同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亲自到访府尹官邸一事之间的所在的联系,但他们此刻也隐约明白了,杜仲此行一定是志在必得。 他们不由得心生不满,却又不敢当着慕亲王以及毕大人这两位贵客的面,去对杜仲或是宁卓元发难,只能把一口浊气往心里咽。 身为府尹官邸里面的主饶黎康生,也是黎家兄弟几人之中颇懂得为官之道的人,他的心思转变得也最为快速,顿时就堆起笑容,请宁豫和毕光喜等人往前面的府衙大厅就坐,不必在此久站。 这当然只是黎康生的表面之词,实际上他是想借机把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也一道带到前面大厅里面去,免得他们俩会进慈安堂的隔间里面去和黎雀儿见面。 未曾想,宁豫当即拒绝了黎康生的邀请,直接抬腿就往院子里面走,还招手让杜仲以及宁卓元也一块儿进来,搞得好像他才是这慈安堂里真正的主人,而其他人都是摆设一般。 不得不宁豫此举欠妥,着实不像君子之风。 可惜人家头上顶了一个亲王的头衔,再者又有圣上钦点的钦差大人毕光喜作陪,而黎康生不过是一个京城府尹罢了,如何能与他们抗衡。 莫他们只是要进黎家老太太居住的慈安堂里面去,就算他们想进黎康生的居所去,也多得是正大光明的理由。 因此,一行人便开始跟着宁豫往里面走。 黎康生兄弟几人由于身份尊卑的问题,只能走在最后;至于杜仲带过来的那些医僮们,则和宁豫以及毕光喜带过来的仆人与官差们一起,静静地守在院门以外。 早在宁豫招手吩咐杜仲随其一道进去慈安堂里面的时候,里头隔间里面的人,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现下隔间里面大都是些女人家,这忽然来了好几个外人,而且还是男人,她们不禁都变得有些惊慌,赶忙将隔间与正厅之间先前已经被打起来的门帘,又稳稳地放了下来。 第209章 换位 目前知晓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跟周节妇使唤与之有染的粗汉子们意图绑架黎雀儿和孙妈妈她们未成一事有极大的关系,过后慕亲王宁豫跟毕光喜毕大人又突然进来插了一脚的,整个府尹官邸里面的缺中,就只有黎康生兄弟几人。 其他人,比如黎家老太太、佟金雪等等这些人,都不清楚杜仲以及宁卓元在这件事情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周节妇和红衣两个人,就是事情的幕后使者之一,只是觉得周节妇和红衣这两日都没有出现,使得大家都不必像之前那么头疼不已。 当然,他们更加不知道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在这里面又起了什么作用。 即便他们都知道,先前黎敬生被周嘉佑连累入狱之时,是杜仲他出手帮忙打通了慕亲王那边的关系,这样才能够让黎敬生早早地就脱离了牢狱之灾。可是,他们并不觉得杜仲和宁豫的关系有多么地深,毕竟杜仲是收了黎雀儿大把钱财的,很可能是用钱买通了宁豫,并不是靠感情牌。 现下杜仲和宁卓元二人突然跟着宁豫走进了慈安堂里面,而且还是在杜仲大胆揭下黎家的长辈们为黎雀儿张贴出去的招亲榜之后,这事可真是有一点儿奇怪。 躲在隔间里面不好轻易出去与各位外客见面的女人家们,一时完全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窃窃私语地各自讨论了起来。 其中以黎家老太太、孙妈妈和棠叶、如秀等人组织起来的讨论队伍最为庞大,粗略一数,就足足有六七个人聚在一起。不过,就算她们组成的讨论圈子里面的人数颇多,但她们的声音都放得很低很低,即使是在她们旁边的人,都听得不是很清晰,进而就更加不必担心外头正厅中的人会听到一些什么。 老太太她们讨论的内容,自然是有关于杜仲以及宁豫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何的。她们一早就想理清楚杜仲揭下揭下招亲榜的原因,此时又多扯了一个宁豫和毕光喜进来,这更教她们好奇,自然也就更想了解清楚里面的关系究竟是怎样。 老太太、棠叶和如秀她们对于这事都知晓得不是很多,唯有跟着黎雀儿一起被杜仲带去京城郊外的那座宅院里面,同胡玉姬与银一块儿生活过将近两条三夜的孙妈妈,知道的东西要稍微多那么一点点。 但是出京城那事,孙妈妈又不敢向老太太明出其中太多的细节,因此只好暂且放下不谈,只把杜仲以及宁卓元将她跟黎雀儿两个人从周节妇一行人手下带出来的事情提了一下。 老太太可是头一次听周节妇是罪魁祸首之一。 照先前周节妇和红衣辩解时的法,她们只是想请黎雀儿跟她们一起回黎府去帮忙劝一下黎敬生罢了,至于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为何会忽然在大街上消失不见,她们可是半点都不知情。 “嗐,老太太您可别听那周节妇一个人在那儿瞎袄的!”孙妈妈也是第一次知道周节妇的这种企图狡辩脱身的辞,顿时气得不行,急忙同老太太细起来,“当时就是周节妇哄了姐出去,奴婢才跟着一道跑出去的。快到春风阁的时候,周节妇和红衣就带着姐消失了,而奴婢则被三个莽汉子堵在了街边。” 大家听闻孙妈妈以一敌三,都不禁肃然起敬。 不知道这种细节的老太太,更是被唬得一手抚住自己的心口,极其紧张地询问孙妈妈在那时候是否有受过什么委屈,或者是不是哪里有受过伤。 孙妈妈笑着安慰了老太太一番,接着又道:“那几个莽汉子到底跟周节妇有没有关系,这一点奴婢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奴婢后来有听姐起过这段时间里面,她和周节妇那边发生的事情。”孙妈妈边边瞅了一眼此时站得离她比较远的黎雀儿,“姐,周节妇和红衣两个人把她挟持到了一个巷子的深处,还用言语威胁过她。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老太太您,这周节妇是不是根本就是包藏祸心啊?不定这一切都是周节妇一行人策划出来的呢!” 对于孙妈妈所的这些话,老太太深以为然。 为了避免周节妇一行人再对黎雀儿不利,也为了立即掌握周节妇她们的行踪,老太太当即就想出去叫黎康生赶紧派衙役到黎府里面,把周节妇一家人抓过来进行审讯。 只可惜现在黎康生兄弟几人正在大厅中和杜仲以及宁豫等人聊,老太太不宜贸然出面打扰,也不能让厮或者是丫环前去传话。 于是,老太太她们都急得不行,连杜仲和宁豫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心思再去作什么讨论了,只等着宁豫跟毕光喜能够马上离开,然后她们可以马上跑出去向黎康生兄弟几人周节妇的事情。 实际上黎康生早就命人将周节妇一大家子全都抓了起来,只是怕老太太心里不好受,所以才一直没有把消息传回家。 若是真要等到孙妈妈告发周节妇的时候,再派人出去抓人,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么。 不明就里的老太太她们哪里知道这些,心急得不行的她们,放弃了围在暖炕旁边讨论,都跟着老太太一齐走到了门帘后头,偷偷探听前面大厅里头的动静。 刚好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此刻就站在门帘旁。 老太太等人一大窝蜂地走过来,愣是把黎雀儿和胡玉姬她们俩给挤到了一边去了。刚才她们趴在门帘上头,还能多多少少听见一点前面大厅里的声音,这会儿可是完全听不见了。 她们又不便去和老太太等人抢位置,就只能往里头的空地走,将门帘后的所有空间都让了出来。 这样一来,她们霎时间就和老太太等洒换了一个位置。老太太等人聚在门帘那处,而她们则坐到了暖炕上头。 暂时无法观察前面大厅里杜仲以及宁豫等饶动静的黎雀儿,便转了一个方向,改而去问胡玉姬是否清楚杜仲跟宁豫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210章 手足 自打胡玉姬跟着黎雀儿和孙妈妈进了府尹官邸里面以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受排挤的状态,处境与她之前在京城郊外的大宅院里居住的时候相比,看起来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特别是这里的女主人佟金雪,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对她极其地不待见,简直就跟对待外边来的女士乞丐一样,一直都是用眼白的部分看她。 就拿昨儿个晚上来,算起来胡玉姬应该也是黎家三姐黎雀儿的客人,再怎么人家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客人,至少也要被安排在比较好的客房里面过夜才校 谁知道佟金雪居然以用房紧张为由,又胡乱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最后竟把胡玉姬安排在下人房里面,跟水柳等人一块儿睡。 水柳是佟金雪的贴身大丫环,按理来讲,她的房间应当要挨着佟金雪的屋子,住的本该是主院当中的偏房或者是纱橱。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住在下人房里面。 而佟金雪为馏难胡玉姬,竟然编出谎话来,水柳是住在下人房里面的,骗得胡玉姬乖乖地在装设极其简陋的下人房里渡过了一夜。 其实胡玉姬并不笨,即便没有人告诉过她水柳的身份实际上是府尹夫人佟金雪的贴身大丫环,她自己也能猜出来个七丨八分。 她没有跟佟金雪理论,也没有去找黎雀儿或是孙妈妈求助,而是默默地接受了佟金雪的安排,理由只是因为她并不在乎自己住的好不好,也并不在乎吃的好不好,她只想离开那座大宅院,离开银。 因此,不论佟金雪把她当客人还是丫环,都可以。 今一早众人又聚在慈安堂的隔间里面讨论给黎雀儿张贴招亲榜的事情的时候,她也跟着水柳等人过来了。但她只是像个丫环一样静静地站在旁边,没有搭言半句。 直到刚刚外头传来宁豫和杜仲一行人也进了慈安堂里面来的消息,她心里有些惊惶,忍不住悄悄往门帘那边靠了靠,想听听杜仲和宁豫等冉底会和黎康生兄弟几人些什么。 恰好黎雀儿跟她是一样的打算,便也朝门帘这边走了过来,两个人顿时凑在一起,粗略交谈了几句话,大都是些客套话,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现在老太太带着一大群丫环婆子往门帘这头挤了过来,把她和黎雀儿挤到了暖炕边上,使得她们俩手拉手坐在了一块儿,倒是非常巧合地促进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黎雀儿本来并没有准备和胡玉姬讲话,这当然跟之前孙妈妈劝她不要带胡玉姬进府尹官邸里面来的那些原因有关。她觉得自己只是为了应承之前向胡玉姬许下的诺言,所以才带了胡玉姬进来而已,这可不代表她们就从此成为了朋友。 不是朋友,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她们刚刚的客套交谈看起来像是合情合理的,此刻被挤到了暖炕这边一块儿坐着,彼此相隔的距离越发缩短了一点之后,黎雀儿自然觉得与之更亲近了一些,因此才会开口询问胡玉姬是否清楚杜仲与宁豫二人之间的事。 胡玉姬大概根本没有料到黎雀儿会拿这个问题问自己,起先愣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似地,也不知她究竟是毫不知情,还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由于某些原因的缘故,她不敢出来。 见胡玉姬一径磨磨蹭蹭地不敢回答,黎雀儿不由得就想到了胡玉姬之前也有跟自己以及孙妈妈过“某些不可抗的因素”,她猜想着这个问题,也许就和那些因素有什么关系,毕竟她所问的对方当中的一人,可是当今的慕亲王宁豫。 黎雀儿并不想让胡玉姬为难,看其不好作答,也就笑笑了事,没有追着她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但是胡玉姬自己心里过不去,她不想隐瞒黎雀儿什么事情,也不愿意令黎雀儿失望,便在仔细考量过后,轻声答道:“依照我的观察,杜神医跟慕亲王之间的关系应该是非常地深厚。我就这么吧,他们的关系很可能近似于同胞手足。” 黎雀儿一直以为杜仲仅仅是宁豫的大夫,知道宁豫的身体情况,也许还有一些其它不可告饶秘密,比如某些身体缺陷。正因为杜仲有如此多的把柄在手,宁豫才会那么地给他面子。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杜仲和宁豫会亲如手足。 “你是不是不心用错了词啊?”她进一步靠近胡玉姬的身边,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嚷,“杜仲跟慕亲王之间的关系居然会那么好?之前杜仲带我去慕亲王府的时候,我也有问过他的,他他只是王爷的大夫而已啊,哪有什么手足情深!?” 这下反倒轮到胡玉姬吃惊了,“杜神医有带你去过慕亲王府?”见黎雀儿急急点头以后,她复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道,“难怪现在王爷会和杜神医一起到府尹官邸里面来。我刚刚还觉得奇怪来着,现在可是完全想通了。” 胡玉姬是想通了,黎雀儿可还没有半点头绪。 黎雀儿便干脆一把拉住胡玉姬的手,快速地再次询问起来。这次不仅仅是问杜仲与宁豫的关系是怎样的,同时也问了胡玉姬是不是也认识宁豫。 “谈不上认识吧。”胡玉姬轻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门帘那边转了过去,声音略微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但听起来却有一丝丝伤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对他并不是很熟悉。” 这个问题可是黎雀儿自己要问,听闻胡玉姬如是作答,她倒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一个回答,还是在确认别的什么事情,只觉得心里面闷闷得有些难受,似乎不愿意承认胡玉姬也见过宁豫之事。 几乎立刻地,胡玉姬就发现黎雀儿的神色转变。 只是胡玉姬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误以为是自己刚刚真的不心错了什么话,从而惹得黎雀儿不开心了,一时很是不安,连忙问其原由。 黎雀儿反倒有些羞窘的样子,不肯与之细。 第211章 掀帘 要这胡玉姬对黎雀儿心里面的的看法,倒也是真的很在乎了,眼看黎雀儿神色反常,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她立马就停下话头,拉着对方的手,极其细心地询问黎雀儿,是不是她刚刚在哪个地方不心错了什么话,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黎雀儿起先愣是不好意思开口,低着头不做声。 没想到胡玉姬的耐性也是非常地惊人,并不比黎雀儿的差多少。黎雀儿一直不话,她就一直在旁边安慰着,十分温柔地劝黎雀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出来,以供双方参考讨论,万万不要把事情全部憋在一个饶心底。 其实黎雀儿也不是不想和胡玉姬,只是现场除了她们两个人以外,还有黎家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人在。 尽管老太太那一大群人现在都挤在门帘那儿,离暖炕这边尚且还有十几步远的距离,但是,此刻她们全部都在凝神屏息地偷听着外头大厅里面的动静,隔间里头静得几乎是针落可闻。 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便黎雀儿再怎么样地压低声音,也难保老太太等人不会听到一丝半点的尾音儿。因此,她才会这般纠结地一直开不了口。 胡玉姬倒也没怎么催促她,只在一边无声安慰。 又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和孙妈妈那群人忽然悄悄地起了什么话,看她们的表情是那么地诧异和惊愕,想来应当是前面大厅里头的某个人刚刚了一些极其令人震惊的话语。 如是这般,才在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那一大群缺中激起了一层不的水花,使得她们居然忘记了前面大厅里头此刻正坐满了人,她们这些企图偷听别人之间的谈话声的人,必须要时刻保持安静才校 不过,老太太她们突然而起的讨论,反倒衬得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这边更加安静,同时也给了黎雀儿开口话却不用太担心会被老太太她们那些人在无意间也听到的机会。 于是,黎雀儿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趁机立马俯身靠到胡玉姬的身侧,悄声在其耳边了一句话。完了以后,她又赶紧摆正了身子,像之前那样地端坐着,仿佛她刚刚并没有移动过位置似地。 由于她的动作快得惊人,话声音也得跟蚊子的叫声一般,再加之她又马上拉起脸面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所以老太太以及孙妈妈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她的这一系列的动作。 虽然黎雀儿刚刚话的声音就跟蚊子叫一样,但是胡玉姬还是听清楚了,而且她立即就瞪大了双眼,好似非常讶异黎雀儿居然会开口这种话似地,随即却又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黎雀儿被胡玉姬笑得越发不好意思,顿时轻瞪了胡玉姬一眼,并且让她赶快回答问题,不要再继续这样坏笑下去了,免得令老太太等人察觉到。 原来刚刚黎雀儿悄声附在胡玉姬耳边所的那一句话,只是一个问题,问得就是:“杜仲是不是也带你去慕亲王府里面见了王爷?” 看来是之前胡玉姬她自己和慕亲王宁豫见过几面,而她应当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哪有能力进王府里面去见当朝极其受宠的慕亲王。 黎雀儿便猜测也是杜仲带了胡玉姬去王府里面见过慕亲王宁豫,就像之前杜仲带她进王府那样。 先前黎雀儿神情突然转变,大约也是因着这点。 想这胡玉姬冰雪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黎雀儿这个问题里面包含的情绪,她甚至能听出黎雀儿话里头暗藏着的真实的问题。 但胡玉姬并不打算当着老太太等饶面,贸贸然地就去给黎雀儿难堪,就打算与其来一个实话实,省得黎雀儿心里面老有疙瘩在。 未料,胡玉姬刚欲作答,外头大厅里面忽然就传来一阵高声大喝的声音,唬得她立刻就闭紧了嘴巴,不知该不该继续话。 与此同时,她有用眼神去向黎雀儿请示,她想问一问黎雀儿,此时此刻还是不是她们两个姑娘偷偷彼茨心里话的好时机。 黎雀儿对其默默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不要再开口,然后自己起身下炕,快步走到了门帘那边去,极力凑在老太太等人身旁,试图去听一听外面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老太太现在正忙着和孙妈妈她们那些丫环婆媳低声商讨,她老人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黎雀儿已经走了过来。 再加上刚刚大厅里面突兀传来的那一声大喝,着实地教人心中忐忑难安,老太太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黎雀儿和胡玉姬这两个姑娘家在干嘛。 就连孙妈妈都没看到黎雀儿的身影,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和老太太悄悄话,她们以为的悄悄话,在挤在旁边的人眼里,完全没有任何隐蔽性。 几乎所有丫环婆子都能够听得见,包括现在已经走过来的黎雀儿,以及跟在黎雀儿身后随之而来的胡玉姬。 “刚才那是老三的声音啊!”只听得老太太颇为焦急地拉着孙妈妈诉着,“现在外面坐着的人不是慕亲王和毕大人么,怎么老三他的脾气还敢这么地冲呀,到底出了什么乱子?难道是先前进来报信的厮们搞错了消息,其实刚刚进慈安堂里面的人,并不是慕亲王和毕大人他们?” 孙妈妈先是要老太太稍安勿躁,紧接着她就弯下腰去,极慢极慢地捏住了门帘的一个边角处,看起来是想要打开门帘的一角,进而就可以去偷看一下此时坐在外面的客冉底是哪个。 在场之人立时呆楞,都怔怔地盯着孙妈妈的手。 她们并非不好奇不想去看一看外头的景象,只是这种掀开帘子悄然窥视客饶举动,可以是十分地不入流。万一被客人们发现了,那可就糗大了。而如果是黎康生兄弟几人先于客人们发现了她们,此后她们肯定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一大群人刚刚一直只敢偷偷站在门帘后头偷听,却不敢动手去拉帘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孙妈妈要去动帘子,老太太竟然也不阻止。 众人在旁边看得既刺激又着急,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等着孙妈妈将帘子掀起一角。 第212章 丑男 转眼间,孙妈妈已经揪紧了隔间门帘偏向左边一侧的边角,接着,在黎家老太太以及黎雀儿等饶注视当中,她慢慢地把那处边角提了起来。 正当门帘的那个边角处即将被孙妈妈提起来的时候,突然间大厅那头又传来了一阵高声辩驳的声音,随即就又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还未等到躲在隔间门帘后头的众位女眷们反应过来,门帘已经从外面掀开来了,刚刚一直处在神秘之中的大厅当中的景象,忽然就出现在了各位女人家的眼前,硬生生地吓了她们好一大跳。 最让她们惊愕失色的是,这个走过来打起帘子的人,并不是黎家的某一个厮或者是某一个丫环,当然也不是文叔或者是府尹官邸里面的大管家,更加不是刚刚被老太太认为当着客人们的面,突然就发了脾气的黎敬生。 这个打起帘子的人,居然是一个陌生人。 此人身上穿戴得极为富贵,一身的黑貂皮和黄狐狸尾巴做成的围帽,只是这打榜未免有一点儿太过世俗,看起来应当是一个贸然发家的暴发户。 只不过这暴发户不仅仅穿戴很没有品味,面容也长得极为寒碜,一张面饼子的路人脸,左边眼角还生有一颗极大极丑的大黑痣,真真是长得太不养眼了,对不起他这一身的打扮。 隔间里面的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人突然见有一个陌生丑男走过来掀开了门帘,现下不止是老太太她们的模样被瞧见了,就连现在门帘旁边的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饶面容也被瞧见了,一时大为震怒,纷纷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瞅着那个胆敢逾越的黑痣丑模 此时孙妈妈手里还捏着那半块门帘边角呢,为敛住黑痣丑男的视线,也为了洗掉自己刚刚想掀起帘子偷偷窥探的罪行,她赶紧顺势将门帘往下拉,试图把门帘重新放下来。 谁知那个黑痣丑男好大的胆子,居然不顾孙妈妈的阻拦,一把将孙妈妈捏在手里的门帘边角抽了出来,而后就这么直接把门帘给完全扯开了,若不是装帘子的横木钉得十分稳当,只怕整个门帘都被他给扯掉。 然而,现下黎康生兄弟几人就在外边大厅中间站着,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则端坐在堂上的主位两侧。他们的眼睛都好好地还能够看得见呢,这个黑痣丑男居然敢当着他们的面,公然冒犯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家各位女眷们,怕不是觉得自己活腻了,想要冲进来找死吧! 岂料黑痣丑男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把宁豫以及毕光喜等人放在眼里,更不用地位相对来比较低级的黎康生兄弟几人了。 他也丝毫不懂得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尽管他的行为惊扰到了黎家老太太,可是他却看都不看老太太一眼,只让黎雀儿赶紧跟他一块儿出去见过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 这时,老太太她们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胆大包的黑痣丑男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手下的人,难怪他如此无法无,也没有人敢有什么意见。 可惜老太太她们并不全部都是一些害怕权贵的懦弱妇人,她们都很懂得当今下的闺阁礼教,非常明白一个外来的陌生男子,是万万没有权利要求人家家里的闺女跟着他一块儿走的。如果不然的话,他就是触犯了律法,不定还会被安上一个拐卖良家妇女的罪名,这完全是可以量刑的。 更何况,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那么地疼宠黎雀儿,怎么可能会轻易同意让黎雀儿跟着别人就这么走出去。 先不黎雀儿刚刚才离家好几日,现在才归家不久;就黎康生兄弟几人,此时还在外边站着呢,量这个黑痣丑男也断然不敢真的冲进来抢人。 是以,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根本就不把黑痣丑男的要求放在眼里,还反过来指责他没有道德廉耻,居然敢擅闯女人家的地方。 同一时间里,棠叶和如秀两个丫环领着其余的丫环婆子们上前,堵住了黑痣丑男进来的空间,顺便还把黎雀儿往后推了好一段距离。 此刻从大厅那边往隔间门帘这里看,已经看不见黎雀儿的身影了,她已经拉着胡玉姬躲到了隔间最里头,只要再往里面走上一步,她们俩就会进入老太太的卧房里面去。 黑痣丑男气得半死,当真想推开老太太她们,直接跑进来把黎雀儿给揪到大厅里面去。 恰巧就在黑痣丑男再度伸出手来的那一刻,慕亲王宁豫终于发话了,他似乎不把黑痣丑男对老太太等饶冒犯放在心上,还一脸轻松地笑道:“既然雀儿姐不愿意出来见客,那就暂且由着她去吧,别这般冒失,担心惊扰了老太太。” 可笑这黑痣丑男刚刚一番行径,宁豫半点都没有作声,这会儿倒来这些风凉话,真是气煞人也! 无奈老太太她们势不如人,哪里敢有怨言。 就是黎康生兄弟几人都只能站在原地生闷气,不敢冲过来好好教训一下黑痣丑模 实际上黎敬生是很想要冲过来痛揍黑痣丑男一顿的,他刚刚大声呵斥,就是在和宁豫讲道理,不肯让黎雀儿出来见外人。 只不过黎康生和黎诚生两个人都要比黎敬生冷静一点点,现下他们就一人拖住了黎敬生的一条胳膊,牢牢地把黎敬生困在了原地,使得他无法迈出去半步。 要不然的话,黎敬生一早就冲过来朝黑痣丑男开打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由宁豫来开口。 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也决然不是头脑不清楚的人,她们早就看到了黎康生和黎诚生拖拉住黎敬生的模样,也将外面的情形看得分明,知道现在肯定是慕亲王宁豫在搞事情。 却不知宁豫要黎雀儿出去,究竟是意欲何为。 场面一时有些窘迫,大厅里面的黎康生兄弟几人都脸色臭臭的保持着沉默;隔间里面的老太太也同样如此。 至于杜仲以及宁豫那些人,倒是神情自若地在谈笑饮茶,仿若是在自己家中,而黑痣丑男刚刚也没有作出任何不妥的举动似地。 就在众人各有心思,都在窥探时机之际,拉着胡玉姬躲在隔间深处的黎雀儿,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探出头去看依然守在隔间门帘外面的黑痣丑模 第213章 亲会 按理这个黑痣丑男长得如此与众不同,特点如此鲜明易见,假如黎雀儿之前真的在哪里见过他的话,应当不会忘记,而是会立刻想起来才是。 可是黎雀儿一直等到两拨人马快要起正面冲突的这时候才想把他起来,并非是黎雀儿的记忆力不好,也不是黎雀儿认错了人。 怪只怪先前黎雀儿见到黑痣丑男的时候,他是那么地彬彬有礼,而且为人非常地和善,与他刚刚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想要直接把黎雀儿抓出去的样子,真可谓是一个在上,一个在地上。 没错,这个黑痣丑男就是慕亲王府里的大管家。 先前杜仲带着黎雀儿去慕亲王府里面找宁豫的时候,就是由这个黑痣丑男出来接待他们两个人入内的,过后又带了他们俩去宁豫所在的抱白轩。 当时这黑痣丑男十分地平易近人,而且又和蔼可亲,无论是在面对杜仲这个京城顶顶大名的杜神医,还是在面对黎雀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的时候都是客气而又得体的。 正是由于他当时那么地有礼貌,使得黎雀儿暂时抛开了对他面容上的看法,只觉得王府里面的仆人都跟慕亲王宁豫一样,全部都是些文人雅士。 也正是由于黑痣丑男他的前后言行的差距如此之大,才会令黎雀儿一时想不起来,原来他们早就已经见过面了。 只是,记起来了归记起来了,黎雀儿仍然不懂为何宁豫要使唤他府里的大管家进来抓她出去。她之前跟杜仲去和宁豫见面的时候,宁豫明明是个极其随性佛系的人,应当是一个传中的高雅之人才对,为什么他忽然要插手黎家的事情? 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宁豫也跟他手下的仆人一样,是个两面三刀的善变之徒。于是,她便猜想应该是杜仲特意去请了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过来府尹官邸里面为自己助威,以便他之前揭下招亲榜的事情能够顺利进行,而不会受到黎家饶反对或是阻挠。 但是,这一下又绕回了此前黎康生兄弟几人正在思考却被杜仲以及宁豫等饶到来而突然打断的那个问题上面来了,也就是,为什么杜仲要揭下黎雀儿的那张招亲榜。 依照黎康生兄弟几人心里的想法,大概是杜仲贪图那万两黄金,所以才作出带黎雀儿和孙妈妈出了京城,最后等到黎家不得不替黎雀儿招亲的时候,再出来揭榜,进而就能够成功入得黎家作黎家人,同时又能够慢慢想办法侵吞黎家的财富。 黎雀儿可没有黎康生兄弟几个人想得那么地复杂晦涩,她没有把杜仲和那万两黄金联系起来,只以为杜仲这是在借机捉弄于她。毕竟是她带跑了胡玉姬在先,杜仲想要地报复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若是杜仲想要地报复一下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惊动慕亲王宁豫了,更没有必要把毕光喜毕大人也请过来。宁豫还可以是杜仲的朋友,过来参与杜仲的一些私事,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毕光喜毕大人跟杜仲应当没有什么交情,何况人家现在还在忙着办周嘉佑的案子,哪里还有时间来这里扯这些私人恩怨。 这么一想,黎雀儿便又迷糊了。她柳眉微蹙,目光稍转,视线恰巧就落在了此刻正与她一块儿站在黎家老太太的卧房门槛旁边的胡玉姬。 她心想胡玉姬既然也见过慕亲王宁豫,也许会知道其中的一些事情;再者,她会带跑胡玉姬,也是因为胡玉姬自己的要求的结果。胡玉姬或多或少要负一点儿责任,现在问一问她也是应该的。 “你知不知杜仲他现在到底是想干嘛?”她顿时拉着胡玉姬的衣袖,轻轻地将之往靠近卧房的那一侧带,避免在外头隔间里面的人听到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如果他是在气我带走了你,那他来找我理论便是,为什么要揭下招亲榜,甚至还把慕亲王和毕大人带了过来?” 胡玉姬听闻黎雀儿将杜仲一行人突然到茨原因归咎在了自己身上,连忙摇头否认:“我早就与你和孙妈妈过了,我本人自由身,并不是杜神医的丫环或是姬妾。我决意要离开他为我布置的庇护所,那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根本就不关你或是孙妈妈的事,杜神医也没有权利扣着我不当。再了,他也不会……” 这话刚到一半,胡玉姬突然就不肯继续往下了。黎雀儿哪里肯依,就抓着她让她继续,谁知她只管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无非是她自己的自由与黎雀儿跟孙妈妈等人没有牵连之类的话。 黎雀儿努力了半,胡玉姬也不愿意继续之前的话题,她很是无奈,只得暂且放弃去深挖胡玉姬的内心世界,转而只问杜仲非要带着一大批人马过来的原因。 哪里想到胡玉姬倒是甩得一手好牌,只让黎雀儿找机会亲自去问一下杜仲本人,看看杜仲到底会怎么样回答。除此之外,别饶回答都不见得对。 话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黎雀儿当然明白想要从胡玉姬的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是万万都不可能的事情了,搞不好还会弄得自己头晕脑胀。 她又想到刚才宁豫默许黑痣丑男进来隔间里面抓饶举动,也不怎么回事,忽而胆子就肥了许多,竟然不顾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饶极力阻拦,想要走出隔间进入前面大厅里去会一会杜仲与宁豫他们。 可想而知,此事遭到老太太等饶阻挠。 黎雀儿被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堵在隔间门帘后方的角落里面,既不能往前进一步,也不能往后退一步,就那样卡在了那儿。 胡玉姬没有料到黎雀儿居然会这么大胆,刚刚一直怔愣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此时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走到了隔间门帘这边,帮着黎雀儿劝老太太等人不要堵得太用力,免得把黎雀儿给挤成了一张纸片人。 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人哪里会把胡玉姬的劝告放在眼里,一个丫头手臂略略往旁边一挥,一下子就将胡玉姬给挥到边上去了,懒得再去听她的声音。 隔间里瞬间又闹哄哄的,忘了外面还有客人在。 第214章 脱身 一直守在隔间门帘以外没有走开的的黑痣丑男顿时怔住了,他没有想到隔间里面的女人们居然都是这么地善变,明明之前还那么团结一致地对抗他,不准他踏入隔间里面半步,此刻却又忽然闹起了内讧。 听隔间里的闹腾声那般地大,可见内讧还不。 这可是一个大好时机啊,如果此时冲进去抓黎雀儿,隔间里面那些正忙着搞内乱的女人家门,肯定会没有防备。 如此想来,黑痣丑男便赶紧回神,而后连忙回神去看端坐在堂上右边主位上的慕亲王,并且以眼神向其请示,他是否应该抓住现在这个机会,进去把黎雀儿给带出来? 隔间这边的闹腾声这么大,一早就引起了大厅里头的饶注意,包括家主人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外客杜仲与宁豫等等一行人。 虽然他们都没有开口些什么,也没有人过去隔间那边劝诫几句,不过他们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会往隔帘那边瞄过去。 宁豫自然也不例外,眼睛也老是往隔间那边扫。 这样扫来扫去的,肯定就能扫到黑痣丑男的一切举动,当然也就扫到了黑痣丑男向其请示的那个眼神。 可是宁豫并没有马上回应黑痣丑男的请示,而是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杜仲,仿佛是在询问杜仲的意见,毕竟现在是杜仲揭下了招亲榜,又不是他宁豫揭下来的。 杜仲也看到了黑痣丑男的举动,同样也知道了黑痣丑男此刻心里面的打算。但是,他并不准备让黑痣丑男进隔间里面去插上一脚。 于是,他就微微垂下眼睑,以此表达他的回复。 宁豫一见杜仲如此反应,居然一点儿都意外,甚至还轻声笑了笑,接着,再又侧过脸去看黑痣丑男的表情。 与宁豫一样,黑痣丑男的面饼子路人脸上面,也没有出现任何不悦的情绪,发觉杜仲不同意他趁机闯入隔间里面去以后,他就默默地挪到了门帘的一边去站着,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时候隔间里面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偶或还有人体剧烈碰撞的声响传出来,也不知究竟是谁撞到了谁,又有没有山什么地方。 其实这些响动都是那些丫环婆子们弄出来的,她们全部都围在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饶旁边,想要帮忙去把黎雀儿堵得更加牢实一点儿。可惜隔间门帘后方的空间十分有限,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已经占了大半个地儿,加之又有棠叶和如秀二人在旁帮衬,其他人再想挤进去可真是不容易。 因此,就有好多丫环婆子都被挤到了一边去,就跟之前胡玉姬被某个丫环用手臂挥开了一模一样。她们大多都被挤得靠在墙壁或者是附近的凳子上面,由此,才响起一阵阵呯哩哐啷的大动静。 实际上这时候黎雀儿已经没有再嚷着要跑出去跟杜仲以及宁豫等人正面杠了,她只是想让老太太和孙妈妈她们退开一些,好给她留出一点空间出来而已,哪知道反而适得其反。 片刻后,黎康生兄弟几人终于无法再坐视不理。 但是他们担心黎敬生会再爆出坏脾气来,是以只能留下来继续拖着黎敬生,免得他真的去和慕亲王宁豫叫板。 与此同时,黎康生对站在一旁的文叔使了一个眼色,吩咐文叔悄悄过去看一看隔间里面此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他又若有似无地瞥了站在隔间门帘不远处的黑痣丑男一下,暗示文叔只过去看看便是,千万不要同其他起什么矛盾。 文叔明白黎康生的意思,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知晓之后,就轻手轻脚地朝隔间那边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帘外面,还没有站定脚跟,就见到对面的黑痣丑男朝自己这头走了过来。 黑痣丑男被杜仲以及宁豫勒令不得进隔间里面去插手,他也就见不得别人去隔间里面插手,所以一看到文叔走过来,就犹如遇到大敌一般,即刻迎了上来,不准文叔掀开门帘走进去。 两个人就在门帘外面对峙起来,气氛一时沉寂。 大厅里面的家主人与外客也一样沉默之际,忽然间,一条白生生的胳膊竟然从门帘后头伸了伸了出来,看那条胳膊上面的皙白的皮肉和松散的肌理,分明就是一条女人家的胳膊,而且看起来年纪肯定已经不了,绝对不会是个姑娘。 文叔站得离门帘比较近,这胳膊一伸出来,险险就要戳在文叔的腰侧,幸好文叔虽然已经不再年少,身子骨还是非常硬朗,立马就利落地闪躲开来,这才躲过了一劫。 与文叔面对面而立的黑痣丑男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急忙往杜仲和宁豫那边递眼色,显然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隔间里面的那些女人家们,先前闹腾闹腾也罢,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即使外头有客人,这中间还有一道帘子隔着呢,还不至于教人看了笑话。 现下她们居然扭打了起来,还把胳膊露了出来给外人看到了,就算这当众露胳膊的人有可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丫环,这事也会令家主人脸上没有什么光彩。 作为家主饶黎康生兄弟几人此刻只觉得汗颜不已,都不自觉地偷偷去看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饶脸色,担心自家这种情况传出去会丢人现眼,很可能还会引得不明就里的外人们,怀疑黎家的家风有问题。 刚好昨儿个以前又出了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私自离开京城的事情,现在再和这事结合起来一起看的话,也由不得别人不去多想。 于是,黎康生也顾不得去管黎敬生会不会再生出暴脾气来了,只留下黎诚生一个人依然站在原地拖着黎敬生,自己则快步走到了隔间门帘那处,打算问问老太太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未等黎康生问出话来,门帘已经被人掀了起来。 此刻就在门帘外面的黎康生、文叔以及那黑痣丑男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紧盯着那个突破重围终于掀帘而出的人。 这人就是黎雀儿,也不知她是怎么从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饶重重围堵之下脱身而出的。大约就是在那些丫环婆子忙着和自己人扭打成一团的时候,她找到机会跑了出来吧。 第215章 怪力 黎家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人再想要阻拦,已经是来不及,反而因为刚刚使出来意图堵截黎雀儿的力道太大了一点儿,此时黎雀儿一旦逃脱出去以后,她们就完全收不住势头,只能着黎雀儿脱身的路径,一股脑儿地也跟着往前面倾倒。 只不过,首先出来的人并不是老太太,而是如秀。 这是由于刚才场面失控的那一刹那间,未免老太太不心被挤得摔倒在地,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便眼疾手快地各自护住了老太太的一边手臂,所以老太太此刻依然安安稳稳地站在隔间里面。 反倒是那些在旁边为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加油助势的丫环婆子们,根本就没有料到黎雀儿会找到机会跑出隔间去,于是乎一时就好像往茶壶外面倒饺子似地,全部都摔出了隔间以外。 她们真的是摔出去的,并不是走出去的。 而这时黎雀儿已经出来了,并且就站在门帘外面不远的地方,正想着要怎么穿过黎康生与文叔二人联合组织起来的隔离带的时候,身后突然就摔出来一堆丫环婆子,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仓促间,她不知被哪个冒冒失失的丫环从背后给推了一把,这一推恰巧就把她推出到了黑痣丑男与文叔两个人中间的区域,使得她径直往前面大厅的方向迈进了好几步,将近就要到大厅边缘的的范围。 这会儿依旧还是站在门帘旁边的黑痣丑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因为他一早就想依照着宁豫的意思,把把黎雀儿从隔间里面给揪到杜仲以及宁豫等饶面前去。现下黎雀儿自己跑了出来,又被某不知名的丫环给推到了大厅边上,他心里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一心准备要阻拦隔间里面的女人家们闹腾得太过厉害的黎康生与文叔两个人,当然跟黑痣丑男的想法很不一样。 他们俩恨不能直接动手把黎雀儿给拎起来,然后再顺手扔到隔间里面去,省得她像现下这般一样大大咧咧地站在外边,任凭那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外客们打量跟审视,这实在是没个闺女的样子。 可是随着黎雀儿的出逃,接二连三地跟着摔出来的丫环婆子们真的是太多了,几乎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状态。 这种情况之下,黎康生与文叔二人忙着躲开那些丫环婆子们的身弹袭击都来不及了,而且与此同时,他们还要避免让那些丫环婆子受伤。如此一来,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去拉黎雀儿。 况且,刚刚黎雀儿完全是被那些丫环婆子们推出去的。她自己跑出来以后,并没有马上往大厅那边去,而是静静地在原地待了几秒的光阴。 虽然黎康生与文叔担心那些丫环婆子们会受到什么伤,但是他们更加害怕黎雀儿会受伤。因此,在刚刚那种高速推撞的情形下,他们并不敢伸手去拦黎雀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向了大厅那个方向而去。 更教黎康生与文叔着急的是,黎雀儿被这一推以后,居然都不再犹豫了,直接举步走进大厅里面去,而且一直走到了杜仲的跟前。 原本就站在大厅里面,名义上是在旁陪同贵客宁豫这一行人,其实是在心防范的黎敬生和黎诚生,愣是没有能够挡住黎雀儿的去路。 并非是黎雀儿突然间生出了什么神力,力气大得竟连两个成年男子合起来都拉不住。只怪这黎敬生先前很有要和宁豫叫板的趋势,害得黎诚生一直都拖着他没有放手。 即便黎雀儿朝大厅走了过来,黎诚生也没有选择放开黎敬生。他的顾虑是可以想得到的,很显然他是在忧心黎敬生会像之前一样,又会突然对宁豫那些贵客们大声起来。 与其冒着让黎敬生背上顶撞慕亲王宁豫以及钦差大人毕光喜的罪名的风险,去挡住黎雀儿;倒不如放任黎雀儿出来见一下这些外客。 想来杜仲既然揭下了招亲榜,必定是要求与黎雀儿的姻缘。这时候即便黎雀儿真的闹出来什么乱子了,杜仲应当也不会看着她落入困境不管。 两相权衡过后,黎诚生自然是选择继续拖着黎敬生,而眼看着黎雀儿走向杜仲那边去了。 就在黎雀儿从大厅与隔间相连的通道,径直走向坐在大厅右边客位上的杜仲的面前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当中,老太太以及孙妈妈等人都已经从隔间里面走了出来,包括大受惊诧的胡玉姬在内。 但是,鉴于黎康生与文叔二人此刻还站在隔间门帘外面没有走开,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也只能依着门槛齐排排地站着,不好追着黎雀儿追到大厅里面去。 眼看着黎雀儿已经走到了杜仲的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之遥,黎康生和老太太他们终于急了,随即抛下那些差点在地上摔了一个半死的丫环婆子们不管了,立马跟着往大厅那边跑。 只可惜他们速度还不够快,相隔的距离又太远。 未等他们跑进大厅,黎雀儿已经在杜仲眼前站定了,并且还一副神情很不悦地样子,质问杜仲为什么要揭下那张招亲榜。 实际上,黎雀儿还想问一问杜仲为什么要把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带到府尹官邸里面来给他自己助威。 不过,她并不确定人是不是真的是由杜仲带过来的;再者,她也不想当众得罪宁豫和毕光喜,谁让他们位高权重,没让罪得起呢。 所以她就只是先问了杜仲揭下招亲榜的原因,至于其它的事情,可以以后再也不迟。 黎雀儿这个问题一经问出,众人都不由得一怔。 特别是黎康生兄弟几个人,还有黎家老太太以及孙妈妈、棠叶那些归属于黎家的人,都颇为震惊地紧瞪着黎雀儿的后背,不敢相信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有胆当众去和外头的男子谈及与自己婚事有关的东西。 就连宁豫和毕光喜他们都微微扬眉,表示惊异。 只有被问的杜仲一人除外,他非但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反倒还轻声笑了几笑,好似黎雀儿的问题是什么非常有趣的问题那样。 黎雀儿可没有心情去和杜仲开玩笑,更没有心情去看他笑,不禁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很不高胸再问了他一遍。 第216章 惹祸 杜仲并未被黎雀儿的气势给唬住,事实上他知道黎雀儿此时这副咄咄逼饶模样,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实际上,黎雀儿的心里现在肯定是慌得一逼。 因为不管黎敬生和黎家老太太等人再怎么疼宠黎雀儿,也不会愿意看到她贸贸然冲出来会见外来男客的举动。 况且,刚刚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都已经那样努力地阻拦过了,她依然还是不肯乖乖听话。这无论是换作哪一家的长辈们,此刻肯定都是要生气的,而且还是气得绝对不轻。 如果黎雀儿只是因为内心好奇,想要出来见一见世面,顺便开拓开拓一下自己的视线,因此才不顾家饶劝阻,非要跑出来见外客,这倒也罢了。 问题是,她何止是出来看个热闹,她还直接走到客人面前去大声质问一些她这个年纪的闺女绝不可以自己随意提及的话题。 就算这个客人是杜仲,她认识,如此也不合规矩。 何况这个客人还是一个男客人,不仅仅这样,他先前有意揭下了黎雀儿的招亲榜,而且好像还意图要索要黎家的黄金万两。抛开这些不,他还是和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一起来的。 总而言之,杜仲现下完全就是一个十分麻烦的主儿。大家最好自发地离他远一点,免得惹祸上身。 这么因素加在一起,可想而知黎家的长辈们这会儿内心该是多么地气怒。幸好现场有宁豫跟毕光喜在,没有人敢高声话,自然也就不敢开口去教训某某人。 黎雀儿因此很幸载逃过了一劫,她没有当即被黎家长辈们骂得一个狗血淋头。 又因为她现在站在杜仲的面前,而杜仲又是慕亲王宁豫要护着的人,未免惹得宁豫不痛快,此时也没有敢上前去把黎雀儿拉开来,进而再将她重新塞到隔间里面去。 于是黎雀儿就畅通无阻地和杜仲对起了话,当然到目前为止,都是她一个人在,而且的都是在询问杜仲揭下招亲榜的原由。 至于杜仲嘛,从黎雀儿刚刚开口问他这个问题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面带微笑,似乎心情大为舒畅的模样。可是,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却依然还没有回答过黎雀儿所问的这个问题。 黎康生兄弟几人见杜仲只知道笑笑笑的,摆明了没有诚意去回答黎雀儿的问题,心中不由得觉得更加地气愤。 他们本想冒着被宁豫以及毕光喜责难的危险,上前来告诉黎雀儿,杜仲揭下招亲榜只不过是为了谋取黎家的黄金万两而已,并没有其它意思。 但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去半步,先前在隔间门帘外面那儿与文叔默默对峙的黑痣丑男,不知怎么的,竟然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一样,忽地从旁边蹿到了黎康生兄弟几饶跟前,不准他们几个人朝杜仲或是宁豫再靠近一丁点儿的距离。 只是黑痣丑男忽然跑出来作怪的话,凭借黎康生兄弟几饶力量,大概倒是也能与之稍稍较量一番,也许不能完虐,但也不至于惨败。 岂知宁卓元这时候偏偏还要过来插手此事。 宁卓元可是个武功高强的武者,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老太太手下所带的这些丫环婆子们虽然人多力量大,可是,若是要对上宁卓元,他们应该也会没有多少的胜算。 黎康生和黎诚生心知肚明他们没有办法与宁卓元抗衡,都强作镇定地往后退了好多,将将就要徒大门的门槛旁边去了。被他们俩夹在中间拖着走的黎敬生,却跟他们俩大不一样。 只因黎敬生这时候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还更加靠近宁卓元一些,也不知他心里此刻究竟又生出了一些什么样的想法,居然有胆子去挑战宁卓元。 来也好笑,也许黎敬生是太过担心黎雀儿了一些吧,又或许只是想要尝试一下而已,他竟然想用“交情”这两个字来和宁卓元谈条件。 这是由于黎敬生认为自己之前跟宁卓元见过好几面,彼此之间每次的交谈也都很平和等等。依据这些及其那些与之类似的原因,他自认为宁卓元是一个有侠肝义胆的侠义之士,会跟在杜仲后头到处跑,定然也是身不由己。 鉴于以上这个颇为奇葩的脑回路,黎敬生以为仅仅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服宁卓元把路给让开来,以便他能够走过去把黎雀儿从杜仲的身边给带走。 其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无论黎敬生怎样与之谈“交情”,宁卓元都不为所动,半步都没有退让开来,反而还惹得边上的黑痣丑男又朝这边靠了过来,情形变得越发被动。 眼见黎康生兄弟几人企图使用软武力去把黎雀儿给带回来,结果却吃了宁卓元甩出来的一记大大的闭门羹,老太太不禁有些愕然,随后就以手合成喇叭状去向黎雀儿喊话,强烈要求她现在马上停止与杜仲的联手表演。 老太太年事已高,身子骨却健朗得很,这一番喊话,声音大得几乎连躲在隔间那边给自己浑身上下摔出来的伤口都听得明明白白。 只是黎雀儿如今不知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往日里她是那么地听从黎敬生以及老太太与孙妈妈等饶意见,现下却是完全不理会老太太的一番苦心,非逮着杜仲要答案。 反而黑痣丑男爱作怪,认为老太太高声呼喝是对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饶严重不礼貌与不尊敬,居然当众呵斥了老太太一记,着其立刻闭嘴徒一边去,不许再胡乱开口。 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了,往常人人都会礼让她老人家几分,不完全按照她的眼色行亊,最起码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哪里想得到这个黑痣丑男这般地严苛,不仅不给她面子,甚至还要削她的面子,一时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气梗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 原本没有理会黎康生兄弟几人与老太太她们的黎雀儿,这下子倒是被黑痣丑男大声责怪老太太的话语给点醒了,迅速地转身,即而跑回了老太太的身旁去,同如秀和棠叶她们那些丫环和婆子们一起去帮忙扶稳老太太。 为了不让老太太受冤枉气,黎雀儿不再非押着杜仲要他回答问题了,她打算就这么跟老太太等人一道回到隔间里面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教人无语的是,黑痣丑男就跟打不死的臭苍蝇一般,这时竟然也跟着黎雀儿走了过来,重新又堵在了老太太等饶面前。 第217章 特别 或许黑痣丑男这次的行为太过分了一点儿,黎康生兄弟几人见不得黎家老太太被人这样无礼地对待,看黑痣丑男还要过来挑事,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忍耐,纷纷上前,欲与黑痣丑男好好地较量一番。 当然,他们心中虽然早已经满肚子气了,但是,他们仍然还是很清楚地记得,黑痣丑男可是慕亲王宁豫手底下的人。再怎么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因此,他们并没有直接上去和黑痣丑男大动干戈,只不过是非常严肃地与其理论而已。 在他们三个人拖住黑痣丑男的这个正当儿,黎雀儿和老太太她们赶紧抓住机会从黑痣丑男身边绕了过去,即而快步往隔间里面走,很快,她们就要走过通道了。 眼看着孙妈妈以及棠叶等等丫环婆子已经将隔间门帘打了起来,只待黎雀儿扶着老太太进到隔间里面去,这时候,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杜仲,忽然之间就开了口,就是如此地突兀。 众人一时微微愣住,尚且不解杜仲在说什么。 片刻后,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杜仲这会儿说的话居然是在回答黎雀儿之前所问的问题,也就是在回答他为什么要揭下黎家替黎雀儿贴出来的招亲榜的原因。 即将跟着老太太等人重新走进隔间里面去的黎雀儿,猛地转身回头,确认杜仲是在回答自己先前所问的那个问题时,她又迅速回到了大厅里面。 老太太以及孙妈妈她们看见黎雀儿又跑进了大厅里面,都气得不行,于是乎,她们一行人又呼噜噜地跟在黎雀儿身后,再度挤满了大厅。 这回黎康生兄弟几人倒没有心情去管束这些没规没矩的丫环婆子们了。因为,他们仨的注意力此刻也全部放在了杜仲那一边。 现场气氛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肃穆了起来,而且也安静了许多。即便丫环婆子们又一次挤满了大厅边缘的空间,但是,她们都有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沉寂间,只听得杜仲如是这般说道:“府尹大人让人贴出招亲榜,莫不就是想要为家中的千金招一个归宿么,我应时揭榜,又有何不可?” 他若是要这样说,那倒也没有错。 只不过,他言辞间的语气轻松自然,看起来仿佛就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一点儿紧张忐忑的情绪都没有,丝毫不像一个等待被招亲的人家家里的长辈们认可的人。 况且,如果他是一个陌生人,与黎家当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牵扯,那倒也罢了。问题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跟黎家的好多人或事都扯上了关系,特别是今次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一连消失好几日的事情,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黎康生兄弟几人心里大致都是如此作想,便都冷着脸沉默着,没有人去回应杜仲的话。即使是黎雀儿这个首先提出来问题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杜仲,一时无法言语。 好似过了许久一般,杜仲忽又笑望黎雀儿,言辞却是在和黎康生兄弟几人交谈,他半是玩笑半是征询地继续说道:“莫非府尹大人你们是嫌弃我杜某人身体不健全,或者是五官不端正,又或者是家徒四壁没办法维持自己家里的生计?” 黎康生兄弟几人立时怔住,他们本不想跟杜仲多说的,只想叫人把杜仲直接赶出府尹官邸。 最起码在杜仲能够解释清楚他与这次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二人一齐消失于京城,几日后又一块儿回到府尹官邸一事之间的所有的联系以前,黎康生兄弟几人都不会欢迎杜仲进入黎家的地产范围。 但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此时此刻正在看着他们兄弟三个人,就等着他们回复杜仲刚刚所提的那些个疑问呢,他们自然也不好装死地不予置评。 略微思索过后,作为黎雀儿的父亲,黎敬生首先回应了杜仲。他这时已经冷静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暴躁,看事情也全面了不少。 他没有正面回答杜仲的话,倒是采取侧面反问的招数,再次把问题扔回给了杜仲。 “杜神医仪表堂堂,医术精湛,自然更加不愁生计问题。只不过,听杜神医刚才所言,好似不管今日我黎家贴出来的招亲榜,是为府中哪一位姑娘所办的,杜神医都不在乎,只要揭榜即可。不知道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一旁的黎雀儿和老太太等等女眷们顿时都既紧张又期待,她们可不想自己成为“任何一个即可”里面的一个。无论如何,她们都希望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另一半的那个人,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岂料杜仲竟然没有反驳黎敬生,还点了点。 黎雀儿立马拉下了脸,满心都是不悦。她顾不得现场还有宁豫等人,以及黎家的长辈们在,自个儿故意去挤兑杜仲,“既然杜神医觉得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又何必非要来揭我黎家的招亲榜,便随便去其他府上提亲也行。” 说完这些以后,她也等别人回答,直接纤手一扬直指着大厅正门那儿,对杜仲一行人下达了逐客令,“未免耽搁杜神医去别家提亲,还请杜神医赶紧带着你的人马上出去吧,慢走不送!” 大厅里面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应该是没有料到黎雀儿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居然有勇气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话,而且这还是在杜仲已经表示过并非黎雀儿一人不可,其他女人都行的意见之后。 杜仲貌似也没有料到这一点,无法立即回应。 此时宁豫倒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大家都以为他现在是准备要替杜仲讲话了,毕竟他可是杜仲的大大靠山,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帮杜仲说理,反而还一脸讽笑地瞅着杜仲,笑问道:“杜神医,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提亲呢?” 宁豫此举,瞬间惹来杜仲一记冷冷的死亡凝视。 可惜宁豫位高权重,即便杜仲在眼睛里面装满冰块,也不可能把宁豫瞪出寒意出来,反倒还使得宁豫越发地欢乐,脸上那副看好戏的表情也越来越过分了一些。 最后杜仲终于懒得再去理会宁豫了,又把目光对准了黎雀儿,眼神也在转瞬之间起了变化。 黎雀儿的掌心倏然握紧,只等着杜仲开口。 第218章 逼婚 大厅里面的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黎家老太太她们那一大群女眷们,也都忐忑不安了起来,好像即将要贴榜出嫁的人不是黎雀儿,而是他们一般。 就连被黎康生明令禁止过来参与今天早上有关黎雀儿招榜纳夫一事的讨论的佟金雪和水柳,这会儿都忍不住挪了挪位置,以便能够更好地听清楚里面的人的说话声。 是的,早在替佟金雪报信的小丫环,将杜仲以及慕亲王宁豫一行人突然进了府尹官邸后面的慈安堂的事情告知佟金雪的时候,佟金雪就立马带着水柳赶到了慈安堂,试图进去看一下情况。 只是她是女人家,虽然她也是这府尹官邸里面的女主人,但是她不好轻易出去招待客人,而且客人们当中还有像宁豫这般尊贵的人。 况且,黎康生一早就跟她说过了,不许她过来搅事,作为她昨天晚上当众胡言乱语的一种惩罚。 她这下子肯定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慈安堂的大厅里面去围观,只能趴在门外,竖起耳朵去听大厅里面的动静。 现在正是杜仲第二次要回答黎雀儿的时候,不仅大厅里面的人都十分紧张,外面偷听的佟金雪和水柳也是非常地激动,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儿兴奋,她们的脸庞都有些发红了,不知究竟是太过兴奋的缘故,还是外头的冷风吹得太厉害了。 要问佟金雪为何会这么激动,那自然跟她一心想要黎雀儿难堪的心态有关。她可不愿意杜仲真的娶了黎雀儿,再怎么说,杜仲现在在京城里面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黎雀儿嫁给杜仲并不算吃亏。 在黎雀儿私自出京那么久以后,再嫁给杜仲这样的人,显然不能算是对黎雀儿的惩罚。她必须要嫁得低賤,甚至是倒贴才行。 如若不然,佟金雪她自己的女儿如何能够把黎雀儿这个深受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宠爱的人,一举给比下去呢。 正在佟金雪这般思量之时,里面杜仲已经出声。 “雀儿小姐你又何必管我要去哪家府上提亲呢,反正你们黎家的招亲榜已经贴出来了,我也已经揭下来了。那么,你们黎家至此便安心把人嫁给我即可,其它的事情都不用多说。” 好似为了避免黎家人会反悔一般,杜仲又转而对黎康生兄弟几人说道:“府尹大人已经在我朝为官多时了,应当知道这招亲榜一经贴出,便会即时生效。如果要销毁的话,可需要经过很多繁杂的手续。我想,府尹大人应该不想太为此伤神吧?” 杜仲说得没错。 尽管这招亲榜是以私人名义贴出来的,并不是以府尹衙门的名义贴出来的,但是它在荆越国的律法上还是有一定的支持的。只要揭榜的人符合榜上的要求,贴榜者就不能私自反口,必须要到官府申请退婚等等事宜才行。 即便黎康生是京城府尹,这退婚的事情,理论上来讲,也可以由他说了算,但是,杜仲后头可还有个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呢,黎康生的决定哪有可能行得通。 按照杜仲言下之意,分明就跟逼婚差不了多少。 黎康生兄弟几人的脸色顿时又比先前更加难看了许多,每个人的脸都黑的跟木炭似地。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杜仲竟然也会作出跟逼亲相似的事情。 要说这杜仲除了人品有点儿问题,其它方面应该都是极为出众的,绝对是很多人家理想中的乘龙快婿。 问题是,黎家偏偏就是个重人品、重格调的人家,杜仲这个在别人家眼里有可能是稀缺货的角色,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不仅仅黎康生兄弟几人的脸色很难看,可以说大厅里面所有黎家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尤其是黎雀儿这个当事人本人。 “你休想以当朝律法来压人!”只见黎雀儿气怒不已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杜仲跟前,紧接着她就双手握拳颇有些据理力争的意味,猛地朝杜仲喊起话来,“就算要经过很多人的手,才能销毁此事又如何。只要我们有正当理由,根本就不怕这个!” 她的意思,当然是不怕杜仲后头的宁豫会搞事。 杜仲却很好心地提醒了她一下,“我不得不承认,雀儿小姐你说得真的很对。但是,你们有什么正当理由?” 黎雀儿即时哑然,这一时半会儿地,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来阻止荆越国的官府承认她与杜仲的这门婚事。 躲在门外偷听的佟金雪听到这里,原本兴奋得不得了的脸庞,此时已经变得有些焦急不安。她当然也没有想到杜仲此行居然是来逼亲的,她还以为杜仲跟以前一样,想要黎家付出很多银子来了结此事呢,哪里知道事情竟会像如今这样发展。 她听不下去了,又急得不行,竟敢将黎康生一早的告诫抛在一边,直接推开厅门走了进来。 大厅里被咄咄逼人的杜仲逼得只能暂时用沉默来对抗的黎家人,突然看到佟金雪带着水柳冲了进来,都惊愕不已。 黎康生的脸色比之刚才又黑了几分,就想开口让佟金雪马上带着水柳退出去,要不然等到黎雀儿和杜仲这事了了以后,他绝对会好好地去跟佟金雪谈一谈。 佟金雪又不傻,自然知道黎康生现在正是气得不行的时候,千万不能頂着他的怒气行亊,应该识相地马上退出去才是。 不过她没有照做,反而还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所在的那个方向奔了过去,在黎康生出声唤人将她带出去之前,她抢先开了口喊道:“老爷,杜神医问我们要正当理由,我们可不就是有嘛,你们怎么都一个个地杵在这里不说话呢!” 黎康生兄弟几人闻言都忍不住皱了眉头,不太相信佟金雪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来反击杜仲。 然而,老太太对佟金雪倒是还有几分期望,连忙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急问她到底是何正当理由。 佟金雪用手绢遮着嘴角呵呵一笑,随即便很高兴地说了起来:“老太太您忘了吗?人家杜神医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他家中早就已经为他说好了一门亲事,现下又怎么可以再定一门亲呢,那岂不是要教我们雀儿做小么,呵呵呵……” 老太太恍然大悟,懊恼自己竟忘了还有这回事。 第219章 理亏 不管佟金雪说出杜仲家中已经定过亲事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被她这么一带捎,黎家的各位大家长们瞬间就觉得脊梁骨都挺得更加笔直了一些。 他们也不再那么忌惮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的存在了,只是据理以说,希望杜仲能够马上带着他的人马一块儿走出府尹官邸去,而且以后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的话,他最好再也不要再来黎家人的地盘上了,免得招人打一顿。 当然,这所谓的人马自然也包括宁豫和毕光喜。 要说黎家老太太的态度倒也还算客气,想起来自己家的孙女被一个已经许过亲的臭男人揭下了招亲榜,她老人家本应该直接叫人把这不长眼的臭男人给打出门去才是。不过她并没有这样做,仅仅是非常有礼貌地请杜仲等人出去。 毕竟现在还有一个亲王在杜仲的后头压着这整个大局呢,即便是他们黎家占了理,他们哪有那个担心去让被亲王庇护的人太过于下不来台呢。 不止老太太,黎康生兄弟几人也表现得很宽容。 尤其是黎雀儿的亲爹黎敬生,先前慕亲王宁豫不过是默认了黑痣丑男去隔间里面把黎雀儿带出来见一面而已,他就激动地想要跑到宁豫面前去大说道理。 若不是黎康生与黎诚生眼疾手快,而且力气又还可以,只怕他早就冲破了阻碍直接跟宁豫杠起来了,真是那样的话,他们现在哪还能够安定地站在这里,说不定早就被官兵们抓起来送到城外的野兵营子里面去充数去了。 究其原因,可以说是因为现下黎家人占了大头的道理,他们理直气壮了,不怕别人暗暗地给他们使套子了,这才淡定从容了不少。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之前黎雀儿朝杜仲开炮的时候,宁豫好像只是坐在一旁看热闹,看起来并没有想要替杜仲出头的迹象。 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老太太他们都把杜仲跟宁豫的互动看在眼里,他们的心里面便都在偷偷地琢磨着,猜测宁豫和毕光喜说不定并不想真正地与黎家为难,只是碍于杜仲的面子问题,才不得不跟着杜仲过来府尹官邸里面跑一趟。 这说明即使他们黎家当场驳回杜仲的招亲榜,抑或是将杜仲连人带榜赶了出去,宁豫和毕光喜很可能也只是在边上笑一笑而已,不会真的生气。 如此一来,黎康生以及老太太他们反倒不像刚刚那样着急了,也有了心情来和杜仲慢慢讲道理。 长辈们有了这份闲情逸致,当事人黎雀儿可完全没有这种时间来和杜仲慢慢地磨。 早在她听到佟金雪说出杜仲家中已经有亲事的那一瞬间,她那对一向水潤潤的杏眸里面就忽然腾升起一股熊熊烈火,而且那鲜红的火焰还有发展得越来越猛烈的趋势。 但是她并没有直接冲到杜仲的跟前去,将这股冲天怒火转化为切实有效的大拳头和腿绊子。这并非是由于她生性淡然,也不完全是因为她从小所接受的闺阁礼教的缘故,只是因为她不知道目前这种情况,到底是她自己的原因比较大,还是杜仲的原因比较大。 虽说这身上背着亲事还来揭招亲榜的人,确实是杜仲。可是,之前老太太和佟金雪询问杜仲有无定亲一事的时候,杜仲明明就已经回答了“有”。 然而黎家几乎所有人都在今儿个里失了有关于那个事件片段的记忆,包括之前也在场而且亲自开口询问的的老太太,还有黎康生与黎敬生兄弟二人,以及黎雀儿本人。最后,还是佟金雪冲进来提醒众人,众人这才想了起来。 如果杜仲有错在先,那么黎家也有纵容的嫌疑。 此时,黎雀儿依旧怒瞪着就在她眼前不远处的杜仲,她眼里的怒火仍然还未消减半分。可她却一时踌躇了,早就悄悄握紧的拳头总是攥紧了,而后又很快松开来,下不定决心去和杜仲理论。 内心挣扎过好一会儿过后,她终于还是觉得此事就由老太太他们这些长辈们出面去和杜仲讲清楚就行,她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再继续掺和了,赶紧回自己房里学针线活去吧。 动随念起,转身之间,黎雀儿已经想好了这件扰乱自己思绪好多时间的糊涂亊,接着就往大厅门外走去,打算带着孙妈妈和棠叶回自己目前所住的西边厢房里面去。 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大概也都不想让黎雀儿在外客面前抛头露面太久,更不愿意她在客人发脾气或是动手打人,就算是动手去打一个存心过来找事的臭男人,那也不行。 因此,他们都没有劝阻黎雀儿半句,随便她去了。 只有老太太在黎雀儿转身走开以后,暗地里给孙妈妈递了一个眼色,默默嘱咐孙妈妈万万要更加严格地看好黎雀儿,务必不能教她再找到机会跑到外面去胡来。 孙妈妈轻轻点头,随后就与棠叶一齐跟在黎雀儿的身后,缓步袅袅地往外走。 按理说,她们两个人一个是黎雀儿的奶妈,一个是从小就跟在黎雀儿身边伺候着的小丫环,早就应该见惯了黎雀儿这副温婉娴静的模样。如今黎雀儿放下了怒火,重新回到了平日里的那种温柔样子,她们应当觉得放松才对。 奇怪的是,她们俩非但无法松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反而倒还觉得黎雀儿现在所呈现出来的这种温文安静的态度,着实地令她们心里不踏实。 她们没将心里的讶异说出来,只是静静地走着。 刚刚一直站在隔间与大厅的通道那边,没有走进大厅里面来的胡玉姬,见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她们此刻已经快走到了大门那边,也赶忙从隔间那边跑了过来,乖乖地跟在棠叶后头。 就在她们四个女人家即将走出慈安堂的正厅大门的那一瞬间,杜仲突然又有话要说了。这可真是怪稀奇的,众人实在难以理解,他这个明显理亏的人,没有被人家一顿打出去就已经算是挺好的了,事到如今,他到底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第220章 做小 很显然,杜仲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可能是去和黎家人讲道理。他想是也知道自己理亏,没准备去辩驳一些什么,只是直接以势压人,很是强硬地要求黎家只管安排黎雀儿出嫁便是,其它的不需要再多言。 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哪里想得到杜仲居然是这般无赖的人,这可跟他们之前在心里面对杜仲的设想完全地不相符啊!他们一下子反应得不太过来,当即就愣住了,全部都张大了双眼,怔怔地瞪向了杜仲。 此时已经带着孙妈妈和棠叶等人走到了门槛旁边的黎雀儿,听闻杜仲这番言论,即刻旋身,紧接着就以快得吓人的速度返回了大厅中间,然后就一手直指着杜仲的脸面,一手紧揪着自己腰侧的裙摆,同时间怒声唾骂,斥责杜仲好不要脸,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赖着这门亲事不走。 她甚至顾不了自己作为女儿家的颜面了,非常坦诚地向杜仲提议:“你若是想要银子的话,大可以直接开口,不必遮遮掩掩的。说吧,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许给你的白银万两太少了,你想要更多对不对?那好啊,你说啊,你到底想要多少啊,黄金万两吗?!” 杜仲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即时发飙的黎雀儿,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继续自己先前所说的、那个要求黎家人赶紧给黎雀儿准备婚事的话题。 这时候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这些长辈们终于回过神来了,都没有再傻乎乎对着杜仲干瞪眼,而是迅速上前,把情绪十分激动的黎雀儿拉到了自己人的这一边。 随后,老太太又吩咐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好好地看着黎雀儿,免得她再冒冒失失地冲到杜仲那一头去说些会令她自己颜面扫地的话语。 孙妈妈和棠叶虽然听从老太太的意思,死死地将黎雀儿拖到了一边去,两个人的四只眼睛却一直怒火勃然地直视着杜仲,半分都未曾移开过。 之前一直跟在跟在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她们后面往外走的胡玉姬,这会儿也一脸焦急地帮着孙妈妈和棠叶在劝说并安抚黎雀儿,并没有一个人独自跑出去。 这厢处置好黎雀儿以后,老太太才暂且安定了一些,改而上前走到了杜仲面前,试图去和杜仲说说道理讲讲情面,以便能够商量出一个对两方人家都好的对策,不至于叫任何一方难堪。 黎康生兄弟几人的想法,则与老太太试图去对杜仲将心比心的战略部署大不相同。他们懒得去和杜仲废话,直接跑到了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面前去说理。因为,他们觉得杜仲能够如此无赖地耍横,就是由于有宁豫和毕光喜在背后替他撑腰。 假如宁豫和毕光喜选择冷眼旁观的话,即便杜仲再怎么跳脱,他也不过就是京城里面一个突然有了一点点儿名气的、并且还会治病看诊的大夫而已,根本就对在京城之中根基尚且还算深厚的黎家,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 原以为宁豫和毕光喜会同先前黎雀儿质问杜仲的时候那样,仅仅只是淡定无比地在旁边看看热闹就可以了,不会真的帮助杜仲来对黎家施压。 谁知道,这一回宁豫和毕光喜居然一改冷眼旁观的态度,直接开口命令黎家马上按照杜仲的意思去准备婚事,不得有任何延误。 尽管宁豫和毕光喜的这种处事方法,完全就是在以强权压人,可是,他们倒还觉得自己是在替黎家着想。 依据他们的原话来说,那就是:“杜神医不仅风度翩翩,而且年少有为。而令千金嘛,此时刚巧又闹出了一些不好的传言。再者,既然杜神医他都已经揭了这招亲榜了,你们也就别再挑三拣四了。” 黎敬生愤然万分,复又跟先前一样激动了,两三步就冲到了宁豫面前,随即指着杜仲大声数落起来,言辞间充满了嫌弃与不满。当然,最令黎敬生不满的,还是杜仲已经许过的亲事。 作为一个父亲,而且还是一个极为宠溺自己女儿的父亲,黎敬生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要被嫁到别人家里面去做小。 明明是他们黎家贴出来的招亲榜,上头也说明了是要为黎家的千金招亲纳夫,那就断然没有让黎家的女儿嫁到别人家里去的道理。 更何况,这个“别人”家里还已经定过一门亲事。 之前黎康生兄弟几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承认杜仲揭下招亲榜所定下来的这一门亲事,所以也就没有去和杜仲等人计较其中的细节。 现下宁豫都这样说了,黎家摆明了没有什么优势去争辩了,黎康生便出头代替黎敬生与黎雀儿去向宁豫讨了一个小小的余地。 黎康生道:“王爷所言不虚,杜神医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只是,府下所张贴出去的乃是招亲榜,如果杜神医一定要黎家履行诺言的话,那么杜神医也必须成为黎家人。要是下官理解的没有错,杜神医现在应该赶紧回家去,先把之前定下的亲事取消,再来和黎家讨论有关婚事的事情。” 看起来宁豫貌似是被黎康生这一通大道理给绕晕了头,他没有帮杜仲把黎康生所讲的这些话全部照原样打回,反倒还满脸无奈地笑问杜仲是否可以做到黎康生所说的这样。 于是乎,这一下又轮到黎家人看不明白了。 假使宁豫和毕光喜是确定要给杜仲撑腰的话,那么不管黎家人说什么,他们都可以不用理会,直接命令黎家人照杜仲的意思赶紧开办,甚至搞一道圣旨下来压着黎家人都行,哪有必要再因为黎康生的这三言两语而生出动摇之意。 杜仲已经懒得去和宁豫说话了,他没有理会宁豫的好心询问,越过了宁豫这个中间人,径直向黎康生这个发问人答道:“就依府尹大人的意思。” 还在忙着和杜仲说道理的老太太立时收声,嘴巴却因为心中太过惊讶而久久都没没够合上。 黎康生兄弟几人的表情也和老太太如出一辙,不解这杜仲到底是一早就吃错了药,还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又耍起了什么新花样。 第221章 弄黄 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等人依然都还在满腹怀疑之际,杜仲已经朝站在大厅外边准备随时待命的宁卓元下了一道命令,着其抓紧时间马上出府尹官邸,去到他的家中,告知他的父母,将他们先前为之许下的那门亲事给退掉。 从以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来看,宁卓元绝对是一个非常忠心而且可靠的助手。尽管他有时候会偶尔去怼一下杜仲,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没大没小的,但是,一旦杜仲吩咐他去办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一定会立即去办,丝毫都不会迟疑。 这一次,却十分地反常。 宁卓元明显被杜仲的这个命令给整懵逼了,即便他的耳力惊人地好,就算是站在大厅门外,而且为了遮挡风雪,这门还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可这完全不影响他去听清楚杜仲的吩咐。 问题是,他听倒是听得很清楚;再者,杜仲的话里也没有任何晦涩难懂的词句,小孩子都可以没有半点障碍读懂,但他就是没有听从杜仲的命令赶快出去办事,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 并非是宁卓元胆子大了想要反了,而是他不明白为何杜仲要安排他去做这种事。 杜仲的父母替杜仲许下来的婚事,如果杜仲真要取消的话,那么,也应该由他自己亲自回去和他的父母商谈才对,怎么能随便吩咐一个下人回去提退婚的事情呢! 况且,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就不是儿戏。 既然杜仲已经对人家许了亲,此时没头没脑地忽然就要反悔,你让人家姑娘心里怎么想?在荆越国这种环境里面,一个未出阁却被莫名退了婚的姑娘家,可不比一个与人暗结珠胎随后私奔逃跑的姑娘更有排面。 杜仲竟能在谈笑之间,轻易就说出要回家去退婚的事情,真不知他究竟是说笑而已,还真的一早就打算把之前定下的婚事给弄黄。 作为一个下人,宁卓元还会很守本分的,他非常清楚这种事情自己插不了手。因此,即使杜仲令他马上回去处理,他也要选择无动于衷。 大厅内的黎家人此时的心境,也与宁卓元相仿。 不管是黎家老太太,还是黎康生兄弟几人,抑或是当事人黎雀儿,甚至是黎家的下人们,比如孙妈妈以及棠叶等人,都难以相信杜仲所作出来的的这个决定。 他们黎家无意让另一个无辜的女子受难,更不想黎雀儿今后的命运也是如此,所以就算杜仲愿意按照黎康生的要求去做,他们也无法开怀。 特别是黎雀儿,倘若说她刚才只是愤怒和不满而已,现在她就是感到被冒犯了。她很少会有这种好似被人冒犯到的感觉,只因她从来都不太在乎外人的看法。此刻不知为何,她竟痛恨杜仲居然能够这般轻易地处置自己的婚事。 她心中感慨万端,只觉着心房那儿嘟嘟呯呯地跳个不停,竟是难受得厉害。 思绪混乱间,她忽而转眼看了看默默站在一旁无言良久的胡玉姬。她突然想到,也许杜仲之前也对胡玉姬许过什么诺言,但等到杜仲对胡玉姬感到腻烦的时候,便不再去管胡玉姬的死活了,任由其受小银的欺负。 情绪变化太快太激烈的黎雀儿,仅仅只是想到了这些负面的东西,却忘了此前胡玉姬请求她以及孙妈妈带其离开郊外的大宅院转而来到京城生活以前,靠在她耳畔悄悄说过的那些话。 而胡玉姬此时的心情,则与黎雀儿截然不同。 也许是因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胡玉姬这会儿内心十分地平静,而且她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很冷静。无论刚刚黎家人与杜仲谈了哪些内容,又说过哪些事情,她的表情都是温婉平和的,没有一丝焦躁不安的样子。 情绪颇为冷静的胡玉姬,自然很容易就能发现黎雀儿情绪的异常波动。当黎雀儿那双满含情绪的杏眸望向自己之时,她突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是紧急的事情似地,赶忙朝黎雀儿走过来。 可是,她的动作慢了一点。 在她走过来之前,黎雀儿已经转身跑出了门。 气怒交加又不知如何排解的黎雀儿,实在不再想去看或是去听老太太他们同杜仲一行人之间的拉扯角力,她宁愿跑到外面去吹冷风、饮白雪,也不愿意再和他们待在一起。 站在外头大门口那儿的宁卓元,被突然开门出来的黎雀儿给推到了一边去。他至今还是处在懵怔当中,见黎雀儿神色异常地跑出来,他只是向杜仲递过去一个不解以及无措的眼神,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里面黎家人的反应倒是快得很,即便是老太太。 担心黎雀儿会被冻着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跟着跑到了大门口。要不然考虑到老太太的身子骨比较弱,不能久见风雪,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黎雀儿一路开跑。 为免老太太也不小心着了凉,黎康生兄弟几人在即将跨出门槛那当儿,终是停住了脚步,只让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出去追人,其余人等则帮忙劝说着老太太,尽力让老太太安心。 除了孙妈妈和棠叶这些丫环婆子以外,有些明白黎雀儿心中感受的胡玉姬,也自发跟了出去。由于她是首先发现黎雀儿情绪异常的那个人,是以她跑在最前面,离黎雀儿不过十几步远的距离。 然而,胡玉姬并没有多加一把油趁机赶紧追上黎雀儿。在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就快要超过她接近黎雀儿的身后的时候,她还猛地一下拉住了孙妈妈等人,暗暗告诉她们不要那么快过去。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顿时迷惑了,一脸茫然地盯着好似有什么事情隐瞒在心的胡玉姬,对她的怀疑与戒备瞬间又升了好几个度。 她却不理会这些,只侧过身去,对后头的的某处门廊扬了扬眉梢儿,示意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先去不远处的门廊之下稍坐一会儿,待她一个人先去和黎雀儿谈一谈再过来也不迟。 其实孙妈妈和棠叶她们那些丫环婆子根本就不信任胡玉姬,即使她们在表面上对待胡玉姬都很客气,不像佟金雪与水柳那样过分,但是她们心里面可都是撂得清清楚楚的,知道胡玉姬对于她们来说,只不过就是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很有可能成为周节妇第二的外人。 一个外人的建议,不用想也知道,她们不会听。 第222章 圈子 眼看着黎雀儿越跑越远,很快就要穿过院子跑到慈安堂外面去了,说不定下一刻里,在众人恍惚之间,她很可能就跑出了府尹官邸。 到时别又跟前几日的情况一样,再来一出失踪多时的戏码。真要那样的话,别说黎康生兄弟几人到底会怎么想,又会不会原地发疯了,首先奔溃的人,一定会是黎家老太太。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自然不愿意看老太太受苦,更不愿意让黎雀儿再消失一次,因此她们即时联合起来,一致对付中途企图拦路的胡玉姬。 她们本就是做惯了各种活计的丫环婆子,个个力气都不小。特别是胡玉姬又长得柔柔弱弱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于是乎,不过眨眼间,胡玉姬已经被孙妈妈一拐子给格到了路边去了,动作快得都没人能看清。 即使府尹官邸里面的每天道路,每天都有安排仆人们定时清理道路上堆积的雪团子,可是不满冰碴子的路面,依旧还是滑得厉害。 胡玉姬被孙妈妈这么一整,整个人当即就往路边扑到,随后就脸朝下直挺挺地往地面上摔去。 地面如今因为被铲剩下的雪屑子冻得就跟一块铁板一般,寻常人如果这样面朝下摔趴在地面,很可能会摔一个鼻青脸肿。 像胡玉姬这样细皮嫰肉的女人家,只怕整张脸都被摔得变了形。更何况,胡玉姬身娇又体弱,这一摔很可能会去掉她的半条命吧。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竟也不理,直接去追黎雀儿。 一时之间胡玉姬就慌了,双目明显瞪得就跟铜铃一般大,一直都还算冷静的面容上,也立马浮现出了惊惧哀伤的神情。 不过,就在她的脸蛋子马上就要和地面上冻得硬实巴紧的冰碴子亲密接触之时,忽有一人来到了她的身后,随即伸手捞住了他。 来人捞住她腰身的手臂结实有力,很显然是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并非是走过来或者是冲过来的,他是突兀地从天而降的,就跟个下得凡尘来的天兵天将那样。这说明,他的功夫必定也是十分地了得。 现场之人,像这样功夫高深又愿意对胡玉姬出手相助的人,除了杜仲的小医僮宁卓元以外,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 胡玉姬应该没有料到有人会在这时候出来帮助自己,她应该更加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宁卓元吧,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诧异,看起来貌似是心里面的旧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似地。 毕竟之前在郊外大宅院那处时,宁卓元对她一直都像个客气但又疏离的路人一样,并不会因为小银欺负她,而替她说几句话;也不会因为她的问候过示好,而稍微作出一些应有的回应。 现下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怕给杜仲惹麻烦? 胡玉姬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和宁卓元靠得太近,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满地都是人的场合之中,更何况她前面还有一个气急败坏的黎雀儿要去追呢。 “多谢。” 她靠着他的搀扶站定,轻声道过谢意,即而侧身走到路边,然后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宁卓元走过。 令她越发诧异的是,宁卓元并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下去。他这次过来好像就是为了捞住她,避免她摔花了脸蛋而已,并不是要去追黎雀儿。 未等胡玉姬理清楚头绪,宁卓元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很快就走过了满院子的风雪重新回到了大厅的门口那里,随后又跟之前一样地站在那里,等着里面的杜仲与黎家人谈妥事情以后再出来。 胡玉姬盯着宁卓元的背影看了几眼,心中料不定他的意图。可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时间去细想了,她得赶紧去追黎雀儿。 因此,她掉头就跑,片刻后终于赶上了黎雀儿,以及孙妈妈和棠叶等等那一大堆的丫环婆子们。 此刻黎雀儿已经远远地跑离了慈安堂,都已经跑到府尹官邸后头来了,再多跑一段距离的话,就能够看到后门那儿。 孙妈妈和棠叶很担心黎雀儿会气得再次跑到府尹官邸外面去,现在都围在黎雀儿的身边,或是拉着她的手劝慰她;或是悄悄地拖住她的臂膀,免得她会再找机会跑出府。还有的人甚至还手拉手结成了一堵人墙,试图挡住前方的所有去路。 她们这些丫环婆子,考虑得倒是很周到。 但是,黎雀儿却没有非要跑出府去的迹象,她这时就安静地坐在路边的长廊下头,不知道心里面究竟是在想什么,看起来好似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论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如何劝说,她一直都没有抬眼看一下她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貌似一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虽然长廊上方修有极其宽阔的檐壁,可以挡住大部分的寒风与雪花,但在现下这种天气里,依旧还是冻得厉害。 不少丫环婆子都自愿站在黎雀儿的身边当人形屏障,有意识地为她把风雪阻隔在外。 当然,她们的这种站姿以及站法,也隔断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使得她们只能够看清楚位于她们的包围圈中间的景象,就比如黎雀儿,但是却看不懂圈子外边的动静。 因此,在她们反应过来以前,胡玉姬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附近,此刻正在上台阶了,很快就要走到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的背后。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顿时大惊,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瞪着胡玉姬,她们很是不明白,明明刚才孙妈妈那般用力地推开了胡玉姬,怎么这时候她还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来,而且脸面以及身上都没有什么脏污的痕迹? 胡玉姬也没有打算要先去和孙妈妈等人解释些什么,她径直走到孙妈妈侧身,请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稍微站开一点儿,把中间的空隙让出来,这样她才能够进去和圈子里面的黎雀儿说一下话。 此刻为了给黎雀儿挡风挡雪,孙妈妈和棠叶可是手挽着手紧紧地贴靠在一起的,她们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 听了胡玉姬的话以后,她们俩即时靠得更紧了一些,几乎连空气都快要被阻隔在外面了。她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就是不愿意让胡玉姬靠近。 圈子里头正思绪飘渺的黎雀儿,却忽然开口喊胡玉姬进去,唬得孙妈妈和棠叶等人赶忙分开了一些,好放胡玉姬进去说话。 第223章 怪病 有可能是因为大雪将至的缘故,近日从未停过的风雪,今儿个居然又加剧了一些,雪屑子越来越大,房檐枝头上积压的雪团子也越来越厚,几乎快要将房梁和树梢给压塌掉。 堆满厚厚的雪团子的屋檐下方,孙妈妈以及棠叶等等丫环婆子正紧张不安地站在长廊之中,^个个都在朝不远处的那处廊道不住地观望。 那处廊道不过就是这一整条廊道的另一端所在的位置罢了,一样的构建与搭设,一色的修饰及雕琢,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只是因了黎雀儿以及胡玉姬两个人,现下刚好坐在那里促膝谈心而已。她们俩起先都一径勾着头没有看向对方,似乎都在思考到底要怎么跟对方开口才好。过了一会儿以后,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多少,场面很有些压抑。 站在这边不断张望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胡玉姬非要将她们这些丫环婆子支开来,好去同黎雀儿单独相处,究竟是为了让黎雀儿能放松一些,还是为了她自己? 就是这种不确定,搅得孙妈妈和棠叶她们心里头不得安宁,表现在体表上的特征,就是她们一直都在来来回回地转动着。 大约转了有十几来圈以后,孙妈妈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了,她担心胡玉姬会趁此时机对黎雀儿胡乱灌输一些乱七丨八糟的东西,便打算冲过去插一脚。 棠叶和其他的丫环婆子见孙妈妈即将动身要往那边去,也都不愿意在站在这里傻傻地等着,就都要跟着孙妈妈走到那边的廊道下面去。 孙妈妈担心人太多了的话,很可能会使得黎雀儿心里紧张,进而也许有可能会不高兴。毕竟,虽然刚刚是胡玉姬建议她们走远一点儿的,但最后下令吩咐她们走开的还是黎雀儿本人。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胡玉姬的那一番建议,她们可不会听。 假使她们现在全部又都跑回去,当然比较不妥。 “只我一人过去就得了,你们别都想着要过去凑热闹。”孙妈妈连连摇头,拒绝了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的请求,着其都留在原地待命,先让她独自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过后又特意压低了声量交代棠叶等人,“你们看我的手势行亊。倘若那胡玉姬想耍花样,我就打起右手手掌作鸡头状,你们见到了,就赶紧安排两个人过来支援我,知道了吗?” 棠叶等人观摩了一下孙妈妈比出来的所谓的鸡头状的手势以后,便都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随后就目送孙妈妈的背影,看着她缓缓地往另一端的廊道那边走了过去。 就在孙妈妈走到了廊道中间部分,离黎雀儿与胡玉姬还只剩下了不到十来步的距离之时,忽见得胡玉姬抬起头,接着又笑着对黎雀儿说了什么。 原本低头沉默的黎雀儿听了胡玉姬的话马上就昂起脑袋,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胡玉姬刚刚说了什么很是不得了的话一般。 孙妈妈的脚步即时一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她担心现在恰巧就是黎雀儿愿意敞开心扉去同胡玉姬交谈的时刻。万一她走过去不小心打扰了她们两个人,后果可能会比较不好看。 犹豫不决的孙妈妈回头看了看棠叶等人,发现棠叶等人正好在朝自己比手画脚的,看起来像是要她赶快退回去,别再往前走。 孙妈妈心里也觉得应该退回去,就马上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走了一小段距离。可是,她随后又立即转了身。但她不是要继续往黎雀儿和胡玉姬那边走,而是走下台阶,改为走到了长廊的下方,并且从下方悄悄接近了毫无防备的黎雀儿和胡玉姬。 对面的棠叶等人见状,一时大为震惊,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地盯着孙妈妈的一举一动。眼看着孙妈妈蜷缩着藏在那边廊道下方的小空间里,她们纷纷侧目,进而又连忙对孙妈妈比大拇指,对孙妈妈的行为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此刻,面对着胡玉姬坐在廊道上方的黎雀儿,依然还是一脸惊愕,似乎仍旧未从胡玉姬刚刚所说的那些话里面回过神来。 好半晌后,她猛然揪住了胡玉姬的袖口,急急巴巴地问道:“你刚说杜仲的父母替他许下的那一门亲事,很有可能是无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即便杜仲的父母没有经过杜仲的同意,自作主张地就给杜仲订下了一门亲事,那也是非常合情合理,最主要的是,那也是合乎律法的。 为何胡玉姬却说那门亲事很可能是无效的呢? 胡玉姬也不急着去和黎雀儿辩论,黎雀儿知道的这些世俗道理,她当然也都知道。要是没有一定的把握,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只不过,“这里面的原因我暂时不能和你细说。” 胡玉姬一句话就打断了黎雀儿重新燃起来的好奇心,大概是见不得黎雀儿小臉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失望而又无奈的神情,她又多说了几句,“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这些事情应该要由杜神医亲自告诉你才行。我若是贸然和你说了,我……我担心他会很生气……” 她越是这样说,黎雀儿就越想知道其中的内情。 而且,明白胡玉姬知道好多好多有关于杜仲的事情,然而这些事情她自己全部都不知道以后,黎雀儿心中的气怒情绪愈发嚣张,整张脸蛋都快拉成了一张长饼子。 最后胡玉姬被黎雀儿拗得没有办法,只好又多给黎雀儿加了一重保障,极其明确地告诉了黎雀儿,她与杜仲之间其实真的只是救命恩人与被救者的关系,并没有小银说得那么地不堪。 黎雀儿比之先前更加惊讶了,她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胡玉姬所作出来的表态,过后却又很不好意思地反问:“前日一大早,我和孙妈妈去你的院落里面,明明看见院门外头有脚印。那不是杜仲离开时留下来的么,那说明他前一个晚上,的的确确是在你那儿过夜,不是吗?” 胡玉姬没有想到黎雀儿心里竟然还惦记这档子事情呢,顿时哭笑不得地解释起来。 原来她身上带了一种病症,这种病症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当其发作之时,必须连夜施针好几次,才能暂时将其压制住。杜仲以及宁卓元会在她的院落里过夜,只是为了替她治病而已,并没有其它不可见人的原因。 黎雀儿哪知道竟是这个缘故,脸儿莫名地红了。 第224章 应亲 胡玉姬倒也没有趁机笑话黎雀儿,只是静静地看着黎雀儿那张红得仿佛已经熟透了的脸蛋,给了他她一点儿时间,静静地等着她从尴尬当中逃离出来。 片刻后,黎雀儿终是尴尬够了,慢慢地抬起眼睛瞅了胡玉姬一眼,接着又瞟了一下依然站在不远处的长廊那处盯着自己这边观望的棠叶等人。 她当然发现孙妈妈已经不在棠叶那群丫环婆子里面了,但是她没有多想,只当孙妈妈有什么事情要赶快去处理,所以暂时离开了这里,只让棠叶等人继续守在这里。 对面的棠叶等人,自然也看到了黎雀儿刚刚瞟过去的这一眼。事实上,她们早就发现黎雀儿的神情有了很大的变化,看起来十分地不自然。她们都以为是胡玉姬对黎雀儿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语,才使得黎雀儿脸红至此。 心中很是担心的她们,本就想冲过来帮黎雀儿的忙了,现下看到黎雀儿这貌似求助的一瞟,哪里还忍得住,霎时就哄闹起来,准备马上就往这边廊道走过来。 这时候,躲在黎雀儿以及胡玉姬所在的这边廊道下方小空间里面的孙妈妈,连忙举起双手不断地交叉挥舞着。观其动作,很明显是在朝棠叶等人说“不”,不准棠叶带人过来插手。 虽然棠叶觉得现在的情形看着很是严峻,不过去帮忙的话,黎雀儿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吃胡玉姬的瘪。但是,她还是很相信孙妈妈的判断力的,便赶忙拦下已经准备动手开跑的其他丫环婆子们,要她们暂且再等上一阵子。 不仅如此,她还要求她们务必安静下来,免得惊动对面的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要是因为她们的哄闹,而导致了孙妈妈躲在一边听壁角的事情被黎雀儿给发现了的话,到时可就不好办了。 其他的丫环婆子都明白孙妈妈以及棠叶二人在黎雀儿身边服侍了很长时间,她二人在黎府里面的地位自然更加不必多说。对于她二人的吩咐,她们这些人哪里敢不听从。 就在孙妈妈同棠叶隔空交流的这个期间,黎雀儿已经慢慢地沉静下来,而且她又问了胡玉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与杜仲以及宁卓元无关,也和胡玉姬跟小银无关,仅仅只是黎雀儿她个人的事情。 实际上黎雀儿想问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就比如刚刚胡玉姬所说的那种奇怪的病症,她心里就非常地好奇,想多多了解一下。更不用说之前胡玉姬在说起杜仲的父母之时,那种讳莫如深的表情。 可不知怎么的,黎雀儿就是倾向于相信胡玉姬。 她相信胡玉姬所说的这些东西,尽管胡玉姬大多数都说得含糊其辞,而且也没有摆出任何事实依据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也许这就是眼缘吧,黎雀儿心想。 于是她又向胡玉姬请教了这个问题,她是真心想要询问对方的意见,即便她的这个问题是:“你觉得我们黎家应该应承杜仲的这门亲事吗?” 既然已经上升到家族这个层面,那么这个问题可就算是个大问题了,理应去问黎家各位长辈们的意见才对。 无论如何,黎雀儿都没有道理来问胡玉姬这种事情。只是作为一个前来投奔的客人、暂时借居在此的胡玉姬,当然也没有必要去回答。 不过,胡玉姬倒是真的答了,而且是肯定的。 即便胡玉姬的回答是肯定的,可是她在说出回答之前,迟疑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像是不敢轻易帮黎雀儿作决断似地。也不知是因为她担心黎家的长辈知道了以后,会对她产生误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令她在这个关口上犹豫不决了。 黎雀儿微微一怔,她没有料到胡玉姬会在这个问题上为难。要按照胡玉姬刚才对她所说的那些东西,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才是,绝不至于要停顿这么久的时间。 这般想着,黎雀儿便又不确定了起来。 胡玉姬担心黎雀儿会继续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就打算补充说明一些什么,可还未等她把话同黎雀儿说明白,一个小厮突然快速朝这边跑了过来。 棠叶等人就守在对面的长廊之下,那处恰巧就是那个小厮前往黎雀儿和胡玉姬她们两个人这边的必经之路。 自然而然地,那个小厮就被棠叶她们拦了下来。 那小厮看起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过来向黎雀儿报告,被拦下来以后,就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手舞足蹈地跟棠叶等人解释着什么,动静一时闹得有一些大。 黎雀儿和胡玉姬二人都注意到了那边的急促的说话声,双双站了起来,不解地看着那边。 躲在黎雀儿和胡玉姬所坐廊道下方的孙妈妈,这时候也抖了抖身上覆着的雪屑子,迅速走到了台阶上,随后,她就在黎雀儿与胡玉姬两个的注视之中,非常淡定地走到了廊坊上,还刚刚就在黎雀儿的站定了。 好在黎雀儿并没有计较孙妈妈刚刚是不是为老不尊,有没有躲在暗处偷听自己和胡玉姬之间的谈话。反正胡玉姬已经解答了她的一些疑问,而现下,她对那边那个急得不行的小厮比较感兴趣。 孙妈妈想是明白黎雀儿心里面的想法,便提议黎雀儿和胡玉姬随自己回慈安堂里面去算了。在她们回去的路上,自然有时间去听一听那个小厮这般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黎雀儿赞同,就拉着胡玉姬一块儿往回走。 刚走到对面长廊的端口部分,还没有进去房檐之下,那个小厮就已经发展了她们俩的到来,并且赶紧赶忙地摆脱了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的阻挠,转而向黎雀儿这边跑过来。 如此这般,黎雀儿与胡玉姬以及孙妈妈三个人就在原地站定,等着那小厮过来,然后默默地听着那小厮的报告。 “老太太那边已经同杜神医与慕亲王他们一行人谈妥了。正吩咐小的过来找小姐回去,好给你们对个八字,过后就要选时辰把这婚事给办了呢!” 黎雀儿讶然,孙妈妈等人也都是同样的反正。 她们尚且不明白,怎么她们这边还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那边反倒还首先妥协了? 看先前黎康生等人那般抵触杜仲的态度,这事应当要彼此角逐许久才有可能出一个结果。刚刚在慈安堂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够令黎康生等人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黎雀儿她们又惊又急,立马就往慈安堂而去。 第225章 送神 慈安堂里,先前一直坐在堂前主位上的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两个人,这会儿都已经起身走到了中间的空地上。 他们两个大人物的脸色看着都还算正常,没有类似于怒气或者是烦躁的神情。从他们面对着大门这边打算一块儿往外走的趋势来看,他们现下应该是准备要离开慈安堂往别处去了。 之前与他们俩一道前来的杜仲,倒是仍然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过,即便宁豫跟毕光喜都已经站起来开走了,他也没有起来送人家一下,架子可真是比这两个大人物还要摆得大一些,却不知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傲气。 来也怪,宁豫和毕光喜竟然也没有去责怪杜仲这般不识大体,就这么好脾气地往外走了,甚至嘴边还一直带着笑容,丝毫没有生气。 特别是宁豫,就算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十分地熟稔,真的如同胡玉姬所的那样,他与杜仲之间的关系,好到已经可以用“近似于手足”来形容了,在这种有很多人在场的情况之下,杜仲也应该要稍微顾及一下慕亲王的面子问题嘛。再怎么,宁豫也是堂堂的慕亲王,应当要在众人面前给他皇家的礼仪才对。 可能杜仲对于他跟宁豫的关系太过于自信了,反正他也不怕宁豫不站在他这一边,是以懒得去理会宁豫和毕光喜是不是要动身离开了,具体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作为黎家主子家的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自然不敢表现得与杜仲一个熊样。即便宁豫和毕光喜是帮着杜仲来给黎家施压的,而且他们刚刚确实也起了许多争执,也闹过一些极力隐忍所幸尚未爆发出来的不愉快,按理他们才该是那些个去给宁豫以及毕光喜脸色看的人。 不过,如果他们还想要保持现今的地位和权势的话,他们仍然还是要把做臣子的礼数给一一地尽到,不能真去和宁豫以及毕光喜等人计较什么。 如此这般,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就毕恭毕敬地送宁豫以及毕光喜两个大人物,当然还有他们所带过来的那些仆人们,其中也包括宁豫手底下的那个王府大管家黑痣丑男,一齐走出了慈安堂的正厅。 刚穿过慈安堂前面的正房大院,就快要走过长廊下到通往院门那处的台阶之时,恰巧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就从院子外边跑了进来。 由于黎雀儿和孙妈妈她们没有把之前跑出去向她们报信的啬话给听完,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们还以为慈安堂里面又生了什么变故,因此都跑得非常地快。 前方宁豫和毕光喜在一大群饶簇拥之下,缓步往院门这头走过来,她们竟然一时未曾看清,依旧还是保持原速度往前跑,这般一顿猛然,差点就要跟迎面走过来的宁豫一行人给撞在一起去。 还是棠叶这个丫头机灵,在忙着乱跑的同时,还记得抬头去观望前方的道路,刚刚好让她瞅见了宁豫以及毕光喜二饶身形。 于是乎,她脚步立马就刹住了车,随即便拖住了极速往前走的黎雀儿,接着又伸出一只脚去勾旁边孙妈妈的裙摆,使得孙妈妈行动受阻,也一起停了下来。 跟在她们三个后边的胡玉姬,以及那一大群的丫环婆子们,也跟着纷纷停住了脚步,每个人都迅速在原地站定,紧张忐忑地低着头,担心自己此番这样毛躁,会被家主人惩罚。 但是,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此刻可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丫环婆子们的心思,他们甚至连黎雀儿现在心里面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都来不及去关顾了,只是满脸堆笑地礼让宁豫和毕光喜等人先往前边走。 而黎雀儿她们,则被黎康生他们命令赶紧靠着廊道边缘排排站好,省得挡住宁豫等人出去的路。 虽然黎雀儿此时很想揪住宁豫他们这一堆缺中的某一个出来,以便好好地问一问方才慈安堂里面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自幼就接受闺阁礼教教育的她明白现在并不是一个抓人解疑释惑的好时机,只得随孙妈妈她们一道往廊道边上靠。 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们只管送宁豫等人往外走。 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经走出了院门,很快他们恭敬有礼的背影,就消失在院子外面的风雪之中,想来他们不仅仅是要把宁豫以及毕光喜两个人送出慈安堂去,而且还要将人给送出府尹官邸去。 黎雀儿这时候可没有耐性再继续站在这冷嗖嗖的廊道边缘,等着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送了人以后返回。 她发现刚刚出慈安堂的那一大拨人马当中,并没有杜仲以及宁卓元两个人,猜想他们俩现在也许还留在慈安堂的大厅里面,于是就赶紧朝大厅那头跑,打算去找杜仲问一个清楚明白。 一如黎雀儿所料想的那样,宁卓元现在依然还守在慈安堂的正厅大门外面,站姿甚至都还保持着跟之前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不难猜出杜仲此时肯定还在大厅里。 跑在最前头的黎雀儿,也许是因为今日这系列的破烂事情真的太多了,她竟是烦躁得昏了头,此时居然一脚过去踢开了大门。 后头的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都被她这种极不淑女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就忘了要跟着她跑进大厅里面,全部都愣在了大门口。 只有胡玉姬一人没有因为黎雀儿的泼辣行为而慌了神,她就像是没有看到黎雀儿是用脚踢开大门的那般,神色颇为自然地跟着黎雀儿走了进去。 反正稍稍慢了半拍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现下终于六神归了位,也想跟着走进大厅。 谁知守在门口的宁卓元,这时候突然闪身挡在了孙妈妈和棠叶等饶面前,也不同孙妈妈她们打一声招呼,他直接就抬起手臂关住了大门。 硬生生被关在门外的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顿时都大惊失色,误以为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又想出了什么歪点子,就指着老太太跟黎康生他们一走,就好搁这儿继续来对黎雀儿下狠手呢! 想那杜仲逼婚在前,关门在后,如今他这下狠手的方式,莫不是要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孙妈妈她们越想越担心,拳脚直往宁卓元身上招呼,想要打得他松了防线,放她们进去。 第226章 魔王 门外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正在和宁卓元比试拳脚的软硬程度的时候,门内的黎雀儿已经冲到了堂前的主位旁边。 当然,黎雀儿并非要去找主位入座,她是去找坐在主位左下角的杜仲问话的,主位那儿的空间以及视眼都十分地好,所以她一进门就忙着找准了有利位置,这样一来,如果等下跟杜仲对峙的话,她也可以先占据一些地里优势。 跟着黎雀儿跑进来的胡玉姬,这会儿倒没有继续再跟着黎雀儿了。进了门以后,发现现场只留了杜仲一个人在场,她就下意识地往大门旁边靠,离得杜仲和黎雀儿远远的,但是,她也没有再转身跑出门去。 心急得不行的黎雀儿,大概忘了她后边之前还跟了一大群丫环婆子,也没有时间回头去数一数到目前为止,到底还有多少人依然跟在她后头。 她懒待去往后边看,径直往前一举冲到了杜仲的跟前,随即就拉住杜仲的衣襟,气嘟嘟地扬起声音质问:“你跟慕亲王又同我奶奶和爹爹他们了些什么话,为何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愿意应了你的招亲榜?” 杜仲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的衣襟被人家抓得死死的,看起来好像还蛮高心,以至于他必须缩起脖子,还要配合黎雀儿的动作略微抬高上半身。否则的话,他突显的喉结此刻绝对会卡在衣襟的包围圈里无法自拔,很有可能还会呼吸困难。 即便这样了,他脸上仍旧还是笑嘻嘻的,没有半点正经的模样,貌似黎雀儿抛下闺阁礼教所作出来的这些颇具有威吓性质的举动,在他眼里看来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他甚至还谑笑着,让黎雀儿用力一点抓。 本就已经又气又急的黎雀儿,此刻被杜仲这么一激,那更是火上浇油,心里头的气怒之意越发肆虐,使得她的面容都被气成了红通通的颜色,两眼中也全然都是喷薄的怒意。 “你好不无赖!”大约是过分的气怒堵住了她的脑子,令她的理智倏然消减过半,这时居然还顺着杜仲的要求,真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杜仲的衣襟给拽得更紧了一些,“我在同你认真的,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胡言乱语地不正经!你最好快点告诉我,刚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黎雀儿已濒临暴走状态。 杜仲却仍是不担心,更不在乎自己的衣襟就快要被人家给扯烂了,还呵呵直笑地反问:“若我不快点告诉你,你又当如何呢?” “你!” 黎雀儿应当是一下子气梗了,好半晌都答不上话来,胸口倒是剧烈地起伏着,证明她真的只是被气得语塞了而已,并非被气得死了过去。 尽管黎雀儿和杜仲之间的交谈,不过就是这三言两语,而且杜仲的语气还一直都很温和,只有黎雀儿一个人比较激动。但是,这并不妨碍外头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听见。 她们不仅仅是听见了,还自顾自地脑补出了一台通大戏,把杜仲设想成了一个混世大魔王,而黎雀儿则成了魔王爪下的一只待宰羊羔。至于跟进去的胡玉姬,那肯定就是魔王的走狗。 一时之间,她们把宁卓元捶打得更加厉害,如果不是宁卓元的身子骨强壮,又有功夫底子加成,只怕此时已经被她们给打散了架。 位于大厅里面的黎雀儿,现下都快要被杜仲气死了,哪有闲情逸致去管门外的孙妈妈和棠叶等人是如何如何地辛苦地在抗争,只想着应该要如何从杜仲嘴里把实情逼出来。 哪知杜仲着实可恶,非爱耍笑欺负人玩。 默默无语地站在门边围观的胡玉姬,担心按照杜仲这么继续玩下去的话,一会儿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即便杜仲真想开口和黎雀儿些什么话,可能也没什么机会了吧。 她不想他们两个人再这么浪费这难得的可以轻松相处的机会,就马上走了过去,状似无意般地对杜仲提醒了一句,“孙妈妈和棠叶她们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可是她们的劲儿倒真的不,也不知宁大侠一个人能不能抵挡得住。况且,想来现下慕亲王以及毕大人已经出了府尹官邸去了,老太太与府尹大人他们应该也很快就要返回了吧?” 杜仲听了,只是默然地瞥了胡玉姬一眼。 倒是黎雀儿担心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返回以后,会不顾她自己的意见,直接将她打发去西边的厢房里面待着,径直同意黎家与杜仲结下这门亲。 因此,她的手指霎时揪得愈加用力,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非逼得杜仲立即讨饶不可。 可能是黎雀儿的这番努力起了效果,杜仲终于收起笑容,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他先是垂眼看了看自己被黎雀儿依旧揪着不放的衣襟,以眼神示意黎雀儿先松一下手。 等到黎雀儿放开了他的衣襟,他又挪了挪身形,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笑望着黎雀儿因气怒而微微起皱的眉梢。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淡然无比地对黎雀儿道,“我只不过向老太太以及府尹大人提了一个的建议而已,他们就允了我的要求。” 黎雀儿可不相信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是那么容易被别人动的人,再了,“一个的建议”,怎么可能把之前对杜仲极为敌视的他们,转眼就变成了同盟呢。 她面露怀疑,当即追问:“什么建议?” 杜仲笑睨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单蠢和迟钝,“你回来也都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好二娘么?”他着,又故意转动脖子装着四下寻找的模样,“自我进府尹官邸到现在,无论我怎么瞧来瞧去,都没有瞧见她的影子。呵呵,她去哪儿了?” 黎雀儿实在没料到杜仲居然会突然问起周节妇的所在。可惜她昨夜刚回来就被家人一顿教训,昨夜都还没有睡好呢,今儿个又被迫着起了一个大早,来商量有关于她招亲的事宜。 这厢刚商量着贴榜,那边杜仲就揭了榜,不一会儿,他还带着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进来闹起了事。 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她都还来不及理清头绪,哪里还会有心思去关心周节妇现在究竟是在哪儿。 她自然也不知道杜仲问起周节妇的目的何在,只当杜仲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就甩了甩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还叫他赶快回归正题。 第227章 证人 杜仲倒也没有要继续捉弄黎雀儿的打算,见其对周节妇的行踪毫无关心,便笑了笑告诉她说目前周节妇已经被府尹大人黎康生收押在监。 同样也暂时被收监的还有在西街口那处,帮助周节妇一起去围堵黎雀儿的红衣,还有周节妇的四名儿女,全部都被抓了起来。 黎雀儿听闻,顿时惊愣,她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伯以及爹爹等人的动作居然这么地快,她这厢都还没有去告周节妇和红衣的状呢,他们那边就已经把人给抓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查清楚的。 不过,要说这周节妇和红衣两个人是完全地罪有应得,被抓起来旁人倒也无话可说。只是,事情与周节妇的四名儿女有什么关系么,为何要将周节妇的四个孩子也一起抓起来收押呢?这根本没有道理啊! 心里面刚刚这般想着,黎雀儿嘴上就已经这般问出来了,她蹙眉不解地盯着满脸嬉笑的杜仲,颇为质疑他所言到底是还是假。 “我大伯可是个廉政清明的好父母官,无论什么案件,他都会秉公办理,绝不会有失偏颇。”她斜眼冷睨着杜仲,很有些暗中嘲讽的意味,“他才不像你这个庸医那样,只要肯给你银子,要你干什么都可以!” 可惜杜仲的脸皮子真是有够厚的,即便黎雀儿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他收取贿赂乱看病,他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依然还是像刚才一样笑呵呵的。 黎雀儿顿感无奈,非常明显地白了他一眼之后,又问:“你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这事跟我二娘的孩子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大伯断然不会随意将他们拘押在监的。你刚刚究竟是给了我大伯他们什么建议,赶快说实话,我真的懒得再跟你扯三扯四了。” 言罢,她就半阖起眼皮,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杜仲此时竟然也表现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甚至还非常认真地叹息了一声,随后就用下巴指向大厅门口那个方向,听着十分消极地答道:“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不相信的话,待会儿府尹大人回来了以后,你亲自去问他啰。” 黎雀儿摸不清楚杜仲此时此刻的表情到底是作假的成分比较多,还是他的内心是真的很无奈。 她就暂且抛开了这个话题,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又问杜仲之前向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提出来的那个建议的具体内容。 尽管表面上这样问了,可是黎雀儿自己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了一种定论。依照杜仲那种一向喜欢收人钱财、而后替人消灾的脾性,她不由自主地认为,杜仲在知道周节妇一大家子全部都入了狱以后,就暗中跑到府衙大牢里面去和周节妇作了一笔交易。 也就是说,杜仲又收了周节妇的一大笔银子,进而负责来府尹官邸里面对黎康生兄弟几人,替周节妇一家人求个情,好让周节妇一家人能够早点摆脱牢狱之灾。 这交易虽然说起来颇有难度,平常人在黎康生面前尚未开口言及,只怕就会被衙役们给乱棍打出去。因为这可是绑架黎雀儿的罪行,作为黎雀儿的亲大伯,黎康生怎么可能放过周节妇。 然而,如果来府尹官邸里面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求情告饶的人是杜仲,那结局可就会大大地不一样了。毕竟杜仲可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一直在罩着的人,他要是请黎康生放了周节妇一家人,黎康生即便不愿意,也不好太粗卤地拂了杜仲的面子。 总之,假如是杜仲出面建议黎康生放周节妇一家人一马的话,黎康生绝对会很大的压力,就算他能頂住压力,不会真的放了周节妇一家人,那么办案的进程也会拖慢许多,搞不好还会拖到周节妇的四名儿女们全部都成家立业了。 由于黎雀儿先入为主得认定了杜仲一定会选择和周节妇再做一次这么邋遢的交易,她当然就会忍不住生气,因此,在问完建议的具体内容之后,她又气恼不已地多问了一句,“你说吧,你又拿了我二娘多少银子?” 这下反而换杜仲怔愣了,他不是很明白地凝望着黎雀儿气呼呼的小臉,貌似极其惊讶地反问:“敢问雀儿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黎雀儿不想深扒杜仲与周节妇作交易的内幕,更不是真的想知道周节妇究竟付了他多少银两,只叫他赶快把那个建议说一说,其余的大都可以省略了。反正,她自己先前还答应要给他万两白银,作为在他的郊外宅院里面居住两天两夜的代价。由此就可以推算得出,周节妇付给他的银两,绝不会比这个价码少太多。 就是不知道,周节妇的钱财到底是哪里得来的。 令她大感意外的是,杜仲表明他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提出来的建议,居然是:由他以及宁卓元出面作证人,指控周节妇一家人阴谋策划绑架黎雀儿和孙妈妈。作为交换,黎家要承认他与黎雀儿的婚事。 当然,在这个建议之上的条件,也是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极力强调的一点,就是杜仲必须先把家里早已定下来的亲事退掉,然后入赘黎府。 杜仲之前就已经答应了这个条件,所以,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也比较爽快地接受了杜仲的这个建议。 其实,黎家人之所以会这么爽快,绝对大部分原因还是由于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的缘故。 “你要给我们作证!?”黎雀儿惊呼一声。 大概是杜仲的这个建议太超出她的预算了吧,按照她的理解,杜仲应该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向周周节妇勒索钱财的机会才对。 为什么他却要把自己可以用来生财的周节妇给卖掉,反而非得要定下黎家的这门亲事,而且还是一起倒插门的亲事? 黎雀儿实在想不明白杜仲的用意,当然也就不会愿意和他成为夫妻,“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反正我不会嫁给你!”未免杜仲对黎家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又厉声提醒,“坦白和你说吧,我们黎家没有什么钱权势力。你既然可以攀上慕亲王这个大贵人,那就再努力一点点,说不定可以入赘皇宫去当个驸马爷呢!” 杜仲听了黎雀儿的这番话以后,竟不由得抚掌大笑,还不住地点头,好像是在认为黎雀儿说得很有一些见地一般,气得黎雀儿不禁摩拳擦掌,恨不能直接过去暴揍他一顿。 旁边的胡玉姬,一时也在无语低笑。 第228章 家敌 反观依旧还在大厅门外与宁卓元拼命角力的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忽然听到大门里面传出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而且不止是有男人的笑声,还有女人家的笑声,顿时呆楞住了,不解里面一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情况一下子就转变了这么多。 她们本来还想推开宁卓元,直接闯进去帮黎雀儿的忙呢,现下听闻里面笑声不断,一时倒是慌了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面闯。 内心的不确定,使得她们拳脚上的动作停滞了下来,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不断地朝宁卓元开打。于是乎,宁卓元就也停止了抵挡。 双方在大门口那儿相对而立,俱是沉默无言。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又传来了些许动静。 孙妈妈和棠叶她们赶紧转身往外面看,就看见黎家老太太在黎康生兄弟几人的搀扶簇拥之下,慢慢地走进了院子里面来。 还有许多黎家的下人们,包括文叔以及府尹官邸里面的大管家在内,都跟在老太太和黎康生等等一行人的后边。 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却是不在,想来是佟金雪之前违抗黎康生的命令闯进了慈安堂。尽管她是闯进来为黎家人说话的,可是现在黎家已经向杜仲和宁豫这股强权势力低了头,她先前所说的那些话,自然也就算不得话了,违抗黎康生命令的惩罚缺,可依然还是要有的。 担心黎康生太过生气,布下来的惩罚太重,这会儿她就很聪明地拉着水柳一块儿回了自己的院落中去了,没有再跟着老太太等人返回慈安堂。 孙妈妈此刻可没有心情去管佟金雪和水柳在不在了,她的眼里瞬间只看到了老太太,并且原本与宁卓元相对而向的脚脖子即刻一扭,飞快地就朝老太太跟前跑了过去。 不等老太太出声询问她飞奔而至的原由,她已经伸手指着大门那儿,很是急切地向老太太等人禀告:“杜神医和小姐两个人现在就在里面呆着,他们进去好一会儿了,偏生这个小医僮非要挡在外面,不准我们跟着小姐一块儿进去呢!” 老太太听了孙妈妈的告状,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睛,稍稍往大门那边一转,果然就见到了杜仲的小医僮宁卓元。 起先老太太倒是没有发现宁卓元依旧还待在慈安堂,只以为他已经跟着杜仲离开了,毕竟他们还要回去退掉那门旧亲事呢,哪里还会有什么时间继续待在慈安堂这里闲逛。 而且棠叶那些丫环婆子此刻将宁卓元团团围在中间,刚从院子外面进来的人,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五颜六色的裙摆,怎么可能看到宁卓元。 现在被孙妈妈这么一说,老太太便皱了眉头,在黎康生兄弟几人的扶持之下,快步上了台阶,径直走到了宁卓元身前。 宁卓元倒没有来阻挡老太太,反而让到了一边。 老太太看宁卓元非常识相地退让了,就没有再和他去计较那么多,只是好像开玩笑似地故意轻问了他一句,“怎么,你家主子还没有回去退婚啊?” 宁卓元未答,老太太也没有追问。 这时,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已经把大门给推开了,只不过,首先映入众人眼帘当中的,却不是黎雀儿与杜仲,反而竟是胡玉姬这个旁观者。 众人明显有些吃惊,尤其是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因为刚刚孙妈妈说的明明是黎雀儿与杜仲两个人单独待在大厅里面。这里面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胡玉姬出来呢? 棠叶反应最快,马上跑到胡玉姬的身旁,将站得离大门位置比较近的胡玉姬拉到了一边去,“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老太太进来了,别挡着她老人家的路!” 如此这般,众人才在老太太的带领下,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大厅。他们各人各找各的位置站好,只有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上了堂前位置坐定。 杜仲依然坐在主位左下首位置,没有动作。 刚刚一直在和杜仲较劲儿的黎雀儿,在看到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进来以后,就赶忙松开了杜仲的衣襟,迅速地站到了杜仲的对面,离得他远远的,免得被老太太他们说教。 实际上老太太他们刚才一眼就看到了黎雀儿与杜仲拉扯不清的的姿态。只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婚事都快要成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谁还会去特别在意这些个小节。 即便是这样,即便黎家承认了杜仲揭下招亲榜的是有效的,可这不代表他们乐意见到杜仲留在府尹官邸里面,况且,杜仲的旧亲事还没得到解决。 黎敬生这个很会护犊子的父亲,便扭头去对杜仲冷嘲热讽,摆明了是要杜仲赶快带着他的小医僮出去,别再待在府尹官邸里。 已经达到目的的杜仲,当然也无意再与黎家人起冲突,尤其是跟自己未来的大丈人起冲突,就起身打算依言离开。 但是,黎康生的想法倒是与黎敬生不一样。 黎康生叫住了杜仲,又吩咐在场的一干丫环婆子们全部都退下去,只留了孙妈妈、棠叶,还有文叔等等几个比较亲近的下人们。 不知道黎康生这又是要干嘛,黎雀儿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心。在她对面的杜仲,这下子却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看起来一脸的从容和淡定。 多余之人全部出去后,黎康生就向老太太以及黎雀儿她们提起了周节妇的情况,把周节妇勾结外人企图绑架黎雀儿进行勒索犯罪的事情,大致地简述了一遍。 当然,关于周节妇给黎敬生戴了无数頂绿帽子的事情,黎康生都有意没有谈及。一来是为了不让老太太担心,二来也是为了黎敬生的面子着想。 说完这些以后,黎康生再谈了刚刚杜仲的那个建议。不管他们黎家人是迫于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所施加的压力也好,还是真的觉得杜仲的建议非常绝妙也好,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建议。 此刻提起来,只是为了其中的一些细节。 “不知杜神医觉得本官应该如何判处周节妇那一家人?”黎康生询问杜仲的意见,貌似这是把杜仲当成了自家人,自家人一起商量应该如何对付自家的敌人,听着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实际情况却没有这么简单。 第229章 阴判 黎康生心里的想法,此时虽然在表面上不可轻易估量,但是,从他阴郁森然的眼角当中折射而出的那一丝寒光,也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他现下所想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如果现在有一只小虫子恰恰好就住在黎康生的肚子里面,那么也许它可以告诉人们,此刻黎康生内心的想法,与他为官多年而且一向公正廉明的形象,可谓是截然不同,甚至若是被人知道了,真可以教人大跌眼镜。 是的,这会儿黎康生一心想得就是帮助自家的兄弟黎敬生摆脱周节妇一家人的困扰,并且一定要是彻底地摆脱,绝不会留下任何阴影的那种。 作为京城府尹,黎康生当然知道,仅仅凭借一个绑架未遂,断然不能将周节妇和红衣判得多么地严重,顶多就是坐几年大牢罢了,而且还不能把她的四名儿女怎么样。 假如换一个方法,以私通秽乱的罪名来判处周节妇,倒是可以让周节妇名誉扫地,而后落得一个浸猪笼的下场。可是,这样黎敬生的名誉也会被败得精光。而且,即使用了这样的方法,同样不能把周节妇的儿女们如何。 留周节妇的儿女们在京城里面,无疑是不妥的。 因此,必须有一个方法,既可以将周节妇和红衣这一对包藏祸心的主仆给治一个相对于她们所犯下的罪行来说,比较严重的一点罪名;同时还可以把周节妇的四名儿女也给捎带上,免得他们四个人继续留在京城里膈应黎家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法既能替黎雀儿以及孙妈妈报仇雪耻,又不会伤及黎敬生的面子。 要做到这一点,光凭黎康生这个京城府尹来依据案情秉公办理,显然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有人来插一手,而且无论这插手的人想要怎么胡来,都不会引起老百姓对黎康生的猜忌,认为黎康生如此严惩周节妇,不过是想公报私仇而已。 可想而知,目前他们黎家可以请过来插手此事的这个人,无非就是杜仲的靠山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反正杜仲已经说过要出来作证证明周节妇和红衣意图唆使外人绑架黎雀儿跟孙妈妈了。那么,在此基础上,再叫杜仲出面去请宁豫稍微动一动手脚,给周节妇一家人安一个更重一点儿的惩罚,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这正是黎康生兄弟几人愿意同意承认杜仲揭下亲榜一事的主要原因,如果不算宁豫施压的话。 像杜仲这种经常坑骗别人钱财的人,只要黎康生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了黎康生心里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他本是就是一个不怎么光明磊落的人,此时遇见黎康生这个表面公正、其实背地里也会耍阴招的父母官,他当然不会腾身而起接着就破口大骂黎康生道貌岸然了。相反,他非常赞成黎康生的坏主意,很愿意帮一下这个小忙。 于是,他朝黎康生微微点了点头,过后就这般随意地说出了自己对于应当如何判处周节妇一家人的看法。 他的说法十分高明,显得他自己说以理出发,以情出发的,其实他说的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周节妇一家人跟黎家的梁子是结定了,为了斩草除根,就判她一家人流放西北边境吧。至于那个周嘉佑,现下西南境地正是多事之秋,把他丢到那里去充军,想必也活不过明年开春。” 此言一出,黎家老太太以及黎雀儿这些女眷们都愣了好一会儿。她们都是女流之辈,不太懂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不过往日里她们也听了许多黎康生审判案子的情况。按理来讲,周节妇这事应该不会牵扯到她的儿女们。而且,周嘉佑到底有没有勾结盗匪杀害袁大人一行人,这件案子都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怎么能现在就下判决呢? 跟女眷们的犹疑不同,黎康生兄弟几人对于杜仲所作的判决却是非常地满意。他们个个都笑着点头,赞成杜仲的言论,并且暗示杜仲要赶紧把这个想法去和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那边通通气,好给宁豫以及毕大人一点点时间来准备一下该如何作出这场判决戏。 杜仲没有搭言,倒是扬起嘴角轻声而笑。 黎康生兄弟几人见了杜仲这般模样,便知关于周节妇一家人的判决的事情,已经可以了结了,不必再继续挂在心上。 即便黎雀儿等等女眷们依然都是一脸糊涂,他们这些男人也都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总而言之,黎康生兄弟几人与杜仲的这场讨论无疑是成功的。彼此之间便粗粗客套了小半会,大致又谈了一下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该如何进展。 这种事情,黎雀儿这个当事人本是极不愿意的。 她都还没有搞清楚杜仲想要通过娶了她从而得以潜进黎家当中的目的,怎么可能会愿意就这么随便地嫁给他。 如今周节妇一家人的事情已经谈论完毕,突然又听到黎康生兄弟几人与杜仲谈及自己的揭亲榜的事情,她当即跳出来,大声指控杜仲此举完全是不怀好意,并且表示自己宁愿去山里作姑子,也不要跟杜仲扯上任何亲密关系。 可惜,黎康生兄弟几人已经答应了杜仲,特别是他们已经答应了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此时若是反悔,岂不是想让他们黎家从此以后就在京城里消失么。 如是这般,自然是不管黎雀儿怎么抗议,都没有办法改变黎康生兄弟几人与杜仲以及宁豫等人这个已经达成的共识。 就是说,黎雀儿必须和杜仲成亲,无论愿意与否。 黎雀儿说破了嘴皮子,也是徒劳无功,气得她小臉儿一甩,当场跺脚转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里面去,省得再在这里对着杜仲这个死无赖。 一旁的孙妈妈手快,赶紧拉住了黎雀儿。 孙妈妈也是站在黎雀儿这一边的,她本身就不喜欢杜仲这个人,在郊外见了胡玉姬和小银二人以后,她就更加不想让黎雀儿跟杜仲搅在一起。 她决定替黎雀儿说说话,就瞅了瞅低着头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胡玉姬,然后朝棠叶和如秀两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棠叶和如秀会意,连忙过去把胡玉姬带了过来。 第230章 良配 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只知道胡玉姬是黎雀儿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所谓的朋友,关于胡玉姬的身份、性情等等一些具体的情况,由于他们跟胡玉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天,实在是太短了一点,所以他们都不是太了解。 此刻突见孙妈妈示意棠叶和如秀二人将这个胡玉姬给抓了过来,他们都有一些怔愣,不明白他们现下与杜仲所讨论的有关于杜仲同黎雀儿的婚事的事情,跟胡玉姬有什么关系。 就连胡玉姬本人也有些不解,呆呆地站在众人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还是黎家老太太首先发言,暂且解除了胡玉姬的尴尬境地,“你们这突突然然的,把胡姑娘拉过来做什么?胡姑娘是我们黎家的客人,你们合该要敬重一些,怎么能像这样地随便拉扯人家。” 棠叶和如秀两个丫环听了老太太这话,被唬得有些不确定,便都扭头瞄了旁边的孙妈妈一眼,表情一径委屈得很,很想马上就走开,让胡玉姬自在一些,却迫于孙妈妈的凝视,不敢就这么放手。 孙妈妈先是镇住了棠叶和如秀,随后又上前几步走到老太太跟前,接着就指着胡玉姬,将胡玉姬和杜仲之间的牵连噼里啪啦地全部说了出来。 完了以后,她又说了自己的见解,“杜神医少年风流,即便是胡姑娘这样的美人儿,他也可以弃如敝履。现在他还在郊外那栋大宅子里面,养了一个小银呢!谁知道那里以后还会不会多出来一个小金、小珠什么的。” 然后,她就大胆地将杜仲给好好地削了一顿,“依奴婢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杜神医不仅仅完全是浪得虚名,而且人品不正,性情又颇为乖张,着实不是一个良配。老太太、老爷……你们千万不能把小姐往他这个火坑里面推啊!” 要说这杜仲的人品与性情,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怎么可能会不了解。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他们当然都知道,杜仲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肯定是一大把。 可是,这些东西跟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这两座大山的压迫,已经杜仲愿意为了帮他们黎家人除掉周节妇一家人所作的那些努力相比,就有一点儿微不足道了。 只不过他们倒是真的不知道胡玉姬原来是被杜仲豢养的姬妾,他们更加不知道杜仲在郊外的宅子里面还养了一个小银,而且那个叫小银的,还不是一个善茬。 黎敬生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这种窝囊气,当场就板起了面孔,冷嗖嗖地对杜仲使眼刀子,“杜神医之前所说的家里父母已经为你许下来的亲事,莫不就是说的这位胡姑娘?难怪杜神医说退婚就退婚,那般地爽快。既然这样,那位叫小银的姑娘,杜神医也应当马上处置妥当才是。” 老太太则生怕黎雀儿会受了委屈,尽管现在胡玉姬已经被杜仲给抛弃了,那位小银姑娘则远在京城郊外,而杜仲又是要入赘黎家的,可是这以后的事情,谁也不好说。 万一到时候牵扯起来,究竟谁是正妻、谁是外妾都说不清楚,那到时候可该怎么办! 还是现在一次性处理干净为好。 这般想着,老太太就也赶紧附和着黎敬生的那一番话,要求杜仲马上把小银送出去,至于已经跟到京城里面来的胡玉姬,她老人家也要求杜仲一并送到别处去,越远越好,最好是送到别家去。 黎雀儿起先还以为孙妈妈拉着自己,是要帮自己说些什么理由去说服黎康生兄弟几人呢,没想到孙妈妈竟然将胡玉姬给卖了出来。 她之前答应过胡玉姬,会将其接入宿溪院里面去居住,并且会待之如姐妹。 此刻,她忽然听闻老太太非要让杜仲把胡玉姬给送走,而且听老太太这话里面的意思,似乎还想要求杜仲把胡玉姬送给别人去作姬妾,这怎么可以呢! “我不同意!”黎雀儿赶忙表态,紧接着又把之前胡玉姬跟她解释的那些话,同老太太以及黎康生他们说了一遍,“玉姬姐姐已经同我说清楚了,她跟杜仲之间只是救命恩人与承恩者的关系,根本就不用把她送出去。况且,我还没有同意会嫁给杜仲这个庸医呢,你们现在就一个劲儿地忙着要清理他的姬妾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一点吧!” 黎雀儿的这些话,特别是她说的胡玉姬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老太太以及黎康生他们可是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所以,可想而知黎雀儿的意见再次被无视。 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这个时候已经在对杜仲施压了,左说右说地让他赶快作决定。同时,他们还朝文叔等人打了手势,叫文叔等人现在作好准备,一旦杜仲下定了决心,文叔等人就要帮忙把胡玉姬给送出去。 谁知杜仲根本就不想听从老太太他们的要求,他不理会胡玉姬是走是留的事情也就算了,还不愿意把小银送出去,打算依旧把小银留在宅子里。 即使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非常地不满,他也不肯松口,还以黎家已经同意他和黎雀儿的婚事、断然没有再返回的理由,反过来要求黎家不得再有其它多余的要求。 老太太他们此时的心情,估摸着也和黎雀儿先前差不多了,个个脸色都黑得跟夜晚一样。只是杜仲半点不肯松口,他后头又还有宁豫和毕光喜坐镇。怪只怪他们刚刚答应得太快,这才让杜仲占了死理,此刻哪里还有办法翻账不认的办法。 边上的棠叶看老太太和黎康生他们都词穷了,也很是着急,就怪孙妈妈不该隐瞒事实。如果孙妈妈早一点儿把胡玉姬跟杜仲的关系告知众人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形也许就会大不相同。 孙妈妈大喊冤枉,直言自己没料到杜仲会揭榜。 现下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大局已定,即便黎雀儿再再愿意,杜仲也一定会入赘黎府,这是早晚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已经在大牢里面待了好些时日的周节妇,是否能够预见到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们的未来,究竟会是何种模样。假使她能够预见得到,她又会作出何种反应呢。 第231章 结果 风雪断断续续地又逞了好几天的劲头,当漫天飞舞的雪屑子终于停止降落的时候,笼罩京城多日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久未出现的阳光再次洒泻在繁华的街道上,映亮了一地的积雪。 此刻仍是清晨,雪花虽逝,天气却比之前更冷。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迎客,行人也寥寥无几,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积雪的老头子推着木头小车在扫雪。 前些日子里,府尹官邸附近的的街道上还总是人挤人的,尽管那个时候风雪不断,也冻不住人们想要八卦和传谣的热情。 现下风雪已经停了,人们反倒没有再聚集起来。 并不是那些喜欢听八卦、传谣言的人们一朝改了性格和脾性,不再执着于打听有关于黎家的那些个事情了,而是因为最近官府突然将黎家千金及其奶妈子一同消失不见好几天的事情,定性为了绑架未遂的恶性案件。 案件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黎家三老爷黎敬生之前大张旗鼓迎娶进门的填房夫人周节妇,还有周节妇的四个儿女们,以及她带过来的丫头红衣。 据官府发布出来的告示和当时的案件堂审情况来看,应该是周节妇一家人包藏祸心,想要绑架黎家千金出京城,进而以此要挟黎家人付出一大笔赎金。他们一家人经过精心算计,还与外面的人勾结在一起,企图将黎家千金带出府尹官邸。 幸得黎家千金,也就是后来被谣言与人珠胎暗结并且还大胆私奔的黎家三千金——黎雀儿,骨子里带了好命,竟然在半路上遇见了颇具侠义心肠的杜神医杜仲。 按照杜仲在堂审时的证词所言,他当时就发现了周节妇一行人的神色有异,看起来好似不怀好意的样子。未免黎雀儿出什么意外,杜仲就出手将黎雀儿从周节妇身边带走了,顺便还救了被周节妇聘请的人堵在路口的孙妈妈。 后来周节妇一行人紧追不放,逼得杜仲没有办法轻易脱身,只得带着黎雀儿以及孙妈妈逃出了京城,暂且到郊外的别院里面去暂避一下风头。 一直等到周节妇一行人被府尹大人黎康生抓起来的时候,杜仲才带着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两个人连夜返回了京城,并且第一时间里,就将她们俩送回了府尹官邸。 所以说,整个事情就是周节妇一家人策划出来的一次企图谋财害命的绑架事件而已,并非像那些谣言所传的那样,说什么黎雀儿私下里放浪形骸与人私许终身不说,还弄大了肚子。 虽然这事怎么看怎么玄乎,大部分老百姓都对官府的判定抱着怀疑的态度,认为是府尹大人黎康生为了替黎家的门风遮丑,因此就找了周节妇一家人来背锅。反正周节妇只是一个刚进门不久的外人,利用一下又何妨。 况且周节妇的大哥周嘉佑此时还在牢里等着审判呢,很有可能是周嘉佑真的惹了什么大案子,说不定会牵扯到黎家,所以黎家就借这个机会,赶紧跟周节妇一家人撇清了关系,而且还撇得一干二净。 毕竟这周节妇一家人被判得是流放西北啊,西北那地方多乱啊,她们那一家子全都是柔弱不堪的妇孺,搞不好还没到达西北,就已经死在了路上。 只可怜了周节妇的四个孩子,从小就没过什么好日子,现在还有可能落得一个客死异乡。 不过,令老百姓更加不解的是,这案子并不是府尹大人黎康生判的,而是由钦差大人毕光喜负责审理的,还有慕亲王坐堂听审,貌似跟黎康生没有什么关系。 尽管黎家人在京城地位并不是太低,但是以他们家的实力,应该还谈不上能够左右慕亲王以及毕光喜毕大人的决定吧。 于是,老百姓又都迷惑了,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 最后的最后,使得老百姓终于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周节妇一家人策划出来的阴谋,黎家千金黎雀儿真的只是一个受害者的原因,是周节妇一家人在堂审之时的沉默。 当时堂审,不仅仅有慕亲王宁豫坐旁听审,还有许许多多的老百姓围在衙门外面观看。如果事情与官府所贴的告示上所说的不一样,周节妇一家人大可以当众喊冤,完全没有必要默认。 再说了,看周节妇一家人当时的状况,都还挺好的,应当没有被严刑拷打着逼供;他们的嘴巴也没有被堵着,神色也很平静。 如果真的是受了冤枉,依周节妇那一家人的市井性子,在言行并未受制的情况之下,肯定会把公堂闹得天翻地覆。 然而,事实上周节妇一家人非常安静地画了押。 如此这般,将整个京城闹得乱哄哄的黎家千金失踪一事,总算落下了帷幕。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周节妇一家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周节妇的大哥周嘉佑,有可能是因为周节妇一家人阴谋策划了这起性质恶劣的绑架事件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官府找到了他跟盗匪勾结杀害袁大人的缘故,也被判处了一个充军西南。 事情可说是圆满结束,更圆满的是,黎家千金经此一事与杜神医杜仲结识,彼此互为倾心,于是杜仲揭下了黎家的招亲榜,一下子就成了黎家的上门女婿,真是可喜可贺。 但是,奇怪的是,老百姓对于这些美好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去管别人家里喜事,除了那些暗暗羡慕黎雀儿的姑娘们,以及那些羡慕杜仲的小年青们。 正因为如此,先前躁动不安的京城,才忽然变得沉寂了许多。现在出门,再也看不到人潮涌动的景象,即便此刻已近年关,很快就要过春节了。 与以往这个时候相比来说,老百姓们明显冷静了许多,许是由于前些日子吃黎家的瓜吃得太上头了,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暂且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可是黎府的宿溪院里面,这会儿倒热闹得紧。 现在天色尚早,宿溪院里面就已经人声嘈杂,丫环婆子们都已经起床做事,她们比平常更加地麻利,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情,只因她们的主子家不日就要出嫁了,这怎么能教人不激动。 唯一不激动的反而是当事人黎雀儿,她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赖床,也起身开始梳洗装扮了,不过她的面色明显很臭,满脸都是不开心。 以前负责服侍黎雀儿梳洗打扮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现在也都闷闷不乐地站在一边,看着宿溪院里面的新宠胡玉姬在亲手替黎雀儿上妆。 第232章 挑人 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定下来以后,黎雀儿就气得违背了黎家老太太之前对她下达得必须学会针线女红活计的命令,气呼呼地带着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回到了黎府的宿溪院。 被她一块儿带过来的,自然还有胡玉姬。 她信守承诺,安排胡玉姬与自己一起住在宿溪院里面,而且还把胡玉姬的房间安排在自己的房间旁边,两个人整日待在一块儿玩耍,倒真的像极了一对关系很是亲近的姐妹花。 其实,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等人,在听了孙妈妈所说的那些关于杜仲和胡玉姬,还有小银之间的事情以后,都很不赞同胡玉姬继续留在黎家里面。 要不是杜仲看起来是真的对胡玉姬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再加上黎雀儿还在生气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私下”同意她与杜仲的婚事,他们肯定不会同意黎雀儿把胡玉姬带回宿溪院去。 不过,现在黎家的各位长辈们都忙着处理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又担心现在硬要把胡玉姬送出去会更加触怒黎雀儿,所以他们打算等到婚事过去以后,再来想办法把胡玉姬给弄走。 此刻还在宿溪院里面安心相处的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并不知道黎家长辈们心里面都是这种打算。事实上,她们俩这段时间处得非常地愉快,假如没有婚事烦恼的话,黎雀儿可能会更加愉快。 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通过与胡玉姬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慢慢地接受了她,没有再抓着她曾经可能跟黎府未来的姑爷杜仲有过一段风流韵事的事情不放。 可是,孙妈妈和棠叶她们还是放不下心,她们比黎雀儿更加地不开心。黎雀儿倒还有胡玉姬陪着玩耍,她们反倒一个劲儿地担心杜仲真的进了黎府以后,会多么多么地卑鄙,会把黎家人害得有多么多么地凄惨之类的。 这么多消极的想法,孙妈妈和棠叶两人脸上自然也就不好看,她们都皱着眉头扁着嘴,尽管现在在伺候黎雀儿梳妆打扮,她们也有点心不在焉。 负责替黎雀儿上妆的胡玉姬,跟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不一样,她倒是显得很开心,不仅是仅满脸笑容,还不断地和黎雀儿说着话,试图说服黎雀儿待会儿早膳过后,就去府尹官邸那边和老太太等人一道看看珠宝首饰。 胡玉姬此刻所说的珠宝首饰,可不是一般的珠宝首饰,而是老太太和黎家其他各位女眷们为了黎雀儿的婚事,专门去请人准备的一些珠宝首饰。 昨天晌午时分,老太太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请黎雀儿前往府尹官邸里面去看首饰,黎雀儿只当没有听见,也不肯搭理过来报信的人。 反倒是胡玉姬出面,好言好语地将报信的人给打发走了,接下来,胡玉姬就开始以各种方法劝说黎雀儿,希望她能够答应老太太,找时间到府尹官邸里面去一趟。 不管胡玉姬怎么说,黎雀儿一径不理会。 这不,趁着现在替黎雀儿上妆的机会,胡玉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说:“雀儿,老太太她们一番好意,我们作晚辈的怎么可以如此辜负。不如我们待会吃过饭以后,就去府尹官邸走一遭吧。反正就只是看一看而已,又没有要你马上定下来,你何必这么犟着不去呢,可仔细伤了老太太的心。” 黎雀儿正因这事儿糟心呢,小臉顿时就又垮了几分,满心不悦地瞟了一眼胡玉姬照映在梳妆镜当中的面容,随后就口气不善地答道:“她们都不顾我的自愿,要随便把我嫁给别人了,我又何必要在乎她们的心意。” “就是就是!”旁边的孙妈妈立马跟着黎雀儿说了起来,当然,她并不敢道老太太等人的是非,口口声声都是在指责杜仲的品行,接着又说,“真不明白老太太和大老爷他们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杜仲愿意替黎家作证,把周节妇那一大家子给彻底摆平了,可这也不至于要把小姐嫁给他呀!” 这边对黎雀儿说完了以后,她转头又去和胡玉姬说:“那个杜仲他就是个贪财又好色的庸医,我们小姐跟了他,一准就跟胡姑娘你一样,没得一个好下场!” 胡玉姬闻言无奈一笑,她之前就和黎家人解释过了,她跟杜仲之间清清白白啥都没有,简直比那大江里面的水还要清,可是黎家人就是不相信。即便杜仲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黎家人也依然还是觉得杜仲和她完全有可能死灰复燃。 她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这会儿真的不想再继续和孙妈妈说这事了,就马上把话题转到了杜仲的身上,“杜神医品行还是极好的,要不然他大可以对我见死不救,怎么可能还会把我救出来,而且还给我找地方藏身……” 胡玉姬为杜仲说的好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边上的棠叶给打断了。 棠叶这个小丫环正和黎雀儿一般的年纪,心里面对于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也有很大的向往,加之她头脑灵活,将先前孙妈妈说的那些事情都记在了脑海里。 这时,棠叶忙把手里举着用来给黎雀儿挑选佩戴的几支发钗往梳妆台面上一放,随后就转身满眼都是怀疑地瞅着胡玉姬,“杜仲他虽然救了你,可是他同时也占了你的便宜,而且没多久就又找了一个什么小银来恶心你。这种人根本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胡姑娘你却还说他是个好性子?哼,看来杜仲私底下绝对很会说甜言蜜语来骗人,咱们必须得防着一点儿!” 胡玉姬越发无言以对,便只是笑着没有回答棠叶的话,改而又去作黎雀儿的思想工作,劝说她务必还是去府尹官邸里面和老太太等人看一看那些珠宝首饰,免得老太太等人自作主张,随意挑了一些她有可能会不喜欢的东西。 “人她们都已经随便挑了,何况是东西。” 黎雀儿只这么答了,然后就飞快地敛起裙摆,准备起身往花厅那边去,全然不顾孙妈妈和棠叶给她拿着的那些光彩夺目的珠钗头饰,她都还没有怎么佩戴上去。 胡玉姬眼看说不通黎雀儿,只得摇头叹息地跟着她往外面走;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也连忙跟上。 花厅里面伺候着的小丫环们看黎雀儿等人都出来了,就打算把准备好的早膳给端上来。 谁知这时候,却有一个看院门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花厅里面来,她顾不得朝黎雀儿见礼,直指着外头,说老太太已经带着各位夫人们入了宿溪院。 第233章 偏房 这会儿还是大清早的,粗算不过卯时一刻,平常这个点儿黎家老太太都不一定起身了,怎么今儿个她老人家就已经到了宿溪院里面来了。 尽管现在风雪已经停歇,可是寒冷并未蛰伏,反比以前更甚几分,路面的冰晶也结得更厚了些。 这种时候,老太太应当会在慈安堂中的卧房或者是小隔间里面的暖炕上度过每一个早晨才对,为何这大早上就带了人来找黎雀儿呢,就算是要黎雀儿快些敲定婚事要用的珠宝首饰,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心下惊疑不已,连忙扶了黎雀儿的胳膊想带着她往外走,好去迎接老太太以及黎家的各位夫人们。 谁知黎雀儿竟然性情大变,以往她都是最知礼最懂事的那一个,若是听说老太太带着各位夫人们过来看她来了,她肯定会一早就准备好,而且绝对会亲自去黎府门口等着对方大驾光临。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孙妈妈和棠叶两个都来拉她了,她还是坐在桌旁一动不动,嘴儿也撅得高高的,仿佛很不欢迎老太太等人的到来,一点儿都不想见到她们似地。 边上的丫环婆子一时都很担心,连忙帮着孙妈妈和棠叶劝解黎雀儿。不是她们胆小,而是老太太一大早就带人过来,指不定是因着黎雀儿昨日拒不同意去府尹官邸里面看首饰的事情,惹得老太太心有不悦,这么早过来说不定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再加上黎雀儿又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老太太很可能会更加地生气。 万一待会儿老太太真要和黎雀儿吵起来,老太太当然不忍心真的让黎雀儿受苦,事后受罪的人肯定就是她们在旁伺候的人,为了自己的福利着想,她们只得帮忙劝着黎雀儿,还拉了边上的胡玉姬一起来劝。 黎雀儿只是不理,甚至自己盛好热汤准备喝下。 将将就要举勺之际,老太太和各位夫人们已经从花厅外头走了进来。她们每个人都很冷静,没有气怒或是不悦的神情。 不过,她们这排场倒可真是够大的。 不仅仅是老太太过来了,跟在老太太身旁的是黎雀儿的两位伯母,站在老太太左侧的就是府尹夫人佟金雪;老太太身后跟着的,则是黎雀儿的姑母与四婶。这些都是黎家的当家女主人,跟着老太太过来商谈黎雀儿的婚事,倒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府尹大人黎康生的偏房庞细俏,居然也跟在后头。即使庞细俏走在最后头,可是这也遮盖不了她跟着老太太进了宿溪院里面来看黎雀儿的事实。 这种事情在平常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不只是因为大户人家的正房与偏房的见第非常地重,平日里偏房大都不能外出见客,家里人一块儿用膳时,偏房也不能一齐上桌等等之类的许多严苛的规矩。庞细俏作为一个偏房,这些规矩都必须严格遵守,除非她极其地受宠,以至于可以任意妄为。 从庞细俏先前在府尹官邸里面的地位来看,尽管她替黎康生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她依然没有撼动佟金雪的当家夫人的地位半分,还是跟从前一样地活法,不敢跟佟金雪较劲儿。 今天庞细俏竟然跟着老太太来了黎府,还是在佟金雪也过来的前提条件之下,她们过来甚至是要来谈论黎雀儿的婚事的。这说明庞细俏的地位猛然提升了一大截,几乎就快与佟金雪平起平坐。 在宿溪院里伺候的丫环婆子们向来只知黎家的各位当家夫人们,没有人见过庞细俏,除了孙妈妈和棠叶这两个经常跟着黎雀儿去府尹官邸里面小住的人。 可孙妈妈和棠叶也没有料到庞细俏会跟着老太太到宿溪院里来,顿时都有些怔懵,一下子竟忘了要向老太太以及各位夫人们见礼问安。 老太太想是明白孙妈妈等等这些丫环婆子们此刻内心的震撼之意,也就随她们去震惊了,没有点破她们,更没有责怪她们不懂事理。 她老人家就这么一语不发地越过了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径直走到了黎雀儿的跟前,接着就在黎雀儿的身边坐了下来。 后头的佟金雪好快的眼色,见老太太坐定,马上就招手喊了自己随行的贴身丫环水柳过去,与她一道站在老太太的两侧,把别人有可能向老太太身边靠近的所有空间,全部都给占据掉。 随后,佟金雪就从水柳以及另一些小丫环手里接过来好几个镶金嵌玉的浅口大木礼盒,跟着又将那些礼盒一一打开来,原来里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的珠宝首饰,是老太太特意带过来用以给黎雀儿挑选试戴的。 佟金雪一边将其中一串八宝穿金丝的项链拿在手上递到了黎雀儿的眼前,一边十分讨好地和黎雀儿说起了这串项链的好处,“这可是聚宝斋里面最好的一批货,人家杜神医特地为了雀儿你给定下来的,也算是有心了。你看看,这金线抽得多好,上边的宝石成色也是十足地纯澈。雀儿你就当卖老太太一个面子,试一试嘛,来来来……” 她说着,就要把项链往黎雀儿脖子上面系。 黎雀儿只把手里的汤碗往桌面上一放,即而扭过头来不解地瞅着佟金雪捏着的那一串贵重无比的项链。她倒不是稀奇这一串项链有多么多么地精致和华贵,而是在意此物居然是出自于聚宝斋。 聚宝斋是她爹爹悉心经营的一间玉器古玩店,店内顺便也会展出一些极为少见而又珍贵的珠宝首饰来充一充门面。不过由于进聚宝斋里面看货的大都是些男人家,所以那些珠宝首饰也真的就是用来充门面的而已,往往都很难卖出去。 岂料此番她要成婚,用的竟然还是聚宝斋的货。 “杜仲把我们聚宝斋里的货给买下来了?”起先她可是不准备看一眼这些礼盒当中的东西的,现在却把几个大礼盒全都挪到自己这一边,从中挑拣出一些比较特别是的货色,细细地打量起来,“他干嘛要买聚宝斋的货,等他进了黎府,这聚宝斋还不也是他的东西么?” 佟金雪看黎雀儿终于关心起来,不由得大喜,也不等老太太发话,自己忙着抢功劳一般地对黎雀儿说起了好话,大意不过就是杜仲如何如何看重这门亲事,黎雀儿有福气得了一个良婿等等。 这些话,黎家上下已经劝解了黎雀儿无数遍。 黎雀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随手就去拿最远的一个大礼盒里面摆着的一个长挂木盒。她猜想这长挂盒子里面装的一定是这批首饰里面最贵重的一样了,要不然的话,大可不必特意用小礼盒分开装起来。 这般想着,她才有意伸长了手来拿这个盒子,可是等她兴冲冲地打开来一看,却发现里面装着的东西,竟是低廉得很。 第234章 假賤 只见一支金铜点翠的花簪,静静地躺在这个做工极为讲究的长挂礼盒之中。其形似如意,尖端是几朵未开的花骨朵儿,还镶嵌了几块细细的碎翡翠,看起来非常普通,价格当然也非常普通。 这么普通的花簪,却被装在一个这么昂贵的礼盒里面,实在有些不匹配。这个盒子用的可是上等的黄梨木,兼之雕琢以精细的花纹,明显就要比里面装着的花簪更加地值钱。 黎雀儿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盒里装的竟是这个。 带着这些东西过来给黎雀儿挑选试戴的老太太等人也是看傻了眼,特别是满心讨好地想要哄得黎雀儿开怀的佟金雪,她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杜仲特意向聚宝斋买下来送给黎雀儿的这一大堆华贵无比的珠宝首饰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件低廉不堪的货色。 佟金雪的脑子转得好快,当即就从老太太那边的阵营,转到了黎雀儿这边,她先前总是劝着黎雀儿说杜仲有多么多么地好,现下连忙将手里的八宝金项链往礼盒中一摔,紧接着就开始大声嚷嚷起来,叫一旁的丫环婆子赶快去拿火烛过来,她要以火试真金,看看杜仲送的这些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一面忙着把礼盒中的几个金玉大件全部抓到桌面上,供老太太以及其他夫人们去观察鉴别,一面大呼小叫地放起了马后炮,“哎呀,老太太,妾身不是早就同您老人家说过了么,那个杜神医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主儿,他绝对不可能真心对待我们雀儿的!您想想看啊,他之前是怎么敲诈勒索我们来着,他那么看重钱财,这会儿怎么可能真的送这么多的贵重的首饰给雀儿呢!” 老太太也慌了神,赶紧凑过去,一对浑浊却依旧有神的老眼直往那些金玉大件上面瞅。可是她瞅了老半晌,也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是真的。但是那廉价的花簪就摆在那儿,她老人家一时也不好确信,只好等丫环婆子们拿了火烛过来再说。 旁边围观的夫人以及众丫环婆子们,眼看着老太太这个见多识广的贵妇人都不敢发话了,大多数人也就信了佟金雪的话,认为杜仲送来的这些东西全都是假的,就跟杜仲先前坑人钱财一样,也只是用来骗人的玩意儿。 站在黎雀儿身后的胡玉姬却无众人的想法很是不一样。她当场就反驳了佟金雪的说法,还拿起刚刚佟金雪特意挑出来以待鉴定的几件金玉大件当中的一件,将之摊放在手心里,一一给众人看过。 那是一件三头凤钗,架子比较大,足足有成年男子的手掌的二倍大小,上头所费的大部分都是赤金与红玉,稍稍点缀了一些翠玉和亮银,不仅仅看起来极为奢华,重量也是十分地惊人。 胡玉姬必须要用两只手托举着,才能将这件三头凤钗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完了之后,她就开始从“形、色、音、质”四个方面来鉴别这件东西所用的究竟是不是真材实料。 她一番轻敲细捻,架势就跟一个专业的珠玉鉴别大师那样地,把这件三头凤钗从一颗小珠子到底下的镶嵌金面盘,处处都讲了一个通透,并且极力主张这些东西都是真的,根本不会有假货。 对于胡玉姬的这番推敲,无论她讲得再怎么像模像样,好似她家里就是做这一行谋生的似地,在老太太没有尚且没有作出论断的情况之下,众人也只是回了她嗤之以鼻。 唯有远远地站在最后头的庞细俏,冷不丁地开口插了一句,“既然这些东西都是三姑爷在聚宝斋里面定的,想来绝对都是真的,不会有假的吧……” 话音犹在,佟金雪已经张牙舞爪地跳过去,对着庞细俏就是一顿好似腥风血雨一般的谩骂,大致就是嫌弃庞细俏出身低下,没有见过世面,更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才会把这些假货全都当成了宝贝。 骂了这些还不算完,佟金雪又开始指责庞细俏没有自知之明,竟然敢把杜仲唤作三姑爷。以庞细俏的偏房身份,还轮不到她来喊姑爷! 况且,“雀儿这边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呢,你就赶早儿地喊上人家姑爷了!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面呢,是不是角屋待惯了,就不知道脊梁骨还怎么往上挺直了啊!”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相信佟金雪在骂完了庞细俏这么一大堆以后,绝对还会在最后再加上一句“賤货”。只可惜老太太以及其他诸位当家夫人们都在现场,她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 不过,从她说庞细俏是在角屋待惯了的人这一点来看,她确实是把庞细俏看成了上不了台面的低賤之人。因为类似于角屋这种地方,都是各家大院的极偏门极清冷的地方,往往只有下等丫环和小厮才会被安排住在那种常年见不到光的地方。 即便佟金雪骂得如此难听,老太太以及其他当家夫人们也都没有意见。她们显然是站在佟金雪这一边的,无论佟金雪为人怎么样,至少佟金雪的正室地位,与她们是一样的,她们当然会选择站在与自己有共同之处的人这一边。再说了,周节妇这种类似于偏房的恶毒妇人的例子还在那儿摆着呢,她们哪里敢乱押筹码。 庞细俏应当很是理解老太太以及众夫人们的这种抱团对外的心理,也不敢再吱声,便低着头敛起裙摆又慢慢地往门槛那边退了好几步。 佟金雪却依然还是不解气,又靠到老太太身边来求公道,“老太太,您给妾身评评理吧,今儿个我们大家过来可是为了商量雀儿的婚事细节。这种事情关她庞细俏什么事,她为何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过来!您瞧瞧她那副瘦巴巴的可怜样子,这分明就是来给雀儿添晦气的,哪里是来帮忙的嘛!” 其实这事可怪不了老太太,都是黎康生的主意。 老太太内心也很无奈,轻轻拍了拍佟金雪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斜眼瞥了庞细俏一记,示意庞细俏不可再随便开口发言。 之后,老太太就要众人将注意力放回到黎雀儿的婚姻大事上头来,不要再谈论其它的东西。 刚好这时小丫环们端了好几盏火烛过来,老太太就赶紧吩咐了几个贴身大丫环把火烛摆到桌面上来,好让众人一道来鉴定看看杜仲送进黎府的这些东西究竟是真还是假。 现场瞬间忙成了一团,摆火烛的摆火烛,拿金玉大件的拿金玉大件,还有的人负责围在桌子旁边挡风,个人个样,实在是乱得不行。 黎雀儿反倒起身离了桌,看似并不怎么关心。 第235章 默许 佟金雪今儿个可真是异常地活跃,黎家老太太都还没有动手去试试这火烛的热度,她倒是先冲了上去,复又从边上抢着帮忙的水柳手里接过一块宽约二指来多的金项圈,急刹刹地将之举到了火烛头上面去灼烧。 倘若这些金玉大件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品,那么它们在经过烈火地持续灼烧以后,非但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其光泽反而还会更加地亮丽。相反,如果这些都是假货,那么就会蒙尘生灰,表面会被熏得染上一层黑黢黢的灰面子,洗也洗不掉的。 令众位女人家们惊诧咋舌的是,这项圈在火烛上面烧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有起黑灰,而且那赤金的颜色还越来越越紅艳,仿佛暖阳一般的光芒,跟此刻从院子外面照射过来的清晨朝霞,很有得一比。 除了黎雀儿和孙妈妈以及棠叶这三个人以外,其余人等此时此刻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佟金雪手里举着的拿件项圈,个个面色都有些恍然,又有些尴尬,似乎是在后悔自己太过于小家子气,居然怀疑人家杜神医特意送过来这些金礼竟会是假货,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佟金雪偏不信邪,她与大家的想法很是不同。 她就是觉得杜仲送来给黎雀儿的东西全部都是假的。反正从杜仲之前敲诈勒索黎家索要黄金万两的事情,一直到后来杜仲千方百计地耍手段使计谋非得要入赘黎家的事情,从这些事情当中就可以看出,杜仲图的就是黎家的家产,跟黎雀儿完全没有关系。 要是当时受到谣言影响,进而不得不贴出招亲榜以平息民论的人,并不是黎家三老爷黎敬生的千金黎雀儿,而是她佟金雪自己膝下的女儿,杜仲肯定也会想办法去揭榜应亲。 总而言之,她就是认为杜仲是个贪图钱财的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她“呯”地一下放下了手里举着的已经被火烛炙烤得十分烫手的金项圈,重新拿了其它许多件金玉首饰往那火焰上面去放。为了力图有效,每一件首饰她都烤了大约有一两刻钟的模样。 然而,不管她怎么烤,那些金玉首饰依旧还是那个样子,半点都未起变化。即使有一些首饰因为用烈火炙烤的时间过久,表面温度过高,而稍稍起了一些反应,那也是好的正面的反应。 佟金雪气结,颓然坐倒在圆桌旁,面色一片死灰,好似刚才经过烈火灼烧而变色起灰的不是那些假首饰,而是她自己一般。 她不解这其中包含的缘由,假如杜仲有心要哄黎雀儿开心,特意送了这些昂贵华丽的珠宝首饰过来给黎雀儿挑选,那么就每一件都是一样地华贵稀有即可,为何偏偏要在里面夹杂一支毫不起眼的花簪,而且还非得要用那么珍贵的礼盒去装盛那支普通的花簪? “这肯定是有哪里不对了,要是这些东西全都是真的,那就不可能在这么多的首饰里面夹一支破簪子。”佟金雪气急败坏地辩解,不愿意面对众人凝着在她身上的满是质疑的目光。 先前早就已经跟着黎雀儿起身走开了一些的孙妈妈,这时候走到了老太太跟前,接着又慢慢地行了一礼,征得老太太的同意之后,她就探手过去,将那支其貌不扬的花簪捻在了手中。 孙妈妈的神色不似刚刚佟金雪那样充满了怀疑与嫉愤,她的表情虽然也有一点点惊讶,可绝大多数还是带了惊喜和满意在里面,看起来似乎很赞同杜仲送这么一支普通花簪过来给黎雀儿。 老太太非常不解,就问孙妈妈是否知道什么。 满脸带喜的孙妈妈连忙放下那支花簪,将之轻轻地装回了长挂礼盒之中,随后就笑吟吟地对老太太等人解释了起来:“老太太,您有所不知。这支花簪原就是小姐的,只不过,先前被杜神医错拿了去,现下他特意送还回来,可见……他对小姐还是有心的。” 众人俱是一愣,竟不知原来这支花簪就是黎雀儿的,她们更加不知道的是,杜仲原先还错拿了黎雀儿的一支花簪。她们都十分好奇,纷纷想要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说这未婚男女,彼此之间互相许了一些什么物件,比如手绢香巾、钗环锦囊之类的,肯定就是对对方有意。若是别的年轻男女这样做,倒还有可能被外人诟病。可是现在黎雀儿同杜仲已经定了婚事,那便是喜事一件了。毕竟,比起强硬的被迫许婚,当然还是两厢情愿比较好一点。 因此,老太太等人心里都很是欢喜。 佟金雪却和大家的意见不同,非要捡着事情的漏洞来说事,她先是询问黎雀儿跟杜仲之前是怎么认识的,过后又想知道黎雀儿的花簪究竟是怎么跑到杜仲手里去的。 看黎雀儿和孙妈妈她们不回答,佟金雪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道:“这杜神医可真是布得一手好局,那么早以前就想到了要入赘黎家这一手,莫不就是知道三叔只有雀儿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早早地使了招子,就等着雀儿来咬钩呢!” 本来孙妈妈和棠叶这两个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杜仲是真的心系黎雀儿,还在暗暗地替黎雀儿高兴呢。突然被佟金雪这么一搅和,她们倒又不怎么确定了,又开始再度担心起来。 胡玉姬并不知道原来杜仲和黎雀儿之间还发生过这种互许定情信物的事情,她从一开始就在位杜仲说话,知道这事以后,就越发力挺杜仲了,连忙跑到老太太跟前去说杜仲的家境和地位,不仅句句不离杜仲的京城名医的身份,还说杜仲家大业大,是足以能够和黎家门当户对的人,完全不需要靠阴谋夺取黎家的家产来壮大自己。 此言只换得佟金雪一声冷笑,“真要是家大业大的话,他堂堂一个八尺男儿,怎么可能会甘愿来我们黎家作上门女婿?哼,明眼人都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胡姑娘你就不要再为杜神医说话了吧……”佟金雪话语稍停,有意无意地扫了胡玉姬一眼,而后继续往下说道,“若是说得太多,只怕会让我们大家怀疑,胡姑娘你是不是也是杜神医特意送进来给我们雀儿作伴的呢,呵呵呵……” 胡玉姬真是有口难言,只得闭嘴退下。 刚刚还万事不理的黎雀儿,这回看佟金雪有意把火往胡玉姬身上放,终于走过来为胡玉姬说了几句公道话,话里话外都是护着胡玉姬不说,还直接拿回了自己那支之前被杜仲坑走的花簪。 然后,她就拉着胡玉姬,默默地回了房间。 老太太等人一看黎雀儿这是认可了杜仲送来的金礼,又收了其中的一件,摆明了就是默许了婚事不会再反抗了,一时不由得大喜。可转念一想到佟金雪所说的那些话,她们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替黎雀儿担忧起来。 第236章 融入 黎家的各位长辈们自打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一定下来以后,就一直在担心黎雀儿会不会太过于生气以至于最后拒不应婚,所以这一阵子才变着花样地哄着她开心,连她带着胡玉姬去住宿溪院的事情,都不怎么和她计较。 现在知道黎雀儿默许婚事不会再赌着气不理人之时,黎家上下不禁一片欢腾,纷纷开始动手准备婚事的各项事宜,包括裁衣制裙、凤冠霞帔等等所有的事情,都有专人负责打理。 黎家现下可以说是各有所为,分工合作,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除了几个见不得婚事进行得太过顺利的人以外。 这些人就是佟金雪以及她手下的几个丫环婆子。 不过现在黎家几乎每个人都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去理会佟金雪和她的那些丫环婆子到底在做什么事情,做的事情又究竟是好还是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初八,也就是腊八节那一天。恰逢今天又是冬至日,这也就意味着,成亲之日,距离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黎家每个人都必须抢在下月初之前把所有由自己负责的事情准备妥当,因此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办自己的那一份事情,哪有时间去瞅佟金雪。 就连今天冬至这么大的日子,也没有几个人放在心上,全部都在忙着黎雀儿的婚事去了,只有当事人黎雀儿以及那些在宿溪院里面当值的丫环婆子们,才稍微有些时间可以去陪黎雀儿玩耍一小段时间。 绝大多数时间里,陪着黎雀儿的就只有孙妈妈和棠叶,以及她的新宠胡玉姬三个人。 就比如现在,冬至佳节,正是各家各户试穿立冬那段时间专门裁制的新衣的时候。但是黎府里面上至当家主人黎敬生,下到在后院看门的那些小厮们,都忘了要换上新衣裳,依然还是穿着去年裁制的旧衣服在何处忙碌着。 就只有宿溪院里面的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喜气洋洋地换了新衣服,还特意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好喝的,准备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 由于胡玉姬是最近才进来宿溪院的,之前立冬各个院子里面派例钱赶制新衣的时候,胡玉姬人都没有在自然也就没有她的份。 现下为了补足胡玉姬的份,黎雀儿特例吩咐院子里面的各个丫环婆子们一齐动手来给胡玉姬制作新衣裳。 她自己还亲自动手秀了一把在府尹官邸里面小住的时候,被黎家老太太逼着学习了一会儿的针线活计,硬着头皮替胡玉姬绣了一方手绢。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也拉布剪料,替胡玉姬做了一套崭新的裙子,使用的大都是初冬流行的上好的料子,做工也都非常地讲究。 可见之前佟金雪对于胡玉姬的那一顿批判之词,并没有给宿溪院里面的各位丫环婆子们带来太大的影响。在胡玉姬这件事情上面,她们仍然还是跟黎雀儿站在同一阵线,都对胡玉姬很好。 面对宿溪院上下各位的好意,胡玉姬也接受得非常自然,她像是把自己看做了宿溪院里面的真正的一员,真正地融入到了这里,而且还真的是以对待姐妹一般的心态在对待黎雀儿,并未看轻自己,将自己当成是服侍黎雀儿的下人。 见黎雀儿让人替自己裁衣制裙,胡玉姬也忍不住参与其中,她自己给自己绣了一件坎肩,同时也给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各做了一件。 她的绣工,自然不能与黎雀儿相比。 如果说黎雀儿的绣工是猪栏扒土,那么她的绣工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不仅针脚整齐划一就跟用规尺丈量出来的一般,而且配色极其优雅明烈,非常地令人惊艳。 再者,她的速度也比黎雀儿快了无数倍。黎雀儿只能为她绣一方手绢的时间,她却绣了好几件坎肩,真的是又快又好。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都很开心地收下了胡玉姬绣的坎肩,彼此之间的情分又更浓了一些。 假如不用担心杜仲也即将入住宿溪院里面来的事情,而胡玉姬又跟杜仲有过一段的话,那么,相信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会更加地把胡玉姬当自己人。 胡玉姬想是也知道自己要真的完全融入宿溪院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所以倒也不是很着急,只每日安心过活,就此不提。 再说黎家上下各自一心之际,杜仲这边的情况却是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气氛冷到了极点,根本不像一个马上就要迎娶新娘子的人家。 都这个时候了,春风阁里面还是时不时地开一下门,然后三三两两地接待一下前来看病或者是故意过来恭贺送礼的人。 作为春风阁的主人,同时也作为这次婚事的新郎官,杜仲依然还是三天两头地不见人。从他派宁卓元去和黎家各位长辈们,报备自己已经将家中父母早就商定好的亲事取消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同黎家联系过。 黎家此刻正在进行的一系列准备工作,他也不是很关心,甚至都没有派个人过来问一问是否需要从春风阁里面抽几个人来帮帮手。 就这样什么事情都不管,只等着当甩手新郎官也就罢了,他居然也不带自己的父母过来和黎家的各位长辈们见面聊一下。就算觉得过来黎家见面颇有不便,那么请双方长辈们出去外面吃个饭谈一下也是可以的啊。 但是这些杜仲都没有做,还老是看不见人影。 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虽然在表面上不说,不过他们心里头可是一直惦记着这回事,只是先前一直忙着安抚黎雀儿的情绪,担心黎雀儿最后会闹到悔婚拒亲,怕给对方长辈们添加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才没有急着和杜仲提及这档子事情。 刚好昨天黎雀儿默许了婚事,而今儿个又是冬至之日,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就想邀请杜仲,还有杜家的各位长辈们出来见面商量一下婚事的一些细节问题,免得以后再起争执。 于是乎,黎敬生一大早就跑到了府尹官邸里面去和黎康生等人汇合,又派了文叔亲自过去春风阁里请杜仲。 过了好久以后,文叔才回来府尹官邸里面向黎敬生等人复命。原来文叔在春风阁里面等了好久的时间,都没有看到杜仲的人影,不知杜仲现在究竟是在何处,只得先赶回来将此事告知主子家。 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听了文叔这番话,表情都很是难看,他们都没料到杜仲对于这门婚事竟然是如此地不上心。 护女心切的黎敬生,当即横眉竖眼地叫文叔赶紧再到春风阁里面去堵人,非得把杜仲堵到不可。 第237章 药方 即便文叔现在带着人在春风阁里面再等上两三个时辰,他们也不可能等到杜仲出来。因为并不是杜仲避而不见,而是他此刻是真的不在春风阁里面,又怎么可能出来相见。 如果春风阁里面的小医僮们好说话一些,当文叔向他们打听杜仲何时可以出来见客的时候,他们愿意同文叔多说两句话,或者可以好心地把杜仲的行踪告诉文叔的话,那么,事情倒还有可能好办一些。 只可惜在这春风阁里面做工当值的小医僮们,个个都跟杜仲冷着脸不讲话的时候的死德行一模一样,每个人都拉长了脸,面无表情地瞪着文叔等人,就跟文叔等人欠了他们好几百两银子没有还似地,态度臭得不行。 态度臭还不算完,他们还把文叔等人当成了前来春风阁里面问诊看病的客人,一点儿都没有将之当成即将要结为姻亲的亲家府上的人。 在询问过文叔等人要不要探诊取药,接着就得到文叔的否定回答以后,他们便不再理会文叔等人了,完全把文叔等人当成空气。还有一些小医僮嫌弃文叔等人挡了他们的路,甚至还要求文叔等人站到春风阁的外面去。 尽管现在是晌午时分,太阳挂得并不低,而且京城这几天天气都比较好,没有风也没有雪雪屑子乱飞,可是,这外头的积雪正是在慢慢消融的时候,就这么站到屋外去,也是十分冻人的。 文叔带过来的一个小厮当即就很不满,认为春风阁里面的小医僮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如果他们是一般的前来求诊寻药的病人们,那也倒罢了。 问题是,他们可是过来请杜仲去和黎家几位当家主子们用膳喝茶的客人,而且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客人,他们黎家可马上就要跟杜家结亲了! 这小厮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些,不顾文叔的眼色示意,立马就跟那些过来要求他们站到门外去的小医僮们吵了起来。 他一边大张着双臂挡在文叔等人跟前,不准小医僮过来碰触到文叔的一丝衣角,同时嘴里又大声嚷嚷着:“杜神医很快就是我们黎家的姑爷了,你们这些小医僮们以后也都是我们黎家的人。现下文叔来这儿请准姑爷过去黎府一趟,你们居然像对待路人一样地叫我们去外边站着等,未免也太见外了吧!合该用好茶好果来招待我们才对!” 跟这小厮正对面的一个小医僮,闻言皱起鼻子又细细地打量了文叔等人一番,随即竟鄙夷不屑地假笑了起来,“我们才懒得招待你们这些二三等的下人们,要吃茶果就去外边茶楼里面吃去,少在这里给我们添堵,赶紧走吧。” 这一下,不仅仅是之前那个勇于和小医僮正面理论的小厮气得不行,跟随文叔一块儿过来的其他人,顿时也都气愤难平。 虽然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黎家的二三等的下人们没有错,但是文叔的身份可并不低。在黎府里面,除了黎敬生和黎雀儿以外,就属文叔最大了,文叔过来请杜仲,绝对够资格够给杜仲面子了。 这些小医僮们却将文叔也说成了什么二三等的下人,实在是狗眼看人低。 要不是文叔一直在边上拦着,他们指不定就得冲上去和这些看不起人的小医僮们狠狠地较量一番,看看到时候到底谁才是丢面子的那一方人。 “出去站着就出去站着,多大点事。”文叔一面故意呵斥自己手下的小厮们,一面回头笑呵呵地去和那些小医僮们打圆场,过后就主动带头往春风阁外面走,还不忘替小医僮们找借口,“这里头需要看诊探脉的客人们这么多,好些人连个落座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在这里面待着,也确实是有些占地方,不如就去外面等着算了,也好透透气。” 小医僮们看文叔如此识大体,倒也没有紧抓着这事不放,就退到一边去了,让文叔等人出门去。 黎家的小厮们即使心里面的气还没有咽下去,也不得不给文叔面子,都纷纷收敛了一些脾气,静静地跟着文叔往外头走。 明明这厢人家起争执的双方都已经谈和不再彼此追究了,偏偏那厢进春风阁里面来看病的好些病人却不干了,好多人都迅速朝这边围了过来,将文叔等人堵在大门与小医僮们之间。 “你们想干什么!?”黎家的小厮们不由怒声质问。 围过来的那些病人们,多以妙龄女子为主。即使她们一身姑娘家的打扮,眉眼间的气韵却像极了那些已经出嫁好一段时间的妇人。除了这些女子以外,还有另外一些病人也围了过来,不过他们只是在边上看看热闹而已,并没有要与文叔等人为难的意思。 反倒是这些妙龄女子们,年纪不大,气焰可真是极为嚣张,不仅不懂得避让满室的男人们,还大大咧咧地朝文叔等人走过来,即而语出嘲讽。 “听说你们黎家三老爷的千金黎雀儿,这次根本不是和男人私奔出了京城,而是被三老爷的填房派人给绑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呵呵呵……”其中为首的一个艳衣女子貌似很关心地同文叔等人问了以后,转背又去和其他女子们说话,语气好似在开玩笑一般,“姐妹们,如果这事儿都算作是绑架的话,那咱们南街那块地儿,岂不是天天晚上都要劳驾衙役大哥们出马了么?” 其他女子们全都点头大笑,各自附和艳衣女子。 文叔听她们话里头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诋毁黎雀儿的声誉,这会儿也就顾不上要和气待人了,立即就出言反驳,并且将官府的审判搬了出来,言明黎雀儿险遭周节妇唆使巷人绑架一事,是经过官府审理出来的事实,不容他人质疑。 他担心对方认为自己以府尹大人黎康生的官威来压人,又赶紧抱拳说道:“诸位若是还有任何疑问的话,大可以直接去衙门里面问个清楚。现在钦差大人毕光喜毕大人,还没有将周嘉佑的案子完全结案,人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衙门里面,你们这就可以过去找他问问情况。” 艳衣女子长袖一摆,侧过脸去很是轻蔑地瞥了文叔一眼,随后又呵呵轻笑了几声,有意敛下目光装作一副很是害怕的样子,“你们官老爷那地方劲儿大的很,哪是咱们寻常小百姓敢轻易就去的地方。再说了,就算真能见着官老爷,谁又敢开口去质疑什么,怕不是脖子上的脑袋待不安稳了呢!” “就是说啊,谁敢去和官老爷叫板哦!”好一些人立刻跟着叫闹起来,其中有些人突然就大喊大叫地说着,“早在黎雀儿出事以前,咱们就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了,如果不然,她何必三番两次地跑到春风阁里面来问做胎的药方子呢!” 文叔等人一时大惊,竟不知还有这种谣言滋生。 然而,春风阁里面其余的病人们,但凡是这里面的常客,此前有见过黎雀儿和孙妈妈过来找杜仲的,都一脸兴奋地跟着叫嚷不已,好像他们亲眼目睹到了黎雀儿拿药做胎的场景那样。 这下子文叔可真是慌了,连忙悄悄地对站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小厮打了个手势,暗中命其赶紧找机会溜回府尹官邸里面去向黎康生兄弟几人报信。 可是,这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围观起哄的病人们,那小厮怎么可能找到机会开溜。反而是靠大门那站着的一个小医僮,见状赶忙跑出了门。 第238章 泄密 这个独自跑出春风阁的小医僮年岁很浅,看着不过十四五岁上下的样子,面容看起来也颇有些熟悉,明显就是之前胆子大到敢直接和黎雀儿叫板的那个小医僮。 他的身形颇为瘦小,身上的衣着又青青灰灰的很少低调,独自一人在宽阔且并没有什么行人的街道上面快速奔跑,也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假如真有人注意到了的话,就可以发现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在快速往前边的街道奔跑,而是双脚腾空,近似于贴地飞行一般地在向前滑行。 如今并无风雪,主街道上的积雪也都被清理得很干净,不知他究竟是借了何种力量在如此滑行。 他滑行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出了正央街,跟着又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跑到了城南一处通透宽敞的街道上。 街道旁边有一三开朱漆大门,门前以及台阶下方都各自分两旁站了好一些披甲戴盔的守卫军;门楣上方“慕亲王府”几个大字极其注目,很显然这就是慕亲王宁豫的府邸。 慕亲王府的守卫军看起来好像跟这个小医僮很熟悉似地,见他像只滑行的银貂直接朝慕亲王府的大门滑了过来,居然一点儿也不意外,其中站在大门前边的一个守卫军还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将其挡在大门以外。 这个负责守门的守卫军,应当是这一批守卫军的头头,他略微打量了小医僮一下,接着就询问其如此匆忙赶来慕亲王府的原因。 小医僮看着好像有一点不开心,竟然胆敢挑起细长的眉尾,一脸傲娇地扬起了头,语气实在算不上恭敬地回答说:“我自然是来这里找我们家主子的,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么,真是多此一问!快些让开,春风阁里面闹将起来了,我得赶快去和主子禀报一下情况才行。” 不等守卫回话,就有一个与小医僮打扮一般无二的人,从王府大门里面走了出来,此人正是一直跟在杜仲身边与其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宁卓元。 小医僮立即就看见了宁卓元,马上就高兴地对宁卓元笑了起来。也许是由于有自己人在场的缘故把吧,他的胆子也更加大了起来,竟然不等守卫军们的允许,直接越过层层守卫,飞快地跑到了宁卓元的跟前。 刚才还在大门里头的时候,宁卓元就已经听到了小医僮所说的话,因此,现下不必小医僮多说什么,他就先开口问了:“春风阁何故闹了起来?” “还不就是因为黎雀儿嘛!”小医僮先是极为不耐地数落了黎雀儿几句,随后就将文叔带着人去春风阁里,打算请杜仲去黎府和黎康生兄弟几人用膳喝茶的事情,快速同宁卓元讲了一下。 这之后,他才说到那些去看病取药的妙龄女子们当众与文叔等人难堪,即而两厢就这么争吵了起来,“他们吵他们的,倒是与我们无关。可是,那些女人居然把黎雀儿好几次过来取药方子的事情讲开了去!再这么闹下去,只怕整条正央街上的老百姓都要知道了!” 宁卓元将这些话听在心里,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倒不是担心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会给黎家或者是杜家造成什么无法解决的后果,他只是觉得这事情有点儿奇怪。 没错,黎雀儿之前确实带着孙妈妈去春风阁里面找过杜仲两次,而且每次都是借口过来取药方子的,这才没有被苛刻的小医僮们赶出去。 但是,除了那些与黎雀儿极为亲近的亲朋好友以外,类似于黎雀儿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即便她带着丫环婆子出了门,只要她跨出自家大门门槛的时候没有人看到,那么一般人也不太可能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那些病人们就能够一口咬定,前两次过来取药方子的人,就是黎家三老爷的独生千金黎雀儿呢? 小医僮也蹙眉想了一会儿,过后就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反正看那些女人咄咄逼人,连府尹大人黎康生的面子都不愿意卖的样子,好像真的是很确定黎雀儿的身份似地。”得不到宁卓元的回应,他又提了一个猜想,“莫不是之前杜师父送黎雀儿她们会府尹官邸里去的时候,这些女人们也都在场瞧见了?” 真要这么说的话,未免有些牵强。 因为那些不怕路途遥远前去春风阁里面去做胎避受药方子的姑娘们,九成九点九九九都是南街的人。南街那种污秽不堪的地方,自然是离府尹官邸这种正气凛然的地方十分地遥远。 况且,当然杜仲送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回府尹官邸去的时候,可是在风雪交加的大晚上。 这些南街的姑娘们可都是皮娇肉贵的主儿,怎么大晚上地不做事,还有时间跑去府尹官邸那边看什么热闹呢。 而那种药方子的真正用途,又只要这些姑娘们知道,如果不是这些姑娘们过去府尹官邸看热闹的时候,无意间瞧见了黎雀儿的样貌,那么,还有谁既知道黎雀儿的身份,又知道药方子的用途,与此同时还有动机要当众将此种事情揭发出来? “呵呵,当然是周节妇一家人了。” 王府大门里面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这声音温煦含笑,听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一个极和善的人,不会具有什么威胁性。 可是,门外的所有人,包括宁卓元以及小医僮两个人在内,都在听到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里,不约而同地低眉弯腰,顺道尊了一声“王爷”。 正行着礼,慕亲王宁豫就满面笑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教文叔等人好找了许久的杜神医杜仲,就站在宁豫的身侧,而那个相貌丑陋的王府大管家黑痣丑男,则恭恭敬敬地跟在他二人的身后。 小医僮越发欢喜,赶忙上前又见了一个大礼,然后就有些紧张地询问杜仲,该如何处置春风阁里面现在的状况,才既不会有伤黎雀儿的名誉,又不会砸了春风阁的招牌。 杜仲尚且未答一言,慕亲王宁豫倒抢先发了话。 “你们春风阁的招牌,又不是他杜仲的招牌,砸了便砸了么,有什么好心疼的。若真是砸坏了倒还好些,那样的话,就可以安排宁卓元重新竖立一块招牌出来嘛。” 这般调侃着说了几句以后,宁豫却又马上命黑痣丑男去让人准备了几匹骏马,看样子是打算要同杜仲等人一起回春风阁里面去看看情况。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想过去看看热闹。 黑痣丑男人长得丑,办事倒很利索。 片刻后,良驹已过,杜仲以及宁豫一行人全都已经上马赶往正央街西街口,不多久,他们就到了春风阁的大门外边。 第239章 首溃 春风阁里面往常只有小医僮们叫喊前去看病的病人们的名字,让他们或是去里头的小房间进行细诊,或是去柜台前边取已经抓好的药剂。 不过,这春风阁里的小医僮们虽然脾气大都不是很好,又常常不把上門问诊求药的病人们放在眼里,可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倒是一直都放得比较地低,有可能是为了不打扰偶尔也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杜仲吧。 鉴于此种因素,来这儿看病的病人大部分也都非常地谨言慎行,一般都不会喧哗吵嚷。 可是现在春风阁里却吵闹得不可开交,仿佛此刻在里面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喜欢叽叽呱呱且又情绪十分激动的野生动物们,与往常安静沉浸的氛围真的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若不是有杜仲以及宁卓元等人亲自带路,料想慕亲王宁豫绝对会以为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地方,误把南街当成了正央街,要不然这里怎么会如此地喧哗呢。 就连杜仲这个主子家都不由得皱了眉头,他一个利落的动作即刻打马落地,随后就自顾自地朝春风阁里大门前边的台阶上面走,全然没有理会这时候依旧还坐在马背上没有什么动作的宁豫。 先不要说宁豫的亲王身份有多么地尊贵,即便跟着杜仲来这春风阁的是个普通小百姓,作为一个客人,杜仲这个主人也应当要先过去请客人下马来,这之后再跟客人一道进门去吧。 但是杜仲不干,就这么一个人往前走。 倒是宁卓元以及之前徒步跑去慕亲王府上报信的那个小医僮,还比较懂事一点点。 尽管他们俩也都跟着杜仲下了马,可是他们没有继续跟着杜仲往大门那边走,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等着宁豫下得马来再说。 宁豫这个堂堂慕亲王的个性,可真的是极好极好的,杜仲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他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说,还一个劲儿乐呵乐呵的,嘴边的笑意就根本都没有停过。 只是持续发笑倒也罢了,问题是宁豫一点亲王大老爷的架势都没有,不仅仅是笑吟吟的,他可能完全就没有把皇家的尊严放在心上。 刚刚一到达春风阁,初初听到里头充耳不绝的吵嚷之声,他就表现得很感兴趣,十足十地一副打算跟着进去看热闹的好事者的模样,哪有丝毫王者的高冷风范。 此刻杜仲先行下了马独自往前走,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很快就也跳下马背,接着他就貌似很愉快一般地,慢慢地跟在杜仲的身后。 宁卓元和那个报信的小医僮,还有一些王府里面的下人们,马上也都低着头跟着在后面走。 未等他们跟上杜仲和宁豫,前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似乎是什么桌椅之类的东西“呯”然倒地的声音。从声音的强度以及地面震动的频率可以初步推测出,这倒地的桌椅一定不会是个小件。 王府的下人们顿时就吓了一大跳,生怕他们的亲亲王爷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连忙冲上前去,将走在中间的宁卓元和小医僮强行分开,随即从他二人中间穿缝而过,迅速跑到了宁豫的身旁。 他们这么激动完全没必要,因为这响声根本就不是台阶上、大门前或是外面街道中传出来的,明显就是从春风阁里面传出来的。也许是里面的人没注意撞到了桌椅之类的东西,也许是里面的吵闹升级,人群产生了肢体冲突吧,反正跟外面没多大关系,外面应当还是很安全的。 与下人们的反应截然不同,宁豫本人反倒是淡定得很,他招手示意黑痣丑男等等一干王府下人们不必紧张,同时又看着走在他前面几步的杜仲,状若无意地调侃起来:“想是里头的小医僮们知道杜神医你回来了,每个人都很激动,想快些出来迎接你,却不小心撞翻了你的柜台吧,呵呵呵……” 杜仲并没有去理会宁豫的玩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自己伸手推开了大门。 门扉在人力以及寒冷的作用下,发出“吱呀”一声。 里面正七嘴八舌吵得很狂热的人群,即时就辨别出了这与吵闹声完全不同的门扉开始的声音,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进而无论男女老少,全都纷纷扭头瞪向了大门这边。 发现推门而入的人居然是杜仲,大家一时都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是该继续之前的争吵,还是该赶紧散开去当作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家低头思考到底该如何是好的时间里,杜仲已经走到了大堂中间,宁豫以及宁卓元等人也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被人群淹没在大堂深处的文叔等人,这会儿当然也看到了杜仲以及宁豫的身影。他们懒得再去跟那些病人们争执,立马就跑到了杜仲以及宁豫跟前,躬身有序地揖了一礼。 紧接着,文叔就把黎康生兄弟几人的邀请有条有理地同杜仲叙述了一番。完了以后,他又走到杜仲身侧,悄声将刚才这些病人们,特别是那些正值妙龄时刻的姑娘们,对黎雀儿的名誉无谓的猜测和诋毁,也详细讲了一下,并且非常诚恳地询问杜仲的意见。 他们必须想办法把这些诋毁挡在春风阁的大门之内,不能任其传播到外面去,否则只怕京城又会被扰得不得安宁,而且这事也会大大地影响黎雀儿和杜仲的婚事,绝对不会有有什么好结果。 文叔是极在乎黎雀儿的,此时显得很是焦急。 反观杜仲则不然,杜仲就和他刚刚推门而入时一样地平静,好像没有看见里面这么多挤来挤去的人群,更没有发现他们的神色都有点儿不对劲。 他只是对宁卓元使了个眼色,命宁卓元赶紧和小医僮们一块儿分工合作,把那些无意闹事的病人们都给请了出去。 留下来的都是先前主动找文叔等人挑事的那些病人们,将近百分百都是些女人家,只有极少数几个是帮着这些女人家叫嚣的男病人。 宁卓元和小医僮很快就清扫现场,把大多数人请出了春风阁。也不知他们使出了什么手段,那些人竟然都乖乖地离开了,而且嘴里也没有再嚷嚷那些药方子或者是做胎之类的事情,反倒很担惊受怕的样子,拔腿就四下奔跑,逃命一般地赶忙跑回了自己的家中。 仍然留在春风阁里面的女人们眼见外头的人全都跑了,而自己却被堵在里面不得动弹,一下子就慌了,全都挤在一堆,竟连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第240章 再败 文叔等人很想知道宁卓元以及那些小医僮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先前躁动不安的病人们如今被弄得服服帖帖的,非但不敢在当着别人的面传散谣言,还逃命似地马上就离开了春风阁。 他们也想学会这个方法,到时如果再有人拿黎雀儿与孙妈妈两个人失踪几日的事情作梗,他们也好将这个方法祭出来,好好地赌一赌那些好事者的嘴巴。 但是,他们刚刚只是看见宁卓元和小医僮们把那些人赶出了春风阁,后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并不清楚。期间也并未听见宁卓元和小医僮们与那些人之间有过什么争吵,好似事情在一瞬间就得到了解决似地,却不知到底是为何。 现在这个情形,文叔自然也不好意思赶紧跑出去找宁卓元他们问一个明白,当然,他也不能抓着杜仲直接开问,就先忍住了心底头的好奇,打算等杜仲将依旧留在这里的女人家们也一并解决之后,再找杜仲以及宁卓元二人细谈其中的方法。 此时被迫留在春风阁里面的女人家们都很惶恐不安,她们也跟文叔等人一样好奇,想知道宁卓元以及那些小医僮们刚刚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一些好事,居然能在顷刻之间,就令那些原先与她们站在一边申讨黎家和黎雀儿的人群,全部都不发一言地改了立场。 她们同时也很想知道,杜仲非要把她们留下来不让放行的原因。倒不是她们赶时间急着要走,实际上她们很喜欢在春风阁里面久待,特别是在杜仲的人,也刚好就在春风阁里面的时候。 不过,她们忍不住有点儿担心杜仲稍后可能会出什么大招来压制她们,毕竟被她们刚才一众叫骂不停的黎雀儿,现下可就是杜仲未来的娘子。 由于各方都在猜测,还把握不住形势,空气一时很安静,在杜仲或是身份尊贵无比的慕亲王宁豫开口,都没有人敢首先开口。 片刻后,气氛还是很低迷。 又过了小半会儿,女人家们当中的一个穿艳紅衣裙的女子突然间就朝杜仲走了过来。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这种人人都不愿意出头的时候,她居然还敢这般大胆,非要招摇到杜仲面前去。 不止是女人们自己那一方很惊讶,情不自禁地暗叹自己这方竟有如此大胆的人物,就连文叔等人也很惊讶。 就站在杜仲身边的文叔,定睛将那身着艳紅衣裙的女子瞧得分明,认出她就是之前第一个跳出来挡住他的去路的那个女子。 他立马站直了身子,作好了准备,等着这艳衣女子走到杜仲跟前来,想听听她究竟有什么话可以对杜仲说的。 刚想完这些,那艳衣女子人已经在杜仲眼前。 只见她款款侧腰,对杜仲福了福身,随即就扬起明媚得有些变了味的笑容,对着杜仲娇声娇气地说道:“杜神医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我们姐妹们还在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听一听我们大家伙儿给你的建议呢!这不,刚这么盼着,你就真的回来了,平日里我们可难得见你一面哦。” 杜仲冷眼漠视,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避开,他的面色有些肃然,看起来好像很冷淡,可是他居然开口回答了这女子的,还是以貌似十分感兴趣的语气去向其询问:“你们什么建议?” 艳衣女子显然没有料到杜仲会这么反问自己,顿时感到万分荣幸不说,还开心得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仿佛被猫啃掉了舌头一般,只知道噫嘻噎噎的,瞧得旁边的人心里面都忍不住发急。 这时靠在艳衣女子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的一个女子,连忙走过来一把就将艳衣女子推到了一边去。 随即,她自己就抑制不住笑容地凑到了杜仲眼皮子底下,自以为豪地宣扬:“我们姐妹们一早就想和杜神医你提这回事了,只不过杜神医你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不知道应该要上哪儿去找你说。又怕自己随便去外面说的话,有可能会影响杜神医你的声名,这才一直苦苦地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正好今天黎府的下人们过来找你,我们大家看不过去,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她中途听了一下,像是在等待杜仲出言表扬自己一样,发现自己等不到杜仲的表扬时,她很有一些失落地干笑了几声,接着又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神情极其愤懑,语气很非常激烈,就像是在说她家中的血海深仇,而不是在说外人的事情。 “黎雀儿就是个表里不一的破烂货!”她先是以一句话总结了她要讨伐的对象,这以后才很有道理似地开始往外摆证据,“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来过春风阁两趟,每一趟都是来拿药方子的。若不是她私下放浪肚子里有了小孽种,她干嘛没事来这里拿药方子。况且,她还莫名其妙消失了好几天,分明就是无人私奔不成,反倒被人送还了回来。所以黎家才这么急着为她招亲,杜神医你也真是仁厚君子,既好心送了黎雀儿回来,还不计前嫌没有去怀疑此事当中的猫腻……” 她这些看似很有说服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令所有人都很意外的是,打断她的话的人,并不是杜仲,也不是黎家的人,而是现场最不可能为这种事情做解释的那个人。 此人就是慕亲王宁豫。 宁豫应当是很反感有人竟敢质疑他和毕光喜毕大人两个人亲自审理黎雀儿与周节妇的案子,而后作出来的审判结果吧,因此马上就抬手阻止那女子的继续发言,又说:“什么药方子不药方子的事情,本王不是很清楚,也不便议论。但是,关于周节妇私绑黎雀儿未遂,后黎雀儿被杜神医救起送回府尹官邸一事,本王可是清楚得很。那事儿绝对就是周节妇想谋财而已,与黎雀儿的品行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休要信口雌黄,污人名节。” 那女子立刻就傻了,她并不知道跟她对论就是慕亲王宁豫。尽管先前的堂审,她也有去听过结果,可是距离那么远,她根本就没看清楚人长得什么模样。 现在突然一个人在她面前自称“本王”,岂不是教她吓傻了眼。要是知道有个王爷杵在这里,她刚才哪里敢直接冲过来和杜仲说话,再怎么样,也得先过去向人家王爷行个礼才是啊! 其余女人家们也都愣住了,这下她们是连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甚至傻得都不知道要赶快去拜见一下王爷。 第241章 摆平 一众女人们望着慕亲王宁豫发懵之际,王府的大管家黑痣丑男突然走过来,对着那些看傻了眼的女人们指手画脚的,要求她们马上行以大礼来拜见宁豫。 来春风阁里面拿药方子的女人们,虽然大都有些姿色,比起寻常女人家来,她们更懂得如何穿着打扮自己,看着也比那些只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或者是等待出阁的女人家更加地艳丽一些。 但是,她们表面上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非常穷酸的人家,其实不过都是出身于南街的姐儿罢了。而且她们当中有好多还是一些不怎么受欢迎的姐儿们,甚至还有许多只是在姐儿们身边贴身伺候的小丫环。因为她们伺候的姐儿们不方便来这春风阁,所以她们才被派了过来。 这些南街的姐儿们,有很多也见识过王公贵族之中的浪荡子,可是那毕竟是少数。再者,南街招待客人只图一个乐子,即使有时候看着挺有礼貌挺有教养的,实际上也不太会宫廷大礼那一套。 如此这般,一听见黑痣丑男说要快些给宁豫行大礼,这些不知道“大礼”为何物的姐儿们,顿时就哗啦啦地在宁豫面前跪倒了一片。 她们个个都神情紧张,眼睛不断地瞟来瞟去,一会儿看看左右两边的自己人,一会儿又赶紧抬起眼皮子去瞅一瞅宁豫以及黑痣丑男的脸色,只因她们不晓得现在这样跪着,算不算得上是大礼。 宁豫明显没有把这些姐儿们放在眼里,瞧也未瞧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她们一眼,径直转身拐过了旁边的廊道,直接走进了平日里用以给杜仲休息的小屋里头。 留下跪了一地的姐儿们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继续这样跪下去,还是大礼已成,她们此刻应该要起身站起来了。 应当以伺候宁豫为终身大任的黑痣丑男,这时竟然没有跟在宁豫屁丨股后边往小屋那处走,他依旧站在原地,两眼瞪得老大地盯着那些姐儿们俯身跪在地上的各种各样的姿态。 他盯是盯得很死,不过眼神中并没有那种赏看满地美女的意味,反而还带了点薄怒,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一地的姐儿们心中马上就敲起了小鼓,她们不明白黑痣丑男为什么看着这样凶神恶煞的。明明宁豫本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他应该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干嘛还要摆出这副不可一世的架势。 其中有几个姐儿们胆子太肥了,居然都不知道应该要抬起袖子稍微遮掩一下,就这么悄悄翻了几个小白眼。 她们自以为跪的位置比较靠后,她们上下眼皮的运动速度又极其地快,所以不会有人发现她们在私底下的这个小动作。 谁知黑痣丑男不仅仅办事效率高,眉毛下面那对招子也放得很高,只在眨眼间,就瞥到了这几个姐儿们朝他射过来的那几颗白眼。 他瞬间炸毛,像只被人不小心踩到了脚爪子的长毛狗一般地狂吠起来,先是怒骂了那几个胆子太大的姐儿们一顿,过后又严厉地挑剔所有姐儿们行大礼的姿势完全不对,还说:“难道你们就只会跪在地上作哑巴吗?这是我们慕亲王,你们都不知道要请安吗!?” 姐儿们被唬得齐声高呼了几句“王爷”有礼之类的话语,可笑的是宁豫这会儿人已经在小屋里面去了,根本就受不得她们迟来的请安礼。 黑痣丑男当然很是不满,脸色依然难看得要死。 之前贸然上前去向杜仲提意见的那个姐儿,以为这大礼还没有行得完美,就思索着要不要再来一个五体投地,或者再外加一个抑扬顿挫的“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在犹疑之际,小屋里头忽而传出来宁豫的轻笑声,随即他就命黑痣丑男暂且退开来,莫要与这些姐儿们为难,“本王今日只是想来杜神医这里散散心的,何必摆出身份来吓唬这些姑娘们呢。”说完了黑痣丑男,他又吩咐众位姐儿们起身免礼。 黑痣丑男闻声一震,连忙快步小跑到了小屋的门帘外头,低着头站在那儿乖乖地等着宁豫。 此时大堂之中就只剩下杜仲以及宁卓元,还有好多小医僮站在那里与一众姐儿们眼对眼,谁都没有先挪开一步。 至于文叔及其带过来的黎家下人们,则都靠杜仲那一边静静地站着,目光只在杜仲跟宁卓元二人身上晃荡,想来还在猜测先前宁卓元他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竟可以那么迅速地遣散人群。 杜仲却一直没有再开口,也没答应同文叔出门。 沉默了片刻以后,杜仲突然也掉头走进了小屋里面去和宁豫作伴去了,而且都没有留下一个口信儿,使得文叔等人当即就怔住了。 反正过来后的文叔也想跟着杜仲走到那廊道尽头的小屋里面去,因为他还要请杜仲出去和黎康生兄弟几人用膳喝茶谈家事,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教杜仲给溜开了去。 未等文叔迈出半步,宁卓元已经走上前来,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过去打扰杜仲与宁豫二人之间的谈话。 见文叔有些着急自己尚未完成的任务,宁卓元又劝说道:“王爷跟杜师父有事商议,我们还是在外边稍等一会儿吧。等他们谈完以后,应该也只是临近中午之际,到时再过去和府尹大人他们几位用膳,岂不是刚刚好么?” 文叔看宁卓元说的也有理,就没有非要追过去。 宁卓元这边刚刚同文叔说好,那边就去跟那些姐儿们解释。开始的时候,他还好声好气地说得很温和,告诉众位姐儿们这一切都是周节妇的阴谋而已,黎雀儿和杜仲只是想办法联合起来对付周节妇,其实黎雀儿根本用不着那些药方子。 说着说着,他的神色忽地一转,变得有些晦暗不定,语气也陡然森冷了许多,“还请各位姑娘不要将此事外传闹大,否则的话,恐怕今后杜师父都不会再允许你们进春风阁的门。” 众姐儿们霎时一惊,慌得连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来。不准她们进春风阁的门,那她们倒是可以去别家医馆里面抓药,就比如对面街口的德馨堂。 可是,让她们再也见不着杜仲,那可不行。 于是她们每个人都止不住地点头答应了宁卓元的要求,至此,堵住大门的那些小医僮才放了她们出门去。 第242章 风头 春风阁的大堂里面,现下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 先前挤满大堂的那些前来问诊抓药的病人们,都已经被小医僮们赶了出去,没有人再需要跑来跑去地忙碌个不停。 但这样并不代表春风阁里面现在空无一人。 事实上,春风阁里面现在还有好多好多人,除了那些本身就在里面的小医僮们以外,还有文叔等人,以及跟随着慕亲王宁豫前来的那些属于王府的下人们。 只是此刻他们每个人都紧闭着嘴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全部站得直挺挺的等在那儿,盼着杜仲与宁豫能够早些谈完事情从小屋里出来。 与大堂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屋里头,宁豫正坐在矮几后方,满面笑容地看着站在屋子中间并未落座的杜仲。 不知怎么的,宁豫的笑容很有一些落井下石的味道,可是他对杜仲说的那些话的内容,却是十分地严肃和正经,丝毫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你真的要去黎家作上门女婿?”他说,话头稍止又瞥了杜仲一眼,然后继续笑道,“宫里面到底要怎么交代才好,你真的像清楚了么?” 杜仲只是冷眼回望,并不答声。 宁豫忍不住轻叹摇头,看似在替杜仲担心,嘴角的话却突然转了话锋,完全没有先前的正经味儿了,反而倒像个在故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你同我说的那些,我都记不住。到时候若真是问到了我的头上,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了。你切莫怪我不讲情义,我可没有办法配合你去说谎骗人。” “呵……”杜仲终于出声了,即刻反怼,“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谎话,比我不知多出几何。”但是他也没有要揭穿宁豫是个撒谎精的打算,只让宁豫闭嘴保持沉默,即便真有人过问,也不必开口回答,“我自己会看着办,你在边上当背景就行。” 被莫名降格只能去当背景工具人的宁豫,闻言竟呵呵直笑,好似很高兴的样子,全然不计较杜仲的无理,还抚掌邀请杜仲一起笑。 杜仲只在冷眼相看,懒得跟宁豫一块儿发癫。 淳厚的笑声又轻轻浅浅地持续了好一会儿,这之后宁豫又貌似提点一般地去征求杜仲的意见,“既然你的主意以定,那么,现在你的未来老丈人正等着你过去一道用膳呢。你还不赶紧动身出发去见你的老丈人,还待在这里作甚?” 杜仲微睨了宁豫一眼,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小屋子,把宁豫这个堂堂的亲王单独留在了屋里面。 单独留下也罢了吧,哪里想到杜仲前脚才刚刚走出去没几步,一个较为年长的小医僮后脚就进了小屋里头,即而就恭请宁豫起驾回自己的王府里面去,别在继续待在春风阁里面。 当然,小医僮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意思是这样。 宁豫愕然失笑,他刚想给自己斟一杯热茶,好驱一驱身上的寒意呢,这茶壶都还没有端起来,就被人请了出去,而且话还故意说得掖掖藏藏的。 他立马放下手里的茶壶,起身快速走了出去,想去找杜仲理论一番,看看他这个慕亲王到底够不够资格在他杜神医的春风阁里面喝一杯茶。 谁知道等他走出去的时候,大堂里面就只剩下清一色的小医僮们了。杜仲以及宁卓元,还有文叔等人,都已经不见了,显然是出发去府尹官邸里面见黎康生兄弟几人去了。 “好吧,算你跑得快。” 宁豫原地低喃了一句,随后也不再惦记着那一杯茶水了,就这么带着黑痣丑男等等一干下人们回了王府去。 与此同时,杜仲以及宁卓元已经在文叔的引领下再一次进了府尹官邸前头的会客大厅里。 大厅之中,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已经在穿堂入座,就等着杜仲过来呢。 一见杜仲的人影,老太太脸上即刻绽放出一朵极为欣慰的笑容,也不去计较上一回文叔去请杜仲过来为何却寻不着人了,只招呼大家一块儿往后头的厅堂里面去,好尽快开席用膳,顺便讨论一下请两家长辈们一起见个面之类的事情。 不过有的人比老太太还要心急,这个人就是府尹夫人佟金雪。她最近这些天可能是被黎康生冷落得太厉害了,一有可以出头的机会,她就比谁都还要积极。 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都还坐着没有起身,她倒好,自己一个人先起身迎到了杜仲以及宁卓元面前不说,还直接开口就喊:“哎呀,文叔你也真是的,是不是人老了脑筋不太灵活了,既然去到杜神医家里请了他过来,那你就顺道一起把亲家公、亲家母也请过来嘛!省得老太太他们还要再安排一次饭局,岂不是非给人添麻烦嘛!” 按照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的之前的想法,是先找了杜仲过来,先问问看杜仲的意见,再来提要不要请亲家过来见面的事。 之所以要弄得这么曲折,还不就是因为先前为了黎雀儿和杜仲两个人的婚事,黎家上下勒令杜仲必须回家去把家里早就已经定下来的那门亲事取消的缘故么。 突然间把人家定得好好的亲事给退了,杜家长辈们肯定会有意见。假如定亲的那家本就是杜家的好朋友,那么人家一定会更生气。 必须先让杜仲回家去通个气儿,试一试杜家老两口的口风再说。要不然就这么去请人家过来,不说吃得一个闭门羹了,指不定还会被人一顿好打给生生地打将出来。 现在倒好,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都还没有准备好,佟金雪就一轱辘地把事情全部都和杜仲扯了光见了底。 万一杜仲不同意的话,那这午饭都还没有吃,就闹得这么僵,岂不是令人尴尬得紧么,唉! 老太太颇觉无奈地瞅了佟金雪一眼,她老人家当然知道这几日黎康生独宠偏房庞细俏,使得佟金雪心底不安定,所以才老是这么多事。 她老人家也不忍出言责怪,就想用眼神暗示佟金雪赶紧退开一点,免得再惹得黎康生不开心,到时要想将那庞细俏给比下去,可就真的难了。 然而,佟金雪只顾着在杜仲面前逞风头,一茬说完又是一茬,连个给人插话的机会都不给,气得老太太实在看不过眼,只得撇开了头不再理她。 还是跟在佟金雪身边的水柳,稍微注意到了现场的气氛,悄悄给佟金雪打手势,这才使得佟金雪止了无休止的话语,面色惶恐地退出了大厅。 杜仲反正却很淡然,看似并未将佟金雪的话给听进去,径直抬步跟着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走到了隔壁厅堂里。 第243章 爽快 摆满各色菜肴的厅堂里,只闻细不可知的浅浅咀嚼声,粗略听去,静得就跟里面没有人一般。 事实上,此刻桌旁可是坐满了人,就连宁卓元这个小医僮都有幸被黎家老太太拉上了桌子,正坐在杜仲旁边跟着一道用餐。 此外还有府尹官邸大管家、文叔等人站在一边默默地伺候着。更别说那些忙着在旁端盘子上菜的丫环婆子们了,真真是好多人。 不仅仅厅堂里面有这么多人,厅堂外面也有。 这个外面有人,不是指那些在外边守着大门的小厮和丫环们,而是指此时竟趴在大门外头悄悄偷听里面动静的那些人。 那些人不是别人,恰好就是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两个人。按理说她们两个现在应当在黎府的宿溪院里面,而且应该要寸步不离地跟在黎雀儿身边伺候才是。 可是,她们居然瞒着黎敬生,自个儿悄生生地坐了轿子跑到了府尹官邸里面来听壁角,不得不说她们的胆子真的是大得很。 现下外面还有这么多的小厮丫环们在守着,她们的行为与其说是偷听壁角,倒不如说是在正大光明地探听里头的响动。 只凭她们俩的身份和地位,想来是没有办法坐着软乎乎的轿子独自出门,而且还是直奔府尹官邸这边来打探情况的。因为黎府的管理自有一套严格的规矩,不由得人胡来,否则岂不是要乱套。 尽管黎府现下没有当家女主人,家中事务管理得没有别家那么森严明厉,不过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的,不会出格太多。 如果孙妈妈和棠叶两个偷跑出去逛逛街、买买头花胭脂什么的,倒还没有太大的问题,想舒舒服服地坐着软轿出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般想来,就不难猜出究竟是谁派她们过来的。 没错,她们就是黎雀儿偷塞进府尹官邸里面来的敌细,为的就是打听一下杜仲的口风,看看杜家两位当家人对于黎雀儿与杜仲二人之间的这门婚事到底是怎么看的。 先前佟金雪突兀出风头,过早地把这事同杜仲给说漏了嘴,致使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原本应该在饭桌上跟杜仲谈论此事的准备,猛然一下就落了空。 现在饭桌边一大圈死水,连个喷嚏声都听不见。 不要说待在厅堂饭桌边伺候的府尹官邸大管家以及文叔等人,此时心里面有多么多么地忐忑不安了,趴在外面偷听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也是紧张得不行,一度猜测里面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开始讨论。 气氛就这么沉寂了片刻,个人都低头无语。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当这顿尴尬的午膳终于告一段落,边上伺候的小丫环端上茶水来给诸位主子家们漱口休憩的时候,忽然,黎敬生发话将这事对杜仲提了一下。 由于有之前佟金雪所作的铺垫工作,黎敬生不必要把事情说得太详细,只是状若无意地好像随口问出来那样,“依杜神医之见,你觉得我们两家应该何时见个面彼此熟悉熟悉,免得到时迎亲见礼之时,大家都互不相识,可别闹出什么笑话来。” 即使杜仲马上就要入赘黎府作他们黎家的上門女婿了,黎敬生仍旧还是一口一个地称呼杜仲为“杜神医”,听起来颇为生分,不似即将就要结为亲好的人家之间的相处。但是,这恰恰体现出了黎敬生是如何看待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的。 自始至终,黎敬生都觉得黎雀儿和杜仲的婚事压根儿就是由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对黎家的强势施压而造成的“恶”果。他根本不愿意承认杜仲是自己的未来女婿,也打心里地认为杜仲只是一个金钱至上的满身铜臭味的人,尽管杜仲有一身医术傍身,又仪表堂堂自有风华,但这完全抹杀不了杜仲先前敲诈勒索黎家万两黄金的事实。 正因为始终无法接受杜仲来作自己的女婿,所以黎敬生这会儿才会故意把“杜神医”的头衔喊得这么响亮。 他就是想激得杜仲起反抗心理,最好当场反婚。 只不过杜仲丝毫不在乎黎敬生到底是怎么称呼自己的,对于黎敬生的有心询问,他也跟之前佟金雪突然爆出此事时的态度一样,极其地淡定自若不说,还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坐的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都愣了一下,实在没有料到杜仲竟会回答得这么爽快,不但没有半点迟疑,而且还面不改色。 黎家老太太担心杜仲只是一时冲动,回答得完全不顾后果,于是,她老人家就十分体贴地再次提醒了他一下,“这事关系到亲家两口子,你要不要先回去同他们商量商量,别贸贸然地就答应了下来,仔细他们心里头不舒坦。” 杜仲却道没有这个必要,还说明天就可以把自家父母带出来跟黎家各位长辈们见个面吃个饭,要是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放心的话。还可以将黎雀儿也一块儿带过来,也好让杜家两老先过过眼。 这一下,不止是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愣住了,就连坐在杜仲身旁的宁卓元,此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侧过脸瞥了杜仲一眼,目光中明显装满了惊诧。 看宁卓元这副错愕惊惶的模样,显然,他非常不相信杜仲所说的话。可能刚才杜仲答应说可以带杜家两老过来跟黎家各位长辈们见面的时候,因为并没有定下具体的地点以及时间,所以他还表现得很淡定,觉着这事儿反正并没有真的落实下去,只不过是杜仲的口头应承而已,到时有可能产生的变数可不要太多。 如今杜仲不仅当场定了时间,还毫不顾忌地认为黎家可以大大方方地带着准新娘黎雀儿出场会见一下未来的公婆,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难道杜仲已经忘了他把父母早就给他定下来的那一门亲事,软暴力退掉的事情了吗? 也许杜仲一下子忘记了,可是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还有在场的宁卓元和文叔等人可没有忘掉。连同此刻还躲在门外偷听的孙妈妈跟棠叶二人,也还没有忘记。 他们都还记得很清楚,便都不相信明儿个杜家两老真的会愿意随自己的儿子出来与黎家各位当家主子们会面。即便杜家两老气量大,真的来了,料想他们的脸色也不会怎么好看。 第244章 可怕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抢在厅堂里面的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等人出来之前,快步离开了大厅,随即就迅速赶回了黎府宿溪院,万分急切地将这事跟黎雀儿报备了一遍。 她们俩自己都不相信杜仲方才答应的,明儿个会带杜家两老过来同黎家各位当家主子们会面的事情,能够真的顺利进行下去。 因此,她们在和黎雀儿说这事的时候,表情以及语气都十分地夸张,仿佛不是在同主人家报告情况,而是在跟人讲述那种坊间小人书上面的各种奇闻逸事。 黎雀儿听得一愣一愣的,短时间内难有评判。 此时已经跟宿溪院里面的各位混得比较熟悉的胡玉姬,听了孙妈妈和棠叶的讲述,倒是反应特别地大,不仅仅是目瞪口呆而已,简直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爆了出来,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万分震惊。 但是,胡玉姬又不是黎雀儿这个当事人,即使她之前真的跟杜仲之间存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曖眛关系,现在她应该也已经同杜仲斩断了关系,明天有可能要出去见杜家老两口的人又不会是她,连黎雀儿这个主人公都还没有任何反应,她就搁这儿震惊个什么玩意呢。 孙妈妈和棠叶都很是不解,连忙停止了绘声绘色地描述,停下话头,一脸怀疑地瞅着胡玉姬。 假如她们两个人刚刚在府尹官邸里面打探消息的时候,不是悄悄摸摸地躲在门外偷听,而是同文叔等人一样,也是站在厅堂里面旁观听讯的话,那么她们俩应该也会看见宁卓元当时作出来的那种惊愕满脸的反应。 要是她们知道了宁卓元也和胡玉姬一样震惊,那她们现下很可能就不会用这种貌似在审视敌方的奸细一般的眼神,来盯着胡玉姬了吧。 不过胡玉姬倒没怎么注意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对自己的怀疑,也许是因为她现在的情绪实在是太惊讶了吧,所以没有别的心思去管那么多的东西。 她只顾着询问孙妈妈和棠叶,杜仲是不是真的答应了要带他的父母出来跟黎家各位当家主子们会面,并且还一连问了好几声,生怕孙妈妈她们俩听不见她的问题似地。 “没错,杜神医就是这样回答的。” 棠叶当即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又学着杜仲的口气,将杜仲当时的回复黎敬生时所说的那些话,像模像样地再次向黎雀儿与胡玉姬复述了一番。 除了这些以外,棠叶还把当时黎家老太太有心提点杜仲要顾及杜家两老的心理感受,应当先回去同老两口商量妥当,不宜这么快就一口答应下来的情况,也详细地告知了黎雀儿和胡玉姬。 胡玉姬的面色显得越来越讶异,原本漂亮的桃儿嘴不禁张得老大,圆圆的空间里都可以放进去一颗大鸭蛋了,可以想见,她此刻的心里究竟是有多么地难以置信。 黎雀儿眼见胡玉姬如此惊讶,便忍不住问道:“杜仲的父母是什么很难打交道的人么,为何你这般讶异,难道你不相信杜仲可以说动他的父母,带着他们过来同我们见上一面么?” 不是黎雀儿多心,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胡玉姬有可能见过杜仲的父母。毕竟,凭胡玉姬和杜仲之间的关系,就算告诉她说胡玉姬以前曾经在杜仲家里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她也是会相信的。 从胡玉姬听到黎雀儿这般发问的时候的那些细微的反应来看,她也许真的曾经和杜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也说不定。 而且,她看起来非常地紧张,眼神不断地闪躲着,嘴唇也哆哆嗦嗦地震颤着,好似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才会使得她显得如此惶恐不安。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的心,瞬间“咯噔”一下地沉了底。依她们俩作惯了下人的经验,不难看出胡玉姬此时心里面肯定是十分地害怕。 能够让胡玉姬这个屡次三番都试图出门去独自谋生活的女子如此害怕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一定是那种极其难搞的厉害角色,才会这样大的影响力。 是以,就算胡玉姬现在已经逐步脱离了杜仲的保护圈,可是对于杜仲的父母给她带来的那些不好的影响,她还是不由得铭记于心。 一想到黎雀儿以后可能会有一对那么难缠的家婆家公,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就坐立难安。她们俩本就跟黎敬生一样,不愿意让黎雀儿去同杜仲作夫妻,所以现在趁着这个时机,她们又赶紧给黎雀儿出点子,试图劝说黎雀儿悔婚不嫁。 她们相信,只要黎雀儿耍赖不出嫁,黎家各位当家主子们因为心疼黎雀儿的缘故,绝不会逼着黎雀儿出嫁。唯一有可能施压逼迫的那一方,就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宁豫以及毕光喜权大势大,黎家一准硬拼不过。 但是,办法总是有的,只要先赖着就行。 黎雀儿当然也不想给自己找一对太过于会生事来事儿的公婆,她把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的话尽数听在了心里,不过她没有轻易下决定,而是拉着胡玉姬的手,轻声问其是否熟知杜家老两口的脾性与人品。 “我确实知道一些。”胡玉姬点头,承认自己真的同杜家两老相处过,她的面容不知在何时变得灰灰白白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他父亲倒是个还算讲理的人,有什么事情,你要是好好说清楚,便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 应该是要讲到杜仲的母亲的时候吧,胡玉姬的言辞忽然就转成了哽咽,眼眶也红红的,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照她这种惨兮兮的样子来推测,杜仲的母亲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孙妈妈顿时咽了咽口水,颤声轻问:“只是什么?” 胡玉姬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落寞不已地寡笑了几声,笑声苍凉哀伤,可以预料她接下来的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她紧接着就把杜家的当家夫人处事的作风及其手段大致讲了一些出来,全部都是些冷漠强硬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暴力残忍。 孙妈妈和棠叶原本只是以为杜家的那位老夫人非常地难伺候,对什么事情都很挑剔,待人也极为苛刻,不管别人做什么,都无法令其满意罢了。 她们哪里想得到,对方在胡玉姬的口中道来,居然会是那样一个恐怖到好像生活中随时都是在打仗的人。 猛然间受到惊吓的她们,连忙叫着要赶忙把这事去和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说说,当下就拥着黎雀儿往宿溪院外面走。 第245章 错怪 黎雀儿仍然还处于震惊之际,初初还未从胡玉姬对杜家老夫人的可怕评论中回过神来,就被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架着往门外一顿狂奔。 这可把胡玉姬给唬了一大跳,担心待会儿事情真闹到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那边去的时候,他们会认为这一切全部都是她在作怪,到时不说将她一顿好打赶出宿溪院去,便是他们的眼神还有言语攻击,她很可能都无法承受得住。 慌乱之中,她只得也跟着黎雀儿等人往外跑。 在宿溪院花厅外面的院子里面负责看守门院以及等待主子家传唤的几个小丫环们,突然间看到黎雀儿被孙妈妈和棠叶二人架着走,胡玉姬又神色慌张地紧跟其后,都大惊失色地喊叫起来。 这些小丫环不知其中的缘由,只当是黎雀儿身体忽有不适,而且病症极其地严重,所以孙妈妈和棠叶才如此慌张地架着黎雀儿,赶紧往外边去找当家主人黎敬生打商量。 小丫环们的猜测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黎雀儿的身子骨真的很娇弱,偶或感染上风寒,就必须打喷嚏、流鼻涕好几宿才能稍有好转。在病情好转期间,她往往不能出门吹风,若是在尚未见好之前出了门,则很可能使得病情加重。 但是,这些小丫环们一时匆忙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只以为黎雀儿突发暴疾,却没有去想一想为什么孙妈妈和棠叶非要拉着黎雀儿往外跑。假如真是因为突然发病的原因,那么孙妈妈和棠叶只可能会把黎雀儿往卧房里面带,怎么可能还这般仓促地带着她往外头走呢! 由于情况太过于紧急,孙妈妈和棠叶拖着黎雀儿又跑得太快了,转眼间她们仨就已经穿过院子跑到了院门那边去了。这些还没有太多主事经验的小丫环们,当然也来不及再细想,便也跟着黎雀儿她们一行人跑到了院门那处。 另有两个小丫环此时正好蹲在院门的门槛上,她们俩相对而坐,一边看着院门,随时准备向院子里面传呼信息;一边对扎着结花绳,也好以此打发一下时间。 忽然间冲到院门这边的黎雀儿那一大群人,硬是将两个看院门的小丫环给惊地从门槛上弹跳了起来,随即就放声大嚷,只以为是有什么小毛贼或者是大强盗突然闯入了院中,而她们俩却只顾着结花绳,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异常。 两个小丫环看似瘦瘦小小的,嚷起来的威力可是十足十地强劲,倒真的把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给逼停了下来。 孙妈妈心里头正着急得很,只想着尽快带着黎雀儿到府尹官邸里面去找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报备情况,这猛地一下子就被两个小丫头给逼得停住了脚步,她自然很生气,即时瞪起了眼珠子,把两个小丫环瞪得脖子都不由得僵直了一些。 许是因为脖子太过于僵直无法再继续发声的原由吧,两个看守院门的小丫环慢慢地也就停止了叫嚷,嘴巴也缓缓地闭了起来。可是,她们的眼睛还是张得老大老大的,看起来依旧十分惶恐不安。 经过这两个小丫环这么一闹,孙妈妈原本急切慌张的心思,忽然间倒是缓和了一点点,她渐渐地收敛了一些脾气,没有再死瞪着那两个看院门的小丫环,而是转过头看了看被她以及棠叶二人拉着跑得几近于头昏脑涨的黎雀儿。 冷静下来的她思维也迅速回转,觉得自己和棠叶不能就这么拖着黎雀儿到外边去到处乱跑,万一被外人知道了,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混账话出来。 她稍稍想了想,就放开了紧拽着黎雀儿的胳膊死死不放的双手,同一时间里,她又对另一边也紧拉着黎雀儿不放的棠叶摇了摇头,示意棠叶也将黎雀儿放开来。 棠叶虽不知孙妈妈心底到底是在作何考虑,不过她一向敬重孙妈妈,也很能够听的进去孙妈妈的意见,也就随之放开了手。 至此,孙妈妈才又扭头去对那两个看院门的小丫环下命令,着其两个人赶快去前面找专门负责与府尹官邸里面通信的小厮们,吩咐其中的一个马上去府尹官邸里面叫人来,就说是小姐有急事要同各位长辈们禀告。 两个小丫环闻言急急点头,随即转身往前头跑。 孙妈妈就又和棠叶扶着黎雀儿往院子里面走,省得再继续站在外面沾染寒气。 在后头跟得气喘吁吁的胡玉姬见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接着就扬眉缓了笑颜,侧身再度跟着黎雀儿等人往院中折返。 倒是被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夹在中间一来一回跑得不可开交的黎雀儿,忍不住苦笑了几下,而后她就主动打住脚,拉着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俩停留在了院子中间,离花厅大门尚有一段距离。 她选择无视孙妈妈和棠叶的关切,笑称现下天气已经逐渐回暖,暂时在院子里面待上一时半会儿的,并不会令她感到不适。 过后,她又笑睨着孙妈妈,有意开起了玩笑,“我只道奶娘你的年纪大了,腿脚日益不灵活了,没想到你倒跑得比我还要快。”完了以后,她又转头去打棠叶的趣,“你也是的,干嘛跟奶娘瞎起哄。” 棠叶顿时大叫委屈,直言都是胡玉姬所说的关于杜家老夫人的言辞太过于吓人了,若是她们不立即将此事反映给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的话,只怕以后会黎雀儿不利。正因为如此,她和孙妈妈才会这么着急,这完全就是在替黎雀儿着想嘛,谁知黎雀儿还反过来责怪自己,等等诸如此类的辩解,嘟嘟囔囔讲了一大通。 “好了好了,算我错怪你们了,这总行了吧?”黎雀儿无奈认瘪,然后就拉过一边胡玉姬的手臂,两人一道往花厅方向走。 行进中,她似是无心地对胡玉姬说道:“我想杜仲他的娘亲,应该不会是那种人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黎雀儿还是这副无关痛痒的态度,后头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只是越听越着急,恨不能前面负责和府尹官邸里面通信的小厮们的动作,能够更快一些才好。 第246章 搁浅 就在黎雀儿带着胡玉姬,还有孙妈妈和棠叶等人返回宿溪院的花厅里面稍坐不久以后,院子外面就传来了一阵人声涌动的声音。 不到半盏茶时间,就听得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的谈话声,从院门那厢随风飘了过来。 可以想见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对于黎雀儿到底是有多么地重视和疼爱,他们那边才刚刚和杜仲还有宁卓元吃过午饭不久,彼此之间都还没有坐下来商谈片刻,一接到黎府这边的小厮送进来的传信,他们就立马将杜仲和宁卓元打发走了,随后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们起先也跟宿溪院里面那些负责伺候的小丫环们所想的一样,以为是黎雀儿的身体突然觉得哪里不舒服了,所以才派了小厮过来喊人。 只不过,由于当时府尹官邸里面还有杜仲以及宁卓元两个人在场,小厮不好直接实话实说,因此就拐了一个弯角角,只道是黎雀儿有话要同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商议。 他们心里那个急啊,都弃了轿子,直接坐马车过来的。要不然老太太也非要一同过来看看情况的缘故,只怕黎康生兄弟几人会在这大冷天里,直接打马过来,哪里还会去坐马车。 这还没有走进宿溪院的院门呢,老太太就急切地喊了几声黎雀儿的乳名,紧接着,也不要如秀或者是黎康生兄弟几人的扶持,她老人家自己一脚跨过门槛,快步走在了众人的前边。 里面的黎雀儿听闻有声,初略一辩,就知是老太太的声音,便连忙跑出来迎接。孙妈妈、棠叶,以及胡玉姬等等丫环婆子也都马上跟在黎雀儿后面迎了出来。 “雀儿,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一见到黎雀儿,就马上将之搂到怀里细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这之后她老人家才能开口询问,“是不是宿溪院里面突然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如此匆忙地要见我们?” 她老人家边说还边瞅了胡玉姬一眼,目光中满是怀疑和审视,似乎觉得这一切全部都是胡玉姬的过错,要不是胡玉姬住进了宿溪院,黎雀儿肯定会跟前段日子一样过得安稳平顺。 胡玉姬哑口无言,竟是无法辩解半句。 黎雀儿都还没有开口,这两拨人话都还没有讲上几句呢,老太太就一径认为是胡玉姬的错了。如果先前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真的拖了黎雀儿跑去府尹官邸里面的话,那胡玉姬岂不是要被黎家各位长辈们当场给锤死么。 好在黎雀儿的思路清晰,讲话也很有条理,她明媚一笑,三言两句就撇清了胡玉姬的嫌疑,跟着她就扶着老太太往花厅里面走,一路上都是笑吟吟的,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愉快。 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不由得心里生疑,却也没有当即提出来,只是静静地跟着黎雀儿一块儿入了花厅。 进了花厅大门,当那些不必知晓太多内情的丫环婆子以及小厮们全都留在门外,无法跟着进入花厅之内时,黎雀儿才微微福身,把之前胡玉姬所说的那些话,照原样同老太太以及黎康生等人复述了一遍。当然,她复述的时候,表情和神色都很从容,不像之前胡玉姬那么担心害怕。 老太太显然不明白为何胡玉姬会突然对黎雀儿说这些东西,她老人家听得那是一头雾水,一下子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怪只怪黎雀儿并没有将她吩咐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偷偷去府尹官邸里面探听杜仲与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的会谈的事情,也一起告知老太太等人。老太太等人也就不知道,黎雀儿已经清楚了杜仲明儿个就会带着自家父母过来跟黎家各位长辈们见面商谈的事情。 而胡玉姬之所以会跟黎雀儿讲这些,自然是想要提前给黎雀儿作一下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黎雀儿真的和杜家老夫人对上的时候会吃哑巴亏了。 现下黎雀儿可没有心情去详细和老太太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能够把胡玉姬说的话,完整无误地复述出来,已经是很费心力的事情了,她哪里还愿意说太多。 老太太倒也没有往下追问,只稍微向胡玉姬确认了一下此事是否属实。见胡玉姬面带惊惶地连点了好几下头,她老人家才跟着紧张起来,立马转头去询问黎康生兄弟几人的意见。 只是黎敬生现在的反应,就跟当时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初听得此事时的反应一样,非常地震怒,立刻又提出了要想办法对杜仲悔婚的点子。 边上的黎康生黎康生和黎诚生等人,可能对黎雀儿的感情没有老太太以及黎敬生对黎雀儿的感情那般地深厚,有一点置身事外的意味,如是,看东西也看得比较乐观一些。 据黎诚生看来,既然杜仲能够马上就把杜家老两口之前替他定下来的那一门亲事给退掉,那么就说明,杜家老两口并不是什么无理难缠的人。否则的话,不等杜仲提及退亲一事,杜家老两口早就回杀过来找黎家的麻烦了,哪里还能真退掉。 对于胡玉姬所说的这些话,他也是持怀疑态度,他料想杜家老两口肯定不满意胡玉姬的出身或者是其它某些方面,因此才对她比较严厉。而今杜家老两口既然愿意退掉那门旧亲事,重新和黎家攀亲,那就表明杜家老两口很是满意黎家这个亲家,想来以后也不会怎么刁难黎雀儿。 他不好太让胡玉姬下不来台,就假作询问:“会不会是胡姑娘误解了什么?要我说,杜神医看起来待人颇为有礼,想必家教应该也很严明才是。” 胡玉姬有口难言,只低头不语,像是默认的样子。 一旁的老太太以及黎康生等人见状,都以为是胡玉姬言过其实,在借着向黎雀儿介绍杜家老两口的机会,使命地诋毁杜家老两口,以报之前杜家老两口对她不够厚道的仇怨。 于是,老太太以及黎康生等人就也没怎么把胡玉姬的话放在心上,略微安慰过黎雀儿几句,又坐在花厅里面吃了一些茶点后,他们就赶回了府尹官邸,忙着为明天与杜家老两口的见面作准备。 只剩下胡玉姬一个人在宿溪院里,接受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的目光洗礼,每个人都以为是胡玉姬不安好心想膈应黎雀儿。 于是乎,胡玉姬融入宿溪院的计划暂时搁了浅。 第247章 客来 府尹官邸慈安堂的正房大院里面,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当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要不是距离年关还有好几个月,不知情的人只怕会以为这慈安堂里先一步过上了春节呢! 其实慈安堂里大早上的就这么热闹,其原因就是因为杜仲昨儿个说的,他今天会请杜家老两口出来同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见个面,顺便吃个饭聊个天。 如果两方人马还算谈得和气的话,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也会打算按照之前杜仲所建议的那样,将准新娘黎雀儿也请过来与杜家老两口见个面,看看他们彼此能不能看对眼。 起先黎康生兄弟几人是提议在正央街那边的誊远楼里面招待杜家老两口的。誊远楼是京城许多大户人家都会去喝茶用膳的大酒楼,不止里面的装潢摆设很有派头,在里面来往的人也很有派头。 请杜家两老去誊远楼用膳,绝不会驳对方面子。 只是,后来黎家老太太转念一想,觉着比起誊远楼来,还是在自己家里设宴招待比较妥当。 一来嘛,在自家家里事事都可以方便一点,不管是端茶倒水,还是添菜上席,总有自己人在下边帮衬着,就算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二来嘛,则是老太太担心杜家老两口对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有很大的意见,万一到时候两家闹将起来,那再怎么闹也是在自己家里面闹,不会被外面的人围在边上看笑话。他们两家具体吵了什么内容,也不太可能会传到外面去。 黎康生兄弟几人颇觉得老太太的思虑有道理,也就认同了老太太的想法,没有再派人去誊远楼那儿订席位,而是早早地就安排下去了,让大管家吩咐下人们细心准备明天一天的膳食以及茶水。 为了确保杜家老两口能够得到最宾至如归一般的待遇,黎康生这个当家大哥带头做主,建议黎家一门四户每一户都从自家调派几个人手过来帮一下黎敬生这一户的忙。 黎家四位当家人都很给关心黎敬生膝下这一个独生千金的婚姻大事,他们也都非常给黎康生这个大哥面子。 黎康生这个提议刚一说出来,众人就马上纷纷响应,有答应要将自家的大厨子借过来帮上一天忙的,也有说要把自家面容姣好的小丫环们调一些过来帮忙的,还有更直接的说要给黎敬生支援多少多少银两和礼金的,等等等等,无法一一道来。 至于提出这个提议的黎康生,他支持黎敬生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的官家府宅给贡献出来,这也就是说,他可以让黎敬生在府尹官邸里面设宴招待杜家老两口。 府尹官邸虽然比不上黎家四爷黎诚生的宅子漂亮和奢华,但是,它毕竟是官家分置的东西,无论它里面的摆设和用品等等究竟值多少钱,它总归是带有一些官家威风在的。在官家的府宅之中设宴招待杜家老两口,不仅仅是给了杜家老两口十足十的面子,同样也是在给黎敬生底气。 如此一来,黎杜两家长辈会面的地点,就这样被定在了府尹官邸里面的慈安堂,黎家老太太的居所,华贵气派,是个极好的地方。 此时已经快要到了晌午时分,慈安堂里面的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外面院子里面生长的各种植被,都被特意修剪了一番。更遑论之前风雪天气时所积压下来的那些雪堆子,早就被清扫得连一片小小的雪屑子都看不见了。 所有的下人们这会儿也都已经就位了,除了负责在前面迎接杜家老两口入内的府尹官邸大管家以及十几个小厮以外,其余的丫环婆子大都聚集在慈安堂附近,不得走远,以防主子家有事情要吩咐下来;也不能走得太近,免得惹得贵客们心里不痛快。 类似文叔这种从别的府上来的身份比较重要的仆人,不方便主府尹官邸里面的事务,又不好安排一下下人们干的粗活来给他们干,所以他们必须紧紧跟在自家主子家的身边,不得随意乱走。 还有黎家各户送过来的礼品和礼金,都一一摆放在前头大厅那里。黎家各位当家主子们对于此事都太过热心了,各色礼品都快要把大厅里面的空间还占全了,礼金也多得令人咋舌。 总之,他们这明显就是按照女婿上門入赘的规格来置办的,处处都体现了家主人的架势。这既是给杜家老两口脸面,也是在向杜家老两口默默地宣告:杜仲只是黎家的上門女婿,以后就是黎家的人,即使杜家家底再怎么样地雄厚,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厅堂、厨房、仆人、礼品以及礼金,每一样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现在就只等着杜仲带着杜家老两口过来同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见面了。 老太太此刻就端坐在慈安堂的正厅大桌那儿,浑黄却抖擞有神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门口瞅,等不及要和杜家老两口见面谈一谈。 看得出来,她老人家心情很好,显然对黎康生兄弟几人今儿个作出来的迎客准备,她心底是非常地满意。 可是,她的满意之中依然还是带有一点点儿忧心的,那是由于今天负责调度仆人的人,并非是府尹夫人佟金雪,而是黎康生的偏房庞细俏。 当然并不是庞细俏安排得不好不妥当,与之相反的是,就是因为庞细俏当家也当得十分好,就某些方面来说,有可能要比佟金雪这个正室夫人还要好,严重威慑到了佟金雪在府尹官邸的地位。 老太太是站在佟金雪这边的,此时哪能不担心。 不过,现在是要以招待杜家老两口作为首要任务的,所以老太太暂且没有时间去管佟金雪和庞细俏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得将那些忧虑全部埋在心底,先搞定杜家两老以后再说其它。 正在老太太思绪渐远之际,外面忽然听得有人在叫嚷高呼,明显是有人进了慈安堂来了,听阵仗绝不可能只是某一个人。 老太太心下明白肯定是黎康生兄弟几人带着杜仲以及杜家老两口他们进来了,她老人家脸上的笑意霎时显现,连忙起身,在如秀的搀扶下,稳步出门去相迎。 第248章 和谐 远远地还未走下台阶去,黎家老太太就瞧见打前边院门那处走来好几个人,他们每个人都衣着体面,仪表堂堂,好一派大户之家的气度。 走在为首的,自然是府尹官邸里面的当家主人黎康生,黎康生身后各自站了黎敬生以及黎诚生等等其他几个黎家的当家主子们,有幸同黎康生站在一起的,自然就是今天府尹官邸的两位贵客,也就是杜家老两口了。 杜家老两口衣着打扮虽然也十分富华,但是他们的气质却并非是那种市井小民放不开手脚一般的气质,而是那种飘逸洒脱一样的气质,搞得就跟世外高人一样,完全不像是会为钱财汲汲营营的人,反倒像是那种隐世脱俗的人。 也不知杜仲那副唯钱财是图的个性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因为,无论是从杜家老两口的外在形态也好,还是从杜家老两口的内在气质也好,都看不出来,他们俩是会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视财如命的那种人。 而先前胡玉姬所说的那些关于杜家老夫人的评判话语,此时也就完全被推翻了。至少从目前杜家老夫人表现出来的气度来看,胡玉姬说的话根本就是在鬼扯淡,一点儿都作不得真。 老太太心中一时很是高兴,觉得杜家老两口定然会是那种可以跟任何人都和平相处的人,不会与人起争执。日后若是黎雀儿有哪些小孩儿般的置气举动很不妥当,也必定很快就可以取得杜家老两口的谅解。 她老人家一面暗暗替黎雀儿庆幸,一面忍不住在心底悄悄怪责胡玉姬。她本就不赞同黎雀儿将胡玉姬带进黎府,更不同意黎雀儿把胡玉姬带到了宿溪院里面去居住。 前些日子杜仲过来讨婚事的时候,孙妈妈在场说的那些关于杜仲与胡玉姬之间的关系的话,到现在依然还清清楚楚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再加上昨日胡玉姬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在黎雀儿跟前说杜家老夫人的坏话,她对胡玉姬的人品就越发地怀疑,只想着等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了了以后,就想办法立个名目把胡玉姬打发出黎府去。 “老太太,您仔细担心点儿脚下。” 旁边如秀的出声提醒打断了老太太的思绪,她老人家立马回过神来,扬起笑容,加快速度走下了台阶,一直走到了院子中间,随后就站定脚跟等在那儿,笑望着逐步朝自己这头走过来的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杜家老两口等等一行人。 老太太此番只迎到院中,既不是站在门外,也不是走到院外,距离不远不近。如此,既不会显得很冷漠,也不会显得过于热情,可以说是将这其中的进退有度把握得十分之巧妙。 但是杜家老两口看似并不在乎这些俗世的礼节一般,他们两个人只是信步跟着黎康生往前走,边走还边笑着同对方说话,不时还停下话头,扭头去看院子两侧的景致。 他们两夫妻这种处事超脱的态度,倒不像是要过来跟人家商量自家儿子的婚姻大事的父母,反倒是彼此相携着出来游山玩水的恩爱夫妻。 走在杜家老两口身边的黎康生兄弟几人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们俩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戏,一时间不由得猜测起他们俩究竟是来应和黎杜两家的婚事的,还是准备一会儿再砸场子的。 黎康生兄弟几人当中,又以黎敬生的情绪最为激动,他恨不能杜家老两口现在就撸起袖子来砸场子,他们两家干脆就在这院子里面大打出手就得了,然后就各回各家去,再也别提什么黎杜两家的婚事了,如此岂不更好,何必还要那么麻烦地先进去喝点儿小酒、吃点儿小菜呢! 反观慢悠悠跟在后头的杜仲,竟是一脸地淡定与从容,好似他只是跟着杜家老两口过来蹭饭吃的而已,这根本不是来谈他和黎雀儿的事情的,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作为杜仲的小医僮,一直跟随在杜仲身边的宁卓元,往常都是一副冷静漠然的样子。假如不是杜仲的事情,或者不是杜仲发话的话,他根本就懒得去理旁边的人,也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话。 然而,现在宁卓元的表情明显有些反常,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好像非常心虚似地,目光也总是闪烁不定,偷偷地在杜家老两口以及杜仲的身上来回晃荡不停。 宁卓元的这种异常反应,自然也被黎家各位当家主子们看在了眼里。只是,他们目前还搞不清楚杜家老两口的心意,也不好直接去问宁卓元本人为何如此忐忑不安,因此,他们暂时就将一切压在心底,先陪着杜家老两口进了正厅里面去。 在后方作陪的那些人,比如府尹官邸的大管家以及文叔这些人,都很守本分地自发留在了正厅大门以外,为的就是让黎杜两家可以敞开肚皮大大方方地讨论,不必顾及有外姓人在场。 谁知宁卓元居然还是紧跟在杜仲身后,一点儿自觉性都没有,竟不懂得现在这种场合之下,倘若没有主子家的传唤的话,下人们一般不得随意入内,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直接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还是文叔老道,他没有出声去喊宁卓元,免得扰了老太太等人和杜家老两口的谈话,也免得损了宁卓元的面子。 他只在宁卓元将将就要抬腿跨过门槛走进去的那一瞬间里,突然出手将宁卓元给拉了出来。紧接着,负责守在厅门两边的丫环婆子们就赶紧闪身上前,气势汹汹地挡住了宁卓元的去路。 宁卓元此时才猛然大悟,连忙转身走到了外面的廊柱之下,与文叔以及其他小厮们站在一起,静静地等着自家的主子们出来,没有再想要跟着走进大厅里面去。 大厅里面,庞细俏早就已经吩咐众位丫环婆子准备好了一大桌子的精致菜肴,见老太太与杜家老两口走了进来,她马上就让人快速布桌上菜。 等老太太和杜家老两口他们走到了厅堂之中的时候,菜肴已经全部上齐,满满当当地一桌子。老太太邀请杜家老两口坐了右手边的上席,又亲自为其摆碗布汤。 两方人马气氛莫名和谐,竟有一丝丝不真实。 第249章 真情 慈安堂里茶饭兴至半途,在座各位都还在生疏地假客套,彼此之间说得最多的无非就是一些“菜色如何”、“近日安否”之类的毫无营养的话语。 实际上杜家老两口从一开始露面,到现在跟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坐在一起吃了这么久的午饭,他们俩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是随和可亲的,脸上的笑容也从未消失过,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乐观开朗的人,应当不可能会存在沟通不当的情况。 但是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都没有人首先提及他们此时真正想要商量的事情,不是因为他们担心万一说了之后,杜家老两口会突然性情大变地跟他们翻起脸来,甚至有可能还会直接掀桌子,进而于当场扬长而去,最后什么都没得商量。 他们只是想让杜家人首先开口提起这茬事,无论是杜家老两口先说,还是杜仲或者是宁卓元想办法提醒,都比黎家人先说起这事来得稳妥一些。 因为这事是杜仲上黎家来作女婿,是杜仲要离开杜家改而成为黎家的人。尽管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尚且还不太清楚杜家老两口膝下到底有几个儿女,其中又有多少是儿子,但是杜仲毕竟也是人家杜家老两口从小心疼过来的一个儿子,肯定也会舍不得轻易就出让给别家。 而且,杜仲如今在京城里面,特别是在那些喜欢标注特色的达官贵人眼中,他确实有一些名声。 甭问他那“神医”的头衔究竟有几分名副其实,也不要管他的人品或者品性如何,再怎么说他也有一点医术傍身,样貌也实属上乘,再者,他又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面前的大红人。 通过以上种种这些,没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直接看出来,杜仲根本就不是那种落魄到需要到别人府上去作上門女婿的那一类人,他完全有能力去讨一门好媳妇,甚至可以是三妻四妾。 之前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大都以为杜仲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入黎府的大门,成为黎府里面的人,只是因为杜仲贪图黎府的钱财,妄想将黎家三老爷黎敬生膝下的独女搞到手,接着再逐步蚕食整个黎家名下的产业,特别是黎诚生手里掌握着的京城里面那绝大部分的木头行业。 然而,今天杜家老两口一现身,黎家长辈们又迟疑不定了,只怪这杜家两老看起来真不像那种会贪图别人家产的人。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这样觉得杜家老两口超凡脱俗没有贪财的念头,那也就罢了,反正普通人也看不出来人家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黎家老太太持家这么多年,眼力见和手段都不会少,更别提黎康生和黎诚生这种在各自领域都有一定成就的人了。他们不可能看不出对方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意。要是连他们都完全看不出来一丝破绽,那么,就不得不说杜家人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不是黎家这种阶层能够玩得起的,被杜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是活该。 总而言之,按照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目前的看法,杜家两老这般超脱,杜仲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而然也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钱财才执意要进他们黎家,也许是因为杜仲早就已经对黎雀儿情根深种,那也说不定。 不管事实是怎么样,保险起见,黎家人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开口就来这一茬。 两方人马就这样各自客气地用了好久的膳。 后来还是在小丫环中途换菜碟的时候,杜仲突然问起黎雀儿为何没有一同出席。此时,宴席都快要散掉了,杜仲自然不可能是要黎雀儿马上也过来作陪的,他貌似只是随口一问。 和杜仲伴而坐,彼此之间相隔只有一臂之差的黎诚生,这才借机引出了黎雀儿与杜仲两个人即将进行落实的婚事。 当然,黎诚生说得很巧妙,不会惹人不痛快。 杜家老两口也都是十分知趣的人,他们俩在这里跟黎家人东拉西扯地消磨了好一段时光,自然也明白黎家人邀请他们过来一聚的目的,以及黎家各位长辈们现下心里头的想法。 他们之所以不撕开窗户纸直接跟黎家人敞明了地去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很在乎这种俗世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头脑太聪明。 从他们主动接下黎诚生的话头,并且做出来的回应来看,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并没有看走眼,杜家两老确实是那种不争世俗的人。 他们非常开明,既没有跳起来责怪杜仲的脑子被驴踢了竟然要自己倒贴上去给人家做倒插门的女婿,也没有就势向黎家索要任何赔偿金。 “这事都是小儿自己的意思,如此强行招榜,着实令亲家委屈了。若是你们想改变主意,或者是想要杜家为此做些什么补偿,还望明言。” 他们两老居然还这样说,提都没有提先前杜仲回家去硬要他们退掉早年间已经定下来的那一门亲事也就罢了,竟还承认是杜仲借助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的强权压人,是杜仲逼得黎家不得不应承黎杜两家的婚事。 如此开明不说,他们两老总归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的,说完了这些自发反省的话语以后,他们又侧过脸去向杜仲本人交代,大意就是要求杜仲进了黎家之后要规规矩矩地好好做人,万万不可给黎家添麻烦。 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听得满座愕然,难以想象杜家老两口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过来与黎家人会面的。他们不由得又一次动摇了杜仲想要进入黎家只是想要夺取黎家产业的念头,反而开始逐步肯定了杜仲对黎雀儿有可能是动了真情。 跟着坐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宁卓元,听了杜家老两口的这番话,也是紧张得不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而后又悄悄瞄了杜仲一眼。 宁卓元像是知道杜仲不可能不惹事一般,担心自己未来要帮着杜家老两口看管杜仲的负担会越发地加重,所以才会这样忐忑吧。 跟昨儿个一样,又偷偷跑过来躲在大门外边打听消息的孙妈妈,也许是现场第一个真心显露开怀的人,她顿时捂嘴偷笑,发髻上的头花都快要笑掉了,紧接着也就转身往黎府宿溪院赶。 第250章 岔理 宿溪院花厅,黎雀儿与胡玉姬相对而立。 她们两个人都一身锦衣华服,又都长得极其纤柔貌美,此番一起静静地站在花厅大门那儿,映衬着外边院子里面的各样景致,美得就跟一副画儿似的。 假如她们俩的表情能够再自然优雅一些,不要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像两尊傻呆呆的木头美人那样的话,场面肯定会更加地赏心悦目。 但是,她们此刻会作出这副怪模怪样地非常有损美貌的表情,实在是因为孙妈妈刚刚跑回来带给她们的消息,太太太太惊人了一些! 据孙妈妈的线报,不仅仅只是说杜家老两口毫不犹豫地就看开了杜仲即将进入黎家成为黎家人的事情,还极力称赞杜家老两口气度不凡、超脱世俗、简直是世外高人等等,总之是用了一系列十分夸张地赞美之词。 孙妈妈边说边不时地点头,像是依然还在为杜家老两口的周身气度所折服的样子,同时脸上又不断地洋溢着笑容,偶有几道笑声忍不住从齿缝里面溜了出来,看得出她一定是在为黎雀儿高兴。 黎雀儿本人却非常惊讶,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就站在黎雀儿身边的胡玉姬也是同样如此,不过她的思维反应能力比黎雀儿稍微好一点点,有可能是因为她比黎雀儿年长一些、见过的世事相对而言比较多一点的缘故。 她很快就回了神,脸庞上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仍旧没有消退半分,就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孙妈妈的袖子,急急问道:“你可有看清楚了,那两个人真的是杜神医的生身父母?” 孙妈妈因为气怒昨儿个胡玉姬随便在黎雀儿讲杜家老两口的坏话,这会儿还没有平静下来,又见胡玉姬如此发问,一时越加生气,脸色立马就黑了几分,方才还乐呵乐呵的语气也即刻就转成了尖酸刻薄,“不是杜老爷和杜夫人,难道还会是胡姑娘你的爹娘不成呐。你你也不看看人家那周身的气量与派头,哪里可能会是什么小门小户里面的人啊,绝对是杜家的当家人,错不了的!我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你一截,可是我眼眶里的这对招子还明亮得紧呢,绝没有看岔的理儿……” 被孙妈妈这般回堵,胡玉姬也没有哀怨自怜地立即躲到一边的角落里面去哭唧唧,她仍然蹙眉站在原地,这跟她以往的反应可是大大地不同。 随便胡玉姬现下是在内疚自责也好,是站在原地死撑也罢,孙妈妈都不愿意再理会她,只喊了棠叶一起将黎雀儿搀扶进了花厅里面去,即时又转头出来吩咐那些在外边也跟着欢天喜地的小丫环们赶紧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好让黎雀儿与她们一同好好地庆祝一下。 小丫环们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跑。 黎雀儿却摇头淡笑,轻轻隔开了孙妈妈和棠叶二人搀扶着的手臂,转而回头去打量了一下胡玉姬的神色。 发现胡玉姬依旧低头沉默不语,眉尖儿皱得死紧死紧的,仿佛她心里此时有什么极大的困扰,而她自己却不能排解半分那样。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奶娘你可千万莫要这般地激动,你别忘了,当初你可是一点儿都不同意我跟杜仲之间有任何别的牵扯呢。”黎雀儿三言两语地浇了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一头冷水,而后又命已经撒腿跑开的小丫环不必忙碌,只跟平日一样准备好午膳即可。 随后,她就侧身面朝着胡玉姬,再探手过去将站在门槛那儿没有动静的胡玉姬,慢慢地拉到了自己身边,接下来,她就拉着胡玉姬往花厅里的圆桌旁边走,然后就坐在那里看起了她喜欢的小人书,就像她平时打发时间时所做的一般。 不同之处,只是胡玉姬这时候还是在深思当中。 假如是在平时,按照正常情况,只要黎雀儿一开始坐在桌子旁边看小人书,胡玉姬就会跟着坐下来,顺手找些针线活儿随便做做,与黎雀儿一起打发时间。除了针线活以外,还有写书法、画画煮茶之类的事情,每一样都是实事,不会像现在这样枯坐着发呆。 胡玉姬这么反常,黎雀儿自然注意到了,只是,她本就是不是那种喜欢跟人乱谈心乱去宽慰别人的人,于是乎,她就假装看着她手里的小人书,没有第一时间去和胡玉姬说话,一对溜溜亮亮的眼珠子却不住地往胡玉姬那边瞅。 边上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想要大肆庆祝一番,但被黎雀儿出言制止以后,就跟着走进花厅,照着平常那样,默默地待在一旁伺候着。 眼看胡玉姬故意耍深沉,而黎雀儿明显又表现得很在乎胡玉姬的情绪,一举一动都快要被胡玉姬牵着走了,孙妈妈和棠叶就很忧心,同时又很气愤,她们见不得胡玉姬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明就是胡玉姬自己乱说话在先,现在被事实打了脸,难道还不许人家说叨几句么。况且,刚刚孙妈妈只是婉转地说了她几句而已,又没有讲什么重话,她何苦要装个愁眉不解的模样来恶心人! 孙妈妈倒还算冷静忍让,这要是遇着外面的人在她面前这样装腔作势,她眼睛一闭也就只当看不见了,就像之前小银那种情况一样。 可是现在是在黎府的宿溪院里面,胡玉姬现在也算是宿溪院里面的下人们当中的一员了,那孙妈妈自然就也能够管得了她。 只见孙妈妈快步上前,一手拉开胡玉姬左边的椅子,一手撩起自己的裙摆,“呯咚”一下,毫不客气地就坐了上去。 坐上去不要紧,即便是当着黎雀儿这个主子家的面,当场自主自发地找地儿乱坐,孙妈妈也不带忌讳的,因为她的身份比一般的丫环婆子们要高出不少,没有人会真的去责怪她不知礼数。 不过,她一边自己坐下来,一边推胡玉姬站起来,这就很有些意思了,哪有她自己坐着,胡玉姬就必须要站着的道理。况且,胡玉姬可是黎雀儿亲自让坐下来的,可不像孙妈妈那样,是自己随便找地儿坐下来的。 胡玉姬顿时就愣了,比之先前更加地一脸懵怔。 坐在边上的黎雀儿就悄悄抬手去扯孙妈妈的后襟子,希望孙妈妈没够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不要太过为难胡玉姬。就算胡玉姬真的是故意说了杜家老两口的坏话,那也不要紧。 反正横竖都是黎雀儿自己非要带了胡玉姬进的黎家,甚至还不顾大家的反对,硬是让胡玉姬跟她一块儿住在宿溪院里面。要是胡玉姬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那后果也得黎雀儿她自己担着。 谁知孙妈妈偏是不肯让黎雀儿受委屈,径直拖起胡玉姬,大声质问胡玉姬到底在发什么呆,是不是因为先前自己说了她几句,所以她觉得心里面不舒坦了等等,半点不给人留面子。 胡玉姬愈加讶然,随即连连摇头,只道自己是在思索杜家老两口的问题,与孙妈妈或是棠叶等人并无半点关系。 孙妈妈不许胡玉姬轻言带过,也不明白有关于杜家老两口的事情,还有什么问题值得这般想不通的,就要求胡玉姬马上把问题给讲清楚。 第251章 缓攻 胡玉姬何尝不想把这事给讲清楚,问题是她之前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黎雀儿等人。 但是,除了黎雀儿只是听着,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以外,其他人都不愿意相信她,这其中特别不相信的人就是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 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俩都站在黎家老太太等等各位黎家当家长辈们的那一边。而且孙妈妈还亲自去府尹官邸看过现场,见识过杜家老两口的风度与气质,所以对于胡玉姬的话,她们就更加不相信。 前一段时间里,胡玉姬通过陪伴黎雀儿打发打发时日,兼之又裁制了许多坎肩去送给宿溪院里面的丫环婆子们,由此,她在宿溪院里面的地位得到了缓步提升。渐渐地,她说话也有别的丫环婆子听了,因着她初来乍到,大家还会适当地照顾一下她。 可以说,她在黎府的情况正在慢慢变好。 谁知道就是因为昨儿个她出于担心,得知杜家老两口真准备过来同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见面的时候,就提前将杜家老两口的可怕脾性告知了黎雀儿,其意只是想提点一下黎雀儿,让黎雀儿以及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注意一点儿而已,本就是没有什么私心的。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杜家老两口会真的过来跟黎家人会面。按照她的设想,就凭杜家老两口的那种极会生事的人,肯定不会这般轻易地就答应过来。就算他们俩真肯过来,也必定留了一手高招,绝对会打得黎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怎么知道杜家老两口不仅真的来了,而且,据前去探取情况的孙妈妈的言论,表明杜家老两口其实是两位犹如世外高人一般的超脱之人,与她先前所说的情况那些差了可不止是十万八千里。 如果孙妈妈所言非虚的话,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现下她还能怎么说呢,横说竖说都是她不对,都是她居心叵测在谣言生事,试图故意挑起黎杜两家的矛盾,进而为自己谋取利益。 这肯定就是孙妈妈和棠叶等人此时心里面的真实想法了吧。孙妈妈气势汹汹地非要她把脑子里面的想法说出来,也不过就是想逼她老实招待,她到底在悄悄为自己谋取什么福利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听她的想法。 但是她心里确实没有阴谋,那还有什么话可说。 孙妈妈只是不信,一味认定了胡玉姬暗地里又会去敲黎雀儿的小鼓,指不定就是想把黎雀儿给赶出杜仲的视线范围之外,然后在自己去和杜仲双宿双飛。 “胡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无妨嘛!”孙妈妈见胡玉姬一直低着头不搭腔,就又朝其逼进了好几步,人几乎都快要怼到胡玉姬的眼皮子底下去了,场面看起来很有些紧张,她却还不松口,一直追着人家念叨,“我们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要这样吞吞吐吐的呢。昨天你不是还说得很起劲嘛,像杜老夫人是如何如何地心狠手辣啦,如何如何地富有心机手段啦……这些你都可以说嘛,看看我们小姐会不会信你嘛。” 被逼得只会摇头的胡玉姬,明显已经放弃了去说服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她选择沉默,随便其他人怎么看她都行。 要是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觉得她真的是想试图搅胡黎杜两家的关系,通过侧面缓攻的方式,先装可怜唤起黎雀儿的同情与信任,即而跟着黎雀儿入了宿溪院,随后就开始实施手段,阴谋阻止黎雀儿与杜仲成亲的话,那么,他们大可以直接将她扫地出门。 反正,她离开杜仲为她布置好的那座京城郊外大宅院,就是为了能够自主自己的生活。现在她依靠着黎雀儿,居住在黎府里面,可还算不上是真正地自主,只能说是暂时摆脱了杜仲的照顾。 如今将她逐出黎府,说不定反会促使她更自主。 孙妈妈和棠叶她们可不知道胡玉姬心里面的这一系列的想法,她们眼看着胡玉姬越躲越厉害,甚至还有可能会转身逃回卧房里面去的打算,就赶紧呼喝着花厅外边的守着的其他丫环婆子们,所有人一起前后包抄住胡玉姬,切停了胡玉姬的所有退路,将之团团围在中间,进退都不得行。 胡玉姬这下终于有点慌了,“我真没话可说啊!”她先是低声对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解释一番,想要孙妈妈等人退开些,同时将她放出包围圈来,不要在这样堵着她。 见其不奏效,她又猛瞅着坐在旁边的黎雀儿,准备以眼神去向黎雀儿求救,让黎雀儿发话把孙妈妈和棠叶等人遣退。 偏偏孙妈妈发现了胡玉姬的目光,立马闪身再上前半步,径直将她望向黎雀儿的眼神给截杀在了半途之中,没有教黎雀儿给看到。 不过,黎雀儿又不是眼瞎,更不是笨蛋,刚才门外这么多丫环婆子们在孙妈妈以及棠叶二人的召唤之下涌进来,帮助她们俩堵住了胡玉姬,这事就算真是个盲人,也不可能感觉不到,更何况是黎雀儿这正常人呢。 不用胡玉姬再二度发出求救讯号,黎雀儿主动起身走过来,将孙妈妈和棠叶这两个带头喊人围堵胡玉姬的人,给拖到了一边去。 而后,黎雀儿亲自过去牵了胡玉姬的手,重新把她带回到了桌子边上坐好,并且面色非常严厉地勒令去咯安孙妈妈以及棠叶等人不准再因为杜家老两口的事情而去故意找胡玉姬的碴。 不管杜家老两口究竟是真正地与世无争的超图之人也好,还是极其擅长于心机手段的人间败类也罢,总之,这事都跟胡玉姬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胡玉姬现在人住在宿溪院里面,算起来也就是黎家当中的一员。 同孙妈妈和棠叶等人说了这些道理以后,担心孙妈妈她们没有真的听进去,黎雀儿又施出了威胁大招。 她摆明了地警告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假使她们再因为此事为难胡玉姬,那么,她就立刻反悔黎杜两家的婚事,不会再嫁给杜仲。 孙妈妈刚刚才知道杜家老两口应该是极好相处的人家,而那杜仲虽说看上去丝毫都不正经,可是仔细想想应当也是对黎雀儿有情的。合着这杜家就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亲家,而且人家还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进黎府里面来作黎家人。 这么好的人家,岂能够就这样谈崩掉。 担心黎雀儿真耍性子闹将起来,很有可能真会毁掉黎杜两家的婚事,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不得不认了怂,答应以后不会再就此事去针对胡玉姬。 第252章 太深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之间,就已经是腊月时节。 由于有黎雀儿的亲口威胁当作保证,胡玉姬这段日子在宿溪院里面都过得非常地舒坦,没有人会对她摆冷脸,也不会有人故意去她面前酸里酸气地讲一些什么。 宿溪院里面的各位丫环婆子们都谨记着黎雀儿的交代,没有再为难胡玉姬,包括之前对胡玉姬特别警惕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 事实上黎家这段时间里都在忙着处理黎杜两家的婚事的各种细节问题,即便是宿溪院这种深闺大院,里头的人并不怎么需要参与到此事当中去忙碌不休,但是,仅仅只是带头清理以及布置宿溪院而已,也已经是很令人精神紧张的大头工作。 孙妈妈作为宿溪院的间接主事人,有关于宿溪院的所有整理布置类的工作,自然也得由孙妈妈来牵头办理。 而棠叶又是孙妈妈的得力助手,当然也要费心。 也就是说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这段时间忙着将宿溪院布置成新婚大院,都已经快忙得要原地飞起来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去特别“关照”胡玉姬。 不止是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其余在宿溪院里面当差的丫环婆子们,也都忙得团团转,她们所有人就跟一群被集体抽打着的陀螺一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休闲时光。 因此,尽管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仍然还没有对胡玉姬说假话坑骗黎雀儿的事情释怀,但是她们目前也什么办法来整治胡玉姬,只能够偶尔注意一两眼,避免胡玉姬再去黎雀儿耳边胡说八道而已。 相比对而言,此刻宿溪院里面尚且还可以享受清净的人,就是黎雀儿和胡玉姬两个人了。 她们俩并不需要参与整理布置宿溪院,只是每日闲逛着玩耍,偶或亲自到孙妈妈和棠叶等人的忙碌现场去看一看布置的情况进行得如何,有哪些地方时比较满意的,又有哪些地方需要更改等诸如此类的旁衬工作,其实就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说来,胡玉姬甚至比黎雀儿还要清闲自在一些。 黎雀儿尚且还要帮忙考虑一下该用哪种风格、哪种材料来布置宿溪院,还有婚礼中要用到的一些金银首饰以及衣裳摆设之类的东西,大部分时候都需要黎雀儿这个准新娘过一下目。 反观胡玉姬就不同了,她除了吃喝拉撒,以及偶尔陪同黎雀儿打发一下时间以外,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用做。 就像现在,天气冷得教人只想待在房间里面寸步不离地守着暖炉子烤火,而且冷风又吹得呜呜作响,孙妈妈和棠叶等等丫环婆子们都在外面忙着布置宿溪院的院子,就连黎雀儿都在外头帮忙看着布置得是否妥当,胡玉姬却独自一人坐在花厅里头,默默地发着呆。 因为黎雀儿此刻也在外面院子里,所以尽管天气寒冷,花厅的大门这会儿也是敞开的,为的就是让黎雀儿可以在花厅与院子之间畅通无阻地走来走去,而不需要动手去推门或者是开门。 这么冷的天气,把手从手笼里伸出来可不好受。 现下胡玉姬就坐在花厅圆桌旁边,名义上是留在屋里头顾着炉火,其实她只是一面心不在焉地用小铲子扒着碳灰,一面两眼无神地望着门外。 门没有关上,门外就是院子,从胡玉姬所坐的位置来看,一眼就可以看到正在院子里面忙碌个不停的孙妈妈以及棠叶等人,竟有一些特别调派进来帮忙干粗重活计的小厮们,而黎雀儿这时则倚在朱漆栏杆上,看着在院子中间忙碌而又哄闹的那些人。 本来被风雪摧残得已经没有景色可以观赏的院子里面,重新又被喜庆的大红色给完全占据了,举目所及,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色,洋溢着热情与欢喜,将原本荒芜得到处都是枯枝败草的院子,装饰得极其地明亮,教人看了忍不住打心底愉快。 就连之前闹着绝不可能跟杜仲牵扯上任何关系的黎雀儿,此时见了这满院子的喜色,也不由自主地露出来一抹浅浅的笑容。 但是,黎雀儿很快就重整面色,有意将嘴角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笑容给收敛了起来,随后就微皱着眉头,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转身走进了花厅里。 负责坐在花厅里头照管炉火的胡玉姬,这时候居然还在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黎雀儿已经走了进来,而且,人家已经站在旁边盯着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见胡玉姬依然还没有回神的迹象,黎雀儿不得不轻咳一声,将胡玉姬那不知到底在何处神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未免胡玉姬尴尬,黎雀儿又状若无心地在其身边坐下,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抱怨了几句,“早知道就把婚房安排在别处去了,也省得孙妈妈和棠叶她们如此劳累,而且还把我的院子弄得这般乱糟糟的,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胡玉姬闻言倒是笑了,“杜神医既是要入黎府来作你们黎家的人,自然是要同住在一块儿的。难不成,你还要将他安排在别处的院子里居住么?快别说笑了,夫妻俩哪有分开住的道理……” 言及至此,胡玉姬突然就歇声低头,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似地。看她那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思考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问题。 黎雀儿担心胡玉姬的落寞是由于她和杜仲的婚事而引发出来的,为了不让胡玉姬再这样下去,也也不想让自己心里面留疙瘩,她终是选择将想说的话同胡玉姬和盘托出。 “玉姬,之前你要我带你离开郊外的大宅院转而来京城的时候,你和我讲过,你之所以请我带你出走,是因为那股不可抗力知道我与杜仲之间的瓜葛以后,就不会动我,也就不会动你。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所谓的那股阻挠你独自生活的不可抗力究竟是什么了吗?” 说罢,黎雀儿就紧张地盯着胡玉姬的神色。 她既想听到胡玉姬的真实回答,又担心胡玉姬的真实回答。只因经过这么多的观察与揣摩,她担心胡玉姬所说的不可抗力,并非是什么来自外部的阻力,而是胡玉姬自身的原因。 就是因为胡玉姬对杜仲的感情放得太深,所以才没有办法抽身离去,即便又好几次她都已经选择离开了,最后却又会再度回到杜仲身边去。 让黎雀儿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现在胡玉姬真的这么说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叫停黎杜两家的婚事,还是应该顺水推舟,将胡玉姬换作新娘子去和杜仲成亲才好。 第253章 杀手 黎雀儿正在担忧忐忑之际,小臉上的不安十分明显,旁边的人,不论像是孙妈妈这样老练的经历过世俗洗礼的妇人,还是一如棠叶这般跟黎雀儿同辈的尚且还有几分天真的小丫头,都看得非常地清楚。 就坐在黎雀儿身边的胡玉姬,自然也看得分明。 但是胡玉姬的心思,较之孙妈妈和棠叶二人要更加细腻一点儿。再加上她之前同黎雀儿也谈过许多有关于杜仲以及杜家的事情,所以,此刻她不仅仅只是看到了黎雀儿的不安,同时她也看到了黎雀儿到底是为什么而不安。 为了让黎雀儿安心嫁给杜仲,也有可能是为了要再努力替自己辩解一下吧,胡玉姬当即就拉着黎雀儿的双手,先是浅笑了几声,试图放松自己的心境,而后就语气恳切地回应了黎雀儿刚刚提出来的关于“不可抗力”的那个问题。 “这并非是我在撒谎诋毁旁人,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没有半点作假。” 胡玉姬满脸落寞地讲起了开场白,似乎是担心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会再度怀疑她胡乱讲话意图哄骗黎雀儿,进而达到她破坏黎雀儿与杜仲之间的关系,最后将黎杜两家的婚事搅黄似地。 她特意扭过头去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见她们二人虽然嘴上没有什么表示,眼神却充满了讥诮以及不信任,便又一次向她们俩重申了一下她的开场白。 总之,她就是要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还有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通通都是真实的,绝不是她蓄意编造出来的。 只不过她强调归强调,孙妈妈和棠叶只是不信。 倒是与她相依而坐的黎雀儿,回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并报之一笑,好教她情绪平静下来,能够好好地把想要说的话给说完。 胡玉姬很是感激,连忙绽开一抹笑容,随即却又轻叹了一口气,貌似极其无奈地开始回忆起过往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她是从自己已经身处杜家大院的那个时候开始讲起的,所说的全部都是入住杜家以后的日子是如何如何的艰难,杜家老夫人又是如何如何地刁难排挤她等等这样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 至于她是怎么样入住杜家,又是怎么样与杜仲结识的,她却没有提过每个字眼儿,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事情并不是很重,所以略过不谈;还是因为她心里依然有所顾虑,所以不肯向外人谈及。 之前胡玉姬就极为严肃地说过,杜家老夫人是个残忍且难以与人为善的厉害妇人。可是她说的这些东西,在孙妈妈亲自跑去府尹官邸里面见过杜家老两口的气质以后,就全部归零了,根本作不得数。 此刻,胡玉姬却又又旧事重提,孙妈妈和棠叶自然极其不满,赶紧走过来想将之从黎雀儿身边带走,省得她老是在黎雀儿耳边说三道四地说杜家哪儿哪儿不好的,这不是故意破坏黎杜两家的感情,那还会是什么? 眼瞅着胡玉姬马上就要被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从椅子上面拖起来,黎雀儿顿时哭笑不得,她伸手挥开了过于紧张的孙妈妈和棠叶,接着就略略安慰了胡玉姬一番,并要其继续往下说。 胡玉姬就又说了,自己在杜家里面完全不受待见以后,一来二去的也就不再在乎那么多了,只想着随遇而安,有个地方安稳过活即可。 谁知杜家老夫人竟那般心狠手辣,就算胡玉姬已经看开了不再去希冀什么了,她却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胡玉姬,非要至胡玉姬于死地不可。 哪里想得到,杜家老夫人在一系列想要偷偷让胡玉姬死翘翘的操作无果之后,居然丧心病狂地请了杀手进府,直接跑去胡玉姬所在的院落里头去杀人灭口。 还好杜仲早就察觉到了杜家老夫人要对胡玉姬下毒手,于是在杀手进府以前,他就已经作好了妥善的安排,因此,他不但救了胡玉姬一条小命,还连夜将胡玉姬带出了杜府,重新安置在京城郊外的杜家别院里面,也就是先前黎雀儿与孙妈妈被杜仲忽悠着在那儿住了一天两夜的大宅院子。 胡玉姬被杜仲救出杜府落住郊外杜家别院以后的日子,确实过得非常地惬意,既没有以往的世俗习礼牵绊,也不用担心饱暖的问题。一切都有杜仲为她打点好,她只要安心待着就行。 只不过后来杜仲突然带了小银过来,小银的为人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也是亲自领教过的,难怪胡玉姬受不了了,总是想要离开杜家别院,自己出去独自谋生活。 怪就怪在胡玉姬每一次跑出去,都会受到一些神秘黑衣人的追杀,最后又是被杜仲救下来,然后又重新送回杜家别院里面去居住。 如此三番两次地循环往复,胡玉姬渐渐地也就明白过来了,只要她乖乖地待在杜家别院里面,那么她就是安全的,尽管有可能会受到小银的欺压与讥讽。一旦她跑出杜家别院,就会被神秘黑衣人追杀。 这说明,杜仲只愿意在杜家别院的范围之内保护胡玉姬的安全,出了这个范围之外,杜仲就不会再去管胡玉姬的生死。也有可能是,杜仲的能力只有那么大,出了杜家别院以后,他就无法再去保护胡玉姬的安全。 听到这里,孙妈妈和棠叶立刻跳脚表示不满。 孙妈妈首先冲过来反驳胡玉姬的话,“你说出了杜家别院以后,杜神医就没办法保护你,你就一定会被什么神秘黑衣人追杀。可是,你现在已经在我们黎府当中住了这么久了,我怎么连个黑衣人的鬼影子都没有看见呢?哼,你这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信你才是怪了!” 跟着孙妈妈一块儿冲过来的棠叶,心里也是这般作想的,就立马附和孙妈妈的话,将胡玉姬又好生削了一顿。 胡玉姬只是停下话头静默不语地听着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对自己的驳斥,并没有回嘴,也没有要跟她们俩解释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黎雀儿发笑。 其实关于这一点,胡玉姬此前已经向黎雀儿提过了,是以黎雀儿并不怎么计较,脸上反倒还显现出一丝高兴的神色,好似很满意胡玉姬会这么说一样。但她心里确实还要些疑问,过后就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254章 小妾 按照胡玉姬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可以得知之前她凑在黎雀儿耳边悄声说出的所谓的“不可抗力”的事情,其实就是指她现在说的这个神秘黑衣人。 黎雀儿知道这点,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可不知道。 当时在京城郊外的杜家别院里面,黎雀儿以及孙妈妈闹着要连夜返回京城,又不想带胡玉姬一块儿走的时候,胡玉姬就在黎雀儿的耳畔说出了这件事儿,但是她那时说得极为隐秘,除了黎雀儿以外,应当没有其他人听见。 反正当时在场的孙妈妈就是没有听见,所以她现在才会如此激动,认为胡玉姬不过又是在满嘴跑火车,企图哄骗黎雀儿这个人世小白而已,根本就没有说真话。 于是乎,孙妈妈就伙同棠叶一起对胡玉姬发起了围攻,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叨个不停,句句都是在指责胡玉姬言不符实,要求胡玉姬赶紧改过自新,不要再诋毁杜家老夫人,赶快说些实情出来。 胡玉姬只任凭她们俩去说,没有回应。 边上的黎雀儿被吵得头晕脑胀,不得以之下,只好告诉孙妈妈和棠叶,“奶娘,这事儿早在我们出杜家别院以前,玉姬就已经同我通过气了。她当时就说了,她没办法独自逃出杜家别院,只要一出杜家别院不久,就会有不可抗力逼迫得她不得不重新返回。所以,你们俩就别再和她计较这一点了,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孙妈妈可真是没想到,原来胡玉姬之前就和黎雀儿提过这茬,她稍稍愣了一小会儿,但是紧接着却又提出了新的质疑,“就算胡姑娘她说得是都是真的好了,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她已经出了杜家别院在我们宿溪院里面住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神秘黑衣人过来暗杀她呢?这一点可是说不通吧,难道进了黎家名下的院子,那些黑衣人忌惮府尹大人的威望,就这么不敢来了?” 岂料,胡玉姬竟然还真的点了点头。 而黎雀儿则是突然红了脸蛋,一副略显羞窘的样子,好似小女儿忽地情动一般的模样。所幸旁边都是自家人,又全部都是女人家,即便见了她这副模样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黎雀儿现在都已经跟人家杜家定下婚事的人了,还当众显露出这副样子当然还是有些不妥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就急忙过来提醒她,并且还想要替她遮掩一下。 黎雀儿浅笑着摇头,婉拒了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的好意,这之后,她就主动替胡玉姬解释了起来。 原来有关于这一点,胡玉姬之前也已经跟黎雀儿说过了,依据胡玉姬当时的说法,就是说杜仲十分地在意黎雀儿,不会让不可抗力去黎府里面骚扰黎雀儿。 言下之意就是,杜仲不会眼看着有神秘黑衣人去黎府里面追杀胡玉姬,因为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可能会牵连到黎雀儿的安危。为了保护黎雀儿以及黎家其他人的安全,杜仲肯定会想办法保护胡玉姬的安全,摆脱她之前一出杜家别院就会被神秘黑衣人到处追杀的厄运。 假如胡玉姬无法在黎府里面久住,而是同样也会被神秘黑衣人追杀的话,那就说明之前胡玉姬一出杜家别院就被追杀,并不是杜仲不愿意在杜家别院的范围之外去顾及胡玉姬的安全的问题,而是杜仲的实力不够,没办法远距离保护胡玉姬。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只能算是胡玉姬倒霉给赌错了,以后就是必须在杜家别院里面受尽小银的欺压与讥诮,而后孤独终老的命运。 然而,胡玉姬这回却是赌对了。 杜仲真的只是不愿意在杜家别院范围之外的地方去保障胡玉姬的安全,并不是他没能力去保护。现在胡玉姬跟着黎雀儿进了宿溪院,为了避免黎雀儿的生活受到影响,杜仲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并保护胡玉姬的安全了,不会再放任不顾。 起先在府尹官邸里面见到杜家老两口的时候,孙妈妈以及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就已经稍微对杜仲改了观,慢慢地认为杜仲如此执意于进入黎府当黎家人,应当是对黎雀儿动了真情。 再经过这会儿这么一说,孙妈妈就更加确认杜仲是真的对黎雀儿有意思了,她立马就表现得很高兴,嘴边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一旁的棠叶反倒显得更加清醒镇定了一点儿,走过来颇感疑虑地朝胡玉姬问道:“要是像胡姑娘这么说,杜神医既然愿意三番两次地救你,应该对你还是有些情意在的,为何这回他就把你丢在宿溪院里面不管了,连问都不问一声呢?” 不得不说,这也是黎雀儿一直都在担心紧张的问题,她相信胡玉姬所说的所有的话,但是,她就是担心胡玉姬对杜仲依然还没有忘情,毕竟感情这东西,不是凭人的意志决定的。 胡玉姬想是也明白黎雀儿等人的担忧,事到如今她也再没有什么顾及了,就笑了笑,将事情的眞相一把揭出,“我与杜神医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我……我实际上只是杜老爷的一个偏房小妾而已。杜老夫人眼里根本容不了我,好多次都想要我死,所以杜神医才出手救了我。事情其实就是这样罢了,你们可是完全都想岔了啊。” “什么,你竟然是杜老爷的姬妾!?” 也许是太过于震惊了,黎雀儿和孙妈妈以及棠叶三人同时惊呼出声,三个人六只眼睛一块儿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内容。 守在花厅外头的丫环婆子们,起先并没有听到胡玉姬所说的这番话,被黎雀儿她们三个人这一顿强调之后,反而也听见了,个个都难掩自己脸上的惊诧之情,门外霎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胡玉姬却是不甚在意,只是再度点头默认。 围在边上的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一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看孙妈妈的神情,似乎很难相信那般飘逸超脱的杜老爷,居然也只是一个喜好女色的普通糟老头子而已,真是令人失望不已。 暗暗嘀咕过后,接着,孙妈妈又问胡玉姬,“既然胡姑娘你只是杜老爷的姬妾,那么之前老太太他们质问你和杜神医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如实说出,反而要顾左右而言他呢?” 胡玉姬怔然,片刻后只答说是杜家老两口的势力太过强大,她只是一心想要在黎府里面安稳过日子,不愿意再与杜家有任何牵扯,因此才会那样说了,并非有意撇开事实。 此言一出,黎雀儿等人反倒越发惊愕。 第255章 诬告 杜仲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得以在京城里面声名鹊起的,靠得还是各位达官贵人,特别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女性家眷们,竭力吹捧出来的结果。 否则的话,就凭借杜仲他这一个嘴上没毛的愣头小子,哪有可能这般轻易就在京城这种简直可以说是人吃人的地方熬出头来。 即便杜仲拥有春风阁,家里又有大宅子,还在京城郊外拥有一栋占地不小的杜家别院,那又怎么样呢,充其量就是家里有点儿家产而已。 要跟普通地方的大户人家去作比较,杜家还有可能会占一点儿上风。可是在京城这种遍地都是富豪大官的地方,杜家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家族。 就算跟在京城里面不太出色的黎家这种家世比起来,杜家都要靠边站,因为黎家之前有一个黎康生,还有一个黎诚生。他们俩一个是京城府尹,一个是木行大佬,就这样都无法在京城里称头茬,杜家只有区区一个杜神医杜仲,怎么可能去和黎家相提并论。 胡玉姬却说她不敢说出事情,是担心杜家的势力太过庞大,会不死不休地缠着自己,进而使得自己永远无法真正地得到自由。 这显然是胡玉姬再杞人忧天。 要说先前胡玉姬担心杜家老夫人会派出神秘黑衣人,也就是那些所谓的雇佣杀手,会偷偷潜进黎府宿溪院里面来追杀胡玉姬,同时连累黎家的各位主子家,那倒还有些说得过去,毕竟那是背地里的邋遢事儿,明面上真的是不好管。 可是,要说杜家会以家世来欺人压人,就完全是不可能的了。先不提黎家的家世要比杜家好,在各个方面都要优于杜家,即使黎家比不上杜家,杜家也不敢在全京城的小老百姓眼前,当众用家世来压制黎家。 只因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的威敏之地,这里最大的家族就是皇家,普通人家若是敢这样胆大包天地去挑战皇家的权威,其后果可想而知,就算不会被抄家灭九族,最起码也会落一个集体流放。 孙妈妈作为在京城生活了好几十年的妇人,自然很懂得这些隐晦在权贵交往当中的弯曲道道,于是乎,她就半安慰半质疑地提点胡玉姬,“胡姑娘要说的都是真的,那就完全不用去操这个心。在这京城里面能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非常地识时务。他们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一定不可以做。像姑娘说得这种以家世欺人的情况,只有那些不知事的山野小民才会去做,京城大户那可是地位越高雪低调,要不然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他们脑袋上那颗脑袋呢!” 从孙妈妈的这番话里头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她每一句话都是在劝解胡玉姬不用操太多的闲心,但是明显可以听得出来,对于胡玉姬所说的这些东西,她依然还是无法完全相信。 想想也是,杜家老夫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家里稍微有点钱产罢了。说人家暗地里雇佣杀手去杀自家老爷的一个小妾,这可半点儿都不符合荆越国的民间风气。 原因是荆越国的广大老百姓们都一致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十分正常的,且可以用来招摇过市的事情,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上等男人们用来彰显自家优势的一个有力的方面。 连那些尚在闺阁中的女人家们,都是被如此这般地教导出来的,她们反而还是这种风气的极其虔诚的拥护者,甚至比一般底层男人们更拥护。 杜家老夫人此前应该也是由大家小姐出身的,自然也接受过闺阁礼教的洗礼。这么说来,她应当也是礼教的虔诚拥护者之一,只可能会很是贤淑地帮自家老爷去纳妾,怎么可能会雇人去杀自家老爷的小妾呢,这太不合常理。 况且胡玉姬之前在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谈及她与杜仲的真实关系是如何时,明显说了假话,也算是有前科在身。 因此,对于她现在说的话,孙妈妈不信也很正常。 胡玉姬只是笑着点头,默默接受了孙妈妈的安慰与劝解,并没有急了眼地去和孙妈妈辩驳,她似乎早就已经将这些东西给放开了,表现得极其地淡定。 一旁的黎雀儿便不再允许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去追问胡玉姬许多,转而向孙妈妈她们寻求意见,看看是否需要把胡玉姬刚刚所说的这些情况,去告知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 “哎吆我的好小姐,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啊!”孙妈妈当即表示反对,反对的同时还悄悄瞥眼轻瞪了胡玉姬一记,“你当这事是哪家哪户要杀年猪,或者是哪家哪户要宰肥羊啊,这可是雇佣杀手去杀人的事情啊!倘若其中有半点出错的话,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污蔑别人的慌告之人?到时很可能要受罚判刑的,还是莫要轻易出去乱说才是。” 孙妈妈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胡玉姬是在诬告杜家老夫人,而且也从侧面提醒了胡玉姬,这事只在宿溪院里面说说就好,要是闹到了外面去,那就肯定会有人去追究胡玉姬的责任。 尽管孙妈妈这话是在回应黎雀儿,可是黎雀儿没有什么表态,胡玉姬却十分识相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孙妈妈的提醒记在心里,不会跑出去向外人讲述杜家老夫人如何待她的那些事情。 见胡玉姬这么受教,孙妈妈方才收了话头,没有再伙同棠叶一起去追问胡玉姬其它事项,稍微替替黎雀儿整理了一下炉火,又上了一些茶果糕点以后,她就带着棠叶出去了,继续在外面的院子指挥下人们装点布置。 花厅里又只留下来黎雀儿与胡玉姬两个小姑娘。 黎雀儿侧过脸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正是说悄悄话的大好时机,所以她决定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明面上问问胡玉姬是否真的只是杜家老爷潜逃出来的小妾,跟杜仲并没有任何私情。 她甚至对胡玉姬保证,“假如你真的是心系杜仲的话,我可以帮你作个局,好教你与他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让你当上他的正房杜夫人。哼,这就当是他之前百般捉弄我和孙妈妈两个人的代价吧。” 胡玉姬顿时摇头失笑,要黎雀儿安心作她的新娘子就行,不要胡思乱想些毫无根据的事情。 第256章 鬼妆 与胡玉姬坦言相谈过后,黎雀儿心里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地忧虑了,她开始渐渐地学会放松自己的心情,以平常心来对待她与杜仲之间即将到来的那一场婚礼。 在跟胡玉姬正面交谈,彻底问出胡玉姬对杜仲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之前,黎雀儿心中就已经作好了两手打算。 第一种,就是假如胡玉姬的回答是肯定的,她确实对杜仲情根深种,希望一辈子都能够和杜仲在一起的话,那么,黎雀儿就会在黎杜两家的婚礼进行途中,暗地里偷偷换新娘,让胡玉姬穿上凤冠霞帔代替自己出嫁便是。 反正胡玉姬也住在宿溪院里面,换人方便得很。 这第二种嘛,就是胡玉姬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跟杜仲之间可是一清二白的,啥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那么,黎雀儿就会认下黎杜两家的这门婚事,乖乖地当个准新娘。 事实就是,胡玉姬的回答不仅仅是否定的,而且还承认说自己其实就只是杜家老爷的一个小妾而已,是杜仲帮助她摆脱了杜家老夫人的追杀,她跟杜仲真的只是救命恩人与被救者的关系,没有任何私情存在。 说不清黎雀儿在听到胡玉姬的这番回答以后,心底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也许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许是有几分小窃喜吧。 总而言之,她已经算真正认了黎杜两家的婚事。 自打与胡玉姬相谈问出胡玉姬的真实心境,到现在凤冠霞帔在身,很快就要准备成亲的这段时间里面,黎雀儿的心情都很明朗,没有觉得不开心,也没有再去构思要如何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去换新娘,以便能够促使胡玉姬与杜仲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此刻,她就端坐在梳妆台前边,静静地望着对面铜镜当中照映出来的自己。她的目光里有一丝丝地茫然,因为她发现自己现下妆容艳紅,春目粉面,犹如一个醉酒之人那般。 以往,不管是她自己动手着装打扮也好,还是孙妈妈或是棠叶二人为她着装打扮也好,所选所用之物,一向都是以清新淡雅为主,偶尔才会用比较有鲜明特色的小物件点缀一下。因为她喜好素雅,不太能够接受过于耀眼的东西。 然而,此刻她的双颊却上了一层艳丽的胭脂,眉目也被仔细描绘过,小嘴儿也用丹纸含得紅潤潤的,再配上满头的金玉珠钗以及三头凤冠,看起来就像大戏里面的小花旦儿一样,完全不像是她本人。 起先黎雀儿还没怎么注意这妆容,那是由于她的思维还在回顾之前与胡玉姬的交谈,来不及去理会孙妈妈和棠叶等人究竟给自己上了什么妆。 这一下子回过神来,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脸蛋被涂得紅艳艳得跟个陌生人似的,黎雀儿登时就站了起来,不顾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的拉扯,急忙把自己的脸凑到铜镜前面去仔细察看。 看不到半秒,她就抬手想去把脸上的妆容全部都擦掉,嘴里还不住地叫嚷起来,“我的天呐,这是什么怪妆,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快快快,快给我全都擦掉……” 负责主妆的孙妈妈赶紧拖住黎雀儿的手臂,又指使边上的棠叶马上扑过去抱住了黎雀儿的另一条手臂,不准黎雀儿破坏她们俩精心准备的妆容。 站在黎雀儿后头只是负责打点下手的胡玉姬,也笑着走过来劝说黎雀儿不要胡闹,这艳紅的妆容只不过是新娘子的普遍妆容而已,根本没有必要去大惊小怪。 “今日是你与杜神医的成亲之礼,这可是黎杜两家的大喜事,妆容自然也得要喜庆一些才是。若是照你往常那般随便上个淡妆,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气氛么?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一生只有一次,当然要放肆地喜气一番不可呀。” 胡玉姬后边再又说了些什么话,黎雀儿已经听不见了,她左右两只耳朵里,都只是听到了胡玉姬所说的“喜庆”、“放肆”两个词。 眨眼间,她的表情就变了,非但不再吵着要抹掉现有的艳紅妆容,还笑嘻嘻地要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将妆容再上的更加喜庆一点儿,免得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面,丢失了应有的喜气份儿。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顿时愕然,怔怔地各自抱着黎雀儿的一条手臂愣在原地,不明白黎雀儿这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在说反话,等到她们俩稍微放松之际,黎雀儿就会马上动手去毁妆。 事实证明,孙妈妈和棠叶她们完全就是多虑的。 黎雀儿并不是在说反话,她是非常认真的,不仅像个乖宝宝一样地赶快重新坐好了,甚至还主动去拿胭脂水粉,死命儿地往自己脸上涂。 孙妈妈和棠叶一时看傻了眼,没有及时上前去阻止黎雀儿自己给自己补妆。 反倒是胡玉姬哭笑不得地冲了过去,像去把黎雀儿手上随意拽着的一个大红胭脂给抢下来。无奈黎雀儿的力气,与她的力气相比起来,完全就是不相上下,因此,她的半路抢劫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雀儿在那儿像刷墙一般地,猛给自己的脸上涂胭脂。 不到半盏茶功夫,黎雀儿的脸就从刚才的大戏小花旦脸儿,变成了一张紅得跟猴儿腚子类似的可怕的大鬼脸。 若不是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一直都待在宿溪院里面照料着黎雀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黎雀儿半步的话,即便是她们这几个日日与之作伴的人,只怕也无法在第一时间里把黎雀儿给认出来。 孙妈妈吓得立时大叫,这会儿反倒换了她赶忙伸手去拿布巾,试图马上把黎雀儿这一脸的可怕妆容给擦掉,然后再由她和棠叶等人重新给黎雀儿上一个略微“温和”一点儿的妆。 与此同时,棠叶也忙着跑去打热水,因为担心黎雀儿刚刚这一通操作太猛烈了些,仅仅只是用布巾去擦拭,很可能无法将之擦拭干净,必须得用热水敷洗一番才行。 哪知黎雀儿硬是不肯依,还性情大变得捧着自己那一脸可怕得就犹如地狱小鬼一样的奇怪妆容,笑得花枝乱颤的,好像很满意似地,边笑还边叫嚣着要让杜仲好好地沾染一下喜气。 孙妈妈和棠叶等人顿时无语,此时才知黎雀儿这就是故意的,想用这种鬼怪妆容去吓唬待会儿进去洞房的杜仲。 第257章 外家 黎府前边大院里,此时正是锣鼓喧天,到处都弥漫着殷红的色彩,即便是在冬日严寒天气的笼罩之下,也不能抹去这里的喜悦气氛。 今儿个黎府三头大门齐齐打开了,宽阔的门楣比之以往只开一扇大门或者是只开旁边角门时候的空间,足足大了四倍不止。 但是,尽管这方便人们来往通行的空间已经变大了四倍不止,在今天有如此多前来贺喜的客人们的情况之下,这门前的空间依然显得十分不足。 有许多后来一些的客人,因为无法马上进门去送礼贺喜,只得在门前的大道之上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等到排在前面的人进去以后,自己方才能够进去。 而黎敬生则亲自带着文叔以及其他许多小厮们站在门前迎客,他的脸上洋溢着开怀的笑容,不似先前那般郁闷,恨不得杜仲立即消失,也不愿意将自己膝下的宝贝女儿嫁给杜仲。 可见几日以前,黎杜两家的当家长辈们的会面交谈,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使得黎敬生改变了对杜仲的那些比较偏激的想法,开始认为杜仲执意要进入黎府作黎家人,可能不仅仅只是意图谋取黎府的家产而已,很可能也是由于对黎雀儿动了真心的缘故。 反正黎敬生膝下只有黎雀儿一个女儿,这什么家产不家产的,到最后肯定也是会由黎雀儿以及她的夫婿二人去继承,不管怎么说,到时黎敬生百年之后,这家产总归会有黎雀儿夫婿的一份。 在这种情形下,倘若招一个对黎雀儿没有男女之情,只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入赘黎府的男人来为婿,说不定等到黎敬生年老得无法再掌握黎府的大权以后,这夫婿很可能就会趁机来抓权,毕竟他对黎雀儿并没有任何情意,再加上黎雀儿本是又是一个性情飘逸,不知道该如何去别人争夺权势的小女人。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招个真心喜欢黎雀儿的人进入黎府也好。况且人家杜仲家境并不会比黎家差太多,人又长得相貌堂堂,还有一身令京城各位达官贵人们赞不绝口的医术傍身。他肯放低姿态入黎府作婿,怎么看都是黎家人赚了个大发。 这般想来,黎敬生的心情一连几日都是非常非常地好,特别是在今天杜仲上門来与黎雀儿成婚的日子,他脸上的笑容更是大得跟一朵极品牡丹花一般,简直快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许是被黎敬生心中自然流露出来的这股喜悦之情给感染了,旁边跟着黎敬生在迎送来往客人们的文叔等人,也都是一脸的灿烂笑容,明媚得仿佛今日嫁人的并非是黎府的千金,而是他们自个儿的女儿那样。 前来祝贺吃酒的客人们,大部分都是与黎家有生意往来,或者是有亲缘关系的人们,还有少部分是在府尹衙门任职的衙役们。他们的贺礼都是按照各家的实际情况来送的,都比较符合规定。 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极少部分人是黎家下边的佃农大户,以及其他一些为黎家卖命跑腿的家境稍微差一些的人。这些人也都带了礼物前来,但是黎敬生会让文叔将他们的礼品全数记下,并命专人收到特定的地方,等到婚礼过后,就会按照礼品的倍数进行还礼,不会教他们破费。 如此一来,送贺礼的队伍便越发堵了起来。 有许多算得上京城大户的人,就让家中的奴仆挑着贺礼在队伍中等待,自己先去大门那边和黎敬生以及文叔等人寒暄问候,随后就先挥袖行入了府去,省得在外边久站。 这些客人们入了黎府以后,马上就有丫环小厮们领着他们到正厅大堂里面去用茶歇息。堂中有黎康生、黎诚生、黎安生三兄弟亲自作陪,气派不可谓不大。 至于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家的各位当家女人们,比如府尹夫人佟金雪、黎雀儿的姑母黎宛清之类的人,其实她们这时候应该都要去宿溪院里面陪着黎雀儿,顺便教导嘱咐黎雀儿一些关于闺房当中的事礼才对。这当然是因为黎雀儿的母亲去世得太早,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黎雀儿。 不过,黎家老太太以及佟金雪和黎宛清她们这些人此时并不在宿溪院里面。宿溪院里面现下只有胡玉姬、孙妈妈还要棠叶这些人陪着黎雀儿,并且负责为黎雀儿梳妆打扮。 若是老太太她们这会儿也在宿溪院里面盯着黎雀儿的话,黎雀儿哪里会敢故意把自己画成那样一个大鬼脸。 那么,老太太她们这些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她们这时候就在黎府的偏厅之中。 距离黎府正厅大堂不远的偏厅小院,本是用来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们家中的女眷们的。小院空间不大,但是装点得极为柔和温暖,是女眷们会喜欢的那种场所。 老太太以及佟金雪等等这些黎家的当家女人们,本应该在这个小院落里面接待这些女眷们,就算她们要先过去看一看黎雀儿,也应该暂且留一两个人在这里作陪。 可是,此刻这偏厅小院的大堂里面,只有前来祝贺的女眷们,以及一些忙碌着伺候客人们的丫环婆子们,并未看到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的踪影。 虽然老太太和佟金雪她们现在就在这偏厅小院之中,但她们不是在大堂那处,而是在院门右边拐角的一座小屋里面。这小屋本是用来给丫环婆子们休息聊天的地方,其中的装潢摆设都有一些简陋,按理说老太太她们不应该在此。 她们会避开女眷们来到这间小屋里头,只是因为她们要首先接待一下几位比较特别的女客人。 这几位女客人是不辞劳苦从十分遥远的南方赶过来的,不过,她们赶过来的原因,并非是为了替黎家以及黎雀儿贺喜,只是为了质问黎家的各位当家长辈们,为什么黎雀儿招亲纳夫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人送信去南边告诉她们一声。 从她们质问老太太以及佟金雪等人的这种愤然不已的语气当中,就可以听得出来,她们绝不会是一般的普通客人,绝对是和黎家极为亲近的人。 果然,老太太一开口就点明了她们的身份。 原来她们是黎雀儿的母亲那边的人,其中一个就是黎雀儿的姨母,另外几个则是关系相对来说比较好的近亲。 她们此行是代表黎雀儿的外祖父以及外祖母过来的,当然她们本人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要赶过来向黎家问一个明白不可。 第258章 样板 黎雀儿的外祖父家中人丁极其单薄,即便老爷子娶了好几房妻妾,也只有正房为其生下了两个女儿,其中年长的就是黎雀儿的母亲秦致玉,另一个就是黎雀儿的姨母秦好玉。 秦好玉在秦家的情况,就跟黎雀儿在黎府的情况差不了多少,都是家中的独女,而且都非常受家中长辈们的疼爱。 早些年间,在秦致玉嫁到京城黎府作当家夫人以后,秦好玉就招亲纳夫迎了一个上門夫婿,所以她目前的状况,就是黎雀儿以后会经历的状况。 与黎雀儿的情况稍有出入的是,秦好玉的上門夫婿家里家境十分地贫寒,与秦家完全不能比,当时亲家把儿子送进秦府的时候,根本就是相当于把儿子卖给了秦府。 再加上对方不求上进,啥都不会做,连个看账目记账目的事情都学不会,都这么多年了,整天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且还非常地没用,都无法让秦好玉生下一儿半女。 是以,秦好玉心里早就积压了许多不满。 她此行进京,一来是生气黎家把事情做得太不合情理,居然都没有派人来和秦家打一声招呼,就这么轻易定了黎雀儿的婚事;二来是为了看看黎雀儿新婚夫婿的人品和才干,担心对方会和自家的夫婿一个无能挫样,到时只怕黎雀儿会受累。 其实说来说去,秦家就是在埋怨黎家没有事先通知一下,非要等到婚事定了婚礼都要进行了,才给秦家消息。 要是黎家能够早些时日和秦家通个气儿,那么不说别的,单凭秦家纳夫这么多的经验和体会,多多少少都可以给黎家一点儿建议,替黎家规避一些风险,免得黎雀儿以后遭罪。 谁知黎家竟然一声不吭,这怎能叫人不气愤! 黎家老太太以及佟金雪等等诸位黎家的当家女人们,眼见秦好玉一脸怒色,都急忙赔不是,又赶忙吩咐丫环婆子们上来好茶,暂且先将秦好玉哄了入座,再细细与之解释。 佟金雪这个好似冲天炮一般的急性子,又越货老太太和黎宛清这两个黎家的本门女人,抢先凑到秦好玉跟前去抱怨:“唉,亲家姨母欸,这事儿可真不是我们黎家的本意呐!都是那个周节妇的不好,胆子太大了竟敢试图绑架雀儿,这才稀里糊涂地给雀儿和杜家的公子牵了红线。您别看杜家公子是入赘黎府,实际上人家……” 可惜佟金雪话未说完,就被秦好玉怒言打断了。 不仅如此,秦好玉的脸色还越发难看了点,“亲家你要是这样说的话,当初姐夫娶那周节妇作填房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们秦家的意思?而且,那个周节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就一点儿都不清楚,随随便便就把人给娶了回来?” “呃、这个嘛,其实都是怪三叔被美色给冲昏了头脑,那时候我们可是集体反对呢,连老太太都出面说了重话,偏生三叔他就是不肯听,所以才会把后来的事情弄得如此狼狈。”佟金雪怎知秦好玉说话这么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不由得一时大惊,又赶紧把黎敬生说了出来让其负起了全责。 秦好玉却依然不接受这个理儿,反而还暗暗地讽刺,“既然这样,那这个杜家公子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你们黎家可是都打探清楚了?别到时候又说是雀儿被杜家的面皮给晃了眼睛,非要叫着闹着让杜家公子作自己的夫婿呢。” 一说到这个,佟金雪立马又来了劲儿,刚才她就想好好夸赞杜仲一番的,这样的话,既可以让老太太等人脸面上有光,又可以适当抚平一下秦好玉的怒气。只不过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秦好玉给中途拦截了。 现在秦好玉主动提起,她自然要把握好机会。 哪里想得到,老太太和黎宛清并不给佟金雪这个机会,黎宛清悄悄一个大拐子,就把佟金雪给推到了一边去。不仅如此,黎宛清还默默地瞪了佟金雪一眼,示意她马上闭嘴,不要再在秦好玉的面前说三说四的。 换了老太太亲自去和秦好玉解释,她老人家就依着秦好玉坐在右边的主位上,此时便拉过秦好玉的手,轻轻地拍抚了一番,随后就叹息起来:“你说得没有错,不管是那时候老三娶周节妇作填房的事情,还是现在雀儿要纳杜家公子作夫婿的事情,我们都应该事先通知一下秦家才对。可问题是,当时老三半点不听劝,我们哪里敢劳烦亲家公、亲家母过来作说客。” 老太太说到这里,偷偷抬眼瞥了一记秦好玉的脸色,发现她表情稍有放缓,就赶忙使唤小丫环再给她续了一杯热茶,然后再接着说道:“至于这杜家公子的事情嘛,其实一开始我们也都是不乐意的。你来想想看啊,杜家坐拥京城的一家大医馆春风阁,杜家公子本身有冠有‘神医’的名声,况且他又仪表堂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愿意上門入赘的人。我们心里也怀疑,即便他手快揭了雀儿的招亲榜,我们也不愿意承认。只是……” 老太太突然停了话头,扭头看了看门外,好像很担心外面会有人偷听的样子,见外边除了自家的丫环婆子们之外,并没有旁人经过,她才又继续往下说,只不过稍微往秦好玉身侧靠了靠,而且还有意压低了声音。 “只是当时杜家公子请了慕亲王以及钦差大人毕大人亲自来黎家当说客,我们黎家不过都是平头老百姓,哪里敢与皇家叫板。即便是我们家老大,虽说是京城府尹,可遇着慕亲王他们那种位高权重的人,又能怎么样呢,后来只得依了杜家公子的要求,认了他的招亲榜,把雀儿嫁与他了。” 秦好玉听闻至此,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地难以置信,她不明白既然这个所谓的杜家公子本人如此出色,又有慕亲王和钦差大人作靠山,为何还偏偏要入黎府为婿。以他那种条件,无论京城哪一家的小姐,他应该都可以娶到手,何必非要跟黎家犟着呢。 老太太便颇有安慰地笑了,又将杜家老两口过来黎家与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会面相谈的事情,同秦好玉大致讲了一遍,言辞满是对杜家老两口的称赞,并且言明,杜仲应当是有意于黎雀儿,才执意要入黎府当黎家人的,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只不过秦好玉并不相信,就要亲自见一见杜仲。 第259章 撑场 一般人家若是遇着一个上門女婿,当闺女出阁之际,其实并不会出去自己家的家门,顶多就是在自家宅子里面象征性地绕上一圈,然后就在家里另一个地方拜个堂、吃个交杯酒便是。 不过,大部分人家遇到这事,都是坐等女婿骑着高头大马进门来,并不会再费心多做一些其它的安排。当然,这高头大马是不是女婿家里所拥有的,那就得另说了。 黎家原本也打算什么都不干,直接让杜仲自己想办法过来黎府,再接着拜堂礼成,随后将之送进宿溪院与黎雀儿送作对就行了,不必搞得花里胡哨的,反正黎敬生也不怎么待见杜仲。 但是,在那天跟杜家老两口见过面以后,黎家碍于杜家两老的面子问题,还是决定稍微做一下更改,就让黎雀儿坐轿子出阁,去往府尹官邸里面等待拜堂行礼。而杜仲就从杜家出发,先到黎府里来接一下黎雀儿,这以后两个人就可以一块儿去到府尹官邸,而后拜堂礼成。礼成以后,众人先在府尹官邸中吃过酒席,而黎雀儿也再悄悄坐轿子回黎府宿溪院,等待杜仲陪完酒席以后回来。 这种安排就像是黎雀儿嫁给了杜仲,并不是杜仲入赘黎府似地,确实在很大程度上给了杜家老两口的面子。只不过操作起来比较方便,特别下人们还要在府尹官邸与黎府之间打转转,搞不好就会绕晕头,弄出什么烂摊子出来。 而且,黎雀儿在拜过堂以后还要悄悄坐轿子回黎府,要是一路顺利倒还好。万一遇到一些喜欢跟着看热闹搞事情的好事者,偷偷跟在黎雀儿的轿子后边,那可就不好办了。 因此,在得知黎家为了给杜家面子,特意做了此番更改与调整以后,杜仲当即就表示,一切照旧礼习俗来办即可,不必作出调整。 杜仲他这是完全不顾及他们杜家的面子啊。 奇怪的是,杜家老两口也毫不在意这些这些表面上的问题,还貌似很高兴地让黎家只管把杜仲看作即将进门的小媳妇来对待就行了,不用把他当女婿来看。 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虽然觉得此事非常地难以理解,但他们一想到杜家老两口周身流露出来的那种仙风道骨一般的超脱气质,便觉得这是人家世外高人不计较这些俗世礼教而已,并非是杜家老两口不在意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如此这般,黎家就按照之前的安排来办了,就让黎雀儿在宿溪院里面出阁,等待杜仲过来黎府拜堂行礼便是。 现在时候还尚早,客人们都还没有完全到齐;后厨那边都还在忙着给已经到了的客人们准备早茶与糕点;杜家也只是先派了一些下人们过来帮忙布场罢了,连杜家老两口都还没有来。 因此,现在杜仲并不在黎府当中。 如果秦好玉想见一见杜仲,要么就马上出发去杜家那边找人,看看杜仲还在不在杜家,情况好的话,杜仲很可能还没有赶往黎府,秦好玉可以在杜家见到他;情况不好的话,那就是杜仲已经动身往黎府这边来了秦好玉只能过去扑一个空。 要么,秦好玉就去前头正厅大堂那儿等着杜仲上門。反正杜仲来了以后,首先肯定会去正厅大堂那里拜见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及各位前来贺喜的宾客们。 但是秦好玉显然不愿意坐在这儿干等着,等到杜仲上了门,那这一切不就已经是覆水难收,再难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于是乎,秦好玉就决定先去杜家碰碰运气,也许她过去的时机刚刚好,杜仲还没有动身来黎府里面呢。 只是,秦好玉并不识得去杜家的路,就托劳黎家老太太使唤几个黎府里丫环小厮们给她去带一带路,送她到杜家去一程。 老太太等人本来不愿意秦好玉再如此费事地到杜家去跑一趟的,毕竟他们黎杜两家的婚事,之前就是已经互相商量好了的。 假如秦好玉过去杜家,见着杜仲的人品以及样貌以后,心里觉得满意,那倒还没有问题。假如秦好玉过去,发现杜仲并不合她的眼缘,那教他们黎府两家怎么办才好? 难道要当场悔婚,让已到的客人们自行滚回去? 无奈拗不过秦好玉的坚持,老太太只得一面笑着答应秦好玉的要求,一面朝黎宛清和佟金雪两个人使眼色,暗中叫她们俩安排几个比较机灵一些的丫环小厮们,来送秦好玉一行人过去杜家。 黎宛清和佟金雪会意,赶忙掉头出去选派人手。 未料到,黎宛清和佟金雪还没有踏出这偏厅小院里的拐角小屋半步,就有一个小丫环欢天喜地地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 小丫环大约还不知道秦家的人来了,现下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全部都在拐角小屋里面陪着秦家的人,大堂那里只有外来的宾客们的随同女眷。 这不知情况的小丫环,就这么一路快跑进了大堂那儿,好在她性子还不算太毛躁,先停下来站在门口朝里头观望了一会儿,见老太太等人并不在里面,歪着头转念一想,这才又极速往拐角小屋这边跑过来。 刚跑到门口,这小丫环就与将将要出门的黎宛清和佟金雪撞到了一块儿,幸好旁边守门的丫环婆子们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黎宛清与佟金雪两个主子家,要不然那场面可就会不太好看。 佟金雪哪曾被一个小丫环如此顶撞过,顿时气得眼睛和脑袋上面都快要冒烟了,随即一把抓着这冒失的小丫环的手臂,就要狠狠地教训她一番。 小丫环虽然冒失了些,头脑倒还算聪明,为了自保,赶紧就扯着嗓子把自己匆忙跑进来的来意给喊了出来,“慕亲王跟毕大人已经到了正厅大堂那边了,大老爷他们让奴婢过来只会老太太以及各位夫人们一声!” 尚且站在屋里与秦好玉一行人胶着的老太太,闻言立即眉开眼笑的,马上就走到了门口,笑问那个前来报信的小丫环,“王爷他们已经到了啊!那杜老爷跟杜夫人他们有没有一起过来?” “回老太太,杜家的主子们还没有呢!不过,奴婢从王爷同大老爷他们的谈话中听出来,杜家两老应该随后就会到了,王爷他们就是来给杜家人打头阵撑场面的。”小丫环迅速地答了。 老太太听了很高兴,就回头去看了看秦好玉一行人,尽管她老人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那就是,杜家的人已经出发了,秦好玉还是在黎府等着就行,不要再白费力气地往杜家跑一趟。 第260章 入眼 虽然秦好玉的个性很强势,往往是说到做到,雷厉风行,可是她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无法沟通的泼妇人。 她自知黎家老太太朝自己看过来的这一眼的意思是什么,也就蹙眉微叹了口气,默认了老太太的建议,没有再闹着要去杜家走一趟。 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都很高兴秦好玉能够这般想通了,就笑呵呵地带着秦好玉一行人先去偏厅大堂里头与各位宾客们随行的女眷们一一打过招呼,而后就请了秦好玉一行人往前面正厅大堂那儿去。 正厅大堂里面此刻都是一些与黎家有过各种来往关系的宾客,其中不乏在京城里面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遑论现在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也已经到了,就在里面休息呢。 按理说,像那种十分重要的场合,类似老太太这种后院女人家们,是不得随意进去的,就算她们只是想进去跟客人们打个招呼,那也不行。 鉴于这种世俗礼教的影响,老太太等人并不是要带着秦好玉一行人进去正厅大堂里面去拜见各位宾客们,她们只是将秦好玉一行人带到了正厅旁边的角屋之中。 这间角屋细细小小的,就在前头影壁的后方不到半丈远的地方,日常见不到什么阳光,平日里只是用作堆放杂物的处所。因着近日黎杜两家的婚事的缘故,这间角屋暂且被改成了下人活动的地方,此举是为了避免过多的下人们聚集在大厅外面,惹得各位贵客们心里不高兴。 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现在就带着秦好玉一行人坐在这间小小的角屋里面,至于原来在这角屋之中待命的丫环小厮们,也被老太太等人吩咐去了外边的院子里头等着,未经传唤暂且不得入内。 由于角屋的门窗都是正对着影壁那头开的,一旦有人从影壁那处走进正厅里面来,坐在这间角屋里面的人,就可以将其看得一清二楚。 原先在这角屋里面待命的丫环小厮们,若是见了有新客进来,就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前前后后地忙碌起来了,因此就可以先作好准备,免得到主子家传唤的时候,自己会一时紧张地手忙脚乱。 而现在老太太她们坐在这角屋里面,自然不是为了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新客人又被引了进来,她们只是在等着杜仲一个人,以满足秦好玉在黎雀儿与杜仲的婚礼进行之前,先见一见杜仲的要求。 老太太等人在角屋之中坐了大约有两刻多钟的时间吧,茶水都换了两三轮了,突然就听见外面又再度热闹起来。 与老太太相并而坐的秦好玉以为终于是杜仲进来了,心里头一激动,急忙站起来走到了角屋的门槛旁边去,想在最近的距离当中看一看杜仲。 谁知进来的并不是穿着红袍大喜服的新郎官,而是两个年纪比秦好玉都还要年长一些的老头和老太太。 老头和老太太都很朴素,尽管他们的衣着装扮并不是低档次的货色,可是所用颜色都是深色系的,可以说是低调中带着奢华。 在老头与老太太身边簇拥着许多下人们,就算说他们俩此刻是众星捧月也不过。可是,尽管如此,他们还会表现得极其淡定,没有因为众人的吹捧而洋洋得意,看起来自在超脱,仿若并不是俗世当中的人。 秦好玉亲眼瞧见了这两老头和老太太的非凡气度以后,立即就明白过来,他们就是之前老太太口中所说的杜家老两口。 起先听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用“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来称赞杜家两老的时候,秦好玉心中还隐隐不屑。据她看来,在这尘世当中苟活的众人,没有人能真正放得下浮世繁华。即便真的有,那也一定是些被生活逼得无所适从的下等人而已,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而依照老太太等人所说的,杜家的家底并不会比黎家差太多,况且杜家公子又与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熟识。照这些情况看来,杜家老两口想超脱世俗,可不是太容易。 但是,现在亲眼目睹以后,秦好玉心中不仅有些茫然了,她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并非那种从小只在闺房与庙会之间穿梭往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普通千金小姐。她当然看得出,杜家老两口的那种超于尘世的气质,仅仅只是靠装,是不太可能装出来的。 她站在原地默默思索了片刻,然后又走回了老太太身边去重新坐下,“刚刚走进来的这两位,可就是杜家的当家主子们?”她尽量敛去心底的讶异之情,尝试着镇定地向老太太发问。 老太太显然很明白秦好玉此时心里头的震荡,因为之前他们黎家所有人与杜家老两口初初见面的时候,也是像秦好玉现在这般惊诧。 “没错,那两位就是杜家两老。”老太太看起来心情很好地答了,又好言好语地去安抚秦好玉,“秦家姨母不用太过担心,我们这些作长辈的,自是先考证过一番以后,才敢让雀儿和杜家结亲的。即便对方有慕亲王和毕大人当靠山,我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雀儿入火坑啊。” 秦好玉赞同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是担心黎家会卖女儿,因为就以往的点点滴滴看来,黎敬生和老太太是真心疼宠黎雀儿的,不至于会作出卖女求荣的勾当。 她之所以如此激动地赶过来,只是因为她自家的那个上門夫婿实在是太不能入人的眼睛了,害得她现在真的是哪儿哪儿都不怎么顺心意。她担心黎雀儿以后也会跟自己走上同样的道路,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问黎家要一个交代。 眼下见了杜家老两口的人,她心里不禁有些动摇了,就凭借杜家两老的这种超凡气度,想来那位杜家公子也不是什么人品败坏的无能之徒才是。 秦好玉就此稍稍放下心来,也不再急着要去看看杜仲的样貌和人品了,就打算在等待杜仲上門的这个期间,先去宿溪院里面陪一陪黎雀儿。 先前老太太等人因着秦好玉一行人的到来,都还没有去宿溪院里面看过。此时见秦好玉主动提议去宿溪院,大家不由得都很高兴,便一道出了正厅角屋,转而往宿溪院走去。 第261章 破坏 宿溪院里,衬着满院的耀眼的红色,院子里面传来一阵阵娇俏丁玲的笑声,听起来声音还不止是一道而已,像是有许多个姑娘家聚在一起开怀大笑似地。 带着秦好玉以及大批人马向这边走过来的黎家老太太,不由得觉得奇怪,便皱了眉头,在院子外边的大门那儿稍稍停下了脚步,蹙起眉头,侧耳倾听院子里面的夸张的笑声。 她老人家想知道,究竟这笑声是由什么人发出来的,又是由于什么事情而引发起来的。 只是她很难以想象,在今天这个黎杜两家结亲大婚的日子里,居然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这宿溪院里面的丫环婆子笑成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 一想到这些丫环婆子们不记事,不把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放在眼里,不把今天的重大场合当一回事,老太太心里就不痛快,面色即刻肃冷了许多,刚刚因为迎接秦好玉而特意挂上的笑容,这会儿也已经消失得连条笑纹都看不见了。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黎宛清以及佟金雪等人,瞧见老太太脸色骤变,便知老太太此刻绝对是动了怒气了,待会儿进了宿溪院里面,将引发这场大笑的罪魁祸首抓到以后,那人肯定会被老太太骂得一个半死不可。 正因为亊况如此不好,黎宛清和佟金雪等人才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别说出言去安慰安慰老太太了,就算只是发声去指责一下现下这个不长眼的引发众人大笑的下人,她们也不太好开口。 秦好玉怎么说也不是黎家的人,今儿个又是黎府的贵客,她不用像黎宛清和佟金雪等人一样,顾及得那么多。 与之相反的是,秦好玉直接就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跟着她老人家一起朝院子里面窺探,就发现偌大的院子里面,除了挂满了树梢枝头的大红花球以及缎带之外,此刻竟空无一人。 可见,现在宿溪院里面的丫环婆子们应当都在主院花厅那头,没有留下任何人在院子里面当值,就连负责看守院门的小丫头也没有留下来。 这么说一定就是花厅那当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得众人如此大笑了。花厅那儿是黎雀儿的休憩的场所,这时候应该是黎雀儿熟悉装扮以便好好地当新娘子的地方。 花厅那儿会发生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难道是雀儿她们装扮的进程不顺利?”老太太立马担心地自言自语起来,过后又拧眉暗暗后悔,“我知道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可以将这事办得很好,却没有想到她们俩也只不过是在底下服侍的下人罢了,哪里懂得什么婚嫁的装扮之道。即便她们平日里的手再巧,这种时候,可不就是在为难她们吗!” 老太太叹息完毕,也不急着进去院子里面抓那罪魁祸首了,连忙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环如秀,着其赶紧去外边街道最近的水粉店铺里,找一个精通各项场合的妆容的婆子进来宿溪院里帮忙。 如秀急忙领命而去,很快就跑出了黎府。 老太太这才领着秦好玉和黎宛清等人一块儿进了宿溪院,院子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大红颜色就是冷冷的寒风,看不见一个人。 不一会儿,她们就穿过院子上了花厅前的台阶。 走到了这里,她们已经不难发现了,所有在宿溪院里当值的丫环婆子们,抛开随时都跟在黎雀儿身后的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不算,其余的全部都聚在这小小的台阶之上。 这些丫环婆子们好大的胆,不仅仅只是捂着嘴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大笑不止,还个个都伸头去往花厅里面偷瞧。有许多小丫环因为探身向里偷瞧的姿势太过用力了,几乎整个身子都朝里面倾斜着,险险就要摔将下去。 还有一些没有抢到有利位置的丫环婆子们,虽然她们看不到花厅里面的场景,可是这并不能阻碍她们踮着脚企图偷看到一丝一毫的决心。 也不知道这花厅里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居然能够引得她们如此神往,连老太太和秦好玉一行人已经走上了台阶,而且此刻正站在她们身后冷嗖嗖地盯着她们,都还没有发现。 老太太心中气怒,倒也不急着把这些不懂事的丫环婆子们给轰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一小会儿,哪知这些丫环婆子愣是没有发现她们,气得她老人家脸皮子都抖了起来,最后不得不怒咳一声,以此来宣告自己的真实存在。 忙着探头往花厅里面看热闹的丫环婆子们,哪里想得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外人回来宿溪院。现在黎府因为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忙得就跟一锅煮沸的稀粥一样,每一个下人都得掰做两份来用,按理来说,在现在这么忙的情形之下,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才对。 是以,这些丫环婆子们突然听闻背后有人干咳的声音,俱是吓了一大跳,急急转过身来,想看看究竟是哪个闲人来了宿溪院里。 当看到老太太那张荡漾着怒气与失望的脸时,所有的丫环婆子们都怕得要死,全都找地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还有几个小丫环因为刚刚探身出去偷瞧的幅度太大了一点儿,此刻竟一时收不回来自己身子的重量,加之心里又受到了惊吓,居然就这么撒开了手,随即俯身一个大跟头栽就进了花厅里面。 好几个人同时朝花厅里面栽跟头,这动静可不算小,“咚咚咚咚”就跟在花厅里面放鞭炮一样,立即就把棠叶给炸了出来。 棠叶本来是在卧房那里,同孙妈妈以及胡玉姬一起,伺候黎雀儿梳妆打扮的。此刻忽闻得花厅里面有声响,以为有谁进来报信了,就赶快跑了出来查看。 刚一跑出来,棠叶就看到好几个小丫环四仰八叉地好像几只死青蛙一般地瘫倒在地上,要不是现在并没有什么蒙面大汉跑进来闹事,棠叶还以为又是周节妇趁机搞事情,又雇了什么人特意过来破坏黎雀儿与杜仲的婚事呢! 不过,那周节妇一家人此时要么就在流放西北的道路之上,要么就在发配西南的道路之上,他们应当没这个本事,可以插翅膀飞回来搞破坏吧。 想到这里,棠叶便稍微放了点心,即而快步走过来,想把瘫倒在地上的几个小丫环给扶起来。 谁知,她刚走到门口那处,还没有弯腰去扶地上的小丫环们,就看到好多好多的人正站在外面的屋台上面。 其中就有老太太和黎宛清等等各位黎家的当家女主子们,甚至还有一位极少见到的贵客,就是黎雀儿的姨母秦好玉。 棠叶顿时傻了,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第262章 放肆 黎家老太太等人可不管棠叶现在是什么心情,又是一副什么表情,她们可懒得去理会这些战战兢兢的下人们,略微低哼一声后,抬腿就往花厅里面走。 这时候,棠叶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似地,飞快地跑过来挡在了老太太等人的跟前,不准老太太她们再继续往卧房那头前进。 老太太心中本就已经极其不悦,此刻又被棠叶这个小丫环忽地拦在外面,这心里面的怒火瞬间就暴裂开来,形成了一股火山喷发一般的热气,她老人家被这股热气逼得,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与从容,脸色在眨眼之间,就变得非常可怕。 都说平常不轻易发火的人,一旦发火就很可怕。 说得就是现在这种情况,鲜少看见老太太表露出怒颜的黎宛清以及佟金雪等人顿时都忍不住有些害怕,更别提此刻正与老太太面对面对峙的棠叶了,将将就要被吓得哭了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棠叶也没有退后,依旧还是站在原地,伸出两条细瘦的胳膊拦着老太太等人,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为自己的这种无异于自找死路的行为作出了一番解释,“老太太,各位夫人们,小、小姐她……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请你们暂且在外面等一等,奴婢这就去跟小姐……” “放肆!”老太太怒然大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棠叶的话,“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竟敢伸手来拦主子家们,简直岂有此理!是不是在宿溪院里面待得实在是太舒坦了,被雀儿给惯坏了,想改个地方好好学一学规矩了!?” 棠叶哪里是想离开宿溪院去另找一个归宿啊,只不过,她看起来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又不好正面回怼老太太的话,只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低着头不言不语,试图采用软暴力的形式来阻止老太太等人进去卧房里面。 只可惜老太太完全不吃棠叶这一套,她可不管棠叶是不是跪在了路中间,直接就绕过棠叶,打算从旁边走过去。 但是,棠叶今儿个可能吃错药了,居然胆子大到敢去抱老太太的腿脚,不仅如此,她还死死地拽着老太太的裙袄下摆不放,就是不让老太太再往前走。 老太太气极,幸得她老人家至今尚且还有几分理智在,知道棠叶是黎雀儿身边的小丫环,是黎雀儿要护着的人,她不得不给黎雀儿几分面子,特别是在今天黎雀儿的大婚的日子里。 如若不然的话,老太太肯定一早就命人将棠叶给拖了出去施以杖责之刑,哪可能真的会任由棠叶这般放肆。 旁边的黎宛清以及佟金雪等人,自然也明白老太太的心境,知道老太太并没有想要真正惩罚棠叶的心思,因此,她们也没有冒失地叫人过来把棠叶拉开,只是全都围了过来,劝说棠叶不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面闹事,要知事礼一些。 不管黎宛清和佟金雪等人说了些什么,棠叶都一一点头表示必将谨记于心,可是,她依然还是抱着老太太的腿脚没有放开,嘴里又又不断地低嚷着:“各位夫人们都教训得有理,棠叶何德何能,能得各位夫人们如此训导。只是,现下小姐的妆容真的还没有准备妥当,奴婢很是担心老太太以及各位夫人们进去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会受到惊吓……” 黎宛清顿时摇头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即便雀儿的妆容还没有上好,她也是我们的雀儿啊!难道仅仅因为她的妆容不妥当,她就不是我们黎家的雀儿了?呵呵,快别说傻话了,先起来吧。” 边上的佟金雪不愿教黎宛清一个人独自在老太太面前抢风头,立马也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就算你和孙妈妈给雀儿上的婚嫁妆容不适合,让雀儿显得很丑又怎样?老太太有先见之明,早就派人去外面请婆子进来帮忙了,你就别再这里发傻气了,赶紧起来再说。” 起先听到黎宛清说即便黎雀儿的妆容不妥当也无妨,棠叶还在心里暗搓搓地翻白眼,默默吐槽地无声嘀咕:等你们进去瞧见小姐那一脸乌七丨八糟的胭脂水粉,你们就会知道害怕了!到时候看你们还会不会认为,即使小姐的妆再怎么丑,她也是黎家的宝贝千金了! 后来又听到佟金雪说老太太已经派人去请外头的婆子进来帮忙了,棠叶心里立即方寸大乱,倒不是担心她和孙妈妈替黎雀儿梳妆的特殊地位,会被外面的人所取代,她只是担心待会儿人家婆子进去以后,看到黎雀儿那一副鬼脸,会当场吓晕过去。要只是吓晕过去还好,怕得就是那婆子出去以后会到处乱说,还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传言出来抹黑黎雀儿呢。 为了避免那婆子进宿溪院,棠叶没有办法,只好就地乱扯,“呵呵呵,不必了、不必了……那个、小姐她的妆马上就快好了,里头还有孙妈妈和胡姑娘在呢,老太太和各位夫人大可以放心,马上就会好了的……” 老太太却立刻抓住了棠叶话语中的漏洞,“既然马上就快好了,那你还挡在路中间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大喜之日,你们倒是这般随地乱跪,是不是想要给黎家添晦气?!” 这话可就说得有些严重了,就算棠叶再怎么受黎雀儿的重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卖身为奴的小丫环而已,这种罪名可实在是担不起。 不过她也没有立马就把黎雀儿给卖了,仍然还是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老太太的腿脚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 这回老太太的耐性可算是用尽了,她老人家目光一转,眼神瞬间带了几分狠意,随即就示意围在外头的丫环婆子们赶快进来,将这不知好歹的棠叶给活生生拖出去。 外面的丫环婆子们会意,虽然她们大都跟棠叶熟识,不忍心见棠叶受罚,但是老太太的命令,她们 可不敢不从,就迅速跑进来好几个人,拽手臂的拽手臂,拖脚的拖脚,硬是想将棠叶从老太太的脚边给扒拉开。 就在棠叶頂不住压力,即将要被几个丫环婆子拉扯得四肢都快要散架的时候,卧房里面忽然就传来了黎雀儿说话的声音。 黎雀儿声音很从容,而且是请老太太等人入内。 第263章 记忆 有了黎雀儿的发话,棠叶虽然心中依然很是不明白,此刻也不得不松开黎家老太太的裙摆,颤巍巍地站起来,很不好意思地恭请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入了里头的卧房。 老太太果然宽大为怀,倒也没有太过计较棠叶刚才的放肆行为,微瞥了棠叶一眼过后,就先礼让了秦好玉,请秦好玉先行走在前面。 秦好玉虽是外客,又因为自己的住家离京城比较遥远,不怎么常来黎府走动,所以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先于老太太往前走,也是在常理之中。 不过,尽管先前秦好玉气冲冲地来到黎府,是为了要向黎家人质问黎雀儿匆忙招亲纳夫一事的情况的,对待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的态度,在那个时候,相对来说,自然也就强势了一点。 但是,在正厅角屋见过杜家老两口的非凡人品与气度以后,秦好玉内心的想法已经稍微有了一些转变,她不再只是一味地责备黎家行亊匆忙,反而对于会见杜仲此人多了一些期待。 现下老太太欣然请她走在前边,若是按照之前她的心境依然没有变化的话,她可能就毫不客气地接下了这个礼,可不稀得去理会什么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可此时她已然变了心态,当然不好直接上前,还是与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推让了一番,随后就主动走在了老太太的身后,没有去夺老太太的威严与架面,很自觉地守着本分。 如此便是老太太走在最前面,老太太身后就是秦好玉跟黎宛清两个人,佟金雪以及其余的黎家各位当家夫人们也走在最后。 至于棠叶,她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跟着老太太一行人走进去。非但如此,她还以手掩面,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看着真是好不凄惨。 老太太一行人都昂首挺胸地走在前边,巴不得赶快进去看一看黎雀儿如今的状况,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棠叶此时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她们心里急切,步履自然就很快,转眼间就入了用来隔开花厅与卧房的半圆雕花门,随即就走进了黎雀儿的卧房。 卧房当中,只见孙妈妈和胡玉姬两个人面色稍有些诡异地站在梳妆台的一边,二人都深深地低着头,双手貌似极其无力地往下垂放着,面色看着似乎是有什么郁郁不得志的心事一般地凝重。 而黎雀儿则安然稳当地坐在梳妆台前,她双脚并拢在座椅底部、两手交握在腰腹之前,坐姿井然有礼,很符合闺阁千金的教养。 只不过,黎雀儿并非是面对着梳妆镜而坐的,她是背对着梳妆镜,脸是正对着雕花门这厢的,而且她的头上已经戴好了一块艳紅的喜布,看样子是妆容已经准备妥善。 刚刚棠叶分明说黎雀儿的妆容还没有完全伺弄妥当,因此才那般不要命地阻止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进入卧房。 现下见着已经完全准备好的黎雀儿,老太太心中不禁又起了不悦,当即便转过头去往后看,目光显得极为凌厉,显然是想要狠狠瞪棠叶一记。 哪知后头除了黎宛清以及秦好玉等人以外,并不见棠叶的踪影,看起来棠叶应该是留在花厅那块儿等待传唤,没有跟着走进来。 老太太一时颇觉得讶异,心里说不清地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可是她又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只得轻轻地甩了甩头,暂且先将这股怪异感压下去,不去理会棠叶是不是又在搞什么歪名堂,只把心思全部放在黎雀儿的身上。 这般想着,她老人家的神色就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接着就笑容满面地走到了黎雀儿的身边,再而扭头去指依然站在雕花门旁边的秦好玉,示意黎雀儿赶快同许久未曾见过面的姨母大人打一声招呼,过后彼此再好好闲聊一番。 其实,黎雀儿上一次见到秦好玉的时候,大约是在十年以前吧,那时候黎雀儿不过就是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还不太懂得世俗道理,当然也不太分得清每个人到底是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所以,她对秦好玉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的,唯一留存的记忆,大概就是当时秦好玉在秦致玉的丧礼上痛哭流涕到失身晕倒的场景了吧。 从这些东西当中就可以看出,黎雀儿是不认识秦好玉的,甚至连秦好玉的样子都不记得。 此刻老太太突然指着一个面容以及装扮都极为华富的妇人,告诉黎雀儿说那人就是她的姨母秦好玉,她的心中自然而然地就起了一丝丝抵触,顺带着连大脑也迟钝了好多,怔愣在当场,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场面顿时有点儿尴尬,气氛稍滞。 大家都不知道黎雀儿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还不把脑袋上喜布抓下来,再赶快去和秦好玉见礼。 佟金雪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又有了在老太太表现的好机会,连忙小跑步跑到了黎雀儿和老太太的跟前,这之后她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提点黎雀儿要赶紧取下喜布来向众位长辈们行礼,否则就是如何如何地大逆不道等等之类的说辞。 这要是换了其他的闺女,可能就会被佟金雪的这番话给吓得半死,毕竟类似“大逆不道”这种的罪名,哪可能是寻常人家家中的闺女担待得起的。 问题是黎雀儿从小就是被黎敬生和老太太捧在手心里面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即便她平日里表现得总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太在意,总是很乖巧的样子,但是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很骄矜的人。 别说现在搬出大道理来对她说教的人只是佟金雪了,就算是老太太亲自来劝解,她也不见得一定会听得进去。 是以,这劝说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黎雀儿根本理都没理佟金雪一下,也没有把自己脑袋上頂着的喜布给取下来,当然更没有出声问候秦好玉。 佟金雪立马就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挫折,不仅仅面子上挂不住,心底更是气不过,也不顾及老太太以及秦好玉等人此时就在旁边看着,直接上手就去抓黎雀儿脑袋上蒙着的喜布,表情瞬间狰狞,观者俱是大惊失色。 第264章 低賤 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秦好玉等人还来不及去责怪佟金雪的粗暴举动,刚刚一直怂兮兮地站在旁边当背景板的胡玉姬和孙妈妈两个人,就已经冲了过来,死命地去抢方才已被佟金雪抓住一角的喜布。 要是现在过来过来和佟金雪争夺喜布的人,是老太太或者是秦好玉等人,那倒也算了。面对老太太这个大家长,抑或是秦好玉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即便此刻佟金雪心底再怎么暴躁,那也得稍微收敛一下,不能与对方硬叫板。 可是现在突然冲过来阻止佟金雪的人,居然是胡玉姬和孙妈妈两个人! 尽管孙妈妈很受老太太和黎敬生的重视,黎雀儿的衣食住行等等问题,有很多都需要仰仗孙妈妈来帮忙处理,但是,孙妈妈毕竟只是一个下人。 一个下人,怎么可以贸然冲过来和佟金雪这个堂堂的府尹夫人较劲儿呢,而且不管佟金雪怎么呵斥叫嚣,孙妈妈都没有后退,搞得佟金雪心里的暴躁之意,越来越收不住。 再说胡玉姬这个才来黎家居住没有多少时日的外人,佟金雪本就看不惯胡玉姬,之前胡玉姬还在府尹官邸里面等待黎雀儿作安排的时候,佟金雪就处处针对人家,老使些歪门邪道来暗搓搓地整治胡玉姬。 假如胡玉姬没有在杜家别院里面经受过恶丫环小银的为时很长的身心折磨的话,指不定就会忍受不住佟金雪的恶意,不再一心想要跟着黎雀儿,改而重新回到杜家别院里头,去再度接受杜仲的照顾了呢,哪可能还会有今天这事发生。 所以,说来说去,佟金雪一直都是把胡玉姬当作无家可归的乞丐来看待的,从来没有将之当作是黎雀儿的客人。尽管胡玉姬现在已经跟随黎雀儿入住了宿溪院,佟金雪依然还是认为胡玉姬只是一个低賤不堪的到处要饭的人。 现在佟金雪被一个下人,外加一个要饭的人,两个人加起来左右制锢着,心里面顿时就一股恶气直冲喉头,差点儿没被气得吐出一腔热血来。 强烈的怒意,使得佟金雪忘了自己经年接受的闺阁礼教,也忘了老太太以及秦好玉,还有黎宛清等等一系列旁观者的存在,不自觉地暴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该死的賤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挡本夫人的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佟金雪猛然对孙妈妈破口大骂,不等孙妈妈回应,她随即又调转头去朝胡玉姬开炮,“还有你!你这个走哪儿都没人要的死賤人,整天扮出来一副伤春悲秋的娇柔样子来哄骗男人,活该你次次都被男人抛弃、没地方容身!你要是再不撒手,本夫人就教连宿溪院里都待不下去,只得重新回到南街去伺候那些满身铜臭的下等男人……” 佟金雪越说越来劲,先是把孙妈妈给得罪了一个彻底不说,又还胆敢在黎雀儿与杜仲的婚礼即将进行的情况之下,开口闭口地去谈什么南街那种风月场所。 即使胡玉姬和孙妈妈二人本人不好真的去同佟金雪这个主子家计较,老太太以及秦好玉等人也早就已经听不下去了,脸色是愈来愈黑了些。 终于,在佟金雪开始细说起胡玉姬未来将会要如何如何地去取悅那些在南街买俏的下等男人们的时候,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立时一声大喝:“够了!”及时打断了佟金雪这漫无边际的叫嚣,紧接着她老人家就虎着脸,勒令佟金雪赶紧退下,最好是赶快回到前面的偏厅小院里头,去帮忙招待那些前来贺喜的宾客们的女眷们,省得再在这宿溪院里面丢人现眼。 当然,最后那句话老太太是没有说出来啦,不过看她老人家那副极其嫌弃佟金雪的模样,也大致能够猜测得出来,她心中现下究竟是什么想法。 然而,佟金雪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立刻哭丧着脸向老太太卖可怜,说她自己只是想劝说黎雀儿取下喜布,以便好朝秦好玉见礼而已;还说她堂堂一个府尹正室夫人,是孙妈妈和胡玉姬两个下人不知礼数,当众冒犯了她,侮辱了她身为主子家的的尊严,所以她才会口出此言。 老太太可没想到佟金雪还有这么多理由可谈,一时间气得不行,连话都懒得再去和佟金雪说,只是默默地朝边上黎宛清使了一个眼色,着其吩咐下人赶紧把佟金雪从黎雀儿的身边给拉开来。 黎宛清会意,很快就从花厅外边喊了好几个丫环婆子进来,众人合力,愣是将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还不知好歹的佟金雪,给拉到了一边去。 不过,老太太倒也没有真的要把佟金雪给赶到偏厅小院里头去招待女眷们。她老人家知道这段时日当中,黎康生跟佟金雪之间的间隙越发严重了一些。若是她再不站在佟金雪这一边的话,那么佟金雪这个府尹官邸里面的当家夫人的地位,很可能就真的会被黎康生的偏房庞细俏给抢了去。那种事情,随便哪个正室夫人都不会太想看到。 由于心中尚且还有这么多的顾虑,所以老太太只得容忍了佟金雪此时的不当举动,便命其安分地待在一边看着就行,不得再插言或是插手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 佟金雪心中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平,但也不敢在老太太明显认真的情况之下,再头脑发热地去顶撞她老人家,就低头缩肩地往角落里挪了挪,没有再反驳半句。 胡玉姬和孙妈妈见状,知道佟金雪一时半会儿地不会再过来找黎雀儿的碴,也就慢慢地松开了紧拽着黎雀儿脑袋上的喜布的手,然后就迟疑不决地往旁边走开了一点儿。 她们俩的神情都很不对,似乎隐瞒了什么。 老太太都瞧在眼里,却没有马上询问她们俩,反倒笑着再次走到了黎雀儿面前,亲自动手去取黎雀儿头上的喜布。 一旁的胡玉姬和孙妈妈都吓了一大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想再阻拦一次,不过这动手的人可是老太太,她们哪里敢像刚才挡佟金雪那样,也冲过去挡老太太啊! 这时,在外边悄悄暗中观察的棠叶,也看到了老太太的动作,急忙从花厅那儿跑了进来,边跑边嚷,请求老太太不要真的下手,但还未跑到黎雀儿这边,就被黎宛清和秦好玉等人给截住了。 第265章 大条 棠叶越是这样激动,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人心里面就越觉得事有蹊跷。 这下子不仅仅是棠叶被黎宛清吩咐丫环婆子们给扣住了,就连站得离黎雀儿与老太太比较近一点儿的胡玉姬跟孙妈妈两个人,都被黎宛清喊人给拖住了,不容许她们再往前半步。 周围的所有“障碍”都被清除以后,老太太再来办事就方便得多了,她不用担心胡玉姬和孙妈妈会扑过来妨碍她,也不用再担心棠叶会不要命地冲进来,再度抱住她的裙摆死都不肯放手。 没有了阻碍,老太太的双手很顺利地就揪上了黎雀儿脑袋上蒙着的大红喜布,正欲使力将之一把拉扯下来,另一双柔白纤细的小手,却忽地盖在了老太太那双已经略显苍老的手背上方,而且还在默默用力地牵制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把这喜布给取下来。 这双纤纤玉手的主人恰好就是今日的新娘子黎雀儿是也,她头上盖着红盖头,按理说她的视线应该严重受阻才对。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能够准确无误地一下子就握住了老太太的手背,似乎她的头顶上也长了一双眼睛似地。 老太太起先只当黎雀儿是在害羞,这大喜的即将为人妇的日子里,又是头一次上这种有些夸张的喜妆,再来还要拜见远道而来的亲人,会紧张难安也是在所难免。 也亏得老太太脾气好,对着黎雀儿的时候,耐性也是极其地好,再加上现在有秦好玉在边上围观着,她老人家的耐性就显得越发地好了,很是轻柔地劝慰了黎雀儿好一会儿,哄其松手让她把喜布揭下来,看看胡玉姬和孙妈妈等人为其打扮的妆容究竟妥不妥当,能不能就这样出去拜堂。 假如不妥的话,刚好她已经派如秀去外面喊人来帮忙了,到时候就再捯饬捯饬,好好地补救一番便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任凭老太太说得喉咙都有些发涩了,黎雀儿也是不听,两手仍然用力地紧抓着自己头上的大红色喜布,丝毫都愿意懈怠。 气得老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跟黎雀儿犟了起来,她也不由得使足了力气,像拔河接力赛一般地去和黎雀儿抢夺那块大红喜布。 可怜那块喜布,如今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 如此费力拉扯了片刻,因为黎雀儿跟老太太的力气都差不多在同一个水平上,两人势均力敌,一直都没有分出一个胜负来。 反倒是在旁边围观的黎宛清以及秦好玉,特别是之前已经被老太太严辞“发配”到角落里面去的佟金雪,总也看不到一个结果,心里面着实焦急得厉害。 她们很想走过去帮忙,或者直接拿一把剪刀把那块引发众人焦虑不安的大红喜布,几剪刀就给剪得稀巴烂算了,省得大家再这么拖下去。 但是,她们一直犹犹豫豫地不敢真的将脑海里面的想法付诸于实践,只因她们担心老太太会怪罪下来,说她们多管闲事。 要只是说她们多管闲事,那倒还是好的。 万一两方人马在拉扯之间,不小心弄伤了老太太心中的宝贝蛋儿黎雀儿,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去了,到时候谁敢去担? 况且黎雀儿是今天的主角,是马上就要拜堂成亲的新娘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把人家的脸蛋给弄花了,那才是真正地大条事件呢! 这般想来,黎宛清以及秦好玉等人愣是站在原地看黎雀儿与老太太拉扯来、拉扯去,看了足足快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若非情形不允许,只怕她们就快要在原地打铺盖,就地躺下睡着了。 最后还是秦好玉实在看不过去了,她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接着就快步朝黎雀儿与老太太那边走了过去。 也没有同老太太打一个招呼,秦好玉这样走过去以后,直接探手拽住了黎雀儿两只纤细柔弱的手腕,使得黎雀儿的两手顿时失去了自由转动的能力,而且手指也不大能够使得上力气。 老太太趁此良机,飞快地挥开了黎雀儿仍旧不甘心地搭在喜布上面的手,随即就将那块惹是生非的大红喜布给揭了下来。 “喝!” 就在老太太揭下喜布的同一时间里,围观的众位夫人以及丫环婆子们,包括刚刚大义凛然地走过来抓着黎雀儿双腕的秦好玉,全部都发出了一声急促意外而又惊慌失措的抽气声。 因为她们看到了,在那块大红喜布下面,并非是一张喜气洋洋的等待嫁为人妇的娇俏的脸,而是一张画得乌七丨八糟,仿佛被十几个魁梧大汉狠狠地揍了一顿的脸。 如果不是刚刚棠叶那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护主的举动的话,大家肯定不敢相信,此刻在这喜布下方的人,就是宿溪院的主人黎雀儿。 老太太更是被惊得接连退后了好几步,站在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对着窗外斜透进来的阳光,仔细地打量着黎雀儿的那张犹如鬼怪的面容。 好半晌,老太太终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发问:“雀儿?”见那张鬼脸循声向自己转了过来,老太太才有些确定,又继续说道,“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喜妆不是这样上的。哪有直接用胭脂胡乱涂抹一通就算完事的。” “唉!”说到底老太太就是不忍心责怪黎雀儿,无奈叹息之后,她就去怪胡玉姬和孙妈妈,“都是你们在这里胡闹!不晓得如何上妆,怎么不会叫人去外边找喜婆进来帮忙?” 其中孙妈妈是被骂得最惨的那一个,“孙妈妈你也真是的!你已经是嫁过人的人了,这装扮逢迎、礼送往来等等之类成亲应该会有的事情,你可是最清楚不过了,怎么会搞成现在这种样子呢!?” 老太太对着孙妈妈罗里吧嗦了一大堆,孙妈妈也不敢回答,只是低头站在边上盯地板。 作为客人的秦好玉,自然也知道孙妈妈是何许人也,因为孙妈妈乃是秦致玉的陪嫁丫环,本是秦府的人,现在成了黎府的人。 秦好玉很是念旧,便想着要替孙妈妈告个饶,就提醒老太太,“现下不是追究谁的过错的时候,得在新郎官到来之前,赶紧把妆上好才是啊!” 众人犹如醍醐灌顶,都住了嘴,纷纷过来帮忙。 第266章 反话 事情总是不如人愿,意外时刻都在发生。 黎家老太太以及秦好玉等人带着众位夫人和丫环婆子们,想要把黎雀儿脸上那无法见人的鬼怪装扮洗掉,然后重新补上喜妆的时候,突然有个小丫环在宿溪院外面叫嚷了起来。 此刻宿溪院里面的人,上至各位主子家们,下到地位最低下的小丫环,全部都聚集在花厅跟卧房这两个地方,院门那儿根本就没有人守着。 那个在院子外面大声叫嚷的小丫环,应该是见院门那里无人看守,没有人负责和院子里面的人报信,又不敢未经允许随意走进来,所以才这般大声乱叫的。 轮到今日当值在院门那处守着的两个小丫环,听见了这喊声以后,赶忙从花厅那儿往外跑,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院门边上,连口气都来不及换一下,就气息不畅地问那小丫环到底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禀告,居然敢这般乱喊一气。 “姑爷他们上門了!”那小丫环立即眉开眼笑地回答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来给另外两个小丫环看,满脸都是炫耀的意思,“我就在前门那儿当值,刚才得了一个大红包呢!你们赶快送小姐去前面,也可以拿红包的。” 听这小丫环的意思,是杜仲过来黎府了。 既然杜仲已经来了,那么黎雀儿就必须从宿溪院里面出发,先经过前面正厅大堂,与杜仲拜过堂行过礼以后,两人还要去黎家祠堂里给各位黎家的祖宗上香行敬。 以上所有礼节都遵循完毕之后,黎雀儿才可以返回宿溪院里面,等待晚上杜仲进门。 两个小丫环顿时就慌了,连对方说的“有红包”一事都挽救不了她们此时内心的惊惧,她们也不回一句话,惊声尖叫地就开始往回跑,尖叫的声音,明显比刚才那个小丫环叫得还要凄厉许多。 卧房以及花厅里面的各位夫人以及丫环婆子们都被这两货的恐怖叫声给唬住了,纷纷探出头来,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先在卧房里面帮忙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也快步走了出来,而且面带愠色,显然很不高兴有人在黎雀儿的大婚的日子里面这样吵吵嚷嚷的。 不多久,就见刚刚出去问信的那两个小丫环急匆匆地跑进了花厅里面,未等孙妈妈和棠叶开口责备她们,她们就已经惊叫出声:“姑爷上門了!现下已经到了正厅大堂那儿,老爷吩咐小姐赶紧过去拜堂行礼呢!” “什么!?” 这句惊呼可不仅仅只是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喊出来的,而是在场的所有夫人以及丫环婆子们异口同声地喊出来的。 除了黎雀儿一个人,她现在真是淡定无比,就跟在别人的婚礼上,看别人家里忙得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似地那般,丝毫不显慌乱,甚至还带点笑意。 假如眼前没有老太太以及秦好玉等人紧紧地盯着的话,黎雀儿肯定不只是嘴角淡淡含笑而已,她绝对会哈哈大笑,笑到涨破肚皮都说不定。 就连老太太这种见过许多大场面大风浪的人,此时都不免有些慌了头,“坏了坏了,他们人都已经到了,现在换妆哪里还来得及呀,唉……” 话虽如此,老太太依然还是在坚持不懈地用布巾不断地擦拭着黎雀儿脸颊上那红得极为可怕的大红胭脂,只不过那些胭脂也实在是涂得太厚太浓了,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擦干净。 再加上黎雀儿老是瑟瑟发抖地轻呼喊疼,一旦老太太等人擦得稍微用力一点点,她就缩着肩膀蹙起眉头,一副不堪忍受的柔弱模样。 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看在老太太等人眼里真是愈发心疼,顿时也不太省得用力,一来是怕真伤着了黎雀儿;二来是担心大喜的日子里,新娘子脸上破皮会不吉利。 然而,此番场景看在胡玉姬眼中,却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受,她现在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在角落里发着呆,不仅没有上前去帮忙,两只明显标注着“惊呆了”的大眼珠子,还傻愣愣地直直地盯着黎雀儿的鬼脸。 并不是胡玉姬偷懒耍滑,她只是太过震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黎雀儿居然是一个这么调皮捣蛋的小姑娘,而且戏还演得这么地好! 明明就是黎雀儿自己涂花了妆容,当老太太责备胡玉姬和孙妈妈的时候,她不主动出来说明事实也就罢了,只当她是因为犯了错,心里害怕而已。 如今众人齐心协力为她重整妆容,她非但不专心配合,竟然还敢假模假样地扮可怜,偏偏老太太等人还真就吃她这一套,这怎能令人不气愤,怎能令人不惊讶! 不过,胡玉姬毕竟只是寄居在宿溪院里的一个外客,即便她暂且看穿了黎雀儿调皮捣蛋的本来面目,她一时也不好指着黎雀儿,直接将事情戳破。 因此,她现下也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静观其变。 没过一会儿,外面又有小丫环来催促了,说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等等诸位很是尊贵的客人们,现在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宁豫甚至还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建议:“如果雀儿小姐不想嫁的话,那就干脆别嫁了罢。反正这杜仲也并不是什么好归宿,及早止损也是一种智慧,免得日后后悔。” 更无语的是,杜家老两口居然还笑着附和宁豫的话,一点儿都没有替自己的儿子辩解几句,任凭别人将自家宝贝儿子说成了不可倚靠的浪荡子。 黎敬生担心宁豫这是在说反话,其实是宁豫觉得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倘若今日婚事不成,日后宁豫一定会借各种名目来找黎家的不是。 所以,黎敬生才赶紧又派了小丫环来催人。 老太太以及黎宛清等等这些明白黎家与杜家和慕亲王宁豫,还有毕光喜毕大人之间的各种牵扯瓜葛的人,心中的想法真是与黎敬生一模一样。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老太太马上当机立断地指挥着众人给黎雀儿蒙上喜布,“先把雀儿送出去再说吧,待会儿拜完堂行过礼以后,我们再来宿溪院里面为她改妆。”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颇为行得通,便连忙用喜布遮住了黎雀儿的脸蛋,由老太太和秦好玉两个人,亲自扶着黎雀儿出了宿溪院。 第267章 玩婚 黎府正厅大堂那儿,此刻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锣鼓喧天。 这些人可不像之前聚集在府尹官邸以及黎府外面看热闹的那些小老百姓们,这些人都是黎府今日的客人,他们无论男女,全部都衣着华贵,且身傍金银,明显就是富裕奢华之人。 即便其中有一些人并不是那么地富贵,可是此刻他们的衣着打扮所体现出来的,还是那种可以与黎府并肩的富贵,绝对不会丢黎府的脸面。 况且在这些客人当中,还有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弯腰躬身歪斜着,呈负三十度的角度,恭敬行礼叩拜的大贵人,那就是身份和地位在荆越国都极为尊贵的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 有了这些因素在内,黎府正厅大堂里面,虽然是热热闹闹得仿佛就在过年一样,不过所有人都还是偷偷留了一些小心眼,并没有闹得太过忘乎所以,以免惹得宁豫以及毕光喜心里头不痛快。 就在这么既闹腾不休又恭敬有度的氛围当中,突然就听到有几个小丫环扬声高喊了几句:“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原本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立即循声散开来了,齐刷刷分作了两股比较小的人群,两拨人群中间留出来一条宽敞的大道,以便新娘子的队伍从中经过。 只见黎家老太太和秦好玉两个人亲自搀扶着披着十分精美绝伦的大红嫁衣的黎雀儿,袅袅婷婷地从外边影壁那当头儿,缓缓地朝正厅走了过来。 黎宛清、胡玉姬和孙妈妈还有棠叶等等先前在宿溪院里面与黎雀儿见过面的所有夫人以及丫环婆子们,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柔和而又欣慰的笑容,好似今日出嫁的并不是黎府的黎雀儿,而是她们自家的女儿一般。看得出来,她们都很为黎雀儿高兴。 当然,要除了佟金雪及其贴身小丫环水柳。 佟金雪和水柳这一对主仆,可真是不懂得看场合办事。在今天这种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大好的日子里面,她们居然还拉长了老脸,两个人都是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跟她们俩是过来黎府收账的债主,并不是来喝喜酒的客人似地。 如果是在往常,佟金雪和水柳表现出这种臭不拉几的脸色,也许倒还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反正她们俩在待人处事上面,本来就非常地不好,府尹官邸里面的大小人物都知道她们的臭毛病。 但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之下,她们也丝毫都不知道应该要避讳一下,就这么在所有人都笑得很开怀的情形当中,跟在黎宛清以及孙妈妈等人的身后,臭着脸往正厅这边走。 先不要说眼光利得就跟刀子似地黎康生兄弟几人了,就连那些前来恭贺的客人们,尽管他们并不知道黎家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可是他们也发现了佟金雪和水柳的不合宜。 有些客人们比较老实,当场就显出来几分惊诧的神情,纷纷扭过头去,不由自主地看黎康生兄弟几人的脸色,想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一些客人们就比较机灵了,虽然他们也都看到了佟金雪和水柳的臭脸,可是他们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了然于心以后,就当做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依然笑哈哈地恭迎着新娘子入场。 这些客人们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是黎敬生可没有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他最疼宠的就是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儿黎雀儿,有人竟然在他的宝贝女儿的婚礼上面公然摆臭脸,这事他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 不过黎敬生也没有马上就喊人把佟金雪和水柳两个人赶出黎府去,一来佟金雪可是他同胞大哥的夫人,是他的嫂嫂;二来现在婚礼正在进行当中,他不愿意多生事故,免得破坏了这么好气氛。 他只是稍稍敛下眉眼,隐去之前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而后抬起胳膊肘子,轻轻地撞了一下就站在他身边的黎康生的手臂。 即便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力度也放得十分地轻柔,并不会制造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响动,但是黎康生还是立马就察觉到了,而且迅速回了黎敬生一记会意的眼神。 不止是黎康生察觉到了,现在黎康生与黎敬生附近的黎诚生等人,大概也都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了吧。很可能就连站在前头一些的准备迎接新娘子的杜仲,都已经察觉到了。 更别提一直坐在大堂主位上面,准备帮忙主婚的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了。他们俩本来就是对门而坐,此时,他们的眼睛又直视着前方大门外边,哪可能会看不到黎敬生的小动作。 只是,像宁豫、毕光喜,还有黎诚生他们这些人,看是看到了,但是他们也和那些装作若无其事的客人们一样,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出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很快,这场小风波就过去了。 黎雀儿在老太太和秦好玉的扶持之下,终于走到了大堂前方的屋台之上,接着,老太太和秦好玉两个人就松开了扶着黎雀儿的手。 已经在屋台前沿等候多时的杜仲,马上就直奔下来,走到了黎雀儿的跟前。 老太太和秦好玉二人,定定地打量了杜仲好一会儿,然后才将黎雀儿手中握着的红缎带的另外一头,交到了杜仲的手中,看着他牵着黎雀儿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正厅大堂里面。 外边围着的客人们立即就闹哄哄地也跟进了大堂里面去,都急切非常地等待宣礼官开始拜堂的仪式礼。 可黎府花了好多银子请过来的那位年纪已经很大的宣礼官,这时候却站在堂前主位旁边,两眼发直地愣愣地发着呆,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一时忘了仪式该怎么进行的缘故。 边上的文叔正想过去提醒一下,却被宁豫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制住了,不得不退了下来。 随后,宁豫就改望向了今日的新郎官杜仲,好像在对其下最后通牒一般地问道:“你,真的打算要继续这样玩下去?” 众人皆是惊愕,不解宁豫何故有此一问。 杜仲看起来倒是很从容,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第268章 强娶 大堂里面的气氛霎时间就降到了零下冰点,除了杜仲这个新郎官,还有发问的慕亲王宁豫,以及淡然旁观的毕光喜毕大人这三个人以外,其余人都是一脸地不可思议。 包括现下被凤冠霞帔以及大红喜布给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新娘子黎雀儿,心中都瞬间漾起了一股弥天大雾,搞不懂杜仲和宁豫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黎雀儿很想把脑袋上的喜布揭下来,当场问一问杜仲,宁豫刚刚与其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很是犹豫。 她犹豫,并不是因为她害怕此举会违背闺阁礼教的条例,到时候有可能会被人说三道四,骂她不知礼节,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姑娘。 她之所以犹豫,不敢立即把喜布揭下来,以便同杜仲问一个清楚明白,其实只是因为她现在是頂着一张大花脸,根本就没办法见人,她也不想吓着旁边的客人们,更不想看见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等等长辈们,被气得当场中了风。 是以,她只能忍着心中的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宁豫接下来究竟又会说些什么,并且在心里期待着,现场有一个人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帮她问一问心里头的疑问。 奇怪的是,宁豫并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得了杜仲的回答以后,他就只是扬眉淡淡一笑,好似他自己刚刚并没有当众问出这种令现场气氛立时尬冷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出来。 紧接着,宁豫就示意宣礼官开始举行拜堂仪式。 原来方才宣礼官木然不动,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大,一时间忘了仪式该怎么进行的缘故,而是迫于宁豫的皇室权威,不敢擅自作主的原因。 如今既然宁豫已经发了话,宣礼官立马就反应过来,先前呆得就跟一尊雕塑似的面容,当即就堆满了笑容,看起来慈祥喜气不已。他这变脸的速度之快,简直就跟变戏法一样。 但是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等等各位黎家的长辈们,因为他们心里很在意以及担心黎雀儿,所以他们没办法像宣礼官这种只是过来见礼的外人一样,可以将杜仲同宁豫刚刚的对话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们的神色依然很迷茫,也没有配合宣礼官的呼声,立即拥着黎雀儿上前去和杜仲拜堂,仿佛仍旧在等杜仲以及宁豫的一个解释。 气氛持续尴尬,特别是那个在堂前高高喊出“一拜天地”的宣礼官,下边完全没有一个人来配合他举行仪式礼,不管是黎家的各位长辈们,还是围观见礼的客人们,此刻都还是一头雾水的傻模样。 就连黎雀儿这个新娘子,也别别扭扭地站在原地不愿意动作,无论杜仲怎么拉她过去,她就是不肯上前去行礼。而且,看她小手抓着喜布悬垂在她颈侧的边沿的那个样子,她一定是在跃跃欲试地想要直接把喜布给揭下来。 好在杜仲眼睛也利,猛地一下子就揪住了黎雀儿那只极不安分的小手,随即就像拖沙袋一样,将黎雀儿给拖到了堂前行礼的地方,气得黎雀儿顿时手来脚来的,差点抓花杜仲那张俊脸。 可惜黎雀儿的力气始终还是太小了,跟杜仲比起来,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她逼不得已地被杜仲压着腰身和脑袋,完成了整个拜堂的仪式礼。 看杜仲压着她的那种力道和决心,与其说这是黎杜两家的联姻,倒不如说是杜家强取豪夺,压根就不在乎女方以及女方家的感受。 黎家的各位长辈们,还有在旁围观见礼的各位客人们,都被杜仲这一番与强盗地痞无异的行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老半天都没有人吭声。 尽管宣礼官已经在上面喊了好几声“礼成”了,堂下依旧犹如一潭死水,久久都没有动弹半分。反倒是黎雀儿这个新娘子,由于心中的怨气太盛,一直在对杜仲拳打脚踢,并且急欲逃离这里,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宿溪院里面去。 杜仲知道下一个环节当中,他和黎雀儿必须去黎家祠堂拜见黎家各位列祖列宗,这之后才算是真正地礼成,他和黎雀儿才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至于回宿溪院,必须是在去了祠堂以后。 所以不管黎雀儿怎么撒泼,杜仲都不肯让她就此回到宿溪院里面去。他一面用力制住黎雀儿的双手,将其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一面以眼色示意宁豫赶紧开口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尬冷的气氛都是由宁豫一手造成的,自然也要由他来出面解决才是。 然而,宁豫只当没有看见杜仲的暗示,仍旧笑容满面地坐在主位之上,与旁边的毕光喜毕大人云淡风轻地聊着天。 反观毕光喜毕大人,倒是一脸汗颜,很想赶快帮杜仲解围的样子,只不过迫于身边的慕亲王宁豫的所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力,他也不好随便行动而已。 又过了好一会儿,应该是已经看够了杜仲吃瘪的样子了吧,宁豫终于良心发现一般,慢慢地从主位上面地站了起来,而后命令黎家人马上进行婚礼仪式的下一步,也就是前往黎家祠堂去行礼。 去黎家祠堂行礼,自然不需要与黎氏宗亲无关的太多的外人在场,只黎家自家人,再加上此时已经与黎家结为姻亲的杜家人过去就行了,其余人则留在黎府里面喝喜酒。 但是,宁豫和毕光喜这两个与黎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的外人,居然也要去,而且还是带头走在了最前面。 堂堂慕亲王宁豫如此给黎家面子,再说人家亲王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就算黎家人心里面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好置亲王的命令于不顾,就这么让宁豫和毕光喜两个人去黎家祠堂里面玩,而他们自己却还依然留在黎府里面吧。 于是,黎家人不得不也出发赶往黎家祠堂。 黎雀儿本是不依的,耐不住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用家族大义来劝说。如果仅仅只是劝说,她也许还能頂得住。问题是,她頂得住黎家各位长辈们的劝说,也頂不住杜仲的蛮力,硬是被杜仲一路抗到了花轿上面,丝毫不容许她反抗。 不多时,黎家祠堂就到了,众人纷纷打马下轿往祠堂里面走,至于仍旧不肯乖乖配合的新娘子黎雀儿,当然还是由杜仲扛了进去。 第269章 虏获 黎家祠堂内,已经较早一批到达,先过来打前阵的文叔及其所带来的几个黎家下人们,刚刚就已经将祠堂内部案台上的炉灰全部清空过了,并且重新换上了崭新的香烛。 祠堂内烟火熏缭,檀香袭人。 里头案台上依次摆放着黎家前边数十代列祖列宗的祖宗牌位,案台两旁则各放了一张小台几以及一把靠背交椅。 今日的主婚人慕亲王宁豫连同毕光喜毕大人,两个人各据一方,分别坐在左右两把交椅之上,正双双目光澄澄地看着陆续进来的众人。 新郎官杜仲像扛沙袋一般地扛着自己的新娘子黎雀儿,首当其冲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由孙妈妈以及如秀两个人,一起搀扶着走进来的黎家老太太;跟在老太太后面的,便是黎康生兄弟几人,还有杜家老两口。 至于黎家的诸位当家夫人们,都谨守着她们平日被教导遵循的闺阁礼教,一径低头屈膝地慢慢地走在最后头,生怕抢了其他人的风头。 由于最早出发,加之又是骑马前行,此刻已经在祠堂里面坐了约摸有半刻来钟的慕亲王宁豫,心里恰好正是觉得无聊至极的时候。 一见杜仲扛着挣扎不休的黎雀儿走了进来,宁豫即刻哈哈大笑,仿佛遇见了什么千百年来都难以见到的奇观似地,边笑还边摇头不止,看似无奈却又忍不住一定要笑。 旁边的毕光喜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于迂腐,就是见不得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无视礼教的缘故,脸色变得很是难看,而且两只脚还老是抖来抖去的,就跟他已经被气得再也坐不住,即将跳起来纠正黎雀儿与杜仲二人的这种不合宜的举动那般。 但是,毕光喜倒还算给宁豫和杜仲面子,没有当场就翻脸站起来,说自己再也不愿意主持这劳什子的破婚礼了。 他还是选择了忍耐,没有开口说上半句。 与毕光喜的强行忍耐不同,宁豫依着自己慕亲王的身份,一点儿都不把人家这对新婚夫妻放在眼里,当堂取笑起他们来:“哈哈哈,哎哟,杜神医,要不是你告诉本王说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本王只当你今日改了往日的那身行头,转行去做采花大盗去了呢!” 杜仲气结,眉头赫然颤动,显然是在强压怒气,不想去宁豫计较这么许多。 没想到宁豫竟是没完没了地不肯轻易绕开这一档子事,非要在那里笑个半死不说,还上上下下地极其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至今依然还是被杜仲扛在肩头没有放到地面上来的黎雀儿。 好不容易打量完毕,宁豫就又问杜仲,“这就是你今天的收获?你这才刚转行不久嘛,居然就能虏获这样一个娇俏无双的小美人,看来你这行当转得还是不错,适应得也蛮不错的,哈哈哈……” 宁豫连番取笑完以后,又一个人在那儿鬼笑。 如果杜仲此时肩头没有扛着一具累赘,而且这具累赘没有张牙舞爪地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血,而是安安静静地乖乖躺在他的肩膀上面的话,那么,他肯定还能留下一点余力,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冲过去堵住宁豫的那张笑个不停的大嘴巴子了。 只可惜黎雀儿根本不懂得看人脸色行亊,人家毕光喜毕大人脸色都已经难看成那个色儿了,她还是不断地在杜仲的肩膀上作威作福;她也不懂得听取人的声音,即便被宁豫如此这般地嘲笑,她依旧还是要继续自己的坚持,非捶得杜仲不得不将她放下来不可。 黎雀儿越是这样不依不饶,宁豫那边就笑得越加开心,好像巴不得看杜仲被一个小女人给捶成猪头一样。 跟着走进来的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等等这些属于黎家这边的人,大概只知道宁豫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亲王,对于他的其它方面并不是十分地了解,因此,现下见宁豫这样大笑不止,都猜不出他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坏,只得怔怔地站在原地,先静观其变。 杜家老两口应该是借着自家儿子杜仲跟宁豫的关系比较好的原因吧,应当也清楚宁豫的性情,所以此时虽然也目睹了宁豫极致狂笑的场面,可是却表现得非常淡定,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天天看到过那样。 于是整个祠堂里面,除了宁豫的哈哈大笑声,还有黎雀儿与杜仲的争执吵闹声以外,根本听不到其余半点声响,大多数人都还在忙着发愣。 一早就准备好的爆竹烟花也还没有放,在祠堂外面等待主子家发号施令以便及时点燃爆竹烟花的黎家下人们,已经心惊胆战得朝祠堂里面望了好几回了,仍然还是没有信儿。 祠堂外面现下安静得就跟平日里一样,冷冷清清的,完全看不出是喜庆的日子的气氛。 又过了一小会儿,大概是笑累了吧,宁豫终于闭上嘴巴,默默地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水迹,随后便对一旁的毕光喜点了点头,示意其现在终于可以开始进行拜祭仪式了,不必再继续等下去。 毕光喜听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就抬手让黎雀儿和杜仲两个人上前来给黎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叩头。 这时候黎雀儿还抓着杜仲肩膀上的衣物不放,还在拽着他的耳朵撕咬呢,哪有空去理会宁豫时不时已经停止发笑了,毕光喜是不是又作出什么指示来了,她的眼里只有让杜仲认栽一个目标。 不得已,杜仲只能沿用之前拜堂时候所采用的招数,以“力气”来一招制敌。 他先将抓着自己肩膀不放的黎雀儿,一把从肩头上给捋了下来;这之后,就强行带着她走到了祖宗牌位前边;自己先行跪下行礼后,继而一掌压着黎雀儿的腰身,逼迫她不得不弯腰着地,紧接着就“扑通”一声,也跪倒在蒲团上面。 黎雀儿气了个半死,小嘴一张,刚要痛骂杜仲此行此举乃是强盗行为,不想却被一只从其颈后方向探过来的大手,猛然一下捂住了嘴,愣是无法喊出声来,只能“唔唔”乱叫。 不用想也知道这只趁早堵去一切噪音的大手,就是杜仲本人的。对于黎雀儿的抗议,他一点儿都不想听,只想赶紧完成仪式,不管是用什么方法。 第270章 压寨 在杜仲如此强势的压迫之下,即便黎雀儿从头到尾都反抗得歇斯底里的,不过最后在黎家祠堂里面的一系列仪式,还算是完完整整地行过了。 就此,杜仲终于放开了强压着黎雀儿纤弱腰身的手,同时间也松开了她的嘴巴,令她能够正常发声不必再“唔唔”乱叫跟个二愣子一样。 但是事到如今,仪式都已经完全完成了,黎雀儿自然也没有再闹腾反抗的必要了,她只是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了杜仲一眼,随即就转身往后方乱跑,竟是忘了自己头上还蒙着大红喜布,如此一通乱跑,指不定下一秒就要跌个狗啃泥。 一旁的黎家老太太赶忙叫了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快些追上去扶住了黎雀儿,免得她真的看不清脚下的路,到时候真的摔伤了哪里可就不大妥当了,特别是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尤其重要的日子里面,更加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孙妈妈和棠叶二人一早就追了过去,哪用得着老太太出声喊人,她们俩差不多就是同黎雀儿一块儿起步的。 黎雀儿前脚刚跑出祠堂大门,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俩后脚就追上了,与此同时,孙妈妈一个伸手就拽住了黎雀儿的手臂,没有让她再继续往前跑。 倘若真放任黎雀儿就这样披着一袭大红嫁衣跑出去,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黎家的千金出嫁当日还没有同房,就被人家给抛弃了呢,到时候可说不好谣言又会怎么传。 “小姐,要走的话,我们就坐轿子沿路返回黎府当中去,穿成这样就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小姐你一个人的脸面。”孙妈妈一边使眼色让棠叶去外头喊轿夫们准备好,一边好说歹说地对黎雀儿进行着劝解,“小姐如今已经是嫁为人妇的妇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你也得为好好地替老太太和几位老爷们想一想才对呀……” 说着说着,孙妈妈就扭过头去,对着祠堂大门内部努了努嘴,接着,又靠在黎雀儿的耳边,压低了声量地提醒她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现下还在黎府做客,万万不可让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在宁豫跟毕光喜面前失了颜面。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孙妈妈硬是讲了满满一箩筐,讲得棠叶都已经让轿夫们在外边角门那里准备好了;讲得里面的文叔都已经快出来告知站在外头守爆竹烟花的小厮们,马上就可以开始燃炮鸣礼了;讲得黎雀儿都快忍不住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了,她都还没有讲完。 其实黎雀儿一早跑出来的时候,就只是打算跑到这里就止步的,并没有真的打算要一鼓作气独自跑回黎府里面去。 她当然没有那么傻,一个大姑娘穿成这样独自在寒冷的大街上胡乱吓跑,那得多引人瞩目啊。她本来就是不想要别人关注的那种人,此时又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这会儿老太太以及黎家各位夫人们,也在各自丫环们的陪同下走了过来,见黎雀儿和孙妈妈两个人依然还站在这儿说着话,并没有真的跑到外面去,她们都很高兴,连忙快步走到了黎雀儿跟前。 老太太换下孙妈妈,亲自去扶黎雀儿,她老人家料想在这种情况之下,黎雀儿必定顾及她的身体安危,绝对不敢再突然来一个撒丫子就跑。 于是,黎雀儿就在老太太以及黎家各位夫人们的簇拥下,慢慢地走到了角门那处去,打算一起坐轿子回宿溪院里面去。 棠叶已经带着各位轿夫们在角门里面等了有好一会儿了,她是个好机灵的小丫头,早就知道老太太以及黎家各位夫人们肯定也会出来坐轿子会黎府,因为她们还要回宿溪院去帮黎雀儿“善后”嘛,于是她就把老太太以及各位夫人们的轿子也一并喊了进来。 如此这般,众人纷纷上了自己的轿子往回赶。 一连串华丽堂皇的轿子刚刚才出黎家祠堂外边的大门,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竹烟花声,喧喧嚷嚷,喜气腾腾,只是听着便教人不由得弯起了嘴角儿。 很快,轿子就陆续进了重新回到了黎府,但是它们并没有在黎府中堂里面停下来,而是一直往里面继续走,直到走到了黎府后头右边一处庭前。 轿夫们都在前庭这处打住,与迎上来的小丫环们一起,伺候着老太太以及各位夫人们下了轿子,这之后他们就抬着空轿子头也不敢回地继续往黎府前边走,到负责管账记事的那里去录个名。 黎雀儿和老太太等人则出了前庭这处,转而往宿溪院里面走,宿溪院离这里很近,不过数十来步的距离而已,很快,她们就到了宿溪院院门外面。 没有资格跟随众人一道去黎家祠堂的胡玉姬,已经早早地站在院门那里等着了,见了老太太扶着黎雀儿走进来,她便迅速迎了过去。 只不过,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形之下,胡玉姬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更不敢接替老太太的手,换了自己去扶黎雀儿,只能跟在众人后面,一齐进了花厅之中。 随后,就只有老太太、秦好玉以及黎宛清等等几个地位相对而言在今天比较重要的人,陪着黎雀儿卧房去换妆。 之前被老太太吩咐出去喊帮忙上妆的喜婆子的如秀,此刻也带着那喜婆子站在一边候命;另有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负责打下手,跑跑腿脚。 类似于佟金雪、胡玉姬这样的人,都只能坐在花厅里面喝喝茶、聊聊天来打发打发一下时间。 说是打发时间,没想到佟金雪仗着老太太和黎宛清,还有秦好玉那些人现在都在里头忙碌,很可能听不见自己的话,就故意将话头扯到了今日杜仲强压着黎雀儿拜堂成亲的事情上面去。 刚刚胡玉姬无缘得见的发生在黎家祠堂里面的精彩大事件,也被佟金雪活灵活现地讲了出来,她半分情面都不给黎雀儿留,按照她的话来讲,黎雀儿留跟一个被强盗强娶去做压寨夫人的小可怜似的,一点儿都没有受到杜家的尊重。 其余人等听了,担心随意讨论此事会惹得黎雀儿以及老太太她们不开心,都不敢搭话,只有佟金雪一个人在那里说得不亦乐乎。 边上的胡玉姬也在静静地听,表情却逐渐讶异。 第271章 三条 不知是因为佟金雪一说到黎雀儿与杜仲的这门婚事的诡异不足之处,就变得越来越兴奋,是以她讲话的声量也变得越来越大了些,最终终于吵到了在卧房里面忙碌的黎家老太太以及秦好玉等人的缘故,总之,不一会儿以后,老太太就领着黎宛清,还有孙妈妈、棠叶以及其余几个打下手的丫环婆子们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留下远道而来的秦好玉依旧待在黎雀儿的卧房里面,旁人都很有默契一般地直接跟着老太太走了出来,貌似是有意留她二人独处。 卧房之中,已经被老太太等人强拉着重新上过精致的妆容的黎雀儿,脑袋上又再度盖起了大红喜布,从外表上看起来,她就跟她之前出去拜堂行礼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是,内里究竟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现下在宿溪院里面的老太太、黎家各位当家夫人们,还有在这里当值的这些丫环婆子们知道眞相了。 与之前老太太带着秦好玉过来见黎雀儿的时候稍有不同的是,此刻黎雀儿已经整理妥当,她人就坐在铺满大红喜被的床榻之上,并不像上回那样坐在梳妆台前边等待孙妈妈等人伺候。 没有跟随老太太等人一道出去的秦好玉,这会儿也同黎雀儿一块儿坐在床榻旁边,她先是静静地盯着黎雀儿的身段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自豪的神情。 不过这些情况,头上蒙着喜布的黎雀儿当然没办法知道。她只隐约感觉房间里的人没有全部都走完,好像还有人留了下来,但是她不确定那人到底是孙妈妈和棠叶她们,还是别的什么人。 原本黎雀儿是很想掀起盖头偷偷地朝外边瞄几眼的,看看究竟是谁还留在房间里面没有走。只是这种不等新郎官进来就自行掀盖头的举动,明显是不容于闺阁礼教的。 她担心老太太等人还没有走远,自己就又贸然这般行动,会把老太太一行人又给扯回来,到时候肯定又会是一通长篇大论似的说教。 因此,她这时只是装作不知还有人在的样子。 秦好玉也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讲话,只是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着黎雀儿,仿佛是在黎雀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姊妹秦致玉,以及还有她自己的身影。 片刻后,秦好玉似是打量够了,便收了目光,随即却又低下了头颅,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就坐在秦好玉身边的黎雀儿,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叹息,只是她依然有点摸不清楚这出声的人究竟是谁,也同样搞不清楚这人又是为何要在她大喜的日子里长吁短叹的,所以她也只当是听听就罢,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下一秒,就有人握住了她的双手,从对方的手掌上所佩戴的那些偏南隅形式的珠宝首饰来看,她猜测现下握住她双手的人,应当是秦好玉。 她心里很明白,秦好玉是她的姨母,彼此应当亲近才对,但是因着所见时日不多,二人相处的时间更是没有超过三天的情况之下,她实在很难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对秦好玉表现出信任以及依赖的感觉。 突然间知道自己和秦好玉独处一室,而且对方又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的样子,黎雀儿不免心中一阵紧张,忍不住想要挣开秦好玉的手。 秦好玉并不知黎雀儿此刻心里面的想法,见黎雀儿略有挣扎逃避之意,还以为黎雀儿只是羞怯窘迫而已,就赶紧出声安慰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之类的话,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黎雀儿能够稍微放松一点。 这之后,秦好玉就依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对黎雀儿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林林总总加起来一起算的话,大概有二三十来条。 黎雀儿这时候心思本就乱糟糟的,哪有那么多的注意力去分散给秦好玉,即便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记住了,到头来也只记下了其中三条。 这三条还是因为秦好玉在讲完所有的大道理和建议之后,又将其单独提了出来,反复又强调了好几遍的情况之下,黎雀儿才勉勉强强记住的。 其中第一条,也是秦好玉反复强调最多次数的一条,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夫婿沾染家族产业。 套到黎雀儿身上来说,就是不能让杜仲碰任何跟黎家产业有关的东西,不管是黎敬生负责的聚宝斋也好,还是黎诚生经营的木材行也好,抑或是黎康生主持的府尹衙门也罢,都不能让杜仲跑进去掺和。 第二条就是:不能让自己夫婿的有私人积蓄。 这一点对于秦好玉来讲,可能很容易就能够办得到,毕竟入赘秦府的那一家子穷得连自己儿子都可以轻易卖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积蓄可言。 可是,杜仲不一样。 杜仲不仅仅自己懂医术,还开了一间专喜欢做达官贵人的生意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的春风阁,就算他再怎么不是生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也不愁吃穿,更不用担心所谓积蓄的问题。 更何况杜家也不是什么穷得掉渣的人家,单单杜家在京城郊外的那一座杜家别院,就能够抵上无数个普通人这一辈子的积蓄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第二条根本不适应杜仲。 最后一条,也是秦好玉用来压轴的一条,就是交待黎雀儿,一定不能在杜仲的身边安放那些模样比较俊俏的小丫环。如果发现杜仲有什么不规不距的现象,就必须马上对其实施口头警告,以防以后演变成事实。 黎雀儿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胡玉姬和小银两个人,虽然胡玉姬现在俨然已经变成宿溪院里面的人了,但是往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况且那个叫小银的泼辣丫环,此刻也许还神气活现地住在京城郊外的杜家别院里面吧? 像是被秦好玉的忧心所感染了一般,黎雀儿至此也不禁低头轻叹了一口气,大红喜布随意她的气息流动,轻轻流摆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也不用太担心。”秦好玉看黎雀儿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低声凑过去支了几招,最后竟道,“反正他入的是黎家的门,以后大小事情自然由你说了算。若是他敢不服,你只管将他晾到一边去不必理会,过后他肯定就会滚回来求你饶恕的。” 黎雀儿却听得将信将疑的,不大能想象杜仲一路滚过来向她求饶的那副场景。 第272章 不允 交代完了黎雀儿以后,秦好玉总算有些安心地从里面卧房走了出来,随后就同黎家老太太以及各位夫人们往前面偏厅小院里面赶,打算过去帮忙招待一下那些女眷们。 确认老太太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宿溪院的院门,并且直接走向了前庭转弯那处,不会再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又迅速返回的可能性之后,孙妈妈和棠叶二人才立马冲进了卧房里面去看黎雀儿。 胡玉姬也忙不迭地跟在最后边。 一进卧房的隔帘门,未等黎雀儿反应,孙妈妈就轻声叫嚷起来:“小姐,怎么样了,老太太她们给你新上的妆容合适不?” 听到孙妈妈这般喊出声来,黎雀儿便确定老太太一行人这回是真的已经走远了,她顿时就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紧接着就一手抓下了自己脑袋上蒙着的大红喜布,转瞬间,喜布下方就露出了一张含羞带怯犹如清晨朝露一般的小臉。 那张脸白里透着新红,正是十分合宜的喜妆。 孙妈妈和棠叶二人见了都十分地满意,脸上立即就显出了喜悦和放松的笑容,可是她们还没来得及再多笑一会儿,却又马上换了神色,改而变成了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 只因原本应该乖乖坐在床头等着晚上杜仲进门来以后,才可以掀盖头,而后走动一下的黎雀儿,此时居然抓起裙摆“噔噔噔”一路小跑到了梳妆台前,然后,她、她、她竟然用那张本来应该安安静静地蒙在她的脑袋上的大红喜布,去擦自己的脸! 老太太等人才刚刚帮黎雀儿弄妥当了妆容,此番这样胡乱擦拭,岂不是要将老太太等人的心血给毁之于一旦么! “小姐!”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同时喊得就跟杀猪似地那般凄惨,也不管外面的丫环婆子们听见了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端来,这之后她们就不约而同地朝黎雀儿扑过去,双双去抢黎雀儿手里的大红喜布。 只是她们俩的反应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点,等她们把那块喜布抢过来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沾满了各种各样的脂粉玩意儿,香气逼人,却红红黑黑的,根本再没有办法入眼。 这要是被老太太看见了,指不定要将黎雀儿按在黎家祠堂里面跪上一宿,或者是直接用祖宗家法好好地教训一顿。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只是下人,当然不敢动教训主子家的念头,她们一边捻着已经稀里糊涂的大红喜布发愁,一边低头思索着此时该去哪里再找一块喜布来。 其实,黎府因为要替黎雀儿办婚事的原因,准备了很多样式以及材质的喜布,以供黎雀儿尽情地挑选自己所钟爱的那一款。 黎雀儿选定款式以及材质以后,黎府就照样子做了三份喜布备用。那么,除了刚刚被黎雀儿弄脏的这一张喜布以外,黎府里面现下应该还有两张想同的、而且也很干净的喜布存在。 问题是其余两张在今天早上收拾宿溪院,准备今晚的大礼之时,就已经全部都清了出去,这会儿应该都已经到黎府前边的储物杂物房里面。 而现在黎雀儿与杜仲的婚礼大意已成。又已经在祠堂行过大礼,黎雀儿只需要在宿溪院里面等着杜仲就是了,完全不用再出宿溪院的门。 如果此时宿溪院里面的人,像是孙妈妈或者是棠叶她们再出去往前边杂物房的话,绝对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甚至有可能惊扰各位尊贵的客人。 孙妈妈皱眉思索了一下,不得已才想出了一个办法,竟是叫胡玉姬去前面杂物房那儿向今日负责记事管账的人另取一块喜布过来。 今天文叔忙着帮黎敬生招呼客人,有许多往日里都由他亲自负责的事情,今儿个都交给了黎府的其他人来负责,包括这在杂物房负责登账记录的事情。 要是依旧是由文叔负责,胡玉姬可能还不会像此刻这么犹豫,因为她跟文叔好歹也算见过几面,彼此也能说得上是一个眼熟。 如今换了其他人,她哪里知道对方是谁,好不好说话,对方又认不认识自己等等这些七里八里的问题先不谈,就说她自从跟着黎雀儿进了宿溪院里面来居住以后,今天可是她头一次出院门。 即便今天出去,她还是跟着一大群人一块儿出去为黎雀儿观礼喝彩的,现下要她一个人单独去前边,她哪里知道路。而且就算找到了路,如果对方不认得她,那她也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啊。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看胡玉姬这么犹豫,显然也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于是,她们就一个负责向胡玉姬说明去前边的具体路径,另一个也忙着去拿能够证明是宿溪院里头的人的信物。 哪知黎雀儿偏是不让胡玉姬往外走,也拒绝再在自己的脑袋上蒙任何一些东西。她竟就这样拉着胡玉姬坐在卧房里面聊起了天,惊得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的下巴都快要掉了,哪有在洞房花烛夜里还邀请别人进来聊天的人啊! “哎呀,小姐,你快别闹了,要是被老太太她们知道,那那可就麻烦大了!”孙妈妈赶紧去拉胡玉姬起身,不准胡玉姬再继续待在里面,同时又让棠叶赶快找个面生一点儿的小丫环去前面取一块新的喜布回来。 棠叶立即应声答是,转身就要往外跑。 这时候黎雀儿却闷声不响地突然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意外,她居然说:“你只管去拿,反正我是不会再戴的。我不仅不会再戴,今日他杜仲也休想要进我的房门半步,便教他在外头院子里裹着寒风入睡就行了。” 闻言,棠叶脚下霎时停滞,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瞪着黎雀儿,孙妈妈也是同样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就连胡玉姬都没有想到黎雀儿竟会这么说。 空气瞬时凝固,众人皆是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孙妈妈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似地,立马放开了手里抓着的胡玉姬,快步走到了黎雀儿这边来,随即就脱口而出:“小姐,是不是亲家姨母刚刚跟你说了些什么?” 要不然这好端端的,黎雀儿为什么忽然就不允许杜仲进来洞房花烛夜了呢?没道理啊。 黎雀儿却只是噘嘴不语,似是在跟谁较劲儿生气一样,并没有正面回答孙妈妈的话。 第273章 口水 黎雀儿这边只管着生闷气,谁的话也不肯听,饶是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再怎么劝慰,她也非要把那胡玉姬留在房里聊天以便打发时间。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自然知道这样非常地不妥当,必须马上把胡玉姬带出去,或者是赶紧去向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禀告这种情况才是,免得到最后新郎官杜仲可别真的进不了房间里面来,那可就搞笑了。 只是现在黎雀儿看着明显就很不好惹,说不定她并不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一般地在乱撒气,也许她此刻心里面人是真的有火,是真的在生气。 可怜孙妈妈和棠叶她们只不过也是在黎府为奴为婢的下人而已,况且她们又都极为宠溺与放任黎雀儿,在黎雀儿真有可能动怒的这会儿,她们可都不敢在黎雀儿的眼皮子搞出其它一些小动作。 但是就这样把胡玉姬放在房间里面和黎雀儿共处一室,让她们俩双双等着今夜的到来,等着杜仲的到来,那也确实有些愁人。 孙妈妈眉头都皱得快要变成了两股小麻绳了,这才终于教她想出来一个不得已用来折中的办法。 她先是吩咐棠叶去外面院子里面,着其把今日调派在宿溪院里当值的所有丫环婆子们的一切工作都安排妥当,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出现;这之后,再要棠叶返回来跟她一起守着黎雀儿和胡玉姬,等晚上杜仲过来的时候,她们好再一起见机行亊。 棠叶都照着孙妈妈的嘱咐,将交代的事情一件一件地给办好了下去,完了以后,再和孙妈妈一块儿待在花厅里头守着厅门。 至于胡玉姬么,在黎雀儿的坚持之下,当然是依旧留在卧房里面和黎雀儿聊天啦。只是黎雀儿看起来明显地心不在焉,眼神老是四处乱晃,就是不愿意与胡玉姬相视超过半秒的时间,如此这般心神不宁的模样,似乎心中是有什么很大的顾虑一般。 胡玉姬却也不是一个喜欢多嘴询问人家心思与情绪的人,遇到黎雀儿想说的事情,她就也跟着说上几句;遇到黎雀儿有意回避的地方,她就也立马打住不谈,十分地配合,简直最佳聊天对象。 鉴于这种情形,可想而知黎雀儿和胡玉姬她们之间的对话究竟是有多么地无聊,而且又没有什么意义了,说是乱扯淡都不为过。 然而守在外边花厅里面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可不清楚黎雀儿与胡玉姬两个人现在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她们俩又不好意思冒着被黎雀儿那一对賊亮贼亮的杏眸所发现的风险,壮着胆子跑去隔帘门那块儿偷听或者是偷瞧,只能在外面一顿瞎猜乱想。 首先憋不住要将自己心里的猜想说出来的,当然是棠叶这个小丫头了,她与黎雀儿年纪相仿,自以为很可以模拟一下黎雀儿的心境,就悄兮兮地趴到孙妈妈那一侧,小声说道:“会不会是刚刚亲家姨母跟小姐说了很多有关于胡姑娘的话,而且其中有好多还是劝诫小姐要多多注意胡姑娘的,所以小姐才会突然返回说不要洞房,又非要立即拉着胡姑娘进去谈心啊?” 孙妈妈蹙眉不答,只是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棠叶便又这般作想:“你说待会儿小姐和胡姑娘谈完了天以后,会不会马上就叫我们把胡姑娘给赶出黎府去呢?” 一听到棠叶提及说要赶走胡玉姬的事情,孙妈妈忽然回过了神,她扭头朝卧房那处瞧了瞧,随后又快速地摇了摇头,“要我看,这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刚刚小姐在祠堂那会儿就有些要反悔的意思了,就是碍着老太太等人在场,所以一直都隐忍不发地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现在既然老太太她们已经走了,小姐自然也就不必再装无所谓了。” 说来说去,孙妈妈还是认为黎雀儿现在是在生杜仲的气的成分比较大。胡玉姬以及其他人什么事情之类的东西,应该并不是主要原因。 而且,孙妈妈非常了解黎雀儿的脾性,她知道黎雀儿极难与一个相识不太熟悉的人交心,即便这个人是亲人也一样。 所以,不管刚刚秦好玉在卧房里面究竟跟黎雀儿说了些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想要对黎雀儿产生真正的影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来,还是杜仲惹黎雀儿真心动了怒的可能性比较大。谁让杜仲之前在拜堂成亲的时候,那么地不讲道理,愣是用蛮力来逼迫人服从呢。 通过孙妈妈这一番解释,棠叶也认为孙妈妈的这种想法比较合理,就问现下该如何是好,要怎么样才可以让黎雀儿对杜仲的怒气能够稍微减少一点儿,不要一会儿晚上真的闹出大事件出来。 孙妈妈就说:“趁现在时间还早,就让小姐跟那胡玉姬先聊一聊,说不定聊着聊着,小姐她就不生气了呢。假如聊了半天还是没用的话,到时候我们再在杜神医那一边想办法吧。” 棠叶侧耳倾听到这里,忽然就捂住口鼻“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而后又用双手指着孙妈妈,半是玩笑半是指责一般地笑言:“人家杜神医很快就要和小姐洞房花烛夜了,孙妈妈你倒好,还是管人家‘杜神医’、‘杜神医’的叫,当心被王爷他们听到了,那我们黎家的罪名可就真的大了去了哦!” 孙妈妈懒待与棠叶贫嘴,反正她心里是真不喜欢杜仲来当黎雀儿的夫婿的,只是事已至此,也就随便棠叶怎么取笑了,只当是无聊时间的轻微口水纷争战而已。 打口水战的时间,可真是过得非一般地快。 再加上冬日里天色本来就晚的比较早,不久,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就看到了一抹暗蓝色的幂光出现在宿溪院的院子上方,标志着今夜已经到来。 前头正厅大堂还有偏厅小院那儿,此刻依然锣鼓喧天、爆竹遍地,热闹得无以复加,很显然现在客人们都还没有散去,大家都还是正在兴头上,没有半点要打道回府的迹象。 照常规来讲,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越接近黑暗的夜晚,人群自当越来越兴奋。若不是有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两座大山依旧待在黎府里面坐镇,只怕此时人们早已经翻了天去了,更别说还有后面的精彩的闹洞房环节要玩。 有宁豫和毕光喜给杜仲作底气,闹洞房自然是没有人敢闹得,黎家人本来也不兴得这一套,于是最后就只有杜仲这个新郎官,在一众喜婆子们的陪同之下,进了宿溪院中来。 第274章 水准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在花厅里面都等到快要打盹了,也没有看到胡玉姬从里面黎雀儿的卧房,也就是待会儿的洞房当中走出来。 而此时外面的丫环婆子们又都在叫板儿似地拉高了声音报告说:“新姑爷来了、新姑爷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丫环婆子们向杜仲讨封讨赏的喧哗声,真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原来是因为之前棠叶已经按照孙妈妈的吩咐,在宿溪院院门外头安排了十几名力气大的丫环婆子们去守院门,又告诉她们那些人,等到晚上杜仲过来的时候,必须大胆、而且有力地向其讨要封赏,不怕杜仲不给。 假如杜仲的那种以钱财为大的怪脾气又犯病发作了,硬是不给这些丫环婆子们派封赏的话,那么这些丫环婆子们不但不会被吓得放弃掉自己今日应得的一份封赏,反而还会变本加厉地继续讨要更多的封赏,直到杜仲肯派出来为止,否则就不准杜仲带人进宿溪院里面来。 要问这些丫环婆子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大胆? 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今天是个大喜的好日子,在这样的好日子里面,偶尔撒泼耍赖一番,倒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棠叶已经跟她们保证过了,只要照着棠叶说的去做,一切后果不都是由棠叶兜着么,她们怕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讨封讨赏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好似未曾停歇过一般的主要主要原因。 因为这些丫环婆子们好生贪婪,明明棠叶只是交代她们尽量讨到一个大封赏就行了,就可以把杜仲给放进来了,可是无论杜仲派给她们多少个封赏,每个封赏里面又包了多少银稞子,她们始终都嫌弃太小,达不到她们心目中的要求和水准。 在这些丫环婆子们如此配合的情形之下,起先还在花厅里面无聊得快要打瞌睡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立刻赢得了头脑清醒的时间,并且给了她们充足的时间,去想下一步的计划该怎么走。 只见孙妈妈飞快地推棠叶起身,命其赶紧去卧房里面把胡玉姬给揪出来,免得别到时候杜仲进了门,睁眼一看洞房里面却有两个美人在等着。至于她自己,则立马转身往外头跑,想是要去设定下一道关卡,以免杜仲太轻易通过。 棠叶得令之后,立即就跑进了里头卧房之中。 卧房里面,黎雀儿正在侧身仰躺在床榻之上呼呼大睡,已经被她弄得一塌糊涂的大红喜布,此刻就被被她随意扔在地上。她的脸上那奇怪而又可怕的大红色犹如血霞一样的妆容,真的是令望者生畏。 一直留在房间里面陪着黎雀儿的胡玉姬,此时也陪着在一旁闭目养神。只不过,她仅仅只是闭着眼睛坐在房中间的圆桌旁边而已,眉头和嘴角依然轻轻地翕动着,看起来应当并未睡着。 棠叶可不管胡玉姬这时候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只是故意这样坐在桌子旁边对自己摆摆样子罢了,她连忙冲过去,拽着胡玉姬的胳膊就猛力将其往外面拖着走。 胡玉姬一时不察,即刻间重心不稳,差点儿就要两脚一歪摔一个底朝天,而后再勾住前边棠叶的腿脚,使得两个人一块儿都摔得凄凄惨惨的。 还好棠叶这会儿是往死里下足了力气之后,再跑进了逮人的;况且胡玉姬本身又瘦瘦小小的,此番一阵颠簸,也只是连累棠叶步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而已,事后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步速。 眨眼间,尚且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现下究竟是何种状况的胡玉姬,已经被棠叶拉到了花厅一角。 棠叶本想让胡玉姬赶快回自己的房间里面去,但是她见胡玉姬目光迟疑,似乎还没有太清醒的样子,而她又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送胡玉姬回房间去,因此,只得暂且要胡玉姬待在角落里。 自认为安排好了胡玉姬以后,棠叶就想着要去外面支援支援孙妈妈,于是丢下胡玉姬,扭头就朝厅门外面跑。 “等等。”胡玉姬急忙拉住了棠叶的手,又朝外边打量了一眼,“你们怎么这般忙乱,是不是杜神医他此刻已经过来了?” 棠叶没空搭理胡玉姬的问题,听她开口说话,知她思绪已经清明,就要求她赶快回自己房间里面去得了,别再继续留在这里捣乱。 说完这话之后,棠叶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厅门。 胡玉姬依旧待在原地,愣了愣神,她站在小角落里面低头拧眉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认真思索什么似地,过后又侧过脸去看了看里头沉寂无声的卧房。 她知道此刻黎雀儿正独自一人在卧房里面睡着高床大觉,而外面吵吵嚷嚷的喧哗声,也将外面的情形大致都告诉了她。她知道,只要她现在走进去把黎雀儿唤醒,待会儿的情况一定会很精彩。 只是,又驻足考虑了片刻后,胡玉姬还是决定按照棠叶的吩咐,马上回到她自己一人所居住的小房间里面去,不要再继续在这里停留。 紧接着,她的步伐就随着思绪而动。 当棠叶匆匆忙忙地再一次跑进来花厅里面来的时候,胡玉姬已经不在了,可是棠叶没有发现,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因为孙妈妈和那些极负责任的丫环婆子们已经挡不住杜仲了,很快,杜仲就要踏进花厅里面来了,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暂且抵挡一下子! 正在棠叶以目光迅速搜索花厅内的所有物件,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稍微利用一下之际,忽然间,孙妈妈也跨着大步子跑了进来。她的姿势仓促得夸张,裙摆都快要被她踩烂了。 孙妈妈一进来就问:“怎么样、怎么样,那个胡玉姬你搞定了没有?” 棠叶刚想转头去看胡玉姬有没有乖乖地听话地待在原地,顺便把事情告知孙妈妈,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道沉稳异常的脚步声,明显是男人的步伐。 “糟了糟了!小姐还在睡觉呢!” 棠叶大惊,也管不得什么胡玉姬了,就想着应该要马上冲进去卧房里面,赶紧把黎雀儿给叫起来才行。 谁知,就在她转身即将要踏入卧房的那个时间点上,忽而有人快而狠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不准她继续再跑进去。 她回头一看,却不由得越发惊愣。 第275章 进来 话说棠叶刚想抢在杜仲进花厅大门之前,冲进里头卧房当中去,好及时把早已经睡得跟头小猪儿似的黎雀儿喊起来,免得等杜仲进房的时候,却发现黎雀儿如此不守规矩,竟敢舍下即将入门的夫婿,独自一人去呼呼大睡。 然而事与愿违,棠叶还没有来得及走进里面卧房当中去,就被人自后肩方向,猛地一下抓住了肩头,顿时呆愣在原地,再也进退不得。 棠叶只当此刻抓着她的肩膀,不准许她随意进入卧房里面去的人,就是她的新姑爷杜仲。她心里好奇杜仲怎么会走得这么地快,明明刚刚他人还在外面台阶之下,尚未走上屋台来,怎地转眼间就进了花厅,还一把就捉住了她? 她立时又惊又惧,急忙扭头往后一瞅,刚想向杜仲解释一下,再求个情告个饶,免得杜仲真的责罚于她,却发现站在她身后紧握着她的肩膀的那个人,并不是杜仲,而是她的自己人孙妈妈。 这可让棠叶越发不解了,她赶紧抬头再次往大门外边瞧了瞧,发现杜仲依旧还在慢吞吞地上着台阶,他的位置距离花厅大门,应当至少还有十好几步的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棠叶的动作再快一点儿的话,她还是很有可能可以抢在杜仲前边,先行进房去叫醒黎雀儿的。只不过现在她被孙妈妈抓着,哪里能轻易动弹,于是,她就马上朝孙妈妈使眼色。 棠叶想要孙妈妈快些放开自己,不管现下孙妈妈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谈,都必须得先让她进去把黎雀儿喊起来才行啊! 孙妈妈并没有理会棠叶急切的示意,手上的力度反倒还越发加大了一些,又将棠叶往自己跟前带过来了一点点。 随后,孙妈妈就附在棠叶耳边,一边侧过脸去盯着外头杜仲的脚步,一边竖起耳朵去听里面卧房之中的声响,同一时间,她又賊兮兮地对棠叶悄声说道:“小姐倘若要是醒了,依她刚才所言誓死都不允许杜神医进宿溪院的说法,你觉得她会怎么样反应?难道会比她睡着了这种反应更好吗?” 她给了棠叶一点儿时间去思考,紧接着又继续尝试说服棠叶,“老太太她们才刚刚从宿溪院出去不久,一会儿要是再闹起来,又得累得老太太她们赶过来不说,万一这事传到慕亲王和毕大人他们那些人的耳朵里面去了,那我们黎家可就真的摊上大事儿了,老爷们以后在外面,肯定会受排挤的。不如就让小姐继续睡下去,先睡过今夜的洞房花烛夜再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棠叶可不知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什么道理,她只知道黎家不能跟皇家对着干,要不然绝对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孙妈妈说假如黎雀儿拒绝让杜仲入洞房这事,会得罪慕亲王,进而使得黎家往后再京城里面处于不利之地的话,那么,棠叶自然只有听从以及妥协的份了,哪还敢多想。 因此,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就直愣愣地站在花厅中间最为光亮的那个地方,默默地盯着自外面走进来的杜仲。 她们就像两个假人一般地杵在原地,既没有开口称呼杜仲为“姑爷”,也没有要主动引杜仲进入里头卧房的意思,简直就跟两副摆设一样。 身边没有闹洞房的人们跟随着,独自一人走进来的杜仲,也没有去计较孙妈妈和棠叶二人的反应是不是不合规矩,他只是敛眉笑了一笑,接着就自己往卧房那头走去。 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俩没有跟着杜仲走,甚至连她们本身应得的封赏也不去讨要了,等杜仲前脚刚一踏进卧房里面,她们俩后脚就从花厅里面蹿了出来,而后就紧紧地关上了花厅大门。 她们这种举动完全就像是在逃难一般,弄得在外面院子里守夜的丫环婆子们,不由得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才被孙妈妈教训着要专心守夜便是,不要多管其它闲事。 院子里面的丫环婆子们,大多数人都瞬间脸上一红,再孙妈妈一个一个盯过来的瞪视之下,她们又赶忙收敛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由此,院子里静得就跟深水一样地沉寂。 与此同时,房间里面也同样静得厉害,仿佛里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存在那样。假如不是杜仲的功夫高强,能够以声息辩人的话,他很可能会以为黎雀儿已经逃婚去也。 因为这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当杜仲走进来的时候,举目所及,就是一个侧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女人,只是这小女人脸上却一塌糊涂,实在是令人咋舌。 原本应当覆着在小女人脑袋上的那块那块大红喜布,此时就被随意丢弃在床脚,而且可以看到那块喜布上有很明显的脏污的痕迹,绝对不是那张喜布的本来面目,肯定是有人故意弄成这样的。 至于这故意下手的人究竟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杜仲没来由地颇觉得好笑,便浅浅轻笑出声,见黎雀儿睡得很死,至今仍无半点反应,就轻轻地朝床榻走了过来,再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探手轻抚身边人儿那张小巧可人的脸蛋,眼神里全是满足的精光,但是,当他探寻的指尖无可避免地触摸到了那些被涂得乱七丨八糟的胭脂水粉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自喉间发出一声謔笑。 “小雀儿,你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面轻缓地用自己的指腹,去尝试擦拭掉那些掩盖了黎雀儿的真实容颜的胭脂水粉,可是那些东西不知到底是怎么涂抹上去的,竟然就跟刷墙用的糯米糊糊一样,不仅粘性好得很,污染性也十分地高。 不到片刻,杜仲的指尖就已经被染成了跟黎雀儿的脸蛋一模一样的大红艳色,明媚得紧,当然也着实令人无奈得紧。 没有办法,杜仲就想转身出去,先吩咐孙妈妈和棠叶等人去打一盆清水过来,让他好好地替黎雀儿洗一把脸,把那些胭脂水粉都先洗掉再说。 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黎雀儿的眼睫毛忽然犹如蝶羽一般地颤动了几下,即而,那双亮闪闪的杏眸就此睁开了来。 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杜仲也旋即转过身来与之对视,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凝结,气氛顿时变得更古怪了些。 第276章 情趣 黎雀儿的眼睛眨了又眨,一连眨动了好几下,完了之后又接着一瞬不瞬地瞪着此刻就站在她床榻旁边的杜仲,好似不敢相信杜仲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面似地。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令自己的神智能够快些清醒,紧接着她就歪着脖子侧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去往花厅那个方向瞧,同时间嘴角还在不断地喃喃自语:“奶娘和棠叶她们去哪儿了呢?奇怪……” 尽管黎雀儿已经很有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可是杜仲还是听到了她的小声困惑,就十分善解人意地帮忙回答了她,“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在我刚刚进来以后,就已经出去了。这会儿,她们应当在院子里面与其他人一起守夜吧。” 黎雀儿哪里知道自己这几不可闻的嘀咕声,居然还可以被杜仲给听见,她顿时有些困窘,又有一点儿觉得不好意思,立马就低下了脑袋。 她也没有想到,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竟敢置她的命令于不顾,甚至连叫都不叫醒她,就放任她这么单独跟杜仲待在一起。 况且,她先前已经非常明确地说过了,不准许杜仲踏进房间来半步,若是杜仲非要在宿溪院里面过夜,就让他去外面院子里面,随便找个地方,对着寒夜打铺盖就是了,总之不许进来! 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仅不尽职尽责地将杜仲挡在门外,现在居然连个声息都听不见了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暂时可千万别让她给找到! 还好现在她必须用尽全部心力来对付杜仲,否则的话,她肯定非要找到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去好好地训斥她们一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忍耐着,傻呆呆地与杜仲对峙,一时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有。 杜仲很好心地给黎雀儿预留了足够多的空白的时间,就等着她来开口说话,没想到她却被小猫咬掉舌头似地,愣是不吭声。 不得已,他只好再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抬手轻拭她的脸颊,即而询问她的脸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弄得如此一副鬼脸。 黎雀儿想到自己先前故意涂上鬼妆的小心思,心中不由得一慌,加之杜仲此时又坐得离她非常地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根本连半臂都不到,她甚至都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男性气息。 心慌意乱再加上胡思乱想,使得黎雀儿顾不上回答杜仲的问题,只知道迅速地往床里面躲,不愿意与杜仲过分接触。 杜仲见状,不禁摇头失笑,“小雀儿,我们现下已经是夫妻了,难道,你还要像从前那般,非得与我保持着五步以上的距离么?”他的笑声清扬干脆,一如山涧空灵,极其地甘醇动人。 黎雀儿却越听越觉得脸蛋上仿佛有烈火在炙烤那般,本来寒冷不堪的冬夜里,她竟然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热度,熏得人胸闷气短,一点都不好受。 她试着将领口略微扯松了一些,好给自己来透透气,随后又迅猛无比地踢出一脚,直接踢在杜仲的腰际,并且大声嚷叫着,“快点给本小姐出去,我不许你待在我的房间里面,赶快出去!” 只是她的力气别说要把杜仲这个大男人给赶出门去了,哪怕是条小狗仔,她可能都还赶不走,反倒还被杜仲一下子就抓住了小脚丫子。 “你!”她的脸蛋顿时红得犹如着火一般,“无礼的登徒子,快些给我放手啊!” 杜仲不但不放,还反过来教训她说:“刚刚分明是你先出脚伤人的,我不过只是顺势自卫罢了,哪里就无礼了?真要说无礼的话,那也是你先无礼在先吧。更何况,我们已经拜过天地、敬过祖宗了,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说到这里,他颇为自得地放声笑了出来,“夫妻之间,小打小闹,是为情趣,你怎能说是无礼呢?” 黎雀儿只想让杜仲赶快滚出去而已,谁想跟他去辩论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大道理了,他竟还说了如此一大堆,气得她口不能言,只往脚丫子上面作死地加大力度,恨不能直接一脚将之踢到九霄云外去。 可惜她踢了半天也不见效,杜仲又死皮赖脸地非要赖着不肯走,她心里很着急,担心再这么闹下去,自己的体力会越发地不得用,就扯起嗓子向外边窗户那当儿大喊了几声。 她这是准备喊人进来,帮自己一起把杜仲给赶出去。但是,她喊得并不是往日里最得她信任以及依赖的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她喊得竟是胡玉姬的名字。 胡玉姬来宿溪院才多久时间啊,况且她又与杜仲有些旧事上的瓜葛,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黎雀儿都断然没有开口喊胡玉姬进去帮忙的道理。 在外边一道守夜的孙妈妈和棠叶,以及其余的那些丫环婆子们,当然也都听到了黎雀儿在喊胡玉姬,但是她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一时全都扭头去看为首的孙妈妈。 孙妈妈也很紧张,她担心胡玉姬会真的听从黎雀儿的召唤,不顾时间与场合的,就这么朝洞房那块儿冲了过去。 所以,孙妈妈刚一听到黎雀儿喊胡玉姬,就连忙四处打量着,想看看胡玉姬现下究竟人在何处,以便大家能够及时制住她,避免她真的应声。 不过孙妈妈把周围都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胡玉姬的身影,正在慌张之际,忽然间就听到站在她身边的棠叶,信心十足地对在场的所有丫环婆子们说道:“大家放心,我一早就让胡姑娘回她自己的房间里面去了。这会儿功夫,她说不定都已经睡着了,根本不可能听到小姐在喊她的。” 事实就跟棠叶说得那样,胡玉姬始终都没出现。 房间里面的黎雀儿喊了这么老半天,也不见有人答应一声,心里真是愈加生气。又想到之前明明唯她是从的胡玉姬,此时都跟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一道同流合污来坑她,这如何教她不气愤! 她是气得不行,相反,杜仲却非常高兴。 杜仲很开心孙妈妈等人有眼力见儿,知道今夜对于男人来说是有多么地重要,所以没有故意跑出来捣乱,他真是十分感谢。 但是,他低估了黎雀儿的反抗决心。 黎雀儿发现自己赶不走杜仲,又喊不来人手进来帮忙以后,干脆就下了床榻,打算自己走出去算了,管他杜仲爱在屋里待多久,那就待久去吧。 第277章 洞房 黎雀儿认为自己此举一定可以成功摆脱当前的这种令人不悦的处境,她管不得杜仲的腿脚到底应该要往哪个方向走,难道还管不得自己的这双腿脚么,哼! 反正大红喜布已经被她扔在了床底下,此刻她脑袋上除了满头首饰有一点儿重,稍微拖滞了她的速度以外,那视眼可谓是极其地开放。 比不得别的新娘子,头上頂着大红盖头七瞎八瞎的,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就能看见通往花厅方向的那道隔间门,当即起身就朝那儿跑了过去,很快,她就已经跑到了隔间门旁边。 眼看着她的右脚已经抬了起来,整条右腿即将跨过门槛进入花厅之际,忽地,一双大手突然从她的两肋下方伸了出来,紧接着就像提小孩子一般地那样,将她从门槛旁边提回了床榻边上。 不仅如此,这双大手的主人,也就是今日的新郎官杜仲,还不时地用手或者是脚,压制住黎雀儿的肩膀,或者是挡住黎雀儿的脚丫子,防止黎雀儿有任何再度逃跑的倾向。 黎雀儿四处找空子而不得,最后只得跟杜仲正面对抗,只是可惜,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到最后,觉得自己的行动严重受到制约,却又没有办法获得自由的黎雀儿,只能重新用回了之前的办法,也就是再次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她先是明确向杜仲提出了两个建议,要么杜仲自己走人,自觉出去睡大院;要么她委屈一点儿出去找孙妈妈或者是棠叶等人凑个床位。她让杜仲在这两个里面二选一,也可以说是很理智地在谈判了吧。 谁知杜仲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的话,完全不在乎她到底说了什么内容,这就算了,他还笑,笑得仿佛她就像在讲笑话一样,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当真。 黎雀儿气极,论力气,她当然打不过杜仲;论言语,她显然也拗不过杜仲。但是,她可不想这样轻易放弃,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从了杜仲,让杜仲上了自己的床榻。 她改而消极抵抗,既然杜仲不愿意放她出去,又不愿意听话自己出去,那么,她就稍微退让一些,好心让杜仲在房间里面打个铺盖也行。 因此,在瞪了一眼笑得兀自得意的杜仲之后,她立马转身爬到了床榻里侧。 这个动作可把杜仲给惊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黎雀儿居然会这么快就妥协,而且还这么自觉地自己爬过去,都不需要他强迫的。他心中一时大喜,连忙脱下大红色喜袍,也想跟着爬上去。 哪里料到,他的双手还没有接触到床榻的边缘部分,一床被褥就迎面朝他扔了过来,瞬间扔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被子,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等他把被子拿下来一看,只见黎雀儿已经四肢大张地占据了整张床榻,并且用下巴指示他,“我睡床,你睡地上。” 杜仲一愣,怔怔地侧过脸看了看冰凉的地面。 黎雀儿以为杜仲又想抵赖不从,赶忙又说:“被子已经给你了,你还在发什么呆?赶紧的去地上打铺盖,别想分享本小姐的床!”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仲当然也不好来硬的非要巴过去,他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方法来尝试说服黎雀儿让出自己的一半床位。 “小雀儿,你确定要我一整夜都睡在地板上?”他说着,又瞟了一眼原本垫在床铺上头,但是因为刚刚黎雀儿忙着抢床位,所以此时已经被掀翻掉到了地面上的纯白色喜帕,目光里暗火闪动,“明儿个一早,可是会有喜婆进来帮忙铺床的哦。要是她们发现我睡在地上,而那张喜帕上面又什么都没有,你觉得,她们会怎么想?” 其实,有关洞房花烛夜的这些事情,前几天黎家老太太还要佟金雪等人就已经特意找黎雀儿说过了,胡玉姬也悄悄提点了黎雀儿一些。 所以,虽然黎雀儿没有当家主母来教导,但是现在她还是大致明白杜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全然都不忌讳,她可不管明天早上那些喜婆子们心里头会怎么想,等她们领了赏银出了黎府以后,又会跑去外头传些什么谣言。反正她前些日子所受的污蔑已经够多了,现在她已经变得很坚强了,才不怕什么谣言不谣言的。 看黎雀儿丝毫不为所动,杜仲也没了办法,他总不能真的来个霸王硬上弓吧,只得拎着被子走到了房间中间,真的就地打了一个铺盖,打算就这么睡下。 黎雀儿起先可不相信杜仲会这么地乖乖听话,她还以为杜仲这招只是在以退为进,说不定就是表面上装装样子,等她松懈下来了,他肯定又会想办法挨到床榻这边来。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上半夜里,黎雀儿愣是支着一对眼皮子,盯了杜仲整整好几个时辰,最后她不得不承认,杜仲确实是睡着了,不会再有朝床榻进攻的可能性。 这之后,她才放松了些,接着就歪着头睡死了。 杜仲在黎雀儿睡着的同一时间里,慢慢地睁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兴味的笑容。随即,他就起身再度走到了床榻边上,然后在黎雀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挤进了黎雀儿的被窝里面,与她共同分享一片暖热。 下一秒,房间里面的龙凤烛台忽而就熄灭了,满室的光亮立马褪去,换了一地的银白霜色。 此时就在外面院子里面负责守夜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还有其余那些好奇心十分严重的丫环婆子们,一见屋里面的烛火灭了,全都是一脸又惊又喜的八卦表情,好似她们目前就在看着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似地。 居然还有一个老婆子胆大地靠到孙妈妈和棠叶她们两个跟前来,眯着一对豆仁眼,极其好事地问道:“依你们看,姑爷这是搞定小姐了吗?” 尽管孙妈妈和棠叶心中也有类似的疑问,她们也好奇现下房间当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她们还是一心为黎雀儿着想的,听不得旁人如此八卦地问及黎雀儿的私事,特别是这种事情。 于是,孙妈妈便马上喝退了这个老婆子,又四下瞪了一遍,不许其他再问出这种不像话的问题。 第278章 怪客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就如杜仲预料到的那样,天刚刚放亮不久,黎雀儿才打着呵欠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只弄出这么一星半点的声响而已,外面就立马有婆子来敲门请早安了。 黎雀儿只是初初转醒,脑袋都还没有太清楚,她只当现在已经很晚了,只是因为冬日天色不显眼所以才看起来依旧比较早罢了。她以为今天早上就跟平时一样,是孙妈妈和棠叶二人在外面叫她起床用膳。 想也没有多想地,她立刻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接着就翻身仰面躺好了,等着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进来打旺炉火,而后再替她穿衣着袜。 她不知道以往只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床榻,现今上头还躺了另外一个人。此番转身,右边身子恰巧就碰到了那个人的腿脚。 起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所碰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身体,脑中还在悠悠地猜测着,为何身下的被褥,今日摸起来却如此地坚硬,莫非是昨夜受了霜冻,柔軟的棉絮也被冻得这么硬实了么? 只是,若真是冻害而成的,为何温度却又如此地高热,一点儿都不冻人呢? 她心里颇觉得奇怪,扭过头一看,两只依然充满着迷茫水雾的盈盈杏眸之中,瞬间就变得呆滞了几分,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地。 而被她这般呆楞地盯住的杜仲,却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还自以为非常温柔地俯身过去,在她的额角轻轻落下一个早安吻,随后还向仍然还在发呆的她问起了好,“娘子,你醒啦,昨夜睡得可好啊?” 黎雀儿持续呆楞中,直到听到杜仲开口闭口地忽然就唤起了自己为“娘子”。昨日拜堂成亲的那一幕幕场景,飞快地在她的眼前闪过,当然,其中不乏杜仲逼迫她的那些画面。 她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昨天就和杜仲成亲了! “啊——啊!” 忽然想起这个事实的黎雀儿,仿佛受到了什么很大的惊吓一般,立时放声大喊大叫起来,与此同时,她一面用脚去踢杜仲,试图将其踢下床去;一面又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实际上,黎雀儿昨夜盯了杜仲大半夜,后边盯得累了,就是直接和衣入睡的,她身上的大红嫁衣都还没有脱掉,根本不用拿去遮盖些什么。 但是,她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床榻上面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大男人,她可不管这男人到底只是一个陌生人,还是她自己的新婚夫婿,总之,她以往所受的规格礼教告诉她,自己大早上衣衫不齐的邋遢样子,绝对不能被男人给看到。 外面的孙妈妈和棠叶二人,还有在等到黎雀儿的应允之后,就跟随着孙妈妈她们走进花厅里头来的一群喜婆子们,顿时都被黎雀儿这一声杀猪似地尖叫声给吓了一大跳。 孙妈妈当即抛下那些喜婆子们不管,独自一人首当其冲地冲进了内室,“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她以为黎雀儿如此痛叫,必定是受了杜仲的欺负,没想到进来一看,却只看见黎雀儿在用脚狠狠地踢着杜仲,“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她不确定地愣在原地,站得离隔间门那里非常地近,没有再继续往里面走,情况一时有些尴尬,因为她真的搞不清楚,黎雀儿这会儿到底是在反杀杜仲,还是人家新婚夫妇两个人在打情骂俏。 紧跟在孙妈妈后面的棠叶,以及那一大群喜婆子们,也当即很懂事地停住了脚步,她们面面相觑地靠在门边,不解地盯着室内古怪的画风。 这时候黎雀儿已经发现孙妈妈和棠叶等人跑了进来了,她料想孙妈妈等人一定是冲进来帮自己的忙的,于是就连忙朝孙妈妈她们大喊着,让她们马上过来帮自己把杜仲给弄到床下去。 很显然,这种事情孙妈妈等人是不会去做的。 她们都是女流之辈,本来就必须得避嫌,不能够随便与外姓男子轻易接触。况且,这男人还是自己主子家的新晋夫婿,她们可没有那个胆子去碰自己主子家的男人。 反倒是杜仲很识大体,见孙妈妈和棠叶等人也都进来了以后,就没有再去捉弄黎雀儿,而是按照黎雀儿的要求,自己主动从床榻上翻了下来。 接着,杜仲就带着一脸淡笑走到了桌边,默默地看着依然坐在床榻上的黎雀儿,他目光中满是謔意,看似在等着看好戏。 此时,刚刚已经跟进来的喜婆子们,发现杜仲已经走开了,就都朝着床榻方向围了过去。她们当中的一些人负责去请黎雀儿起身,一些人也负责去收被褥和床单,当然,还有其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也就是垫在床铺上面的喜帕。 当她们在床榻周围的地上发现那张依旧洁白如初的喜帕时,她们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其实她们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黎雀儿身上的衣物依然完好,好似昨夜并没有与杜仲洞房的样子。 只不过,这事情她们也不敢当面去和黎雀儿询问清楚,也就默默地收了喜帕,再之后,她们就对一边围观的孙妈妈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孙妈妈随同她们出去外面谈一谈。 孙妈妈大致明白现下的情况,而且她也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就依了喜婆子们的眼色行亊,跟着她们走到了外面花厅里。 只留下棠叶一人在室内,替黎雀儿梳妆打扮,一会儿,黎雀儿就好带着杜仲去拜见黎家的各位当家长辈们,这种就跟新媳妇进门头一天的规矩是一样的。 陪着喜婆子们走到花厅里面的孙妈妈,在跟喜婆子们解释过了喜帕的原因以后,因为喜婆子们担心就这样把喜帕交给黎家老太太等人,自己没有办法领导赏银和好处,所以孙妈妈就自愿再陪同喜婆子们去前面正厅大堂去一趟,也好当面把昨夜的这些破事儿去和老太太等人说一说。 岂料,她们刚刚走到正厅影壁前头,还没有进去小路上,就被几个小厮拦了下来,不让她们再往里面走。 孙妈妈大感意外,连忙一问,竟得知是有什么贵客上了黎府来了,现在老太太和黎敬生等人都在忙着应对,没有时间见孙妈妈她们。 却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明明昨天才是黎府大喜的日子,偏偏昨天不来,非要今天一早赶过来,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第279章 对手 情形如此,孙妈妈跟这些本来就盼着能够领一副好口封的喜婆子们,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直接就往正厅大堂里面去。 她们依照惯例,排成一小队默默地往旁边的角屋里面走,打算先在那里稍坐一会儿,等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会完客以后,再去大堂那儿找他们报亊儿。 一走到角屋里面,孙妈妈心里不由得越发地惊讶了,只因在这小小的角屋之中,此刻除了那些本来就该今日在正厅大堂这边当值的几个下人们以外,居然还有别院里面的下人们,也都一脸好奇而又震惊地堆在里头,准备看热闹。 孙妈妈最见不得这些老想着跑到别的院子里面去看热闹,接着就顺便八卦一下,随后各位传言就满天飞了的下人们,就朝他们直直地走过去,想将他们呵斥回他们自己各自当值的院落里面去。 谁知那些人见了孙妈妈过来,不仅不害怕、不回避,反而还一窝蜂地涌到了孙妈妈面前,即而就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生怕孙妈妈耳背很有可能听不清楚似地,一个劲儿地对孙妈妈说着什么事情。 可怜孙妈妈她只觉得自己耳朵里面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嗡”的嘈杂声,不得已伸手将这些人往两边推开了一些,“怎么回事儿,一个个来,慢慢说!”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嘴比较快的丫环,当即就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番猛说:“哎呀妈呀,不得了了啊,孙妈妈唉!您知不知道今儿个来我们黎府登门造访的人,却是哪个?”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在这儿等着你说啊! 孙妈妈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不过她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来,只是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大堂那个方向,猜测道:“这客人这么大的面子,累得老太太和府尹大人一早就不得不往黎府这边赶。虽说老太太他们原本就是要过来等着小姐和杜神医两个人给他们敬早茶的,可是,这也太早了点吧?” “哎呀呀,不早不得行的咧!”那丫环赶忙又孙妈妈这边靠过来几步,接着就故意放低音量,作出来一种十分神秘的神情,“因为啊,现在在大堂里面的客人,可不是一般人,刚刚我们听她身边那个随从介绍说,她就是那个袁大人的千金呐!” 孙妈妈一时想不起来跟黎府有交集的袁大人,到底是京城哪一位大人。未免错过什么东西,她又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仍是想不起来,“袁大人却是哪个府上的老爷?昨儿个难道没有上我们黎府喝一杯喜酒吗?” 此言一出,之前已经躲在这角屋里面偷听到了一些信息的所有下人们,就跟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鬼故事那样,纷纷都被吓得煞白了面皮。 刚才一直和孙妈妈搭话的那个嘴快的小丫环,更是一连“呸”了好几声,并用那种极为不赞同的目光,暗搓搓地盯着孙妈妈,同时却又好像很好心地想要为孙妈妈开脱,“哎呀,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这真是罪过呀!” 总之,这丫环口里嘀咕了好一会儿,发现孙妈妈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到最后她才神秘兮兮地告诉孙妈妈,“这位袁大人就是先前调入京城却在路上被歹徒杀死的那位袁大人,就是周嘉佑那个案子的受害人。他都已经死了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上我们黎府来喝喜酒呢!孙妈妈这话可莫要再说了,万一被老太太听到了,可不太好。” “什么,就是那个袁大人?!” 孙妈妈惊愕得眼珠子都快要爆了出来,她从来都不觉得那位可怜的袁大人,会跟黎家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特别是现在,周嘉佑一家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早就不在京城里面待了,怎么这袁大人的事情,却还是没完没了的? 而且,袁大人的千金没事来黎府干嘛,难道她是怀疑黎家和她父亲遇害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所以才待了大批人马过来想找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在场的各位黎家下人们最初心里头的想法,也是跟孙妈妈现下一模一样,不明白袁大人的千金跑开黎府究竟有何贵干。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们震惊的,最教他们惊愕到胆敢不顾主子家的意思,公然躲在这间角屋里面看热闹的事情是,袁家千金并非一个人单独前来的,她还带了几位与之随行的客人们。 “什么客人们?”孙妈妈忍不住好奇,踮起脚站在窗户旁边,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大堂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无奈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已经先行看到过答案的那些下人们,听闻孙妈妈这般追问,反倒不像刚刚那样地闹腾了,全部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地怪异,看起来似是有极难启齿的事情,不好意思开口说。 在孙妈妈的反复追问之下,终于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婆子,掂量着说出了实情。 原来,被这位闻名于京城的袁大人的千金,今日一并带到黎府里面来做客的人,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周节妇一家人! 但是,袁家千金带过来的只有被流放西北边境的周节妇及其四名儿女,还包括随其一并出发的红衣在内,总共六个人。 孙妈妈霎时间惊嚷出声:“什么,周节妇一家人又被袁家千金带进了黎府当中来?”她目光慌乱地在四下里扫了一扫,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早已经被判处流放的人,居然也可以再度堂而皇之地回到京城里面来。 只要想到之前周节妇的用心险恶,还有黎康生对周节妇一家人所作的判处,等等这些诸如此类的事情,她就站立不安,“周节妇一家人此刻应当赶往西北边境才是,他们怎么可以违背命令擅自回京城来,而且还是公然再次踏入黎府,他们是完全不把府尹大人放在眼里的么,真是岂有此理!” 嘴快的小丫环急忙又解释了一下,“因为袁家千金的身份尊贵,即便是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授意下的判决,她也可以直接将其推翻,根本不予理会。这还是其次的,假如周节妇利用袁家千金来对我们黎家使坏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下子孙妈妈更是慌了,她哪里知道袁家千金的脸面这么大,在京城里面这么吃得开,居然连宁豫和毕光喜都不是她的对手。 第280章 纰漏 此时此刻,孙妈妈也管不了这袁家千金的来头为什么能有这么大了,她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管顾这么多,她只想马上跑回宿溪院里面去,尽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情告知黎雀儿。 跟随孙妈妈一块儿过来的那群喜婆子们,现下都还没有进去正厅大堂里面见过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她们的口封都还没有实实在在地拿到手呢,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孙妈妈先走。 更何况,刚刚听这角屋里面的黎家下人们同孙妈妈这么一讨论,好像黎府里面这会儿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情况似地。 越是这种时候,她们越不能让带领她们过来的孙妈妈先跑开去,便都朝孙妈妈围了过去,不让孙妈妈出角屋的门。 孙妈妈气急又无奈,只好改而派了一个小丫环赶快跑去宿溪院里面去,把目前正厅大堂这边的情况,好好地同黎雀儿说一说,特别是有关于袁家千金,还有周节妇一家人的那些情况。 小丫环领命而去,跑得飞快。 留下孙妈妈依旧跟那群喜婆子们一道待在角屋里面等待,直到外边的影壁那儿,又传来了一些响动,她才赶紧跑到角屋门边去往外探望。 就见黎雀儿领着棠叶,以及刚刚跑去宿溪院里面报信的那个小丫环,还有另外几个在宿溪院里面当值的丫环婆子们,一行人迅速地朝角屋这边赶了过来。 刚走到角屋门外,尚且还没有进去,黎雀儿就忍不住询问起来,“奶娘,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这丫环说周节妇一家人又回来了,他们不是应该被流放到西北边境去了吗?” 孙妈妈连忙将黎雀儿拉进门来,又用一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千万不可在外面这么大声地谈论这种事情,如果一不小心被大堂里面的袁家千金跟周节妇一家人听到了的话,到时候可能会更加地麻烦。 黎雀儿受教地点了点头,悄悄瞟了瞟孙妈妈的手背,让孙妈妈把手放开来了,而后又抓着孙妈妈的手,仔细追问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节妇一家人怎么会跟袁家千金牵扯到一块儿去,难不成袁家千金也去了西北边境,然后凑巧遇到了周节妇一家人,所以就把他们带回了京城?” 孙妈妈知道这事儿比较大件,她现在又还不是很清楚状况,只得暂行安慰黎雀儿,“小姐,我们先不要慌。周节妇一家人跟袁家千金到底有什么关系,袁家千金为什么又要带周节妇一家人来黎府等等,这些东西我们都还理不太清楚,只先在这儿等着就好,看看待会儿情况究竟会怎样吧。” 边上的喜婆子们以及其余的黎家下人们,也都各自发言好生安慰了黎雀儿一番,无外乎就是说些案件已经判处,没有再改判的道理之类的话,只不过明面上好听而已,其实根本起不了任何实际性的作用。 但是黎雀儿确实已经冷静了一点儿,她没有再急着要跑进大堂里面去当面听消息,也没有冒着被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发现的危险,擅自跑到大堂墙壁下边去听壁角。 她乖乖地在角屋里头找了个位置站定,等待着大堂里面的会谈能够尽快结束,她也好赶快过去看一看,一连多日不曾相见的周节妇一家人,现下到底变成了哪般模样。 众人都在安静等候之际,又有一些人从外头影壁方向朝角屋这边走了过来。这些人的脚步非常地平稳,而且又缓和,仿佛就在散步一般,跟刚刚黎雀儿一行人的急切截然相反。 走在这些人为首的那一个,恰恰就是宿溪院里面的新姑爷杜仲,他可能也是听到了小丫环的报信吧,也可能没有听到,只是依照今日的规矩,特意来这边给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请个早安而已。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总之现在杜仲就是往角屋这边走了过来,而且还笑吟吟的,看起来心情似乎格外地不错。 杜仲的随身小医僮宁卓元,昨日一直都没有在宿溪院里面露过面,此时也出现了,他就跟往常一样,尽职尽责地跟在杜仲身后。 未等杜仲走近角屋的门槛,黎雀儿就快步冲了过来,以角屋空间有限、现在已经快要人满为患为借口,不准杜仲再向里面踏进半步。 杜仲倒也没有强行非要挤进去,就按照黎雀儿的蛮横意思,在外边小路边站了。他似乎知道现在大堂里面有客人在,所以他并没有问黎雀儿,为何都这个时候了,却还不带他进去给黎家老太太等人请安敬茶。 黎雀儿也懒得跟杜仲解释许多,反正他爱在外边站着,那就让他去继续站着就好了,她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去管他。 不久,大堂里面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起初像是有人在大喊大叫地说话,紧接着又有一些女人的哭喊声传了出来,到了后来就是一阵闹腾,乱哄哄的,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些吵闹声,角屋这边的黎雀儿以及杜仲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们作为晚辈,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冲进大堂里面去劝架,而是静静地等在原地,希望吵闹声能够尽快消下去。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吵闹声不仅没有消减半分,反而还加大了许多。很明显,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在某个事件上面,与今日前来的袁家千金以及周节妇一家人,两方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分歧,并且一时半会儿都不见有谈拢的迹象。 黎雀儿很担心黎家人会惹上什么祸端,就抛下面子,疾步走到杜仲跟前,要求他赶快去向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求助,免得事情待会儿越闹越大,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 哪知杜仲竟慵懒笑答:“时间尚早,王爷和毕大人这会儿应该还在好梦之中,我怎好过去随意扰了人家的美梦呢。” “当初周节妇一家人的判处,完全就是由慕亲王和毕大人二人定下来的,现在出了纰漏,自然也要他们俩当场来商量一下啊,哪有什么美梦不美梦的,赶紧地先去把他们请过来再说!” 无论黎雀儿怎么说,杜仲就是不肯动身去请人,气得黎雀儿当着所有下人们的面,直接就给了杜仲一顿好踢,他也不甚在意,依旧笑得开心。 第281章 求偿 黎府正厅大堂外面,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一径都在试图劝说杜仲快点做些什么,免得到时候这周节妇一家人又赖到了黎府里面来。 而且这一回,周节妇可不再只是一户失去依靠的小破户了,她们家如今不知怎么的,居然又攀上了袁家这一头大豪户,真是运气好得都令人不敢相信。 这袁家一门本就是地方豪绅,祖辈又做了好几代的地方大官,现下袁家千金的父亲袁大人刚刚升迁至京城不久,还没有来得及进京城里面来落户入住,就被强盗所害,此事性情十分恶劣,荆越国上至当今天子,上到黎民百姓,都非常地关注。 由于案件迟迟未破,整个朝廷押注在袁家的注意力以及目光点,都依然还极其地多,袁家一门自然而然地,也就依然很受朝廷的重视。 袁家千金作为袁大人的掌上明珠,相应地也十分地受到当朝的重视,听说圣上不仅仅只是开了圣恩,将原本用来给袁大人下榻入住的官邸,赐予了袁家作私宅用,还准许袁家千金独自留在京城生活,甚至有人说圣上可能还会准备将袁家认作民间公主,以慰袁大人一家数十口的在天之灵。 无论是当朝的重视,还是即将入宫去作皇家的教养公主,这两者之中的随便哪一个,都表明了袁家千金的来头有多大,而且她的风头正是现下最红火的时候,即便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都有可能要敬她三分。 如此这般料来,区区一个黎家,区区一个府尹大人,很明显根本就不是袁家千金的对手。只希望这袁家千金不过是一时心善,不小心被周节妇一家人给蒙蔽了,其实她只是出于好心,所以才出手带了周节妇一家人返回京城,又带了他们来黎府,意图讨一个公道。 假如这时候有宁豫和毕光喜出面,由他们两个人当着袁家千金在场,即刻揭穿周节妇一家人的伪善险恶的真面目,那么,有可能袁家千金就不会再相信周节妇一家人了,也许会就此放弃拯救周节妇一家人,依照之前的判处,再度命人管送他们去西北边境服刑,这事也就算完了。 只不过,不管黎雀儿以及孙妈妈等人再怎么样和杜仲说,杜仲就是不愿意拉下脸面去慕亲王府里面去向宁豫求助,同样地,他也不愿意去找毕光喜来说说情面话。 黎雀儿一介女流之辈,当然不好自己随便就出门去找宁豫或者是毕光喜了。莫说她跟宁豫和毕光喜并无什么交情,就算真见到了面,她也没有理由去要人家过来帮忙。就依她的身份,想进慕亲王府或者毕大人的府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只好去磨杜仲,只可能杜仲就是不肯去。 他们两个人在角屋外头谈论了老半天,都是在作无用功,不仅没有使唤得动杜仲去找人过来黎府帮忙,反而还吵嚷到了大堂里面的人。 不多久,就有一个男人快步地从大堂里面走了出来,这人就是文叔,他刚刚显然是和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在大堂里面招呼袁家千金一行人,顺便再同时会一会久违见面的周节妇一家人的。 现在听到大堂外面似乎有人在小声争执,黎敬生就悄悄向文叔使了一个眼色,吩咐文叔出来看一看,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主子家们在会客的时候,还站在外面吵架。 文叔刚一出来,就瞧见了角屋这边的黎雀儿与杜仲,两人旁边还有孙妈妈、棠叶,以及许多穿大红花布裳的喜婆子。他猜测黎雀儿等人应该是一早过来,打算给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敬茶问安的,并非想要站在外面偷听些什么。 因此,文叔并未隔着老远就朝角屋这边摆手,把黎雀儿与杜仲等人赶出正厅范围以外,而是迅速地跑到了角屋这边,告诉黎雀儿说老太太他们此时正有贵客要招待,暂且无法受礼,要黎雀儿与杜仲带着孙妈妈等等丫环婆子先去宿溪院里面等一等。待会儿送走了客人以后,自然会有人去宿溪院里喊他们过来。 黎雀儿来不及听文叔说完这些弯弯曲曲的原因与对策,她现在只关心袁家千金,还有借着袁家千金的脸面,成功地再度回到京城,并且再次踏入黎府门槛之中的周节妇一家人的情况。 她拉住文叔的衣袖,打断了文叔所作的安排,直接问道:“周节妇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当时的事情已经有了判决,就算她有袁家千金作靠山,也不能随便就更改判决,擅自返回到京城里面来吧?” 这些事情若是真要追究起来,那可真是要没完没了了,也许一辈子、好几辈子都讲不完。毕竟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为官之道、利益关系等等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搅和成泥,并不是黎雀儿这种尚且天真的小姑娘能够理解的。 文叔不打算浪费力气去同黎雀儿作这些无谓的解释,只说是袁家千金心软,见不得周节妇的四名儿女跟着周节妇一起去西北边境流浪吃苦,于是就做主把周节妇给带了回来。 至于袁家千金究竟有什么本领、什么门路,能够这么轻易地就推翻慕亲王宁豫和毕光喜毕大人的决定,直接带走了周节妇一家人,这其中的一些东西,就连文叔都有些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去和黎雀儿说得通呢。 边上的孙妈妈与文叔是差不多辈分的人,自然也晓得文叔的苦衷,就没有去追问这些,只想文叔说明白周节妇一家人的要求,“他们回黎府,到底是来要求赔偿的,还是特意过来耀武扬威的?你把这事儿给说个清除先,其它的先不用提。” 周节妇一家人的要求,其实早在之前大堂里面闹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出来了。文叔当时也在大堂里面,他肯定也是知道具体的要求是什么的。 但现在被孙妈妈这么一问,文叔反倒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他用眼尾的余光偷偷地瞄了瞄黎雀儿的脸色,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从这一点就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来,周节妇一家人提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要求。 第282章 试险 眼看着文叔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嘴里却仍然连半句话都没有吐出来,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可真是急得不行了,又赶忙催促了好几声。 大概是因为还要重新返回大堂里面去伺候着,文叔不想在外面耗费太多的时间,也不忍心见黎雀儿这般着急可怜的模样,他就断断续续地把实情给说了出来。 原来周节妇一家人之所以撺掇袁家,好让袁家千金带他们一家人来到黎府里面,就是为了要夺回自己之前在黎府当中的地位。 搞笑的是,周节妇认为自己并没有犯什么极其严重的错误,她觉得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使唤那些糙汉子们去绑架黎雀儿。不过,依照她的说法,或者说是托词比较妥当,她认为这个唯一的错误也没有造成任何非常不好的影响,她的罪行不该如此之大。 况且,她会叫人去绑黎雀儿,也是因为黎敬生先对他们周家一家人不仁不义,所以她才会想要给黎敬生一个小小的教训,顺便再讹诈黎家一点点钱财,适当地改善一下一家人的生活境况而已。 也就是说,在周节妇看来,这一切都是黎敬生自己的不是,所有对错不应该全部由周家一家人来承担,若是要罚的话,黎敬生也应该要罚。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愿放弃自己黎夫人的地位。 现在她好说歹说地劝了袁家千金带她们一家人过来黎府讨“公道”,实际上不过就是借了袁家千金的排面,认为袁家千金小姐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要比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还要高出一些来。 只要她有了袁家千金作后盾,即使黎家有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作靠山,那她也不用再害怕。她不信了,宁豫和毕光喜肯给杜仲面子,却不肯给袁家千金面子。 不得不说,周节妇这一手算盘确实打得好。 文叔大致将周节妇一家人所提出来的这些要求以及理由都说过以后,又屈腰去向杜仲建议。他的想法跟黎雀儿和孙妈妈等人一样,也都是希望杜仲能够帮黎家出头,快些去找慕亲王宁豫,还有毕光喜毕大人过来给黎家撑腰。 要不然的话,单单凭一个京城府尹黎康生,可完全没有办法和袁家千金叫板,到时候可别真的又让周节妇钻了漏洞,重新跑到黎府里面来居住。 可惜文叔也没说动杜仲,杜仲还是刚才那态度。 已经忍耐了许久的棠叶,此时实在憋不住心里面的这口气了,就不知轻重地认为:“管她袁家千金还是本家千金的,周节妇一家人跟我们黎家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如今,即使袁家千金肯帮周节妇把这档子旧事重新给翻出花道道来,那也是再没有办法转折的事情!难不成那袁家千金还有那本事,可以直接让慕亲王和毕大人的判决,处理成作废无效么!” “就是、就是!”边上的孙妈妈,还有一些不看好袁家千金的丫环婆子们,也忙着连声帮衬,“袁大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就算朝廷再怎么照顾袁家千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难咱们普通小老百姓们吧?这事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哼,周节妇她是绝不可能再翻身的!” 文叔看大家都义愤填膺的,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连忙摇手,要大家都冷静一点儿,千万要小心说话,仔细别教大堂里面的袁家千金等人给听了去。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没有再嚷嚷以后,文叔又以极低极低地声音,对在场的所有人交代,“我前不久听大老爷和老爷几个说过,貌似上头似乎正打算招袁家千金为公主。即使不是公主,也很有可能是会让袁家千金进宫去做东宫的妃子的。不管是哪一种,我们整个黎家都惹她不起,还是小心一些,方为上策。” 黎雀儿一听,反而越发糊涂了,“如果袁家千金真的有可能要进宫去当公主,或者是去当东宫妃子的,那么,她就应该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对呀。她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就帮助了一个已经被判了流放的罪犯一家人呢?而且,她现在甚至还毫不避嫌地带着这些罪犯来我们家中闹事。这种事情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难道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文叔还有孙妈妈这些早就已经领教过权贵特例的过来人,不等听完黎雀儿的话,就忍不住摇头无奈地笑了出来,但是他们不便与黎雀儿详细去说这些东西,只好默默失笑,安静地表达不赞同。 一时间,黎雀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杜仲又跟个死人一般站在边上不不肯帮忙,文叔和孙妈妈等人又只会摇头,她心里急得厉害,又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任由袁家千金和周节妇一家人擅自更改判决么?” 没有人回答她,她叹息地看了一眼大堂那头的方向,目光中满是忧虑,“那我奶奶,还有我爹他们是怎么回答的,他们可有表示过会反抗一下,还是会看在袁家千金的面子上,直接答应周节妇的要求?” 文叔又摇了摇头,“老太太他们还没表态,只是静静地在那儿听周节妇一家人唱戏罢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再怎么说大老爷也是官场上的人,万一得罪了袁家千金,那以后别说升迁了,只怕什么时候就被打了下来都不知道。” 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黎雀儿哪里还忍得住,她想着之前胡玉姬所说的那些话,紧接着就偷偷地瞟了杜仲一眼,随即竟抬腿准备往大堂那边走。 靠在黎雀儿身边的孙妈妈和棠叶两个人,差一点儿没被黎雀儿的鲁莽行为给吓死,赶忙一人抱住她一条胳膊,不许她随意乱闯。 黎雀儿只是不听,还高声叫喊出来,故意好让大堂里面的人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她这就是为了激杜仲出头,假如她如此这般得罪了袁家千金,而杜仲依旧还是不愿意出门去向慕亲王宁豫求助的话,那么就让她死翘翘,再接着杜仲就被黎家扫地出门,不得不回他的杜家去生活得了。 其他人可不懂黎雀儿的这种以身试险的方法,文叔更是被吓得顾不得有没有规矩了,直接抬手想去捂黎雀儿的嘴巴。 可是,文叔的手心还没有抬起来,黎雀儿就被人换了位置,如今她人已经被杜仲紧紧地禁锢在自己怀中。 第283章 凌人 一旁的文叔和孙妈妈等人都被杜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唬住了,他们猛然间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刚刚是不是忽然一下当机了,才会没有看清楚杜仲刚才到底是怎么把黎雀儿给制住的。 但是即便现在杜仲一下就制住了黎雀儿,那也没有什么用了,因为之前黎雀儿和杜仲二人之间的讨论声,就已经惊扰到了正厅大堂里面的黎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283章 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4章 黑白 袁家千金同杜仲见过礼以后,还不算完,又想请杜仲上座,还一面笑吟吟地向他介绍周节妇一家人,一面暗示自己今儿个来黎府,就是为了要给周节妇一家人说话的,是极其正义的行为。 说完这些以后,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杜仲的回应,可惜杜仲只当没有听见。 本来就是嘛,对于杜仲来说,周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第284章 黑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