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重生之茶香盛世》 第一章 寡妇 () 沈妤陷在黑暗里,耳边隐约有嘈杂声。 她顺着声音跌跌撞撞往前跑,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终于在筋疲力尽时看到了一片亮光。 沈妤奋力冲去,喉头一阵腥甜灼烧,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好了好了!这回没事了!大奶奶醒过来了!多谢二爷!” 沈妤刚醒来,瘫软无力地倚在软枕上,抬眼看向对面的“二爷”。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男人,身形高大,相貌刚毅俊朗,抿唇望她的时候带着不动声色的观察。 呀,真俊俏的小哥哥! 还没来得及欣赏上两秒,沈妤就彻底呆住了。这人,脸是长得极好看的,但是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衫,留着短发。 这……这造型怎么跟教科书上的民国知识分子一样呀!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一个惊雷向她砸了过来。 “大哥过世,您哀毁过甚,昏迷了几日。” 那人见她醒来,也不在内室滞留,只道:“您且好好休息,我去叫大夫过来。” 大哥?过……过世? 沈妤脑子里一团混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这是……在哪里? 明明自己正要开车去公司,怎么会…… 她记起来了。 过十字路口时,有辆大卡超速向她冲来,她避闪不及,撞了上去。 沈妤轻轻吐出一口气,打量着周围古色古香的陈设。复古的卧房,垂着轻纱帐子,对面紫檀木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座古董钟。床和家俱都油亮油亮的,一看便是新打的。 她平常没少看民国电视剧,里头旧式家族就是这样的陈设。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正想着,一位穿着深紫色精致裙褂,但是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带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地冲进内室。见沈妤醒着,冲上来便是一巴掌。 “你这天煞的薄命鬼丧门星!若不是你,我儿怎会年纪轻轻便去世?!你若还知道些廉耻,便应该一头撞死在我儿的灵堂上!!” 沈妤被这一巴掌甩得眼前满是星星,脸颊更是疼得麻木。然而,妇人说得话却让沈妤震惊不已。 她……嫁了人?还死了丈夫?所以刚刚那个小哥哥说的大哥,是她丈夫?所以她现在是一枚新鲜出炉的寡妇? 老天啊!要不要玩这么大! “不知道哪个小娘皮肚子里出来的种,也好充作沈家的大小姐!我儿便是因为你进门,活活被冲撞了!你这种贱人,留在盛家也是招祸!就该将你送下去伺候我儿!!” 那妇人发了疯一样的撕扯她,旁边几个丫鬟俱是不敢硬拦,站在一旁嚅嗫着,“大夫人息怒”。 短短几句话,沈妤已经掌握了了不得的信息。 她这具身子的主人并不是沈家的大小姐,却被冒充沈家大小姐嫁了过来。但是偏偏,前脚进门,后脚这位盛家的大爷腿儿一蹬就挂了。 才刚嫁入盛家,转眼就成了寡妇,原主也是够惨的了。偏偏这李代桃僵的戏码还被拆穿了,盛家大夫人自然是怒火中烧,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原主是怎么死的,沈妤不知道。但是她刚刚死里逃生,惜命的很,才不肯傻呆呆地被她收拾。一个扭身,滑鱼儿似的滚到榻里。 盛家大夫人还要冲过去打她,却被闻讯赶来的青衫男子拦住。 “大哥过身,夫人心中哀伤,致使言行失态,大家都理解。只是现在沈家的送亲使还在外面,若是知道夫人这样对沈家小姐,回去之后与沈家人一说,怕是会引起误会。” 他几句话倒让大夫人不再对沈妤动粗,道:“一个替嫁的下人罢了,便是将她送回沈家,沈家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沈家竟敢嫌弃我的儿子,舍不得嫁亲生女儿过来,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盛家也不是好惹的。” 她冷冷地扫了男子一眼,冷笑道,“盛延卿,你倒是护着她!怕不是两个贱人种子一见如故吧!我告诉你,想也别想。若让我儿身后不干净,我便让你在盛家待不下去。” 沈妤听得头大,这位大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分明就是指自己与盛延卿勾搭成奸了。在旧式家族,这样的罪名可是能要人命的。 沈妤怎么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红口白牙地诬蔑自己。 “佛说‘因果报应’,大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随便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焉知不是自己的‘口舌’果业报应到了大爷身上?” “你这个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这话像捅了大夫人的痛脚,她面皮涨红地朝沈妤扑来,那架势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盛延卿皱了皱眉,他不能对大夫人动手,便只能挡在沈妤的面前。于是,大夫人的撕扯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屋里又乱了起来,几个丫头都围了上来劝架。 沈妤正要喊人,却听一稳重苍老的声音呵斥道:“够了!” “还不将大夫人拉下去!” 沈妤望去,只见一位老妇人立在门口,看那架势,便是当家之人。 “既然沈氏醒了,荷香你去同沈家的送亲使说一声,叫他们不用担心。” 小丫头接了令,麻利地往外跑去。 “母亲!这贱人是丧门星!活该叫人剐了,给我儿报仇!!” 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大夫人一眼,“延茗如何去的,你当我不清楚?若不是你这当娘的一味争强好胜,逼得延茗熬干了身子,他又怎会年纪轻轻便撑不住撒手去了?!” 大夫人红着眼辩解:“我是茗儿的母亲,怎会害他?他是盛家嫡长子,自然要负担起盛家家业!难不成还要将盛家的这些产业给那些小妇养的不成?!” 说着,目光死死盯住旁边的盛延卿。 老夫人脸一沉,唇角显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住口!延茗延卿都是我盛家的子孙!若是你今后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便一封休书,将你送回陆家!” 这话一出,大夫人再不敢说什么,只是目光中淬了毒似的看向盛延卿。 “好了,沈氏刚醒,还需休息。旁的人都下去吧。” 话音一落,她身边的小丫鬟麻利地搀住大夫人,强硬地将她带了下去。 盛延卿也跟在老夫人身后,离开了沈妤的房间。 沈妤靠在软枕上思忖着刚才那些人话里的信息。 既然原身不是沈家大小姐,那是个什么身份? 还有刚才那个二爷盛延卿,仿佛是个庶子? 这个盛家,还有她出身的沈家,都是谜团重重,叫人捉摸不透啊。 方才被派出去传话的荷香回来了,手里还端了碗药,恭敬道:“大奶奶,您先把这安神的药喝了吧。” 第二章 生路 () 沈妤接过药碗,却不肯入口,眨了眨眼睛就开始哭:“我的命真苦,才刚嫁进来,大爷就去了。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大夫人口口声声都说是我克死了大爷,我还不如……不如就这么死了!” 荷香是个爽利脾气,快人快语道:“大奶奶快别多心!您可别听大夫人胡说!什么克夫丧门的,没影儿的事!这根本就不关您的事!” 沈妤眨着一双泪眼看着荷香,端得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却给自己点了个赞。 “大爷身子不好,是整个清水县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奴婢在沈家的时候都听说了这事,只知道他从小屋里的药就没断过,这幅身子便是好好调理都怕不经心。要不然,沈家放着这样好的亲事不成,非要替嫁,不就是怕自家的女儿到了盛家是要守寡的嘛。奴婢听说,大夫人硬逼着大爷读书上进,每日熬到夜里三四点!前些日子少爷大婚,夫人也不肯叫他把事分给二爷去做,非叫他硬撑。一根蜡烛两头烧,就是身体康健的人也要病一病,更何况大爷身子本就不好,这才……唉,大奶奶可不要把这事往自己头上揽了。” 沈妤眼珠子转了转,方才便见大夫人对二爷盛延卿犹如仇人一般,看来只怕是宅斗戏码里的夺家产桥段呢。 沈妤抚着胸口,轻声道:“大爷与二爷自是亲兄弟,大夫人又何须如此防备?” 荷香眼神四处一扫,见屋外并未有人守着,才低声与她道:“二爷是苏姨娘所出,苏姨娘在世时,大夫人与她就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原来自己是扫到了台风尾? 碗中药已是半冷,沈妤拿勺子搅了搅,道:“我已是大好了,这安神汤不用也罢。” 她如今能穿越过来,自然是原主已不在了。原身如何去的还没弄清,她可不愿因为这一碗不明不白的药再死一次。 那二爷说她是因为哀毁过甚才晕厥的,可她刚醒时吐了含着药液的血,分明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荷香见她如此却面露为难,面上犹豫许久,还是一咬牙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姐!您刚刚被大夫人强行灌了药,现在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肃清,可不能不喝药呀!” 沈妤一惊,被大夫人强行灌了毒药?还以为她只是嘴上叫叫,没想到是真的要她给她儿子陪葬啊! 这么说来,原主怕是在灌药的时候就死了,导致自己穿了过来接手她的烂摊子。 荷香继续道:“您嫁入盛家,迎亲送亲拜天地都是二爷代大爷行的礼,大爷身子早就不好了,连洞房都没能入便去了。大夫人心有迁怒,给您灌了药,若不是二爷及时叫您吐了出来,现在,现在……” 荷香说到这儿,眼眶也红了起来。 沈妤隐约想起,那时好像确实有个声音一直让她“吐出来”。 原来如此。 沈妤正思量着,有小丫头通报,说沈家的送亲使与老夫人身边的陶妈妈过来看她了。 “快请。” 沈妤便见一着丁香织锦缎的妇人进了屋,见她果然醒了,微微松了口气,福身请安。 “陶妈妈不必客气,荷香,快扶陶妈妈坐下。”荷香机灵地搬了个锦杌来,陶妈妈谢过,却只肯坐了半边。 “老夫人派老奴过来,也是问一问您今后的打算。沈家的送亲使还留在家里,若是您愿意跟着沈家回去,那盛沈两家便将聘礼嫁妆各自退回,这场联姻便作罢。若是肯留下来,那您今后的一切供应都按大奶奶的份例来,盛家也会保您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沈妤正色看她,丁点犹豫都未显,道:“我既然已经嫁入了盛家,便是盛家的人了,哪里还提什么回沈家的话?虽然我没福分伺候大爷,可他既是我的相公,往后的四时八节上香作法,自然是我的分内之事,也算是一我们的夫妻情分。” 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道,听荷香方才的话,这盛家大爷是个病秧子的事怕也是人尽皆知的,这种情况下沈家舍不得大小姐,却肯将她嫁过来,怕是原主在沈家也不是什么金贵身份。 云英未嫁时都不被看重,现下丧夫守寡,回去之后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还不如留在盛家,起码盛家为了搏个好名声,也会愿意好好待她的。 陶妈妈听了,果然面上露出赞赏之色,又叮嘱荷香与另一个鹅蛋脸的叫采薇的丫头好好伺候她,才起身告辞。 沈妤又想起刚才荷香的话。 盛家大夫人虽然给她灌了药,但看方才老夫人对大夫人的态度,怕是灌药只是大夫人自己的意思。 她在盛家,大约还是能谋出一条生路的。 陶妈妈不知她想了这般多,回到鹤寿堂向老夫人回话:“……说是愿意留在盛家,瞧着是个懂事的。” 老夫人闭着眼,手中捻着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淡淡道:“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算是有些成算。罢了,往后你多照应她一些,别叫人做的太过,说我们盛家不容人!” 话到最后,语气陡然凌厉:“往后再有那种昏头昏脑害人坏我盛家名声的,看我能饶她!” 陶妈妈连忙束手正色应了。 沈妤歇了半晌,与荷香采薇说些闲话,也对盛家的大致情况多些了解。盛家分为大房跟二房,如今的盛家茶庄由大房掌权,二房跟在大房后头分一杯羹。 老夫人是大房的老夫人,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又失了嫡长孙。是个苦命的女人,却也是个厉害的女人。 盛家茶庄能有今日,是老夫人的功劳。 在清水县的东头,便立着几座牌坊,打头的便是老夫人的那一座,上面刻着永节流芳。 沈妤听着就觉得唏嘘,旧式女子夫死守节,每一座贞节牌坊背后,都是一个女人凄凉的一生。 然而,她穿进了旧家族的寡妇身上,搞不好也得为那一座牌坊奋斗终身了。 一想到这儿,沈妤觉得自己还不如被撞死。 晚些时候大夫人派人过来叫她。 那人翻着眼皮,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大夫人说今日自己身子不适,叫大奶奶去给大爷守灵。” “我们大奶奶身子刚好,怎得能去灵堂那么阴冷的地方?!”荷香不满道,“陈妈妈,大奶奶去跪灵,伤了身子怎么办?” 第三章 大爷替她留的后路 () 陈妈妈一撇嘴,道:“不过是个不能生蛋的母鸡,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金贵人儿了?她是大爷的妻子,她不去守灵,谁去?” “可是……” “你这贱蹄子再这般不识教,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陈妈妈柳眉一竖,颇能唬人。 沈妤怕荷香被罚,轻轻拦住她,也不说自己去不去,只道了声:“知道了。” 便打发人把陈妈妈送走了。 荷香还要劝她:“大奶奶,您可别为了那劳什子的名声逞强,身子是您自个儿的,还得您自个儿疼惜才是。” 沈妤笑笑,还未说话,一旁的采薇却幽幽道:“唉,只是可惜了大爷,这般年轻去了,连个能给他跪灵的人都没有。大奶奶到底是大爷明媒正娶送进门的,若是连大奶奶都不去,大爷身后,未免太过凄惶。” 沈妤眉心一动,问道:“采薇之前,仿佛是伺候大爷的?” 采薇垂眸,自怜道:“我十三岁便被大夫人送到了大爷身边,大爷瞧着我年纪小,平日里也颇多照顾,只许我伺候笔墨,那时……唉,只可惜大爷天妒英才。” 话里缠绵不尽的意思叫沈妤勾唇一笑。 若是盛家大爷还活着,这丫头保不齐就是个“晴雯”。 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自己到底是要靠盛家大奶奶身份做庇护的,既这样,倒不好不去跪一跪这个盛家大爷了。 便让荷香帮着换了身素服,提了香烛纸钱去灵堂。 灵堂设在大爷生前住的嘉禧院,离着沈妤的住处不过几步路。到灵堂时天色已经暗了,四周幽幽冥冥万赖俱寂,飘荡的白幡在风中缠绕,更多了几分凄凉之气。 沈妤虽不惧鬼神,可触目生情,不免想到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身后之事。 她自小便没父母,跟着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长大。那老头满脑子的茶经,自打她会说话,便叫她辨茶品茶。等沈妤毕业了,直接将她安排进自己的茶叶公司上班,让个青春年华的女孩成日里泡在茶叶里。 沈妤仰着头看着庭院幽窄的天空,想,不知道她不在了之后,是谁在照顾老头子? “大嫂。” 盛延卿提着盏白灯笼从远处过来,微弱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神情看起来远比白日冷漠。 “二爷。” 沈妤敛襟屈膝,向他回了一礼。 听荷香说,盛家大房这一辈只盛延茗盛延卿兄弟二人,现下盛延茗不在了,大房迟早是盛延卿的。 若想在盛家过得好,便要交好这位盛二爷。 沈妤故意慢了几步,等盛延卿过来同他一道往里走。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进了灵堂,盛延卿率先取了香烛点燃,跪下给盛延茗上了柱香。 沈妤趁机暗自打量他,盛二爷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可那份气质却沉稳的过分,如同风浪中巍然不动的礁石,静,沉,定。 他的长相与气质一脉相承,轮廓深刻,唇薄鼻挺,望着人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将一切虚假剥落,露出**的真相。 “听说大嫂决定今后留在盛家?” 沉稳低醇的声音划破灵堂的寂静,沈妤回过神,略一愣,便道:“二爷好灵通的消息。老夫人慈心,不过多问一句罢了。”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走?”沈妤望向灵堂上盛延茗的牌位,紫檀木的底,描金的字,一看便知是名家笔墨。 “大嫂青春年华,甘心在后宅空耗一生?” 沈妤愣了愣,没想到这话是一个封建旧社会的男子会说的。随即又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姿态,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有何不甘心的?盛家三媒六聘将我娶进门,我自当为大爷守一生来报答盛家这份情义。” 她的话一出,灵堂之内顿时静默一片。她能感受到盛延卿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隔了好一会儿,盛延卿这才意味不明道:“天底下没有一份富贵是好享的,盛家亦如是。” 沈妤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回道:“盛家如是,沈家亦如是。” 盛延卿薄唇一勾,似在讽刺,起身朝她一拱手,便径直离去了。 沈妤望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无奈看来盛家这位未来当家人,对她印象好像并不如何好啊。 大约是把她当成贪慕富贵的人了吧? 沈妤收拾了方才抖落在香炉外的灰烬,又重新取了三炷香插好,望着袅袅青烟,想,他是男子,自然不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的处境如何艰难。可再艰难的处境,只要给她一丝生机,她都会尽力抓住,逆风翻盘。 她的生机不在沈家,在盛家。 沈妤上好香,便跪坐在一旁,思忖着盛家如今的局势。 盛家的男人大多命短,大老爷二老爷具已去世,现下还活着的男丁不过大房的二爷盛延卿,还有二房的三爷盛延伟,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四爷。 盛家大爷去世之后,盛家杂务便落在了盛延卿身上,听说大夫人颇多微词,不过是因为老夫人压着,才没闹出来。 老夫人…… 沈妤回想那个满头白发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心中一动,丧夫丧子丧孙,人生至痛至悲之事不过如此,她却能扛过这些打击,将盛家稳稳掌握在手中。 可见是个能人。 或许她的突破之处,就在这位老夫人身上。 正想着,听到背后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沈妤回头,便见一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捧着个紫檀盒子过来。 “大奶奶。” 沈妤起身,屈膝一礼,那人连忙避开,恭敬道:“大奶奶折煞在下了。我姓谢,双字长里,忝居盛府管家一职,大奶奶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吩咐我一声。” 沈妤客气地点头:“如此便多谢谢管家了。” 谢长里并未绕弯子,直接点明自己来意:“这盒子是大爷生前交给我的,说若是大奶奶今后留在盛府,便让我把这些东西都给大奶奶,给大奶奶今后做个依仗。” 他将盒子递给沈妤,沈妤接过,只觉手上一沉。 “谢管家这话……倒像是大爷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似的。”沈妤状似无意的抚过木盒,“怪道人家说大爷天纵英才呢。” 她话说的隐晦,却将谢长里话里的疑点都点透了。 第四章 灵堂起火 () 盛延茗死在大婚之夜,叫沈妤说,这也太巧了。 早一天,盛沈两家联姻便不会成;晚一天,沈妤同他圆了房,便再也不能提回沈家的话。 只有不早不晚就是那一天,才能让盛沈两家既有了姻亲之实,又不会让她陷在盛家守一辈子寡。 这位盛家大爷,看来也不简单呐。 谢长里无言地矗立片刻,答非所问道:“大爷是个好人。” 说罢,朝她行了礼便退下了了。 两人都未看到,重重帘幕之后闪过的身影。 沈妤打开盒子翻了翻,见里面有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些房契地契之类的,虽贵重却不至于引人觊觎。 盛家大爷,思虑的果然周到。 沈妤承他的情,跪灵跪的又多了几分诚心。 灵堂四下一片安静,沈妤跪累了便倚在棺材上,望向高高在上的灵牌。 “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能否在天上看到这三千世界?” “若是大爷您在天有灵,能够看到老头子的话……劳烦您,替我多看顾他一些吧。” 沈妤闭上眼,回想起那张历来冷峻如风中礁石的脸,他手把手地教自己认茶,碧螺春、雨前龙井、六安瓜片…… 一室茶香。 后半夜沈妤守灵守得累了,不知不觉便眯了过去。 醒来时只觉热风扑面,在这深秋时分显得格外诡异。 沈妤一下子站起来,这才发现四周的帷幕已经烧起来了。熊熊火苗舔舐着厚重的幡布,飘舞的白幡顷刻便化为灰烬。 着火了! 沈妤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绕着灵堂转了几圈,发觉里边摆放的都是些香烛纸钱白幡披挂之类的东西,只消给一把火,能把灵堂烧的干干净净。 靠她一人之力大约是救不回这灵堂了。 当务之急,还是保命为上! 沈妤将灵堂里放的几壶凉透的茶水往自己身上一浇,又撕下块衣角拿水浸湿捂住口鼻,辩清方向后心一横咬牙冲了出去。 哐当! 灵堂的横梁不堪重负摇摇坠下,沈妤好险倒退几步躲过。人倒是没受伤,可前路已经堵死了! 她四周一望,入目俱是张狂的烈焰,沈妤一回头,只见盛延茗的牌位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牌位…… 沈妤心念急转,灵堂布置的时候为了图个吉利,将两间屋子打通了,这样便凭空多了面窗户,不知道这扇窗户开在了哪里? “大夫人!我们小姐还在里面,求求您救救她吧!” 嘉禧院外,荷香跪在地上不住地朝大夫人磕头,额前一片青紫。 大夫人陆沁芳一脚将她踢到一边,骂道:“这个丧门灾星连累的延茗灵堂被烧,无法入土为安,便是活活烧死在里边也抵消不了她的罪过!再者说了,现下火势这般,我派人进去救她,岂不是害了别人?” 她面上闪过一道得意,怨毒道:“这贱人早就该死了,我又容她多活几日,已是大发慈悲为我儿积德了。” 荷香气得身子发抖,灵堂失火她最先察觉,可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便被大夫人一行堵在了嘉禧院外。大夫人还拦着不叫人去喊救火队,荷香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可以控制的火势失控席卷嘉禧院。 小姐…… 她是沈家给小姐送的陪嫁丫鬟,早在沈家是就听说这位寄居在府里的小姐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不远处,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带头的正是盛延卿,身后跟着谢长里。 “长里,赶紧带人灭火!” “是,二爷。”谢长里说完,便带着一群人去灭火。 然而大夫人却是一下子怒了,恨恨道,“盛延卿!盛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我说了,不准去救!” 盛延卿眉目不动,看向大夫人的眼神冷漠又透着嘲讽,“盛家不能让人说一句草菅人命,大娘想要手上沾血,我却不想大哥走得不清静。” 说完,也懒得与大夫人再说下去,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大夫人气得脸色青白,眼神里更是淬了毒一般。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灵堂里横梁坠落,将进出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荷香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痛哭出来:“小姐!!” “荷香?” 荷香看着眼前一身素缟站在眼前的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小姐你,你没死?!” 沈妤弯腰将荷香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灵堂后边有扇被掩住的小窗,我跳窗出来的。” 荷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只是衣服有些湿,别的都还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这边没说几句,大夫人便气势汹汹朝她走来,见了沈妤二话不说,扬手便是一巴掌! “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沈妤避闪不及生受了这一巴掌,脸蛋登时肿了起来。 “哎哟,大嫂怎得在这里就开始教训新媳妇了?” 沈妤循声看去,一群人簇拥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来。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们纷纷行礼:“二夫人。” 二夫人,宋宝琴。 沈妤垂下眼眸,思忖着之前从荷香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二夫人也是出身商贾之家,比大夫人晚进门大半年,平生最不忿之事便是掌家之权落在了大夫人身上,三不五时地便要与大夫人寻些事来。 果然,宋宝琴见了沈妤挨打,捂着嘴惊呼:“大嫂这一巴掌也太重了些,这嫩豆腐似的小脸怎能受得住这些?” “啧啧,这小模样还真是招人疼。”二夫人修得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蛋,“只可怜我那大侄子没福分,生生浪费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她这话是往陆沁芳肺管子上戳,大夫人脸皮涨得发紫,恨不能把宋宝琴的嘴撕烂。 “你什么意思?!” “哎呦,大嫂怎得还生气了?”二夫人抿唇一笑,“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大侄媳妇的命数,和大嫂简直一模一样呢。” 沈妤知道她就要拿陈年旧事做文章。 大夫人先是青年丧夫寡居多年,后又中年丧子膝下无依,府里说她命硬的流言也不在少数。 “宋宝琴!!” “二婶这话我不大懂。”沈妤忽然站了出来,对宋宝琴道,“方才我看二婶过来,还以为是见灵堂着火,您担心侄子侄媳,特意赶来的。可如今听您这么说,却知道是我误会了您的意思但凡有些长辈的样子,也不会硬往晚辈身上按上‘克夫’的名声。您今日过来,怕只是看热闹吧?” 第五章 借力 () 沈妤才不会因为二夫人这几句话便以为她与自己一伙呢。 方才二夫人那话,看似是骂大夫人命硬,实则是将“克夫”的名头砸实了按在她身上! 只要这名声传出去,今后盛家有什么事,人们就会统统算到她这里! 沈妤讽刺道:“今日灵堂着火,连是天灾还是**都没弄清楚,就急忙着往晚辈头上扣帽子,果然是‘慈心’的长辈呢!” 这话不仅骂了二夫人,连刚才掌掴她的大夫人也骂了进去。 宋宝琴被沈妤一番挤兑,当即便怒道:“哪里有晚辈这样说话?!你这是什么家教?!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教训你一番?” “延茗媳妇怎么样,还用不着你们一个两个的来教训!” 威严苍老的声音从嘉禧院正门传来,只见刚离开的盛延卿搀着老夫人进来,里面剑拔弩张的几人也只好先朝她行礼问安。 “老祖宗,刚才这丫头嘴里不干不净的,媳妇怎能眼睁睁地看她这般不知礼数?正要教一教她规矩呢!”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划过二夫人,沉声道:“你自己将盛家的规矩吃透了?盛家门里,自来便没有无缘无故为难小辈的事!你若不知什么叫‘以身作则’,便去将家规抄上一百遍!陶妈妈,送二夫人回去。” “老祖宗……” 老夫人没空听她废话,直接叫人带了走。 隔山震虎,老夫人手段一出,叫大夫人也老实了几分。 沈妤垂下眼睫,心道老夫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她忖度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也在打量她,忽然开口道:“延茗媳妇,你方才说,今日灵堂着火可能是**?” 沈妤心中早有成算,不疾不徐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媳今日在灵堂跪灵,后半夜时觉着起了热风,四处一看发觉灵堂里帷幔烧了起来。灵堂里虽有香烛之类的东西,可都按规矩摆在高台上,纵然有不当的地方失了火,也不该先烧了帷幔。” 如果是插烛失火,最先遭殃的应该是灵牌才对。 她刚回完话,那边谢长里便带人过来了。 “老夫人,刚才我已带着人检查过了,这次灵堂失火实在蹊跷……窗户底下找到个铜壶,里边像是装过桐油。” 桐油,遇火即燃。是上好的燃料。 几乎可以断定,有人故意拿桐油引火了。 沈妤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抱紧了怀里的灵牌。她也是够惨的,先是险些被毒死,没两天又差点被烧死。 而此时,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大奶奶将大爷的灵牌带了出来。老夫人与大夫人也都瞧见了,只是老夫人高深莫测,大夫人却是恨意重重。 “长里你今夜辛苦些,带人将灵堂布置在扶云居,明日正常出殡。”老夫人雷厉风行地为此事定下基调,“今夜之事,我不想在外边听到半个字。什么都没有发生,都记住了?” 众人连忙称是。 老夫人说完目光一扫沈妤,又多加了句:“延茗媳妇,你记住了吗?” 沈妤心头一凛,老夫人这是在警告她,不准乱说话。 “是,孙媳妇儿知道了。” 这一夜,盛家所有人都没有睡踏实。 第二日大爷出殡,沈妤虽不用在外抛头露面,可也忙到了傍晚才歇了口气。 刚坐下没一会儿,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便抱着一摞经书过来了。 “大夫人说了,让大奶奶今夜把这些经书抄完,为大爷祈福。” 她盛气凌人地将经书扔下,又冷言冷语地挤兑了沈妤一番,才一摇三摆地走了。 荷香气鼓鼓地把经书摆好,心疼道:“大奶奶今日忙了一天了,怎得还能抄经?大夫人分明是在难为人!大奶奶,我们去找老夫人评评理吧?” 沈妤却摆摆手,随意地翻了两页,道:“拿这种小事去打扰老祖宗,就是我做晚辈的不是了。荷香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过来守夜了。” “大奶奶!” 沈妤含笑望她,眼神里却是不容违拗的坚定。 荷香无法,只得下去休息了。 沈妤等她走后,才把这摞经书收拾到一边,一眼也不多看。只是借着烛火的光整理大爷的旧物。 这位素未谋面的盛延茗大爷生前倒是个雅致人,除去铺子里的账本外,还留下了不少古籍珍本。沈妤上辈子就是个爱看书的,得了这些书本自然手不释卷,点着灯,一夜竟将本《茶道索赜》读完了。 天将明时沈妤才收拾了书本伸了个懒腰。 前世她看到这本书时已经残缺不堪了,没想到盛家倒是藏了善本。若是让老爷子知道,得羡慕死她。 想着这些,一边从床下拉出个火盆,将昨夜大夫人送来的经书扔进火盆里,点上蜡烛烧了个干净。 一大早陈妈妈果然过来要经书,沈妤一边揉眼睛,边道:“我昨夜抄完了经书,便烧给大爷了。喏,陈妈妈不信去看,灰烬还没来得及收呢。” 陈妈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大奶奶抄了经怎得能不拿给大夫人看一看?你这样自作主张地烧了,谁知道你到底抄没抄?” 沈妤也不恼,只是道:“经书是佛物,经手越多便越不洁净,远不如甫一写完便烧掉来得心虔。我听闻,老夫人房里也都是这样做的。” 她搬出老夫人来说话,陈妈妈还要再说,被荷香顶了回去:“陈妈妈怎得这般会拿捏人?您也不瞧瞧我们大奶奶的眼睛!熬夜熬得通红!昨个儿大奶奶房里的灯亮了一夜,若是妈妈不信,尽管去打听罢!” 陈妈妈这才不说话了,挂着个脸去给大夫人回话了。 沈妤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大夫人在她这里多次折戟,迟早要找补回来的。 这次抄经书的事大约只是个开始嫡婆母要为难刚进门的媳妇,有的是法子。 她趁着现在大夫人还没想出新招式,吩咐荷香将原主留下的物件翻找出来。见有个箱子里专门放着给未来公婆的衣物鞋子,不由一笑。 “荷香,你针线如何?” “大奶奶,我之前便是针线房里伺候的。”荷香带着几分得意,“当时针线房里的张妈妈都夸我手巧呢!” “那就好。” 沈妤捧着顶绣工精致的暖帽指给她看:“你立刻将这暖帽外沿的姜黄边拆了,换成鸦青色,做好之后直接给老夫人送去,老夫人若不问便罢了,若是问起,只说是天冷了,孝敬给老祖宗的。” 第六章 辩茶 () 荷香不大明白,沈妤看天色不早了,也不多解释,只叫了采薇,一道去如意轩给大夫人请安。 “呵,抄个经书都抄出这许多花样来,我可担不起你伺候!” 大夫人果然有话说,沈妤只是垂头听命,并不反驳。 “瞧见你这副丧气模样就心烦!滚去外面天井那里跪着!” 沈妤屈膝一礼,便乖巧地去天井处跪着了。 深秋的早上青石板上还沾着露水,生生跪下去时凉气钻的人骨头发疼。只希望老夫人能出手救她一把,要不然,就她现在的身子骨,怕是直接就完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进了如意轩正院。沈妤刚还跪的笔直的身子立刻一晃,支撑不住似的要倒在石井栏杆上。 “大奶奶!” 荷香尖叫一声,立刻冲过来扶住她,“大奶奶您没事吧?” “荷香?你怎的来了?”沈妤刚才悄悄将口脂擦了,现下唇脸俱是苍白,瞧着虚弱的不成样子。 “我……” “回大奶奶的话,是老夫人吩咐荷香姑娘带奴婢来找大奶奶的。”陶妈妈行了一礼,与荷香一道搀住沈妤。 沈妤感激道:“祖母吩咐,妈妈派小丫头说一声便罢了,何苦亲自跑一趟?” 陶妈妈微笑不语,只是进如意轩同大夫人说了一声,便带着沈妤离开了。 路上,陶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 说她是个刚烈不驯的性子吧,听说昨晚上抄经书时也忍了;今日一大早也主动去了如意轩请安。 可若说她乖巧恭顺,又很知道拿捏着分寸找老夫人求助。 这位大奶奶,可真是个妙人。 她心里过了一遭,状似无意地说:“今早上大奶奶送去的暖帽老夫人甚是喜欢,直夸大奶奶有心呢。” 沈妤受宠若惊的笑笑,道:“这也是前天夜见了祖母才想起来的。现在风凉了,一早一晚若是不带暖帽怕是会伤寒。大爷这事闹得府里忙乱许久,祖母那边怕是还没来得及动针线,我便自作主张给祖母送去了。祖母不要怪罪就好。” 盛延茗去世,府里按规矩是要挂孝的。 虽说老夫人是长辈,不需像她一样要守孝一年,可做祖母的,孙子刚去,未必愿意穿得鲜亮夺目。 她早上吩咐荷香将姜黄帽檐换成鸦青的,也是为着这个。 老夫人前天晚上出来并未戴暖帽,那边大概还没来及动针线改衣服帽子,这就给了她个先机。 陶妈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大奶奶这样就很好。老夫人一向喜欢知礼数的孩子。” 沈妤低头一笑,带着几分晚辈的娇羞。 三人刚走出没多久,正遇上过来送茶叶的管事,遇上她们连忙避让行礼。 “桂管事这是去哪里?”陶妈妈见是熟人,便多问了一句。 管事桂讨好地朝陶妈妈笑道:“庄子上送来了今年的新茶‘香林’,我送给老夫人过目。” “那正好,我们也是去鹤寿堂。这位是新进门的大奶奶,你怕是还未见过。” 桂又朝沈妤行礼,沈妤倒不在意这些虚礼,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茶叶看。 “这是今年的新茶?” “是呢,大奶奶。” 沈妤望着簸箕上的鲜嫩茶叶,心里转过个念头:她的转机到了! 等到了鹤寿堂,她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带着她今早送来的暖帽,见她进来便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 “能得老祖宗一句赞,就是孙媳的福气了。” 两人说了几句,陶妈妈便把桂领进来了。老夫人见是今年的新茶,便叫人装在茶叶罐里给府里各处送去。 沈妤自然也得了一罐。 她捧着茶叶细细闻了闻,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你不大喜欢这种茶?” 老夫人看在眼里,道:“有什么喜欢喝的茶叶尽管叫人去铺子里取,咱们府里别的不多,茶叶是管够的。” 这话叫鹤寿堂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盛家是做茶叶起家,鼎盛时还给皇家供过御茶,说是“第一茶商”也不为过。 沈妤也凑趣笑笑,放下茶罐轻声道:“老夫人明鉴,这香林茶自来以新茶为上品,色泽沉碧,气味甘香,拿泉水泡开后茶汤嫩绿偏黄,而茶叶则如密林般直直朝上,最是漂亮不过。媳妇自然是喜欢的。” 老夫人听她话里有话,不动声色道:“听你这样说,还是个行家了。那你便帮我泡杯茶来吧。” 沈妤也正有此意。 吩咐人准备了泡茶的工具,她取了两个杯子,闻香辨茶,将茶罐里的茶取出后分成两撮,分别洗净泡开,盛在水晶杯里,呈给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两杯茶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眼风一扫,陶妈妈知趣地带着鹤寿堂的丫鬟婆子退下,室内只剩下老夫人与沈妤二人。 “怎得两杯茶,如此不同?!” 一杯正如沈妤所说,香气四溢,状如密林;另一杯却色泽暗淡,茶叶也歪七竖八,不成样子。 沈妤缓缓一笑,道:“东西不同,自然茶水不同。” 话音刚落,老夫人已是勃然大怒。 “将人都叫过来!” 外男不入内室,老夫人在鹤寿堂正厅见人,除了管事外还有盛家的几个主子。 老夫人一见管事的便怒道:“今年的香林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说着,将茶叶罐摔到地上,嫩绿茶叶散落一地。 管事的面色有一瞬苍白,可犹自强撑道:“小的不明白老夫人问什么,今年的香林茶刚制好便给老夫人送来了……” “沈氏,你说。” 沈妤让人将刚才泡好的两杯茶都捧出来,指着茶水道:“这两杯茶都是用桂管事刚送来的茶叶泡的。” 管事冷汗登时落下来,哆嗦道:“大奶奶可不能这样污蔑我们啊!庄子里每年头茶都是给盛家送来的,这是今年收的最好的香林茶!” 盛延卿也看向她,目露沉沉。 沈妤却缓声道:“桂管事说的也不错。” 管事闻言刚要松一口,便听沈妤继续道,“这两杯茶确实都是上等的茶,不过是一杯新茶,一杯旧茶罢了。” 谢长里听到此处也明白了,沉声请罪:“是长里失察,竟让庄子上新旧茶混着送来!” “这事与你无关,是有些人在庄子上养的心大了,连盛家都敢欺骗!罢了,便将他以欺诈之罪扭送衙门罢!”老夫人厌恶地扫了瘫在地上的掌柜的一眼,决断道。 管事已是面目惨败,嚅嗫道:“老夫人,老夫人息怒!这,这事并不是小的的主意……小的也是按照大爷吩咐的做的!” 第七章 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 此话一出,鹤寿堂为之一静。 “大爷在世时,叫小的每年收七分新茶,三分旧茶,混着来卖,说这样价格低廉利润也高些。小的不敢违拗大爷,只好,只好……还请老夫人息怒,看在小的衷心盛家的份上,放小的一马!” 桂管事在下面哭得涕泗横流,活脱一副忠仆模样。 上首的老夫人脸色却很是难堪,这大孙子虽未展示出什么过人的商业才能,可一向都是中规中矩的,怎的糊涂至此,做出这种事?! 这样想着,连带的对沈妤也有了迁怒。 二夫人趁机道:“没想到大侄子竟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沈妤心下一沉,这是要往盛延茗身上泼脏水啊,想来个死无对证! 呵,那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桂管事,大爷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众人皆知。如今大爷不在了,你就想把脏水往大爷身上泼,良心是让狗给吃了么!”沈妤扫了一圈众人,在兴灾乐祸的二夫人脸上停了片刻,这才嘲讽地笑道,“大爷真的让你每年都新旧掺着卖?” 桂管事眼珠子滴溜溜飞快地转着,忙不迭地应道,“是,确实是大爷让小的如此干的。” “胡扯!”沈妤厉声呵斥道,吓得桂管事抖了抖。 “你当跟盛家做生意的都是傻子么,新茶旧茶,凡是经营此道的都能分辨得出来。若是早几年便如此做了,那么盛家的招牌早就已经毁了。” 沈妤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老夫人听了,脸色也有了回转,看向桂管事的眼神里透着冷意。 桂管事哼了哼,犹自狡辩道,“大奶奶伶牙俐齿,小人辩不过。但是,就是大爷吩咐小的新旧掺半。” 沈妤气得想骂人,恨不得让桂管事去底下找盛延茗对峙去。 二夫人见沈妤吃憋,顿时又跳出来煽风点火,“我说大侄媳妇,我大侄子都已经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你说。你这样,是要让人以为我们盛家仗势欺人?” “呵,二婶也知道延茗不在了,所以就由着一个下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是认定了死无对证是吗?按着二婶的意思,是巴不得这样的丑事出在盛家?” 此话一出,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面皮一涨,恨恨道,“我几时是这个意思了!大伯娘,延茗媳妇这嘴也太厉害了,再这么辩下去,只怕这罪名都要落到我们二房头上了!” 话里话外,仍是指错在大房,错在盛延茗。 沈妤撇撇嘴,不再说话。她算是看出来了,盛家这一大群人,根本就是面善心恶。二房靠着大房生活,如今出了事,却也恨不得将大房踩在脚下。 “证据……也不是没有的……” 就在一切落入僵局之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盛延卿淡淡地丢出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神色淡淡,眉目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只接着道,“大哥去世前,曾给过我一个账本,上头记载了一些东西。因着大哥去世,所以耽搁了。孙儿已经让人去取了,一会儿祖母瞧了便会明白。” 沈妤听罢,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桂管家犯的事情,盛延卿早就知道了。便是没有她今日揭穿一事,盛延卿也定会找个由头将事情抖出来的。 哼哼,腹黑货。 很快,账本便被取回,交到了老夫人手上。 趁着老夫人看账,盛延卿慢悠悠地说道,“桂管事说大哥叫他陈茶新茶一道收,那怎得去年的茶叶进价反而高了?而且,旁的茶叶也便罢了,香林茶新旧殊异,若是去年就开始这样混着销售,怎得也没有熟识的主顾找上门来?” 老夫人一边看账本,一边黑了脸,沉声道:“桂!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只好将你交官了!” 桂见了棺材才死心,瘫在地上哭道:“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求老夫人饶过我这一遭吧!” “今年盛家事多,茶叶收的晚些,沈家便想要多得几分。与我说,让我将他家的旧茶按新茶的价卖给盛家,多出的钱与小的一道分。小的一时昏了头,答应了沈家……老夫人,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盛家兢兢业业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沈家? 沈妤没想到还有这一遭,现在只觉被架在火上烤。 她虽不算沈家的人,可到底也姓沈。 果然,刚才来凑热闹的二夫人闻言便刺道:“沈家可真是盛家的好姻亲啊,竟然这样坑我盛家!啧啧,刚还以为大奶奶多为盛家着想呢,原来是喂饱了娘家,才来管婆家的死活!” 沈妤默然站在一旁,等老夫人让谢长里把桂押送官府,眸光忽然一动。 老夫人压根没理二夫人,只是问剩下的人:“现在新茶陈茶的事已是清楚了,你们都说说,要怎么办吧。” 二夫人抢先道:“既然已经收来了,自然是要卖出去了!要不然咱家不就赔了么?!” 老夫人不置可否,忽然问沈妤:“延茗媳妇,你说要怎么办?” 沈妤心中早有决断,道:“孙媳以为,陈茶与新茶不可混卖。” “哦?” “新旧茶混卖虽然得了一时的利益,砸得却是盛家茶叶铺子百年的招牌。若是这种以次充好的名称传出去,盛家百年清誉只怕要毁于一旦。” 老夫人又问盛延卿:“延卿,你说呢?” “当众销毁旧茶,以作警示。” “那便按延卿所言,将旧茶都销毁。” 老夫人一锤定音,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几句话骂了回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才显露出疲态,揉着眉心道:“新旧茶叶掺在一起,辨别起来怕是难了。延卿,这事便交给你,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这怎么可以?!” 大夫人一听这个,率先不满,“盛家的产业怎能给个妾生子,没得叫人笑话我们盛家没规矩!” 沈妤偷眼看向盛延卿,只见他面色未变,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果然好定力! 老夫人将龙头杖在地上一顿,道:“住口!什么妾生子之类的话休要再提!延卿也叫你一声母亲,你瞧瞧你可有点嫡母的样子?” 大夫人气得眼圈通红,还未来的及说话,便听到老夫人再扔出个惊雷。 “延茗媳妇可知如何分辨新茶陈茶?” 第八章 严惩刁奴 () 沈妤沉稳应道:“略懂一些。新茶较旧茶而言水汽足些,质地偏重,再者,颜色也深沉些。” 老夫人一点头,“我猜想你在沈家长大,方才泡茶手法也很熟练,对这些事应当是懂一些的。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在后宅伺候了,去铺子里给二爷帮帮忙,先将这事理清罢。” “娘!这贱人害死了我儿,怎能去管铺子?!”大夫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再者说了,沈家的事没准就是她与娘家沆瀣一气故意做下的,叫她去管铺子,以后铺子是姓沈还是姓盛?!” “她既嫁入了盛家,便是盛家人。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这些糊涂话,休怪我对你动家法!”老夫人被这个大媳妇气的够呛,朝沈妤二人一摆手,“沈氏和延卿先回去吧。” 沈妤朝老夫人行了礼,缓步走出鹤寿堂。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哗啦一声,似有瓷器破碎,隐约还能听到老夫人的怒骂声,“大房现在只有延卿一个男丁,以后大房的基业自然要由他继承,你这蠢妇若是在多嘴多舌,便去家庙里关着吧!” 沈妤脚步一顿,抬眸望向盛延卿。正好与他目光对上。 盛延卿面沉似水,丝毫没有因为老夫人刚才的话露出喜悦之情,反而对沈妤道:“大嫂好算计。”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妤故作不懂。 “今日香林茶的新旧掺混之事是你揭露的吧?还有事后的处理方案,也是你猜着老夫人的心思说的。沈妤,你究竟要做什么?” 风起了,沈妤额前发丝浮动,遮住她眼中的兴味。 “新旧茶事关盛府前途,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放任不管。至于处理方案……二爷不也认为,我说得有理么?” 盛延卿俯下身子看她,如同狩猎者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般,极赋侵略性。 “是这样么?” 沈妤望进他的眼睛,反问道:“不然呢?而且,今日之事,不也在二爷的谋划之中么?” 两人对视片刻,盛延卿率先移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沈妤深吸口气,往扶云居走去。 盛延卿好厉害的一双眼!香林茶的事,盛延卿早就知晓了,只不过是被她占了先机而已。 他说的不错,刚才的处理方案确实是她忖度着老夫人的心思说得。 老夫人将桂送官,便是不准备私了这件事。茶庄管事进了官府,盛家“新旧茶”之事还能瞒多久呢? 若是不破财保名声,这件事便会成为沈家拿捏盛家的把柄,盛老夫人算计人心一辈子,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况且,若是“新旧茶”混卖,又怎能显得出她这辨茶的本领呢? 沈妤望着扶云居的匾额,缓缓露出个笑。 她也只是,想在这个波诡云谲的盛家活的好一些罢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去了盛氏茶坊。 刚进去便看到几个管事围着盛延卿扯皮。 “二爷,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月的账一分钱都没收回来,若是再将茶叶销毁一批,茶坊里的伙计都得喝西北风了!” “就是!您一来,二话不说就要换管事,说来我们也算为盛家卖了一辈子命,您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了啊!” “您别说咱们不给您面子,就是大爷在这儿,也得讲规矩不是?要不咱们干脆去老夫人跟前评评理,看老夫人是不是那种对忠仆用完就扔的人!” 沈妤驻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盛延卿要处置当初和桂管事一起做假账的人。 去年茶叶明明没涨价,进价却高了两成,分明是铺子上和庄子上里应外合,坑盛家钱财。 只见盛延卿坐在堂中,对那群管事的抱怨无动于衷。手上一杯清茶,袅袅散着香气,偏生让这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众管事面面相觑之时,他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规矩?盛家的规矩何时是底下人能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原本我也看着几位管事在盛家做事多年,不欲追究。但是若是几位非要不顾脸面,那不如就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是忠仆。要是真查出来不干净,也别怪盛家不讲情面。” 此话一出,几位管事顿时变了脸色。 沈妤站在那儿偷听了一会儿,只觉得盛延卿这一招恐吓用得真好。这群倚老卖老的人,怕得就是主家深究了。 她理了理裙摆,走了进去。 “大嫂。” 沈妤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姓陈的管事哭天抢地地跪到了沈妤面前,摆出一副受到天大冤屈的样子,“大奶奶,您可要给小的们做主啊。大爷才刚过世,二爷就急着将我们这些老人给换了啊,这分明是有私心啊!” 沈妤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那名管事,沉声道,“私心?二爷是盛家的二爷,自然是一心向着盛家的,能有什么私心。倒是你们,既然如此忠心于我夫君,为何还要如此闹腾得让他在地底下不得安宁?” 几位原本以为来了救星的管事们纷纷一滞。 那陈姓管事顿时面露不满道:“大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跑来茶坊做什么?” 沈妤一笑,反问道:“那你方才还朝我求救?我也是奉老夫人之命行事,陈管事若是又别的什么想法,不妨去同老夫人说说?” 老夫人丧夫后便撑起了盛家茶坊,在茶坊之中很有些权威。 沈妤见他不再说话,才继续道:“二爷是盛家的主子,也是盛家茶坊今后的掌事人,怎得他要处置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还不行了?口口声声衷心为盛家,可去年进价高出两成竟无一人来回话!不知道那些多出的钱落尽了谁的口袋里?这些靠着卖主家换来的钱财,花着可还安心?!” 她语气越发凌厉,说得下首管事俱是低头。 眼看大局将定,另一陆姓管事跳出来道:“大爷尸骨未寒,大奶奶就这样一心偏帮别的男人,不知大爷在天有灵看到了会如何想?” “会如何想?”沈妤目光如电逼视他,“我夫君那般光风霁月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陆管事心理这些蝇营狗苟的!我入了盛家的门,便是盛家的人,如今我二弟受到外人刁难,我自当仗义执言!这也是为了大房的上下和谐,为了盛家的百年基业,若是夫君在天有灵,不知如何欣慰!” 第九章 沈淮安回来了 () 那陆管事还要说话,被匆匆赶来的谢长里截断:“奉老夫人的命令,今后盛家茶坊一应事宜均交由大奶奶和二爷,凡是不服管教者,俱是盛家茶坊不容之人,还望另谋高就!” 他这话一出,将那些人的气焰灭得干干净净,再无人敢说什么阳奉阴违的话。 剩下的事便简单多了。 盛延卿接手盛氏茶坊,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吃里爬外的管事,又订下规矩,一旦发现有人拿陈茶以次充好,直接扭送官府。 沈妤将辨别茶叶的法子告知小伙计,亲自盯着他们辨别了一会儿,见都上了手,便径自在一旁端茶歇息了。 过了片刻,盛延卿过来找她,亲自为她斟了碗茶,低声道:“方才多谢大嫂为延卿说话。” 沈妤似笑非笑地接过他的茶,“不必谢我,我也只是猜着老夫人的意思办事罢了。只是,很不好意思,又抢了二爷您的风头。” 这是拿那天的话顶他。 盛延卿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那天的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嫂勿怪。” 沈妤抿了口茶水,道:“在这世上,我既无亲眷,也无好友,命如浮萍一般活着,所有的图谋不过是为了能过得自在一些罢了。” 说罢,放下茶碗,招呼在茶坊乱转的荷香:“咱们好容易出来一回,去街上转转。” 盛延卿望着沈妤纤细瘦弱的背影,勾了勾唇。 “大奶奶,二爷原来也不是大夫人口里的‘窝囊废’呀,你看他今日在茶坊里处理事务井井有条的样子,是藏着大本事呢!” 沈妤倒是赞同她这话,盛延卿先前是没机会展露自己的才能,现下得了机会,腾云化龙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所以呀,以后可别得罪二爷,要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荷香叽叽喳喳道:“我哪里敢得罪二爷?二爷那般品貌,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起他!唉,说来当初还是二爷替大爷迎的亲呢,只可惜……” “荷香。”沈妤截住她的话头,轻声道,“这种话往后不可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到了,咱俩就大祸临头了。” 荷香吓得吐吐舌头,捂住自己的嘴。 沈妤回头看了眼盛氏茶坊,盛延卿站在门口不知在干什么,长身玉立的佳公子模样,身上却带着杀伐之气。 这样的人,即便是出身不太好,也绝不会被埋没。 仿佛察觉到了沈妤的目光,盛延卿忽然回过头,两人隔着半条长街遥遥对视。 沈妤心中漏了一拍,垂下眼睫回头便走。 暗暗提醒自己,这里是旧社会,女子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她与盛延卿,离得越远越好。 盛家茶坊开在昌隆街,是数得上来的热闹地段,一路上的小摊琳琅满目。 沈妤上一世没有逛过庙会,现下看什么都稀奇,指着吹糖人的摊子道:“你看,他连凤凰都能吹!” 荷香顺着看去,果然见那手艺人不多时便吹出了个活灵活现的大凤凰,道:“大奶奶想要这个?我去买!” 沈妤还没来得及说话,荷香一扭身便跑过去了。 她只好含笑站在原地等荷香。 “沈妤,你让我好找。” 沈妤只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强硬地将自己按在了巷角,“胆子变大了,嗯?” 她抬起头,拉住她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只是眉眼间带着阴郁疯狂,让人有些害怕。 “竟敢趁着我不在嫁给盛延茗那个病秧子,沈妤,你很好!” “这与你何干?”沈妤垂下眼睫,心里头却忍不住抓狂,这位大哥又是谁? 那人见她这幅冷淡模样,冷笑几声,道:“与我何干?沈妤,你以为你躲到盛家就能逃出我的掌心么?盛延茗连洞房都没撑过便死了,又能给你什么庇护?” 沈妤咬了咬牙道:“纵然这样,我也是盛家的大奶奶。” 那人狠狠地握住她的手腕,如同阴毒的蛇在她耳边吐着信子:“是么?那我们就走着瞧吧。迟早有一天,你,盛家,都是我的。” 沈妤心中一片惊骇。 原主与他究竟什么关系? 她不愿惹事,使劲挣开他的掌控,往巷口跑去。那人紧跟其后,大步流星追上来。 “大嫂。” 盛延卿忽然出现在巷口,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沈淮安,你想做什么?” 那人见沈妤躲在盛延卿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讥笑道:“盛延卿,怎么,你大哥死了,就轮到你护着他的女人了?” 盛延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当别人也与你一样?” 沈淮安脸色极是难看,恨恨地盯了沈妤片刻,扭头离开。 “大嫂还好么?” “我没事,只是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妤惊魂未定,却不得不掩饰平静。方才那一幕,没被他看到吧? 盛延卿看了她一眼,那记眼神透露着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并没有提到,只是淡淡地说,“路过。” 沈妤悄悄松了口气。 荷香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大奶奶,你没事吧?” 沈妤将自己红肿的手腕藏进袖子,淡声道:“没事,你不要担心了。” 荷香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盛延卿,咬着后槽牙道,“大爷这是要做什么!您都已经被他逼得情愿嫁进盛家守寡了,他难道还想……还想……这种不顾伦常的事情,他怎么能做得出来!” 语言间,几乎要难过得哭出来。 沈妤顿时了然,这个沈淮安与原主之间许是有什么过往。才让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为了逃离虎口,跳进了狼窝里。 荷香怕她难过,保证道:“您快别多想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人快步跟上盛延卿,只见他停在一间盛家茶铺门口,看着一对父子正局促地站在柜台前,等待着茶铺掌柜的定价。 “这,这不是我们瞧不起人,只是您这……确定是茶叶么?”掌柜的为难地说道。 怎么看都是草叶吧? 沈妤凑过去,只见那对父子摆出的茶叶还未炒制,约莫一指长,如韭叶粗细,色泽沉碧泛红,确实很像野草。 可沈妤一看眼睛便亮了,连忙捏起一条细看,还挑了片小的放进嘴里嚼了嚼。 “到底收不收俺们的茶叶啊?这回收的可不多,禁不起这么吃的。”年纪大些的见沈妤吃茶,不由嘟囔一句。 沈妤咽下茶渣,一锤定音道:“收!掌柜的,拿三块钱来。” “三块?!” 第十章 救命之恩 () 掌柜的与那对父子下巴都砸到柜台上,看着这位大奶奶不知如何反应。 沈妤微笑,先对那对父子说:“十两银子买的可不只是这回的茶叶,您还得告诉我们,这茶叶长在什么地方。” 那对父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钱,早就懵了,一回神连忙道:“俺说,俺说,这茶就长在城北青阳山背阴处。” 掌柜的还有些懵,拿不定主意地看向盛延卿。等盛延卿点了头,这才将银子拿了出来。那两人收了钱喜滋滋地走了,剩下沈妤对着一茶铺呆若木鸡的人。 盛延卿捏起片茶叶,笑了笑,“大嫂可是认出了这茶叶?” “二爷不也认出来了么?”沈妤抬眼瞧了他一眼,心下冷哼,这位二爷还真是爱装大尾巴狼。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捏起片茶叶,指给他们看:“这是‘翻云龙’,是前朝记载的一种茶,我还道失传了,竟然长在青阳山上!” “大奶奶,您这可确定?”别走了眼白费了三块钱吧? 沈妤见他们不信,叫荷香端一杯滚水来。 将这“翻云龙”往滚水中一放,韭叶似的茶登时如腾云驾雾的龙般翻腾起来,不过须臾便将一杯水浸得如血般透红。 浓烈的香气也随之挥发出来,茶铺里品茶的几个客人纷纷询问是在泡什么茶。 “‘翻云龙’是少有的不用炒制的鲜茶,只需在水里一滚,便能芳香四溢。更妙的是茶汤馥郁色泽如红玉,入口回甘,妙极!” 沈妤也有些激动。 她只在老爷子给的书里见过这种茶,谁知道竟然能摸到实物! 浓郁的香气吸引了一大批客人过来,有人听说是“翻云龙”竟开到一百两银子要买他一两。 沈妤却不肯卖,只道改日开品茶会邀请各位来品尝。 那些茶客意犹未尽地离去,还有几位买了许多别的名贵茶,问能不能多少给一些“翻云龙”。 掌柜的乐的眉开眼笑,拨弄着算盘直夸大奶奶英明! “大嫂准备如何处置这翻云龙?” 沈妤愣了一下,“二爷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为何还要问我?” 她不知道盛延卿是如何想的,但是直觉告诉她,盛延卿绝对会把握住“翻云龙”这个好机会。 盛延卿负手而立,淡笑道,“延卿想听听大嫂的意见。” 沈妤有些无奈,心知盛延卿这是故意要摸她的底,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二爷接手盛家茶坊后想必也发现了茶坊现下的问题。盛家茶坊开了这些年,名气算是有了,也养出了一大批熟客,只可惜,在真正的茶客眼里,盛家茶坊只能算是个二流茶铺。” 说完,她抬头看了盛延卿一眼,只见他眉目未动,瞧不出喜怒来。 想了想,沈妤问道,“二爷觉得,我说得可对?” 盛延卿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道:“正如大嫂所说,自我父亲去世后,盛家茶坊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如今在整个清水县,并非盛家一家独大,你们沈家便是一个劲敌。”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往沈妤脸上一掠。 沈妤撇了撇嘴,这人,是在意指她也姓沈? “我是觉得,一个茶铺,立身根本还是在‘茶’上,要么是百姓茶庄,只卖些寻常茶叶,靠销量取胜;要么是老餮推荐,里面奇珍异宝,靠珍奇取胜。可盛家茶坊现在却两头不占,虽然量大,可利薄;虽有珍品,可不够奇。二爷,可得想想办法呢!”沈妤端着姿态,把皮球又给踢了回去。 而盛延卿却是并没有再与她打太极,脸上露了一丝笑意,透着志在必得的意味,“这事好办,大嫂不是寻到了这翻云龙?那我们便开个品茶会,只邀请京城里会品茶爱品茶的老茶客。如此一来,大嫂所说的,我们盛家茶坊皆占齐了。” 沈妤被他脸上的笑意晃了晃,竟是觉得心头一颤。她原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盛延卿竟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这么想着,当下又有那么丁点的不开心,这人分明早就已经有了主意,却还要故意试探她。 另一边,盛延卿说完,便起了身,吩咐人去套了马车。 沈妤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二爷要去哪儿?” “我想去青阳山看看。” 沈妤犹豫了一下,提了要求,“我也要去。” 半个时辰后,沈妤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青阳山风景如画,却因为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来。沈妤同盛延卿下了车,一道往山上爬去。青阳山虽不高,可爬上顶峰还是耗费了两个多时辰,沈妤累得脚疼,这旧式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真是娇弱得可以。 沈妤一边腹诽,一边移动着脚步。忽然,脚下踩到石子,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妤顿时心下一惊,此处都是山坡,这么一滚怕不是要完?就在此时,一只手朝她的背后推了一下,她稳住了身形,而身后的人却是因着地上太多的石子,向山体一侧的悬崖倒下。 沈妤下意识反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牢牢勾在崖边的树上,两人便如同倒挂金钩般坠在悬崖边。 “你放手,你拉不住我的。” 盛延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沈妤握的更紧,“你别乱动!我不会松开的,这个高度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掉半条命,盛延卿,你不许松手!” 盛延卿看着女孩因吃力涨红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 “大嫂,松开吧,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沈妤固执地不愿松手,反倒是扯开了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 本就跟着一同上山的几名盛家下人听见喊声,连忙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了上来。 沈妤的胳膊已经完麻了,她使劲儿甩了甩,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妤自然不再被允许上山,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马车上。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帘子被人掀开了。盛延卿坐了进来,“多谢你相救。” 沈妤耸了耸肩,“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明明是我连累了你。而且,若是刚进你盛家的门便‘克’死了你们兄弟二人,那我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她的直白让盛延卿抿唇一笑,“我之前……想错了你。抱歉。” 第十一章 达成同识 () 沈妤顿一顿,玩笑般道:“您之前怎么想我?” 沈妤问了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 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盛延卿还能怎么想她?无非是贪慕荣华富贵的势利眼罢了。 马车在盛家门前停下,沈妤下了车,正准备往里走,只见盛延卿停住脚步,静静望向她。 月光下,男人如墨的眼眸越加深邃,如同装着浩瀚星空。 “我一直以为,你进盛家,另有所图。”盛延卿低醇的声线流淌在夜色里,让人熏熏然陶醉。 沈妤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约是月色太美的缘故,鬼使神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另有所图?” 话一出口,才觉着里头的意思有些暧昧,静默一瞬之后,补救道:“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 说罢,抬步前走去。 盛延卿却没有跟上来,他落后两步,看着沈妤的背影出神。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养在沈家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第一次见面便是兄长大婚时。兄长旧疾复发,连床都下不了,家族责令他代兄迎亲。 而在新房乱起来时,他看见了自己掀掉了盖头的沈妤。灼灼嫁衣映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乌发之下,她眉眼妖丽的让人心惊。 夜里,沈妤躺在床上时倒没有想今日坠崖的事,而是在琢磨那个怪异的沈淮安。 盛家大爷身体不好之事人尽皆知,原来的沈妤宁肯进盛家守活寡都不愿意与沈淮安有什么瓜葛,今后见了这人,怕是要多几分防备了。 第二日老夫人特意派人嘱咐沈妤,叫她今日晚些去茶坊,好好休息。 沈妤难得清静,带着荷香去花园转,正巧遇到了三奶奶,许馨。许馨是二夫人的大儿媳妇,也是盛家三爷盛延伟的妻子。 这会儿的她,穿了一身略显宽松的旗袍。听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是看起来身子却瘦的怕人,仿佛一把风就能吹倒似的。 沈妤上前与她说话,免不了多问几句,许馨神色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弟妹有了身孕,应该多吃一点,对孩子好。” 许馨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丝毫没有孕妇提到自己孩子时的幸福喜乐,只是道:“多谢大嫂。” 两人之间安静的让人尴尬,沈妤只想赶紧找个借口离开。正纠结着,有个小厮跑来,道:“大奶奶,二爷在二门上等您,说今日与您一起去茶坊。” “哦,我马上过去。” 沈妤松了口气,总算能找个由头开溜了,于是表现出对去茶坊的极大热情,喊了荷香便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一看,只有许馨冷冷地盯着自己背影出神。 沈妤心中疑惑,不知她为何这样。 到了茶坊,依旧是那班人。前几日因为“翻云龙”的事,茶坊里一些人已经服了她的管教。可仍是有几个老骨头念着旧礼,觉着她这种寡妇就该关在府里一辈子不出门。 沈妤进茶坊的时候还听到那人说:“啧,从未见过这种年轻夫人出来抛头露面的。寡妇门前是非本就多,还不知避讳,沈家竟是教出这样的女子来。” 沈妤望去,见是个姓孔的管事。 她这次未当作未听到,径直过去,道:“孔管事今日倒早。” 孔管事没料到沈妤会过来同他搭话,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大奶奶早。” “我还道孔管事来这么早是想替茶坊多做些事,却不想原来是过来嚼舌根的!”沈妤讽刺道,“那些没见识的话我只当只有无知妇人才会说,没想到孔管事这般有见地的人,也如长舌妇一般,信了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鬼话。我瞧着倒不是是非多,而是有些人心中鬼多,所以看谁都是邪肆。却不知别人都是光风霁月一般,只有他自己,一脑子的阴私之事,臭不可闻!” 这孔管事不知是今天脑袋里塞了浆糊还是真的当自己高枕无忧了,见沈妤跟她说话,而且说的那么不好听,脸一拉,鼻子一抽,哼哼了两声接道:“非是旁人心中鬼多,而是苍蝇不叮无缝蛋。大少奶奶,您这几日跟二少爷同进同出的,旁人就算是光风霁月也难。” “让我跟二少爷一起来茶坊的是老夫人,你若是觉得此事不妥,可以去找老夫人说话。”沈妤也不恼,笑了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盈盈看着孔管事,“只是一件事,孔管事若是心中没有阴私,那账面上的钱,你可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沈妤这么一提醒,孔管事顿时汗如雨下。 老太太可也是守寡之后接手了家业,让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飘到老太太耳朵里,他可真落不着什么好处。 孔管事的冷汗还没出来,又被沈妤后面那一句给激回去了。 这几日一直在查账面上的钱,不少人都胆战心惊。孔管事原本是府里的,今年春才调到茶坊中来,这事儿原本也算不到孔管事身上。 可是,孔管事的手也不是干净的,虽说事情不大,在这个关节口上,怕是没有什么法不责众的道理。 “二爷?”沈妤见盛延卿从里面出来,招呼了一声,“新旧茶的分拣还没利落,这里,就交给二爷了。” 这分明是把坏人给了盛延卿去做,沈妤还做的如此不露痕迹,让盛延卿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眼神微转,面上却如古井,一点波痕都没有。 “好。孔管事,跟我这边来。” 经了昨天一天的分拣,已经有了不少成品出来。 沈妤简单看了一下,无奈的坐了下来。 分拣陈茶和新茶更多的是一个经验积累的直觉,这帮伙计虽然在茶坊工作的时间不短,却也不能算是经验丰富,分拣过的茶叶并不是完的泾渭分明。 “荷香,先把这些分拣过的送到那边廊下。”沈妤指了指东边的回廊,让荷香先把这些茶叶放过去,然后自己则去了分拣的那些伙计跟前。 巡视了一圈,沈妤对众人的水平也了然几分,挑了几个手脚利落的指派到东边回廊下之后沈妤就看到盛延卿自己过来了。 “打发了?”沈妤浅笑,冲着盛延卿招呼。 盛延卿点头,“孔掌柜毕竟是祖母指派过来的,到时候还得劳烦大嫂跟我一起去祖母那里说一下了。” “好。”沈妤点头,刚转身去帮忙分拣茶叶,就听盛延卿在她背后说道。 “茶叶的分拣是个细致活,既然旁人做不了,只能多劳烦长嫂几日。今早,祖母传话,若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老人家讲。” 第十二章 过继儿子 () 这里人数众多,除了在庭院中分拣茶叶的伙计还有前后厢房里的管事,盛延卿这话,显然不是说给沈妤的。 “多谢祖母照拂,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是不敢劳烦祖母。”沈妤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二弟且去忙吧,等晚上一起回去。” 盛延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里间的厢房。 沈妤指派了几个伶俐的伙计把茶叶第二次分拣之后,也拿了一筐跟荷香一起在廊下帮忙。 早一日分拣干净,才能早一日还盛家一个清明。 这一忙就忘了时辰,等到沈妤跟盛延卿回到盛家的时候,盛家众人都已经用过晚膳,在寿鹤堂里陪着老夫人说话。 因为那日的大火,嘉禧院已经化为灰烬,在老夫人的做主下,沈妤就跟盛延茗的灵位一起迁到了扶云居。 沈妤先回扶云居梳洗了之后才去寿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在门口,沈妤碰到了刚好梳洗完的盛延卿。 冲着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女人,盛家的三代。沈妤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是大宅门里的孤苦伶仃的女人。除了许馨以外,大房二房是守寡的女人。 长辈里,除了二夫人穿着时新的旗袍以外,老夫人跟大夫人都是颜色深沉的裙褂,将身段都掩住了的。 沈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嫩黄色的裙褂,一点也不像是个寡妇。 看到两人进来,老夫人笑吟吟的问了今日的事情,盛延卿一一答了,老夫人心中有数之后没有多插手什么,就把话头转到了沈妤身上。 “孔管事的事情我知道了,今儿个她媳妇跑到我跟前哭了一鼻子,我就说你们两个都是看着稳妥的孩子,绝不会行差踏错,原来是这么回事。” 屋里的西洋钟发出滴哒滴哒的声音,有下人过来,用洋火点了屋里的灯。 老夫人冷笑一声,扫了大夫人一眼,“这是打量着我老了,好糊弄了?” “大伯母何必生气,孔管事不是已经发落了么。倒是我看着,这两个孩子往这一站,倒是郎才女貌,不亏人家说一嘴。”二夫人见缝插针,接了老夫人的话头,却挤兑起了沈妤。 “弟妹这话就不对了,天底下郎才女貌的多了去了,那个姓孔的说这两个人该在一起,那就必须在一起?他难不成是天王老子?”一直没说话的大夫人冷眼挑了二夫人一眼,居然替沈妤说起好话来。 沈妤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大夫人一向是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好去给盛延茗陪葬,居然这会儿还会替她说话。 方才进来的时候,沈妤就已经发现了这里气氛不太对,一进门,许馨的眼神就不太对,似乎对沈妤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现在,大夫人又替她说话,实在是让人觉得疑惑。 “若是寡妇出门就是错的话,你们能有现在的日子?”就在二夫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满。 “大伯母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沈妤到底年轻,身边又有一个芝兰玉树一样的二郎,难免让人想歪。” 二夫人宋宝琴连忙摇头,“咱们自己人当然相信沈妤是清白的,可是外人可未必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你还能给人缝上?”大夫人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呛的宋宝琴翻了个白眼,一甩帕子转头不理她了。 “大伯母,我是寻思着,所有的事端还是因为沈妤膝下无子。您想,若是沈妤有了延茗的遗腹子,谁还敢说三道四?要我说,不如寻个孩子过继到延茗底下,让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二夫人话头一开,沈妤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 就算沈妤是个现代人她也知道,过继宗族的孩子到她这里只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二夫人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怎么,这么急着要给沈妤过继儿子,你是选好人了吧?”大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宋宝琴面皮抖了抖,扭头对老夫人道,“伯娘,我这儿确实有个人选。是延伟堂兄家的那个小儿子,叫晋熹。伯娘过去也见过的,很机灵的一个孩子。” 沈妤忽然想到宋宝琴说的这个孩子,似乎一直在二房养着。当初那一家子人,是救了二房的大爷,后来家里人都去了,就把这个孩子养在了二房的。 也就是说,那孩子,是等同于宋宝琴养大的。 大夫人嗤笑,斜了一眼二夫人,脸立刻拉了下来,“你是当我死了不成?延茗刚去,你就把你养的那野小子送来抢家产,想都别想!” 盛晋熹都十岁了,该懂的事情都已经懂了,又是在宋宝琴身边养大的,将来长大,肯定不会认沈妤这个娘的。 这样一来,等于说是盛家大房的资产,最终落到了二房手里。 如此司马昭之心,也难怪大夫人能忍下心头的恶心维护沈妤。 沈妤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就坦然了,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她一个凡人就不操心了。 “什么野小子,那也是我好吃好喝养着的。要不是因为心疼沈妤,我还不乐意呢!” 二夫人的无耻程度显然不是大夫人能比的,即使被拆穿了目的,还能稳坐泰山,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简直无耻!”大夫人气的手脚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相公虽然没有一儿半女传下来,但是大房好歹还有一个二少爷。如今二少爷还没婚配,二婶就急着把孩子过继过来,未免操之过急了一些,还是二婶笃定二少爷也不会有那一儿半女?” 大夫人绝不是二夫人的对手,老夫人又摆明了不想直接插手,沈妤也只好再得罪宋宝琴一次。 “难怪大伯娘这么喜欢延茗媳妇,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二夫人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沈妤,“你婆婆没让你开口,你就开口,这家教可真好!” “陶妈妈,你去下西院,请了老二家的来。”良久没开口的老夫人忽然开口,让陶妈妈去西院请二夫人的婆婆来。 大房跟二房本就不是亲兄弟,老夫人也不好太过管教二夫人。可是,她管不了,有人管的了。 宋宝琴的正经婆婆现在还活着,当初老夫人守寡之后,以一人之力将盛家转危为安,二房两位长辈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么些年来,对老夫人也是言听计从。 虽说前几年,二房的太爷去了之后,太夫人就闭门谢客,专理佛事,可到底是自家事,她不能不管。 一听老夫人要请了自己的正经婆婆,宋宝琴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道:“大伯母,这可使不得,我婆婆不问世事多年,何必用这点小事惊动她呢。” 第十三章 给我跪着去 () “事关大房二房子嗣的事情还是小事?我倒是想问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婆婆的意思。”老夫人冷哼一声,脸也拉了下来。 宋宝琴一看,连忙告罪,“大伯母息怒,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操之过急。我,我这就先走了,等下延伟就要回来了……” 说着,宋宝琴连忙起身就走,许馨费劲的跟上。 等到两人都消失不见,大夫人狠狠的出了一口气,瞪了沈妤一眼道:“母亲,过继的事情确实要考虑下,我看一日不定,二房就不会消停。我先把她带走商量商量,等有一个章程之后再来回禀。” “去吧。”老夫人摆了摆手,借着陶妈妈的手站起来道,“我也乏了,你们别说太晚,明儿个延茗媳妇还得去茶坊呢。” “是,恭送婆婆。”大夫人连忙起身,送了老夫人去后堂。 沈妤一直站着,在大夫人起身之后连忙躬身行礼,在老夫人的身影落入重重帷幔之后,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 出了寿鹤堂,大夫人甚至等不及回到自己院子就回手一个耳光抽到了沈妤的脸上。 “你个不下蛋的蠢货,要不是你连延茗的一儿半女都留不住,哪儿有今日的事端!” 大夫人早就把盛延茗的死都怪罪到了沈妤身上,所以连带着今儿个的账一并算到了沈妤头上。 沈妤低着头,咬了咬牙,低声认错道,“婆婆息怒,媳妇知错了。” “你!”大夫人一看沈妤这个样子就气炸,随手抄起廊上摆的花盆就朝着沈妤扔了过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死了算了!” 花盆擦着沈妤的头皮过去,还是在她的头上开了口子,沈妤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被陈妈妈抓住了胳膊,“少奶奶,大夫人训话呢,你躲什么!” “婆婆说的是……”沈妤自然不会在这里硬碰硬,等一会儿自然就有人来解救她的。 “嘴皮子倒是挺溜,有什么用!就凭你能保住大房的家产么,你难道还能凭空给我变一个孙子出来?贱骨头,干脆把你沉塘了事,也还我一个清净!”大夫人越说越气,刚想抬脚朝着沈妤身上踹,忽然被人拉住了。 “大夫人,老夫人休息前吩咐我来通传一声,明儿个少奶奶还要去茶坊呢。” 陶嬷嬷拉住大夫人的胳膊,面色非常不悦,“到底还是盛家的儿媳妇,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吃亏的还是您不是?” “你!”生生被扼住了火气,大夫人怎么能善罢甘休。 可陶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大夫人又无可奈何,最终只恨恨的看了沈妤一眼。 “给我去祠堂跪着,不跪够两个时辰,不许出来!” 丢下这么一句,大夫人扬长而去。 荷香连忙把沈妤扶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摊上这种事儿。” “多年媳妇熬成婆,大少奶奶快去吧。”陶妈妈话里有话,轻轻推了荷香一把,让她们快点去祠堂。 沈妤听出陶妈妈的那句话是让自己隐忍,在这种环境下,便是沈妤不忍也不行,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是你一步错,就会死无尸的时代。 “少奶奶,你说陶妈妈会不会……”荷香忽然琢磨出来什么,忍不住惊呼。 “知道就行了,走吧。”沈妤堵了荷香的嘴,一前一后进了祠堂里跪着。 现在是戊时,两个时辰后是子时,也就是说,她十二点之前还是可以睡觉的。 早跪完,早睡觉。 荷香见沈妤如此不当回事,心头的火冒了冒,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悄悄去房里给沈妤拿了两个垫子。 等到子时,沈妤从祠堂出来,远远看见门口的树下走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谁在那里!” “是我。”盛延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两个药瓶子。 “你在等我?”沈妤讶异了一下,没想到盛延卿会在这里等着给她送药。 “这两株桂花树是盛家先祖种下的,现在还不到桂花盛开的季节,可是夜里却有凉风习习,赏月乘凉都是一个佳处,你为何断定我是在等你?”盛延卿的眼里有一抹难以觉察的浅笑。 “哦,你在给桂花树上药。”沈妤在心里呵呵了一下,“二少爷既然不是等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妤说完就走,盛延卿摇了摇头把药瓶交给荷香,转身欲走,就看见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许馨。 许馨几步走到盛延卿跟前,眼睛里含着情意,“你还记得桂花树!” 隔着衣服,盛延卿感受到了许馨的颤抖,却不为所动。 “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对!当年在城东的那棵桂花树下,你给了我一个玉佩,你还记得么,你还记得么!我,我……” 许馨越说越激动,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越发的脸色如纸。 “我不记得了,你是三弟的妻子,便做好你的三少奶奶。”盛延卿一根根的掰开许馨月的手指,将她推开,丝毫不关注她眼中的崩溃和绝望。 “不,你不是,你不是这么绝情的人!”许馨颤抖着摇头,见盛延卿要走,连忙快走几步,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子。 盛延卿挺住脚步,转了转身,看着许馨。 “当年的事情,今夜的事情,从来都是你一厢情愿,你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不是我执迷不悟,是你早已变心!是不是沈妤?我看到你给她送药!你是不是爱上了她,是不是!她是你的大嫂!” 许馨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手上也松了力道,“她果然是个贱人!” “不可理喻!”盛延卿早就不想跟许馨纠缠,一甩手快步走去。 许馨追了两步没追上,脸上一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妤刚到扶云居门口,就看到了站在正门口,面色如鬼的许馨。 “这大半夜的,弟妹找我有什么事情么?”沈妤并不知道许馨跟盛延卿两人之间的纠缠,见她身子不爽利,连忙让荷香把她往里面让,“快进来坐吧。” 第十四章 快管管这些下人 () “不必,我嫌脏。”许馨冷冷的丢了这么一句,“我来是想提醒大嫂,可要对得起盛家的三座牌坊。” 怎么着,这是她还没申请,许三少奶奶就要给自己安排上了? 沈妤向来不是什么好性子,见许馨这个样子也冷笑道,“若你想要第四座,我可以帮你!” 许馨见沈妤竟然如此不客气,本想回敬她,却见谢长里低着头走了过来。许是忌惮谢长里,许馨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扶云居的门口。 “大少奶奶,三少奶奶这是?”谢长里也看出了这是许馨,疑惑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沈妤摇了摇头,也疑惑许馨这莫名其妙的恨意从哪儿来,“谢管家,三少奶奶跟二少爷认识么?” 不是沈妤瞎猜,而是盛家如今囫囵的男人也就盛延卿一个了,旁的许馨应该是看不上才对。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听说,三少奶奶新婚夜里哭着喊着说自己要嫁的是二少爷,不是三少爷。为了这事儿,还闹了一场呢。”谢长里寻思沈妤也不是外人,也没瞒着她。 “原来是这样……”沈妤了然,忍不住开启了脑补模式。 按照惯常套路来说,应该是许馨喜欢盛延卿,谁知道阴错阳差嫁给了盛延伟。 可是这可是民国,不是二十一世纪,结错婚了离婚重来就行。所以,许馨只好闹了一场之后被二房强势镇压,屈从了。 许馨这个样子很显然是没有对盛延卿死心,难不成得不到就要把怒气转移到她身上? 沈妤打了个寒蝉,赶紧岔了话题:“这么晚了,谢管家来这里可是长辈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吩咐,让小的等着大少奶奶出来之后给大少奶奶送些药膏。”谢长里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荷香,“这是老夫人那里拿来的,活血化瘀最好。用法我已经写在了这个纸条上,荷香你识字吧?” “认识,多谢管家了。”荷香一喜,谢过谢长里之后接了东西,眼神灼灼的看着沈妤。 “举手之劳,我就先走了。”谢长里笑了笑,临走前不忘叮嘱沈妤,“明日少奶奶可以晚一些直接去老夫人那里,当着老夫人的面,大夫人也不敢太过造次。” 沈妤知道谢长里这是好意,谢过了之后目送他离开。 第二日一早,沈妤醒来的时候听荷香说盛延卿今日有事,要去山上看茶树,所以就不去茶坊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看茶树还是避免跟沈妤同进同出。 “行吧,那我们自己去。”沈妤是不想在家呆着的,不然谁知道大夫人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整她。 以前,沈妤觉得电视剧里面的奇葩婆婆已经很可恨了,如今看到大夫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更让人绝望的是,她还不能反抗。 刚到茶坊,沈妤就看到盛延伟从里面出来,顿时有些疑惑。 这么早,盛延伟来这里做什么? 这几日观察下来,沈妤并不觉得盛延伟是一个勤奋工作的盛家少爷。相反,盛延伟的风评并不好,据说他是吃喝嫖赌抽什么都做,否则也不至于会为了娶个媳妇还得冒用盛延卿的名号。 “哎呦,大嫂来了?”盛延伟看到沈妤的马车,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来,“大嫂可算是来了,这茶坊里的人忒不懂规矩,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什么风把三弟吹来了?”沈妤一边下车,一边跟盛延伟打招呼。 无事不登三宝殿,盛延伟此番到这里,绝对没有好事儿。 就在两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呼呼啦啦的从茶坊里面跑出来了两三个伙计还有管事。 “三少爷,您且等等,等我们跟老夫人回禀了再给您拿。”刚上任的刘管事见盛延伟还在门口没走,沈妤又来了,悄悄松了口气,拉住盛延伟苦口婆心的说道,“三少爷,您拿了钱是潇洒了,我们却遭殃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是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卖了也赔不起这么多钱啊。” “怎么回事?”沈妤借着荷香的手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往茶坊里面走,同时示意伙计们把盛延伟给拉进来。 这么大庭广众的,难道要白给人看热闹? 伙计们齐心协力把盛延伟给拉回了茶坊,这一路上的空挡里,沈妤已经听管事们说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一早,盛延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直接就来了茶坊,借口去进货,要从账面上拿钱。刘管事刚上任,一时间并不知道盛延伟负责的究竟是哪个单子,说要查一下,耽搁一小会儿。 就这么一小会儿,盛延伟都不愿意等,直接从装钱的匣子里面随便抓了一把就要往外走。刘管事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两三个伙计去追,可是盛延伟又不是旁人,他也不敢真的拉拉扯扯的伤了金贵的少爷,心里苦的堪比黄连。 好在沈妤这个时候来了,刚好把盛延伟给堵住,让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三弟着什么急,如今茶坊里虽说有些乌烟瘴气,但是查个单子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怎么这么点时间就等不了了?”沈妤笑盈盈的在上座上坐下,看着盛延伟道。 眼瞅着自己就要跑出去,却被沈妤给拦住,盛延伟自然是心情不好。 却见她笑意盈盈,声音温软,只当她是个好拿捏的。他吊儿郎当的寻了个椅子坐下,哼哼两声吩咐道:“那还不快去!” 刘管事连忙去后面查单子,一盏茶之后刘管事扶着眼镜颠颠的跑了过来,面色有些犹豫。 “说,是不是有我要做的单子!”盛延伟看着刘管事手中拿了一个单子,哼哼两声抱着胳膊问道。 “回三少爷的话,确实有。”刘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盛延伟,又看了一眼沈妤,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不就完了么,非得浪费这么一回事儿。大嫂,不是我说你,妇道人家就是胆小,若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茶叶卖给了别家,可别怪老祖宗说你。”盛延伟站起身,一抖衣摆就要往外走。 第十五章 这钱你怕是拿不走 () “慢着!”沈妤有些不满,却没表现出来,只让盛延伟等一等,“既然有单子,三弟又要正经的去进货,我自然是没理由拦着的。只是三弟方才胡乱抓了一把,只怕也不清楚自己带了多少音量。” “倒也是!”盛延伟一听,顿时觉得沈妤怕是要再多给他一些音量,连忙从怀里把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劳烦掌柜给称一下,今早我看的那批茶,怕是没有一百两买不下来的。” 他这几日听闻了不少关于沈妤的事情,以为她是跟老祖宗一样是个铁血手腕的,现在看来,沈妤不过是个纸老虎。跟下人跟前耀武扬威,在正经的盛家人跟前,还不是个哈巴狗? 哼,她还算聪明,知道自己是要仰仗谁的。 “稍等等,刘管事把单子拿来给我看下。”称钱的事情,不劳烦刘管事去做,指派了一个小伙计去把钱拿走,沈妤伸手要了刘管事手里的单子,“还劳烦管事把这单子上的时间之后,三少爷取钱的记录都给拿出来瞧瞧。” 这几日,沈妤早就发现了账面上钱亏空的事情。这其中,除了管事的贪墨之外,还有就是盛延伟私自来这里支取银两。这几日林林总总算了下,短短半年,盛延伟就支取了一千两有余。 如今,盛延伟还要在账面上支取钱,沈妤既然撞见了,那就不能不管。 若是前日,沈妤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发生了昨日的事情,沈妤自然也明白了老夫人的几分心思。 老夫人一手做下来的家业,自然是只想给自己的儿孙的。二房虽然是盛家的二房,却跟大房的关系到底差了一层。 老夫人的相公跟盛延伟的爷爷是兄弟,大夫人跟二夫人也不过是堂妯娌,盛延卿跟盛延伟更是远了几分的堂兄弟。 这样的亲戚,若是安分守己,老祖宗未必不想养着,算是了几分亲戚情面。可若是他们不安于室,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再加上,昨天宋宝琴的事情刚闹出来,这个档口要是再对盛延伟放纵,只怕茶坊上下都会以为,大房死了嫡子就真的能任人拿捏了! 盛延伟一听要去看以前的账目顿时有些慌了,不过转念一想,先前的那些人只怕也没记多少,便又悄悄放下了心。 见盛延伟这个样子,沈妤微微一笑,只低头去看那单子,没说什么。单子是三个月前的单子,主家是城东的悦然茶楼,要十斤毛尖,十斤武夷大红袍,十斤龙井,十斤六安瓜片,总价不过二百多两钱,交货的时间是这个月底。 如今已经到月中,如果沈妤没记错的话,如今库房里的存货,怕是没有这么多。想到这里,沈妤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盛延伟一直在悄悄观察沈妤的表情,见她一会儿轻笑,一会儿皱眉,那心情也是随着一起一落,急得他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找个机会赶紧出去。 可是,他又舍不得马上要到手的钱。 就在沈妤把看完的单子放到手边的时候,刘掌柜已经拿了盛延伟支取音量的记录过来,沈妤仔细看了一遍,拨了拨算盘算了之后抬头看着盛延伟道:“三少爷,今儿个这钱,只怕你是拿不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盛延伟一听顿时气了,站起身子就朝着沈妤这边走了过来。 有利落的伙计赶紧把他隔开,开玩笑,这可是大少奶奶,要是三少爷在这里把大少奶奶打破了头,他们一样没办法交差。 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是这盛延伟委实不算好男。 “盛家是大户人家,又是商贾之家,不管做事还是做人都有一个章程。”沈妤笑了笑,好似对盛延伟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悦然茶楼的单子统共不过二百多两钱的单子,但是三少你前前后后少说也拿了小一千两出去,而库房中的茶叶却一点都不见多,我且问三少爷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不过是我们盛家买来冲喜的一个丧门星,好好做你的寡妇就行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盛延伟恼羞成怒,没想到竟然被沈妤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给耍了。 “我是盛家大房买来冲喜的媳妇,堂堂正正拜了堂的大少奶奶。至于盛家茶坊,本就是老祖宗一手做出来的,是大房的茶坊,我大房的儿媳妇管了大房茶坊中的事情怎么也碍着三爷了?反倒是三爷,你无凭无据毫无缘由的来茶坊拿银两,走的是哪门子的道理!”撕逼这件事情,沈妤从来没怕过谁。 更何况,昨天她就已经对盛家二房非常不满,今儿个还纵容了盛延伟,那还真是个棒槌! “呸,家雀尾巴插画纸,装什么凤凰呢!你不过是被老祖宗委任过来挑茶叶的一个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把钱给我,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盛延伟发了一通火,见沈妤竟然毫不在意,竟然发了狠。 “我吃的是大房的米面,用的是大房的用度,你给我什么果子吃?”沈妤冷笑,看着在那里上窜下跳的盛延伟,“今儿个钱你还真拿不走,若你不爽,大可到老祖宗跟前告我的状,我且看看,老祖宗是帮谁!” 反正沈妤手里有凭有据,就算是老祖宗问起来,她也不怕。 盛延伟见沈妤这么坚定,身边又有伙计们堵着,眼瞅着捞不到好处,气的一边骂一边往外走。 “鸠占鹊巢的老母鸡,给你个鸡毛就当令箭了,你且等着老祖宗来那你是问!” “我可是盛家正正经经的三少爷,你苟且得了一个大少奶奶的名头就来我这里耍威风,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人味儿都没尝过,就给老子甩脸色看,今儿个算你能耐,当心有一日落我手里,让你生不如死!” 盛延伟越骂越难听,沈妤脸一拉,抬脚出去,却见盛延伟已经噤了声,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第十六章 这可是盛家大奶奶的肚兜 () 沈妤疑惑的在门口看了看,却没看到有任何认识的人。不过他已经闭了嘴,人也走了,便是想拎回来说道说道也没机会。沈妤咬了咬牙,哼哼了两声转身回去。 “今儿个多谢大少奶奶了!”刘管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跟在沈妤身后道谢。 “你们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盛延伟?”沈妤看了一下茶坊里面的青壮少年们觉得疑惑。 “不是我们拦不住,他到底是盛家的三少爷,而且先前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上报给大夫人,大夫人却都不管不问,我们也不敢做什么。”刘管事叹气摇头,又有些心有余悸。 若是今儿个这些钱不见了,盛延伟又不承认,到最后少不得要他来赔。 “他是盛家三少爷,不缺吃不缺穿的,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沈妤更好奇的是这个,盛延伟就算是浪荡一些,却也不至于能小半年就花这么多。 就算是现在这个年月,一千两钱,足够寻常百姓人家吃用一辈子不愁了。 “大少奶奶还不知道?三少爷年前的时候就迷上了赌钱,先前还赢些钱,现在就只输不赢了。”刘管事整理好所有的单据,惋惜道。 “古来十赌九输,便是刚开始赢点,后面也得都输回去。” 原来是这样,沈妤点了点头,叮嘱了刘管事以后不要再给盛延伟一文钱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到了晌午,盛延卿还没回来,沈妤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他毫无踪影就让荷香去取了饭食,寻了个地方慢慢吃。就在吃饭的空挡,刘管事又慌慌张张的找了过来。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这事儿只怕得您才能拿主意了。”刘管事一溜小跑,小腿肚子都在打颤,额头更是汗水密布,让沈妤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刘管事急成了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事儿?”沈妤把饭碗往旁边一丢,连忙让荷香先去倒杯水。 “多谢少奶奶,是订单的事儿。我刚刚去在前头查单子,在夹缝中看到了这个,您瞧瞧,这可怎么办啊。”刘管事一把推开荷香送过来的茶水,焦急的把手中的单子递给了沈妤。 沈妤接过来一看,也忍不住跟着有些上火。 那单子是上个月一个商人路过这里留下的单子。要的货物倒是不多,但是单子写的语焉不详,定金多少,价格多少,还剩多少尾款一件都没写清楚。 再去看那经手的人,沈妤却也瞬间明白了。 又是盛延伟。 只看到一个名字,沈妤就忍不住的想要用最坏的揣测去安排给他。 看着这张纸,沈妤忍不住就想到一个路过的商人想要在这里**一批茶叶,因为信任,所以留了定金在这里。 原本盛家准备好了货物之后用漕帮的船送到客人指定的地方,验了货,拿了钱便成了。 可惜了,这人遇见了盛延伟。盛延伟见这人是个外地人,人一走便贪墨了定金拿去赌博,至于单子,若是不被刘掌柜发现,等回头人过来了的时候大可一问三不知,抵赖到底。 “刘管事,账面上可有这笔定金的记录?”虽然不报任何希望,但是沈妤还想问一下。 “没有,我查过了,丝毫没有。少奶奶,这可是这几日就要交的货物。若是交不上,那盛家以后……” 那盛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经商这件事靠诚信,几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诚信却很容易被一次细小的误差毁掉。 “刘掌柜先去准备单子上的货物,看看能准备多少。剩下的人,若是没什么事儿,都去城里的赌坊酒楼里面找三爷,找到之后不用惊动他,回来告诉我,我去找他!”沈妤将单子交给刘管事,顺带吩咐伙计们出去找人。 众人一听,连忙各自散去,找人的找人,备货的备货。 一柱香之后,茶坊的伙计急匆匆的进来,冲着沈妤说道,“大少奶奶,找到三少爷了,在三条街外的长隆赌坊。”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沈妤冷笑一声,让人准备马车,她要去赌坊把盛延伟给拎出来。 谁知,一到赌场,沈妤刚一进去,就被气的七窍生烟。 “你们别瞧不上这个东西,这可是盛家新晋的大少奶奶的贴身肚兜!嘿嘿,你们瞧瞧这刺绣,瞧瞧这面料,莫说五百文,就是五两钱也不在话下!” 一进门,沈妤就看到盛延伟一只脚站在椅子上,一只脚踩着赌桌,正脸红脖子粗的跟人理论着什么。 “你当我们没见过娘们的肚兜不成,随便从大街上扯来一个冒充盛家大少奶奶的肚兜就来滥竽充数!”旁边的赌徒早就已经红了眼,根本不买盛延伟的账,只让他赶紧滚蛋,“赶紧滚,赶紧滚,别在这耽误大爷我们赚钱!” “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仔细看看,仔细看看!”盛延伟见要被人推搡出去,死活抱着那赌桌不肯走,一只手还高高举起那肚兜,只求万一有人能看上。 沈妤被他的这个样子气到气血翻涌,三两步走到了盛延伟跟前,一把抢过那肚兜,将盛延伟捞了出来,冲着他的脸就是“啪啪”两个耳光子。 赌疯了的盛延伟被沈妤这两耳光子打的头晕目眩,却也瞬间清醒了过来,见到沈妤过来,更加得意,拉着她让她承认这是自己的东西,“大嫂你来的正好,你快说说,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捆回盛家!”沈妤才不会跟他胡搅蛮缠,直接让伙计把盛延伟捆了带回盛家,自己则转身就走。 那个肚兜,真的是她的。 一瞬间,沈妤有点慌,这个年代,女人的名声比命还值钱,若是肚兜这种东西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看到,无异于沈妤就在大街上裸奔。 这样的结果,沈妤承受不起。 可是,究竟是谁要毁了她? 捆了盛延伟,沈妤却没有惊动盛家的长辈,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借着换衣服的功夫让荷香去打听今天谁进了内屋。 第十七章 你不能赶我走 () 等到沈妤换好衣服,荷香已经到打听清楚回来了。 “内屋除了我和采薇,旁人是绝不可能进来的。少奶奶,我方才找了个借口让采薇出去,自己悄悄去翻了采薇的东西,发现她果然藏了一包银两。”说着,荷香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交给沈妤。 “这个钱袋子,能证明是盛延伟的么!”沈妤现在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两个人都给剁碎了喂狗! 盛延伟记恨她没给他钱她还能理解,可是采薇图什么? 采薇是盛延茗的贴身丫鬟,如果盛延茗还活着,采薇就是个妾。可是盛延茗死了,沈妤自问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采薇,为什么采薇要这么害她! “能,这个钱袋子不少人都在三少爷身上见过,跑不了。而且,我问过了,今天看门的小丫鬟亲眼看到三少爷拿了一包钱给采薇,采薇鬼鬼祟祟的交给他了一个布包。”素荷点头,表示现在人证物证都在。 “把盛延伟交给老祖宗,让老祖宗去处理这件事吧。你去把采薇找回来,我倒是想听听她怎么说。”沈妤冷笑,想知道采薇这肚子里究竟放了什么算盘。 “是!”荷香转身去寻了采薇回来。 没一会儿,采薇就跟在荷香的身后进来了,最后面走的就是今天守门的那个丫鬟。 “你说吧。”荷香推了一把那个小丫鬟,让她把事情的始末给说出来。 “是!今天一早,三少爷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一边走一边骂,奴婢听见了之后,不敢冲撞三爷,于是赶紧寻了个角落躲了起来。谁知道三爷竟然直接冲着扶云居来了。”小丫鬟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采薇,又看了一眼沈妤,见两边都没什么火气才敢继续说。 “三爷原本还生气,谁知道看到扶云居的牌匾的时候忽然笑了,招手让采薇姑娘过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采薇姑娘转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小包东西出来,跟三爷换了一包银两之后就进去了。” 小丫鬟刚说完,采薇就跳了起来过去掐那丫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出卖我!” “那我可曾苛待了你!”沈妤“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的看着采薇,“虽说你是个丫鬟,可是来了扶云居之后,我什么时候差使过你,什么时候让你受过委屈!”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差使我?”采薇冷笑一声,转身看着沈妤,“若你是盛家少奶奶,差使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你不是,少爷原本定的亲事是沈家嫡小姐,你一个表小姐李代桃僵,害死了大少爷,你还敢在这里妄称少奶奶!” “婚书上可曾写了新娘名讳?”沈妤瞬间明白了,采薇这是一个实打实的忠仆,觉得是沈妤克死了盛延茗。 “写没写,关你屁事,反正大少爷要娶的人不是你!”采薇见沈妤好好的坐在这里,越看越生气,说着就要冲过来挠沈妤。 “吃了豹子胆的东西,陷害少奶奶就算了,还想打人!”荷香也是个泼辣性子,见采薇上来伤人,三两下就把她扣下。 “荷香,直接把她赶出去吧。”对于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前面已经有个大太太了,沈妤自然不会白莲花到去拯救一下这个执迷不悟的采薇。 这么一个人放在身边,有了前科之后,沈妤也不能放心让她留着。 “你敢,你算什么东西!我出生在盛家,是盛家的家生子,你凭什么把我赶出去!”采薇一听,眼睛血红,恨不得登时撕了沈妤。 “就凭我现在是跟大少爷拜堂成亲的人,就凭我是盛家承认的大少奶奶!”沈妤嗤笑,看着采薇,“你不服是么?要真说起来,都算是命!你就是没命做盛家的妾,你就是没命享盛家的福,怎么样,满意了吧?” 这样的人总是执迷不悟的,便是沈妤说破了嘴皮子,采薇也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字。她今天故意把沈妤的肚兜弄出去,就是存心想要弄死沈妤,让沈妤死在所有人的口水之下。 沈妤不是圣母,她不可能原谅一个差点害死她的人。 把采薇赶出去,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死!要不是你,盛家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早就该死了,早就应该死在少爷的棺材里,去地底下跟少爷做伴!”采薇如同疯了一般,挣扎着要挣脱荷香的束缚,冲过来跟沈妤同归于尽。 沈妤皱眉,这里的人都疯魔成这个样子了么! “闹什么闹,成什么规矩!” 就在采薇癫狂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一声暴喝止住了采薇的所有话。 沈妤见到来人,连忙站起身行礼,“婆婆,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你这个院子还不得翻了天!”大夫人不满的冷哼一声,看到荷香制住了采薇更加不满,“到底是野丫头,也不看看你手里的人是谁,还不赶紧给我放开!” “婆婆,恕儿媳不能聪明,采薇今儿个犯了大错了。”沈妤摇头,头一次的顶撞了自己婆婆。 “什么?”大夫人不解的看着采薇,示意她说来听听。 “大夫人,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采薇见到大夫人过来,顿时泪如雨下,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即使这样,采薇还不忘到大夫人跟前寻求温暖。 沈妤和荷香眼睁睁的看着采薇一步步的爬到了大夫人的脚下,拉着大夫人的裤脚在那里痛哭流涕。 “大夫人,今儿个奴婢发现少奶奶将自己的肚兜给了三爷,足见少奶奶跟三爷有私通之嫌。奴婢本来是想跟少奶奶好好说说,咱们盛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对不能允许盛家媳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谁知道,少奶奶非但不听,还要将奴婢赶出盛家!奴婢生在盛家,自然是要死在盛家的,求大夫人救救我,奴婢不要从盛家离开!” 第十八章 堵了嘴卖了 () 这可真是赤果果的红口白牙的污蔑人了,沈妤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开始骂娘。荷香没有沈妤这样好的涵养,当下就要冲过去撕了采薇的那张嘴。 “你这个小贱蹄子,想爬上大少爷的床不成,就来这里诬陷少奶奶?你好大的胆子,莫非以为你是家生子,盛家奈何不了你了不成!” 荷香离得近,陈妈妈想拦着却已经来不及,之间荷香气的脸通红,扑到地上,压着采薇就要去撕她的嘴。采薇也不甘示弱,便是被荷香压在地上也不忘还手,扯着荷香的头发,朝着她的脸抓去。 陈妈妈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荷香,旁边的丫鬟婆子也连忙上前,把采薇给拉了起来。 一通混乱之下,采薇的脸上被拧的通红,荷香乱了头发,却没伤到哪里。沈妤见荷香没伤到,舒了口气,走到大夫人跟前行了一礼,叹口气说道:“婆婆明鉴,自我嫁入盛家一来,今早在茶坊是第一次见到三少爷,并且还跟三少爷发生了一些口角。方才,我也跟三少爷一起回来,如何可能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三少爷,还让采薇看见?” 大夫人来这里,也是为了盛延伟被捆回来的事情。今天早上,沈妤阵仗颇大的把盛延伟直接捆回来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就关了院门,谁都不让进。 昨天晚上宋宝琴才说过让外甥入嗣的事情,今天沈妤就把盛延伟给捆回来,大夫人是得意的,但是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狠狠的甩宋宝琴一个耳光。 听到沈妤这么说,大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虽然看不上你,但是沈家的家规也不是寻常的,你在沈家的时候,想必是没见过盛延伟的,进门这么长时间,也就今天跟盛延伟打了个照面,说你跟盛延伟有苟且,我也不信。那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有什么肚兜?” 肚兜的事情,就算沈妤不说,盛延伟也会跟老夫人说了,那么一来,大夫人迟早知道。 “回婆婆的话,这话得从今天早上说起。早上我请安之后去了茶坊,刚好看到三爷从里面出来,还拿了柜上的钱说去进货。我查了账面,发现三爷这些日子拿了不少钱,但是却没见货物入仓,便不让三爷把钱拿走。三爷记恨,便回家来跟采薇勾结,拿了我的肚兜出去跟人打赌。” “后来,你为何把盛延伟给捆回来了?”大夫人更关心这个,打断了沈妤的话头,“说重点!” “有一批货,这几天就要交付,但是三爷却贪墨了定金,甚至连单据都藏了起来。我去找三爷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在拿我的肚兜打赌,所以就让人先把他捆了,塞了嘴带回来。”沈妤低了头,好像犯了什么错误。 可是,大夫人仔细想了想,看向了采薇的眼神就变了。 沈妤如何,她并不关心,最好是真的闹了什么事情,外人能插手直接把她弄死,好去给盛延茗陪葬。 可是,这个事情,却不能是影响盛家门楣的,尤其是影响盛延茗的! 在盛延茗还没死的时候,大夫人确实有打算让采薇当盛延茗的小室。 而采薇,也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盛延茗的小妾来对待。但是,这个所有的前提都是,盛延茗还活着。 如今盛延茗已经死了,沈妤又是明媒正娶的,若是她偷汉子,不是等于给盛延茗带了个绿帽子么? “采薇,你可知错!”大夫人虽然糊涂,却还没糊涂到被采薇给蒙蔽的地步,只听了沈妤说了始末,大夫人就有了决断,“采薇,你污蔑主子,不安于室,你当我盛家的规矩是你踩在脚底下的泥不成!” “大夫人,我,我没有……”采薇原本的打算是,大夫人早就想弄死沈妤,她如今给了大夫人一个由头,大夫人肯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却不想,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你没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大夫人扫了一眼地上的钱袋子,冷笑一声,也不管采薇的分辩,直接吩咐陈妈妈,“堵了他的嘴,寻个人牙子过来把她给我卖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在盛家简直是脏了盛家的地!” “是!”陈妈妈应了之后,看也不看采薇惊惧的眼神,从袖子里捞了一条手绢直接塞到采薇嘴里就把她拖了出去。 采薇呜呜的想说什么,却只能被越拖越远。沈妤讶异大夫人居然这么利落干脆的处理了采薇,同时又有些心凉。 在这样的年月里,人命真是卑微如草芥。 “多谢婆婆相信儿媳。”看到大夫人看过来,沈妤连忙行礼道谢。 “嗤,就你还干不出这事儿来。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等下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之后,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同时抄经百遍给我儿祈福!”大夫人冷笑一声,看了沈妤一眼,“别想着像上次一样蒙混过关,我告诉你,就算是烧,也得是我看过之后才能烧!” 这一句话,就堵死了沈妤的退路。沈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唯唯诺诺的应了:“是,媳妇知道了。” 过了没多久,老夫人便让陶妈妈来找沈妤,也没叫她过去,只把她夸了一下,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沈妤谢过,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让荷香去准备笔墨纸砚到祠堂里去。 这个年代,惩罚人还真没一点新意,不是抄经就是跪祠堂。 不过转念一想,旁的譬如沉塘之类的,她沈妤也并不想尝试。 用惯了键盘的沈妤用起毛笔来颇为别扭,沉着心写了几张,好歹也能看的过去。只是这样的速度,要抄完一百遍,实在是太难了。沈妤看着眼前的纸张,看着远处荷香努力帮忙抄写的样子,仰天无奈的哀嚎了起来。 过了子时,沈妤实在是熬不住那个困意,“噗通”一下栽倒在案几上睡着了。 第十九章 七七忌日 () 等到沈妤醒来,已经天色大亮,距离陈妈妈过来检查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荷香数了数面前的东西急得快哭了,“少奶奶,我这里只有二十张,要是不够,怕是大夫人又要寻法子折腾您了。” “应该没几张……”沈妤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纸张,内心稍稍有一些惶恐,“这根本不是人能抄完的啊。” “不管了,能有多少是多少!不行的话,去找老夫人求救。”荷香也是刚刚醒来,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白天去铺子里,晚上还得抄经跪祠堂。 三两步走了过来,荷香拿起沈妤面前的纸张数了数,惊了一下,“少奶奶,昨天那么短的时间,您居然抄了五十七遍?” 沈妤也惊讶,她写了多少她清楚,顶天了有十遍,那多出来的四五十份是谁放在这里的? “这不是少奶奶抄的?”荷香见沈妤脸色不对,仔细翻看了一下,虽然字迹都不算好看,却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能看出来不是一个人写的。 “咳咳,昨天我们都睡着了。”沈妤咳嗽了一声,仰头看了一下供桌上蹲着的那些盛家祖先,“你相信是盛家祖先显灵么?” “少奶奶,您蒙谁呢!”荷香白了沈妤一眼,将那些多出来的打乱,然后放到一起,“虽然不够,但是也没办法了。” 沈妤点了点头,百遍这样的数字,根本就不是一夜之间可以写完的,如果写完了才是真的有鬼。不过,七十七这个数字,也是有点意思。 临走之前,沈妤给盛延茗的牌位前面上了柱香。 卡着时间,沈妤跟荷香到了鹤寿堂,跟大夫人一起给老夫人请安,并且当着老夫人的面把七十七遍佛经交给了大夫人。 “婆婆,媳妇蠢笨,一夜的功夫也只抄了七十七份出来,还请婆婆恕罪。”沈妤伏低做小,丝毫没有一点怨言的样子让老夫人分外满意。 沈妤的懂事,沈妤的聪慧,都是老夫人始料未及的,盛家需要有这样的孙媳妇,只可惜盛延茗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什么?七十七份!”大夫人一听,顿时恼了,“没用的东西,抄经都抄不完,还能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延茗媳妇白天还要去茶坊,晚上还要跪祠堂,抄经,能抄出这么些来,已经是不容易了。”老夫人伸手,陶妈妈连忙去大夫人那里拿了超好的经书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翻看过后,觉得沈妤虽然字迹不是很好,却一字一句都没有错处,也算是诚恳,足见她下了功夫的。至于百遍,本就有些难为人。 “可是,这可是要烧给延茗的,她抄不完怎么烧!”大夫人见老夫人发了话,愈发的对沈妤不满。 “你烧给延茗,他也不稀罕一本书看一百遍。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我看沈妤就很好,能在延茗死后守着他的东西。”老夫人抬了抬眼皮,扫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果然噤声不敢说话。 “老夫人息怒,我想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今儿个是相公七七的日子,相公想必是在暗示我什么。”沈妤叹了口气,冲着两人行了一礼,“我虽然跟延茗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到底有一个夫妻的名分。自从延茗出殡之后,虽说每日上香祭祀,却也很少有昨日那样陪过他的时间。” “昨夜,我在祠堂里,一边抄经,一边想着相公,今早就刚好抄了七十七份,想必是相公也在想念盛家的长辈们。” 按照这个地方的规矩,七天为一祭,一直到百日之后。沈妤其实也是今早才想起来今儿个是盛延茗七七的忌日。 因为时间太久,很多人都快忘了这样的日子,可是沈妤却不能忘。 “好像是的。”陶妈妈想了想,顿悟,“要不是少奶奶还记着,我们都忘了!” “长辈们事儿忙,这些日子,盛家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记得却也是正常的。”沈妤非常有一个做寡妇的自觉,不管是看在盛延茗给自己留的那些傍身之物的份上,还是跟盛延茗的这个名分,她都会做好一个死人的媳妇。 至少,盛延茗是她得扛一段时间的大旗! “真的?”大夫人似乎也没想到,回头看了陈妈妈一眼,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眼神之后连忙吩咐道,“快快快,去祠堂给少爷安排上!” 大夫人对旁人心狠手辣,对自己儿子还是非常放在心上的,一听说今日是七七忌日,连忙让人去准备。都怪这些日子二房阴魂不散,没事儿就生幺蛾子。 “婆婆不忙,我来的时候已经给相公上了香,也按照往日的规格准备了祭品。娘这会儿要是不忙,可以先去跟相公说说话。”沈妤连忙过去扶住慌忙要往外出的大夫人。 “你别以为你偷巧我就能放过你,今儿个就看在我儿子的面上算了,下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大夫人一把拍开沈妤的手让她去一边,“给我滚一边去,看见你就来气!” 沈妤连忙站到一边,低着头等大夫人走远了之后才抬起头,冲着老夫人行礼,“祖母,茶坊的事情还没完,我就先去茶坊了。” “不忙,你先坐下歇歇。”老夫人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陶妈妈连忙端了一个鼓凳放在那里。 沈妤想了一下,道了谢,只坐了一半。 “昨夜一夜没睡,今儿个也不忙着去铺子。我都听掌柜的说了,茶叶的分拣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伙计就行。”老夫人慈爱的拉着沈妤的手拍了拍,笑眯眯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想问你,你在沈家可经营过铺子?” 沈家也是个商贾之家,甚至比起盛家也毫不逊色,否则两家不会联姻,还聘的沈家嫡系姑娘。若不是沈家做事不地道,嫁过来的就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小姐了。 “我怎么可能经营过铺子,不过是在沈家见过账房相公们到老爷夫人跟前回话,知道一些皮毛罢了。”沈妤红着脸摇了摇头,聪明的藏了拙。 第二十章 我分得清是谁的 () 她不会像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中的女主一样,觉得自己穿越了,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她是文科生,读过不少历史书,从来不敢去小看书里的那些人。 像盛家老太太这样的人物,沈妤的斤两放在她跟前,顶了天也不过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罢了。 自作聪明,只会让盛家老太太觉得厌烦,对沈妤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好处。 看着沈妤这个样子,盛老太太了然的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沈妤既然不是沈家的正经小姐,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怎么可能会被沈家如此细心教导。 原来是这孩子自己聪明。 “今儿个既然是延茗的七七,你就在家里歇着吧。陶妈妈,去跟大夫人说一声,剩下的二十三遍,就让延茗媳妇在房里念了就行。”到底,盛老太太还是疼爱沈妤的,放她走了之后,沈妤回去先把经给念了,完了之后才稍稍梳洗一下好好睡了一觉。 等到一觉神清气爽,已经是午时已过。荷香取了饭食放在蒸笼里面热着,沈妤醒来的时候,那饭菜还是热的。酒足饭饱,沈妤吩咐荷香检查一下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少了。 采薇既然这么恨自己,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件肚兜,肯定还有旁的东西。只是昨日,事情繁多,又惊动了大太太,她还没时间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清楚。 今儿个既然不用去茶坊,那自然是早点整理清楚心里有个谱。 荷香是沈妤带来的丫头,对沈妤有多少东西自然清楚不过,跟沈妤一起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之后,荷香回禀,“少奶奶,除了昨天那个肚兜,还少了一个花开富贵的肚兜,一对儿珍珠的耳环,两条手绢。不过耳环和手绢我昨天好像在采薇的房间里见到过。” 这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卖了? “去采薇房里找找,她被卖了,家人没脸过来给她收拾东西,应该还在。”沈妤吩咐,先抬脚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见她出来,连忙行礼,得知她要去采薇的房间之后顿时惊讶了一下,却慌不迭的跟上。等到从采薇的房间里翻找出来了沈妤的东西之后,众人才真的信了采薇竟然偷东西的事情。 昨天采薇被卖,下人之间传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沈妤不容人,知道采薇差点成了大少爷的妾之后心里膈应,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卖了。也有人说,是采薇自己不干净,真的偷了东西,所以大夫人都不容她。 等今儿个沈妤真的从采薇的房间里翻出来了自己的东西,所有人才相信,这真的是采薇偷了东西被发现,所以才被卖掉。 一时间,整个扶云居上下都寒蝉若禁,生怕被拖累。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大少爷书房里的一句话,虽然我只去过一次,但是这话我记住了。你们是伺候在大少爷跟前的老人了,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沈妤也发现了这些人的眼神闪烁,轻飘飘的丢下这么一句之后,带着找出来的东西回了自己屋子。 看着找出来的东西,沈妤只觉得后背发凉。除了荷香清点出来的之外,沈妤还发现了不少不应该属于采薇的东西。经过荷香的辨认,确认了就是沈妤的嫁妆单子中的东西。 短短几日,采薇仗着自己是盛延茗曾经的大丫鬟的事情,竟然偷梁换柱了这么些东西。 “少奶奶,还是少了那个花开富贵的肚兜。”沈妤在那里出神,荷香清点了东西之后招呼道。 “我知道了。”沈妤就知道,昨天拿回来的那个肚兜,是没穿过的。可是那个花开富贵的,是前天晚上才换下来的。盛延伟拿了那个穿过的,肯定还要做别的事情。 如果不弄回来,以后她要么就要跟盛延伟一丘之貉,要么就要被他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反咬一口。 可是,直接去要,只怕盛延伟根本不会给她。 “小姐,怎么办?”荷香见沈妤脸色不好,急得脸上出了一层汗。 “这件事并不光彩,不要声张。”沈妤摆了摆手,让荷香不要着急。“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吧?” 荷香点了点头,下午沈妤起的晚,用了午饭之后又去采薇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算算时辰,差不多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吃了晚饭,我们就去院子里坐坐。”沈妤勾唇笑了笑,显然是已经有了办法。 吃完晚饭,热气尽散,沈妤带着荷香去了花园,在里面慢慢溜达。盛延伟不知道从哪儿鬼混回来,看到沈妤在围栏边看鱼,忍不住哼了一声踱了过去,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大嫂真是好威风。” “威风不过三爷。”沈妤听到盛延伟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笑了笑,冲他微微行了一礼。“三爷安好,这是从哪儿回来?” “还能从哪儿?长春楼,哪儿的姑娘,可是比大嫂还辣上几分。”盛延伟摸了摸昨日被沈妤扇了一耳光的地方,嘴角扯出猥琐的笑容。 这是**裸的调戏了,沈妤眼神一暗,看着盛延伟冷笑道:“三爷既然从姑娘那儿回来,可别带了姑娘的肚兜!” “带着姑娘的肚兜又如何?总归,我分的清楚哪个是大嫂的就行!”盛延伟才不怕沈妤,昨天被老太太教训了之后,他竟然还能有钱出去吃喝玩乐,根本一点都不影响。 说句不好听的,盛延伟的这二三十年,每天没有教训都吃不下饭。反正不管犯了什么错,他总归是盛家的儿孙,就算是盛老太太都拿他没办法。 “你!三爷你太无耻了!”荷香年轻,见盛延伟如此调戏自家少奶奶,顿时恼了,拿了身边的石头就砸向盛延伟,“我砸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谁你都敢调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盛延伟见那石头堪堪擦着自己的脑门过去,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不知是想起了昨天沈妤的那一巴掌还是想起了盛老太太的教训,连忙提起袍子,啐了荷香一口,转身就跑。 第二十一章 你不是来找我的 () 等盛延伟跑了,荷香气鼓鼓的回头看向沈妤,“少奶奶,这个人太恶心了!” 沈妤无语的看着荷香,特别想问她一句,你难道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不成? 不过,到底也没问出来。 沈妤今天来这里,本来是想找个机会,逼盛延伟将东西交出来,现在人都跑了,自然是没机会了。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带着荷香转身回了扶云居。 第二天日一早,沈妤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了安之后准备出门去茶坊,刚出了二门,就见许馨的丫鬟轩儿叫住了她。 “大少奶奶且等等,我家少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轩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沈妤的眼神有些可怜兮兮的哀求。 上次见到许馨,沈妤觉得她似乎有些癫疯,下意识的就不想跟她有什么过多的瓜葛。可是轩儿拉住她的手扣的死死的,大有如果她不去,就要撞死在门口的态势,她又不得不去。 “你家少奶奶可说了是什么事儿?”沈妤还是先问问发生什么事情再说吧。 许馨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如果她想嫁祸自己什么的,她怕是没有招架之力。 “是我想把大嫂的东西还给大嫂。”许馨不知是怕沈妤不来还是等的不耐烦,就在沈妤刚刚问完,她竟然自己出来了。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眉目之间也有些病态,显然是这几日更加疲累。可是,她到了沈妤跟前,强行装出一副笑脸,让沈妤觉得四肢发麻。 “什么东西?”沈妤疑惑。 只见许馨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给荷香,然后冲她欠了欠身,歉然道:“我相公顽劣惯了,前日闯下大祸还不思悔改,唐突了大嫂,今儿个我将嫂子的东西还回来,也替我相公跟大嫂道个歉,还请大嫂不要怪罪。” “……”沈妤一时沉默,不知道许馨这是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 荷香接了包袱,掀开一角看了一眼,果然就是那件花开富贵的肚兜,被包的严严实实,但是却好像没人洗过,上面还有皱褶。 “弟妹不用在意,好好养胎才是正事儿。这,都是小事儿。”沈妤干干的说了两句,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四顾了一下,赶紧脱身,“茶坊还有事情要忙,我就先走了。” 看着沈妤落荒而逃,许馨收了脸上古怪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看了那打开的门扉一眼,最终在轩儿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下午,许馨回禀了一下自己婆婆,说要去布庄挑些布料还有丝线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就出了门。可是出了门,许馨却没有直接去布庄,而是去了昌盛茶楼。 进门之后,许馨轻车熟路的去了一个包厢,一开门,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她好像瞬间活了一样,轻快的走了过去,扑在那人身上,“婆婆多说了几句,我耽搁了一会儿,你可等急了?” 那人轻轻拨开许馨的胳膊,站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眉目清朗,神色淡然,不是盛延卿又是谁。 “我也刚到,三弟妹这样不好。”拨开了许馨的胳膊,盛延卿倒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许馨眼中燃起的生机瞬间消散,人都呆滞了起来。 盛延卿似无知无觉一般,冲着许馨行了一礼,“我是来道谢的,多谢三弟妹保了盛家门楣。三弟行事糊涂,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盛家只会颜面无存。” “你……”许馨的嘴张了张,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消化盛延卿说出来的一字一句。 “这些钱,你收好,我知道二房现在状况不好,你跟延伟也只靠着二婶的贴补度日。你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手头有些余钱,也能保重自己的身子。”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我?”等许馨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盛延卿的眼神中有一丝丝的疯魔,“你是为了沈妤!你给我钱,是为了让我封口!” 昨天晚上,家里的门房送来了一封信,让许馨帮忙把沈妤的东西还给沈妤。 那封信没有落款,可是许馨一下子就看出那是盛延卿的笔迹。所以,她义无反顾的把沈妤的东西偷了出来,交给了沈妤,同时还替盛延伟道了歉。 可是,沈妤一无所知。 盛延卿为她做了这么多,沈妤竟然一无所知! 现在,盛延卿又为了她,让自己闭嘴。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这些。”盛延卿觉察到自己似乎哪里说错了,拿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东西放下。 “你觉得我需要这些。可是,你笃定她需要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你一定是喜欢上她了!”许馨忽然就发了狂,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着盛延卿扔了过去,“你居然就这样喜欢了别人!” “她是你的大嫂,你居然就这样喜欢上了她!我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败类!” “你是比盛延伟还龌龊的败类!” 许馨一边歇斯底里的骂着,一边朝着盛延伟扔茶杯。茶水和茶叶洒了一个雅间,盛延卿躲闪不及,身上也难免有些波及,可是却一句话都没有分辩,等许馨累了之后,他才慢慢开口。 “现在的局面,谁都无法改变,你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生下孩子好好过日子。你,总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行。” 盛延卿原本是想劝许馨保重自己,可是到底这话不该他说,最终还是让话换了味道。 说完,盛延卿也不管许馨听没听进去,抬脚出了雅间。许馨如丧考妣的坐在椅子上,轩儿看了时间,着急的叫了她好几次,总算是把她给叫醒了。 两人买了东西回去,已经过了晚饭时分,回屋的时候,许馨看到已经回来的盛延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在那杵着干什么,给我滚进来!”盛延伟也看到了许馨,非常不满的吼了一声。 许馨抿了抿嘴,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 要不是孩子,你早死了 () 衣柜旁边散落着几件许馨的衣服,床上也是一片凌乱,盛延伟显然是回来翻找什么。许馨知道他在找什么,犹豫了一下,刚想出去,就被盛延伟给截住了。 “我前两天拿回来的东西你给我放哪儿了!” 盛延伟闷头在柜子里翻找,将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并没有发现自己要的东西,转头去问许馨。 这一转头,刚好就看到许馨要出去。 “贱人,你给我回来!”盛延伟怒不可遏,三两步走过去,抓着许馨的头发就将她给拖了回来,“说,是不是你把那东西拿出去了!” “相公快松手,我不知道什么东西!”许馨抓住盛延伟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走,满脸的惊恐,“我真的不知道,我求求你,放开我!” “我呸,这屋里就你我两人住着,还有谁能动我东西!”盛延伟这几日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正没地方撒呢,许馨月就自己撞了上来。 拖着许馨到了床边,盛延伟一把将她摔在床上,接着不由分说就骑到了她的身上,左手揪住许馨的领子,右手高高举起,毫不客气的甩到了许馨的脸上。 “贱人,你当我不知道不成,定是你偷了我的东西拿出去!水性杨花的东西,老子今天让你知道这房里的规矩!” 盛延伟一边骂一边打,动静颇大。 轩儿去二夫人那里回话,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吓的脸色发白,连忙跑了过去,就看到许馨被盛延伟压在身子底下毒打。 “救命啊,相公,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你那日回来偷偷藏了起来,谁都不让见,怎么今儿个就说是我拿了!”许馨举起手护着自己的头,一边求饶,声音凄厉,却只有轩儿一人闯了进来。 “三爷,您快放开少奶奶,少奶奶如今怀着孩子,您再给打出个好歹来!”轩儿急得一头汗,什么也不顾的就冲上来拉开了盛延伟。 也不知是盛延伟是不是在外面被掏空了身子,竟然被轩儿顺利拉开,上气不接下气的坐在鼓凳上死死盯住许馨。 被他这么盯着,许馨瑟瑟发抖的缩向床铺,大气都不敢出。 “要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早就弄死你了!”盛延伟眼神阴鹫,好像了毒的刀子,看的许馨忍不住又是一抖。 “相公信我,我真的……” “哼!你最好祈祷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无事的!”盛延伟根本不想听许馨的话,一甩袖子转身跑了出去。 轩儿这才松了口气,将许馨从床上扶了下来,“三爷也真是,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哪门子的邪气,跑回来冲着三奶奶发。如今少奶奶可是双身子,三爷也不顾忌着点!” 许馨任由轩儿将她扶着在妆台前坐下,整个人好像又平添了一抹死气。从成亲那日之后,盛延伟哪天不是受了邪气? 估摸着盛延伟这一出去,没个三两日不会回来,轩儿放心的出去打水,留许馨自己在这里坐着。 许馨看着镜子中自己凌乱的头发,高肿的脸颊,努力的扯出一抹微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她忍不住滚落了眼泪。 一场雨毫无预兆的淅沥而下,许馨看着廊檐下低落的水珠,又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轩儿,眼神重回死寂。 沈妤原本在茶坊分拣茶叶,猝不及防的被淋了雨,好在荷香机灵,一见势头不对,直接将她给拎了回来,索性沈妤并没有湿了多少。 只是看着正在下雨的天空,沈妤有些发愁。 这是梅雨季节来了? 只是现在才五月,就已经开始连日阴雨绵绵,实在是有些反常。 “今年的梅雨来的早了些。”盛延卿着一身烟青色的缎面长衫从里面走出来,在沈妤身边站定。 “等雨停了就好了。”前世,沈妤长在北方,对南方的梅雨季了解不多,只当这雨一会儿就会停。 “这雨,怕是难停,不过好在先前那批香林茶已经差不多分拣完毕,大嫂也不用再这么来回折腾了。”盛延卿似笑非笑的看了沈妤一眼,似乎带了些嘲讽。 沈妤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疑惑的看了盛延卿一眼,没再接话,吩咐下人们套车,她要回去了! 老夫人只说让沈妤去铺子里分拣茶叶,却没说让沈妤过多插手铺子的事情,所以等香林茶分拣过后,沈妤还是要回到后宅,免得落人口舌。 这一回去,沈妤就好像外面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大夫人连日又刁难了几回,若是不过分的,沈妤一一照做,若是过分的,沈妤便搬出了太夫人,让大夫人铩羽而归。 只是连日来阴雨连绵,让沈妤着实了解了什么叫做梅雨季节。沈妤原本以为这雨只是下两天,停一天。谁知,这梅雨季节竟然是一个月三十天,竟然有二十五天都在下雨。 还是连续,毫无停歇的! 随着不停的下雨,茶坊又出了一件事即将出货的一批茶叶居然受潮了。 这批茶叶还是悦然茶楼的那一批,盛延卿知道了盛延伟的所作所为之后,便把这件事揽了过来,督促茶坊里面的伙计还有掌柜抓紧时间去收茶,总算在茶叶即将交货的时候收齐放到了库房之中。 只可惜,库房居然漏水了! “唉,真是可惜了,那么多茶叶,竟然都受潮了!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干活的,库房漏水居然没有检修出来!”老夫人气的捶胸顿足,倚在软榻上唉声叹气。 若是晴好的天气,受潮的茶叶晒一晒也就好了,可是如今到了梅雨季节,晒都没地方去晒。 “老祖宗别气坏了身子,天有不测风云,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沈妤温言安慰,将刚刚熬好的药送到了老夫人身边。 大夫人也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听了沈妤的话,白眼一翻,哼哼两声说道:“要我看,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自从你进门之后,我们盛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第二十三章 烘制 () 沈妤低头不语,将汤药喂了老夫人之后又体贴的拿了蜜饯过来放到老祖宗跟前,“老祖宗吃口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吧。” 乍一听到库房漏水,盛老太太就有些上火,这些日子更是头晕的难受,于是就请了大夫过来。老太太不爽利,底下的小辈们都得伺候在跟前,沈妤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原想去请个西医过来的,但是老太太不乐意,此事就作罢了。 “好孩子有心了,我听陶妈妈说,你前些日子让荷香去茶坊拿了受潮的茶叶回来,可是有什么法子?”盛老太太并不相信什么丧门星,见沈妤对受潮的茶叶似乎有所动作,忍不住就问了起来。 “回老夫人,是有些想法,不过还没成功。”沈妤红了脸,看了看盛老太太,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寻思,茶叶受潮可以晒一下祛除水汽,而用火同样可以将多余的水汽祛除,于是我就把那些受潮的茶叶拿回来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稍微烤干一些。” 茶叶不同,制作工序也不同。这次出问题的大部分都是毛尖,所以沈妤也专注于处理毛尖的方法。古法加工毛尖茶的流程大致为采摘、杀青、揉捻、理条、炒茶等工序。到了近代,有了烘干机的加入则将炒茶变成初烘和复烘。 如果炒茶是第一步,再次进行烘制,应该问题不大。 可惜了,沈妤对于泡茶品茶有研究,对于制茶却没有那么多的经验,只能一点点的来。 盛老太太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茶叶若是经过二次炒制,味道和形状必然发生变化……”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试了很多次,希望能把控到最合适的火候。”沈妤腼腆一笑,将软枕放到盛老太太的身后。 “可有成效?”盛老太太觉得沈妤总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便是如今还没结果,他也想知道是不是有成效。 “还没,不过今日晨起的时候烘制的倒是比前些日子的好了许多。老祖宗可要尝尝?”沈妤吩咐荷香去拿茶叶,趁着现在盛家这些嘴刁的人都在,也好看看到底差了多少。 等荷香取了茶叶过来,沈妤泡了之后分别给盛老太太,大夫人还有盛延卿上了茶,接着就站在一边静静等候。 沈妤拿回来的是毛尖,毛尖口味清淡,最不耐二次烘制,她想了很多办法,才将受潮的茶叶挽救回来一两分。 等到所有人都放下杯子,沈妤才眼神灼灼的看着盛老太太:“老祖宗,如何?” “你这孩子有心,茶叶沾了烟火气自然会变味儿,你竟然用了毛尖茶树的枝子来烘它,让它沾染的只是自己原本的味道。”只尝了一口,盛老太太便眉开眼笑,“只是这茶叶,味道太老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沈妤点了点头,看着盛老太太说道,“不过还有别的法子,只是得请老太太帮忙。” 沈妤想到的是在现代用的最广泛的烘干机,虽说她没用上过,但是大致的原理还是知道的。省城是早已通上电了,而老宅没有修电路,但是有炭火啊,控制好的话,效果应该差不多。 大太太一听,顿时恼了:“你这个扫把星,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别到时候茶没烘干,反倒还糟践了东西!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把我们盛家往火坑里推。” “受潮的茶叶是断然不能再往外卖的,左右是要丢弃的东西,为何不能给我试一试?说不定有救呢。”沈妤也不恼,微微一笑,看向了盛家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喝茶不语的盛延卿,转头吩咐陶妈妈,“去给底下知会一声,大少奶奶要什么都给,不许偷奸耍滑。” 陶妈妈应了,亲自过去传话。沈妤也告退,去了厨房还有工匠那里寻些趁手的工具。 不多时,就有一个简易的烘干机被做了出来。沈妤用一口铜锅,搁在炭火的余温之上,也不放水,然后用了隔板隔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将茶叶放上去。 一刻钟之后,沈妤将烘制的茶叶从铜锅上拿出来,触手一片干燥,心头一喜,取了茶杯和水泡了一杯送到了鹤寿堂。 “制出来了?”老太太见陶妈妈带了茶水进来,连忙坐起身子伸手去接,“还真让这孩子给捣鼓出来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大太太伺候了老夫人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累坐着歇息,见沈妤竟然真的捣鼓出来了办法又是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陆氏,对于茶叶受潮,你可有法子?”老夫人瞥见大夫人的脸色,拢了笑意,轻轻用碗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从小到大,我虽喝了不少茶叶,却也没做过茶叶,怎么可能知道茶叶要怎么去潮气。”大夫人答的理所应当,让老夫人拉了脸。 “你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作为长辈,一言一行当为孩子们做个模范,而不是想你这样只会给他们泼冷水!”老太太“啪嗒”一声,将茶碗放到了身边的红木几上,脸色颇为不好看。 大夫人见状,连忙站了起来道歉:“婆婆息怒,是儿媳小气了。沈妤她,实在是……” “她今年才十八,便是冲喜不成,也是延茗的造化不够,你苛责她做什么?我当你这么长时间,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自省对延茗究竟做了什么,谁知你竟然如此的不长进!”盛老太太拉了脸,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敛了笑意,乖乖拱手立着听训。 “沈氏进了门,那就是盛家媳妇,是盛家人。我不管她原本姓什么,只要能对盛家好,那就是我盛家人!反之,如果谁要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想挖盛家的墙角,我老婆子还没糊涂!” 先前盛延伟去柜台上拿钱赌博的事情盛老太太并不知道,那天审问了盛延伟,又知道这是大太太默许的之后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之所以一直不发作就是因为大太太下面毕竟还有一辈,要给她留些颜面。 第二十四章 茶坊失火 () 可是这几日看来,沈妤对大太太不能说恭敬有加,却也是仁至义尽,反倒是陆沁芳脑子犯糊涂,对人不依不饶。 “婆婆,我,我真的知错了。”大夫人也瞬间明白,这是老太太已经知道她纵容盛延伟的目的。 盛延伟从柜台上拿钱赌博她之所以会听之任之,不过是想借着盛延伟这个窟窿给自己捞点好处而已。这件事原本做的隐秘,谁知还是瞒不过盛老太太。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好自为之。”盛老太太见她真的有愧疚之色,也不便多说,警告了她一句,“沈氏是个堪当大任的,后宅的事情,以后就不让她做了,专心在茶坊里学学,以后掌家也用得着。” 沈妤并不知道这些在鹤寿堂里发生的事情,只专心在厨房烘制那些受潮的茶叶。经过两次实验之后,沈妤已经能得出规律,一次比一次出来的东西好,到最后,甚至远超原本的茶叶味道。 陶妈妈过来传老太太的话的时候,沈妤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能不用在大太太手底下过日子,别说让她去茶坊当学徒,就是去扫地她都愿意! 有了老太太的吩咐,沈妤自然是积极上任,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茶坊,教了众人如何烘制茶叶。 悦然茶楼的单子不大,烘制起来也用不了多久,可是受潮的仓库里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悦然茶楼的货。沈妤一边在茶坊盯着伙计们干活,一边好奇的问盛延卿。 “悦然茶楼的货并没有多少,为何你会如此上心?” “翻云龙。”盛延卿在旁边检查烘制好的茶叶有没有疏漏,听到沈妤问他,他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被盛延卿一提醒,沈妤瞬间想起先前的翻云龙来。先前她用钱买到了翻云龙的茶树位置之后她就没有再继续关注了,因为她相信盛延卿的能力。 不过盛延卿把翻云龙跟悦然茶楼放在一起,显然是有深意的。 正在检查茶叶的盛延卿没听到接下来的动静,抬头一看就看到沈妤在那里凝神苦思。他也不打扰,就那么抱着胳膊看着她。 等到沈妤回了神之后,他才慢慢说道:“悦然茶楼在各地都有分号,手中有一大票的老饕,如果能借着悦然茶楼的手,将国老饕给召集到这里,我们可以省很多事情。” 被他这么已解释,沈妤恍然大悟,这是要搭个顺风车,做广告啊。 “悦然茶楼以前的茶叶不是咱们供应的么?”沈妤疑惑,这应该是个大主顾,为什么盛家不争取一下呢。 “不是,是沈家。”盛延卿古怪的看了沈妤一眼,转身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沈妤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沈家,沈家!她居然不知道! 烘制是个细致活,伙计们也是第一次上手,所以沈妤一刻钟也不能离开。再加上茶叶量大以及交货日子临近,整个茶坊后院被烘制茶叶的火炉生生烧的好似提前到了七月。 三天下来,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便是沈妤也挂了两个大黑眼圈,强撑着在屋子四周去查看烘制的茶叶。 精神不济就容易出乱子,沈妤一晃神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有人喊。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沈妤一惊,抬起头来一看,屋里烘烤茶叶的人竟然已经跑了不少。虽说是梅雨季节,但是江南水乡的房子都是木制的,有刷了桐油防虫防水,可是一旦失火,却也极其容易燃烧,蔓延极快。 失火的地方就在沈妤所处的房间门口,为了烘烤茶叶,茶坊后院的几个屋子里面都生了炉子派人看着,火势方才起来的时候人就一哄而散,走的时候还带倒了不少炉子。 四散的炭火燃烧到了帷幔,顺着帷幔又上了房顶,燃起一片片青烟,却不见势头减弱。 沈妤被困在其中,左右寻找,却丝毫不见生路。她寻了帕子捂住口鼻,找了东西想要披在身上的时候却便寻不到。 如果没有东西盖在身上,想要冲出这火场怕是难了。 沈妤有些着急,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心一横,准备就这么出去,却听窗棂“哗啦”一声响,似乎是有人破窗而入。 “这里!”那声音稳健,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沈妤来不及多想,连忙冲了过去,带起的火苗撩拨了她的裙摆,却被盛延卿眼疾手快的拍掉,并将她从坏掉的窗户里塞了出去。 众人慌成一片,不知道沈妤还在里面,见盛延卿闷头闷脑的冲了进去吓了一跳,想要去阻拦,却发现沈妤出来了,更是惊了一头冷汗。 “大少奶奶,二爷,你们怎么样,可伤着了?”刘管事夹着尾巴一溜烟的过来,仔仔细细的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咳咳,没什么事。咳!你赶紧去找水龙队的人来!”盛延卿一边指挥着人救火,以便让人去找水龙队。 只是一下子,火势就蔓延了开来,只靠着茶坊里面的人,只怕人手不够。 沈妤被撩了裙摆,身上也货拉拉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却还是跟众人一起,到处寻找工具救火。 等到水龙队的人把火扑灭,沈妤一张小脸早就成了花猫。盛延卿过来递给她一块帕子,然后就转去跟水龙队的人说话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茶坊着火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盛家,盛老太太得知此事,连忙带着人过来,看到焦黑一片的后院之后眼睛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大夫人跟着过来,理所应当的就把这件事又扣到了沈妤的头上。 “我就说你是个丧门星!说,你是不是沈家派来折腾我们盛家的!好好的茶坊,怎么下着雨还能让给着了!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想要把我们盛家的气数耗尽,好让沈家独大!” 当着茶坊所有人的面,大夫人毫无顾忌指着沈妤就是一盆又一盆的污水往她身上泼。 第二十五章 连夜赶工 () “母亲,茶坊失火是伙计失误,引发了火灾,跟大嫂没什么关系。”盛延卿取了几块大洋谢过水龙队,一转头看到大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责骂沈妤,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怎么没关系,我看她就是存心的!她没嫁进来之前,盛家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她一进门,先是你哥哥病死,接着就是灵堂被烧,跟着茶坊出事。我看就是这个女人跟我们盛家八字不合!”大夫人叉腰看着盛延卿,眼神一扫,顿时整个院子的人都低了头,不敢说话。 “住口!”盛老太太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又差点被大夫人给气回去,“延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祖母,起火的是用来烘制茶叶的房间,因为连日的烘制,工人们都有些疲累,门口的伙计侯三烘制茶叶的时候打了个盹儿,手一抖碰倒了铜锅上的茶叶,茶叶受热燃烧,侯三却没发现,等到烧起来的时候想要扑灭已经晚了。”盛延卿责备的看了一眼侯三,然后继续说道,“这场大火茶坊除了损失一间房子之外,还损失了五十斤毛尖。” 先前的库房主要就是存放的毛尖,所以受潮的也是毛尖。这场火之后,原本受潮了三百斤茶,现在变成了五十斤,盛老太太都不知道是该夸这些人还是该骂这些人。 “都是命啊……”盛老太太看了看天,感慨了一声,“延茗媳妇,你可还有法子?” “回老夫人,五十斤茶叶看着多,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沈妤也累了三天,可是眼前的这个老太太多番维护她,让她狠不下心来不管不问。 “说说看。”盛老太太看了一眼已经化作灰烬的茶叶,混浊的眼睛中透着一股死心。 “虽说现在已经过了清明一个多月,可是背阴处还有一些茶树的茶叶没有采摘完。祖母可以派人去茶农手中收回来,能收多少是多少,能补多少是多少。” 盛家茶坊之中的库存都是有了主家的,这一烧,五十斤的亏空自然是要补上的。 “我如果没记错,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要的雨前茶,所以,我们不算是坏了规矩。”看盛老太太有话说,沈妤先开了口,露出一抹微笑,“祖母,距离月底还有七天,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就算是能采摘回来足够的嫩芽,你要如何在短短七天里炒出茶叶?” 采摘收购这些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能把茶叶给炒出来。便是盛老太太再相信沈妤,也不觉得她能短短七天就完成整个工序。 “这就要劳烦茶坊里面的师父们了。”沈妤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人,然后趴在盛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件事实在大胆,便是盛老太太听了之后也略有迟疑。 “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且试试吧。”思考了片刻之后,盛老太太摆了摆手,允许沈妤一试。 古法炒茶的工艺繁琐,需要的时间和机遇很强,所以这才是盛老太太笃定为何七天出不了成品的原因。可是沈妤来自现代,知道现代改良过后的工艺有多高产,于是便想尽力一试。 事情安排下去之后,第二日一早伙计们就送来了新鲜收购上来的茶叶,沈妤马不停蹄的就开始了茶叶的制作。 先将茶叶进行初次的分拣,然后在筛子中摊放以及分级。因为都是做惯了的事情,伙计们手脚麻利,赶在下一批茶叶回来之前就将它们处理好放在廊下回潮。 院子里还在下雨,茶叶回潮的很快,老师傅们检查了茶叶的回潮的程度然后就让伙计们搬去揉捻和理条。到了炒制的环节,沈妤却拦住了大师傅们。 炒茶非常讲究手艺和火候,可是,烘制却不用。沈妤检查了一下已经成条的茶叶,然后将炉火升起来,跟大师傅们讲了一下如何烘制茶叶,接下来的事情就快了很多。 炒茶依靠的是大师傅们的手艺,一个大师傅一口锅就算是不眠不休七天也只能做出来一斤茶叶,可是烘制就不一样了。弄了一个大一点的锅,直接放上隔板隔除水汽,然后把成条的茶叶放上去烘制,一层层的码放好,一锅就能出一斤茶叶。 第一次烘制之后拿下来回潮一次再进行第二次烘制,等到成品出来,沈妤特意送到了盛家让老太太试试口感。 乍一尝,便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没能分出来哪个是沈妤用新工艺做出来的。 二夫人听见有热闹,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看到了正在喝茶的盛老太太。 “大伯母,这是炒出来了?”二夫人见盛老太太嘴边有一抹笑容,顿时心里咕咚一声,觉得有些不妙。 “是啊,炒出来了,延茗媳妇还真有办法。”盛老太太老怀甚慰,就算是她将来作古了,盛家能传到这两个年轻人手里也算是对得起盛家列祖列宗了。 “是么!”二夫人干干笑了一声,请了安转头就走。除了鹤寿堂,二夫人眼神哼哼了两声,吩咐人去准备车马。 这俩狐狸崽子跟她这个老狐狸斗,还嫩了点! 宋宝琴悄无声息的到了茶坊,刚好到了换岗的时间。连日来的劳作让所有人都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只剩下机械的劳作。 “哎呦,真是辛苦各位了,瞧瞧你们累的。”二夫人拍了拍胸口,一脸心疼的看着那些从门里面出来的青壮小伙,“可累坏了吧,坐下歇歇,喝点茶水,吃点东西再回家休息。” 伙计们也是经常见到二夫人来茶坊的,所以对她的到来并不陌生,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地坐下喝了口水,接了二夫人发的点心和糕饼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多谢二夫人,二夫人也吃点?”有跟宋宝琴熟悉的,拉着宋宝琴一起坐下歇歇,“里面忙的乌烟瘴气的,别再熏着二太太了。若是有事儿,还是让丫鬟去叫的好。” 第二十六章 你们不如自己走 () “也没什么事儿,我从盛家来,来给柜台上送些银钱。这些日子,柜台上要大肆收购茶叶,老夫人怕柜面上的银子不够。”二夫人笑呵呵的没进去,就在门口寻了个台阶坐下,一派爽朗的样子。“往后的日子,你们怎么打算?” 这波换下的人里面大多都是老师傅,累了一天了,沈妤不忍心让他们继续劳累,免得出了像之前的那些岔子,所以强行让他们回去休息。自然也有伙计的,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失火的时候在一个房间里面的人。 “打算?什么打算?”众人一听,手中的糕饼也没心情吃了,连忙围了上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你们心里没数的么?”二夫人见他们毫无防备,脸上惊讶了一下,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帮人到底是她打交道多一点,便是沈妤现在能取信于她们,到底还是不如她的根基深。 “二夫人,您快给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见二夫人卖着关子,急得抓耳挠腮,连忙追问道。 “侯三已经被打发了,这两日你们看到他的影子了么?”二夫人叹了口气,惋惜的看了他们一眼,“我听说侯三在城里找了一圈工作,结果都没人肯要他,他就去了外地。” “唉,好像是啊。”有跟候三相熟的,听二夫人说起这事儿,拍着大腿感慨道,“虽说候三打翻了炉子引发了大火,可到底还不是为了给盛家烘茶才打翻的么。盛家居然就这么把他给辞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们现在还心疼他,先顾好你们自个吧!”二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帮人,“你忘了,你们把盛家少奶奶丢到火里自己逃命的事情了?沈氏这个人,现在还用得着你们,自然不会对你们下手,等她腾出手来,先前走的那些账房就是最好的例子!” 伙计们一听,顿时流了一身冷汗。 好像是这么回事,只是短短半个月,沈妤的雷厉风行还有铁血手腕让他们见了个透彻。这个大少奶奶平日里虽说言笑晏晏,说话也细声细气,可是他们不少人都亲眼见过她是如何细声细气的就把盛延伟给打发的无话可说的。 盛延伟还是她的正经小叔子,可他们这些伙计不是,而且还把她丢在火场里面。 伙计们面面相觑,心有戚戚。 “要不,我们去跟大少奶奶陪个不是吧。”有大胆的在旁边弱弱的出主意,却很快就被同伴给按了下去。 “你懂个屁,少奶奶那身娇肉贵的,从火海里出来都面不改色,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咱们去道歉,她就能原谅咱们了么!” 伙计们一合计,觉得好像非常有道理,开始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了起来。 相比伙计们的急躁,大师傅们就淡定多了。他们是有手艺的,又没招惹沈妤,沈妤不至于就把他们给扔出去了。宋宝琴却不这么认为,见大师傅们不急不躁,慢悠悠的开了口。 “李师傅,你可见了那丫头片子想出来的法子?” “自然是见了,怎么了?”李师傅咽了嘴里的糕饼,疑惑的看了宋宝琴一眼问道。 “她那法子,一下子就能出一斤茶叶,到时候茶坊自然会有师傅闲下来。您看,这茶坊中什么时候养过闲人?”二夫人勾唇一下,撩拨的所有师傅顿时都食不下咽起来。 他们是亲眼见了沈妤的烘制办法的,办法便捷,产量大,还不影响茶的味道。可是,这法子要是真的推广了,头一个没饭吃的就是他们! “要我说,你们等着被她撵走,还不如自己走一个潇洒利落。”宋宝琴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在盛家茶坊干了好多年的人,可惜了,老夫人如今被她这个小丫头蒙蔽,所有茶坊的事情都交给了她跟二爷。二爷这个人吧,又都听她的……”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宋宝琴的话好像瞬间点醒了所有人,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谢了宋宝琴之后一窝蜂的走了。 看着这些人散去,二夫人笑了笑,扶了扶鬓发,冲着丫鬟打了个眼色上了车准备去找个地方听曲儿。 又是忙了一天,到了该换岗的时候,沈妤却不见人来。 “怎么回事,人都哪儿去了?”临走之前,沈妤可是叮嘱过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换岗的,怎么到了时辰却不见人。 “不知道啊,要不让人去找找?”刘掌柜也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吩咐几个腿脚麻利的小厮去把人给找回来。 沈妤只当他们这些天累坏了,睡过了头,便也没在意,打了个哈欠该做什么做什么。等到去找人的小厮回来的时候,沈妤才知道大事不妙。 “少奶奶,那些人都说不干了,这茶坊的活太累,他们要辞了工,在清水镇上寻别的差事。”小厮们气喘吁吁的回来,一个个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如果一两个偷奸耍滑的人不肯干,那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一二十号人都不肯来,觉得辛苦,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沈妤跟盛延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爽利的吩咐道:“那还得劳烦你们跑一趟,把他们叫回来领一下工钱。盛家不做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让他们放心,如果他们真的想走,我们不会拦着不让走的。” 小厮们一听,连忙又撒丫子跑了去寻人,倒是刘掌柜连忙拦住沈妤,“少奶奶,这可使不得,茶坊现在正是要人的时候,如果放了他们走了,茶坊这么多活谁来干!” 刘掌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反倒是沈妤气定神闲,看着还在干活的众人问道:“还有谁觉得太累,想要辞工的?” “少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几日虽说累了些,少奶奶却已经说了给我们多发些工钱让我们回去孝敬老娘,我们干着可有劲儿了!”有个汉子一听连忙摇头,憨厚一笑,扬声说道。 接着,他的话就引来了不少附议,整个屋子里瞬间活络了起来。 这就是沈妤奇怪的地方,她是承诺过给他们额外的一些钱来补偿他们这些日子的劳苦,那为何那些人还会集体请辞? 第二十七章 还是差了很多 () 等到一柱香后,上一波人终于零零散散的过来了。毕竟到了月末,可是一个月的月钱,家里人口多的,可等着这些钱过日子呢,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等人都到齐了之后,沈妤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绷着脸问道:“我自问盛家茶坊没有对不起诸位,诸位为何要这个关口请辞,便是请辞,可否给我一个正正经经的由头?” “少夫人,这些日子连轴转,我们实在是吃不消啊。”几个老师傅都是老油条了,见状知道若是不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根本拿不到工钱也走不了,只靠打起了苦情牌,“少夫人年轻,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连熬了这一两天,实在是顶不住了,所以才动了这辞工的念头。我们只怕,有命赚没命花啊。” “是么?李师傅,我记得今天下午我让你们回去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们不累呢。”沈妤勾唇冷笑了一下,看着那些人说道,“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这……哪儿,哪儿能呢!”宋宝琴在这些人中的威望不低,一时间众人也不会主动就把她给供出来,这也是为何宋宝琴敢亲自出面去挑唆这些人的原因。 “没有么?”沈妤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只一瞬间就确定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挑唆了这些人,说不定还许下重金来挖墙脚,“难道不是有人说,我发明了一种新的炒法,逼着你们走人?难道不是有人说,你们故意把我丢在火场里面,我对你们非产心怀不满,只要忙完了这几日,我就已经会把你们撵出去?” “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沈妤的话。事实上,确实是有人这么说,他们也这么理解了。可是,难道不是么? “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不是个小人。火灾是无意之过,你们逃命也是情理之中,把我丢在火场,我从未责怪过各位。各位可以放心,我断不会在月底之后就将各位撵出盛家茶坊。”沈妤看着这些人叹了口气,只觉得无奈,“我,可以用盛家的牌匾保证。” “诸位都是在盛家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的,跟盛家茶坊息息相关,盛家如今需要你们,你们却袖手旁观,便是现在出去找差事,只怕新东家也不敢放心去用你们。” 盛延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身上的袍子脏的不成样子,却没见他在意,就那么往众人面前一站,他们忽然之间就有了主心骨。 “至于这烘制茶叶的办法,这几日我跟少夫人也研究过,这样的方法并不算成熟,还要以后多研究,所以师傅们也不用担心以后盛家茶坊没有自己的饭碗。你们就算是真的想走,过了这几日,盛家安稳下来之后,我可以手书一封给你们带上,也给你们一个交代,免得旁人以为你们随意就背弃主家。” 说真的,休息的时间不是没人去打听工作的事情,情况都不乐观,被盛延卿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有些心动。 “这几日确实劳累大家了,但是一份汗水就有一份收获,今早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几日的工钱双倍,你们能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些钱回去给孩子老人买东西,还能自己一个名声,两其美的事情,大家为何还要犹豫?”沈妤温声软语,带着一丝蛊惑,终于说动了这些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看着有效果,沈妤松了口气,她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情,她真的只怕到最后要给他们结算工钱送他们离开。好在,他么回来了。 “走吧,回去继续干活。”盛延卿冲着沈妤笑了笑,朝着里面示意了一下。沈妤点了点头,跟在盛延伟身后进去。 众人不眠不休的忙了七日,到了最后盘点的时候还是差了二十多斤的茶叶。 “这,日子马上已经到了,茶叶不够,要怎么办?”沈妤眉头紧皱,看着盛延卿问道。 “只能去别的茶坊里面去收一些成品茶叶,或者想想别的办法。”盛延卿看着新炒出来,还带着浓郁香气的茶叶皱眉。这样的茶叶很好,可是清水镇里哪儿还有跟这差不多的茶叶? “不……”沈妤见他皱眉,就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有这么容易,上前一步想说可以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能再弄出一些来。谁知,她刚踏出一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不眠不休了七天,沈妤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到了这个点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何还能再支撑一天? “少奶奶!”荷香见沈妤要倒,连忙去接,却不如盛延卿手快,一下子就将沈妤给捞了起来。 “备车,送少奶奶回去!”盛延卿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到底身体比沈妤要好上许多,还没明显的不适。 马车一路疾驰回去,到了扶云居门口,盛延卿看着婆子丫鬟们把沈妤给抬了进去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沈妤的晕倒惹来了不少人,盛老太太得知沈妤累倒了之后连忙让人请了大夫,自己也过来了。 等沈妤醒来,看到的就是乌泱泱一屋子的人。 “好孩子,这些天累坏了吧。”盛老太太坐在沈妤床边的鼓凳上,身后站着大夫人和二夫人,二夫人身后则是许馨。 “是我不争气……”沈妤有些着急的起身,却被盛老太太一把给按住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话是你说的。再说,盛家可没有扣着一个人折腾的道理!”盛老太太把沈妤给按了回去,拉了脸,看着沈妤叮嘱道,“你啊,不要仗着年轻就什么事情都不注意。延卿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多谢祖母关怀,可是茶坊的事情……” “茶坊的事情,自然有我老婆子。好了,你既然醒了,那我就先走了。走吧,咱们都走,让她好好歇歇。”说着,盛老太太起身扶着陶妈妈的手就往外走。 老夫人这一走,就带走了所有人,沈妤看到许馨临走之前往外面看了一眼,不知道她在看谁。 第二十八章 中毒了 () 众人这么一走,扶云居终于安静了下来。 荷香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一边手脚麻利的支桌子,拿蜜饯,一边笑眯眯的说道:“老夫人可真心疼少奶奶,一听说少奶奶晕倒了,吓的拐棍都掉了。” “是么?”沈妤笑了笑,伸手接过药碗放到一边,叹气说道,“老太太心疼的不是我,是沈家姑娘。” 到底沈妤还是盛家吹吹打打娶过来的沈家姑娘,旁人不知道,可只说这是沈家大小姐。沈家小姐在盛家出了事儿,丢人的还是盛家。 更何况,沈妤还是为了盛家才病了的。 “原来是这样。”荷香咕哝了一句,低着头将蜜饯放下,伸手要接药碗过来给沈妤喂药。 她先前还好奇,为何盛老太太只会在盛大夫人过分的时候出手阻拦,而不是像沈家的老祖宗对沈大小姐一样事无巨细,呵护备至。 沈妤没有把药碗给她,而是端起来一口喝了,接着苦的整个人都皱了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荷香忍不住扑哧一笑,连忙把清水递过去让她漱口,同时又奉上蜜饯。 好不容易清除了嘴里的苦味儿,沈妤长长的舒了口气,“呼,苦死我了。” “良药苦口才治病呢,少奶奶不知道,这可是德济堂的李大夫开的药。李大夫多年都不坐诊了,如果不是二爷跟他有些交情,只怕也请不来咱们这里。” 不管外面什么风雨,到了扶云居,总得歇口气,更何况沈妤现如今都病了,更没必要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惹她心烦。 荷香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的跟沈妤说话。 “二爷?”沈妤好奇,对于盛延卿,她只是当一个未来的大腿来抱,毕竟眼下这个局势。盛延卿虽然是个庶子,但是到了这个年月,嫡庶之分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盛延卿这么对她上心是几个意思? “大少奶奶,老夫人让我来送东西了。”就在沈妤疑惑的时候,门外传来谢长里的声音。 脸上一喜,沈妤连忙让荷香把人给请进来,“快请进来。” “大少奶奶安好。老夫人回去之后就寻了库房里的老山参让小的送来,还嘱咐大少奶奶不要再操心茶坊的事情,安心养病才是。”谢长里笑容可掬的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荷香,同时单独抽出一摞书递给了沈妤,“这是从大少爷先前的书房找出来的,给大少奶奶解解闷。” 沈妤谢过谢长里,让荷香送他出去之后,随手去翻谢长里送来的话本子。 民国的画本子还带着晚清的一些痕迹,除了山海经等志怪故事之外,还有一些杂说。沈妤翻看了一下,却觉得这不像是盛延茗那种古板的人会看的东西。 “荷香,盛家两个兄弟,是不是感情非常好?”沈妤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口问道。 荷香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的,大爷跟二爷并没有相差多少岁,二爷又从小没了爹娘,靠大爷这么多年的照顾,二爷才能平安长大。” 沈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盛延卿的这一系列动作是出自于哪里了。 就这些日子她的切身体会,大夫人并不是一个有容人之量的人。据说当年盛延卿的娘苏鸢原为盛家大老爷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感情深厚。 然而,当年一场暴雨导致盛家茶场受灾,陆家及时出金钱相帮,条件是盛家大老爷迎娶陆家小姐。苏鸢为盛家考虑,甘愿为妾。 婚后,盛家大老爷享齐人之福没多久,苏鸢就过世了,接着不到一年,盛家大老爷也撒手人寰,留下大夫人陆沁芳还有两个少爷。 如果苏鸢只是一个后宅的生育工具,陆沁芳自然不会多看一眼。但是,苏鸢是自己男人的青梅竹马,陆沁芳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年幼的盛延卿无父无母,又有大夫人这样一个人在旁边,也只能靠着老夫人的照拂还有盛延茗的关爱才能安然长大了吧。 这么说来,盛延卿对她的一切,应该只是出于对盛延茗的感恩。盛延卿对她,应该类似于那种长嫂如母? 荷香见沈妤一直琢磨,只当她还在想茶坊的事情,“少奶奶,别想那么多了,茶坊的事情自有盛家那些相公们操心。您如今都累垮了身子,还是好好养着才是正经。” 说着,荷香不由分说就把沈妤给塞到了被窝里,并且没收了她手里的话本子。 接下来的几日,沈妤就开始了吃药,吃饭睡觉的养膘生涯,只是这养着养着,却越养越重起来。沈妤原本就只是寻常的操劳过度,好好休息再吃点药就好了,可是这几天下来,沈妤原本还能在屋里走走,现在却连起身都困难。 荷香也发现了不对,寻了个机会去将李大夫又给请了过来。 “按理说,少奶奶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的啊。”李大夫拈了拈自己晶莹剔透的胡须,眉头紧皱,又翻看了沈妤的眼皮和舌苔之后转头吩咐荷香,“这几日少奶奶喝的药渣可还留着?” “回大夫,有的,我这就去拿。”今儿个沈妤刚喝了一次药,药渣还没来得及倒,荷香连忙去拿了过来。 李大夫仔细的将那药渣翻了翻,又将残存的药汁挑起一点尝了尝顿时了然,“此事,怕是你家少夫人处置不了。丫头,去请你家老夫人来吧。” 荷香一听,顿时一脸惊恐,却也不敢怠慢,连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去鹤寿堂请了盛老太太过来。 盛老太太这几日也纳闷过沈妤怎么越病越重,现在听说李大夫让自己过去,心下顿时有了几分计较。 “陶妈妈,你去二房那边给妙英传个话,让她管好自己的院子。” 陶妈妈讶异的看了一眼盛老太太,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太太这是怀疑……” “不用怀疑,这事儿除了她没别人。沁芳虽然糊涂,但是她不会慢刀子杀人。”盛老太太叹了口气,柱着龙头拐杖先往扶云居去了。 第二十九章 没有法子了 () 扶云居里,李大夫已经给沈妤施针,将她扎醒,并且改了个方子,亲自看着她喝了药。盛老太太过来,见她醒来之后松了口气,冲着李大夫拱了拱手,“老伙计,有些日子没见了。” “老夫人安康啊,您怕是巴不得不要看见我才对。”李大夫跟盛老太太算是故交,乐呵呵的打了招呼之后两人一起坐下,看着床上气息恹恹的沈妤说了原委。 “老夫人,你我交识几十年,互相都是知根底的,我也不跟您转弯抹角了。您这孙媳妇是中毒,毒就下在她往日的药里。老夫人高风亮节一辈子,心里最存不下的就是这种暗地里下黑手的事情。所以,今儿个给您请来,就是把这话说明白,让您自己心里有个数。” “这毒,能解么?”盛老太太听着,面色凝重,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沈妤,转头去问李大夫。 “自然是能的,如今发现的早,一切还为时未晚。我方才已经施针,逼出她身上大部分的毒素,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少奶奶年轻,约莫个三五日就好了。”李大夫点了点头,将药方交给了刚刚回来的荷香。 “那就好,有劳大夫了。”盛老太太黑着一张脸,谢过了李大夫,转头吩咐跟过来的谢长里,“扶云居上下的人都撵出去,从我院子里拨一批过来。” “祖母,不可……”沈妤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听到盛老夫人说要将人撵出去,一激灵就想起当初大夫人将采薇撵出去的光景,“老夫人,他们……” “好孩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旁人不足多虑。”盛老太太在沈妤床边,见她苍白着一张脸,还要支撑起来去替人求情,忍不住就心疼了,“你啊,可知道那些人里面就有害你的人。” “可是,还有一些是没害我的……”沈妤苍白一笑,拉住盛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只有凶手是有罪的。” “这事儿,听我的!”盛老太太不由分说,拍了拍沈妤的手,将她的被子掖好,“什么事儿,都等你好了再说!” 不到一个小时,除了荷香这个陪嫁过来的,扶云居上下的人都被淘换了一批,荷香缩手缩脚的过来将新熬好的药给沈妤喂下,然后就乖巧的守在她的身边。李大夫是德济堂的老大夫,开出来的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沈妤喝了两碗之后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稍稍坐起身子问荷香。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六月初五,下午三点。”荷香是真的被吓到了,看到沈妤如今脸上有了些许的血色,心稍微定了定,悄声跟沈妤说道,“少奶奶是不知道,老夫人今天可威风了,吓死人了。” “没有雷厉风行,怎么掌的了这么大一个盛家?”沈妤拍了拍荷香,让她定神,“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 想让沈妤死的,明面上就有一个陆沁芳。可是,却未必就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陆沁芳一直都叫嚣着想让沈妤给盛延茗陪葬,也确实做过不少极端的事情。 可是,越像是她,却一定不是她。因为,这样太明显了。 “奴婢不知道。”荷香摇了摇头,惊魂甫定的看着沈妤,“奴婢一听说少奶奶中毒了,吓都吓死了。紧接着就是老夫人把扶云居上下的所有人都给淘换了,根本就没时间去打听。” 荷香越说声音越低,好似有些羞愧。 沈妤安抚的笑了笑,让她不要自责,“你这些日子忙着照顾我,自然没功夫去看着外面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只是,老夫人这么大刀阔斧的把所有人都给换了,是为了沈妤,还是为了凶手? 不怪沈妤阴暗,而是这件事情,确实处处透着古怪。一般来说,中毒了,难道不应该先查出凶手么,怎么先封锁消息? “那少奶奶觉得,是谁给您下毒?”荷香不仅仅是好奇,更是可恨,恨不得把这个人抓出来乱棍打死。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人绝对不会只有这一次,且看以后吧。”沈妤靠在枕头上,忽然转变了话头,“这几日,可有茶坊的消息?” “有,前些日子少奶奶烘制出来的茶叶已经交完了,还有一些这个月初交货的主家没货可交,二爷正着急上火呢。”荷香说着,小心观察沈妤的神色,怕她跟着着急。 原本荷香是想糊弄过去的,可是跟了沈妤这么些日子,清楚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到时候再惹了什么事端也没什么好处。 可仔细看了看沈妤,她只是皱眉深思,却不见焦急之色,荷香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少奶奶,您还有别的法子么?” “哪儿有那么多法子,做茶这事儿从来都是慢功细活,讲究节气时令,如今天时地利都不和,只靠人力怕是难以扭转局面。”沈妤摇了摇头,看着荷香说道,“现在啊,只能看盛家这么些年的人缘如何了。如果有个好人缘,盛家能用银子去收一些别家的茶叶过来交货,否则,盛家怕是要有一场伤筋动骨的灾了。” 生意场上,如果你不能按时交货,自然是要赔偿的。一般是定金的三倍,虽说有些单子不大,但是却挡不住数量多。盛家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客户不在少数,这一次的天灾**到了一起,货款加上赔偿金,虽说不会掏空盛家老底,但是也足够让盛家的这些人心疼些日子了。 “少奶奶就别操心这些了,这应该是盛家的人操心的!”荷香将沈妤给按回床榻之上,毫不客气的吩咐她,“您只要养好身体,旁的什么都别管!” 沈妤笑了笑,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没多大一会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天色已经黑了,沈妤刚好听到墙角的自鸣钟咚咚咚了八下。 “少奶奶醒了?”荷香见沈妤醒来,连忙把饭菜拿过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下午有人难为你?”沈妤见荷香脸色不好,还以为是院子里的人难为了她。 “没有,这院子里都是从老夫人那拨来的人,怎么会难为我,是,是沈少爷……”荷香说着,低下了头,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第三十章 沈家能帮忙 () “哪个沈少爷?”沈妤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她继承的记忆并不多,所以对荷香口中的沈少爷并不能瞬间就跟人对上号。 “少奶奶,你糊涂了,沈家哪儿还有第二个少爷!”荷香见沈妤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当她还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就先前在街上咱们遇见的那个。” 沈淮安?沈妤瞬间跟人对上了号,上次在大街上遇到沈淮安那个色胚的时候沈妤还吓了一跳,当时以为他只是沈家不入流的什么儿子,却没想竟然是沈家唯一的大少爷。 沈家也是名门望族,能让人一叫沈少爷的时候就联想到的人应该不是登徒子才对。 “沈少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沈妤想了想,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沈少爷传了信过来,说他有法子救盛家,想见少奶奶一面。”荷香先前在沈家伺候,却并没怎么跟在沈妤跟前,也不知道沈妤跟沈淮安之间的事情。 但是,没见过却不代表没听过。听说沈妤这个表小姐一开始就是沈家养着代替沈家小姐的,沈家家大业大,却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沈家对女儿的婚事非常重视。先前与盛家定亲的时候,盛家还是豪门鼎盛的家族,算是沈家高攀的这门亲事,但是现在局势动荡,沈家这么多年来一路奋起直追,跟盛家已经不相上下。 而盛家,虽说这些年势头还是不错,但是却不如当年鼎盛之时。所以,沈家有些心思也在所难免。 更何况,就算是后来真正的沈家大小姐嫁了出去,沈妤这个表小姐还能做一个更好的联姻,沈家不亏。 在沈家生活的这么些年里,沈妤一直在后宅,身边只有一个奶妈。平日里的琐碎事情,都是这个奶妈照顾,外面是一个字都听不见。一直到沈妤出嫁,沈淮安在家里大闹一场之后,下人们之间才开始暗戳戳的去传沈妤还有沈淮安之间的一些关系。 大体也就是,沈淮安从小就喜欢沈妤这个表小姐,知道她不是正经的沈家姑娘之后,一直就有求娶之心,谁知道沈家老爷子竟然棒打鸳鸯,将他们生生拆散。沈淮安求而不得,闹了一场之后,本来消停了,谁知新婚之夜盛延茗竟然死了,于是那心又开始死灰复燃起来。 沈妤也隐约知道一些,所以对沈淮安非常避讳,能不见就不见。 但是,现在沈淮安还真是唯一能救盛家的人。盛家这番遭遇,茶叶短缺严重,再加上盛家就算是这个光景也绝对不会用寻常货色去滥竽充数。 今天,沈妤没有说的就是,盛家这个危机,只怕只有盛家的这几个姻亲能帮忙了。 “沈少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沈淮安总不会让她半夜出去吧。 “少爷说,明天,沈家茶楼。”荷香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妤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少奶奶,您如今毕竟是嫁入盛家的了,去跟沈少爷见面,是不是不太好。” “明面上,沈淮安是我哥哥。”沈妤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荷香,“荷香,沈家的事情,我信你不会出去乱说。” “奴婢自然不会乱说,但是奴婢是怕沈少爷……”荷香想起沈淮安,似乎心有余悸,“少奶奶,您是不知道,沈少爷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沈家的长辈没一个管的住他的,若是他做了什么……” “他到底姓沈,不可能拿着整个沈家去赌。”沈妤只见过沈淮安寥寥几面,却觉得这个是个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就好办,只要不是那种一往情深的,总是会有办法去解决。 在商言商,总能有法子的。 荷香见沈妤打定了主意,也不敢多说什么,沉默着退下之后,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早起醒来,沈妤只觉得身上松快许多,但是因了这几日在床上躺着,却又觉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想了想,沈妤吩咐荷香去准备一个小轿,顺带去跟老夫人回禀一声。 就算沈淮安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到底还是个男人,回禀一声报备过了,好歹是过了明路。 老夫人那边回话很快,说沈妤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回门,是该去见见兄长,让沈家人放心。 跟着荷香的引路,沈妤晃晃悠悠的到了沈家茶楼。在茶楼里,沈妤直接就被引到了二楼的一个厢房之中。 这个房间布置清雅,生活气息浓郁,显然是沈淮安自己的包厢。 把她特意引到这里,是怕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来过是么。沈妤皱眉,四处打量了一下,给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了然,转身下楼。就在荷香走了没多久,沈妤就看到一身米色格子西服的沈淮安从外面进来。 沈淮安不知道是从沈家来,还是从外面回来。一身西服挺括的一丝皱纹都没有,脚上的白色皮鞋更是亮的能映出人影来,脑袋上的头发三七分开,似乎是打了发胶,光滑的苍蝇落上去都能劈叉。 这样的打扮,在沈妤眼里是再油腻不过的。不期然,沈妤想起了一身黛色马褂长袍的盛延卿来。 “你来了。”看到沈妤过来,沈淮安只是草草打了个招呼,似乎对她的到来并没有非常激动。 “沈少爷传话,我怎么敢不来。”沈妤撇了撇嘴,看着背对着她挂外套的沈淮安内心忍不住腹诽。这家伙似乎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孙子,跟这种人交往,只怕她现在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分明是为盛家而来。嗤,真当自己当了盛家少奶奶,你就是盛家人了?”沈淮安不屑一顾的摊在椅子上,四肢舒展,眉目之中的不屑愈发的显眼。 “至少明面上,我是盛家的少奶奶。”沈妤也不想跟这个人客气,“你帮盛家的条件是什么?” “哎呦,有长进。”沈淮安看着眼前的沈妤顿时来了兴趣,支棱起身子,趴在桌子上看着窗边站着的她饶有兴趣的说道,“盛延卿教你的?” “这你不用管。” “行,我不管,我也不跟你废话。让我帮盛家的唯一筹码,就是你。” 第三十一章 你不从也得从 () “盛家先前的货还没备齐,后面的商家又追着屁股,我前两天闲着没事儿替盛家算了笔账,大概盛家还短缺一千多斤茶叶。这个数量和质量,也就我能出手了。”沈淮安吊儿郎当的晃了晃脚,然后躺在椅子上,翘个二郎腿继续晃。 “沈妤,你是我沈家救来养大的人,救命之恩你替我妹妹嫁给盛延茗那个短命鬼已经算是还了。养育之恩,你是不是也得还一还?” 沈淮安还真是一个精明商人,什么都能算计。这样的筹码沈妤并不奇怪,但是沈妤并不想接受。 盛家的日子不好过,沈家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生者不及养者恩,我确实应该谢过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沈妤冷笑,直视着沈淮安,“但是,沈家嫁了女儿之后,扣押了乳母这是什么规矩?”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不过是沈家养的一个筹码。沈少爷,我可没听说过,一个筹码送出去了之后,还能要回来的。” 许是以前的沈妤并没有这么言辞激烈过,沈淮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到底是众星捧月的沈淮安,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沈妤跟前,挑起沈妤的下巴,将冷笑还给了她。 “你知道自己是个筹码就好,我告诉你,在这里,还没有我沈淮安得不到的东西!你若是聪明,回去跟你们那什么盛老夫人说一声,乖乖给我回了沈家,否则……” “否则,你就倾尽沈家之力,也要将盛家给毁了?”对于这样的威胁,沈妤还真不怕。沈家不只有沈淮安一个人,就算是沈淮安肯,沈家长辈也不肯,“恕我直言,如今盛家确实不如当年阵仗大,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想要轻而易举的拿下盛家,只怕还不行。沈少爷,我今儿个来,没有打算要将这件事情闹入僵局。只是想来,跟少爷谈生意而已。” “盛家这次需要的一千多斤茶叶,对于沈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如今沈家若是对盛家雪中送炭,便是提高些价格,也既赚了钱又白得了盛家一个人情,沈少爷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生意不做,非得去跟我死磕呢?” “你觉得,我缺那么点钱?”不知道沈妤的哪句话把沈淮安给惹毛了,他扣住沈妤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沈妤,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如此能言善辩。” “你想做什么!”沈妤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沈淮安似乎并不打算和谈,后退一步,想要挣脱沈淮安的桎梏。 沈淮安怎么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在她后退的那一刹那,就将她牢牢抓住,抵在了墙壁之上。 沈妤的后背狠狠的撞到墙上,闷声闷气的发出一声“咚”响,沈妤来不及感慨自己大意,就发觉沈淮安的手已经不老实的往自己的领口摸去。 “沈淮安,你疯了!”沈妤一惊,死死抓住自己的领口,抬脚朝着沈淮安的下身踢去。沈淮安没想到沈妤还有这么一手,连忙躲开,堪堪保住自己的命根子。 不过这一下,倒是让沈淮安愈发恼火,“沈妤,今儿个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说着,沈淮安又欺身而上,将沈妤抵在墙上,一只手扣住沈妤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放弃,从沈妤长袄旁边的带子下手。盛家还是非常封建的人家,家中女眷还沿袭着晚清的穿衣风格。就比如沈妤,今儿个就穿着一个立领斜襟的长袄,领口部分还是扣子,右侧的腋下却只有几根带子松松系着。 沈淮安手劲奇大,沈妤只觉得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哪儿还有功夫去管沈淮安作祟的那只手。就在那只手即将得逞的时候,沈淮安身后的门被“哐当”一声踹开,接着就有人夹带着水气而来,拳头虎虎生风的招呼向沈淮安的脑袋。 沈妤好不容易获得了氧气,哪儿还顾着别的,本能的大口呼吸,身子也软绵绵的不像话,歪歪扭扭的顺着墙滑了下去。 等到沈妤终于回神,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居然是盛延卿,他怎么来了这里? 盛延卿黑着一张脸,手上劲头却不小,一下下的招呼着沈淮安的脑袋,沈淮安也不客气,抵挡之余也没放弃进攻,不多时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哎呦,两位少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楼下的掌柜和伙计似乎这才发现不对,连忙上来将两人拉开。 趁着还没人注意到这里,沈妤连忙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白着一张脸走到盛延卿身边,“二爷可还好?我们本是想跟沈家谈个生意,沈少爷狮子大开口咱们不做就是了,何必动手呢。” 沈淮安自负,绝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掌柜还有小二,所以沈妤一开口就先给沈淮安扣了个帽子。 沈淮安吃了口黄连,哽了一下,冲着那些人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伙计们见状,连忙下楼,再也不敢触东家少爷的霉头。不过他们这一拉架,盛延卿跟沈淮安也打不下去,各自占据了一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盛延卿,你以为盛延茗死了,你就能成为正经的盛家子孙?”沈淮安整理了一下被盛延卿打歪了的领结,不屑的看着盛延卿说道,“就凭你跟我斗,还嫩了点。” “盛家最近的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盛延卿并没有跟沈淮安急赤白脸的吵架,而是平静的阐述了一个事实。 沈淮安听了之后丝毫异色都没病,大大咧咧的就那么看着沈妤和盛延卿二人,“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就算你知道是我做的,你有证据能让警察局来把我抓走么?” “反倒是你,盛延卿,你接了你哥哥留下来的烂摊子就算了,还要接了他的女人?我可提醒你一句,这女人养在我沈家多年,什么味儿我可一清二楚!” 沈妤惊讶的看着沈淮安,这个人怎么可以就这么红口白牙的瞎说。她非常确定,沈妤跟沈淮安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胡说!”沈妤还没反应,刚跟着冲进来的荷香就先急了,红着脸指责沈淮安,“少爷不可以这么说少奶奶,少奶奶明明是完璧之身嫁到盛家的。” 第三十二章 我有办法 () “到底是个傻丫头,你可知道,男女苟且,不一定就需要真枪实棒?”有人接话,更加激起了沈淮安嘴上跑马的激情,他色眯眯的看了一眼荷香,“真是亏了,我竟然不知道沈家还有你这样的姑娘,啧啧啧,早知道就留下来了。” “你!”荷香并没有见过沈淮安这样的登徒子,闹了个脸红,却还是不屈不挠的挡在沈妤的身前。 “沈少爷既然如此惦记我,为何我还能从沈家出嫁?沈少爷,我可是沈家承认的沈小姐,就算是你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回去问问沈家长辈是否同意。”沈妤才不会被他这三两下挑拨气的脑袋发热,拉了拉荷香,然后淡定的看着沈淮安。 “沈少爷如此能编故事,不去报社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盛延卿似乎也对沈淮安的所言所语并不相信,冷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说道,“沈妤是你妹妹,沈家正经的小姐,沈少爷若是想要如此腌,沈家长辈怕是也不同意。今儿个既然话不投机,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不用送了。” 说着,盛延卿拉着沈妤就往外走,沈淮安在他们背后默默哼了两声,抱着胳膊站在窗口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沈妤才敢真正的松了口气,她疑惑的看着盛延卿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在路上看到荷香急急忙忙的样子,我就多嘴问了一句,得知你在这里,于是就赶来了。”盛延卿没多说什么,挑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沈淮安的人之后才说道,“茶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能解决。” 马车送了两人回去,沈妤和盛延卿一起到盛老太太将事先串好的事情始末给盛老太太说了,盛老太太没说什么,只吩咐沈妤好好休息。 接着,盛延卿就足足消失了两天。虽说沈妤在扶云居的时候,盛延卿也不会没事儿就来,可是两人早晚跟长辈请安的时候还能见面,这次竟然连面都见不到了。 一直到两天之后,盛延卿终于一脸胡茬的回来,眼中有怎么都遮掩不住的血丝。 “怎么样?”盛延卿是一早就出现在鹤寿堂的,借着给老太太请安的功夫把所有的事情都汇报了。看到盛延卿过来,大夫人和盛老太太的心都提了起来。 “回祖母,跟长源茶楼的掌柜说好了,欠下来的茶叶,他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补上,但是要让利两成,这五百斤茶叶,只能保住成本。”盛延卿一口水都没喝,规规矩矩的先请了安,然后才汇报了生意的事情。 前些日子紧赶慢赶,一些小的货单都已经做好,只剩下一些大的顾客的茶叶还没准备。盛延卿这意思应该是反正大顾客的单子也不能一次交货,索性先给个说法,不然一直拖延下去,盛家的名声迟早要受到影响。 “你答应了?”大夫人一听,顿时急了,站起身,弓着腰问还在地上跪着的盛延卿,“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这么答应了?这可是好几千大洋呢!” 就算是民国,盛家的茶叶也能买到四五个大洋一斤,让利两成,五百斤就是一千大洋。而一个大洋,足够一家三口俭省着过三个月,这样的数字,难怪大夫人会肉疼。 “答应了。母亲,孩儿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盛延卿点了点头,不看大夫人已经瞬间黑了的脸,就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这个败家子!如果是你哥哥在,绝对不会答应!”大夫人一听,顿时恼了,抬起手就吵着盛延卿的背上打去,“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擅自做主!你可知道,盛家基业不易,都是一个子一个子的攒出来的,你这一下子就败了一千大洋,你要怎么跟盛家的老祖宗交代!” “婆婆息怒,您先听听二爷是怎么说的再着急也不迟。”沈妤不忍,盛延卿一二十的人了,奔波两天回来,水都没喝一口,就被大夫人这么兜头打了一顿,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说什么说,这家伙就是没能耐。我看盛家的基业,迟早要败在他的手里!”大夫人将盛延卿打了一顿,却还不觉得解气,还想继续动手,却听被盛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吓唬住了,“娘,我是恨铁不成钢……” “延茗成钢,最后还不是被你点灯熬油的给熬死了!”盛老太太没好气的看着大夫人,然后问她,“怎么,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我前些日子联系了娘家,陆家给了回信,说可以帮衬一点茶叶。我就寻思,能先给这些人发一些,虽然不够,后面咱们再慢慢补上,总不至于还要让利两成。娘,两成可是一千大洋呢!”盛大夫人还在肉疼,见盛老太太不说话,转头就吩咐盛延卿,“你赶紧回去,去跟长源茶楼的老板说说,茶叶咱们马上就给他送去,不让利了!” “陆家答应卖咱们一千斤茶?”盛老太太不解,她虽然很久没有插手茶坊的事情,但是对陆家的能耐还是清楚的,一下子就出手一千斤,这可不是陆家能出手的数量。 “没有一千斤,但是有三百斤。娘,最后剩下的无非就是长源茶坊还有荣昌杂货铺这两家。一家先给一百五十斤,然后给咱们一个喘口气的时间,咱们回头慢慢补上也是可以的不是?”大夫人满怀希冀的看着盛老太太,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你这跟缺斤短两有什么区别!”盛老太太一听,顿时拉了脸,“盛家做生意一直靠的就是童叟无欺,这些日子茶坊虽然接二连三的出事,老主顾能看在往日的面子上给咱们三个月的时间补货已经是情分了,你居然还想得寸进尺!” “娘,这怎么就是得寸进尺了!”大夫人不满,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天灾**的,咱们也不想啊。都是往日来往过的主顾,体谅一二又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你可还要回沈家 () “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规矩也都白纸黑字的写着,你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事儿,绝对不能出现在盛家!我看延卿这次做的就很好,一千斤茶叶确实要好几个月才能准备好,照你这么拖延下去,时间久了,别人只会以为我们盛家不守信用,没有按时交货。你这种行事,简直是要把盛家往火坑里推!” 盛老太太说话间就已经带了火气,大夫人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看了盛老夫人一眼,缩手缩脚的退到了一边。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到了茶坊里,茶坊里的管事对此自然是夸赞不已。按照大夫人的法子,茶坊众人只怕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拆东墙补西墙,搞不好还要影响后面的单子。但是盛延卿的这个做法,很大的缓解了茶坊的压力,又让茶坊众人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后面的工作。 沈妤身子好了之后,盛老太太就让她去茶坊里跟着管事们学学经营之道,沈妤好学,没几日就学了个透彻,惹得管事们都说不敢再教了,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不过大家也就是这么说说,沈妤嘴甜,又客气,哪里不明白就积极去问,管事们都恨不得自己能生一个这样的女儿呢。 盛家的这场风波终于过去了之后,沈家又派人上门来了。 沈妤本来在茶坊帮忙,就见家里的小厮急匆匆的来找她,让她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儿了?”沈妤从琵琶袖里拿出丝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狐疑的问道。 “回少奶奶,沈家来人了,在老夫人的鹤寿堂呢。老夫人说,到底是少奶奶的娘家人,让少奶奶回去见见。”小厮的三言两语让沈妤瞬间明白过来。 先前几天,沈淮安没有继续作妖是因为他笃定盛延卿年轻脸嫩,处理不了盛家这么大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求到沈家来,所以他慢慢等着。谁知道,盛延卿竟然放下脸面,去给自己求情,并且成功了,沈淮安索性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这次,只怕沈家还是来要人的。 果不其然,沈妤刚刚踏入鹤寿堂的门就听见大夫人在那里喊,“不行,我不同意,沈妤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嫁过人了肯定不能再嫁一回。你们把她带回去了,让我们盛家的脸往哪儿搁!” 隔着窗子,沈妤并不能看清楚沈家的来人是谁,但是现在并是观望的好时候,所以沈妤加快脚步,赶紧走到了鹤寿堂里。 见到沈妤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等她给众人行了礼之后,盛老太太才和颜悦色的问道,“孩子,你娘家人今儿个来,还是想把你接走,我想把你叫回来,看看你的意思。” 沈妤这才有机会看向来人,来人只是一个老夫人,身后带着两个丫鬟,但是看气度和举止,却并不像是沈家的主母。 “少奶奶,这是沈家主母身边的鲁妈妈。”荷香悄悄提醒了沈妤一句,沈妤恍然大悟,冲着鲁妈妈行了一礼。 “鲁妈妈有礼,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恐怕恕沈妤不能从命。” 从醒来那天开始,沈妤就打定主意留在盛家,绝对不走,她怎么可能会沈家再来一次就反悔了? “唉,表小姐,您说这是何必呢。您虽然跟盛家大爷成婚了,但是洞房花烛夜还没过盛家大爷就没了,你们也应了那么一个没缘分,何苦要将自己拘在盛家一辈子?夫人今儿个让我来,就是想跟小姐说一声,沈家永远都是小姐的家。”鲁妈妈见沈妤行礼,连忙起身将她扶住,看着她唉声叹气的说道。 “表小姐,您的奶妈如今也年迈,少看一眼是一眼了。” 最后这话,无非是在警告沈妤,沈家还有人质在手。 “沈家这是又攀上哪家高枝了,这么巴不得要赶紧把出嫁了的姑娘清回去再嫁一回?”大夫人听了,阴阳怪气的开口,看着鲁妈妈不客气的说道,“怎么着,沈家就不能再变一个表小姐出来了?” “大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家夫人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这点规矩怎么能不懂?我家主母说了,要在后院给姑奶奶修个小祠堂让姑奶奶住,里面供奉的就是盛家大爷的牌位。这样一来,我家小姐还是盛家儿媳,又能了我家主母对她的喜爱,岂不是两其美?”鲁妈妈也是个人精,一点都不跟大夫人急,摆出的条件也足够诱人。 这么一说,大夫人果然无话可说,哼哼了两声,翻了个白眼不看鲁妈妈。 “沈氏,你怎么看?”盛老太太又一次的把选择权交到了沈妤的手上,让她自己去选要怎么走。 “回祖母,我既然是盛家的媳妇,就没有住在娘家的道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既然被泼到了盛家,那就是盛家的人,如何能走?”沈妤笑了笑,冲着盛老太太行礼说道,“虽说沈家养我,但是女子自有三从四德,我不能回去。” “你!”鲁妈妈一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终于变了,见沈妤如此油盐不进,哼哼两声说道,“小姐,你别是吃了盛家的饭,觉得沈家的饭不好吃了。” “一个人不吃两家饭,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我现在吃着盛家的饭,自然不能朝秦暮楚,沈家再好,却也不是我的夫家。”沈妤也不客气,笑眯眯的看着鲁妈妈,“鲁妈妈也是有女儿的人,难道希望闺女嫁人之后还回去吃娘家饭?可没这个规矩啊。” 这个时候,沈妤忍不住想要感谢一下这个时代冗杂的忌讳,感谢一下盛家的传统不开明。出嫁了的闺女要是回去吃娘家饭,是不吉利的。 鲁妈妈见沈妤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也不好多留,黑着一张脸带着人走了。等人走了之后,大夫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上下打量了沈妤一眼,哼哼两声说道,“算你还懂规矩。” 自从沈妤七七那日真的抄经七十七遍给盛延茗烧了之后,大夫人对沈妤就没有见天让她去陪葬。虽说还时不时的寻点法子折腾她,却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第三十四章 盛家少夫人不干净 () 所以,沈妤对于这样的话,就当是夸奖了。 “沈妤承蒙老夫人和夫人教诲,自然是不会行差踏错的。” 这顶帽子把盛家两个长辈给扣的无话可说,盛老太太笑呵呵的打趣了沈妤几句,就让她赶紧回茶坊去了。 沈家来人接出嫁姑娘回去的事儿可以在外面瞒得密不透风,在盛家内宅却瞒不住。许馨前些日子被自己的正经祖母给叫到佛堂诵经祈福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有个空出来喘口气,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沈家如今在清水镇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沈妤就算是个表小姐,日子过的再不好,也比在盛家寄人篱下的好。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随时对她喊打喊杀的大夫人。所以,沈妤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是不是因为盛延卿? 想到这里,许馨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轩儿见许馨的脸色不好,担心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连忙小声问道:“少奶奶可是不舒服?需要我去找个大夫么?” “不必,我想出去走走。”许馨摇了摇头,让轩儿去准备一下,她要出门。 孩子的月份渐渐大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多,许馨的进出自然是畅通无阻的。到了街上,许馨忍不住重重舒了口气,没着急买东西,而是先寻了个茶楼坐下。 茶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嘴碎的人,如今梅雨季节,大多数都闲着没事儿,聚拢在一起闲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盛家跟沈家的身上来。 这几日,沈家请已经出门的表小姐回去的事情也传遍了清水镇,有人夸沈妤识大体,知是非,也有人说沈家不讲规矩,就算是修祠堂给姑奶奶住那也不行。 在沈家的院子里修一个盛家的祠堂这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沈家主母心疼这个表小姐,也没这么行事的道理。这么下去,谁家还敢娶沈家的姑娘。 “这哪儿是为了沈家主母请小姐回去,我看是为了沈少爷。”有人觉得东边的太阳好看,就有人觉得西边的太阳好看,聚拢到一起的人刚说完沈家不讲规矩,旁边就有一个大黄牙龇牙咧嘴的打断了那人的话。 “你们不知道么,我可听说这沈家小姐还没出门子的时候,沈少爷就对这个小姐整日虎视眈眈的。”大黄牙似乎是嗑瓜子的时候塞到了牙缝,从桌子上寻摸了一个瓜子皮一边剔牙一边说道,“我家那口是沈家的一个厨娘,这可是她亲口说的!” “真的假的,那可是沈少爷的妹妹!”这样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普通人根本无法相信。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盛家少奶奶根本就不是沈家的正经小姐,好像是当年沈家捡来的。跟那沈少爷,根本就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 许馨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然后勾唇一笑,心情顿时大好起来。她就说沈家就算是再疼爱已经出门子的女儿,也不会做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原来,是根本不在乎沈妤的名声,以及后面还有一个沈淮安。 前几日,她还听说一件事,就是沈淮安请了沈妤去茶楼,虽说是过了盛老夫人的明路的,但是那日听说在沈家茶馆,沈淮安跟盛延卿打了起来,在场的就有沈妤。 并且,盛延卿是后来才赶过去的。 这件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把那些人乱七八糟的猜想听了个十成十,许馨连东西都没买,赶紧先回了盛家。一回去,就看到大夫人正在花园里忙活,说要移植几株菊花在盛延茗的坟头,毕竟盛延茗当初活着就最喜欢这些东西。 “侄媳妇回来了?”大夫人远远看到许馨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给肚子里的孩子买了什么?” “原本是打算买点洋布,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些肚兜什么的。但是去了布庄发现那里的东西都太硬,怕伤到孩子,所以就空手回来了。”许馨腼腆一笑,地头看了看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又跟大夫人闲聊。“大伯娘这是在做什么?” “延茗活着的时候最喜欢这花,我就在这看着让花匠往延茗坟头上移两株给他做伴。”大太太也并不是非常想要跟许馨话家常,但是又想看二房笑话,所以还是耐着性子跟许馨说话。 “大哥是个没福气的,生在盛家,要钱有钱,刚娶了个媳妇就这么去了,实在是让人可惜。”许馨摇了摇头,长长得叹了口气,“大伯娘还是要节哀的,毕竟大哥的身后事,还得多靠着大伯娘才是。” 听了这话,大夫人就有些不高兴了。沈妤不还活着么,以后盛延茗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否则她容她做什么!但是,见许馨这个样子又不像是真的,内心虽然狐疑,却也没多问。 等许馨走了之后,大夫人琢磨了下,让身边的陈妈妈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多久,陈妈妈就回来了,顺着许馨今日走过的路打听了一下,很轻易的就打听出沈淮安跟沈妤的那些个流言蜚语。 等陈妈妈将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转述给大夫人,大夫人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双手颤抖,坐在椅子上都差点坐不稳,“外面的人,真的这么说?” “是,大夫人,你看这事儿……”陈妈妈欲言又止,到后来索性狠狠心,直接说了出来,“我倒是觉得不像是空穴来风,您想想,当初您在陆家是多么受宠,老爷夫人也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可是姑爷去了之后,老爷跟夫人也没有三番两次的让你回去,让您难堪。” “我就说沈家这么行事必有古怪,原来问题出在这!”大夫人冷笑,看着陈妈妈说道,“沈家自诩名门望族,我看也不过如此!家里内宅竟然能出如此苟且之事,真让人恶心!” “那大夫人如今这事儿怎么办?”陈妈妈犹豫不决,看着大夫人求个明路。 第三十五章 给我捆了她 () “还能怎么办,不要声张,毕竟沈氏现在还是盛家儿媳妇,她名声有损,丢人的也是延茗!你去找一根绳子,找几个人守在门口,等她回来就把她捆了。”大夫人哼哼两声,眼神狠毒起来,让陈妈妈这就去准备着。 沈妤在查房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跟荷香还在那里说起沈淮安往日种种,越发觉得沈淮安不是个东西。等到晚上下了工,坐着车回去的时候,刚到扶云居门口,就被大夫人准备的人一拥而上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婆婆,这是怎么回事!”沈妤受了惊,在挣扎过程中头发也乱了,脸上甚至还因为那些人行事粗暴在地上擦出了血痕。 这几日大夫人都好好的,沈妤原本以为至少风平浪静了一些日子,谁大夫人竟然搞起了突然袭击。 这扶云居上下如今都是鹤寿堂里出来的人,大夫人难道不怕惹了老夫人不成? “怎么回事?你自己干的好事!”大夫人也是早就守候在一边的,好不容易见到沈妤回来,恨得那叫一个毒,抄起旁边准备的枣刺就吵着沈妤挥了过去。 枣树枝上带着倒刺,在沈妤身上狠狠划过,划出不少血痕,荷香在一旁看到,连忙挣扎着冲了过去,“大夫人,大夫人,少奶奶就算是做错了什么,您也不能这么对她啊!好歹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这个狐媚子一口一口的大道理,就算是死人也能说成活的!哼,我竟不知道,盛家居然娶了如此聪明伶俐的儿媳妇,聪明伶俐到跟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还能遮掩的如此天衣无缝!”大太太见荷香如此护主,不解气的又用着枣树枝朝着她打了几下。荷香吃痛,忍不住就掉了泪珠。 “来人,先把这个丫头给我撵出去!我看,她就是那逗引着主家的红娘!”大夫人的话一出,押着荷香的几个婆子不由分说就把荷香给拖了出去。 沈妤身边没了护着的人,大夫人行事起来愈发肆无忌惮,“沈大小姐,我原以为你是个清白的姑娘,就算是出身不好,能给延茗上个香,续个火我也就忍了。谁知,你竟然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跟沈淮安还搞在一起,你当我们盛家是粪坑了不成,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这里扔!” 沈妤刚刚被倒刺刮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的厉害,身子又被麻绳困住,整个都疼的瑟缩起来,“婆婆,您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我什么时候跟我哥哥传出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承认?好,不承认!”大夫人见沈妤竟然还死不承认,更加生气,抄起枣树枝就吵着沈妤身上打了过去,“沈妤,你当我是好糊弄的?沈淮安根本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我可听说了,你们二人在沈家的时候就经常眉来眼去,后来被沈家人发现这些事情,不想让你坏了自己少爷的好事儿,所以才把你嫁了出来!” “婆婆,婆婆饶命,您从哪儿听来的这话!”沈妤疼的在地上左右打滚,躲着大夫人挥舞的枣树枝,“我跟沈淮安只是兄妹,我,祖母救我!” 就在青石板的地上狠狠揉捻着沈妤身上的伤口的时候,寿鹤堂那边终于传来动静,盛老夫人听到大夫人在后宅动用私刑,连忙赶了过来阻止。 “陆沁芳,你疯了!”看到青石板的地上已经蜿蜒出一条红色的小溪,盛老太太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娘,我知道您护着这个贱人,可是今儿个,我非得把她吊死在我们盛家的牌坊上,否则难消此恨!”大夫人丝毫不管沈妤已经奄奄一息,执意要让沈妤的血来清洗整个盛家的污名。 “给我住手!就算是警察局里的人查案,也得给个证据确凿,听听两边都说什么!”盛老太太连忙阻止大夫人,让陶妈妈去人先拉开。 陶妈妈看着地上躺着的沈妤,心头一阵疼,连忙手脚麻利的抢下了大夫人手里的枣树枝,“大夫人,您先消消气,听听少奶奶怎么说。你说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出了人命是要上警察局的。” “娘,这个沈妤嘴巴多能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见盛老太太要阻止自己,也不管丢不丢人了,一五一十的把打听来的事情都告诉了盛老夫人,“娘,沈妤在沈家的时候跟自己的哥哥苟且,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所以沈家才会三番五次的来找咱们盛家要人!” “什么?这事儿可有真凭实据?”盛老太太也吓了一跳,却觉得此事不像是真的。 “祖母,沈妤没有!在沈家之时,我一直被养在沈家后院,身边有一个奶妈照顾,沈家的任何人都只在逢年过节见过一两面,根本没机会跟沈家少爷苟且!外面那些,都是因为沈家这些日子的动作在胡说!”沈妤笃定大夫人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如果有早就拿出来了。 只是这样的事儿,是谁捅到了大夫人的跟前的。 “这事儿还需要证据么!你们两个的事情,外面传得沸反盈天,有鼻子有眼的,如果不是今儿个陈妈妈出去打听,我都被蒙在鼓里!” “你去哪儿打听的?” “茶楼,还有沈家的下人都是这么说的!” 大夫人的话让盛老太太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居然连这种话都信。 “贩夫走卒,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这你都能信!”老夫人提心吊胆了半天,原来是风言风语,顿时就松了口气,“你宁愿相信旁人的空穴来风,都不愿意相信站在你身边的人,你简直不可理喻!” “娘,我这是为了延茗!沈氏妖媚,又名声有损,我绝不能让她污了我儿子的牌位!”大夫人越说越激动,竟要扑过来亲手勒死沈妤。 沈妤被拖拽在地上,脑袋又磕了几下,越发的头晕目眩,“婆婆,你这么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已经急火上头的大夫人才不管什么犯法不犯法,这会儿她只想把沈妤给剁碎了喂狗。 第三十六章 吊上牌坊 () “动用私刑,你这是要把自己搭进去么!”盛老太太也上手去拉大夫人,推搡之间,竟然被大夫人给推了个大马趴。 “老夫人!”陶妈妈见状,吓的脸都白了。盛老夫人今年六七十岁,身子骨肯定不如年轻人那么康健,被大夫人这么一推,再加上方才急火攻心,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老夫人先缓缓,别着急!”陶妈妈赶紧将老夫人扶到一边,冲着大夫人吼道,“大夫人,现在家里的长辈怎么说都是老夫人,老夫人的意思是,就算是沈氏真的做了什么,也得听听她怎么说,你这么私自处决只会让盛家落一个草菅人命的口实,搞不好还得惹来官司,难道,你要让整个盛家为你的冲动陪葬么!” “娘,你怎么样。”大夫人原本也没想对盛老太太做什么,见自己无意间冲撞了自己婆婆也吓了一跳,来不及继续跟沈妤纠缠,连忙帮陶妈妈一起扶着老夫人到了廊下。 靠在陶妈妈的身上,老夫人缓了几口气还没过来,陶妈妈顿时急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 “都是你干的好事!”大夫人狠狠的啐了沈妤一口,慌忙招呼人去请大夫。 沈妤这边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下,发觉盛老太太竟然被伤到了,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担心,她勉强支棱起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看着那个往日对她最好的老人缺乏生气的靠在那里。 “祖母,您怎么样了,我,是我不好,我的不好。”沈妤忽然有些慌了,她的身边并没有让她特别在意的人,老头子算一个,盛老夫人算一个,荷香算一个,旁的就再也没有了。 如今,老头子不在她身边,盛老太太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真的要内疚死。 陶妈妈见沈妤即使已经自顾不暇,还是关心盛老太太的样子心头一暖,连忙吩咐道,“先将老夫人送回鹤寿堂,大少奶奶就先扶回扶云居!现下最关紧的就是老夫人,赶紧的!快去!” 众人一见,连忙动了起来,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不一会儿,扶云居门口就只剩了沈妤一个人。沈妤咬牙爬了起来,想去鹤寿堂看看,还没走两步,就被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撞见。 陈妈妈见她这个样子还不忘到盛老夫人跟前谄媚,想了想,跑到大夫人跟前说了两句,然后就又跑回来。 “大少奶奶,对不住了,这事儿原来就是你的不是,你不该跟沈家少爷不清不楚的嫁给我家大爷。我家大爷多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不能有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夫人。” 说着,陈妈妈示意先前的几个婆子将沈妤堵了嘴,直接拉了出去。 沈妤心头大骇,她先前对于民国的一些刑罚也有听闻,这是要私自弄死自己不成?如果她这次死了,还有机会回去么? 一时间,沈妤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不该期待。 “来人,把她吊到盛家的牌坊上去。”陈妈妈自然是不敢直接弄死沈妤,却有法子折磨她。而且,这还是经过大夫人首肯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自有大夫人担着。 几个婆子听了,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吊着麻绳趁着夜色将沈妤吊到了盛家大门口的牌坊之上。 入了夜之后,大雨忽然下的更大,冷意也直往身子里钻。沈妤本就被大夫人用枣树枝给打上了皮肉,被雨一淋,更是滋滋啦啦的疼。不仅如此,她又被高高的吊在牌坊上,距离地面十多米,又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慎,从高处摔下摔出个骨折或者下半身瘫痪可划不来。 要知道,大夫人可不会好心好意给她请个大夫来。 初始还好,只是伤口有些疼,却还能忍。过了一会儿,捆在身上的绳子勒进肉里,摩擦着沈妤的皮肤,胸腔里的内脏被挤压,让她呼吸都有些上不来气,再加上地心引力的作用,沈妤更是觉得每一个关节好像都被无限拉开,让她毫无着力之处。 沈妤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起来,她看着远方,头一次这么想回去,回到老头的身边,听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她这不好那不好…… 荷香被人从盛家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她本想回沈家求救,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儿可不就是沈家惹出来的么,如果真去了,只会给沈妤带来更大的麻烦,尤其是沈淮安,只怕巴不得沈妤被盛家退回去。 在街口焦急的转了两圈,荷香灵光一闪,想起了盛延卿来。 往日二爷对沈妤也多番照顾,那天在沈家茶楼还是盛延卿把沈妤给救了,应该不会在乎多救一次。 想到这里,荷香也不顾自己挣扎掉了的一只鞋子,马不停蹄的朝着盛家茶坊跑去。盛延卿结束了一天的盘点,刚准备回去,就看到门口一个水人一样的荷香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朝他呼救。 “二爷,二爷,求你救救我家少奶奶吧,我家少奶奶要死了!”荷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盛延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好像看到了生机,“二爷,求您,您快去救救我家少奶奶。” “怎么回事?”盛延卿吓了一跳,方才沈妤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事儿? 不过,当下盛延卿也不敢耽搁时间,一把捞起荷香之后就赶紧往外走,“你家少奶奶在哪里?” “盛家,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把我家少奶奶吊到了牌坊上!”荷香摸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水珠,飞快的在前面带路。盛延卿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抓住荷香,让她稍等,自己去马厩牵了匹马出来,然后飞身而上,还不忘把荷香也给捞上来。 马蹄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脆响,沈妤好像听见了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只有模糊一片。她本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却发现身上的绳子似乎动了动,隐约有下坠的趋势。 这是大夫人让人把自己摔死么? 第三十七章 你这是害你自己儿子 () 可是,这下坠的速度并不快,没多久,沈妤终于着了地,身上的关节也好像恢复到了原位。沈妤努力睁眼看着眼前冲她跑过来的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盛延卿一路狂奔到了牌坊之下,然后在大雨中将沈妤给放了下来,见她已经神志不清,心头一慌,连忙跑了过来,却发现沈妤的身上烫的吓人。 “二爷,我,我去请大夫!”荷香也发现了沈妤的高烧,吓的脸都白了,却还没慌神,自告奋勇的跑去请大夫。 “快去!”盛延卿点头准允,自己则抱着沈妤一步步朝着盛家大门走去。 沈妤在颠簸中本能的攀附住盛延卿的脖子,在两人皮肤想交汇的那一刻,盛延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一步步的把沈妤带到盛家门口,门房却因为得了大夫人的命令不敢放人进来。 “二爷,这是大夫人下的令,小的们也不敢不从啊,还请二爷可怜可怜我们。”门房看到盛延卿带着沈妤来了,连忙把他们拦下,却也不敢真的拦着,只敢虚虚把他赶在大门之外。 “盛家难道只有大夫人一人说话才算?”盛延卿不怒反笑,戏谑的看着这帮人,“怎么,你们都跟着她姓陆了?” “怎么说话呢,我到底是你长辈!”大夫人也很快得了消息,连忙赶来,生怕门房的人堵不住盛延卿。果不其然,大夫人来的时候,门房就有松动的痕迹。 看着被盛延卿抱在怀里的沈妤,大夫人更是恨,“她可真是好本事,这才几天,这个女人就勾引的二爷能违背长辈了!” “违背长辈不敢当,可是夫人,如今是民国了,不许滥用私刑,如果明早警察局的人看到她在盛家牌坊上挂着,大夫人是想去警察局里面走一遭不成?”盛延卿从来都不惧怕大夫人,见她还拦着,就准备硬闯。 “你敢!”大夫人也看出了盛延卿的意图,推开门房就冲到了盛延卿的面前,“你要带她进门,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大夫人是盛延卿正正经经的嫡母,就算是盛延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就这么踩着自己嫡母的身子过去。 “陆沁芳,你要反了不成!”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盛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谢长里。 显然,谢长里知道了这里发生了什么,最终去请了老夫人过来。盛延卿冲着谢长里微微点头致谢,谢长里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见到盛老夫人过来,大夫人不知是先前的愧疚上涌,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竟然真的不敢拦着,“娘!” “你真的是存心要给自己儿子脑袋上扣屎盆子!”盛老太太黑着脸,看着大夫人,“原本就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置之不理,过一段时间谁都不会想起来,偏生你要如此阵仗,把这事儿给坐实了。怎么,你要你儿子死了还带个绿帽子?” “可是,苍蝇不盯无缝蛋!”大夫人觉得不可能,肯定是沈妤先做了什么,才会起了这些谣言。 “当初良锦刚没了的时候,寡妇门前是非多,多少人传你跟娘家表哥不清不楚,我说过你什么?世人嘴,本就是一把刀,你非得让这刀落在自己身上,割了自己的肉,让别人高兴?” 盛老太太看着冥顽不灵的大夫人,手里的龙头拐仗敲得震天响,“沈妤是个好孩子,若是她真的跟沈淮安有什么苟且之事,留在盛家做什么,直接回了沈家,至少没有你给的那些无妄之灾。别说什么图谋盛家的这点家产,谁家都没有把家产给媳妇的先例在!” 一直以来,盛家人都觉得,沈妤留在沈家就是图谋盛家的财产,被盛老太太这一提点,瞬间清醒了过来。盛家的长辈都不傻,沈妤从来都只是一个外来的媳妇,丈夫死了,盛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这就是她最大的体面了,想要把盛家的银子给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她有什么好图的?至于到盛家的茶坊帮忙,众人也只见她用自己所学,帮盛家制茶,却也不见她插手盛家铺子里的事情。这点上,就连大夫人都不如。陆沁芳在铺子里,还有几个老人,随时掌控铺子里的动向呢。 莫非,沈妤留在盛家,真的是想了跟盛延茗的夫妻情分? 别的人都想明白了,可大夫人却依旧不明白,她就是认死理的觉得,沈妤肯定是想要图谋盛家的财产,想要把自己儿子的东西都挪到沈家去。 只是她还没开口,盛老夫人就把她的所有话给堵了回去,“陶妈妈,你亲自监督大夫人,让她这几日闭门思过,好好给延茗抄几本经书,让延茗安稳些!” “娘!”大夫人看着盛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想要再跟她理论,陶妈妈却直接把她给拉了下去。 “大夫人,老夫人身子不舒坦,您就别让她生气了。” 等到陆沁芳走了,盛老夫人看了一眼沈妤,叹了口气让人把沈妤接过来送到扶云居,同时让盛延卿也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 二房里,许馨听说沈妤竟然被老夫人给放了进来,一挥手,摔了桌上的一个花瓶。 “你也就这么点本事了?”盛延伟喝的醉醺醺的回来,看到一地瓷片,呵呵笑了两声,靠在门框上看许馨,“啧啧啧,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就连***里的丫鬟都比你体面。” “哼!”许馨看也不看盛延伟,站起身子,踩着地上的碎片径直往外走,看也不看盛延伟。 许馨心烦意乱之下,竟然走到了扶云居,在扶云居门口,她刚好看到盛延卿跟谢长里送了李大夫出来。 李大夫还是那么慈眉善目,在门口仔仔细细的叮嘱着盛延卿还有谢长里这些日子的注意事项,盛延卿还有谢长里两个大男人,竟然俯首帖耳的听着,看样子像是一字不落的给记了下来。 许馨眼睛一痛,魂不守舍的朝着两人就走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不欢而散 () 许馨并没冒冒然直接上前,而是躲在了扶云居门口旁,背抵青瓦,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李大夫认真的说着每一点的注意事项,盛延卿和谢长里时不时的还应着声“好好好……”这一声声中,她的脸色越发难看。沈妤那个小贱人有什么好的,为何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 正当她愤愤然想着的时候,李大夫说了句:“大抵就是如此了,还请两位多费费心。” 盛延卿点点头,虽是少爷,却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语气柔和,没了以往的冷淡,“麻烦李大夫了。” 李大夫下意识的抚了抚胡子道:“那老夫便先行离开了,少奶奶这边,就劳烦二爷了。”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谢长里忙把方才记下的东西给了盛延卿,然后给李大夫拿诊金送了他出去。 许馨听到有人要出来了,忙连连后退隐匿到了一旁的青竹边,目光却依旧死死锁住扶云居。 瞧着出来的人只有李大夫和谢长里,她又忍不住开始暗自咒骂起来。 待两人渐渐走远,许馨又一次小心探个头瞧着里面的动向。 只见盛延卿往里面走去,低着头看着方才记下的东西。 扶云居门口,荷香便端着药走了出来,见着少爷想进去,一脸惊诧,连忙阻拦道:“二爷可是有事儿要叮嘱我家少奶奶?” 盛延卿顿了顿,轻言细语道:“这是方才李大夫叮嘱的注意事项……” 他还未说完,荷香倏的就瞧见了院子大门那儿的脑袋,她腾出一只手便接过了那两张纸,“二爷费心了,荷香会谨记上面的事项的,这次多亏了二爷及时救助。” 若让旁人瞧见二爷进了大少奶奶的屋,指不定又得闹出什么。 盛延卿摆摆手道:“无碍,那大少奶奶怎么样了?” “小姐好多了,我送二爷回去吧。”听着荷香的意思,既然不想留人想,盛延卿也不便久留只道:“我自己回去罢,你好好照顾大少奶奶。” 说罢,盛延卿转身就走,却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扶云居卧房紧闭的门扉。 雕花鎏金的门扇之后,是黑漆漆一片的卧房,似乎有一豆昏黄的烛火,可那烛火跳跃,好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许馨看在眼里,怒火中烧,为何盛延卿好像对那贱人如此上心? 为什么!凭什么! 当盛延卿踏出扶云居时,许馨咬咬牙追了上去。 盛延卿还没走几步路,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惊的他快速停了下来,这才没撞上。见着来者是许馨,只淡淡道:“弟妹可是有何事?” 说罢,还往后面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许馨见着他的动作,心里苦涩无比,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强撑出一个笑容道:“二爷整日忙于茶坊,连人都很少见,不曾想今儿个竟为了大嫂嫂的事儿如此大动干戈。” 盛延卿一听便知她是来找事儿的,不过他也懒得理会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弟妹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许馨怎么可能会允许他就这么离开,连忙双手一张,拦在了他的面前,“二爷,我这话还没说完,就着急离开?是在掩盖什么吗?” 她今日定要从他嘴里打探清楚,为何他对一个贱人这么上心! 盛延卿顿住了脚步,看着许馨脸上扭曲的笑,惹不起总躲得起,他也懒得和妇人一般见识。 “弟妹怕是在说笑,虚无之事,被你夸大其词,该我来问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顿了顿,继续道:“茶坊事情很多,我真的要离开了。” 但许馨怎会就这样放他离开,她冷哼一声,眼里满是轻视,“二爷真是可笑,怎么对大嫂嫂就有时间,对我就没有时间,这差别对待怕不是大了一点儿吧?二爷从小饱读诗书,一些东西还是懂得的吧,大少爷过世还未多久,难不成二爷就看上了自家哥哥的媳妇儿?于情于理,都是不伦,难道二爷就不怕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吗?” 她冷嘲热讽的话不要钱似的朝着盛延卿泼了过去,言下之意就是盛延卿对沈妤包藏祸心。 见许馨说话已经难听到了这种程度,盛延卿也不想躲避了,嘴角一抹冷峭的笑意挑起,“弟妹如此深明大义,那为何还要将这些事情抖搂出来?我竟然不知道,弟妹深居后宅,竟然还能打听到沈家私密,并且还能运筹帷幄,将盛家陷入不义之地。还是你想说,这些事情不是你所为?” 许馨有些心悸,眼神都飘忽不定起来,她竟然不知,盛延卿已经了解的这么清楚。 “二爷说笑了,给盛家丢脸的不是我,而是沈妤!若她是清白的,为何别人能传的有鼻子有眼?便是她跟沈家少爷没有什么私隐,就跟二爷你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要说你们两个什么也没有,若是没有,你能如此着急她的事情,甚至不惜顶撞大伯娘?” 她定了定眼神,有理有据,神情激愤,方才自己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绝对不会再相信盛延卿的鬼话! 盛延卿勾唇轻笑,“弟妹要是有本事,尽管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我和大嫂嫂本就没什么,传出去以后我自有办法澄清,到时候玩火**的人是谁,自有分晓。” 他看似嬉笑,可是语气里不带一丝玩闹,严肃的样子让许馨有些打退堂鼓,这分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自己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见许馨没出声,盛延卿乘胜追击,“弟妹有了身孕,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子,而不是理会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是盛家的少奶奶,她也是,都代表着盛家的颜面。可到底,三弟并不是盛家的正经少爷。” 言下之意,就是二房到底跟大房隔了一层,别真的把自己当盛家人。 许馨听出他的意思,气的红了脸,“你胡说,我……” 第三十九章 怒扇巴掌 () 被自己满心欢喜的人嫌弃到这样的程度,许馨内心一片绝望。 盛延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许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越走越远。 直到盛延卿完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许馨才转过身,摇摇摆摆,磕磕绊绊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荷香把新药和方才盛延卿的纸条一并拿了进来,沈妤脸色苍白,在床上微眯着眼睛。 荷香缓缓脱下沈妤的衣服,给她上着药,每敷一次,荷香就心疼一次,她是能感受到有多痛的,可是沈妤却一直死死憋着,如何都不喊出来,即使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皮。 “少奶奶,别憋着了,荷香看了都心疼,叫出来没事的。”她拧着眉带着哭腔说着,手上的动作尽量放的轻了又轻,沈妤身上痛,她心上也跟着痛。 沈妤眸里的泪水打湿了枕头,荷香一边上药也一边哭着,当药终于上完了,荷香抹了抹眼泪到:“二爷真是个好人,不仅救下了夫人一命,还把李大夫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说罢,她掏出了方才的纸递给沈妤。沈妤微微挑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盛延卿又一次的帮了自己…… 上药的地方如万根针扎般疼着,让她脑子里面想不了那么多事情了,没多久,就耗尽了她的精力,让她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许馨月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踢到了一颗在青石地板上的小石子,瞬间暴怒,“混账东西,这东西崴了我的脚,你担得起么!” 那花匠明显是被许馨如狮子般的咆哮给吓懵了,整个人直直的怵在了那里,嘴巴哆嗦了几下,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聋了吗,还不赶紧过来收拾了!”许馨见那人的态度,更加气愤,嗓门又大了几个度。 “小……小的错了……”花匠支支吾吾半天,赶紧过去收拾那小石子。 许馨却越来越生气,抬起脚一脚把他给踢到了花圃之中,花匠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收拾了东西一溜烟的跑了。 许馨有气没地方撒,突然好像听到了在旁边的灌木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谁?”听到声音,许馨惊了一下,脊背绷直,瞬间进入到了警戒的状态,死死的盯着灌木丛,慢慢的往后退去。 当李胜从一旁的灌木丛中走出来的时候,许馨原本就不好看的脸瞬间僵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胜一见到许馨,脸上有些犯错一样的神色,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许馨一脸嫌弃的躲开,看了看四下无人,随即便快速走到了一旁的回廊后面,李胜连忙紧紧跟了上去。 “,我……”李胜眸子里是满满的爱意,望向许馨的眼里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 许馨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皱眉警惕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即使许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可是李胜却依旧是笑脸盈盈:“我想看看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滚!”许馨月冷眼打量了李胜一眼,一巴掌扇到了李胜的脸上,“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我……”李胜见许馨月生气,就有些着急,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我笨,我不会说话,我这就走,你别生气,小心孩子!” “赶紧滚!”许馨月才不会看着李胜离开,见他没事儿找自己,转身就走。 李胜看着许馨月离开,嘴巴动了动,痴痴的看着那个背影,一动不动的直到消失不见。 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瞧见在地上许馨不小心掉落的手帕,他急忙捡了起来,认真的吹了吹灰,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上面许馨残留的香味,又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兴许是因为前段日子实在闹的太厉害,在沈妤修养的这段日子里,大夫人并未在她这里找过什么茬了。 时间转瞬即逝,沈妤在养病期间,老夫人也常常托人来照看她,常常带了一些补品。 得益于谢长里隔三差五的来为沈妤煎药做补品,沈妤好的夜快了些,很快,背上的伤疤慢慢愈合。 旦日,天还微微亮,沈妤便揉揉眼睛起了来,推开门一股独属于清晨清爽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样的天气是在以前自己家乡从未有的。 荷香起的也早,见到花厅门口站着的沈妤,连快速上前扶住她,柔声到:“大少奶奶,外面凉,我们进屋吧。” 自家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旧伤未愈,要是再得了风寒可该怎么办。 两人进屋以后,荷香便拿出了该换上的药仔仔细细的给沈妤换着,好了许多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承受,沈妤已能忍受这般的疼痛了,期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用完早餐后,沈妤便提议自己想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她,是要谢谢老夫人的。 言罢,两人便慢慢的朝着鹤寿堂走去,刚到,眼尖的陶妈妈就一眼瞧见了两人,眉飞色舞的上前来,见着沈妤的脸色好了些,关心的问道:“许久未见,大少奶奶身体可安好?” “拖老夫人的福,我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话音刚落,在大堂坐着的老夫人就瞧到了沈妤,一脸兴奋的冲她招手。 沈妤几步上前,先冲了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赶紧让她起来,细心问她近日可好。沈妤一一答了,却也在偷眼观察盛老夫人。 老夫人好像有些许憔悴了,眉间的皱纹都多了几丝,她有些心疼的看着,即使时间不可逆,但她还是想要老夫人长寿。 而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盛老太太都暂时是自己的保护伞。更何况,她真的救了自己不少次。便是上次,大夫人要把她吊上牌坊的时候,她也是拦着的,还为此生了场气。 第四十章 翡翠玉镯 () “祖母进来身体可好?我差人去东品阁买了些洋人的补品回来,祖母用完后定会延年益寿。”沈妤摆摆手,荷香便把东西放到了老夫人旁边。 沈妤千怕万怕就是那次老夫人被大夫人不小心弄摔倒,留下个后遗症,毕竟老夫人已是年过半百,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人,已经不起什么腥风血雨。更何况,李大夫交代过她,盛老太太已经有了中风的先兆,断不可再遭受一次。 沈妤刚说完,就有人直接抢白,“眼下盛家如此紧张,你竟还有如此闲钱置办这些,怕是用这钱来的不干净吧。” 一听到沈妤来鹤寿堂,陆沁芳便风风火火的来了,这些日子她在养伤,院子又被老夫人的人看着,大夫人竟然一次都没能进去。再加上,有陶嬷嬷看着,她的日子更不好过,生生抄了一百遍的《地藏王菩萨本院经》。 老夫人一见是陆沁芳来了,顿时眉心微拢。 沈妤自知这大夫人是来让她难堪的,不过她却毫不在意道:“婆婆是从何处得知我这钱是黑的呢?儿媳把平日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关心祖母,却被婆婆这般诬赖,儿媳实在是冤枉。” 谁不会演戏?沈妤说完,还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好一幅委屈的模样。 老夫人见此,又愈发心疼沈妤,自己的伤还未好,还时时刻刻惦念着自己。 大夫人见沈妤如此,顿时更加气急了眼,狠狠的瞪了一眼她一眼,然后冲着老夫人行礼,“给婆婆请安,婆婆近日可还安好。” “你少来给我生些事端,我自然能安好!”盛老太太冷哼一声,撇了大夫人一眼,“你既然来了,当着小辈的面,我不如直接把话说了吧。延茗已经没了,这沈氏是延茗活着时候明媒正娶的媳妇,不管她是个丫鬟还是个小姐,都是咱们盛家的少奶奶。你要是不愿意,大可离了盛家,不管这些糟心事儿!” 大夫人一听,连忙收敛了所有气焰,“婆婆说的这是哪里话,我那天就是被气急了……” “气急了就能喊打喊杀?”盛老太太并不会那么好糊弄,“那哪天我是不是气急了就可以直接把你沉塘!” “婆婆息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难为沈氏还不行么!”大夫人从没如此低声下气过,实在是已经怕了那一百遍经书。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给沈氏陪个不是。这一遭,沈氏可遭罪了不少。”盛老太太看大夫人真的知道错了,冷眼撇了一眼,“沈氏可是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了。” “祖母不可,婆婆到底是长辈。”沈妤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这可万万使不得。” “你是小辈,却不是盛家养的猪狗。没道理长辈错的如此离谱,还不赔礼道歉的!”盛老太太拍了拍沈妤的手,冷冰冰的看着大夫人,“我看你还是不知道对错,方才你还说沈妤的钱来路不明。怎么,你还惦记上了她的嫁妆不成?” 不管哪朝哪代,婆家惦记上媳妇的嫁妆都是丢人败兴的事儿,更何况是盛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 大夫人连忙摇头,看了看沈妤,嘴巴张合几次,却都说不出话来。 “婆婆不必,都是一家人。”沈妤连忙摇头,冲着二人跪了下来,“沈妤本就是福薄的人,若不是拖了大爷的福,我也不能有今日。我本就是晚辈,长辈教导几句,我还是受得住的,还请祖母和婆婆不要放在心上。” 沈妤说的诚恳,大夫人看了沈妤之后,匆匆忙忙对着老夫人说了一句,“我院子里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说完,一扭头走了出去。 沈妤也不跟着,等大夫人走了之后,盛老太太将她扶起,冲着陶嬷嬷示意了一下。 陶嬷嬷了然,从里屋碰了一个首饰盒出来放在桌上。 盛老太太慈爱的拉着沈妤的手坐下,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一只玲珑剔透,莹润可爱的翡翠玉镯给沈妤戴上。 “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东西,现在年纪大了也带不上了,不如给了你们小辈。” 沈妤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缩回手,但老夫人握的紧紧的,沈妤只好从命,任由老夫人把镯子带到了自己的手上,“祖母,这是不是不太好。” “喏,我就说这东西定很配你。”盛老太太带好之后仔细端详了下,笑弯了眼睛。沈妤皮肤白皙,那翡翠玉镯松松挂在她细瘦的手腕上丝毫没有一点不协调,好像这个东西就合该是在她手上一样。 沈妤就算是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不是寻常的东西,她慌忙要将手上的玉镯退下来还给老夫人,“祖母使不得,使不得。” 就单单凭看,这东西就价值不菲,沈妤是不敢冒冒然接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盛老太太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沈妤见状只好又自己戴上。 “这就对了,如今我老了也不需要这好看的首饰了,好东西配对人才不算浪费。长者赐,不可辞。”盛老太太见她重新戴上,才重新恢复了笑意,拍了拍沈妤的手,满意的点头笑道。 “谢谢祖母,是孙媳妇不懂事了。”沈妤有些羞愧,连忙道谢。 “傻孩子。”老夫人轻抚她的背,看向了远处,“要想在这里好好活下去不容易,每走一步路都得好好反省,若是吃了亏就竭力不让自己下次再吃同样的亏。” 老夫人也是一步一步的从沈妤这么大的年纪过来的,沈妤这丫头她喜欢得不得了,自然也就不顾忌会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沈妤点点头,心里明白老夫人是为着她好,正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再次开口:“眼下我能多护你几日是几日,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得自个儿护好自个儿。”她紧紧握着沈妤的手,让沈妤忽然有些安心。 “呸呸呸,祖母定会长命百岁的!”沈妤看着老夫人已有了皱纹的脸,满是感触。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沈妤这才起身离开了鹤寿堂,刚出了院子门,就瞧见了过来的谢长里。 第四十一章 争锋相对 () 那日,如果不是谢长里去通风报信,老夫人也没办法赶来救沈妤。于公于私,沈妤都欠了谢长里一句感谢。 “小的拜见大少奶奶。”谢长里先看到了沈妤,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免礼免礼,前些日子,多谢谢管家了。”沈妤连忙示意荷香去把人扶起来,“您也算是我的一个救命恩人。” 谢长里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再加上从小父亲便教导他切不可贪图他人便宜,也不可算计他人。所以,他不管做什么都很客观,也因为这个,才能年纪轻轻就做了盛家的管家。 “这都是小的的分内之事,大少奶奶不必和小的客气。”谢长里毕恭毕敬的说着,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身为管家的教养,好像无私情。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应该谢过谢管家的。今日匆匆,未能带些礼物,待来日,我定亲自登门拜谢。”沈妤轻声细语,诚意满满。 谢长里本就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待她,见她沈妤如此客气,心中一阵感触,“大少奶奶客气,礼物不敢收,您这一声谢就足够了。” 似是冤家路窄,这边沈妤正和谢长里说着话,刚好许馨就走了过来,瞧着两人满脸都是笑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哟!“许馨翻了个白眼,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这不是大嫂么?这人长得漂亮就是好,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赶紧出来英雄救美。” 沈妤养伤的这些日子荷香为了不让她烦闷,挑了不少宅子里的私事跟沈妤说闲话,于是沈妤就趁机推测了一个大概。 那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沈妤都丝毫没有准备。可是,大夫人好像就证据确凿一样,非要致他死地,可见大夫人一定是听到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大夫人整日在内宅不曾出去,会是谁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她? 只需这么一想,沈妤就笃定这件事跟许馨月脱不了干系。 现在,有人撞到她手里,她自然是不能放过。 谢长里皱了皱眉,躬身给许馨月行了一礼,“三少奶奶好,但是这地方,还请三少奶奶谨言慎行。” “要我谨言慎行?”许馨月冷笑着看了沈妤和谢长里一眼,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之后凉凉说道,“我看,要谨言慎行的是二位吧?” “三弟妹,捕风捉影的事情你都如此在意,想必是碰到了弟妹的痛处。”沈妤也跟着笑了笑,支起眼皮,不屑的看了许馨月一眼,“我听闻,三弟妹未嫁之前,心有所属,最终却阴差阳错的嫁给了别人。” “怎么,弟妹自己爱而不得就当所有人都是如此不成?” 沈妤字字带刀,将许馨月剜的体无完肤。许馨月一愣,却没想到沈妤竟然也知道这些事情。 “这事儿盛家上下都知道,我不用刻意打听。”沈妤见许馨月神色大变,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但是,我奉劝弟妹一句,以己度人,并不是这么个度法。” “你的意思是,我在盛家兴风作浪?”许馨月既然做得出,又怎么会害怕沈妤的拆穿,很快就恢复了神色,重新指责起了沈妤。 “若不是你出嫁之前就跟家里的哥哥不清不楚,又怎么会传出流言蜚语被我听到?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干不净。” “三少奶奶可有确凿证据?”谢长里不悦皱眉,看着许馨月说道,“世人嘴一把刀,往往会以讹传讹,三少奶奶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就是诬陷。” “谢长里你也是长能耐了,一个管家都管到了主子头上。”许馨月眼光一扫,看着谢长里问道,“既然谢管家在这里,我有句话想问问谢管家。谢管家吃的这口饭究竟是盛家给的,还是沈家给的,为何谢管家对这沈家来的女人如此俯首帖耳。” “在下的这碗饭自然是盛家给的,但是三少奶奶,大少奶奶也是正经的盛家人,就跟您是盛家少奶奶一样。”谢长里也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一句话就将许馨月给堵了回去。 “果然是伶俐人,也难怪沈妤能看上你。”许馨月不依不饶,迎难而上,“只是沈妤,你勾搭完这个勾搭那个,究竟要勾搭多少才算完?” 沈妤真的是觉得面前的许馨月就是一个疯子,这个年代怎么这么多偏执狂呢?大夫人偏执的认为是沈妤害死了盛延茗,许馨月偏执的认为是沈妤勾搭了盛延卿。难道,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的只剩脑补了么! “许氏,你一人觉得我勾三搭四并没有什么用,反倒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沈妤抱着胳膊,不耐的看着眼前的许馨月,“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耐性,你如果好自为之,我自当你是自家弟妹,给你三分敬意,但是若你还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个盛家少奶奶的厉害!” 沈妤的动作之下,露出方才盛老太太给她的那个玉镯,许馨月眼尖,一下子看到,瞬间愣在当地。 这玉镯的成色,再加上沈妤的方向,显然是从盛老太太的屋里出来。 “别以为你有肚子里的孩子就能万事无忧,但是我且跟你说一声,盛家两房本就不是并蒂双支,二房依附大房多年,我就算是个无子的寡妇,也是盛家大房的寡妇,你们二房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你愿意离了大房,你们二房的长辈只怕也不乐意。” 沈妤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让许馨月看到盛老夫人给她的那个手镯。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沈妤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的身后,也是有人的。 许馨月忿忿不平的又看了那镯子一眼冷着脸转身就走。 沈妤跟谢长里也没拦着,却也没了说话的心思,互相行了一礼之后各自去了各自的去处。 ***门口,盛延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了出来的,身上一身洗装油腻不堪,一双劳力士皮鞋也被他踩的皱皱巴巴跟咸菜是的。但是他面上光芒万丈,好像赢了不少钱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头牌若雪 () 前些日子,他听说茶坊的事情赔了不少钱,回去之后被自己娘好一顿打,现在也只敢偷偷回去拿些钱出来。 好在这几日手气不错,虽然他只从许馨月的妆匣里面拿出来了几块大洋,却也没捉襟见肘,甚至还能喝个花酒。 还未进门,就有一群风情万种的姑娘拿着扇子朝着他招呼:“哟,这不是盛家三爷嘛,快来快来。” 盛延伟见此,舔唇轻笑,一下子涌了进去,里面歌舞升平,简直是要把人敲骨吸髓的那种极致享受。 妈妈见是熟客来了,满脸堆笑的小跑了过来,一边跑一遍招呼,“三爷今儿个还找若雪?我们若雪真是好福气,能得盛家三爷如此惦念。” 盛延伟嘿嘿一笑,拿出了几张钞票塞给了妈妈,“若雪呢?怎么不见她?” 妈妈接过了钞票,驾轻就熟的塞到自己袖子里,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三爷出手就是大方,若雪已经在老地方等着您呢。我叫个小的送你上去?” 盛延伟懒得再和妈妈废话,随意应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上楼去了。他熟门熟路的到了若雪的房间门口,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人,可真是让我想死你了!” 若雪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也不怕,在他怀里“咯咯咯”娇羞的笑着,用极其勾引人的声音说道:“讨厌,三爷,快把人家放下来。” 盛延伟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若雪,在她的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想死爷了。” 若雪柔弱无骨的靠在盛延伟的怀里,风情万种,眼波流转:“人家也想三爷,可是三爷都不来看看人家。” 她嘟着小嘴,腰肢轻扭,尽显一副小女人的姿态。盛延伟顿时神魂颠倒起来,被她迷得神志不清,说什么是什么了。 若雪能被封为***的头牌自然不是自己吹上去的,她面容姣好,肌肤若雪,眼角的那一股媚气让人欲罢不能,她红唇轻启只一句“三爷……”就能如藤蔓一样,深深的要绞住男人的头。 “还是你这好啊……”盛延伟轻轻抚着若雪的发丝,眼里满是宠溺,这和家里那个给他带了绿帽子的人完不一样,想到这里,他对若雪又多了几分喜欢。 盛延伟轻轻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在了若雪的嘴边,但是当若雪一脸娇羞的张开了嘴巴时,他却把那颗花生米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若雪随即开始闷哼起来,用自己的小手轻轻锤着他的胸口,“三爷讨厌……” 盛延伟倒是很满意若雪的反应,心里头愈发开心了,他一嘴堵住了若雪的嘴巴,若雪开始还拿娇,后面就开始享受了起来,纤弱的手顺势挽住了盛延伟的脖子。 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如此般的欲擒故纵和诱惑呢? 过了好一会儿,盛延伟才松开了若雪,定定的看着若雪,若雪瞬间红了脸,“前些日子我新学了一首曲子,让我来弹给三爷听听?” 只要是若雪,盛延伟几乎是有求必应,他点点头,松开了她。 从盛延伟的的腿上站了起来,若雪走到了墙角,拿起了自己的琵琶。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跟带了钩子似的,悠扬婉转的琴声让盛延伟不禁沉醉其中,更加的心驰荡漾。 若雪一边弹琴,一遍冲着盛延伟浅笑,眉里眼里满是爱意,竟比那墙上挂的仕女图都要美上几分。 一曲终罢,她莲步轻移的来到了盛延伟旁边,执起酒壶,为盛延伟倒了杯酒,“三爷喝一杯吧,算是敬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盛延伟很快也注意到了若雪的眉间的愁意,眉头一皱,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若雪轻启薄唇,眉心微拢,咂了咂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可把盛延伟给急红了眼,他双手抱着若雪面对着自己,看着她,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个鳖孙欺负你了?” 若雪顿了顿,这才缓缓道来:“三爷,我……我想……”她吞吞吐吐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了盛延伟的心上。 她的脸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抬手望进了盛延伟的心中,目光坚定可依旧带着些许娇羞道:“我想一直和三爷在一起的,但是三爷也知道我是做个什么营生的。这每日迎来送往,三爷不嫌弃,我却也觉得自己不干净,配不上三爷。” 说罢,她眸光微转,似乎带了些湿意。 这么我见犹怜的样子,盛延伟自然是更加欲罢不能。 盛延伟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便“砰砰砰”的直跳,他其实早就不愿若雪再在这***接待其他人,有意想把若雪接回去,在家里享齐人之福,顺便气死许馨月那个**。 只不过,他虽是盛家三爷,却也不是想做什么都能做什么的。尤其是他不像大房的那两个儿子,手里银钱丰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再加上他一贯的吃喝嫖赌样样俱,有时候没得花了,去许馨月的妆匣里面偷首饰去当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么一来二去的,盛延伟手中能有吃花酒的钱都得是老天爷赏脸,哪儿还有富余的给若雪赎身? 可是,若雪实在是美,美的盛延伟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想把她给弄回家去! “你别哭,这事儿我想想办法。” “我知道三爷如今有难处,若雪也不想难为三爷。但是,若雪实在是也没有别的法子……”若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忍不住嘤嘤抽泣了起来。 都这个样子了,盛延伟哪儿还有那么多旁的心思,连忙去哄她,“你别哭,梨花带雨的美人爷可不喜欢。不就是赎身么,我知道你的情意,你放心,爷肯定会赎你出去!” 若雪闻言,瞬间止住了哭声,竟是眼泪都不擦,一脸希冀的看着盛延伟,“爷说的可是真的?” 盛延伟似是小鸡啄米一般快速点这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爷我说话自然算数。” 第四十三章 一千大洋 () 表面风风光光,实则盛延伟也有些紧张,不仅仅是二太太知道了盛延伟弄了一个青楼女子回去会作何反应,还有就是若雪的赎身钱要从哪里来。 若雪为***的头牌,赎金自然不是其他姑娘能比的了的,滋味儿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了的。想到这里,盛延伟咬咬牙,轻抚若雪娇嫩的脸蛋,起身道:“我去和妈妈说说,你先在此处等我。” 若雪见盛延伟对于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瞬间破涕为笑,娇羞的微微点头,目送着盛延伟离开了此处。 既然把话说了出去,盛延伟就不会反悔,他找到了***妈妈,把自己的来意跟她说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的脸,等她一个回应。 妈妈笑脸盈盈,脸色未变,纤细的手指拿着手帕朝着盛延伟甩了甩道:“三爷这是打定主意了?” 盛延伟点点头,拿出了自己兜里还剩下的一个大洋放在了桌子上,“我想把若雪给赎了,这是定金。” 妈妈瞟了一眼那钱,眼睛轱辘轱辘的快速转了一圈,随即笑了笑,眼中带了一抹不屑的便把钱推回盛延伟旁边。 “妈妈这是何意?”盛延伟有点搞不懂她此时的反应,按理来说,不是应该收下吗。 妈妈摇了摇头,还是一副笑脸,“三爷可真的说笑了,若雪身为我们***的招牌,不知道可以为***挣多少的钱,多少南北豪绅来要给若雪赎身,我都未同意,三爷这一块,怕是不够啊。” 妈妈看着盛延伟脸上的表情开始着急了起来,心里愈发不屑。不过是跟盛家主人住在一起的偏远亲戚,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顿了顿,妈妈这才继续说到:“三爷,还是常来玩吧。” 盛延伟瞬间红了眼,他平生还没遭过这种奚落。往日来***,妈妈都是一副恨不得把他往天上捧的模样,如今说到正事儿,就换了脸。 盛家三爷可受不了这气。 原本,盛延伟过来就是打算意思一下,然后回去哄了若雪高兴,谁知道这下竟然被妈妈激出非要赎了若雪回去的念头。 他仔细琢磨妈妈话里的意思,直白的问道:“妈妈的意思是若雪是无价的?” 此时盛延伟的鼻子已经被妈妈牵着走了,她也是见好就收的,笑了笑,朝着盛延伟身边凑了凑,小声的说道:“自然不是。” 听到事情还有转机,盛延伟的眸子闪现出一丝光亮,“妈妈只管说个多少出来。” 妈妈笑眯眯的点点头,她张了张嘴巴,笑不露齿的把手伸开放在了盛延伟的面前。 “什么意思?五个大洋?”盛延伟蹙着眉头不解的问着。 妈妈噗嗤一笑,轻轻小声道:“三爷低估了。” 盛延伟细细想了想,吞了吞口水道:“五十块大洋?” 妈妈再一次的微微摇头让盛延伟脸色愈发不加好看,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一千块大洋呢,三爷。” 刹那间,盛延伟的脸色就黑了起来,三个大洋就可以在不错的地买三亩地,更别说一千个可以做多少事情了。 鸨母就是笃定盛延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去拿出那么多钱来。盛家虽然家大业大,却不会给一个败家子这么多钱,更何况还是一个前些日子才闯了祸的败家子? 她开出这么一口天价,其一是若雪本就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她自然不愿意把这么一棵活的摇钱树让别人给挖走,其二若是盛延伟当真愿意拿出这么多钱,她自然也不会赔本。 盛延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暗沉下来,先前他娶许馨月的时候才花了二百大洋,如今让自己家拿出来五百大洋,只怕二奶奶能把他的腿给打断。更何况,前些日子,他才刚闯了祸,二奶奶还在气头上,更不会轻易同意这事儿。 这下可如何是好,他眉间的“川”字逐渐变深,过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道:“好,过段日子我定会来把若雪赎了。” 妈妈对于盛延伟的反应明显是有些震惊的,不过马上她便隐去了眸里的不相信道:“我就知道三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雪这孩子是我养的,若不是她对三爷情根深种,我也不会就这么让她从良。三爷以后,可好好好待我家若雪。” 盛延伟不予跟他纠缠,随手胡乱摆了两下,转身就走。等回到了方才的屋子,见若雪连起身迎接自己,一脸期待的问“怎么样了”的时候,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盛延伟强撑出一个笑容,在若雪的身上揉了几把心满意足的说道:“说好了,过几天我便来接你回家。” 若雪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心里逐渐荡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看来这个三爷确实好上钩,也不枉自己苦心经营如此之久。 一想到自己的目的终于可以达成了,若雪又紧紧环住了盛延伟的脖子,柔声到:“三爷是若雪终生值得托付的人。” 两人又好好的相处了一会儿,盛延伟这才离开了那里,不过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带着自己的随身小厮去到了另一家茶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他盛延伟在若雪面前说出了这一番话,就一定要做到,否则他在清水镇还要如何立足? 思来想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盛延伟低声对着旁边的小厮说了几句,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本来不肯,但是盛延伟脸一拉,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个棒槌冲着小厮比划了两下,小厮连忙抱头就跑。一溜烟的就跑的无影无踪。 等过了片刻,小厮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的又回到了盛延伟身边。 片刻,两人又匆匆的出了茶馆,盛延伟随便去了个小铺把自己的衣服剪了一片,把那片布料放在泥水里混了又混,这才交给了小厮。 而自己,则找了一辆马车,慢悠悠的上了山,去到了小厮所买通的土匪那里。 第四十四章 二夫人求救 () 他方才琢磨了半晌,只觉得让他弄这么多钱出来也只有抢劫一条路可以走。可是盛延伟是身娇体弱的大少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让他拦路抢劫根本不可能。 但是吧,他可以让别人抢自己啊。于是,他就让自己的小厮去山上找了一波土匪,跟他们商量绑架的事情。 那些土匪有钱赚,人质又这么听话,便事事都依着盛延伟。 到了土匪窝,盛延伟跟众人称兄道弟一番之后直接就被引为座上宾,跟众土匪吃喝起来。 盛延伟的小厮苦着脸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把自己的脸弄破了一块,然后一溜烟的快速跑回了盛家,抱着二奶奶的腿就是一阵哭嚎。 “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您快救救少爷吧,少爷被人给绑了!”小厮添油加醋的把那些土匪绑架盛延伟的事情告诉了二夫人,二夫人一开始还只当这是盛延伟又自己个作出来的幺蛾子,却听小厮越说越像回事,整个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盛延伟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她自然不会弃他不顾。 她似是已经癫狂了,一边哭一边命人把自己这些年的私房钱拿出来,可她搜罗尽自己的房子,那一点点儿钱根本就不够小厮嘴里所说的“土匪要一千个大洋”。 思来想去,二夫人只好起身去拜盛老太太,求他给拿个主意。 早年的时候,盛家也出过一次这种绑架的事情,是盛老太太想了法子给人弄了回来。因为这事儿传的广,所以宋宝琴也知道一二,如今有求于人,也顾不得先前的那些不愉快了。 鹤寿堂里大夫人正在陪盛老太太说话,这些日子,沈妤又被老太太指派到铺子里帮忙,老夫人担心大太太过去捣乱,就时常让她到自己的院子里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 大太太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盛老太太是自己的正经婆婆,早几年的时候也帮了自己不少,叫自己过去也只是说说话,闲聊一下,并没有什么太繁重的事儿,她也不好推辞,所以就只能陪着。 “大伯娘,大伯娘,求您救救延伟吧!” 这边两人说这话,那边就听见鹤寿堂外闹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二太太宋宝琴的哭喊声。 老太太觉得不对,连忙让人进来,就见二太太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涕泪涟涟的一路狂奔而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让陶妈妈把她扶着坐下来。 即使二夫人已经这样了,大夫人还是没有忘记讽刺讽刺她,“二夫人真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都见不着人影,现在突然号丧一样的跑过来,怎么着,是你们家延伟又捅了什么篓子?” 两人平日里就不对付,这个时候二夫人也没指望大太太能大发慈悲。不过,她的这个落井下石还是让二夫人心里恨的直痒痒,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为了三爷忍下这口气,哭哭啼啼道:“我已到了这般田地,大嫂为何还要如此挖苦我?” 好一个羸弱的模样,大夫人本想继续怼过去,但是老夫人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只好冷哼一声,不再继续说话了。 “怎么了?先别哭了,跟我说说发生了何事?”老夫人轻声问道,再怎么说,二房也是他们盛家的人。 二夫人走到老夫人跟前,“啪”的一下竟然跪了下来,把还在看笑话的大夫人都惊到了。 “求求老夫人,大夫人救救三爷吧。” 宋宝琴话音刚落,老夫人鼻梁上就添了几道竖纹,她心里大概有个谱儿了。只怕,盛延伟这次的篓子大到二夫人都遮掩不了的地步。 先前因为盛延伟的疏漏,盛老夫人也不好去太过苛责二房,毕竟二房不是自己所出,顾着亲戚情分说的太多只会让人心存记恨。 但是盛老太太还是让盛延伟只管好二房的茶坊,不要在揽大房的活了。 自此之后,二太太就很少再来鹤寿堂。如今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既是二夫人从没有过的,又加上提起盛延伟,老夫人就直觉这事儿怕是不小。 见老夫人不说话,大夫人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故意装出夸张的模样,“三爷向来能耐通天,再加上您这当娘的,在清水镇不说杀人放火,起码横着走是没人管。怎么,今儿个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三爷?” “大嫂别说什么风凉话了,三爷被一群土匪给抓走,小厮刚回来报的信!我求求老夫人,念在大家都是盛家人的份上,求求你们救救他。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二夫人只是一直说着三爷的事情,并未说出土匪所要求的赎金是多少。 大夫人趁热打铁道:“苍蝇不叮无缝蛋,怎么不见土匪去抓其他人,就偏偏抓三爷?怕是三爷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土匪抓住了把柄,抑或是三爷整天只知道去歌舞升平的地方,让那些土匪看上了他。” 言下之意,便是都是盛延伟和二夫人的错,二夫人受着她这样的言语,可还是忍了下来,眼泪彪的更多了。 “大嫂也有孩子,怎么就不能体会宝琴的心呢?不管是因为什么,当娘的不只图一个儿女平安不是?我知道平日我对延伟太过放纵,可是现下怎么办?”二夫人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说罢,她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求着老夫人和大夫人救盛延伟。 “土匪的要求是什么?”老夫人冷不伶仃的来了一句。 二夫人顿了顿,表现出一副极其悲伤欲绝的模样,颤抖着回答道:“一千个大洋……” “什么!”还没等老夫人做出反应 大夫人就倏然拍案而起,“一千个大洋!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把我们盛家当成了洋人的银行不成!” 前些日子因为盛延伟,盛家损失不小,她们大房跟着节衣缩食了好些日子。现在这个瘪犊子又被土匪给劫走,还要一千大洋的赎金! 第四十五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 简直是岂有此理,宋宝琴哪儿来的脸求到了这里! 老夫人也沉下了脸,一千个大洋,在眼下多灾多难的盛家,算的上是一笔大数了。 但是毕竟盛延伟是盛家人,她这个做老夫人,算的上是一家之主的人,自然不能放弃盛家的人。 二夫人见老夫人好像也有了迟疑之色,便继续开始哭闹了起来,她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要是盛家的人都不救三爷,那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她不是没想过茶坊里面去拿,可是二房的茶坊跟大房比根本不成气候,就算是现在转手去卖也卖不了一千大洋这么多。 她跪着移动到了大夫人的旁边,牵着她的袖口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到:“大嫂,我知道这些年得罪了大嫂不少,可是还请大嫂看在咱们都是当娘的份上救救延伟。只要大嫂能救延伟,我当牛做马的报您的恩典。” 大夫人一点儿也不吃她这一套,用力的一把甩开了她,咂了咂嘴,“我看前日三爷出门的时候都还是意气风发的,还穿着前些日子新买的洋装,怕是在外面惹了什么大事,不好告诉我们,这才使了如此低下的法子。” 二夫人装腔作势的撞着大夫人坐的椅子角,连连摆着头道:“大夫人,三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人!” 一边说,她一边拿出了方才那小厮给他的衣角。 “大夫人仔细瞧瞧,这是否是大夫人旦日看到的三爷穿的洋装的布料。” 大夫人斜睨了一眼,瞧着好像确实是一样的,且上面还有许多泥土渣子,味道也有些恶臭,她抬手在鼻子面前舞了舞,然后便一脸嫌弃的看向了一边。 二夫人拿着那东西移动到了老夫人旁边,苦苦的哀求着:“求求大伯娘了,救救三爷吧。” 老夫人之所以一直沉默,是因为她在想着好的解决办法,如今是乱世,却也有警署,凭借盛家的这点人,去土匪手里抢人只怕得不偿失。但是,她们可以报警察署,让警察署的人来帮忙。 只是警察署的人,会不会管她不能确定,她思虑良久道:“你先别急,那土匪想要钱就一定不会撕票的,我们假意答应,然后就去报官。” 二夫人听到“报官”两字,整个人更加慌乱了起来,头像是拨浪鼓一般使劲摇着。 “不行,不行,老夫人,不行,那土匪本就是些流氓痞子,根本不怕警察的,要是报了案,那土匪些得到了消息,定会撕票!到时候我的延伟,我的儿……”她牵着老夫人的手,眼泪很快就打湿了老夫人的袖口。 “大伯娘,大嫂,我求求你们,救救延伟吧,我,我以后结草衔环,当牛做马行么,大伯娘,大嫂……”说话渐渐语无伦次,或许是因为哭的太久了,她眼前好像有些模糊,脑子也开始发昏。 突然一下子,一直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松开了,宋宝琴随即便倒在了地上,陶妈妈见状赶紧叫人请大夫,又叫了几个人把二夫人送回了院子。 大夫人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二房的人就是会为盛家捅娄子,“老夫人,依我看,那三爷说不定就是做了一场戏,三爷平日里最是花花绿绿,鬼主意多的是,怕是……” 她正说着,老夫人突然而来的凌厉目光让她瞬间闭上了嘴巴。 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来盛家真是已经到了多事之秋了,各种各样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的事情接踵而至。 老夫人无奈,只好让谢长里把茶坊里的盛延卿叫了回来,和他商量这这件事情。 盛延卿一听是盛延伟出事了,马上放下手头的事赶紧先回了鹤寿堂。 盛延卿踏入鹤寿堂的时候身上还有些许茶叶的清香。盛老太太闻到了,微微笑了下,心头有些暗卫。 匆匆行礼之后,陶妈妈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盛延卿和谢长里,老夫人沉默良久,缓缓道:“你从账上拿钱去救你弟弟吧,谢管家同你一起去,两个人路上也有个照应。” 方才盛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大太太就一直有些担心,如今听到这个结果,不意外,却有些愤怒,“婆婆,您忘了之前盛延伟干了什么么!” “都在一个屋檐下,能帮就帮吧。”盛老太太摇头,看着大太太说道,“我知道你委屈,盛家这么点家业是你跟你相公赚下来的,二房可以说是一点都没出,可是人啊,总得顾念一下亲人。” “祖母说的是,更何况如果不去土匪窝,就不知道盛延伟是真的被绑架还是假的被绑架。”盛延卿也听说了盛延伟这些日子厮混在***的事情,***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什么土匪头子能随便去的。 盛延伟被人盯上,又失踪的这么凑巧,实在是有古怪。 “恩,所以我让你们去,后面就让人去警察署报信,你放心,会让你们回来的。”盛老太太也不太相信盛延伟,但是这事儿也不能马虎,所以就做了两手准备。 盛延卿和谢长里领了命以后便马上准备车马,先去了茶坊拿钱,然后才驾车往绑匪指定的地方赶去。 “陶妈妈,你寻个人去警察署跑一趟吧。”等谢长里还有盛延卿走了有一会儿了,盛老太太吩咐陶妈妈去报案。 “这事儿就不劳烦陶妈妈了,我娘家有个兄弟在警察署,我让身边的丫鬟去一趟,应该更方便些。”大奶奶忽然开了口,拦了陶妈妈,“陶妈妈年岁大了,到了警察署只怕也说不清楚一二,不清楚他们的章程。桃红去我兄弟那里过一两次,熟门熟路。” “也行。”盛老太太并没有存疑,点了点头,准允了大夫人。 大夫人领命回去,从自己的私房钱了拿了一百个大洋给桃红悄悄道:“你拿着这些钱到警察署找陆老三,告诉他今儿个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六章 黑吃黑 () 桃红不疑有他,脆生生的应了一句之后转身小跑着出门。看着她跑出去的样子,大夫人笑了笑,感慨道,“真是福兮祸所依,如果不是盛延伟,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除掉盛延卿这个孽障!” 大夫人根本没想让盛延卿活着回来,盛延茗死了之后,大房的家产就要中落,可是她就算是看着大房后继无人,也绝不可能让家产落到盛延卿的手里。 以前,她苦苦没有机会一击将盛延卿致命,如今现成的机会就在跟前,她怎么能就这么放过? 陆老三是警察署的,却跟山上的土匪熟络的很,只要桃红把话传到,他就会找一帮人直接在盛延卿和谢长里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没多久,桃红就急匆匆的回来了,小脸跑的红扑扑的。 “如何?”大夫人轻抿一口清茶,问道急忙匆匆归来的丫鬟。 “回夫人的话,小的都已经办好了。”丫鬟笑着行礼,显然是事情非常顺利。 这样一来,既没了二爷,也没了三爷,一下子就除掉了两个碍眼的人,大夫人怎么能不得意? 今日天气也怪得很,盛延卿和谢长里刚出门,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竟黯淡了下来,鸟雀低飞,空气渐渐变得黏腻起来。 当谢长里要把皮箱放到马车后面的时候,盛延卿上前阻止了他,放到了平日里用来放草料的地方。 “自己盯着最保险,毕竟这是救命钱。”盛延卿先命车夫上了车,然后才和谢长里一并上车,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片刻,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随即便开始下起了雨来,雨下的的哗啦哗啦,竟盖住了马车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不知为何,盛延卿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感,脑子里面时不时的蹦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谢长里忙关心的问道:“二爷,怎么了?” 盛延卿摇摇头,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低声道:“或许是太累了,无碍。” 马车很快就从城里开到了郊外,路也渐渐开始颠簸了起来,震的本就不舒服的盛延卿愈发头晕,谢长里见此,便吩咐道马夫:“慢一点,小心一点儿。” 颠簸突然结束了,盛延卿往前探了探头问道:“怎么了?” 那马夫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思考半天回答道:“我下去看看,可能是绊到什么东西了。” 马夫拿着伞下了车,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是马掌被扎,刚想上车汇报的时候,突然一个十分娇小的人窜了出来,在马车的掩护下捅了马夫一刀,随即拉着他进入了草丛中。 盛延卿和谢长里在后座排椅上等了好一会儿 ,也没等到马夫的消息。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怕是情况有变。 “阿牛?”谢长里大声叫了一声,可是并没有人做出任何回应。 谢长里正想下车去看看,敏锐的盛延卿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一手拦住了谢长里,小声说到:“小心。” 陆老三找来的土匪们见里面的人迟迟不从车里下来,再加上大雨倾盆,耐心耗尽,索性一窝蜂的冲了出来,把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车里的人听着,快快你们值钱的东西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大爷我们不客气!”领头的那个用手里的枪朝着马放了一枪,马儿嘶鸣一声,哀哀死去。 “看见没有,如果要是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盛延卿眉头紧锁,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发现自己走的太急了,没有带什么防身的东西,只好问道一旁的谢长里:“带枪了吗?” 谢长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己也是太急了,“没有。” 这里距离绑架盛延伟那伙人要求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所以这帮人肯定跟那伙人肯定不一样。估计可能是听说了盛家人要来送赎金,就打了黑吃黑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盛延卿和谢长里打开车门,双手高高举起自己走了出去,“各位大哥息怒,我们身上还有几块大洋,这就给各位大哥买酒吃,不知可否放我们走?” 舍财免灾,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那领头递给旁边两个小弟一个眼神,那两人便上前来搜着盛延卿和谢长里的身。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没放过,摸了个透后找到了几块大洋还有怀表等一些零碎的物件。 盛延卿本就没有说假话,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假话可能会让这些土匪更加愤怒,到时候更加脱身不易。 那两人把钱交到了领头的手里,那领头微微点点,确认了都是真钱以后,又一次挥手,一群人涌入了那辆车。 “给我搜!彻头彻尾的搜!” 谢长里微微一怔,求救般的看向了盛延卿,盛延卿心口一紧,瞳眸微缩,顿了顿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急,他们未必就会搜到那里。 须臾,几个土匪就抱着那个箱子笑嘻嘻的下来了,当他们打开箱子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那土匪头领更是满意的看着一箱子大洋笑的见牙不见眼。” 盛延卿暗暗叹气,都怪自己疏忽了,这一带土匪强盗本就多,竟连个防身的东西都不带,结果就着了道了。 “听说盛家三爷被绑,盛家要来送赎金,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二爷了。只是没想到,二爷会如此泥古不化。三爷到底是盛家的偏房,跟二爷这种正房出来的能比么?二爷为何非要骗我这么一遭,让自己不好过呢。” “兄弟既然知道,那就请高抬贵手,让我们先拿了这些大洋去救了我兄弟过来,等我回去就送了银钱来买路可好?”盛延卿看了一眼那个匣子,试探着跟土匪商量。 “二爷怕是忘了,我们是土匪,不是商人!”零头之人哼哼两声,挥手就让人把盛延卿跟谢长里绑了,“既然盛家还有儿子,那咱们也做一票,走,带了两位回去。” 大夫人再次回到了鹤寿堂,发现老夫人扔愁眉苦脸的望着外面,时不时的就问一句动静,便上前去轻揉老夫人的太阳穴假意安慰道:“二爷最为机灵,定会把三爷平安带回来的,婆婆就别再操心了。” 第四十七章 美人救英雄 () 老夫人本就不好得脸色此刻愈发惨白她没回大夫人的话,而是问道一旁的陶妈妈:“过了多久了?” “回老夫人的话,刚好两个小时了。” 大夫人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也在暗暗盘算,没什么意外的话,那帮土匪应该已经把盛延卿给搞定了。 老夫人算了算,叹了口气道:“来来回回不过一个小时的事儿,为何二爷迟迟还不回来?” 大夫人连忙解释道:“这帮打家劫舍的为了躲警察,经常会一会儿换个地方,许是那帮人不信任二爷,又换了个地方折腾人吧。老夫人放心,警察就跟在二爷后面呢。” 老夫人依旧没有回应,深深的叹着气,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 大夫人见状,亲自泡了茶端了过来。 “老夫人被太伤神了,先喝一口安神茶歇歇,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以后便能看到二爷和三爷了,您本就上了年纪,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大夫人一边好言好语的说着,一边给老夫人按摩着肩背。 “也好。”老夫人本不想同意,可是头疼的实在厉害,寻思自己在这里枯坐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结果茶水喝了下去。 老夫人睡着之后,大夫人就告辞,在临走之前,大夫人还装模作样的叮嘱陶妈妈别让老夫人太焦心。 沈妤在茶坊里面监督着工人制茶,听说了盛延伟的事情之后就有些担心,后来荷香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俯在沈妤耳边低声几句,沈妤顿时黑了脸。 沈妤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拉着荷香来到了无人一角,小声问道:“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荷香点头回应着,她讶然继续道:“平日见那三爷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下又在盛家大难时惹下这么一出祸!” 沈妤轻叹到:“怪不得方才有人来说了些什么,二爷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原是为这事儿。” 不过沈妤转念一想,二爷离开也已有了三个小时了,怎的就还未回来? 兴许是因为前些日子二爷对自己多有照拂,沈妤自然也有些把他放在心上,多问了一句:“那土匪窝子的地儿在哪儿?” 荷香不知少奶奶要问这个,不过仔细回忆方才那门童说的话,终究还是想了起来,“城西野果子林那里。” 听见此话,沈妤眉间微扬,按道理说,二爷和谢管家做的马车,不出半个小时便能到那里,就算加上回来的时候和谈判的时候,满打满算也用不到三个小时吧。 沈妤心里莫名有一种不好得预感,“你说二爷他们怎么花了这么多的时间还没回来?” 荷香摇摇头,耸耸肩道:“或许是那土匪狡猾又换了个地点?又或许是二爷现在还在和他们谈判?” 瞧见了沈妤紧蹙的眉头,荷香安慰她道:“二爷和谢管家都是聪明人,定会无事的。” 沈妤觉得荷香说的不无道理,只在心里怪自己多想了,如果异常,老夫人那边肯定已经有动静了。 天色愈发的暗沉,东风呼啸,沈妤发觉离二爷离开过了四个小时了,那股莫名的预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想了想,她觉得不行,于是便派人去看了看二爷走的那条路。 没过多久,那小厮就一脸慌张的回来了,“禀告大少奶奶,二爷的车找到了,可是马死在地上,车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沈妤心里暗惊,目光忽然一变,神色复杂的看了那小厮一眼:“你可瞧得仔细了?” 小厮点头:“自然,我还把周围也看了个遍,也没瞧见有人的身影。” 如果是这样,二爷和谢管家定是遇到麻烦了,沈妤连忙收拾东西也顾不得茶坊的事情,着急忙慌的到了鹤寿堂找老夫人。 可是刚走到鹤寿堂的门口沈妤就被拦了下来。拦人的是盛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对沈妤也熟悉,见她过来连忙说道:“大少奶奶稍安,老夫人担忧二爷和三爷的事儿,刚歇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但是这事儿,也只能找了老夫人了!”沈妤着急,时间越拖延,盛延卿和谢长里的危险就多一分。 如果这事儿盛老太太不拿主意,谁都不能做决定。 “少奶奶,事情就算是再急,也不能扰了老夫人的清净。”丫鬟摇头,朝着沈妤说道,“今儿个听说三爷出事儿,老夫人就身子不爽利,能歇一会是一会。” “可是,往日祖母午休只会睡一刻钟,今儿个都睡了一两个钟头了怎么!”沈妤摇头,看着丫鬟说道,“总是要安心才好。” 丫鬟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心道不好,连忙跑去要叫了老夫人起来,却又被大夫人给拦住。 “老夫人往日真是白疼你了,好不容易歇一会儿,你居然还要去吵她。”大年及时过来,看到沈妤就有些来气。 “你不在茶坊帮忙,跑回来做什么!” “婆婆,二爷和谢管家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难道婆婆都不担心么?”从盛延卿离开到现在,四个小时,大太太居然丝毫没有慌乱。 “二爷做是稳妥,办完自然会回来。”大夫人甩了沈妤一眼,“延茗媳妇,你到底是大少奶奶,不是二少奶奶。” “婆婆,我自然知道自己是谁的媳妇,可是婆婆,我方才让小厮去打听了一下,在那边看到了二爷的马车,马车上空无一人,马也死在了旁边。”沈妤知道大太太绝对不会听自己的,可是还要说。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胡编乱造的?”大夫人看都懒得看一眼沈妤,眼看着事情好不容易就能办成,她才不会让沈妤来打扰。 “儿媳有证人,实在不行请大夫人随我一同去看看。”时间不等人,沈妤实在是有些急了,眼下若是没了二爷,盛家能不能撑过这段时间都是个问题。这么久以来,她还是认同盛延卿做生意的能力的。 “城外匪盗横行,你这是想让我死!”大夫人一听怒了,指着沈妤的鼻子就骂道,“你这个毒妇,盛家倒了八辈子霉了才娶了你这么个媳妇,我看你就应该被直接沉塘!” 第四十八章 你当自己几斤几两 “沈妤,你当我留你到现在,你便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了?我告诉你,这盛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大夫人叉着腰看着沈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她兜头给骂了一顿。 旁边的丫鬟看了,想去叫老夫人起来,却被陈妈妈给拦住,无奈之下,只好去了门口。 “婆婆,沈妤并不想指摘您什么,只是陈述一下事实而已。二爷去了这么久没回来,不管是什么光景,总得传口信是不是?”沈妤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事情紧急也由不得她仔细琢磨。 “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先前的时候就已经去过警察署,找了警察跟他们上山了。怎么着,你还想美人救英雄?我可提醒你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别到时候惹了什么不该惹的腥臊,脏了我盛家的院子!还不给我滚回去,像什么样子!” 大夫人才不会听沈妤的话,直接就把她给撵走了。 沈妤皱眉回了扶云居,荷香连忙过来问道,“少奶奶,咱们就这么算了?” “二爷是肯定出事儿了的,但是大夫人不让去救,想必也有她的打算。”沈妤摇了摇头,想了想看着荷香说道,“平日里,二爷待咱们不错,咱们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可是,大夫人的话也没错,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虽然是二爷的长嫂,但是若是管的太多,到时候惹来了……”荷香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会自己去,荷香,你跟我一起。”沈妤眼睛一亮,拉着荷香说道,“城西野果子林不小,我一个人肯定找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出去。” 沈妤本来是想叫了铺子里的伙计一起出去找人,可是这么一来肯定会惊动大夫人,到时候怪罪下来还得连累他们。盛延卿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点好名声,若是因为大夫人的责备而丢了,得不偿失。 翻来覆去的想了想,沈妤能用的人只有荷香了。 “可是这天都黑了。”荷香看了看夜色,觉得太不安,“少奶奶,便是去,明天吧。” “等明天,人都凉透了。”沈妤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怕,等下咱们出了门之后你就去警察署找了警察过来,我自己先去城西找找。” “这……” “你再犹豫,就宵禁了!”沈妤不再给荷香说话的机会,直接拉了她就进去换衣服,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丫鬟从扶云居里面出来,偷偷摸摸的到了大门口,一溜烟的跑到黑暗中没影了。 荷香按照沈妤的吩咐一溜小跑的去警察署保安,沈妤则趁着还没关城门,连忙出了城,往城西而去。 夜色浓黑,沈妤又是个弱女子,可她好像装了一身的胆子一样,一点都没回头的就往城西走。 摸着黑到了城西的野果林,沈妤摒住呼吸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悄悄往里面走。 顺着大路没走多远,沈妤就看到了躺在路边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一滩暗黑色的血迹。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别的讯息了。 沈妤确认了这就是盛家的马车之后就笃定盛延卿跟谢长里肯定已经残遭毒手,但是不确定的是劫持了他们的究竟是谁。 城西这边的土匪窝大大小小十几个,光有名有姓的就有五六个。可是,如果是寻常的商客,普通土匪并不敢下手,能清楚知道盛延卿的马车,还知道他带着大洋的,恐怕不仅仅势力庞大,还得有内应。 沈妤抱着胳膊绕着马车转了几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在她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警察的时候听见远远的有人在说话。 “老大就是会过日子,那匹马搬回去能吃好些日子呢!” “就是,这些日子咱们兄弟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有了肉,怎么能浪费!” “对!马肉不能放过,车子也不能放过,我看那车子虽然旧了点,但是都是实打实的好木头打的,咱们拽回去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呢!” 两个小喽有说有笑,满脸憧憬的从西边的小路上下来,沈妤一惊,想要躲起来却已经晚了。 “哎呦,这黑天半夜的,怎么有个妇人在这?”小喽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马车后面的沈妤,脸上一喜,连忙追了过来。 沈妤跑了几步就被二人追上,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各位大哥,我是去镇上走亲戚的,耽搁了时辰路过此地。我,什么都没看到,求二位放我走吧。” “啧啧,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两个小喽把沈妤围住,一边猥琐的上下打量,一边啧啧有声。 沈妤出来的时候换了荷香的衣服,但是盛家跟沈家都是大户人家,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也用度不一般,所以即便是换了衣服,沈妤也看着不像是普通农妇。 再加上,沈妤本就是精养出来的,皮肤白嫩,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些整日劳作的农妇能比得上的? “小娘子,你看这半夜三更的,野果子林里又有狼,你不如跟我们到寨子里先过一夜,等明天我们再送你下来?”另一个小喽嘿嘿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拉沈妤。 沈妤一躲,两人又怕惊动旁人,索性直接从后面一个手刀给打晕了装在马车上给拉回了寨子。 等沈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周围充斥着多年不见阳光所积攒下来的霉味儿。她蠕动了一下身子,想坐起身子,却发现身边好像有一个人。 “你醒了?”那人被沈妤的动作惊动,开口询问道。 “二爷?”沈妤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盛延卿的声音,她心头一喜,连忙问道,“二爷可受伤了?” “没有,反倒是你昏迷着被抬进来,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借着一点难得的月光,盛延卿江沈妤扶到一边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沈妤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盛延卿说,说她出来寻他?这只怕也太明显了一些。 第四十八章 你当自己几斤几两 () “沈妤,你当我留你到现在,你便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了?我告诉你,这盛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大夫人叉着腰看着沈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她兜头给骂了一顿。 旁边的丫鬟看了,想去叫老夫人起来,却被陈妈妈给拦住,无奈之下,只好去了门口。 “婆婆,沈妤并不想指摘您什么,只是陈述一下事实而已。二爷去了这么久没回来,不管是什么光景,总得传口信是不是?”沈妤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事情紧急也由不得她仔细琢磨。 “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先前的时候就已经去过警察署,找了警察跟他们上山了。怎么着,你还想美人救英雄?我可提醒你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别到时候惹了什么不该惹的腥臊,脏了我盛家的院子!还不给我滚回去,像什么样子!” 大夫人才不会听沈妤的话,直接就把她给撵走了。 沈妤皱眉回了扶云居,荷香连忙过来问道,“少奶奶,咱们就这么算了?” “二爷是肯定出事儿了的,但是大夫人不让去救,想必也有她的打算。”沈妤摇了摇头,想了想看着荷香说道,“平日里,二爷待咱们不错,咱们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可是,大夫人的话也没错,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虽然是二爷的长嫂,但是若是管的太多,到时候惹来了……”荷香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会自己去,荷香,你跟我一起。”沈妤眼睛一亮,拉着荷香说道,“城西野果子林不小,我一个人肯定找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出去。” 沈妤本来是想叫了铺子里的伙计一起出去找人,可是这么一来肯定会惊动大夫人,到时候怪罪下来还得连累他们。盛延卿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点好名声,若是因为大夫人的责备而丢了,得不偿失。 翻来覆去的想了想,沈妤能用的人只有荷香了。 “可是这天都黑了。”荷香看了看夜色,觉得太不安,“少奶奶,便是去,明天吧。” “等明天,人都凉透了。”沈妤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怕,等下咱们出了门之后你就去警察署找了警察过来,我自己先去城西找找。” “这……” “你再犹豫,就宵禁了!”沈妤不再给荷香说话的机会,直接拉了她就进去换衣服,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丫鬟从扶云居里面出来,偷偷摸摸的到了大门口,一溜烟的跑到黑暗中没影了。 荷香按照沈妤的吩咐一溜小跑的去警察署保安,沈妤则趁着还没关城门,连忙出了城,往城西而去。 夜色浓黑,沈妤又是个弱女子,可她好像装了一身的胆子一样,一点都没回头的就往城西走。 摸着黑到了城西的野果林,沈妤摒住呼吸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悄悄往里面走。 顺着大路没走多远,沈妤就看到了躺在路边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一滩暗黑色的血迹。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别的讯息了。 沈妤确认了这就是盛家的马车之后就笃定盛延卿跟谢长里肯定已经残遭毒手,但是不确定的是劫持了他们的究竟是谁。 城西这边的土匪窝大大小小十几个,光有名有姓的就有五六个。可是,如果是寻常的商客,普通土匪并不敢下手,能清楚知道盛延卿的马车,还知道他带着大洋的,恐怕不仅仅势力庞大,还得有内应。 沈妤抱着胳膊绕着马车转了几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在她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警察的时候听见远远的有人在说话。 “老大就是会过日子,那匹马搬回去能吃好些日子呢!” “就是,这些日子咱们兄弟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有了肉,怎么能浪费!” “对!马肉不能放过,车子也不能放过,我看那车子虽然旧了点,但是都是实打实的好木头打的,咱们拽回去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呢!” 两个小喽有说有笑,满脸憧憬的从西边的小路上下来,沈妤一惊,想要躲起来却已经晚了。 “哎呦,这黑天半夜的,怎么有个妇人在这?”小喽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马车后面的沈妤,脸上一喜,连忙追了过来。 沈妤跑了几步就被二人追上,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各位大哥,我是去镇上走亲戚的,耽搁了时辰路过此地。我,什么都没看到,求二位放我走吧。” “啧啧,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两个小喽把沈妤围住,一边猥琐的上下打量,一边啧啧有声。 沈妤出来的时候换了荷香的衣服,但是盛家跟沈家都是大户人家,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也用度不一般,所以即便是换了衣服,沈妤也看着不像是普通农妇。 再加上,沈妤本就是精养出来的,皮肤白嫩,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些整日劳作的农妇能比得上的? “小娘子,你看这半夜三更的,野果子林里又有狼,你不如跟我们到寨子里先过一夜,等明天我们再送你下来?”另一个小喽嘿嘿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拉沈妤。 沈妤一躲,两人又怕惊动旁人,索性直接从后面一个手刀给打晕了装在马车上给拉回了寨子。 等沈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周围充斥着多年不见阳光所积攒下来的霉味儿。她蠕动了一下身子,想坐起身子,却发现身边好像有一个人。 “你醒了?”那人被沈妤的动作惊动,开口询问道。 “二爷?”沈妤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盛延卿的声音,她心头一喜,连忙问道,“二爷可受伤了?” “没有,反倒是你昏迷着被抬进来,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借着一点难得的月光,盛延卿江沈妤扶到一边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沈妤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盛延卿说,说她出来寻他?这只怕也太明显了一些。 第四十九章 盛家二爷我都敢杀 () 沈妤是现代人,她的感情本来不需要藏着掖着,可是盛延卿却不行。两人之间所间隔的不仅仅是一个盛家,还有多少人在挣脱束缚时候流出来的血和被敲碎的骨头。 “少奶奶醒了?”好在谢长里及时出声,让沈妤能及时整理自己的脑子。 她出来找盛延卿,本来是揣着一定能把人带回去的心思的。可是在遇到土匪的时候她就发现她的想法有多单纯,先不说这样的年代,警察到的速度有多慢,就是到了,也未必就是真真正正能为民除害的。 不管最后发展到如何地步,她如今是出来了,就得有个借口。 “嗯,谢管家也在?”沈妤松了口气,俩人都在这里,并且毫发无伤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对,我跟二爷都没受伤。少奶奶为何会在这里?莫非是盛家出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好。”沈妤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今天在茶坊听说你们出事了,就赶紧回盛家。谁知道,到了老祖宗的院子里的时候,老祖宗在休息,我本想惊动老祖宗给拿个主意,谁知道大夫人阻止了我,还说这事儿轮不到我操心。” “但是少奶奶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就跑过来看看?”谢长里接了沈妤的话,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少奶奶实在是太冒失了,你如果……” “我是担心大夫人根本没有去警察署报案,本想亲自去一趟的。” “大夫人去过警察署了。”盛延卿突然接了一句,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那怎么会……” 如果大夫人真的去过警察署了,那警察应该马上就到,怎么会到了这个点,还没人出现? “因为……”盛延卿刚说了两个字,就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往这边而来。 沈妤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之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土匪就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嘴里叼着一根木棍,满面红光,显然是刚刚吃饱喝足。 “齐老大,你可想好了你要的筹码?”盛延卿看了领头的人一眼,打了个招呼。 “这是自然。”齐老大哼哼笑了两下,眼睛瞥了一眼盛延卿还有谢长里,“二位,怕是走不出我这黄风寨了。” “齐老大这是何意?”盛延卿和谢长里互相看了一眼,顿时警惕了起来。 下午,两人被人劫持到黄风寨的时候,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图财,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非常担心,但是现在看来,莫不是齐老大有了别的主意? 盛家在清水镇做生意,一般货物走的都是水路,但是逢年过节也没亏待了这周围的旱路土匪,所以不存在说跟盛家有什么宿怨,甚至到了要弄死盛家两个人的地步。 “字面上的意思。”齐老大惋惜的看了一眼盛延卿,“素日在清水镇没少听说盛家二爷少年才俊,今儿个打个照面也觉得二爷是条汉子。但是可惜了,二爷不该落在我的手上。” “是不是有人买通了你,让你结果了二爷?”沈妤忽然灵犀一开,明白了什么。 难怪今日大奶奶神色古怪,老祖宗休息的不合时宜,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大夫人只怕是想要一石二鸟,解决了盛家两个少爷,然后坐收渔利。 她本寻思,这么长时间之后,大夫人能安静如斯,是因为已经转变了念头,却不曾想,根本没有。 “哎呦,这是今儿个带回来的小妇人?”齐老大瞧见了沈妤之后瞬间就两眼放光,“我还以为底下的人蒙我呢,原来是真的。” 昏黄的灯笼打出来的光影影绰绰的,却难掩沈妤的美。沈妤就像是一颗珍珠,即使在这乱糟糟的牢房之中,也能光芒四射,让人移不开眼睛。 齐老大忍不住上前两步,口中啧啧感慨,“我齐老大这辈子见过这样的女人,也算是值了。” “齐老大,你想做什么!”盛延卿也是男人,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齐老大的意图,“我警告你,这可是盛家大少奶奶!” “盛家二爷我都敢杀,盛家大少奶奶我还有什么不敢的?”齐老大冷笑一声,看着盛延卿说道,“盛延卿啊盛延卿,你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你想想,你死了,盛家还能喘多久的气?” 盛家大房掰着手指头算算,还真就剩下盛延卿这一根了。按照传统的思维,如果盛家没有继承人,只会迅速的破败掉。所以,齐老大并不害怕跟盛家为敌。 再加上,有大奶奶弄死盛延卿的把柄在手,齐老大根本不愁盛家不成为黄风寨的银库。 “好了,小娘子,过来吧!”齐老大才没功夫去跟盛延卿扯皮,他本来是打算现在就送他上路,但是因为沈妤,他打算再留盛延卿一晚上。他见沈妤还愣在那里,顿时耐心尽失,一伸手就要直接把人抢走。 在沈妤之前,还站着两个喘气的男人呢,怎么可能允许齐老大就这么把人给拉走,在齐老大伸手的那一瞬间,盛延卿一巴掌拍了过去,冲着齐老大的眼睛就挥了拳头。 盛延卿带着一股子戾气,拳拳下了死手,三两下就揍的齐老大两眼冒金星。 跟着齐老大一起进来的土匪们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沈妤也毫不客气,抄了旁边的桌椅板凳就往他们身上砸,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面嗷嗷叫成一片。 不过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黄风寨人多势众,片刻之后沈妤和盛延卿就被人给捆了起来,直接拉到了外面的山坡之上。 “本来我还打算留你们到明天,谁知道你们如此不识好歹!”齐老大的左眼挂着一个硕大的紫色眼圈,左边脸颊也高高肿起,说话间还跑风。“来啊,把他们给我活埋了!” 齐老大从落草那天到现在,还没被人如此揍过,气的两眼冒金星,恨不得现在就刮了这两个人。 “就算是死了,也比被你糟蹋了强!”沈妤狠狠的啐了齐老大一口,跟盛延卿靠在一起,却丝毫都不怕了。 第五十章 你为什么来这里 () 如果这回死了,沈妤希望最好能再来一次穿越,让她回到老头子身边。她已经在这里耽搁的够久了,如果再不回去,老头子是不是该担心了? 老头子这个人吧,一向是嘴硬心软的,嘴上说着对沈妤多么多么嫌弃,实际上每天晚上她晚回家一分钟,他都能恨不得打一百个电话过来。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命是不是跟你的嘴一样硬!”齐老大捂着腮帮子哼哼两声,转头吩咐自己的小喽,“挖坑,明天我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了!” 小喽见状,连忙点头哈腰的表示一定办得到,然后恭恭敬敬的送了齐老大离开。 沈妤和盛延卿背靠背坐在一起看这帮小喽挖坑,忽然沈妤觉得自己后腰上好像有动静,她宁神感受,却发现是盛延卿在背着人写字。 努力猜测了一下他的意思,沈妤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问道,“跑?” 盛延卿点了点头,手腕拧动了几下,将绳结拧松了一个缝隙。那个缝隙并不足以让盛延卿的手出去,却勉强能允许沈妤挣脱束缚。沈妤小心翼翼的将手从绳套中解放了出来,然后替盛延卿解开了绳子之后对视一眼,眼一闭,身子一歪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黄风寨城西的荒山之上,山不高,却又不少锋利的石头,小喽原本是觉得沈妤和盛延卿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从山坡上滚下去所以才放松警惕。 谁知,两人竟然有这么一个不要命的脾气。 两人滚落的时候,带了不少石头,呼呼啦啦,咕咕咚咚的一起往下掉,约莫了一柱香之后,小喽终于听到山下山谷之中传来噗通一声。 这么摔下去,铁定死透了吧。小喽探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挖开的坑,索性从旁边搬了几个石头丢进去滥竽充数。 从山上不停的翻滚而下之后,并没有如了沈妤的愿回到老头子身边,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坐起来,费劲的解开脚上的绳索,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二爷,二爷?” 方才两人是一起下来的,原本捆在一起,也应该落在一起。可是一个大石头在两人的脑袋上面跟着一起下来,盛延卿担心会砸到两人,就将两人分开了。 这一分开,也就不知道掉落到哪里。沈妤担心盛延卿的状况,强撑着身子在附近找。 夜色浓密,地上又多乱石,再加上这一带土匪众多,沈妤也不敢大声叫,只能摒住呼吸,靠着耳朵去寻人的踪迹。 走了一二百步,沈妤终于听到一声声浓重的呼吸,她连忙顺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果然见到靠在石头上呼哧呼哧喘气的盛延卿。 “二爷!”沈妤连忙走过去,却发现触手一片温热,“二爷受伤了!” “嘶,被石头砸到了。”盛延卿倒抽一口冷气,往后躲了躲,“你是不是随身带着一个小药包?” 沈妤在茶坊帮忙的时候盛延卿见她用随身的小药包帮伙计们处理过伤口,虽然只有一次,但是盛延卿却记住了这个习惯。 “你稍等!”被他这么一提醒,沈妤想起自己荷包里装着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药,连忙手忙脚乱的找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给盛延卿敷上。 因为盛延卿伤在额头,沈妤怕药粉乱掉,索性用手怕帮他包扎了一下。 虽然天色昏暗,但是沈妤模模糊糊的看出来盛延卿的脑门上撅起来一块,忍不住就笑了。 两人大难不死之后还有闲情一笑,精神顿时松了下来,盛延卿还有伤在身,软软的靠在石头上,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过来,我可不信你能自己救人。” 等到平稳了情绪,盛延卿终于还是执着于最开始的那个答案。 果然,沈妤的说辞蒙一蒙谢长里还行,糊弄盛延卿还是不够。尴尬的挠了挠头,沈妤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 “你不是冲动的人。” 似乎料想到了沈妤会说什么,盛延卿先堵了她的后路。 沈妤顿时脸蛋发烧,好在夜色之下,盛延卿也看不出来什么。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确认那消息是真是假……”沈妤低了头,声音也随之带着一些沉闷,“我担心你……” 如果是大奶奶来,盛延卿觉得应该是确认他死没死,可沈妤说她担心。 盛延卿的心,忽然好像开了花,在无垠的黑夜中闪闪发光,流光溢彩。 “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大嫂,我都听说了,你大哥在的时候,对你很好,你应该是受你大哥所托对不对。”沈妤的声音越说越闷,好像带着一股不甘心的味道,“我不是个没良心的,不管你是因为谁对我好,既然对我好了,我不能不管你,所以我就来了。就算是死在这,我最起码问心无愧。” 盛延卿本想说,沈妤,我从没有被任何人嘱托要照顾你,可是他一笑,只觉得脑袋发昏,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沈妤苦涩的笑了笑,她本想说,她只是想勇敢一次,可是她忽然不敢了,这个年月并不是她所出生的那个岁月,她这样的感情,若是宣之于口,只怕是天下之大不韪,清水镇的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弄死她。 沈妤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一抬头,就发现盛延卿脑袋低垂,毫无生气,她一着急,也顾不上什么,伸手去扶了他躺下,却发现他的体温高的吓人。 这荒山野岭的,别说大夫,就连个水都没有,她要用什么给盛延卿降温! 只是帮盛延卿躺下的功夫,沈妤已经弄出了一身汗,她环顾四周,却发现了好东西。 如今是梅雨季节,每天都在下雨,盛延卿掉落的地方有树枝遮盖,但是山谷中有的是因为下雨而湿滑阴冷的石头,沈妤回头看了一眼盛延卿,连忙跑出去捡了一些冰凉的石头放在盛延卿的腋下和脖颈之处。 好在这谷底什么都没有就是石头多,每隔一会儿,沈妤就会捡来新的石头给他降温,到了天亮的时候,盛延卿的身上竟然没有昨夜那么烫手了。 第五十一章 证据确凿 ()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在沈妤一筹莫展的时候,从头顶好像传来人的声音,她本以为那是小喽们纠集了人马下来搜寻他们的踪迹,仔细一听,却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是荷香和谢长里。 昨天在哪个小破屋里,齐老大想要肺里沈妤,沈妤和盛延卿借着跟齐老大动手的机会示意谢长里快跑。谢长里本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跟随,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就算他跑了,齐老大一时间也想不起他来。 再加上荷香去找来的警察,有谢长里带路,应该会事半功倍。 不辜负两人的希望,谢长里真的跑出了黑风寨,并且找到了沈妤和盛延卿。 荷香见到沈妤的时候,两眼一红,瞬间就哭了,“少奶奶,昨天应该我来这的,您这一身的,我,哇!” “我没什么大事儿,倒是二爷,劳烦各位给先抬回盛家了。”沈妤来不及安抚荷香,先去冲着警察署的人行礼,然后歉意的说道,“劳烦各位折腾了这一路,实在是抱歉。” “少奶奶客气,城西荒山面积不小,地势也复杂,找了一夜,让少奶奶惊到了吧。”带队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警察,看着英姿勃发,身材挺拔,像是个好人。 “不管怎么样,没有长官,我们的心实在是安不下来。”沈妤客气的笑了笑,然后担忧的看了一眼上边,“不知道黄风寨……” “黄风寨的人都扣下来了,昨天半夜在谢管家的带领下,我们突然袭击,黄风寨里的人一个都没少。” 少年长官的话让沈妤眼前一亮,连忙说道,“长官,我有些东西被那齐老大给抢走了,能不能……” 昨天齐老大本是想弄死盛延卿的,一个求财的土匪钱没拿到,为何忽然变卦要杀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人先给了钱了! 刚好谢长里也在这里,如果真的在齐老大那里发现了什么,有谢长里作证,也不至于让大夫人逃了。 “黄风寨里的东西目前都得做物证,不过你要是愿意过去指认是最好的。”少年长官没有拒绝,先派人送了盛延卿回去,然后就带着谢长里还有沈妤回了黄风寨。 在黄风寨里,沈妤和谢长里看着齐老大库房里的东西一件件的被搬出来,却没发现什么跟大夫人有关的,想了想,偷偷溜到了齐老大的卧室之中。 在齐老大的屋子里,沈妤一下子就看到摆在齐老大桌子上还带着盛家红封的大洋。跟在她身后的谢长里也看到了那些大洋,他脸色一变连忙走了过去,检查了一下之后冲着沈妤说道,“少奶奶,这不是我们来的时候拿的那些。” “这本来就不是,你闻闻这个味。”沈妤点头,让谢长里去闻那个味道。 只一下子,谢长里就闻出来这是大奶奶屋里的味儿来。两人对视一眼,趁着没人发现他们在这里,连忙将东西塞到谢长里的衣服中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回了盛家。 回到盛家之时,沈妤一个人去救人的事情已经炸开了锅,老夫人经过一夜的休息,也恢复了神智,还没来得及沈妤的自作主张就听门房来报说警察送了重伤的盛延卿回来了,一颗心,顿时就跟在油锅里炸过一样,上上下下,分外煎熬。 “延卿,延卿怎么样了。”老太太一刻也在鹤寿堂坐不住,扶着陶嬷嬷的手,一路跌跌撞撞的到了盛延卿的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见老太太来了,连忙躬身问安,同时暗暗松了口气,从方才二少爷被抬回来到现在,大夫人一直都在柳汀院大放厥词,说什么外伤不需要请大夫。 下人们据理力争了很久,却都被大夫人给打了回去。这会儿,大夫人亲自拿着鞭子,指着柳汀院里的下人们在那里破口大骂。 “一帮不知道柴米贵的贱骨头,家里刚没了这么多钱,还张罗着请大夫请大夫。我都说了,外伤用了药自然会好,你们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今日你们对我都如此,可见往日你们仗着你们主子对旁人做了多少不齿之事来!” “什么人养出来什么奴才,盛延卿就是个狗仗人势的,你们如今倒是将他狗仗人势的德行学了个十成十!” 盛老太太一进门就听到柳汀院里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陆沁芳骂人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陆氏,你疯了!” “母亲?”陆沁芳没想到盛老太太突然过来吓了一跳,连忙收了手里的鞭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母亲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竟然不知道你想要弄死二郎!”盛老太太气的龙头拐仗在地上敲的震天响,“我原以为你虽然糊涂了点,但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狠毒!二郎重伤躺在床上,你不让请大夫就算了,还打伤了他院子里的下人,你让谁去伺候他?你自己亲自去么!” “母亲,我……”大夫人一见盛老太太生气,连忙丢了手里的东西,着急忙慌的解释,“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人死的不够快?”盛老太太直接扫了大夫人一记眼刀,让大夫人瞬间脊背发凉,“陶妈妈,快去请了李大夫过来。” 陶妈妈扶着盛老太太的背,一边替她喘气一边说道,“老夫人不要动怒,我方才已经让府里的丫鬟去请大夫了,大夫稍后就到。您先消消气。” 见状,盛老太太稍微安了安心,看也不看大夫人一眼,越过她就忘盛延卿的屋子里走去。盛延卿自从十四之后就没有再让旁人进过他的屋子,就连盛老太太,也是多年来头一次过来。 一进门,盛老太太就惊了一下。这卧房说是书房也不为过,一个大大的房间分成了三部分,盛延卿住在东边,除了必要的桌椅板凳床榻之外,就没有旁的什么东西了,中间过堂是他会客说话的地方,西边的隔间里,却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种书。 第五十二章 真是你干的 () 盛家治家用学,从盛家先祖开始,一直以来没少出秀才举人,嘉庆帝的时候,还出了一个状元。但是不管是谁的房间,也没见过这么多书的。 那些书封面有些磨损,边角甚至都卷了起来,可见平日里没少翻看过。 来不及想那么多,盛老太太连忙到并创跟前去查看盛延卿的状况。警察送他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但是这会儿似乎好了很多,睁开眼睛还能认出人来。 “祖母……”盛延卿张了张嘴,叫了一声,虚弱的想起身行礼被盛老太太一把给按了回去。 “好孩子,先喝些水。”盛老太太见盛延卿的嘴唇发白干裂,顿时心疼的泪眼汪汪,亲自喂他喝了些水就拉着他的手在那里垂泪。 “往日你是最听话不过的孩子,从小爹娘都不在身边,却从来都不用祖母操心。昨个让你跟谢管家一起去送赎金,本是想着定然万无一失了,谁知竟然遭了这样的劫。” “祖母不必自责,是延卿不小心。”喝了点水,盛延卿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身上倒是轻松了些,“只是祖母,谢管家和大嫂可回来了?” “还没,但是听人说他们在黄风寨指认物证,就算没到门口,应该也快了。”盛老太太眼毒,一下子就看出来盛延卿额头包扎用的是女人的手帕,她想了想,伸手去解开了那手帕,“孩子,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帕子,祖母先给你解开。” 盛延卿的眼神暗了暗,没说什么,任由盛老太太将手帕解开之后交给陶妈妈。陶妈妈接了帕子出去,叫了人进来先给盛延卿擦洗换衣服,省的一会儿大夫来了不成样子。 李大夫来的很快,诊脉之后给他扎了几针,又给开了药,吃了之后发了汗,盛延卿要做的就只有养伤了。 “老夫人不用太着急,二爷平日里身子骨健壮,这次从山上摔下来看着严重,但大部分都是皮外伤。之所以高热,是因为惊惧还有内火,吃了药,泄了火,发了汗就好了。”李大夫也感慨,不知道这盛家是不是真的去了丧门星,为何大少奶奶进门之后,盛家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 陶妈妈接了药方,让人给李大夫取了诊金之后却没忙着让他走,“大夫稍微坐一坐,还有两个主子马上就回来,您都来一趟了,顺便给看看吧。” 李大夫一听就知道是要给沈妤还有谢长里诊脉,索性铺子里也没啥事儿,干脆就在柳汀院里等着。 没等多久,沈妤就跟谢长里一起回来了,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好,好似糟了委屈似的。 盛老太太一见沈妤的脸,心头一跳,连忙问道,“昨日在土匪窝,你可收了什么委屈?” 大夫人一直都跟在盛老太太身边,听了盛老太太的话,连忙朝着沈妤看了过去,见她身上衣服凌乱,不少地方已经有了破碎的痕迹,眼睛一眯,怒气冲冲的斥责道,“我就说她是个不省心的,随随便便就去了那种地方,能清白着出来么!” 沈妤没搭理大夫人的指责,先朝着老夫人行礼,“回祖母的话,孙媳昨日并没有受什么委屈。昨天夜里,孙媳一直都跟二爷还有谢管家在一起,他们可以作证。” 在沈妤和盛延卿两人掉入山沟里之后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盛延卿都摔成了这个样子,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但是在两人掉下去之前,事情就不好说了。 可是,沈妤又说跟谢长里在一起,盛老太太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没受委屈就好,山上的土匪都是粗人,你是深闺里面长大的小姐,他们的行事做派只怕吓到了你。你也是,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呢!”盛老太太不满的看了沈妤一眼,拉了她过来,“过来,让李大夫给你瞧瞧,看看有没有摔出什么好歹来。” 沈妤本不想耽搁时间,但是盛老太太执意如此,并且荷香也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往李大夫那里拉,她无奈之下只好先去检查。 等出来的时候,盛老夫人正在听谢长里说昨天的事情。 刚好说到谢长里怎么逃脱,又怎么遇到警察。 “小的昨天从黄风寨逃出来之后没多久就遇到荷香带了警察到野果子林,我想着二爷跟大少奶奶还在山上,担心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赶紧带了人过去。我们到的时候,活埋二爷和大少奶奶的坑都已经填上了,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刨,却发现里面只是小喽偷懒放进去的石头。” 说到这里,谢长里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夫人别怪罪,昨夜我真的是担惊受怕,现在想想又觉得庆幸。” “无妨无妨,我也觉得庆幸。”盛老太太摆了摆手,松了口气,“剩下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想知道,齐老大原本是打算用你们换钱的,怎么就忽然要杀你们了呢?” “这只怕得问问这些大洋的主人了。”沈妤将从山上拿下来的大洋摆到了盛老太太的面前,偷眼看着大夫人的反应。 果然大夫人见到那些还带着红封的大洋的时候脸上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也只是一瞬间,盛老太太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却也不敢相信。 “延茗媳妇,你如何证明这就是幕后真凶给的?这钱上,可没写名字。”盛老太太翻看了一下那些大洋,眉头紧皱。 “钱上确实没写名字,但是让孙媳觉得这就是凶手送来的原因却很明显。一来这红封上带着味儿,二来齐老大却也说了缘由。”沈妤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银元说道。 “祖母请闻闻看,这红封上是什么味儿。” 盛老太太拿起那红封仔细闻了闻,扭头看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连忙惊慌的跑到盛老太太跟前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婆婆,儿媳虽然糊涂,却也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盛家只有盛延卿这一个孩子,他死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第五十三章 你竟然如此恨他 () “你刚刚还拦着人不让他们去给延卿请大夫呢。”盛老太太凉凉的陈述了一下事实。 “大夫来了不也说了,二郎只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么。我是生养过孩子的,孩子会生什么病症,当娘的最清楚,我拦着不让请大夫,实在是没必要去费这回事。” 大夫人这么说,是想提醒盛老太太她还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命短,让她现在命这么苦。可是,大房里面,又只剩下了盛延卿这一个男丁,于情于理,又都叫她一声娘,她没理由去害了他。 “沈妤,我平日是待你不好,你就是想置我于死地也不用这个样子!你是存了心思,想让我死了之后,好在盛家一言独大对不对!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面对大夫人的反咬一口,沈妤不慌不忙,也不着急解释。 “祖母,二爷被绑匪掳走这事儿事发突然,如果是旁人陷害,只怕时间仓促,根本就来不及。而且,在黄风寨的时候,齐老大是送了信来要赎金的,可是书信在哪里,谁可曾见过?” 盛老太太忽然想起从昨夜到现在,她并没有接到什么绑匪的书信。又想起昨夜一夜好睡,似乎并不太正常。年纪大了,睡眠总不如年轻人那么安稳,再加上心里有事儿,怎么可能会睡的这么踏实? 盛老太太狐疑的目光甩向了大太太,却还是不太敢相信。 “老夫人,绑匪要赎金的信我收到了。我收到之后连忙让人去拿了钱赎人,分明就是绑匪拿了钱还要撕票,沈妤怎么就把这事儿赖到我头上了!” 大夫人信誓旦旦,却被谢长里给堵了嘴。 “大夫人,昨日我们上山前,是你让人去警察署的吧?”谢长里不卑不亢,面无表情,“我们下山前问过带队的长官了,他说他确实看到盛家的一个丫鬟去过警察署,但是专门去找了一个叫陆老三的。那个陆老三今天早上,在警察署里被抓住了,原因就是他跟土匪勾结。” 如果说前面的一切都是沈妤的诬陷,谢长里的话却是致命一击。 回来的路上,谢长里就叮嘱过了沈妤,这些话她不能说。如果她亲自将大夫人给掀下来,盛老太太未必就会喜欢。不管怎么说,大夫人还是沈妤的婆婆。但是谢长里就不一样,谢长里从祖父开始,就是盛家的管家,从来都只忠于盛家的主子。 如果是谢长里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盛老太太肯定不会为难谢长里,并且还更加有信服度。 “陆沁芳!你竟然真的做出这等恶事!”盛老太太满眼的受伤,看着大夫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们婆媳相处了这么二三十年,虽然陆沁芳没少做糊涂事,但是盛老太太总觉得陆沁芳不算是个坏人。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你可是延卿的娘啊,他虽然不是你生的,却是你从小养的。就算是养个宠儿,这么多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是我做的又如何!”眼瞅着自己的所有事情败露,大夫人索性直接撕了画皮。“这小崽子还不如个猫狗!如果没有他和那个贱人苏鸢,我这一辈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沈妤一激灵,瞬间猜到了苏鸢是谁。盛延卿跟盛延茗是一个爹,不是一个妈。听说她那个公公年轻的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本也准备谈婚论嫁。但是,就在两人快要成亲的时候,陆家半路杀出,将女儿嫁给了盛家。 可是,盛延卿的爹喜欢的是表妹,两人两情相悦,最终僵持之下,苏鸢决定退一步做妾,也算是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不过也许是情深不寿,盛延卿的爹娘在他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死了。 没想到,大夫人居然会对有如此大的仇恨。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嫁给盛良锦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我还没进门,你就先给盛良锦娶了个小妾,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我进门之前,苏鸢那个贱人就把盛良锦迷的五迷三道的,天天不回自己的屋子。我进门之后,盛良锦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每天过来简直就跟应付差事一样!” “我好歹是个人,你们既然把我当个物件,那就别怪我恶毒!” 陆沁芳的脸好像被人抽了筋一样,扭曲出来一种让人觉得恐怖的表情。沈妤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这时候她出来掺和,只会让人觉得她多事。 反正陆沁芳嘴里的人是盛家老太太的儿子和孙子,她不可能不管。 “你居然一直都这么觉得?”盛老太太看着大夫人,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昏。 那个时候还没闹什么民主、共和,有头有脸的家里谁不娶个二房。更何况盛良锦生的模样好,又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闺女嫁给他。 陆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盛家有了困难的时候才会倾囊相助,成功的把女儿给塞了过来。 盛老太太本也不喜欢陆家这个有些霸道的儿媳,但是她进门到现在这么久,她从没说过为难自己儿媳妇的事情。陆沁芳当了盛家媳妇二十多年,是真的一天规矩都没在盛老太太身边站过。 反倒是盛老太太这么些年,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打理家事,如何经营铺子。 人都有老的这么一天,盛老太太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把盛家安安稳稳的交到子孙后代的手里。却没想,陆沁芳竟然是如此自私狭隘之人。 “你嫁入盛家,是你自己选的。当年,如果不是你逼了你的爹娘如此行事,良锦怎么可能会娶你为妻!你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怪我?你儿子让我守活寡,你怪我?盛良锦就是个负心汉,娶了我,却跟别的女人笑意温存,丝毫不管我的感受,你还要怪我!” “啪!” 陆沁芳口不择言,盛老太太却不允许她如此,直接一个耳光甩到了她的脸上。 第五十四章 人不能休 () “如果当初不是你执迷不悟,也不会有你的今日!既然你不想做我盛家媳妇,我们盛家绝不勉强!我这就替良锦写了休书,放你归家!今儿个的事儿,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从此咱们好聚好散,再无瓜葛!” 盛老太太也是动了大怒,转头就让陶妈妈去取笔墨纸砚来。 “老夫人,大夫人这事儿确实是糊涂,但是现下两个孩子都没什么大碍,因为他们小辈处置了长辈,这话传出去盛家颜面上不好看啊。”陶妈妈连忙劝道,她虽然也不满大夫人的行事,却也清楚老太太并不是非得要撵走陆沁芳。 如老太太所说,就是养个宠儿,这么多年都已经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个人。 “盛家颜面重要还是孩子们的命重要!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拼了盛家的颜面也绝对不能留在家里!”盛老太太并不是一个喜欢拿着名声颜面说话的人,她这一辈子大风大浪的过来了,知道名声颜面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虚的,并不会因为陶妈妈的三言两语就瞬间改变主意。 “原来老太太是不在乎颜面的,无怪乎为什么沈妤跟盛延卿在你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你都能视而不见!”大夫人并不害怕盛老太太要把她休掉的事情,也许是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许是她已经自我放逐。 不过,临走之前,她也不会让沈妤好过。 自从沈妤进门,先是克死自己儿子,接着又让茶坊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跟自己哥哥纠缠不清,最后还跟盛延卿不清不楚的。大夫人就是拼个一死,也绝不让沈妤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 “大夫人这话是何意?您有什么证据说我跟二爷勾搭成奸?”沈妤只觉得冤枉,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虽然喜欢盛延卿,但是还没到那种明目昭昭的地步,大夫人是如何非得咬死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证据?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刚刚盛延卿被警察抬回来的时候,额头上盖着的,不是你的帕子又是谁的,土匪的?”大夫人冷笑,看着沈妤说道,“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可是却骗不了我!” “二爷额头有伤,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如果只是这个,沈妤还真没在怕的,她不卑不亢,“昨夜我跟二爷一起掉入山沟沟里面,二爷摔伤了身子,又被石头砸了额头,血流不止。我刚好在旁边,难道夫人是想让我做了您的帮手,把二爷送上西天?” “你,好你个伶牙俐齿的沈妤,你如果没有一点不齿之心,我现在就敢撞死在这屋里!”大夫人站起身子,颤颤巍巍的看着她说道,“从盛延卿把你从牌坊上就下来那天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人之间有问题,这些日子我一直盯着你们呢。哼,你们每日在茶坊,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还能眉来眼去,有的是人证!” “去茶坊做事帮忙,本来就是长辈同意的,我每天周围那么多人,得是多大胆子才能跟二爷如此明目张胆。” 这件事本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事情,沈妤只分辨了两句之后就吵着盛老太太说道,“祖母,我也觉得就这么休了婆婆不妥。” “你也觉得?”盛老太太皱了眉,不悦的看着沈妤,“她可是差点杀了人。” “婆婆这些年在盛家,确实过的不如意,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她买凶杀人的借口。但是,陆家先前的时候已经因为帮了盛家元气大伤,格局早就不如从前了。而且,我听说年前的时候,婆婆的双亲已经故去,陆家已经没有婆婆的容身之所。” 沈妤说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沁芳一眼,“祖母,婆婆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是她毕竟是曾经帮过盛家的。如果这事儿传出去,只怕让人觉得盛家过河拆桥,影响盛家商誉。” 说到这里,盛老太太果然有些犹豫,看了一眼陆沁芳,又看了一眼沈妤,闭了嘴没说话。 盛老太太不说话,就连陆沁芳都不敢开口,她眼神狠狠地朝着沈妤身上剜去,恨不得挖下来几块肉。可是沈妤视而不见,好像跟自己没关系。 “孙媳说的没错,陆氏确实不能送回陆家了。” 陆家二老早些年陆续过世之后,就只剩下年轻一辈在苦苦撑着。家中基业不厚,再加上儿孙不善经营,陆家早就不复往日风光。如果这时候盛家把陆沁芳给休了,对于陆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更何况,陆家还有姑娘,家里出了这么一个谋财害命的姑姑,谁还敢娶陆家女儿? “不过,你也不能在孩子跟前做长辈了。”盛老太太并不是一个息事宁人的人,看了陆沁芳一眼,想了想吩咐谢长里道,“你今天就去找个工匠,在我佛堂边上再起一个房子,就让大夫人搬到哪里住吧。” 大夫人一听,呆愣当场,不知道是感慨老夫人的宽宏大量,还是怀念以前的自由岁月。 在鹤寿堂里面住,简直无异于坐牢。 这边吩咐完了这些事情,盛老太太不想再看陆沁芳一眼,吩咐让人把她带走之后,却没放沈妤走。 “延茗媳妇,你先等等。”盛老太太和颜悦色,叫住沈妤在柳汀院盛延卿卧房的中堂坐下,“有个事儿,我得跟你知会一声。” “不敢不敢,还请祖母吩咐。”沈妤有些惊吓,看着盛老太太的样子,生怕她来找自己秋后算账。 “我信你跟延卿是清白的,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总得找个由头堵了旁人的嘴才好。”盛老太太笑的和善,看着沈妤的样子好像愈发的喜欢了,“前些日子,你二婶说想要把孩子过继过来的时候我就有了心思,但是还想问问你的意思。” “你,愿意不愿意给延茗养个孩子?” 盛老太太这意思是,要给盛延茗过继一个儿子,但是孩子不打算是二房的? 第五十五章 过继个孩子 () 从沈妤当寡妇的那天开始,她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盛延茗英年早逝,家里男丁又不多,所以过继一个孩子到她这里只是迟早的事情。甚至有些时候,沈妤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也觉得有个小孩子能热闹不少。 不过这话沈妤不能开口,长辈们自有安排,她说太多,反而容易惹来麻烦。 现在盛老太太开口,沈妤自然是点头的。 “回祖母,我自然是愿意的。”沈妤诚恳的点了点头,“我虽然没有见过大爷一面,但是前些日子收拾大爷的遗物,再加上大爷即使身故对我还是如此照顾我就知道,大爷一定是一个温和正直的男人。只是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能给大爷留个一儿半女,也好将来我身故的时候给他上香洒扫。” “如今,祖母既然有意,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劳烦了祖母,沈妤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着说着,沈妤歉意的低了头,小心翼翼的说道,“祖母可有了人选?” “还没呢,我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急的。但是风言风语的越来越多,我也是今儿个才觉得这事儿拖不得。”如果不是出了盛延卿这档子事儿,盛老太太也不会突然意识到盛家人丁稀少的事情。 虽说二房跟大房都是盛家血脉,但是到底是从盛老太太这一辈就开始分了脉的。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姓盛的亲戚而已。 再加上,盛家二房已经如此光明正大的打起了大房的主意,就让盛老太太更加的不满起来。 所以,盛老太太觉得过继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也是想将盛家的子孙血脉变得强盛一些。 “就算是真的选,也是要选盛家的血脉。旁支之中,应该会有一些孩子跟盛家有缘。”盛延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扶着雕花的隔断站在地上,看着盛老太太说道。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盛老太太一回头,吓的魂都快飞了,“你这孩子,受伤了还这么不老实!” 沈妤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有了些避嫌的味道。 “在床上躺的头晕,就想起来走走。”盛延卿笑了笑,拉着盛老太太到中堂坐下,“还有一些事情,我想请教祖母。” “你现在养伤要紧,什么事就让你非起来不可!”盛老太太不满的瞪了盛延卿一眼,却是带着满满的心疼。 “是三弟的事情。”盛延卿叹气,“此次去赎三弟的时候,我跟谢管家带了一千大洋过去,如今黄风寨被捣毁,倒也不担心大洋的能不能要回来的事儿了。只是三弟的事情,却透着股蹊跷。” “盛延伟?” 盛延卿不提,几乎所有人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昨天早上出事到现在,盛延伟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莫不是,已经被土匪撕了票? “应该没有撕票,如果有什么变故,二婶早就过来哭了。”沈妤撇撇嘴,一针见血的说出了事情的关键点。 “也是。”盛老太太松了口气,如果要是盛延伟没死,那事儿就好办多了。 “祖母,我昨天在黄风寨的时候,听那里的几个小喽闲聊,说起了三弟被绑架的始末。”盛延卿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的将事情给说了。 昨日盛延伟上山的时候,黄风寨的两个小喽刚好看到。但是因为盛家跟他们这些土匪交情还可以,所以并没有人去动盛延伟,就让他往山上上。 谁知道,没过一会儿,就传出盛延伟被绑架的事情,那些小喽的下巴都要被吓掉了。 还有人自己上山让人给绑架的? 还真有! 有好事儿的去打听,最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一帮人在那里闲聊的时候,盛延卿偷听了一耳朵,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弄了个透彻。 “还真是你三弟自己生出来的幺蛾子?”盛老太太惊的眼睛瞪圆,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祖母若是不信,可以去警察局问问。” 上山剿匪不可能只剿一个山寨,都是邻居,顺手就给端了。盛延卿倒也没猜错,只是沈妤和谢长里回来的早,并没有问而已。 “行,我知道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盛老太太知道盛延卿这是让她想法子收拾盛延伟呢,本来今天就火气大,盛老太太也没推辞,一下子就接了过来。 后续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两个小辈操心。盛延卿好好在柳汀院养伤,沈妤则在盛家和茶坊之间两处奔波。 等到盛延卿的身体好了的时候,过继的人选也选好了。 一大早,沈妤没有去茶坊,而是留在鹤寿堂跟两位长辈一起等着孩子的到来。孩子来的很早,是被陶嬷嬷引进来的,身后跟着各自的长辈。 先进来的一个皮肤白嫩,圆鼓鼓胖乎乎的,走在自己娘的前面,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谁都不怕的样子。但是进门之后,小家伙立马变了脸,甜甜的冲着人打招呼。 “老祖宗安康,奶奶安康,大伯娘万福。”小娃娃看着才一两岁,说话却利落干净,冲着三人乖巧行礼了之后逗的大夫人先开了口。 “这小孩子嘴真甜,为什么我跟老祖宗是安康,你大伯娘就是万福呢?”大夫人喜得把孩子抱在怀里就不想放手。 “奶奶跟老祖宗是长辈,自然是要安康的,大伯娘年轻漂亮,是要万福的。”孩子也不怕生,手里抓着大夫人给它的果子玩,嘴上不是很在意的说道。 “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盛老太太也喜笑颜开,仔细的看了看那孩子,觉得孩子眉眼之间,有几分像盛延茗小时候的样子。 这两句话的功夫,另一个孩子也来了,只是闷声不吭的站在那里,如果不是孩子奶奶开口,所有人都几乎要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给三位奶奶请安了,这是我家满崽。”说着,奶奶就推了身前的孩子让他去打招呼。 这个孩子倒是比头一个大一些,眼睛也是咕噜噜的圆,只可惜孩子家里好像光景不太好。 第五十六章 你们喜欢哪个 () 那小娃娃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像是懂了些事情,看着沈妤还有盛家两位长辈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戒备。被自己奶奶推了一把,他也只是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的杵在那里。 小孩身黢黑,四肢细瘦的还没厨房用的柴火粗,唯独眼睛格外明亮,好像黑珍珠一般。沈妤多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立马就露出攻击的眼神来。 “孩子小,不懂事,少奶奶别见怪。”孩子奶奶看到沈妤看了孩子一眼,也觉察出孩子的抗拒,连忙过来行礼道歉。 沈妤看了一眼那孩子的奶奶,头发用头油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浆洗的干干净净,就连孩子身上,也不见污垢。 虽然沈妤没有养过孩子,却知道小孩子顽皮起来,身上绝对是干净不了的,这奶奶能把孩子照顾的如此干净,显然是个勤快人。反倒是大夫人怀里的那个,虽然白胖,母亲也干净,但是眼神之中时不时的都透着一股贪婪的味道。 “无碍,小孩子可能怕生。他母亲没来,可是不舍得?”沈妤笑了笑,没有做什么怜善的嘴脸。 不管她是处于什么原因,都是夺了旁人的孩子的。 孩子和钱物不一样,是每一个母亲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她这么凭空的把人宝贝给抢了,如何还能做出一副好人做派? “他娘在生他的时候就没了,他爹去年在河边打鱼的时候掉入河里淹死了。”老妇人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伤痛,她轻轻抚了抚孙儿的朝天髻,感慨万分的说道,“这孩子可怜,我年岁也大了,否则我也不舍得把他送来。” 原来如此,沈妤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问旁的。这孩子的奶奶也是真的疼爱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她年岁大了,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家中几个孩子?”盛老太太也开了腔,看着白胖娃娃的母亲慈爱的问道。 “回老夫人,带上这个,村妇生了七八个了。”那妇人害羞的低了头,好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们都是庄稼汉,家里地也不多,实在不够养活这么多孩子的,所以这才……” 来之前,谢长里肯定要把孩子的一切资料都查的清清楚楚,有任何不干不净的地方都不会要。之所以这么一问,不过是想看看家人的品行罢了。 孩子是个白纸,你给它画上什么,她就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两个孩子都不大,但是在潜意识里,孩子已经形成了很多意识,如果这些意识不处理好,以后只怕要养成第二个盛延伟。 “都是可怜人啊。”盛老太太感慨了一句,眼神在两个孩子身上兜兜转转之后,转向了大夫人和沈妤。“你们喜欢哪个?” “回婆婆,我更喜欢怀里这个,你看他胖嘟嘟的,多像延茗小时候。如果延茗有孩子,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大夫人抱了那个孩子之后就没撒手,可见喜欢的不是一星半点。 “延茗媳妇呢?”盛老太太觉得沈妤应该不喜欢这个白胖的孩子。 “回祖母的话,我更喜欢这个满崽。”沈妤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瘦沉默的孩子,朝他和善的笑了笑说道,“这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来了这里之后,却丝毫不见害怕,足见是个胆子大主意正的。” “这个孩子听话。”大夫人见沈妤又跟她抬杠,顿时恼火,把怀里的孩子朝着沈妤塞了过去,“不信你抱抱,你看他多乖。” 那孩子好像也感受到了沈妤的不喜欢,连忙伸了手要沈妤抱,竭尽所能的去讨好沈妤,希望自己留下来。 “是挺乖的,但是就怕太乖了。”沈妤意有所指,大夫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那孩子的母亲也不满意了,冲着沈妤哼了一鼻子,满肚子不高兴的说道,“大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愿意要我们家孩子,是觉得我们图了你们盛家什么不成?” “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家,这孩子本也姓盛,否则不会送到这里来。我的意思是,这孩子才三岁吧,如此小的年纪就这么乖巧,只怕失了小孩子原本的那些童真,反倒不好。”沈妤没接那孩子母亲的话,将孩子放到盛老太太身边,哄他去跟盛老太太玩。 盛老太太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孩子,果然就见他咿咿呀呀的要爬上来,满脸的谄媚和讨好。 这样的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三岁孩子的脸上?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谢长里过来送茶坊的供奉,知道事情的发展之后朝着盛老太太耳语几句,果然就见她喜笑颜开。 “也不必就这么着急定下来,我看这两个孩子就挺好。这样吧,咱们大人在这边吃茶说话,多聊聊这两个孩子。至于两个小的,就去外面玩吧,刚好二房亲戚家的两个孩子延熹和晋熹都来了,差不多大的年岁,也好先相处相处。” 这话里的意思,在场众人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让孩子们自己去表现去。果然白胖孩子的母亲露出满意的笑容,丝毫不担心的任由陶妈妈将孩子抱走。 反倒是满崽的奶奶万分担忧,有几分想要跟着过去的意思。 “老人家别怕,只是让他们去院子里玩。那边的院子里有几个木马还有秋千什么的,小孩子们应该都会喜欢。更何况有我身边的老妈妈照应着呢,保准伤不到孩子。”盛老太太看出了满崽奶奶的心思,拉住她安抚道。 “我家满崽从来没来过这么大的院子,我只是担心他走丢了。”老太太满脸羞红,却还是放心不下。 “丫鬟婆子们都跟着,保管丢不了。要是丢了,我赔老太太一个新孙子!”盛老太太很少见到她这个年纪的人,忍不住就打趣了几分。 满崽奶奶的脸更加红了,却认真的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家的孙子都娇贵,我们打鱼人家怕是养不起。还是满崽吧,皮实。” 老太太的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就连沈妤也忍不住乐了出来。 又安慰了那老太太几句,众人落座吃茶,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第五十七章 我不要你 () 白胖娃娃的母亲是个健谈的,说了不少庄家上的好玩事儿哄的盛老太太和大夫人哄堂大笑,还说起了自家几个皮猴子。一盏茶的功夫,沈妤就听了不少邻里邻居的家长里短。 反倒是满崽奶奶,只是吃茶笑笑,眼中没有卑微感,却也不随意插话。 沈妤仔细观察了两个孩子的家人,越发对满崽喜欢起来。 这样的长辈教养出来的孩子便不是根正苗红的,也不会是歪瓜裂枣的。 等到一杯茶吃尽,盛老太太见满崽奶奶坐立不安,于是就提议去院子里看看孩子们玩的怎么样了。众人连忙动身,去了孩子们所在的院子。 孩子们玩耍的院子挨着柳汀院,盛延卿的伤本来是大好了的,但是盛老太太不放心,又押着他好好休息了几日,所以今天他也没去茶坊,正坐在柳汀院里跟满崽大眼瞪小眼。 看到盛老夫人一行人过来,盛延卿连忙行礼。 “这孩子怎么会在你这?”盛老太太也看到了满崽跟盛延卿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忍不住乐出了声,“二郎,你莫非也童心未泯?” “祖母说笑,延卿今年都二十二了,哪儿还有什么童心。”盛延卿笑了笑,冲着各位长辈行了礼,连满崽奶奶都没落下,“是这孩子见我在泡茶就跑了过来,一句话都不说,就看我泡茶看书,我觉得他有趣,就想逗逗他。”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沈妤却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满崽奶奶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脸心疼的拉着满崽说道,“你这脸是怎么了,可是让谁打了?” “没有,是我刚刚想泡茶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被烫了。”满崽眼神躲闪了两下,很快坚定了下来。他的小手拉住奶奶,声音却很坚定。 沈妤却不觉得,满崽的脸上分明是个小手印,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被那个白胖小子打了。 满崽虽然年纪大,但是身量却不如那个白胖小子,两个人真的打起来,未必就能占便宜。但是这小家伙却反应迅速的找了个理由,显然以前没少干这种事。 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小时候怎么过来的就算没有感同身受也差不多清楚,沈妤的心忽然就疼了一下。 “你这孩子,还烫到哪里没有?你也是的,小小年纪的,非要逞强!”满崽奶奶埋怨了满崽几句,却依旧是满满的心疼。 等说完了满崽,奶奶又替他赔了不是,“打搅二爷了,满崽笨手笨脚的,可摔了二爷的茶杯?若是摔了,您说个数,我赔给您。” “没有的事儿,他在这里坐着,却也给我解了闷,我还要谢谢他呢。”盛延卿笑着伸手去摸满崽的头,却被他迅速躲过。他忽然起了玩心,却被他凶狠的等了一眼也就作罢。 几句话的功夫,陶妈妈就去领了另一个孩子过来。刚才去的时候是个白白嫩嫩的小馒头,这一会儿功夫,却好像重了些。陶妈妈疑惑,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孩子身上摸了几下,顿时变了脸色。 “老夫人,孩子不懂事儿,您可千万别怪罪!”白胖孩子的妈妈见了,连忙跪了下来,冲着盛老太太磕起头来,“这孩子才三岁,哪儿就知道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一定是拿着玩的时候顺手装起来了!” “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好听了,回头我上你们家去的时候,也挑拣着金光闪闪的揣起来?”荷香撅了嘴,满眼鄙夷的看向那个白胖孩子。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孩子,却没想到存了这么多心思,真让人慎得慌。 “你这丫头,三岁孩子能懂什么?莫非你刚生下来就懂事不成?”大夫人还是觉得那个娃娃可爱,似乎是认准了他。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虽然没有生下来就懂事儿,却也知道三岁看老的道理。如今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咱们盛家的做派。”荷香伶牙俐齿,不卑不亢。 “你!哼,沈氏,我是长辈,这事儿我说了算!” 大夫人确实是长辈,还是盛延茗的亲娘,她认定了的话,确实比较难办。 “都是小孩子,好好教一教将来肯定能长好,非得让他现在就怎么样怎么样,多难为人。” “婆婆是长辈,沈妤本该听婆婆的。但是这孩子到底是养在我跟前的,如果不是我看上的,那我要怎么费心费力的去养这个孩子?” 大夫人能拿出自己是长辈的气场来,可沈妤也不是好惹的,她虽然不会跟大夫人明刀明枪的打,却也不会让大夫人好过。 一句话堵了大夫人的嘴之后,沈妤冷眼看着那白胖孩子,“如果他们家真的如他母亲所说那么穷,这孩子怎么吃的这么白胖?不要说是奶膘,怎么这孩子两三岁了还喝人奶不成?” “而且,这孩子一来就如此讨巧,想必是早就有人教过他如何去做。从进门到现在,这孩子可一次都没认错人。算起来,也是第一次见面,这孩子怎么就没把荷香认成我了呢?”沈妤的话有道理,但是大夫人不想听。 “你就是看不上我看上的所有东西,哼,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大夫人想拿出自己婆婆的款来,可盛老夫人变了脸,连忙偃旗息鼓,“不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让这两个孩子在这里玩,就是想看看孩子的品行。如今这个孩子一看就是被挑唆过的,婆婆为何非得要他?”沈妤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凑巧了,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凑巧的长成了盛延茗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这个凑巧的痕迹又太重,重到让她没办法忽视。 “我不让你当我娘!”就在沈妤跟大夫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满崽忽然开口,冷冷的看着沈妤跟大夫人说道。 “什么?”众人惊讶的看着满崽,似乎觉得他有些魔怔了。 “我有爹有娘,我不要你!”满崽从一开始就透露着满满的拒绝,他见沈妤跟大夫人争执不下,直接开口拒绝了所有人。 第五十八章 血缘是断不了的 () 满崽的这神来一笔惊了所有人,满崽奶奶连忙拉着孩子道:“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说好的么!” 所有人瞩目之下,满崽只是淡淡的看了奶奶一眼就低着头再不说话。沈妤皱了皱眉,觉得此事有点棘手。 既然是领养,还是要看一眼孩子的意思的,她做不出来那种强买强卖的事情。满崽毕竟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强行买回来,放到家里他也不能有什么意见。 “孩子,不是奶奶不要你了,而是奶奶实在是年纪大了。你放心,就算是你在这里,奶奶也会时常来看你。”满崽奶奶是知道满崽在想什么的,她蹲下身子,抱着满崽一边落泪一边劝道。 “你爹娘没的早,你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奶奶也不舍得你就这么离了我。但是满崽啊,奶奶真的怕你以后像你爹一样只能是个打鱼的。” “满崽乖,听话的话奶奶现在就出去给你买橘子糖。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要是同意,奶奶就天天给你买橘子糖吃。” 可是,不管满崽奶奶怎么说话,满崽就是站在那里抿着嘴,一言不发,一脸就是不愿意的样子。 沈妤也有些犹豫了,这孩子不愿意,强求着也没什么意思。 “少奶奶,您看我家这娃娃多喜欢您那。”就在沈妤犹豫的时候,白胖娃娃的娘将白胖娃娃放到了地上,他竟然瞬间就吵着沈妤跑了过来,敦敦的身子,用肉眼都能看到它衣服下面的肉在一跳一跳的。 跑过来之后,那胖娃娃好像知道沈妤是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沈妤的裙子下摆,一晃一晃,两眼含泪的看着沈妤。 “就是,延茗媳妇,我到底是婆婆,你不尊重我就罢了。但是这孩子不愿意,到底是跟你没缘分,咱们盛家可办不出来这种强人所难的事儿。”大太太一看,也松了口气。她也不是不能用强,但是到底有老夫人在,用强的话老夫人也不愿意。 再加上前些日子的事儿,她总归是忌惮老夫人几分的。 “如果婆婆喜欢,大可以抱了这个在自己跟前养。”沈妤凉凉的看了大夫人一眼,趁着那孩子转头向自己娘求助的时候躲开了它的小手,“就算是满崽不愿意,我也不会要这个孩子的。这清水镇上,总不会只有这两个孩子愿意被盛家领养吧?” 这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如果满崽不愿意,那就挑别的孩子,她沈妤不可能瘸子里面挑将军,还挑这么一个败家子出来。 “你!”大夫人见状,冷冷的哼了一声甩袖就走。沈妤也没有追上去,只惋惜的看了一眼满崽,然后歉意的朝着盛老太太行礼,“祖母,不是孙媳执拗,而是满崽这孩子,确实是好的。” “我也喜欢满崽这个孩子。”盛老太太把沈妤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孩子看着就喜欢,虽然黑瘦了点,不爱说话,但是不说话的孩子才肚子里能装东西。” 只是满崽不愿意,所有人都没办法。 “多谢老夫人抬爱,满崽还是孩子,不懂事儿,你们别跟他一般计较。”满崽奶奶发现这似乎是要放弃了满崽,连忙朝着两人跪了下来,“老夫人,少夫人,我再说说他,这孩子听话,多跟他讲讲道理他就明白了。” “嗤,不要脸的老东西,非得把自己儿子送给人家,你们家是多缺这几两米!”那白胖娃娃的娘见沈妤打定主意不要自己儿子,索性也不装了,抱起儿子,朝着这边的几个人啐道,“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有钱就想要什么要什么?哼,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那就请您赶紧离开,不是缺这几两米,你们别来卖儿子。”荷香才不怕这泼妇,哼哼两声,叉着腰冲着她骂道。 “哎呦,还没麻雀大就开始装鸭子了是么,盛家的门脸我看也是装出来的。哼,你们求我,我们也不来了。”一边抱着孩子出去,一边骂骂咧咧的那个妇人没人再愿意多看一眼,沈妤把眼神转向了满崽。 “他年岁还小,不懂事儿,还请老夫人回去多跟他讲讲道理。总归过继礼还要几日准备的时间,到时候他如果还不愿意,老妈妈再来跟我们说也来得及。”盛老夫人是见过世面的,笑容和煦的把满崽奶奶扶了起来,“我知道老妈妈的心,都是做长辈的,哪能不为自己的儿孙打算?” “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满崽奶奶见事情还有转机,千恩万谢的起来,朝着盛老太太还有沈妤拜了拜,带着孩子就先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沈妤扶着盛老太太先回鹤寿堂,盛延卿则帮着把人先送出去。 路上,盛老太太感慨道,“你这孩子的眼睛,倒是不瞎。” “祖母这是在夸我?”沈妤调皮的笑了笑,冲着盛老太太说道,“满崽虽然倔了点,根子却不坏。” “更重要的是,满崽家里没有那么多亲戚。到底是长大了点的孩子,对父母都会有一丝留念。没道理盛家给人养大了孩子,还得把整个家族贴进去。”盛老太太喜欢满崽的原因却在这里。 沈妤也有这个意思,被盛老太太点了出来,脸上一红,地头不语。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吃饭的人,有私心很正常。就算是搁我,我也不愿意要那个白胖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嘴甜,看着就聪明。但是一来他的家境不错,二来那孩子的母亲不是好东西。等到二十年后,难保这孩子不会被自己亲妈挑唆的把整个盛家都给偷出去。” “虽然明面上咱们是他的家人,但是骨血这东西,是怎么都斩不断的。”盛老太太的声音越飘越远,沈妤却没有接话。 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靠老爷子给养大了。如果有一天,她的亲生父母来找她,她会认他们么? 就算是沈妤从来没有见过那两个人,她也是期待见到这两个人的。好像血缘这个东西,就是那么的斩不破,断不了。 第五十九章 说服大夫人 () 但是,那两个人如果要老爷子的什么东西,她会里应外合么? 沈妤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鹤寿堂就到了,沈妤送了盛老太太进去,又坐了一会儿才从鹤寿堂出来。 临走之前,盛老太太拉着沈妤说道,“虽说是延茗的继子,但是沁芳到底是延茗的生母。过继那天你婆婆不出现,还是不好看。” “是,我知道了。”沈妤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若是在往日,所有人都会觉得沈妤胆大包天,一个儿媳妇竟然敢对婆婆如此态度。可是过了那日沈妤差点被大夫人弄死的事情之后,所有人对大夫人的态度都有些变化,所以今日沈妤的态度并不会惹得盛老太太不高兴。 但是,关起门来怎么着都行,过继礼却是大事儿,到时候盛家的亲朋好友都会过来,若是让旁人发现盛家的家丑,却不是盛老太太想看到的。 所以,表面上的功夫该做,还得做。 去厨房准备了些吃食,带着荷香一起去了大夫人住的如意轩。鹤寿堂内佛堂旁边的房子还没建好,所以大夫人暂且还住在这里。两个孩子的事情折折腾腾的闹了一早上,眼瞅着到了午时该用午膳了。 不知道大夫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气得不行,反正是没有一起跟盛老太太吃午饭。沈妤上门,自然不好空着手,所以就去厨房把午饭带了一份过来。 到了如意轩门口,沈妤刚上了台阶,就看到小丫鬟在廊下嗑瓜子。看到她过来,小丫鬟连忙跳起来一溜烟的跑过来道:“大少奶奶来了?大奶奶不舒服,不见人。” “婆婆午饭都没吃,我来送些吃的。”沈妤只当没听出来丫鬟话里有话,带着荷香径自往里走。 小丫鬟见状,连忙张开双手拦着,“大少奶奶何苦难为我们奴才,大奶奶为何不舒服,您还不知道缘由么?” “就是知道才来的。”沈妤轻笑了一声,认出这个丫鬟就是前些日子去警察局跑腿的那个桃红,“是婆婆吩咐你在这里守着的?” 桃红点了点头,“少奶奶,大奶奶在气头上,您要不过会儿再来吧。” 不是桃红瞬间示弱,而是沈妤的眼神委实让她有些忐忑。她不是大夫人跟前伺候的,有些事情她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不是前些日子陈妈妈走不开,她也没机会出去跑腿。 可是跑腿的第二天,就传来大夫人要往老夫人佛堂里搬的事情,这让桃红心头有些疑虑。好端端的,大夫人往佛堂里面搬什么?而且还兴师动众的建了新的房子,看样子是不打算搬出来了。 就算桃红不是近身伺候的也知道,大夫人并不礼佛,所以不可能是自己要求过去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夫人真的礼佛的话,那还要这么多人伺候么? “无妨,我去看看。”沈妤并不在意,见桃红还拦着,忍不住劝了一句,“桃红,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参与便罢了,若是糊里糊涂的办了什么事儿,到最后只怕不得善终。” 桃红只觉得脑袋顶上一阵大钟齐鸣,震的她脑仁疼。她福至心灵,瞬间开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少奶奶可说的是先前奴婢去警察署的事情?” “你知道就行了。”沈妤笑了笑,冲着门口示意了一下,“这会儿院子里没什么人,你自己玩去吧,我跟婆婆说说话。” 桃红却不敢去,犹豫了一下,转头进了大奶奶的屋子。沈妤竖着耳朵听着,听到里面大夫人中气十足的骂了两声,却不见桃红出来。沈妤知道,这是大夫人直接不让沈妤蛊惑任何人的意思。 方才沈妤跟桃红在外面说的话,大夫人隔着门扇只怕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沈妤不怕什么。她本也只是想知道桃红是不是有意为之,即便大夫人发现,也不会太难为这一个小丫鬟。 “婆婆,今儿个您没吃午饭,媳妇给您送来了,还有几句话想跟婆婆说说。” 既然大夫人不让沈妤进门,沈妤也不会真的硬闯。她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扉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把食盒放下,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婆婆看上那白胖的小子是好,这孩子也会长,就偏巧长成了相公小时候的样子,惹了婆婆爱不释手。这本也是那孩子的福气,应该跟盛家也有些缘分的。只可惜了,那孩子太聪明了些。” “我没养过孩子,婆婆是养过的。听说相公极为聪慧,四岁开蒙,就能背诗文,算算数。可是,婆婆想想,便是相公这么聪慧的人,两岁又如何懂趋炎讨好旁人?两岁的孩子,本应该是一张白纸,无忧无虑,自在过日子。能长成了如我们所见的样子,定然是家中父母长辈早就已经打好了主意,要让他到盛家来,讨好了盛家长辈的。” “虽然这孩子嘴甜,但是嘴甜的让人后怕。难道婆婆没想过,这样的孩子,将来长大之后,变得跟三爷一样,只会逢迎巴结,却没什么真才实学?更何况,这孩子有一个那样的母亲,才两三岁就挑唆的孩子偷东西,等到二三十了,还不得把盛家的家底掏空?虽说满崽黑瘦,也不会去说什么好话,可这孩子有一点好处。” “今天一个上午,满崽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逢迎,不巴结,我虽然没见过相公,但是也知道相公应该也是行得正坐得端,脊梁骨是顶天立地的。婆婆既然教的出相公这样的人才,自然应该是喜欢满崽的。更何况,满崽虽然大了两岁,但是满崽父母早亡,身边只有一个奶奶。” “奶奶看着不像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将满崽给旁人养应该也是出于无奈。等到将来满崽百年之后,家中再无旁人,盛家养他二十年,他便只有盛家一个家了。便是他想把盛家家产送与旁人,只怕也没地方去送。” 沈妤的话处处往盛大夫人的心窝子上递,先夸了大夫人眼光好,又夸了大夫人会养孩子,但是又把弊端给说的一清二楚,但凡大夫人脑子还没坏掉就能把这事儿给拎清楚。 第六十章 我要出门了 () 但是,沈妤说的口干舌燥,里面却鸦雀无声,好像没有人一样。 荷香气的小脸发红,上前一步想要捶门,却被沈妤拦住了,“回来,你这成什么样子。” “少奶奶!”荷香不满的在沈妤和门上面看了两眼,“咱们何必在这里讨人嫌!” “毕竟都是一家人。”沈妤笑了笑,拉了荷香回来,继续对着门说道,“给相公寻个继子,当然是要寻一个跟相公像的孩子。这像,不仅仅得是样貌相似,还得性情像。婆婆,我觉着最重要的应该是性子像,不然,怎么才能护住相公留下来的这么多东西?” 沈妤刚说完,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桃红脸色不好的看着沈妤,呐呐道:“少奶奶,大奶奶说,她要吃饭了,让您先回去。” “那大奶奶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怎么就吃上饭了呢,大爷还要不要过继了!”荷香见到桃红出来,连忙拉了人连珠炮似的去问。沈妤却只笑了笑,让桃红好好伺候大夫人,领着荷香先回去了。 “这大夫人也太过分了,咱们过去门都不开就算了,还这么就打发了咱们出来,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她还落咱们手里了呢!”荷香没沈妤沉得住气,一路上她都在絮絮叨叨的,可见气的不轻。 “好了,婆婆已经低头了,你也少说两句。”等荷香终于一吐为快之后,沈妤才慢悠悠的让她消气,“如果婆婆不低头,根本不会吃午饭。” 是了,那午饭是沈妤带过去的,如果大夫人不低头,应该是把午饭给扔沈妤一脑袋才是。 荷香一听,心口算是松快了些,但是还是看大夫人不顺眼。 “少奶奶,这盛家的主子可真凶。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府里的老太太,太太都是和颜悦色的,就算是犯了错的也没这么要打要杀的。” “不然我回头寻个机会给你嫁到沈家去?”沈妤觉得好笑,她对沈家的记忆不多,好像只有一个奶娘让她记忆深刻,旁的什么太夫人,夫人的,她根本没印象。 荷香闻言,却疯狂摇头,“少奶奶别折腾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沈家的少爷却没几个好东西!” “扑哧”,沈妤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你的旧主呢!” 据她所知,沈家的少爷沈淮安确实不是说什么好东西,三番四次的想要对她不轨。但是除了这些之外,沈妤却也知道,沈淮安是个难得的经商奇才,论起做生意的本事来,不比盛家两个少爷差,甚至还更胜一筹。 “沈淮安少爷就不说了,少奶奶是见过的。其他沈家的少爷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少奶奶是不知道,沈家老爷到少爷,房里的小妾两只手的数不过来!就这样,还三不五时的就弄进来一个呢!”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扶云居,荷香手脚麻利的给换了茶水,一边吐槽道。 沈妤却没有想那么多,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有人愿意从一而终,有人却又因循守旧,用女人和财富彰显自己的能力。 只是可惜,这些男人的光环之下,总会滋生出无数的悲剧而已。 想到这里,沈妤的眼神暗了暗,抱着杯子没说话。 盛延卿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看到沈妤低垂着眉毛坐在那里,似乎有些不开心。想了想,盛延卿觉得可能是上午大奶奶的态度让她觉得发愁。 “娘那里,总会有办法的,你不用发愁。”盛延卿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那晚说过什么不该说的,思考了这么几天,他还是决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二爷来了!”荷香听到盛延卿的声音,眼睛一亮,连忙端了个罩着蜀绣的鼓凳放到沈妤不远不近的地方。 “快坐,我看你今日好多了,身上可还有哪儿不舒服?”沈妤也是眼睛瞬间有了神采,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盛延卿赶紧坐下,“荷香,快换一壶茶水来。” “前些日子就大好了,只是祖母拦着不让出门我才憋了这么几日。我看你愁眉苦脸,可是发愁过继的事情?” “没,婆婆已经让步了,所以没什么好发愁的。我只是想起这孩子,看着他不好过心头有些难过。”沈妤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不过那孩子倒是个懂事的,回头带过来之后,应该不会费什么心力。” “嗯,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一声,今天下午我就要去谈生意,约莫能在过继礼之前回来。这些日子……”盛延卿停顿了一下,转而说道,“这些日子,茶坊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 盛老太太早就不插手盛家茶坊的运作,大夫人也很少过问。原本茶坊的生意是盛延茗还有盛延卿在管,后来盛延茗没了,就是盛延卿跟盛延伟还有沈妤。 如今盛延伟已经被盛家大房忌讳,盛延卿又出去谈生意,那就只剩下沈妤了。 “好,你放心。”沈妤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谈生意?” “翻云龙的产量不多,今年已经采摘完成。但是要想让盛家茶坊更上一层楼,只有翻云龙还不够。我听说湘西有一种特殊的茶,所以就想去看看。若是品质不错,收一些上来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沈妤喝了口茶水,掩盖了一下脸上的不自在,然后搜肠刮肚的想要多跟盛延卿多说两句话。 平日里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多,说话的机会却不多。现在盛延卿敢在这里坐下,肯定是过了明路的,不怕多说几句惹了旁人闲话。但是,周围又都是盛老太太院子里派过来的人,说了不该说的,很快就会让盛老太太知道。 所以,沈妤无比纠结。她想问问盛延卿,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已经非常嫌弃她了,觉得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还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受人所托…… 第六十一章 满崽病了 () “湘西离我们这里没多远,最多半个月就回。”最终,还是盛延卿先开了口,带着些许的深意,“这半个月里,茶坊主要的事情就是先前那几个主顾的单子,具体内容你也见过,有什么疑问可以问问掌柜的。” “这些没什么稀奇的,你不必特意嘱托我。”沈妤忽然来了些火气,盛延卿果然只是公事公办。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事宜。”盛延卿好脾气的笑了笑,从袖子中拿了一叠东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几日,去杭州采买茶叶的人就该回来了,这是原本定的单子,到时候你要对着单子去分辨茶叶的优劣。” 这事儿沈妤确实可以帮上忙,既然有正事,沈妤只好耐了性子点了点头。盛延卿一一交代完了之后,确认沈妤已经了解清楚才告辞离开。等他走了,沈妤借口午睡就关了房门休息。 不期然间,沈妤瞄到那一摞账本之中似乎夹着什么,她小心翼翼的下床,打开那些账本从中竟然看到了一本《茶书》。 打开那本《茶书》的时候,沈妤一阵狂喜,几乎要尖叫起来。中国茶叶历史悠久,在茶叶的演化过程中,人类创造了很多技术,也积累了很多丰富的历史文献。茶书,就是一本专门记载茶叶相关知识的书籍。关于《茶树集》的版本,有明代万历壬子谢肇制序刊本和万历壬子周子夫序,万历癸丑喻政自序刊本两种,前者常称为“甲本”,后者称为“乙本”。 乙本在甲本的基础上增补了不少,在沈妤的年代藏于南京国家图书馆中。甲本则在日本国立公文馆中有藏。沈妤曾经想看看这个号称茶叶字典的书,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盛延卿竟然把这个东西给她送来了! 沈妤看着这两本书,真真的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方才的一点不愉快也飞速消散,几乎不见。 她如饥似渴的打开那本书,就趴在床上,连鞋子都没脱,直接就翻看了起来。等到荷香也午睡醒来,见沈妤居然兴致勃勃在看书的时候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少奶奶这是哪儿来的书?” “哦,刚刚睡不着,随便摸来的。”扶云居里本来就有不少藏书,沈妤的卧室里更是时不时的多一些她从盛延茗书房里拿来的茶经之类的东西,所以荷香也不疑有他,只催她赶紧去铺子。 “少奶奶赶紧去铺子吧,二爷这一走,铺子就剩少奶奶了。” 沈妤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书,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去了茶坊。刚到茶坊,就见满崽奶奶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哭着跪倒在沈妤的脚底下。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我求求您,救救满崽吧!”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先起来再说。”沈妤也吓了一跳,连忙跟荷香一起把满崽奶奶给架了起来,放到椅子上做好,听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满崽奶奶似乎是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说道,“今儿早上从盛家走了没多久,满崽就开始发烧不舒服,我当这孩子是惊着了,就用了惊的法子给他。谁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烧的不省人事了。” “那可看了大夫?”沈妤皱眉,突然发烧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小孩子体质弱,不及时治疗的话,很容易就这么没了。 她跟满崽虽然也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也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一个小孩子没了。 “我,我就是出来准备当了簪子给满崽看病的。”满崽奶奶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沈妤,“但是,看到大少奶奶,我就想央求大少奶奶,可否先请个大夫去看看孩子,我当了簪子之后就给诊金。” 沈妤看了一眼满崽奶奶手里的簪子忍不住皱眉,她看得出来,这个银簪是有些年头的。原本亮丽的银面虽然已经氧化发黑,但是却非常有光泽,可见平日里奶奶有多么爱惜这个东西。 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奶奶应该不会拿出来当了。 “行,您先别急,我这就让丫鬟先去找大夫。”沈妤冲荷香示意了一下,荷香连忙去找了个大夫过来,跟着满崽奶奶一起去了家里。 因为沈妤刚出门,所以马车也没回盛家,沈妤索性直接让车夫带着所有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满崽跟前。下了车,满崽奶奶也顾不得客气,着急忙慌的就先进了屋子,看到满崽还好好躺在床上顿时松了口气,老泪涟涟的拉着大夫求他救人。 距离茶坊最近的就是济世堂,来的也是有经验的老大夫,他颤颤巍巍的给满崽把脉,翻看眼睑查看舌苔。沈妤就趁着他给孩子诊脉的时候悄悄观察起满崽的家。 在这里,沈妤真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家徒四壁。不大的小院子里有三间土房子,满崽跟奶奶住在上首的屋里。屋子用木头隔开,隔成最寻常的三个部分。满崽就躺在东边的床上,小小的身子隐藏在帐子里,几乎要看不见。那帐子也是浆洗到几乎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中间的正厅,只摆放了一个矮桌,想必是平日两人吃饭的地方,别的再也没有陈设了。西边则是空荡荡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为数不多的光线。 剩下的两个屋子,应该一间是满崽爹娘住的,沈妤只见锁了门,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一间则放了渔网,背篓,锄头等杂物。整个院子虽然简陋,但是却一尘不染,看得出满崽奶奶是个勤快的人。 “老人家,您……”老大夫收了手,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满崽的奶奶。 “大夫您说,我家满崽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这个样子了。”满崽奶奶的眼泪一直都没停过,眼睛通红的看着大夫,手却一直没敢从满崽的身上松开。 “我先开两幅药,您每个时辰给孩子服下,能不能好,就看命了。”老大夫最终没忍心说出实话,只摇头叹气。沈妤见状,连忙拉了大夫出去。 第六十二章 天花 () “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认出这是盛家的人,看穿着打扮也猜测出了沈妤的身份,“少奶奶稍安,不知这孩子跟您是什么关系?” “还没行礼的继子。”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沈妤索性直接认了。 “既然是这样,那只怕少奶奶跟这孩子没有母子缘分。”老大夫叹气,抄着手看了里面一眼说道,“这孩子是得了天花,这几日暑气慢慢起来,对孩子的病,没什么好处。” 沈妤也知道天花有多严重,她皱了皱眉,有些不信,“可是满崽并没有出水痘。” “最多今晚,一定会起一身的水痘。”大夫见沈妤不信,却还是解释了一下,“因为还早,所以还没出来而已。” 天花是一种死亡率非常高的传染病,人如果感染天花,根本无药可救。就算救回来了,只怕脸上身上也会留下疤痕。如果这样的话,只怕盛家是肯定会放弃这个孩子。 但是,沈妤想试试。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许是同样没有父母,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少奶奶,我求求您救救孩子。只要您能救满崽,我来生做牛做马都愿意!”满崽奶奶虽然不放心满崽,但是还是跟了出来,听到了大夫和沈妤的交谈。 她看到沈妤皱眉不语,连忙跪了下来,朝着沈妤哭诉道,“少奶奶,我家就满崽这一个命根子,他要是死了,我老婆子也活不下去了!我求求您,救救他吧!” “老人家,这孩子得了天花,只怕是救不活。”老大夫虽然不忍,却也不得不说实话,“您就算是把头磕破了,少奶奶也未必就有办法。” “不管能不能活,我只求少奶奶试试。就算是满崽活不了,我也不怪少奶奶。但是,我只求您能出手,哪怕是让这孩子多活一天也好。” 便是明知道不能活,满崽奶奶也想寄希望于那一丝奇迹。 沈妤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却被荷香拉住,“少奶奶,您还是别管这事儿了吧。” “到底是一条人命。”沈妤纠结,她实在是不忍心。 “这孩子还没行过激礼,还不是您的孩子呢。您在盛家,已经落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柄,要是这孩子再出什么事儿,您就真的洗不干净了。”荷香有些着急,从沈妤成亲的第一天起,克夫的话没少被人说过,如果这时候满崽要是死了,只怕沈妤还得多加一条克子。 荷香也是为了沈妤好,沈妤也无话可说。 满崽奶奶见荷香拦着沈妤,擦了擦眼泪看着荷香,带着满满的祈求,却也没多说什么。 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家,能说出多少话来? 荷香看着这祖孙两人也不忍,但是也无能为力。 “荷香,最近可有洋人开的医院?”沈妤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 “有,在省城。” 果然有,沈妤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她就说,这个时间应该是有洋人开的医院在这里的。中医对于水痘的治疗如果不行的话,大可试试西医。 “你回盛家,请谢管家带着他去一趟省城的大医院。”沈妤拿定了主意,荷香直跺脚却也没办法。 老大夫看着沈妤,见她这样也无奈,“少奶奶,很多时候,都是命。” “也许,这孩子跟我,有这个命呢。”沈妤眼角闪过一丝落寞,笑了笑冲着大夫说道,“有劳大夫了,诊金等下奉上。” “罢了,不值一提。这些药丸你们吃下,可保你们三两日内不会染上天花。”老大夫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丸递给沈妤,让她给旁人分一分。 “多谢大夫了,我是种……得过天花的。”沈妤接了过来,却见大夫坚持要自己服下,她刚想说自己是种过疫苗的,但是一想好像现在还没有这个东西,于是就改了口。 “那就好。”大夫笑了笑,转身回济世堂。沈妤则跟满崽奶奶一起,先将满崽的衣服给收拾了,只等谢长里来了之后就往省城去。 谢长里听说了满崽的事情之后,来的倒是快,不但派了最快的马车,还拿了不少钱。因为沈妤是妇人,盛家虽说允许沈妤出来管理铺子,却没说沈妤可以上省城,所以就由谢长里带着满崽还有奶奶去了省城。 临走之前,沈妤有些犹豫的看着满崽奶奶,“老人家,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这个孩子的造化了。” “少奶奶,我知道。就算是这个孩子没了,我也不怪您!”满崽奶奶混浊的眼里布满泪水,她拉着沈妤的手,连连感谢,“少奶奶,不管如何,我老婆子的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您的了!” “老人家快去吧,别耽误时间。”沈妤扶着满崽奶奶上了车,看着他们出城,这才叹了气朝着茶坊而去。 一路上,荷香忍不住叨叨,“少奶奶揽这事儿真的是给自己招腥,您没看见多少人都盯着您呢么,您还这么行事,真是……” “你忍心看着那个孩子就这么死了?”沈妤没反驳荷香,只问了她一句。 “我……” 好吧,她也不舍得。但是,荷香还是不高兴! 晚上从茶坊下工,沈妤回去之后,先让荷香把自己身上穿过的衣服给烧了,免得给盛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再传染给盛老太太。这事儿肯定瞒不住她老人家的,所以少不了一番询问。 果然,晚上请安的时候,盛老太太就问起了孩子的事情。 “满崽是起了天花,许是在哪玩的时候沾染上的。我让谢管家套了车,送到省城的大医院了,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数了。” 报备完了茶坊里的事情,沈妤简单的把满崽的事情跟盛老太太说了一声。 “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省城的大医院是能随便进的么!”大夫人一听,顿时心口疼起来,“你,你可真是个败家玩意!” “满崽到底是咱们定下来的孩子,孩子生了病咱们要是不管,传出去像什么话?”沈妤叹气,看了一眼大夫人道,“既然左右都要管,找个寻常大夫草草了事,还不如仁至义尽的做了该做的,也省的旁人说咱们表面功夫。” 第六十三章 都是为了盛家名声 () 回来的路上,沈妤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她知道肯定会有不少人说她把人送到省城大医院的事情。即使是在有医保的年代,医院也不是普通人家能随意消费的地方,更何况是现在靠自费的民国?她能预料到把满崽治好要花多少钱,更能清楚以大夫人的心胸绝对不允许她花这么多钱。 “还不是因为你克夫又克子,不然哪儿会折腾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夫人哼哼两声,撇过头不看沈妤,“既然是你要救那个孩子,就不要从盛家的账上走,你自己出吧!” “这是自然,盛家最近连番折腾,我也不忍心多让盛家平添耗损,所以一早就让荷香取了我的陪嫁给那孩子看病。”沈妤答应的痛快,反倒是大夫人无话可说。 “行了行了,咱们确实不能见死不救。”盛老太太也不赞成沈妤救这孩子,但是觉得沈妤说的没错。 这边盛家刚说了要定人家孩子为继子,那边就因为孩子生病而放弃了孩子不管了,确实说不过去。不过,送到省城的大医院真的可行么? 盛老太太都发话了,旁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沈妤请安完了之后从鹤寿堂出来到了扶云居,盘着腿坐在床上想了半晌,最终忍不住拉了荷香过来问话。 “荷香,我有多少嫁妆。” 这个真的不能怪沈妤,她继承原主的记忆本就不多,自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财产。 “噗,少奶奶您自己都不知道?”荷香一听就乐了,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也是,少奶奶是寄养在沈家的,沈家给多少就拿多少,也不敢多问。” 沈妤本来还想借口要怎么去跟荷香解释,却没想这孩子居然自己就想通了。只见她手脚麻利的去沈妤的妆匣里取了一个单子过来,然后在沈妤面前打开。 “这就是少奶奶的嫁妆单子了,少奶奶您可得记住了,不然回头东西丢了可怎么办。” 荷香显然也没看过沈妤的嫁妆单子,但是她把烛火挪了过来之后就静静的坐在脚踏上,丝毫没有一点的关心。沈妤却没放过她,拉了她过来一起去看,“来来来,帮我看看,在沈家,我还没你熟呢。” 沈妤在没嫁人之前,就是一个人在沈家的小院子里过日子,从来没出过门,就连府里的丫鬟仆人都很少见,不知道也是正常。但是荷香不一样,虽然是个丫鬟,但是却能接触外面的事情,多少还是比沈妤中用一点的。 两人就着烛火,看着嫁妆单子慢慢研究。除了必备的茶叶,丝绸和生活用品之外,沈家额外给了沈妤一万大洋的陪嫁,还有一百亩水田,旁的就没什么了。一万大洋看着不少,实际上却也不多。按照沈家正经小姐来说吧,除了钱之外,还有田地和铺子。 不过,沈妤到底不是正经小姐不是? 沈妤也没争这么些东西,看完了之后,她收好了这些东西,想了想又拿了盛延茗留给她的盒子。当初谢长里把这些盒子交给了她,她一直收着没用过,今儿个既然在大夫人跟前夸了海口要救人,总得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才好。 把所有的家当清点了一下,沈妤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富婆。 沈家给沈妤的陪嫁有一万大洋,一百亩水田。盛延茗留给自己的有两万大洋,省城的一套宅子,以及五百亩的水田。清水镇坐落于江浙一带,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大多都是水田。这六百亩地在哪里,沈妤并不知道。不过也不着急,盛延茗还给自己留了人,到时候到了收租子的时候,谢长里肯定会把钱给她送来。 现下,她还是琢磨着怎么救满崽吧。 说真的,现代医疗技术那么好,都没办法能把天花真的治好,更何况现在的医疗条件?沈妤担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就让荷香带着钱亲自去省城找了谢长里,并且给孩子带了一些话本子还有吃食。 等晚上荷香回来的时候,沈妤仔细的问了满崽的情况。 “一会儿烧一会儿不烧的,不过我去的那会儿还能认人,听谢管家说,情况是好了点,只是被关起来不能见面,惹得满崽奶奶心急万分。”荷香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又兴致勃勃的跟沈妤说起在省城见到的好东西。 “小姐,你是没见那省城的街上,竟然跑着一种电车,叮铃叮铃的,可吓人了。但是,上面居然能坐好多人啊。” “还有一种叫汽车的东西,也没见它喷气,但是跑的可快了,里面居然也能坐人。” 沈妤一一听了,笑容满满却没说话,等她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她说道,“不用羡慕,等满崽出院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接他。” 听了沈妤的话,荷香瞬间高兴起来,冲着她蹦了好几圈。 因为满崽的病,过继礼自然是要延期的。在他出院之前,盛延卿先回来了。 盛延卿这次去了湘西,那里有不少苗族的姑娘,听说那里的姑娘大胆奔放,不少人都抱着探听消息的心思过来,看看盛延卿是不是带了一个媳妇回来。 “我还寻思你回来能带个媳妇,怎么就空着手回来了!”盛老太太头一个笑着打趣,却见盛延卿面色如常,丝毫不介意。 “苗族姑娘虽然娇巧可爱,但是却也鲜少经营茶叶生意。再说,我这次是去谈生意的,又不是看姑娘的。” 盛延卿说的一脸正义,反倒是让人觉察不出什么端倪来。 “祖母,湘西盛产银器,听说那里的老人之所以身体康健就是尝尝佩戴银器的缘故,孙儿这次回来,给您也带了一套。” 说着,盛延卿就让小厮给盛老太太搬了一套银器上来。盛老太太看着那一套明晃晃的银器忍不住乐了,“这孩子有心了,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们爷爷也去过一趟湘西。当时觉得那些姑娘们头上的银器好看,但是你爷爷说太过艳俗就也没买过,如今却被我的孙儿给带回来了。” 第六十四章 她的礼物 () “二爷孝顺,时时刻刻都想着老太太呢。”陶妈妈乐呵呵的接了过来,给盛老太太在头上比划了一下。“瞧瞧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多脆,多好听。” “唉,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我肯定戴上出去上街转一圈。”盛老太太不舍的摘了下来,摸了摸道。 “老太太现在年纪也不大,您就是穿着出去转一圈,也没人说您。”二夫人宋宝琴这个时候刚好进来,听了老太太的话笑呵呵的奉承道。 上次盛延伟捅出来的篓子害的盛家损失了一千块大洋,二房是一个子都没出,不过倒也钻起来消停了好些日子。大夫人看到宋宝琴过来,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瞧瞧咱们玉树临风的二爷有没有被湘西那些姑娘勾走啊。”宋宝琴掩嘴呵呵一笑,上下打量了盛延卿一眼说道,“二爷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再晚几日,只怕我们就要给二爷操办婚事了呢。” “湘西多美人,个个肤白貌美。可惜我没出息,消受不起。三弟只怕喜欢,下次我去湘西,一定叫上三弟。”盛延卿也不是软柿子,直接就冲着宋宝琴开了口。 宋宝琴讨了个没趣,翻了个白眼寻了个椅子坐下,看到桌子上还摆了好多个盒子,忍不住又开了口,“莫非二爷眼里只有老太太一个长辈不成?” “二房如今破落到这种地步了?连个小辈的礼物都要争抢。”大夫人最看不惯宋宝琴这个样子,嗤笑了一声,从一堆礼物中间摸了两个盒子出来扔给宋宝琴,“给你跟你儿媳妇的,瞧瞧你们那穷酸样,难怪连赎儿子的钱都凑不出来。” 除了盛老太太是一个巨大的头冠之外,剩下的大夫人是几个造型别致的银簪子,宋宝琴是一个稍小一点的。至于给了许馨的,则是一个孩子的长命锁。 盛延卿选的这些礼物,可谓是非常合适了。 各自分到了东西之后,还剩下了一个盒子,宋宝琴刚被大夫人挤兑了之后还不长记性,见桌子上还有一个盒子,伸了手就去拿了过来打开看,“这还剩了一个,是谁的?” 盒子不大,打开之后却惹得所有人都好奇起来。鸦青色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同色的丝绸包裹着的一套茶杯,那杯子小巧玲珑,身上一点花纹都没有,却又通透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哎呦,这个东西看着不怎么样,但是跟咱们的一比,瞬间就给咱们比下去了。这莫非是二爷自己给自己寻摸的好东西?二爷也太会藏私了些。”宋宝琴说这是盛延卿给自己买的,但是许馨却眼尖的发现沈妤不在这里。 这几日盛延卿不在,茶坊忙不过来,沈妤就一直在茶坊里帮忙,是以这会儿并不在。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物件。”盛延卿不动声色的把盒子收了回来,然后冲着宋宝琴说道,“二婶若是觉得你的簪子不好,可以还给我。” 宋宝琴一噎,转了个脸不想说话了。虽然那杯子可爱,但是却不如银簪实打实的好用。 这边分完了礼物,又说了在湘西的事务之后,盛延卿终于能从鹤寿堂离开。在出来的路上,刚好看到从茶坊回来的沈妤。 沈妤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盛延卿回来了,见他从鹤寿堂出来,冲着他笑了笑说道:“二爷回来了?” “嗯,给你带了个东西。”盛延卿从袖子里将那小盒茶具递给了沈妤。 沈妤接过来一看,顿时喜笑颜开,从盒子里将那些小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看了,“这杯子是骨瓷的吧?小巧通透,就算不泡茶,摆在家里看也觉得可爱。” 盛延卿的眼神也温柔了一些,他在湘西谈生意的时候在一个老板家里看到的。这原本是老板做来哄自己女儿玩的小玩意儿,见盛延卿喜欢,便毫不客气的打包送给了盛延卿。 只一眼,盛延卿就能确定,沈妤一定会喜欢这个。 两人就这么站在廊下,也没避着人,大大方方的说话,大大方方的分享喜悦。许馨跟着盛延卿出来,本想借着道谢的借口跟他多说几句话,却没想就这么看到了这一幕。 她躲在柱子后面,咬碎了一口牙,却没有现身。 盛延卿回来之后,沈妤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在满崽康复回来的时候,她就依照先前的承诺带着荷香一起去省城的医院接了满崽回来。 从满崽奶奶求助到满崽康复,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等到满崽出院的时候,刚巧就是一个大晴天。 过了梅雨季节,天气好的不像话,天空湛蓝,一丝丝的云彩飘着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因了地上的雨水还没干,所以就算太阳很大,却又不会觉得很晒。 到了病房门口,沈妤简直不敢认眼前的这个孩子。 刚来的时候,满崽又黑又瘦,如今一个半月养下来,长了不少肉,还长了点个子。 “少奶奶来了。”满崽奶奶眼尖,见到沈妤过来,连忙就要下跪,却被沈妤赶紧扶住。 “奶奶这是做什么,让人看见了笑话。”沈妤笑呵呵的将奶奶扶到椅子上坐下,心满意足的说道,“这孩子能挺过来,是他福大命大。” “如果不是少奶奶送他来这里,他就算是天大的福分也不够。”说起来这个,满崽奶奶就忍不住落泪。 “还是咱们有缘分。”沈妤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满崽的头发,“满崽,今天我们去省城里面逛逛好不好?” 沈妤是真的想见识一下这个年代的省城,所以才一大早的就动身过来了。到了医院,办完了手续,这才不过十点钟。 但是,满崽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妤的话。 他,竟然跪了下来,就这么跪在了病房的地上,谁拉都不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孩子你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是谁都能跪的。”沈妤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扶满崽。 第六十五章 过继礼 () “我,叫你娘。少奶奶,我能叫你娘么?”满崽怯生生的抬起头,两只眼睛跟黑葡萄一样的盯着沈妤看,看的沈妤心头忍不住软了。 “你若是不想,我不勉强你,好孩子,先起来再说。”这几日,沈妤只是出了钱,让人送了孩子的东西还有玩具过来,却没有亲自来过。她不能确定,满崽的这一举动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 “我愿意!”满崽忽然非常坚定的点了头,抱着沈妤的腿说道,“奶奶说,娘就是对你好的那个人。那天我虽然发烧了,但是少奶奶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旁人说了什么我也知道。邻居家的小豆子就是因为天花死的,我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死,但是我活了。我这条命,是我娘生的,是您救活的,您跟我娘,没区别。” 小孩子的话虽然稚嫩,但是逻辑清晰,让沈妤连反驳都说不出来。 算了,反正都是要过继过来的,早一天晚一天好像没什么区别。 沈妤只有这么安慰自己了…… “你呀,小心思怎么这么多。”沈妤点了点满崽的鼻子,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我救你,不是因为想当你娘,而是觉得不管你是不是我儿子,我们总归是有一点缘分,不想看着你就这么死了。算了,这事儿太大了,你还是好好吃喝玩乐吧。” 沈妤觉得不应该让孩子去知道这么沉重的话题,却忘了这孩子根本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满崽奶奶在旁边看着沈妤和满崽的一举一动,心头甚为安慰,又觉得庆幸。 当初盛家人寻到他们家的时候,她本来还不愿意,但是后来淋了雨,染了风寒之后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真的等这个孩子长大成人,最后才无奈之下妥协。 再后来,到了盛家,她也是悄悄观察过盛家三个主子的仪态的,虽然大夫人不怎么样,但是老夫人和少奶奶看着像是明理人,所以她又放心了一点。 再再后来的时候,满崽忽然说自己不愿意,她是真的心疼,心疼孩子,也心疼自己的命运。 现在好了,孩子愿意了,盛家也愿意了,就算不是皆大欢喜,但是也没差多少了。 沈妤带着孩子又玩了一会儿,在省城买了不少东西之后带着他和奶奶一起回了清水镇。盛家老太太知道满崽的天花好了之后心头也松了口气,一边吃着沈妤买来的糕点,一边听那孩子的事情只觉得这孩子有些太懂事了。 “穷人家自然是要早点懂事才能活下去的。”陶妈妈笑呵呵的送来茶水让盛老太太就糕点,“老太太少吃些吧,洋人的这些个东西甜的倒牙。” “我爱吃!”盛老太太哼哼两声,敲了敲沈妤,又想了想说道,“过继礼不用太大,就请了本家的一些亲戚来就行了。这么一来,不用准备那么多东西,就放在后日吧。” 只隔了一天,却也不会太仓促。第二日一早,谢长里把请柬发出去之后,盛家厨房就开始采买,等到第二天一早,就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过继礼。 过继一事在历史中并不少见,所以都是有可以参考的先例的。等日子一到,盛家请了宗祠中的长辈过来,又拟了过继书凭,开了族谱,先让满崽奶奶在过继书凭上按手印,接着宗祠长辈将满崽的名字写入族谱中,再烧一份黄表纸在土地爷爷那里,最后让孩子给长辈们磕头改口,这过继礼就算是成了。 不过,既然成了别人的孩子,那自然是要改个名字的。 沈妤想了两天,想出来了一个名字盛煦。 把这个名字给老夫人还有大夫人看过之后,都觉得名字不错,再加上盛煦这一辈从晋字辈,所以满崽就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盛晋煦。 不过私底下,沈妤还是觉得满崽这个名字好听,日常,大气。 盛晋煦先叩拜了盛家老太太还有大夫人,到了沈妤的时候,他的小嘴微微抿了抿,似乎在笑。沈妤也回了他一个和煦的笑容,等他拜完之后就拉着他起来,然后一个个的认了盛家的长辈。 到了认长辈的时候,这改口可不白改。盛老太太除了给盛晋煦发了一个大红包之外,还送了一套崭新的木马摇椅等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大夫人则送了一套文房四宝,一看就是随便从街上买来的东西。 “好歹是添丁进口的喜事,就算大嫂不高兴,也不用摆出一副断子绝孙脸出来吧。”大夫人今儿个一天都拉着脸,对盛晋煦的态度也是极为敷衍,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楚,却也没人跟她计较。 这里面的事情,谁都清楚,但是谁都不说破。 偏生宋宝琴总觉得自己聪明一些,非得把事情挑明说破。 “二婶还没当奶奶,不知道当奶奶的辛苦。等二婶当了奶奶,只怕你也笑不出来。”沈妤不当着所有人的面去说大夫人什么不是,却不会随意的放过二夫人。 因为盛延伟,她差点就死在黄风寨。但是她回来到现在,二房竟然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她没去找二房算账已经是她脾气好了,但是拿捏着她脾气好就把她当软柿子? 做梦! 沈妤的不客气让宋宝琴的脸上顿时尴尬了起来,瞥了一眼许馨的肚子,却还是开了口,“二房虽然不及大房财大气粗,养个孩子还能养不活?” “反正二房若是养不活,自然会找大房帮忙。”沈妤针尖对麦芒,一点都不放过宋宝琴。知道沈妤这是在说先前盛延伟的事情的人都忍不住闷声憋笑,憋的宋宝琴顿时脸上挂不住。 知道在沈妤这里讨不到好处,宋宝琴也没继续开口,省的惹了一身骚。 见宋宝琴不再开口,沈妤就带着盛晋煦去给盛延卿行礼。 “这是你二叔,你见过的。” “二叔万福。”盛晋煦乖乖的行了礼,小黑眼睛冲着盛延卿眨啊眨的,最终把盛延卿给逗乐了。 “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孝顺长辈。”盛延卿伸手摸了摸盛晋煦的小脑袋,然后从袖子里掏了一块玉佩出来。 第六十六章 你该成亲了 () 那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通体白润,一点杂色都没有,在太阳下还微微反着一股沁入心脾的柔光。玉石被雕成了长命锁的样子,正面雕刻着平安顺遂,背面则雕刻着八字箴言。 “哎呦,这不是延茗前些年送老二的长命锁,让他留着给自己孩子带的么?怎么今儿个拿出来送给他了?”宋宝琴眼尖,一下子就认出这东西的来历。 是盛延茗给的?沈妤有些惊讶,却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 “莫非,二爷这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了?”宋宝琴是一会儿都消停不了,见盛延卿拿了那锁包,算是终于有了把柄,一个劲儿的说酸话想要往盛延卿还有沈妤身上泼脏水。“你兄长没的早,这孤儿寡母以后是要你照顾。只是你如今还没婚娶,这么明目张胆的,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嫁你?” 涉及到盛延卿婚娶的事情,沈妤也不好再开口,否则只会坐实了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事情来。但是,盛延卿却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这长命锁本是兄长送我的一个小玩意,并没有特指给我将来的孩子,我为何不能送给晋煦?他是兄长的孩子,能继承兄长的东西是再好不过的,怎么到了二婶嘴里,好像我别有所图似的。” “至于我的婚事,就不劳烦二婶操心了。只求二婶以后,别再打着我的名号去给三弟寻个媳妇回来就成。” 盛延卿总是这样,专往人家心口上踹。这话一出,宋宝琴就跟哑了一样,坐在那里不再说话。就连沈妤带着盛晋煦给她行礼,她也只是随便拿了一个香囊装了银票打发了。 不仅仅是宋宝琴,还有许馨也是。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瞬间白的不像话,看着宋宝琴的眼神中跟了毒似的。 等到过继礼部做完,沈妤先带了盛晋煦到扶云居去安置。扶云居不大,但是坐落的精致。沈妤住了主屋,剩下右手边的一个小房子就给了盛晋煦,让他住。 昨天一早,谢长里就带了人过来先布置了屋子,放了一整套的床榻,桌椅板凳在里面。沈妤去看了一眼,忍不住的就有些开心。 那桌椅板凳都是按照盛晋煦的身高去做的,而且还是活动的,日后就是盛晋煦长高了,只需要把桌腿接一截就行。被褥是陶妈妈送来的,簇新的几床缎面被子,上面绣了五毒等驱邪避祸的纹样,看着甚是精致。 果然,一进门盛晋煦的眼睛就放了光,只是对象却不是日常的用度,而是书桌上摆着的一本本书。 他回头看了看沈妤,见她点了头才欢呼着跑了过去,麻利儿的爬上了桌子,然后趴在桌子上翻开一本千字文看了起来。 “娘,这是什么字?”看到不懂的,盛晋煦还指着去问沈妤。 “你先不忙着这些,府里有学馆,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夫子。”沈妤见盛晋煦似乎是学过几个字的,心头一热,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合适。“现在你先洗洗,等下我带你去鹤寿堂给曾祖母请安。” 虽说今天在祠堂拜过了盛老太太,但是私底下,沈妤还是想让他多跟盛老太太亲近,免得将来出什么事儿,没人护着他。 盛晋煦不懂这些,但是沈妤说了,他就照做。来之前,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定要听她的话,他,也想听她的话。 等盛晋煦换了衣服,又重新收拾了一下,沈妤就带着他一起到了鹤寿堂。盛老太太已经等着了,看到孩子白嫩了不少,笑呵呵的伸手让他过来,“煦儿过来,到曾祖母这来。” “煦儿给曾祖母请安。”盛晋煦没有直接过去,先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惹得陶妈妈心疼连连。 “这孩子怎么这么突然,我连蒲团都没准备好呢。” 盛晋煦抿着嘴害羞的笑了笑,朝着陶妈妈说道,“陶妈妈好。” 上次盛晋煦来的时候,陶妈妈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也是陶妈妈在盛晋煦被欺负的时候拦了一把,所以盛晋煦就记住了她。这一开口,又逗的盛老太太笑了。 “谁说这孩子是个闷嘴葫芦,我看这嘴就是跟抹了蜜似的。”盛老太太拉过盛晋煦,抱着他放在腿上,问他了不少问题,他一一答了。 沈妤就在旁边笑盈盈的看着,等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似乎大夫人没来。 这会儿本该是盛晋煦来这里跟几位长辈亲近一下的,大夫人不来,其中意思昭然若揭。再想想她在过继礼上的敷衍,沈妤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陶妈妈见沈妤不高兴,悄声跟她说道,“大夫人就是这个脾性,这孩子你好好带着吧。” 言下之意就是,大夫人来不来都随意了,这孩子以后都得靠着沈妤了。 沈妤有些不高兴,却没表现出来。带着盛晋煦在鹤寿堂玩到吃了晚膳,沈妤才带着他回了扶云居。左右还早,沈妤索性直接去了盛晋煦的房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缺漏的东西。 冷不丁添了个人,那东西就不是多的一星半点,大件上没事儿,但是细节上怕疏忽了什么,再折腾了孩子。等到仔细的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沈妤一回头,就见盛晋煦趴在小书桌上,小手有板有眼的在临摹字帖。 那字帖也是盛延卿送的,盛晋煦虽然识字不多,但是记性好,今天问的几个都记住了,现在临摹的也是那几个字。沈妤感慨这孩子的聪明,却也不想打扰,拉着荷香在一边喝茶。 “少奶奶可是不高兴大夫人的事儿?”荷香一早就看出沈妤不高兴,但是旁边都有人,觉得不好说话。 “嗯,孩子都已经进来了,还摆脸子给谁看。”提起大夫人,沈妤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听说另一个孩子好像是送到了别家,不过人家也没收。”荷香私底下跟下人们有走动,所以听到的八卦不少。这会儿闲着,干脆说来解闷。 “有那么一个娘,谁敢要这孩子?俗话说,过慧易折,那孩子迟早要被他娘给折腾死。”沈妤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气。 第六十七章 勤学苦读也不是这么来的 () “有孩子他娘,我看没人敢要那个孩子。”荷香抖了抖,想不通为何有如此狠毒的娘。不过沈妤关注的却在另一边,连荷香都知道的道理,大夫人怎么就不知道呢。 “唉,都是命。”沈妤忍不住感慨,她原本不信,到了这里之后却又信了。有时候,这么自我安慰一下也挺好。 “娘不要叹气,以后我养您。”盛晋煦听见沈妤叹气,放下笔颠颠的跑了过来,抱着沈妤的腿,抬头看着沈妤说道,“奶奶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也可以不喜欢奶奶,我有娘喜欢就够了。” “你这个小鬼精,那是你奶奶!”沈妤嗔了他一眼,抱起他,悄悄说道,“你当然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她毕竟是长辈,还是要敬重几分的。” 声音很小,只够盛晋煦听见,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笑容之后,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荷香见这两个人跟个孩子似的,忍不住也笑了。 她跟着沈妤一起嫁到盛家,虽说不了解沈妤,但是却看她一日日的不像个小女孩也忍不住心疼。如今有了一个孩子,能让她高兴一点也好。 跟盛晋煦闹了一会儿,哄了他睡觉之后沈妤才觉得这一天实在是累,回了自己的卧室,没多久就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沈妤好像听见了谁在说话,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但是没多久,她就被荷香叫了起来。 “少奶奶,少奶奶,您快起来看看吧。”荷香一脸焦急,身上的衣服都是松松的披着,手上毫不留情的把沈妤给叫了起来。 “怎么了?”沈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这才五点,怎么就把她给叫起来了。 “大奶奶把煦少爷给接走了,说要勤学苦读。”荷香一脸汗,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刚刚跟人争论过。沈妤脑子一醒,顿时想起来方才的声音好像就是有人来带走盛晋煦的。 “这才几点!”沈妤连忙起身,穿好了衣服之后赶紧就往如意轩去了。到了如意轩门口,沈妤就听见稚嫩的童声在那里念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 “啪”,一声,让沈妤顿时有些怒了。 一个才四岁的孩子,碰到不认识的字就要挨打?昨日盛晋煦就问过沈妤这个字念什么,她本意想让盛晋煦慢慢来,却没想大夫人就是要拔苗助长。 “婆婆这是做什么,煦儿今年才四岁!”沈妤一把夺过陈嬷嬷手里的戒尺,啪的一声折断了扔到墙角去,抱着孩子心疼的上下检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盛晋煦的背上已经多了好几条红痕,显然是她没来的时候陈嬷嬷打的。 “四岁?我儿四岁的时候千字文就已经倒背如流,他呢,第二句都念不出来,还有脸说。”大夫人也黑着脸,看到沈妤进来格外不爽,“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 “他还小,什么事情都有个循序渐进。您这么拔苗助长,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沈妤把盛晋煦护在身后,也冷了脸,“相公从小就是各种夫子教的,可是煦儿一天学堂都没去过,能一概而论么?” “就是一天学堂都没去过,我才要他早起来这里读书。煦儿是过继给我儿子的,必须成材!”大夫人才不会管那么多,她看了一眼躲在沈妤身后的盛晋煦,冷了脸直接跟他说道,“你过不过来,若是不过来,我还打你!” “婆婆,相公四岁能倒背千字文,您如今四十岁,是不是能倒背四书五经?若是您能,不如先背一个,给孩子做个榜样。”沈妤拉了盛晋煦,不让他过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大夫人没想到沈妤竟然会出这招,黑了脸,朝着陈妈妈说道,“这媳妇我要不起了,你这就去沈家,送了休书去!” “七出之条之中,可没有让婆婆背四书五经就休了的。”沈妤才不怕,虽然她不想回沈家,但是休了她也不是大夫人想休就休的。“婆婆既然是相公的娘,教出了相公这么好的人才,自然也是学富五车。怎么,连个四书五经都不会背不成。” “我在教我孙儿,你插什么话!我知道你下不去手,那就养到我这里!你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你说我不会背四书五经,你就会了不成!”大夫人气的心肝脾肺肾一起疼,随手抄了个东西就吵着沈妤扔了过去。 沈妤躲了一下躲开,却发现是砚台。那砚台在窗户上砸出来了一个坑,又洒了许多墨汁在地上和桌上,就连沈妤的身上都多有波及。 “我是不会四书五经,但是我也知道人不是这么教的。婆婆难不成忘了,相公是怎么点灯熬油的熬干了自己的身子?”沈妤也来了火气,她这些日子在盛家听了不少盛延茗的事情,心里清楚盛延茗的死跟大夫人脱不了干系。 她是绝不会允许盛晋煦成为下一个盛延茗的,所以才会赶紧过来阻拦。 谁知,大夫人竟然是如此执迷不悟。 “你说什么?盛延茗的事情,也是你能说的!”大夫人勃然大怒,朝着沈妤就撒起泼来,“你克死了我儿子,你还好意思说是我逼死他的!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大夫人好像疯了一般,把触手能及的所有东西都朝着沈妤扔了过去,沈妤见状连忙躲开,荷香也赶紧挡着,却发现旁边又多了一个人。 低头一看,竟然是盛晋煦。 “奶奶别生气,娘也别生气,煦儿喜欢读书。我现在还读不好,但是我要是用功,肯定能读好的。娘,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煦儿也想早点成才,帮娘做事。” 等到大夫人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盛晋煦赶在沈妤前面开了口,乖乖巧巧的从地上捡起方才的千字文,然后到了灯下继续去读。 小小的身子发出来的声音稚嫩却清脆,让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间没了火气。 第六十八章 折中的办法 () 见盛晋煦乖巧听话,大夫人难得露出了笑容,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煦儿乖,好好读书才能像你爹爹一样,学富五车,将来接管盛家的生意。” 大夫人是把盛晋煦当成盛家未来的家主培养,盛廷茗死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新的筹码,和二房的人争夺家产。 沈妤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盛晋煦这个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 越是如此,她心里越发打定主意,要护着这孩子,绝对不让他重蹈盛廷茗的覆辙。 盛晋煦在书房念书,沈妤便拉着大夫人在客厅说话。 “婆婆,煦儿是您孙子,您想管教他倒也在情理之中。”沈妤压下心头的火,与大夫人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闹了一个早上,大夫人也累了,见沈妤低头,她态度稍稍缓和。 沈妤察言观色,话锋一转,道:“我们两个管教孩子的方式不同,这一点不可否认。既然如此,不妨把煦儿送去盛家的书塾,让教书先生来教。” “送去书塾?”大夫人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好容易过继来的孩子,这是大房的希望,她恨不能把盛晋煦牢牢攥在手心里。 沈妤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婆婆,我们两个有分歧事小,可如果因此耽误了煦儿念书,得不偿失。” 她摆明了态度,如果大夫人再强行干预孩子的事,她不怕产生分歧。 大夫人思量片刻,点头道:“送去书塾是自然的,但每天放学以后,煦儿都要到我房里温书,告诉我他学了些什么。到底是我盛家的孩子,他的学业是我们大房的头等大事。” 大夫人站起身来,轻飘飘地瞥了沈妤一眼,冷哼着离开了。 沈妤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外面天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梧桐树上,绿莹莹的叶子像滚水中冲泡开的毛尖。 盛家的大宅院四四方方,头顶上的天空方方正正。 沈妤叮嘱了荷香几句,吩咐管家备车去盛家茶坊,生意上的事情她一日不敢怠慢。 品茶是件优雅的事情,采茶,制茶,泡茶,样样都要精细。 到了茶坊门口,沈妤的步子微微停顿,几日不见盛廷卿了,她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期待。 沈妤并非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之人,只是在旧社会待了这段日子,她隐隐察觉到了束缚着她的无形的枷锁,她可以任意妄为,但随之而来的,却会是数不清的麻烦。 “大少奶奶!”两名管事迎面走过来,对着沈妤行礼。 沈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摇头笑笑,迈开步子进门。 不巧的是,盛廷卿去外面谈生意了,他常坐的椅子就放在那里,空荡荡的。 往后几日,沈妤并未遇见盛廷卿,倒是谢长里过来送月钱的时候有意无意提了一句,盛廷卿手里这单生意有些棘手,怕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知道了,你去忙吧。”沈妤语气淡淡,她眸光平静,没什么情绪的轻浮。 “大夫人对煦少爷的事倒是很上心,从省城请了教书先生,昨天晚上温完书,还留煦少爷吃了晚饭。” 谢长里走后,荷香继续前面的话题,许久未听见沈妤的回应,她试探着抬起头,在沈妤眼前晃了晃。 沈妤回过神来,“怎么了?你刚说到哪里了?煦儿什么事?” 荷香暗自叹了口气,“二爷不在,少奶奶的魂都被勾走了。” 沈妤并没有反驳,她的目光定格在手里的账本上,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她心中道,如今,大夫人有了过继来的孩子,希望她不要再对盛廷卿下手。经过上次买通土匪杀人一事,沈妤也看清了大夫人有多心狠。 这个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她是恨极了盛廷卿母子。 晚些时候,荷香接了盛晋煦回扶云居,盛晋煦手里抓了把蜜饯,小心翼翼地往沈妤手里放。 “娘,吃蜜饯,是奶奶给的。” 沈妤伸手揉了揉盛晋煦的头发,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她无声笑起来,“来盛家这段日子,长沉了不少,小脸上都有肉了。” 自从接来盛家,盛晋煦的话慢慢多起来,沈妤对他的衣食住行十分上心,他的身体也强壮起来。荷香在他脑后编了个小辫,换上崭新的衣裳,有了富家小少爷的样子。 盛晋煦的到来,的确给死气沉沉的盛家大院带来了很多欢乐。 小家伙在沈妤怀里趴了一会儿便睡着了,他肉嘟嘟的小手耷抓住沈妤的袖子,部重量都压在了沈妤身上。 “小姐,给我吧。”荷香怕沈妤抱不动,伸手要接。 沈妤微笑着摇头,她抱起盛晋煦,把人送进了卧房。 荷香掰开盛晋煦的小手,轻声道:“小姐,小少爷这是舍不得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娘亲了,睡着了都舍不得松开。” 沈妤拿了被子盖在盛晋煦身上,他睡得香甜,肉嘟嘟的嘴唇轻轻抿着,胸膛有节奏的一起一伏,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贴在细嫩的皮肤上。 盛晋煦今年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的孩子还在无忧无虑四处玩耍,他却要背着书包去书塾念书,晚上还要被大夫人强行拉到如意轩背书。 盛晋煦从来没有叫过苦,相反,他每次从如意轩回来,总会说大夫人的好。 沈妤支楞着手臂侧卧在床边,她轻轻抚摸着盛晋煦的头发,嘴角漾起了浅浅的笑意。 沈妤刚有了些睡意,却听见外面一阵争吵声传来。 她披上衣服出门,正看见荷香堵在门口,和一个家丁说话。 见沈妤过来,那家丁焦急道:“大少奶奶,二爷心情不好,他在茶坊喝酒,我们都劝不住,您去看看吧。” 荷香见来人眼生,粗鲁地推了他一把,怒道:“二爷喝醉了,这大晚上的,你来找大少奶奶做什么。” 盛家关于沈妤和盛廷卿的传言就没断过,加上宋宝琴造谣,盛廷卿的事情,扶云居避之不及。 荷香怕被人拿住把柄,从头到尾没摆出什么好脸色。 第六十九章 又是陷阱 () 沈妤轻轻拢了拢发髻,冷冷道:“二爷的事,你只管去回大夫人,再不行,去找老夫人,我既不管家也不掌权,你找我没用。” 沈妤拒绝得果断,她在盛家这段日子也有些威名,家里人都知道老夫人护着她,连大夫人有时候都不得不退让三分,没人敢造次。 家丁求助不成,悻悻地走了。 关上院门,荷香才露出担忧的神色,“小姐,盛家规矩一向严格,他不会真的要去告诉大夫人吧?” “当然不会。”沈妤语气笃定,“如果报信的真是二爷身边的人,他心里肯定向着二爷,知道大夫人与二爷不和,断然不会去找大夫人。倘若这个人是刻意来找我,那更犯不着闹到大夫人那里去。” 夜色渐深,天空中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屋檐下灯笼发出的黯淡光亮,如同黑暗中的鬼魅,隐隐有雷声传来。 “今天晚上怕是要下雨,你悄悄打听一下,二爷回来没有?”沈妤对荷香道。 情况未明,沈妤也无心睡眠,她穿好了衣服,坐在客厅里面等。 过不多时,荷香回来了。她推开门,带进来一阵凉风。 “小姐,二爷没回盛家,不过我听人说,二爷谈生意,是该今天下午回来的。”荷香喃喃道,“有些日子没见二爷了,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又一声闷雷在天空中响起,沈妤忽地站起身来,“给我拿伞和雨衣,我去茶坊看看。” “小姐!”荷香慌忙要拦,“外面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会儿出去铁定要淋雨,还是找两个家丁去吧。” 沈妤摇头,别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盛家二爷,坐拥清水镇最大的茶庄,可只有她知道,盛廷卿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 大夫人,二夫人,还有盛家上下那么多双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他。 如果他今日醉酒的事传出去,二夫人不知道要怎样大做文章。 沈妤突然下定了决心,她握着油纸伞,提了盏灯笼,冲出了门外。 盛家茶坊在昌隆街上,沈妤径直去了后院,让佣人套车出门。 到了茶坊门前,豆大的雨点正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下了车,沈妤回望一眼暴雨中漆黑一片的长街,心里忽然一阵后怕,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到了后半夜,整条街上的灯火都熄了,茶坊上工的伙计早就下工回家了,只有偏厅还亮着灯。 酒气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 “怎么是你?”沈妤盯着这个背影,语气鄙夷。 盛廷伟转过身来,他喝的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地看向沈妤,“大嫂,我就知道你会来,别人都说你跟老二有一腿,我还不信。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大晚上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到茶坊来和老二私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满口胡言!”沈妤不屑和一个醉鬼理论,她转身要走。 不料,盛廷伟突然扑了过来,他从身后抱住了沈妤。 盛廷伟凑近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真香,大嫂,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在盛家立足不易,怎么,老二能玩的了,我就不行吗?” 沈妤咬牙,“你放开我,我是你大嫂,这件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你死无葬身之地!” 盛廷伟仰头大笑,“沈妤,你一次次坏我的好事,爷就是要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老夫人是吧,你以为我真怕那个老不死的吗?有本事你就捅出去,我倒要看看咱们谁死在前面。” 大婚那日,盛廷伟便觉得沈妤生的这幅好模样,年纪轻轻守寡可惜了,他数次对沈妤示好,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盛廷伟把沈妤压倒在桌子上,他粗鲁地撕扯她的衣服,“沈妤,你真是让爷又爱又恨,不管怎样,爷今晚保证让你快活似神仙。” 沈妤想叫,但她还没出声,嘴里就被塞上一块手帕,她的手被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盛廷伟解她的扣子。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 就在盛廷伟快要得逞的时候,偏厅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清冷的空气一股脑灌进来,谢长里破门而入,他抓住盛廷伟的衣领,拎鸡仔一样丢到了一边。 “畜生!”谢长里双目猩红,他压在谢廷伟身上,举拳要打。 “等等!这种人,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免得惹一声腥。”沈妤站起身来,强装镇定道。 谢长里还在气头上,闻言,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 整理好衣裳,沈妤跟着谢长里出门。 外面雨还在下,谢长里撑了一把油纸伞,他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 送沈妤来茶坊的马车已经不知去向,谢长里亲自驾车,护送沈妤回去。 车厢里漆黑一片,沈妤的眼睛还未适应,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娘亲!” 盛晋煦走过来,他小小的胳膊抱住了沈妤,“娘亲莫怕,煦儿会保护娘亲的。” 孩子简短的两句话,沈妤却再一次泪流满面。 就在刚才,她以为自己要彻底栽在了盛廷伟手上。 旧社会对女人的容忍度很低很低,她新婚守寡就被扣上一个克死丈夫的帽子,如果再和盛廷伟不清不楚,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那一刻,她真想和盛廷伟同归于尽。 车帘外是无边的雨幕,冷风裹挟着沈妤周身,只有身边这个小小的人儿,固执的抱着她,用他小小的身体温暖着她。 沈妤低头抱住了盛晋煦,她的心一点点恢复了温暖。 谢长里刻意把马车赶得很慢,到了盛家大门前的时候,沈妤已经回过神来。 她牵着盛晋煦的手下车,对谢长里道:“三爷人呢?还有今天晚上知道这件事的人,让他们把嘴巴看住。” 谢长里的眸光已归于平静,恢复了平日里谦和恭顺的模样,他点头道:“大少奶奶放心,我已经让人把三爷送回去了,其他人也吩咐过了。” 谢长里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又是盛家的老人,沈妤对他十分放心。 第七十章 不眠之夜 () 回到扶云居,荷香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帮着沈妤和盛晋煦擦头发。 外面雨还在下,尽管撑了伞,沈妤的裙子还是湿了大半,绣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淋透了。 两人脱了鞋,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盛晋煦的小脚丫还没长开,胖嘟嘟的十分惹人喜爱。 荷香去准备洗澡水,盛晋煦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抬头问:“娘亲,刚才谢叔叔有没有把坏人打跑?” 沈妤点点头,她伸手捏了捏盛晋煦的脸蛋,柔声问:“今天晚上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 盛晋煦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他如何能想到去找谢长里求助,沈妤有些纳闷。 “煦儿是担心娘亲,刚巧谢叔叔在,就喊他一起去了。”盛晋煦眨巴着眼睛道。 沈妤伸手点了点盛晋煦的鼻子,正色道:“以后可不许这么乱跑,晚上就该乖乖待在房间睡觉。” 盛晋煦用力地点头,“娘亲,我记住了。” 已经到了后半夜,沈妤安顿好盛晋煦,哄着他睡着,自己却无心睡眠。 盛延卿出门已有一段日子,沈妤一颗心始终不能安安稳稳放在胸膛里。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她后怕,但好在有惊无险。 最重要的是,他也平安无事。 沈妤歪着头在灯下翻看茶经,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 朦朦胧胧刚有了些睡意,荷香却急匆匆跑进来道:“小姐,不好了,二房出事了。” “怎么了?三爷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沈妤慢慢睁开眼睛,神情冷淡。二房的事情,她并不想管。 她刚从盛延伟的手里死里逃生,经此一事,她也看透了盛延伟这个人。他并不仅仅是一个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富家子弟,他还心肠歹毒,是非不分。 沈妤不屑于和盛延伟这样的人计较,也不想再和他打交道。 荷香不知道茶坊里发生的事,只当沈妤是淋了雨,盛晋煦带着谢长里把人接了回来。 她犹豫着道,“刚听说三少奶奶和三爷起了争执,不小心动了胎气,要早产,连鹤寿堂都惊动了,这会儿正张罗着请接生婆呢!” 许馨月从来不掩饰对扶云居的敌意,现在她早产,荷香抱着几分看热闹的侥幸心理。 沈妤坐正了身子,盛延伟醉酒被送回去,紧接着许馨月就出事了,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但今天晚上的事盛延伟还没得到教训,许馨月出事,说不准他会把责任推到谁的身上。 沈妤披衣坐起来,“走吧,去二房看看,弟妹早产,我这个做大嫂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荷香一门心思想要去二房看热闹,但当两人到了盛廷伟的院子,她却无论如何不能幸灾乐祸了。 许馨月出事,佣人们都围着产房转,进进出出准备东西,没人注意到沈妤,整个院子被紧张的氛围笼罩着,产房里不时传来许馨月的哭喊声。 盛延茗死后,二房一心想插手盛家的生意,两房关系处的并不融洽。如今许馨月出事,大夫人连问都懒得问,只有鹤寿堂老夫人那边,派了陶妈妈过来询问情况。 沈妤进门的时候,一屋子人正急的团团转,眼巴巴等着二夫人宋宝琴拿主意。 沈妤在角落里寻了把椅子坐下,静观其变。 出了这么大的事,盛延伟的酒已经被吓醒了,他焦急地问宋宝琴:“娘,女人不都要过生孩子这一关,怎么还生不下来?” “这是早产,能一样吗?孩子不足月,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宋宝琴瞪了盛延伟一眼,“你说你也真是的,怀着孩子还乱来,这可是咱们二房的长孙!” 盛延伟不说话了,事到临头,母子两人在乎的只有许馨月肚子里的孩子。 “盛延伟,你个没良心的,这是你的亲骨肉,你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拿我撒气!我告诉你,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啊!” “痛!好痛!救命啊……” 产房里传来许馨月的怒骂,她又哭又喊,嗓子早就哑了。 沈妤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医疗条件落后,如果不是顺产的话,不仅是孩子,连产妇也很危险。 同为女人,沈妤心里一阵感叹,对许馨月生出些许怜悯。 宋宝琴瞥见了沈妤和陶妈妈,连忙给贴身丫鬟使眼色,“进去告诉她,再敢乱说话,让旁人抓住我们二房的把柄,我饶不了她!” 那丫鬟掀开帘子进了产房,很快,里面的许馨月说话了,叫喊声也越来越小。 宋宝琴扶正了发髻,扭头道,“长房媳妇,陶妈妈女人生孩子算不得什么大事,怎么还把你们长房的二位惊动了?” 产房外面挂了棉布的帘子,尽管如此,里面的血腥味还是不停地往外散。 沈妤拿帕子捂住了口鼻,冷声道:“二婶,弟妹的事也是盛家的事,我这个做嫂子的,来看一眼也不行吗?弟妹早产,这可不是小事。” 沈妤着重强调了早产两个字,宋宝琴觉得这话刺耳,立即反驳,“沈妤,你没生过孩子,能懂什么,我好歹给盛家添过男丁,这种事,你来也是添乱!” 宋宝琴是在指桑骂槐,暗指沈妤年纪轻轻就守寡,连为盛家生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老夫人不在,又是在二房的地盘,宋宝琴十分嚣张。 沈妤正想怼回去,刚好佣人带着接生婆来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产房那边。 宋宝琴跟进去查看情况,产房里传来许馨月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盛延伟等在门外,这会儿也急的满头大汗,看向沈妤的目光躲躲闪闪。 到底是为人父为人夫,如果今天许馨月一尸两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接生婆进去好半天,许馨月的喊声越来越弱,陶妈妈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后便忍不住叹气。 “大少奶奶,我看今天这是悬,三少奶奶的力气都快耗光了,孩子还是没动静,搞不好真的会……” 陶妈妈给沈妤递了个眼色,轻轻摇头。 第七十一章 保大保小 () 陶妈妈是过来人,她见过不少孩子出生,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颇有几分可信度。 盛延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勉强扶住桌子,愣愣地盯着产房的方向。 此事因他而起,到了关键时刻,他想的不是该怎么样救许馨月母子的性命,而是真出事了会如何如何。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让人去请省城,请西医!”沈妤急道,恨不得给盛延伟一个耳光,直接把他打醒。 沈妤生活的这个年代,西医已经开始在大城市流行,清水镇是个小地方,往远了去,在省成里就有一些西医开的诊所。 相比于接生婆,沈妤更相信科学,相信西医。 “好,我现在去。”盛延伟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谢长里就候在门外,听盛延伟说了此事,他立即套上马,飞奔往省城赶去。 产房里,接生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宋宝琴手里捏着一块丝帕,远远地站着看,她怕沾染了血腥味。 “馨月,以前有些事是娘对不住你,你再加把劲,把盛家的长孙生下来,给咱们二房争口气。你加把劲,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娘都尽量满足你。” 许馨月双目通红,她死死抓住床头绑着的绳子,目光怨毒,她心里面恨死了宋宝琴母子。 当初,是盛家连蒙带骗把她娶过来的,她已然是下嫁,但盛延伟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家里更是有个恶毒的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看不惯她。 本以为怀孕了就能过几天好日子,谁料到因为盛延伟的缘故,她连孩子都保不住了。 许馨月的力气已经快要用尽了,她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盛延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恨你!” 宋宝琴恨不得去捂许馨月的嘴,冷下脸道:“哭有什么用,谁没生过孩子,要是这一胎你生不下来,只能怪你没这个福气!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吗,这么娇贵。” 许馨月哭的更伤心了。 外面客厅里,沈妤也听见了产房里的动静,她有些看不下去了,正要进去看看情况,陶妈妈拦住了她。 “大少奶奶,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沈妤点头,连接生婆都没办法的事情,她的确做不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其间,许馨月气力不支,宋宝琴让佣人煮了参汤,给她补充体力。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小了,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来,在盛家的长廊下荡起一道雨帘。 沈妤有些恍惚,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迷迷蒙蒙像梦境一样。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佣人低声喊了一句,“二爷。” 紧接着,盛延卿款步而入,他月白色的长衫干干净净,鬓角依旧修剪的整整齐齐,和客厅里等的疲惫的人站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 盛延卿朝着沈妤看过来,沈妤也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如静静流淌的月光,屋子里的潮湿,烦闷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盛延卿唇角漾起一个笑意,沈妤心里就明白了,之前的传闻都是盛延伟在故弄玄虚,盛延卿平安无事。 她自嘲的笑笑,生意上的事情,盛延卿一向手到擒来,是她自己太蠢,竟然会相信盛延伟的那套说辞,还被人骗去了茶坊。 俗话说关心则乱,两人共患难,共生死,沈妤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原来盛延卿已经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她心里。 “三弟,弟妹怎么样了,我派了汽车去省城,医生很快就会来。”盛延卿的声音,低沉喑哑。 盛延伟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了盛延卿一眼,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帮忙。 汽车在这个年代还是新鲜东西,在清水镇是稀罕物件,为了跑生意方便,盛延卿前段时间买了一辆道奇汽车。 清水镇到省城来回要大半天的路程,如果靠谢长里骑马的话,的确会来不及。有了汽车,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产房里,许馨月已经昏昏欲睡,但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被盛廷伟欺负,被宋宝琴折磨,活下去也没什么盼头,可是,她舍得孩子,却舍不得盛延卿。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站在外面,朗月清风一般,他是来看她的,为她而来。 许馨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咬紧牙关,不断用力。 “三少奶奶,用力,看到了,看到了!” 产房里传来接生婆的声音,沈妤和盛延伟都站了起来,心里为许馨月加油鼓劲。 但很快,里面的声音又道:“三少奶奶,你别睡,你快醒醒。” “怎么办,出了这么多血,怕是不行了。” 宋宝琴狠狠掴了产婆一巴掌,“大人保不住,孩子也要保住!” 沈妤攥起拳头,“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宋宝琴这种,不把人命当命。 沈妤正想掀开帘子进去,谢长里带着一名西医赶了过来。 请来的西医是一个中年男人,瘦高个子,手里拎着个药箱。 一屋子人仿佛看见了希望,眼巴巴看着这个洋医生,都等着他救命。 医生朝盛延卿伸出手,“我姓杨,病人在哪里?” 盛延伟一身酒气,杨医生显然是把盛延卿当成了男主人。 盛延卿指指产房,心里也送了一口气。只是,杨医生人还没进产房,就被宋宝琴轰了出来。 宋宝琴堵在产房门口,不可思议地看着杨医生道:“这是哪里请来的野大夫,女人生孩子,怎么能让一个男人看病呢?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盛家的脸还要往哪里搁?” 盛延伟连忙解释,“娘,大夫不分男女,还是先接生要紧。” 宋宝琴打量杨医生几眼,冷哼道:“先不说男女,哪个大夫不是胡子一把,请这么个年轻人,他能看病?还西医呢,黑头发黑眼睛,一看就是骗人的!这要是别的病也就罢了,生孩子这种事,也是随便看的?” 宋宝琴话说的一套套的,仿佛比谁都了解西医。 盛延卿看不下去了,上前道:“二婶,现在很多人都留洋,中国人一样学外国人的手艺。” 第七十二章 封建思想害死人 () 宋宝琴满脸不信,冷冷地扫了沈妤一眼,“这是我们二房的事,又不是你们长房的媳妇,你们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陶妈妈道:“二夫人,老奴是奉老夫人的命令前来查看情况,要是二夫人不欢迎,老奴现在就走。” 陶妈妈是盛家的老人,大夫人都要敬她几分,她并不顾忌宋宝琴的颜面,转身就走。 “难产事小,失节事大。”宋宝琴仍旧固执己见,“如果名声毁了,女人这辈子就完了,馨月以后的路还长,我也是在为她着想。” 杨医生无奈地看了盛延卿一眼,他大老远从省城赶过来,有心救人,无奈家属不配合。 盛延伟无奈地叹气,他说不动宋宝琴,索性扭头瘫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产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小,沈妤看不下去了,她粗鲁地推开了宋宝琴。 她手指产房的方向,“你刚从产房里出来,里面什么情况你最清楚,现在不是名节的问题,再拖下去,人命都没了!” 宋宝琴面露怒色,“里面的可是盛家的长孙,沈妤,你自己没了男人生不出来孩子,别黑心肠地诅咒我们二房好不好,我们二房的香火旺着呢!” 许馨月难产,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宋宝琴眼里仍旧只有孩子的安危。在这个女人身上,沈妤清楚地看到了人心的冷漠。 无论如何,许馨月的性命要紧。 沈妤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道:“你还记得里面是二房的长孙啊?折腾了大半夜都没生下来,再拖下去,孩子就要活活憋死了,连带大人一起,一尸两命,看你到时候怎么跟许家,跟老夫人交代。” “娘,大夫不分男女,救命要紧。”盛延伟拉扯宋宝琴的袖子,见她态度稍稍缓和,他给杨医生递了个眼色。 杨医生进去看了几眼,不出片刻,便走出来道:“孩子保不住了,产妇大出血,要摘除**保命。” 宋宝琴一个踉跄,被盛延伟扶住才没有跌倒。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医生,“你说什么,刚才都看见孩子头了,怎么这会儿就说保不住了?” 杨医生转过头去,神情冷淡地看着窗外,他不屑于和宋宝琴解释。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沉默,沈妤紧紧死攥住了拳头,封建思想害死人,医生是治病救人的,是宋宝琴一手断送了许馨月肚子里孩子的性命。 盛延卿心里也叹了口气,他隐隐想到了什么,漆黑的瞳仁闪过一抹狠戾的神色。 半晌,盛延伟才开口问:“医生,你刚才说摘除**,是什么意思?” 西医在华夏并不广为人知,盛延伟并不知道**是什么。 杨医生耐心解释,“胎儿没出生以前就长在**里,是女人生孩子用的,现在产妇早产,**大出血,如果不把**摘除掉,她就会有性命危险。到底要不要救人,你们自己拿主意。” 宋宝琴还没缓过劲来,只顾惋惜没出生的孩子,盛延伟又拿不定主意了。 盛延卿冷漠地扫了一眼对面的母子两人,对杨医生道:“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辛苦了。” 杨医生再次进了产房,天亮起来的时候,手术顺利结束了。 手术过程中使用了麻醉剂,许馨月还在熟睡当中。 盛延卿送杨医生去休息,女佣清理产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个死去的婴儿。 婴儿用白布包裹着,已经长成人形。 宋宝琴打开看了一眼,满脸惋惜道:“是个男孩,真是可惜了,这要是生下来,就是盛家的长孙,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宋宝琴要盛延伟看,盛延伟却别过头,冷冷地推开了。 折腾了一夜,如今许馨月已经脱离危险,沈妤带着荷香回去。 怀孕生产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谁也没想到,许馨月意外早产,还因为大出血被摘除了**,失去了生育能力。 沈妤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她的心里堵得慌。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正遇见盛延卿回来。 见沈妤脸色不大好,盛延卿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刻意放缓了一些。 他小声道:“二房这里的事情有我照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盛延卿的声音很轻,沈妤听在耳朵里,心里暖融融的。 封建礼教就是个会吃人的网,许馨月,连同宋宝琴和大夫人,她们都是这张网里逃不走的猎物。 自从来到盛家,沈妤也数次从梦中惊醒,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沦为一个牺牲品。 但因为有他在,一切都不同了。 沈妤觉得,盛延卿是最懂她的人,他知道她担心许馨月的安危,又猜到她会类比许馨月的处境。 简短的两句话,都说到了沈妤的心坎上。 折腾了一夜,沈妤身心俱疲,一觉醒来已经是午饭时候。 荷香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见沈妤醒过来,扶着她坐到了餐桌旁。 熬了一整晚,沈妤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当她细看桌子上的饭菜时,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清水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这里的饭菜味道偏甜,少盐,少料。而沈妤是在北方长大的,她吃不惯这里的饭菜。 今天中午的菜一改平日的甜腻,有干锅土豆片,清炖排骨,还有酸爽的酸菜鱼,哪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这些饭菜,盛家的厨房里是做不出来的。 沈妤的脸颊上,浮起了笑容。 荷香道:“今天的饭菜是谢管家特意送来的,看来谢管家懂小姐的心思,还没吃到嘴里,小姐就这么开心了。” 沈妤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荷香以为饭菜是谢长里送的,但沈妤心里却清楚,谢长里要料理盛家上下的大事小事,没这份闲心不说,他压根不知道沈妤的喜好。 抬眼望去,雨早就停了,盛家大院四四方方的天空湛蓝清亮,洁白的云彩纤薄,偶有鸟儿飞过。 天晴了,沈妤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第七十三章 长点记性 () 二房这边,许馨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 麻醉剂的药效已经过了,伤口在一阵一阵的疼。 她掀开被子,把衣服撩起来,看见肚子上面白布包裹着手术刀口时,她尖声叫起来。 昨晚后半夜,她力气用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甚至于连杨医生过来看诊这一段都不记得。 “我肚子怎么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去了哪里?”她睁大了眼睛,用力撕扯身上的纱布。 女佣忙按住她,带着哭腔道:“三少奶奶,孩子没保住,后来二爷请来了一个洋大夫,这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这伤口又是怎么回事?”许馨月厉声质问。 女佣的目光躲躲闪闪,“三少奶奶,你别急,昨天晚上你产后大出血,医生不得已摘除了你的**……” “你说什么!”许馨月只觉得当头一个霹雳,她也知道具体什么叫**,但既然和生孩子有关系,又有这么大一个伤口,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许馨月的眼泪刷刷地掉下来,她呜咽着问:“摘除**,那我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女佣没有回答,许馨月从她的神情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话说娶妻生子,娶妻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子,她年纪轻轻嫁到盛家,没有给盛家生下过一儿半女,却失去了生育能力,她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许馨月知道,自己的这辈子已经完了。 她一个人呆在卧房里,从傍晚呆到深夜,中间没有任何人来看过她。 女佣环儿端了碗稀饭进来,柔声安慰她,“少奶奶,孩子没了,三爷心情也很差。二夫人在佛堂里念了一天的经,是在为孩子超度呢!” 许馨月觉得讽刺,这种时候,她不再掩饰自己对盛延伟母子的怨恨,双目通红,道:“他会伤心,他有心吗,怕是又找了一个出去喝酒的由头吧?至于那个老不死的,亏心事做多了,现在知道怕了?” “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流产,我的好婆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保小不保大吗,现在好了,你的孙子没了,我却活着,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她睁大了双眼,目光怨毒,说这话的时候,眼泪还在往下淌。 环儿忙安慰她,“三少奶奶,盛家也不是没有好人。这次您早产,接生婆都没招,还是二爷派车去省城请的大夫。后来大夫问是不是要切除**保命,也是二爷说,无论如何要救你。” 许馨月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二爷心里是有我的,关键时刻,他还是在乎我的。” 这一夜,许馨月翻来覆去没有睡,她想到自己如何被欺骗嫁到盛家,又如何怀上了孩子,受盛廷伟欺负。 肚子上的伤口还在疼,一遍遍提醒着她,这仇她迟早要报。 第二天早上,许馨月吩咐环儿去找盛延卿,她道:“你告诉二爷我想见他,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指望了,只有他了。” 盛廷伟薄情寡义,许馨月早就对他死心了,想到前天晚上盛延卿一次次为自己说话,她心里升腾起一丝微薄的希望。 但很快,她的这份希望又破灭了。 环儿回来道:“二爷说二房的事情让你找三爷,他还要送煦少爷去学堂,改日再和大少奶奶一道来看你。” 许馨月攥紧了拳头,“我都这样了,他还有闲心送一个过继来的孩子上学?” 她替盛延卿觉得不值,沈妤是个克死丈夫的寡妇,连孩子都是过继来的,却哄着盛延卿处处护着她,还帮她带孩子。 她又想,沈妤一进门就克死丈夫,凭什么她就能把盛延卿哄得团团转。 “这个狐狸精!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人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许馨月暗骂,她把手边的药碗摔了个粉碎。 许馨月早产,这件事在盛家不算小。 沈妤去鹤寿堂请安,老夫人也感叹道:“女人这辈子有几个是容易的,男人眼里生孩子是给家里添丁,是喜事,但哪一次不是到鬼门关走一遭?” 老夫人想起了当年自己的苦,老太爷走的早,她一个人撑起盛家偌大的家业,遭过太多白眼,有过太多辛苦。 二夫人宋宝琴是个圆滑的,立即道:“老夫人当年力挽狂澜,挽救盛家茶庄的生意,这在清水镇都是一桩佳话呢,盛家上下,谁不知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一次,老夫人并没有接话茬。 她冷冷地瞪了宋宝琴一眼,“延伟媳妇早产的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是你由着延伟胡来,好端端的能出这档子事吗?” “现在好了,孩子没了,馨月以后再不能生,你高兴了?” 老夫人心善,想到许馨月为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她心里一阵惋惜。 宋宝琴不知悔改,一味卖乖,老夫人用拐杖狠狠地戳了几下地面。 她冷着脸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二房的事我也懒得掺和,这次的事你给我长个记性,如果你再由着延伟胡闹,做出这种出格的事,盛家的家法不是个摆设。” 宋宝琴一听家法,瞬间偃旗息鼓。 她唯唯诺诺地附和道:“是是是,老夫人说对,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延伟,善待馨月。” 沈妤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品茶,来盛家这段日子,沈妤已经弄摸清了盛家两位夫人的脾性。 大夫人陆沁芳不露声色,最要强,做事心狠手辣,二夫人宋宝琴嘴甜,却一肚子花花肠子。 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好在,盛家老夫人是个明事理,有分寸的,有她拿捏,这两人都翻不出什么大浪。 请过安,老夫人留沈妤说话,问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又嘱咐了几句采茶的事情。 沈妤从鹤寿堂出来的时候,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没走,两人正站在门外说话。 见沈妤过来,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瞧瞧,你家的好媳妇来了。” 第七十四章 有树不怕没柴 () 二夫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沈妤,咯咯笑起来,“如今延茗不在了,你可得替他好好孝敬你婆婆,当然,我知道你本事大,勾搭了这个勾搭那个,如果你能给盛家添个一儿半女……” “你胡说什么!”大夫人上前一步,怒道,“沈妤是我大房的媳妇,我们大房的事轮不到你个泼妇插嘴。再说了煦儿是老夫人承认的孙儿,这就是我们盛家的长房长孙,你休想再打盛家家产的主意。” “倒是你,现在馨月不能生了,许家不定怎么怨恨你,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先好好安顿好你二房的媳妇吧。” 二夫人趾高气扬地瞥了大夫人一眼,“馨月不能生,不代表别的女人不行,我们二房有树还怕没柴烧吗?倒是你们大房,树没了,连根都断了,你就是再怎么宝贝盛晋煦,他都是一个过继来的孩子,心向着外人呢!” “你……你个泼妇!”大夫人最忌讳别人提盛延茗的事情,现在二夫人却拿这件事来讥讽她,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血直往头上涌,脸色涨得通红。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大声笑着走远了。 沈妤担心大夫人的身体,关切地问:“婆婆,我先让人送您回去吧,这会儿太阳升起来的,日头大。” 大夫人不屑地甩开了沈妤的手,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还有脸站在这里,克死了我儿子,害我中年丧子。都是你个不中用,连延茗一儿半女都留不下。” 沈妤垂手立在一边,她并没有说什么,在盛延茗的事情上,大夫人对她的偏见根深蒂固,解释再多都是徒劳。 见沈妤平白无故受气,荷香忍不住小声抱怨,“小姐,荷香说句不中听的,盛家大少爷也真是的,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住还要娶亲,赶在婚礼当天咽气,害的小姐你白白守寡,连新郎官的面都没见上。” “如果当时小姐和大少爷有了夫妻之实,有一个孩子依靠,咱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 沈妤望了荷香一眼,她眸色深沉。 荷香说的这些,她何尝没想过,但反过来想,倘若她和盛延茗有了夫妻之实,就与盛延卿再无可能。 这样一想,新婚守寡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回到扶云居,沈妤惦记着许馨月的身体,派荷香送了些补品过去。 她道,“妯娌之间有些小摩擦很正常,都是女人,我不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荷香心不甘情不愿,想到今日在鹤寿堂门口二夫人宋宝琴的刻薄嘴脸,她嘟囔道:“小姐心善,希望旁人不要把这份善心当回事才好。” “你呀,口是心非,不要告诉我你没偷偷打听二房的情况。”沈妤斜睨了荷香一眼。 “我才没有!”荷香抱着补品,跑开了。 许馨月早产那天晚上,沈妤和荷香目睹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沈妤心里清楚,荷香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关心许馨月的情况。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衣服被褥潮乎乎的,沈妤在房间里整理衣物,一下午的时光很快便过去了。 下过雨以后茶叶要重新晾晒,沈妤这几日忙着茶坊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和盛晋煦一起吃晚饭。 今天晚上,她特意让厨房做了牛肉羹和几样盛晋煦爱吃的小菜,早早地摆好了碗筷,等着盛晋煦放学回来。 荷香去大夫人那里接人,沈妤等了半晌,却只见荷香耷拉着脸回来了。 “煦少爷呢?是不是大夫人又为难你了?”沈妤关切问道。 荷香点头又摇头,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是煦少爷逃学,学堂的先生找到大夫人这里了。” 作为盛家的孩子,念书是第一要事,盛晋煦逃学被抓,错的确在他。 沈妤微微吃了一惊,“不可能呀,煦儿那么听话,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逃学呢?这件事情肯定有什么隐情。” 沈妤提着裙子便走,小孩子贪玩其实不算什么,她担心大夫人对盛晋煦要求苛刻,责备过于严厉。 果然,到了大夫人住处,远远地就听见大夫人的训斥声。 “你这个不上进的,我好心把你从穷坑里捞出来,好吃好喝供着你,让你念书,盼着你出人头地,你倒好,三天两头的逃学,连学堂的先生都惊动了,这让我们盛家的脸往哪里搁!” “你真以为你是什么盛家少爷吗,一副少爷做派,我告诉你,想要过继来盛家的孩子多得是,你不愿意,有的是别人。” 沈妤皱起眉头,盛晋煦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大夫人却用这种话来说他,这在一个孩子的心里,会留下怎样的阴影。 她推门进去,盛晋煦正跪在里屋的书案前,大夫人手里拿着一根藤条,指着他的脑袋。 气的狠了,大夫人狠狠掐盛晋煦的胳膊。 盛晋煦白净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他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沈妤看不下去了,她挡在盛晋煦身前,和大夫人理论,“婆婆,有话好好说,煦儿一向乖巧听话,这件事肯定不像你想的那样子。” 大夫人粗鲁地想推开沈妤,“学堂先生都找到我跟前了,不管怎样,他逃学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你给我让开,我管教我们盛家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妤转身抱住盛晋煦,把他小小的身子护在怀里,据理力争:“婆婆,就算煦儿逃学是真,但他才四岁,有些贪玩也不算什么,犯不着一点小错就动鞭子吧?” “连你也敢顶撞我了?”大夫人气更不大一处来,“没听二房的那个泼妇怎么说我们吗,他们是有树不怕没柴烧,咱们大房,连树根都没有了!好容易从外面过继来一个孩子,他不上进,盛家的家业早晚落到那个贱人生的孩子手里,这是不是就如你的意了?” 大夫人口中的贱人,是盛延卿的生母。 沈妤替盛延卿鸣不平,她毫不畏惧地迎上大夫人的目光,冷冷道:“盛晋煦是过继在延茗名下的,我就是他的娘,你管教我的孩子,难道不应该问问我这个当娘的答应不答应吗?” 第七十五章 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疼 () 大夫人怒目圆睁,“好啊,连你也敢跟我叫嚣了?” 她挥舞着手里的藤条,狠狠地朝盛晋煦打过来,沈妤没料到大夫人突然动手,慌乱之中,她只顾着护住盛晋煦,藤条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身上。 大夫人还想再打,沈妤已经站起来,夺走了大夫人手里的藤条。 刚刚的一鞭子,打在了沈妤的背上,脸上,她的身上火辣辣的痛,脸颊立即高高肿起,出现了一道明显的鞭痕。 沈妤握着手里的藤条,指着大夫人,“我和你儿子既没有拜堂,也没有洞房,当初是我自愿留在盛家的,我没图你们盛家什么,我尊敬你才叫你一声婆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为老不尊!” 沈妤一改之前的恭顺模样,她的语气,高高在上。 “你……你胡说什么……这也是你一个当媳妇的人该说的?”大夫人满脸震惊。 沈妤眸光冰冷,“从小到大,没人打过我,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如果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她把藤条狠狠地摔在地上,拉着盛晋煦的手夺门而出。 “你……你……我要替延茗休妻!”大夫人气的七窍生烟。 沈妤生在二十一世纪,从来不知道什么三纲五常,为媳妇的道理,大家都是平等的人,凭什么大夫人倚老卖老,越做越过分。 回到扶云居,荷香拿了药膏往沈妤的伤口上涂,她道:“大夫人真下得去手,这么明显一道鞭痕,没有三五日消不了,小姐还怎么出去见人?” 沈妤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点头道:“不能出门就先不出了,省的又传出来一些风言风语。” 回到扶云居,盛晋煦才敢哭出声来,他抽抽搭搭地道:“娘亲,都是煦儿不好,煦儿以后再也不敢逃学了。” 沈妤拿了块帕子给盛晋煦擦眼泪,“这件事不怪你,是你祖母管的你太严了,平时要念书,下了学还要去她那里背书。娘不会像祖母那样要求你,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逃学都去了哪里?” 盛晋煦还小,沈妤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危险。 盛晋煦低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好了,不想说也没关系,”沈妤只当盛晋煦贪玩,她拉着盛晋煦的小手道,“这样,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去你祖母那里背书了,白天你安心上学堂,晚上的时间你自己安排。” “真的吗?”盛晋煦眨巴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沈妤伸出手来,“娘亲骗你做什么,劳逸结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是不信,咱们两个拉钩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最后,还要盖章!”盛晋煦的声音,柔软稚嫩。 沈妤伸手揉揉盛晋煦的头发,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 这次的冲突关乎盛晋煦的学业,大夫人不肯善罢甘休,闹到了鹤寿堂老夫人那里。 大夫人哭诉,“娘,你可要管管你的孙媳妇,你让她去茶庄帮忙,抛头露面勾搭男人的不说,她还觉得自己了不起,谁也不放在眼里,当着佣人的面顶撞我,这让我以后怎么管家?” “再有,煦儿年纪还小,这时候如果不用心管教,养成了逃学偷懒的坏习惯,以后再想管就难了。我也是为煦儿着想,想着吓唬吓唬他,沈妤倒好,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是对我一顿骂。” 大夫人头上戴着一块白色的抹额,语气虚弱无力。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行了,这件事,沈妤做得不对。不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犀利的眸光看向大夫人,“我老婆子懒得插手你们婆媳间的事,但你不要忘了,延茗到底是怎么没的?要不是你逼得太紧,让他熬干了身子,他能去的这么早?” 盛延茗的事情,一直是老夫人心头的一根刺。 “那么听话上进的孩子,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多好的一个人,二十来岁就没了,让我这个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煦儿才四岁,一个奶娃娃,你就逼得这么紧,就不怕他重蹈延茗的覆辙?” 老夫人的话,是从心里面吐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哀愁。 “娘……”大夫人想要辩解,老夫人却摆摆手制止了她。 老夫人继续道:“煦儿既然认了沈妤当娘,你这个做婆婆的,就要有事和她商量,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至于沈妤,不管对错,她顶撞长辈是真,就让她在家休息几天吧,茶坊的事情往后再议。” 大夫人心里一肚子委屈,老夫人却不想再听下去,扶着陶妈妈的手去休息了。 从鹤寿堂出来,大夫人扯掉了抹额,恶狠狠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如果盛晋煦是延茗的孩子,我倒要看看那个沈妤能说什么。” 归根到底,一切的根源问题是盛延茗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想起二夫人的嚣张模样,大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沈妤脸颊上受了伤,她本来还在想如何告假,反倒是老夫人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沈妤乐得自在,就呆在扶云居闭门不出,翻看茶经,泡茶饮茶。 这天中午,她正歪在榻上看书,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一个声音道:“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沈妤抬头,却看见盛延卿就站在榻前。 盛家祖上就种茶采茶,有早起的习惯,中午日头上来了,大家都会小憩一会儿,正午的时候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佣人都休息去了。 沈妤慌忙理了理头发,嗔道:“怎么突然来了,我都没好好收拾一下。” 家里没有外人,沈妤连发髻都没有梳,头发松散随意地披着,墨色的秀发衬出她如雪的肌肤。她额头带了一丝薄汗,着急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一丝妩媚。 盛延卿的眼睛里有了笑意,他站在床边,道:“你和大夫人的事我听说了,祖母让你在家休息,其实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他从袖子里掏了一瓶药膏出来,“听说你脸上的伤,这药是我从一位名医那里求来的,不会留疤。” 第七十六章 盛延茗有后 () 看到沈妤脸上的鞭痕,盛延卿心里有种隐痛。 沈妤点头,她低着头,眸光却轻轻落在他身上。 他在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变得狭小不堪,他高大的身子立在这里,房间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荷香去午睡了,屋子里并没有别人,盛延卿把药膏放在茶几上,道“这药一天三次,坚持用才会有效果。” 盛延卿爱穿石青色的长衫,因为常年和茶叶打交道,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茶香,十分好闻。 沈妤细心地注意到,盛延卿今日的衣裳有些皱了,他应该是从茶坊直接过来的,都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 药送到了,他开口告辞,“你多休息,煦儿的事,我会向学堂先生核实。” 沈妤点头,目送他离开。 盛延卿做事滴水不漏,他是看准了时间,知道正午这会儿佣人们都在午睡才过来。家里关于两人的传言不少,他尽量不触霉头。 沈妤知道,他是在替她着想。 包括盛晋煦的事情,盛延卿知道女人不好抛头露面,这才主动揽下。 往后几日,沈妤呆在扶云居休息,盛延卿送来的药效果很好,她脸上鞭痕已经结痂脱落,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用脂粉就可以盖住。 脸上的伤好了,沈妤去鹤寿堂给老夫人请安,路上遇见了许馨月身边的女佣环儿。 环儿有些好奇地盯着沈妤看,被荷香冷冷地瞪了回去。 环儿咬牙切齿,回去以后,她对许馨月道,“三少奶奶,今天我见到大少奶奶了,听说她脸上挨了一鞭子,这才几天,那鞭痕居然不见了。” 环儿去看许馨月的肚子,“三少奶奶,您不是在为肚子上的疤发愁吗,说不定这个沈妤有什么祛疤的好药。” 许馨月小产大出血,为了保命医生不得不切掉了许馨月的**,在她肚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有一天换药的时候,盛延伟看见了,皱着眉头说恶心。自那以后,许馨月就很在乎肚子上的疤痕了。 她问过看诊的杨大夫,讨要了不少祛疤帮助恢复的药,但效果甚微。 环儿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见到沈妤的时候,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许馨月。 “去,你偷偷打听一下,沈妤是从哪里弄到的药。”许馨月吩咐道。 很快,环儿打听到了,沈妤的药是二爷送的,至于什么时候,怎么送的就不知道了。 许馨月知道以后,气的摔碎了手边的花瓶,她紧紧地攥起拳头,“又是她,这个狐狸精,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就开始勾搭别的男人。” 她目光怨毒地看着扶云居的方向,“这笔账我记下来,你别得意的太早,很快你就会还回来的。” 沈妤从鹤寿堂出来,得了老夫人送的一盆兰花,她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十分喜欢。 荷香道:“小姐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还是老夫人最懂小姐的心思。” 沈妤低头摆弄手里的花,这位盛家老夫人,的确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她知道沈妤最近因为紧闭在家闷闷不乐,就送了一盆兰花来开导她。 兰花意喻高雅,贤德,老夫人心里,沈妤衬得起这盆兰花。 沈妤难得心情大好,回到扶云居,却看见谢长里神色忧虑地站在门前。 “见过大少奶奶。”谢长里躬身行礼。 进了门,谢长里示意沈妤屏退左右,才道:“大少奶奶,采薇回来了,她说自己怀了大少爷的孩子。” “采薇?”沈妤凝眸想了一阵,之前有佣人手脚不干净,的确有一个人叫采薇。 荷香道,“谢管家,你是不是弄错了,采薇不是被卖了吗?大夫人不是让人割了她的舌头,赶出盛家?她怎么可能怀上大少爷的孩子呢?” 谢长里道:“采薇是大摇大摆回来的,她的舌头也没有被割掉。大少爷走了快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能看出来了。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大少奶奶还是亲自去问问吧。” 沈妤点头,“多谢管家,你把采薇带来我这里吧,我也想搞清楚这件事。” 谢长里总管盛家大事小事,采薇一进门便被他扣住了,他瞒着大夫人,先来告诉了沈妤。 谢长里出去后,荷香道:“小姐,关于这个采薇,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她从前是伺候大少爷的,大少爷脾气好,没有对谁发过火,却也没有偏心谁。倒是这个采薇不老实,总对外面说大少爷对她多好,有多看重她。” 沈妤点头,她的态度,波澜不惊。 捕风捉影的事情她见过太多,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沈妤不会下定论。 很快,谢长里把采薇带来了。 盛家的佣人太多,上次沈妤中毒,老夫人换了扶云居所有的佣人。换来换去的,沈妤都记不得大多数人。 见到采薇,她才想起来,从前院子里是有这么一个人。 和之前那个干瘦的丫鬟相比,采薇人胖了许多,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的确是怀孕了。 沈妤打量了采薇几眼,端起茶盏开始泡茶,喝茶。 她不说话,采薇沉不住气了,道:“大少奶奶,我肚子里怀的可是大少爷的孩子……” “可笑!”沈妤冷冷地打断了她,“大少爷缠绵病榻,又怎么会和你一个丫鬟有染,再者,你怀了孩子,当初赶你出盛家,要割了你的舌头的时候不说,现在回来做什么?” 采薇愣了一下,她没料到沈妤是这个态度。 她深吸一口气,舔着脸道:“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怀孕,但是话说回来,我只和大少爷有过夫妻之实,这孩子是谁的,我这个当娘的怎么会弄错?” 她上前一步,笑着道:“大少奶奶,我知道你在盛家处境艰难,大少爷走了,你连个孩子都没有,就是在守活寡,我能为盛家延续香火,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为盛家延续香火?你也配?”沈妤把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采薇偷盗扶云居的东西,被二房的人收买,可见此人的品性不佳,这种人,沈妤见一次恶心一次,不然,她也不会任由大夫人决断,同意割了她的舌头。 第七十七章 想孩子想疯了 () 采薇吓得后退一步,沈妤道:“谢管家,把人关在柴房里,等我闲下来腾出手,再好好审问。” 谢长里道是,他正要拉着采薇走,外面大夫人的声音道:“沈妤,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盛家管家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大夫人走进来,她冷冷地看了谢长里一眼,“谢管家,还有你,你到底是扶云居的管家,还是谢家的管家?” 盛延茗死后,盛家大房生意上的事情是盛延卿权处理,家里的事则是大夫人操持,每个院子的月钱,一应用品开销,都是大夫人说了算,谢长里实则是在大夫人手下讨生活。 大夫人质问,谢长里忙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 大夫人径直坐在了主座上,她问采薇,“你说你怀了延茗的孩子,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采薇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泫然欲泣。 她委屈巴巴地道:“孩子的事本来该是大少爷说的,我一个佣人,哪有说话的份。别的我不知道,大少爷的屁股上有一个青色的胎记,跟一片桃叶似的。还有,大少爷喜欢侧躺着睡觉,他睡久了,手臂会麻。” “青色的胎记?”大夫人激动地站起来,“延茗这孩子不喜欢佣人伺候,你居然知道他屁股上面的胎记。” 她走到采薇身边,细细打量着她,“延茗走了三个月了,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等大夫过来把脉以后,就知道了。” 大夫人带着采薇回了住处,这件事情她一定要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插手。 大夫诊过脉以后,道:“这位小姐的身子有四个月了,母子安好。” 大夫人握住了采薇的手,大声笑道:“菩萨保佑,这么说来,这真是延茗的孩子!” 她对着里屋菩萨塑像拜了拜,自言自语道:“信女陆氏,我就知道老天不会对我不管不顾,延茗果真留下了一个孩子。你放心,娘一定好好看护这个孩子,让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自从盛延茗走后,大夫人已经很久没露出笑脸了,连带着院子里的佣人一起都喜气洋洋的。 大夫人认定采薇怀的是盛延茗的孩子,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第二日便把采薇接进了盛家,和她同吃同住。 大夫人脸上有了笑容,二夫人宋宝琴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日,从鹤寿堂请安出来,她对沈妤道:“我看你是个聪明的,怎么这时候这么糊涂,采薇怀了盛延茗的孩子,将来孩子生下来,这盛家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沈妤轻笑了一声,“我们大房的事情,就不饶二婶操心了。” “这你还能笑得出来?”宋宝琴嗤之以鼻,“你真的以为自己能靠一个过继来的孩子在盛家站稳脚跟吗?你二婶我是过来人,你爱信不信,将来不管采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她都容不下你。” 宋宝琴走到沈妤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换成我,就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孩子没生下来,把他弄掉。” 宋宝琴说完,扭着腰走远了。 沈妤道:“二婶手伸得可真够长,她们二房的事还理不出头绪,现在居然操心起大房的事情来。” 荷香叹了口气,“二夫人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自从采薇来了盛家,大夫人就对煦少爷不闻不问了,整天琢磨着怎么给采薇补身体,怎么安胎。” 沈妤无奈地摇头,她对此事并不上心。 先不说大夫人如何,采薇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盛延茗的都未可知。这件事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大夫人是想孩子想疯了,这才会忽略掉所有的疑点。 采薇原本是该割了舌头卖出去的,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脱身?再者,盛延茗一直生病,他是怎么和采薇有了夫妻之实,还让她怀孕了呢? 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一点,如果采薇真的是盛延茗的人,以盛延茗的为人,怎会不为她做任何打算呢? 沈妤和盛延茗素未谋面,仅仅是有一个妻子的由头,盛延茗便知道留给她钱财、地产、房子,足见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不可能不为采薇谋划。 谎言是不会长久的,采薇肚子里的孩子才四个月,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拆穿的一天。 大夫人一门心思都在采薇身上,扶云居这边倒是轻松了许多。 上次大夫人拿盛晋煦逃学的说事,把他给吓坏了,沈妤便换着花样哄他,给他补身子。 回到扶云居以后,沈妤照旧摆好了碗筷等盛晋煦回来,但等来等去,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 天已经黑下来,沈妤只好找来谢长里。 谢长里并没有着急出去找,他道:“大少奶奶,有件事一直瞒着您,这几天煦少爷根本没去学堂,教书先生找到了家里,是二爷应付了,二爷正准备亲自和您说呢!” “又逃学?”沈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上一次,大夫人狠狠惩治了盛晋煦,沈妤则是好言好语劝说,还给他留出来充足的时间玩。她怎么也没想到,盛晋煦居然逃学上瘾,不上学就罢了,回家以后还装乖巧,讲述学堂的见闻。 逃学事小,撒谎事就大了。 沈妤拿了件披风出门,吩咐道:“这件事不许声张,谢管家跟我出去找,荷香你留在家里等他,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开始的时候,沈妤以为盛晋煦是跑到哪里玩了,她让谢长里驾着马车去学堂,沿途找了一路。可是学堂附近都找遍了,还是没见到盛晋煦人影。 “这孩子能去哪里呢?天都黑了,他会和谁在一起?”沈妤开始担心起来。 谢长里道:“大少奶奶,煦少爷聪慧过人,他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回家了。” 沿途找不到,两人又去了清水镇上的茶楼,吊桥,小孩子能玩的地方都找过了。 四周黑漆漆一片,沈妤心急如焚,“怎么回事,他该不会……” 沈妤甚至想到了最坏的情况,盛晋煦被人拐走了,或者他失足掉进了河里,遇到了危险。 第七十八章 盛晋煦的孝心 () 沈妤没有生过孩子,但这一次,盛晋煦让他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苦心。 她开始很生气,但到了现在,就只剩下担心了。 谢长里提议道:“大少奶奶,要不去煦少爷家附近找找吧,他一个孩子,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沈妤点头,“走,去煦儿的奶奶家,我真是急昏了头,连这点都想不到。” 自从盛晋煦过继给盛家,他改了名字,盛晋煦的奶奶也因此得到照顾,从原先破旧的院子搬了出去。 到了老人的住处,沈妤推开门,便看见盛晋煦蹲在院子里。 沈妤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膛,她又急又气,板着脸训斥道:“你不好好去学堂上学,还到处乱跑,我平时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盛晋煦低下头不说话,俨然一个做错了事心虚的孩子。 盛晋煦逃学,撒谎,还四处乱跑,几件事加起来,沈妤并不打算轻易松口。 两人正僵持不下,屋内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是盛家大少奶奶吗?别怪孩子,我这几天腿疼的毛病又犯了,下不来床,是满崽非要留下来照顾我。” 在此之前,沈妤和盛晋煦的奶奶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听她这么说,对盛晋煦的怒气顿时就消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水镇外围有几条河,盛晋煦一家从前是靠打渔为生的。 这家人原本住在靠河的村子里,盛晋煦过继给盛家一壶,大夫人就把老奶奶接了过来,说是方便照顾。 沈妤打量了几眼身处的院子,这院子不大,正对着三间房子坐北朝南,院子里没什么中用的家具,只放了几把木椅子。 谢长里把老奶奶扶了出来,几人在木椅子上落座。 老奶奶已经是满头白发,但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齐齐,一副干练精明的模样。 盛晋煦搬了小马扎坐在奶奶身边,认真地听大人说话。 老奶奶开口道:“大少奶奶,您别见怪,这孩子太任性。按理说既然过继给了盛家,他就是盛家的孩子,得按盛家的规矩办事,怎么能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 盛晋煦抱住了老奶奶,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奶奶,别这么说,我不想走。” 沈妤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当初过继的时候,盛晋煦便很舍不得奶奶,大夫人把老人家接到了镇上,一是为了显示自己仁义,另外一点,她想以后牵制盛晋煦。 大夫人把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足,但她内心实际是厌恶的,找了个破旧的院子给老奶奶住,衣食住行也不上心,家里连一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 沈妤看出了老人家的难处,她没有再责怪盛晋煦,反而声音柔和地道:“煦儿,奶奶生病了为什么也不跟娘说?” 盛晋煦低下头,他轻轻咬着嘴唇,不吭声。 沈妤也不再问,她继续道:“既然你舍不得奶奶,那让奶奶搬去盛家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盛晋煦抬起头,他的眼眸中有了亮光。 老奶奶连忙道:“大少奶奶,这怎么能行呢?盛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况且,大夫人那里也说不过去。” 沈妤微笑,“大夫人现在有了重要的事情要忙,再者,扶云居的事,还轮不到外人做主。你搬过去了,煦儿才能安心上学。” 盛晋煦摇晃奶奶的胳膊,“奶奶,你就过去和我一起住吧,我想每天都见到奶奶。” 谢长里也帮腔,“婆婆,扶云居院子大得很,您过去了也能帮忙照顾煦少爷,大少奶奶顾不到的地方,您也能帮上忙。” 说到帮忙,老奶奶有些心动。她一辈子都是靠气力吃饭的朴实人,让她去盛家享福她不会去,但要说去帮忙,她觉得自己总算还有点用武之地。 沈妤伸手揉揉盛晋煦的头发,“煦儿,你今晚就在这里和奶奶睡吧,帮着奶奶把东西收拾好,明天早晨我让人来接你。” 盛晋煦高兴地拍手跳起来,他扑过来搂住了沈妤,“谢谢娘亲,煦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乱跑了。” 回到盛家,已经过了饭点。 荷香左等右等见不到人,这会儿正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沈妤说了事情的经过,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扶云居有自己的小厨房,佣人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沈妤对谢长里道:“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在扶云居吃些饭再走吧。” 谢长里是整个盛家的管事,他对扶云居的事情这么上心,沈妤心中感激。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坏,沈妤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谢长里几次帮她,她都记在心里,从来不把他当佣人看待。 谢长里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我去厨房吃吧,天色已晚,大少奶奶早些休息吧。” 谢长里要走,荷香端了一盘点心追了过去,“谢总管,现在厨房早就关门了,谁还会给你留饭,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这点心你拿着吃。” 荷香是个直率的姑娘,谢长里看了她一眼,心里暖暖的。 他总觉得盛家缺少些人情味儿,但是扶云居不同,没有阿谀奉承,没有虚与委蛇,也不必装腔作势。 盛晋煦的事情谢长里也放在了心上,第二天一早,他派人把祖孙两人接了过来。 奶奶姓姜,沈妤称呼她姜婆婆。 姜婆婆来过盛家几次,到扶云居还是第一次,她的包袱整理地整整齐齐,衣服也叠的一丝不苟。 沈妤让姜婆婆住在荷香隔壁,晚上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就近照顾。 姜婆婆腿上有旧疾,每逢阴天下雨就痛的厉害,床都下不了,沈妤让人在省城四处打听名医,帮她调理身体。 大夫是从省城接过来的,盛延卿派了车过去。 崭新的道奇汽车停在盛家门口,沈妤出门迎接。 采薇正带着佣人从外面回来,两人手里都提了些吃食首饰,见来人拎着药箱,她好奇道:“刚还听人说二爷从省城请来一位名医,正巧给我瞧瞧,我这几天总觉得头晕目眩,困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第七十九章 母凭子贵 () 采薇怀孕才四个月,刚刚开始显怀,她却十分夸张地挺着个肚子。几天不见,沈妤觉得采薇又胖了几圈。 采薇身边的女佣也帮腔道:“大少奶奶,采薇姑娘怀了大少爷的孩子,这是盛家上下最重要的事,就让大夫先给她诊一下脉吧?” 沈妤见采薇面色红润,语俐清晰,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她道:“这位老先生的确是从省城请来的,不过他擅长的是外科。你也说了怀孕是大事,不能草率,既然如此,何不让大夫人去省城另外请一位名医?” “什么擅长不擅长,我看你是故意找茬!”采薇怒道,“你现在还搞不清状况是吧?一个生不出蛋来的母鸡,也敢跟我叫嚣,以后我的孩子生下来,大夫人一定会把我扶正,你算哪根葱?” 采薇丝毫不顾及沈妤的面子,当着谢长里以及佣人们的面口出恶言。 沈妤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的表情,她语气淡然道:“狗仗人势,今天你的主人不在,你也敢叫嚣?大夫是我请来给姜婆婆看病的,就算大夫人亲自过来,她也没资格把人带走。” 沈妤对荷香使了个眼色,带着大夫径直去了扶云居。 采薇不肯罢休,她张牙舞爪地要追上去,荷香身子一横挡在了她跟前。 采薇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道?快滚开,我话还没说完呢!” 采薇两手掐腰,“大少奶奶嫌你太碍眼,一个爬床的贱婢,也有资格跟她说话?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看来上一次你还没得到教训,还敢乱叫!” “你才是奴婢!”采薇挺了挺肚子,“我可是怀了大少爷的孩子,你敢动我一下,大夫人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孩子是采薇的护身符,她以为荷香不敢动她,故意挺着肚子往前走。 荷香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采薇,有本事你就撞,孩子掉了,大夫人顶多是把我卖出去,有大少奶奶护着我,你以为我怕吗?倒是你,孩子没了,你狗屁不是!” 采薇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听荷香这么说,她有些心虚。 她捂着脸,咽下这口气,理了理裙子,故作清高道:“我才不稀罕和你一个丫鬟一般见识,咱们走着瞧,指不定哪天你就要伺候我,叫我主人!” 采薇拎着东西扬长而去,荷香啐了一口唾沫,“小人得志!” 沈妤带着大夫回了扶云居,陪着姜婆婆诊过脉,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拿了药方,才送大夫出去。 姜婆婆见沈妤有些心不在焉,道:“大少奶奶,我刚听大夫的小徒弟嘟囔,你刚才和采薇发生了冲突?” 采薇在盛家任性妄为,还怀了大少爷的孩子,整个扶云居都传遍了。甚至有人传言,大夫人有意让采薇给盛延茗做姨太太,要不是老夫人那里压着,恐怕早就进门了。 姜婆婆暗自叹了口气,道:“大少奶奶,第一回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心善的人。如果采薇真怀了大少爷的孩子,你也能容下他们。但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将来采薇生了孩子,肯定压过你。” 沈妤点头,“婆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现在孩子的事情八字没有一撇,现在谋划未免太早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姜婆婆道,和沈妤相处久了,她越发喜欢沈妤的为人。 沈妤在盛家不争不抢,但也是非分明,遇事不卑不亢。姜婆婆觉得,当初把孙儿交托给她是对的。 姜婆婆的腿疾是**病,需要好好调理,送走大夫以后,沈妤便让人熬了药,送到了姜婆婆房里。 正准备吃午饭,大夫人却带着采薇过来了。 大夫人径直坐在了主座上,采薇坐在她下首,占了沈妤的位置。 这两人来势汹汹,沈妤也没给她们什么好脸色,对荷香道:“来,给我搬一张椅子过来。” 她将椅子摆在了大夫人对面,两人面对面坐着,如此一来,采薇便成了陪衬。 “好,很好!”大夫人强忍着怒气道。 上一次两人因为盛晋煦逃学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就再没说过话。采薇进了盛家,大夫人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反倒把沈妤忽略了。 再次见到沈妤这张脸,大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采薇冷冷瞥了荷香一眼,“怎么,这就是你们扶云居招待客人的方式?也不给我上杯茶?” “你……”荷香正要怼回去,见到大夫人在一边,强行把话憋了回去。 很快,荷香捧了茶过来。 采薇笑看着她,待荷香走近了,她突然扬起手,打翻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洒在了荷香身上,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采薇笑的更开心了,指着沈妤道:“看看,你们扶云居都是什么佣人,连上个茶都上不好。就你们这样,能伺候好大少奶奶吗?” 手在火辣辣地痛,荷香又气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妤对荷香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伺候。” “等等!”采薇不依不饶,“话还没说清楚,怎么能走呢?” 采薇看向荷香,“荷香,你不是说我是贱婢,生出来的孩子也是贱种吗,你倒是当着大夫人的面把今天上午你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荷香满脸委屈,“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说大少爷的孩子是……” 采薇站起身来,她轻轻拍了拍荷香的肩膀,笑着道:“怎么,敢做不敢认?上午你不是嚣张的很吗?见了大夫人,怎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采薇是佣人出身,言语粗鲁,大夫人也会看不惯,但她今天让沈妤吃瘪,让沈妤身边的女佣无话可说,大夫人反倒觉得她没那么讨厌了。 她甚至觉得,把荷香留下来是对的,就该给沈妤找个对手,狠狠地压制她。 采薇见荷香死不承认,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瓷片,要往荷香脸上戳。 沈妤忽地站起身来,她一手拉住采薇,另外一只手,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第八十章 重回茶坊 () “你打我,还当着……” 采薇话没说完,沈妤又是一个耳光。 采薇心里不服气,她还想说,每次要开口,沈妤便毫不留情地给她一耳光。不多时,她的脸颊上便通红一片。 怀孕以后采薇开始发胖,在盛家更是吃得好睡得好,气力不足,她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 大夫人大吃一惊,反应过来,她惊慌失措地大喊:“来人,快把沈妤这个泼妇拦住!那可是延茗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打够了,沈妤自然收了手,她道:“婆婆,我打的是采薇,又不是延茗的孩子。她现在还没有名分,就仗着您的势来扶云居闹腾,如果以后孩子生下来,那她还不得把盛家搅得鸡犬不宁?我扶云居的下人犯了错自然由我处置,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再者,事情还没弄清楚,婆婆您身为盛家的当家主母,总不能仅凭采薇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吧,滥用私刑连你我都不敢,这要事传出去,外人指不定怎么说呢?” “大夫人……你看看她,盛家别人都好得很,要闹腾的是她吧?您可要好好管管。”采薇捂着脸颊,躲到了大夫人身后。 大夫人看了一眼采薇的肚子,冷声道:“沈妤,我知道你巧舌如簧,能颠倒黑白。但是,盛家的规矩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插嘴!” “荷香以下犯上,就该罚,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沈妤挑眉,“什么以下犯上,大夫人别忘了,采薇现在也只是一个丫鬟,没名没分,荷香怎么就以下犯上了?” “你……”大夫人语结。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确是采薇理亏,大夫人本想用身份压住沈妤,没料到沈妤这么护短,无论如何不肯把荷香叫出来。 僵持了片刻,大夫人气愤地拂袖而去。 这两人走后,荷香才敢哭出声来,她通红着眼睛道:“小姐,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逞口舌之快的话,大夫人就不会来闹。” 沈妤抬手擦去了荷香的眼泪,“怎么就是你的不对了,她们有心找茬,咱们就算做的再好,她们也能从鸡蛋里挑出来骨头。这件事错不在你,反倒是我连累了你。” 荷香哭的更伤心了,她心疼沈妤,现在采薇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要是孩子生下来,两人在盛家更是举步维艰。 大夫人和采薇在扶云居闹事,这事很快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老夫人正在温室里侍弄花草,她道:“这个采薇,早不来晚不来,不就是看准了大夫人想要孩子,延茗又不在了,死无对证。” 陶妈妈提着水壶站在一边,道:“老夫人说的是,孩子是不是大少爷的都未可知,她就想骑到大少奶奶头上,可见这个采薇,是个不老实的。” 老夫人想了一下,她拿着剪刀剪掉了一些细碎的枝条,道:“管家就像管理这花花草草,几天不修剪,就旁生枝节。” “你去告诉沈妤,让她明日起仍旧去茶坊料理生意,让她有点别的事情干,分分心也好。” “那大夫人那里?”陶妈妈问,“采薇的事,老夫人是怎么看的?”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先让她蹦几天,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老夫人解除了沈妤的紧闭,准许她去茶坊料理生意,消息传到扶云居,所有人都替沈妤高兴。 荷香张罗了一桌子菜,她笑得合不拢嘴,“不管大夫人怎么想,老夫人还是看重小姐的,这比什么都强。” 盛晋煦也高兴地拍手,“娘亲去茶坊做生意,又可以每天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了。” 沈妤伸手刮了刮盛晋煦的鼻子,语气宠溺,“就知道吃!” 姜婆婆也高兴,摸着盛晋煦的脑袋道:“满崽,你长大了要像你娘亲一样,既能管家,又能做生意,里外都是一把好手。” 盛晋煦夹了块红烧肉往姜婆婆碗里送,他扭头又给沈妤夹菜,笨拙的动作惹得一屋子人发笑。 第二日一早,沈妤早早地起床,梳洗完毕,坐车去了茶坊。 眼看就要入冬,沈妤倒没觉得什么,荷香和姜婆婆已经开始准备冬衣了。 早晨的空气有些凉,沈妤裹着披风从马车出来,清冷的空气立即让她打了个喷嚏。 她搓着手进门,盛延卿正坐在柜台前翻看账本。 他穿了件月白的长衫,鬓角修剪的整整齐齐,衬得他面容越发清俊。 “来了。”他抬头道,墨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沈妤搓着手,裹着披风,道:“好些日子不出门,天怎么这么冷了?” 盛延卿目光一指桌上的茶壶,“倒杯茶暖暖身子吧。” 沈妤坐在桌案旁,茶壶里的水温热,刚好可以喝。她握着茶杯,心里也暖融融的。 他早就知道她要来,茶都泡好了。 慢慢的,茶坊的伙计们也来上工了,见到沈妤大家微微有些意外,他们都欢迎沈妤回来。 几日不来,沈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 她打开账本,却发现里面折了几页,旁边还用朱砂笔做了批注。 她抬头,故作失落道:“你都把我的活干完了,我来做什么?” “别急,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你。”盛延卿笑道,“入冬以后茶叶不再采摘,采好的茶叶要入库,分类,这是个细致的活,别人还真的干不来。” 清水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这里适合种植茶树,盛家有自己的茶园,从春季到秋季,都有茶叶可以采。到了冬季,茶叶就要储存起来,天气冷了,茶叶销量却未必低。 沈妤点头,“交给我吧,我现在就去库房看看。” 沈妤从小便学习泡茶、制茶,淡淡的茶香会让她有种莫名的安感,沉浸在茶香当中,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晚上收工的时候,管事们散工以后,她才开始整理桌子上的账本,一不留神,桌上的砚台无声滑落。 “咚”得一声闷响,石头制作的砚台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脚上。 第八十一章 我会永远保护你 () “啊!”沈妤轻呼一声,她蹲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脚。 盛延卿扔下了手里的活,他抱起沈妤,去了内室。 “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盛延卿要拖沈妤的绣鞋。 沈妤慌忙捂住脚,“不用,砸了一下,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并不在乎别人看自己的脚,但在原主生活的这个时代,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盛延卿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忙道:“要不这样,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吧。” 他说着就要走,沈妤连忙拉住他,“小伤而已,大晚上的不用这么麻烦,现在真的已经不疼了,我没那么娇气的。” 她抱住膝盖坐在床上,故作轻松的样子。饶是如此,盛延卿还是盯着她的脚看了好一会儿。 沉默半晌,盛延卿问:“你是不是还在想采薇的事情,我派人查过,采薇离开盛家以后,没有离开过清水镇,当初,一定是她买通了行刑的人,才没有被割掉舌头。” 沈妤微笑,“我并不如外人想的那样容不下人,如果孩子真的是你大哥的,我替他还有整个盛家感到高兴。” “沈妤……”盛延卿的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可以任性,在盛家,我会永远护着你和煦儿。” 昏黄的烛光映在两人脸上,盛延卿很想把她单薄的肩膀搂到怀里,给她一个依靠。 沈妤缓缓舒了一口气,她抬眸看向盛延卿,“其实我并不在乎身份和地位,更不会因为采薇吃醋,只是这件事实在蹊跷,只凭采薇一面之词就断定孩子是盛家的,未免太轻率了。” 盛延卿表示赞同,“这件事我会让人继续查下去,孩子还没出生,你稍安勿躁。” 沈妤轻轻点头,她明亮的眸子如一轮皓月,目光皎洁。 她心中道,我心里没有盛延茗,也没有盛家,希望你能明白。 沈妤脚受了伤,虽然伤势不重,盛延卿还是执意把人送到了扶云居门口。 “娘亲,你可算回来了。”盛晋煦从院子里跑出来,抱住了沈妤的腿。 他看看沈妤,又看看盛延卿,稚嫩软糯的声音道:“二叔。” 盛延卿走过去,他抱起盛晋煦,把人驼在了肩膀上,爽朗笑道:“煦儿,好长一段时间不见,有没有想二叔?” 盛晋煦点头如捣蒜,盛延卿驮着他进了院子,玩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沈妤哄着盛晋煦上床睡觉,她想,将来盛延卿有了孩子,他一定是一个慈爱的好父亲。 父母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的角色不尽相同,沈妤能给盛晋煦的是母亲的疼爱,但他缺失的父爱,却无从弥补。 睡前,沈妤脱下鞋袜,这才看到脚上的一片淤青。原主生活的时代还用毛笔写字,砚台又笨又重,砸了这一下,淤青怎么也要几日才消下去。 沈妤是跟着师父长大的,没少上山下水,采茶制茶,样样亲力亲为,她并不是一个娇气的人,这点伤也没放在心上,涂了点药酒就搁下了。 倒是往后几天,她在茶坊每日都能吃到山楂糕,木耳肉片。黑木耳和山楂有活血化瘀的效果,沈妤知道,这是盛延卿特意为她准备的。 入冬以后,清水镇迎来了第一波寒潮。 沈妤看着窗前的兰花有些发愁,这花从前是养在温室里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阳光充足,盛家老夫人宝贝地很。 离开了温室,兰花已经开败了,降温以后,连植株都有了凋零的趋势。 按理说收礼没有再送回去的意思,但沈妤心疼这花,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送回老夫人那里。 到了鹤寿堂,正巧二夫人宋宝琴也在。 二夫人带了好些衣物,补品,笑吟吟地凑在老夫人跟前说话。 “老夫人,二婶。”沈妤微笑着行礼,也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二夫人是个嘴甜的,平时有事没事她都会来老夫人面前卖乖,见沈妤过来,她道:“刚才还在老夫人说今年冬衣的料子,正巧我最近得了几匹好布,回头也给你拿过去两匹裁制衣裳。”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妤道:“如此多谢二婶了。” 二夫人捧了好些礼物来,她扭头看见沈妤身后的荷香,捧了一盆快要枯死的花,干笑几声道:“都知道老夫人爱养花,可你这是怎么,送一盆快死掉的花,这怕是不太吉利吧……” 沈妤微笑不语,倒是老夫人一眼认出了花盆,她道:“这花原本是我送出去的,养在温室里,入冬了它适应不了外面的冷,枯死也在意料之中。” 老夫人对着荷香摆摆手,荷香忙把花盆捧了过去。 老夫人细细端详了一阵,道:“这花还没死,如果放在温室里的话,也许还能活,延茗媳妇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是个爱花的人。” “老夫人才是懂花的人,不嫌弃孙媳妇把东西又送回来。”沈妤笑着道。 老夫人这会儿也有了笑容,神情轻松地与沈妤闲话。 聊了一会儿,沈妤告辞出来,二夫人也跟了过来。 她拉下脸,阴测测道:“真有本事,几句话,一盆破花就能把老夫人哄得这么开心,我又是送衣服,又是送补品,花了钱,还费力不讨好。” 想到刚才沈妤和老夫人喜笑颜开的样子,二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沈妤淡淡瞥了二夫人一眼,“二婶,你这又送东西又陪着说话,肯定是打什么歪主意吧?” 二夫人一愣,还没回过神来,沈妤已经领着荷香走远了。 “狐狸精,我打歪主意是明着打,谁跟你一样一肚子花花肠子?”二夫人咬牙切齿,自己的心事被拆穿,她恼羞成怒。 这一次,二夫人确实是有求于老夫人的。 自从许馨月小产,盛延伟就再没有进过许馨月房里,二夫人一心想要抱孙子,想帮盛延伟物色一个姨太太。 可是许馨月是因为给盛延伟生孩子才失去了生育能力,老夫人又表现的一副菩萨心肠,二夫人担心她会从中作梗。 第八十二章 二房的糊涂账 () 二夫人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不料从她进门开始,老夫人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纳妾的事情她也没敢提。 “都是沈妤这个贱人坏事!”二夫人心里暗恨,又记了沈妤一笔。 天突然冷下来,茶坊里事情并不多,沈妤难得清闲,她早早地离开茶坊,要去学堂接盛晋煦回家。 陡然降温,沈妤还没适应过来,她索性拉上马车的帘子,裹着披风缩在马车里。 走了一阵,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沈妤不想让车厢里的热乎气跑出去,隔着帘子问:“怎么了?” 赶车的伙计道:“大少奶奶,前面好像出事了,好多人围在那里看热闹,把路堵住了。” 沈妤好奇,她从车窗里望过去,却发现大家围观的地方是盛家的茶坊。 盛家大房二房在账上是分开的,二房的生意由宋宝琴和盛延伟负责,大房不会插手。 起初分家的时候,两房名下的产业是一样多的,但大房经营有道,二房反倒没落了,仅剩的几家茶坊还是靠着大房的声誉。 别的事情沈妤不会插手,但事关大房名声,她不能不管。 沈妤下车,围观的人中立即有人认出来,“是盛家大少奶奶。” 看热闹的人自觉地让出来一条道,直通得胜茶行柜台前。 在柜台前面,正站着一名管事和一个穿着长衫的客人。客人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睛。 明明是儒雅的书生扮相,这会儿他却急的面红耳赤。反倒是茶坊的管事,不急不躁,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见沈妤过来,管事的目光有些躲闪。 “怎么回事?”沈妤开口问。 管事正要说话,穿长衫的客人已急不可耐地抢了话茬。 他看向沈妤,道:“听他们叫你大少奶奶,你是盛家管事的吧?我们不是第一次和盛家做生意,我大老远从山东过来进货,要的是一等茶叶,你自己看看,你们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茶叶?” “做茶叶生意的不只有你们一家,我们不是第一次来清水镇进货,就是冲着盛家茶叶的品质来的。你们要是不想接这单生意,那就把定金退给我,我去别家买也一样,谁也别浪费谁的时间。” 茶坊的管事道:“一等茶叶产量并不高,茶叶都是前阵子入库的,为了给你们留货我们也拒绝了别的客人,定金怎么能说退就退呢?再说了,我们得胜茶行开了几十年,怎么会为了蝇头小利以次充好呢?你别红口白牙诬陷人!” 穿长衫的客人急了,指着管事的道:“别欺负我一个外乡人,我告诉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就算闹到警察局,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突然上前抓住了管事的衣领,“走,你跟我去警察局,今天非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沈妤忙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不偏袒任何一方,这位先生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你说这批茶叶品质不佳,有什么证据吗?” 客人扶了扶眼镜,他上下打量沈妤几眼,“茶坊的事,你说了能算吗?” 不管在清水镇还是山东,大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管理生意,在哪里都是稀罕事。 和沈妤一道过来的赶车伙计道:“这是盛家大少奶奶,盛家茶坊的生意很多都是她打理,她说了当然能算。” “罢了,总算见到一个说人话的。来,把装车的茶叶卸下来,给这位大少奶奶看看。”客人怒气消了一些,他对着身后的伙计摆摆手。 很快,伙计抬了几个箱子过来,打开,里面是绿莹莹的茶叶。 清水镇很多人都种茶采茶,不少人懂茶叶,这会儿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看茶叶的色泽,均匀程度,的确看不出什么。 管事道:“这位……曹先生,我刚说过好几遍了,咱们不是第一次合作,怎么可能针对你呢?” 姓曹的客人冷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给你们茶行抹黑?” 沈妤走到箱子旁边,她抓起一把茶叶,细细闻了一会儿,又仔细观察茶叶的颜色。 好一会儿,她才扭头道:“是不是以次充好,泡一壶就知道了,去,拿热水来。” 管事有些急了,“大少奶奶,买茶可没有这样的,人人都泡一壶,那咱们这生意还有法做吗?” 外面看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盛家这位大少奶奶,行事风格却是不一样。 按理说,茶坊遇到这种事,不管真假都会关起门来处理,省的真查出来什么,让人看了笑话。 沈妤不仅光明正大地处理,她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泡茶,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很快,伙计去了热水来,茶坊管事这会儿比谁都殷勤,抢着要泡茶。 “慢着!”沈妤抬手制止了他,“这么一大箱子茶叶,为了公平起见,当然要客人亲自来取。” “这还差不多。”姓曹的客人袖子一甩,他走到箱子旁边,耐心地挑选起来。 挑选了半晌,他才将茶叶放入沸水中,很快,茶叶在沸水中展开了。 懂茶的人都有知道,茶叶分老叶和新叶,新叶耐冲泡,茶汤色泽清亮,味道浓郁。而老叶在热水中会很快展开,叶底破碎。但新叶老叶都是同样的茶树上采摘的,如果炒茶制茶花点心思,一般的顾客很难区分出来。 围观的人也唏嘘不已,一等茶叶和次等茶叶,价格有天壤之别,茶坊掌柜却以次充好,实在黑心。 沈妤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看向管事,“你还有什么话说,一等茶叶之所以价格昂贵,就是因为它产量低,制作工艺复杂,你拿老叶来冒充新叶,要不是客人眼尖,就要被你蒙混过关了。” 见事情败露,管事站在一边,一个劲地擦汗。 “把你们掌柜请出来吧,这种事,不是你一个小管事能承担得起的。”沈妤也没打算就此收手。 管事给伙计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穿着黑色暗纹绸布衣裳,梳着背头的中年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诚信为本 () 刚才在后堂,茶坊掌柜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客客气气地拱手一揖,“曹先生,大少奶奶,我们盛家茶行诚信为本,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说,吵吵嚷嚷的,反倒耽误事。” 管事也附和,“里面请,里面请,咱们去后堂,边喝茶边说。” 姓曹的客人面色稍稍缓和,他是外乡来贩卖茶叶的,无权无势,而盛家是这清水县的地头蛇,能息事宁人最好。 “这单生意我也不指望,能把定金退还给我最好。”曹先生道。 掌柜的面上满口答应,正要领着客人往后堂去,一个清亮的女生喝住了她们。 “等等!”沈妤拦住了茶坊掌柜,“就事论事,如果你们没做亏心事,不必这么藏着掖着。今天刚好大家伙也在,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盛家老夫人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大房二房虽然早已分家,但外人眼里,都是挂着盛家的招牌。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讲清楚这件事,外人只会说盛家托大,欺骗外来的客商。 诚信丢了,可不是几百两银子能买回来的。 沈妤开了个头,围在店铺里看热闹的人立即道:“对啊,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 “清水镇盛家茶坊开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讲清楚,进了后堂谁知道你们会做什么!” …… 茶坊掌柜骑虎难下,他紧蹙着眉头,看向沈妤的目光满是憎恶。 权衡之下,他汗津津地道:“曹先生,刚才茶叶的事情确实是我们的疏忽,要知道这茶叶从采摘到晾晒,再到炒制,不是一个人负责,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样吧,既然您定金都付了,茶叶我们会照常交货,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货凑齐。至于这单生意的疏忽,都是伙计办事不力,我一定会严惩不贷,给您一个交代。” 曹先生扶了扶金丝眼镜,想了一下,答应下来。 他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是为了进货,路费花了不少,如果货拿不到损失更大。掌柜的态度诚恳,他也想息事宁人。 掌柜的又对门外围观的人道:“大家伙都辛苦了,因为我马某的疏忽让大家受累,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都请回吧。” 得胜茶行的掌柜姓马,是个生面孔。 沈妤最近才接手生意上的事情,这是她头回和马掌柜打交道。 马掌柜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国字脸。他穿着黑色暗纹的绸布衣裳,梳着背头,身上挂着一块金链子的怀表。 这个人衣着长相都中规中矩,但从他今天的表现看来,心里很有一番算计。 看热闹的人散开以后,马掌柜让人带曹先生去仓库看货。 没有外人在,他有些不悦道:“大少奶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别忘了我得胜茶行也是挂的盛家的牌子。” “什么一家人?”沈妤不屑,“别的我不知道,大房的茶坊开遍华夏,光清水镇就有好几家,得胜茶行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以次充好欺骗客人,倒想套近乎了?” 马掌柜上上下下打量沈妤几眼,他没料到沈妤一个女子敢这么说。 顾忌沈妤大少奶奶的身份,马掌柜“好心”地提点,“大少奶奶,你也是管生意的人,茶行每天出货进货不知道多少,偶尔有疏忽谁也说不准。但有什么咱们关上门说,让同行看了笑话,不定怎么出去传呢。” “你还知道清水镇做茶叶生意的不光盛家?”沈妤冷笑,“你们以次充好,不退定金,强行让客人买劣等茶,这才是坏盛家名誉的大事。” 沈妤言辞犀利,句句在理,掌柜的被讥讽的无话可说。 茶行里的管事和伙计也纷纷低下了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做贼心虚。 沈妤眸光更冷,“敢作敢当,马掌柜,明天你就带着账本去老夫人跟前报道吧。” 马掌柜背上一层冷汗,“大少奶奶,这件事真的是底下管事的一时疏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揭过吧……哎,大少奶奶……” 马掌柜话还没说完,沈妤已转身离开。 从得胜茶行出来,天已经擦黑。 赶车的伙计问:“大少奶奶,还要去学堂吗?” 沈妤掂了下手里的早已凉透的糕点,道:“直接回盛家吧,这会儿煦儿应该已经回去了。” 说起来有些惭愧,自从盛晋煦在盛家的学堂念书,沈妤还从未去看过。 生意上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盛家大宅子里更是风波不断,沈妤实在是分身乏术。 与此同时,盛家书塾空荡荡的教室里剑拔弩张。 盛晋熹一脸坏笑,他两手掐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盛晋煦,讥讽道:“真不害臊,你一个野小子也有脸来盛家书塾念书?给你点糖吃你就乖乖认祖归宗,你知道你爹姓什么吗?” “嘴巴放干净点!”盛晋煦握起拳头,怒目而视。 盛晋熹笑起来,又道:“对对对,我忘了,你现在的娘亲是沈妤。别看你娘是个寡妇,凭她的本事,过不了多久就会给你生个小弟弟,到时候谁还会管你?你得意个什么劲?” 盛晋熹年纪大,他比盛晋熹高出一头,说还不过瘾,他伸出手,挑衅地戳了戳盛晋煦的肩膀。 不料,盛晋煦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当头就是一拳。 此时书塾已经放学,盛晋熹故意留下来找茬,有意挑了个没人的时候。 脸上挨了一拳,盛晋熹顾不上喊痛,他拦腰抱住盛晋煦,两人扭打在一起。 “野小子,我今天要看看你的皮厚还是脸皮厚。”盛晋熹压在盛晋煦身上,狠狠抓向他的脸。 盛晋煦也不甘示弱,他像是发疯的小兽一样,拳脚并用,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对付盛晋熹。 盛晋熹自以为年纪大,身量高,他没把盛晋煦放在眼中,不料一番打斗下来,却没占到任何便宜。 盛晋煦紧握着拳头,恶狠狠地盯着盛晋熹,道:“你说我可以,但不能说我爹娘。更不能说大少奶奶!” 第八十四章 不能说我娘亲 () 盛晋煦警惕地盯着盛晋熹,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盛晋熹本以为打盛晋煦是手到擒来,见他发起狠来对付不了,甩甩手道:“我今天不和你计较,你敢打我,看我不告诉二夫人,让她剥了你的皮。” 他捂着眼睛,龇牙咧嘴地笑笑,拎起书包走了。 盛晋煦擦擦脸上的血迹,背着书包回家。 在路上,他遇见了去而复返的沈妤。 天已经完黑了,马车上挂着一盏灯,在黑漆漆的路上十分显眼。 盛晋煦远远地就看见了盛家的马车,他深吸一口气,把刚才的不快部抛到了脑后。 “娘!”盛晋煦挥舞着手臂,拦住了马车。 上了车,沈妤低声责备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回家?学堂早就放学了。” 盛晋煦摸了摸后脑勺,道:“今天先生讲的课文我没听懂,留下来温习了一会儿,把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 沈妤道:“功课可以回家做,以后不许这么晚回家了。” 车厢里光线昏暗,回到盛家,沈妤才发现盛晋煦身上都是土,他脸上还被抓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嘴角,脸颊上也有淤青。 “煦少爷,你怎么了这是,和谁打架了?”荷香丢下手里的活儿,蹲下身子问。 盛晋煦的目光躲躲闪闪,紧闭着闭嘴不说话。 姜婆婆气的要挥舞着拐杖要打,“满崽,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里也是你胡闹的地方?你娘亲家里家外忙的团团转,你还净添乱!” 提到沈妤,盛晋煦紧紧抿着嘴唇,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今天是盛晋熹故意找茬,还辱骂沈妤,盛晋煦只是还手,被姜婆婆责备,他心里委屈。 沈妤拍了拍盛晋煦身上的土,柔声道:“好了,先吃饭,有什么事不能吃了饭再说?” 荷香领着盛晋煦换了衣裳,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坐到了饭桌旁。 沈妤给盛晋煦夹了一筷子菜,她道:“是不是学堂里有人惹事?娘亲从前就一直教你,不要主动挑事,但如果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就要告诉他,谁的拳头硬。” 沈妤在盛家也一直坚持这样的原则,她新婚守寡,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如果自己再不给自己撑腰,那只会活活憋屈死。 盛晋煦是男孩子,就该顶天立地,沈妤不希望他将来活的像盛延伟一样窝囊。 闻言,盛晋煦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问:“娘亲,你真的不怪我?” 沈妤点点头,“我相信煦儿不会无故打架,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你就要告诉我事情的原委,让娘亲也看看,那个人该打不该打。” 盛晋煦点头,他把傍晚盛晋熹找茬的事,一一说了。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沈妤一阵沉默。 “娘亲,是不是我做错了?”盛晋煦拉扯沈妤的袖子。 沈妤把盛晋煦搂紧了怀里,她道:“好孩子,娘亲知道事出有因,但你记住一点,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管你打架赢了还是输了,都是一身伤。而娘亲最不希望看见的,是你受伤。” 盛晋煦趴在沈妤怀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婆婆坐在一边,满是赞赏之色。 吃过饭,盛晋煦在书房温书,沈妤则翻出来前阵子盛延卿送给她的茶经,细细研读。 盛晋煦的腰杆挺得笔直,他写出的字虽然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都是十足的认真。 姜婆婆坐在灯下缝制冬衣,脸上带着笑容,扶云居里一片静谧。 忽然间,院门被人粗鲁地踹开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来。 荷香的声音道:“这么晚了大少奶奶早就睡下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姜婆婆也从房间里走出来,院子里,二夫人宋宝琴正领着几个丫鬟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她身后跟着的,是浑身是伤的盛晋熹。 盛晋熹鼻青脸肿,胳膊用绷带缠着挂在脖子上,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抓痕,伤口的血刚刚凝固,看起来十分人。 吃晚饭的时候,盛晋煦已经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婆婆知道他和盛晋熹打了一架,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盛晋熹会伤的这么严重。 二夫人甩了甩袖子,趾高气扬道:“沈妤呢,把晋熹打成这个样子,让她这个当娘的出来,咱们评评理!” 盛晋熹是养在二房的孩子,盛晋煦还要叫他一声大哥,现在有二夫人出面,姜婆婆不想让事情闹大,上前道:“二夫人,煦少爷年纪小不懂事,我这就让他出来道歉。” 二夫人冷哼一声,“道歉,把我家晋熹打成这样,道歉就完啦?那是不是回头有人打了你家煦儿,只要道歉就没事了?” 二夫人出身不高,沾染了一身市井之气,论吵架“讲道理”,盛家没人是她的对手。 盛晋熹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多半是从二夫人这里学来的。 见姜婆婆唯唯诺诺的样子,盛晋熹嘀咕道:“老东西!贱蹄子!” 他声音不大,但院子里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把这两个词听得清清楚楚。 荷香生气了,她指着盛晋熹的鼻子道,“你小小年纪胡说什么!两个都是你的长辈,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盛晋熹平日在盛家横行霸道,下人们对他颇有怨言,荷香也吃过几回亏,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盛晋熹连忙往二夫人身后躲,“二夫人救我,他们打人不说,现在还合伙欺负我,呜呜呜……” 荷香道:“什么欺负你,话还没说清楚,你怎么不讲理?” 二夫人不管不顾地把盛晋熹护在身后,道:“你别怕,我知道扶云居这些人看咱们不顺眼,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欺负多了,我们这些老实人也受不了,今天我就是带你来讨回公道的。” 二夫人是有备而来,除了盛晋熹和贴身女佣,她还召集了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面色不善。 荷香挡在门口不让进,二夫人便拿她开刀,对身边的女佣使了个眼色。 第八十五章 胡搅蛮缠 () 二夫人身后几个女佣正准备一拥而上,房门忽然打开了,沈妤神情冷淡地站在门口。 她身上裹了件米色暗纹的披风,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 沈妤开口道:“二婶,你口口声声说算账,我正好也有一笔账要跟你算呢,盛晋熹以大欺小,在学堂不好好念书,故意惹事,我看这个学他是不想上了。” 盛晋煦读的是盛家的书塾,盛延茗过世,他是名正言顺过继到大房名下的。而盛家书塾是大房出钱出力建造,还从省城请来教书先生,二房实际上是沾了大房的光。 闻言,二夫人几乎要跳起来,她怒气冲冲道:“沈妤,书塾挂的是盛家的名头,你以为你是谁,老夫人还在呢,你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管家了?” 她一把将盛晋熹拉到众人面前,道:“你自己看看,两个孩子打架,晋熹念着盛晋煦年纪小让着,他却下狠手。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再这么继续下去,我看你们娘俩要翻天了!” 盛晋熹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脸颊上还带着泪珠。 “所以呢,二婶是要对一个孩子动手吗?这还是我们大房的孩子。”沈妤面上不动声色,语气依旧淡淡的。 二夫人干笑两声,“我可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一个是家里的顶梁柱,茶坊生意生了你不行,一个是盛家的宝贝疙瘩。只有我们晋熹,娘亲不疼,爹爹不爱。” “沈妤,咱们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要是识相,就让盛晋煦那小子乖乖出来道歉认罚,家有家规,他们两个可是兄弟。” “兄弟不敢当。”沈妤微微抬手打断了二夫人,“当初你们盛晋熹进盛家没经过老夫人同意,现在却非要和煦儿论兄弟,这个兄弟我们可担不起。” “沈妤!你还能不能留点口德?”二夫人脸上再也挂不住了,红着脸争辩。 原本是二夫人气势汹汹上门理论,沈妤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势,讽刺地二夫人无话可说。 扶云居这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大夫人也闻讯赶了过来。 她身后跟着的,是采薇。 大夫人径自在客厅寻了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喝着茶,听二夫人讲述事情的经过。 二夫人仍旧一个劲把盛晋熹往众人眼前腿,哭哭啼啼道:“这孩子从小就养在我们二房,要是别的小事就算了,他被打成这样我再不管,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挨了打,这学还得上,刚才沈妤还威胁我,如果不肯作罢,她就让我家晋熹从书塾退学。”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向不和,现在二夫人哭哭啼啼地闹腾,大夫人颇有些看热闹的心理。 采薇小声道:“大夫人,别的倒算了,可是今天这件事,沈妤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书塾是大房出钱出力,她也敢自作主张?今天是放任煦少爷打人,明天她还不知道做什么。” 采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 大夫人拧着眉头想了一下,这未尝不是一个打压沈妤威风的好机会。 思量片刻,大夫人道:“打架斗殴在盛家是绝对不允许的,不管有任何理由,触犯了家法,就要罚。” 大夫人的意思,是要把盛晋熹和盛晋煦一并处罚。 二夫人不乐意,立即道:“姐姐,你这就不对了,说好听了是处罚,说不好听了,你这就是在偏袒。这件事是我们晋熹挨了打,他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狠得下心罚他?” 大夫人翻了个白眼,“你别忘了,这里是大房,怎么,现在你们二房厉害了,要跑到我们大房的地盘闹腾?” 两人在盛家本就针锋相对,稍有不和,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 沈妤以手扶额,她被吵得头痛。 就在大家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盛晋煦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对着大夫人,二夫人拱手作揖,然后道:“两位祖母,今天下午我们的确打过架,但他身上的伤,不是我打的。” 二夫人睁大了眼睛,急道:“你们看看这孩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自己也承认打架了,那不是你打的?晋熹满身是伤回家又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疾言厉色,盛晋煦有些害怕,他眨巴着眼睛不吭声了。 盛晋熹一瘸一拐地上前,道:“大夫人,祖母,你们可要给我做主,盛晋煦平时在学堂就看我不顺眼,我都让着他,他倒好,一逮到机会就下狠手。” 大夫人只想惩治人撒气,事情的真相如何她并不关心。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煦儿,来娘这里。”沈妤对盛晋煦摆摆手,在孩子面前,她永远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方才的凌厉瞬间消失不见。 沈妤让荷香带盛晋煦回去,然后道:“二婶刚才没听清楚,煦儿说盛晋熹身上的伤,并不是他弄得。这两个孩子身高悬殊,差了这么好几岁,煦儿怎么可能把人伤成这样。” “你什么意思?” 沈妤道:“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二婶在给晋熹讨公道以前,先好好问问他,他这身伤到底是哪里来的。”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过来,盛晋煦承认打架,却说盛晋熹的伤不是他弄得,这么说,反倒是盛晋熹把自己弄伤了,诬陷别人。 “不是,你们别相信他,就是他打我的!”盛晋熹的阴谋被拆穿,慌里慌张地解释。 二夫人给盛晋熹使了个眼色,道:“你们大房就是仗势欺人,你们是人多,这也不代表我们大房好欺负。” 她拉着盛晋熹便走,“晋熹,咱们去老夫人那里,我还不信了,挨了打还要被冤枉,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妤无奈地摇摇头,这会儿已经是亥时,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二夫人这一闹,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 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沈妤也不会由着二夫人颠倒黑白。 到了鹤寿堂门前,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客厅里的灯竟然还亮着。 第八十六章 当众打脸 () 老夫人还没睡,陶妈妈通传过后,沈妤便带着盛晋熹进了鹤寿堂。 大夫人热闹还没看够,也带着采薇跟了过来。 老夫人正在灯下翻看一本账本,昏黄的灯光下,她满头白发似雪。 二夫人进门便哭哭啼啼地告状,“老夫人,你可要给晋熹做主,今天下午他和盛晋煦在学堂发生了点口角。晋熹这个当哥哥处处让着,可谁知道盛晋煦竟然大打出手,你看看把这孩子打的,浑身是伤。” 老夫人抬头,瞥了盛晋熹一眼,盛晋熹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盛晋熹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这个老夫人,他心里发憷。 盛晋熹是养在二房的,当初进盛家的时候老夫人见过一眼,眉清目秀,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现在一身匪气,高高瘦瘦,长得贼眉鼠眼。 现在,他浑身是土,身上还都是伤,但一双眼睛却不老实,滴溜溜直转。 老夫人又看盛晋煦,和盛晋熹相反,这孩子收拾地整齐干净,伤口也处理过了。一双眼睛澄澈明亮,安静乖巧。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看了几眼,她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延茗媳妇,你怎么说?”老夫人抬头问。 沈妤道:“不管事情原由如何,打架是真的,两个人都有错。但是,论身形,论力气,煦儿都不是晋熹的对手,如果硬说是煦儿把人打成这样,我们不认。” 老夫人轻轻点头,她低下头继续看账本。 二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心道,老夫人态度不明,不会又想偏袒大房吧? 她正想说什么,盛晋煦却走上前来。 他跪在老夫人脚下,稚嫩的声音道:“祖母,煦儿在学堂和晋熹哥哥打架,是煦儿做错了,娘亲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煦儿认罚。” 盛晋熹咬牙,“罚他,就该狠狠地罚他。” 老夫人向盛晋煦投来赞赏的目光,这孩子年纪小,却是非分明。 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更明显不过了。 二夫人干笑着圆场,“孩子们之间的事都是小事,早点认错不就没事了,这么兴师动众的,连老夫人都惊动了,这是何苦呢?我们二房也不是斤斤计较,就事论事,总要有个是非是吧?” 老夫人翻了一页纸,专心致志地看账本。 客厅里鸦雀无声,没人接话。 二夫人正觉得尴尬,陶妈妈进来道:“老夫人,人来了。” 老夫人道:“让他进来吧,正巧大家都在,也给我参谋一下是怎么回事。” 很快,一个穿着黑色绸布衣裳,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见到这个人,二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用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问:“你是得胜茶行的掌柜?” “是,小人马富贵,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打量了来人几眼,缓缓开口,“马掌柜,你送来的账本我看完了,这里面有些问题,还请你一一给我老婆子说明一下。” 这位得胜茶行的掌柜,沈妤傍晚的时候才打过交道。 茶行以次充好蒙骗外来客商的事被撞破,沈妤便让马掌柜把账本悉数送到老夫人这里,此外,她还派伙计把事情的经过一一汇报给老夫人。 商人诚信为本,在沈妤看来,茶叶以次充好,欺骗顾客,不是小事。 看来,老夫人和她想到了一块,熬夜把账本看完,还大晚上把马掌柜传唤过来。 老夫人让陶妈妈把账本递过去,“马掌柜,这里面我折起来的几页,入库的茶叶和出库的对不上,货款也有问题。” 马掌柜接过账本,粗略翻了几页,额头便渗出来一层汗珠。 账本是他提前做好专门应付盛家人的,没想到盛家老太太眼光毒辣,翻了几页就看出来问题了。 二夫人挤出一个笑脸,道:“老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得胜茶行是我们二房名下的,既然是二房的事情,就不麻烦老夫人了,我回头一定细细地查。” “咳咳……”大夫人耷拉下脸,“平时管理茶园,你们二房可没少用大房的人,晾晒茶叶,你们也没少用二房的地方,谈生意的时候,你们更没少用大房的名头。这会儿怎么开始论大房二房了?” 二夫人觊觎大房的生意不是一两天了,大夫人早就心有不满。 她又看向茶行掌柜,道:“得胜茶行位置好,货源足,在盛家是数得上的,如果我没记错,这位马掌柜就是妹妹的表哥吧?” “你……陆沁芳!”二夫人攥起了拳头。 她一忍再忍,好半天才换了一副表情,扭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谁让我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延伟不成气候,二房都要靠我一个女人撑着,身边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这些年要不是我娘家的兄弟们帮衬,我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大夫人道:“你想偏心谁那是你的事,只怕你们做黑心买卖,连带我们大房都牵连了。” “你说清楚,什么叫黑心买卖,最黑心的是你吧,一辈子比不过那个女人,还买通土匪杀人,你才是最可怜的,自己儿子留不住,好好的家产只能给别人的儿子……” “你闭嘴!”大夫人倏地站起身来,二夫人是在戳她的痛楚。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老夫人沉声一声怒喝,“够了!都闭嘴!” 老夫人发怒,两人立即偃旗息鼓。 老夫人道:“当着外人的面,你们越来越放肆了是不是?都给我滚回去。” 老夫人掌管盛家多年,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风云人物,威严十足,两位夫人,连同马掌柜,都吓得不敢出声。 事情结束以后,老夫人把沈妤留下了。 老夫人道:“造假账只是表象,以次充好,欺骗外来客人,谁知道这背后还有多少?” “老夫人,这是二房的生意,二婶眼皮底下,她不会不知道吧?”沈妤迟疑着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水至清则无鱼,我对二房的生意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以次充好只会败坏盛家的名声,牵连整个盛家的生意,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老夫人看向沈妤,“这件事你带人去查,盛家茶行停业整顿。” 第八十七章 大锅饭不好吃 () 得胜茶行以次充好被当场拆穿,两个孩子打架的事二夫人不敢再提,灰溜溜地回去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盛晋熹不甘心道:“祖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二夫人瞪了盛晋熹一眼,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争一时之快,今天的事,要是没有你,我能丢人现眼?” 盛晋熹不说话了,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刚才的委屈是装的,现在他是真的委屈。 盛晋熹走后,黑漆漆的树丛里走出来一个人,他伸手抱住了二夫人的腰。 “什么人?你干什么!”二夫人跳开了,看清楚来人,她低下头,伏在他胸膛前狠狠锤了两拳。 她嗔道:“你个死鬼,大半夜的想吓死我是不是,这里可是盛家,被人发现了,咱们两个都得沉塘。” 马富贵握住了二夫人的手,撒娇道:“几天不见,我这不是想你吗,前些天我让人送来的补品,你收到了吧?” 提到补品,二夫人便觉得晦气,没好气道:“别提那些补品了,我好心好意给那个老不死的送去,居然比不上沈妤那个贱人的一盆花。” 二夫人口中的老不死,指的自然是盛家老夫人。 马富贵低声安慰了几句,瞅着四下无人,两人便抹黑进了佛堂。 老夫人信佛,盛家二房这里也建造了一座佛堂,平时没什么人进来,是整个二房院子里最安的地方。 两人枕着蒲团,一番**过后,都心满意足地哼唧了一阵。 马富贵点了一只雪茄抽着,道:“早就听说沈妤那娘们不是善茬,今天她当众捣乱,坏了茶行一单大生意不说,还把事情捅到老夫人这里,我看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二夫人摸了一件衣服披上,恶狠狠道:“沈妤这个贱人,自从她来沈家,坏了我多少好事。本以为盛延茗死了大房香火就断了,她居然又过继来一个孩子,老夫人对那孩子喜欢的很,保不齐将来要接管生意上的事。人算不如天算,咱们一通忙活,还是替别人做嫁衣。” 马富贵搂住了二夫人的肩膀,他道:“宝琴,别说这丧气话,有我在,那女人蹦不了几天,她再厉害,也就是个婆娘。” 马富贵年过四十,平日收拾的有模有样,脱了衣服,腰上一圈肥肉便盖不住了。 二夫人揪住那一圈肥肉拧了一把,哼道:“表哥,你得赶紧想个法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宅子里守寡,不知道被沈妤那个贱人欺负多少回了,你可得帮我。” “放心,有我在。” …… 第二日,沈妤便像各处的茶行传达了老夫人的命令,所有的茶坊停业整顿。 话刚刚出去,立即有几家茶坊的掌柜找了过来。 “大少奶奶,整顿为什么要停业?我能等,可是客人不能等呀,这一整顿不要紧,多少生意都要黄?” “对呀,说关门就关门,这要传出去,外人指不定怎么猜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茶行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年头茶叶生意不好做,再耽搁下去,往后想开张都难。” …… 茶坊里,掌柜,管事们议论纷纷,唾沫星子乱飞。 沈妤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账本,语气平淡道:“这是老夫人的决定,也是我再三考虑过的,以次充好是大事,要查,必须彻查。” “老夫人真的会这么说,我门要去找老夫人问问清楚!”有人起哄道。 盛延卿正领着几个管事进门,闻言,他道:“诸位,老夫人深居简出,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打扰了她的清净。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你们如果想快点开张,就力配合。” 盛延卿开口,掌柜们嘟囔了几句,不敢再说什么。 盛延茗还活着的时候,盛延卿便在茶坊历练,他对生意上的事情一丝不苟,很有威望。 应付走了这帮人,沈妤揉揉脖子,伸了个懒腰。 她道:“彻查账目是个大工程,还要速战速决,拖得久了,这些人有了防备,假账做得跟真的似的,任凭谁也查不出来。” 盛延卿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别担心,一切有我。” 沈妤弯眉一笑,她就知道,老夫人安排给她再艰巨的任务,出再大的难题,盛延卿都会站在她背后。 上午的时候,沈妤召集了清水镇所有盛家茶坊的管事开会,说明了用意,并勒令他们即可上交账本。 而后,沈妤给自己订了个小目标,三天以内,看完所有账本,五天以后,所有茶坊正常营业。 偏厅里账本堆积如山,沈妤召集了所有信得过的账房先生,甚至于盛家的管账先生,她都借来一用。 安排好工作,她才发现一个问题,盛家二房名下的那些茶坊,有几家账本还未上交。 从前沈妤以为,盛家大房二房在生意上是分开的,但经过这段的时间的了解,沈妤才知道分家只是表象,二房一直在用各种理由搀和大房的事情。 比如清水镇郊外的茶庄,二房不出钱不出力,却也会采收,再比如生意上的事,只要有利可图,二房都会以吃大锅饭为由头,过来分一杯羹。 他们贪图利益,但每年年底算账,二夫人又会说两房是分开的,扣着二房名下茶庄的账本不肯上交。 这些事,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想因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 沈妤拧眉思索了一阵,她招呼几个伙计,道:“你们跟我去一趟二房的茶庄,多叫几个人。” 她火急火燎地带着人要出门,茶坊的管事连忙上来阻拦。 一名姓王的管事劝道:“大少奶奶,二房的都是糊涂账,咱们不查也罢,要是因为这件事闹僵了,外人会笑话的。咱们慢慢周旋,不急于这一时。” 沈妤冷笑,“这次查账说是查所有的账,难道他们还不清楚是为什么吗?这件事我已经给足了她们面子,他们不愿意顺着台阶下,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第八十八章 绝不姑息 () 王管事无奈道:“大少奶奶,此事不妥,还是等二爷回来,禀明老夫人再做决定吧……” 他话还没说完,沈妤已经带人离开了茶坊,往得胜茶行而去。 得胜茶行的后堂,马富贵正在优哉游哉地自斟自饮,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样小酒菜,他一边剥着毛豆,一边悠闲地哼着小曲。 突然,后堂的门被推开了,伙计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道,“掌柜的,不好了,盛家大少奶奶……”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妤便命人将伙计地提溜到了一边。 她站在门前用手捂住口鼻,一脸嫌恶地道:“马掌柜,看来昨天老夫人的话你部当成了耳旁风,查账是老夫人的命令,你们得胜茶行是不想再开门了吗?” 马富贵喝的醉醺醺的,眯着小眼,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发胖的身体,他瞥了沈妤一眼,道:“账昨天不是查过了?大少奶奶是连老夫人都信不过,还要再查一遍?盛家两房同气连枝,大少奶奶是在针对二房的生意吗?” 沈妤不屑和一个醉鬼理论,她对着身后带来的伙计摆摆手,“把账本带走,还有库房里新入库的茶叶,也一并带走。” 沈妤身后跟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他们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马富贵急了,从榻上连滚带爬地起来,急道:“大少奶奶,账本我交,我现在就交,可是一码归一码,没必要带走茶叶呀?眼下就有两个订单要交货,你们把茶叶带走了,我拿什么给客人?” 他急乎乎地想拦住沈妤,伸手要拉沈妤的胳膊,被沈妤一脸嫌弃地避开了。 沈妤拿帕子驱散身前的酒气,语气强硬道:“马掌柜,我给过你机会,查账是老夫人的意思,一天整顿不好,茶坊就一天别想开门做生意。” 沈妤带来的伙计已经把账本翻了出来,库房里的一等茶叶尽数装上马车。 沈妤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茶行,扬长而去。 盛家二房名下有不少铺子,茶行就有十几家,这些人本来没把查账的事放在眼里。沈妤整治了得胜茶行的掌柜,其他人也纷纷偃旗息鼓,一个个乖乖交了账本。 傍晚,盛延卿从茶园回来了。他走得有些急,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帽子随意地拿在手里。 “今天回来这么早?”沈妤抬眸打招呼。 入冬以后茶园没有茶叶可以采收,但茶树的养护不可大意,园子里的活多得很。 盛延卿站着没动,他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回来?” 沈妤用手臂支楞着脑袋,认真地问:“为什么?” 盛延卿盯着沈妤看了一会儿,缓缓吐出来一口气,他道:“罢了,没什么。” “你回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沈妤满脸好奇,她还想追问,盛延卿却扭头出门了。 查账是个辛苦活,沈妤留到了最后,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亥时。 清水镇里的人大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夜生活,到了亥时,街上已经行人寥寥。 沈妤伸了个懒腰,她打着哈欠出门,却见盛延卿站在门外。 夜色迷离,他一身石青色的长衫,负手而立。 见沈妤过来,盛延卿把手拿出来,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件披风。 “天凉了,别着凉。”他把衣服递了过来。 沈妤偷偷瞄了几眼,见四下无人,她没有接住披风,反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盛延卿。 她想要他把披风披在她身上。 盛延卿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沈妤身后,把披风展开,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风吹过,撩起她耳畔的秀发,从盛延卿脸颊上拂过。 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有那么一些时候,盛延卿真的很想把她搂紧怀里,不管不顾地和她远走高飞。 系带子的时候,盛延卿道:“马掌柜不是什么好人,你注意分寸,他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会用。” 马富贵是二夫人的表哥,他在当上得胜茶行的掌柜以前,是专门放利钱,在赌场、妓院混的。 沈妤听话地点点头,黄色的烛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恬淡宁静。 盛延卿说这些沈妤就懂了,今天下午他放下茶园的活急匆匆赶回来,是怕她在马掌柜跟前吃亏。 披风底下,她拢着手,心里暖融融的。 入冬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姜婆婆和荷香整日忙着赶制冬天的衣裳,沈妤回去的时候,两人还在灯下忙活。 沈妤把手插进荷香口袋里暖手,道:“婆婆,这些活就交给下人去干吧,再不济还有衣裳铺子,把东西送出去,几天就做好了。” 姜婆婆不以为然,笑着道:“外人做得,哪有咱们自己做得贴心,到了冬天下了雪,绸缎庄也好,衣裳铺子也好,做得衣裳都不挡风,也就样子好看。” 沈妤靠在荷香身上,她心道,原来清水镇也会下雪,这是她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等下雪的时候,盛延卿也一定是裹得严严实实。 沈妤不忍心姜婆婆和荷香这么辛苦,但想到家里有小孩子,她也不再阻拦。盛晋煦是姜婆婆带大的,他的棉衣棉裤交给姜婆婆来做总没错。 第二天一早,沈妤起床的时候,看见床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夹棉的旗袍。 盛延茗过世不足半年,沈妤的衣服颜色是清一色的素色,这件旗袍上别出心裁地绣了精致的小花,细细看来,像雪花飘在苍茫的天地间,别有一番韵味。 出门的时候,荷香又拿了一个新做的坐垫过来。 沈妤试了一下,笑着道:“坐起来很舒服,这些天辛苦你和姜婆婆了,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小姐,那我在家等你回来。”见沈妤喜欢,荷香也高兴地合不拢嘴。 到了茶坊门前,沈妤看见盛延卿的马车,她又忍不住想,盛延卿母亲早逝,他身边没有一个贴身照顾的人,天气冷了,会有人给他准备过冬的东西吗? 第八十九章 毒茶叶 () 沈妤摸着板凳上软软的坐垫,下车以前,她突然下定决心了一般,把坐垫揣进了怀里。 她身上裹了件宽大的披风,怀里抱着一个坐垫,外面看起来并不明显。 进了偏厅,账房先生们早已入座,各人面前都放着一沓厚厚的账本,专心致志地写写算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妤不方便把坐垫掏出来,只好裹着披风坐着。 好容易熬到中间休息,趁着大家不在,沈妤慌忙将坐垫掏出来,放在了盛延卿的座位旁,她扯过盛延卿的衣服,挡住了坐垫。 东西好容易送了出去,尘埃落定,沈妤长长舒了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盛延卿送东西,这举动委实胆大。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座位上,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可以这么唐突。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盛延卿回到座位上,他敏锐地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动过了。 掀开一角,他看到了衣服下面严严实实盖住的坐垫。 盛延卿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眼角的余光从沈妤身上扫过,看到她故作镇定,若无其事的样子,盛延卿眼底的笑意更浓。 这次查账名义上是盛家所有的茶坊,实则是针对二房名下。大房这边的账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人弄虚作假。 但仅仅一天的功夫,沈妤便从二房的账里查出来不少问题。更让她气愤的是,从得胜茶行搬来的几箱茶叶部是质量混杂,一等茶叶,次等茶叶混合,标的却是一等茶叶的价格。 有些质量极差的劣等茶,本该丢弃的,二房的人居然也将这部分茶叶收集起来,装箱入库。 劣等差不耐冲泡,遇热水以后有大量渣滓,有经验的茶商一眼就能分辨出,但散客却很容易上当。 散客买茶多是自己饮用或者送人,每次买的茶叶不多,事后如果发现自己上当了,也很少有人会斤斤计较。 得胜茶行的人正是抓住了散客们的这种心里,才会卖给他们劣等茶叶。对付茶商,他们的手段稍稍高明一些,会以次充好。 看着面前的几箱茶叶,沈妤和盛延卿都十分气愤,盛家几代人种茶卖茶,才积累下现在的声誉,二房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借此来做黑心生意。 盛延卿用力搓着手里一小撮茶叶,道:“祖母说的没错,一查就有这么多问题,二房的茶行必须整顿。” 沈妤点头,“这件事其实也简单,要么让二房的人乖乖听话,要么就让他们摘了牌子,自立门户。” 二房的账糊涂,盛家两房之间的账更糊涂。 盛家大房和二房名义上是分开的,当年盛家老太爷离世后,老夫人一人挑起大梁,让盛家的生意重回正轨,这才有了盛家如今的产业。 二房的人,遇事往后缩,见钱就往前凑,这些年,他们一份力不出,反倒是利润没少拿。 盛家两房的事,老夫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二房想赚便宜,老夫人也不和他们计较。 但家事能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却由不得半点马虎。 经此一事,沈妤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件事如实告诉老夫人,让她看清楚二房这些人的丑恶嘴脸。 以次充好的事查到了这里只是个开端,以得胜茶行为主,盛家二房名下还有多处茶庄,一一查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问题。 沈妤深吸一口气,要肃清这些毒虫,任重而道远。 商议以后,沈妤和盛延卿决定,下午的时候去一趟得胜茶行,彻查此事。 一行人正在大厅里议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有人骂骂咧咧道:“你们掌柜的人呢?赶紧把人叫出来,耽误老子功夫!” 伙计低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传来了瓷器的破裂声。 沈妤正要站起身来,盛延卿已抢先一步出门。 见到院子里穿着警服,腰上挂着枪的警察,盛延卿微微吃了一惊。 “我是这茶坊的掌柜,几位来有什么事吗?”盛延卿热络地上前应付。 为首的探长抬头看了盛延卿一眼,他摇摇头,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茶坊的管事,伙计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沈妤在人群中便格外显眼。 探长拿着警棍指了指了沈妤,“你是盛家大少奶奶吧?有人控告你卖毒茶叶,闹出了人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说着就要过来拿人,盛延卿连忙把沈妤护在了身后。 他拱手道:“几位警官,你们办案我们自然会力配合。但是把人带走之前,你们总要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是别的吃食倒也罢了,我盛延卿做了这么多年茶叶生意,走南闯北,还从未听说过茶叶有毒。” 茶叶和别的食物不同,制作的过程不会接触毒物。再者,没人会生吃茶叶,沸水泡过以后,就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多半被烫坏了。 茶叶中毒,实在是匪夷所思。 茶坊里和沈妤共事的几位管事也纷纷站出来阻拦,道:“警官,盛家在清水镇做茶叶生意多少年了,怎么会卖毒茶叶呢?” “我们做生意一向凭良心,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 探长烦躁地揉了揉额头,他突然拔出腰间的枪,朝天空开了一枪。 茶坊里顿时鸦雀无声。 盛延卿高大的身躯依旧挡在沈妤身前,他道:“我是茶坊掌柜,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出了事也该我负责。” 探长摩挲着手里的枪,“二少爷,您别让我们为难,苦主告的是大少奶奶,您这样阻拦我们办案,我们回去也没办法交差呀!” 盛家是清水镇数一数二的大户,镇长也要卖几分面子。 但有枪就有权,警察厅是这两年新设立的部门,这些个探长都是县城,省城过来的,横的很。 盛延卿绝对不会让人无故把沈妤带走,探长也不甘示弱,气氛剑拔弩张。 沈妤忙道:“二爷,都说了是过去配合调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很快就能回来了。青天白日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第九十章 这个局不简单 () 沈妤铺了个台阶,探长立即收了枪,笑着道:“都说盛家大少奶奶明事理,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大少奶奶,得罪了。” 警察正要带沈妤走,盛延卿突然抓住了探长的衣领,他冷冷地道:“人你可以先带走,但如果她少了一根头发丝,后果自负。” “不会的,不会的。”探长讪讪地笑着,刚才的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 盛家就是清水镇的地头蛇,谁都知道,得罪了盛家,在清水镇也不会有立足之处。 走到门前,盛延卿抓住了沈妤的胳膊。 他眉头微蹙,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万事小心。” 沈妤弯眉一笑,“我知道,你也万事小心。” 沈妤刚想彻查二房名下茶坊的账目,转眼就出了这种事,想想也知道这其中脱不了干系。 好在警察局忌惮盛家的威名,对沈妤还算客气。 到了警察厅,探长将沈妤请进了审讯室,泡了一杯热茶,让她先压压惊,好好休息一番。 沈妤并没有喝茶的心思,她径直问:“不是说带我来配合查案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是苦主?什么时候买的茶叶,又是怎么中毒的?” 带沈妤过来的探长姓冯,他汗津津地道:“大少奶奶别急,这都是上面的意思,我只是办事的,事情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沈妤有些糊涂了,“上面,你说的是谁?” 冯探长支支吾吾,他转身带上门出去了,临走之前,他在审讯室的门上上了一把锁。 “你去哪里?”沈妤听见锁门的声音,她趴在窗户上看,正看见冯探长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个男人身后,看那人的衣服,也是个警察。 清水镇上面有望海县,再往上是省城,比较起来,清水镇,盛家只是个小地方。 冯探长是清水镇人,他会忌惮盛家的势力,但看刚才那个人,却像是外面来的。 沈妤越发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做这个局的人,下了大工夫。 沈妤被警察局抓走,这件事立即在盛家传开了。茶坊这边有盛延卿压着,没人敢放肆,盛家大院里却乱做了一团。 盛延卿去鹤寿堂禀明情况,大夫人和二夫人也过来“商量对策”。 大夫人道:“早就说过做生意是男人的事情,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露面,这回还进了警察局,谁知道里面关的都是些什么人,要是在那里呆一夜,这清白名声不就毁了?” 大夫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在她看来,没什么比女人的清白更重要。 她气愤沈妤让盛延茗丢脸,同时又暗自高兴,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弄死沈妤了。 二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气道:“老祖宗说的不错,茶行的生意是该好好整顿了,三天两头出事,这会儿还闹出来一个毒茶叶,都闹出来人命了,以后谁还敢买咱们家的茶叶呀?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呀?” 说到最后,二夫人捏着嗓子干嚎了两声。 整个鹤寿堂都被愁云笼罩着,惨淡凄凉。 二位夫人各怀鬼胎,一个个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想,盛延卿咳嗽了一声,打算了她们。 “娘,二婶,遇见这种事,一家人难道不应该想办法,赶紧渡过难关吗?”他冷声道。 二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大夫人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老夫人放下了手里的佛珠,哼了一声,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们两个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杞人忧天,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威风。盛家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么一件莫须有的小事,有什么值得惊慌?” 大夫人和二夫人不敢说话了,都低下了头。 正说着,陶妈妈过来道:“老夫人,大门前围了一帮人,说是买了咱们家的茶叶出了人命,还抬来一口棺材,在门口烧纸钱。” 二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精光,大夫人用手帕掩面,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 陶妈妈是盛家老人,她见到这种事尚且不慌乱,两人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盛延卿站起身来,“祖母,我去看看。事情没查清楚,我正想好好问问他们。” 老夫人点头,“好孩子,去吧。” 盛延卿走后,老夫人便微微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她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轻轻捻着。 大夫人不再自讨没趣,告辞出来,二夫人紧随其后。 二夫人拢了拢发髻,扭着腰跟了过来,她道:“姐姐,你这个媳妇可是厉害得很,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连男人都赞不绝口。我们延伟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娶了个不中用的,现在还成了一只不下蛋的鸡。” 二夫人晚进门,要稍稍年轻些。大夫人又在为盛延茗守丧,不戴钗环,不穿艳丽的衣裳,在二夫人面前越发老态尽显。 二夫人知道自己的优势,提着裙子,笑嘻嘻道:“姐姐,我是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才提醒你,沈妤被关键监狱,最着急的是谁?刚才在老夫人面前,他连咱们两个长辈都放在眼里。寡妇门前是非多,只愿这样的丑事别出在咱们盛家,牵连了我们二房。”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宋宝琴所说,她也部看在眼里。 盛延卿为了沈妤的事四处奔走,甚至不惜和警察厅的探长发生冲突,说他们清清白白,没人会信。 大夫人紧紧攥起了拳头,恶狠狠道:“沈妤,你进了警察局,最好就别出来。” 盛家大门这边,盛延卿正带着盛家的佣人把闹事的人团团围住。 大门前的苦主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穿着送殡的白色衣裳,头上簪着白花,脚上一双布鞋也缝上了白布。 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身后站着几个扛着锄头,铁锨的男人,看样子是来给女人撑腰的。 他们抬来的那口棺材,就稳稳当当堵在盛家门口。 带孩子的女人又是哭闹又是烧纸钱,周围围着不少看热闹的,对着盛家大门指指点点。 第九十一章 真死人了 () 不管事情原由如何,在盛家大门前闹事都说不过去,盛延卿二话不说就让人把这堆人围了。 谢长里走上前去,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盛家茶坊的茶叶毒死了人,但凡事讲究证据。只要你们证据确凿,盛家就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可如果你们受人指使上门闹事,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到后面,谢长里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盛延卿走到带孩子的妇人身前,他伸出手去,道:“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盛家茶坊做了几十年的茶叶生意,从来没出现过茶叶毒死人的事情,你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一定会公正处理。” 寒风料峭,妇人身边的小女孩冻得脸蛋通红,鼻涕一个劲往下流。 盛延卿掏出手帕,给孩子擦了擦鼻涕。 妇人见盛延卿衣着华贵,知道她是个主事的,这才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细细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男人王大毛是在码头做苦工的,他不抽烟不喝酒唯独好喝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去买顶好的茶叶,这些年没少在盛家茶坊买茶。可谁知道,他上回买回家的茶叶居然有毒,我男人刚喝完就一命呜呼了,那茶叶现在还放在我家里。” 妇人说着又红了眼睛,“大毛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他,我和孩子都得饿死。你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喝茶呢,要是当时我和孩子也跟着喝了,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盛延卿给妇人递了块帕子,安慰了几句,又问:“那茶叶现在放在哪里?” 妇人身后一个男人立即道:“我就知道你们要证据,我都带在身上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沓油纸,最中间是一小包茶叶。 盛延卿接过来细细查看,油纸的确是盛家茶坊专用的,有些纸是去年的,还有前年的,这说明王大毛的确在盛家茶坊买过不止一次茶。 盛延卿打开了纸包,他正要用手摸,妇人一脸紧张地道:“二少爷,这茶叶我们早就找人看过了,大夫说这里面混进了耗子药。” 盛延卿拧眉,如此说来,中毒这件事,真假参半。王大毛买茶是真,中毒身亡也是真,假的这部分,就在于谁把耗子药放进了茶叶里。 可王大毛已经死无对证,喝茶之前他接触过什么人,和谁分享过茶叶,这些都无从考究。 见盛延卿不说话,妇人冷下脸,道:“我知道你们盛家家大业大,我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做什么,一命抵一命,谁卖的这毒茶叶,谁就要给我男人偿命。” “否则,我将来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妇人满脸怨毒,谢长里怕她伤人,慌忙挡在了盛延卿身前。 “无妨,”盛延卿微微摆了摆手,“这位大姐,这茶叶确实是我们盛家茶坊卖出的,王大毛中毒身亡也是真的,但有一点,茶坊里的茶叶都是装在一起的,如果真的混进了耗子药,那中毒的不该只有王大毛一人。我们和王大毛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害他呢?” 妇人道:“兴许就是我男人倒霉,东西是你家卖的,你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盛延卿负手而立,他的语气宽厚温和,不急不躁地和妇人解释,“大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一定也不希望你丈夫死的不明不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他入土为安。” “至于事情的真相,为了洗脱嫌疑,自证清白,我也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 妇人的态度有些动摇,谢长里忙吩咐几个仆妇过来,把妇人带进了盛家。 安慰了一番以后,盛延卿又让人从账房拿了些银子,作为王大毛下葬的费用。 另一方面,他让谢长里和身边几个信得过的伙计明察暗访,想弄清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大毛喝了有毒的茶叶,这毒要么是卖茶的伙计放进去的,要么就是王大毛身边的人。 大夫人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动态,见盛延卿拿钱息事宁人,她不屑道:“还以为能有什么本事,原来也只会用钱堵别人的嘴。如果延茗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处理地十分妥当。” 天已经黑了,佣人准备了晚饭送过来,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大夫人忽然心生一计。 沈妤还被关在警察局的审讯室里,眼瞅着天一点点变黑,事情还是毫无进展。 中间倒是过来几个警探问话,沈妤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但她既没有看到证据,也没有见到苦主,一筹莫展。 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出神,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盛延卿跟着冯探长走进来,他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冯探长道:“你们有话快说,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盛延卿点点头,冯探长转身出去了。 盛延卿打量了一眼狭小的审讯室,这里并没有床,只有一张狭窄的木椅。想到沈妤要留在这里过夜,他有些心疼。 沈妤故作轻松,“这还不是关押犯人的监狱,环境已经很好了。” 盛延卿把包袱递过来,苦笑了一下,道:“这是荷香帮你准备的,夜里冷,别着凉。明天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去。” 沈妤点点头,她本想说这帮人口风紧的很,说不定有人暗中指使,但转念一想,盛延卿有自己的办法,他也会坚持自己心中所想,如此一来,她的很多惦念都有些多余了。 盛延卿把情况细细说了一番,两人想法一致,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盛家,在茶叶里面投毒。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个真正下毒的人找到,如此一来,沈妤身上的罪名自然可以洗脱。 两人正说这话,冯探长提溜了一个食盒进来,“大少奶奶,有人给你送来的饭菜。” 沈妤正饿的前胸贴后背,隔着盖子她都闻到了浓重的饭香味儿,她把盘子端出来,顿时香味四溢。 盛延卿问:“谁送来的?” 第九十二章 投毒 () 冯探长拍了拍脑门,“是一个女佣,光顾着给大少奶奶送来了,忘记问了。” 沈妤正要吃,盛延卿突然神色严肃道:“别动。” 沈妤的动作立时僵在了那里,盛延卿伸手过来,拔下了沈妤发髻上的一根簪子。 簪子是银制的,刚刚碰到食物,立即变成了黑色。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冯探长也后怕不已,慌里慌张把东西收了起来。 盛延卿目光冰冷,看得冯探长心头发凉。 他连忙道:“二爷,我以后一定盯得紧紧的,再不敢往大少奶奶这里送东西了,谁送的都不行。” “出去。”盛延卿道,他扭头看向沈妤,沈妤也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凉。 半晌,他才开口,用责备的语气道:“我怎么告诉你的,万事小心。” 沈妤咬了一下嘴唇,嘟囔道:“我已经很小心了,谁想到这些人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她伸手拽了拽盛延卿的袖子,“别生气了,是我疏忽了。” 很多事盛延卿并未告诉沈妤,二夫人的表哥马富贵,从前是在赌场放利钱的,黑道白道通吃,手段阴狠。 盛延伟为非作歹,吃喝嫖赌,如果不是二夫人帮他擦屁股,马富贵给他撑腰,他不会这么放肆。 沈妤拿得胜茶坊开刀,无异于老虎身上拔毛。也就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换了别人,没人敢这么做。 沈妤被刚才盛延卿身上的凌厉之气吓到了,很难想象,盛延卿这样一个俊雅至极的人,会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 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见她如此,盛延卿心里叹了口气,又反过来安慰她,“这里不是盛家,他们有心害你,更过分的也做得出来。” 沈妤低着头,不说话,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盛延卿笑起来,他打开包袱,里面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是荷香亲手做的。 沈妤拿起一块点心,边吃边道:“带了吃的给我,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盛延卿道:“现在才知道,在你心里,什么也比不过吃重要。” 时间有限,看着沈妤吃完东西,盛延卿起身离开。 沈妤把荷香准备的毯子铺在长凳上,准备在这里将就一晚。 她正要歇下,冯探长在门外敲了敲窗户。 “大少奶奶,这地方太委屈您了,我带您去别的地方休息吧。” 这里只是审讯室,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冯探长另有安排,八成又是拿了盛家的好处,来邀功来了。 既花了钱,沈妤当然接受的心安理得,跟着冯探长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进了门,她才发现里面还有别人。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方桌,几把凳子,这在警察局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那人背对着门坐着,一身黑色的长衫,身上散发着琥珀香的味道。 沈妤想起来,这味道是沈淮安身上的。 愣神的空儿,冯探长已经把门关上了。 沈淮安面前的放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他招呼道:“关了大半天,饿了吧,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沈妤警惕地看着他,“怎么,刚才想毒死我不成功,现在又来这么一出?” 沈淮安出现在这里,沈妤陡然明白了什么,盛家茶行停业整改,家里家外正乱作一团,沈家作为盛家的竞争对手,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甚至是毒茶叶的事情,都有可能是沈淮安一手设计。 见沈妤这幅表情,沈淮安笑起来,“你放心,我想对付盛家有的是办法,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者,你可是我的心头肉,我就是与天下人为敌,也绝对不会害你。” 沈妤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嫌弃道:“沈少爷的喜欢,我沈妤受不起。” 穿越以前的事情,沈妤早就不记得了,她并不知道原主和沈淮安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只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沈淮安用手捂住胸口,一副受伤的模样,叹气道:“阿妤,从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如果我没有放任你嫁去盛家,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些。” 沈妤扭头看向窗外,沈淮安的这些鬼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沈淮安又道:“阿妤,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远离盛家,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不,我不会跟你走的。”沈妤语气疏远,“我已经是盛家的媳妇,现在的生活我也过得很满意。如果你是为我好,就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不会离开盛家,要走,也是和盛延卿一起走。 沈淮安以手掩面,他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低着头好半天。 沈妤心中忐忑,她要去开门,却被沈淮安牢牢抱住了。 沈淮安有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模样俊朗,只是,当这张面孔染上一层阴鸷之色,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沈妤想喊,沈淮安便不由分说地捂住了她的嘴。 他在她耳边道:“你不跟我走,不就是因为盛延卿吗?你张口闭口都是纲常伦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他嫂子,你们之间更不会有结果。” 沈妤狠狠咬了沈淮安一口,她挣扎着道:“我和盛延卿清清白白,盛家的事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你们的事?”沈淮安一阵狞笑,“现在不是从前你求着我帮你逃跑的时候了,对,你有了盛延卿,已经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沈淮安把沈妤强行抱在怀里,她贴着他的胸口,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被束缚在怀里,沈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以前在柔道馆学过的对付流氓的招数,她抬起手肘,狠狠朝着沈淮安下巴上订去。 人的手肘是身最坚硬的地方,沈妤使出了力,沈淮安一声惊呼,退后几步靠在了墙上。 沈妤三两步走到桌案前,她摔碎了瓷碗,捡起一块瓷片,指着沈淮安。 “阿妤,我不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连你也这么防备我?”沈淮安满脸不可思议。 第九十三章 平安回府 () 沈妤将碎瓷片对准了沈淮安,她道:“沈少爷,请你自重。不管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纠葛,你觉得你应该三更半夜强迫一个女孩跟你独处吗?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换了任何人,她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沈淮安大笑,“你不用为自己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阿妤,从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但你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带你走。” 沈淮安说完,推开门走了。 冯探长见他捂着下巴,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被沈淮安一脚踹翻在地上。 房间内,沈妤颓然坐在板凳上。 夜色已深,今天不得不说是漫长的一天。尽管筋疲力尽,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冯探长打开了房间门,他道:“大少奶奶,您可以走了。” “去哪里?”沈妤神志恍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荷香从门外跑进来,看沈妤一身狼狈,她抱住沈妤大哭。 从警察厅出来,沈妤径直回了扶云居。梳洗完毕,她想去鹤寿堂请安。 荷香拦住她,道:“小姐别急,老夫人已经吩咐过了,让你先休息。” 沈妤颔首,“连老夫人都惊动了,那这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她是想知道盛延卿的动向,她能从警察厅放出来,一定是盛延卿从中周旋。 荷香道:“这件事一直是二爷在查,他昨天晚上连夜去了省城,这会儿还没回来。” 沈妤垂眸,原来是盛延卿动用了省城的关系,给镇上的警察厅施压,她才得以释放。 荷香扶着沈妤躺下,又扯过杯子盖在她身上,道:“小姐,你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休息,等你睡醒了,煦少爷也回来了,昨天晚上他不见你回来,一个人坐着哭了半天。” 沈妤闭上眼睛,头刚刚挨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的时候,盛晋煦正背着书包,乖巧地站在床边。 见沈妤睁开眼睛,盛晋煦凑过去,“娘亲!” 沈妤搂住了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昨天娘亲在忙生意的事情,你有没有按时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盛晋煦点点头,他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把昨天先生布置的功课拿给沈妤看。 已经是傍晚时分,荷香老早就开始张罗饭菜,见沈妤醒了,和姜婆婆两人一股脑往上端。 一家人围在桌子旁吃饭,是最开心的事情。 昨天在警察厅经历了饱受折磨的一夜,今天再回到舒适的家,见到这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沈妤心里五味杂陈。 吃过饭,陶妈妈过来道:“大少奶奶可休息好了,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妤正想向老夫人言明情况,跟着陶妈妈一路往鹤寿堂走,路过花园的时候,正撞见大夫人陪着采薇散步。 自从采薇来盛家以后,沈妤每次见她,都觉得她又比上次胖了好多。怀孕才五个月,她就已经挺着个肚子,脸上更是胖的看不出来轮廓了。 见到沈妤,采薇脸上的刻薄立显,尖声尖气地道:“哟,这不是大少奶奶吗,进了一趟警察厅出来,真是容光焕发。” 大夫人也不制止,任由采薇说,她站在树影当中,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见大夫人这幅神情,沈妤便懂了,昨天晚上在饭菜里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婆婆。 如果她真的吃了有毒的饭菜一命呜呼,大夫人便可以说沈妤是畏罪自杀,把罪名部推到她身上。如此一来,就洗脱了盛家嫌疑。 采薇像是一条疯狗,她仗的是大夫人的势,沈妤不屑和她计较,转过身去,对着大夫人行了个礼,进了鹤寿堂。 老夫人平时睡得早,这会儿已经换了睡觉时候穿的宽松衣裳,除了发簪,靠在软榻上等候。 见沈妤进来,老夫人抬头道:“坐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昨天一夜未归,我老婆子一颗心始终放不下。” 沈妤微笑着坐在了老夫人身边,道:“多谢老祖宗记挂,孙媳妇一切都好。” 陶妈妈端了一蛊参汤进来,道:“大少奶奶,这参汤老夫人都让我热过好几回了,怕你没睡够不敢轻易叫醒你,快趁热喝了吧。” 沈妤颔首,把温热的参汤端在手里,一面暖手,一面小口小口慢慢喝着。 闲聊几句,老夫人话题转到了毒茶叶这桩事上。 “延茗媳妇,你是个明事理的,这次毒茶叶的事你怎么看?” 沈妤的仇家不多,能把事情闹大甚至买通警察局的更是屈指可数,她刚查到二房的茶行,转眼就卷进一场官司,这两者的联系肯定是脱不开的。 沈妤断定是二房捣的鬼,嘴上却道:“咱们盛家做了几十年的茶叶生意,从来没出过大的纰漏。孙媳妇觉得,做生意就不能怕麻烦,既然麻烦找上了我们,就要迎难而上,查清楚真相,自证清白。”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她轻轻握着沈妤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能担大任的。” 回到扶云居,姜婆婆和荷香记挂,沈妤便把老夫人的话转述给了她们。 荷香站在床边铺被子,闻言有些愤愤不平,“这件事情分明是二房捣鬼,老夫人不去惩治二房的人,这样不管不顾,谁知道她们还有什么幺蛾子!” 想到沈妤在警察厅受的苦,荷香握起拳头,恨不能去找二房的人拼命。 姜婆婆凑在灯下做针线活,被荷香的模样逗笑了,“荷香,你先别急,其实这就是老夫人的高明之处。盛家大房也好,二房也罢,都是挂着盛家茶坊的牌子,真闹开了,外人就会看笑话。再说,没有真凭实据,二房的人会认吗?” 荷香不以为然,仍旧气鼓鼓的,道:“那这么说,岂不是拿他们没辙了?” 姜婆婆和沈妤笑起来,荷香是个急脾气,犯冲起来,谁也没辙。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们笑什么?”荷香追问,两人却只是笑的更开心了。 第九十四章 追查真相 () 毒茶叶的事情还未查清,沈妤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准备照常去茶坊。 她正要上马车,迎面突然跑来一个孩子,往她怀里塞了一团纸。 沈妤只当孩子跑的太急,没留神接住,纸团掉在了地上。 赶车的活计眼疾手快,赶紧把纸团捡起来,递给了沈妤。 上了车,沈妤把纸团展开,上面写了一句话:真凶在葫芦巷。 “葫芦巷在哪里?”沈妤掀开车帘问,她生活的地方以盛家为中心,四处都是高门大户,从未听说过哪里有这样一条小巷。 给沈妤赶车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叫来福,鬼头鬼脑的很机灵。沈妤早就留意过这个故作成熟的大男孩,对他印象不错。 来福想了一下,犹豫着道:“葫芦巷在城西,还得走一段距离,不过那里面住的都是穷人,大少奶奶真的要去吗?” 穷人住的地方人员混杂,在旧社会,女人抛头露面很不安。 好容易得到一点线索,沈妤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道:“没关系,这不是有你陪着我呢?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 来福憨厚地摸了摸脑袋,这还是第一次东家这么信任他。沈妤一句话,让这个大男孩红了脸。 葫芦巷是一条很窄的巷子,马车进不去,两人只好把车停在门口,步行进去。 纸条上的人只说真凶在葫芦巷,但里面杂七杂八有十来户人家,找起来确实得费一番功夫。 在巷子口,沈妤摘掉了身上的首饰,脱下披风,而后她朝着来福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来福凑了过来,听沈妤说完,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大少奶奶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他也学着沈妤的样子,摘下帽子,又把衣服弄皱,然后才向巷子里走去。 上午的阳光不错,有一户人家门口,以为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正坐在木椅子上晒太阳。 “老婆婆,向您打听个事吧?”来福站在门口搭话。 老婆婆懒洋洋的眯着眼,她没表现出不愿意回答的意思,来福便继续道:“婆婆,我是从乡下来投奔我表舅的。前几天我舅写信回家,说他在城里发了点小财,让我来跟着他混。家里穷,饭都吃不上,我娘一听他有门路,连夜给我捣鼓出来一身行头,让我来葫芦巷投奔亲戚。” “可是我舅直说来葫芦巷,他没说他家住那里,这哪一户人家是我舅啊?” 来福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语气急切又诚恳,像极了初来乍到的愣头小子。 老婆婆想了想,指了指胡同尽头的一个院子,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了。 来福打头阵,过了一会儿,沈妤才跟过来。 “大少奶奶,你怎么知道老婆婆就知道他住那里呢?”来福挠着头皮问。 沈妤道:“这个人在王大毛的茶叶里投毒,肯定收了一笔钱。如果你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突然有了钱,你会做什么呢?” “有钱了,当然是大吃大喝……买东西……”来福话说到一半,恍然大悟。 一个人得了一笔横财,很难做到财不外露,同住一个巷子的街坊邻居,肯定会看出点什么。 在这种小环境里,谁家少了只鸡,买了件新衣裳都知道,更何况是胡吃海喝呢? 到了地方,院门半开着,从矮小的栅栏门望进去,能看见院子里杂七杂八扔了几个酒坛子。 “就是这里。”沈妤越发肯定。 来福已经推门进去,奇怪道:“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大门开着,屋门也开着?” 沈妤心说不好,她推开屋门,却见屋子里一片混乱。 仅有的几样家具,桌子,木椅,东倒西歪,瓷碗被打碎了,碎瓷片中还夹杂着一丝血迹。 地上的血迹还没干,这说明有人赶在了他们前面。 只差一步就抓住了凶手,但还是晚了这么一步。 来福有些泄气,沈妤则在房间里细细搜寻,突然间,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映入了她的眼帘,是一块金表。 “又是他。”沈妤把东西捡起来,这金表价值不菲,屋子的主人绝对买不起。 沈妤清楚的记得,得胜茶行的掌柜马富贵,身上就挂着这样一块金表。 马富贵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他慌里慌张想要善后,仓皇之间竟然遗失了这么重要的物品。 回来的时候,来福顺便打听了一番,这屋子的主人叫陈三,平时也是在码头做苦工的,是王大毛的朋友。 如此一来,事情便说得通了。 马富贵知道王大毛是盛家茶坊的常客,他买了茶叶以后,马富贵便买通陈三,让他在茶叶里下了耗子药。 王大毛不是被茶叶毒死的,而是被陈三毒死的。 沈妤收好捡到的金表,对马富贵的恶性痛心疾首。为了一己私利,他竟然草菅人命。 “走,去得胜茶行,我今天一定要弄清楚,给死者一个交代。”沈妤目光森然。 来福欲言又止,他不敢违抗沈妤的命令,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驾车去了得胜茶行。 马富贵正在柜台后面看账本,见沈妤进门,他笑着道:“大少奶奶,这次来又有什么指教呀?账本不是已经部给您送去了吗?” 沈妤把金表拍在了桌子上,“马掌柜,这表你认识吧?” 马富贵拎着金链子,细细端详了一番,他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咦,这表怎么在大少奶奶这里?” 沈妤冷笑,“这是我在陈三家里捡到的,而陈三正是在茶叶里投毒,害死王大毛的凶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马富贵依旧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时候,楼上一个伙计拿了个盒子下来,道:“掌柜的,您的表我拿去保养了,上午放在您桌子上,您怕是没瞧见。” 马富贵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连自己的表都不记得了,这可是我花重金托人从上海买来的。” 马富贵说着打开木盒,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金表。 第九十五章 里面的水还很深 () 这回轮到沈妤惊讶了,马富贵居然有两手准备,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沈妤冷冷地盯着马富贵,清丽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冷厉的神色。 茶行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不知何时得胜茶行里的客人已经离开了,满屋子都是马富贵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沈妤。 来福担心沈妤吃亏,笑着打圆场,“马掌柜,大少奶奶,既然是误会,那现在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 来福拉着沈妤要走,马富贵却道:“等等,大少奶奶,你三番五次找我麻烦,真当得胜茶行是你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马富贵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当他收起他虚伪的笑容,阴狠之色显露无疑。 沈妤停住脚步,她抬眸,冰魄般的眼睛迎上马富贵的目光,声音幽冷,“所以呢,马掌柜是想把证据留下,还是把我人留下?” 她眸光清冷,在马富贵这个**湖面前没有半分惧色。 这一次,马富贵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沈妤不仅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她还有几分胆色。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马富贵已经没有收手的余地,他扭头给伙计递了个眼色。 在得胜茶行里,只要他一句话,沈妤和她身边那个伙计就会人间蒸发。 来福挡在了沈妤身前,“你们要做什么,这里是盛家的地盘,大少奶奶出了事,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马富贵不为所动,伙计们正要围上来,茶坊的大门突然被踹开了。 盛延卿领着冯探长走了进来,他站到了沈妤身边。 冯探长道:“马掌柜,有一桩案子需要你跟我们回去调查一下,这边请吧。” 马富贵站着不动,冯探长也不敢擅自动他,额头上又开始冒汗。 马富贵在清水镇黑白通吃,警察厅也惹不起。 盛延卿道:“马掌柜,毒茶叶的事情一天查不清真相,盛家茶坊就一日不可开张,怎么,这警察局盛家大少奶奶进的,你马掌柜进步的?” 盛家是书香门第,盛延卿温文儒雅,外人眼里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 此刻,他周身却被一股凌厉之气笼罩着,面上的表情阴冷坚毅。 马富贵不敢与他硬碰硬,挤出一个笑容,道:“二爷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这得胜茶行的掌柜,当然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马富贵乖乖跟着冯探长走了,警察厅请进了这样一尊大佛,冯探长也着实头痛。 沈妤长舒一口气,她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才缓过劲来。 盛延卿道:“一个人跑去追查凶手,到马富贵的地盘盘问他,刚才怎么不见你害怕?” 沈妤耸耸肩,道:“谁说我不害怕,我手心里是汗。本以为捡到了金表证据确凿,没想到他还有后手。” 沈妤伸开手给盛延卿看,她纤薄细嫩的小手上微微抬起,却又很快放了下去。 她虎口逃生,不免有些得意,一时间竟忘记了两人的身份。 想到此处,她又沉默起来。 盛延卿拿了块帕子出来,他本想递给沈妤,但莫名其妙地,他想为她擦汗,将手帕举到了沈妤面前。 沈妤抬头,算是配合着他的动作。 盛延卿小心地擦拭着,偶有碎发请撩过他的手背,酥**痒的。 他道:“马富贵从前是清水镇一霸,后来沾了二房的光,才改行做正经营生。这一次,希望他能长记性。” “这次你也要长点记性,整改茶坊是个长久的事,不可急于一时。” 沈妤颔首,她也意识到,自己是太心急了。 马富贵这样的人之所以能把生意长久做下去,正是因为有机可乘,这些空隙,不是一时半刻,三天两日就能部堵上的。 经过这次事件,沈妤也意识到,要想把生意往大了长远了做下去,就要有些门路。 黑道白道,都要认识些人。 盛家没什么有权有势的亲戚,那就只能用钱开路,这样再遇到类似的官司,也不至于茫然无措了。 上午出了事,盛延卿坚持要沈妤回去休息。 马车行驶到一处僻静的巷子,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来福慌忙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堪堪避开了。 大冬天的,来福吓出了一身汗,他忍不住骂道:“你找死啊?没看见这么大一辆马车吗?” 沈妤也掀开车帘查看,却见沈淮安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路中央。 “疯子!”沈妤有些生气。 沈淮安走过来,笑着道:“我知道咱们两个缘分未尽,如果我真被你的马车撞死了,那也算是牡丹花下死,还能做个风流鬼。” “有病吧……”沈妤转身就要回车厢,沈淮安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别走这么急,我来是有一样礼物送给你。”沈淮安神神秘秘,“如果你不接受我的礼物,我就光明正大地去盛家送给你。” “你敢!”沈妤怒道。 她面上凶巴巴的,心里却知道,沈淮安这种事真做的出来。 她不想引来流言蜚语,只好下了马车,跟着沈淮安往巷子里走了一段。 她还呆在来福的视线里,如此一来,即便将来有人那这个说事,来福也可以为她作证。 四下无人,沈淮安才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递给了沈妤。 那东西硬邦邦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沈妤纳闷,打开来,却是一把精巧的手枪。 沈淮安道:“我的女人,最首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如果以后再遇见马富贵这种人,直接一枪崩了他。” 沈妤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把枪塞了回去。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动辄杀人吗?这么血腥的事,我做不出来。” 沈淮安笑起来,“阿妤,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说罢,沈淮安把枪塞进沈妤怀里,大笑着走远了。 沈妤心里暗叹了口气,枪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个麻烦,这年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枪,都能有枪的,尤其是在清水镇这个小地方。 她把枪小心地收了起来,打定主意不轻易动用。 第九十六章 不了了之 () 马富贵被关进了警察厅,当晚以及后来的几天,他都是在警察厅度过的。 沈妤听茶坊的管事们说,是盛延卿使了钱,还动用了省城的关系,要给马富贵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依旧逍遥法外,陈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盛家上下找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沈妤还在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荷香端了一碗莲子羹进来,道:“小姐,你这两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但警察厅已经发了告示,陈三才是凶手,和盛家没一点关系,你还着急上火地做什么?” 沈妤苦笑了下,“你说的对,道理是这样。但王大毛被牵连,他的家人往后怎么办?” 荷香摇摇头,“谁家没有难事,这世道,小姐要是出去看看,乡下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多少人活活饿死。” 清水镇是富庶的江南小镇,荷香是从乡下老家过来的,她知道,穷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沈妤喝了口莲子羹,里面放了冰糖,甜甜的,清爽可口。莲子,冰糖,银耳,这样一碗粥,若换成现钱,能供王大毛的妻女吃几日饱饭。 她想了下,道:“马富贵在清水镇很有些势力,不管陈三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清水镇了,王大毛的家人有冤屈无处申诉。这样吧,你那些钱,以盛家的名义给王家送去。” 荷香点点头,“还是小姐心善。” 自沈妤从警察厅回来以后,她一直在扶云居休养,大夫人和二夫人那边,一直有眼线盯着这边。 荷香出门以后,扶云居里一个坐杂活的女佣悄悄去了如意轩,将沈妤命人给王大毛送钱的事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赏了女佣一个银镯子,刚把人打发走,脸上便露出狰狞愤恨的神情。 “这个沈妤,把我们盛家当什么了,王大毛的家人摆明了是想讹人,事情败露,沈妤还敢给她们送钱?我儿延茗辛辛苦苦赚下的家业,就是被这种人给败干净了。” 采薇挺着肚子上前,道:“夫人,您不知道下人们怎么说。他们说大少奶奶心又善,又会做生意,将来这盛家偌大的家产,指不定落到谁手上呢?煦少爷年纪还那么小,老夫人百年之后,指不定谁当家。” “荒唐!简直荒唐!”大夫人气愤地摔了手边的茶盏,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此。 老夫人一把年纪,如果她走了,沈妤有盛晋煦这个过继来的孩子做依靠,又有盛延卿的支持,盛家上下早晚是她做主。 到了那时候,沈妤再和盛延卿做出来什么苟且之事,盛家上下也没人能管得住她们。 一想到将来会有一顶绿帽子戴在盛延茗头上,大夫人恨不能把沈妤生吞活剥。 采薇察言观色,犹豫着道:“大夫人,还有一桩事,采薇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夫人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说,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做出来什么事!” 采薇走到大夫人身侧,小声在她耳边道:“我也是听府里的下人嚼舌根子,他们说沈妤被关进警察厅那晚,沈家少爷特意去看过她。沈少爷出手大方,在警察厅塞了钱,威逼利诱,沈妤才能那么快被放出来。后来沈妤在得胜茶行闹事,沈少爷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去救人,要不是二爷带着警察抢先一步,就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了。当时沈少爷就站在得胜茶坊门外,好多人都看见了。” “岂有此理!”大夫人腾地站起身来,“她和盛延卿纠缠不清也就罢了,居然还勾搭自己的老相好,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我看她是活腻了。” 大夫人气势汹汹地想要找沈妤理论,采薇忙快走几步,拦住了她。 “大夫人,您先消消气,这些事情都是传言,没有真凭实据,沈妤肯定打死不认,要我说,这事不着急,夫人要想惩治这个沈妤,往后有的是机会。” 经采薇这么一提醒,大夫人才回过神来,她是被沈妤气昏了头,才会这么冲动地想要和她理论。 大夫人理一理衣裳,整理了一下钗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毒茶叶的事情不了了之,陈三消失不见,七天以后,马富贵也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 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得胜茶坊,二夫人已经在二楼的房间等候了。 “表哥,你怎么样?这几天你不在,担心死我了!”二夫人扑进了马富贵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马富贵拍了拍二夫人的背,把她推开一段距离,道:“几天没洗澡,一身味道,晦气的很,别过到你身上。” “表哥!我不管。”二夫人扑进马富贵怀里,呜呜哭起来。 她呜咽着道:“我本来想给沈妤一点教训,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差点连你也搭进去,沈妤这个贱人,回回坏咱们的好事!” 二夫人十七岁嫁进盛家二房,生下盛延伟,今年还不到四十。 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元宝鼻,身材婀娜,声音娇俏,一颦一笑风韵犹存。马富贵早年在欢场混过,身边的女人换了不少,唯独对这个表妹念念不忘。 马富贵伸手擦了擦二夫人脸上的眼泪,道:“这次的事是我计划不周,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宋宝琴摇头,“表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将来等那个老妖婆归西,盛家就剩那一帮窝囊废,还不是咱们两个说了算?” “话虽如此,但我看来,盛家老二,还有沈妤,都不简单。”马富贵沉吟着道。 宋宝琴不甘心,“多少年了,盛延卿都被他那个病秧子哥哥压着,他要是能行,早干什么去了?至于沈妤,一个克死了丈夫的寡妇,她的事不用你插手,对付她我有的是办法。” 马富贵搂住了宋宝琴的细腰,道:“陈三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这件事告一段落。吃一堑长一智,生意上的事,往后得更加小心一点了。” 第九十七章 拿孩子开刀 () 有关沈淮安的一些事,沈妤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沈少爷痴情的很,不仅给警察厅塞钱,还威逼利诱他们放人。后来大少奶奶带着来福去得胜茶坊,沈少爷二话不说就带人赶了过来。要知道沈家的下人都是配枪的,他们往得胜茶行门口一站,连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荷香掐着腰,学着那些女佣仆妇的口气,演的绘声绘色。 姜婆婆瞪了荷香一眼,神情严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这事已经在盛家传开了,你一句她一句,添油加醋的,没有也变成真的了。” 荷香走到姜婆婆身边,讨好般地给她捏肩,“婆婆,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再怎么说,小姐都是盛家的大少奶奶,辛辛苦苦在外面替盛家打理生意,就算有什么闲话,老夫人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姜婆婆只是叹气,“就怕听到的人别有用心。” 沈妤正在桌案前品茶,她抬头道:“荷香,你是沈家出来的,平心而论,你觉得沈淮安这个人如何?” 沈妤本想问,她从前到底和沈淮安有着怎样的过往。她穿越过来,原主的事情已经尽数记不清了。 但这样问自己过去的事又有些唐突,沈妤便改口问沈淮安的事。 荷香想了一下,边踱步边道:“要我说,沈少爷对小姐一直是很不错的。小姐刚来沈家的时候无依无靠,是沈少爷一直在照顾,佣人们都说沈少爷对小姐很不一般。” 沈妤满脸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会让我嫁来盛家了。” “不不不,这都是夫人的主意。”荷香连忙纠正,“原本该嫁过来的是沈小姐,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夫人把少爷支开了,大婚之前,才让小姐替换了沈小姐。少爷回去以后,还大闹一场,病了好久。” 沈妤失笑,她轻轻摇了摇头,只当听个故事。 沈淮安和原主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她已经是盛延茗的妻子,如果沈淮安真心为了她好,就应该少来招惹她。 他几次三番地纠缠,这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如今到了冬季,茶叶不再采收,但茶叶的销量却并不低。天冷了,很多人都喜欢呆在家里,茶叶反而成了一种解闷,暖和身子的必需品。 尤其是红茶,可以暖胃,市面上好的红茶供不应求。 闲来无事,沈妤就喜欢给自己泡茶,从选择茶叶,到冲泡,饮用,一遍一遍的尝试。 上好的茶叶,只用选择最优质的材料,最恰当的水温,最佳的饮用时间才能有最好的味道。 到了傍晚,外面竟飘起了雪花。 姜婆婆一直站在门外张望,“煦少爷这会儿该放学了,别他回来赶上下雪。” 沈妤也站在床前看雪,“下雪了堆雪人,打雪仗,他指不定多高兴呢。我已经让荷香吩咐下人去接,一会儿就回来了。” 南方的雪,不似北方那般纷纷扬扬,熙熙攘攘,雪花静静地飘落,无声无息。 沈妤眼前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他一身石青色的长衫立在天地间,脊背挺的笔直。 沈妤忍不住笑起来,她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片落雪。 沈妤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来福忽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大少奶奶,煦少爷被大夫人带走了!说是要去如意轩检查功课。” 来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见他神情焦急,姜婆婆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屋子里转圈。 除老夫人以外,大夫人是盛家第二位的女主人,姜婆婆自知得罪不起。 自从采薇住进盛家,大夫人已经有段日子没管盛晋煦的事,她突然要检查盛晋煦的功课,肯定不单单为了学业这么简单。 沈妤拎着裙子便往外走,“婆婆别急,我去如意轩看看。” 荷香撑了一把伞,跟在沈妤身后。 到了如意轩,沈妤远远地便听见大夫人的声音。 “煦儿,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是乡下野地里出来的毛头小子,你将来可是要继承你爹爹的家业,接管盛家生意的。连千字文都背不出来,你也太不把学业当回事了吧?” 沈妤进门,正看见盛晋煦只穿着单衣跪在雪地里。院子里是光滑的石砖,大夫人脱去了盛晋煦的外衣,卷起了他的裤子,让他光着腿跪在冰凉的石砖上。 大夫人手里,还拿着一根藤条。 她一边说着,藤条一个劲地往盛晋煦身上打下去。 盛晋煦紧紧抿着嘴唇,清亮的眸子里含着泪珠,咬牙才没哭出声来。 大夫人抬手又要打,沈妤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藤条,挡在了大夫人面前。 采薇站在大夫人身后撑伞,大夫人稍不留神,胳膊朝着她的肚子撞过去。 “啊!”采薇惊呼一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大夫人慌了神,骂道:“沈妤,你个扫把星,你是不是就看我们盛家不顺眼,我管教自己的孙子你拦着不让,连延茗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你也不放过是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儿就是被你克死了,你现在连我的孙子也不放过是不是?” “来人,还愣着干什么,请大夫,赶紧请大夫!” 如意轩的佣人婆子拥着采薇进了里屋,又有人急匆匆跑出去请大夫。 沈妤脱下来身上的披风将盛晋熹裹住,她蹲下身子,拿手帕擦干了盛晋煦脸上的泪珠。 盛晋煦抬起头,稚嫩的声音问:“娘亲,是不是煦儿又闯祸了?” 他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明亮的眸子纤尘不染。 荷香道:“煦少爷别担心,大夫人这也真是的,是她好端端非要惩治煦少爷,也是她自己撞了采薇的肚子,她就是说破了天,也别想赖在咱们头上。” 盛晋煦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看向里屋。 沈妤牵起盛晋煦的手,“走吧,你祖母现在没工夫搭理咱们,咱们先回去。不是咱们惹出的事,让她自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第九十八章 必须是男孩 () 采薇动了胎气,大夫人派人请来了清水镇中最有名的大夫,给她诊脉。 采薇虚弱地躺在床上,她半闭着眼睛,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大夫人,不要责怪大少奶奶,是我自己不小心。” 大夫人伸出手来,她本想摸采薇的头,但到了跟前,最终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好孩子,延茗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们母子平安的,你别多想,好好养胎,任何人敢打你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我和她拼命。” 采薇点点头,大概是觉得大夫人眼里的凶光太吓人,她闭上了眼睛。 大夫诊过脉以后,大夫人将人请到了中堂。 请来的大夫姓叶,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中医,留着一撇山羊胡,背着药箱,说话亦一丝不苟。 叶大夫写好药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交给大夫人,他道:“这位姑娘只是略微动了胎气,按方子抓药,养伤一段日子,自会痊愈。” 大夫人点头应下,命女佣拿了一个荷包过来。 叶大夫掂了一下荷包,沉甸甸的,支吾着道:“盛夫人,采薇姑娘只是小毛病,不必……” “叶大夫不必客气,这次请你来,我还有一事请教。” 大夫人言辞闪烁,叶大夫就懂了。 叶大夫是清水镇最有名气的医生,尤其在妇产科这块,是那些年轻的后生比不上的。 他还有一项绝活,能辨别孩子的性别,基本上经他诊过脉,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离十。 盛延茗过世是九月份,而采薇怀孕是八月,此时她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 大夫人将叶大夫请来,又用重金酬谢,其实是为了孩子的性别。 见叶大夫不说话,大夫人目光热切,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她怀的到底是不是男孩?” 叶大夫迟疑着,他正要回答,里屋突然传来采薇的声音。 “救命啊!我肚子好痛!救救我的孩子!” 听见孩子两个字,大夫人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她想也没想便进了内室。 叶大夫刚想跟过去,一个女佣悄悄拦住了他。 “叶大夫,我家姑娘肚子的一定是一个男孩,你若帮了我们这一把,有重金酬谢,如果你说了多余的话,有人会收拾你。”女佣在叶大夫耳边道,她的手伸进袖子,竟然掏出来一把黑色的手枪。 叶大夫还未反应过来,那女佣便低下头,继续拿鸡毛掸子打扫起来。 里屋里,大夫人的声音传来,“叶大夫,快请进来,刚才还好好的,肚子怎么会疼呢?” 这年头,手枪比金子还要贵,能有手枪的,都不是一般人。 叶大夫擦一擦额头的冷汗,他强装镇定进了内室。 采薇正在床上打滚,她怀里抱着一个软垫,额头上汗珠滚滚。 见叶大夫过来,采薇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瞪着通红的眼睛,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叶大夫手开始打颤,采薇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肉里,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诊脉的功夫,叶大夫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的一清二楚。 大夫人再问的时候,叶大夫便含糊道:“盛夫人,孩子无碍。采薇姑娘肚子痛是因为之前的冲撞,她身子太虚,承受不起任何冲撞。这次算是侥幸逃过一劫,以后切不可再有任何闪失。” 叶大夫重新开了药方,出门的死后,他叮嘱道:“孩子大小都是一条性命,盛夫人若真心为您的孙子着想,就好好看护。” “孙子?真是孙子?”大夫人高兴地合不拢嘴,她对着天空拱手拜了几拜,“太好了,我儿有后了,我很快就要抱孙子了!” 大夫人对着满天神佛谢了一个遍,又转身吩咐,“快去厨房将我新得的燕窝炖上,还有这药方,要即可去抓来,服药可不能耽误。” “你们几个别在那扫院子里,我孙儿的事最重要,你们要跟在采薇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要是她出了差错,你们也别想活。” 佣人们齐声道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采薇喝了药,精神也好了许多,她靠在软垫上,十分虚弱地道:“大夫人,大少爷在的时候就对奴婢有恩,菩萨眷顾才让我有了这个孩子。可是采薇是个福薄的人,也不知道……” 说到后面,采薇掩面哭起来。 大夫人跟着叹气,想到盛延茗的事,她也禁不住悲从中来。 两人面对面伤心了半晌,大夫人才鼓起勇气一般,对采薇道:“延茗是个好孩子,都是我没护住他,让他娶了那个扫把星,新婚之夜就克死了我儿。现在她又来克我孙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 采薇哭的更伤心了。 安顿好采薇,夜已经深了,大夫人召集了如意轩里所有的佣人,浩浩荡荡十几人去了扶云居。 沈妤正坐在床前洗脚,盛晋煦坐在床上,听她讲睡前故事。 听见外面的动静,盛晋煦从沈妤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往外看。 紧接着,他看见了大夫人苍白的一张脸,她通红着眼睛,像是黑夜中的鬼魅一般。 “娘亲……”盛晋煦缩回床上,躲在了沈妤身后。 大夫人已经带着人冲进了卧房,见沈妤换了衣裳,悠闲地坐在床边西郊,她禁不住怒火中烧。 “你个扫把星,克死了我儿子不说,还妄想克死我的孙子。你知不知道刚才采薇差点流产,你不去菩萨面前忏悔,还有心情在这里洗脚!” 沈妤拿了块帕子,她无视了大夫人的存在,慢腾腾地开始擦脚。 沈妤皮肤白皙,脚上的皮肤细嫩,粉红色的指甲如贝壳一般,她的裤腿卷起,露出了一段纤细圆润的小腿。 大夫人的注意力在沈妤的脚上,这样一双美足,女人看了心生羡慕,若是个男人,岂不是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大夫人忍不住想,果然是个妖精,连脚都生的这么不安分,只会勾搭男人。 她怒气更盛,上前一步,一脚地踢翻了床边的洗脚盆。 第九十九章 你对的起谁? () 大夫人指着沈妤的鼻子骂,“我儿延茗从小勤学苦读,拼了性命才攒下盛家这份家业。你不过是顶替了沈家小姐的名头,就享受这泼天的富贵。可你都做了什么,纵容孩子逃学打架,在外头勾搭别的男人,现在你连延茗唯一的骨血也不放过是吧?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你就是个丧门星,克死丈夫又来克儿子,你怎么不一头撞死呢?我要是你……” “你要是我怎样?”沈妤忽地站起身来,她将手中白色的擦脚布扔在了大夫人脚下。 三更半夜不睡觉来闹腾也就罢了,沈妤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暂且忍着,可是尊重并不等于一味地忍气吞声。 大夫人常年足不出户,她有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鼻梁挺直,面部线条硬朗。再带上这幅憎恶的表情,更是毫无美感可言。 这幅面相似乎说明,她天生就不是一个慈母贤妻,也不会做一个好婆婆,好的祖母。 沈妤比大夫人高出一头,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和她理论。 “婆婆,您口口声声说我良心被狗吃了,您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先找茬,又是谁撞到了采薇的肚子?您和我过不去也就罢了,煦儿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喊延茗一声爹,您对我有怨气冲我来呀,把火撒在他身上算什么?”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她冷哼了一声,道:“我冲你来?我敢吗?家里你有盛延卿护着,外面还勾搭沈家少爷,又会做生意,又能讨老太太欢心,我一个妇道人家,敢对你如何?” 沈妤偏过头去,她淡淡道:“你不想讲理,我说再多都没用。” 沈妤不想争吵,大夫人却觉得她油盐不进,她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厉声质问道:“沈妤,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婆婆,你既然进了盛家的门,给我奉过茶,我立的规矩你就不得不听。” “你歪理再多,去外面讲去,我盛家不吃你这一套。” 沈妤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封建思想老顽固真可怕。 大夫人对着身后的佣人挥了挥手,立时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抓住了沈妤的胳膊。 又有一人抱住了床上的盛晋煦,强行把他拖下了床。 大夫人脸色铁青,“把这两人关到祠堂去,让他们对着延茗的牌位好好反省反省。” 荷香见状,冲过来想要阻拦,立即有婆子将她按住了。 扶云居里多是盛家的下人,姜婆婆又是个外人,不敢和大夫人叫板,一个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拿住了沈妤,大夫人心满意足地环视一圈,冷笑着道:“盛家有盛家的规矩,把荷香这死丫头看住了!你们谁要是敢出去多嘴,小心自己的舌头!” 沈妤挣扎,大夫人看她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但盛晋煦是无辜的,她想要求情,大夫人却命人拿手帕塞住了她的嘴。 夜已经深了,沈妤和盛晋煦都直穿着贴身的里衣,出了扶云居,冷风便嗖嗖地直往领子里灌,沈妤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放开我娘亲!”盛晋煦对抓住他的女佣拳打脚踢。 大夫人狠狠拧了他一把,恶狠狠道:“你个小白眼狼,你能过继来盛家,你以为是谁点的头? 很好,你现在是和你这个没教养的娘一样了是不是?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一路说着,一行人已经到了祠堂门前。 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大夫人命人将沈妤和盛晋煦扔了进去。 紧接着,门又被哐当一声关上了。 没有了束缚,沈妤立即将盛晋煦搂进了怀里。 祠堂里冷冷清清,桌上供奉着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盛延茗的牌位,在最下排,他是年轻一辈里走得最早的那一个。 沈妤心中忍不住道,有一个母夜叉一样的娘,换成谁也活不久。 这里没有炭火,入夜以后更是冷的厉害,沈妤揉搓着盛晋煦的身体,柔声道:“煦儿别怕,你祖母只是一时生气,等天亮了,她就会放我们出去的。” 盛晋煦点点头,他也抱住了沈妤,“娘亲,煦儿给你暖暖身子。” 来盛家一个多月,原先那个瘦巴巴的的男孩子长了不少肉,抱在怀里柔软温暖。 沈妤找了几个蒲团过来,铺好,又扯了两块桌布,将盛晋煦严严实实裹起来。 只是白天刚下过雪,夜里便格外冷,尽管两人依偎在一起,沈妤的牙齿还是在不停地打架。 祠堂里静悄悄的,烛火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躺在蒲团上,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后半夜,沈妤是被冻醒的,她双脚发麻,冷风直往衣服里灌。 这时候,怀里的盛晋煦就像是一个小火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温暖。 看着盛晋煦熟睡的样子,沈妤勾唇一笑,她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了小家伙的脑袋。 突然间,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她摸了摸盛晋煦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立即坐了起来。 “煦儿,你醒醒,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沈妤有些慌乱,她扶着盛晋煦坐了起来。 小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眼睛睁不开,只是一个劲地喊,“娘亲……” 沈妤抱住了他,这孩子怕是发烧烧糊涂了。 沈妤没带过孩子,但她也知道小孩子免疫力低,生病了如果不赶紧送医院,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 然而这年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随便什么病都能要人性命。 沈妤心里发慌,她站起身来,跑到门边一阵乱拍,“来人,快来人,煦少爷生病了,快去请大夫!”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冬天冷,外面又在下雪,安排守门的婆子早就找地方睡觉去了,祠堂的门用一把锁锁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更出不去。 祠堂里有许多牌位和木质的桌椅,为了防火,这里的窗户也是封死的,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第一百章 盛晋煦病了 () 外面寒风呼啸,供桌上的烛火颤抖了几下,忽地熄灭了。 沈妤在黑暗中枯坐着,她怀里抱着浑身滚烫的盛晋煦,无助感铺天盖地般袭来。 她拼尽力想要争取的,不过是一份平静的生活,她只想这个孩子平平安安。 “娘亲,别怕……” 孩子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黑暗中,他伸手摸了摸沈妤的脸。 即便烧的糊里糊涂,浑身乏力,他依旧想尽力保护沈妤。 冷风刺骨,沈妤心里却暖融融的。 静坐了片刻,她安顿好昏睡当中的盛晋煦,走到供桌前,随手抄起一个牌位,朝着窗户走过去。 为了防火,窗户内侧用木板钉死了,把木板敲掉,两人便可以从窗户爬出去。 沈妤看一眼手里的牌位,心里忍不住也一声叹息。 大夫人最讲究礼数,如果她知道拜她所赐,祠堂里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要惨遭毒手,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沈妤紧紧攥住牌位,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敲击着。 她虎口被震的生疼,铁钉划破了她的手,她却如同魔怔了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 敲击声在寂静的祠堂里回荡,但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窗户上的木板也只是微微倾斜,没有任何脱落的迹象。 沈妤站在窗前,就在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妤?你还好吗?” “二爷!”沈妤的眼泪刷刷往下掉,她强忍着不哭出声来,装作镇定道,“煦儿发烧了,我要带他出去看大夫。” “离窗户远一点。”盛延卿道。 沈妤刚退后两步,窗户便“哐当”一声被人用大力破开了。 盛延卿爬上窗台,他跳进祠堂里,走到蒲团边,摸了摸盛晋煦的额头。 祠堂里冰冷刺骨,盛延卿身上裹着厚厚的外衣,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眼地上的蒲团和窗帘,语气微怒,“这一晚上你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沈妤的眼泪不听话地淌下来,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还好,就是把煦儿冻着了,他烧了好一会儿,得赶紧去看大夫。” 她要去抱盛晋煦,手却被盛延卿拉住了。 “沈妤……我……”盛延卿的语气,透着满满的自责。 沈妤慌忙抽回手,“二爷,这里是祠堂,先离开这里吧。” 盛延卿脱下身上的风氅,裹在了沈妤身上,而后他又脱下了外衣,将盛晋煦包好,抱在了怀里。 大夫人带人来扶云居闹事的时候,沈妤正换了衣裳准备洗澡睡觉,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脚上趿拉着一双单薄的绣鞋。 在祠堂里捱了大半夜,她身体几乎被冻僵,身上突然裹了件厚厚的衣裳,才慢慢暖和过来。 两人一路回了扶云居,盛延卿吩咐了人去请大夫。 扶云居门口,大夫人怕荷香去给老夫人通风报信,她临时正安排了两个小厮看着。 见沈妤回来,其中一人上前黑着脸道,“大少奶奶,没有大夫人的吩咐,你怎么能……” 他话还没说完,盛延卿便飞起一脚,将人踹到在地上。 “二爷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都是大夫人的意思!” 两名小厮慌忙跪地求饶,盛延卿极少发火,两人都吓坏了,连带着院子里看守荷香的婆子,都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盛延卿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抱着盛晋煦进了内室。 荷香和姜婆婆正在屋子里打盹,见沈妤回来,两人急匆匆迎了上来。 荷香拉住了沈妤的手,“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手怎么这么冰,这一晚上你和煦少爷都是怎么过的?” 沈妤轻轻摇头,只是道:“快看看煦儿,他一直在发烧。” 盛延卿已经将人放在了床上,姜婆婆摸了摸盛晋煦的脑袋,焦急道:“怎么这么烫,大半夜的这可怎么办是好?” 正说着,来福领了大夫进来。 诊过脉,开了药,一屋子人的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姜婆婆守在盛晋煦身边,荷香端了姜汤过来,道:“大少奶奶,二爷,外面这么冷,你们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盛延卿没接话,他脸色阴沉沉的,起身便往外走。 沈妤抓起一旁的衣裳去追,但盛延卿步子太快,人已经不见了。 天色已经大亮,来福见盛延卿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后怕道:“我从小就来盛家了,还从没见过二爷发火。” 盛家是书香门第,盛延卿和煦温雅,身上带着几分书生气,朗月清风一般,喜怒不会形于色。 见他这幅样子,沈妤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他怕是要去找大夫人说理。 大夫人看他一向不惯,沈妤怕两人再发生冲突,忙命来福去打探情况。 折腾了大半夜,盛晋煦的烧总算是退了,沈妤换上了暖和的衣裳,吃了早饭,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来福还没回来,大夫人却上门问罪来了。 “沈妤,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在外面勾搭野男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毁坏祠堂的牌位,污了盛家列祖列宗的视听。原来你不仅仅是针对我,连盛家先祖你也不放在眼里,你枉顾人伦,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大夫人话说的实在难听,荷香忍不住道:“大夫人,昨天晚上煦少爷发高烧,如果不是大少奶奶,他命都没了。” 盛晋煦是过继在盛延茗名下的,荷香本以为大夫人会心存怜悯,稍稍收敛一些。 不料,大夫人只是冷哼了一声,冷冷道:“他身为盛家的子孙在学业上不上进,连个千字文都背不出来,就该罚。我盛家的孩子,要是连这么点苦都吃不了,那是他福薄命贱,没资格当我们盛家的长孙。” 昨夜下了雪,今天早上便格外冷,大夫人穿着厚厚的大袄,戴着兔毛围巾,怀里抱着暖手的抱枕,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 她趾高气扬地站在院子里,一副不识人间疾苦的模样。 想到昨夜的艰难处境,沈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不配做长辈 () 她站起身来,直视大夫人的双眼,淡淡道:“我敬你是长辈,喊你一声婆婆,但有些话是你一个做长辈的该说出来的吗?你对我有怨气尽可以把火气撒在我身上,煦儿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当初吵着闹着要将他过继来的是你,现在弃之如敝履的也是你,不就是因为采薇肚子里的孩子吗?你现在有了新的指望,就可以无视别人的性命,把别人踩在脚下随意践踏吗?” “你每天都在抱怨,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的不对,连老天爷也对你不公平,夺走你的儿子。但是你有没有反思过你自己,如果不是你逼着延茗熬干了身子,他会走的这么早吗?你现在的处境,是你一手造就的。” 沈妤一口气将藏在心里的话部说了出来,大夫人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她想打断,但沈妤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沈妤继续道:“我的好婆婆,你每日以盛家的女主人自居,但盛家生意出现问题,被人诬陷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关进牢房,你想的不是怎么洗脱嫌疑,而是在我的饭菜里下毒,你黑心到这种地步,活该断子绝孙。” 大夫人伸出手,她指着沈妤,手颤抖不停。 “你……沈妤……你居然敢说我断子绝孙……你也……” 大夫人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子一斜,栽倒下去。 她身后的佣人赶紧去扶,几人连拖带拽,带着她离开了扶云居。 荷香看得目瞪口呆,她看看落荒而逃的大夫人,再看看沈妤,心底由衷的佩服。 卧房里,姜婆婆坐在床边,她正在用手指理顺盛晋煦的头发。 刚才一番争吵,她怕盛晋煦听见,捂住了他的耳朵。 见沈妤进来,她叹气道:“大少奶奶,说句你不爱听的,大夫人做得再不对,她也是你的婆婆,你们往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 沈妤摸到手边一杯温热的茶水,她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她擦擦嘴,道:“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渴死我了。往后自然还要和她相处,这并不代表我就要逆来顺受,今天,我只想表明我的态度。” 姜婆婆道:“老话怎么说的来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女人这辈子都不容易,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沈妤没有说话,她望向床上躺着的盛晋煦。 她可以熬,但是盛晋煦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再继续下去,大夫人只会变本加厉。 采薇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如果她顺利生下一个男孩,盛晋煦在盛家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越是这种时候,沈妤越要表明态度,她会拼命护着这孩子。 如意轩里,大夫人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 采薇挺着肚子走过来,她安慰道:“大夫人,人人都说沈妤是个母老虎,发起疯来谁都怕,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往后绕着她走还不行吗?” 大夫人刚才是被硬生生气晕了,沈妤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她立即气血上涌,一口气喘不过来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躺了这么大半天,她也开始缓过来。 她扯掉了头上的热毛巾,恶狠狠道:“我在盛家管别人管了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被自己的儿媳妇……唉……老了老了……我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娶进来这样一个丧门星呢!” 听见儿媳妇三个字,采薇的眉头皱了一下。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忧愁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可大少奶奶说断子绝孙,我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敢!”大夫人瞪大了眼睛,“有我在,这天还塌不下来。” “可是,外人都说,”采薇拿手帕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大夫人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道:“外人说什么?” “她们说大少奶奶现在连大夫人的话都不听了,老夫人又偏心她,还有一个孩子傍身,将来这盛家指定是她说了算。”采薇伸手摇晃大夫人的胳膊,“大夫人,采薇也是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不管是男是女,将来我们母子两个总要在盛家讨生活,可是沈妤在的话,采薇实在不敢……” 采薇是想劝大夫人,趁机将沈妤赶出盛家。 大夫人被摇晃的有些头晕,她冷漠地推开了采薇的手,满脸疲惫道:“沈妤勾搭这个,勾搭那个,她现在就盼着我把她赶出盛家,让她去和外面那些野男人厮混吧?越是这样,我偏要留着她,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往后才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大夫人朝着空气伸出手,又紧紧地攥起拳头,仿佛掐住了沈妤的脖子。 这几日天气不好,下过雪路面滑,大夫人便留在屋子里休养。 好容易缓过劲来,下午的时候,又有一个消息让她头痛欲裂。 大夫人姓陆,陆家也是清水镇数得上的书香门第,往前还出过一位探花,几位秀才。 只是,陆家人学问好,做生意却并不上道。 大夫人嫁到盛家以后,盛家对陆家多有帮衬,老夫人甚至将盛家的十几家铺子交到陆家人手里。 这些年,陆家也习惯了张嘴吃饭,十分懒散。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现在陆家居然派来来说,盛家临时收回了陆家名下的铺子,原本在盛家茶园供职的陆家人,也尽数遣回啦家。 大夫人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真是长本事了,当年我好心留下那个小崽子一条命,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盛延卿啊盛延卿,你总算露出来你的真面目了,为了一个外人动我们陆家的生意!” “贱人!贱人生的贱种!”大夫人表情狰狞,她从软榻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摔碎了屋子里所有的瓷器。 采薇躲在外面偷看,她从来没见过大夫人像这样丧失理智。 “怎么回事?”采薇扭头问一个年长的婆婆。 采薇是在盛延茗身边待过的人,她对盛家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第一百零二章 谣言 () 盛家大房共有两位少爷,明面上盛延茗是当家人,总管盛家生意。但他体弱多病,只能看看账本,写写算算,外面生意上的事情,多是盛延卿一手打理。 盛延茗有分寸,盛延卿又不争不抢,兄弟二人的关系处的很不错。 采薇当年在扶云居的时候,盛延卿就常常来找盛延茗品茶下棋。 大夫人应当高兴盛延茗有这样一个助力,如今盛家的生意又部指望着盛延卿,采薇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大夫人为何会有这么深的怨念。 采薇年纪轻,她便问如意轩的老人。 那婆子抬头看了采薇一眼,她并没有回答,反而一脸晦气地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小心你的舌头。” 采薇不再多问,她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大夫人原本只是被气晕了,但知道了陆家的事情以后,她每日神思郁结,居然一病不起。 大夫请了,药也吃了不少,但始终不见好转。 盛家大院里又开始传,沈妤不孝顺,她为了沈家少爷和大夫人发生冲突,活生生将大夫人气的一病不起。 又有人说,盛家二爷对他新婚守寡的嫂子念念不忘,为了她居然针对大夫人的娘家,给大夫人施加压力。 荷香去洗衣房送脏衣服,远远地就听见几个婆子在嚼舌根子。 她把木盆“咚”地扔在了地上,道:“你们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偷着说多没意思,来来来,大声一点,让我也听听。” 一个婆子道:“果然什么主子教出来什么奴才,跟主子一样没教养。” 又有人道:“你也是沈家出来的,该不会是沈家少爷安排在大少奶奶身边的吧?新婚当晚大少爷死的莫名其妙,该不会也和你有关系吧?” “你们胡说什么!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荷香气的浑身发抖。 她衣服也顾不上洗了,端着木盆又回了扶云居。 沈妤正在屋子里教盛晋煦认字,见荷香抱着木盆气冲冲地回来,问:“怎么了?谁惹我们的小姑奶奶了?” 荷香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撇着嘴道:“小姐,也不知道谁在背后散播谣言,最近家里都在传,说你把大夫人气病了,还和沈少爷,二爷两个人不清不楚。” “这件事明明是大夫人先起的头,她要是不把你和煦少爷关进祠堂,煦少爷怎么会生病,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荷香是个**桶,一点就着,沈妤淡笑着摇摇头,给她倒了一杯茶。 散布谣言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大夫人和她起冲突,能获利的人当然是采薇。 沈妤越发看不懂了,采薇想要的,似乎比金钱要多很多。 她原本以为,采薇只是想借着肚子里的孩子狠狠地讹一笔,但她一次次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把盛家搅得鸡犬不宁。 谣言止于智者,但哪有那么多的明事理之人呢?她们会因为谣言看轻一个人,评价一个人,甚至恶意中伤一个人。 沈妤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除了等风波过去,也做不了什么。 荷香依旧愤愤不平,沈妤只好安慰她道:“谣言算什么,确实是我气病了大夫人,二爷也确实因为大夫人无理的举动,收回了陆家人手里的铺子。现在最生气,最郁闷的,应该是大夫人。” “毕竟,谣言无关痛痒,而一口恶气出不来,憋屈是真的,陆家人的损失也是真的。” 荷香转念一想,忍不住拍手叫好,“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无关痛痒。” 想到这一层,荷香又开开心心地去洗衣服了。 往后的几天,沈妤并没有去茶坊,一来她要照顾生病的盛晋煦,二来,外面谣言实在是传的太厉害,沈妤不想看别人脸色。 屋檐上的积雪已尽数消融,沈妤捧了一杯热茶,在窗前看书。 “哟,大少奶奶忙着呢?”陶妈妈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老夫人看雪都消了,想找大少奶奶过去说说话。” 沈妤点头答应,离事情发生已经有十几天,算算时候,老夫人也该出面了。 到了鹤寿堂,盛老夫人正拢了一个暖炉在榻上喝茶。 “孙媳妇见过老夫人。”沈妤按规矩福了福身。 老夫人恩了一声,她并未像往常那样让沈妤入座,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才抬起头看向沈妤。 盛家老夫人满头银发,平日里再慈祥不过,但今日的她,并没有玩笑说闹的心情。 沈妤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面前,任由她打量,她没做什么错事,自然问心无愧。 老夫人上上下下看了沈妤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青春美貌,正是大好的时候,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如果换做是我,也会有一点不甘心。” 老夫人沉默了一瞬,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刹那的迷离。 沈妤知道老夫人是在说最近的流言蜚语,她抬起头,迎上了老夫人的目光,“老祖宗有话不妨对孙媳妇直说。” 窗外有几只鸟雀飞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暖融融的阳光下,外面的世界一派热闹景象,越发显得鹤寿堂里一片寂静。 老夫人就坐在窗下那一片暖暖的阳光里,她抬眸瞪了沈妤一眼,“你倒是个爽快人,但是女人太聪明,太精明强干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个世道,终归是男人做主的世道,女人,最重要的是清誉。” 沈妤垂下眼睑,她澄澈的眼眸中,荡起一丝涟漪。 她从前打心底里敬佩老夫人,觉得她一手保住盛家的生意,让盛家转危为安。但现在看来,老夫人终究是旧时代的女人,她和大夫人想的一样,把女人的名声看得至关重要。 在她们心里,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罢了。 观念方面的问题,沈妤不做过多评价。盛家老夫人的观点,她不反驳,也不认同。 “沈妤,你当初既然决定留在盛家,就是盛家的儿媳妇,盛家的规矩大过一切。外面立的那三座牌坊有日子没人看了,你去那里好好想想吧。”盛老夫人静静地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盛老夫人的告诫 () 沈妤躬身行礼,她转身要出去,却又停住了脚步。 她抬眸,一双冰魄般眸子眸光清亮,她道:“外面的谣言孙媳妇也听说了不少,但我还想为自己分辨两句。沈家少爷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管我们之间有过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头。至于二爷,我是他的嫂嫂。” 盛老夫人微微点头,她似乎没有把这些话听到心里去,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沈妤离开鹤寿堂以后,陶妈妈道:“老夫人,依奴婢看大少奶奶不像那种浪荡的女人,她要真和别人有点什么,早就离开盛家,和那个人双宿双飞了。她留在这里,受大夫人的气,遭别人白眼,图什么?” 陶妈妈一向对沈妤有好感,心里多少偏向她。陶妈妈眼里,沈妤是个敢作敢当,有本事的女人,离开了盛家,她又不是活不下去。 盛老夫人抬头看向窗外,半晌,她长长叹了口气。 “陶妈妈,你跟着我这么些年,有些事还看不明白吗?当年那个人也是这样,但结果如何呢?”盛老夫人幽幽地说道。 清水镇是有名的盛产茶叶的地方,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除了这里的茶叶,当地人还对镇子东头的那几块牌坊津津乐道。 在这些牌坊当中,其中有久负盛名的盛家,就有足足三块,分别属于盛家老夫人和她的两个媳妇。 人人都说盛家是书香门第,美德自百年前便开始传承,这家生意做得好,也得益于此。 沈妤静静地站在牌坊前,她伸出手,一字一字读着牌坊上面刻的小字。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她白色的披风上。她墨色的秀发挽起,上面簪着一只梅花图样的簪子,细细的流苏随风摇摆。 十八岁的她,肤白胜雪,两瓣薄唇红润细嫩,正是花开一样的年纪。 她静静地立在高大的石碑前,身姿窈窕,令所有的景物都失了颜色。 最近有关沈妤的传闻很多,说她是个如何不守妇道的女人,新婚之夜克死了丈夫,转而就勾搭小叔子。又有人说她如何和沈家少爷纠缠不清,拿了沈家多少好处才替嫁到盛家。 人人都说她是一个靠几分姿色吃饭的女人,家里靠着盛家二爷,外面靠着沈家少爷。 沈妤极少抛头露面,即便是去茶坊,她也是早出晚归,只和几个亲信管事打交道,对于沈妤本人,大多数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但今天见了沈妤本人,才发现她并不似传闻中那样张扬,她甚至不风骚,不妩媚。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温柔乖巧。 她不争不抢,就足以让所有美景都失了颜色。她像前几日的那场雪一般,清冷孤傲,可望而不可即。 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也不需要靠任何男人的。 沈妤站在牌坊前,她一字一字地仔仔细细地将上面的字读了三遍,她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 对付谣言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解释,不强调。她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想告诉那些散步谣言的人,她不害怕。 往后几日,有一件事的风头将铺天盖地的谣言压了下去,盛家二爷要议亲。 传言说他最近和省城的一位小姐走的很近,两家门第相当,郎才女貌,女方有意要订下这桩婚事。 只是,盛家二爷年幼丧母,他从小就长在大夫人身边,与盛延茗兄弟情深。 盛延茗死了不到一年,盛延卿不会在这个档子上议亲。 这件事传出来,有关沈妤和盛延卿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消息也传到扶云居,荷香煞有其事地道:“二爷这样的人,不知道将来要娶个怎样的女人。不不不,应该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 沈妤轻笑着摇头,她心里知道,这是盛延卿在用自己的方式消除谣言。 老夫人也就陆家的事和盛延卿谈过,但他做事有理有据,陆家又靠着盛家这座大山吃了许多年闲饭,老夫人也没话说。 大夫人为这事病了有半个多月,进了腊月才慢慢好转。 过年,不管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民国,都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 盛延茗死后,盛家难得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老夫人传话出来,让大家按自己的想法随意操办。 二房一直想去去晦气,腊八刚过就开始筹办年货。 盛延伟照旧花天酒地,每日不回家,二夫人乐得清闲,每日哼着小曲,查查账,采买一下东西,自得其乐。 看见院子里佣人置办的红灯笼,许馨月咣当一声摔上了房门,嚷道:“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安心养病,过个年有什么好高兴的,一天到晚不消停!” 她扭头,看见镜子里的肤色暗黄的自己,禁不住尖叫出声来。 “小姐,医生说手术后都会这样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环儿把镜子转到了一边。 一转身的功夫,许馨月已经泪流满面。 她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会好吗?真的还会好吗?” 许馨月读过书,她知道,切掉了**,她就没有生育能力了,慢慢的,她还会失去女性身上的一些特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自手术以后,盛延伟再没有进过她的房间,他有了更好的借口,夜不归宿。 许馨月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她无数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每次,想到盛延卿还活在这个人世间,她心中又会生出几分不舍。 他还活着,她怎么可以死呢? 环儿在收拾桌子上乱糟糟的东西,她流着泪道:“三少奶奶,老天已经不公平,你何苦还这么作践自己呢?别人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你这样子,也只会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偷着乐。” 许馨月颓然坐在地上,她的语气满是哀切,“瞧不起我的人?我这样子,谁还会正眼看我?我在他们眼里,连个女人都算不上了。” 想到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许馨月想起来盛家大房的一桩趣事,盛延茗院子里一个丫鬟声称怀了盛家的孩子。 第一百零四章 家宴 () 采薇因为盛延伟被逐出盛家,许馨月对这件事多少有点印象。 这件事有趣的地方就在于,盛延茗死无对证,采薇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盛家的,谁也不能断定。 腊月初十,盛家按照惯例要举行祭祀活动,祭奠列祖列宗。 这样隆重的祭祀,包括后面的家宴,许馨月都不得不出席。 有些日子不出门,她脸色苍白,走起路脑袋发昏,看起来羸弱不堪。 正午的家宴上,荷香远远地瞥见了许馨月,指给沈妤看,“小姐,二房的三少奶奶出来了。真是奇怪,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是夫妻,居然不是一块来的。” 许馨月曾经多次针对沈妤,荷香都还一一记着,说话难免带有情绪。 沈妤拿了一块糕点吃着,淡淡道:“上次流产以后,也不知道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那是个大手术。” 荷香正要把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说给沈妤听,正座上的老夫人突然道:“阿妤,你来说说看,今年我老婆子做得这身衣裳是不是太鲜亮了?” 沈妤抬头,今天盛老太太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斜襟衫,下面是同色的斓裙,款式是老的,唯有颜色鲜亮了些。 二夫人嘴甜,立即道:“老祖宗,红色最显气色,再说了,这又不是正红色,暗红色稳重,不挑人。” 盛家上下衣服大都是暗色的,要么就是素素的米,白,没有半点过节的气氛,老夫人今年这件衣裳,倒是多少有些喜气。 陶妈妈也道:“老夫人最近不是老犯头痛的毛病吗,穿的喜气一点,什么灾啊病啊都没了。” 几人哄得老夫人笑起来,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没人留意到角落里的许馨月。 吃过饭,喝茶的时候,沈妤很随意地问:“祖母,听陶妈妈说您时常头痛,看过大夫没有?” 头痛是很多病症的先兆,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民国时期,缺乏先进的医疗器械,最可怕的是不把病痛放在心上,拖成了大毛病。 老夫人笑着道:“还是阿妤有心,陶妈妈提了一句你就记住了。这都是**病了,阴天下雨就会犯。看过不少大夫,药更是常吃,但就是不见好。” 老夫人习惯性地揉揉太阳穴,她这几天睡得也不好,仔细看不难发现她眼下的黑眼圈。 “中医不管用的话,祖母有没有想过看西医呢?”沈妤提议,“现在很多人也看西医,能治好很多病呢!” 说到西医,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往许馨月身上瞥。 上一次盛家请西医还是许馨月难产,医生切掉了许馨月的**,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有时候老夫人还会忍不住想,动辄就切掉身上的什么,医生也真下得去手。她又想,如果当时没有听西医的,而是请了一个中医,说不定许馨月现在还能生育。 想到此处,老夫人满脸不信道:“中医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人不能忘本,那些洋玩意谁能信得过?” 老夫人对西医做这种评价,沈妤也就不再说什么。 倒是许馨月,脸色一直十分难看。 从鹤寿堂出来,沈妤在转角遇见了许馨月。 “这么巧……”许馨月牵了下嘴角,挤出来一个笑容,她对沈妤的感觉很复杂。 沈妤也笑了下,她见许馨月脸色很差,眼尾还有瘢,好心道:“我从前也见过别人做类似的手术,如果西医那里有激素类药物,能缓解很多症状。” “是吗?”许馨月似笑非笑地瞥了沈妤一眼,心里面暗骂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两人就站在转角处,这时,许馨月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们也来看祖母?” 许馨月的眼眸中有光亮起来,她听出来那是盛延卿的声音。 她一整天都耷拉着一张脸,这会儿却容光焕发,满面笑容。 可是,等她回过头去,却看见盛延卿直接朝沈妤走过去,他完忽视了她的存在。 盛延卿对沈妤道:“我正要去找你,过几天在省城有个茶会,有一个大客户要过来。他和人做生意,一次签一年的合同,但是此人有个习惯,在签合同以前,他会让所有的茶商斗茶。” “斗茶?你是说比赛品茶,泡茶吗?”沈妤两眼放光。 任何形式的比拼,都是同行间的切磋,沈妤自穿越以来还没接触过多少同行,她很想见识一下,民国时期的茶会。 盛延卿点头,“和你想的差不多,不过要有些难度。” “有难度最好。”沈妤笑着道,她满脸期待。 盛延卿被沈妤逗笑了,他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笑声爽朗。 去省城参加茶会不是件小事,还需要征得老夫人的同意,两人当即决定,立即返回鹤寿堂,和老夫人说明情况。 许馨月死死盯着沈妤的背影,她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家宴刚刚结束,一家人都聚在鹤寿堂陪老夫人说话,佣人们也围着鹤寿堂转,花园里冷冷清清。 许馨月一个人在花园里踱步,李胜从小路绕到了她前面。 许馨月脸上还挂着泪珠,她感慨道:“李胜,你说凭什么有些人就能这么好命呢?凭什么沈妤什么都有,她没了丈夫,却还有二爷,有沈家少爷,后来还有了过继来的孩子。” “你说说,都是人,凭什么境遇就这么不一样呢?” 李胜是盛家的长工,他习惯性地微微弓着身子。瞥见许馨月脸颊上的泪珠,他手足无措。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李胜想了想,道。 许馨月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争来争去,我争的过谁呢?” 她说完,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李胜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紧紧攥着拳头,心中忍不住想,许馨月这样子,都是盛延卿和沈妤害的。 他想到了许馨月意外流掉的那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心中的怨念更甚。许馨月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念想,谁毁了她,他就要毁了谁。 第一百零五章 独处的机会 () 鹤寿堂里,两位夫人正围在老夫人跟前拉家常。祭祀进行地很顺利,老夫人心情不错,两位夫人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没人会在这时候触霉头。 见盛延卿和沈妤去而复返,老夫人笑着问:“怎么,你们两个是没听够我这个老婆子的絮叨,又回来啦?” “平时在外面跑生意,孙儿想和祖母多待都来不及,趁着过年,往后要多来鹤寿堂叨扰了。”盛延卿脸上也带着笑容。 一句话,将盛家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到了年底,盛家茶坊里交了总账,生意在盛延卿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尤其是下半年,茶叶的销量接近往常的两倍。 看见盛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老夫人对盛延卿多了几分认可。 老夫人满是赞赏之色,“这一年来你也辛苦了,自延茗走后,家里的生意便压在你一人的身上。你能扛起这个担子,也不枉费你大哥的一番苦心,对得起盛家的列祖列宗了。” 初十要举行祭祀活动,盛延伟也不敢放肆,乖乖待在家里,这会儿正凑在老夫人跟前卖乖。 同样是盛家的子孙,老夫人对盛延卿满是赞赏,盛延伟立时有些坐不住了。 二夫人也阴测测地看了盛延卿一眼,小声嘀咕,“盛家的生意是多少年的攒下的,要是交到我们延伟手中,未必比他差。” 老夫人夸的是大房的人,大夫人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 她道:“老夫人,不是我要给延茗脸上贴金,这半年来,延卿只是接手了从前的生意。客户都是现成了,说到底还不是我们延茗的功劳?” 沈妤正在等大夫人这句话,她立即笑道:“大夫人,你怕是忘了新茶翻云龙和清水镇的茶会了?先不说翻云龙的价格被炒到多少,光说这茶会,就给咱们带来了多少生意?” 大夫人翻了个白眼,低头整理自己的裙子。自上次盛延卿针对大夫人的母家,收回了陆家人手里所有的铺子,婆媳两个还没说过话。 大夫人一口恶气还没出,她不想接沈妤的话茬。 “茶会也好,翻云龙也罢,还不都是从前的客户,还不都是咱们盛家多年累积下的声誉?”二夫人难得和大夫人统一战线,她凉凉地说道。 家宴本该其乐融融,现在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 老夫人重重地放下茶杯,制止了这个话题。 盛延卿和沈妤交换了一下眼色,他早料到两位夫人会如此。 在气氛慢慢变得尴尬的时候,他犹豫着说道:“老夫人,夫人和婶婶说的不无道理。这一年来,咱们茶坊的生意重心都在老客户身上,利润总归有限。 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个问题,正巧最近省城有个茶会,会有几个大客户参加,各家凭本事拿订单。嫂嫂精通茶艺,我想带她同去,在年前再为盛家争取一桩生意。” 盛延卿语速很慢,他将事情的原委讲的清清楚楚。 他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却朝着沈妤望过去。 盛延伟阴阳怪气道:“二哥,你口口声声说生意,要我看,你就是想借机和大嫂独处吧?这段时间坊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今天没有外人,你的倒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和大嫂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延伟眯起眼睛,笑眯眯地望着盛延卿,目光透着些危险的味道。 盛延卿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说了是去谈生意,盛家如果还有谁的茶艺比得过大嫂,我愿和她同去。” 盛延伟一日都离不开酒,家宴上多喝了两杯,便借着酒劲耍横。 他不依不饶,冷哼道,“二哥,你别当别人都是瞎子,盛家的人都是傻子了好不好?你们两个私下不是一两回,早晚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连带整个盛家,都要被你们抹黑。” 盛延卿微微侧身,他不想和一个醉鬼纠缠。 大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道:“延卿,我知道你是为了盛家的生意,但盛家在清水镇不是一两日,生意重要,声名也重要。如果连名声都保不住,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沈妤嘴角勾了一下,大夫人果然还是那一套,什么礼义廉耻,清誉声名,任何时候都不肯放下。 她想要去省城参加茶会,却又不好刻意表现,于是故作难为的模样,抬头问老夫人,“祖母,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也有好多事情要打理,茶会的事情,祖母做主吧。” “大嫂!”盛延卿有些着急,“这次省城要来的可是北平的有名客商,在北平商会中很有威望,要是做成了这单生意,给我们带来的利益远比表面的要大许多。” 沈妤欲擒故纵,盛延卿则在强调茶会的重要性。 老夫人暗自思忖了片刻,缓缓地开口道:“清水镇终究是个小地方,要想把生意做大,就要去省城,这未尝不是个机会。” 老夫人刚有些松口,大夫人便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老夫人,这怎么能行,他们两个在您眼皮底下都能生出来这么多是非,去了省城还不得把天翻过来?” 盛延伟想帮腔,二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她巴不得盛延卿和沈妤出丑,犯了家规,被逐出盛家才好。 老夫人轻轻捻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大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微沉下脸色,道:“不管传闻真假,年关下是非多,你们两人出去,不可在外留宿,不可独处,绝对不能落人口舌。” 沈妤心底雀跃,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 袖子下,她纤薄细嫩的小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揉搓着。 正思量着去省城要做点什么,老夫人又道:“前几天我还在和陶妈妈说省城布行里有许多新样式的料子,这次去你们把陶妈妈也带上,让她去省城挑些好的衣料回来,年底裁衣裳。” 沈妤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老夫人这意思,是要陶妈妈跟着去监视他们。 第一百零六章 省城 () 沈妤心中微有不快,原来老夫人心里面,多少相信外面的传闻。 盛延卿的目光从沈妤身上划过,他爽快应道:“好,一切就听祖母的意思。” 陶妈妈是盛老夫人的陪嫁,在盛家多年,很有些威望。此举一出,连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没话说。 两人只能私底下嘲讽几句,对老夫人的决定,不敢质疑。 茶会定在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十四。为了熟悉一应事宜,了解一下对手,第二日一早,沈妤便和盛延卿动身前往省城。 出门前,荷香把衣柜里的衣裳尽数翻了出来,发愁道:“小姐,大爷刚走没多久,这衣服太素了,能穿去省城吗?” 沈妤伸手点了点荷香的脑门,“这次是去茶会,拼的是手艺,跟衣服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人省城里来的人怎么说来着,时髦,这衣服穿出去会被人笑话的。”荷香煞有其事道。 盛家是传统人家,老太太钟爱斜襟衫,斓裙,年轻一点的则喜欢穿新近流行的旗袍,但换来换去,无非还是那几个颜色,几个款式。 沈妤选了一件米色旗袍,上面绣着淡粉色的樱花,稀碎的小花周身环绕,外面裹着一件柔软的貂皮披肩,衬得她气质优雅,精致不俗。 这是沈妤衣柜里为数不多有彩色的衣服,荷香总觉得缺点什么,但当沈妤和盛延卿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觉得再完美不过了。 盛延卿喜欢穿石青色的长衫,沈妤则一身米色旗袍,一个沉稳雍容,一个精致优雅。 看这两人站在一起,荷香心中忍不住想,其实和沈妤更般配的是盛家二爷。 盛家有一辆崭新的道奇汽车,沈妤收拾好出门的时候,车早就停在门口等候了。 盛延卿坐副驾驶的位置,沈妤和陶妈妈坐在了后排。 汽车有专门的司机,今天来的却是一个面生的伙计。 盛延卿有些奇怪,他正要问,伙计忙道:“二爷,小的李胜,是盛家的长工。开车的小刘家里有白事,他告假回家了,我来替他几天。” 盛家的里里外外不少佣人,有临时做事的短工,也有李胜这种从小就卖身到盛家的长工。 佣人的事都是管家谢长里负责,盛延卿了解的不多。但既然是卖身到盛家的,有卖身契在,按理说便不会有问题。 老夫人有令不得在外留宿,行程紧凑,盛延卿点头道:“出发吧。” 穿越一来,这是沈妤是第一次离开清水镇,路上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很新奇。 民国时期距离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有近百年的时间,坐着道奇汽车,行走在百年前的路上,这种感觉很奇特。 盛家所在的地方是清水镇,再大了是望海县,再然后便是省城桐城了。 桐城近江临海,****的客商都会汇集在此买卖,茶叶交易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进了桐城,街上顿时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汽车,黄包车,还有报童的叫卖声,在沈妤面前展现出一个城市繁华的景象。 陶妈妈是第一次来省城,她看得头晕眼花,忍不住道:“这回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大少奶奶,你看,这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穿的什么衣裳?” 沈妤笑着道:“那是洋装,城里人都爱赶时髦。男人穿西装,女人穿洋裙。” 这个年代所谓的洋装,在二十一世纪叫复古,沈妤习以为常。 进了省城,几人先去了落脚的酒店。 来接待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见面便道:“盛老弟,怎么才来,等你们半天了。” 沈妤见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还没开口问,他便自我介绍道:“杨慧荣,我是个医生,上回咱们在盛家见过。” 沈妤微笑,原来杨医生是盛延卿的朋友,怪不得上次他会大半夜出诊,还对许馨月有颇多照顾。 颠簸了一路,陶妈妈先回房间休息了,几人去外面的餐厅吃饭。 杨慧荣道:“来省城一定要吃这家法国菜,这里的厨师都是外国人,做得菜地道。一会儿你们要见的那位大客户王先生,就在法国待过,他对吃的很讲究。” 杨慧荣说着将菜单递了过来,“女士优先,沈小姐先点吧。” 沈妤打开菜单看了一眼,都是她熟悉的菜式,每一样她都想念了很久。在盛家待久了,她没想到,在省城居然可以吃到法国菜。 每一道都好吃,每道菜都想吃,沈妤看来看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盛延卿道:“这家的牛排不错,有你爱吃的黑椒,小菜可以尝尝生蚝,鹅肝,甜点的话慕斯蛋糕。” “好,那就要这些吧。”沈妤点头,盛延卿是担心她第一次吃西餐不知道点什么。 他没有选这家的招牌菜蜗牛,也是怕沈妤第一次吃,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等餐的时候,杨慧荣道:“今天晚上六点钟王先生在他的别馆举行宴会,我给你们弄到了两张请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路上,沈妤听盛延卿说过,这次的大客户叫王世均,是北平商会的副会长,很有一些威望。 他这次来桐城,不仅是为了采购茶叶,还有丝绸,瓷器等当地盛产的东西,很多供货商都瞅准了这个时机,想给他留下印象,拉到一两个订单。 晚上的宴会,一定是群魔乱舞。 “既然来了,当然要去。”盛延卿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如盛老夫人所说,生意要想做大,就要走出清水镇,能拿下王世均的话,会是个很好的开端。 很快,菜上齐了,杨慧荣和盛延卿都数次吃过西餐,两人用起刀叉轻车熟路,但让两人意外的是,沈妤对刀叉也很熟悉。 沈妤见两人有些诧异,解释说:“从前在沈家,我吃过西餐。” 盛延卿眸光柔软,沈妤总是如此,和她相处,会有很多的惊喜。 吃过饭,杨慧荣要去买单的时候,才发现盛延卿已经结过账了。 他捶胸顿足,“盛老弟,你们好容易来一趟省城,不给我一个请客吃饭的机会吗?” 第一百零七章 别馆舞会 () 盛延卿笑着拍了拍杨慧荣的肩膀,“这次宴会有劳你安排,以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多,这顿饭就当我的见面礼。” “那说好了,下一顿必须我来请。”杨慧荣语气笃定。 宴会是晚上六点钟开始,杨慧荣的诊所有病人要来复诊,他要先回去,沈妤和盛延卿找了家咖啡馆,喝咖啡聊天。 说到杨慧荣,盛延卿道:“有次我坐船去上海谈生意,途中有个小男孩突发急症,是杨慧荣站出来进行了急救。事后,他见小男孩家境贫寒,还自掏腰包给他买药,买吃的。” 沈妤抬眸,“了解多了,杨医生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没我想的那么刻板,他脱了白大褂,像一个言谈风趣的富家公子,没人会想到他是个医生。” “很多人都是如此,了解多了,就会发现有很多不同。”盛延卿目光柔软,他抬头看着沈妤。 离开了盛家,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两人都觉得浑身舒畅。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妤只觉得盛延卿的目光滚烫,她的脸颊染上一片红晕,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她抬手抓住了身上的貂毛披肩,细嫩纤薄的小手陷进了柔软的貂毛里。 沈妤墨发红唇,衬得她肌肤胜雪,脸上一层红晕似喝醉了酒一般,盛延卿很想握住她的手。 沈妤似察觉了什么一般,她抬眸,澄澈纯净的眼眸中,映出了他的影子,盛延卿觉得指尖滚烫。 这时,咖啡馆的服务生端了咖啡上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一般,低下头默默喝咖啡。 沈妤并非大夫人那样封建保守的民国女子,但在盛家待久了,耳边整天都是礼义廉耻那一套,她潜意识里将盛延卿划分到了亲人的范围。 香浓的咖啡带着浓浓的苦味,沈妤心里划过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好容易离开盛家,谈个恋爱,怎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她想的有些出神,竟没意识到咖啡里没有加糖,反应过来,她略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走到哪里都冒冒失失的。”盛延卿打开桌子上的糖罐,舀了一勺糖送到她面前的骨瓷杯里,无意间,他温热的手掌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纤薄细嫩,摸起来滑滑的,盛延卿心中一片柔软,动作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许多。 晚宴是六点钟开始,为了不错失机会,沈妤和盛延卿早早地去了别馆。 王世均是地道的北平人,但他在很多地方都有别馆,眼前桐城的这处,虽没有多么富丽堂皇,但精致典雅,别有一番风味。 桐城的建筑多是中西合璧,主楼是小洋楼,后面又有中式的花园,许多人家的后院里,还会建造中式的房屋,长廊。 沈妤到场的时候,高大的缠枝铁门外,早已经停了不少汽车,女眷们打扮一新,许多人都穿着洋裙,玻璃丝袜,男宾客们则西装革履,笑容款款。 在主楼的客厅里,沈妤再次见到了杨慧荣。 杨慧荣穿了一件咖啡色的条纹的西装,头发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风流倜傥。 见沈妤还穿着旗袍,他道:“盛老弟,参加宴会哪有不跳舞的,你一个大老粗无所谓,怎么不给沈小姐置办两身衣裳?” 盛延卿的表情微微凝固,他是真没考虑到这一层。 盛延卿不会花言巧语,沈妤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他在一些问题上略显笨拙,透着些青涩。 沈妤笑着道:“我们来是有正事,今晚舞会结束还要赶回去,再说了,我没学过跳舞,去了也不会。” 经杨慧荣一提醒,沈妤才留意到,舞厅里很少有人穿中式的服装,盛延卿一身石青色的长衫,她一身米色的旗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穿洋装是一种时尚,只是,盛延卿气度雍容,沈妤精致优雅,两人穿中式的服装站在舞厅里,竟然没有半分违和感,他们都将传统服装的魅力展现地淋漓尽致。 跳开场舞的时候,杨慧荣抬手指了指二楼栏杆旁的中年男子,“这就是王世均,你们看到他手上的那枚扳指没有,那上面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这个王家,在前朝的时候就是管理皇宫内御用物品的,他们家有不少御赐的东西。” 沈妤点头,如此说来,王世均对茶艺也颇有研究了。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传闻中北平商会的副会长,富甲一方的商人,竟然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 王世均手里夹着一根雪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舞厅里的客人,他大拇指上的扳指熠熠生辉。 沈妤一门心思都放在王世均身上,没留神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位小姐,可否赏光一起跳开场舞?” 听见耳边的声音,沈妤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男人。 男子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朝着沈妤伸出手来。 沈妤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是如何在众多女宾客中选择了她,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沈妤有些慌乱无措。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沈妤想了一瞬,淡笑着拒绝了。她这次来参加宴会的目的是谈生意,除此外不想旁生枝节。 再者,她没有穿高跟舞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跳舞。 “无妨。”男子邪魅一笑,他手轻轻一晃,变戏法一般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了沈妤,“秦绍襄,上面有我的电话。” 他说完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沈妤抛了一个媚眼。 杨慧荣盯着秦绍襄看了好一会儿,啧啧几声,感叹道:“这个秦绍襄,八成把沈小姐当成桐城的世家名媛了。不过话说回来,沈小姐的容貌气质,的确不输在场的任何人。” 杨慧荣并不知道沈妤和盛延卿的关系,只当她是盛延卿的嫂嫂,一同来谈生意罢了。 盛延卿走过来,他伸出胳膊,道:“你是有男伴的人,别一转身就走散了。” 经过秦绍襄一事,沈妤有些后怕,忙把手搭在了盛延卿身上。 第一百零八章 毛遂自荐 () 盛延卿的掌心干燥柔软,他身上永远带着茶叶清淡的香气,让沈妤的心也安顿下来。 整场宴会,沈妤都乖乖地跟在盛延卿身后,她认识了不少桐城的茶商。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王世均除在宴会开始前露过面,整场宴会他再没有出现过,沈妤想给他留下印象,却苦于没有机会。 王家的宴会宾客云集,有上好的伏特加,杨慧荣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宴会结束已经醉醺醺的。 盛延卿安排人送他回去,沈妤便站在门口等着。 夜风微凉,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带着浓重的雪茄的味道,沈妤抬头,正看见王世均从别馆里出来,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苦等一晚上,终于见到了王世均本人,沈妤立即跟了过去,在王世均上车前拦住了他。 “王先生,我是清水镇盛家茶坊的,听说您这次要在桐城采购茶叶,我带了一些茶叶过来,能耽误您一刻钟吗?” 王世均吸了一口雪茄,他回头看了沈妤一眼,十分不耐烦。 王世均身边的管事立即道:“这位小姐,王先生行程安排地很紧,您要是想参加茶会,就去排队吧。忙了一天,王先生很累了,他现在要回酒店休息。” 管事说着已经打开了车门。 “王先生,我知道桐城有不少供货商,但您既然来了,肯定是想采购最好的茶叶。我毛遂自荐,也是为你提供一个机会。”沈妤上前一步,拉住了车门。 王世均扭头看了沈妤一眼,不屑道:“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但是,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投机取巧。你要是有真本事,真能提供上好的茶叶,还怕别人发现不了?” 沈妤依旧扒着车门不肯放手,“王先生,就耽误你十分钟,我们盛家的茶叶,一定会和你的胃口。” 王世均有些恼了,他冷冷地瞪了沈妤一眼,手指着她的脑门道:“小姑娘,我很欣赏你这股子干劲,但不是什么事都能硬来的,你把手松开,不然我就动粗了。” “王先生,你听我说……”沈妤仍旧不肯走,她苦等了一晚上才见到王世均,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 从前,她跟着师父学习茶艺,满世界推销茶叶,靠一张脸皮撑着。 商人逐利,什么脸皮面子都不算什么,只要最终利益达成一致,生意做成了,仍旧皆大欢喜。 沈妤不肯走,王世均只好对管事点了点头,立即有人朝着沈妤走过来,要强行把她拉开。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突然停在了沈妤跟前,车灯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车门打开,里面伸出来一条穿着皮鞋的大长腿,秦绍襄笑呵呵地从车里下来了。 “王哥,这么巧,晚上的牌局还等着你呢!”秦绍襄走过来,径直搂住了王世均的肩膀。 王世均一脸嫌弃道:“闻闻你这一身酒气,晚上还没喝够?这趟你跟着我出来,你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着你,这回好了,等着挨骂吧。” 秦绍襄以手扶额,“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母亲又不在,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王世均低头吸了口雪茄,他朝着秦绍襄的脸吐出了一口烟丝,“走吧,大冷天站在这里吹冷风吗?” 沈妤还固执地站在车边,两人要走,秦绍襄早就看到了沈妤,他扭头笑眯眯道:“这不是沈小姐吗?怎么,电话打不通,追到我车上了?来来来,上车,咱们一起去找点乐子?” 秦绍襄说着就伸过来一只手,沈妤慌忙躲开了。 沈妤心中厌恶,这个秦绍襄,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还****,实在讨厌。 沈妤正暗自腹诽,却听见秦绍襄凑在王世均耳边道:“王哥,这位沈小姐是我的朋友,她是要卖茶叶是吧?要我说,沈小姐人美,她卖的茶叶品相也不会差,不如就给她一个机会?” 秦绍襄满脸的笑意,他胳膊搭在车门上,冲着沈妤吹了记口哨。 王世均已钻进了车厢,他思量了一下,抬头看了沈妤一眼。 “清水镇盛家是吧,你把他们的顺序提前,明天下午的茶会让他们参加。”王世均对管事的道,算是给了秦绍襄一个面子。 沈妤微笑,“多谢王先生。” 王世均抽完了一只雪茄,直接打开车窗扔了出去,他低头看着秦绍襄,皱着眉头道:“你说实话,该不会看上刚才那位沈小姐了吧?开场舞放着那么多世家名媛不请,唯独请她?” 秦绍襄半眯着眼睛道:“对啊,我看上她了,你不觉得她长的好看吗?” “没正行!”王世均白了他一眼,他动了动身子,把秦绍襄从座位上赶了下去。 秦绍襄猝不及防地跌在了车厢里,哎呦一声惨叫。 王家别馆门前,王世均的车刚走,盛延卿便回来了,他身上也沾了一身酒气。 盛延卿不怎么爱喝酒,他担心熏到沈妤,刻意站的远了一些。 生意有了眉目,沈妤正沉浸在喜悦中,她笑着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盛延卿淡淡一笑,“洗耳恭听。” 沈妤便把刚才偶遇王世均,毛遂自荐,为盛家争取到了明天下午茶会参赛资格的事一连串说了一遍。 当然,再次遇见那个花花公子秦绍襄,这一段她并没有提。 盛延卿眼底满是赞赏之色,他心里似乎一直知道,带沈妤出来,这场生意便十拿九稳,她总有很多惊喜要给他。 “今天晚上和桐城的茶商喝酒,我也有些收获。”盛延卿道,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了沈妤。 沈妤大致看了一遍,竟然是明天参赛茶商的资料,每一家的背景,特色都介绍的一清二楚。 沈妤若有所思,“茶会原本定在腊月十四,没想到各家都行动这么早,如果咱们晚来几天,只怕供货商早就定下了,只会白跑一趟。” 说是十四号,但真正的比拼,今天已经开始了。 第一百零九章 车祸 () 王世均精力有限,越是到了后面,他的耐性消磨的越厉害,只怕到时候喝茶都要喝吐了,根本分辨不出好坏。 现在,沈妤参赛的时间由十四号调整到了十二号,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讨论了一路,将明日参赛名单上的每个人都了解了一下,并有了初步的应对策略。 生意有了眉目,沈妤心情很好,她笑声爽朗。上楼的时候,她像在舞会上那样,挽住了盛延卿的手臂。 在楼梯的转角,盛延卿搂住了她的腰,他在她的耳边道:“阿妤,你真的不会跳舞吗?” 她的腰肢柔软纤细,像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白兔,让人爱不释手。 沈妤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和别人跳。” 她的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的这个男人却像是一团火,她的脸颊上再次染上了红晕。 今天在宴会上有不少应酬,两个人都喝了酒,他们彼此紧挨着,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沈妤脸颊上一个笑容绽开,她仿佛喝了蜜一般,甜到了心里。 这一晚,她心中确定,盛延卿心里面也是有她的。 两人还想单独待一会儿,楼上却传来陶妈妈的声音,“大少奶奶,我从楼上看见盛家的车回来了,你和二爷在楼下吗?” 沈妤从盛延卿怀里挣脱,她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跑上了楼。 酒店的房间里,陶妈妈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大少奶奶,老夫人说了不能在外留宿,咱们快些回去吧。” 舞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回到清水镇要凌晨了,陶妈妈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这会儿已困得睁不开眼睛。 饶是如此,她还谨记老夫人的话,不能让沈妤和盛延卿在外过夜。 出来参加茶会的事情,老夫人已经松了口,沈妤自不会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她乖乖回房间拿行礼。 临走的时候,盛延卿对酒店的经理道:“房间还留着,我们明日再来。” “明日?不是说好了茶会是腊月十四吗?”陶妈妈打着哈欠问。 沈妤道:“茶会提前了,我们今天在晚宴上遇到了王先生,争取到了一个机会。茶会早就开始了,重头戏都在前面,腊月十四的,怕是只走个过场了。” 陶妈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本以为沈妤和盛延卿是出去吃喝玩乐,没想到参加一场宴会,竟然把事情谈拢了。 从省城到清水镇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开车的仍旧是盛家的长工李胜。 从省城出来都是平坦的大路,但离清水镇不远,有一段山路要走。 路上,经过一处断崖的时候,汽车突然失去了控制,朝着断崖开过去。 沈妤正靠在座椅上打瞌睡,她睁开眼睛,就看见路旁的树木飞驰而过,不远处就是黑漆漆的山崖了。 李胜吓得大叫,“怎么回事,汽车刹车失灵了,控制不住!” 场面一片混乱,慌乱之中,盛延卿转动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哐当”一声,汽车撞在了路旁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慢慢熄了火。 车窗被震碎了,玻璃碴子掉了沈妤一身。 盛延卿打开车门,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将沈妤从后排座位抱了出去。 李胜也跌跌撞撞地从驾驶座上下来,将陶妈妈拖到了车外。 凌晨的山路上,只有冷风呼啸而过,像是黑暗中厉鬼的呜咽声。 几人劫后余生,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回过神来,李胜扑通一声跪在了盛延卿面前,“二爷,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的好好的,刹车突然失灵了。我刚才慌了神,差点害死大家。” 盛延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汽车,道:“这事不怪你,刹车失灵,谁也不会想到。” 沈妤抬头看了李胜一眼,他坐副驾驶,伤的最厉害,应该不是有意为之。 这年代汽车并没有普及,检修不到位也不稀奇,事情没弄清楚以前,沈妤不会盖棺定论。 陶妈妈本来睡得迷迷糊糊,这会儿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嘟囔道:“老天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盛延卿检查了一下沈妤身上的伤势,见她只是皮外伤,稍稍放心了许多。他从车里拿出来两件外套,分别给了陶妈妈和沈妤。 出了这么大的事,李胜想弥补,道:“二爷,这里离清水镇不远了,小的回去找人来接吧。” 盛延卿点头,“速去速回。” 冬夜里的凌晨,室外冷的很,盛延卿让沈妤和陶妈妈坐回了车厢,他一个人站在外面等人。 沈妤看陶妈妈吓得慌了神,一边给她搓手一边道:“陶妈妈,你别担心,这里离清水镇不远,李胜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陶妈妈点点头,看见车外盛延卿的身影,她心中感慨。 人人都说盛延卿和沈妤如何,陶妈妈起初也相信,但现在,盛延卿为了避嫌,宁肯挨冻也不来车厢里,他的礼数做得很足。 半路出了车祸,李胜心中有愧,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带着盛家的人来了。 沈妤和陶妈妈上了马车,盛延卿则和李胜一路,匆忙赶回了盛家。 鹤寿堂里,老夫人还在强撑着等候消息,见沈妤和盛延卿平安回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道:“早就告诉你们不要相信那些洋玩意,非要开车,这会儿好了,出事了吧?” 盛延卿和沈妤交换了下眼色,认真听老夫人的教诲,谁也没有反驳。 明天还要去省城参加茶会,两人将情况大致说了,老夫人也没有久留,让两人回去休息。 刚出鹤寿堂的大门,两人便遇见了许馨月。 许馨月裹着厚厚的风氅,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神情焦急。 见盛延卿出来,她松了一口气,道:“二爷,我听说路上发生了车祸,你没事吧?” 她情不自禁地来拉盛延卿的手,刚好看见了他手心里那道口子,血已经干涸,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盛延卿收回手,他冷漠地推开了她,“三弟妹,请自重。” 第一百一十章 斗茶 () 在盛延卿跟前没讨到好,许馨月转头看向沈妤,“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出去才一天,他就受了这么重的伤。晚上这么冷,你居然还有脸穿他的衣服,让他在冷风里挨冻。” 许馨月是从门口跟到鹤寿堂的,她看得清清楚楚,进门的时候,沈妤身上裹着盛延卿的风氅。 沈妤被许馨月质问的语气弄蒙了,她秀眉微蹙,“怎么了,二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三弟妹你来管了?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我?” 许馨月气愤道:“沈妤,你不要仗着自己有两份姿色就任意妄为,你既然跟了他,就好好对他,一心一意和他好。不要……” “三弟妹!”盛延卿冷冷地打断了她,“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恕不奉陪。” 说完,盛延卿便拽着沈妤的袖子,走开了。 到了后花园没人的地方,沈妤拉住了盛延卿的手。 看见他手里那道伤口,她怅然道:“许馨月说的对,我的确不如她关心你。” 她抽出来一条帕子,简单地将他手心里的伤口包好。 她转身要走,手却被人拉住了,盛延卿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他的胸膛坚挺有力,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他低醇喑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妤,你明知道,在我心里,没人比得过你。不要说一条伤疤,就是……” 沈妤转身,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盛延卿点头,他目送沈妤走远,而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天,又是宴会又是车祸,沈妤早已累的筋疲力尽,回到扶云居,她倒头便睡,日升三竿才懒洋洋的起身。 “遭了,下午要参加茶会,东西还没准备!”沈妤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一个头两个大。 她正发愁,来福捧了个木盒过来,“大少奶奶,这是二爷让人送来,说是有下午茶会用的东西。” 沈妤点头,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盒茶叶,还有泡茶的工具。 昨晚盛延卿便将对手了解的一清二楚,今天的茶叶,也是他深思熟虑后准备的。 沈妤坐在床边懒洋洋的吃早饭,有他在真好,什么都不用管,他总能考虑地面面俱到。 昨晚的车撞坏了,盛延卿命人准备了一辆新车,沈妤收拾妥当以后,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陶妈妈昨晚受了惊吓,出不了门,沈妤一个人独占后排座位,躺在座椅上睡回笼觉。 一觉醒来,两人已经到了省城。 茶会是在王世均的另外一处别馆,是一个旧式的院子,红瓦白墙,十分雅致。 这处院子的后院有一座假山,附近种了不少茶树。 沈妤和盛延卿到场的时候,参加茶会的其他供货商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同时又对同行十分警惕。 王世均身边的管事出来道:“各位,雅间座位有限,今天的茶会每家只可派一人参加,其余陪同过来的,请在这边的花厅等候。” 王世均是北平来的大客户,众人巴结还来不及,立即道好。 盛延卿握住了沈妤的手,他道:“正常发挥就好,不用紧张。” 沈妤点头,她回握住了盛延卿的手。 他的掌心,永远是干燥温热的,伴着他身上淡淡的茶香,能让人的心神很快安定下来,沈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进了雅间,里面摆放着十几张茶桌,上面放着水壶,还有一些泡茶用的工具,每张桌子上都贴着参赛者的名字。 隔着织锦屏风隔断,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是王世均在后面观赛。 沈妤正准备将自己备好的茶叶取出来,当头却飞来一团纸。 沈妤抬头,秦绍襄正冲着她咧嘴笑。 秦绍襄面前也摆了一张茶桌,看样子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沈妤有些好奇,“你不是和王先生很熟吗?拿下这单生意还不是几句话的事,怎么也会来参加比赛?” 秦绍襄就坐在沈妤旁边,他用手支楞着手臂,笑道:“我是不需要这笔订单,但是你们只有比过我才行。一会儿大家泡的茶会打乱顺序送到屏风后,谁泡的茶能得我大哥青睐,这笔订单就是谁的。” “你懂茶?”沈妤瞥了秦绍襄一眼,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眼圈乌青,昨晚宴会后也不知道去那里厮混了。 茶艺也是门艺术,泡茶的人若没有超脱的心境,是泡不出好茶的。 秦绍襄只是个花花公子,沈妤眼底满是不屑。 秦绍襄道:“沈小姐,先不说你以貌取人,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帮你,你能这么顺利参加茶会吗?要真按顺序来,生意早就被别人抢了。说起来,我也算是帮过你的忙了,你难道不该感激我吗?” 沈妤低头摆弄茶叶,敷衍道:“对,这份恩情,我自然记得。” 比赛开始,第一个环节是品茶,管事的将泡好的茶叶随机放在每个人面前,若能说出茶叶的名字,便可顺利进入下一轮。 能参加茶会的都是茶艺方面的高手,第一轮仅仅从十七个人里淘汰掉了两个。 秦绍襄仍旧歪着头盯着沈妤看,他打着哈欠道:“没意思,每年都是这些小把戏,无聊。” 沈妤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她专心摆弄手里的茶叶。 雅座里有人抚琴,琴声动人,茶香袅袅,室内水汽氤氲。 半个小时以后,所有参赛的供货商都泡好茶,沈妤也将自己面前的茶盅放在托盘里,交给了管事。 管事的走过秦绍襄面前时,秦绍襄凑近沈妤的茶杯闻了闻,笑着道:“你这茶叶,从味道上就已经输人一等了,都说清水镇盛家茶叶不错,你确定你们拿出了最好的茶叶?” 沈妤微笑不语,茶叶是盛延卿准备的,她相信他的判断。 收集完茶叶,管事的将茶杯端到了王世均面前,屏风撤掉,王世均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一品茶。 所有人的茶杯都是一样的,杯底刻着各家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一章 签订合同 () 秦绍襄觉得这个环节更无聊,他趴在桌子上,小声和沈妤说话。 “沈小姐,你是从清水镇来的吗?听人说你是盛家的大少奶奶,在此之前,你在哪里?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都是谁?” 秦绍襄一本正经地开始查户口,沈妤神情冷淡,不予理会。 秦绍襄又道:“我听盛延卿喊你阿妤,以后我也喊你阿妤好不好,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沈妤回头,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阿妤是盛延卿才可以叫的,秦绍襄算哪根葱。 再者,他这样口无遮拦,四处宣扬沈妤和盛延卿的关系,被有心人听了,只会引起误会。 秦绍襄吐了吐舌头,仍旧瘫在桌子上。 另一边,王世均已经品完所有的茶,他道:“绍襄,你这次是用什么泡的茶?茶香浓郁,入口清冽,比上次的龙井口味更佳。” 秦绍襄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王世均手里的茶杯,“这不是我泡的茶。” 王世均微微有些惊讶,他把茶杯翻转过来,只见杯底写了一个大大的盛字。 王世均想起昨晚拦住汽车毛遂自荐的沈妤,他是看在秦绍襄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个机会,想不到她竟然有些真本事。 昨晚,王世均觉得沈妤胡搅蛮缠,但现在看来,她所言非虚,盛家的茶叶,的确是茶中上品。 管事的将沈妤面前的茶壶拿到了王世均面前,他自顾自倒了一杯,喝完后面露喜色,“对,就是这个味道。” 毫无疑问,沈妤是这场茶会中的赢家,一时间,所有的参赛者都看向沈妤。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斜襟衫,下身蓝色长裙,头发挽成了发髻,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乖巧可人。 王世均道:“沈小姐,今天的茶会既是比拼茶艺,也是切磋,你可愿把这一壶茶分享给大家?” 沈妤点头,“这个自然。” 茶会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既然沈妤是赢家,其他人总要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喝了沈妤泡的茶,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秦绍襄喝完一拍脑门道:“坏了坏了,今天是我大意了,算本少爷让着你,不过,我输都输了,你可要记得我的恩情。” 沈妤白了他一眼,“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沈小姐,今天难得喝到这么好喝的茶,可否告诉大家,你这茶是如何泡的,能将茶叶的香味充分保存在茶汤里?”王世均又问。 沈妤站起身来,她将茶罐里剩下的茶叶呈到了王世均面前。 她说道:“泡茶第一步自然是选择茶叶,这些茶叶是在早春采摘,茶树是用上好的山泉水浇灌,光照充足,种植地土壤考究,这样得到的茶叶自然味道非寻常茶叶能比。” “有了好茶叶,还需要好水,我泡茶用的是自己带来的露水,清晨从荷叶上采摘,所以茶汤中不仅有茶香,还有淡淡的荷叶的味道。” “至于其他的,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泡茶是门精细的活,茶壶,茶具,水温,水量都要细细考究,每种茶叶都有不同的泡法。” 沈妤一口气说完,雅间里其余的参赛者还没回过神来。 短暂的寂静后,秦绍襄带头,纷纷为沈妤鼓掌。 她是个懂茶的人,又不吝分享泡茶、种茶的心得,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比赛完毕,王世均将沈妤和盛延卿请到了偏厅。 王世均笑着道:“喝完沈小姐泡过的茶,都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茶叶来献丑了。” “王先生谬赞。”盛延卿道,他与有荣焉。 沈妤心里知道,这场比赛有盛延卿大半的功劳。 茶园里的茶叶都是盛延卿管理,如果没有这上好的茶叶,她茶艺再高超也不可能赢。 寒暄了几句,王世均道:“不瞒二位,今年的茶会已经举行了五天,在此之前,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供货商。” 沈妤和盛延卿面面相觑,果然如他们所料,桐城做茶叶生意的不在少数,有些还有不小的竞争力。 王世均来桐城的这段日子,一定接到很多拜帖,有人先下手为强,抢先拿下了这单生意。 沈妤心中有些失落,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却是为别人做嫁衣。 盛延卿面上却是一派坦然,“王先生,我知道做生意讲究颇多,价格,出货量,出货的速度,都要考究。既然您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那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往后有机会在合作。” 盛延卿说着,拿着帽子要走。 他是来谈生意的,既然生意做不成,他也不会拖泥带水。 沈妤也跟着站起身来,王世均连忙阻拦,“两位慢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盛延卿和沈妤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再次落座。 王世均吸了口雪茄,道:“我每年都要来江南采购一批茶叶,这次实在不巧,合同都签了,所以不能更改。但是今天沈小姐在茶会上的表现实在让王某刮目相看,我愿意额外收购你们一批茶叶。” 沈妤狡黠一笑,“王先生说的,该不会是今日我泡的这种茶吧?这种茶树娇贵,价格可不便宜。” 王世均坐正了身子,他似乎怕沈妤反悔,连忙道:“价钱不是问题,这种茶叶,不管是私藏还是售出,都很有价值。” 他看了沈妤一眼,笑着道:“只是,如果沈小姐能将这种茶的冲泡方法教给我这边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沈妤所说,泡茶是一门精细的活,讲究颇多,今天泡出的茶,也是沈妤反复尝试,数次比较以后才敲定的方法,适合这种优质茶叶的冲泡。 沈妤看了盛延卿一眼,见他点头,也答应下来。 王世均是个爽快人,当天下午便拟定了合同,一式两份签好,盖章。 生意谈妥了,这算是搭上了北平的大老板,沈妤心情舒畅。 王世均有事情要忙,秦绍襄便代他送客。 在车上,秦绍襄用很随意的口气问:“沈小姐,你对茶叶很是熟悉,听说清水镇盛产茶叶,你是这里人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掏钱理所应当 () 秦绍襄这是变相地查户口,沈妤不想回答,盛延卿便代她答道:“不错,她是清水镇人,娘家姓沈,也是做茶叶生意的。” 秦绍襄点头,他刚亮起的眸光又变得黯淡了。 既是生意人,一定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秦绍襄觉得其中的变数很少。 送走沈妤,他怅然若失地回到别馆,蔫蔫地没什么精神。 王世均正在长廊下逗鸟,见他这幅样子,开玩笑道:“怎么,你心仪的这位沈小姐是不是名花有主了?你三番两次讨好,人家都没有回应,要我看,这事悬。” 秦绍襄在一边的长凳上坐下,他望着不远处的一颗茶树有些出神。 他难得这样安静,也难得表情严肃。 王世均以为自己话说的太重了,安慰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名花有主,你也可以横刀夺爱不是,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被拒绝多了还不习惯吗?” 秦绍襄抬头,神情幽怨,他顺势一躺,靠在了王世均身上。 他扯着王世均的衣角撒娇,“你说的对,我不能轻易放弃。你不是在桐城认识一些人吗,赶紧让他们去查一查,这个沈妤的父亲母亲是谁,家住哪里,她过去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王世均捏了捏额角,“你追人家姑娘,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秦绍襄的动作倏地停住了,他坐正了身子,盯着不远处一颗茶树,道:“这件事我只说给你听,沈妤长得很像我母亲。当年秦家出了事,大家四散逃命,我记得我是有个妹妹的。但她离开秦家的时候年纪太小,时间久了也没地查。 那天在舞会上看见沈妤,我甚至觉得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她长得真的很像我母亲。” 秦绍襄想起了一些旧事,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王世均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扶正,道:“我会派人去查,但很快就是新年,我们不能耽搁太久,要尽快动身返回北平。” 新年将至,桐城的大街小巷也有了些年味儿,沈妤和盛延卿居住的酒店里甚至开始分发糖果。 回到酒店的时候天色还早,沈妤提议道:“祖母不是说让陶妈妈来省城买些布做新衣裳吗,昨天太仓促,衣料也没买到,不如我们去外面逛逛吧。” 清水镇和省城相比,近乎穷乡僻壤,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最好的了解这座城市的方式当然是逛街。 盛延卿道:“好。” 从酒店出来便有一条商铺林立的商业街,两人先选购了几匹时新的布料,而后逛着逛着,就到了一家洋装店。 进了这家店,沈妤一眼便看上了一条墨绿色的短裙裙子。 女店员立即介绍道:“这位太太,您看的这条裙子是法国进口,今年很流行墨绿色,我拿下来给您试试吧。” 女店员喊沈妤太太,她并没有否认。 没有女孩子能拒绝新衣服的诱惑,旗袍斓裙穿久了,沈妤很想念二十一世纪款式多样的服装。 可是,民国时期,很多女孩子都会穿玻璃丝袜,她光着腿穿裙子,似乎不太雅观。 女店员已经将裙子娶了下来,盛延卿道:“试试吧,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在盛延卿的撺掇下,沈妤进了试衣间。 裙子是无袖的,长度刚到膝盖,恰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小腿。 沈妤正端详镜子中的自己,身后忽然传来盛延卿的声音,“挺好看的。” 沈妤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要去捂裙摆。 “没有别人,刚才的店员让我过来帮你参谋一下。”盛延卿道。 沈妤笑着摇摇头,两人都不是守旧的人,参加过新式的舞会,穿的更暴露的多得是,她遮遮掩掩的样子,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墨绿色很显肤色,沈妤墨色的秀发披散在脑后,雪肤明眸,清丽动人,盛延卿的嘴角,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沈妤很喜欢这条裙子,但店员问的时候,她又有些犹豫了。 “现在是冬天,买回去也不能穿,还是算了吧。” 在盛家,没有舞会,这条裙子的确不会有穿出去的机会,实用性不强。 盛延卿却径直对店员道:“包起来吧。” 沈妤朝他努努嘴,“这条裙子也不便宜,不用这么破费了,花钱买一条穿不到的裙子,亏着呢!” 盛延卿道:“给你买单是我的荣幸,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 沈妤微笑,她轻轻搂住了盛延卿的胳膊。 除了女装店,两人还逛了几家童装,给盛晋煦挑了些衣服,用品。 后来,逛到一家卖文具的店铺,盛延卿为盛晋煦选了一只钢笔。 “现在城里都流行用钢笔,练习一下钢笔字,对书法有帮助。”盛延卿道。 沈妤将钢笔拿在手里看,黑色的金属外壳能映出两人的脸,他们紧挨着彼此,像一对为孩子挑选用品的夫妻。 沈妤见过盛延卿的字,他的字遒劲有力,宛如游龙,她忍不住想,如果盛晋煦能受到盛延卿的教导,也一定能写出一笔好字。 独处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天色渐晚,两人不得不启程返回盛家。 有了上次车祸的事,盛延卿不敢再带着沈妤走夜路。 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盛家的时候,天已经完黑下来。 沈妤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这是姜婆婆要的布匹,荷香要的香水和衣服,还有煦儿的衣服,还有这个……钢笔。” 盛晋煦对衣服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径直接过了沈妤手里的钢笔,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娘亲,这也是用来写字的吗?为什么没有毛?”盛晋煦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问。 沈妤摸了摸盛晋煦的脑袋,“这是钢笔,以后写毛笔字的同时,你可以练一下钢笔字。” 盛晋煦点点头,拿着钢笔去书房把玩了。 荷香在收拾沈妤的箱子,拿东西的时候,正巧看见了沈妤那条墨绿色的裙子。 她拿在自己身前比划了比划,又在姜婆婆身上比划一番,摇了摇头,这衣服的尺寸显然不是她们中谁能穿的下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正的家 () 沈妤将荷香手里的裙子夺了过来,她将这条裙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衣柜的最上层。 即便没有穿出去的机会,但这是盛延卿为她买的第一件衣服,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沈妤和盛延卿拿下了一个新的订单,原本该放假休息的茶坊再次忙碌起来,伙计们日夜赶工,总算在小年以前将货发了出去。 最后算账的时候,来送尾款的是秦绍襄。 他穿了一件亮面绸缎的长衫,同色马褂,手里拿着一根手杖,衣服上金色丝线的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绍襄其人,走到哪里都要花枝招展,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站在柜台前面,笑眯眯对沈妤道:“贵客来了,还不赶紧奉茶?” 沈妤白了她一眼,正要呛回去,秦绍襄立即道:“我今天来是给你们送钱的,但我这个人记性不好,冷了热了,渴了饿了,都记不清数额,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妤扁扁嘴,“好好好,秦少爷这边请。” 到了偏厅落座,沈妤忍着心中诸多不满,亲手为秦绍襄泡了一壶茶。 茶送到手边,秦绍襄才摘下墨镜,优哉游哉地开始品茶。 沈妤见他并没有很快要走的打算,又实在抽不出闲心应付,只好拿了本账本,一边陪客人,一边翻看。 秦绍襄伸手,将账本拿了过去,不满道:“沈小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就是你们盛家茶坊的待客之道吗?” 沈妤满脸无奈,“秦大少爷,我们做得这是小本生意,到了年底,要给伙计们算工钱,要算账收账,这些都要赶在过年前完成。” “您要是喝茶,我管饱,但要是别的,恕不奉陪。” 沈妤一脸严肃,秦绍襄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喃喃道:“像,真像……” 见到沈妤,秦绍襄总能想起自己过世的母亲,她也像沈妤这般,耐性不好,是个雷厉风行,有勇有谋的女子。 只是,当年秦家遭逢变故,他的亲生母亲也在那时候离世了。 秦绍襄记得,那年秦家的大火烤红了北平一角的天空,家人四散逃命,妹妹哭的嗓子都哑了。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母亲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她的面容在秦绍襄脑海中已开始模糊。但见到沈妤,秦绍襄有种错觉,他觉得,母亲又活过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秦绍襄想的出神,忘了手里还端着的红泥小壶,淡黄色的茶汤从茶杯中溢出,眼看便要顺着桌子流下来。 沈妤适时地将一块帕子覆了过来,丝帕浸上了茶水,缩成了皱巴巴一团。 她拿起一边的账本,温言道:“我就在隔壁,若你想清楚了尾款的数目,来找我。” 秦绍襄难得安静下来,沈妤摇摇头,行至窗外,她有些好奇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雕花木窗中,秦绍襄正兀自端详手边的茶壶,暖阁里水汽氤氲,光影浅淡,难掩他眉宇间的的风流,锦衣玉带,倜傥不羁。 沈妤第一次觉得,秦绍襄气度华贵雍容,远胜一般富家子弟。 沈妤抱了厚厚一摞账本往外走,迎面遇上了收账回来的盛延卿。 盛延卿举步要往偏厅暖阁走,沈妤伸手拦住了他,她努努嘴,“来了位难缠的主儿,说是来送尾款的,做了大半个时辰了,东扯西扯,还没说到正事上。” 盛延卿接过沈妤怀里的账本,和煦笑道:“一次不要搬这么东西,我带了点心回来,你先去歇一会儿,秦绍襄交给我来应付。” 沈妤暗暗咋舌,回到大堂,果然看见来福提了一包点心。 除了绿豆糕,桂花糕,里面还放了一把糖瓜。 糖瓜只有在年底才会做,盛延卿这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了。 一块绿豆糕还未吃完,她便看见秦绍襄从偏厅出来,他对着盛延卿虚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这就完了?”沈妤满脸好奇,“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盛延卿从袖子里掏出来几张银票,淡然道:“没什么,把钱收好,收拾收拾回家过年了。”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沈妤手里拿着块绿豆糕,站在光影中浅笑。 她低声问:“回家?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家?” 盛延卿平静的眸子中似盈盈春水随风浮动,他唇角含了笑意,轻声道:“会有的。” 茶坊的事情处理妥当,沈妤心中十分舒畅,她看着盛延卿亲手锁好大门,道:“今年算是完美收工,来年希望茶坊的生意会更好。” 算过账,生意的事情告一段落,茶坊的管事,伙计们早就急不可耐地回家过年了,空荡荡的茶坊里只有沈妤和盛延卿两个人。 两人并肩而行,盛延卿握住了沈妤的手。 男子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一点点传递过来,沈妤垂下眼眸,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盛延卿突然停住了脚步,“别动。” 沈妤抬头,目光正迎上他漆黑的瞳仁,他墨色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伸手,轻轻拂掉了她嘴边的糕点碎屑。 自上次去省城谈生意,两人已经有十多日不曾单独相处,偶然得了这样的机会,沈妤心中暖烘烘的。 她一时间玩心大起,突然踮起脚尖,唇瓣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盛延卿微愣了一下,一晃神的功夫,沈妤已经提着裙子跑开了。 她身上的貂毛披风一抖一抖的,像是雪地里贪玩的小白兔,乖巧可爱。 两人同回盛家,坐的却是两辆马车,沈妤上车后,发现座椅上放着一个小包袱。 打开来,里面是一条貂毛围脖,一顶小小的兔毛帽子。雪白色的围脖和她的披风刚好相称,至于这顶小帽子,则是小孩子的尺寸。 沈妤细长的手指没在柔软的貂毛中,她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围脖,想起他柔软炙热的唇。 今年盛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沈妤也算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在盛家站稳了脚跟。 明年,她心里暗暗给自己订了一个小目标,她要和他有一个真正的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年 () 过了小年,年的味道便更加浓重了。 私塾的先生也回家过年了,盛晋煦放假在家,戴着盛延卿新送的那一顶兔毛帽子在院子里放爆竹。 帽子是白色的兔毛制作,上面有两只兔耳朵耷拉下来,闲来无事的时候,荷香总喜欢揪着兔耳朵玩。 扶云居也开始置办年货,看着库房里堆成小山一般的东西,沈妤不解道:“过年也就这么几天,置办这么多东西,岂不是要放坏了?” 姜婆婆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语重心长提醒道:“大少奶奶,今年是您在盛家过得第一个年,少不得要走动,长辈们,还有盛家的小辈,哪一个都不能疏忽,这些都是荷香准备的礼物。再者,年底下总归是要回娘家送年的,东西少不得。” “送年?”沈妤抬手捏了捏额角,她嫁过来盛家小半年,和沈家来往极少,她自然也忘了这个所谓的娘家。 沈家三番五次插手盛家生意上的事情,沈妤已经表明了立场,她既嫁给了盛延茗,就不会再回沈家。 但是,这些都是她和沈家私底下的纠葛,外人并不知晓。 姜婆婆在扶云居待久了,从荷香口中也知道一些,苦口婆心地道: “大少奶奶,娘家是一个人的根基,与娘家人关系不和,是要被外人笑话的。好歹沈家也是清水镇的大户,有总比没有的好。送年还是要去的,你权当走个过场,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 沈妤点头,看来这送年,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否则,大夫人定要戳着她的脊梁骨嘲讽,二夫人私下又不知道要散步何种谣言。 拿定主意,趁早不趁晚,腊月二十五这日,沈妤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往沈家而去。 同在清水镇的中心街道,沈家与盛家只隔了几条街,朱漆大门威严气派,门前立着两座龇牙咧嘴的石狮子。 荷香上前敲了敲门,半晌,才有佣人懒洋洋地打开了门。 见到沈妤,佣人又懒洋洋地将门合上了,道:“等着!” 沈妤没料到自己在沈家这么不受待见,疑惑地看向荷香。 荷香也觉得沈家下人过于傲慢无礼,眉毛皱成了川字,道:“奴婢虽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可那是在婚前才临时定下的,所以小姐从前的事情,奴婢并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带了东西过来,好心来送年,他们这样也太过分了!” 沈妤退后两步,对着门口的石狮子想了一下,转身对抬着礼品的盛家伙计道:“来来来,就把东西放这里吧,心意已经送到了,咱们回。” 沈家在她面前端架子,沈妤偏偏不想任人踩踏。 左右是做给别人看得,里子都没有了,还要面子有什么用? 盛家的佣人得令,正将礼物一样样整齐地在沈家大门外摆好,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妈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涂了脂粉,脊背挺得笔直,她捏着手帕,定定立在大门前端详沈妤。 “鲁妈妈?夫人可在,大少奶奶是回来送年的。”荷香上前道。 鲁妈妈伸手抚了抚鬓角的头发,冷漠道:“进来吧。” 沈妤对这位鲁妈妈多少有点印象,当初她嫁到盛家,鲁妈妈曾经来盛家问过她是去是留,想来是沈夫人面前的红人。 鲁妈妈迈着小脚蹬蹬蹬地在前面领路,沈妤手背在身后,一面走着,一面闲闲地打量沈家的宅子。 盛家是书香门第,佣人们做久了,也和主人一般谦和有礼,说话细声细气,时不时露出笑容。 沈家大院,则和门外立着的两座石狮子一般,威严肃穆。佣人们埋头做活,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院子里安静地可怕。 走了许久,一路穿廊过院,鲁妈妈总算停在了后院一处院门前。 让沈妤有些意外的是,这处院子和沈家大院的威严格格不入,从外在来看,就是一户普通的农家院子。 鲁妈妈拿帕子捂住鼻子,轻哼道:“沈夫人在正厅忙着招待贵客,这次看在你有诚心的份上,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她就在这里面,你看她一些走吧。” 沈妤站在破旧的木门外,愣愣地盯着破败的院子看了一会儿。 “我们母女两个?莫非这里住的是我母亲?”她喃喃道。 荷香也一脸懵懂,她是婚礼前才被沈夫人安排到沈妤身边伺候的,对沈妤的事了解的并不多。 现在想想,沈夫人这么做,八成也是为了隐瞒真相。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身上一件破旧的黑布棉袄,她端着脸盆出来倒水,一抬头,正撞上沈妤疑惑的目光。 女人手里的脸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抬起头,想说句什么,喉头却梗住了。 鲁妈妈指了指沈妤身后的礼品,冷冷道:“你的好闺女回来看你了,行了行了,人也看了,东西也送到了,走吧走吧。” 说着,鲁妈妈便开始推推搡搡,催着沈妤快些离开。 院子里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快走几步追上来,看向沈妤,满脸泪水。 沈妤的心倏地缩成了一团,她还没问清楚,佣人却将破旧的木门重重地关上了,阻隔了她的视线。 鲁妈妈的声音在沈妤耳畔响起,“沈妤,不要以为你做了几天盛家大少奶奶就鼻孔朝天,谁也瞧不起,别忘了,你只是我家小姐身边的一个婢女。你吃着沈家的米长大,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娘不知道得了沈家多少恩惠,你最好能记清楚这一点。” 鲁妈妈是沈夫人身边的人,显然颐指气使惯了,话里满是嘲讽。 沈妤回过神来,她抬头,锐目一扫,冷冷的目光从鲁妈妈脸上滑过,她悠悠地开口道:“鲁妈妈,清水镇有一个沈家,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个盛家。听你的口音是清水镇本地人吧,不知道你家中几口人,种了几亩地,你的丈夫,孩子又是在哪里讨生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是从前 () 鲁妈妈一惊,指着沈妤道:“你……你也敢威胁我……小心我……” “你如何?”沈妤截了鲁妈妈的话茬,“我沈妤在盛家的确势单力薄,但好歹稳坐盛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说话还是有几个人听的。我不能把沈夫人怎样,不代表我不能把其他人怎样。” 鲁妈妈面色惨白,她呆呆地看着沈妤,很快偃旗息鼓。 沈妤凌厉的眼风扫过身旁的一众佣人,冷漠道:“我母亲暂住在沈家,我每月都会送钱过来,不定时派人查看,如果让我知道我母亲受了什么委屈,别怪我不通情理。” 一众佣人低垂着头,无人敢质疑。 沈妤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好,好。”沈淮安一边拍手一边走了过来,“我家阿妤性子果然还和从前一般刚正不阿,出去历练了这小半年,越发有手段了。” 他走到沈妤身边,阴测测道:“今天我便教教你,威胁并没有什么用,比如这个鲁妈妈,你先卸掉她儿子一条腿,断她丈夫一条胳膊,留着性命,保证她乖乖听话。” 鲁妈妈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消失地无影无踪,她腿一软跪在地上,“少爷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从鲁妈妈这幅神情来看,沈淮安并不是在说笑。 沈妤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想看一看原主的母亲,说几句体己话,不料半路杀出一个沈淮安,她不得不走。 沈妤要走,沈淮安快走几步追了过来。 到了花园里没人的地方,沈淮安截住了沈妤的去路,他深情款款道:“阿妤,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的母亲,也没人敢动你。” 沈妤斜睨了沈淮安一眼,觉得十分好笑,想起鲁妈妈的话,她轻笑道:“就算我和我母亲从前得了你们沈家的恩惠,但我替沈小姐嫁到盛家,这份情已经还清了。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母亲更不需要。” 沈淮安拧眉,他面上一脸颓败伤感,“阿妤,你变了……” 半晌,他又满眼悔恨道:“是我不好,我既然对你表明了心意,就不该由着我母亲把你嫁到盛家,你现在这样,也是我错了。你说这么绝情的话,一定也是恨透……” “不必了!”沈妤冷冷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谁也不必再提。我现在已经是盛家人,请你自重。” 沈妤说完,绕过沈淮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淮安怅然若失,“阿妤,你果然是变了。” 从沈家出来,上了马车,荷香兴致勃勃地分享她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荷香原本就是盛家的佣人,即便没有和原主打过交道,也认识一些仆妇丫鬟。沈妤教训鲁妈妈的时候,她便和几个眼熟的婢女搭上了话。 “小姐,其实沈少爷也是个痴情的,当初是沈夫人看小姐不顺眼,寻了个由头把沈少爷支走,这才偷梁换柱,将小姐嫁到了盛家。沈少爷为此闹了好久,但生米都煮成了熟饭……” 沈妤一记凌厉的眼风看过来,荷香讪讪地住了嘴。 荷香也看得出来,沈妤和沈家少爷并不怎么对付,否则怎么也不至于每次见面都惨淡收场。 无奈,谁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荷香听来这些小道消息,不吐不快。 荷香触了霉头,赶紧转换话题,说点沈妤爱听的:“不过,再怎么样,也是那个沈少爷一厢情愿,否则,小姐也不会为了躲他,同意嫁到盛家。” 沈妤这才稍稍敛了怒意,眼眸渐渐归于平静。 如她所想,沈淮安一直都是一厢情愿,这次沈家之行,她越发确定,她和沈淮安之间并没有什么。 从前是沈淮安戏太多,现在仍旧是他一厢情愿。 如此一来,沈妤心里多了一分坦然。这幅身体的主人,如她现在的心一样,对盛延卿无半点背叛。 回到扶云居,远远地就看见屋子里站了几个人,原来是陶妈妈送来了新做的衣裳。 沈妤进门落座,笑着道:“新年将至,府上事多,陶妈妈怎么有空亲自送东西过来?” 陶妈妈和蔼一笑,“大少奶奶这话说的,旁的事可以耽搁,扶云居的事老奴可不敢懈怠。按照惯例,老夫人命人裁了些衣裳,每个院子都有,大少奶奶赶紧挑,老奴还要去别处。” 沈妤正端了茶杯吃茶,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头看了一眼佣人手里捧着的托盘,里面整齐叠着的衣服少说二三十套,肯定不是都给她的。 老夫人犒劳家里的女眷,给大家分发新衣,没有先送去给大夫人,而是先让人拿来扶云居,这里面的意味耐人琢磨。 老夫人有意抬举,按照往常的习惯,沈妤会礼貌性地让一让。 但经过雪夜罚跪祠堂一事,沈妤心中对大夫人早已没有半分期许。 她走到托盘旁,细细端详了了一番,挑选了六件新衣。 沈妤得老夫人器重,荷香和姜婆婆都为之高兴,扶云居上下洋溢着新年的喜气。 与此同时,沈家祠堂里,气氛剑拔弩张。 沈夫人手里持着一根手臂长的藤条,颤颤巍巍地指着沈淮安道:“我从前都是怎么跟你说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沈妤这贱婢到底有什么好,长了一张勾人的妖精脸,就把你迷成这样?” “她长得再好,都是一个伺候人的贱婢。当初我们沈家好心收留了她,她倒好,把替嫁的事弄得沸沸扬扬,你妹妹不得不远渡重洋避风头,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向着一个外人?” 沈淮安腰板挺得笔直,他直直地跪在祠堂里,一言不发。 沈夫人颤抖着手,一藤条狠狠打了下去。 沈淮安仿佛是一根木头,一动一动。 沈夫人气急,扔了手里的藤条,对沈淮安又抓又打,她低声控诉:“我们家真是欠了她的,一个两个都受她拖累。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摊上这么一档子破事?她又有什么好的,勾的你魂都没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除夕 () 沈淮安梗着脖子,不为所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沈夫人被气的脑袋发晕,扶住了一旁的梨木桌子,好容易才站稳了,她扶着额角道:“我知道你是一时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但你可知道她在外勾搭了多少人?这几日有位姓秦的,还有一个姓王的,都在打听这狐狸精的事。傻孩子,你把她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人家可没把你放在心上。” “不,阿妤不是这种人!”沈淮安黯淡的眼眸,瞬间被怒火点亮,“要不是她当初被迫嫁到盛家,又怎么会委曲求,至于那些人,都是……” “都是什么?”沈夫人恨铁不成钢,她暗自咬牙,总算下定了决心,叹着气对沈淮安道,“你以为是什么?沈家那么多丫鬟我为什么独独选了她,那都是她自己愿意的,没人逼她。她不甘心一辈子当个丫鬟,她想离开沈家,去享受盛家大少奶奶的尊荣。” 沈淮安如遭雷击,他霍地站起身来,眼神空洞。 “不,阿妤是我的,她不会离开我的!”沈淮安喃喃,他突然转过身,跑开了。 “淮安……你还要去找那个狐狸精……” 沈夫人气急攻心,血液直往头上蹿,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鲁妈妈惊叫一声,慌忙将人扶住。 躺了半晌,灌了一碗清茶,沈夫人才慢慢好转。 定了定神,沈夫人强打起精神,对鲁妈妈道:“沈妤这狐狸精把淮安的魂都勾没了,她这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淮安还傻啦吧唧往前凑。我们沈家就这一个男丁,将来家业要部留给他,不能任由他胡来。这样,你去看好沈妤那个病怏怏的娘,把她攥在手里,不怕沈妤不听话。” 鲁妈妈应了一声,却站着没走,她犹豫着道:“夫人,这几天总有人来打探沈妤的事,问的大多是她家里人,该不会是有人来寻亲吧?” 沈夫人抬头,疑惑地看着鲁妈妈。 鲁妈妈继续道:“夫人,当初沈妤和她娘来清水镇的时候,她才那么大一丁点。老奴当初见过这母女二人的模样,这孩子虽然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她那衣裳却都是好料子。而那个周妈,话都说不利索,磕碜的很,一看就是被人使唤惯了。” 沈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沉吟着道:“寻亲……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贱胚子沈妤还有门富贵亲戚?” 片刻的惊愕之后,沈夫人浅淡的眼眸中恢复了清明,她冷下脸道:“这样,你去与那些打探消息的人说,这个沈妤是我们沈家下人生的,生在沈家,长在沈家,是清水镇人,让那些人断了念想。” 鲁妈妈道是,瞧见沈夫人满脸阴霾,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 沈妤是个不检点的,勾引沈少爷,败坏沈小姐的名声,还忘恩负义,仗盛家的势和沈家作对。 沈夫人盼着谁好都可以,唯独这个沈妤不行。十多年过去了,她的亲人要寻她,沈夫人偏不让。 过了小年,除夕转眼便到了。 按照习俗,今夜盛家所有人要聚在鹤寿堂守岁。 从下午开始,家里就有陆陆续续来拜年的,都是盛家旁支的小辈和有心攀附的。 客厅里茶水不断,厨房里灶火不息,桌子上的糕点糖果也没断过。 过年最开心的当属孩子们,盛晋煦一大早便嚷嚷着要穿新衣,拿着爆竹满院子跑,玩的不亦乐乎。 姜婆婆怕他磕了碰了,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煦少爷,你慢点,慢点……” 沈妤拉着姜婆婆坐下,笑着道:“婆婆,小孩子喜欢过年,就是因为大人忙,没时间管他们,让他疯玩两天吧,正月里书塾开了学,有他忙的。” 姜婆婆点点头,目光却一直追着盛晋煦走。 晚上,老夫人在鹤寿堂摆了一个席面,一家人一起守岁。 大过年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难得放下往日的成见,和和气气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大房的人坐在一起,沈妤一侧是大夫人,另外一侧便是盛延卿。 不管是民国还是现代,新年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一样的意义,辞旧迎新,除夕意味着明年要有一个好的开端。 能和盛延卿坐在一起守岁,沈妤觉得意义不同。 盛延卿伸手夹菜,他的手臂擦着沈妤的肩膀过去,沈妤抬头,两人目光相接,眸子中都带了几分笑意。 “娘亲,我要和娘亲坐在一起!” 沈妤觉得袖子在晃,她低头,看见盛晋煦正在用力扯她的袖子。 盛老夫人朗声笑起来,“煦儿,娘亲招待宾客忙了一下午,来太奶奶这里坐吧,让娘亲休息一下。” 盛晋煦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沈妤,不肯走。 沈妤无奈,只好让人在她身旁加一张小凳子。 她想挨着盛延卿坐,可另外一侧便是大夫人,对盛晋煦颇有成见。 无奈之下,沈妤只好将盛晋煦安排在了她和盛延卿中间。 “二叔。”盛晋煦站在板凳前,礼貌地喊了一声。 盛延卿粲然一笑,他抱起盛晋煦,把小家伙放在了凳子上。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小脑袋,心中道:小小年纪就知道懂得揣测别人的心思,大了可怎么了得。 大房这边相处融洽,而对面二房的位置,气氛却有些凝固。 除夕夜,盛延伟被迫呆在家里,还被迫与许馨月同席。夫妻两人本就不和,虽紧挨着坐在一起,但一个心不在焉,一个满脸晦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盛延伟自顾自喝酒,许馨月则惨白着一张脸,盯着桌子上一盘菜发呆。 除夕夜的家宴,要从晚饭时候一直摆到午夜,即便作息规律的老夫人,也会多留一会儿,和大家一起守岁,迎接新的一年。 吃了一半,两个孩子便坐不住了,抓着一把糖果在暖阁里乱跑。 盛晋煦跑累了,被老夫人一把捞到怀里。 老夫人轻拍他的后背,满脸慈爱道:“煦儿,歇歇再玩。今天是除夕,过了年你就五岁了,更要用功读书,帮你娘分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盛家的继承人 () 盛晋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趴在老夫人膝盖上,一拍胸腹,慢吞吞地道:“祖母,娘说过我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等我长大了,要帮娘做生意,不让娘天天早出晚归这么辛苦。” 老夫人咯咯笑起来,揉揉盛晋煦的头发,爱不释手。 来盛家几个月,盛晋煦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黑黑瘦瘦的野小子了,变得白白净净,脸上肉嘟嘟的,软萌可爱。 今年过年,姜婆婆还学着新近流行的款式,为他做了一件马褂,翠绿色的丝线衬得他肤色白皙,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越发明亮。 盛晋煦在老夫人跟前玩了一会儿,盛延卿便招手道:“煦儿,来二叔这里,跟二叔说说,你这两日有没有读书练字?” 盛晋煦依言走了过来,规规矩矩站在盛延卿身前。在他心目中,娘亲和奶奶都是可以撒娇的,而这个二叔是个榜样一般的存在。 盛延卿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的逗笑了,伸手刮刮他的鼻子。 丫鬟端了汤圆上来,圆润的汤圆盛在细瓷小碗中,每人一碗。 新年吃汤圆是个习俗,不管饿不饿,都要意思一下。 第一碗自然要端给老夫人,老夫人拿勺子舀了一口汤,算是吃过了。 她抬头看向席上的众人,抬手一指盛延卿的方向,“给二少爷端过去一碗。” 席面上所有人面面相觑,满脸惊讶之色,第二碗汤圆,原本是要给家里的长辈的,但这一次,老夫人居然饶过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直接端给了盛延卿,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盛延卿有些受宠若惊,丫鬟端过来托盘的时候,他礼貌地站起身来。 几人胡乱猜测着,便听见老夫人继续道:“这半年来,盛家生意上的事指着延卿,这第二碗汤圆,理当给有功之臣。你是盛家的继承人,这碗汤圆你当得起。” 继承人三个字自老夫人口中说出,大夫人、二夫人齐齐色变。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盛延卿居然是老夫人心中的继承人。 大夫人几欲咬碎了一口银牙,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蔫头耷脑地坐在一边。 老夫人却仿佛并未察觉一般,将第三碗汤圆给了沈妤,而后才是二夫人,大夫人,盛延伟等人。 有了盛延卿这个出人意料的开端,往后的一切就不怎么惹眼了。 细想想,老夫人也算赏罚分明,这一年里,尤其是盛延茗过世以后,大夫人做的糊涂事最多。而二夫人私底下那些小动作,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知道的。 沈妤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为了缓解气氛,沈妤站起身来道,举杯道:“祖母,这是孙媳妇在盛家过的第一个年,这一年来受盛家很多照顾,这杯酒孙媳妇敬您。” 沈妤仰头一干而尽,老夫人则轻轻抿了一口,算是喝过了。 话题转移到了生意上面,盛延卿说了几件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逗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大夫人和二夫人也不好再冷着脸,回过神来,偶尔也会跟着附和几句。 没人注意到,盛延伟闷头喝了满满一杯酒,悄然离开了坐席。 许馨月坐在他身侧,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问也懒得问。 入夜以后气温骤降,从暖阁出来,盛延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身后的佣人拿了件披风过来,被他粗鲁地推开了。 盛延伟踹了那佣人两脚,恶狠狠道:‘怎么,连你一个下人也来可怜我吗?你们不都听见了吗,盛家的继承人是盛延卿,你们不去讨好他,一个两个还围在我身边做什么?’ 佣人跌坐在冰冷的石砖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盛延伟心里堵得慌,从暖阁出来,他一路走着,习惯性地出了大门,往街上熟悉的方向走过去。 谢长里在门口当值,见盛延伟醉醺醺的模样,喊了一句,“三爷,夜里天凉,您不在鹤寿堂守岁,要去哪里?” 盛延伟摆了摆手,走的更快了。 谢长里摇摇头,搓着手进了门。 除夕夜,人人都在家里守岁过新年,大街上空荡荡的,盛延伟走着走着,瞧见了***明晃晃的牌匾,那里还亮着灯。 ***里都是些被迫卖身在这里的苦命女子,无人回家,也无人庆祝新年。 只是,除夕夜这里没有客人,***的姑娘们都蔫蔫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搓麻将。 盛延伟醉醺醺地上了二楼,撞开了楼梯尽头一间房子的屋门。 一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子正歪在榻上打盹,见盛延伟进门,她撑着脑袋,抬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女子柳眉杏眼,眼角上飞,身姿曼妙,眉宇间尽是妩媚。 盛延伟跌跌撞撞地上了床,喝了两盏酒,他才醉醺醺地开口,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若雪,你说我亏不亏,我也是盛家嫡出的子孙,凭什么他一个庶出的就能占尽风头。老夫人要是把生意交给我打理,我做得未必比他差。可是这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偏心大房,她宁肯提拔大房一个庶子,也不愿意正眼瞧我!” “今天说是盛家的家宴,那老不死的眼里都是大房,他出尽了风头。既然如此,何苦把我们二房的人折腾过去,丢人现眼!” 盛延伟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盛家二爷。 若雪和盛延伟相熟,对盛家的情况也知道一些,她手指环绕着耳畔一缕发丝,呵气如兰,“三爷,要我说,老夫人这心本来就是长偏的。人都得为自己做打算,再迟一点,这盛家偌大的家业可要落在旁人手上了。” 盛延伟躺在若雪腿上,望着她胸前峰峦一般的丰满,眯着眼道:“我如何不急……” 若雪声音魅惑,“三爷,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替我赎身,让我做风光无限的盛家少奶奶。人家都是你的人了,身子是你的,心更是你的,你可得说话算话。” 盛延伟翻身,把若雪压在身下,道:“自然,我说的自然算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除夕风波 () 鹤寿堂里,酒席吃到亥时,坐席间有人便开始打瞌睡了。 老夫人兴致却很好,她提议道:“咱们把席面扯了,换一副麻将,打着打着子时就到了。” 守岁是要坚持到子时的,老夫人不说散,没人敢走。 盛家几个女眷,足够凑一桌麻将。 沈妤看一眼在荷香怀里昏睡的盛晋煦,道:“三弟妹先替我一会儿,我把煦儿送回去,躺在这里睡,别再着凉了。” 盛晋煦五岁了,分量不轻,从鹤寿堂到扶云居路途不近,沈妤抱起来有些吃力。 盛延卿把孩子抱了起来,和煦道:“大嫂,我送你们回去吧。” 老夫人打牌兴致正好,无暇顾及别的,点头道:“早去早回。” 出了鹤寿堂,沈妤把荷香支开,她自己提了盏灯笼在前,盛延卿抱着盛晋煦跟在后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的味道,不时有鞭炮声传来,各色的烟花在空中轮番绽开,将夜空装点的明艳璀璨。 两人步子放得很慢,沈妤发髻上一只累丝金钗垂下细细的金线流苏,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摆。 应老夫人的喜好,她除夕夜穿了传统的衣裳,上面是斜襟衫,下面是斓裙,脚上一双做工精致的绣鞋,行走间恰露出上面蹁跹起舞的蝴蝶。 走到花园里无人的地方,盛延卿快走两步,与她并行。 沈妤俏皮地道:“二弟,鹤寿堂老夫人还在等着,咱们需速去速回。” “你休要取笑我,我心里可从没把你当大嫂。”盛延卿目光灼灼,他不由分说地凑了过来。 他一手抱着盛晋煦,一手轻揽着沈妤的腰,温热的唇凑过来,吻的热烈又霸道。 沈妤眼睛圆睁,凉薄的唇似乎被点燃了一般,热腾腾的,暖融融的,直到心里去。 他的吻,急促又热烈。 盛延卿意犹未尽,沈妤却强行推开了他。 她嗔了他一眼,“孩子还睡着,我们这像什么……” “他迟早要知道的。”盛延卿一派坦然。 沈妤红着脸扭过身去,好在四周漆黑,盛延卿看不清她脸上又惊又喜又羞涩的神情。 沈妤提起灯,继续往前走,便走便小声嘀咕,“人人都道盛家二爷朗月清风,温和儒雅,现在看来,都是传闻罢了。” “别人说的那是别人,你如何说?”盛延卿扭头问。 “我说……”沈妤绞尽脑汁搜集词句,还未想出个合适的词来,远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妤忙整理好表情,朝来人看过去。 谢长里急匆匆跑过来,道:“二爷,大少奶奶,门外来了一帮人,说是三爷欠了他们赌债,今天来要账。我没敢惊动老夫人,听荷香说你们要回扶云居,我就找了过来。” “找了过来……”沈妤的心突突直跳,刚才那一幕要是被谢长里撞见了,那她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盛延卿一向持重稳妥,怎么今天这么草率。 沈妤有些后怕,盛延卿面上却一派淡然,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加快了步子,“我们先回扶云居,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长里道:“三爷确实喜欢赌钱,那些人拿来的欠条上也确实是三爷的字迹,但从前他们都是去二房闹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非要见老夫人。” “老夫人是绝对不能见的。”沈妤道,“大过年的,这些人就是瞅准了时间,成心来找我们晦气。” “三爷人呢?冤有头债有主,把他叫出来。” 谢长里汗涔涔道:“前不久小的看见三爷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经谢长里一提醒,沈妤和盛延卿才想起来,盛延伟中途离开了席面,只是他的存在感一向不强,老夫人没说什么,他们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这会儿二夫人正和老夫人打牌,如果突然把二夫人叫出来,只会惊动老夫人,所以此时只能暂时压下,事后再和二房理论。 几人已到了扶云居门口,盛延卿将盛晋煦放在床上,交给姜婆婆照料,扭头问:“三爷欠了多少钱?” 谢长里满脸无奈,“来人说,是十根小黄鱼。” 沈妤和盛延卿都吃了一惊,一根小黄鱼市价是八百块,十根就是八千块大洋,而茶坊伙计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块钱。 盛家再怎么有钱,这也是一笔巨款。 盛延伟是疯了,才会在外面欠这么多钱。 沈妤啧啧几声,双手环抱在身前,大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么一笔巨款,怕是二房也没有这么多现钱,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盛延卿道:“要闹也要让他们过了年闹,都姓盛,闹开了,祖母心里也不舒坦。” 他沉吟片刻,对谢长里道:“你去把要账的人请来枫林苑,问问再说。” 枫林苑是盛延卿的住所,他喜欢清静,离鹤寿堂有一段距离,就算闹开了,也不会吵到老夫人。 谢长里走后,沈妤不屑道:“盛延伟在外面吃喝嫖赌不是一两日,二夫人想替他瞒着,那是她本事大,但只要别牵连大房就好。我可不想给他擦屁股,就该趁着这件事,让他长长记性。” 盛延卿轻搂住沈妤的肩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是该长点记性,但是不是这几天。你呀,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妤调皮一笑,仰头望着他漆黑的瞳仁,蓦地严肃起来,她柔声叮嘱:“这帮人除夕夜上门催债,肯定不是善茬,你万事小心,别和他们起冲突。” 盛延卿点头,在沈妤额头落下温情一吻。 要账的人被请到了枫林苑,荷香是个好事的,大着胆子瞅了几眼,回来与沈妤八卦。 “小姐,我瞅那帮人气势汹汹,有人手里还抄着家伙,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三少爷这回赌大了,二房这次,就等着吃瘪吧,看他们怎么收场。” 沈妤一盏茶还没喝完,闻言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盛延伟不在,却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盛延卿,她担心枫林苑那边的情况,放下茶盏,急急火火地赶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年愿望 () 到了枫林苑门口,果然看见院子里站了五六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腰里还别着斧头,刀具,一个个都不甚耐烦,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厢房里亮着灯,谢长里守在门口,应该是盛延卿在里面与领头的交涉。 沈妤要进去,谢长里却道:“大少奶奶,二爷吩咐过,说这种事你不便出面,交给他就行了。” 的确,沈妤一个妇道人家,要她对付这些亡命之徒,她心里也发虚。 沈妤实在放心不下,就站在门边等。 已是亥时末尾,虽有满天金灿灿的烟花点缀,夜里依旧冷的很。 谢长里见沈妤没穿外套,提议道:“大少奶奶,二爷他们在客厅里,您要是实在担心,可以去偏厅等。” 厢房几间房子是连通的,客厅两侧的房间又各有门,沈妤轻手轻脚地进了偏厅,在屏风后一张梨木椅子上落座。 隔着屏风,她能清楚地听见外面人的对话。 要账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人,留着一圈络腮胡,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有些人。 他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瞧着二郎腿,脚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盛延卿正在看一张皱巴巴的条子,还未看完,为首的男人便道:“二爷,你们盛家也是清水镇有头有脸的大户,总不会欠债不还吧。这欠条是盛延伟亲手写下的,有数十人作证,你们赖不掉的。” 大抵是怕盛延卿不认账,末尾他又补充道:“我胡四也是道上混的,这种账收了不知道多少,要怪就怪盛延伟赌红了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盛延卿不为所动,仍旧一字一字地将欠条由头看到尾,末了,他抬眸,冷淡地瞥了对面男人一眼。 皱巴巴的欠条由他手中飘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胡四瞪圆了眼睛,巴巴地瞅着那欠条落在自己脚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他唾沫星子横飞地冲盛延卿嚷道:“盛延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好心和你一板一眼地掰扯,你别把老子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盛延卿也站起身来,他负手而立,两人四目相对。 沈妤替盛延卿捏了一把汗,她紧张地凑在屏风跟前,生怕盛延卿吃亏。 胡四就是个地痞无赖,这种人没什么底线,沈妤看得清清楚楚,胡四腰里是别着枪的。 看着胡四剑拔弩张的模样,盛延卿只是轻笑了一声,他道:“我三弟是借了你们五百大洋,这个我不会赖。但条子上借款日期是前年,两年前的旧账,你们一次也没要过,硬是拖到了现在。十根小黄鱼,你也开的了口?” 胡四捡起地上的纸条,看了两眼,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仍旧理直气壮道:“不管怎样,借钱的是盛延伟,这钱是利息高,他借的时候就知道。是他自己不还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胡四还是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哦?既如此,我倒想说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二房的账,你管他们要去吧。”盛延卿凌厉的目光从胡四脸上扫过。 胡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弄明白了盛延卿话里的意思,他恶狠狠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让我抓到盛延伟,老子要他好看。” 胡四拿着欠条要走,盛延卿沉声道:“慢着!” 胡四以为盛延卿反悔了,干巴巴地转过身来,不料,盛延卿却道:“以后你记清楚,盛家两房账是分开的,二房的事你们要是再敢上门闹,别怪我不客气。” 胡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盛家二爷会这样绝情,放着盛延伟的死活不管,只想撇清关系。 钱没要到,除夕夜白白在门外挨冻大半天,胡四一脸晦气。 出了门,谢长里跟过来,道:“大过年的谁也不容易,你们外人不知道,盛家这两位爷从小就不对付,这阵子因为生意上的一点小事闹得很僵,见面都不说话,二爷怕是巴不得三爷出丑。” 胡四蔫蔫的,没有搭话。 谢长里一路将人送到大门前,最后掏出来一张钱票,递给了胡四。 他低声道:“这是一百块大洋,我能从账上支出来的就这么多,你们先拿着。二爷要是知道了,保不准还要发火。等过两日年过完了,二爷出去谈生意,这账你们再和二房的要不迟。” 胡四原本已经觉得这趟白跑,突然拿到了谢长里给的钱,又是惊又是喜。 虽然和欠款数额相差许多,但好歹不是空手而归。 打发走了胡四这帮人,谢长里来枫林苑给盛延卿回话。 盛延卿微微点头,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除夕夜,谁也不想惹一身晦气,这帮要账的也是这种心里,故意来给主人家添堵。 盛延卿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唱了一回白脸,三言两语便把他们唬住了。 沈妤对事情的转着显然有些意外,这件事,盛延卿处理地再妥当不过了。 在枫林苑耽搁了好一会儿,子时已到,两人不敢耽搁,急匆匆返回了鹤寿堂。 老夫人刚好打完手里的牌,抬头问:“子时是不是到了,走,去院子里放烟花。” 陶妈妈将老夫人扶起来,一众人簇拥着去了外面院子。 院子里齐齐摆放了不少烟花,码得有半人高。 盛延卿起了个头,点燃了竹竿上悬挂的爆竹。 爆竹声中,沈妤捂住了耳朵,火光映照着盛家大院里的女人们的面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烟花次第上升,将盛家大院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照的通明。 沈妤望了一眼身旁的盛延卿,她回头看他,他柔和的目光亦注视着她。 沈妤在心中默默许下了一个新年愿望,希望下一个年,能和他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盛家的烟花放了大半个时辰,照亮了清水镇上方的天空。 烟花也是财运的象征,同样大手笔放烟花的,还有沈家。两家的烟花在天空中竞相绽开,各有各的风姿。 第一百二十章 茶坊交给这二人 () 守岁到子时,所有人都困了,沈妤回到扶云居倒头便睡,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清晨。 盛晋煦睡得早,他早早就醒了,见沈妤坐起身来,催促道:“娘亲,快起来,我们要出去拜年。” 沈妤笑着对荷香道:“盛家的小辈不多,今年不知道煦儿能收到多少压岁钱?我们这发红包的不着急,他倒是一刻钟也等不得了。” 荷香扶着沈妤坐到梳妆镜前,服侍她梳头洗脸,刚换好衣服,盛晋煦便走了进来。 他端正跪在沈妤跟前,拱手道:“煦儿给娘亲拜年,预祝娘亲新的一年如意顺遂。” 沈妤笑着戳了戳盛晋煦的小脑袋,“怎么说来着,等不及要压岁钱了吧?” 荷香拿了一个红纸包好的红包过来,沈妤转手交给了盛晋煦。 姜婆婆道:“煦儿,快把钱收好了,我来帮你装进口袋里。” 盛晋煦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能收好。” 姜婆婆撇撇嘴,“大少奶奶,你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攒私房钱了,还怕我老太婆私吞了他的钱!” 一屋子人都被盛晋煦逗笑了。 吃过早饭,换好新衣,沈妤领着盛晋煦去各处拜年。 大夫人,二夫人,老夫人都是盛晋煦的长辈,理当部走一遍。 到了鹤寿堂,远远地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两位夫人刚好也在。 “孙媳妇给祖母拜年,愿祖母福寿安康。”沈妤福了福身,对老夫人行礼。 盛晋煦则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稚嫩软糯的声音道:“盛晋煦给老祖宗拜年。” 见到盛晋煦,老夫人眼睛都笑弯了,立即把他搂到了怀里,塞了一个大红包。 盛晋熹刚好也在,显然是二夫人一大早拉着他来讨老夫人欢心的。 只是,二夫人私底下那么多小动作,恨不得将盛家掏空,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对二房的孩子也喜欢不起来。 盛晋熹年纪大些,却长得贼眉鼠眼,痞里痞气,不知道像谁,说话也常常把人堵得一愣一愣的。 老夫人抱着盛晋煦说话,沈妤便坐在一旁,与两位夫人闲聊。 二夫人酸溜溜道:“侄媳妇真是好本事,得老夫人器重,连带你们过继来的一个孩子,都能讨老夫人欢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也难怪,二爷是将来盛家的继承人,这煦儿长大了,就要接二爷的班,老夫人能不喜欢吗?” 大夫人手里的茶杯“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她面色不善,恶狠狠剜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悻悻道:“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如果延茗还在的话,盛延卿这小子就算能耐大过天,也压不过延茗的风头。” 沈妤静静坐着,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水平相当。 采薇就挺着个大肚子站在大夫人身后,看着盛晋煦陪在老夫人身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精彩纷呈。 她本来是想来鹤寿堂沾沾过年的喜气,在老夫人跟前露个脸,说破了嘴才让大夫人同意带她出来。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反倒是自己挺着个大肚子站了半天。 过年这几天只走亲访友,说笑玩闹,老夫人也对生意上上的事闭口不谈。 如此闲散了几日,初六这日,茶坊开门营业。 当晚,老夫人特意把几家茶坊的掌柜请来盛家小聚,得胜茶行的掌柜马富贵也在邀请之列。 沈妤站在门口迎客,马富贵从她身边走过,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马掌柜,过年好啊。”沈妤面上笑容不减,“新年新气象,老夫人在席面上回宣布一些新的规矩,马掌柜可要打起精神听清楚了。万一哪一日马掌柜再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 “自然,这个自然。”马掌柜笑呵呵道,脸上的肉堆到了一起。 吃饭的时候,酒过三巡,老夫人道:“今天请大家过来一来叙叙旧,二来,是想说一下年后生意上的事。” 众人放下筷子,凝神听着。 老夫人继续道:“往后盛家生意权交给盛延卿和沈妤打理,这二人都是小辈,还要喊在座的一声叔伯,还望大家多多照料。” “哪里哪里,老夫人言重了……” “二爷和大少奶奶年少有为,我等敬佩还来不及。” …… 席面上言笑晏晏,掌柜们都随声附和,不敢对老夫人的决策质疑。 其实这件事,老夫人不说,众人心里也是明白的。 盛延茗身体不好,盛家的生意本来就是盛延卿在打理。盛延茗走后的这小半年,盛延卿名正言顺接管了茶坊的事,越发放开了手脚,成效所有人都看得见。 至于沈妤,则是有用不完的好点子,为茶坊带来了新气象。 盛家茶坊交给这二人,掌柜们都心服口服。 马富贵却阴沉着一张脸,闷声不响地喝了一口酒。 他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抬头,却看见盛延卿端了一杯酒站在自己身边。 “马掌柜,这几日我想了几个点子,决定年后对茶坊好好整顿一番,咱们碰个杯,到时候还要马掌柜多多配合。”盛延卿道,这算是打过招呼了。 马富贵堆起笑容,“一定一定,二爷言重了。” 吃过饭,送走了宾客,沈妤觉得一身轻松。 “二爷,你刚说要整顿茶坊,你有什么好主意吗?”沈妤扭头,好奇地问。 老夫人也很感兴趣,满是期待地看着盛延卿。 盛延卿望了沈妤一眼,璀璨星眸中有流光闪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理了理袍子,起身道:“回禀祖母,这主意还是大嫂想出来的。” “我想出来的?”沈妤疑惑更甚。 盛延卿舒朗一笑,“前阵子整改茶坊,大嫂提过,要加强对茶坊的管理。现在茶坊最大的问题便是缺少办事的章程,各家茶行各为其主,各自种茶,制茶,谈生意,出货,收账,这其中出了纰漏,要查起来也难。” 老夫人还听得一头雾水,沈妤却想起了什么,眉眼间俱是是笑意。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现代管理制度 () 上一次毒茶叶事件后,沈妤曾经在盛延卿面前提过,茶坊应当统一管理,有统一的章程制度,各家茶坊妥善分工,由总行调度。 就像沈妤在二十一世纪见过的那些大企业一样,有统一的规程制度,从选材到加工,出货,做出的产品,提供的服务都是一样的。 这样,每一个环节都在总行的监控之下,像马富贵这样再想投机取巧,中饱私囊的,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 盛延卿和沈妤心下了然,老夫人却仍旧云里雾里,看看盛延卿,再看看沈妤,问:“我老婆子是被你们弄糊涂了,你们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祖母,二爷说的是我们从前提过的一个方法,现在这也只是一个设想罢了。”沈妤耐心地解释,“我们是想把各个茶庄的茶园收集起来,统一管理,教那些工人如何种茶树,如何制茶,并且监督他们,这样咱们盛家茶庄卖出去的茶叶,质量才能得到保证。” 老夫人垂眸想了一下,道:“照你这么说,茶庄连茶树都不管了,那他们还做什么?” “我们会将各个茶庄的工人抽调过来,一部分种茶树,一部分负责制茶,这些人我们会亲自管理。至于茶庄,他们要去谈生意,拉客户,有了订单交给总行,统一出货。”盛延卿接过话茬道。 做茶叶生意,最重要的是茶叶的品质,把种茶、制茶这两块牢牢地攥在手里,就不会出大的纰漏。 生意上的事情,各个茶庄凭自己的本事,年底的分成也按照这个算。 老夫人捻着手里一串佛珠,半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 半晌,她才抬头道:“想法是不错,但需要耗费一些时日,眼下不远开春了,茶树要管理,要采茶,时间恐怕来不及。” 沈妤拉住老夫人的手,讨好般地揽住她的胳膊,道:“祖母,您刚才不是在席面上说了,生意上的事情叫给我和二爷打理,让我们试试呗,实在不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老夫人被沈妤晃得脑袋发晕,连声道:“好,好,好……” 陪老夫人聊了一会天,盛延卿先离开,过了片刻,沈妤见老夫人身子也乏了,也告辞离开。 夜已深,天边几点疏星,点缀在湛蓝色的天幕上。 沈妤提了一盏八角风灯走着,到了后花园的垂柳旁,果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一只温热的大手拉住了她,她回头,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沈妤忙吹灭了灯笼,红着脸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万一被人看见了,咱们两个都要被……” 盛延卿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 沈妤明眸中染了笑意,追问:“那如果真被发现了,你要如何说?” 恋爱中的人都会做各种假设,以后在一起了如何,大婚后如何,生个孩子如何,沈妤想到了,便问了。 不料,盛延卿面上却一派肃然,他双手握住沈妤的肩膀,沉声道:“如果有这一天,我会揽下一切罪责。” 明明只是个玩笑,沈妤眼睛却有些酸涩。 她推开他,故作轻松,“什么叫罪责,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在二十一世纪婚恋自由,喜欢就在一起,往后不喜欢了,还可以分开,沈妤脑袋里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盛延卿再次把她搂紧了怀里,喃喃道:“你说的对,什么都没错……” 在柳树下站了一会儿,盛延卿拉起沈妤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冬夜里寂静无声,花园里黑漆漆的,沈妤不认得路,只好任由盛延卿带着她,穿过一座拱桥,饶过假山,停在一面石壁旁。 盛延卿走到一边,转动一块石头,石壁竟然慢慢开始转动。 沈妤对面前的密室啧啧称奇,“真想不到盛家还有这么隐秘的地方。” 盛延卿携了她的手向密室内走去,道:“这里本该是个酒窖,太爷爷在的时候还用过。但爷爷身体不好,滴酒不沾,大哥亦是如此。时间久了,这酒窖便荒废了。前些日子我翻看图纸,发现了这个酒窖。” 说这话,两人已经走到了酒窖里。 让沈妤颇感意外的是,这里并像她想的那样,是个阴暗潮湿的山洞。 里面的山壁都用木质隔断挡住了,地上做了防潮处理,上面铺了一层地毯。墙壁上的宫灯发出淡黄色的光亮,将面前的小室晕染的一派温馨。 密室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面是茶桌书案,里面是香床软榻。香炉里燃着檀香,烟气正在小室内袅袅上升。 盛延卿搂住了沈妤的肩膀,他在她耳边呢喃,“怎么样,喜欢吗?” 沈妤摇头又点头,扭头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还不错,奖励你香吻一个。” 盛延卿不知香吻为何物,但他觉得这个称呼再好不过了,沈妤的唇,纤薄柔嫩,带着阳光的味道。 两人已经在鹤寿堂耽搁了很久,天色已晚,沈妤担心扶云居的人起疑,不敢多留。 临走前,盛延卿恋恋不舍地搂住了她的腰,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 沈妤轻轻挣了一下,她亦不舍得。 末了,桌子上一只蜡烛燃尽,小室里顿时暗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沈妤从盛延卿怀里挣脱出来,她落荒而逃。 到了密室外面,沈妤回望身后的酒窖,它在山的背面,外面枯藤掩映,十分隐秘。 如果不是盛家知根知底的老人,或者和盛延卿一样看过图纸,很难发现这里。 和他独处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在盛家大院,沈妤心里总有种侥幸。 回到扶云居,荷香和姜婆婆还没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沈妤不回家,两人就会燃着灯一直等。 见沈妤回来,荷香抬头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不会生病了吧?” 沈妤想起脸颊上滚烫的吻,她摇摇头,“在席面上多喝了两杯,酒劲上来了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会跳舞吗 () 荷香半信半疑,用力嗅了嗅,“有吗,没闻到酒味呀?不过,好像有一股檀香味……” “今日老夫人点了檀香,沾到衣服上了吧。”沈妤打了个哈欠,推着荷香往外走,“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快些睡吧。” “那好吧,小姐早些休息,有什么是喊我。”荷香意犹未尽。 沈妤目送荷香出门,后怕地拍了拍胸脯,看来,往后不仅要防着大夫人,连荷香这妮子也得小心防备。 不然,以荷香身上这股子爱八卦的尽头,不消两日,事情便要传的沸沸扬扬了。 第二日晚上,沈妤去老夫人住处汇报生意上的事,回来的路上,她暗中观察一番,见四下无人,扭头往假山后面的酒窖而去。 酒窖里黑漆漆的,沈妤正要点灯,一股淡淡的茶叶的清香迎面扑来,她知道他在。 盛延卿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沈小姐,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沈妤不知道盛延卿闹哪一出,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耳畔响起来一阵音乐声。 酒窖里面的蜡烛次第燃起,挨着墙根摆放了一圈,恰好将两人围绕在中间,墙角放着一个留声机。 舞曲婉转悠扬,盛延卿一手轻托沈妤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俊朗的脸庞上带着笑意。 他还记得,当日两人一道去省城参加舞会,沈妤拒绝了秦绍襄的开场舞。 那日有清水镇熟人在,盛延卿不便邀请她跳舞,他心里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两人伴着音乐翩翩起舞,跳累了,盛延卿指指一旁的桌子,“准备好加餐了吗?” 沈妤疑惑地看着他,今晚的惊喜太多,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盛家老宅没通电,盛延卿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留声机,还有这一地的蜡烛,不知他何时准备的。 盛延卿从桌下拿出来一个纸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慕斯蛋糕。 上次去省城吃西餐,沈妤曾经说过慕斯蛋糕好吃,不料他真的记下了。 盛延卿不喜欢吃甜食,他支楞着手臂坐在一边,看着她吃。 沈妤在外面雷厉风行,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但在他身边,她乖巧,柔软,总能触碰到他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些什么,敛了敛眉,道:“阿妤,茶坊要整改,外面的事就交给我出面吧,你只管做好我的军师,稳坐帐中足矣。” 整改会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他是怕沈妤再像上次那样,和二房的人起冲突。 沈妤舔了舔嘴唇上粘着的一圈奶油,轻轻点头。 她知道,他能把很多事情处理地更为妥当。 吃完蛋糕,两人又凑在一盏烛火旁,详细地聊了聊茶坊整改的具体方案。 新年刚过,茶叶生意正处在淡季,需要处理的订单寥寥,正是整改的大好时候。 培训茶坊伙计,建造统一的仓库,方案早就有了雏形。 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直到月上中天,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月色皎洁,薄薄的月光似一层轻薄的蝉翼,她脚步轻盈。 盛延卿站在山壁后,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转身离开。 新年既是过去一年的收尾,又是新征程的起点,沈妤觉得盛家茶坊要想将生意做大,整改势在必行。 但消息一出,却在盛家乃至整个清水镇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盛家茶行要将各处茶坊的伙计抽调到总行统一培训,立刻有人觉得这是要拢权,私底下议论纷纷,谁也不看好。 得胜茶行的二楼,马富贵正在拿竹签逗弄笼子里的鹦鹉,他身后坐了五六个中年人,都是附近茶坊的掌柜。 有人道:“马掌柜,得胜茶行是盛家二房的生意,盛延卿一上来就那么多伙计调去了茶山,招呼都不打,他分明没把二夫人和您看在眼里。” 掌柜的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指责盛延卿和沈妤如何独断专行。 有看得长远的又分析道:“我听说这只是第一步,这些伙计从此以后就留在茶山了,咱们各家的茶园都要归总行管理,就连往后的产出的茶叶都要送到仓库。” “这说的好听是做茶叶生意,看来啊,从此以后咱们连茶叶都见不着了,那和拿工钱的活计又有什么两样?”有人接过话茬。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马富贵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扔了手里的竹签。 “说说说,真正让你们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马富贵阴沉着脸质问,一脸凶相。 屋子里瞬间没了声,掌柜的门蔫头耷脑,不置一词。 马富贵不屑和这些人说理,他冷冷哼了一声,甩袖出门。 当晚,马富贵没有去参加茶坊掌柜临时组的酒局,他从后花园的角门进了盛家大院,摸黑进了佛堂。 佛像后面藏着一个人,借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亮,隐约看出来是个身材不高的妇人。 马富贵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一番**过后,两人躺在佛像后面说话。 马富贵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头枕着手臂,道:“这次茶坊整改,盛延卿和沈妤看来是要下狠手了。这往后茶叶不经过咱们的手,做手脚就难了。” 要想从茶叶生意中赚取高额利润,二房的茶行一直都在背后搞小动作,新茶旧茶混卖,头等此等茶叶混合。甚至于,马富贵还会在茶叶中夹带一些别的东西。 二夫人不以为然,“整改哪里那么容易,要培训那些啥也不懂的工人,还要建库房,没有三年五载,怎么能行?等他们弄好了,那个老不死的老太婆也见阎王去了,盛家还不是我说了算?” 二夫人一手算盘打的精妙,马富贵听了,却斜睨了她一眼,皱眉道:“话别说这么满,真动起手来也快。前几日延伟那一笔赌债,账面上还亏着,他们要是查账,瞒不过去。” 提到钱,二夫人忽地坐正了身子,她扯过一件袍子披在身上,伸手拍了拍马富贵肉嘟嘟的后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二夫人的妙计 () 盛延伟不求上进,整日在外面吃喝嫖赌,对生意上的事丝毫不上心,更别提争夺家产,每每提起来,二夫人心里便堵得慌。 今年更是荒唐,除夕刚过,追讨赌债的人便找上门来,要不是马富贵出钱出力摆平,这些人势必要闹得清水镇人人皆知。 二夫人宋宝琴靠在马富贵身上,垂泪道:“表哥,这些年我们母子两个多亏了你,延伟这个不争气的,净做些糊涂事。别人看我们娘俩是住在金银窝里,但这盛家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这些年要不是你帮衬,我和延伟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几滴泪珠挂在宋宝琴脸颊上,看得马富贵有些心疼。她四十不到,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当初,宋宝琴未出嫁的时候,马富贵便对这个表妹十分喜爱。 听她泪涔涔地诉苦,马富贵心中的怨气减了大半,话锋一转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但凡这两人谁出了事,他们就无暇顾及生意上的事情了。” 马富贵是想背地里下黑手。 宋宝琴听了,觉得无甚不妥,她拧眉想了一阵,道:“表哥,这件事不用你亲自出手,免得落下把柄。对付这两人,我自有办法。” 从佛堂出来后,宋宝琴并没有直接回去,她唤来女佣碧儿,在她耳边嘟嘟囔囔叮嘱了半晌。 碧儿是个胆小的,歪着头想了半晌,不敢应声。 宋宝琴白了她一眼,“让你去递个话而已,事成以后,我会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放你出府。” 盛家的女佣都是从小买来的,签了卖身契,若非上了年纪或者拿出赎身的钱来,不得出府。 宋宝琴这样承诺,碧儿不禁两眼放光,立即道:“二夫人放心,碧儿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正月里茶坊的生意并不多,盛延卿去了茶山监督培训的事,沈妤则呆在茶坊。翻翻账本,打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 一晃到了正月十六,盛晋煦这天开学,沈妤特意呆在家里,亲自送他去书塾。 姜婆婆给盛晋煦背上新书包,叮嘱道:“去了学校一定要勤奋读书,来年先生教的课多了,这书包能派上用场。”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小脑袋,笑道:“婆婆这书包做得刚好,今年长个子了,是要换一个大点的书包了。” 开学前,很多孩子都要哭闹一番,盛晋煦却和他们不同,早早地起床洗漱,将作业一本一本地装进了书包里。 母子两人欢欢喜喜地出门,走到大门外,却有一个面熟的丫鬟追了过来。 “大少奶奶,你等等,”那丫鬟喘着粗气道,“今天煦少爷开学,大夫人说让去祠堂给大少爷磕个头,等会再走。” 沈妤停住脚步,听这丫鬟说话才想起来,她是大夫人身边,奉命照顾采薇的。 盛晋煦是过继在盛延茗名下的,第一天上学,去祠堂磕个头也不为过。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扭头问来福。 来福道:“辰时三刻。” 沈妤拉起盛晋煦的手往回走,叹气道:“咱们今天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动作要快一点了,不然迟到了被先生骂。” 祠堂离门口还有段距离,母子两人脚步匆匆,转弯的时候竟一不留神和一个丫鬟撞了个满怀。 那丫鬟手里提了几个浇花的水壶,将沈妤身上的衣服尽数打湿。 今天赶时间,沈妤看着满是水渍的裙子,暗叹了一口气。 “娘亲,你先回去换衣服吧,我自己去祠堂找奶奶。”盛晋煦抬头,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慢吞吞的道。 “也好。”沈妤点点头,让荷香领着他先走。 左右大夫人找的是盛晋煦,她去了也只会平白无故给大夫人添堵。 回扶云居的路上,路过一片树丛后面的时候,里面忽然钻出来一个男人。 “你做什么……”沈妤惊呼。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却冲上来,用一块丝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沈妤头脑中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情急之下,她伸手去抓那男人的脖子。 沈妤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个空荡荡厢房里,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在随风晃动,她身下只一张硬邦邦的木床。 有一双手按在她肩头,一下一下轻轻地晃动着。 “阿妤,你怎么了?你醒醒!”盛延卿焦急道,他伸手探了探沈妤的额头,眉头皱的更深了。 沈妤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她低声喊了一句,“盛延卿……”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简短的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了些炙热的温度。 她迷迷瞪瞪坐起身来,抱住了他。 两朵红云爬上她的脸颊,她额角有汗渗出,薄薄的一层,似晨间的露珠,她眉眼间亦有千万种风情。 盛延卿干坐了片刻,他推开她也不是,由她抱着更不是。 半晌,他声音沉沉地道:“阿妤,你被人灌了药,别这样。” 沈妤干笑了两声,她只觉得身上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熊熊烈火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唯有身前这个人,清凉似一汪泉水。 她不肯松手,觉得只有他可以帮她解渴。 “阿妤,你清醒一点。”盛延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他强行推开沈妤,把人安顿在床上,出去找人。 但此处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废院,十分偏僻,不要说能帮忙的丫鬟婆子,就是连只麻雀也没有。 他四处看了一圈,见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拿一边的木桶打了点水上来。 等他提着水桶回到房间,却见沈妤兀自脱去了外衣。她脱得太急,扯开了里衣的带子,露出半边雪白的香肩。 青丝垂在她脖颈两侧,衬得她肌肤胜雪,她眼睛里氤氲了一层水雾,似盈盈春水一般,风吹过,荡起涟漪阵阵。 盛延卿的呼吸一滞,他快步走上前去,拿了衣裳往她肩头披。 沈妤的手一刻也不得闲,盛延卿低头的间隙,她已十分麻利地解开了他的扣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陷害 () 这时,他身后破旧的木门却哐当一声被人踹开了。 盛延卿一手还搂着沈妤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了身后大夫人的怒喝。 看见屋子里的情形,大夫人气的一个趔趄,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站稳了,才指着**的二人骂道:“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我说什么来着,早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清不楚,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家法!” 这话,说的是二人私相授受,暗中勾且一事。 “你这个贱种,当初我好心把你留在盛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有没有你兄长?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你嫂子,你做出这种事,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大哥吗?” 这话,骂的是盛延卿。 而后,大夫人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盯着**的沈妤,她狰狞笑道:“沈氏阿妤,你这个档妇,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仗着老夫人的喜爱在盛家为非作歹,这回倒好,竟然干出这种枉顾伦理,不知廉耻的事情,我们盛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媳妇。” 大夫人这话,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终于,她抓住了把柄,可以将沈妤置于死地了。 沈妤身上的药劲还没过,只听见耳朵旁边嗡嗡嗡一阵响,再抬头就看见了大夫人那张惨白的脸。 她习惯性地想要解释,稍微一动,身上披着的外衣便往下掉。 盛延卿按住了她的肩头,他将她身上的衣服仔细裹好,牢牢护在身后。 “阿妤,别说了,没用。”他波澜不惊道。 两人衣衫不整地呆在废院里,动作亲昵,说破了天也没用。 见两人不屑解释,当着大家的面依旧卿卿我我,大夫人气的又是一个倒仰。 她朝身后的婆子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把盛延卿关进祠堂,至于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把她扔进柴房,听候发落。” 两个婆子驾着神志不清的沈妤要走,她腿脚酸软,还没站稳,便被拖着下床,眼看着脑袋便要撞到床沿上。 盛延卿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了她,他将她护在怀里,冷冷地对大夫人道:“你看不出来她被人下了药了吗?事情还没查清楚,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祖母不会袖手旁观。” “你……你这个逆子!”大夫人抬手便打,“你们当我是瞎子吗,这种时候你还护着她,还敢说你们私下没有什么?” 雨点般的拳头尽数落在盛延卿身上,他脊背挺得笔直,纹丝未动。 大夫人打累了,仍旧让人将沈妤带走,这一次,下人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没人敢造次。 大夫人行事张扬,废院发生的事情,很快在盛家传的沸沸扬扬。 荷香还带着盛晋煦在祠堂苦等,外面却冲进来一群气势汹汹的婆子,将两人押了起来。 荷香不明所以,大声问:“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奉大夫人的命令带煦少爷来祠堂等她的,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你们弄疼我了……” 押着荷香的婆子冷冷瞪了荷香一眼,“大夫人什么时候说过要找煦少爷,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来什么样的奴才,一个就会够搭男人,一个撒谎成性。” “你胡说什么,大少奶奶和二爷怎么了?”荷香忽地挣脱了**,抓住了那婆子的衣领。 那婆子也不甘示弱,反手去撕扯荷香的衣服,骂道:“你还敢蹦,大少奶奶和二爷四通,现在已经被关进了柴房,一条没有主人的狗,也敢这么猖狂?” 荷香脑袋里嗡的一声,她转身要走,却被几个婆子按在了地上。 盛晋煦不懂婆子她们说的四通是什么,一心想护着荷香。他跑过来要帮忙,嘴里嚷道:“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去找我娘亲。” 一个家丁过来阻拦,见他拳打脚踢不肯听话,索性紧紧抱在了怀里。 沈妤被人拖进了柴房,浇了一盆冷水,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狼狈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衣服头发都在滴水。 清醒过来,她大致理了一下思路。 她今日特意留在家里送盛晋煦上学,大夫人命她带盛晋煦去祠堂。巧的是,偏偏就有人半路上撞到了她,弄湿了她的衣服,再然后,在她回扶云居的必经之路上,有人用**迷晕了她。 等她醒过来,就是在偏僻的废院里,和盛延卿在一起了。 这些事情看似巧合,但细想想,这其中不乏精心谋划。 这个人清楚她的动向,知道她今日不去茶坊,算准了时机,在她着急出门,松懈的时候对她下手。 显然,这个人也清楚盛延卿的动向,不然,他又是怎么从茶山回来的呢? 头还在隐隐作痛,沈妤伸手揉了揉额头,靠在身后码的整整齐齐的木柴上闭目养神。 这个要害她的人处心积虑,肯定还有后招,接下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在清晨,中午的时候,柴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两个婆子推推搡搡,将沈妤带去了鹤寿堂。 沈妤扫了一眼鹤寿堂里正襟危坐的几人,大夫人,二夫人,连带着许馨月和几位面上的宗族的族亲,一个个面色不善。 盛家的长辈们都在,盛延卿却没有出面。 老夫人精神似乎不大好,蔫蔫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双目无神。 丫鬟刚押着沈妤跪下,大夫人便急不可耐地开口道:“沈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你身为兄嫂,却红、杏、出、墙,够搭自己的弟弟,真是把盛家的脸都丢光了。” 沈妤撇撇嘴,上午的时候,大夫人说的是她和盛延卿狼狈为奸,这会儿却说她够搭。想来是老夫人顾念她的宝贝孙儿,逼着大夫人改了口。 大夫人一副吃人的架势,沈妤却只是轻笑一声。 “你还敢笑!”大夫人脸色铁青。 沈妤抬头道:“婆婆,你这么着急给我定罪,是怕我拿出什么证据翻供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证据确凿 () 沈妤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继续说道:“请大家好好想想,**日都在茶坊与二爷相处,如果我们真的有私情,有的是机会做那些所谓的苟且之事,怎么会大白天约在废院?” “你……满口污言秽语胡说些什么?”大夫人攥起拳头,“不要脸的**,你的羞耻心都去哪里了?” 几位宗族的长辈也皱起眉头,一个个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 “说下去!”老夫人沉声道,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沈妤知道这是她的机会,目光恳切地望着老夫人,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祖母,今日是学堂开课的日子,我本来是要送煦儿去上学的,车都备好了,这一点,车夫来福还有盛家的许多下人都看见了,他们可以作证。” “后来,大夫人身边的婢女说要煦儿临行前去祠堂给延茗磕个头,我便带他往祠堂去。谁知路上有一个手提水壶的丫鬟撞了过来,打湿了我的衣裳,我只好回扶云居更换。” “便是在路上,树丛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拿沾了**的帕子把我迷倒,再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废院的**了。” 沈妤句句都是真话,她说完以后,大夫人却一声嗤笑。 “听听,好一个巧合,”大夫人满是嘲讽之色,“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呢?来福和扶云居的下人都是你的人,他们的话怎么能信。我看,这些都是你信口胡说,我从来没有让煦儿去祠堂,你也压根没想送他去上学。” “今天是延卿从茶山回来的日子,一定是你们分开久了,迫不及待想要见面,才会约在废院吧?” 大夫人三言两语坐实了沈妤的罪名,老夫人听完,脸色阴沉地越发厉害了。 “婆婆这意思,是巴不得我和二爷有私情,好一举铲除我们两个了?”沈妤反唇相讥。 此事关系盛家的颜面,大夫人这个做婆婆的没有想法设法保住盛家的颜面,努力为沈妤开脱,她反倒跳出来指认。 沈妤把大夫人的心思戳穿,大夫人面上立即挂不住了,面色青白交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是为延茗着想,你既然做了,又为什么不敢认?**是再留着你乱来,延茗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生。” 二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凡是讲究个证据,沈氏你说你没做过,你的证据呢?” 这句话,看似在好心提醒,二夫人的目光却从大夫人身上掠过。 看到这个眼神,沈妤便懂了,这事也有二夫人的参与。 果然,竟二夫人一提醒,大夫人立即传唤她的证人。 先被叫上来的是采薇身边的丫鬟,两人跪下磕了个头,纷纷摇头,“冤枉呀,奴婢一直待在如意轩,采薇姑娘可以作证。奴婢和大少奶奶无冤无仇,怎么会跑去将她们骗去祠堂呢?” 采薇也道:“奴婢一直陪在大夫人身边,如意轩很多人都看见了。” 沈妤淡淡瞥了采薇一眼,她也在说谎,这也说明,她和此事有关。 沈妤跪直了身子,拱手道:“祖母,请允许孙媳妇也传证人,荷香和来福都可以为我作证。” 老夫人神情疲惫,声音却不失威严,她点头,“传。” 没过多久,荷香便被人带了上来,与其说带,更确切一点说是拖。 她浑身湿透,身上还有不少血迹,显然是挨了打。 沈妤走过去将荷香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声音呜咽道:“怎么回事,事情还没查清楚,为什么滥用私行?” 二夫人道:“主子犯了错,当奴才的就要跟着罚,她照顾不周,就该打断她的腿……” 沈妤回望了二夫人一眼,眼神似冰刃,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二夫人讪讪闭了嘴。 “小姐……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荷香强打起精神,跪在老夫人面前。 “回禀老夫人,小姐和二爷是清白的,确实是有人让煦少爷去祠堂,奴婢和小姐分开后,她才被人暗算。” 来福也恭敬道:“老夫人,大少奶奶本来是要去书塾的,昨晚就吩咐过了。车都套好了停在门外,多少人都看见了。” 采薇插嘴道:“你们是沈氏身边的人,当然会向着她说话。” 在场的证人各执一词,这时,许馨月施施然站起身来。 “祖母,孙媳妇也有一事想说。”许馨月站到了沈妤身边。 她大病初愈,身体还未恢复,面色苍白如一张白纸,盈盈立在风中,羸弱不堪。 许馨月因为替盛家延续后代遭了大罪,老夫人心里记得,总觉得亏钱了她什么,心中顾惜。 见老夫人点头,许馨月缓缓开口,“祖母,自上次小产后孙媳妇一直要服药,还要定期去看诊,前天孙媳妇去回春堂,恰好遇见了荷香,她躲躲闪闪的,不知道买了什么。” “我没有,我前天根本没出府!”荷香气愤地反驳。 许馨月道:“出府并不一定要走大门,回春堂一个来回,一个时辰就够了,偷跑出去也未可知。” 荷香还想再说,沈妤却冲着她摇了摇头,冷笑着道:“别人有心往你身上泼脏水,你说不清的。” 许馨月的证词显然有不少分量,老夫人握紧了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戳。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妤,目光沉沉,“沈氏,外面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枉我那么信你,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妤恭敬磕了个头,“孙媳妇没做过,自然不会认。” 她知道满屋子人都巴不得她如何,她说再多也没用,索性不再辩解。 陶妈妈奉命压着她下去,走到沈妤身边,不忍道:“老夫人,正月里天还凉,柴房太冷,不如将大少奶奶关进佛堂吧。” 老夫人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沈妤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轻声道:“多谢。” 陶妈妈是个心善的人,上回从省城回来发生车祸,沈妤对她十分照顾,这份恩情她还记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眼狼 () 路上,避开了大夫人的人,陶妈妈道:“大少奶奶,老奴相信你和二爷是清白的,但是这天底下的事,不是能都用一个理字衡量的。在这大宅院里,女人都是苦命的。” 头顶的天空四四方方,陶妈妈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神情凄然。 沈妤也心有感慨,自嘲地笑笑,“这次,我算是知道什么叫黑白颠倒,三人成虎了。” 陶妈妈是盛家的老人,见过一些事情,她看向沈妤的目光,带着一丝悲悯。 临走前,陶妈妈道:“大少奶奶,你有什么需要老奴做得,尽管开口。” 沈妤凝眸想了一下,拉起陶妈妈的手,道:“别的倒没什么,扶云居那边,烦请妈妈多多关照,煦儿年纪还小,大人的事和他不相干。” 自从有了采薇,大夫人早就看盛晋煦不顺眼,沈妤担心下人们见风使舵,为难姜婆婆和盛晋煦。 “好,老奴记下了。”陶妈妈连连点头,“大少奶奶真是个好人,煦少爷能有您这样的娘亲,也是他的福气。” 老夫人信佛,故而在鹤寿堂旁边紧挨着建了一座佛堂,陶妈妈提议将沈妤关在这里,也是为了防备大夫人私下搞小动作。 佛教讲究因果轮回,沈妤看着面前供桌上的佛像,觉得有些嘲讽,当初大夫人买通土匪想杀盛延卿灭口,她也被关在这里过。 恐怕那时,大夫人就下定决定,不会放过她。 晚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是陶妈妈吩咐人送来的。佛堂清净,吃过晚饭,沈妤便找了个蒲团打坐,闭目养神。 老夫人睡得早,亥时刚过,外面便安静下来,沈妤正闭着眼睛打盹,身后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冷风从身后袭来。 来人裹了件白色的披风,身形羸弱,面色苍白。 许馨月将披风的帽子摘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妤片刻。 “沈妤,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天?”许馨月冷笑着道。 沈妤将盘好的腿放下来,她站起身来,与她平视。 即便深处困境,她的眸光依旧平静,眼波湛澄澈,似万里晴空中的几缕薄云,轻盈干净。 她是落难了,但她身上没有半分落魄。 许馨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惨白,她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沈妤,你知道老夫人私下的决定吗?二爷是盛家的继承人,大房唯一的男丁,他就是有天大的错处,宗族的人也要卖老夫人几分薄面,绕过他。所以不管他有没有错,罪责都会落在你身上。” 沈妤垂眸不语,许馨月又道:“勾搭弟弟,不守妇道,可是会被浸猪笼,沉塘的。” 沈妤偏过头去,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许馨月恼了。 沈妤眼中满是悲悯,“我笑你蠢,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坏。也笑你可怜,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你想法设法想得到二爷的心,可是不管你手段多卑劣,付出了什么,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当初许馨月难产,二夫人一心想保住孩子,然不顾她的死活,是沈妤一力主张手术,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可是,沈妤的好心没换来半点汇报,反而是许馨月变本加厉的报复。 看看陶妈妈,再看许馨月,人心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 许馨月的心思被戳穿了,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怒视着沈妤,满脸狰狞之色,“沈妤,这次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证据确凿,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翻供。” 撂下这句狠话,许馨月逃也似的离开了。 明明是她来耀武扬威的,不想,沈妤三言两句,就将她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优越感击得粉碎。 离开佛堂,许馨月漫无目的地走着,竟到了盛家祠堂跟前。 里面灯还亮着,门口站了两个家丁看守,盛延卿还被关在里面。 许馨月在沈妤面前吃了亏,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回点自信,与守卫说了几句好话,走进了祠堂里。 进门便是浓重的烟灰味儿,许馨月拿帕子捂住了口鼻。 一边的长凳上,盛延卿正坐在一张木椅上在闭目养神。 他头发略凌乱,衣服上也沾了一些泥土,但依旧丰神朗朗,面容清俊,任何东西都难掩盖他身上不羁的气度。 看见这张脸,许馨月心中的愁闷顿时烟消云散。 她走过去,蹲在盛延卿脚下,声音柔柔地说道:“二爷,你在这里还好吧?夜里还冷得很,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条毯子过来吧。” 她说着要拿手帕去擦盛延卿额角的灰,却被冷漠地推开了。 盛延卿睁开眼睛,眸中冷光忽现。 许馨月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干站了半天,瞥见一边一动未动的饭菜,她有些心疼道:“二爷,是不是厨房做得饭菜不合胃口,没关系,我一会儿亲自下厨,给二爷做点吃的。都这么一天了,人不吃东西身体可撑不住。” 盛延卿扭头,冷漠道:“你走吧。” 许馨月眼睛里有了泪光,呜咽着道:“二爷,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对我这样?” 盛延卿合上眼睛,不予理睬。 见他这幅样子,许馨月很快明白了,她苦笑了一声,“你是在责怪我指认沈妤的事情吧?也是,二爷在盛家耳目众多,这件事肯定早就知道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我说的是谎话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沈妤是想在盛家找个靠山,她从前就找过延伟,现在又来勾搭你。在外面,她还和……” 盛延卿忽地睁开眼睛,眼神似利刃,从许馨月脸上划过,吓得她住了口。 空气似凝固了一般,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良久,许馨月收起笑脸,表情阴森道:“二爷,都是女人,你既然愿意沈妤伺候你,为什么我不行呢?” 她欲挽盛延卿的胳膊,盛延卿却似触电了一般,退后一步。 许馨月一只手扑了个空,她愣愣地摇头,良久才将那只手收回。 她兀自转过身去,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脸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的证据 () 许馨月浅淡的眸子中失去了神采,继而,又有一股炙热的火焰燃起。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沓相片,放在了盛延卿面前。 “二爷,废院里发生的事情我们没看见,但这些照片就不同了,你们两个以谈生意为借口去省城,在咖啡馆里笑的真开心。还有下面的,从舞会回来,你们是在拉手吗?你给她买的衣服还在吧?那可是铁证。” 盛延卿冷锐的目光扫了照片一眼,他腾地站起身来,紧盯着许馨月,“你跟踪我们?” “跟踪谈不上,是我在省城恰好有一个朋友。”许馨月轻咳了一声,她表情愉悦,很享受这种捏住别人软肋的感觉。 盛延卿死死捏着照片,在掌心里揉成了一团。 许馨月继续说道:“二爷,你是盛家大房唯一的男丁,你错处再大,宗族的人顶多罚一下,而沈妤就不同了,这些照片一旦被人看到,她就会死的很惨。” 她嘴角扬起轻快的笑容,只是,配上她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笑容诡异万分。 “你想怎么样?”他的语气隐忍着怒意。 “不怎样,我只想你对我不要这么冷漠。”眼泪再次满上她的双眸。 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还未碰到他的脸,盛延卿却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听清楚了,我从不和人谈条件,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要你千倍百倍来偿。” 盛延卿的袍角迎风而动,他漆黑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山崖,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许馨月手腕被捏的生疼,她却仰起头,大声笑起来。 笑声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回荡,宛如鬼魅凄厉的哭喊。 这场谈判,并没有什么结果。 离开祠堂以后,许馨月转手将照片交给了环儿,她道:“去找一个信封,悄悄送到宗族的人手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忽觉得十分轻松,沈妤就要死了,她的死对头要没了。 至于盛延卿,老夫人会让他好好活着。 她得不到的东西,她宁肯毁掉,也不会让沈妤得到。 后半夜,下起了雪。 沈妤站在床边看雪,春天的雪纷纷扬扬,还未落到掌心,便化成了一滩雪水。 她的背影,在雪夜里格外单薄。 不远处的窗边,还有一个背影,那人将脊背挺得笔直,一袭石青色的长衫,清冷坚毅。 第二日,陶妈妈顶着大雪来叫人的时候,面色很不好。 她悄悄对沈妤道:“大少奶奶,这次的事情恐怕不妥,听说有人给宗族的人递了证据,说你和二爷早就暗中往来,你们早就有私情。” “陶妈妈,这话你信吗?”沈妤抬眸问。 陶妈妈摇摇头,当初去省城的时候,她一直和沈妤在一起。盛延卿和沈妤相互尊敬,从来没有半点逾越规矩的行为。 甚至于陶妈妈都私下想过,沈妤和盛延卿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儿。年轻人,互相有些好感不算什么,只要不过分,谁也阻拦不了。 这些话,陶妈妈也对老夫人说过。从前,老夫人不会说什么,但这一次,老夫人直接冷了脸。 沈妤并没有被带到鹤寿堂,她被塞进一辆马车,送去了家庙里。 一位胡子花白的宗伯痛心疾首地宣布了宗族的决定,“沈氏阿妤,你败坏盛家家风,与人私相授受。为保我盛家百年清誉,宗族决定,将你沉入荷塘。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诚信改过。” 沈妤愣了一下,继而无奈笑道:“又沉塘?你们没有点别的花样吗?都决定要淹死我了,还让我怎么好好改过?我说了我是无辜的,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宗伯一声长叹,觉得沈妤是孺子不可教也,转身出门了。 偌大的家庙里只剩下沈妤一人,她身后便是一尊两人高的佛像。 佛曰众生平等,可生在这吃人的社会,谁给过她平等的机会。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佛像前,与佛祖对视,她忽然想到,现在是民国,有警察局,有镇长,也有法规,盛家买卖佣人,私设公堂,严格说起来,这些都是犯法的。 如果能将此事捅到警察局,她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有人吗?来人啊?”沈妤走到门边,用力拍门。 但回应她的,只有外面的风雪。 盛家的雪,要比清水镇任何地方都化的块。 一大早,佣人们便将昨夜的落雪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有人持着扫帚站在常走的路边,定时打扫。 雪下到中午,南面天空上竟出现了浅浅的阳光。 金灿灿的太阳在乌云的掩映下华彩顿时,却仍旧不甘心地挣扎,院子里的光影时隐时现。 谢长里将午饭放在了祠堂的梨木桌上,看着桌上一动未动的碗筷,他叹气道:“二爷,你总要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他们理论不是?大少奶奶还等着你呢。” 盛延卿轻轻摇头,不作回答。 许馨月丧心病狂,但她有句话说的对,他是盛家长房唯一的男丁,盛家生意上的事情还指望他,老夫人一时半刻不会将他如何。 所以,一切罪责,都会推倒沈妤身上。 自事情发生以来,没人找过他问话,也没人来找过他,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谢长里无奈叹气,他换了桌子上的饭菜,提着饭盒正要走,盛延卿突然问:“她怎么样了?人在哪里?” “这……小的不知。”谢长里如实道。 盛延卿拧眉想了一下,他忽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跑去。 谢长里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已有几个身强体壮的护院将盛延卿扛了进来。 “大少奶奶呢?沈妤呢?你们把她怎么了?为什么送饭来的不是陶妈妈?”盛延卿对着护院一顿拳打脚踢。 看守的这几人早就得了吩咐,无论如何不能让盛延卿出这个门,他们任由盛延卿打骂,低着头,死活不让盛延卿离开一步。 “二爷,你冷静一点,大少奶奶不会有事的。”谢长里在一边干着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终判决 () “滚开!”盛延卿沉声怒吼,他霍地站起身来,推开一侧看守的佣人,朝房门跑过去。 推开房门,却看见老夫人一张阴沉沉的脸。 “你们都下去。”老夫人道,她径直寻了张凳子坐下来。 祠堂的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老夫人看着怒气冲冲的盛延卿,她眸光深邃如一口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盛老夫人已过花甲之年,满头银丝梳理地一丝不苟,她的后背如同手中的拐杖一般挺得笔直。 老夫人生了张善良的面孔,说话时,嘴角的笑纹便不时地荡漾开来,眼睛眯成月牙状,和善可亲,盛家的小辈都很喜欢她。 但今日,老夫人周身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着,如同近日的倒春寒,冷到了骨子里。 她深邃的眼眸看着盛延卿,缓慢地开口,“你和沈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外面那些传言尚不能让你们却步,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是再也瞒不住了。” “祖母……不是外面传的那样!”盛延卿的语气斩钉截铁。 老夫人抬眸,深深看了盛延卿一眼,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们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老婆子,真当我年老体衰,眼睛也是瞎的吗?” 盛延卿不再辩解,他浓重的眉拧在了一起。 倏地,他转过身去,扑通跪在了老夫人身前。 他琉璃般的眼眸中暗波涌动,“祖母,我对阿妤是有几分好感,但发乎情止乎礼,我们从没做过任何败坏家风的事情。求祖母看在阿妤为盛家茶坊尽心尽力的份上,放过她这一次。” 盛延卿身材挺拔,朗目疏眉,面若玉冠,他气度雍容,言谈举止间又带着些泛泛书生气。 他的样子,倒是与盛家上一任家主有些相似。 盛老夫人中年丧子,每每在盛延卿身上看见过世儿子的影子,她对这个孙儿,倒是有几分真的疼爱。 “糊涂!”盛老夫人拐杖重重地戳着地面,话说的太急太快,她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盛延卿要去扶,老夫人抬手阻止了他。 她拿了块帕子擦擦嘴角,十分缓慢地道:“沈氏犯得并不是死罪,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和她纠缠在一起。你是往后要接管盛家的人,我老婆子就是拼着一条性命,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断送你的前程,你的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祖母!阿妤不能死!”盛延卿平静的眼眸中风起云涌,竟有种翻天覆地、九死不悔的决绝。 很快,这份决然又被懊恼失落替代,他最不想害的人是她,但没想到,她终究是还要因为他受到惩罚。 老夫人已站起身来,她对着门外的家丁点了点头。 房门吱呀一声,再次被关上了。 寒潮刚过,夜晚的荷塘,仍旧被冷风裹挟着。 沈妤一身单薄的衣裳,她静静站在荷塘边,身后跟着的,是盛家宗族的几个族亲。 男人手里拿着火把远远地围观,女人们则围在沈妤身边,目光怨毒。 有人说:“我们盛家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长了张勾人的妖精脸,克死丈夫不说,还勾搭小叔子。” 又有人道:“她根本不是沈家小姐,成天娇滴滴的这幅样子给谁看,等着男人疼惜吧?当初沈家就是为了躲灾星把她赶出来的。” “就是,她什么身份,还敢妄想高攀,二爷可是未来的家主,她也配。” …… 身后谩骂之声不绝于耳,沈妤猛地回过头去,冰魄般的眼睛锋芒毕露。 她手上捆了粗重的麻绳,裙摆随风飘动。 “你们说我是狐狸精,哪只眼看见我勾搭别人?污蔑我也就罢了,还敢污蔑二爷,是在清水镇待腻了吧?” 她抬眸,又看向不远处举着火把的几个男人,“你们私设公堂草菅人命,这和杀人放火有什么两样?不要以为清水镇就是天,清水镇的警察厅不管,还有桐城,再往后,还有南京政府,你们真以为自己能逃脱罪责吗?” 清水镇的人,大多和从前的沈妤一样,从出生开始就呆在镇上,没见识过世面。 她提到南京军政府,宗族的人面面相觑,面上神色不定。 这年头,老百姓怕土匪,同样也怕军队,谁都害怕无故惹上一身麻烦。 沈妤站在荷塘边,火光将她的脸颊映的通红,身前两步便是深不见底的荷塘,她面上却无半分惧色。 她这份从容,看在别人眼里,是成竹在胸。 几位稍年长的宗伯正小声议论着,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是盛老夫人的命令,出了事还有盛家。但今天她要是死不了,你们也休想在清水镇继续讨生活。” 女子的声音略显苍老,似是与陶妈妈一般年纪,但声音却洪亮许多。 众人纷纷扭过头去,看向那名女子。 沈妤身前站了满满当当的人,她隐约看见那女子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带着斗篷上黑色的连帽,一片浓重阴影压在脸上。 这个女人字字诛心,宗族中立即有胆大,走到沈妤跟前,伸手便要将她往荷塘中推。 沈妤正牟足了劲想扛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紧接着,十来个手持长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将荷塘边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沈妤还未搞清楚状况,一个男人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便往外走,上了马车。 车厢里传来一声口哨声,持枪的人目送马车走远,这才收了手跟了上去。 荷塘边的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纷纷抬头看向不远处凉亭里站着的一位老者。 “三叔公,这可怎么办?竟然有人劫走了那个**,让我们如何交差?” “她自己犯了死罪居然不乖乖认罚,还勾结外人逃走,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身为盛家宗族族长,三叔公盛廷轻轻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冷笑一声道:“沈氏刚才还义正言辞地与我们争辩,这回好了,她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我等就是告到警察局,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坐实了罪名 () 大半夜闹出来这档子事,盛廷委实也头痛的很,他想去盛家禀明情况,路上,却被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拦住了。 盛廷年事已高,他眼神不急,巷子里冷不丁拐出来一个人,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待看清身前女人阴影中的一张脸,他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是瑛姑,久违了。” 名为瑛姑的女子冷冷睇了盛廷一眼,“三叔公,当年你放利钱卷进人命官司,二老夫人如何帮你瞒天过海逃脱罪责,又是如何把你扶上族长的位置?你该不会忘了吧?” 族长眼角一跳,似是想起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明明站在冷风中,额头上却冒出来一层汗。 他讷讷道:“瑛姑说笑了,当年的事情,老朽都记得,但二老夫人整日闭门礼佛,盛廷就是想去拜访,也苦于没有机会。” 瑛姑又是冷淡一笑,“没有机会,那现在机会来了,二老夫人有话吩咐。” 她朝着盛廷摆摆手,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夜色渐浓,冷风呼啸,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似隐藏着无数只鬼魅,在凄厉咆哮。 盛廷敲开了鹤寿堂的大门,一进门,他便怒冲冲道:“大嫂,老朽担任宗族族长之位,实在是愧对盛家列祖列宗,不仅没能把那个违反家规的沈氏沉塘,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勾结外男,和人私奔。” 老夫人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叫起来。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见盛廷浑身狼狈,她轻轻抬手,“陶妈妈,搬把椅子过来,让三叔先坐。” 盛廷擦擦额角的汗,冷哼道:“大嫂,今天宗族的人都看见了,沈氏与一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看样子早就认识。怪不得她这几天明知道自己要被沉塘还毫无惧色,原来早就和人勾结好了,今天的事,怕是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借口。” 老夫人眉头轻皱,“你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了?” “外面黑布隆冬的,这倒没看见。”盛廷如实道。 盛老夫人端坐在榻上,昏黄的灯光映着她满头银丝,竟露出几分苍老之态。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但事关咱们盛家清誉,还望三叔能通融,不要让人四处声张,更不能让延卿这孩子知道。” “可是……” “就按我说的办吧。”老夫人语气果断,没留商量的余地。 盛廷自鹤寿堂出来,来送客的陶妈妈离开后,他抬头看着鹤寿堂紧闭的大门,暗暗啐了一口。 外面黑漆漆一片,沈妤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晃晃悠悠走了好一会儿。 她警惕地看着身前的男人,再一次问:“你是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沈淮安扯下了蒙面的黑布,嗤笑了一声,“阿妤,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我这是在救你,你不通水性,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命都没了。” 沈妤紧紧盯着沈淮安的脸,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心里发憷,半点也不敢放松。 她缩在车厢的一角,道:“沈少爷说笑了,我是盛家大少奶奶,怎么会记得你的声音?” “阿妤,你是在怪我……”沈淮安有些失神。 “不,是我们本来就不熟。”沈妤连忙纠正他,“当初在沈家,我也只是把你当少爷,我会为你做的,也会为别的主人做,只因为我是沈家的丫鬟,职责所在。” 沈淮安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痴痴地看着沈妤的方向,道:“阿妤,我知道你都是被逼的?从前在沈家,你会一大早去采莲子为我做银耳莲子羹,会在雨天给我送伞,也会在我出门谈生意的时候等我回家。这些,就算你再怎么否认,也没办法抹去,我们之间是有过美好的回忆的。” “那只是回忆罢了。”沈妤恨不得堵住耳朵。 马车行驶的速度缓缓放慢了,沈妤趁机想下车。 沈淮安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将沈妤搂紧了怀里,他阴冷地笑道:“上一次是我放走了你,但这一次不会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身边。” 沈妤心中一阵恶心,被一个陌生男人的双臂束缚着,她拼劲力也挣脱不开,又生气又害怕。 怕沈淮安乱来,她一下子慌了神,低头朝着沈淮安的手上咬下去。 口中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沈妤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沈淮安却仍旧不肯松开。 他笑道:“你咬吧,用力地咬,我知道你在因为替嫁的事怪我,把你心里的怨气部发泄出来,你就会舒服一些。” 沈妤知道,沈淮安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她走的,这个人就是疯子。 她没有恨他到咬下一块肉的地步,慢慢松了口。 沈淮安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庆幸,“阿妤,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心里是有我的。”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车夫道:“少爷,我们到了。” 沈淮安顺势将沈妤抱在了怀里,抱着他下车。 沈妤瞥见头顶牌匾上大大的“沈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沈淮安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他大张旗鼓地去荷塘抢人,又带着她回沈家,这是要毁了她的声誉,让她以后再难在清水镇立足。 “沈淮安,你不许这样!”沈妤用力拍打沈淮安的肩膀。 沈淮安邪魅一笑,“打是亲,骂是爱,你想打就尽情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他一路穿廊过院,最后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将沈妤丢在了床上。 沈淮安刚起身,沈妤便尖声叫道:“你要做什么,不许关门!” “我没想关门,只要你乖乖呆着,我甚至可以让外面的人撤了。”沈淮安低声笑道。 他抬头,痴痴地看着沈妤,浓重的眉眼中浮起一丝柔情,“阿妤,我不会对你用强的,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你现在就是在伤害我!”沈妤冷着脸道,“你带我离开盛家,这就坐实了我的罪名,要我为我没做过的事情负责,你让我还有什么脸回去?” 第一百三十章 疯子 () 沈淮安走过来,他半蹲在沈妤身前,用一种卑微的姿态,略带祈求地道:“跟我走吧,我们离开清水镇,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盛家那么对你,你还回去做什么?” 沈妤眼波微动,她何尝不知道,封建礼教束缚之下的盛家,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她数次站在生死边缘,都是因为盛家。 可是,盛延卿还在那里,她怎么能走呢? 沈淮安见沈妤不说话,情急之下想要拉她的手。 沈妤连忙缩回手,温言与他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在盛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说走就走。” 沈妤想表达的是盛晋煦还在,沈淮安听了,却是一阵冷笑。 他狰狞着脸看向沈妤,大声笑道:“你是舍不得盛延卿吧,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不要忘了,你今天的处境部是拜他所赐。他多会为自己开脱,说你不守妇道,枉顾人伦,而他呢,还不是好好的?” 说到情急之处,他鹰爪般的手钳住了沈妤的胳膊,拼命摇晃,“沈妤,你醒醒吧,想想你最狼狈无助的时候,是我一直在帮你。自始至终,真心对你的人只有我,盛延卿,还有盛家,只会害死你。” 沈妤冷眼看着沈淮安一会儿笑一会儿闹,她没有原主的经历,所以没什么代入感。 只是,这个人行为乖张,喜怒无常,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她心中害怕,不敢惹怒他,由着他说完,他累了,才离开了房间。 房间门并没有锁,沈妤这才敢站起身来,透过雕花木窗往外看,院子里有几个洒扫做粗活的婢女,院门外面还有家丁值守,都是沈淮安派来监视她的。 沈妤想出去走走,立即有人跟上来,道:“沈小姐,少爷吩咐过,不准你出门,请回吧。” 沈妤只好又回到房中,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呆坐到天亮。 盛家这边,即便有了老夫人的吩咐,沈妤被人劫走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的人尽皆知。 一家子人聚在鹤寿堂里,商讨应对之策。 大夫人气的脸色铁青,捶胸顿足道:“深更半夜被陌生男子带走,现在都没有音讯,恐怕这会儿人早就离开了清水镇,和人私奔了!” “我儿延茗也是命苦,娶了这个丧门星,新婚之夜就被克死,这回好了,还戴上一顶绿帽子,摘也摘不掉,他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大夫人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之意,她是在怪老夫人没有及时处置沈妤,一次次放过她,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二夫人咳嗽了一声,道:“嫂子,你也别太着急,到底她是离开盛家了,咱们往后能过一段安生日子了。” 许馨月难得出面参与盛家的家事,听大夫人与二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沈妤身上泼脏水,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其实阿妤人不错的,为生意出谋划策,对煦儿也很好,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两位夫人的话老夫人半句没听到心里,许馨月倒是与她想到了一块。 她轻轻啜了一口茶,缓缓道:“这件事还没查清楚就闹得人尽皆知,搞不好是谁在背地里捣鬼。沈氏要处置,嘴巴不干净的人更不能姑息!” 老夫人神情肃穆,她话中有话,显然是说给在场的人听得,客厅里顿时没了声。 从鹤寿堂出来,二夫人与许馨月一同回去。 二夫人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阴测测地道:“馨月,你到底是大房的人还是我二房的媳妇?沈氏她插手我们的生意,用尽手段夺权,你居然还帮着她说话?” “婆婆,我也是就事论事。”许馨月恭顺道。 二夫人眼风似刀子,狠狠剐了许馨月一下,“我知道你心里忘不了盛延卿,但是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况且,你又没长了一张沈妤那样的妖精脸,也没人家的本事会做生意,你凭什么以为盛延卿会正眼瞧你?” 二夫人说着,似想起一事,她捂着嘴干笑了几声,继续道:“忘了,你还是一只不会生蛋的鸡,盛延卿除非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你这辈子既然嫁给了延伟,就好好做你的三少奶奶。要是连他也伺候不好,兴许哪天他一时兴起就把你给休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你……”许馨月一张瘦削的瓜子脸气的刷白,她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咬牙。 二夫人骂痛快了,过了嘴瘾,扶一扶发上的钗环,扭着水蛇般的细腰走远了。 她说的话然不留余地,许馨月站在原地,呆呆地想了许久,心头那口气才慢慢压下去。 两行清泪从她脸颊上滑落,她自语道:“为什么老天就这么不公平,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我?凭什么沈妤什么都有,而我却要卑微地像个乞丐一样乞讨呢?” 很快,她擦干了脸上泪,面露阴狠之色,“好,上天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离开鹤寿堂,许馨月没有回二房,她端了碗燕窝粥,去了盛家祠堂。 祠堂里静悄悄的,只有香炉前的香灰一寸寸燃尽,飘落。 盛延卿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许馨月把脚步放得很轻,等靠近了盛延卿身边,她忽然在他耳边开口道:“二爷,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打坐,或许你还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沈妤已被沉塘,这会儿都变成一具尸体了。” 盛延卿忽地睁开眼睛,他一把抓住了许馨月的衣领,厉声质问,“你说什么?” 两人凑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许馨月的嘴唇从他脸颊上轻轻擦过,她冷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可以随便问什么人。” 第一次和他靠的这样近,许馨月心头一热,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渴求,她忽地凑过去,狠狠吻住了盛延卿的唇。 她被盛延伟母子骗,嫁错了人,压抑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我的错 () 盛延卿却似触电了一般,狠狠推开了她。 他颤抖着咆哮,“滚!” 盛延卿没料到许馨月会如此,他条件发射一般推开她,这一下用了十分的力气,许馨月身形单薄,她踉跄了几步,狠狠地撞在了供桌上。 她腰部传来一阵剧痛,痛的嘴角抽搐,脸色惨白。 盛延卿不曾对女人动粗,见她受了伤,他心中不忍,伸手去扶。 许馨月借力站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再次朝他怀里倒过去。 这一次,盛延卿没有躲,他忽地转过身去,用后背承接了许馨月的重量。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受了伤,也得不到你的半点怜悯?”许馨月自嘲地笑笑,扶着椅子站起身来。 盛延卿面色阴沉,他似乎没听见许馨月的话,只是问:“沈妤到底怎么了?她人在哪里?” 许馨月脸上带着泪珠,却笑的千娇百媚,“二爷,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她昨天晚上被沉塘了,这会儿人当然是在荷塘里。等到了下午,尸体就会浮上来吧。当然,这样违反盛家家规,不守妇道的女人是不配再回盛家的,她的尸身会送回沈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盛延卿冷冷瞥了她一眼,她的话,他自然不信。 吃晚饭的时候,陶妈妈来送饭,盛延卿忽然开口问:“陶妈妈,阿妤人在哪里?” 陶妈妈正在摆放碗筷,闻言手一抖,手里一只细瓷碗摔的粉碎。 她要去拿簸箕收拾,一转身却看见盛延卿堵在她身前。 “阿妤是不是被沉塘了?”盛延卿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似黑暗中的鬼魅,阴森可怖。 陶妈妈抖的更厉害了。 盛延卿直勾勾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陶妈妈抖如筛糠,拍着大腿道:“二爷,你别问了,老夫人有严令,谁要是乱说,就割了她的舌头。” 在陶妈妈看来,沈妤被陌生男子带走,这远比沉塘更可怕。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不仅是沈妤要遭殃,就连整个盛家都要被人说三道四。 女人活这一世,清白清誉最重要。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盛延卿似失了魂一般,满眼的星光瞬间陨灭,只剩下茫茫黑暗。 陶妈妈怕被老夫人责罚,也不顾上食盒,夺门而出。 沈妤失踪的当晚,宗族的人来祠堂问话。 身为族长的盛廷早跟老夫人通了气,沈妤已经离开盛家,任何人不准再提,为了保住盛家名声,对外只说她被沉塘。 盛廷带人前来,这次无非是走走过场,顺理成章地将盛延卿放出去。 盛家的生意一日也离不开人,盛延卿被关起来的这几日,老夫人越发觉得盛家没他不可。 盛廷打了个腹稿,开口道,“延卿,沈氏身为你的兄嫂,三番两次……” “是我的错。”盛廷还未说完,盛延卿便接过了话茬。 “阿妤名义上是我的嫂子不错,但新婚之夜我大哥过世,她们两个没有圆房,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不过,就算圆房了又能怎样呢,名花无主,还不是任人采摘?我与她是你情我愿,我们两个是真心喜欢。况且,是我先喜欢的她,她有什么错?” 宗族的人被盛延卿的话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人人都说沈氏最会勾搭男人,看来盛延卿真是被勾走了魂,平日里那样端正自持的一个人,也能说出来这种话。” 场面有些失控,盛廷掩饰一般咳嗽了一声,道:“延卿,我念你年轻气盛,难免意气用事,不和你计较。事情大家早就弄清楚了,沈氏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是再想想清楚……” “应有的惩罚?我看是你们草菅人命!”盛延卿阴森一笑,“阿妤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你们。你们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摸着你们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私底下又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你,还有你,盛府多少次给你们摆平了麻烦。”他伸手,一一指着座位上的宗族长辈。 还未说到族长如何,盛廷便拍案而起,花白的山羊胡迎风而动,他红着脸呵斥道:“盛延卿,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忤逆长辈。我看,你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亲疏好坏都不分了。” 盛延卿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却有些哽咽了。 “盛延卿,我们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才想放过你一马,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么不守规矩,现在连诸位族老的话都不听了。”盛廷气的胸腹一起一伏,指着盛延卿道。 他带着宗族的人,扬长而去。 寒潮过后,风里竟渐渐地有了些暖意,他偏过头,对着风,眼眸中蓄着的泪慢慢滚落。 这一夜,宗族的人一夜没消停。 族长怒斥盛延卿的行为,诸位族老们也捶胸顿足,大骂盛延卿忤逆不孝。 老夫人听得一阵头痛,好容易安抚好了宗族的人,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她刚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陶妈妈过来道:“老夫人,听谢管家说,二爷病了,后半夜就开始发烧,请了大夫看过了,说是气急攻心,再加上这几日劳累,身体吃不消了。” 老夫人困意无,她手中的拐杖重重戳着地面,“作孽啊!我盛家是做错了什么,一日也不得消停。” 年前,盛家的嫡长孙盛延茗过世,接着,二房那边许馨月难产,差点一尸两命,现在新年刚过,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陶妈妈也跟着叹气,“二爷也是命苦,那么小就没了亲娘,现在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盛延卿病着,老夫人也睡不下去了,穿好衣裳去祠堂探望。 谢长里正端了一碗墨汁一般深黑色的汤药站在床前,盛延卿紧闭双眼,眉头紧皱,却无论如何不肯喝那药。 陶妈妈将药碗接了过去,屏退了下人,老夫人坐在床边,她伸手摸了摸盛延卿的额头。 老夫人又挽起袖子,那热水沾湿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井下石 () 盛延卿烧的迷迷糊糊,隐约看清了身前的人影,他扯掉了头上的毛巾,侧身倒向一边。 老夫人见他不肯配合,深深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并没有公理可言,这世间对女子本就不平等。我也很欣赏沈氏,但发生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 盛延卿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道:“就像当年我母亲一样吗?祖母,你明知道是非对错,可还是任由事情发生了,这和凶手有什么分别。”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她没想到,盛延卿心中对她的成见如此之深。 她对着陶妈妈使了个眼色,重新把药碗交给了谢长里,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开。 天色已大亮,佣人们来来往往,打扫庭院,准备早饭,一切井井有条。 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如果枫林苑的树林,一阵冷风袭来,老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陶妈妈忙扶了老夫人往鹤寿堂走,低声劝慰,“老夫人,二爷是烧糊涂了,才会说这种混账话。他是个明白人,对您一向十分敬重。” 老夫人暗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孙儿,端正守礼,聪颖勤奋,对长辈敬重,只是,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我对他的了解,更是云里雾里,看不透。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怨着我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二爷还小,不辨是非,如果当时的情况换了任何人,都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了。”陶妈妈道。 老夫人微微点头,“但愿,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如意轩里,大夫人正在吃早饭,她习惯性地剥了一颗鸡蛋放在采薇面前的碗里,柔声道:“乖孙儿,多吃一点。” 沈妤离开盛家,盛延卿被关进祠堂,大夫人的两颗眼中钉眼看就要拔取,她心情不错。 采薇正专心致志地吃鸡蛋,有丫鬟进来道:“大夫人,听祠堂那边的人说,二爷病了,昨晚就开始发烧,这会儿还是高烧不退。” “有这事?”大夫人笑出声来,她有些得意忘形,险些被嘴里的饭呛到。 采薇忙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大夫人,这真是上天保佑。早就听说二爷和沈氏不清不楚,他们两个还不承认,这回好了,为了那个沈氏,二爷发了疯一样,还敢顶撞族老,这回,看他们还敢说什么?” “沈妤已经离开盛家,得想个办法,将他二人一举除掉。”大夫人面色阴狠。 采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阵,她道:“大夫人,二爷不是病了吗,我倒是有一个方法,保管能成。” “说!”大夫人的命令,简短急促。 采薇忙讨好般凑过去,在大夫人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大夫人听完,面露喜色,难得对采薇的计策露出赞赏的神色,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 这件事权交给采薇,她正好寻了个由头,从后院的小门离开了盛家。 采薇一路哼着歌,心情很好。 谁料,她路过一条巷子口的时候,里面忽然跑出来一个人,将她拽了过去。 采薇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担心弄伤肚子里的孩子,她窝了很大的火,正要开骂,一抬头看见来人的脸,瞬间偃旗息鼓。 “瑛……瑛姑……”采薇像是条夹着尾巴的小狗,乖巧异常。 身穿黑色披风的瑛姑斜斜扫了采薇一眼,“多日不见,你倒是会享福。瞧瞧,你穿上这绸缎衣裳,戴上钗环,这么一打扮,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采薇平日里最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在瑛姑面前,却有些局促不安。 “瑛姑,你别拿我说笑了,当初大夫人要把我卖了,还差点割了我的舌头,还不是二老夫人出手帮我。这份恩情,我都记得呢!” 瑛姑面色这才稍稍缓和,她瞥了一眼采薇的肚子,问:“这孩子有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采薇如实道,“这阵子大夫人盯得紧,我也是找了个由头才出来。” 瑛姑目光犀利,面上不见一丝笑容,采薇在她面前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寒暄过后,瑛姑拢了拢发髻,正色道:“你这次出来是为了盛延卿的事吧?说说,你想怎么做的。” “也没什么,”采薇对自己的计谋十分满意,面上带了些得意的神色,“二爷现在病着,我打听到给他看病开药的是哪位大夫,就想去会会大夫,让他给二爷开些‘更好’的药。” 采薇不是大夫,但她知道,如果一个人一直高烧不退,脑子八成是要烧坏的。从前她有个小姐妹,和她一起被盛家买来,就是因为生病了没钱抓药,一直发烧,最后活活烧成了傻子。 她就想,如果能改了盛延卿的药方,在药里做手脚,他这烧就退不下去了。 拖上三五日,身体再好也会出问题。 采薇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瑛姑听了,却冷笑一声。 她道:“二爷身体康健,哪是随便发几天烧就能倒下的,你应该给他来点猛料。” 采薇不解,瑛姑便递过来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的是一些床上用品。 采薇好奇地想拆开看,瑛姑立即道:“不想活了你就打开,这里面是得了痨病的人用的!” 采薇立即把包袱丢到了脚下,痨病会传染,而且这病没的治,她躲还来不及。 瑛姑的意思,显然是把这东西换拿给盛延卿用。 采薇轻轻拍着胸腹,一阵后怕,她觉得自己的计策已经十分狠毒,想不到二老夫人做得更绝。 得了瑛姑的吩咐,采薇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地拿着那包袱,返回了盛家。 盛延卿病了,沈妤失踪,荷香因为这次的事被卖了出去,扶云居里姜婆婆急的团团转。 外面流言蜚语太多,盛晋煦也没有去学堂,他趴在姜婆婆怀里,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一遍又一遍问:“奶奶,娘亲去了哪里?她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想娘,这是天性,姜婆婆抱紧了怀里的盛晋煦,默默叹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她还活着 () 人心换人心,自盛晋煦过继来盛家,沈妤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地照顾,甚至为了他,还数次和大夫人发生冲突。 这些事情,姜婆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把盛晋煦哄睡着以后,姜婆婆亲自下厨,煮了银耳莲子羹,去了盛家祠堂。 这几天盛延卿一直病着,谢长里命人将他移到了祠堂一侧的厢房,一进祠堂便能闻到浓重的药味儿。 盛延卿病倒在床,左右他出不了门,看管的人也有些松懈,入夜以后便找地睡觉去了。 姜婆婆提着篮子进门,她站在床边,喊醒了盛延卿。 “二爷,是我,煦少爷整日念叨你和大少奶奶,我来看看。” 盛延卿刚喝了药,这会儿睡得迷迷糊糊,看清来人是姜婆婆,他坐起身来,问:“煦儿还好吗?下人有没有苛待你们?” 姜婆婆道:“都挺好的,就是荷香被大夫人做主卖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少奶奶现在还是没有音讯,不知到处境如何。” 沈妤被陌生男人劫走的事在盛家传的沸沸扬扬,姜婆婆也听说了一些。 她话音刚落,盛延卿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意思是说?阿妤还活着?”盛延卿的幽深的眼眸中升腾起亮光。 姜婆婆被问的一愣,她满是疑惑地道:“二爷这话什么意思?大少奶奶原本是要被沉塘的,可中途不知道哪里跑来一匹人,扛着枪,二话不说把大少奶奶掳走了,这会儿还不知去向。” 明明算不上好消息,盛延卿却低声笑起来。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就知道是这样,她们是在骗我。” 得知沈妤没死,盛延卿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又问了姜婆婆一些情况。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提了个篮子走了进来,她取出来一些床上用品,要给盛延卿更换。 姜婆婆闲不住,她起身道:“你先下去,我来吧。” 盛延卿想过去帮忙,他想要起身,却觉得脑袋发晕,眼前金星直冒,站都站不稳。 姜婆婆把人按回了椅子上,笑道:“二爷,你别逞强,前阵子倒春寒,准是那时候受了凉。大病小病都得好好养着,别仗着自己年轻就逞强,万一落下毛病,老了有的是罪受。” 盛延卿笑着摇摇头,“婆婆,这话你也对大少奶奶说过吧。” 姜婆婆是穷苦人家出身,早就做惯了粗活,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床单,枕套,还有被罩。 为了让盛延卿睡得舒服,她仔仔细细将被单的边角的掖好,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 盛延卿已经将姜婆婆带过来的银耳莲子羹喝了个精光,他将空碗放进篮子,和煦一笑,道:“有劳姜婆婆了,这汤做得很好喝。” 姜婆婆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忙道:“二爷要是喜欢,以后我老婆子再给你做。” “好,改日去扶云居喝。”盛延卿道。 姜婆婆这次来就是探病的,听下人们说盛延卿病的半死不活,但今日见了却觉得他气色不错。 既是如此,姜婆婆也放下心来,一个人回了扶云居。 夜色渐深,盛延卿正想好好上床歇息,谢长里进来道:“二爷,老夫人开恩,说让您回枫林苑养病,小的送您回去吧。” 盛延卿点头,看一眼姜婆婆铺的整整齐齐的床,他心中略感惋惜。 沈家大院里,沈妤正坐在床前发呆。 沈淮安关押她的这处院子位置偏僻,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她离开盛家已经两日,周围这样安静,不知盛家闹得如何沸沸扬扬。 沈家爱赶时髦,院子里通了电,屋子里用的是清一色的白炽灯。 明亮的灯光照在沈妤脸上,映着她如画的眉眼,墨色的秀发。 沈淮安站在窗外,痴痴地看了很久。 察觉到身上两道炙热的目光,沈妤看见了外面的沈淮安。 “阿妤,你若觉得无聊,我们来下棋吧。”沈淮安推门进来,径直在棋桌前坐了下来。 这两日,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沈淮安无动于衷。 沈妤只好改变了策略,温言道:“若我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沈淮安道:“先赢了我再说。” 沈淮安持黑子,沈妤持白子,两个人下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盘棋总算分出了胜负。 沈淮安看着桌上的残局,笑着道:“一段日子不见,你的棋艺倒是长进不少。” 沈妤微笑,她原本不会下棋,这还是在茶坊里从盛延卿那里学来的。 他常说,棋局如同商场,要学着排兵布阵,走一步看一步。 沈妤自认技不如人,她只学到了盛延卿棋艺的三成,一点皮毛罢了。 想到盛延卿,沈妤脸上露出了笑容。 沈淮安心情也不错,他道:“阿妤,不管输赢,我都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明天见到这份礼物,你会很高兴的。” 沈妤微垂下眼睑,只要不是放她走,任何礼物她都不感兴趣。 是以,第二天中午,荷香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沈妤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拉着荷香追问,“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不是沈淮安把你也掳来了?” 荷香摇头,“那件事发生以后,大夫人做主把我卖了,我也没想到,会被沈少爷买回来。” 荷香口中的那件事,指的自然是废院抓奸。离开沈家几日,沈妤也很好奇事情的后续进展如何。 她还想再问,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沈淮安的声音,“阿妤,你不是不肯吃饭吗?现在我找了一个人来陪你,你一顿不吃,她也会饿一顿。” 上一秒沈妤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眨眼的功夫,沈淮安便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心中苦笑,她居然忘了,沈淮安就是个疯子。 荷香来沈家,无异于羊入虎口。 沈妤为难,荷香也愧疚万分,哭个不停。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半点忙帮不上,现在还来拖你的后腿。” 沈妤拉着荷香坐在饭桌前,她给荷香添了一碗饭,又给自己添了一碗,她故作轻松道:“哭什么,饭还是要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恶人争到底。”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场闹剧 () 沈妤住的这处院子,名为泗水阁,院子后面便是一大片池塘。打开后窗,便有清凉的风吹进来。 沈淮安没有对沈妤用强,却也不肯放她走,每天寻些精巧的小玩意回来,变着法地哄沈妤开心。 沈妤提过留声机,沈淮安第二日便弄了一台留声机回来,抱了一摞唱片,堆在了沈妤房中。 闲来无事,沈妤便坐在房间里听唱片。 这时候没有电视机,唱片里要么是外国古典音乐,要么就是咿呀呀的舞厅里传唱的歌曲。 听着听着,沈妤便歪着头坐在榻上打起盹来。 不知何时,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沈妤睁开眼睛,便看见鲁妈妈一张刷白的脸,她身旁站着的妇人,约莫是沈夫人。 这里既是沈家,沈妤是客,她只好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道:“沈夫人。” 她不记得原主的事情,但大概知道,在嫁到盛家之前,她原本是沈小姐身边的婢女,轮起来,这位从未谋面的沈夫人还是她从前的主子。 沈家规矩甚严,沈夫人却是书香门第出身,气质脱俗,上好杭绸裁制成的衣裳衬得她满身矜贵。 沈夫人很有修养,往日她不屑于出面处理和沈妤有关的事情,每每提到也颇为不耻。 但今天,见沈妤优哉游哉地住在沈家后院里,还有闲心听歌打盹,沈夫人禁不住花容失色,柳眉倒竖。 “你……你……你……”沈夫人指着沈妤,一连说了三个你字,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 沈妤从未见过沈夫人,不知道为何她对自己的成见这么深,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站在她面前,一连茫然地看着她。 “你这个狐狸精,又摆出这幅无辜的模样。”沈夫人上前一步,总算组织好了语言。 “你只是我沈家的一个丫鬟,当初你和你娘逃荒来到清水镇,要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给你们娘俩一口饭吃,你们早就饿死了。可你呢,不规规矩矩伺候人也就罢了,还勾搭少爷,妄想攀高枝。” “你自己心甘情愿替嫁,想去盛家过那富贵日子,一扭头又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害的我女儿不得不远走他乡。现在,你还嫌我们沈家不够惨是吧,又回来祸害我儿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要遇上你这么一只白眼狼。” 沈夫人满脸愤怒,说到动情处,她身体微微颤抖。 沈妤心中忍不住道,这位沈夫人,倒是比盛家那两位道行高出不少。 骂人的话她半句没往心里去,通过这番激愤的控诉,沈妤倒是掌握了几点信息。 首先,她的出身方面。她和盛晋煦一样,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老家不知道是哪里,当初是她的母亲周妈带着她来清水镇落脚的。 如此一来,原主过去的人生经历便十分简单,小时候被沈家收留,自那以后就一直留在沈家,当沈小姐的贴身丫鬟。 再后来,不知沈淮安抽什么风,一厢情愿地瞧上了她。为了躲避沈淮安,原主只好自愿替沈小姐出嫁,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沈妤既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就有责任将这些捋清楚。 她想的入神,沈夫人却以为她心不在焉,满腔愤怒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气的浑身哆嗦。 沈夫人上前一步,要与沈妤理论,外面却冲进来一个人,挡在了沈妤面前。 “娘,不怪阿妤,是我强行把她带回来的。”沈淮安跪在沈夫人身前道,“盛家那些人要把她沉塘,我不能见死不救。既然盛家不肯要她,那从此以后就让她留在沈家,我来照顾她。” “不是……”沈妤正要分辨,沈夫人却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来人啊,不好了,快去请大夫,夫人被沈妤这个狐狸精气晕了!” 鲁妈妈一手扶住沈夫人,一边扯着嗓子尖叫,一时间,泗水阁里人仰马翻。 纵使场面慌乱,一度要失去控制,沈淮安仍旧不忘深情款款地与沈妤道:“阿妤,你放心,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一众人拥着沈夫人离开了泗水阁,沈妤转身坐回椅子上,默默叹了口气。 沈家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夫人身上,院子里那些奴婢以为沈妤大难临头,大门一关,找地方八卦去了。 四下无人,荷香扑通一声跪在了沈妤身前。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来,“小姐,是荷香不好,在盛家一点忙都没帮上不说,还被沈少爷抓住,成了累赘。” “不怪你,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沈妤伸手,将荷香扶了起来。 两人难得独处,都有一肚子的话说。 荷香擦干了眼泪,道:“我出来的时候小姐已经被人劫走了,这是传的沸沸扬扬,盛家所有人都知道,说什么的都有。” “一定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沈妤眸光冰冷。 从陷害她开始,整件事都经过了精心策划,一步一步,将她和盛延卿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大夫人,二夫人,许馨月,沈妤也数不清,在盛家到底有多少人想置她于死地。 而现在,攻破谣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回到盛家。 这几日,她整天呆在泗水阁,心中早有一计。 她冰魄一般的眸子明亮而清冷,她对荷香道:“我想到一个主意逃离沈家,不过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你的演技如何。” 荷香正愧疚地不知如何是好,忙凑上前去,“小姐有话尽管吩咐,奴婢哪怕舍了性命,也要保护你。” 沈妤微微一笑,“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煦儿还等着你回去,帮他做点心呢。” 她附在荷香耳边耳语一阵,眸光柔软明媚。 沈家的事,沈妤心中并不在意。 沈夫人被气晕,也多半是因为沈淮安,她和沈淮安之间清清白白,没什么好解释的。 沈妤这样想,鲁妈妈以及沈家上下的下人们却并不这样想。 荷香去厨房煲汤,远远地便听见鲁妈妈在和几个婆子说话,她身前放着一个小炉子,显然是在亲自为沈夫人熬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填房丫鬟 () 鲁妈妈是沈夫人身边的红人,几个婆子想打听点确切的消息,回头好去八卦一番,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满脸期待。 鲁妈妈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浑浊的目光一一扫过身前的婆子,才慢悠悠开口道:“告诉你们一句实话吧,当初沈夫人迫不及待地想把沈妤这个骚狐狸打发出去,并不单单是因为少爷。少爷才多大岁数,收几个填房丫鬟那算什么,还能早日为沈家开枝散叶。” “少爷都为这个沈妤顶撞夫人了,不是为这个,那是什么?” 鲁妈妈神秘一笑,卖了好一会儿关子,才压低了声音道:“是老爷,老爷瞧上了那骚狐狸,动了歪脑筋。夫人实在看不下去,才骗她说盛家就是金银窝,嫁过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这才信了。” “不然,以她那爱慕虚荣的性子,肯定要缠着少爷,怎么会甘心去沈家守活寡?” 婆子们一阵唏嘘,围着鲁妈妈感叹了一番。 “真没见过这种白眼狼,祸害了少爷,小姐,连老爷也不放过。夫人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她们母女留在沈家。” “谁说不是,她那个病怏怏的娘,一点活干不了,动辄头疼脑热的,每年不知道要花去多少药钱,也就夫人好心,还给她请大夫拿药。” …… 荷香手里拿了个装饭菜的食盒,这些人说话实在是难听,她气不过,直接把食盒扔了过去。 好巧不巧,食盒正砸在鲁妈妈身前的火炉上,沈夫人熬了一半的药,尽数洒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了鲁妈妈一身。 “你居然敢弄洒夫人的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鲁妈妈暴跳如雷,冲过来便要打。 周围的婆子也一拥而上,几个人把荷香团团围住。 鲁妈妈狠狠掐了一下荷香的胳膊,“这里是沈家,不管你和你的主子在盛家怎么耀武扬威,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荷香蜷缩着身子缩在墙角,红着眼睛争辩,“小姐不是你们说的这样,你们别胡说……” 鲁妈妈两手掐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荷香,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是看着沈妤这小贱人长大的,她勾搭少爷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会儿跑出来给她作证,我看你也被她蒙住了眼睛吧。” 荷香用力地摇头,她和沈妤相处了半年,在盛家一起经历过很多。她眼中的沈妤,心善,体恤下人,她是绝对不会勾搭沈老爷的。 再者,在盛家,盛延伟数次对沈妤示好,沈淮安也提出过与沈妤私奔,她要是真的爱慕虚荣,有很多条路可以选。 厨房这边都是沈家的下人,见到荷香,一个个都围过来看热闹。 鲁妈妈正打得起劲,她身后一个声音忽然道:“你们在做什么?夫人的药熬好了吗?” 鲁妈妈慌里慌张地回头,见沈淮安正站在不远处。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熬药用的砂锅,指着荷香道:“少爷,都是她,是她洒了夫人的药,奴婢熬了快两个时辰,好容易才熬好的。” 荷香在沈家孤立无援,见到沈淮安,立时见到了救星,跑到了沈淮安身后。 她道:“少爷,是她们先污蔑小姐的,还说……” “说什么?” 荷香怯生生看了沈淮安一眼,“说小姐和老爷有染。” “是吗?”沈淮安似听了个笑话,他笑的有些诡异。 鲁妈妈知道沈淮安的脾气素来阴晴不定,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正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说辞,沈淮安却朝她走过来,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 鲁妈妈小腹上挨了一脚,撞在身后的墙壁上,顿时脸色惨白,忍不住小声**起来。 沈淮安又看向其他婆子,“你们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婆子们一个个往后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夫人的药立刻给我熬好,你们谁再敢议论阿妤,就给我滚出沈家!”沈淮安面色阴沉地道。 他转身离开,荷香忙讨好般地跟了上去。 虽说出了一口恶气,但鲁妈妈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被沈淮安一脚踹中小腹,荷香感觉怪怪的。 跟着沈淮安走了一段路,她才整理好情绪,开口道:“少爷,刚才多谢你。” 这是荷香第一次主动与沈淮安说话,他愣了一下,似是心情不错,牵了下唇角。 “少爷,虽然小姐嘴上不说,但你送她的那些东西,她都很喜欢,经常一个人把玩。”荷香又道。 沈淮安步子一顿,低头看着荷香,“她还说什么?” 荷香侧着身子,避开沈淮安的目光,道:“小姐说其实在沈家也不错,没有盛家那些勾心斗角。但是就像鲁妈妈说的,下人眼里,她就是个攀高枝的奴婢,走到哪里都要被瞧不起,被人指指点点的,成天戳脊梁骨。” 沈淮安想了一下,神情愉悦道:“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这天晚上,沈淮安去沈夫人房里的时候,便提道:“母亲,我想娶阿妤。” 沈夫人正在喝药,闻言狠狠呛了一下。 她用力咳嗽着,憋得满脸通红,“你……你休想纳那个贱人进门!她什么身份,给你做通房丫鬟都不配,沈家未来的女主人,绝对不能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沈淮安语气坚定,“母亲,我早就决定了,今生非阿妤不娶。” “你……”沈夫人猛地坐起身来,狠狠打了沈淮安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在卧房里回荡,母子两人俱是一愣。 沈淮安是沈家独子,从小就是被宠着惯着长大的,不要说沈夫人,即便是沈老爷也没动过他一根指头。 打完这一个耳光,沈淮安痛在脸上,沈夫人痛在心里。 半晌,沈淮安才转过头,道:“母亲,不管怎样,我都要娶阿妤。如果你和父亲不同意,我就带阿妤离开沈家,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厮守一生。” “你……她是沈家的少奶奶!”沈夫人怒气冲冲地道,“她犯了家规被赶出来,我们沈家再不济,也不会要盛家不要的破烂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逃 () 沈夫人语重心长地想与沈淮安讲道理,沈淮安却已不屑再听下去。 他站起身来,对着沈夫人行了个礼,表情刚毅,“母亲,我已经错过阿妤一回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离开。” 沈淮安起身出门,身后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从沈夫人这里出来,沈淮安径直去了泗水阁。 沈妤来沈家已有将近十日,这十天里,她被囚禁在泗水阁,消息闭塞,对盛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沈淮安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歪在榻上想心事。 躺了半日,她的声音也懒洋洋的,“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沈淮安站在床前,清冷的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喜悦,“阿妤,我们走吧,今晚就走,离开沈家,离开清水镇。” 沈妤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 沈淮安上前一步,眼眸中似燃起两团火焰,他用一种深情的语气道:“阿妤,我都知道了,你是怕别人说闲话,盛家就是个火坑,我要带你离开。跟着我,天涯海角,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会给你幸福的。” 沈淮安一向自负,他不管沈妤同意与否,仓促地收拾了几件行李,带着她出了花园的侧门。 门外,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沈妤并没有反抗,由着沈淮安忙前忙后地安排,收拾妥当,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夜风微凉,出发以后,沈淮安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沈妤身上。 半个时辰后,她掀开车帘看外面的景物,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马车走的很快,这会儿已过了牌坊,眼看便要出镇子了。 沈妤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拿了块手帕,掩饰一般轻轻捂着口鼻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沈淮安说着要去拿包袱里的衣服,沈妤却突然站起身凑了过来。 沈淮安一愣,那两瓣纤薄的唇尽在眼前,他忍不住想吻,却有一块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你……这是什么?”沈淮安觉得脑袋发晕,身体乏力。 沈妤轻笑一声,“我也是现学现卖,这手帕上另一面沾了**,你睡一会儿,药效很快就会过去的。” 沈淮安瘫倒在座椅上,他愣愣地看着沈妤,满脸不信,“阿妤,你是骗我的?” 沈妤道:“我说过无数次,我跟你之间什么都没有。当初,要不是你天天逼我,我也不至于嫁到盛家守活寡。” 她伸手在包袱里摸索一阵,掏出来沈淮安随身携带的手枪,用一种冷漠的语气道:“你的感情太自私,这不是喜欢。别再为你的私心和占有欲找借口了,也别再来烦我。” “阿妤……”沈淮安伸出手去,想抓住沈妤的衣服。 她却已经让车夫停下车,麻利地钻出了车厢。 赶车的是沈淮安的亲信,不过,沈妤手里有枪,他只好乖乖听话,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过不多时,有一辆马车从镇子里走出来,荷香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朝着沈妤招手。 赶车的人是谢长里,走近了,他看到沈妤手里的枪,面露惊讶之色。 沈妤扶着荷香的手上了车,将手枪扔到了沈家的马车旁。 她道:“我也没用过手枪,保险都不会开,拿着吓唬吓唬人。” 谢长里一面赶车,一面扭头道:“沈家的人个个配枪,这在咱们清水镇还是头一份,就大少奶奶刚才拿的那手枪,在黑市上能卖一条小黄鱼呢。” 沈妤有些惋惜地道:“早知如此,就该拿了那枪去卖钱。” “好不容易逃出来,我可不想再和沈家有什么瓜葛。”荷香心有余悸,“这次能骗过沈淮安,下一次可说不准怎样。” 沈夫人日日闹腾,沈淮安早就想带着沈妤私奔,东西都准备好了,无奈沈妤死活不松口。 今天,荷香故意说沈妤愿意,沈淮安便迫不及待地要带沈妤走。 便是在此时,荷香偷偷溜出府,找到了谢长里。 这几日,沈妤消失地无影无踪,盛延卿也一直在安排人找。找来找去,目标最后锁定了沈家。 荷香从沈家大院溜出来的时候,谢长里正猫在沈家附近。 马车一路向盛家走去,沈妤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盛延卿,还有盛晋煦和姜婆婆。 第一次,她觉得盛府像是她的家。 到了盛府门前,沈妤跳下马车,满脸洋溢这笑容,她要第一时间去扶云居见盛晋煦,然后,再与盛延卿一起,将事情与老夫人说清楚。 “大少奶奶,”谢长里犹豫着道,“煦少爷不在扶云居。” 沈妤停住脚步,疑惑地问:“他不在扶云居,那他去了哪里?煦少爷不是一直由姜婆婆照顾吗?” 谢长里的目光躲躲闪闪,“煦少爷被老夫人接走了,这会儿人在鹤寿堂。” “是了,老夫人心疼煦少爷,接他过去小住也正常。”荷香自我安慰道,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二爷呢?二爷人在哪里?”沈妤又问。 谢长里低下头去,梗着脖子不吭声。 他性情耿直,不会说谎,但是实话又不能说。 好容易从沈家逃出来,沈妤今天一定要见到这两个人,她懒得追问,举步便要走,“好,你不说,我现在就去鹤寿堂问个究竟。” “大少奶奶,你别去……”谢长里快走几步将人拦住,他汗津津地道,“二爷在祠堂,宗族的人说二爷触犯了家规,要杖责一百,告慰盛家的列祖列宗……” “杖责一百?”沈妤脑袋里嗡嗡作响,盛家的家法她见过,那么粗一根棍子打在身上,不要说一百下,几十下也够人受的。 她大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要去盛家祠堂。 “大少奶奶……你先别走,宗族的人已经定了你和二爷的罪,老夫人也在,你要是现在去的,就是撞在枪口上,不如先回去,等老夫人气消了再说。” 谢长里还在絮絮地说道,这些话,沈妤却一字不曾听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对簿公堂 () 盛家祠堂建在盛府西北侧一角,沈妤脚下生风,步子迈的又急又快,她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 荷香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一个劲地喊,“小姐,你走慢点,走慢点。” 盛家极少动用家法,即便如盛延伟一般胡作非为,把麻烦惹到家里,老夫人也顶多斥责几句。 杖责一百,足见事情的严重性。 老夫人发怒,宗族的人责难,盛家上下噤若寒蝉,戌时刚过,院子里便静悄悄的,没了声响。 主人们都聚在祠堂,各个院子熄了灯,四周黑漆漆的,愈发显得祠堂的灯光明亮刺眼。 沈妤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丁正手持着一人高的棍子执行家法。 盛延卿跪在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拳头紧握,牙关紧咬,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却忍着一声不吭。 “你们都住手?”沈妤上前几步,挡在了盛延卿身前。 宗族的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进来的女人是谁。 十多日不见,沈妤非但没有落魄之态,反而愈发的清丽动人。她穿了件蓝色碎花的褂子,黑色长裤,乌黑的秀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一侧。 明明是丫鬟的打扮,换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韵味,如同一个美丽的农家女,善良淳朴。 宗族的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有人道:“这不是出逃的沈氏吗?怎么消失了十多天,自己又回来了?” 祠堂里,盛家的人与宗族的人分坐两侧,沈妤背对这盛家的人,身后的人并未看清她的脸。 听见大少奶奶几个字,大夫人立即拍案而起,“沈氏,你还有脸回来,你个不要脸的,这十多天你都去哪里了?我们盛家的脸真是都被你丢光了!我儿延茗没你这样的媳妇,盛家更没有你这样的大少奶奶!” 外人面前威严端正的大夫人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宗族的人不敢插话。 “来人,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我抓起来!今天我一定要让她去给延茗请罪!”大夫人怒喝。 祠堂外面就有大夫人带来的亲信,立时有几个家丁冲了进来,要对沈妤动手。 沈妤现在失了势,早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少奶奶,下人们牟足了劲,要将人拖走。 这是,沈妤身后传来一身怒喝,“谁敢!” 盛延卿站起身来,他高大挺拔的身体将沈妤牢牢护在了身后。 “你……你个不孝子!”大夫人气的舌头打颤,“你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维护她,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嫂子!” 盛延卿斜睨了大夫人一眼,声音沉沉,“正因为她是我的嫂子,我与她在茶坊共事,知道她的为人,才不能让你们屈打成招,冤枉好人。” 沈妤被他护在身后,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有了数。 这次动家法,不是因为两人私下的关系败露,盛延卿从未亲口承认什么。 大夫人还要说下去,一边的老夫人开口道:“好,既然沈氏回来了,那今天就当着各位族老的面,将此事说清楚。” 她截住大夫人的话头,是怕她冲动误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回来自然是为了自证清白,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担。”沈妤从盛延卿身后走出来,她抬头,轻轻一笑,示意他放心。 沈妤对着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开口道:“这几天我不在别处,而是被沈夫人接回去了。大家想必也知道,沈家是我的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夫人知道了消息,才出此下策,强行把我接回沈家。” 族长轻轻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算是认可了这说法。 这种事,无可考究。但沈妤究竟去了哪里,不是今天的重点。 族长冷冷地开口道:“沈氏,说回你与盛延卿私通一事,人证物证聚在,你如何证明你们两个是被冤枉的?” “如何证明……”沈妤做沉思状。 大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之前你拿不出证据,跑出去十多天,就有证据了?” 二夫人闲闲地喝了一口茶,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妤温婉一笑,“是不是只要证明我还是清白之身,就能证明我和二爷的清白?”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女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她身上,在座的诸位族老们则别开目光。 女子的清白,这种事,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呢? “不行!”大夫人与盛延卿异口同声道。 两人目光相接,盛延卿目光灼灼,大夫人面色阴狠。 沈妤走过盛延卿身边,淡然道:“我是盛延茗的妻子,别人要诬陷我的清白,就是对延茗不敬,我拼死也不会让人污蔑他。” 这话是说给大夫人听得。 她又道,“当初我既然决定留在盛家,就不会在意世俗的说法,我只为我自己活着。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休想往我头上扣。” 她澄澈的目光从盛延卿脸上掠过,稍作停留。 她生在二十一世纪,不像这些老封建,验身又怎样,只要能摆脱罪名,这不算什么。 听她如此说,盛延卿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沈妤并非寻常女子,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受这种委屈。 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二夫人闲闲道:“既然是沈氏自己愿意,验一验又何妨?我们盛家的女人都要清清白白,不然如何对得起那三块牌坊。” 现在看来,验身的确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法,老夫人也点了点头。 验身的是盛家的两个婆子,两人都是老夫人的亲信,沈妤跟着她们去了偏房,片刻之后,便出来了。 两名婆子站在老夫人跟前,点了点头。 大夫人见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亦精彩纷呈。 身为沈妤的婆婆,这明明是一桩好事,却莫名其妙地让人心头堵得慌。 老夫人的面色缓和不少,她缓缓道:“既如此,事情原由虽为查明,但足见沈氏与延卿之间是清白的。” 老夫人话音刚落,门外有一个声音道:“老夫人,小的有证据,能证明大少奶奶是清白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幕后主使 () 谢长里说着,擒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进来,男人穿的破破烂烂,粗布衣裳,生的贼眉鼠眼,在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盛延卿点头,谢长里便抬起一脚,踢在男人腿弯处,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此人名叫赵奎,是个挑夫,天冷那会儿给盛家送过炭火,就是他从药店里买了**,还偷偷送进了盛家。”谢长里拱手道。 满屋子人看猴子一样,上下打量着赵奎。 族长清了清嗓子,问:“他买了**,又是给了谁?” “这个……还是让赵奎自己说罢。”谢长里给赵奎使了个眼色。 赵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吓破了胆,便磕头边道:“老夫人饶命,是一位夫人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去买药,我都是奉命行事,药也给了她。” 提到夫人两字,大夫人与二夫人坐直了身子,盛家能称得上夫人的,也只有她二人了。 二夫人立即道:“你话说清楚,什么夫人?是我,还是她?” 赵奎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大夫人一眼,又看了二夫人一眼,连连摇头。 盛延卿道:“谢管家,直说吧,是谁?” 谢长里抱拳行了个礼,扬声道:“来人,把采薇姑娘请进来。” 很快,一名家丁推搡着采薇走了进来,她挺着个大肚子,走的有些艰难。 采薇还没站稳脚跟,赵奎便像是看见了救星,伸出脏乎乎的手去拉采薇的裙子,“这位夫人,就是你让我去买药的,你快和他们说清楚。谢管家说,要是我不说实话,就打断我的腿。” 采薇满脸嫌恶,“哪里来的穷要饭的,弄脏了我的衣裳,你赔得起吗?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让你买药?买什么药,耗子药吗?” 采薇矢口否认,赵奎无法,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钱袋,道:“这位夫人,这是你当时给我的钱袋,这你总不能不认吧?” 陶妈妈将钱袋接过去,呈到了老夫人跟前。 钱袋是用上好杭绸制作的,上面绣了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陶妈妈怒道:“采薇,你还敢狡辩,这杭绸价格昂贵,年前老夫人得了几匹,赏赐了各个院子的,这花样只有大夫人得了一匹。这料子是大夫人赏给你的吧?” “我又没说钱袋不是我的,”采薇甩了甩袖子,扬起脸,“这确实是我绣的,但有人想陷害我,偷走了也不一定,你们就凭这个给我定罪?” 采薇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听她这番说辞,沈妤却大声笑起来,她走到采薇跟前,“采薇,你假传大夫人的命令,骗我去祠堂,回来的路上又命人将我迷晕,移到废院,在把二爷引过去。这里面,买药的,迷晕我的家丁,药店老板,包括假传命令的丫鬟,这些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她盯着采薇,面色冷峻,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采薇,这是老夫人给你的机会,要真想查,这些人总能找到,真相也会浮出水面。” 采薇眼珠子滴溜溜开始转,她在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 盛延卿的目光似寒冬里的凛冽寒风扫过采薇的脸,她心里发虚,踉跄地退后一步。 盛延卿给谢长里递了个眼色,“如此,那便查。” “是!”谢长里转身要走,采薇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跪在老夫人脚下,可怜兮兮地道:“老夫人,是我糊涂,记恨之前大少奶奶赶我出府,还差点害我流掉孩子。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听说大少奶奶被沉塘,我夜夜睡不安稳,还好大少奶奶平安无事。” 她对着座位上的人,一个个磕头。 “老夫人,求求你发发善心,饶过我这一回吧。大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谢长里已经将赵奎带了下去,盛家发生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论起来,采薇压根不算盛家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也从未承认。 这么说来,这桩事便是盛家的佣人不守规矩,祸害主家。要杀要打,无需宗族的人动手 宗族的诸位族老们闲闲地喝着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采薇的确长了一张巧嘴,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的楚楚可怜,求完了夫人们,她又爬过来求沈妤。 “大少奶奶,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但求求你,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大少爷在天有灵,她也希望这孩子能平安出生。只要你放过我,我保证以后规规矩矩的,再不会犯。” 两位夫人都没开口,沈妤也不好说什么。 荷香气不过,上前给了采薇一巴掌,气愤道:“犯错,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吗?你差点害死大少奶奶,害的二爷挨了多少棍子,你一句错了,就要原谅你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从你来盛家,不管你多嚣张,大少奶奶什么时候管过你?” 采薇脸上挨了一巴掌,顺势坐在了地上,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着荷香,呜呜哭起来。 这段时间,沈妤委屈,荷香心里也委屈,她还要打,沈妤抬手拦住了她。 她朝着荷香使了个眼色,“下去,老夫人自会主持公道。” 大夫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她站起身来,“三叔公,诸位宗伯,今天有劳大家了。闹了半天,原来是下人不规矩。夜色已深,就不麻烦大家了,采薇是我手底下的人,我自行处理。” 盛廷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采薇一眼,“那就好,凡是有个公道可寻,这样的刁奴,留着也是个祸害。” 大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敛眉垂首,等诸位宗伯走了,她才抬眼,嫌恶地瞥了采薇一眼。 采薇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走到大夫人跟前,抱住了她的腿。 她苦苦哀求道:“大夫人,救救我,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采薇怀孕已有七个月,再有两月就要生产,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模样的确可怜。 盛家规矩森严,将犯了错赶出府的采薇留下已不合规矩,如今又在宗族的人面前闹了这样的笑话,不可能一笔勾销。 只是,采薇肚子里,怀的到底是盛延茗的孩子。 大夫人心中不忍,明知采薇有错,踌躇再三,仍旧厚着脸皮道:“采薇这次的确是犯了大错,不能姑息。不过,她怀着延茗的孩子,是打是罚,总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能轻饶 () “大夫人的意思,是孩子最重要,盛家的其他人,都不重要?”盛延卿反问。 大夫人是长辈,盛延卿一向对她毕恭毕敬,当做亲生母亲侍奉,可这次的事发生后,大夫人处处针对,还险些害死沈妤。在争执过程中,两人早已撕破脸。 大夫人清冷一笑,却是看向老夫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可是一大一小两条人命,老夫人菩萨心肠,权当为盛家的子孙积累些福报。” 二夫人目光从采薇脸上擦过,叹气道:“这事的确是采薇错了,按规矩,就该乱棍打死。但是话说回来,她挺着个大肚子,实在是可怜。要我说,不如就暂且给她记下,等生产完了,一并处置。” 许馨月轻轻咳嗽了一声,也跟着道:“祸不及子女,采薇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听这几人的说辞,沈妤就懂了,这次的事,大夫人、二夫人甚至是许馨月都都脱不了干系。 否则,以二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出手帮忙的。 除非,这事本就是她指使的。 老夫人摩挲着手里的拐杖,投过来询问的目光,“阿妤,这次的事是你受了委屈。你来说,要如何处置采薇?” 采薇惊得瞪大了眼睛,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妤。 沈妤脸上的笑容如春光般明媚,“采薇从前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去,这次又私下动手脚,如果断她几根指头,应该不妨碍生孩子吧?” 采薇一张脸瞬间垮了,沈妤这幅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是真的怕了。 盛延卿道:“盛家容不下手脚不干净之人,就算我大哥在,他也绝不姑息。” 老夫人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活到这个岁数,小辈们的恩恩怨怨,她内心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她扶着陶妈妈的手起身,“就按阿妤说的办吧。” 老夫人信佛,血腥的场面,她是不愿意看得,先离开了祠堂。 采薇又去抱大夫人的腿,这次她的眼泪却是真的,“大夫人,十指连心,别断我的手指,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放过我这一回吧。” 盛延卿觉得采薇聒噪,他朝着谢长里摆摆手,转过身去。 谢长里带着两个家丁进来,一人按住采薇,一人扯住她的胳膊,大手一掰,便听见咔嚓,咔嚓两声,将她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掰断了。 谢长里带来的家丁是干粗活的,手上力度大,动作迅速。 采薇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顿了一会儿,才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还要继续吗?大少奶奶?”谢长里问。 “算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沈妤学着大夫人的口气说道。 谢长里这才命人收了手。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采薇扶了起来,几人要走,沈妤冷冷地说道:“希望你这次长点记性,搞清楚谁是主人,谁是奴才。” 荷香也觉得解气,听刚才采薇的叫喊声,她都觉得疼。 沈妤就是这样的性子,爱憎分明,对她好的她会真心相待,算计她,陷害她的,她会加倍奉还。 荷香道:“幸好谢管家及时找到了证人,当场戳穿了采薇。要不是老夫人和宗族的人坐镇,大夫人肯定又要遮掩过去。” 沈妤点头:“采薇品行不端,这样的下人本不该留在盛家,如果不是她的肚子,老夫人也不会轻饶。” 沈妤正专心于荷香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她转过身去,正看见盛延卿苍白着一张脸倒下去。 谢长里接住了盛延卿,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一伸手,却摸到一手血。 沈妤也去看盛延卿的后背,才发现他的衣服被血水湿透了,只是,他今日穿了件玄色的长衫,辨不出血的颜色。 “快,把人送回枫林苑,”沈妤神色焦急,扭头吩咐,“你去请大夫,谢管家,再劳烦你,坐茶坊的车去省城,找杨慧荣杨大夫。” 明明六神无主,沈妤却鬼使神差一般,吩咐地有条不紊。 几名家丁将人抬到了枫林苑,大夫还没来。 沈妤只好自己动手,拿剪刀剪去盛延卿身上的衣裳,帮着他清理伤口。 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的后背血肉模糊。 她的手抖个不停,低声道:“这些人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 来福也在跟前帮忙,他道:“我听说执行家法的是大夫人的人,这两个人,从前都是衙门的,打板子很有一手。” 荷香瞪了来福一眼,“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在这里竟给大少奶奶添堵。” 来福只是个半大的小子,沈妤问他答,荷香这么说,他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了嘴巴。 荷香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沈妤的手泡在水里,顷刻间便将水染成了红色。 “大夫人的心可真是狠!”沈妤自语道,盛延卿能在大夫人手底下长大,也不知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 她自认为是一个理性的人,但想到这些,眼泪还是不听话地落下来。 这时,一双温热的手却伸了过来,盛延卿想为她拭泪。 她转过身去,靠近了一点,脸颊贴上了他的手。 荷香识趣,立即去门口守着了。 盛延卿脸色苍白,却强笑着道:“你哭什么,一点皮外伤,这几日没休息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沈妤嘟起嘴,故作生气,“谁让你硬撑了,我不是说过吗,你只管把罪责推倒我身上,反正流言蜚语够多了,我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盛延卿截住了她的话茬。 沈妤心里明明暖融融的,却感觉眼睛酸涩,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流。 她一边擦泪,一边呜咽着道:“我也在乎,为了我,以后再不要为我冒险。” 盛延卿笑着点头,他趴在床上,脸朝着沈妤,忽然正色道:“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沈……沈淮安有没有为难你?” 她那套说辞能骗过宗族的人,却骗不过他。 “还能如何,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你看,我都胖了。”沈妤开玩笑。 第一百四十章 非他不可 () 盛延卿从床上坐起来,手臂一伸,将沈妤搂紧了怀里。 他低头,衔住了她两瓣薄唇,他的吻,细腻绵长。 两人隔得很近,沈妤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他的眸子灿若星河。 良久,他才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走丢。” 他将她搂在怀里,仿佛得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不肯松手。 在他身边,沈妤觉得自己拥有了漫天星辰和浩瀚大海,他们两个的世界广阔,无边无际。 沈妤也搂住他,她试探着,吻了吻他的脸颊。 过不多时,大夫请来了,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 整个过程,盛延卿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沈妤身上,嘴角带着细不可查的笑意。 晚些时候,杨慧荣也过来了,他笑嘻嘻地与盛延卿道:“大少奶奶真是周到,弟弟生病,照顾的无微不至。” 盛延卿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 见两人如此态度,杨慧荣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在省城,我早就看出来了。在省城,离婚,再婚都很常见,这不算什么。” 沈妤微微红了脸,她遮掩道:“既然杨医生来了,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沈妤一口气跑到院子里,还能听见身后杨慧荣扯着嗓子喊道:“嫂子,你别走嘛,留我在这里过夜,多无聊。” 来福就等在枫林苑大门外,见沈妤出来,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来福与荷香都是扶云居的人,平日里盛延卿偶尔过来,这两人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今夜见到沈妤担心的模样,两人心中就懂了。 但在清水镇,寡妇再嫁本就是一件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更何况是丈夫的亲弟弟。 荷香和来福都是在清水镇长大,这种事与他们的观念不符,一时间,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乱的。 默默走了半晌,荷香终于憋不住道:“二爷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小姐不在的这几天,他就算病着,也没有放弃追查线索。当初,如果不是在沈家门外遇见谢管家,我们也没那么轻易逃出来。” 沈妤垂眸,这些事,她心里面都知道。 走到扶云居附近,沈妤这才想起来一事,问:“煦少爷人还在鹤寿堂吗?姜婆婆呢,她也去了鹤寿堂?” 提到盛晋煦,来福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来个什么。 沈妤停住脚步,肃声道:“来福,我不在的这十多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总会知道的。” 来福咬着嘴唇,哭丧着一张脸,道:“是姜婆婆病了,开始以为是伤寒,但她一直咳嗽,痰中带血,请了大夫,说可能是痨病。” “你说什么?”沈妤如遭雷击,她大脑中一片空白。 荷香也满脸不信,“怎么会是痨病呢?我们走的时候婆婆她还好好的,才十天的时间,怎么会突然这样?” 来福低着头,嘴唇几乎快咬出血来。 痨病可以传染,姜婆婆得了病,老夫人这才将盛晋煦接到了鹤寿堂。 如今的扶云居,大门紧闭,下人们都避之不及,一个个都怕被传染。 “姜婆婆人呢?”沈妤焦急道,她隐隐有种预感,姜婆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来福一个半大的小子,提到这事几乎快哭出声来,呜咽着道:“大夫人说盛家不要这种不干不净的人,把姜婆婆送到了外面,让她自生自灭。” 沈妤脚下一个踉跄,她紧紧握住拳头,冰魄般的眸子寒芒乍起。 大夫人的冷血无情,她不是第一次见识,但每一次,她都能感到震撼。 姜婆婆是盛晋煦的亲奶奶,无论如何沈妤不会坐视不理,她想去外面看看情况,来福拦住她道:“大少奶奶,这件事才刚发生,大夫人那边盯得紧,我前几天去看过,婆婆现在没什么大碍,不过她住的地方,门外都有人看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已是夜深,沈妤疲惫地揉揉额头,决定暂时将此事放下,明日再去。 正巧,杨慧荣就在盛家,他是西医,对这种传染病应该更擅长。 推开扶云居的大门,里面空荡荡的,四面的房屋黑漆漆一片,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姐,要不我们先去别处住吧,这痨病可不是小毛病,真的会传染的。”荷香有些担心。 沈妤想了一下,痨病其实就是肺结核,这在二十一世纪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但在近百年以前,这种病的确无药可救。 姜婆婆在扶云居住过,最妥帖的办法是里里外外彻底消毒。 深更半夜,每个人都很累,可是偌大的沈家,除了扶云居,沈妤暂时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几人正发愁,谢管家过来道:“大少奶奶,二爷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枫林苑后面有一处僻静的书斋,是老爷年轻的时候念书的地方,还算干净,你们今晚可以过去。” 找到落脚的地方,荷香顿时喜上眉梢,“多谢谢管家。” 转念一想,她又迟疑着道:“枫林苑后面,和二爷的住处挨着这么近,别人不会说三道四吧?” 沈妤无所谓地摇摇头,“如果老夫人真的担心风言风语,她就会尽快派人将扶云居收拾一番,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我们的麻烦。” 谢长里道:“大少奶奶和二爷想到一块去了,现在人人都躲着扶云居,如果老夫人开口,事情会好办很多。” 当夜,沈妤便歇在了书斋里,一夜好眠。 与此同时,如意轩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采薇两根手指被生生掰断,请了大夫,固定好,她便嚷着道:“大夫,十指连心,快痛死我了,有没有什么止疼的药,快给我一点。” 大夫犹豫着看向大夫人,“止痛的药倒不是没有,但是这位姑娘怀着孩子,不敢轻易用药。” “不行,太疼了……求求你大夫,帮帮我……”采薇祈求道。 大夫人不点头,大夫也没辙,他略带同情地看了采薇一眼,提着药箱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另有隐情 () 这一晚上,没有止痛的药,采薇整整疼了一夜,每次刚闭上眼睛,又会被疼醒,如此翻来覆去,到天亮的时候,人已经被折磨地筋疲力尽。 大夫人一整夜也没睡好,她打着哈欠道:“不就是两根指头,你至于嚎了一整夜吗?” “是……不至于……”采薇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无比难看。 私下里,她与身边的丫鬟抱怨道,“大夫人果然冷血无情,这被掰断的又不是她的指头,她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她就只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从一开始,她就没把我当人看。” 她死死咬着牙,满脸愤恨道:“沈妤这个贱货,我都认错了,可怜兮兮地跟她求饶,她却狠心掰断我的指头。这个贱人,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加倍奉还。” 丫鬟轻轻揉着采薇的太阳穴,在她耳边小声道:“听说扶云居里的姜婆婆得了痨病,要是沈妤也得了这病,那才好。” 采薇忽地坐正了身子,她绞着手中一块丝帕,轻轻咬牙。 半晌,她正色与那丫鬟道:“这事和咱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也当不知道。还有,那些该堵住嘴的,不能她们出去胡说。” 丫鬟道是,继续帮着采薇捏肩。 说起这事,采薇心中有些发虚,她咕咚咕咚喝了半碗茶,心中道,盛延卿可真是命硬,当初她费尽心机是想算计他,没想到最终病的却是一个老不死的老太婆。 沈妤在书斋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陶妈妈便过来,将她传去了鹤寿堂。 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吃一晚冰糖燕窝粥,盛晋煦在她腿边跑来跑去,一刻也不消停。 沈妤头上那顶私通的帽子被摘掉,老夫人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和善亲切的模样。 她爱怜地摸摸盛晋煦的脑袋,“煦儿,你不是天天喊着要娘亲吗?这不,你娘亲回来了?” 盛晋煦软乎乎的小手拉着老夫人的手,玩了一会儿,才跑过来,扑进了沈妤怀里。 沈妤搂住盛晋煦,低头问:“娘亲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听祖母的话?功课有没有好好温习?” 盛晋煦不说话,他抓着沈妤衣服上的一段飘带,一圈一圈缠在手臂上把玩。 老夫人道:“陶妈妈,你带煦少爷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我和阿妤说会话。” 陶妈妈领了盛晋煦出门,老夫人慢吞吞地开口道:“姜婆婆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见沈妤点头,老夫人继续道:“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谁不想安享晚年。这件事你不要怪你婆婆心狠,这也是我的主意。把她送到外面庄子里养着,总好过留在煦儿身边,万一孩子再有什么闪失,就说什么也没用了。” 沈妤垂眸,老夫人既说养着,这便已经给了一定的余地。 过了一晚,沈妤已经不像昨天刚听到消息的时候那么冲动,细想想,姜婆婆不是盛家的人,她能留下来本就是老夫人开恩,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冒险。 老夫人想的也对,盛晋煦还小,如果姜婆婆在的话,两人少不得接触,虽说不一定就会传染,但风险终究太大。 只是,想到姜婆婆老来无依无靠,沈妤的眼睛有些红了,她含着泪道:“祖母,煦儿还小,姜婆婆恐怕没机会等他长大尽孝了,所以我想请大夫好好给她诊治,就算不能痊愈,也图个心安。” 请大夫,无非是花钱的问题。 老夫人不会在金钱上过多计较,她轻轻点头,“既如此,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只是有一点,你不要出面,吩咐手下的人去做就好了。” 老夫人是怕沈妤将病气带回盛家,过给了其他人。 从鹤寿堂出来,沈妤牵着盛晋煦的手,有些心不在焉。 扶云居这会儿正在清扫,暂时回不去,她只好领着盛晋煦在花园里转悠。 走到假山附近,沈妤想起来,这山壁后有一个酒窖,是她和盛延卿的秘密小屋。 天气慢慢转暖,石壁上垂下的长长的青藤恢复了一些生机,将酒窖遮挡地严严实实。 沈妤想饶到后面查看一番,刚饶过假山,却看见一个婆子抱了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往旁边树林里面走。 “站住!”荷香冷不丁喊了一声。 那婆子吓了一跳,手里的包袱也掉在了地上,她战战兢兢地看着沈妤,浑身哆嗦。 沈妤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婆子,威严十足地道:“大白天的,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打开!” 那婆子看了那包袱一眼,一个劲往后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婆子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荷香觉得奇怪,用脚踩了踩,包袱软绵绵的,像是装了衣物一类的。 她揪住那婆子的领子,凶巴巴道:“大少奶奶让你打开,你聋了吗?” “不能打开……不能打开……”婆子连连摆手。 沈妤道:“那好,你私拿主家的东西,我这就告诉老夫人,剁了你的手脚,赶出盛家。” 沈妤说着要走,那婆子连忙爬过来,抱住了沈妤的腿。 沈妤素来得理不饶人,她敢当着大夫人的面将采薇两根手指掰断,然不给大夫人面子,那对付一个下人,还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婆子怕了,只好道:“大少奶奶,这东西不干净,这是得了痨病的人用过的,会……会传染……” 沈妤与荷香面面相觑,难道盛家除了姜婆婆,还有人得了这病? 荷香急了,捡起地上的包袱,扔到了那婆子脸上,她恶狠狠道:“你现在已经犯了死罪,老实交代的话大少奶奶还能留你一条老命,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我说,我说!”婆子对着沈妤连连磕头,“这东西是大夫人院子里一个丫鬟给我的,二爷被关在祠堂,她说这是大夫人特意为二爷准备的床单,枕套,让我给二爷换上。那天我拿了这被单去祠堂,恰好姜婆婆在……谁想到,她后来得了痨病……”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以牙还牙 () “昨天大夫人院子里那丫鬟又来讨要这东西,我才知道这是得了痨病的人用过的,本想拿到树林里烧掉的,谁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大少奶奶……” 婆子一口子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沈妤一张娇俏的脸已失了颜色,脸色刷白。 大夫人是想趁盛延卿生病把病气过给他,她原本想暗算的是盛延卿。谁也没想到,盛延卿福大命大夺过一劫,姜婆婆却遭了这无妄之灾。 荷香也惊得目瞪口呆,大夫人是要有多心狠,才会想到这么卑鄙恶毒的手段。 树林里有风吹过来,沈妤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来福带着盛晋煦在不远处玩,沈妤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走远一点。 而后,荷香走到那婆子身前,抡圆了胳膊,狠狠扇了她几个耳光。 沈妤道:“谁把这东西给你的?你说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她叫什么,是哪一个总知道吧?” 那婆子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有鲜血淌下来,她匍匐在地上,晕晕乎乎道:“我知道,她叫点翠,就是大夫人派去照顾采薇的。” “好,你说的最好是实话。”沈妤眸光冰冷,“荷香,让谢管家把这婆子捆了,先关起来,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发落。” 荷香道是,招呼来福过来,将人带走了。 沈妤命人先将盛晋煦送回去,她走在空荡荡的花园里,一颗心如坠冰窖,觉得四周有寒意一阵阵袭来,让她呼吸困难。 刚才打了那婆子几个耳光,荷香的手现在发抖。 她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上次栽赃陷害的事情以后,她算是看清楚了,盛家上下没一个好人,所有人都盼着沈妤倒霉。 如果她不狠,别人就会将沈妤置于死地,她身为奴才,自然也逃不过。 沈妤轻轻握住荷香的手,安慰道:“别多想,你做的没错,是她们心肠歹毒。” 荷香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包袱,“小姐,这东西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如意轩要人,大夫人做出这种事,就算闹到老夫人面前,她也没话说。” 沈妤迎风站着,耳旁几缕碎发迎风而动,她苦笑一声,道:“闹又能如何,可惜我们没有证据。就凭这床单被套,再厉害的医生也没法证明是谁用过。大夫人要是矢口否认,仅凭一个婆子的证词也做不了什么。” “再者,大夫人不是第一次对二爷出手,上次她买凶杀人,不也不了了之了?” 荷香气愤地攥起拳头,用一种悲愤的语气道:“这么说,我们真的拿她没办法了?” “不是没办法,对付这种人,当然要以牙还牙。”沈妤拍拍荷香的肩膀,叹息入风。 将扶云居上下整理妥当以后,沈妤与盛延卿一起,悄悄去了盛家在乡下的庄子。 这几日,她已经安排了信得过的人过来照料,衣食住行一应开销都是扶云居出,大夫人那边一概不知道。 汽车在乡间小道上扬起一片尘土,车窗外便是绿油油的茶园,春节过后,春天的气息渐浓。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到了庄子附近,两人下了车,步行往姜婆婆的住处走。 盛延卿走过来拉住了沈妤的手,“别担心,我已经让杨慧荣去省城买最好的药,会好的。” 沈妤停住了脚步,在一颗枝条遒劲的柳树下,她靠上了盛延卿的肩膀。 他的肩膀厚重,温暖,沈妤这些天来的疲惫,慢慢消散。 有些话,沈妤不能对盛延卿说。 大夫人害姜婆婆生病,采薇私底下的小动作,这些都是大宅院里女人的是非。盛延卿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一旦他插手,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盛延卿搂住了沈妤的肩膀,像谈恋爱的男女朋友那样,肩并肩走着。 沈妤推他,“这里是盛家的茶庄,万一被人看见了,说不清。” 盛延卿不肯松手,他霸道地吻了吻她的唇,“这里都是我的人,放心,看见了也没人敢乱说。” “万一呢?” “没有万一。” 盛延卿语气笃定,沈妤只好靠在他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走了一路。 好在,路上没多少行人,农户们都去茶园里劳作了,没有几个闲人。 到了姜婆婆的住处,盛延卿取了一块帕子出来,“把这个戴上,别真过了病气。” 沈妤扭扭妮妮,“我们是来看婆婆的,要是戴着这东西,让人不舒服。再说了,痨病也不是一定会传染。杨医生不是说了,这次的事情也是赶巧,姜婆婆本来肺就不好,那几日又得了风寒,这才被传染。” 盛延卿不许,“万一呢?”他强行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沈妤无法,与他相熟以后,才发现他并非外人眼里那般温情款款,性情柔软。他霸道起来的时候,根本不容人反驳。 姜婆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沈妤和盛延卿,立即坐起身来,手一时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大少奶奶……二爷……你们怎么来了?离我远一点,别过了病气给你们。” 沈妤拉住了姜婆婆的手,笑着道:“婆婆,我们都带着这个呢,用白醋煮过,放心,医生都说没问题,哪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很多事都是以讹传讹,大夫人说会传染,下人便都避着扶云居走,见到姜婆婆像是见到鬼。 但细想想,姜婆婆在看大夫确诊以前,她和盛晋煦还有扶云居的下人朝夕相处,也没见都得病。 听沈妤如此说,姜婆婆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招呼沈妤与盛延卿坐下。 “我就不请你们喝茶了。”姜婆婆道,“你们来看我,我老婆子高兴的很。二爷安排的都很好,住的也舒服,吃穿也不愁。这院子这么宽敞,又没有盛家那么多规矩,什么都好,说是养病,这不就是享福来了?” “那边好,改日我带着煦儿来看您。”沈妤微笑,心中却有些苦涩。 本来,姜婆婆可以看着盛晋煦长大,在盛家安享晚年的。 几人聊了会儿天,说了惩治采薇一事,沈妤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盛延卿道:“婆婆,周围住的都是种茶采茶的农户,您要是觉得闷了,可以出去走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元宵节 () 姜婆婆眼睛笑得弯弯的,连连点头。 回去的时候,两人仍旧乘坐一辆车,司机坐在前面,沈妤和盛延卿坐在后座上。 车窗外景物飞逝,远远望去,茶园里是大片的茶树正萌发出新绿,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春天即将到来。 盛延卿拍了拍自己的肩,示意沈妤靠过来,“回去还有一会儿,困了就休息一下吧。” 沈妤看了司机一眼,瞥见盛延卿面上的坦然,便知道司机是自己人了。 和小村子里照顾姜婆婆的那些人一样,这些人是盛延卿手底下的,大夫人的手伸不到这里。 她枕着盛延卿宽厚温暖的肩膀,刚应对了几句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稳,醒来的时候竟已是黄昏时分。 汽车停在路边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晚霞将西边的天空晕染的绮丽诡谲。柔和的光线照在盛延卿清俊的脸上,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这么快就天黑了?你怎么不叫我?”沈妤从座位上坐起来,顿时睡意无。 盛延卿道:“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醒你。” 沈妤蹙眉,“我们出来这一整天,要是再晚归,不定被人怎么编排……” 盛延卿无所谓道,“昨天我就对祖母说我要去杭州几天,没人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 “那也不行,我说了要给煦儿检查功课。”沈妤嘟嘴,他既然都安排好了,还不提前说,害她白担心一场。 她别过身去,看窗外金灿灿的夕阳。 盛延卿凑过来,道:“煦儿有荷香照顾,好容易出来一趟,把琐事都放下,现在的时间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沈妤轻轻点头,她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两个人独处的机会的确不多。 盛延卿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很快,他便放开了她。他不敢有太过的动作,更不敢唐突了她。有了上一回的事,他不得不忍耐自己。 只要她一天还是他的嫂子,他就不能逾矩。他不能将她一个人置在危险之中,他必有要一天,堂堂正正的娶她为妻。 天色慢慢暗下来,两人返程回镇上,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路边突然亮起了灯。 走近了,沈妤才看清楚,原来是路两旁的树木上挂上了灯笼。 这些灯笼做成了各种各样的模样,有走马灯,有荷叶灯,还有白兔和小狗的造型,十分可爱。 “今天是有什么节日吗?”沈妤问。 盛延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拉着沈妤的手在乡间小路上赏灯。 柔和的灯光映在他清俊的脸上,他淡淡说道:“本来想和你一起过元宵节,没想到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些花灯,是我补给你的。” 沈妤看着一旁挂着的精致的花灯,知道这些都是他精心准备,心里甜蜜蜜的。 她不是一个细致的人,但很多事情,他都会帮她记得。 赏了花灯,吃了一碗香甜软糯的汤圆,沈妤心情大好,她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来一盏兔子灯,拿在手里把玩。 盛延卿盯着那兔子灯看了好一会儿,一些往事浮上心头。 他说:“我母亲也很喜欢兔子,她在院子里养过一窝皮毛雪白的小白兔,到了元宵节,也会做这样的兔子灯。” 沈妤微微一愣,这是她第一次从盛延卿口中听到他的母亲。 沈妤在盛家住了小半年,所有人都对盛延卿的生母讳莫如深。沈妤大概知道,他母亲是上一任盛家家主的妾室,出身低微,在他小时候过世了。 沈妤将兔子灯提到他面前,抬头道:“小时候我姥姥常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伯母一定是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她希望你能过得顺遂,在天上默默支持着你。” 盛延卿抬头看天,明亮的灯光掩盖了星星的光辉,墨蓝色的天空上,依稀可见几点星光。 沈妤又学着小孩子的语气道:“不要不开心,兔兔还会一直陪伴你的。” 盛延卿垂眸,他伸手摸了摸沈妤的发顶心,将她单薄的肩膀搂在怀里。 “阿妤,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要为我犯险。”他贴在她耳边道,“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亲人,不想再经历一次。” 沈妤被盛延卿宽阔的肩膀搂在怀里,明明暖融融的,她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瓷器般易碎的感觉。 她并未答应,只是道:“我们从此以后都会好好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这次的事情,是我大意了。” 她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覆,有些帐,也该算一算了。 往后几天,盛延卿去杭州出差了。因为之前私通的谣言,为了堵住幽幽众人之口,老夫人暂时让沈妤在家休养。 闲来无事,沈妤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手中握了本泛黄的书卷,细细品读。 晌午的时候,谢长里送来了这个月的月钱。 荷香接过票子,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疑惑道:“怎么只有五十块,大少奶奶的月钱,不是二百块吗?” 谢长里面露难色,“荷香姑娘,家里的账都是大夫人在管,这月钱是她分的。” 荷香轻嗤一声,嘟囔道:“早知道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原来在这里等着,明面上不说,就知道背地里给人穿小鞋。她不就是记恨大少奶奶拆穿采薇的事吗?有本事来找我们,暗戳戳的膈应人算什么本事?” 荷香一肚子火都撒在谢长里身上,他面色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谢管家,辛苦了,钱我已经收到了,替我谢过夫人。”沈妤淡笑着道,给谢长里使了个眼色。 荷香是个直性子,在外人面前还知道收敛,但当着谢长里的面,三言两语便将人说的面红耳赤。 荷香火气还未撒完,盯着谢长里的背影,道:“小姐你放他走做什么,他倒是圆滑,私下没拿二爷的好处,也不见得他在大夫人面前替我们说什么好话。” 转念想到下个月的花销,荷香叹气道:“下个月只有五十块的月钱,可得勒紧肚皮过了。” 沈妤将茶杯推到了荷香面前,轻轻一笑,“话不能这么说,大夫人心里不记得咱们扶云居,底下这些人却不能苛待。再说,前阵子刚收拾了一通院子,大家都辛苦了。” 沈妤名下有不少铺面、房产,有些是沈家的陪嫁,有些则是盛延茗留给她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钓鱼 () 这些铺子、地产,每个月都有进账,扶云居并不指望沈家大少奶奶这几百块的月钱。 荷香以为沈妤是在说反话,却听见她面色严肃地吩咐道:“这样,扶云居每个人赏一块钱的月钱,再把前面我从省城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赏给丫鬟们,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荷香满面疑惑,“小姐,分给她们做什么,当初你和二爷被误会,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枉费小姐平时对她们那么好。” 沈妤正色道,“正因为我平时不懂得拉拢人心,才会没人替咱们说话。现在年也过完了,新年新气象,往后用人的地方还多,总不至于为一点小事和她们结下仇怨。” 荷香心里愤愤的,却也不敢违背沈妤的意思,乖乖去做了。 盛家的下人们多是签了卖身契自小就在盛家为奴为婢,难得见到现钱,沈妤赏赐每人一块大洋,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不仅如此,沈妤还命人给院子里的下人添置了春天的衣裳,分发了一些小首饰。 沈妤从省城买回来的东西大多是做工精巧的银制品,有几只发簪上还镶嵌了粉色的珍珠,丫鬟们爱不释手,刚拿到便戴在了身上。 刚入春,盛家丫鬟们的春装还未裁制,扶云居人人穿新衣,戴着崭新的首饰,个个喜笑颜开,在盛家大院里格外惹眼。 采薇正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养病,她正盯着手上裹着的纱布发呆,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她的手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现在伤口愈合,痒得厉害,偏偏大夫人又不准她用药,她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难受的厉害。 听见外面的笑声,采薇不由得心烦意乱。 点翠阴测测地说:“姑娘,是扶云居的人,和她们的主子一样没教养。” 听到扶云居,采薇提起了兴趣,“她们笑什么?扶云居有什么喜事?” 点翠摇头,“喜事倒是没有,我听说是沈妤在邀买人心,每个人都领了赏钱,院子里那些贴身伺候的丫鬟,还人人得了件首饰。” 采薇满脸诧异,瞪大了眼睛,“我好容易才说动大夫人扣下了她的月钱,她还有钱赏给下人?” “我听说大爷给沈妤留下不少钱,大爷经营茶坊那么些年,有些账大夫人也不知道。”点翠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爷心善,怕将来沈妤犯难,留下的钱怕是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采薇冷冷哼了一声,“怪不得沈妤这个贱人死活不肯离开盛家,原来她是想霸占着大爷的财产。” 她想要抚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不小心碰到了还没痊愈的指头,一张脸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晚上吃饭的时候,采薇对大夫人哭哭啼啼道:“大夫人,今天我在院子里碰见扶云居的人了,几个伺候人的下人,个个鼻孔朝天,还咒我说将来生个孩子没**。现在孩子还没出生我们娘俩的处境就这么艰难,将来我们在盛家可怎么过?” 大夫人正在舀一碗乌鸡汤,闻言,将青花瓷小碗咚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面色阴沉沉道:“你还嫌上次惹出的麻烦不够大吗?有我在,沈氏还翻不了天!” 采薇干巴巴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努力挤出两滴眼泪,“从我进盛家的第一天开始,沈妤就看不惯我们母子。她让人掰断我的手指不算什么,可是当着老夫人还有宗族人的面,她压根不把您放在眼里呀。” “外面人早就传开了,说沈妤又沈家的嫁妆傍身,还有大爷留给她的财产,将来大夫人和她谁靠谁还不一定呢!” “胡说!”大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面前一只空碗跳了跳。 盛延茗给沈妤留下了一笔钱傍身,大夫人早就有耳闻。但自从沈妤来到沈家,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好,扶云居的账,大夫人想插手也没机会。 采薇的话,无疑是在大夫人伤口上撒盐。 大夫人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冷冷地命令道:“去告诉沈氏,从此以后扶云居的账本都送到我这里来,盛家还轮不到她做主。” 点翠连声答应,屁颠屁颠往扶云居去了。 这件事,本就是采薇算好的,她故意拿话激怒大夫人,让她留心扶云居。如此一来,即便大夫人不能要到账本,也能给沈妤一个下马威,杀杀她的锐气。 点翠得了命令,本以为在扶云居会碰一鼻子灰,不料沈妤很爽快地交出了账本。 沈妤道:“这是上个月的账,是大爷名下的一些铺子,房屋,田地另算。只是不同的铺子交账的时间不一样,有些是在月初,余下的可就不一定了。” 点翠捧着两本账本,她以为沈妤是找借口搪塞,连忙道:“没关系,如果其他的账本送来了,我再来拿。” 沈妤微笑,“如此便麻烦你了。” 点翠将账本送了回去,先拿去给采薇看。采薇认字不多,但看到上面的数字以后,还是大吃一惊。 大夫人为此事窝火好几天,气愤地摔了几个茶碗,大骂盛延茗是个白眼狼。 如此一来,查账的事情,大夫人越发不肯松懈。 接下来的半个月,点翠常常进出扶云居。 入了三月,天气一日暖盛一日,嫩柳吐出了新芽,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日子重回人间。 这一日,点翠照旧来扶云居取账本,临出门以前,却被荷香拦住了。 来福带人堵住了扶云居的门口,荷香并几个丫鬟将点翠团团围住。 “你们做什么?”点翠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荷香冷着脸,反问:“我们干什么?你不该问问你自己吗?大少奶奶房里丢了东西,老夫人给煦少爷的长命锁去哪里了?” 点翠要开口狡辩,荷香手一挥,命人拿手帕堵上了她的嘴。 她在点翠身上摸索一阵,从她的衣服里将长命锁拿了出来。 这长命锁是盛晋煦刚过继来盛家的时候老夫人给的,是金子打造,做工精致,价格不菲,很多人都见过。 点翠惊讶得目瞪口呆,她根本没进过沈妤的房间,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现学现卖 () 荷香道:“把人关进柴房,大少奶奶一会儿要亲自问话。事情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能走漏风声。” 点翠来扶云居拿账本半日未归,采薇有些坐不住了,找到了大夫人跟前。 大夫人正在把玩新得的几件玉器,闻言有些不耐烦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我亲自过问吗?点翠在如意轩多年,沈氏再跋扈,还能把一个大活人吃了不成?” 采薇额头的汗刷刷直掉,她死死咬住嘴唇,十分担心。 大夫人只当点翠是如意轩里寻常的丫鬟,她并不知道,姜婆婆生病的事和点翠有关。 采薇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越想越害怕,好容易捱到天黑,偷偷摸摸离开了如意轩。 盛家大房二房是分开住的,两个大门,是独立的两个院子。采薇从后花园的角门出门,绕到后街上,敲了敲二房后花园的一扇小门。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采薇急切地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采薇裹着身上的披风,左右张望一阵,小心翼翼地回了盛家。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子尽头,来福便从石柱后走了出来。 他一路尾随采薇过来,将事情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沈妤早料到采薇会去找帮手,只是她没想到,采薇身后的人居然是盛家二房。 采薇当初是被赶出盛家的,本来该割了舌头,发卖到外地,但仅仅是几个月以后,她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老夫人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她应该也不会想到,盛家二房狼子野心,早就把手伸到大房这里了。 沈妤理了理裙子,站起身来,“走,去会会这个点翠,她在采薇身边,一定知道点什么。” 来福提了盏灯笼,几人去了柴房。 柴房里没有电灯,四周黑漆漆的,点翠正缩在墙角出神,不知是因为入夜以后的冷风还是什么,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来福将灯笼放在一旁,映出点翠一张苍白的脸。 看清楚来人,点翠跪在地上,拉扯沈妤的裙子,她想替自己辩解,但触及沈妤冷冰冰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命荷香拿来一物。 荷香把木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是一条半旧的床单。 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点翠忙不迭地向后退去。 荷香捡起地上的床单,往点翠怀里塞,她道:“一条普通的床单而已,你躲什么?大少奶奶怕你夜里冷,特意让我给你拿来的。” 点翠满脸惶恐,明知道自己不该露出破绽,身体却完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往后缩。 沈妤冷笑着道:“点翠,当初我被人冤枉离开盛家,是谁给你的这条床单?你本来想害的是二爷,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姜婆婆被传染了痨病。” 点翠道:“我不知道大少奶奶在说什么。” 沈妤清冷一笑,转身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她招招手,“来福,把人带上吧。” 很快,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婆子被来福押了上来,正是当初去祠堂换床单的人。 这婆子被关在扶云居大半个月,没人管没人问,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 好容易被人记起,她立即指着点翠道:“大少奶奶,就是她,当初就是她把床单被罩给我,让我去祠堂给二爷换。她还说这是大夫人的意思,别让老夫人知道,偷偷给了我一块钱。” “你胡说什么!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说是我?”点翠恨不得捂住那婆子的嘴。 两人还要争论,沈妤道:“既然你说床单没问题,那今天晚上你就睡在上面。” 沈妤话音刚落,荷香便拿着那条床单往点翠身上裹。 前阵子盛家因为姜婆婆得痨病的事闹了一阵,不知道的只当姜婆婆年老体弱,点翠和铺床单的婆子知道内情,两人都十分后怕。 现在那条害姜婆婆的兵的床单就在跟前,荷香刚走过来,点翠便尖叫一声跳开了。 她跪在地上给沈妤磕头,“大少奶奶,别让我睡这条床单,我不想和姜婆婆一样。我说,这都是采薇姑娘的意思,床单是她拿来的,我只是按吩咐行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妤抬眸,“还有呢?” 点翠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她用力地摇头,“大少奶奶,我只知道这些,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荷香攥起拳头,她正要动手,沈妤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沈妤冷冷地瞥了点翠一眼,道:“点翠,你虽然是从小被卖进盛家的,但你母亲和弟弟都还活着,你每个月都会往乡下老家寄钱,供你弟弟读书。如果她们知道你在盛家干了什么,钱是怎么来的,你说她们会过得心安吗?” 点翠动作一顿,她抬起头,一脸惶恐。 “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实话实话,我自然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沈妤继续道,“如果你不配合的话,那我也只能按照家规处置,偷盗主人的东西,就该砍了你的双手,割了你的舌头,赶出盛家。” 点翠抖如筛糠,她知道沈妤连大夫人都敢得罪,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眼看就要接近真相了,来福却跑进来道:“大少奶奶,枫林苑出事了。” 来福神色有些慌乱,看起来事情有些麻烦。 沈妤吩咐了几句,带着荷香往枫林苑走。 路上,来福道:“听说是杨医生冲撞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问责,非要杨医生给一个说法。” 杨慧荣是沈妤从省城请来的,姜婆婆的病一直是他在负责。这一次,杨慧荣从省城买药回来,在盛家歇脚,不想,他前脚进了枫林苑,后脚就出了这档子事。 沈妤用账本诱惑采薇出招,诬陷点翠偷东西拿住把柄,这几招是现学现卖。 现在看来,凶手还没抓住,有些人已经沉不住气了。 盛延卿去了杭州,枫林苑的主人并不在,杨慧荣是沈妤请来的,她现在过来,也不算越俎代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杀人灭口 () 枫林苑里,杨慧荣正以手扶额,一个劲地叹气。 许馨月背对着他,神色不明。 见沈妤过来,杨慧荣立即道:“嫂子,你可得替我说说理,我是来找盛延卿的,谁知道书房里有个女人,一进门就说我轻薄她,我真是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了。” 许馨月身边的女佣环儿道:“杨医生,你给三少奶奶看过病,这事我们本来不想和你计较。可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吧,三少奶奶在竹林里弄湿了鞋袜,知道二爷不在才会借用书房更换,你倒好,门也不敲就往里闯,规矩都不懂!” 杨慧荣烦躁地揉头发,“你这丫鬟倒是能说,拜托你搞清楚,这是盛延卿的院子,我知道没有女眷才敢进来。都说了是误会,你们怎么还胡搅蛮缠?” “这是盛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理!二爷怎么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没有教养!”环儿愤愤不平。 “你这小丫头片子!”杨慧荣气的两手掐腰,“我说了,我对你家三少奶奶不感兴趣,你们接下来不会又要我负责吧?” “你……”环儿语塞,她想到从前杨慧荣给许馨月做手术一事。有次杨慧荣来复诊,环儿见他心不在焉,情急之下也说过要负责这样的话。 现在想想,医生给病人看病,开刀切除**,当时什么没看过。 许馨月也尴尬地满脸通红,恨恨地跺脚。 “咳咳……”沈妤干咳了一声,从院子外走进来。在外面听了半晌,她已经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她走过去拉许馨月的手,“三弟妹,杨医生是我请来的,怪我之前没打招呼,他并不知道二爷不在。这次的事是我疏忽,我替他给你配个不是。” 上次许馨月指认荷香偷偷出去**药,自那以后,妯娌两个再没有说过话。 沈妤面上一团和气,许馨月惊讶了片刻,随机也回握住沈妤的手,低声叹了口气。 她轻轻摇头,“本来也不妨事,是下人多事……” 下人都是看主人脸色,许馨月是在推卸责任,这算是给了沈妤一个面子。 沈妤给杨慧荣使眼色,“杨医生,这事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大家就此和解,你意下如何?” 杨慧荣扬起下巴,冷哼一声,道:“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计较。” 闲话了几句,沈妤领着杨慧荣去扶云居喝茶。 杨慧荣道:“今天的事是我唐突,但话说回来,你这个三弟妹真是奇怪的很,这么大的宅子,她去哪里不行,偏要到盛延卿书房里换鞋袜,鬼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弟妹,这个许馨月一肚子花花肠子,身边的丫鬟也牙尖嘴利,你可要小心一点。” 杨慧荣比盛延卿大些,天天自称大哥,这一句弟妹喊出来,沈妤脸颊微微泛红。 她轻轻点头,“这些我早就知道,小人总是防不胜防。” 沈妤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更是细不可闻。 杨慧荣朗声笑起来,悄咪咪对荷香和来福道,“弟妹,上次盛延卿违反家规被打,你着急的样子我们都看到了,要说你们之间没点什么,鬼才信。” 荷香和来福都低下头,抿着嘴笑。 能被身边的人认可,沈妤心里甜滋滋的,她和盛延卿的感情,需要一些见证。 几人说着已走到扶云居的院墙外,四下无人,杨慧荣也越发肆无忌惮,道:“其实寡妇再嫁也没什么,也就是在这样的大宅子里,规矩多。离婚再婚都不算什么,改嫁更是再寻常不过了。” 沈妤微笑,她倒是希望这些封建陋习能快些破除。老夫人,大夫人,还有二夫人,这三个女人一辈子都给了一座石头做的牌坊,她并不想像她们一样。 正说着,扶云居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沈妤快步走进去,正看见一个丫鬟从茶坊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死了!点翠死了!”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往外跑。 沈妤走过去,透过半开的房门,她看见了房梁里悬挂的尸体,点翠用一根捆木柴的麻绳吊在了房梁上,口鼻扭曲,舌头吐了出来,样子可怖。 她才离开一小会儿,扶云居居然出了这种事。 或者说,许馨月根本就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们的目的就是要杀点翠灭口。 沈妤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门框。 杨慧荣忙道:“荷香,扶着大少奶奶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 沈妤扶着荷香的手往回走,头晕乎乎的,脚也不听使唤。 喝了两碗清茶,沈妤好容易才缓过劲来。 杨慧荣已经仔细检查过尸体,他道:“点翠脖子上有两条淤青,她是被人勒死以后挂在房梁上。” 沈妤的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茶杯,“早知道会这样,刚查到一点线索就断了,点翠或许真知道些什么。” 荷香有些不知所措,“小姐,那我们还要继续查吗?这些人可什么都干的出来,他们都敢在盛家杀人,下一次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查,当然要查。”沈妤清冷一笑,“他们越急于掩饰,说明这里面有越大的阴谋,不能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点翠的尸体还在柴房里,杨慧荣检查完毕以后,去茶庄给姜婆婆看病。来福找来谢管家,正准备将尸体抬出去好好收敛,采薇带着人找上门来。 看见来福和谢长里抬着的担架,采薇立即狰狞着脸,道:“沈妤,你也太胆大妄为了,采薇是我身边的丫鬟,你就这么把人害了?这天底下还有没王法了?” 沈妤轻轻一笑,“先不说事情的经过如何。采薇,你刚进门,又怎么知道这白布下面盖的是谁?” 采薇一愣,支支吾吾道:“我……我是听别人说的,你们扶云居出了人命!点翠又半天没回去,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沈妤对来福摆摆手,命她们将担架放在一边,她走到采薇身边,轻声说道:“点翠为什么会死,你难道不知道吗?知道的太多,等着你的也是这个下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探 () 采薇呼吸一滞,脸上的表情僵了片刻。 点翠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身后的人怕她泄露秘密。见采薇如此,沈妤越发肯定,采薇勾结二房的人,这后面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采薇怀孕已经有快八个月,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沈妤身前,说不出的无助可怜。 两人挨得很近,沈妤可以感觉到她错乱的呼吸。 看着她脸上的慌乱无措,沈妤忽然勾了勾唇角,她试探地伸出手去,要摸采薇的肚子。 采薇快速地跳开了,她恢复了往日那副刻薄的嘴脸,指着沈妤骂道:“你这个贱人,你还想害我的孩子是不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孩子是大少爷的骨血,将来可是要继承盛家家产的!” 沈妤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她温婉一笑,抬手轻轻拢了拢头发,道:“你误会了,这孩子既然是大少爷的,我自然会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你不用紧张,这孩子生下来,还要喊我一声娘亲。” “你……”采薇面色紫涨,气的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都是妾不如妻,采薇连妾都算不上,她生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喊正妻一声母亲。 盛延卿便是如此,即便他掌管盛家的生意,人人尊称他一声二爷,但回到盛家,人人只知道他的母亲是大夫人,谁也不会记得,他的生母姓甚名谁。 想到这一层,采薇便气不打一处来。 “点翠偷了扶云居的东西,还没审问人就畏罪自杀了,人就在这里,你想要的话可以带走。”沈妤淡淡说道,她朝着来福点点头。 来福掀开了盖在点翠身上的白布,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口鼻歪斜,舌头也吐了出来,死状可怖。 “啊……” 看见尸体的那一刹那,采薇尖叫出声来。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逃也似的离开了扶云居。 扶云居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丫鬟,这件事很快便闹到了老夫人跟前。 第二天一早,沈妤去扶云居请安的时候,正半蹲下身子行礼,软榻上坐着的老夫人道:“阿妤,昨天的事情陶妈妈已经对我说了。不管事情的原因是什么,我们盛家是书香门第,担不起这苛待下人的罪名。” 沈妤半蹲着身子,老夫人没让她起来,也没让她做,她只能保持着这样一个 别扭的动作,道:“祖母,点翠的死确有蹊跷。她手脚不干净,拿了扶云居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审问,她就被人害死了。祖母不妨想想,从前采薇做出那样的事,我都没有计较,只是按规矩把她发卖了,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一个丫鬟动手?” 沈妤只字不提姜婆婆得病还有采薇勾结二房的事,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 现在说这个,只会让老夫人认为她居心不良,恶意挑拨盛家两房的关系。 老夫人低垂着眼睑,喝了一盏茶,磨蹭了一刻钟,才对着沈妤摆摆手。 沈妤揉揉发酸的膝盖,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点翠的事,老夫人没有再提,命沈妤好生安抚她的家人,就这样过去了。 从鹤寿堂出来,荷香叹气道:“从前老夫人从来不会这样板着脸与小姐说话,生意上的事小姐也出了不少力,老夫人这是卸磨杀驴。” 沈妤抬手点了点荷香的脑门,笑着道:“你这丫头,说谁是驴呢?私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老夫人要是还像从前一样信任我,那才让人害怕。” 采薇计谋败露,被生生掰断两根指头,明面上看她是输了。但细想想,她又仿佛是赢了。 经过那件事,老夫人和沈妤还有盛延卿之间,生分了许多。 盛延卿是盛家未来的当家人,老夫人宝贝他,沈妤倒也理解,但盛延卿与老夫人之间究竟怎么了,她却不知。 不得不说,采薇背后这个支招的人,很是高明。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开始返青,湖边栽种的一排柳树也吐露出新芽,一片新绿看得人身心舒畅。 老夫人命沈妤在家反省,她暂时不能接触生意上的事情,闲来无事,她带着荷香在湖边散步。 盛家两房早就自立门户,院子是隔开的,进出也是两个大门。但为了显示两家的情谊,两家的花园却是相通的,这一片绿莹莹的湖水连通着两家院子。 沈妤手扶着栏杆站在湖边,暖暖的春风吹来,扬起她如墨的秀发,她身上的披风随风轻舞。 她沉浸在眼前暖融融的春景中,没留神身后多了一个人。 盛延伟站在一颗柳树下,咧嘴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大嫂怎么瘦了,这杨柳般的***,越看越好看。” 荷香挡在沈妤面前,气道:“三少爷,请自重,要是被旁人看见了,指不定说什么呢?” 盛延伟手摩挲着下巴,不屑道:“人人都知道你和盛延卿有一腿,也没见你天天躲着她,你不是不在乎那些谣言吗?我知道,我大哥死后你觉得寂寞,刚好盛延卿不在,我替他好好疼疼你。” 盛延伟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荷香要拦,却被他粗鲁地推到了一边。 沈妤怒瞪着他,抬手便要打。 盛延伟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你狂什么狂?以后整个盛家都是我的,你和你养的野孩子将来都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现在还敢嚣张?” 沈妤挣脱不过,她反倒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盛延伟,清冷一笑,道:“有些事想必你还不知道吧?采薇只是一个下人,她哪里来的本事买通下人,把我和二爷引到废院?这事和你们二房脱不了干系吧?” 盛延伟一愣,沈妤立即推开了她,扶起荷香,推开了几步。 沈妤继续道:“回去告诉许馨月,不要以为她做得很隐蔽,如果这事闹到老夫人跟前,你猜她会怎么想?” 盛延伟拧眉,愣神的功夫,沈妤已经和荷香走远了。 上次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是采薇这个刁奴闹事,经沈妤提醒,盛延伟才想起来,当初许馨月曾经站出来指认过荷香。 别人不知道,盛延伟却清楚,许馨月整天闭门不出在家养病。就算她偶尔出去,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撞见荷香?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下马威 () 盛延伟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立即回去,踹开了许馨月房间的门。 许馨月正在绣一副手帕,被盛延伟吓了一跳,手上的绣花针刺进了手指,白色的手帕上顿时印上一个殷红的血滴。 盛延伟只当没看见,走过去,怒气冲冲地问:“说,上次盛延卿和沈妤被冤枉私通,这里面有没有你的事?” 许馨月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她木木地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盛延伟扬手便要打,环儿忙挡在许馨月跟前,哭着道:“三少爷,少奶奶大病初愈,可受不起你这一巴掌啊!” “滚开!”盛延伟一脚将环儿踹开,他抓住许馨月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她。 他声音阴沉,“我告诉过你,别在背后搞小动作。现在盛延卿已经失去了祖母的信任,沈妤又是外人,眼看盛家的家产就要到了我的手上,你要是敢在后面拖我的后腿,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许馨月已经习惯了盛延伟这幅样子,她有恃无恐地回瞪着他,冷笑道:“继承盛家的家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以为盛家都是死人吗?” “你……”盛延伟抬手一个耳光,他将许馨月丢在地上,狠狠踢了几脚。 打够了,他才挽起袖子,扬长而去。 刚收拾好的房间被弄得一团糟,环儿抱着许馨月,主仆两人缩在墙角哭。 二月二,龙抬头。 盛家是做茶叶生意的,这之后,大地回春,茶园里也要忙碌起来,春茶的采摘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一天,盛家要祭拜先祖,祈祷往后的一年风调雨顺。 祭祖活动每个人都要出席,连深居简出的盛家二老太太都来了,唯独许馨月没有到场。 如此一来,沈妤便知道,她调拨里间的话奏效了。 当初,许馨月当场指认荷香出去**药,让她坐实了私通的罪名,老夫人虽然没有追究,但沈妤还清楚地记得。 后来,她又诬陷杨慧荣,调虎离山除掉了点翠,这件事,沈妤也清楚地记得。 新账旧账一起算,一顿打算是轻的。 盛延卿赶在祭祖之前便从杭州回来了,他换上了轻便的春装。照旧是一身石青色的袍子,有些日子不见,他的面容越发清俊。 休息的间隙,一屋子人在偏厅喝茶。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透过花纹繁复的雕花木窗照在沈妤身上,她周身被淡淡的光晕笼罩着。 耀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微垂下眼睑,闲聊的时候,盛延卿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 盛延卿问:“听煦儿说,年后学堂开课,先生要讲三字经,他学起来可有吃力?” 沈妤道:“煦儿学习一向用功,认字不难,难得是释义,他太小,很多句子还不能理解。” 盛延卿爽朗一笑,“无妨,煦儿要是不懂,让他下学以后来找我,我教他。” “多谢二弟。”沈妤微笑颔首,一边大夫人也没说什么,算是应允了。 祭祀完成以后,老夫人命人在鹤寿堂准备了一个席面,一家人聚一聚。 二老夫人深居简出,推说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沈妤进门的时候,刚好和二老夫人打了个照面。 二老夫人是个精瘦的女人,头发花白,带着抹额,说话慢吞吞,言谈举止都蔫蔫的,唯独一双眼睛仍旧清亮。 老夫人看着满桌子的菜道:“我想着留她吃顿饭,让厨房准备的都是素菜,看来这些菜要咱们自己吃了。” 二夫人立即道:“不妨事,我已经让厨房添菜了。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给厨房说。” 二老夫人才是二夫人的亲婆婆,只是如今的盛家生意大部分在大房这边,老夫人掌权,二夫人才每天巴巴地往前贴,说是孝敬,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 坐下来以后,老夫人给盛延卿夹菜,道:“你出去有些日子了,看着人都瘦了。这次回来别的先放一放,好好歇一歇,往后茶园的事有的忙。” 茶庄整改一事因为私通的传闻暂时搁置,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继续下去。 闻言,二夫人神色恹恹,默默翻了个白眼,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老夫人又道:“眼看春茶就要采摘,延卿忙不过来,生意上的事还要延伟多操点心。” 二夫人两眼放光,胳膊肘推了推一边发呆的盛延伟。 盛延伟回过神来,立即道:“祖母,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孙儿,我一定竭尽力,万死不辞。” 老夫人满脸笑容,“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话说回来,眼下还真有几单生意要谈。我听茶坊的人说,北平来的那个姓王的茶商又来了桐城,说是想再**一批茶叶,这事交给你来办。” 大夫人瞥了沈妤一眼,咳嗽了一声道:“娘,这桩生意不是延卿和阿妤在跟着吗?” 大夫人与沈妤素来不合,但比起这个,她更介意的是二房抢了大房的生意。 大夫人不擅长做表面功夫,喜怒哀乐写在脸上,老夫人如此说,她的脸立即拉的老长。 二夫人笑得像吃了蜜糖一样,她亲切地拉着大夫人的手,笑道:“嫂嫂,你这话就言重了,老夫人刚才不也说了,延卿在外面忙活了大半个月,你总得让人歇歇。至于阿妤,她因为上次的事受了惊吓,总要让人缓缓。” “咱们都是一家人,延伟能为家里的生意出点力,这是他应该做得,嫂嫂千万别客气。” 大夫人冷冷地抽回手,哼了一声。 “延卿,你觉得呢?”老夫人问。 老夫人看盛延卿,盛延卿则看向沈妤。 座位上安静坐着的沈妤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盛延卿见沈妤如此,无所谓道:“听祖母的安排吧,正好我也想歇歇。” 二夫人与盛延伟的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老夫人能把这么大的客户交给他们,就说明老夫人是信任二房的。 这顿饭,二房的人自然吃的开心。大家有说有笑,唯独大夫人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的错 () 吃过饭,沈妤从鹤寿堂出来,在后花园遇见了早就在等她的大夫人。 她轻声喊了一句,“婆婆。” 大夫人憋了一肚子火,见沈妤走过来,冷哼着道:“不敢当,别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儿媳,殊不知你才是我们大房的祖宗,人人都要将就着你。我儿延茗辛苦攒下的家业,现在也要败在你的手里了。” 沈妤站直了身子,她平静的眸子望向大夫人,淡淡说道:“婆婆,你这话什么意思儿媳不知。如果不是你纵容采薇,让她诬陷我和二爷,老夫人也不会对我失去信任,更不会和二爷生了嫌隙,生意上的事也轮不到二房的人插手。” “如果你要怨,那也只能怨采薇,再者,你该反思的是你自己才对。” 沈妤的语气很平静,态度也在温和不过,可她的话字字诛心,大夫人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气的脑袋发昏,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她紧紧攥起拳头,冷冷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采薇肚子里的孩子很快就要足月,你现在该想的,是你和那个外面抱来的野种该去哪里。” “不劳婆婆费心了。”沈妤躬身行礼,大摇大摆地走远了。 “你……你个娼妇!你不得好死!”大夫人伸出手,指着沈妤恶狠狠地咒骂。 离开鹤寿堂,沈妤先回了扶云居一趟,而后,她换了丫鬟穿的衣裳,悄咪咪去了后花园。 假山后面的酒窖里,盛延卿早就在等候了。 烛光晃得沈妤睁不开眼睛,小室里的茶香却让她心安下来。 她理了理裙子,坐在茶桌对面。酒窖早建在一面石壁后,用熏香细细地熏过,再铺上防潮的地毯,小室中收拾地干净温馨。 盛延卿抬头看着她,满目星辉。他心里藏了一些想对她说的话。 盛家的生意一直是他在打理,就算离开盛家,离开清水镇,他也能过得很好。 只是,盛延卿心里一直有一件事割舍不下,所以他给不了沈妤任何承诺。 好在,她也从来不问。 每次在酒窖中独处,两人都会想到往后的日子,小室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桌上点了一盏灯,一旁的炉火上茶水沸腾起来。 盛延卿起身去沏茶,沈妤想到一事,问道:“今天家宴上,你为什么不接祖母的话茬呢?她并不是真想把生意上的事交给二房。” “明知故问。”盛延卿放下水壶,伸手刮了刮沈妤的鼻子,她条件反射似的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一把小扇子。 她脸颊上一个笑容绽开,甜甜地笑起来,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怄气。祖母是整个盛家的当家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偏袒任何人,必要的时候只能公事公办。 你要是一直和她怄气,受益的只能是二房。再说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客户,就这么便宜了盛延伟,这回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盛延卿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个小财迷,现在已经开始管账了?放心,这桩生意,盛延伟想接,他也做不到。” 沈妤不解,她再问,盛延卿却无论如何不肯说了。 沈妤只当他有了主意,便转到别的话题上,“日后这里,我不想来了。我们这样,总像是在偷、情。” 盛延卿默了默,只盯着手里的茶,“阿妤,很快了。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嗯。”沈妤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下去。总归,现在能呆在一起的每一刻就已经很不易了。 盛延卿从杭州回来,带回来一些杭绸,这是每个院子里都有的。 谢长里来送东西,拿出一个盒子道:“大少奶奶,这是二爷特意嘱托我送来的。” 荷香接了东西,笑着道:“多谢管家。” 打开来,里面放着几样精巧的小物件,一把精致的绸布伞,一套紫砂壶,还有一盒杭白菊,都是杭州的特产。 再有就是一块上好的砚台,是给盛晋煦的。 荷香道:“二爷这次来,还给我带了杭州的香囊,给来福带了成衣。每次他出差回来,扶云居都像是过节,人人都有礼物。” “说的好像平时我苛待了你们一样!”沈妤故意板着脸道,“他这是在邀买人心,回头用到你们的时候,就知道东西不是白拿的了。” 荷香嘟起嘴,“小姐你就承认吧,二爷这是有心,除了扶云居,怎么不见他对谁这样用心呢?” “越来越会贫嘴了!”沈妤瞪了荷香一样,捧着盒子去了内室。 杭州的丝绸天下闻名,蓝色的绸布伞绘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清新雅致。沈妤喜欢茶以及与茶有关的所有的东西,紫砂壶更是投其所好。至于那一盒杭白菊,清热解火,春天里用处多多。 谢长里在门外道,“大少奶奶,二爷还让我说,礼尚往来,问您有没有什么回礼?” 沈妤道:“他这是来送礼还是来讨要东西了?别人回礼看心情,他倒好,直接张口要。” 一面说着,沈妤一面四下大量,内室里陈列着一些摆件,但这些都再寻常不过了,没什么新意。 抬头看见窗外一枝怒放的梅花,她探出身去,用剪刀剪了下来,随手插在了一个白色的瓷瓶里。 谢长里拿着花瓶回到枫林苑,盛延卿见了,笑着道:“送一枝梅花做礼物,也只有她想的出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枝孤零零的梅花,反倒让盛延卿想到了扶云居院子里的月色。 他对下人道:“把花瓶好好收着,别让花枝枯死了。” 转念一想,扶云居院子里只栽种了几株梅花,在春天未免太过单调,他又道:“后花园里的花也渐次开了,每天去后花园摘一些,送去扶云居。” 自那天后,扶云居里时时透着花香,沈妤一枝梅花换来了满园春色,荷香啧啧称奇。 来福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荷香姐姐,这你就不懂了,二爷和大少奶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才不会计较得失呢!” 荷香瞟了来福一眼,“我不懂,就你懂!” 来福做了个鬼脸,荷香作势要打,吓得他跑开了。 盛晋煦摇头晃脑地坐在窗下背书,沈妤则坐在茶桌前泡茶,扶云居里其乐融融。 每每这时,沈妤忍不住会想,如果姜婆婆在的话,一切就再好不过了。 第一百五十章 非她不可 () 过了两日,盛延伟动身前往省城,要接手王世均那一单生意。 他走的时候便兴师动众,非要谢长里将茶坊里的新买的汽车开回来,闹腾了好一阵才出门。 老夫人知道盛延卿要去省城办事,嘱咐他跟着去看看。 沈妤知道,老夫人到底是不放心二房的人,担心盛延伟成事不足,坏了这桩生意。 王世均是北平来的富商,年纪轻轻便当上北平商会的副会长,谈拢了他这里的生意,就能打开清水镇茶叶销往北平的路子。 老夫人思虑周,这些她自然看得清楚。 二夫人亲自将盛延伟送到大门外,觉得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对沈妤道:“阿妤,从前茶坊的生意多亏了你,往后延伟还要你多多提点。” 言外之意,沈妤从前做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力气。 许馨月跟在二夫人身后,阴阳怪气道:“反正又不是靠本事吃饭,就算失去了茶坊的管事权,照样有人巴巴地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沈妤不气不恼,她看着许馨月嘴角还没散去的淤青,笑着道:“三弟妹,下人们都传你和三弟不和,但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你们往后还要在一起,这些小事别放在心上,平白给自己添堵。” 许馨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从前她只是怀疑沈妤挑拨离间,看她今天的样子,确信无疑了。 “走吧,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延伟出去谈生意,你也别闲着。”二夫人趾高气扬道,对许馨月的态度,完像是对待一个下人。 许馨月不敢违抗,跟着二夫人走远了。 一开始,沈妤觉得许馨月在盛家处境艰难,可怜她,也会帮助她。但经过上次的事,她算是看明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从清水镇到省城一个来回就要四五个小时,盛延伟是清晨离开,中午刚过,他却已经回来了。 沈妤正带着盛晋煦在鹤寿堂陪老夫人说话,盛延伟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一脸颓败。 他进门便道:“真不知道王世均是怎么想的,说这单生意是冲着大嫂来的,除了她,其他人免谈,害我白白跑一趟。” 老夫人愣了一下,揉揉盛晋煦的脑袋,道:“陶妈妈,你先带煦少爷出去,我们说会话。” 盛晋煦刚走,老夫人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她肃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延伟你说清楚!” 盛延伟叹气道:“祖母,我一切都是按您的吩咐,客客气气地登门,递上了拜帖。可谁知道,我在门外等了半天,连王世均人都没见到,下人出来说,除了大嫂,其他人王先生谁也不见。” 盛延伟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沈妤一眼,“大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和王世均早有约定,又何必拿我当猴子耍,让我跑去省城丢人现眼!” 老夫人思索了片刻,问:“延卿呢?他没和你一道去?” 这单生意是沈妤和盛延卿一起谈下来的,如果盛延卿在,王世均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 提到盛延卿,盛延伟更气,“别提了,二哥到了省城就顾着自己的事,连王世均家在哪里都不说,扔下我就跑了。从王公馆出来,我连二哥人影都找不到,还是搭了别人的车才回来。” 这趟省城之行,盛延伟是真的很狼狈。 他一门心思在老夫人面前诉苦,话还没说完,二夫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二夫人给盛延伟使眼色,“老夫人,延伟跑了大半天也累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老夫人点头,二夫人不管盛延伟愿意与否,拉着他往外走。 盛延伟还憋着一肚子火,没好气道:“娘,你拦着我做什么,盛延卿半点没有做大哥的样子,扔下我一个人就跑了,半点忙不帮。他眼里根本就没有盛家,老夫人不能不管。” “你是不是蠢!”二夫人恨铁不成钢,伸手揪盛延伟的耳朵,“不管怎么着,总归是生意没谈成。你要是聪明,就应该部推到王世均身上。你现在说盛延卿的不是,老夫人会怎么想?是不是盛家的生意没了盛延卿就不行,还是你无能,连一个客户都拿不下?” “这……那现在该怎么办……” 盛延伟醍醐灌顶,回过神来,他恍然无措地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一连叹了好几口气,“算了,事情已经这样,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你先回去,我进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风。” 鹤寿堂里,老夫人正细细询问沈妤上次谈生意的事情。 沈妤正说到王世均如何摆谱,如何不把茶商放在眼里。 “祖母,这不是三弟的错,王世均这个人傲慢无礼,最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清水镇做茶叶生意的并不是只有咱们一家,桐城的茶商更多,三弟这次,也是撞在了枪口上。” 做生意,向来客户至上,老夫人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倒也理解。 二夫人在一边听着,沈妤反过来替盛延伟开脱,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二夫人打好的腹稿,又部塞回了肚子里。 正座上,老夫人轻轻捻着手里的佛珠,思量片刻,道:“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不管王世均怎么挑剔,他的钱该赚还是要赚。” 她抬头看向沈妤,面容慈祥,道:“阿妤,既然王世均在这里挑刺,那这单生意还是交给你来做吧。只是,男女有别,你还要注意分寸。” “可是……这单生意不是已经交给延伟了?”二夫人站起身来,她还要再说下去,老夫人凌厉的眼风一扫,吓得她住了口。 盛延伟无能,差点误了生意,所有人有目共睹。 沈妤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尤其是交给二房的生意,她再接手,反倒会招来二房的记恨。 但老夫人如此安排,她也不好违背,站起身来道:“好,孙媳妇记住了。” 在老夫人面前吃了哑巴亏,二夫人脸色很不好。纵使她整日在外人面前一张笑脸,这会儿也垮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淘气 () 两人一起出门,前脚刚踏出鹤寿堂,二夫人后脚便冷着脸道:“沈妤,你真是好手段,足不出户就能调兵遣将,把延伟耍的团团转。这回好了,我们娘俩在老夫人跟前丢脸,你又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生意了?” 二夫人端起长辈的架子,将所有的怨气部发泄在沈妤身上。 沈妤静默不语,二夫人又面色阴狠道:“哼!一家人之间本来没有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既然你铁了心跟我们二房过不去,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二夫人,刚才在老夫人面前,大少奶奶可没少给三少爷说好话,你怎么……”荷香有些愤愤不平。 她话还没说完,沈妤便轻轻摇头制止了她。 二夫人冷哼着离开,沈妤叹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解释再多也没用。” 王世均住在省城,这桩生意要谈,需要去省城住几日。顺利的话三两日,若有别的事情耽搁,说不好要住五六天。 这一次,没有盛延卿同行,沈妤要操心的事就多起来。 譬如,要带那种茶叶的成品,要给王世均准备什么礼物,再比如,住在哪里离王公馆近些,又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从前都是盛延卿默默做了,第一次亲力亲为,沈妤觉得有些头大。 沈妤呆在扶云居整理行囊,联系桐城那边的茶行,快要准备妥当的时候,陶妈妈却过来道,先不用去省城了。 沈妤疑惑道:“这是祖母的意思吗?还是生意上有什么变动?王公馆那边我都联系好了,不好爽约。” 陶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最懂老夫人的意思,只是沈妤问的如此直白,她有些犯难。 荷香拉着陶妈妈坐下,端过来一杯热茶,笑着道:“妈妈,快尝尝大少奶奶新泡的茶,不冷不热,刚刚好。” 人人都说沈妤精通茶艺,盛家的下人们却无缘品尝,荷香对陶妈妈以礼相待,她有些动容。 想到从前沈妤对她的诸多照顾,她开口道:“大少奶奶,生意上没什么变动,老夫人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最近的传言。” “传言?”沈妤满心疑惑。 陶妈妈已站起身来,“大少奶奶,我不能多留,先走了。” “多谢妈妈。”沈妤看着陶妈妈的背影,大声道,她给荷香使了个眼色,荷香拿着一个小布包追了上去,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分量很足的银镯子。 笼络人心的招数,沈妤本来不屑用,但经过上次那件事,她改变了很多。 有些人唯利是图,那就要用利益笼络,有些人重情义,那就要用感情拉拢。大家各取所需,到了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孤立无援了。 荷香这次出去也不是一无所获,她回来后道:“刚才陶妈妈说,不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子,说小姐和省城的王先生不清不楚。包括上次来清水镇的秦少爷,说是冲着小姐来的。” 从前,面对这些谣言,沈妤总会生一肚子气,听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着道:“说什么来着,我好心替盛延伟开脱,二房果然不买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谣言就是二房散布出去的。” 荷香愤愤不平,“二房的手伸得可真够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害死点翠,他们是不是觉得没人能治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沈妤扫一眼屋子里放着两个行李箱,满脸无所谓,她伸了个懒腰,“把东西先收起来吧,盛家少这一单生意也不会如何。去省城是祖母的吩咐,说句心里话,我还真不想跑这么远折腾。” 荷香嘟起嘴,“话是这么说,可是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二房她们也太会欺负人了。二房的,不就是欺负咱们大少爷不在了么,才觉得少奶奶你好拿捏。” 荷香还在愤愤不平,沈妤却拿了纸笔出来,将宣纸铺平在桌子上,狼毫蘸满了墨汁,开始专心致志地练字。 外面谣言四起,扶云居里风平浪静。 吃晚饭的时候,来福道:“大少奶奶,今天上午王大毛的媳妇过来了,送来了一些茶叶蛋,说是感谢大少奶奶的照顾。” 扶云居里人不多,沈妤也不在乎主仆身份,厨房准备的饭菜又多,索性命人在厢房里摆一张桌子,让荷香与来福也一起吃。 她是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从来不觉得下人就低人一等,荷香却担心别人又拿着个说事,死活不肯。 商量了半天,最后的决定是,沈妤和盛晋煦用大桌子,一旁摆了一张小桌子,来福和荷香坐在小桌子旁吃饭。 听来福这么说,沈妤才注意到,饭桌上有一盘茶叶蛋。 鸡蛋在盛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这份心意委实难得。 荷香给盛晋煦剥鸡蛋,道:“果然好心有好报,当初王大毛被人害死,小姐用自己账上的钱安葬了他,还给他们家送钱,这种事,也得亏遇见小姐这样的好人” 当初,王大毛被毒茶叶毒死,他的家人来盛家闹了好久。大夫人对此耿耿于怀,无论如何不肯从账上拿钱,是沈妤私下出的钱安置。 盛晋煦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沈妤,稚嫩的童声道:“我长大了也要像娘亲一样,做个大好人。” 沈妤宠溺地捏了捏盛晋煦的脸蛋,“小淘气,小小年纪就会拍马屁了。你倒是说说,什么是好人?” 盛晋煦挠挠头,道:“恩……就是像二叔一样……” 来福和荷香都笑了,“煦少爷年纪不大,是个小人精呢!” 吃着茶叶蛋,沈妤与来福闲话,道:“今年春天雨水好像不足,立春这么久都没下一场雨,茶农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这样,你把下半年的钱提前给王大毛的家人送去,孩子上学,家里开销,都需要钱。” 荷香用手臂撑着脑袋,不解道:“小姐,虽然这是在做好事。可钱都从咱们账上出的话,以后这王大毛的家人,生老病死,那么多事,照顾的过来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赶着做生意 () 沈妤淡淡一笑,“能帮多少是多少吧,都是苦命人。” 她并不像大夫人那样斤斤计较,沈家给她的陪嫁,盛延茗留给她傍身的钱,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旁的事她管不了,但眼前能做得,她会尽力去做。 春回大地,盛家大院里杨柳依依,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清水镇的夫人小姐们都忙着赏花吟诗,沈妤心里想的却是茶园的灌溉问题。 盛家有一些茶园是在山上,如果浇灌不及时,今年的茶叶春茶怕是要减产,一等茶叶的产量会大大减少。 茶园那边,刚采摘下来第一批新茶,谢长里就送到了扶云居。 沈妤迫不及待地亲自动手,煮了一壶沸水,给自己泡了一杯。闻着久违的茶香,她的心才稍稍安顿了一些。 老夫人也在忧愁春天茶园灌溉的问题,日日去佛堂求雨,和王世均那单生意就这样搁下了。 老夫人不提,沈妤自然也不会问。 不成想,过了几日,盛延卿从省城回来,却带回来一个人。 沈妤被叫去鹤寿堂的时候,盛延卿与秦绍襄已经在里面和老夫人说话了。 见沈妤进来,老夫人满面笑容地道:“这位是北平来的秦先生,和王先生的那单生意,他来交接。” 沈妤与秦绍襄早就认识,老夫人既然有意疏远二人的关系,她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坐在了一边。 秦绍襄就坐在老夫人下首,喝完一杯茶,他满脸陶醉地道:“盛老夫人,是晚辈唐突了。其实这次来清水镇,既是为了生意,也是为了满足晚辈的私心。今年的春茶眼看就要采摘,我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让别人买了去。年前买的那一批茶叶,我私藏的都快喝完了。” 秦绍襄说话的时候表情真挚,急不可耐想买茶叶的样子逗得老夫人开怀大笑。 闲话片刻,老夫人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沈妤,“阿妤,延卿要去茶园处理一些事,秦先生就由你来接待吧。” “是。”沈妤恭顺答道,不多说一个字。 清水镇不像桐城,四处是酒店宾馆,秦绍襄这样的大客户到访,不好安排在外面。为了尽一下地主之谊,老夫人让他暂时住在枫林苑附近的别院。 几人一起去看住处,进了别院,离开下人的视线,秦绍襄一改刚才谦逊温和的模样,目光炯炯地朝沈妤看过来。 “沈小姐,好久不见!” 沈妤白了他一眼,“秦先生,想不到你还是个变色龙!” “什么玩意?”秦绍襄皱起眉头,“变色龙是什么?” 沈妤眉头一挑,“我忘了,你这种不读书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变色龙呢?” 秦绍襄眉头皱的更深了,扇子轻轻瞧着手心,叹气道:“沈小姐,我是来做生意的,你不以礼相待就算了,这么不实诚!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呀!” 他说着慢慢踱步进了房间,沈妤无奈地耸耸肩,“又是个难伺候的主!” “他怎么会来清水镇呢?清水镇做茶叶生意的不是只有盛家,王世均想要什么样的茶叶买不到?”沈妤问盛延卿。 盛延卿道:“说来也巧,我是在茶会上偶遇王世均,他有意来茶园看看。只是没想到,最后来的是秦绍襄。” 上一次秦绍襄来清水镇送尾款,就在茶庄赖着不走,要不是盛延卿出面,沈妤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火。 她抬眸,可怜巴巴地望向盛延卿,“不如你带他去茶庄待几天,他这样的富家公子,过不惯清汤寡水的日子,等他待烦了,也就走了。” 盛延卿点头,“我尽力而为。” 第二天一早,盛延卿要动身去茶庄,车已经在等候了,秦绍襄却无论如何不肯起床。 沈妤派人去请了几遍,直到日上三竿,所有人都等的不耐烦了,他却仍旧不肯出门。 茶园的事情不能拖,沈妤又急又气,“昨晚还商量地好好的,怎么一转身就改变主意了?真是大少爷脾气!” 来盛家这一年多,沈妤的性子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遇见再大的事情也能泰然处之。见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抱怨,盛延卿笑起来。 他道:“我不在的这几天,有秦绍襄在也好,省的你无聊。” 盛延卿这幅泰然自若的自若的样子,让沈妤心中更堵。 她嘟着嘴,满腹怨言地瞪了盛延卿一眼。 最近一段时间,盛家很多人都在传,沈妤与北平来的富商关系不清不楚。但在盛延卿身上,沈妤没看见一丝介意。 她心里正犯嘀咕,盛延卿又道:“你要是应付不来,不要勉强,我把谢长里留下了,有什么事你只管找他。” 他弯腰钻进了车厢里,想到刚才她眼神中淡淡的失落,唇角上扬。 送走了盛延卿,沈妤准备回扶云居补觉,一转身却看见秦绍襄站在她身后。 秦绍襄穿了件白色绸面的袍子,金丝刺绣,戴着黑色的墨镜,手中拄着一根镶嵌着宝石的手掌。 他华丽丽地往盛家大院里一站,金灿灿地像只孔雀。 沈妤觉得晃眼,要从他身边绕过去,秦绍襄却拦住她道:“老夫人说了,让你今天带我去茶庄的库房看货,现在出发,时间刚刚好。” “别拿老夫人来压我。”沈妤冷冷道,“这里是盛家,我说了算。” 沈妤打着哈欠离开,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身后秦绍襄扯着嗓子道:“你真不怕老夫人,那我可去告状了啊!” 为了打发秦绍襄去茶园,沈妤起了个大早,瘟神没送走,她的困意却上来了。她回到扶云居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午饭时候。 陶妈妈正在客厅里等候,见沈妤起身,走过来道:“大少奶奶这几日辛苦,老夫人命我送了些燕窝过来,给大少奶奶补补身子。老夫人说,秦少爷这边,还要大少奶奶多上心。” 沈妤蹙眉,“他还真去告状了?就知道拿祖母来压我!” 她把梳子插在头发上,有些烦躁,嘟囔道:“果然是一只变色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不知道他怎么把祖母哄得这么高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和一个人很像 () 沈妤丝毫不掩饰对秦绍襄的反感,生意上的事能拖就拖。秦绍襄也毫不示弱,动辄就去老夫人面前说沈妤的不是。 如此一来,盛家上下都知道沈妤遇见了一个难缠的客户,有关沈妤的谣言反而不攻自破。 拖来拖去,拖到第三天下午,沈妤总算在陶妈妈的催促下带着秦绍襄去了茶庄。 有些日子没来,茶坊的管事们见到沈妤微微有些惊讶,回过神来,一个个热情地与沈妤打招呼。 盛家茶坊的二把手王管事热情地招呼沈妤去内堂,搓着手道:“总算见到大少奶奶真人了,上回您说的炒制茶叶的方法,底下人还没学会,隔着年,又给忘干净了。” 说是隔着年,实则是因为被诬陷私通一事,沈妤想回茶坊,却也有心无力。 “不着急,往后有的是机会教他们。”沈妤温婉一笑,转身看向秦绍襄,“王管事,这位是北平过来的秦先生,你去把库房的名册拿来,我想待他看看货。” “嗳,好嘞,我这就去拿。”王管事爽快地答应,将名册交到了沈妤手上。 自沈妤管理茶坊的生意以后,她要求底下人任何东西登记造册,入库出库一看便知。去年的各类茶叶,什么品质,进了多少,卖出去多少,一目了然。 秦绍襄对名册啧啧称奇,“真想不到,茶坊来往生意这么多,名册还能做得这样清楚。” 沈妤纤细的手指翻着书页,飞快地浏览着一行行字,头也不抬道:“这种事都是开头难,只要严格要求手下的人,养成了习惯,她们就会知道做名册的好处。” “想不到你还不仅擅长泡茶,还听擅长管人的。”秦绍襄难得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找到了秦绍襄想要的特等茶叶,沈妤领着他往库房去。 茶叶储存必须要防潮,盛家总行这里的库房是一座单独的小楼,靠近地面的一层放些杂物,二楼三楼通风干燥,则用来储存茶叶。 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四处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盒装茶叶,沈妤按照编号,很轻易地便找到了去年春天采摘的特等茶叶。 装茶叶的木盒子放在半人高架子上,沈妤想要去拿,手伸到半空中,却与秦绍襄的手捧在了一起。 沈妤快速将手缩了回来,瞪了秦绍襄一眼。 秦绍襄满脸委屈,“这回我可不是故意的,我好心帮你拿东西,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妤道:“不需要你的好心。” 秦绍襄自顾自将盒子取下来,感叹道:“女孩子嘛,怎么可以做这种粗活重活,在闺房里绣绣花,写写字就行了,这么要强,最后受累的只能是你自己。” 秦绍襄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养尊处优,不是人间疾苦。他的手指纤细莹直,哪里做过什么重活。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样的人最欠揍。 秦绍襄搬了装茶叶的盒子走在一边,看着沈妤面无表情的脸,他反倒笑起来。 “沈小姐,不得不说,你和一个人很像。” 沈妤懒洋洋的问,“你说我像谁?” 秦绍襄道:“我母亲。” 沈妤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老吗?” 秦绍襄没有回答,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清点完茶叶以后,沈妤才发现,去年茶坊的生意不错,仅剩的这一盒特等茶叶也分量不多。 这就是说如果秦绍襄想要买特等茶叶,就要等到今年的新茶下来。 沈妤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却满面笑容地道:“如此甚好,刚好在清水镇多待几天,瞧瞧你们都是都是怎么制茶的。” 清水镇依山傍水,种茶叶的人不少,种茶、制茶考究的是手艺,茶叶的品质也多与此有关,很多人将此看做机密,手艺好的师傅也十分抢手。 别家制茶都藏着掖着,只准信任的人看,沈妤却满不在乎,她道:“制茶都是在茶庄完成的,如果你想去,我让人送你。” 秦绍襄蹙眉,“你看看,我就说嘛,你就是巴不得赶我走是不是?” “不敢,我是怕你错过了时间,春茶现在正在采摘,下一批怎么也要等七天以后了。”沈妤一本正经。 从茶坊出来已是晌午,秦绍襄提议,“好不容易来清水镇这种小地方,还没吃过这里的菜,不如我们中午去酒楼搓一顿吧?” 沈妤背着手走在后面,敷衍道:“好,你是客户,你说什么都好。” 秦绍襄很有闲情逸致,在街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晃晃悠悠走到酒楼,刚好赶上饭点。 酒楼掌柜与沈妤相熟,引着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一面的窗子临街,坐在座位上,刚好能看见外面的街景。 秦绍襄点了几道菜,等菜的时候,闲来无聊,沈妤坐在窗边,看人来人往的大街。 她低头看人,窗下也有一人看她。 沈妤慌忙将探出的身子收回,一脸晦气道:“怎么是他?” “是谁?”秦绍襄好奇地探头出去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妤凉凉道,“没什么,一个顶讨厌的人。你别看了,这窗户栏杆有些年头了,小心栽下去。” 她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阿妤,好久不见。”沈淮安邪魅笑道,他看向秦绍襄,警惕道:“这是谁?” 秦绍襄道:“我是沈小姐的好朋友,路过清水镇,在盛家借住几日。” 沈淮安挑眉,“哦?清水镇又不是港口站点,你路过清水镇,是要去哪里?” 秦绍襄握住手里的折扇,脸上笑容不减,“这位朋友,看破不说破啊,我借故来看看好朋友,叙叙旧,还要谁的允许吗?” 沈淮安得理不饶人,秦绍襄也是个难缠的主儿,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眼看就要针锋相对,沈妤忙道:“这位秦先生是我盛家的客人,来清水镇收购茶叶。这是我们盛家的事,还望沈少爷不要插手。” 闻言,沈淮安阴沉沉的脸色总算缓和了许多,寻了张凳子坐下来,道:“好,我听你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隐情 () 说话间,秦绍襄已经将沈淮安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他坐在沈淮安身边,闲闲道:“听说清水镇有个沈家,你也姓沈?” “是又如何?”沈淮安冷漠地勾了下唇角。 他并不关心秦绍襄如何,只是看向身旁的沈妤,“阿妤,许久不见,你还好吗?上次……上次分开,你回去以后,盛家没有为难你吧?” 沈妤差点被茶水呛到,“不敢劳驾沈少爷费心,我一切都好。盛家是我的家,沈少爷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妤,你不用瞒我,上次因为一点小事宗族的人就要把你沉塘,后来你们……” “别说了。”沈妤冷下脸,茶杯咚一声放在桌上,“我说过,那是盛家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如果你再敢纠缠我,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遇见沈淮安,沈妤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她站起身来要走,沈淮安抢到她前面,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反感,我只是来问一句,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沈妤怔怔地看着沈淮安出门,胸膛里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心情愈发烦闷。 店小二过来上菜,秦绍襄劝道:“没人跟饭菜过不去,说好了来陪我吃饭,这饭还没吃,干嘛着急走?” 他拉着沈妤落座,给她添了一杯新茶。 这顿饭,沈妤吃的味同嚼蜡,纵使秦绍襄说了不少笑话,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有些人就是跟苍蝇一般,赶不走,拍不死,见一回恶心一回。 沈妤脸色不好,秦绍襄也不好再粘着她,将人送回扶云居,他掏出来一包点心,递给荷香。 他笑眯眯道:“我来清水镇次数不多,听人说这百香园的点心不错,带了一包给你。新做的,你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荷香接了点心,拆开来吃了一块,“味道不错。” 秦绍襄坐在扶云居门前的石阶上,摇着扇子道:“荷香姑娘,今天我们在百香园吃饭,遇见一个人,好像姓沈,大少奶奶是不是跟他有仇,饭也没吃好,那人是谁?” 荷香警惕地看着他,“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秦绍襄又笑,“我是来谈生意的,这几天大少奶奶对我十分照顾,我总想着回报她点什么。今天吃饭的时候本来好好的,但不知怎么,大少奶奶突然脸色就不好了,莫非是我说错了话?你提点我一下,下回我注意。” 秦绍襄态度诚恳,语气真挚。 荷香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秦绍襄是典型的富家子弟,性格张扬,不像有什么坏心思。 吃人嘴短,荷香想了一下,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少奶奶本来是沈家的丫鬟,当初要嫁来盛家的,原本是沈小姐。可是后来盛家大少爷病重,沈小姐不想嫁,就让大少奶奶替嫁。” 秦绍襄支楞着手臂,“那沈少爷呢?莫非他和大少奶奶……” “呸呸呸,别咒大少奶奶了!”荷香道,“当初要不是为了躲沈少爷,大少奶奶也不用来盛家守活寡,沈家没一个好东西,直到现在,沈家还关着大少奶奶的娘,要挟大少奶奶。” 点心吃的差不多了,荷香抖掉身上的糕点碎屑站起身来,“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干活。” 秦绍襄手中的折扇轻轻击打着掌心,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盛延卿去茶园后第五天,送回来一些今年新采摘的茶叶,还有一桶山泉水。 沈妤爱茶,闲来无事便喜欢钻研茶艺,她立即命来福去煮水。 荷香打开装茶叶的盒子,学着沈妤的样子嗅了嗅,奇怪道:“小姐,这茶叶都是新采摘下来的叶子,还嫩着呢,怎么泡?” 沈妤走过去,看着盒子里碧绿的茶叶,道:“今年我想自己试试制茶,就用这新叶。” “小姐你还会制茶?”荷香瞪大了眼睛。 清水镇有不少以种茶制茶为生的茶农,荷香从小是生活中大宅院里的,也只见过茶树,没见过制茶的过程,更别说沈妤了。 制茶是门手艺活,在荷香眼中,清水镇顶厉害的便是那些会制茶的师傅了。 “制茶不是什么难事,看一两遍你们也会。”沈妤笑着道,“不过,我这次要制作的茶叶是秘方,不能给别人偷学了去。” 来福立即领会了沈妤的意思,“大少奶奶放心,我去院子门口守着,保证不让人看见。” 沈妤道:“茶叶分为很多种,绿茶,白茶,黄茶,乌龙茶,红茶,这些茶外观不同,口感不同,是因为他们发酵的程度不同。绿茶要炒制,是用高温破坏茶叶里面的酶,不让它发酵。制茶最重要的,就是发酵这个过程了。” 荷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什么发酵,酶,她听都没听过。不过沈妤经常说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话,荷香也习惯了。 想了一下,荷香问:“小姐,那要炒茶叶的话,是不是需要用锅?” 沈妤摇头,“红茶绿茶都太常见了,我这次想制作的,是黑茶,不用炒。” 荷香更是疑惑,沈妤笑着道:“等茶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不过我很久没有制茶了,不知道能不能行。” 沈妤生活在21世纪,制茶有很多现金的设备,想要多高的温度,多少湿度都能控制,不像现在靠天吃饭,说不准一场雨就让她的计划部泡汤,浪费了这些上好的春茶也不一定。 茶叶发酵是靠自身的酶,为了增大接触面积,需要手工揉搓。发酵的程度不一样,味道自然不同。 而黑茶不是靠酶发酵的,它是靠微生物,这就要创造微生物生活的环境。 沈妤在扶云居里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将茶叶堆放在了一起,然后用厚厚的布盖了起来。 这是黑茶制作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要等了。 刚做完这些,来福汗津津地进来道:“大少奶奶,刚才大夫人派人过来说,让你去如意轩一趟。小的怕打扰大少奶奶,没敢进来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机会来了 () 沈妤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大夫人,我换件衣服,马上来。” 忙活了一个上午,沈妤身上出了一些汗。大夫人最注重礼仪,她草草冲了个澡,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梳好头,去了如意轩。 沈妤紧赶慢赶,一进门,却迎上大夫人一掌冷冰冰的脸。 大夫人端坐在榻上,冷哼道:“沈氏,你现在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这个当婆婆都请不动你。三翻四次去请,你倒好,迟了三刻钟才来。” 沈妤赔笑,“婆婆,儿媳在院子里修剪树枝,浑身是汗,梳洗了一番才过来,让婆婆久等了。” 大夫人翻白眼,“你的借口永远这么多。” 大夫人要摆架子,沈妤只好站着听她的教诲。 喝了一盏茶,大夫人才复开口道:“听说家里最近来了一个姓秦的客商,就住在枫林苑附近?” “是,都是祖母安排的。”沈妤恭顺道。 大夫人抬眼看着沈妤,“沈氏,女子三从四德你该清楚。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你既然嫁给了我儿,就该恪守妇道。我不管这个客商什么来头,不许你私下跟他接触,败坏我们盛家的名声。” “可是……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你要是有什么意见,不如去老夫人跟前说。”沈妤淡淡说道。 旁的事倒也罢了,生意上的事大夫人从来没出过半分力,现在还指手画脚,眼看就要谈成的一桩买卖,沈妤不想轻易撒手。 大夫人早料到沈妤会如此,她冷哼一声,道:“沈氏,你本事大,我管不了你。但如果你连做盛家儿媳妇的本分都不守,那你也没资格花我盛家的钱。” 大夫人说道这里,沈妤就懂了,原来大夫人还在惦记盛延茗留给她傍身的钱。 沈妤抬起头,一双冰魄般的眼睛直视着大夫人,“咱们有话不妨开门见山地说,大爷是给我留了一些钱。但扶云居要花销,你连我们的月钱都克扣,大爷就是知道你吝啬,才留给我这些钱保命。” “你……”大夫人气愤地站起身来,“延茗是我的儿子,他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你才来盛家多久,知道什么?眼看采薇肚子里延茗的骨血就要出生,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大夫人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有道:“沈氏,别以为我怕你,大不了我们开祠堂,让宗族的人决断!” 上回开祠堂,沈妤差点被沉塘,她已经见识了宗族这些人的迂腐。再者,大夫人为盛家生下过儿子,她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 宗族的人对大夫人还有些许尊敬,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妤不想闹到祠堂上,只好道:“之前的账你也看过一些,我随后就把账本送来,该交的交。” “算你识趣!”大夫人道。 离开如意轩,荷香苦着脸道:‘小姐,这账本不能交。大夫人连咱们的月钱都不给,要是大夫人管账,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沈妤狡黠一笑:“我说的是该交的交,账本在我手里,想怎么算,还不是我说了算?” 荷香不解其意,见沈妤胸有成竹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 回到扶云居以后,沈妤从书房抽屉里拿出来一沓账本,她递给来福,“去交给大夫人,告诉她,如果账面上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 来福道是,拿着账本去了如意轩。 沈妤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她去院子里瞧了瞧堆放在阴凉处发酵的茶叶,一壶茶刚喝完,采薇便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 点翠被杀害以后,采薇一直觉得扶云居晦气,平时都绕着走,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道:“沈妤,你不要以为拿几本破账本就能糊弄我。大少爷留下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是亏空呢?肯定是你在账面上做了手脚!” 沈妤淡淡笑道:“账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你说我做手脚就拿出来证据。无凭无据,空白白牙就是诬陷。大爷是留下了不少钱,但我嫁过来只有半年,有多少钱盈利是算得过来的。可是,三爷的赌债,酒钱,出去花天酒地的钱,惹了事摆平花掉的,那一笔不是钱?扶云居要开销,茶坊要投入,哪一笔又不是钱?” 采薇被说的一愣,她不懂算账的事,只是坚持道:“我不信,大爷的钱是不可能花完的,一定是你在背后捣鬼!” 沈妤脸上的笑容更深,“采薇,先不说账面的问题。你一个丫鬟,凭什么来质问我?你是大爷什么人,要问也是大夫人来问。” 采薇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妤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冷声道:“莫非你回来盛家只是为了大爷的钱?平时怎么不见你这样上心盛家的事?”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替我的孩子着想……” 沈妤冷冷一笑,语气森然道:“这孩子既然是大爷的,自然有大夫人替他着想。再者,我是这孩子的母亲,有我在,还会让他缺吃少穿吗?” “不!你别想夺走我的孩子!”采薇捂着肚子,踉跄退后一步。 她死死盯着沈妤,像是在看一只恶鬼。 采薇夺门而出,嘴里嘟囔着:“不!这是我的孩子!你们……你们谁也别想夺走!” 在一边看了半天,来福与荷香总算弄明白了。 沈妤之所以敢把账本交给大夫人,是因为她早就做了准备。大房与二房还没分家,两房之间本来就有一笔糊涂账。 沈妤在账面上作假,把责任推到二房头上,大夫人心里知道,却也不会去核实。 她只会把账记在二房身上,变着法地去对付二房。 两房斗法,沈妤就能落得清闲,不用在分心去应对外面的流言蜚语了。 二夫人恶意散播谣言诬陷她,她就回敬给二夫人这些,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下棋就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沈妤深谙此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渔翁得利 () 往后几日,盛家两房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盛延伟在外面喝花酒被陌生人殴打,二夫人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大夫人头上。两人到老夫人面前理论,吵了半天,却苦于没有真凭实据就此作罢。 隔天,下起了小雨,大夫人意外在花园里滑了一跤,扭伤了腰。 再隔天,二夫人养的猫被淹死在了湖里,吓得二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陶妈妈将这些事细细禀告了老夫人,试探着问:“老夫人,家里还住着客人,这事要不要打个招呼?” 秦绍襄就住在盛家,去茶园考察过以后,他直接与沈妤签订了合同,要将今年的特等春茶部收购。 这样的手笔在清水镇很少见,老夫人对他也十分重视,命令盛家上下谨言慎行,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老夫人捻着手里一串檀木佛珠,慢慢睁开了眼睛,嫌恶道:“这两个人,都是当奶奶的人,还不消停,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平白脏了别人的眼。” 陶妈妈附和道:“两位夫人这次做的的确有些过头了,不过老奴听说,是大夫人先动的手,找了外面的人,打了三少爷。” 老夫人冷哼,“延伟是二房的掌中宝,陆氏这回是撞到枪口上了,二房的能不急吗?” 这些年,两位夫人没少背着老夫人斗法,老夫人大多不会理会。各有各的命数,只要不太出格,老夫人就懒得管。 老夫人垂眸想了一下,“可有听说这次是因为什么事?陆氏的性子直来直去,肯定有个由头。” “是因为二房的账,”陶妈妈道,“大夫人不知道怎么想起来查账,大少奶奶从前给三少爷还过几次赌债,摆平过不少事。大夫人知道了很是生气,这才动了手。” 老夫人道:“也是个经不住事的,当家人,连这么点肚量都没有,还怎么管家?” 她看了陶妈妈一眼,“陆氏不是伤了腰吗,你去告诉她,让她好生休养。管家的事暂时不用她操心了,让沈氏代劳,对牌钥匙也一并拿来送去扶云居。” 老夫人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早就有这样的打算,陶妈妈嘴上答应着,心中暗暗佩服沈妤的算计。 她去如意轩拿钥匙,少不得又一通闹腾。但事情是老夫人定的,大夫人躺在床上哼唧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钥匙交了。 陶妈妈拿着钥匙送去扶云居,沈妤倒没有多达的意外。 沈妤道:“多谢陶妈妈美言,盛家发生的大事小事,没什么能逃得过妈妈的眼睛。祖母能把钥匙交给我,还要多谢妈妈。” 陶妈妈恭顺道,“大少奶奶言重了,我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 沈妤微笑,接了钥匙,让荷香拿了一个荷包,塞给了陶妈妈。 陶妈妈扭扭妮妮不肯接,“大少奶奶,你这是折煞老奴了。大夫人这次做的实在是过分,这对牌钥匙大少奶奶担得起。” 沈妤亲自站起来送,“陶妈妈别误会,这钱只是我的一点心意。陶妈妈要是不收,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 扶云居不缺钱,这点钱对沈妤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陶妈妈想了一下,把钱收下了。 看着桌子上的对牌钥匙,荷香满脸不信,“小姐,这就拿到了钥匙?也太容易了。” 沈妤笑着瞥了荷香一眼,“祖母本来就对大夫人不满,只是缺少一个由头。她之所以把钥匙给我,一来是因为大夫人对盛延伟出手,破坏了一家人的情分。更重要的其实是和秦绍襄的生意,一笔订单就将盛家今年春天采购的所有特等茶叶销售出去了,这是前所未有的。” “老夫人不肯放我去茶坊,又担心我心里不舒服不肯在生意上尽心,她是拿着对牌钥匙邀买人心呢!” 荷香皱眉,“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道道,也难怪,老夫人想的总是比旁人深,也只有大少奶奶能做摸得透。” 沈妤不屑道:“琢磨透了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老夫人还是把我当外人。” 上一次,沈妤和盛延卿一同被诬陷,关键时刻,老夫人还是选择牺牲她保住盛延卿。 虽说亲疏有别可以理解,但事情真发生的时候,沈妤仍旧感到心寒。 管家之权交到沈妤手上,扶云居也热闹起来,进进出出报账的,领东西的,还有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都要沈妤亲自过问。 谢长里往扶云居跑的最勤快,见沈妤将事情打理地井井有条,赞叹道:“早就觉得这对牌钥匙该交给大少奶奶,我们这些下人也好做。” 荷香轻嗤了一声,“平时怎么没见你嘴巴这么甜?你就是根墙头草,风往哪里吹,你就往哪边倒。” “荷香姑娘,你这话言重了。”谢长里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从小就在盛家,是为盛家考虑。” 荷香嗤之以鼻,“行行行,你为了盛家,我不是,我只为了我自己,还有大少奶奶!” 谢长里急的面红耳赤,他还想说清楚,荷香已转身进了内室,做活去了。 沈妤道:“谢管家,荷香这丫头,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不敢不敢。”谢长里无奈叹气。 这次来,谢长里是想从账上拿些钱,后花园湖边一处栏杆松了,要找人来修。 他道:“大少奶奶,其实,这栏杆早就该修了,去年秋天还有一个伙计失足掉进了湖里。可是从前大夫人管账,从她手里要钱比登天还难。眼看春天了,湖边去的人多,可别再出什么事。” 沈妤拨弄着算盘,有些为难,“谢管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这新上任,总不能花钱花的太狠。回头老夫人看账本,要是发现和从前月份出入太大,我也不好交代。” 扶云居的钱,是沈妤一辈子也花不完的。沈家给她的陪嫁,盛延茗留给她的,足够她锦衣玉食过完这一生。 沈妤不疼钱,这并不代表她管家的时候也会很大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算不清楚 () 在沈家,人人都道沈妤和旁人不同,为人大方,对下人也宽和。 谢长里并未料到沈妤会如此说,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沈妤算了一会儿账,将数字仔仔细细地记好,合上账本,一抬头发现谢长里还站在那里。 她轻叹了一口气,“谢管家,你和扶云居打交道也多,应当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我并不是疼惜修栏杆的那点费用。只是,扶云居的账我能做主,这盛家的账本我却不能。上面有老夫人,我初次管家,就怕出什么纰漏。月底老夫人要了账本去看,如果发现钱花的太多,我没法交代。” 谢长里连连点头,他就是知道沈妤大方,才会来提栏杆这事。 他刚想说要么不修了,沈妤却再次开口道:“栏杆自然是要修的,包括家里很多地方,该换的换,该买的买。可是,钱花在这些地方,就要从别的地方省出来。” 谢长里站在沈妤跟前,背上汗津津的。 大少奶奶看似和气可亲,但她的心思,谁也捉摸不透,不愧是能跟大夫人过招,将两房的人耍的团团转的人。 沈妤继续道:“钱要花在刀刃上,谢管家,你说呢?” 谢长里想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沈妤这是在向他问账。 沈妤刚接过去盛家的账本,很多地方明里暗里都不懂。而谢长里在盛家多年,对府上的开支,人情往来,熟门熟路。 单从掌权这件事来看,谢长里就觉得沈妤胸有城府,她对下人恩威并施,谢长里又佩服又敬畏。 谢长里心里是有意和沈妤亲近的,他低着头,恭顺答道:“两房的账说是分开了,但实际上很多地方没分清楚。比如二房有自己的厨房,菜钱,柴米油盐却是走的大房的账。还有二房的小佛堂开销,每个月的给寺庙的香油钱,车马,衣物,都是走大房的账。” “二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沈妤道。 她命荷香给谢长里拿钱,“多谢谢管家提点,如此一来我心里便有数了。后花园湖边的栏杆,早就该修了,钱不够再来支。” 谢长里道是,出了门,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房的账本来就不清不楚,大夫人这样一个小气的人,废了多少工夫都没理清楚,沈妤才上任几天就要管,不知是福是祸。 盛家的账本又厚又多,字写得密密麻麻,沈妤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痛。 她之所以问谢长里,是因为很多固定的支出都是直接去账房拿钱的,账房先生把账记下,然后交到这里,她看到的时候,钱已经花出去了。 类似修栏杆,举办宴会这样的突发事情,管事的才会来沈妤面前说。 问过谢长里,沈妤有目的地把账本翻了一下,道:“二婶娘家不愧是经商的,她算的这账,只赚不亏。这佛堂每个月都要检修一次,动辄就要给这个菩萨那个佛塑一下金身,每个月支出都不少。” 荷香道:“二夫人这是拿捏老夫人呢,老夫人信佛,就是别的地方会省,也不会再佛堂上面省,这是对菩萨不敬。” 沈妤点头,“别的倒也罢了,菜钱,车马,二房再花,也有大房比着,她们弄不出花来。老夫人不介意,这是因为大房生意做得大,她不计较。但这个佛堂,说白了就是二夫人洗钱的。” 她手支楞着手臂,有些出神,“得找个由头,把这笔钱省下来。”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秦绍襄转眼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他用力嗅了嗅,奇怪道:“这院子里怎么有股茶叶的味道?也没见这里种茶树?” 经秦绍襄一提醒,沈妤一拍脑门,她想起来先前放在背阴处发酵的茶叶。 前两天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很,也不知道茶叶如何了。 沈妤这几天忙着管家的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走到院子里,掀开盖在茶叶上的布,立即有一股霉味散发出来。 秦绍襄一副心痛的模样,“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春茶,就这么被浪费了,这要是交到制茶师傅手里,一定是特等茶叶。” 沈妤白了秦绍襄一眼,“秦大少爷,麻烦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等二爷带着茶叶的样品从茶园回来,请你赶紧回省城。盛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这人……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秦绍襄道,“你自己技艺不精,浪费了这上好的茶叶,干嘛把火气洒在我身上?” 沈妤道:“我自己的茶叶,不敢劳烦秦少爷费心。” 春茶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这茶叶是盛延卿特意命人从茶园送回来的,小小的一堆,十分宝贵。 来福与荷香看着也有些心疼,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沈妤道:“时候没到,还是老样子,堆起来,撒上点水,用布盖起来。” 秦绍襄捧腹大笑,“都这样了,你还留着这些茶叶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盛家大少奶奶,泡的一壶好茶,不会制茶也不算什么。哈哈哈……” 这些日子,秦绍襄在沈妤面前很是瑟,沈妤有心整治他,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见他如此,她突然心生一计。 沈妤眉头舒展,淡淡笑道:“你说我的茶叶是坏掉了,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赌什么?”秦绍襄很有兴趣。 沈妤指着不远处的茶叶,“就赌我能不能变废为宝,把这些坏掉的茶叶制成能喝的茶。” 秦绍襄用扇子敲击着手心,“赌就赌,反正你必输无疑,先说说赌注是什么吧。” 沈妤道,“如果我赢了,你就帮我做一件事情,你能力范围内的,只看你要不要帮了。” 秦绍襄点头,“好说好说,话说回来,如果你输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盯着沈妤的肩膀,若有所思。他这次来清水镇,名义上是做生意,实际上还是为了确认沈妤是不是他走失多年的妹妹。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赌约 () 十多年前,秦家那场变故在京城闹得人尽皆知,秦家的那场大火映红了北平一角的天空。就是那时,秦绍襄的妹妹走丢了。 他苦寻多年,找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从北平找到江南,却没有任何线索。那一年,秦绍襄七岁,妹妹四岁。 遇见沈妤,是秦绍襄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原本想,一个四岁的孩子应该有些记忆,三番两次试探无果,他只好安慰自己说,秦家发生那种事,他都被吓的浑身发抖。妹妹年幼,或许选择性地忘记了。 秦绍襄盯着沈妤的肩膀看,愣愣地有些出神。 “别忙着想入非非,”沈妤提醒道,“等茶叶制作好了,有你发愁的时候。” 秦绍襄爽朗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沈妤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赌,但在外人眼中,她却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荷香整日围着院子里那一堆茶叶发呆,眼巴巴地等着能有什么奇迹出现。 她忍不住对来福道:“我从来没喝过放坏的茶叶,也不一定不能泡吧,不知道喝了会不会闹肚子。” 来福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大少奶奶肯定有她的想法。” 荷香日日忧心茶叶和赌约的事,沈妤的心思却然不放在这里,她将近两年盛家的账本部翻了出来,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二房的小佛堂,不算送出去的香火钱,每年就要支出几千大洋,足够盖一座崭新的三层小洋楼。 这钱花出去了,小洋楼没盖好,二房那座破破烂烂的佛堂,沈妤是见过的,四处都积满了灰,二夫人甚至都懒得派人打扫。 春雨贵如油,旱了半月后,总算飘来几朵云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沈妤站在窗前看雨,她心想,雨下下来,茶园那边的事就能告一段落了,盛延卿也就能抽出手回来了。 谢长里过来报账,道:“大少奶奶,后花园的栏杆已经修好了,这是余下的钱,账都记在这上面。” 沈妤点头,她没记着核对账本或者清点余钱,而是抬头看着谢长里,道:“谢管家,十块大洋就能将后花园边边角角整修一遍,你知道二房的小佛堂,一年要花出去多少钱吗?” “小的不知。”谢长里低着头说。 沈妤无奈一笑,“我看了近两年的账本,二房每年为了修整佛堂,要从账上支出去几千大洋。也不怪大夫人抠门,家里的钱都没花在正地方,老夫人那里又只关心总的账目,这些细节她是不会主意的。” 听到几千大洋,谢长里微微长大了嘴巴。 他知道盛家生意做得大,不缺钱,老夫人也从不吝惜家里的开支,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佛堂一年就要花去几千块。 那盛家这么多院子,一年要花去多少钱呢?谢长里不敢想。 他思忖了片刻,道:“大少奶奶,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他很清楚,沈妤说这些,绝对不是和他唠家常的。 谢长里上道,沈妤满意一笑,压低了声音对他吩咐了几句。 几日连着阴雨,盛家有些亭子年久失修,有些漏水。包括盛家二房的那座小佛堂,屋顶的瓦松了,雨水顺着墙壁往下淌。 许馨月将抄写的佛经送来佛堂,看见屋顶在漏水,将此事告诉了二夫人。她虽然是二房唯一的媳妇,但婆婆精力旺盛,迟迟不肯放权,修屋顶这种事,她是做不了主的。 许馨月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只晓得二夫人抠门,愁眉苦脸地与二夫人说了此事。 不想,二夫人查看之后却喜上眉梢。 许馨月跟在二夫人身后,一抬头,她瞥见屋子里供奉的佛像上有一些水渍,她战战兢兢道:“婆婆,那……那里,佛祖的金身好像被打湿了。” 这佛像的用料考究,万一弄坏了,又是一笔开销,许馨月心里面直打鼓。 二夫人瞥了一眼,面上神色更喜,她道:“漏就漏了,我看这屋顶,还有这佛像早就该修了。” 她对着佛像拜了拜,“我佛慈悲,信女这就去禀告老夫人,还望佛祖莫怪。” 说是即刻去,二夫人却拖来拖去,一直拖到雨停了,还懒洋洋的不肯动身。 下午的这几天,外面湿漉漉的,沈妤不想出门,她在扶云居也没闲着。 这几天空气湿度大,茶叶已经发酵好,解块后,晾开来。 院子里人来人往,沈妤便让人将茶叶晾在了书房里,黑漆漆的茶叶摊开在地上,看起来不怎么雅观。 沈妤做这些,自然是瞒着扶云居的下人。她来盛家才半年,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家丁倒是换了好几轮,有许多别的院子里的安插过来的眼线。 荷香整日什么都不干,就守在书房门口,把茶叶看得牢牢的。 天晴后三日,沈妤一板一眼地写了张请柬,邀请秦绍襄来扶云居品茶。 秦绍襄穿了件白色画绿竹的长衫,手中一把折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打扮地十分优雅。 他坐在沈妤对面,扇着扇子道:“愿赌服输,快把你制作好的茶叶拿上来吧,本少爷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你履行约定了。” 沈妤道:“你这么迫不及待,一早就想好了怎么整我的办法吧?可惜,今天不能让你如愿以偿了。” 秦绍襄笑眯眯道,“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本少爷怎么可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沈妤叹气,“看你这幅神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主意,可惜呀,我不像你睚眦必报,今天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带句话。” “说的好像你一定能赢一样。”秦绍襄嗤之以鼻。 煮茶要刚烧开的热水,前阵子盛延卿送来的几桶山泉水,沈妤一直舍不得用,为了将茶叶的味道充分泡出来,她让荷香烧了一壶。 两人正说着话,荷香提了沸水过来,打开紫砂茶壶的盖子,将水倒了进去。 顷刻间,茶叶的香味便散发了出来,茶香浓郁,让人闻之陶醉。 荷香在洗茶,秦绍襄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这不是前几天那些发霉的茶叶吧?你不要拿别的茶叶来糊弄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带一句话 () 秦绍襄不信,沈妤索性将茶叶罐子递了过去。 打开来,里面是黑漆漆的半罐茶叶。茶叶的卖相并不怎么好,黑漆漆地粘连在一起,看起来就没什么胃口。 茶叶入水以后便舒展开来,茶汤比红茶的更加浓郁,味道香醇。 秦绍襄也是个爱茶的人,天南海北的茶叶都喝过,但沈妤制作的这种茶他闻所未闻。 刚泡好的茶还是滚烫的,秦绍襄却顾不上烫,一边吹气一边喝了一小杯。 喝完,他笑眯眯道:“你刚才说让我帮你带一句话,是什么?” 一连几天阴雨,老夫人腿脚不便,几日都呆在房间里。好容易天放晴了,陶妈妈却过来道:“老夫人,打扫佛堂的丫鬟过来说,佛堂的瓦松了,漏了些雨。” 老夫人立即坐正了身子,念了几句阿弥陀佛,道:“佛祖的事不能怠慢,你立即让人去修。” 陶妈妈点头,却站着没走。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有话就直说,你跟着我这么些年,还不知道我的脾气。” 陶妈妈愁眉苦脸地开口,“这佛堂漏雨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好巧不巧,漏到哪里不行,偏偏漏到了佛像上面,晕染了柱子上红色的油漆,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有两道血泪,把打扫的那两个婢女吓得够呛。” “旁的倒也罢了,老奴是怕被有心人瞧见了,出去乱说。只好让人暂时把佛堂关了,特意来请示老夫人。” 老夫人正捻着手里一串佛珠,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站起身来,“走,现在就去佛堂看看。” 和二房不同,老夫人信佛是真,对佛祖的尊敬也是真,佛堂的事,她绝对不会怠慢。 进了佛堂,一抬头看见偌大的佛像上两道血泪,老夫人也唬了一跳。 她闭上眼睛,飞快地捻动佛珠,“去年一年,我们盛家大事小事就没断过。新年刚过,本想着霉运都过去了,该不会又要出什么事吧?” 春天刚到,茶园的事情都刚刚开始,老夫人不免想到了茶园里的盛延卿,不知道春茶的采收如何了。 “老夫人想多了,”陶妈妈道,“前几天老夫人日日求雨,雨不是也下了吗?老夫人潜心信佛,佛祖都看着呢?” 佛像足有佛堂的屋顶高,五官被放大以后,脸颊上挂着两条红色的印记,看起来有些狰狞。 老夫人心里只打鼓,吩咐陶妈妈赶紧找信得过的工匠来修。 两人刚回到鹤寿堂,秦绍襄便过来了,他拿了一盒西洋点心,孝敬老夫人。 秦绍襄是盛家的客人,又签了那么大笔的订单,老夫人自然摆出一张笑脸。 秦绍襄一向嘴甜,坐在老夫人身边说说笑笑,老夫人竟真的把佛像的事抛到了脑后。 快到晌午的时候,二夫人着急忙慌地过来了。 她进门便道:“老夫人,前两天我天天去佛堂求雨,好容易盼着下雨了,佛堂却漏水了,连同佛像一起,都弄湿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两座佛堂漏雨,莫非这又是什么预兆,再想到佛像上两道血泪,老夫人觉得后背发凉。 二夫人从前也说过整修佛堂的事,老夫人都是满口答应,她不知事情原委,只当老夫人心情不佳,面色尴尬。 老夫人没缓过神来,陶妈妈道:“一个冬天没整修,府里漏雨的地方还真不少。二夫人先回去,老夫人随后给您答复。” 二夫人点头,讪讪走了。 这之后,老夫人再没有了说笑的心情,半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想着去年盛家发生的事。 秦绍襄咳嗽了一声,道:“老夫人,听二夫人的意思,盛家是有两座佛堂吗?” 老夫人睁开眼,有些诧异。 秦绍襄手里的扇子轻轻瞧着掌心,犹豫着道:“家母也信佛,秦家也有一座佛堂。我听家母说,一家不尊二佛,一个家里请两尊佛,这恐怕……”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站起身来道:“是晚辈多嘴了,既然老夫人有事,晚辈先告退。” 老夫人点头,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招待客人的心情。 这一晚,老夫人睡得并不安宁,她总能想到佛像上面的两道血泪,那尊面相狰狞的佛像,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早上,老夫人的头痛症就犯了,眼睛肿起来,精神很不好。 陶妈妈看着心疼,劝道:“老夫人,下雨是好事,房屋漏了也是意外。老夫人如果真的因为这事犯愁,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那才是盛家的不幸。” 老夫人揉着太阳穴,“我是在想昨天秦先生说的,两房到底没分家,一家里供奉两尊佛,这边信这个,那边信那个,的确不像话。” 陶妈妈提议说:“要不请个风水先生来家里看看?秦先生也就随便一说。” 老夫人想了片刻,“请风水先生太张扬,难免又落人口舌。这样,二房的佛堂先关了,等过段日子再说吧。这种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陶妈妈点头,“老夫人说得对,往后二老夫人和二夫人来佛堂礼佛,两房关系还能亲近一些。” 其实早在昨晚,老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好了。事关盛家未来一年的运道,马虎不得,关一座佛堂算什么。 在老夫人眼里,只要是心诚,一座佛堂,两座佛堂关系都不大。 关闭佛堂这件事,老夫人亲自盯着,二房请来的佛被悄咪咪送出了盛家,回到了原先的寺庙里。 二夫人气的跳脚,想去找老夫人理论。 二老夫人道:“行了,这些年你用这个佛堂私吞了多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别人说什么你也只能听着,这时候去说理,反倒显得你心里有鬼。” 二夫人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恨恨道:“婆婆说的是。可这件事实在是诡异,咱们的佛堂漏雨倒也算了,大房的佛堂居然也碰巧漏雨,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第一百六十章 替他管账 () 再想到最近沈妤得了管家权,二夫人很快就猜到,是沈妤在背后推波助澜。 二老夫人掀了下眼皮,哼道:“你空口白牙说来说去,但证据呢?沈妤这一招的确是高,大房的压根不知道咱们小佛堂的事,你吃了哑巴亏,也只能自己受着,没地说理。” “婆婆说的是,”二夫人暗暗咬牙,“一定是沈妤看了账本,发现了端倪,这才在盛家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 想到从此以后少了一笔收入,二夫人就恨得牙痒痒。她愤愤道:“婆婆,盛延卿那小子在生意上断咱们的财路,沈妤在盛家为难咱们,他们两个一个内一个外,咱们是真的连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这些年,二房的生意做得并不好,如果真像盛延卿说的那样,日后要设立总行,所有茶行的茶叶都存在仓库里,各个茶行只负责谈生意,那二房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再想到盛延伟每个月的开销,二夫人便有些沉不住了。 二老夫人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她道:“想要夺权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别着急,盛家的根基早就不稳,大房大厦将倾,不过是时间问题。” “婆婆说的是。”二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里面却又开始打起小算盘。 从二老夫人这里出去,二夫人换了丫鬟的衣裳,裹上披风,悄悄去了德胜茶行。 马富贵正歪在榻上抽烟,见二夫人过来,他吐出一口烟,笑着道:“我说今天喜鹊怎么一直再叫,原来是有好事。” “什么好事?我来是有正事!”二夫人含嗔带怒。 马富贵道:“咱俩的事也是正事,你这么多天不来,我想你都想的发疯了。” 二夫人心里装的事,别的事上草草应付了一下。完事以后,她靠在马富贵怀里诉苦。 “老夫人前**了管家权,没过几天,沈氏就找借口关了小佛堂,这根本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在盛家连个依靠都没有。” 马富贵枕着胳膊,冷哼一声,“谁说你们没有依靠,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们。你放心,一个女人翻不了天,让她吃点苦头就知道了。” 二夫人靠在马富贵肉嘟嘟的胸膛上,娇滴滴道:“表哥,那我和延伟就指望你了。” 关掉二房的佛堂,这件事是悄咪咪进行的,在盛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暗地里只有谢长里知道,沈妤是一切的策划者。 为这个佛堂,大夫人不知道生了多少气,每回都被二夫人一张巧嘴糊弄过去。事情到了沈妤这里,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能将此事处理地妥妥当当,谢长里心里对沈妤的敬佩更多。 做完了这件事,沈妤也一身轻松。手里多了一大笔可以自由活动的钱,又能做更多事情了。 盛家的钱都是盛延卿赚的,二房用小佛堂捞钱,花的也是盛延卿的钱。沈妤管的是盛家的账,但在她心里,是管的盛延卿的钱包。 想到此处,沈妤嘴角漾起一个笑容。 算算日子,盛延卿明天就要从茶园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沈妤梳洗完毕,对着镜子仔细打扮了一番。她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鹅蛋脸,柳叶眉,杏眼含笑,只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天气晴朗,她穿了件浅蓝色的上衣,同色斓裙,头上簪一直银质的簪子,长长的流苏垂下,不张扬,也不随意。 盛延卿从茶园回来,要先去茶庄卸货。沈妤陪同秦绍襄过去看货,去的名正言顺。 到了茶坊,果然看见人群中那一抹淡雅的石青色。他正在指挥伙计卸货,颀长的身影永远那么显眼。 他察觉到沈妤的目光,抬起头来,微微点了下头。 从茶庄带回来的茶叶品质不一,要分类,入库,有些鲜叶还要在茶庄晾晒,一行人忙碌到中午才把收拾妥当。 仓库分类管理都是沈妤在负责,她忙来忙去,秦绍襄就闲闲地站在一边,轻摇手中的折扇,十分悠闲。 茶庄里的活,他既不会做,也做不了。 正午时分,伙计们都去吃饭休息了,沈妤在整理仓库,眼前掠过一片石青色的影子,转眼间,盛延卿从货架后转了出来。 他看着沈妤,勾唇一笑。 沈妤将手里装茶叶的簸箕递给他,“别光站着看,活多得很。” 她是怕被别的伙计看见,又传出去什么闲话。 沈妤拿了册子登记,盛延卿则负责整理,两个人配合地十分默契。 仓库里空荡荡的,沈妤仍旧不敢大意,她按捺住心里的思念,淡淡道:“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可有缓解茶园的干旱?” “雨是暂时的,还要看往后的天气如何。”盛延卿道,他偏头看着沈妤,“家里可一切安好?” “你不是知道的吗?”沈妤声细如蚊,盛延卿在扶云居安排了不少人,包括谢长里。 盛延卿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好好说一通,得了管家权,又关了二房的佛堂。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也没闲着。” 他一直知道,沈妤不是那种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的女子,她心有成算,总能将事情处理地妥妥当当,他为她感到骄傲。 两人见面,心里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只是碍于身份,那些深重的思念到了嘴边,变成了最平常不过的问候。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慌乱的喊声。 “着火了!不好了,仓库着火了!” 茶坊的仓库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茶叶要防潮,四处都是木盒子等易燃物。 盛延卿拉着沈妤往外走,“快走!先离开这里!” 火是从一楼烧起来的,烟正在往上面蹿,两人走到楼梯旁,突然间,一个木质的货架倒了下来。 上面堆着不少货物,眼看就要砸在两人身上。 “快走!”盛延卿将沈妤推开,货架便齐齐压到了他肩上。 装着茶叶的木盒一个劲往下掉,毫不留情地砸在盛延卿肩上。他身子另一侧便是墙壁,想跑也跑不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胎记 () 慌乱之中,沈妤的发髻跑乱了,衣服被铁钉划破,她跑过去,想要推开架子,但于事无补。 她哭出声来,“怎么办?是不是很重?” “哭什么,”盛延卿反过来安慰她,“快去找人,再晚我真要被压住了。” 沈妤点头,她转过身要去喊人,在楼梯口碰见了秦绍襄。 秦绍襄手中的扇子丢了,发型乱了,衣服也沾上了灰土,他脸上的慌乱是真的。 看到沈妤,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快跟我出去,火要烧起来了。” “二爷还在里面,快去救他!”沈妤拉着秦绍襄便走。 盛延卿正在苦苦支撑,秦绍襄跑过去,撑住了架子的一侧,两人合力从架子下逃脱出来。 火还在烧,两人一前一后护着沈妤,冲出了库房。 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过不多时,伙计们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库房周围本来就有防火的大水缸,十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火扑灭了。 库房里一片狼藉,伙计们一个个筋疲力尽,疲惫地坐在地上。 盛延卿面色不善,他道:“王管事,仔细排查起火的原因。” 王管事点头,显然这场火灾的起因不简单。盛延卿刚回来,新茶刚入库就发生这种事,也太赶巧了。 再者,库房每天都有人巡视,严禁烟火,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 沈妤担心盛延卿的肩膀,她正想着如何过去询问,一抬头却看见盛延卿手里拿了张毯子走了过来。 羊绒毛毯轻轻落在她身上,她跟随着他的动作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扯破了,露出了半片肩膀。 她裹紧了毯子,盯着他的肩膀问:“你还好吧?” 盛延卿道:“没那么金贵,一点皮外伤。” 他说的云淡风轻,沈妤的眼泪便越发止不住了,她忙看向别处。 一转头,却发现秦绍襄一脸惊讶地看着盯着自己,他看得方向,正是沈妤的肩膀。 沈妤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怒气大多伤心,眼泪便收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秦绍襄与沈妤一辆马车。 秦绍襄道:“你肩膀上青色的胎记,是怎么来的?” 沈妤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她有些疲惫道:“你都说了是胎记,自然是娘胎里带下来的。” 她的左肩上的确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青色胎记,她曾经对这块胎记有些嫌弃,长在哪里不好,偏偏在肩膀上,穿露肩的衣服就会被别人看见。 沈妤不是古代人,在二十一世纪,露肩膀,露腿这算不得什么,秦绍襄看见就看了,她并没有多在意。 秦绍襄还想问,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盛家茶坊的这场火,把家里所有人都惊动了,大家都聚在鹤寿堂焦急地等消息。 沈妤换好衣服赶过来的时候,一屋子人都满面愁容。 “祖母,”沈妤福了福身,“库房的火已经扑灭了,损失未明,二爷留在了茶坊善后。” “什么叫损失未明?”大夫人急道,“这往年的茶叶都存在库房,还有和秦家那一笔订单,刚采摘的春茶都烧了,咱们要拿什么交货?” 沈妤没有回答,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抱怨能有什么用。 老夫人到底见过大场面,稳坐在榻上,道:“火扑灭了就好,有没有什么人伤着?” “这倒没有。”沈妤道,她话锋一转,“茶坊一向注意防火,仓库附近严禁烟火,孙媳妇觉得,这次的火灾是有人故意为之。”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只有二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将目光偏转开来。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都下去吧,我和阿妤有几句话要说。既然事情有隐情,那就必须查清楚。” “老夫人……”大夫人与二夫人齐声道,显然不想被排除在外。 老夫人面色沉重地挥了挥手,“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走吧。” 沈妤被留下来,她先是把火灾的经过细细说了,然后又说了这里面的疑点。 “你说的在理,什么时候走水不行,偏偏等新茶叶入库以后。这里面明摆着有猫腻。”老夫人说,“能进到库房的,必定也是茶坊的人。这个祸害不除,不定还生出来什么事端。” 沈妤道是,她又想到了货物的问题,“祖母,秦家的订单指明了收购今年的春茶,这些还是二爷紧赶慢赶做出来的。现如今烧的烧,进水的进水,看来这批货势必交不上了。” 秦绍襄点名要的特等茶叶,容不得一点瑕疵,进过水的,或者掺了杂质的,统统不能用。 老夫人也为此发愁,她道:“好在秦绍襄就住在盛家,咱们以礼相待,他总不会半点面子都没有。这样,我找机会和他说。” 沈妤点头,老夫人是长辈,说的话还有些分量。 下午的时候,盛延卿从茶坊回来,说了这次火灾的损失。 “被烧的多是往年的陈货,今年的春茶还没来得及规整,都堆在一楼,烧倒是没烧到多少,只是扑灭火的时候进了水,不能用了。” 秦绍襄就坐在老夫人下首,闻言,他轻轻蹙眉,“这可怎么办,我已经答应好了别的客户。老夫人,您也知道,我们秦家不只做茶叶生意,这批茶叶我也就是转个手。我倒是没什么,但客户那边,定金都收了,这让我拿什么交货?” 大夫人难得给出一个笑脸,道:“秦先生,这次事发突然,我们一定用最短的时间把该交的货都交了。茶园那边,我们催他们赶工,还请你多宽限几日。” 秦绍襄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脸为难道,“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但我叫不出来货,我的客户不会给我留任何情面,我的损失谁来负责?” 他这意思,是不想通融。 大夫人被拂了面子,冷下脸道:“秦先生,你在我们盛家住了这么些日子,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着,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翻脸不认人呢?” 秦绍襄面色不变,他淡淡说道:“一码归一码,大家都是生意人,这些事还不懂吗?老夫人,您说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秦家旧居 () 商人逐利,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问题,大家都是朋友,任何事可以商量。 大夫人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愚蠢,她代表盛家说话,反将盛家放在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盛延卿道:“这批茶叶我们确实不能按期交货,按照合约,我会付给你违约金。” 秦绍襄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面上神色不忧不喜,没什么表情变化,他作思忖着,好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件事情也并非没有折中的方法。” 他看向沈妤,“不瞒各位,我这次来清水镇,并不仅是为了做生意,我是来找人的。十多年前,家妹意外走失,杳无音讯。最近我接到消息,她可能在清水镇。只是,十多年过去了,她现在也有了家人,我想去拜访,却又怕过于唐突,所以我想找一个人陪我一起去。” 老夫人道:“秦先生有事就该早说,别的不说,在清水镇,盛家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秦绍襄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多谢老夫人好意,只是如今消息还未证实,我也不确定那姑娘是不是我妹妹。如果大少奶奶能随我同去,帮我问她几个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 “姑娘家之间说话确实方便,这不是什么难事。”老夫人道,“此事不能耽搁,阿妤就随秦先生走一趟吧。” 大夫人还想问生意的事如何,二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大嫂,这还不是明摆着,人家拿乔是为了提条件,只要沈妤陪他走一趟,这事就能过去。” 二夫人语气暧昧,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大夫人咬牙,待沈妤走后,愤愤不平地对老夫人道,“娘,底下人都传沈氏和这个姓秦的走的近,不能让他们单独出去,谁知道她们会去做什么。” 老夫人轻捻着手里的佛珠,不说话。 陶妈妈察言观色,道:“大夫人,这些天秦先生住在盛家,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大少奶奶躲他还来不及,哪一次不是老夫人再三催促她才去周旋。再说了,人又没出镇子,能做什么?” 大夫人的怒火蹭蹭蹭直往上蹿,她刚想怼回去,老夫人不耐烦地道:“行了,有这些精力,不如想象怎么度过难关。” 沈妤要随秦绍襄出去,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盛延卿不放心,派了司机和信得过的下人随性,秦绍襄并没有拒绝。 第二天一早,又下起了雨。 秦绍襄难得起个大早,撑了把油纸伞,站在扶云居门口等候。 上了车,他掏出来一包点心,“这是镇上酒楼做得,一大早我特意让人去买的,还是热乎的。起这么早,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 秦绍襄语气温柔,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妤嘴角抽了下,“你不会在这点心里下药吧?” 秦绍襄无奈笑笑,打开油纸包好的点心,吃了一块,然后再递给沈妤,“一会儿还要走山路,现在不吃,一会儿可没得吃。” 这话,还像他的风格,沈妤接了点心,吃起来。 汽车一路弯弯绕绕,出了镇子便往郊外开去,最后在一座山前停下来。 沈妤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说要我陪你来找妹妹,就是在这山里?她到底嫁了一户什么人家,非要上山?” 秦绍襄道:“去了就知道了。” 司机留下看车,谢长里与来福跟在后面,秦绍襄打头,一行人往山上走。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几人的鞋子,裤脚部被弄湿了。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总算看见不远处有一处院子。 这屋子建在半山腰,高高的院墙内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粉墙黛瓦,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格外雅致,像是有钱人家里建造的山中别院。 沈妤心道,秦绍襄的妹妹看来是嫁了一户有钱人家。 秦绍襄推门进去,里面却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居住。 院子里有一个石头砌的水池,泉水汩汩流淌,秦绍襄从厨房拿了只空碗出来,递给沈妤。 他道:“这就是我妹妹住过的地方,我母亲就是清水镇人,她尤其喜欢这里的泉水,泡茶,浣衣,种菜,都用泉水。结婚以后,我母亲跟着父亲北上,还时常提起清水镇的泉水。” “后来,我父亲便为我母亲买下了这处别院,院子里就有泉,出门便是大山。每到夏天,我们一家便会来这处别院小住,我妹妹也很喜欢院子里这一汪泉水,每次来都玩不够。” 清水镇,地如其名,这里最开始便是以泉水闻名。 水好,种出来的茶叶也好。只是种茶的人多了,喝茶的人也多,往来的客商,当地的住户都上山寻找泉眼,取水太多,很多泉眼都枯竭了。 像这样位置极佳的别院,必然价值不菲。 秦绍襄在感怀往事,沈妤心里却忍不住想,若用这泉水烹茶,不知道是何种味道。 走了半天山路,她口渴的紧,拿着空碗在水池里舀了一碗泉水,泉水清冽,带着大自然的气息。 她四下看了一圈,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住,奇怪道:“你不是带我来找人的吗?现在人在哪里?” 秦绍襄避而不答,反问:“你没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吗?” 沈妤摇摇头,看着秦绍襄一脸认真的神情,她忽然明白过来。 秦绍襄对她的态度大反转,又问她胎记,又带她来山上的别院,包括他来清水镇,前面的一次次的试探,莫非…… 她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你的妹妹吧?” 秦绍襄一愣,随机坦然道:“不是以为,是你确是我妹妹。我说过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其实是我的母亲。如果长相只是巧合,那你肩膀上的胎记又怎么解释?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沈妤站在泉水旁边,清澈的泉水映出她的脸庞。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盈盈含笑的杏眼,她觉得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面相。 雨丝落在泉水中,泛起一层涟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别人的事 () 藏在心里的话总算说了出来,秦绍襄微有些激动,他笑着道:“多了一个疼你护着你的哥哥,还长相英俊,风流倜傥,你不是应该哭着喊着和我相认吗?” 沈妤暗叹了口气,她盯着泉水中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也十分迷茫。 秦绍襄说的,她半点记不得了。包括这处秦家别院,她没有任何印象。 或许原主真的和秦家有什么关系吧,但她不是原先的沈妤,秦绍襄口中的故事,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别人的事。 她甚至想到,好容易在盛家站稳脚跟,让大家接受了她,如果这时候再跑出来一个哥哥,沈家那边,盛家这家,又要闹出不小的波澜。 而她,因为从前的种种,早就是清水镇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不想离自己想要的平静的生活越来越远,她要一点点地,接近心中那个目标,秦家小姐的身份,对她来说反倒是麻烦。 想了片刻,沈妤心中已打定主意,她抬起头,道:“你妹妹走丢的时候几岁呢?” “四岁。”秦绍襄道。 沈妤耸耸肩,“这次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小时候是我母亲一起过的,她现在就在沈家。四岁的事情,我很多都记得。包括两岁的时候,我偷吃供奉灶王爷的糖果,三岁的时候,和一般大的孩子打架,这些我都零零星星记得。但我并不记得我有一个哥哥,更不记得你说的那些事。” 秦绍襄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眼眸中燃起的亮光,瞬间熄灭。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用力的摇头,“不,你再想想,你肯定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是你弄错了。”沈妤道,“你急着找你的妹妹我知道,但也不能乱认。四岁的孩子能记得很多事,记忆改不了。” 秦绍襄沉默了,他瑟缩着像后退去,一边摇着头,一边离开了别院。 这次出门,盛延卿不放心,特意派了谢长里和来福跟着。 谢长里在院子外面等,来福则跟了进来,就站在不远处,将沈妤和秦绍襄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沈妤道:“我们回去吧,今天的事,你权当没听见,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来福点头,刚才的信息量太大,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 不过看沈妤的神情,这个亲,她多半是不想认的。 秦绍襄想一个人待会儿,沈妤先回去,然后让别的司机过来接。 她清晨时候出去,中午便回来了,身上都是泥水。 来福撑着伞跟在她身后,两人往扶云居走,在院子里遇见了盛延卿。 盛延卿停住脚步,拿出来一块帕子,让伙计递过去。 他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脸色不好,不顺利吗?” 沈妤摇头,“没见到秦绍襄说的那个人,白跑了一趟,还下着雨,走了半天山路,心情能好吗?” 盛延卿道:“来福,送大少奶奶快些回去休息吧。” 沈妤回到扶云居,脏兮兮的衣服刚换下来,厨房就送了姜汤过来,是盛延卿吩咐厨房做好的。 身份的事,她已经断了秦绍襄的念想,但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她对荷香道:“过完年以后还没回过沈家,我想看看周妈。” “小姐怎么这么生分?闺女看娘,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荷香奇怪道,从前沈妤都是喊周妈娘的。 “没什么,你去沈家打听一下,看沈夫人那边的意思。”沈妤道,身世的事,她并不打算对任何人提起。 雨还没有停,天空中阴云密布,黑压压一片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雨下了一天一夜,没有停的趋势,秦绍襄却坚持要走。 他对老夫人道:“省城有几件要处理,改日再来拜会。” 老夫人也不便留,命人准备了车,送秦绍襄回去。 沈妤到门口送他,地上都是积水,她的绣鞋被弄湿,裙子也沾了雨水,偏偏秦绍襄迟迟不来。 见到秦绍襄,沈妤不满道:“你非要今天走吗?下这么大的雨,路上开车也不安。” 秦绍襄道,“你这么聪明,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沈妤不说话,她撑着伞,站在门廊下看他。 上车前,秦绍襄道:“我知道你在盛家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不然你也不会借我的口给老夫人传话。虽然你不是我妹妹,但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以后如果遇上什么难事,就来省城王公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沈妤从老夫人口中知道,秦绍襄并没有计较合同的事,盛家的茶叶,只需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送去即可。 雨一连下了几天,盛家上下原本都期盼着下雨,这会儿却又开始担心起来。 库房走水的时候许多茶叶被打湿了,需要晾晒,但雨下个不停,不少茶叶已经有发霉的迹象。 盛家的规矩,每三日便要去鹤寿堂请安。 沈妤因为生意上的事耽搁了几天,有段日子没见老夫人了。 阴雨天闲来无事,老夫人命人准备了点心和茶水,邀大家过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喝茶。 二夫人酸溜溜地道:“平时我们来都是一碗清茶打发了,这回可好,又有点心,又有新鲜的水果,还是阿妤面子最大。” “也不是因为我,二弟,三弟和三弟妹不是也过来。”沈妤道,“祖母唤我们过来,准备这些东西,也是一番好意。” “我可没说老夫人的不是。”二夫人道,她明显觉得,沈妤今天不同以往。 很快,人都到齐了,老夫人由陶妈妈搀着,从卧房走了出来。 茶桌上,自然而然说到了茶叶晾晒的问题。 大夫人道:“婆婆,我看咱们院子里的花厅空着,不如把茶坊的茶叶拿过来,让下人们在那里晾,我看这天一时半刻还晴不了。” “可是这盛家后院,伙计们进进出出……难保不传出来什么闲话。”许馨月犹豫着道。 盛家倒是还没落魄到这种地步,要用府里的花厅来晾茶叶。 大夫人的主意,老夫人显然也并不看好,她心疼茶叶,更爱惜盛家的清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新茶 () 二夫人对大夫人的主意嗤之以鼻,暗暗翻了个白眼,上前与老夫人道:“这批春茶本来是特等茶叶,现在既然已经这样子,不妨按次等茶叶出售,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大夫人冷哼,“你的意思是以次充好吗?论坑蒙拐骗,你们二房倒是有经验。” “总好过有些闲人,整天什么都不干,什么都捡现成的。”二夫人道。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要看就要吵起来。 老夫人“咚”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外人还没说什么,一家人倒是吵起来了。” 二夫人讪讪住了口,大夫人扭头看向沈妤,如果不是她抢走了管家权,大夫人也不至于被人说是闲人。 如今,二夫人手里有几个茶坊,沈妤要帮着盛延卿处理生意上的事,盛家的闲人,真的只有大夫人一个了。 二夫人眼见自己煽的风起效,面上带着几分得意。 盛延卿开口道,“祖母,这次茶坊失火,起因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是有人故意在仓库里放火,人也抓住了。” 二夫人的动作僵住了,神情有些古怪。 老夫人道:“到底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库房放火?” 盛延卿看向二夫人,“是茶坊里一个伙计,人已经关起来了,他现在还没招,不过他会说的。” 没说就是真相还不清楚,二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老夫人难免要问一些家长里短,她对许馨月道:“从前孩子的事是没有办法,往后要真是不能生,过继一个也是一样的。” 许馨月点头,一旁的盛延伟却道:“过继来的总归和亲生的不一样,总不能大哥过继,我也过继,那咱们盛家岂不是真乱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想再娶一房。 知子莫若母,二夫人自然懂儿子的心思,道:“延伟还年轻,日后有合适的人就收到房里,也是一样的。” 老夫人没否认,“就算再娶,馨月也是妻,生下来的孩子也要给她带。她是给咱们盛家传宗接代才落下的毛病,不能亏着。”这本就是二房的事,老夫人并不怎么想管。 盛延伟嘴上说是,看向许馨月的眼神却满是嫌恶。 说到孩子,大家自然而然想到了采薇的肚子。再有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管这孩子是不是盛延茗的,都是一件喜事。 只是,老夫人不说,大夫人也不敢提。 沈妤淡笑着开口道:“听底下人说采薇下个月就要生产,产婆,大夫,一应东西可都准备好了?生孩子是女人要过的一大关,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大夫人愣了一下,道:“早就准备好了,阿妤你事情多,管家就够忙的,如意轩的事情不敢劳驾你费心。” 沈妤淡笑着喝茶,并不把大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闲聊了一会儿,荷香端了一壶茶过来,沈妤道:“今天来鹤寿堂孙媳妇也不是空着手。孙媳妇这几天新制了一种茶,拿来让大家尝尝。” 荷香给大家换了细瓷碗,黑茶浓郁的汤汁倒在白色的瓷碗中,眼色深重,像是一碗汤药一般。 细细看的时候,杯底是有一些稀碎的茶叶的,茶叶的香气也慢慢散发出来。 盛延伟奇道:“大嫂,你这是茶吗?怎么看着像女人喝的红糖水?” 沈妤不气不恼,淡淡道:“三弟尝尝就知道了。” 盛延卿先端起了茶杯,他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小口,点头道:“不错。” 老夫人也品尝了一番,道:“这茶看着像红茶,可是又不是红茶,阿妤,你快说说,这是什么茶?” 沈妤曾经发现过翻云龙,给盛家茶坊带来不小的收益,老夫人自然而然以为这是从哪里发现的新品种。 沈妤对着荷香招招手,“把茶叶分发给大家,这茶的原料,也是咱们茶园种出来的呢。” 拿到茶叶,又是黑漆漆的一团,老夫人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半晌,笑着道:“快别卖关子了,说说这茶叶是怎么制作的。” 沈妤故作神秘道:“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茶坊里那些没法晾晒的茶叶,也能制成这种茶。等什么时候我做得熟练了,再告诉大家不迟。” 黑茶的制法算是一门手艺,沈妤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别人。 老夫人面露惊讶之色,“你是说茶坊里那些受潮进水的叶子,还能制成茶?” “这个自然。”沈妤神色笃定。 大家都细细品尝了一番茶叶的味道,不像绿茶,不像红茶,却又有两者的特点。茶汤浓郁,色泽透亮,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老夫人喝了一杯,意犹未尽道:“好了,不喝了,不然一会儿该睡不着了。” “不妨事的。”沈妤笑着给老夫人斟茶,“这种茶叶不像绿茶红茶那样提神,它还有安神的效果。而且,女子喝了,还能瘦身,美容养颜呢!” 茶坊的事情看见转机,老夫人自然开心,高兴地眉开眼笑,看着沈妤道:“你听听,这茶叶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成了包治百病的神药了。” 黑茶在21世纪已经普及,这些功效都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沈妤才敢大言不惭。 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陪着笑,老夫人开心,她们没有理由添晦气。 盛延伟与许馨月的脸色却并不好,有盛延卿和沈妤在,他们永远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离开鹤寿堂,二房的人一道回去。 刚走出老夫人的视线,二夫人便垮下了一张脸,道:“瞧瞧,人家大房的媳妇能化腐朽为神奇,连受潮进水的茶叶都能做成好茶,你能做什么。” 受了气,二夫人不会责备盛延伟,气自然部撒在许馨月身上。 许馨月不气不恼,她道:“婆婆,我是无能,可是我不会私底下动手脚。烧大房的库房,还害的二爷受伤,你说这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会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二夫人恨不得捂许馨月的嘴,她给盛延伟使眼色,“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弄回去,关起来!不能生孩子也就罢了,连脑子都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都是二房在捣鬼 () 盛延伟压根不想碰许馨月,无奈是二夫人的命令,他不敢不从,拉扯着许馨月就走。 许馨月又抓又打,盛延伟干脆把她扛了起来,强行带回了房间。 他把许馨月扔在床上,不耐烦道:“我们盛家也没亏着你,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要是不愿意当这个二少奶奶,我就给你写封休书,你该回哪里回哪里去!” 许馨月冷笑了一声,“怎么,刚才在鹤寿堂,你娘说要给你收个填房,你心动了?” 盛延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恶狠狠道:“填房的事也好,别的事也好,你少给我指手画脚,你要是再敢插手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盛延伟说完,摔门而出,许馨月坐在床上仰天大笑。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惹了怎样的祸事,这辈子要遭这种报应。 另一边,打发走了许馨月,二夫人并没有直接回去,她换了衣服,悄悄去了得胜茶坊。 马富贵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廊下逗鸟,见二夫人过来,便伸手抱过来。 二夫人躲开了,拍了他的背一巴掌,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逗鸟。上回你派去放火的人被盛延卿抓了个现行,要是把你我供出来,咱俩都要完。” 马富贵眯着眼睛,走过去搂住二夫人的肩膀,他道:“好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放心,派去的那几个人都有把柄在我手里,就是死,他们也不敢说一个字。” “再说了,这事是我主使,跟你有什么关系。盛家能把我怎样,送去警察局,关个几天,给我个纵火罪?烧了点茶叶而已,他们能把我怎样?” 二夫人叹气,“这么说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沈妤拿住了她的把柄,上次毒茶叶害死人的事,这次火烧库房的事,都经过马富贵的手。 必要的时刻,不用马富贵说,她也会推得一干二净。 马富贵能主动说,二夫人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她眼中含泪,道:“表哥,这些年我们孤儿寡母多亏了你照顾,这份恩情,我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还你。” “什么当牛做马,咱们两个之间,说这些做什么。”马富贵握住二夫人的手,“我说过,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母子受任何委屈的。” 二夫人抱住马富贵,她眼中的情义却是真的。 雨还在下,茶坊的人都在议论,今年天气怪的很,十天半月不下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年长一些的制茶师傅甚至说,今年会是个灾年,这茶叶生意不好做。 沈妤和盛延卿到茶坊制茶,两人在内堂听见了这话,心里面都暗暗祈祷,今年能平安顺遂。 四下无人,盛延卿道:“昨天你给祖母泡的茶,可取名字了?” 沈妤道:“这有什么难的,这种茶色泽沉,香味浓,就叫黑茶吧。其实,在国外,这种茶早就有了,只是大家用惯了传统的制茶方法,不敢尝试罢了。” “那今天就请沈师傅多多指教了,让我看看黑茶是如何制的。”盛延卿笑说。 黑茶在市面上并没有流传开来,虽然有些地方会制作类似的乌茶,但发酵方法并没有流传,仅仅是小部分人的喜爱。 至少,在清水镇,沈妤是唯一会制作黑茶的人。 既然是独门绝技,自然要秘密行事,除了王管事和几个信得过的活计,沈妤没有让任何人参与。 黑茶的制作需要经过堆渥发酵,翻堆,解块,晾晒几个过程,沈妤亲力亲为,每个过程都不敢疏忽。 中午的时候,她留在茶坊吃饭。 盛延卿的饭菜是盛家厨房做了送过来的,沈妤的也一样。她打开来,却看见了久违的铁板牛柳,椒盐蘑菇,辣子鸡。 沈妤是地道的北方人,她一直吃不惯清水镇的饭食,少油少盐,寡淡无味。 这饭菜,想必是盛延卿特意去酒楼找师傅做的。 牛柳就放在铁板上,滋啦啦地还冒着热气,看得人胃口大开,沈妤大快朵颐,多吃了两碗米饭。 在茶坊十来日,沈妤不但没因为劳作瘦一些,反倒胖了不少。 她对着镜子发愁,“这回好了,肉嘟嘟的脸,以后更嫁不出去了。” 盛延卿道:“小小年纪,野心倒是不小。往后我更得把你看牢了,不准你出去勾三搭四。” 沈妤挑眉,“勾三搭四的是你吧,盛家二爷哎,至今未婚配,盛家的那些丫鬟每回见了你,那一声二爷喊得,真的是魂牵梦绕,都盼着你多看两眼,收了哪个做屋里人呢!” 盛延卿伸手捏了捏沈妤的脸蛋,“怎么,你就盼着我收个丫鬟是不是?要按你的性子,还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我怎么敢,我一向是主张和平的……”沈妤连连摆手。 盛延卿宠溺地摸了摸沈妤的发顶心,“你这么聪明,又这么能干,我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我也不会把你当寻常女子那样对待。” 沈妤噘嘴,“我聪明能干,感情你是在物色一个管家婆?” 盛延卿弯腰,轻轻吻沈妤的额头,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娶回家呢? 和盛延卿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沈妤也不贪睡了,天天一大早起床,换上精心准备的衣裳,再画个美美的妆,兴高采烈地去茶坊。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会对着帷帐顶傻笑,想着他的样子,想着他的话,也想着两个人的以后。 盛晋煦都看出来沈妤的不同,吃饭的时候,他捏着筷子道:“娘亲,最近是不是又什么喜事呀?” “喜事可不能乱说,婚嫁,生子才是喜事。”沈妤伸手,擦去了盛晋煦嘴角的米粒。 盛晋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娘亲,最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沈妤歪头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茶坊的茶叶受了潮,现在却能卖出去了,这算不算好事?” 盛晋煦眨巴着眼睛,“娘亲高兴的不是这件事吧?” “当然是这件事,在盛家,再没有什么比生意更重要的了。”沈妤道,“煦儿乖,食不言,寝不语,专心吃饭。” 荷香在一旁忍着笑,自家小姐揣着明白装糊涂,自说自话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外收获 () 在茶坊里,沈妤日日吃着盛延卿从酒楼带回来的饭菜,等黑茶制好了,她也胖了整整一圈。 没有平白无故得人恩惠的,沈妤吃了盛延卿的饭,便想着回点礼物。 只是,吃的用的他不缺,要说稀罕的,沈妤又没有那么多门路。 思来想去,沈妤记起城里一家香料铺子,盛延卿不喜欢市面上现成的熏香,要么味道太俗,要么味道太浓,找不到合胃口的,他便极少戴香囊。 沈妤偶尔也会读一些有关香料的书,她想自己买些香料回来,试着调香。 和他有关的事情,沈妤想要亲力亲为,下午早早地离开了茶坊,去了城中的香料铺子。 她是第一次学着调香,选来选去,买好东西出门,天已经擦黑。 “大少奶奶……” 走到马车旁,一个妇人喊住了她。 沈妤转过身去,看着身穿粗布衣裳,面容慈善的妇人,面露疑惑。 “大少奶奶,你不记得我了?”妇人上前道,“我是王大毛的媳妇,是您一直给我和孩子送钱送衣裳,上一回,我还送去盛家一些茶叶蛋。” 说到茶叶蛋,沈妤笑起来,“我当然记得。” “大少奶奶,我想私下和你说几句话。”妇人看着来福和荷香道。 沈妤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荷香不放心,她站在不远处,若有什么状况,也可第一时间过来。 见人走开了,妇人压低了声音道:“是这样的,害死我男人的真凶陈三,这阵子又回来了!枉我男人把他当做好朋友,他却为了钱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把好茶叶换成了毒茶叶,还冤枉了盛家。” “警察局说陈三跑了,谁知道这几天我又瞧见他了,就在我家附近转悠。我怕他是来寻仇的,吓得都不敢出门。” 沈妤想了一下,毒茶叶这件事里,陈三是最关键的人证。当初,之所以没能把幕后黑手马富贵抓住,也是因为陈三失踪。 既然陈三回来了,那当初的案子就可以抓住真凶了。 王大毛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沈妤曾经说过,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她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马上派人告诉二爷,只要抓住了陈三,真相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妇人用力地点头,“我盼星星盼月亮都希望警察能抓住凶手,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得知这个消息,沈妤又回了茶坊,将此事说给了盛延卿。 盛延卿看着沈妤有些兴奋的表情,道:“你就在家里等消息吧,人我会抓住的。” “我也想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沈妤眨巴着眼睛道。 盛延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怕你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好你知道回来把此事告诉我。陈三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这种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就乖乖坐着,等我的消息。” 沈妤还想说什么,盛延卿板起脸道:“听话!” 沈妤耸耸肩,只好坐回凳子上等。 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麻烦,半个时辰后,盛延卿便将陈三带了回来。 “二爷,大少奶奶,求你们饶命!”陈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脸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疤,伤口还未很好地愈合,看起来有些吓人。 陈三对着盛延卿磕头,“二爷,我什么都招,当初就是德胜茶行的掌柜马富贵指使我在茶叶里下药的,后来事情败露,他还想杀人灭口,我侥幸逃过一劫。这次回来,我一定要把事情说出来,哪怕图个心安也好。” 想到之前的经历,陈三下意识地捂住脸上的伤疤,仿佛过去了这么久,这道疤还在痛。 盛延卿冷哼了一声,“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来自首,去了警察局也是死罪。” 良心发现这种事,沈妤也不相信,盛延卿与她想到了一起。如果到时候去了警察局,陈三中途返回,只会让他们暴露,招徕的会是马富贵千百倍的报复。 索性,在做决定之前,就提前把所有事都问清楚了。 提到马富贵,陈三哆嗦了一下,“二爷,求你给我一条活路,马富贵一直在派人找我,我躲躲藏藏好几个月,还不如去坐牢呢。好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我会给你机会的。”盛延卿道,下人将陈三带了下去。 沈妤给盛延卿添茶,“马富贵在清水镇的关系复杂,清水镇警察局怕是不敢把他怎样。就算盼了死罪,他也有办法逃脱。” “那就去省城的警察厅。”盛延卿道,“只要证据确凿,马富贵这次跑不了。” 陈三的事情,盛延卿决定先按下不动,要动就要一招制敌。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多说了几句话,离开茶坊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 盛家老夫人的习惯,亥时便要熄灯休息,下人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妤和盛延卿一前一后走着,屋檐下挂着明黄色的灯笼,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走到游廊下,盛延卿忽然放慢了脚步,沈妤抬头,正看见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相依相偎,难舍难分。 沈妤无声笑了,分别的时候,她踮起脚尖,水嫩饱满的唇轻轻啄了啄盛延卿的脸颊。 回到扶云居,沈妤仍旧没有睡意,她掏出来在铺子里买来的香料,小心整理起来。 正有些入神,外面却有一阵吵闹声传来,夹杂着犬吠声和铜锣的声音。 荷香站在门口张望,过一会儿,来福跑过来道:“听门房那边说家里进了贼人,闯进了柴房,要行凶。” “是不是枫林苑的柴房?”沈妤问,盛延卿前几天抓住的放火的伙计,就关在柴房。 贼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老夫人,甚至是盛家二房都被惊动了,都派人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沈妤现在管家,不得不吩咐下人们一一应付,换好衣服出来主持大局。 从谢长里口中得知,今天盛延卿回来比较晚,枫林苑的下人们偷懒,稍不留神柴房里进去了人,想要杀人灭口。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举拿下 () 有人把脏兮兮的手伸到了盛家内院,盛延卿也窝了一肚子火。 他气愤地把手边的茶盏摔的粉碎,“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今天敢偷偷潜入枫林苑,是不是明天就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谢长里低着头,道:“二爷,是小的们办事不力,差点让人得逞。” 盛延卿捏了捏额角,“算了,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个人留在盛家就是个祸害,明天就把他送到警察局吧。” 闻言,外面院子里跪着的茶坊伙计突然站了起来,他脖子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勒痕,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二爷,求您发发慈悲救我一命,要是去了警察局,他……不,是马富贵,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盛延卿道:“那是你的事,自作自受。我给你的机会,你已经用完了。” 伙计跪在门外磕头,“二爷,这件事都是马富贵指使的,包括茶叶进水也是他的主意。他说不管火能不能烧大,一定要把茶叶部弄湿,让盛家大房无法按时交货。” 伙计自以为说了什么了不得秘密,盛延卿却只是冷漠地勾了勾唇角,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他道:“明天到了警察厅,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枫林苑发生的事情,谢长里又告诉了沈妤。 沈妤将盛延卿写来的字条点燃,道:“二爷的意思,明天要带陈三和这个伙计去省城警察厅,你秘密地安排车去送,别让人,尤其是二房的人知道。” 谢长里恭敬地点头,“小的明白。” 一天发生两件大事,沈妤躺在床上,大脑却仍旧是兴奋状态。 屋子里熄了灯,她睡不着,就与荷香说话。 今日荷香守夜,她就睡在卧房里,她道:“小姐,这也算是善有善报。如果不是你一直接济王大毛的家人,就不会轻易知道陈三的下落。现在好了,证据确凿,马富贵,二夫人都跑不了。” 沈妤也在想这件事,她道:“就怕到时候马富贵将罪责部揽到自己身上,二夫人没动手,就能推得一干二净。” 嘴上这样说,沈妤心里面却忍不住想,如果这次能将马富贵这个搅屎棍除去,打压二夫人的气焰,那生意上就会顺利很多。 包括过年时候就提到的整改,也会以更快的速度进行。 沈妤想到了以后,她问:“荷香,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盛家,过你想要的生活,你会做什么呢?” “离开盛家?可我的卖身契还在呢!”荷香道,“奴婢是签了卖身契的,哪能轻易离开呢?再说了,跟着小姐,在扶云居做大丫鬟,吃得好穿得好,也挺好的。” “你倒是挺知足,被这么些规矩管着,动辄还要挨棍子,也不嫌苦。”沈妤道,“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放你出府,让你过自由的生活。” 荷香自小卖身为奴,家里穷的吃不上饭才会把女儿送出来,如果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到此处,她心中有些惆怅,转而问沈妤,“小姐,如果你不是盛家的大少奶奶,离开盛家,你要做什么呢?” 黑暗中,沈妤对着黑漆漆的账顶笑了一下,她道:“当然和你一样,去过自由的生活了。” 盛家大房这一夜过得并不消停,二房这边,二夫人房中,亦是烛火长明。 东天上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盛延伟一脸倦容地回来了。 二夫人急切问道:“怎么样?信送到了吗?你舅舅怎么说?” “他说知道了。”盛延伟道,“不就是送一封信吗?怎么还要我亲自去?” 二夫人若有所思道,“那是你舅舅,关键时刻,总要见他一面。除了你,我别人都信不过。” 盛延伟并没有把此事当回事,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了。 二夫人站在窗前叹气,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菩萨慈悲,这次既然让我的人听到了扶云居的那边的消息,还望菩萨能继续保佑我表哥。” 二夫人在盛家多年,手段比大夫人还要高明许多。府里每年都要采买丫鬟小厮,她都会安插几个人进去。 许多年积累下来,新进府的丫鬟也好,年长的婆子也罢,都有她的耳目。 昨天晚上盛家大房那边闹出不小的动静,她的人打听到,明天盛延卿就要带着纵火的伙计和陈三去省城警察厅。 所以,二夫人写了一封信,让盛延伟连夜送去。 第二天一早,盛延卿便乘车去了省城。 省城警察厅很快下了拘捕令,命令清水镇的警察拘捕马富贵。 副武装的警察踹开了得胜茶行的大门,但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没发现马富贵的踪迹。 盛延卿查看了一下楼上的保险柜,对谢长里道:“去码头找找,今天早上有去北方的船。” 沈妤在扶云居等消息,到了下午,来福才回来说:“大少奶奶,马富贵带着钱跑了,但很可惜,他没跑远,在码头淹死了,尸体被渔船发现了,现在已经打捞了上来。” “带着钱逃跑了?那钱呢?”沈妤问,“二夫人的耳朵可真是够长的。” 马富贵一定是收到消息才离开的,二夫人能得到消息,这说明她在大房这边有很多耳目。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整顿一番了,不然,大房院子里都是透明人。 但事情既然开始了,就不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当日,沈妤便对老夫人说:“祖母,得胜茶行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因为马富贵贪图利益,他以次充好,欺骗客商,觉得我们挡了他的财路,才会三番五次对我们下手。毒茶叶也好,火烧茶行也罢,都是他做得。” 老夫人也对事情的真相感到惊讶,但人证物证都有了,警察局已经给马富贵定罪,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沈妤又道:“得胜茶行挂着盛家的牌子,背后却做这种事,我想把这个茶行收回,让总行统一管理。” 老夫人点头,“就这么办吧,这茶行,早就该收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钱去哪里了 () 得胜茶行以盛家的名义欺骗客商,弄虚作假,败坏的是盛家的名声。 老夫人思量许久,对陶妈妈道:“二房那边,你过去传个话,在整顿好之前,盛家茶叶生意上的事情,不许她们插手。” 陶妈妈道:“有一些茶坊铺子,本就是二房的,二夫人不是个省心的,这样的话,恐怕又会生出来许多麻烦。” 老夫人冷哼,“小动作倒也罢了,如果她们敢拿盛家的声誉开玩笑,决不能姑息。旁的倒也罢了,茶叶生意不能再让她们插手。只要她们不生事端,还怕盛家养不起几个闲人?” 除了茶叶,盛家也会做一些别的,布匹、药材,海产品,也开了不少铺子。只是盛家的茶叶生意做得最大,别的反倒被忽略了。 陶妈妈点头,“老夫人的胸襟,自然是旁人比不上的。” 得到这个消息,二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明明心里压着滔天怒火,面上却仍旧要笑着道:“这次得胜茶行的确是我的疏忽,老夫人就是有再大的处罚也是应该,就都听老夫人的吧。” 陶妈妈刚走,她恶狠狠骂了句“什么东西!”拿起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 许馨月从门外进来,茶杯就在她脚下碎裂,瓷片溅了她一身。 她低头掸了掸裙子,道:“娘,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沈妤和盛延卿处心积虑想算计二房,就等着咱们的破绽,她们能不抓住这样的机会吗?” 二夫人面色阴沉,道:“又是沈妤,在家里把持着管家权,在外面也能呼风唤雨,真是小瞧了她。在她来盛家以前,一切都好好的,谁敢说二房的不是?” 许馨月敛眉垂首,耐心地听着二夫人发牢骚。 大房人丁单薄,二房又何尝不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马富贵死的不明不白,盛延伟又指望不上,她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这会儿许馨月在,她还能发发牢骚,对许馨月的厌恶一下子没那么深了。 二房这一次,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妤找到了得胜茶行的账本,她细细询问了里面的伙计,再对一下账面上的钱,很快便将丢失的那笔钱的数目估算出来。 她有些肉疼地道:“年后光账上就有三千现大洋,加上这几年马富贵通过各种途径存的,少说得一万现大洋。好端端的,这些钱都去了哪里呢?” 荷香与来福都惊讶地目瞪口呆,一万大洋,这得是多少钱。 如果换成金条,沉甸甸的一大堆。 盛晋煦用毛笔挠挠头,道:“娘亲,来福说一块大洋就买很多点心,这能买多少好吃的呀?” 沈妤捏捏盛晋煦的脸颊,“算了,没到嘴的肉,多想无益。” 马富贵一死,这桩案子就没办法再查下去,就像盛延卿说的,所有证据都指向马富贵,与二夫人无关。 不能一举扳倒二房,沈妤微有些遗憾。 沈妤不死心,还想从账本上找点漏洞。亥时一到,盛晋煦却扯着她的衣角道:“娘亲,先生说了要按时作息,已经是亥时了,上床睡觉吧。” 沈妤不上床,盛晋煦也不肯睡,靠在她身上打瞌睡。 小孩子觉多,到了这会儿已困得睁不开眼睛,他闭着眼睛打盹,又忽地点一下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沈妤,再打盹。 见他困成这样,沈妤心中不忍,换了衣服上床休息。 她刚躺下,盛晋煦便趴在她身边睡着了。小小的人儿依偎在她的身边,手里还攥着她的衣角。 沈妤的心里,一下子暖融融的,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乌黑的头发。 亥时一过,盛家大院便安静下来。 便是在此时,二夫人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了盛延伟。 她道:“你把这些钱拿给沈淮安,里面两个盒子,一个给他,一个拖他转交给杨局长。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要多亏了他。” 盛延伟掂了掂手里的包袱,里面的金条分量很足,他有些心疼道:“娘,这事本来就没有证据,犯得着花这么些钱吗?再说了,咱们找杨局长办事,与沈淮安有什么关系?” 因为替嫁的事情,盛家本就与沈家不和,盛延伟一直都看不惯沈淮安。 二夫人冷冷睇了盛延伟一眼,“你懂什么,这次盛延卿牟足了劲想对付我们,如果不是省城的杨局长手下留情,咱们能轻易逃过这一劫吗?只要想查,早晚会查到二房这边来。杨局长是谁,沈淮安的表舅,没有他,咱们能搭上关系吗?” 盛延伟道:“送就送,但沈淮安帮咱们,他肯定没安好心,你以后还是别和沈家来往了。” 二夫人戳了戳儿子的脑门,“相互利用,也好过大房这样,卸磨杀驴,我心里有数。” 盛延伟拿着包袱,悻悻地走了。 他心疼钱,不想到了沈家,却连沈淮安的人都没见到。 来交接的下人将门打开一条缝,拿了东西,转身就走,话都懒得说。 “这次是我们有求于人,本少爷不和你们计较,如果有下次,看我不打算你们的狗腿。”盛延伟站在夜色中骂。 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家正准备诉苦,二夫人却把他强行拉到了佛堂。 前不久佛堂屋顶漏雨,佛像被雨水打湿,这会儿仍旧没修理。 昏暗的烛光下,高大的佛像上印着两道血泪,看起来十分可怖。 更吓人的是,佛像两旁,还摆着两个白色的纸人,在风中轻轻摇晃。 盛延伟差点叫出声来,二夫人狠狠拧了他一把,指着佛像下面的牌位道:“你嚷嚷什么,你舅舅死的不明不白,现在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你过来,给他上柱香。” 盛延伟扭扭妮妮地不肯,“上香就算了吧,他可是警察局要抓的逃犯,我为什么要给逃犯上香?” 一阵风吹过,牌位旁边的纸人摇晃地更厉害了,盛延伟一抬头,正对上纸人黑漆漆的眼睛,再细看,这纸人唇红齿白,腮上两团红色的胭脂,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极了戏文里说的索命小鬼。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二夫人的秘密 () 盛延伟一个哆嗦,他忙不迭地往二夫人身后躲,“娘,你整这些做什么,怪人的!”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让你上香就赶紧上,哪来这么多事?” 盛延伟摇头,“我不上,我为什么要给他上香。”他说完,一溜烟跑出了佛堂。 二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只好自己取了一炷香,插在牌位前面的香炉里,口中道:“表哥,我知道你死的冤枉。我好心让你离开清水镇,谁想到船在海上出了事。要早知道这样,我宁肯你去坐牢,也绝对不会让你逃走。” 她边说着边烧纸钱,“你别怪延伟,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对他的好,我都替他记着呢。等往后他知道了,一定会念着你的好,每年生辰几日给你磕头,烧纸钱。” 一阵风吹过,燃了一半的香拦腰折断,香灰簌簌飘落。 佛堂外面,许馨月嘴角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她心中道,原来如此。 我的好婆婆,你欺负了我这么多年,害死了我的孩子,很快,我就要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感觉。 马富贵的死,其中透着诸多古怪。 盛延卿道:“那天他要乘坐的是北上的货船,船好好地离开了码头,他却死在了海里,这里面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沈妤点头,“马富贵和二夫人是一条船,或许是二夫人见事情败露,杀了马富贵灭口。包括拿笔失踪的钱,一定也和二夫人有关。” 钱这个东西,足以让很多人背信弃义。 盛延卿也认同这个观点,他有些担心地对沈妤道:“虽然现在管家权在你手上,但二房这边的事,还是少插手吧,二夫人连马富贵都敢杀,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妤乖巧地点头,他这是在关心她。 转眼便到了清明节,清水镇的习俗,要扫墓,踏青。 盛家的祖坟在附近的山上,老夫人腿脚不便,已经有几年不上山了,大夫人与二夫人嫌麻烦,自然也不会去。 盛延卿道:“祖母,煦儿已经正式过继到盛家,是盛家的子孙。这次扫墓,我想带他一起去。” 老夫人正有此意,点头道:“你多带几个下人,好生照看着,山路不好走,别磕了碰了。” 要说照顾孩子,还是亲娘最上心,老夫人想了一下,又道:“这次扫墓,阿妤也一起去吧。媳妇过门后第一年,总得辛苦一回。小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有她在,我也放心。” 盛延卿道,“都听祖母的。” 天气转暖,春暖花开,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时候,沈妤巴不得能找个机会出去走走。 这次清明扫墓,她并不觉得爬山辛苦,相反,她心里面满是期待。 如今,她在管家,很多事情也方便多了。扫墓的祭品,一同去的丫鬟婆子,都由她安排,自然都是信得过的。 清明这天,她早早地起床,给盛晋煦穿戴完毕,再对着镜子好好饬一番,领着盛晋煦坐上了马车。 从盛家到山脚下,是乘坐马车的,沈妤与盛晋煦一辆,盛延卿则骑马跟在后头。 暖暖的春风吹在脸上,沈妤忍不住掀开车帘,欣赏外面的风景。 清明时节,大地回春,盛家大院里还静悄悄的,外面已是花红柳绿,一派姹紫嫣红。 沈妤的心情也舒畅起来,一边走着,一边给盛晋煦讲解,外面都是些什么花,什么树。 走了一段路,盛晋煦觉得无聊,吵着要下车。 他指着盛延卿道:“娘亲,我也想和二叔一样,骑大马!” 沈妤道:“人还没有马高,你倒是说说,你怎么骑马?别看那马你二叔骑着听话,其实凶的很。” 盛晋煦似信非信,“我不管,二叔说过,我已经男子汉了。” 沈妤摇摇头,求助地看向盛延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对盛延卿有种盲目崇拜,她是真的管不了了。 盛延卿驱马过来,他低头问:“煦儿,你真的想骑马?不怕摔跟头?” 盛晋煦想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怕。” “那好!”盛延卿爽朗一下,他突然弯下腰,长臂一捞,将盛晋煦从马车上捞了过去,放在了马背上。 盛晋煦惊呼一声,怯怯地看一眼地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扯住了盛延卿的袖子。 沈妤也吃了一惊,她嗔怪道,“小孩子胡闹就算了,你怎么还纵着他?” 盛延卿但笑不语,轻轻抖动缰绳,驱马向前。 路上走的并不快,马只是在小跑,盛延卿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拦着盛晋煦,走的也十分小心。 见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沈妤恨不能也找一匹马来骑。 只是,在清水镇,如果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骑马,明日指不定又传出来什么闲话。 见盛晋煦玩的这么开心,沈妤忽然间明白,这个世道,果然还是男人为先。煦儿既然是个男孩子,就该让他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盛晋煦今日是玩开了,爬山的时候走的比沈妤还要快,几个家丁簇拥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摔了碰了。 沈妤和盛延卿走在后面,悄悄说话。 沈妤揉着胳膊道:“真希望煦儿快快长大,我这个半路当娘的都觉的累了。这一路上,他倒是玩开心了,我这胳膊,酸得很。” 盛延卿道:“我倒是觉得煦儿很懂事。” 沈妤笑看了盛延卿一眼,酸溜溜地道:“我看你挺会带孩子的,早知道,就该常常把煦儿送去枫林苑,让他跟着他的好二叔学一学。今天回去,他怕是又要念叨好一阵子了。” 盛延卿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是我角色选的对,纵着他,哄着他,他自然会觉得和我亲近。” 沈妤无奈道:“这么说,我只能去唱白脸了。” 盛家的祖坟是在山上,扫过墓,上过坟,一行人便开始往回走。 盛晋煦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柳条编织的帽子,上面插了些细碎的小花,像是一个花冠。 第一百七十章 盛晋煦溺水 () 他伸手往沈妤头上戴,不大不小,刚刚好。 盛晋煦高兴地拍手,“娘亲好像是花仙子。” 沈妤看向盛延卿,心里知道这是他的手笔。 一行人正好走到岔路口,沈家人也提着东西上山来,沈淮安自然也在其中。 沈淮安看见沈妤头上的花冠,脸上的神色暗了暗,面色很不好看。 沈家与盛家私下的关系虽不好,但到底是名义上的姻亲,又同在清水镇做生意,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盛延卿略抱拳,道:“沈伯父,沈兄。” 沈老爷点了点头,随机便挥了挥手,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沈淮安走在后面,路过沈妤身边时,他盯着沈妤头上的花冠道:“那顶金玉头冠,才更适合你。” 沈妤不知道沈淮安说的是何物,满眼爱怜地摸了摸头上的花冠,“沈少爷误会了,金冠也好,花冠也罢,重在情义。” 沈淮安呼吸一滞,冷冷看了盛延卿一眼,拂袖而去。 盛晋煦扯沈妤的袖子,“娘亲,刚才那个坏叔叔是谁?他怎么一来就凶巴巴的?” 沈妤爱怜地摸一摸盛晋煦的发顶心,“煦儿不是说了,那个人是坏叔叔,娘亲也不知道,坏叔叔心里在想些什么。” 盛延卿抱起盛晋煦,“走吧,我们回家喽!” 每年春天,盛家会采买一些女孩子和家丁进府,还会将一些到了年龄的丫鬟放出府去,让她们自有婚配。 虽然签了卖身契,但盛家并不会留着女孩子在府里一直做佣人,蹉跎岁月,这点是旁家比不得的。 趁着这次采买佣人,沈妤将扶云居上下的人换了个遍。 如今管家权在她手里,她不用知会任何人。 饶是如此,大夫人知道后,仍旧气愤地摔了几个花瓶,骂道:“现在果然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我看她是越来越大胆了。” 采薇正挺着大肚子在床上养胎,她也跟着叹气道:“上回的大夫人院子里的点翠,大少奶奶说都不说就私下处决了,别说换扶云居的几个佣人,就怕大夫人院子里的人,她以后也敢换。” 大夫人气的拍桌子,她现在是真的拿沈妤没办法了。 老夫人纵着她,把管家权交给她,还让她插手盛家的生意。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权利,这是前所未有的。 想不出办法,大夫人又寄希望于采薇肚子里的孩子。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问:“昨天大夫来把脉,说了什么?” 伺候采薇的丫鬟道:“大夫说了,孩子一切都好。没有问题的话,四月底,大夫人就能抱上孙子了!” 给采薇诊脉的一直是镇上的名医叶宏祥,此人外号妇科圣手,虽然诊金贵,但医术十分高明。 有他这句话,大夫人便放心了许多。 她早就想好,采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她会养着这个孩子。这孩子才是盛家的骨血,将来继承盛家家业的,也只能是他。 盛晋煦,盛晋熹,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根本不配姓盛。 看着采薇的肚子,大夫人胸有成竹,采薇却越来越不安,连她最喜欢吃的燕窝鲍鱼都没了胃口,一天天消瘦下去。 扫墓回来,沈妤曾抱怨说盛家死气沉沉的,让人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隔了几天,下人们便移来几个水缸,里面放了淤泥,种了荷花。 新来的丫鬟芙蓉说:“荷花一开,夏天就到了,大少奶奶就能比任何人都早早地知道季节了。” 芙蓉是新近来扶云居的,也是最近进府的。这批佣人里面,谢长里挑了四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四个手脚麻利的家丁,先送来了扶云居。 荷香是沈妤从沈家带来的,忠心可靠,平日里近身伺候,来福赶车打杂,这些新来的,都是放在院子里粗使的。 新来的人像讨好主子,沈妤并不反感,这只能说明她们很用心,工作很努力,是个好现象。 她点头道:“你做得不错。” 芙蓉面露喜色,“大少奶奶喜欢就好。” 上一批黑茶已经制好了,现在是包装,和销售,沈妤白日里就在茶坊工作,傍晚时候才会回家。 这天上午,她正在给管事们安排活计,许馨月急匆匆跑过来道:“大嫂,不好了,煦儿溺水了!” “你说什么?在哪里?”沈妤丢下手里的账本便走。 顾不上套车,两人直接乘坐许馨月的马车往盛家赶。 路上,许馨月说:“大嫂,你也别太着急,人已经救上来了,大夫人也派人请了大夫。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孩子出事,自然要告诉当娘的,但大夫人与沈妤不和,若许馨月不亲自过来说,等她知道真不知什么时候了。 沈妤深吸一口气,“这次多谢你。” 到了扶云居,一进门,沈妤便看见院子里倒着一个水缸。 这里面本来是放着荷花的,现在水缸被推翻,水流了一地,下人们部凑在卧房门口张望。 荷香哭着道:“大少奶奶,是我没看好小少爷。没留神他一头栽进了水缸里,好在发现的及时,被人救了上来。”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又心疼又害怕。 见沈妤过来,下人们部屏息凝神,低着头站在一边,每一个敢坑声。 沈妤现在没心思计较别的,她掀开帘子进屋,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盛晋煦。 他的衣服部被打湿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紧闭,小小的人儿眉头皱着,脸色惨白,看起来羸弱不堪。 沈妤的心抽着痛,见孩子受苦,她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 “行了,这不是没事吗?”大夫人阴阳怪气地道,“大夫都说了,呛了两口水,歇几天就好了。刚才还醒过来了,这会儿又睡着了。” 大夫人给谢长里使眼色,“去送送大夫,按方子抓药来。” 她是担心沈妤在外人面前失态,给盛家丢脸。 沈妤轻轻地抚摸盛晋煦的额头,柔声道:“煦儿别怕,娘亲回来了,你放心睡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另有蹊跷 () 盛晋煦的手下意识地攥住了沈妤的衣角。 沈妤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婆婆,今天多亏有你在。扶云居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我改日再登门拜谢。” 她这个当家人不在,若不是大夫人过来主持大局,吩咐下人请大夫,照顾盛晋煦,扶云居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沈妤素来恩怨分明,她此刻对大夫人的感激也是真的。 大夫人不屑地拂了拂袖子,冷哼道:“当不起,你这里的乱摊子自己收拾吧,别让不相干的人牵连到盛家,一点小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平白无故扰人清净。” 沈妤站起身来,难得规规矩矩地给大夫人行了一个礼,“儿媳妇记下了,这扶云居是得好好立一立规矩了。” 盛晋煦受了惊吓,睡得并不安稳,沈妤给他掖被子,他忽地睁开眼睛,用力抓住了沈妤的胳膊。 “娘亲,娘亲,我喘不过气来……”盛晋煦高声哭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 沈妤的心缩成了一团,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安抚。 一个五岁的娃娃,人还没有方桌高,却要经历这种事情,沈妤恨不得替他身受了。 荷香端了药过来,哄着盛晋煦喝了,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安排好一切,沈妤才回到正厅,问:“出事的时候,都有谁在?院子里装荷叶的水缸有半人高,煦儿踮起脚才能够到,没人推他,他不会栽进去。” “小姐,都是我不好,没看好煦少爷。”荷香有些后怕地道,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沈妤凌厉地眼风扫了她一眼,厉声道:“这会儿哭有什么用,扶云居刚换了新人就有人动手脚,这次的事情不查清楚,你我以后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荷香的哭声戛然而止,沈妤平时性格再温婉不过,她极少对人发火。今天,她疾言厉色地说这些,足见事情的严重性。 荷香努力回想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是二老夫人礼佛回来,带回来一些山里的新鲜瓜果,二老夫人身边的瑛姑亲自带了人送来。我当时在屋子里和瑛姑说话,一晃神的功夫,就听见院子里芙蓉在喊,小少爷掉进了水缸里。” “听见这话,下人们都往水缸旁边跑,把煦少爷从水缸里捞了起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水缸也被推倒了。没过多久,大夫人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沈妤点头,“去把芙蓉,还有当时在院子里值守的人都叫过来。” 扶云居新进来四个家丁,四个丫鬟,加上来福和荷香,总共十个人。 事发的时候,芙蓉,碧桃,还有家丁来宝都在院子里。 见到沈妤,芙蓉跪在地上,哭着道:“大少奶奶,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出这种事。种荷花是奴婢的主意,可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差点害了煦少爷。” 碧桃和来宝一个劲磕头,“求大少奶奶开恩,饶奴婢一条性命。” 盛家买来的这些奴仆,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死都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出了这种事,多半是没有活路了。 即便运气好能留住一条性命,发卖出去,扣上一顶谋害小少爷的帽子,谁还敢用? 这三人战战兢兢,都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沈妤细细观察这几人的神情,半晌,才开口道:“种荷花也是我同意过得,水缸这么高,煦儿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栽进去。你们三个都是我扶云居的人,我今天找你们过来,只是想弄清楚真相。” 芙蓉是个脑子灵光的,她早就在琢磨这件事,闻言,立即道:“大少奶奶,小少爷当时在院子里,但并没有靠近水缸。是奴婢失职,二老夫人让人送了些新鲜的桃子过来,我们都围着分桃子,稍不留神,就出了这事。” 沈妤眸光冰冷,“二老夫人?说清楚,来的人是谁?” 碧桃道:“奴婢认得,来的时候一共两个人,喜鹊和百灵,都是二房那边的。” “原来如此。”沈妤清冷一笑,原来还是二房的人不肯放过她。 马富贵前脚刚死,她又借机抢了二房的生意,二房如何能不恨她? 二夫人那她没办法,就在盛晋煦身上下手,趁她不在,算计到了孩子身上。 沈妤扶住额角,她闭上眼睛,耳边还回荡着盛晋煦的哭声。 其实,在她看见盛晋煦的那一刹那,除了害怕,她心中更多的是后悔。如果不是她步步紧逼,不给二房的人一点喘息的机会,二夫人如何会兵行险招? 沈妤不怕和二房的人硬碰硬,但涉及到盛晋煦,她真的怕了。 下人们见沈妤脸色很不好,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自以为必死无疑。 沈妤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真相还没查清楚,就事论事,若真与你们无关,我也不会罚你们。” 下人们磕头谢恩。 整整一个下午,沈妤都守在盛晋煦床边,时不时给他盖盖被子,摸摸额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到了傍晚,盛晋煦彻底清醒了过来。 “娘亲别怕,煦儿已经没事了。”盛晋煦目光澄澈,见沈妤一脸的自责,他倒反过来安慰起了沈妤。 沈妤哭笑不得,盛晋煦体温正常,没发烧,神志也清醒了,这是好事。 荷香准备好了晚饭,沈妤给盛晋煦穿好衣裳,戴上帽子,他又是那个活泼可人的机灵鬼了,充满了活力。 白天发生的事情,恍然如梦。 坐在饭桌旁,盛晋煦给沈妤夹菜,他筷子用的并不好,每夹一点东西,荷香都要拿小碗接着,生怕洒在了盘子里毁了一盘菜。 一桌子人围着盛晋煦转,他不满道:“娘亲说过,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命令你们,都在一边看着,我要自己给娘亲夹菜。” 下人们抿着嘴笑,五六岁,还真是不知愁的年纪。 盛晋煦极其认真的,一次一次,把沈妤面前的装菜的小碟子装的满满的。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脑袋,拿起筷子喂他吃饭。 这娘俩,盛晋煦拿勺子喂沈妤,沈妤用筷子喂盛晋煦,动作无不是小心翼翼。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惩治刁奴 () 上午受了惊吓,喝了些安神的药,盛晋煦足足睡了一下午。他晚饭喝了一碗燕窝粥,杂七杂八地吃了一些菜,这才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去睡觉。 沈妤亲自给他盖好被子,有些发愁道:“吃的这么饱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化。” 荷香道:“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饱了才能长高。”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底气不足。她没生过孩子,如何懂得怎么对小孩子好。 沈妤和荷香想到了一块,感叹道:“要是姜婆婆在就好了,婆婆到底是过来人,煦儿又是她的亲孙子,照顾起来肯定比我们顺手。” 荷香没接话,痨病几乎是不治之症,就算沈妤想,老夫人又如何能让一个带病的人进府伺候小少爷呢。 旁的倒也罢了,老夫人对盛晋煦的喜爱倒是有几分真。 夜色渐深,屋子里只有主仆二人,沈妤叹气道:“今天不该对你说话那么重,我是急糊涂了,真怕煦儿出什么事,他叫我一声娘,我不能辜负姜婆婆,也不能辜负他。” “奴婢知道。”荷香嗫嚅道。 沈妤又道:“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两个一起从沈家过来,经历过多少事。在盛家,有些事情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你以后也要担起身上的担子,你是扶云居的大丫鬟,遇事要沉住气,管束下人,照顾主子,哪一样都少不了你。” 荷香跪在沈妤脚下,“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争取多长出几个心眼,一个伺候小姐,一个伺候小少爷,一个管理扶云居的琐事。” 沈妤被逗笑了,她拉荷香的手,“快起来,咱俩一般大,你动不动就跪我,都把我跪老了。” 荷香的忠心自是不必说的,但她今天的话也提醒了沈妤,扶云居上下这么多事,往后还有生意上的,荷香到底分身乏术。 是时候物色几个人,帮着荷香分担一下。 安顿好了盛晋煦,荷香正要帮沈妤换睡觉的衣裳,来福在门外道:“大少奶奶,谢管家过来说,要大少奶奶去枫林苑一趟,二少爷有请。” 沈妤愣了一下,这么晚了,盛延卿明目张胆地喊她过去,也不怕被人说道? 她转念又一想,盛延卿最是持重稳妥,这么晚过来请,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转身对荷香吩咐了几句,命她好好照顾盛晋煦,又对芙蓉道:“你,还有碧桃,和我去枫林苑一趟。二爷这么晚来请,多半还是为上午的事情,你们两个跟着去,也好做个见证。” 芙蓉与碧桃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齐声说是,这就说明,大少奶奶还愿意用他们两个。 到了枫林苑,一进门便看见盛延卿坐在回廊下。 他身边摆了张梨木小桌,左右各一个座位,桌上放着两杯茶。 盛延卿端起茶杯品茶,“大嫂来了,今天听谢管家说有刁奴作恶,索性我今天在,就把事情了结了吧。” 沈妤在盛延卿对面坐下,芙蓉接了她身上的披风,恭敬站在一边。 院子里跪着几个人,俱是面生的,看衣裳是二房院子里的。 这几个人都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身上被水淋湿了,显然经过了一番拷问。 盛延卿指着最前面的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大少奶奶听。” 两个丫鬟抖如筛糠,盛延卿的语调明明再温和不过,但在她们听来,却冷如寒冰。 刚才,他也是用这样温和的语调逼问,让人用刑的。 左边的丫鬟趴在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态,道:“奴婢喜鹊,她叫百灵,是二夫人给了我们每人一块大洋,让我们趁人不备,把煦少爷……把煦少爷推到水缸里!” 沈妤暗暗攥起拳头,明明早就猜到,但从这两人口中听到真相,她还是气愤地不能自已。 盛延卿道:“大嫂,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喜鹊与百灵忙不迭地磕头,“大少奶奶饶命,我们也没有办法,这都是二夫人的吩咐。二夫人说的话,我们不敢不听呀!” “大少奶奶是出了名的好心肠,煦少爷平安无事,就饶了我们一条命吧!” 沈妤冷声打断了她们,“我好心肠,但也不是滥好人。来福,把人押回扶云居,仔细看着,问清楚了,再发落。” 点翠的事,沈妤还记着。二房敢在扶云居杀人灭口,她不会再给她们这样的机会。 处理好了这两个下人,剩下的便是二老夫人身边的了。 为首的是瑛姑,也是所有下人中唯一一个站着说话的。自一开始,她便眼观鼻鼻观心,无为所动。 喜鹊与百灵被带走了,瑛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大少奶奶,二爷,事情现在已经查清楚了,一切都是二夫人私心作祟。二老夫人好心给各个院子送水果,不想却被二夫人利用了。这件事,别说大少奶奶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二老夫人,也决计不会轻饶。” “果然是二祖母的贴心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盛延卿道。 瑛姑垂首,“二爷言重了,老奴伺候二老夫人多年,深知二老夫人心意,如何敢拿盛家两房的情义开玩笑?二夫人是糊涂了,居然敢算计到煦少爷头上,做出这种事情,老奴也深感羞愧。” 盛延卿冷笑,“瑛姑的意思,是大房必须要给二祖母一个面子,否则便要影响盛家两房的关系了?” 瑛姑一事语塞,接不上话来。 “来人!”盛延卿一拍桌子,“煦少爷溺水,下人看护不周,将一干人等部打下去,杖责三十,罚月钱三个月。” 一干人等,自然是包括瑛姑,谢长里领命,把人带了下去。 瑛姑走后,沈妤道:“其实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二婶的过错,瑛姑是二祖母身边的人,打了她,二祖母面上也不好看。” 盛延卿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谁要是敢动你们母子,不管是二婶还是二祖母,我绝对不会讲任何情面。”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许馨月的示好 () 这次的事,牵扯到盛家二房五个下人,喜鹊和百灵自然难逃一死,至于瑛姑和她带着一起过来送水果的那几个,盛延卿则是敲山震虎。 沈妤无声笑了,夜晚的风清凉,吹过荷塘,吹过屋檐,吹过盛家长长的回廊,轻拂过她的发梢。 事情的真相查清楚了,扶云居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再不用为被赶出府提心吊胆了。 沈妤难得又兴致,拿来查房新制的红茶,摆了一张小茶桌泡茶。 碧桃端了热水过来,笑着道:“早就听说大少奶奶泡得一手好茶,今天见了,果然是旁人比不得的,老远就闻到了茶香呢!” 昨晚回来后,二房的两个丫鬟被关进了柴房,沈妤还想从她们嘴里套出来点别的东西,所以还未处置。 荷香寸步不离地跟着盛晋煦,芙蓉与碧桃便得了准许,近身伺候。 原本这两人,芙蓉心思灵活,最会察言观色,也喜欢在沈妤跟前讨喜。但今天,确是碧桃一个劲地在卖乖。 沈妤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忽地抬手,将手中的杯子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下人都被吓了一跳,一个个胆战心惊。 碧桃就站在沈妤身边,端着水壶不敢动,但沏茶的水是刚烧开的,拿着又实在烫手,她坚持不住,哆嗦着放在了地上。 沈妤冷笑道:“现在知道烫手了?你串通外人害煦儿的时候,可想过你拿的银钱,也会烫手?” 碧桃还没站起身来,闻言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沈妤脚下。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道:“大少奶奶,奴婢一直都忠心耿耿,奴婢不知道大少奶奶说的什么意思。” 新采买进来的丫鬟都是十三四岁,眼眸澄澈,面容干净,一副无辜善良的样子。 从前,沈妤还会心生恻隐,但关系到盛晋煦,她决计不会手软。 她冷冷地盯着碧桃,道:“如果不是扶云居的下人通风报信,二夫人怎么会知道,院子里新搬来几口水缸呢?昨天,也是你故意将人支开,给喜鹊和百灵可乘之机吧?” 碧桃用力地摇头,“大少奶奶,水缸是芙蓉让人搬来的,要串通,也是她,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委屈巴巴地想要去拉沈妤的袖子,沈妤手一扬,把人推倒在地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福,把东西拿进来。” 来福把一团手绢包裹的东西扔在地上,是一对金镯子,还有两块大洋。 碧桃身子一抖,嘴上仍旧道:“大少奶奶,这手帕是我的,可这钱不是我的呀!一定是芙蓉,一定是她陷害我!” 芙蓉原本在一边掸灰尘,闻言气愤地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道:“碧桃,是你先说荷花的事,说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名字里带一个荷字,大少奶奶是喜欢荷花的。又说院子里没个夏天开的花,要是有荷花就好了。” “现在赃物都搜出来了,你还敢狡辩。到底是不是你和二夫人的人串通,去问一问柴房里管着的两个人就知道。” 碧桃颓然坐在地上,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怎么也没想到,前脚她还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后脚就被抓住了小辫子。 来福将人带了下去,芙蓉跪在沈妤的脚下道:“多谢大少奶奶大恩,奴婢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沈妤道:“也是你心细,发现了碧桃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不是你提醒,也抓不住这个内鬼。” 芙蓉磕头,“大少奶奶的这份信任,奴婢铭记在心。” 沈妤弯腰把人扶起来,“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报答呢,往后扶云居佣人的地方还多,你以后就在屋子里伺候吧。” 沈妤信任荷香,所以把盛晋煦交给她,现在她急需用人,芙蓉只好暂时拿来用。 至于能不能信得过,得看以后。 下午的时候,许馨月带了些东西过来看盛晋煦。 她将东西摆在桌子上,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竹子制作的蜻蜓,木头雕刻的老鹰,惟妙惟肖。 她腼腆道:“别的东西扶云居也不缺,我送的还没有你原有的好。我想着男孩子会喜欢些这样的小玩意,就四处搜寻了一些。” 沈妤坐在对面,淡淡道:“昨天的事我是要谢谢你,多亏你把煦儿溺水的消息告诉我。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和好如初。”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再建立,沈妤给过许馨月无数机会。但得到的,只是她一次又一次欺骗。 甚至于,许馨月当场指认荷香去**药,陷害沈妤和盛延卿私通。这些事,沈妤都清楚地记得。 许馨月苦笑,她把袖子撸起来,露出一道一道的鞭痕,“我又有什么办法,别人都盼着家庭和睦,我却巴不得盛延伟一张休书休了我。从前,我还想着孩子生下来,总是个盼头,但现在什么都没了。盛延伟还好,整日花天酒地不着家,我这婆婆却管我甚严,稍有不如意就打骂。我是真怕了她们,才会做出那么多荒唐事,我又何尝不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对我好呢?” 沈妤别过头,不去看那些鞭痕,道:“你从前怕,现在就不怕了吗?” “怕,所以我才要给自己找个靠山。”许馨月一脸坦诚,“这几天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婆婆犯下这种大错,老夫人肯定不能轻易饶了她,盛延伟更靠不住。明眼人都知道,将来的盛家,还不是你,以及二爷说了算?” 沈妤道:“没有谁能当谁的靠山,这个世道,只能靠自己。” 许馨月的礼物她收下了,但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看见许馨月身上的伤,她是挺不忍心的,但不忍心又能如何呢?她也只是在盛家堪堪站稳脚,给不了任何人庇护。 再者,许馨月这个人,她并不完信任,如何能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临走前,许馨月悄悄道:“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我这个婆婆对马富贵这个表哥挺看重的,你若不能一次扳倒她,她会把这个仇一直记着。你要小心,她随时都能反咬你一口。”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李代桃僵 () 沈妤笑道:“看重?二婶何事也懂情义二字了?我现在都怀疑,马富贵的死与她有关。” “不,没人比她更希望马富贵活,也没人比她更伤心。”许馨月的语气讳莫如深。 说到这里,沈妤心里面就懂了,二夫人与马富贵之间,怕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怪不得一向狡猾的二夫人会自乱阵脚,慌乱地出手。 这次盛晋煦溺水,直接参与的人都扣在了扶云居,瑛姑和二老夫人手下几个人,挨了板子,哼哼唧唧回去了。 将养了两天,瑛姑才拖着身子到二老夫人面前回禀。 二老夫人紧紧攥着手里的佛珠,恶狠狠道:“真没想到,小狼崽子长大了,也会咬人了!当年,如果不是我出手,他早就和他那个短命的娘一起死了。” 瑛姑叹气,“二爷那时候只是个奶娃娃,当然不记得二老夫人的恩情,他如何能知道,老夫人当年的所作所为。” 二老夫人思忖了片刻,闭上眼睛道:“这次的事情,到底错在咱们二房,我就是上门说理,也只能自讨没趣,暂时委屈你们几个了。” 瑛姑道:“是奴婢应该的。” 细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二老夫人咬牙切齿,“本来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马富贵死了,得胜茶行的事就被他顶了,钱咱们也拿到了。谁想到宋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白无故生了这些事端。” “二夫人这次的确是失态了,她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想来是和马富贵真有感情。”瑛姑道。 说到感情二字,二老夫人脸上尽是鄙夷的神情,她笑起来,“感情,女人啊,这辈子只要进了这大宅院,还谈什么感情。” 瑛姑道:“二老夫人就是心太善,太纵着二夫人了,这次把柄都在大少奶奶手里,怕是轻易过不了此关。连带着咱们二房,都要被别人说道。” 二老夫人道:“你去,让她好好在房间里反思反思。对外就说二夫人染了风寒,病了,谁都不见,老夫人那里的请安,也省了。” 瑛姑道是,她前脚刚走,许馨月便端了一碗燕窝进来。 二老夫人现在没心情喝什么燕窝,她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心里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 许馨月道:“祖母,孙媳妇今日去扶云居看了煦儿,他身体已无大碍。这次的事情好在有惊无险,老夫人那边就是想治婆婆的罪,也不会下重手的。” 二老夫人抬眸,认真地看了许馨月一眼。 她前阵子就在琢磨,宋氏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盛晋煦溺水,她更是对宋氏失望透顶,觉得她是个经不住事的。 许馨月时不时来二老夫人这边送个汤,陪着说说话,开解几句。这次,她又能打探到扶云居的消息,说明她还是有点用处的。 手边实在是没什么人可以用,二老夫人便动了用许馨月的心思。 她握住许馨月的手,叹气道:“咱们二房人丁单薄,到了延伟这里更是一根独苗,同样是姓盛,我如何不想和大房争个高下呢?当年这盛家的家产,也少不得二房出的那份力。” 许馨月点头,她眸光坚定,道:“祖母说的是,孙媳妇别无所求,只盼着祖母能给我撑腰。将来延伟要是和旁人有了孩子,能放到我房里养。过继也好,妾生的也好,千万不能越过我这个正室。” 许馨月的要求,倒也在情理之中,女人这辈子图的不多。 妻子不能生育,纳妾也在常理之中,许馨月能看得开,二老夫人对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二老夫人轻轻抚摸许馨月的手背,“好孩子。” 而后,二房便传出来二夫人生病的消息,老夫人多少听说了扶云居的事,只略问了几句,没多说什么。 许馨月接了二房的管家权,没了二夫人约束,她便能自有出入盛家了。 离开盛家,许馨月径直去了天香楼,早有人订好了雅间在等她了。 沈淮安正坐在窗边看景,见她进来,笑着道:“三少奶奶,久违了。” 许馨月警惕地将窗户关上,才在沈淮安对面落座,“我已经帮你搭上线了,二老夫人,二夫人都知道了你的本事,这次警察局能按下不查,也多亏了你。但往后如何,还要看你自己。” 沈淮安笑了笑,带着三份邪气,看向许馨月的目光带着些审视的意味,“沈家与盛家是生意上的对手,我搞垮盛家,是为了私利,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许馨月是盛家的三少奶奶,如果盛家真的垮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许馨月笑的有些凄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腹上,“就算是不为我自己,也为我死去的孩子报仇吧,盛家再好,我也过得不好。倒不如大家一起倒下,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想到自己这些年遭的那些罪,她平静的眸光中凶光乍现。 “不提这些伤心事。”沈淮安给许馨月倒茶,他道,“我让人找的那些个小玩意,你给沈妤送去了没?” 许馨月道:“送了,说是送给盛晋煦的,她也没拒绝。” 沈淮安摩挲着茶杯,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闲话说完了,许馨月道:“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你有警察局那边的关系,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沈淮安点头,许馨月站起身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过了清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沈妤也换上了轻薄的单衣。 这几日,她将二房的人扣着不发落,倒是问出来一些东西。喜鹊与百灵都是二夫人信得过的丫鬟,知道不少内幕。 二房年年做假账欺骗老夫人,还虚报茶叶的产量,用低价恶意与大房竞争拿下生意。 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让沈妤震惊的是,当初害姜婆婆得痨病的被褥,居然是二房送出来的。 “好,真好!”沈妤笑的有些阴森,“这么说来,采薇也是二房的人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又添新债 () 当初姜婆婆染病,沈妤查到了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点翠,还没查到二房这边,线索就断了。 她一直怀疑是大夫人或者采薇动的手脚,听了喜鹊的供词,才知道和二房有关。 采薇这根线,二房放得可是真长啊。 来福气愤道:“大少奶奶,当初二房要害的是二爷,姜婆婆是碰巧撞上了才染病。如果把这事捅到老夫人面前,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姜婆婆在扶云居的时候对来福很好,冬天的厚棉被,春秋的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得。来福干的是跑腿的活计,鞋子坏的块,姜婆婆每个月都会做两双布鞋,即便她后来搬到庄子里去养病,鞋子也会做了让人送过来,从来没断过。 “等我把事情理清楚了,新账旧账一块算。”沈妤面色沉沉。 正说着,荷香领着盛晋煦回来了。 从学堂回来,盛晋煦还背着书包,他进门便走到桌子旁边,伸手便要抓里面的点心。 沈妤忙收住情绪,板着脸道:“先去换衣服,洗手,在外面摸这个那个,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荷香拽着盛晋煦去洗手,她对沈妤嘴里时不时冒出来一些奇怪的词早就见怪不怪。 五六岁的孩子,上学也只是开蒙,学认字,学一些学堂的基本礼仪,沈妤对盛晋煦没有太多的要求。 吃饭前的这段时间,就由着盛晋煦在院子里跑,来福来宝在陪着他蹴鞠。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儿,院子里是孩子的笑声,这样的日子幸福安逸,仿佛外面的风雨都是幻想出来的假象。 把杜鹃和百灵关了几天,审问地差不多了,沈妤也搜集到了一些证据,正准备去老夫人面前理论一番,城外庄子上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姜婆婆住的房子意外走水,连带周围农户的房子都被烧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庄子里还乱成一团,善后还得花一番功夫。” 谢长里絮絮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但后面的话沈妤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姜婆婆出事了,盛晋煦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就在前不久,她还答应过,过几天要带他出城去看奶奶的。 “大少奶奶,你没事吧?”荷香十分担心地问。 沈妤抬头,才发现谢长里已不在了,屋子里只有她和荷香两个人。 荷香道:“我先让谢管家回去了,庄子上的事少不得要回二爷一句,枫林苑也等着他回话。” 沈妤轻轻点头,她用力地抓住椅子的扶手,直到指节泛白。 “荷香,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查得胜茶行的账,没有收回二房的铺子,没有抓住杜鹃和百灵,姜婆婆是不是就不会死?”她怔怔地问,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 荷香有些手足无措,“小姐,咱们刚查到姜婆婆染病的事,庄子上就出了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咱们还想着和她们理论,这些人倒好,动辄就玩阴的。” 马富贵死了,姜婆婆死了,还有不相干的伙计,丫鬟,在二夫人眼里,这些人根本不算什么。 但每一次,只要涉及到身边的人,沈妤都会一再地让步。 她也糊涂了,分不清到底自己是太强硬,还是过分仁慈。 书房里传来盛晋煦的读书声,每天晚上,沈妤在外间看书,盛晋煦就在书房里温书,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沈妤收住了眼泪,道:“这件事不要让煦儿知道,对他还是说婆婆去城外养病了,暂时不能回来。你和来福抽空去一趟,好好料理婆婆的后事。” 晚上,躺在床上,盛晋煦盯着沈妤,问:“娘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沈妤掩饰地笑笑,“娘亲没有哭,是看账本太多,眼睛累了,有点肿。” 盛晋煦将信将疑,软软的手轻轻抚摸沈妤的眼睛,“我给娘亲吹吹,就不痛了。” 沈妤仰起头,不让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她心中暗暗发誓,二房欠她的,她一定会让那些人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 二夫人对外说染病在家,沈妤本以为有段日子见不到了,但不想第二天她去鹤寿堂给老夫人请安,就见到了二夫人。 今日学堂休息,沈妤也罢盛晋煦一起带来了,进了门,盛晋煦就跑到老夫人身边,脱掉鞋子,蹬蹬蹬爬上了软榻,趴在炕桌旁吃点心。 老夫人笑着拍盛晋煦的屁股,“早知道你要来,陶妈妈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先别忙着说,和我说说,你是想我了,还是想点心了?” 盛晋煦抬头,也不顾唇上沾的油腻腻的,就香了老夫人一口,“我是想老祖宗了。” 老夫人慈爱地摸摸盛晋煦的脑袋,伸手擦去了脸上的点心渣。 大夫人不屑道:“男孩子就要勤学苦读,宠着惯着,成什么体统。” 老夫人搂着盛晋煦,道:“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不宠他宠谁?再说了,煦儿功课可是一点没落下,前两天还来我这里背书呢!” 大夫人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反正采薇也快生了,她肚子里的才是盛家的骨血。到时候,盛晋煦,盛晋熹,都得靠边站。 沈妤对盛晋煦招手,“来娘这里,你来这一趟,不知道给你祖母糟蹋多少东西。手上都是油,摸哪里脏哪里。” 盛晋煦抓了一把饼干,蹬蹬蹬地从榻上下来,鞋子都不穿,又往沈妤怀里钻。 他捧着饼干放在沈妤的裙子上,扭头去摆弄陶妈妈准备的玩具了。 沈妤摇摇头,“在扶云居,我可不敢这么惯着他。有老祖宗撑腰,他谁也不怕,跟个皮猴子似的。” 老夫人笑着道:“五六岁的娃娃就管着束着也太苦了些,等将来真进了学堂,念了书,苦日子都在后头呢。别管他,让他玩去吧。” 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在盛晋煦身上,没人提到前几天扶云居发生的事。沈妤不开口,其他人自也不会问。 闲话几句,沈妤看向二夫人,“听人说二婶最近生病了,今天看二婶气色还不错,应该是好了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冤有头债有主 () 二夫人看向沈妤的目光怪怪的,她阴阳怪气地道:“有劳侄媳妇挂念了,现在你可是咱们盛家的大忙人,又要管家,又要兼顾生意上的事,还能抽出时间来关心我们二房,真是有心。” 二夫人说话阴阳怪气,沈妤也不接话,直接将人晾在了那里。 满屋子都是大房的人,二夫人这话,说的实在是很没水平。 从鹤寿堂出来,盛晋煦被老夫人留下了,沈妤走到院门外,果然看见了二夫人。 “二婶,还没走?”沈妤温婉笑着道。 二夫人冷笑道:“怎么,杜鹃和百灵这两个贱蹄子不是还被你扣在扶云居吗?你不应该迫不及待地到老夫人面前告我一状吗?” 沈妤道:“二婶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就算我今天告状,能说得过二婶一张巧嘴吗?” 二夫人冷哼一声,一脸得意,自从事情败露,她闭门不出几日,的确想好了应对策略。 几个丫鬟的口供,还没到扳倒她的程度。 再不济,老夫人发怒了,但到了最后,还是要把她交到二老夫人那里。一家人关起门来,最后也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妤抬手扶了扶发髻,闲闲道:“这几天得胜茶行要整改,手上的事情多,光马掌柜留下来的那些伙计,一个个细细盘问,就要花费不少功夫。听说警察局又有新的线索,我先走一步。” 得胜茶行?警察局? 二夫人盯着沈妤的背影,心里面直犯嘀咕。 她对贴身丫鬟使眼色,“去,你找两个面生的跟着,看大少奶奶去警察局做什么。” 从鹤寿堂出来,沈妤没有回扶云居,她吩咐来福套车,去了警察局。 路上,掀开车帘向外看,果然看见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她微垂下眸子,鱼儿上钩了。 二夫人在房里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得胜茶行的事情以马富贵的死告终,在茶叶中下毒,买通伙计烧仓库,这些实打实的罪名,哪一件也够进警察局的。 这些事,二夫人虽没有亲自参与,但仔细追究起来,她也有份。现在怕只怕沈妤硬要掰扯,将她牵扯进来。 快晌午的时候,跟踪沈妤的伙计才回来禀报,道:“二夫人,大少奶奶在警察局待了大半个时辰。小的打听到,大少奶奶在查马掌柜的死因,好像说马掌柜并不是失足溺水,是被人打晕了,扔进河里的。” “你说什么?”二夫人拍案而起,脸色煞白。 当初她写信让马富贵出去避避风头,是希望他能躲过这一劫的。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居然有人对马富贵下黑手。 二夫人脸上血色无,屏退了下人,她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她抬头道:“表哥,这些年你对我们娘俩的好我都记得。本以为咱们能熬到二房出头的那天,可谁想到,你居然被人害死。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凶手,替你报仇。” 二夫人一刻也不能等了,她匆匆地穿上外套要出门。 许馨月正坐在房间里绣花,瞧见二夫人从正院出来,她神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 绣帕上花样子是并蒂莲花,许馨月难得兴致这样好,连带着青山苑的佣人心情也放松起来。 女佣环儿道:“三少奶奶,二夫人这样慌里慌张地去警察局,不会坏了咱们的事吧?别耽误了大少奶奶找线索。” 许馨月微笑道:“沈妤的聪明我是见识过的,上次我故意把马富贵和我这好婆婆的关系告诉她,她心里一定存了疑惑。我这好婆婆不会害马富贵,那害死他的只能是二老夫人。如果我婆婆知道了这件事,那就真的有好戏看了。” 环儿有些担心,道:“可咱们和大少奶奶的关系才刚缓和,如果她知道咱们动了手脚,一定会心存芥蒂,那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沈妤是个是非分明的,就算知道了,她为了报仇也会这样做。”许馨月笃定道,“马富贵以自杀定罪,警察局会很快结案。可现在这桩案子还在查,她恐怕早就猜到有人在推波助澜。只是能不能猜到是谁,就看她的本事了。” 二夫人在警察局还算顺利,她见到了负责这桩案子的冯探长。 冯探长把证物一一摆在了二夫人面前,“二夫人,这件事我已经与你们盛家的大少奶奶说过了。验尸的结果是,马富贵是先被人打晕,然后扔进水里的。这是验尸报告,这是证物。” 二夫人的眼眶发酸,她强忍着悲痛,问:“那还查到了什么,是谁把人打晕的?” 冯探长挠头,“这个,目前也只是一个猜测……有人看到盛家的长工尾随马富贵去了码头,好像是你们二房的。怎么,这事二夫人不知?” “怎么可能?”二夫人手撑住桌子,好容易才站稳。 缓一缓,她便想明白了,能使唤动二房的长工,不是她,剩下的便只有二老夫人了。 她强撑着回到马车上,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冷笑起来。 其实,她早就怀疑过马富贵的死和二老夫人有关。如果马富贵被抓,毒茶叶,火烧库房就会扯到二房身上,二夫人虽然想自保,但不会对马富贵痛下杀手。 而二老夫人不同,她只会做对二房最有利的事情。 二夫人悄悄回了盛家,推开了佛堂的大门。 佛堂里光线昏暗,二老夫人正半闭着眼睛跪在佛像跟前念经。 二夫人冲到二老夫人面前,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马富贵?他是我的表哥,这么多年,他为我们二房做了多少,你难道不清楚吗?” 二夫人平时还算谨言慎行,对长辈也十分尊敬,今天她第一次这么失态,二老夫人也微微吃了一惊。 “瑛姑,把门关上。”二老夫人站起身来道,“家丑不可外扬,马富贵为什么会死,难道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如果不是你和他不清不楚,被人抓住了把柄,他用得着白白丧命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谁丧心病狂 () 二夫人踉跄一步,面露愧色,“你……你怎么知道……”她自以为和马富贵之间的事很隐蔽。 二老夫人冷哼,“二房就这么大点地方,也就你整天自欺欺人。这件事,不光我,说不定连你的好儿媳妇,甚至是延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多少次,马富贵深夜遛进来,又有多少次,你换了丫鬟的衣裳出去?底下人这么多双眼睛,你以为别人都是瞎的吗?” “不……你胡说!”二夫人吼出声来。 二老夫人面露鄙夷之色,“宋氏,你嫁进来盛家多少年,居然还天真地以为马富贵是真心对你。他给你做的每件事都留了证据,只等着东窗事发,拉着我们二房一起死。如果不是我提前封了他的口,你早就在警察局里呆着了!” “不!不会的!你胡说!”二夫人双手抱头,她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下去。 她恨二老夫人害死了马富贵,让她没了依靠。但现在,她又开始恨马富贵,为什么所有人都骗她,利用她。甚至于,她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都换不来那个男人的真心呢? 二夫人面容扭曲,神情疯癫,她砸了桌上的贡品,扔了佛前的蒲团。 她一步步向后退,正撞在佛堂一侧的木桌上,看见桌上燃烧的蜡烛,她忽然诡异一笑。 “马富贵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也想着怎么把我灭口?我不用你动手,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活,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二夫人拿起桌上的烛台,引燃了佛堂里从高处垂下来的明黄色的帷帐。 春天干燥,火很快烧起来,四面的帷帐都被点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二老夫人并不想死在这里,她抬腿便往外跑,二夫人冲过来,死死抱住了她。 她在二老夫人耳边狰狞笑着道:“婆婆,你跑什么,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想不到吧,却会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二房的佛堂着火,浓烟滚滚,连大房都惊动了。 谢长里将火情禀报了沈妤,“大少奶奶,咱们要不要去二房那里救火。” 沈妤正在看账本,她用力地攥住了手里的毛笔,道:“先不急,再等等。” 谢长里还想再说什么,荷香给他使眼色,道:“谢管家先去召集人手吧,什么时候去,大少奶奶心里有数。再说,二房那么多下人,还能干看着吗?” 谢长里道,“都听大少奶奶的。” 两刻钟以后,大房的人才慢腾腾地去了二房院子里。 大火已经烧毁了整个佛堂,房梁倒塌,仅存的门窗、墙壁都黑漆漆的。 谢长里四下看了一圈,二老夫人,二夫人都在,两人都是一身狼狈,显然是刚从火场跑出来,死里逃生。 瑛姑道:“有劳谢管家了,下人不留神引燃了佛堂的帷帐,二老夫人与二夫人在里面礼佛,太过专注了,等察觉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好在没伤到什么人,出了这档子事,给谢管家添麻烦了。” 谢长里拱手,“瑛姑言重了,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向大少奶奶禀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 如今盛家长房是沈妤管家,一应开销,大小事务自然要向她回禀。 沈妤知道情况后,只略问了几句,并不怎么上心。 荷香愤愤道:“怎么不烧死她们呢,这些人敢放火烧死姜婆婆,就该也被烧死。” 沈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没想到,她竟是个重情义的人。” 荷香不屑,“可惜情义没用在正地方,要是她和马富贵的事被人知道了,盛家的贞节牌坊就要被拆了吧?” “稍安勿躁,这件事自然不会这么收尾。”沈妤微笑。 二房佛堂被烧,这件事自然要回禀老夫人。 沈妤说这件事的时候,顺便将杜鹃与百灵一并带去,将盛晋煦溺水,姜婆婆染病的事一并说了。 这两件事人证物证俱在,本就没什么疑惑。 老夫人听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摩挲着手中的拐杖,冷声道:“去,把二夫人叫来!还有二老夫人,也让她来一并听听,她的好儿媳妇都做了些什么。” 陶妈妈道是,连深居简出的二老夫人都要叫来,此事怕不会轻易作罢。 鹤寿堂的下人们人人自危,连端茶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声响比平日里轻了三分,生怕在这时候触霉头。 二老夫人到的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与老夫人闲话。 她坐在老夫人对面,慢吞吞地道:“老嫂子,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刚回盛家没几天,佛堂就被烧了,这是菩萨显灵,让我回道馆陪着她呢!” 老夫人本憋了一肚子火,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此事与二老夫人关系也不大,只好面色缓和道:“我知道你从道馆回来,舟车劳顿,佛堂又走水,家里肯定乱成了一锅粥。但此次叫你过来,是有几件事不得不说。”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二老夫人已经梳洗完毕,衣裳也换了干净的,完看不出来刚才还遭遇过一场火灾。 二夫人却截然不同,她头发蓬乱,身上脏兮兮的,满脸疲惫之色,干巴巴地坐在锦衣华服的大夫人身边,狼狈至极。 大夫人早就想整治二房一番,老夫人话音刚落,她便冷冰冰地道:“前几天煦儿掉进了养荷花的水缸,差点淹死,这事二弟妹该知道吧?” 二夫人目光放空,不说话。 大夫人继续道:“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二弟妹院子里的丫鬟故意把煦儿推进了水缸。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丫鬟还指认,是二弟妹的意思。” 二老夫人面露惊讶之色,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二夫人却是满不在乎地道:“是我又如何?外面抱回来的野种,也配当我盛们家的孩子?他早就该死了,我只恨没早一点动手。” “你……糊涂!”老夫人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不可遏,“煦儿已经拜了祖宗,入了族谱,这事宗族族老一起商定的,你有什么不满,也不必冲着一个孩子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女人疯了 () 二夫人站起来,狞笑道,“老夫人,你口口声声说的大义凛然,但熹儿又何尝不是名正言顺过继来的,你的眼里什么时候看见过他?同样是孩子,你扪心自问,对延伟,对熹儿,你什么时候一视同仁了?” 老夫人重重咳嗽了两声,面色铁青。 沈妤坐在老夫人下首,忙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水,劝道:“老夫人,二婶是长辈,本来轮不到孙媳妇说话。但二婶不仅要害煦儿,还趁人之危给二爷用带病的被褥,这两件事都有人证物证,不知这事二婶要作何解释?” 沈妤是在提醒老夫人,除了盛晋煦,二夫人还想要害死盛延卿。 老夫人用力地拍着身边的炕桌,冷声道:“宋氏,二房没个当家的男人,我把生意上的事情交给你,处处补贴你们。你不知足倒也罢了,居然干出来这种事情。” “补贴?”二夫人柳眉倒竖,“老夫人,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这盛家的家产,本来不就是两房各一半的吗,用得着你们补贴?可是盛家的大事小事,哪一件不是你们大房做主?” “糊涂东西!”这回,老夫人还没说话,二老夫人已经将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 二夫人后退一步,躲开了茶杯。 她既然已经和二老夫人撕破脸,还打算放火烧死她,这仇就结下了。二老夫人不会放过她,她今天也豁出去了。 “婆婆,你别说我,你以为你自己的手就很干净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二夫人指着二老夫人道。 沈妤和大夫人都静待着下文,点火锁已经引燃,接下来就看二夫人如何发挥了。 只是,二夫人话还没说完,二老夫人突然站起身来,作势要打。 “疯妇!你今天火烧佛堂,现在又来这里胡言乱语!”二老夫人骂道,她想冲过来打人,不料没走几步,腿一软向后倒去。 陶妈妈赶紧过来扶,瑛姑急道:“怎么办,二老夫人刚才在火场受了惊吓,不会出什么事吧?” 二老夫人年纪大了,老夫人也怕她真有事,忙道:“先把人移到暖阁,陶妈妈,快去请大夫。” 鹤寿堂顿时乱作一团,安顿好了,又请了大夫,诊了脉,开了药,二老夫人才悠悠转醒。 二夫人被关进了祠堂,盛家的媳妇们都围在床前,等着吩咐。 见二老夫人醒了,老夫人转身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这么多人围着,怎么让人休息。” 大夫人心有不甘,生怕自己错过一场好戏。 喝了半碗黑漆漆的药汁,二老夫人握着老夫人的手,老泪纵横,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老嫂子,都是我管家无方。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这样的软弱性子,要不是你处处帮衬,恐怕我们二房都要上街乞讨了。” “宋氏是我们二房的媳妇,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觊觎大房的产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愧对盛家的列祖列宗,愧对老爷啊!” 老夫人心里本来就气,见二老夫人一把年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心也有些软了。 再想到这些年辛苦攒下的家业,想到盛家的声名,她原本下定的决心又有些松了。 老夫人也握住二老夫人的手,叹气道:“要说管家不严,我是盛家的当家人,也该是我的过错,你何苦跟自己生气呢?年轻人自有她们的活法,我们就少操心了。” 沈妤进不去暖阁,只好在外面候着。 陶妈妈从里面出来,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沈妤便知道,怕是此事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少,老夫人不会对二老夫人如何。 二老夫人病了一场,不过问任何事。几日后,老夫人私下吩咐,二夫人病了,送她去乡下庄子养病。 陶妈妈道:“离开盛家,二夫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她也掀不起来什么风浪了,大少奶奶大可放心,庄子上派几个得力的人看着就是。” 沈妤轻轻点头,老夫人此举,倒也没有太不如人意。 送二夫人的马车是晚上偷偷走的,灰溜溜地离开了盛家,离开了清水镇,没激起任何波澜。 扶云居一切如常,大夫人却乐开了花,她笑得合不拢嘴。 “总算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二房没了她,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翻起来什么风浪。” 高兴完了,大夫人又看向采薇的肚子,“眼看你就要生了,这次一定要给我们盛家生个大胖小子。二房不中用了,将来整个盛家都是我的乖孙儿的。” 采薇只觉得喉头发苦,嘴上道:“希望是个男孩吧。” 生孩子要有一笔不小的开销,请大夫,请产婆,还有一应补品,生孩子的暖房,伺候的下人,哪一样也少不了钱。 沈妤管家,这些事自然要报到她跟前来。 大夫人本是不屑与沈妤打交道的,但此事关系重大,她只好腆着脸道:“阿妤,采薇肚子里是延茗的孩子,往后要叫你一声娘的,这孩子可容不得半点差错。” 沈妤看着手里的报账单子,抬眸道:“婆婆,花销都是小事,盛家不缺这点钱。但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给别人做嫁衣。” “你什么意思?”大夫人冷下脸来。 “前阵子我拘着二房的两个丫鬟,也查到不少东西。”沈妤道,“点翠是采薇身边的丫鬟,她将染病的被褥拿给二爷用,而这被褥又是二房送出来的,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说不定,采薇也是二房安排的。” “你胡说什么!”大夫人冷嗤一声道,“说道那个死去的点翠,她还是我指给采薇的,照你这么说,最有嫌疑的人是我才对。” 沈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里,大夫人拧着性子不肯听,沈妤也懒得说下去了。 该给如意轩的钱,她一分不少,部给大夫人准了。 大夫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孙子快盼来了,过了两日,产婆,连同大夫都住进了盛家。大夫人大张旗鼓地张罗,盛家无人不知采薇即将临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怀孕的真相 () 盛延卿也听说了此事,对沈妤道:“这件事祖母一直没表态,采薇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未必能上族谱。” “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的。”沈妤笑着道,“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大夫人是太想要孩子了,才会自欺欺人,外人眼里都明白的。退一万步说,这孩子真是你大哥的,盛家能有一个继承人,我该高兴才对。” 盛延卿轻轻抚摸沈妤的发顶心,“这么一说倒是我多虑了。” 沈妤抬头,澄澈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她如今已经心有所属。作为盛延茗名义上的妻子,她心中对盛家多少有一丝愧疚。 如果采薇真的能给盛延茗生下一个孩子,她身上的担子无疑少了许多。 当然,这些知识沈妤心里的小算盘,她并不会对盛延卿说。 春风从窗外吹过来,翻动了桌上的书页,盛延卿将她单薄的肩膀搂在怀里,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沈妤轻轻环上他的腰,道:“后院的事都是女人的计较,我自己应付得来。现在管家权在我手上,如果真的连这点事情处理不好,还怎么镇得住底下那些人?” “我知道,我的阿妤是个有本事的女人。”盛延卿失笑,他曲起指节,轻轻刮了刮沈妤的鼻梁。 她的睫毛浓长,像春风下轻轻摇摆的柳条,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男主外,女主内,是这个年代不成文的规定。盛延卿打理盛家的生意,内宅的纠纷,他极少会参与进来。 后院的事情,沈妤也很少和他说,她很珍惜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盛延卿要去桐城和商铺的掌柜们议事,要走五六天,采薇的产期大约就在这时候。 临行前,他仍旧有些不放心道:“阿妤,不要和大夫人硬碰硬,如果真遇见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处理,再不行,还有祖母。” 沈妤乖巧地点头,“放心,等你回来,盛家会一切如常。” 盛延卿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走,好在盛家大展拳脚,真不知道你又给我准备了怎样的惊吓。” “是惊喜也说不定。”沈妤狡黠一笑,好容易将二夫人赶出盛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大夫人过过招了。 盛延卿的车前脚刚走,沈妤后脚便叫来了荷香和芙蓉。 她吩咐道:“荷香,你在盛家认识的人多,去打听如意轩那边的情况。芙蓉,这几天你也多出去走动一下,仔细留心,看有什么异常。” 荷香和芙蓉齐声道是,两人兴致高昂地出门了。 一个时辰以后,荷香回来了,她神神秘秘地关上门,道:“小姐,芙蓉,你们两个猜猜,我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沈妤和芙蓉都颇感兴趣地看着荷香,知道她是在卖关子,两人都很配合,瞪大了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荷香咕咚咕咚喝了半碗茶,拉过来一张凳子坐好,才慢悠悠地道:“如意轩那边部都在准备采薇生产的事,暖房都备好了,产婆,大夫,还有有经验的婆子,足有十来个人,都眼巴巴地等着采薇那边的动静。厨房的补品,好吃的,也是流水一样往如意轩送。” 芙蓉道:“一个丫头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她这次就算生孩子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荷香打断道,“采薇来盛家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享福来了,她能让自己送命?” 芙蓉被荷香说的一脑门子浆糊,“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这种事采薇怎么说得准,就是请了再好的大夫,再厉害的产婆,那也说不准。” 荷香还在故弄玄虚,沈妤不忍心芙蓉再被戏耍下去,她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道:“别卖关子了,我没猜错的话,采薇根本没怀孕对不对?” “什么?”芙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采薇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拍手道:“还是小姐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如意轩里丫鬟进进出出,大夫产婆都在干等着,坐在院子里磕牙,我就找大夫的小徒弟聊了聊。” “我假装是采薇身边的丫鬟,问那小徒弟情况。聊来聊去,说了半天,听那小徒弟的意思,采薇根本就没有怀孕,他要做的,就是如何配合演戏。” 芙蓉还没回过神来,满是疑惑地道:“别的事倒也罢了,怀孕这种事怎么能假装呢?采薇天天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她也能瞒得住?” 沈妤道:“很多人都是如此,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的,听见自己想听的,旁的,别人说再多,做再多,她也能充耳不闻。大夫人是想孙子想疯了,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赶紧去拆穿她?”荷香已经跃跃欲试,从前,采薇仗着自己的肚子没少膈应人。 沈妤微笑,“既然是假怀孕,那就比别的要容易很多。” 两日后,如意轩那边传来消息,采薇要生了。 产婆,大夫,如意轩那边是早就备好的,一堆人围着产房转悠,仿佛里面躺着的,是一个真的在辛苦生产的孕妇。 沈妤带着荷香到的时候,产房里正传出来采薇的哭喊声。 她掀开暖房的帘子进去,采薇正躺在床上,由两个产婆看护着,在非常“卖力”地生产。 产妇见不得风,暖房四面是密不透风的,开水一盆一盆地往里送,外间还燃着一个炭盆。不要说采薇,沈妤站了一会儿,也热的满头大汗。 见沈妤不请自来,门口立即有丫鬟嚷道:“大少奶奶,产妇不能吹风,你这是想害死采薇姑娘吗?” 丫鬟过来拦,被荷香和芙蓉推开了。 沈妤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采薇,道:“我知道你没怀孕,别装了,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采薇喘着粗气,道:“大少奶奶,我都这样了,你还来说这种话?你就这么不希望我生下大少爷的孩子吗?” 第一百八十章 难产 () 沈妤朝床前走过去,“真怀孕还是假怀孕,一试就知道了。” 沈妤要去摸采薇的肚子,她手还没挨上,采薇忽然惨叫起来。 “救命啊!大少奶奶疯了,她要害我的孩子!” “大夫人,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沈妤被采薇的叫喊声吓了一跳,稍一犹豫,大夫人已冲了进来,招呼下人将沈妤团团围住。 大夫人仿佛是一只努力护住孩子的老母鸡,张牙舞爪道:“沈妤,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不死心,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打延茗孩子的主意?趁我不注意遛进产房,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干的出来!” 一个假怀孕,一个想孙子想疯了,这些产婆,大夫,只怕也是先花钱买通了一起过来演戏的。 这么一屋子人,看着个个精明,实际上都在自欺欺人,拿别人当傻子。 她实在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大夫人狐疑道。 沈妤指指床上的采薇,又指指一边的产婆,道:“婆婆,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孙子。但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这些人,她们演的真的有那么好吗?采薇根本就没有怀孕,你要是不信,就摸摸她的肚子。” 采薇神色紧张,额头上汗珠滚滚,她虚弱地道:“大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之前也说过,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让他喊你一声娘亲的。大夫人,你救救我,不要让人伤害我的孩子。” 采薇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差背过气去。 产婆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急道:“大夫人,你们有话先出去说吧,别让产妇分神。这生孩子可是要命的事,容不得一点马虎。” 大夫人点头,“来人,请大少奶奶出去。” 沈妤摆摆手,“我会自己走的,采薇,你动动脑子,二夫人已经离开盛家。当初安排你来大房的人都不在了,你就算真‘生了’一个孩子,谁来做你的依靠?往后的日子还长,替你自己想想吧。” 采薇紧紧地攥住了被单。 从产房出来,荷香有些心虚地道:“小姐,该不会是那小徒弟听错了吧,还是我会错了意?看采薇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沈妤道:“是我小瞧她了,如果她不会演戏,也不能在大夫人手下好端端的熬到今天。” 她扭头对芙蓉道:“是不是真的怀孕,大夫一看便知,你去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来。” “站住!”芙蓉正要走,大夫人从暖房出来,喝住了她。 她冷冷地看着沈妤,道:“别以为你得了管家权就能为所欲为,这如意轩我还是能说了算的。今天是采薇生产的大日子,你别想再踏进我如意轩一步。” 芙蓉怯生生地道:“大夫人,奴婢多嘴一句,奴婢在老家的时候见过人生孩子,腿张开,还要压肚子。那些产婆什么也不做,就干等着,这难道不奇怪吗?” “住嘴!”大夫人冷冷地瞪了芙蓉一眼,吓得芙蓉低下了头。 荷香还想再说,沈妤摆摆手道:“算了,走吧。” 荷香是个胆子大的,活泼好动,跟着沈妤没少和大夫人顶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芙蓉文静内敛,心细如发,第一次见大夫人发怒的样子,她吓得半天缓不过神来。 沈妤道:“不用放在心上,刚才你做得很好。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大夫人就知道自己有多荒唐了。” 沈妤把来福和谢长里叫来,道:“大夫人不让咱们进如意轩,咱们就在外面守着。采薇既然是假怀孕,肯定要想办法弄一个孩子进去,找到了送孩子的,她想抵赖也赖不过。” 两人道是,立即招呼信得过的下人,将如意轩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前阵子沈妤刚整顿了一番,两位夫人安插过来的人,沈妤已部清理出去,留下的这些,部是信得过的。 一个时辰以后,沈妤等的有些不耐烦,问:“如意轩那边如何了?” 荷香一直跑来跑去询问情况,她立即凑过来道:“说是难产,这会儿还没生下来。大夫人倒是不着急,说好事多磨,妇人生孩子一半天也不奇怪。” 沈妤笑着摇摇头,盛家书香门第,这样一场闹剧,委实可笑。 如果不是她一直盯着,采薇真的瞒天过海弄进来一个孩子,那不得气的盛家的列祖列宗拍棺材板? 如此折腾了将近一天,直到辰时,来福喜滋滋地过来道:“大少奶奶神机妙算,抓住那个送来小孩的了。” 沈妤正哄着盛晋煦上床睡觉,听见小孩两个字,盛晋煦困意无,眼睛瞪得溜圆,道:“娘亲,听下人说采薇要生小孩了,还是我的弟弟,是真的吗?” 沈妤道:“采薇是要生小孩了,但不是你的弟弟。”跟小孩子说话,沈妤说一半,编一半。 盛晋煦揉揉眼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我不想采薇给我生弟弟。采薇每次都凶巴巴的,她要是生了弟弟,祖母肯定会听她的。”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脑袋,“不会的,就算你真的有了一个小弟弟,娘亲也会和从前一样疼你的。煦儿才是娘的宝贝,旁的都比不了。” 盛晋煦将脚抬起来,揉搓着自己的小脚丫,心满意足。 五六岁的孩子,看着什么都不懂,其实想的也挺多。他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是过继,把沈妤当做自己的亲娘,再大一点,懂了些人情世故,不知道又会如何。 如意轩的小门外,芙蓉正抱着一个用被褥包裹的奶娃娃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没生过孩子,抱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头一回,手保持着一个动作,胳膊都僵了。 见到沈妤,她仿佛见到了救星。 沈妤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是个皱巴巴的婴儿,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眼睛闭着,睡得有点沉。 芙蓉道:“大少奶奶,我刚看过了,是个男孩,送进来的人在那边。” 采薇指了指墙角,那边蹲着两个衣衫破旧的男人,脚边还放着一个麻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当面打脸 () 男人粗手粗脚,那麻袋显然是用来运送孩子的。 站在如意轩的门外,还能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采薇的叫喊声,她的嗓子早就喊哑了。 沈妤领着人进去,门口几个小厮想阻拦,直接被来福和谢长里推到了一边。 大夫人给下人下的是死命令,不准沈妤踏进如意轩一步,丫鬟婆子们明知道拦不住,还是七手八脚地往前凑。 来福也不客气,招呼扶云居的人,从院门一路打到暖房门口,在前面给沈妤开路。 大夫人正支楞着手臂打盹,冷不丁一抬头,却看见沈妤站在她身前,一个哆嗦清醒过来。 沈妤让人将送孩子的人带过来,道:“婆婆,我看采薇这孩子是生不出来了。她怀孕可以假装,但想凭空变出来一个孩子还是有些难度的。更何况,给她送孩子的人就在这里,她就是生上几天,也生不下来这个孩子。” 来福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为首的那个便哆嗦着道:“夫人饶命,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妤道:“那你们就说说,是按谁的吩咐,办的什么事?” 为首的男人瑟缩想看沈妤一眼,来福又是一脚,“看来刚才你们教训还是没领够呀?” “不敢不敢……我说,我都说。”男人跪在沈妤脚下道,“前几天,有人给了我们哥俩一块大洋,让我们今天晚上卯时把这个刚出生的奶娃娃送到盛家,交给王婆子。钱已经给了,但那个给钱的人我们真不认识,大晚上的,也没看清楚脸。” 王婆子,正是这次来盛家给采薇接生的产婆之一。 大夫人将信将疑,她掀开被褥看了一眼,芙蓉怀里果然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大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根本不愿相信沈妤的话,冷哼了一声,“沈妤,别以为你随便找个人来,再抱个孩子来,我就会相信。” 沈妤道:“婆婆,到了现在你还不信吗?你大可以去产房里看看,她不是还没生吗,总不能肚子先扁了吧?” 大夫人冷哼一声,她霍地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进了产房。 大夫人二话不说,走过去摸了摸采薇的肚子,才刚碰到,她的手便迅速缩了回来。 采薇的肚子并不是怀孕足月的妇人那样,她的肚子柔软,轻轻一碰就陷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人怒不可遏,气的一个倒仰,差点晕倒过去。 采薇用眼睛瞄大夫人身后的沈妤,她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抓住大夫人的手,可怜兮兮地道:“大夫人,我的孩子去哪里了?我刚刚听见他在外头哭了,您把孩子还我吧!” 产婆也道:“大夫人,刚才您在外面打盹,采薇姑娘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我正要抱着孩子出去给您看,就有丫环进来抱孩子,说是要给您看的,我不疑有他就把孩子给了出去,然后……然后孩子就不见了!” 沈妤冷笑着看向一片狼藉的产床,道:“要编谎话也编得好听一些,孩子落地可是会哭的,怎么外头的人一点动静都听不见?再说了,大夫人就在门外坐着,我还能变成苍蝇飞进来,偷走你的孩子不成?” 采薇哭着道:“大少奶奶在盛家可是手眼通天,连二爷都帮着你,在盛家,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一定是你买通了我身边的人,把我的孩子偷走了。” 她四处张望,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大少奶奶,就当我求你了,把孩子还给我!” 这样的演技看得沈妤很是乏味,于是道,“你不是要孩子吗?喏,就这给你。” 说着,让芙蓉把怀里的布包递过去。 采薇迫不及待地接过孩子,才看了一眼,就泪如雨下,宝贝一样踹揣在怀里。 产婆立马拍手道,“没错,就是这个孩子,恭喜大夫人,是个小少爷呢。” 沈妤把头扭向一边,采薇的演技,不去改行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采薇抱着孩子逗弄了一阵,忽然道:“孩子怎么不哭呢?” 产婆也接过去看了一眼,拍了拍孩子的屁股,皱着眉头道:“怪不得孩子被抱出去也不哭呢,指不定是有人给孩子喂了嗑睡的药!” 大夫人本就不愿意相信沈妤,听了产婆的话顿时觉得有道理,立刻怒目道,“沈妤,你还有什么要说!” 床上的采薇忽然跳起来,伸手狠狠地挠过来。 她口中骂道,“沈妤,你这个疯女人,你欺负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欺负我的孩子,我今天要和你同归于尽。” 来福和谢长里不能进产房,这里除了荷香和芙蓉,其他的部是大夫人的人。 沈妤被采薇抓住衣领,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荷香和芙蓉想帮忙,却被产婆按住了,大夫人显然是想让下人趁乱打劫,好好教训沈妤一番。 采薇哭喊了大半天,演了半天戏,到底有些气力不足。瞅准了机会,沈妤抓住她的头发,膝盖一抬,顶在了她的小腹上。 采薇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旁边的下人看呆了,片刻以后,她们部朝着沈妤冲过来。 荷香和芙蓉也豁出去了,主仆三人被围在产房里,捡到什么扔什么,拳脚并用,与大夫人的人扭打成一团。 谢长里与来福在外面守着,听见里面动静不对,冲进来,强行把两拨人分开了。 大夫人气喘吁吁道:“好啊,谢管家,认了新主人,如今你是越发厉害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提拔你做这个管家的。” 谢长里拱手,道:“小的不敢。”先不说事情的错队在谁,他的心是偏向沈妤的。 采薇还在抱着孩子哭,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像个疯妇。 沈妤整理好衣衫,道:“来福,把采薇姑娘请到正厅,再去请个大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产房里乱成这幅样子,又是故意弄出来的生产的血腥味,又是杂七杂八的用品,沈妤早就不想待下去了。 大夫人身子一横,挡在采薇面前,道:“沈氏,你今天要是想动采薇和我的宝贝孙子,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好啊,婆婆你一头撞死了,我还能落得眼前清净。”沈妤语气嘲讽,这件事,她已经给足了大夫人面子。 好话说尽了,劝也劝过了,大夫人再不听,她只能来硬的。 大夫人气的一个倒仰,但形势比人强,沈妤如今管家,手上有权,能指挥动人,真来硬的,大夫人也占不到一丝便宜。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真相大白 () 情急之下,大夫人拔下头发的发簪,指着自己的脖子道:“沈氏,我不会真的会一头撞死,但如果你逼死婆婆的事传出去,我倒要看看你在清水镇怎么做人。” 芙蓉拉扯沈妤的袖子,小声道:“大少奶奶,要不算了吧。” 女子贵在稳重自持,重在守妇道,一些风言风语已经够沈妤受的,如果再有这样的传言流出去,只怕会引来更多人议论。 名声不好了,生意做得再大,又有什么人信。毕竟,和一个陌生人打交道,最开始了解一个人的方式便是周围的评价。 芙蓉心细如发,她仅仅是想到这些就开始后怕。 沈妤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双方正僵持不下,门外有人喊道:“陶妈妈来了。” 陶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老夫人的传话筒,在盛家威望很高,下人们都自觉让出来一条路,让陶妈妈过来。 陶妈妈走到采薇身前,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看了看,冷声道:“你就是那个说自己怀了大少爷孩子的丫鬟?” 采薇点头,陶妈妈又问,“你是什么时候与大少爷同房,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孕的?” 采薇道:“我怀孕是八月,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我……” “我问的是哪一天。”陶妈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就算你不记得日子,谁在,大少爷做了什么,什么人能作证,这你总知道吧?” 采薇低下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没想好如何作答。 虽说盛延茗走了有大半年了,但真的细究起来,哪一天,他当时做了什么,院子里伺候的都有谁,这些还是能查出来的。 采薇不敢冒险,道:“时间太久了,我怎么可能留意这么多。” 陶妈妈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事情没问清楚,这丫头空口白牙就说自己怀了大少爷的孩子,这是欺负咱们盛家没人了吗?要指望她一个丫鬟的肚子?” 大夫人不说话,显然并不认同陶妈妈的说法,如今延茗不在了,只要是他的骨肉,出自谁的肚子又有什么关系。 陶妈妈又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谢管家,先把人都带下去吧。” 肃清了屋子里的一干闲杂人等,一众人移步到客厅,茶刚端上来,就有一个拎着药箱的人进来道:“陶妈妈,说要诊脉的是哪一位?” 听说是诊脉,采薇有些慌了,她站起身来想跑。 沈妤对荷香使了个眼色,芙蓉和荷香一左一右,把人按住了。沈妤接过孩子,此时孩子醒了,发出细微的哭声。 大夫走过去,仔细摸了摸脉,道:“回禀夫人,大少奶奶,这位姑娘并非产后之脉……” 大夫人坐直了身子,“你真看仔细了,她可是刚生产完。” 大夫摸着胡须,道:“大夫人,老朽行医几十年,要是连个孕脉都不会看,那这招牌可以砸了。老朽十分确定,这位姑娘身体康健,并不是刚生产完。” “那这孩子呢?可看出是何时出生的?”沈妤将孩子抱到大夫面前。 大夫低头端详了片刻,“这孩子眼神清亮,出生大概有十天之外了。通常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便是有那些个白皙的也没法和这个比。” 有了大夫的这翻话,大夫人便是再不愿相信,也只能相信。 她瞪了采薇一眼,吓得采薇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沈妤又引着大夫去产房,问:“大夫,既然您都来了,麻烦您再看看,这床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大夫走过去,拿帕子轻轻沾了一点,闻了闻,道:“是鸡血。” 大夫人眼前发黑,扶住座椅的扶手,才堪堪坐稳了。 大夫走后,陶妈妈正色道:“大夫人,大少奶奶,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弄清楚了,就麻烦两位随我去鹤寿堂走一趟,老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大夫人心虚,讪讪道:“陶妈妈,这是我院子里的事,三更半夜的就不麻烦老夫人了吧。” 陶妈妈道:“此事既然已经闹到了鹤寿堂,已经由不得大夫人做主了。” 陶妈妈来的时候,是带了亲信过来的,这会儿正在门外侯着,隔着窗子就能看见门外整齐站着的一排人。 大夫人再不敢有什么怨言,跟着陶妈妈往鹤寿堂去。 采薇原本巴不得黏在大夫人身上,这会儿却故意绕开走,和大夫人保持距离。 今天这档子事,老夫人原本是没想管的,她早早地换了衣裳睡下了。 一行人到的鹤寿堂的时候,老夫人还未收拾妥当。 沈妤寻了把椅子坐下来,道:“采薇,我知道这件事你是被人指示的。如果你能如实招供的话,老夫人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尸。” 采薇就跪在大夫人脚边,闻言,她冷笑着道:“沈氏,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倒现在这个地步,部都是你害的。” 大夫人心里本来就有气,见采薇还这么嚣张,狠狠踢了她一脚,骂道:“采薇,我待你不错,你就是这么来回报我的?那么多补品,山珍海味,还不是你要什么有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采薇轻嗤一声,不屑道:“大夫人,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吗?我在你眼前带了这么久,连真怀孕假怀孕都分不出来,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蠢!” “沈妤有句话说的不错,你就是想孩子想疯了。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又迫不及待的想找个孩子养,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孩子的死活,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听你话的傀儡。我就算真怀了大少爷的孩子,也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来养的!” “你……”大夫人气的几欲晕倒,一边的丫鬟忙把她扶住,坐回了座位上。 一刻钟以前,大夫人还为了保护采薇宁肯牺牲自己的性命,现在两个人却反目为敌,恨不得打个天昏地暗。 正说着,陶妈妈扶着老夫人从寝室出来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大半夜被折腾起来,满脸的疲惫之色。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众人,缓缓在正座上落座。 “娘,我这……”大夫人想替自己分辨,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横过来,吓得她悻悻地住了嘴。 老夫人抚摩着手里的手杖,缓缓地开口道:“我才几天不管,你就能翻了天是不是?你要抬举一个丫鬟我不管,但事关盛家的香火,也能由你这样过家家一样胡来?你也是生养过孩子的人,连真怀孕,假怀孕都分不清,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盛家的秘密 () 老夫人话说的很慢,沈妤眼看着大夫人的脸色慢慢变红,最后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在盛家,老夫人说话,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短暂的沉默以后,老夫人道:“采薇这丫头,从前就手脚不干净,这一次,是断不能留她性命了。” 老夫人看向沈妤,“阿妤,你现在管家,也要学着处理这些事了,善后的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沈妤道是,见老夫人如此,她心里面就有数了。 采薇跪在地上,听老夫人如此说,却是仰头大声笑起来。 她狞笑着道:“大夫人,枉我这阵子一门心思伺候你,到了这种时候,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大夫人嫌恶道:“谁要你伺候了,当初可不是我逼着你假装怀孕,让你来盛家的。你骗了我这么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采薇释然一笑,突然站起身来,道:“大夫人,假装怀孕这一招,我可不是跟别人学的。” 采薇突然的动作,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沈妤怕她胡来,赶紧挡到了老夫人身前。 大夫人也吓得直往后退,采薇左右看了一圈,继续道:“你们都听好了,大少爷根本就不是陆氏亲生的。当年,陆氏怕姨娘先她一步生下孩子,就假装怀孕,生产的时候,她偷偷买了一个婴儿。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盛家的大少爷呀,哈哈哈……” 采薇仿佛在说什么好笑的事,笑的腰都弯了。 大夫人指着采薇道:“你胡说什么,多少年前的事,也是你能胡编的?” “我是不是胡说大夫人心里清楚!”采薇道,“大少爷还在的时候,我听见你们娘俩因为这件事吵架,听得真真的。大少爷还说,他的亲生父母亲都还活着,是你一直不让他们见面。” 采薇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老夫人的脸色也一点点阴沉下去。 采薇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拉着大夫人一起完蛋,给自己找个垫背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这番话,沈妤是相信的。 采薇还要往下说,沈妤挥手道:“陶妈妈,还愣着干什么,采薇疯了,冲撞了老夫人,还不赶紧把她弄走。” 好在今天要说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夫人只让陶妈妈一个人伺候,周围并没有多余的人。 陶妈妈制不住采薇,沈妤便过去帮忙,两人七手八脚地束住了采薇的胳膊,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手帕,才喊来丫鬟,把她弄走。 采薇呜呜地说个不停,还不甘心。 沈妤对荷香道,“采薇疯了,立刻带下去,处理了。” 荷香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沈妤的意思,招呼人把采薇弄走了。 看着沈妤手忙脚乱地处理了采薇这个麻烦,大夫人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家丑不外扬,处理了采薇,接下来就是大夫人了。 大夫人哭着道:“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采薇这丫头是胡说的。二十多年前的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老夫人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未必就真的没人知道。要是延茗的父母亲都还活着,当年的接生婆,如意轩伺候的下人,要想查,有的是办法。” 大夫人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她跪在老夫人面前,伏在地上,无声落泪。 大夫人这样子,算是承认了。 老夫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叹气道:“家丑不外扬,延茗已经不在了,任何人都别想抹黑他。” “从此以后,管好你们的嘴,别让我从别的地方听到一个字。” 沈妤和陶妈妈齐声道是,大夫人跪在地上磕头,“媳妇知道了。” 采薇犯了大错,是决不能留活口了,荷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沈妤的神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沈妤亲口吩咐,就是要封了采薇的嘴,这件事耽搁不得。 谢长里道:“把人交给我吧,姑娘家的,别脏了你们的眼。” 荷香壮着胆子道:“这是大少奶奶的吩咐,我必须看着你亲自把人处理了。” 芙蓉也跟着点头,几人去了后花园的僻静处,谢长里拿出来一根拇指粗的绳子,套在了采薇的脖子上。 临死前,采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挣开了手上的绳子,拔掉了嘴里的手帕。 “你们还不知道吧,大少爷……” 采薇一句话没说完,荷香举着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她的后脑勺。 采薇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荷香,一点点倒了下去,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谢长里探了探鼻息,道:“没气了。” 荷香浑身颤抖,仍旧壮着胆子道:“既然人死了,那就麻烦谢管家,把尸体处理了吧。” 谢长里点头,芙蓉过来挽荷香的胳膊,却发现她在一直发抖。 芙蓉年纪小,更没见过这种事情,搓着荷香冰凉的手,小声道:“其实,交给谢管家是一样的。” 荷香摇摇头,“大少奶奶这么信任我们,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绝对不能办砸了。” 从前,她以为做下人只是端茶倒水这么简单,但经历了姜婆婆的死,得胜茶行一事,荷香知道,要想好好活着,除了要聪明,还得心狠。 那些沈妤不能做的事,不妨她来做。 这一夜,扶云居的灯彻夜亮着,鹤寿堂里老夫人也一夜未睡。 老夫人跪在一尊菩萨塑像前,双手合十,道:“我们盛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延茗不是陆氏亲生,并非盛家的骨血,二房又不与大房一条心。盛家人丁单薄,香火不旺,我愧对盛家的列祖列宗啊!” 陶妈妈扶着老夫人起身,道:“老夫人,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好歹老天没忘了咱们盛家,二爷身体康健,又正当壮年,将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不都是咱们盛家的子孙?” 在菩萨跟前忏悔了一夜,老夫人满脸疲惫之色,她拍一拍陶妈妈的手,道:“延卿也是个好孩子,能担大任的人。只是当年赵姨娘的事,只怕这孩子心里面还恨着我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取名 () “当年,赵姨娘没了,我说要把延卿带来鹤寿堂养,他才六岁的娃娃,就死活不肯。宁肯在陆氏手底下讨生活,也不愿意来我这里。他呀,这是恨着我,没出手救她娘呢!” 想起当年盛家发生的事情,老夫人感慨颇多。 陶妈妈搀着老夫人往外面走,劝道:“老夫人,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老夫人当时也是为了大局,如果不那么做,指不定整个盛家都跟着遭殃。二爷是个明事理的,将来他会明白老夫人的用心的。” 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晨光熹微,摇曳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一夜之间,如意轩的下人部换了。 年长的婆子都细细盘问,派到了别处做活,年轻一些的,要么发卖了,要么就直接放出了府,让他们各自去讨生活。 采薇假怀孕,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产婆,大夫,还有周围伺候的,该罚的罚,该拿钱封口的封口。 对外仍旧说采薇怀了大少爷的孩子,但她福薄,孩子没生下来,人也没了。 外来的大夫和产婆是拿了好处的,但他们再没有见过采薇本人,已经多少猜到了结果,都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讲这件事传扬出去。 这些事情,沈妤处理地井井有条,连老夫人那边都挑不出错来。 陶妈妈送来了一些新的衣裳料子,笑着道:“四月初二是老夫人的生日,过了年,盛家许久没有好好热闹一场了。老夫人的意思,这次生日往热闹了办。” 沈妤点点头,“辛苦陶妈妈了。” 荷香照旧塞给陶妈妈一个红包,这是她跑腿的辛苦费。 农历四月初二,恰是阳历五月六号,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过生日,自然要宴请亲朋好友,请戏班子,迎来送往,有不少事要安排。 这是沈妤管家以来,接手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偏偏大夫人闭门思过,二夫人又外出养病去了,家里的这些事,连个帮手都没有。 盛延卿自省城回来,他带了些西式糕点过来。 “二叔!”盛晋煦扑进盛延卿怀里,两人脑袋挨着脑袋,亲昵地像父子两个。 盛延卿把盛晋煦举在高处,笑着问:“二叔出门这几天,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盛晋煦点点头,他趴在盛延卿耳边道:“二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盛晋煦便拉着盛延卿的手去了卧房。 盛晋煦献宝一样,指着床上的小孩道:“二叔,我娘给我生了个小弟弟。” 盛延卿伸手刮了刮盛晋煦的鼻子,扭头问:“怎么,我几天不在,就生了了个奶娃娃?” 在盛家养了几天,原本皱巴巴的婴儿已经变得漂亮起来,和盛晋煦一样白白净净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 这会儿,那娃娃正躺在床上无聊地蹬腿玩。 沈妤笑道:“哪里是我生的,这孩子原本是采薇用来糊弄婆婆的。后来事情被戳穿,这孩子没人管,就先放在我这里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派人找,得赶紧找到他的父母。” 盛延卿坐在床边,逗弄着床上的奶娃娃,盛晋煦也凑热闹,拉着娃娃的小手,闻了闻,一股子奶香。 这爷俩对床上的奶娃娃爱不释手,沈妤站在一边,倒是有些显得多余了。 奶娘把孩子抱去喂奶,盛延卿道:“如果不是家里面实在吃不上饭,孩子的父母也舍不得把他卖了,要我说,就先养着吧。” 盛晋煦也道:“娘亲,我想要小弟弟。” 沈妤叹气道:“我已经有一个宝贝疙瘩了,再有一个,可真吃不消。养孩子又不是养猫养狗,一旦应承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盛延卿看着沈妤笑,“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还怕缺你们吃的吗?” 沈妤白了盛延卿一眼,目光一指床边的盛晋煦,孩子还在呢,就当着他的面说这种事。 盛延卿咳嗽了一声,道:“那说正事,给这孩子取名字了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几天一直宝宝,宝宝地叫着。”沈妤道,“这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人那边虽没说话,但铁定不会给取名的。” 盛晋煦是名正言顺过继来的,入了盛家的族谱,这孩子就算养在扶云居,也只能以沈妤各人的名义。 好在两位爱挑事的夫人都不在,沈妤想做什么,也没人会说。 盛延卿凝神想了一下,道:“我常听人说,贱命好养活,不如就叫丑子,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帅小伙。” “丑子?亏你想的出来,也不怕叫着叫着成了真的。”沈妤对盛延卿起的名字不敢恭维。 她想了一会儿,道:“这孩子是在谷雨刚过生的,不如就叫谷雨吧,万物复苏的时候,也沾沾老天的喜气。” 盛延卿道:“好,都听你的。” 谷雨暂时就养在扶云居,平时是奶娘带着,沈妤得空的时候,也会亲自带一会儿。 盛晋煦一直对这个弟弟很喜欢,每天睡前必要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拉着他的小手说一会儿话。 听说扶云居多了个奶娃娃,许馨月也很好奇,跑过来看。 她带了些小孩子的衣裳,道:“这些都是从前我给自己的孩子做的,没想到用不上了,刚好拿来给谷雨。” 谷雨吃饱了奶,正在奶娘怀里打饱嗝,他的小手挥舞着,好像在欢迎许馨月的到来。 许馨月笑起来,试探着道:“能把孩子给我抱抱吗?” 沈妤点头,“这又何不可,不过挺奶娘说小孩子腰和脖子比较软,你托着点。” 许馨月笨拙地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温软的小婴儿抱在怀里,她心里面顿时也软软的。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谷雨的脸蛋,笑着道:“这孩子长得挺结实,一定会无病无灾,健康长大的。” 沈妤点头,也伸手摸了摸谷雨的脸蛋。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落后,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养大一个孩子也不容易。 小孩子长得结实,比什么都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该说亲了 () 许馨月似乎很喜欢谷雨,那之后便三天两头地过来。她来了也不说别的,就围在奶娘和谷雨身边。 荷香有些担心道:“小姐,三少奶奶不会又和之前一样吧,上回她诬陷你和二爷私通,差点害死你们,这事哪那么容易忘?” 沈妤道:“这件事我当然记得,她心里应该也记着。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既然来了,咱们也没有赶她走的道理。” 许馨月自己不能生,见到谷雨这样的奶娃娃,喜欢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荷香嘟起嘴,“那我可得好好盯着她,谁知道她又有什么花花肠子,上次咱们可被她害的够惨了。” 老夫人的寿辰就在眼前,沈妤忙进忙出,安排这个那个,家里的事她的确顾不上,荷香自告奋勇,她便拍拍荷香的肩膀道:“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凡事多留个心眼。” 这次寿宴是大办,除了盛家的一干亲戚,还要邀请清水镇的商家。 在清水镇盛家无疑是生意做得最大的,街上半数的商铺都有盛家的股份。家里男人少,这种交际场合本就少,这次机会自然更是难得。 沈妤亲自拟定了名单,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看过以后,道:“把沈家也加上吧,到底是你的娘家,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沈妤道:“上次的事我和老夫人也说过,沈家到现在还拘着我母亲。如果只为了我的面子,大可不必。” 沈妤是不想见到沈淮安,上次沈淮安把他掳走,关在沈家将近半个月,害的她被人误会。这件事,沈妤一直记着。 老夫人思忖了一下,“沈家在清水镇也有头有脸,两家私底下竞争,但面子功夫总要做得。” 沈妤点头,道:“孙媳妇记下了。” 从鹤寿堂出来,正遇见盛延卿领着两个人往鹤寿堂里面走。沈妤微微福身,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个年代,男主外女主内,像沈妤这样去茶行打理生意的已经实属少数。在外男面前,沈妤必须要保持谦卑的姿态,给足家里的男人面子。 她目送盛延卿进门,理了理裙子往回走,刚走出不远,却感觉到身后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 她抬头,正对上他漆黑的瞳仁。 盛延卿道:“有两家首饰铺子有事与老夫人禀报,我送他们进去就出来了。说起来,这两家铺子还是老夫人的私产,是她当年的陪嫁。” 沈妤与盛延卿一前一后走着,两人故意拉开了一点距离,但还能听到彼此说的话。 沈妤面色不悦道:“祖母的寿辰快要到了,本来不想请沈家的,但祖母的意思,清水镇有头有脸的人都要请。” “要怕,也是沈家怕才对。”盛延卿语气温和,“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派几个人盯着。”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盛延卿又道:“你安心忙寿宴的事,给祖母的礼物,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沈妤轻轻点头,心里面顿时有了底。 盛家的这些小辈,正儿八经送礼的也就这么几个人,沈妤还没来得及想,盛延卿却部替她做了。 他总是如此,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 鹤寿堂里,老夫人正与几个老掌柜说事,生意上的事说完了以后,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的掌柜道:“老夫人,二爷年少有为,在外面做生意也是人人称赞。只是二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见说亲呢?” 这位掌柜管的是老夫人的嫁妆,算起来也是老夫人的娘家人,问小辈的亲事并不算逾矩。 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叹气道:“延卿是个有主意的,亲事的事情我也提过,过年那会儿还有老家的人过来说亲。他说延茗过世不过才一年,不想提成亲的事。” 掌柜的道:“二爷正是青春年少,哪能因为旁的事耽误了。要说一年,再有几个月,不也到了。要我说,不如先找门当户对地相看着,等找到对眼的,敲定了,一年也就到了。” 老夫人点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刚巧,老夫人六十二岁寿辰也要到了,到时候要宴请盛家的亲朋,包括清水镇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商人,不失为一个好由头。 老夫人认真地想了一下,对陶妈妈道:“你放出话去,让老家的人,家里有适龄姑娘的,也一并带上。还有前阵子听谁说来着,吴家姑娘今年有十七了。那姑娘我先前见过,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吴家又是书香门第,登对。” 陶妈妈点头,“老夫人说的是,老爷娶亲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这过了年,二爷都二十三了,也该说亲了。” 除了年龄,老夫人心里还在想别的事。盛延茗不是盛家的骨血,好在他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盛晋煦是过继的,真正能延续盛家香火的,也只有盛延卿了。 盛家人丁单薄,老夫人每每想到这一点,都夜不能寐。 清水镇吴家,做得是纸笔生意,家业虽不大,贵在风雅。吴家祖上也都是读书人,还出过一位探花郎,很有些家风底蕴。 老夫人对这件事十分上心,让陶妈妈亲自去吴家送请柬。 扶云居里,沈妤还在研究寿宴的菜式。 往年,都是家里的厨子做些擅长的菜式,尽一下地主之谊。今年,沈妤决定用外面的厨子,把厨子请到家里来,点心中西式的都用,她甚至将花厅收拾出来,准备了一个舞厅给年轻人跳舞。 第一次操办宴会,沈妤唯恐哪里出差错,又时时处处想弄出点心意来。 荷香道:“小姐,这种席面没几个人是真来吃菜的,都是流水席,有些菜隔得远,都没机会吃到。大家来就是凑个热闹吧。” 沈妤也在想餐桌的问题,她自然而然想到了二十一世纪可以旋转的餐桌。桌子是两层的,有一个轴,上面一层放菜,下面承重,用的时候客人们可以自由旋转,这样一来,宾客就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吃到每一道菜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足够用心 () 沈妤来自二十一世纪,除了先进的企业管理理念,还有很多实用的东西。 她回忆着酒店里餐桌的样子,用铅笔画了一张草图,旁边还勾勾画画,详细地标注了尺寸。 沈妤把图纸交给了来福,“这样的餐桌,在老夫人寿宴以前,能赶制出来多少张?” 沈妤听荷香提过,来福在到扶云居赶车以前,曾经在做家具的铺子帮忙,学过一阵子木匠,手巧的很。 平时院子里有什么桌椅板凳坏了,他都能自己动手修理。包括丫鬟们绣花用的绣框,洗衣服坐的矮板凳,来福都能按她们的要求制作。 来福拿着图纸看了好一会儿,道:“大少奶奶需要多少张呢?还有这桌子要用什么材料?” 沈妤想了一下,道:“先做三十张吧,每个桌子坐十人。材料就先用材质好、耐用的木头,上了漆,再往上面铺桌布。” “行,我先做一张出来给大少奶奶瞧瞧。”来福点头道。光看图纸,他也不太明白沈妤要做的是什么,尤其是连接两层的轴,看不出来有什么用途。 来福跟着沈妤这么长时间,沈妤常常会有一些特别的指示,他已经习惯了照要求去做,反正大少奶奶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两日后,桌子做好了送到扶云居。 “大少奶奶,桌子是用榉木做得,花梨木虽然好,但一时间没有那么多木头。榉木的桌子也容易加工,这木头硬的很。”来福转着桌子给沈妤看。 花梨木和紫檀是富贵人家常用的材料,扶云居的桌椅板凳,就有好多是花梨木做得。 不过,这两种木头,哪一种也贵的很,只为了一次宴会这么破费,沈妤光想想就觉得肉疼。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双层餐桌,大小都是按她标注的尺寸,可以容纳十到十二个人。切削好的白榉木呈浅粉红色,纹路也很漂亮,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上漆。 寿宴时间赶,沈妤之前还担心,上了漆以后能不能晾干。如果让清水镇的权贵们在浓重的油漆味儿中用餐,不定被人怎么数落。 沈妤试着转了一下,点头道:“你做得不错,只是这一张桌子就要两天,三十张能如期完成吗?” 见自己做得东西得到认可,来福心里喜滋滋的,他乐呵呵道:“保证把桌子做出来,这次是我一个人做得,回头让家具店里的伙计们一起帮忙,动起手来就快了。” “好,等寿宴结束了,论功行赏。”沈妤给来福加油鼓劲。 听到论功行赏,扶云居的下人们也有了盼头,干活愈发卖力。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 寿宴最重要的是吃喝,在吃这一方面,沈妤已经让人去请桐城有名的厨师和面点师傅。 盛家以茶叶闻名,在喝上,自然还是以茶叶为主。 沈妤与盛延卿商量,“这次寿宴,我原本准备拿咱们独有的翻云龙待客,可现在翻云龙还没采摘,压箱底的就那么些了,真要是都拿出来,还真舍不得。所以我就想,不如把咱们新制的黑茶拿出来,给大家尝尝,也让人提提建议。” 盛延卿想了一下,“还是拿翻云龙吧,黑茶现在还没往外销,在华夏咱们盛家也是独一份,我留着它还有别的用途。” “什么用途比老夫人的寿宴还重要?”沈妤抬头问,这几天,她可是早就把黑茶的用法想好了,甚至是泡茶的器皿都在让人准备了。 听盛延卿这么说,一切都要重新来过,沈妤有些不解,自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盛延卿还想卖关子,沈妤拦着他不让走,两手叉腰,故作生气道:“老夫人说了寿宴要部交给我负责,你既然不说,那我只好自作主张了。” “你呀!”盛延卿伸手弹了弹她的脸颊,“告诉你也无妨,过段日子英国人要在省城举行一个茶会,到时候胜出的商家可以有机会向外国人供应茶叶。只是这件事还在筹划,茶会的名额很少,大家都挤破了头想去,能不能去得成还是未知数。” “茶会?”沈妤脸上的阴云转瞬间消散,她巴不得能有机会离开盛家,去省城见见世面。 她扯扯盛延卿的袖子,追问道:“英国人举行的茶会,是不是还会有外国人参加?” 盛延卿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道:“评委都是洋人,但这桐城的洋人不在少数,不都是两眼睛一鼻子,有那么好看么?瞧把你高兴的。” “这当然不一样,咱们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再次都能混口饭吃。你想,那些远渡重洋的外国人,能走出他们国家来华夏发展,这些人啊,在他们国家一定也是有远见、有知识的人。能和这些人打交道,我能不高兴吗?”沈妤煞有其事道。 见沈妤说的眉飞色舞,盛延卿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先不要想洋人了,祖母的寿宴就在眼前,要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沈妤站起身来,福了福身,笑着道:“都听二爷的。” 盛老夫人这次寿宴,一来是为了庆贺她六十二岁的生辰,二来是想让清水镇的名流商贾都看看,盛家现在即便少了盛延茗,年前前后又经历了不少麻烦,也依旧是清水镇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不能让人看轻了。 沈妤琢磨出来老夫人这层意思,寿宴就尽量往铺张了办,往奢华了办。 盛延卿虽不直接参与内宅的事,却请来两个本家的媳妇,给沈妤出主意,里里外外帮衬着。 这两位妇人孙氏和马氏都是和盛家沾亲带故的,按辈分,沈妤要叫孙氏一声嫂子,叫马氏一声伯母。 沈妤笑着道:“往后这几天,要准备的东西还多,包括寿宴当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活铁定少不了,就有劳伯母和嫂嫂了。” “大少奶奶言重了。”孙氏和马氏连忙摆手。 她们两个虽然是盛家的亲戚,但盛家家族庞大,混的好的也只有如今住在盛府这一小支了。 两个妇人都梳着发髻,穿着半旧的衣裳,身上一点银质的首饰。论穿着气质,她们尚比不得盛家的丫鬟婆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寿宴 () 孙氏和马氏也很规矩,在沈妤面前半点不拿乔,只埋头做事。 本家亲戚自然不能当佣人使唤,在这种时候叫过来帮忙,既能得一份赏钱,又能显得盛家不忘本,发达了也不忘提携族人。就是往后出去说,能得盛家大少奶奶赏识在寿宴上帮忙,脸上也有光。 两个妇人进进出出,把沈妤布置的活计当做自己的事来干,做事十分妥帖。 老夫人的寿宴年年都办,前几年,这两人也都被叫过来帮忙。沈妤能从她们嘴里,得到很多有用的建议。 除了那些有余地做出新意的地方,需要按从前规矩来的,沈妤便问她们两个。 转眼到了寿宴这天,一大早盛家便在门外搭了红色的喜棚,门上挂着大红色的灯笼,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看着比平时威严了许多。 宾客们来赴宴,进门前会将礼品放在喜棚,登记好,再由下人们引着往里面走。 男女宾客是分开坐的,盛延卿在前门迎宾,到了二门上,沈妤再引着女宾客去花厅。 厨房里从昨晚开始灶就没停过,下人们来来回回,摆放吃食,端茶送水,一切都有条不紊。 沈妤把厨房交给孙氏盯着,马氏负责接引宾客,看谁需要什么,就赶紧吩咐人去送。 后花园搭起了戏台子,请来的都是桐城的名角,这会儿已经咿咿呀呀地唱开了。 老夫人今天穿了绛红色的袄裙,从早晨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到了中午,宾客到的差不多了,沈妤向老夫人请示,“祖母,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要开席吗?”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轻轻点头,笑着点头道:“大家都入席吧。” 在院子里给男宾客敬了酒,说了几句场面话,老夫人便扶着陶妈妈的手去了花厅,女眷们正对着满桌子的饭菜评头论足。 这次宴席,盛家可谓是占足了风头。宴席一直从前院摆到花厅,人坐的满满当当的,戏班子请的都是名角不说,还把西洋人的电影搬了过来。 菜式亦是花样百出,能把这么多名菜搬上桌,客人们无不啧啧称奇。 开席以后,有一位穿姜汁黄旗袍的的夫人的给老夫人敬酒,“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天这寿宴办的,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了。” 这位夫人打扮地素净,却气质超群,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家闺秀的贵气。 有人附和道:“这桌子就从来没见过,上层放菜,下面摆碗筷,想吃什么就转过来,这样一来,满桌子菜都能尝个新鲜了。” “进来的时候我见丫鬟端着蛋糕,那不是西洋人才会做的吗?每回去省城才能吃到,今天要大饱口福了。” 客人们对饭菜赞不绝口,老夫人也笑呵呵的,不时与宾客们说两句。 二夫人被强行送到乡下庄子里,这样的场面自然少不得大夫人。她坐在老夫人身边,听着宾客们对沈妤的夸赞,脸拉的老长。 这宴会年年办,从前都是她负责的,也没见大家兴致这么高。沈妤第一次办就得到好评,她心里面酸溜溜的。 大家都在说菜式,大夫人却冷不丁道:“今天这寿宴排场是有了,这背后可都是大把的银子在打水漂。” 原本热闹的饭桌瞬间鸦雀无声了,客人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地无影无踪,冷冷地瞪了大夫人一眼。 沈妤正在老夫人手边布菜,听见这大煞风景的话也怔了一下。 她心念急转,温婉一笑,道:“千金难买高兴二字,只要祖母高兴,就是让我们这些小辈上天摘星星,捞月亮,我们都义不容辞。” 老夫人神色稍稍缓和,道:“你们有心了。” 寿宴要花钱谁都知道,大夫人说出来是铺张浪费,沈妤嘴里却变成了小辈的一片孝心。 这钱,小辈们花着心甘情愿,老夫人受着自然也舒坦。 沈妤一句话化解了尴尬,饭桌上再次热闹起来。 客人们都悄悄打量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少奶奶,大家都知道她新婚死了夫婿,又年纪轻轻守寡,守着个过继来的孩子苦熬日子。 本以为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今天见了才知道,盛家的大少奶奶颇有老夫人当年的风范,是个聪明人。 吃完了正席,女眷们便自有活动,有人去后院戏台子看戏,有人则围在老夫人身边,陪着说话。 老夫人今天兴致很好,进了暖阁,上了茶,她与吴夫人道:“今天怎么不见你把心萍带来?好些日子不见了,心萍早就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吴夫人把缩在人群后的吴心萍叫到老夫人跟前,道:“快来给老夫人请安。” 吴心萍盈盈福了福身,甜甜地道:“心萍给老夫人拜寿,祝老夫人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老夫人上上下下把吴心萍看了一个遍,拉着她的手道:“果然是大姑娘了,来,坐到我身边来。” 沈妤连忙给吴心萍让座,“祖母,我去别处看看,你们先聊。” 吴心萍望着沈妤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在知道吴家与盛家可能结亲后,家里也暗暗查过盛家宅子里的事情。毕竟,大宅院里,阴私多,母亲是舍不得她嫁进乱糟糟的地方。 于是,便也真的查出些东西来。那个沈妤,和她的延卿哥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她要嫁给盛延卿,就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拦自己! 满屋子的人都是清水镇名流富商的女眷,但沈妤很少出门,在沈家的这一年也很少与人打交道,没几个认识的。 出了门,孙氏对她道:“大少奶奶,刚才那位吴夫人家里是做纸笔生意的,吴家可了不得,祖上还出过探花郎呢!那位吴小姐,也是饱读诗书,一看就是肚子里有墨水的。” 孙氏三十来岁,参加过许多次老夫人的寿宴,很多人她也混了个眼熟。 沈妤也愿意听她讲一些清水镇的事,现在大夫人做了甩手掌柜,往后这些人情往来都要她去做。 八卦完了吴家,孙氏又道:“我看,老夫人对这个吴小姐很上心,八成就是在选未来的二少奶奶。二爷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夫人心里记挂着呢。你没看今天女宾席上,但凡家里有适龄的姑娘,都打扮地花枝招展带出来了?老夫人都留心着呢。” “二爷要成亲?”沈妤重复着这两个字,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颗心如坠冰窖。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给他人做嫁衣 () 孙氏正说到兴头上,没留神沈妤的变化,继续道:“今天我在席上还听见吴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这次的请柬是陶妈妈亲自送去吴家的。不然,这吴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吴夫人出来抛头露面的。” 沈妤神色恍惚,她脑袋晕晕的,鬼使神差一般回头看。 隔着垂花拱门,正看见吴小姐在老夫人身边低头浅笑。 沈妤的心思在寿宴上,只一门心思想把老夫人陪高兴了。细细一看,才发现今天的宾客真得像孙氏说的那样,来了不少姑娘。 这位吴心萍吴小姐,是个再乖巧柔弱不过的女孩子,额前浓密的刘海下,是一双澄澈的眸子,身姿娉婷,温婉可人。 在吴心萍面前,老夫人笑的比平时都要多。 沈妤心里一股子闷气,她为了这场寿宴费心费力,就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给盛家找找排场。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苦心安排的这一切,居然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二爷成亲是好事,嫂子也去鹤寿堂给老夫人参谋参谋吧。”沈妤面无表情地道,赌气一般往外走。 现在,她巴不得赶紧离开鹤寿堂,吴心萍,还有那些花骨朵一般的世家小姐们,她一个都不想看到。 沈妤低着头往外走,在鹤寿堂门口遇见一个人。 她想当然以为是来拜会老夫人的客人,闷头转向一边,不料,那人却十分有默契一般,也转向一边。 沈妤向左,他便向左,她向右,他也向右。 如此两三次,沈妤有些恼怒,一抬头,却撞进一双清亮的眸子。 盛延卿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位小姐,你走路低着头在想什么?” 沈妤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没好气道:“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吗?” 盛延卿听出她语气不对,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温言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替你去教训他一番。” “你去了就知道了,祖母正在等你呢!”沈妤回过头去,目光一指老夫人身边的吴心萍。 她也不等盛延卿回答,闷着头往外走。 盛延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陶妈妈在门口招呼,道:“二少爷,老夫人正等着呢,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盛延卿摇摇头,举步进了客厅。 见有其他客人也在,盛延卿微微拱手,和几个相熟的打过招呼,他看见了老夫人身边的吴心萍。 “延卿哥哥,你看我做什么,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吴心萍笑着道。 盛延卿想了一下,他这几年都在忙生意上的事情,桐城和清水镇两头跑,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妹妹。 吴心萍将手放在头上,伸出两根指头,比作兔耳朵的样子,道:“延卿哥哥,你忘了吗,之前我养过一只兔子,偷偷溜出来跑进了你家的茶园,是你帮我抓住的。” “是你。”盛延卿总算想起来了,他如释重负地笑笑,“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了。” 四五年前,盛延卿的确帮人抓过一只兔子。 那一年吴心萍跟着家里人回老家祭祖,养的宠物兔子跑丢了,钻进了附近盛家的茶园里,盛延卿便好心招呼伙计把兔子抓了回来。 当时他还开玩笑说,“这么肥的一只兔子,要是落在茶园工人的手里,今天晚上就有肉吃了。” 吴心萍那时候年纪还小,听他这么说当即变了脸色,抱着怀里的兔子扭头就走。 事情过去四五年了,盛延卿印象中吴心萍还是一个会因为一只兔子哭鼻子的小姑娘,很难和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见这两人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老夫人和吴夫人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 屋子里打扮地花枝招展来赴宴的世家小姐们登时垮了脸,一个个偃旗息鼓,也没了聊天喝茶的心情。 老夫人道:“延卿,你带心萍去后花园走走吧,今天早上我还听阿妤说,荷塘里的荷花冒出来花骨朵了。” 沈妤站在院门外,隔着镂空的影壁恰能看见屋子里几人的神态。虽听不清说的什么,看见盛延卿脸上的笑容,她心里面更堵。 看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沈妤怕被发现自己在听墙角,先他们一步离开。她进了后花园,躲在了一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后面。 沈妤蹲在树丛后面生闷气,没留神身前多了一个人。 沈淮安咳嗽了一声,沈妤才惊觉,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裙子上的褶皱。 沈妤要走,沈淮安跟过来,道:“听人说你现在是管家,我收到请柬不也是你亲自下的?你邀请我来,为什么又躲着我?” 沈妤道:“我现在是管家,但你不要忘了,我上面还有祖母。请沈家人来参加宴会,是祖母的意思。” “祖母……”沈淮安重复着这两个字,忽而一笑,“你现在还真把自己当成盛家人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盛家的事尽心尽力,盛家把你当过自己家人?那天要不是我在荷塘救下你,恐怕你现在早就被淹死了。” 他上前一步,挡在沈妤面前,认真地看着她,道:“阿妤,你是个聪明人,别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沈妤目光有些躲闪,她如何不知道,在老夫人的心里,她始终是一个外人。 当初为了保住盛延卿,老夫人可以把私通的罪责部推倒她身上。以后,但凡遇见利益冲突,她都会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一个。 沈妤曾经想,她在盛家不为老夫人,也不为大夫人,她是为了盛延卿,为了两个人的以后。 可现在,再想到盛延卿与吴心萍站在一起的样子,她忍不住想,她做得这一切,也许真的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见沈妤有些动摇,沈淮安伸手按住她的肩头,循循善诱,“阿妤,只有我才是一心一意对你的,跟我走吧,离开盛家。” 不远处的荷塘边,盛延卿正看见这一幕,沈淮安的手搭在沈妤的肩头,沈妤则背对着他,低头沉思状。 不远处,盛延卿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 吴心萍有些好奇地要回头,“怎么了,延卿哥哥,你在看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谁般配 () 盛延卿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指着荷塘上含苞待放的荷花,道:“没什么,我们继续看花。” 吴心萍愣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向盛延卿身边靠了靠。 身边萦绕着淡淡的茶叶的清香,他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怀抱里暖融融的。第一次和他挨的这么近,吴心萍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说话的间隙,盛延卿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边的树丛,却发现沈妤和沈淮安已经不在了。 盛延卿根本无心逛花园,找了个由头便要送吴心萍回去。刚走到院门外,就有管事匆匆而来,说是前头出一点不大不小的岔子。 吴心萍眨了眨眼睛,善解人意道,“延卿哥哥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眼看着盛延卿走远,吴心萍却并未回到老夫人那儿,而是悄悄地溜进了另一间屋子…… 门外,一双绣彩蝶的绣花鞋,停留了半刻,随后悄悄离开。 另一边,沈妤不好拂了沈淮安的面子,今天宾客众多,大庭广众之下让两家都难堪,哪怕知道他是不怀好意,她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 沈妤是替沈小姐出嫁,不明缘由的,只当沈妤受过沈家的恩惠,自愿替嫁到盛家的。 人人都知道盛延茗身体不好,沈妤刚过门就守寡,倒也正验证了别人的猜想。 沈家对外的说辞是认了沈妤做干女儿,外人眼里,沈淮安是她的兄长。 盛晋煦手里拿了一个风筝跑过来,他抱住沈妤的腿,道:“娘亲,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头,柔声道:“煦儿乖,娘亲一会儿还要送客人,风筝咱们改天再放。” 她怕盛晋煦乱跑,煞有其事地道:“风筝飞起来是要有风的,今天太阳老高,哪里来的风,你先把风筝收起来,等有风了咱们再一起放。” 盛晋煦对沈妤的话深信不疑,把风筝丢给了来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张嘴就要啃。 沈妤赶紧把糖夺过来,严肃道:“煦儿,娘是怎么告诉你的,一天只许吃三块糖,这都第几块了?糖吃多了,牙会被蛀坏的!” 盛晋煦抿抿嘴,一副委屈扒拉的模样。 沈淮安蹲下身子,摸了摸盛晋煦的脑袋,道:“煦儿,听你娘的话。” 盛晋煦躲到沈妤身后,怯生生的问,“你是谁?” 沈淮安想了一下,道:“我是你舅舅。” 盛晋煦第一次见沈淮安,等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沈妤忙道:“来宝,带着小少爷去别处玩吧。把他看好了,今天不许他再吃糖。” 来宝抱着盛晋煦走了,沈妤手里还握着那块抢来的糖。 沈淮安又要开口,沈妤截住他的话茬,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替别人养孩子对不对?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不需要别人的评论。” “沈少爷,外面的席面这会儿也该撤了,我还要忙,失陪了。” 沈淮安站在原地,看着沈妤的背影,满是不舍,他自语道:“阿妤,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你一心想留在盛家,但如果盛家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会回过头来看看我了?” 席面是中午的,吃了饭,又喝了一会儿茶,看了会戏,下午宾客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老夫人似乎和吴夫人有说不完的话,临走前,还让人拿出来几包上好的茶叶,送给了吴夫人。 这是今年春天新采摘的特等春茶,在市面上价格不菲。 吴夫人腼腆道:“老夫人,今天我们是上门做客,给您送寿礼的,哪有再要您东西的道理?” 老夫人道:“盛家别的都缺,唯独不缺这茶叶,别客气。”她看向吴心萍,“心萍这孩子我喜欢,以后有空就多来家里坐坐,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吴心萍甜甜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梨涡,“心萍记下了。” 沈妤送吴夫人出去,临走前,吴心萍亲昵地拉着沈妤的手,道:“大嫂嫂,今天饭桌上西点很不错。我们家也有烤箱,我也会做一些西点,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沈妤撑着微笑,“那再好不过了。” 目送吴夫人的马车走远,荷香替沈妤抱不平:“真不知道老夫人看上这个吴小姐哪一点,娇滴滴的,说话假惺惺的,还嫂嫂,她还没嫁进盛家,就跟着叫嫂嫂了,也太不要脸了吧。” 沈妤道:“吴家是书香门第,家风正,声名大,这在清水镇也是独一份。再说,吴家就在清水镇不远处,知根知底。二少爷能干,娶媳妇自然要贤惠,内敛,像吴心萍这样就够了。” 荷香吐了吐舌头,“小姐,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吧?我怎么听得怪怪的,我看这满屋子的姑娘,哪一个也配不上二爷,吴心萍更不配。” 沈妤道:“配与不配,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荷香还想说她私下里听来的八卦,瞥见沈妤阴沉沉的脸色,知道她认真了,没敢再说下去。 吴心萍与吴夫人回到家,一家人围着梨木圆桌,一边喝从盛家带回来的茶叶,一边想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吴夫人还有些不相信,“要说如今这清水镇的公子哥,盛延卿敢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早些年就听说这盛延卿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要娶亲自然也是百里挑一,挑来挑去这么些年,都没定下。今天听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有意和咱们吴家结亲。” 吴老爷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要我说,咱们的宝贝闺女,配盛延卿也绰绰有余。” “得了吧!”吴夫人满脸鄙夷,“吴家的家底你自己心里还没数?这几年纸笔生意不景气,你们吴家祖上留下的那点产业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年。今天盛家的排场你也看见了,这里里外外多少张桌子,省城有名的戏班子,西洋电影,还有那些个厨师,这一场寿宴就得花多少钱。” “再看盛家的宅子,里里外外多少个院子,这一路上又是回廊又是花园,绕的我都晕了。别看这院子多,人哪一块装修都是用心的,乍一看好像很普通,你停住脚一琢磨,都是有讲究的。” 想起盛家大院的繁华和寿宴上的排场,吴夫人就心生向往。 吴老爷不以为意,“这看到归看到,人摆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我可不想看着你财迷心窍,把我们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 “什么叫火坑?你们吴家就不是火坑吗?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都说是书香门第,家底厚实,过了门才发现,原来都是骗人的。读书人清高,我倒宁愿嫁个有钱的,会经商的,过好日子。”吴夫人愤愤道。 吴老爷没了话说,低头喝茶。 吵完了,吴夫人看向一旁的女儿,“心萍,你和爹娘说说,你是怎么看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给他人做嫁衣 () 孙氏正说到兴头上,没留神沈妤的变化,继续道:“今天我在席上还听见吴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这次的请柬是陶妈妈亲自送去吴家的。不然,这吴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吴夫人出来抛头露面的。” 沈妤神色恍惚,她脑袋晕晕的,鬼使神差一般回头看。 隔着垂花拱门,正看见吴小姐在老夫人身边低头浅笑。 沈妤的心思在寿宴上,只一门心思想把老夫人陪高兴了。细细一看,才发现今天的宾客真得像孙氏说的那样,来了不少姑娘。 这位吴心萍吴小姐,是个再乖巧柔弱不过的女孩子,额前浓密的刘海下,是一双澄澈的眸子,身姿娉婷,温婉可人。 在吴心萍面前,老夫人笑的比平时都要多。 沈妤心里一股子闷气,她为了这场寿宴费心费力,就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给盛家找找排场。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苦心安排的这一切,居然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二爷成亲是好事,嫂子也去鹤寿堂给老夫人参谋参谋吧。”沈妤面无表情地道,赌气一般往外走。 现在,她巴不得赶紧离开鹤寿堂,吴心萍,还有那些花骨朵一般的世家小姐们,她一个都不想看到。 沈妤低着头往外走,在鹤寿堂门口遇见一个人。 她想当然以为是来拜会老夫人的客人,闷头转向一边,不料,那人却十分有默契一般,也转向一边。 沈妤向左,他便向左,她向右,他也向右。 如此两三次,沈妤有些恼怒,一抬头,却撞进一双清亮的眸子。 盛延卿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位小姐,你走路低着头在想什么?” 沈妤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没好气道:“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吗?” 盛延卿听出她语气不对,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温言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替你去教训他一番。” “你去了就知道了,祖母正在等你呢!”沈妤回过头去,目光一指老夫人身边的吴心萍。 她也不等盛延卿回答,闷着头往外走。 盛延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陶妈妈在门口招呼,道:“二少爷,老夫人正等着呢,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盛延卿摇摇头,举步进了客厅。 见有其他客人也在,盛延卿微微拱手,和几个相熟的打过招呼,他看见了老夫人身边的吴心萍。 “延卿哥哥,你看我做什么,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吴心萍笑着道。 盛延卿想了一下,他这几年都在忙生意上的事情,桐城和清水镇两头跑,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妹妹。 吴心萍将手放在头上,伸出两根指头,比作兔耳朵的样子,道:“延卿哥哥,你忘了吗,之前我养过一只兔子,偷偷溜出来跑进了你家的茶园,是你帮我抓住的。” “是你。”盛延卿总算想起来了,他如释重负地笑笑,“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了。” 四五年前,盛延卿的确帮人抓过一只兔子。 那一年吴心萍跟着家里人回老家祭祖,养的宠物兔子跑丢了,钻进了附近盛家的茶园里,盛延卿便好心招呼伙计把兔子抓了回来。 当时他还开玩笑说,“这么肥的一只兔子,要是落在茶园工人的手里,今天晚上就有肉吃了。” 吴心萍那时候年纪还小,听他这么说当即变了脸色,抱着怀里的兔子扭头就走。 事情过去四五年了,盛延卿印象中吴心萍还是一个会因为一只兔子哭鼻子的小姑娘,很难和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见这两人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老夫人和吴夫人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 屋子里打扮地花枝招展来赴宴的世家小姐们登时垮了脸,一个个偃旗息鼓,也没了聊天喝茶的心情。 老夫人道:“延卿,你带心萍去后花园走走吧,今天早上我还听阿妤说,荷塘里的荷花冒出来花骨朵了。” 沈妤站在院门外,隔着镂空的影壁恰能看见屋子里几人的神态。虽听不清说的什么,看见盛延卿脸上的笑容,她心里面更堵。 看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沈妤怕被发现自己在听墙角,先他们一步离开。她进了后花园,躲在了一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后面。 沈妤蹲在树丛后面生闷气,没留神身前多了一个人。 沈淮安咳嗽了一声,沈妤才惊觉,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裙子上的褶皱。 沈妤要走,沈淮安跟过来,道:“听人说你现在是管家,我收到请柬不也是你亲自下的?你邀请我来,为什么又躲着我?” 沈妤道:“我现在是管家,但你不要忘了,我上面还有祖母。请沈家人来参加宴会,是祖母的意思。” “祖母……”沈淮安重复着这两个字,忽而一笑,“你现在还真把自己当成盛家人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盛家的事尽心尽力,盛家把你当过自己家人?那天要不是我在荷塘救下你,恐怕你现在早就被淹死了。” 他上前一步,挡在沈妤面前,认真地看着她,道:“阿妤,你是个聪明人,别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沈妤目光有些躲闪,她如何不知道,在老夫人的心里,她始终是一个外人。 当初为了保住盛延卿,老夫人可以把私通的罪责部推倒她身上。以后,但凡遇见利益冲突,她都会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一个。 沈妤曾经想,她在盛家不为老夫人,也不为大夫人,她是为了盛延卿,为了两个人的以后。 可现在,再想到盛延卿与吴心萍站在一起的样子,她忍不住想,她做得这一切,也许真的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见沈妤有些动摇,沈淮安伸手按住她的肩头,循循善诱,“阿妤,只有我才是一心一意对你的,跟我走吧,离开盛家。” 不远处的荷塘边,盛延卿正看见这一幕,沈淮安的手搭在沈妤的肩头,沈妤则背对着他,低头沉思状。 不远处,盛延卿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 吴心萍有些好奇地要回头,“怎么了,延卿哥哥,你在看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谁般配 () 盛延卿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指着荷塘上含苞待放的荷花,道:“没什么,我们继续看花。” 吴心萍愣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向盛延卿身边靠了靠。 身边萦绕着淡淡的茶叶的清香,他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怀抱里暖融融的。第一次和他挨的这么近,吴心萍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说话的间隙,盛延卿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边的树丛,却发现沈妤和沈淮安已经不在了。 盛延卿根本无心逛花园,找了个由头便要送吴心萍回去。刚走到院门外,就有管事匆匆而来,说是前头出一点不大不小的岔子。 吴心萍眨了眨眼睛,善解人意道,“延卿哥哥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眼看着盛延卿走远,吴心萍却并未回到老夫人那儿,而是悄悄地溜进了另一间屋子…… 门外,一双绣彩蝶的绣花鞋,停留了半刻,随后悄悄离开。 另一边,沈妤不好拂了沈淮安的面子,今天宾客众多,大庭广众之下让两家都难堪,哪怕知道他是不怀好意,她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 沈妤是替沈小姐出嫁,不明缘由的,只当沈妤受过沈家的恩惠,自愿替嫁到盛家的。 人人都知道盛延茗身体不好,沈妤刚过门就守寡,倒也正验证了别人的猜想。 沈家对外的说辞是认了沈妤做干女儿,外人眼里,沈淮安是她的兄长。 盛晋煦手里拿了一个风筝跑过来,他抱住沈妤的腿,道:“娘亲,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头,柔声道:“煦儿乖,娘亲一会儿还要送客人,风筝咱们改天再放。” 她怕盛晋煦乱跑,煞有其事地道:“风筝飞起来是要有风的,今天太阳老高,哪里来的风,你先把风筝收起来,等有风了咱们再一起放。” 盛晋煦对沈妤的话深信不疑,把风筝丢给了来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张嘴就要啃。 沈妤赶紧把糖夺过来,严肃道:“煦儿,娘是怎么告诉你的,一天只许吃三块糖,这都第几块了?糖吃多了,牙会被蛀坏的!” 盛晋煦抿抿嘴,一副委屈扒拉的模样。 沈淮安蹲下身子,摸了摸盛晋煦的脑袋,道:“煦儿,听你娘的话。” 盛晋煦躲到沈妤身后,怯生生的问,“你是谁?” 沈淮安想了一下,道:“我是你舅舅。” 盛晋煦第一次见沈淮安,等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沈妤忙道:“来宝,带着小少爷去别处玩吧。把他看好了,今天不许他再吃糖。” 来宝抱着盛晋煦走了,沈妤手里还握着那块抢来的糖。 沈淮安又要开口,沈妤截住他的话茬,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替别人养孩子对不对?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不需要别人的评论。” “沈少爷,外面的席面这会儿也该撤了,我还要忙,失陪了。” 沈淮安站在原地,看着沈妤的背影,满是不舍,他自语道:“阿妤,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你一心想留在盛家,但如果盛家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会回过头来看看我了?” 席面是中午的,吃了饭,又喝了一会儿茶,看了会戏,下午宾客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老夫人似乎和吴夫人有说不完的话,临走前,还让人拿出来几包上好的茶叶,送给了吴夫人。 这是今年春天新采摘的特等春茶,在市面上价格不菲。 吴夫人腼腆道:“老夫人,今天我们是上门做客,给您送寿礼的,哪有再要您东西的道理?” 老夫人道:“盛家别的都缺,唯独不缺这茶叶,别客气。”她看向吴心萍,“心萍这孩子我喜欢,以后有空就多来家里坐坐,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吴心萍甜甜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梨涡,“心萍记下了。” 沈妤送吴夫人出去,临走前,吴心萍亲昵地拉着沈妤的手,道:“大嫂嫂,今天饭桌上西点很不错。我们家也有烤箱,我也会做一些西点,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沈妤撑着微笑,“那再好不过了。” 目送吴夫人的马车走远,荷香替沈妤抱不平:“真不知道老夫人看上这个吴小姐哪一点,娇滴滴的,说话假惺惺的,还嫂嫂,她还没嫁进盛家,就跟着叫嫂嫂了,也太不要脸了吧。” 沈妤道:“吴家是书香门第,家风正,声名大,这在清水镇也是独一份。再说,吴家就在清水镇不远处,知根知底。二少爷能干,娶媳妇自然要贤惠,内敛,像吴心萍这样就够了。” 荷香吐了吐舌头,“小姐,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吧?我怎么听得怪怪的,我看这满屋子的姑娘,哪一个也配不上二爷,吴心萍更不配。” 沈妤道:“配与不配,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荷香还想说她私下里听来的八卦,瞥见沈妤阴沉沉的脸色,知道她认真了,没敢再说下去。 吴心萍与吴夫人回到家,一家人围着梨木圆桌,一边喝从盛家带回来的茶叶,一边想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吴夫人还有些不相信,“要说如今这清水镇的公子哥,盛延卿敢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早些年就听说这盛延卿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要娶亲自然也是百里挑一,挑来挑去这么些年,都没定下。今天听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有意和咱们吴家结亲。” 吴老爷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要我说,咱们的宝贝闺女,配盛延卿也绰绰有余。” “得了吧!”吴夫人满脸鄙夷,“吴家的家底你自己心里还没数?这几年纸笔生意不景气,你们吴家祖上留下的那点产业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年。今天盛家的排场你也看见了,这里里外外多少张桌子,省城有名的戏班子,西洋电影,还有那些个厨师,这一场寿宴就得花多少钱。” “再看盛家的宅子,里里外外多少个院子,这一路上又是回廊又是花园,绕的我都晕了。别看这院子多,人哪一块装修都是用心的,乍一看好像很普通,你停住脚一琢磨,都是有讲究的。” 想起盛家大院的繁华和寿宴上的排场,吴夫人就心生向往。 吴老爷不以为意,“这看到归看到,人摆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我可不想看着你财迷心窍,把我们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 “什么叫火坑?你们吴家就不是火坑吗?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都说是书香门第,家底厚实,过了门才发现,原来都是骗人的。读书人清高,我倒宁愿嫁个有钱的,会经商的,过好日子。”吴夫人愤愤道。 吴老爷没了话说,低头喝茶。 吵完了,吴夫人看向一旁的女儿,“心萍,你和爹娘说说,你是怎么看的?” 第一百九十章 寿礼 () 吴心萍手撑着腮,她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看向吴夫人,道:“都由娘做主。” 吴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自家闺女这意思,显然也是中意盛家的。 盛家这边,将宾客们都送走了,沈妤揉揉发酸的肩膀,吩咐下人们收拾善后。 许馨月代表二房那边送了贺寿的礼物过来,两人一并去了鹤寿堂。 外人的礼物都会登记入库,老夫人会慢慢整理,等合适的机会再回礼。盛家小辈们的礼物是单独送的。 到了鹤寿堂,许馨月将盒子奉上,笑着道:“祖母,这礼物是我和延伟一起准备的。手钏是我编的,东西是延伟买的,二祖母拿去佛前开过光,希望她能保佑您健健康康,事事顺遂。” 紫檀木盒子里是一串金镶玉的貔貅手钏,貔貅是分量很足的金子雕刻,中间以玉雕刻的珠子连接,最后用红色的编织丝线穿起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金灿灿的十分惹眼。 看得出来,这份礼物是用心准备的。 比起往年那些花瓶摆件,这件礼物更得老夫人欢心,她把貔貅手钏拿在手里把玩,道:“你们费心了。” 二夫人当家的时候,是舍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给老夫人准备寿辰礼物的。现在她被送去乡下庄子‘养病’,许馨月手上有了权力,做事也按照自己的风格来。 才半个多月,许馨月的气色已经大好,双颊红润,身子也不似从前那样单薄。她穿了件淡粉色的斜襟衫,同色斓裙,衬得她肤色白嫩,气质温婉。 老夫人心中忍不住想,从外在看,许馨月和生病前无异,可到底身上少了点什么,以后再也不能生儿育女。 女人这辈子的幸福,前半辈子在夫君身上,后半辈子在儿女身上,没了孩子,往后就没了指望。 老夫人心中感叹,命陶妈妈从库房里拿出来一些时新的布料,送给许馨月当做回礼。 许馨月抚摸着手边的布匹,道:“祖母,别光看我准备的礼物,二哥和大嫂一定也用心准备了。这上好的杭绸,正好用来做夏天的衣裳,可不能光给我一个人。” 老夫人点头,打开盛延卿的盒子,是一个碧色的玉质茶杯,手感温润,通体无杂色,精致优雅。 盛延卿的礼物和往年类似,东西是百里挑一的,价值不菲,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只是,东西虽贵,但比不上许馨月那样用心,没有投老夫人所好。 老夫人略夸赞了两句,又去拿另外一个盒子。 陶妈妈见老夫人面色不好,笑着道:“这次寿宴大少奶奶办的这么漂亮,客人们都夸有新意,这礼物肯定也不错。” 沈妤放下手里的茶杯,心中也有些好奇。这次寿宴,她忙的脚手不着地,礼物就交给盛延卿来准备了。 她也很想知道,盛延卿帮她准备了什么东西。 老夫人打开盒子,面上一分惊讶,两分疑惑,她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捧了出来。 “阿妤,这是……”老夫人抬头问道。 碧绿色透明的玻璃瓶子里装着一些液体,瓶子只有手指般高,看起来十分精巧。 这个年代,玻璃用品并不常见,老夫人第一眼见了,还以为是翡翠宝石一类的。 沈妤正要开口,许馨月道:“老夫人,这是香水。城里的女孩子都喜欢用这个,喷在身上香香的。” 老夫人捧着瓶子细细端详了一阵,笑着道:“六十二了,没想到也能像你们年轻人一样赶一回时髦。” 沈妤微笑着附和,“祖母哪里老了。” 许馨月将小瓶子接了过去,她按住喷头,娴熟地朝空中喷了两下,淡淡的香气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听许馨月说,老夫人和陶妈妈都不知道这香水是何物,还以为和薄荷一样装在瓶子里,打开就能闻到味道的东西。 闻到周围的香味,老夫人原本舒展的眉头突然皱起,她拿帕子捂住口鼻,重重咳嗽了几声。 陶妈妈慌道:“这怎么有花香,老夫人有鼻炎,不能闻这些香味。” 屋子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沈妤看向盛延卿,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陶妈妈拿着帕子努力驱散老夫人身边的香气,道:“快把老夫人扶到内室,来人,快去请大夫。” 鹤寿堂顿时乱作一团,沈妤想过去帮忙,陶妈妈却冷声道:“大少奶奶,你身上沾了香味儿,换过衣裳再来吧。” 内室里传来老夫人打喷嚏的声音,喷嚏打得急了,老夫人气有些喘不过来。 显然,陶妈妈把引发老夫人鼻炎的罪责部归咎在了沈妤身上,她进进出出,没给过沈妤好脸色。 许馨月提了一壶清水过来,道:“大嫂,你先回去吧。你也是无心的,谁知道老夫人会对花香的味道过敏呢?她不会怪你的。” 佣人们忙进忙出,沈妤帮不上忙,只好领着荷香往外走。 盛延卿跟了过来,道:“这香水不是我准备的,也许是包装的盒子一样,下人弄错了。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别担心,我会和祖母解释的。” 因为吴心萍的事,沈妤心里还憋着气,她微叹了口气,道:“解释什么,说我连寿礼都没有亲手准备吗?那只会让祖母更生气。” 在打开礼盒的时候,沈妤并没有质疑,她误以为盛延卿帮她准备的就是香水。现在再去说,只会越描越黑。 “是我的过失,祖母要责问,也该骂我才对。”盛延卿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忙寿宴的事,托我准备礼物也不算什么。” 沈妤抬眸,认真地看了盛延卿一眼,冷冷一笑道:“你帮我准备?你算我什么人?我们的关系,凭什么要你给我准备礼物?” 沈妤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气。 盛延卿愣了一下,见沈妤要走,他下意识地要去拦,沈妤回过头来,她强压着怒火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再管,我会去和祖母解释。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帮我,想想也是,盛家二爷,日理万机,怎么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呢?弄错了还是好的,要真闹出了什么笑话,也活该我受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心办坏事 () 如果老夫人当着客人的面打开礼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喷了香水,那沈妤就要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 她费尽心思张罗的寿宴,精心安排的节目,都会被毁于一旦。 有了这个突破口,沈妤的积压的怒火,委屈,部喷发出来。 她生气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十分平静地对盛延卿道:“我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也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她努力再多,还是没办法改变。 “阿妤,你在说什么?”盛延卿握住了她的肩膀,他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字问。 沈妤别过头去,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的脸。 短暂的沉默后,盛延卿道:“你说的对,我也很想知道,我们现在算什么?如果你还在意过去,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的语气,怅然若失,璀璨明眸中似有点点星光坠落,一下子黯淡下去。 沈妤偏着头,她看云,看天空,努力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掉。 两人就站在后花园的亭子附近,荷香在附近望风。 “大少奶奶,有人来了。”荷香忽然道。 沈妤慌忙擦干净眼泪,她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扶云居,沈妤心里仍旧乱糟糟的,气是撒出来了,可是她并没有多舒坦。 她让荷香烧了热水,泡了澡,换了衣裳,努力把身上的香水味弄干净,已是傍晚时分。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没梳头,没上妆,哭过以后眼睛浮肿,更显的疲惫。 她才十九岁,花朵盛开的年纪,却要在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中消磨时光。 真有一天,她老了,是否也会变得像大夫人故步自封,或者像二夫人一样小肚鸡肠呢? 她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芙蓉帮着沈妤梳头,她道:“我刚打听到,鹤寿堂那边老夫人看了大夫,吃了药。但老夫人这鼻炎是**病了,鼻子不通气,就容易头痛,这会儿还是不太好。” 沈妤不说话,芙蓉小声道:“二爷,还有三少奶奶,她们怎么会不知道老夫人对花香过敏呢?听荷香说,是三少奶奶喷的香水。” 沈妤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枝簪子在头上比划,她打起精神道:“二爷不会做这种事,至于许馨月,她应该没这个胆子。如果她这么轻易就暴露了,那前面的示好岂不是白费了?” 这件事沈妤也头痛,只是眼前扔着个烂摊子,先不追究原因,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解决了。 她揉揉太阳穴,对荷香道:“礼物是你拿给老夫人的,谁还动过这个盒子?” 荷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礼物是谢管家送来的,给我的时候吴夫人她们刚走,没过一会儿咱们就去了鹤寿堂,中间再没有给过别人。” “这就是说,礼物是在二爷手里被掉了包。”沈妤沉吟着道,“你去打听一下,二爷把礼物交给过谁。” 荷香点头,她正想出门,走到门边,却又停住了脚步。 奇怪,二爷把礼物给过谁,这件事直接去问二爷岂不是更好?大少奶奶为什么还让她去打听呢? 那刚才在后花园,两人站在一起半天,难道不是在说这事吗? 荷香揪着身上的扣子,是真有点糊涂了。 芙蓉对荷香使眼色,“光这寿宴的事大少奶奶就够头痛了,让你去打听就赶紧去,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荷香前脚刚走,孙氏和马氏就过来了。 忙了一天,这两人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了,身上还沾了一些油渍,袖口上有两道明显的折痕。 看得出来,两人虽说是本家的亲戚,但今天这寿宴是出了力的。 孙氏道:“大少奶奶,外面都收拾妥当了。喜棚,戏台子和那些摆放的器物都收进了库房,餐具剩下的饭菜也收到了一起,碗筷那边厨房在洗。” 沈妤已经梳好了头,上了妆,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感激道:“嫂嫂,伯母,快坐下。芙蓉,快去沏茶。” 忙了一天,总不能让两人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芙蓉端了茶过来,塞给两人一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大少奶奶的一点心意,给家里的孩子买些点心。” 孙氏和马氏不肯接,往年,遇见寿宴这种事情,她们也来盛家帮忙。在大夫人眼里,两人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落魄亲戚。能来盛家帮忙,是她们求之不得好事。大夫人对她们吆来喝去,和下人没什么分别。 到了今年,沈妤处处以礼相待,张口闭口嫂嫂,伯母叫的亲切。沈妤给她们安排的也都是干净轻松的活计,指派了人给她们使唤。 这次帮忙,两人在宾客们面前赚足了面子,更是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把沈妤交代的每一项差事做得尽善尽美。 面子给足了,又是亲戚,哪里还有要钱的道理呢? 沈妤笑着道:“嫂嫂,伯母,这是礼数,要是你们不肯接,那我以后可不敢劳驾了?老夫人寿宴,盛家人人有赏钱呢!” 孙氏和马氏这才接了,捏着荷包,都觉得手心滚烫。 说了一会儿家常,孙氏道:“大少奶奶,我听说老夫人最近鼻炎犯了,难受的紧,还请了大夫。这会儿好些没有?”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孙氏话只捡好的说,面上的关心却是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孙氏好心问候,沈妤自然也不会驳她们的面子,叹气道:“祖母的鼻炎是**病了,鼻子不通气,还有头痛,恐怕要难受好一会儿了。” 马氏道:“现在春夏交替,前阵子不还到处飞柳絮,这个季节,花又多,可得仔细照看着。” 沈妤点头,她眉头轻轻皱起,低头抿了一口茶。祖母的病,她也着急,但大夫都没办法,她去了也是添乱。 孙氏的心思还在老夫人的病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一个治鼻炎的偏方。我有个邻居从前就总是犯鼻炎,用了这个偏方以后就好了。大少奶奶要不要给老夫人试试?” 第一百九十二章 偏方 () 偏方这东西,沈妤半信半疑,盛家请的是清水镇最有名的大夫,大夫都看不好的病,用偏方能行吗? 再者,偏方这东西没有考究,万一吃出点毛病来,她怕是真要被扣上一顶谋害长辈的罪名了。 孙氏循循善诱,道:“大少奶奶,你可别小看这民间的偏方,这都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有用大家才口口相传,说不定真能治老夫人的鼻炎。” 马氏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这治鼻炎的偏方,但我这里有一个生儿子的偏方。你看我家四个小子没有,一用一个准。”马氏忽然本想开沈妤玩笑,想到她年纪轻轻守寡,抬头看向孙氏道:“要是你家闺女嫁人了,用着这偏方来管我要。” 孙氏拍马氏的后背,沈妤也笑起来。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沈妤也动了些心思。 她想,老夫人的病久治不愈,或许真的是大夫开的药方有问题。这偏方不妨先要来,真要用的时候,肯定还要拿给大夫看得。 沈妤让芙蓉拿来纸笔,孙氏说着,她认真把药方记下。 “苍耳子,辛夷花黄连,冰片,各取一点,研磨成细细的粉末,装在小瓶里,鼻子不通气的时候,就拿出小瓶来吸一下,早晚各一次,不出七天,鼻炎准能好。” 孙氏说的信誓旦旦,仿佛这药方她亲自用过。 沈妤谢过孙氏,几人说着话,眼看就到了饭点,她想留两人吃饭。 孙氏和马氏连忙站起来身来告辞,“我们先走了,家里老的小的都等着我们做饭呢,回去晚了是要挨骂的。”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没事常来串门。”沈妤笑着道。 吃过晚饭,镇上回春堂的张大夫过来了,他是来给谷雨复诊的。 张大夫提着药箱进门,恭敬道:“大少奶奶,我刚从鹤寿堂过来,想起来小少爷的咳嗽,正好要复诊了,就顺道过来了。” 如今这盛家内宅是沈妤当家,今天这寿宴都是她张罗,大夫人反倒成了摆设。外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现在的盛家,风向怕是要变了。 沈妤请张大夫去内室,道:“谷雨刚吃饱了睡着,张大夫诊脉轻一点,要是把这小祖宗吵醒了,今晚又甭想消停了。” 张大夫点头,动作轻柔地掀开谷雨身上的小被子,诊了脉,出来回禀道:“小少爷前几天是受了凉,今天已经好多了,痰也少多了。药还是按从前的方子吃,再吃五天,然后我再来复诊。” 沈妤谢过张大夫,“有劳了。” 张大夫刚从鹤寿堂出来,沈妤自然而然想到了老夫人的病情,问:“张大夫,祖母的病好些了没有?” 张大夫轻轻摇头,道:“过敏本来不是什么大病,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年轻人。就怕这鼻炎拖着不好,引起其他的病症,头痛,气喘,时间久了,会拖垮她的身体。” 老夫人有偏头痛的旧疾,沈妤从前还为此事请教过城里的西医。 好容易盼着天气暖和了,头痛的症状减轻了,却又闹出来这么一出。 沈妤微叹了口气,道:“祖母的鼻炎也是**病,一直都是张大夫照料,这次还辛苦您了。” 一面说着,她让芙蓉取了个荷包过来,亲手交给了张大夫。 “大少奶奶,这万万不可,账房已经给过钱了。” 沈妤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起来祖母的病还是因为我引起的。我这里有一个治鼻炎的偏方,还想劳烦张大夫看看。” 张大夫拿着孙氏给的药方看了好一会儿,轻轻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辛夷是开在春天的花,得早春生发之气,确实有通鼻,消炎的功效。苍耳子能散寒,止痛,祛湿,这两种药加在一起,确实可以治鼻炎。” 沈妤面露喜色,“当真,这么说来,这个偏方药理上是说得通的?” “药理上说得通,不过……”张大夫话锋一转,“老夫人身份尊贵,用的一直是温补的药材,这两味药力度有些大。能不能用,老朽也不好说。” 医者最讲究的还是求稳,尤其是在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看病,张大夫自然是宁肯用十几种温和的药材拖着,也不愿意用一种能治病的猛药。 能用不能用,张大夫也不会给沈妤一个准话。 沈妤不懂医术,但也听出来张大夫话里的意思。 辛夷花,苍耳子,这些东西都是最普通的药草,田地里就能长,价格便宜,无怪乎这个偏方能在民间广为流传。 但正因为它便宜,无利可图,药铺里却买不到。 芙蓉道:“苍耳子倒是有,泡水喝了能下火,前几天我还看见门房几个婆子用来着,管他们要就是了。辛夷花就是玉兰花吧,早些时候后花园还开来着。不过都快到夏天了,玉兰花早就谢了。” “花谢了……”沈妤喃喃自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来福,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荷香和芙蓉不知道沈妤要去哪里,只好匆匆哪了披风出来,硬往沈妤身上裹。 荷香不安道:“大少奶奶,什么事非要大半夜去,明天在说不行吗?” “我睡得安稳,祖母却因为头痛彻夜难眠。”沈妤边说着边往外走,“她的鼻炎是因为我才犯的,我现在就要去找药。” 在这个世道,相较于这个宅院里所有的人,老夫人对她算是不错的了。并且,不管怎么说,让老夫人不适的东西都是从她手里过出去的,她也有责任。 荷香和芙蓉面面相觑,沈妤径直拿过荷香手里的灯笼,急急忙忙上了马车。 荷香和芙蓉追过去,沈妤的探出身来道:“谁都不许跟着!我去一趟静安寺,天亮以前就会回来,看好小少爷,别让任何人知道。” 马车一转眼就没了踪影,荷香和芙蓉追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芙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打自己耳刮子,“我干嘛非要提药材的事,大少奶奶去静安寺,该不会是去摘辛夷花吧?这黑灯瞎火的,寺庙又偏远,会不会出事呀?” 芙蓉年纪小,遇见事情就慌乱起来,她去抓荷香的袖子,“荷香姐姐,该怎么办?” 荷香咬着嘴唇,“府里已经宵禁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现在只能去找二爷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外出采药 () 早些时候,沈妤要荷香去枫林苑打探消息。但枫林苑大门紧闭,下人说二爷已经歇下了,她连盛延卿的面都没见到。 谢长里好心提点,道:“你没看出来二爷和大少奶奶生气了吗?香水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会暗中调查的。” “二爷还生气?这次的事情还不是怪他。”荷香瞪了谢长里一眼,“如果不是二爷准备礼物出了差错,大少奶奶能被陶妈妈训斥?” 谢长里道:“我和你说不清楚,你先回去吧,有消息了我去找你。” 见谢长里敷衍,荷香气更不打一处来,她狠狠踩了谢长里一脚。 “和我说不清楚,我看你是一心向着你的主子吧?二爷睡了更好,我还不稀罕找他呢。别以为少了你,我就查不出来是谁在捣鬼。” 荷香想起自己愤愤然甩袖子离开,才半个时辰不到,她又要厚着脸皮拍枫林苑的门,心里百般纠结。 谢长里就在院子里值夜,见荷香在枫林苑门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来来回回转悠,上前道:“怎么了,有事吗?” 荷香急道:“我有事和二爷说。” 谢长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小丫头,“刚才的傲气去哪儿了?刚才不还说不用别人帮忙吗?” 荷香最看不得谢长里这幅‘仗势欺人’的模样,她突然间来了勇气,走上前去,开始用力地捶门。 只是,才捶了一下,枫林苑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盛延卿负手站在院子里,见来人是荷香,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月色皎洁,映在他石青色的袍子上,他面上平静似水,一双深邃的眸子,如深深古井,泛不起任何波澜。 这样的二爷,如山间明月,林间清泉,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靠近。 荷香咬着嘴唇,道:“二爷,大少奶奶去了静安寺。”她一开口就没了底气,毕竟二爷和大少奶奶还生着气呢。 可是,沈妤一个人去静安寺。三更半夜的,身边就带了一个傻乎乎的来福,荷香急的快哭出来了。 “她去静安寺做什么?和谁去的?”盛延卿的语气恢复了一丝温度。 荷香带着哭腔道:“大少奶奶听说辛夷花可以治鼻炎,她要去给老夫人找药。大少奶奶拦着不让我们去,只带了来福一个人。” “胡闹!” 荷香只听见盛延卿的声音,一抬头,却发现身前早就没了人影。 静安寺在清水镇郊外的西山脚下,入夜以后郊外人烟稀少,寂静的道路上能听见清晰的马蹄声。 来福坐在前头赶车,出来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越往山脚下走他就越害怕。 荒郊野外,四周连个人都没有,万一遇见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倒是不怕,可是大少奶奶该怎么办呢? 来福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轻甩马鞭加快了速度。 要快点赶到静安寺,到了有人的地方,也就安了。 沈妤坐在车厢里,她脚边放了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光圈随着车厢的晃动微微摇摆。 将近两个时辰,才总算到了静安寺门前。 敲开了静安寺的大门,沈妤对守门的小和尚道:“小师傅,我记得后山上有玉兰花。我家里祖母得了鼻炎,想进去摘些玉兰花,还望小师傅通融。”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一片孝心,小僧这就领你去后山。只是后花园里的玉兰花已经开败了,要想摘花只能上山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说的就是山上山下的温差。 盛家大院里玉兰已经开过了,但静安寺在郊区,后山上气温低,那里的玉兰还没过花期。 到了后山脚下,小和尚递给沈妤一盏新的灯笼,道:“女施主,我还要去守门,迟了是要被主持方丈骂的,就不陪你们上山了。” 他看一眼黑黢黢的山路,有些不放心道:“晚上看不清路,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女施主要不天亮后再上山?” 来福也担心沈妤的安,劝道:“大少奶奶,咱们已经赶夜路来了这里。要不等天亮再上山吧?不差这一个时辰。” 沈妤思忖了一下,从盛家到这里要两个时辰。上山下山恐怕又要一个时辰。如果她现在上山的话,就可以在天亮前采摘到花朵。回到盛家,老夫人刚好洗漱完毕,吃过饭。 如果能在那时候把要送过去,老夫人的病症就能得到缓解。 沈妤担心老夫人的病情,提着裙子往山上走,“现在就去吧,我们速去速回。” 来福无法,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摸索着,到了栽种着玉兰花的观景亭附近,天已经蒙蒙亮了。 沈妤擦擦额头的汗,却见熹微的晨光中,观景亭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从亭子里走过来,见到沈妤便怒气冲冲地道:“谁让你大半夜来山上采药的?盛家那么多下人不够你使唤,非要你事事亲力亲为吗?还是说你把自己当活神仙了,这天下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你不敢的事对不对?” 乍见荒凉的后山上冒出来一个人,来福和沈妤都吓出一身冷汗。 听见来人的声音,来福默默退到了亭子外面。 沈妤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爬山跑的气喘吁吁的,头脑缺氧,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措辞来反驳。 她没回答,扶着柱子喘粗气。 盛延卿走了过来,满腔怒气化为了一声叹息,他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语气轻柔道:“把汗擦一擦吧。” 他明明气的要死,但又不忍心责备,只能扭过头去,假装看远处的风景。 爬了一段山路,沈妤腿脚酸软,她寻了块平整的石头想坐下,不料,脚下一软,竟然跪倒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手边摸到一段带刺的藤蔓,用力一拉,却又立即把手缩了回来。 “啊!”沈妤轻呼一声。 盛延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仓皇蹲在沈妤身边,抓住她的手,像拿到什么宝物一样,小心捧在手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浓的醋味 () 沈妤推开他,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从此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管做好你的盛家二爷就是了。” 盛延卿拉着她的手不放,她要推,他反倒用力一拉,将沈妤抱在了怀里。 他叹气道:“明明被你气的要死,我想惩罚你,但饶了一圈,还是在惩罚我自己。” 他紧紧地搂着沈妤的肩膀,“阿妤,礼物的事是我疏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生气了,打我也好,骂我也行,但再也不要这样不理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生着气就走。” 虽然已到了初夏,山间的凌晨还冷得很,冷不丁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沈妤生出了几分依恋。 他话说的十分诚恳,沈妤靠在他怀里,也慢慢冷静下来。 这一晚上的时间,她也想了很多。 她抬头看着他,气道:“寿礼这一页暂且翻过,那吴小姐呢?别人都说你们是天作之合,我看你们聊得很愉快,你去找她好了。大晚上的追到这里做什么?” 憋了这么久,总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沈妤心中的闷气消散了大半。 听她这么说,盛延卿却噗嗤一声笑了。 他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矮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原来我的阿妤,是在因为吴小姐生气。几年前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昨天她是祖母请来的客人,又是女孩子,我怎么好把人晾在一边。我不过是陪着她在后花园逛了逛,说了几句话。” 沈妤白了盛延卿一眼,“不过是逛一逛?你说的轻描淡写,但你知道祖母和吴夫人心里怎么想,外人怎么想吗?恐怕现在就连吴心萍自己也误会了。” 盛延卿一愣,他倒是真没想过这些。 沈妤又叹了口气,“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也不懂。” 她转过身去要走,盛延卿上前一步拦住她,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确实是我唐突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和吴心萍独处。” 见他这幅诚恳的样子,沈妤便知道,盛延卿对这个吴心萍是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弄清楚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好笑。是吴心萍硬插进来一脚,盛延卿没把她当回事,她这个旁观者却放在心上了。 沈妤道,“我不是在吃醋,是你们……” “是我的错,但这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与吴小姐无关,何必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呢?”盛延卿笑着接过话茬。 旋即,他又正色道:“你不知道,我听荷香说你一个人外出找药的时候有多担心。祖母的身体重要,但不管任何事,都比不过你在我心中的分量。答应我,以后再不要干这种蠢事了。” 沈妤轻轻点了点头,只觉得心里那股暖意又回来了。 “罢了,这次就先饶过你一回,但是,绝对不能有下次了。” 这次外出采药,说是为了老夫人,沈妤又何尝不是在赌气。她就是想知道,盛延卿会不会追过来,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在意她的安。 好在,他最后还是来了。 不远处就是观景的亭子,太阳马上就出来了,东边天上云蒸霞蔚,灿烂夺目的朝霞有些刺眼。 盛延卿和沈妤肩并肩站在亭子里看景,他心中默默道,阿妤,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未来的。 两人站在观景亭里说话,来福在一边望风,顺带采了些玉兰花。几人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盛家年年给静安寺香火钱,寺庙中的主持认得盛延卿,要留二人吃斋饭。 盛延卿谢绝了主持的好意,“我只是奉祖母之名来接大嫂回去的,要赶紧带着玉兰花回去做药引。” 沈妤裹着披风远远地站着,外人眼里是再寻常不过的关系。 盛延卿是骑马赶来的,他比沈妤先一步上山,赶在她前面到了栽种玉兰花的观景亭。 回去的时候,沈妤道:“早晨的冷的很,要不一起坐马车吧,到了镇子上,你再骑马,那会儿也暖和起来了。” 盛延卿依言上了马车,车厢晃晃悠悠的,两人都瞌睡起来。 盛延卿将肩膀送了过去,他道:“困了就睡一会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好。”沈妤靠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十分心安。 她睡着的时候,长长的睫毛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像两把小刷子,乖巧可爱。盛延卿伸出手去,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他无声笑起来,想到沈妤吃醋撒泼的样子,他心里竟甜丝丝的。 他的阿妤会因为吴心萍吃醋,那他在后花园撞见的那一幕,一定也是误会了。他摇摇头,自己也是糊涂了,阿妤怎么可能沈淮安搅合在一起呢? 沈妤这一觉睡得香甜,等她醒来,却发现马车早就停下了。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靠在盛延卿怀里,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盛延卿将一个小瓷瓶递过来,“我们现在是在茶坊后院,药刚刚做好。这会儿祖母应该刚刚吃过早饭。” 沈妤接过小瓷瓶,打开来,里面是磨细碎的粉末。昨晚从静安寺采到的花已经尽数处理好了,药粉还带着玉兰甜甜的香味儿。 沈妤理理衣裳,道:“我现在是不是很狼狈,一大早地,脸也没洗,头也没梳。” “哪里的话,天然去雕饰,这样去给祖母送药,才能显得你心诚不是?”盛延卿狡黠笑道。 “有道理,那我去了。”沈妤有些依依不舍。 盛延卿掀开帘子下了车,来福赶着车回了盛家大院。 到了二门上,下了马车,沈妤便捧着药瓶,匆匆忙忙去了鹤寿堂。 老夫人刚用过早饭,正斜倚在软垫上,紧蹙着眉头叹气。 鼻子不通,头痛,整整折磨了她一个晚上,纵使老夫人心性坚韧,这会儿也忍不住轻哼起来。 陶妈妈不停地给老夫人揉额头,希望自己微不足道的努力能减轻老夫人的病痛。 外面丫鬟道:“老夫人,大少奶奶来了。” 陶妈妈皱眉,“不是说让大少奶奶回去等消息吗,她又来做什么?”这一夜,陶妈妈也被折腾地筋疲力尽,实在没功夫应付外人了。 沈妤已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着榻上病歪歪的老夫人,她连忙把准备好的药献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冰释前嫌 () 老夫人掀了下眼皮,狐疑地看了药瓶一眼,问:“这是什么?” 沈妤道:“祖母,这是我打听来的治鼻炎的偏方。这个药方我已经向大夫证实过了,对鼻炎却是有效,祖母要是头痛地厉害,不妨试试。” 陶妈妈接过小瓷瓶,打开闻了闻,“这里面是花吗,闻起来好香。” 沈妤道:“是辛夷花,苍耳子,和几位中药,研磨成了粉末,祖母鼻塞的时候可以吸一点,可以通鼻塞。” 老夫人看看小瓷瓶,再看看沈妤疲惫的模样,缓缓道:“你有心了,药先放到我这里,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沈妤从鹤寿堂出来,正遇见吴心萍带着贴身丫鬟进来。 见沈妤头灰头土脸的模样,吴心萍还以为她昨天挨了训,心中有些得意。 她面上甜甜笑道:“嫂嫂起的好早。” 沈妤停住脚步,她看着吴心萍,静静地说道:“我就住在不远处,真正起的早的是妹妹你。一大早从吴家赶过来,真是辛苦。” 今天的沈妤,带着些锋芒。 吴心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乖巧柔弱的样子,叹气道:“我昨天听人说老夫人病了,还请了大夫。昨天得老夫人颇多照顾,理当来看看的。母亲还让我准备了老夫人爱吃的糕点,还是热乎的呢。” 她摸了摸手里的糕点,“不说了,我得快点送进去,凉了就不好了。” 吴心萍说完,迈着小碎步,娉娉袅袅地走远了。 荷香忍不住啐了一口,“才隔了一天就忍不住来卖乖,她一定是打听到老夫人生病的原因,来看咱们笑话了,一看就没安好心。” 沈妤看了荷香一眼,“小点声,别忘了,她是老夫人为二爷看好的。我是二爷的嫂嫂,管的多了,会招来闲话的。” “小姐……”荷香气的跺脚,“不能看她这么张狂,这个吴小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你真的确定不管……” 昨天晚上的事她已经听来福说了,既然二爷和大少奶奶已经冰释前嫌,也该管一管这个假模假样的吴小姐。 沈妤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淡淡说道:“当然,除了大少奶奶,我还是这盛家内宅的主母。” 扶云居里,盛延卿正站在院子里逗谷雨玩。 芙蓉过来把沈妤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道:“二爷来了有一会儿了,还给煦少爷带了早点。只是不巧,煦少爷已经去学堂了。” 盛晋煦上学一向准时,盛延卿这个时候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妤拿帕子擦了擦手,还没来得及进屋,谷雨便张开手臂要她抱。 盛延卿道:“怎么了,见着娘亲就不认二叔了吗?”他说着抱着谷雨走了过来。 沈妤捏了捏谷雨胖嘟嘟的脸蛋,满脸慈爱道:“不是我不抱你,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要是把你这小衣裳弄脏了,你芙蓉阿姨又要多洗一件。” 她又看向盛延卿,“我可不是他的娘亲,等谷雨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孩子早晚要还的。” 盛延卿低头亲了亲谷雨的脸颊,笑问:“抱来这么些天了,你舍得还?要我说,咱们养着吧。” “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沈妤瞪了他一眼,“煦儿这个淘气鬼不够,还要再抱来一个,你是巴不得我变成黄脸婆啊?” 沈妤拉着谷雨的小手,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很听话,吃饱了睡,睡醒了就自己玩,他很少吵闹。大概知道自己是借住在这个家里,他懂事得让人心疼。 但谷雨再怎么听话,沈妤也没办法做到把他和盛晋煦一样对待。一个喊她娘亲,一个是借住在扶云居。 盛延卿抱着谷雨凑了过来,学着小孩子的语调道:“娘亲,不要把谷雨送走嘛?我以后乖乖听话,吃的少,干的多,比哥哥还要用功读书。” 沈妤被逗笑了,“煦儿听见用功这两个字,该乐得找不到北了。” “二少爷,小少爷早晨起来还没喝奶,我抱去给奶娘吧。”荷香过来道,她把谷雨从盛延卿怀里接了接了过去。 沈妤回到房中,洗脸,谢了钗环,再重新梳头,上妆。 盛延卿就站在窗边,他与沈妤闲话道:“我帮你准备的寿礼原本是一对白玉手镯,掉包的人我已经查到了,这件事不会这么罢了。” “这么快就查到了?”沈妤回过头来道。 她坐在镜子前面,芙蓉刚替她把发髻散开,这会儿她头发披散,墨色的秀发衬得她肤白胜雪。 她狡黠一笑,露出贝壳般的牙齿,“我也已经猜到是谁了,不过,我不想这么快处置她。” 盛延卿挑眉,“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里是坏主意,这个人害的我被祖母训斥,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我不该小小教训她一下吗?”沈妤很是无辜的道,“能不能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到底是盛家的主母,这种内宅小事就不劳烦你动手了吧?” 她怕盛延卿不答应,走过来,轻轻拉扯了下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撒娇。 盛延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宠溺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话都被你说了,我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吗?” “不过,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乐意效劳。” 盛延卿是不愿意沈妤搀和进这些勾心斗角中的,但他又知道,他喜欢的女子不是一只单纯柔弱的小白兔,她张牙舞爪的时候,很是厉害。 他想永远宠着她,护着她,但每每看到她乐在其中,又努力说服自己把手放开。 梳洗完毕,沈妤细细端详了一下镜子里自己的妆容,她一回头,却见盛延卿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他一袭石青色的长衫,身后是古朴的雕花木窗。他仿佛是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幅画,带着泛泛书香。 沈妤笑起来,眉眼弯弯,那笑意是直达内心深处的。 盛延卿看着她,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沈妤被夸的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是我们不常处在一块吧。以后相处久了,生活里都是茶米油盐,你就会觉得我貌若无盐了。” 盛延卿只知道她新婚守寡,但已经活过一生,她初尝爱情的味道,却已经开始生出这般心境。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女为悦己者容 () “看来阿妤已经等不及要和我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了。”盛延卿云淡风轻道。 沈妤微微红了脸颊,她转过身去,低头摆弄首饰盒里的钗环。 自从采买了新的佣人,扶云居里都是沈妤信得过。荷香,来福,还有新来的芙蓉,来宝,这四人都是沈妤的亲信,内院的这些事也都是他们在打理。 私下里,这四人都知道沈妤和盛延卿的关系,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们会小心安排,有人望风,有人端茶倒水,分工井井有条。 沈妤对这样的安排很享受,来盛家大半年的时间,她已经由从前那个看人脸色,谨言慎行的新媳妇变成了盛家的当家主母。 二夫人被送去了乡下庄子,大夫人因为采薇的事被幽禁在如意轩,整个盛家,已经没有她的敌手了。 盛延卿走后,沈妤用最快的速度拆掉了头上的钗环,她钻进被窝,懒洋洋的开始补觉。 荷香捂着嘴笑,“大少奶奶这是何必呢,二爷又不是旁人,干嘛折腾这一通。” 沈妤看着荷香,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她故作高深,“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懂了,女为悦己者容,喜欢一个人,才会在他面前精心打扮。” 荷香轻嗤了一声,帮沈妤盖好被子,轻轻咬了下嘴唇。 “喜欢是什么呢?”荷香揪着衣裳扣子,使劲琢磨。 她走到院子里,来福正在帮芙蓉修理洗衣裳用的小马扎,两人有说有笑,见了她也不打招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荷香踢了来福一脚,闷着头往外走,正撞见谢长里捧着几个盒子进来。 荷香微扬起下巴,趾高气扬道:“这不是谢管家吗,昨天晚上我去枫林苑找二爷,你不还拦着不让我进吗?这会儿来我们扶云居做什么?” 谢长里把手里的盒子往荷香怀里塞,他掸掸袖子,道:“这是二爷让我送来的,东阿阿胶,给大少奶奶补补身子。” 荷香本想说不稀罕,但想到这东西又不是给自己的,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拉长了一张脸,极其不耐烦地接了。 谢长里站在原地还不肯走,忸怩了一会儿,他道:“荷香姑娘,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事情紧急,差点酿成大错。大少奶奶那里,还望你多多帮我说两句好话。” “知道了。”荷香不耐烦地甩甩手,抱着盒子走了。 她本以为谢长里会追过来,走出去一段路没听见声音,一扭头却发现谢长里早就不在了。 荷香没由头胸膛里一阵憋闷。 芙蓉过来约她晚上一起描花样子,她也听不见,脑袋里总是回响着沈妤刚才说过的话,喜欢一个人,才会在他面前精心打扮呀。 昨天晚上忙活了一夜,沈妤这一觉睡得香甜。 其间,陶妈妈亲自过来了一趟。 她送来一盒时新的绢花,笑容和蔼地道:“荷香姑娘,替我给大少奶奶说声抱歉。是我老眼昏花,竟然误以为大少奶奶要害老夫人,还对她撒了一通火。大少奶奶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老婆子一般见识。老夫人用了大少奶奶的药就好了许多,现在鼻子通畅,头也不疼了,这会儿正在补觉呢!” 当时,盛老夫人因为香水过敏,陶妈妈确实怀疑过沈妤。 老夫人这鼻炎是**病,沈妤这样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她有意为之,怎么可能送香水这种东西呢? 陶妈妈认可沈妤治家的能力,但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凡是与老夫人有关的事情,她不会有半点马虎。 荷香还在计较之前的事,她正想把之前挨的骂都还回去,芙蓉拦在她面前道:“陶妈妈言重了,大少奶奶也知道是她的疏忽,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连夜去了一趟静安寺采摘辛夷花,给老夫人制药。只要老夫人没事,大少奶奶也总算能放心了。” 陶妈妈道:“辛苦大少奶奶了。” 至此,陶妈妈才知道,治好了老夫人头痛的药是这么来的,沈妤一片孝心,却又被她误会了。 陶妈妈心里又羞又愧,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在老夫人面前多多美言。 快中午的时候,沈妤才醒过来,她坐在床上等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对荷香道:“你去打听一下吴心萍走了没有?” 荷香本来就对吴心萍没有好感,她早就跃跃欲试地等着沈妤出招,闻言,凑在床前,笑嘻嘻地道:“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沈妤打了个哈欠,附在荷香耳边说了几句。 今天天气晴朗,鹤寿堂那边老夫人睡下了,吴心萍却并没有着急离开,她带着贴身丫鬟在花园里散步。 昨天,盛延卿与他一起站在荷塘旁边赏景,风轻撩起他的袍角,带着淡淡的茶叶的香气,他五官明细,连侧脸都那么好看。 吴心萍春心荡漾,晚上做梦,都是和盛延卿肩并肩在湖边看景。 她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晃悠,一晃两晃,就朝着枫林苑的方向走过去。 枫林苑,地如其名,临近的小路上栽种了一排枫树,枝叶繁茂,将阳光晒地稀碎。 吴心萍踩着起起伏伏的光影,心里面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来之前,她已经找人打听过了盛延卿的住所,离枫林苑越近,她的心就跳的越快。 迎面有两个丫鬟走过来,吴心萍听声音觉得耳熟,她做贼心虚一般,躲在了枫树后面。 那两个小丫鬟慢慢走近了,个子高的那个道:“二爷对大少奶奶可真好,一大早跑去外面买早饭,中午又要送天香楼的菜过来,到了晚上,还要亲自去接煦少爷下学。” 另一个丫鬟附和,“可不是嘛,要不是老夫人不许改嫁,二爷早就和大少奶奶成亲了。他们两个才是真的郎才女貌,连从前的大少爷都比不得。” 个子高的那个丫鬟有些得意,“那也说不定,老夫人的话二爷也不一定听。你可别忘了,现在的盛家,外面是二爷做主,家里是大少奶奶做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麻将局 () 小丫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吴心萍站在枫树后面,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收起脸上虚伪的笑容,冷笑着道:“果然我没猜错,二爷对盛家大少奶奶可真是不一般,连准备礼物这种事情都能代劳,别的更不用说了。” 贴身丫鬟道:“小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盛家高墙大院的,大少奶奶手眼通天,咱们还是走吧。”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吴心萍冷冷地斥责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盛家老夫人一天在,就不会允许沈妤改嫁,更别说是嫁给盛延卿。他们私底下这些,到底上不得台面。” 丫鬟低下头不再说话,吴心萍看了一眼枫林苑的方向,她的手按在枫树粗糙的树干上,一点点用力握住。 听见下人嘴里说出来这些话,吴心萍心里凉飕飕的,主仆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后花园走着,正遇见许馨月带着丫鬟迎面走过来。 在寿宴上,两人说过话,吴心萍知道,这是盛家二房那边的三少奶奶。 许馨月和气笑着道:“心萍妹妹,今天你来的不巧,二爷去了茶坊,这会儿还没回来。你要是想找他,往后可不能这个时辰来。” 关于盛家这两房,外面有一些传闻,尤其是先前经常抛头露面的二夫人突然销声匿迹,说什么的都有。 吴心萍不想搀和盛家两房的之间的事,她有意躲着许馨月,但听她提起盛延卿,却又忍不住问:“三少奶奶可知道二少爷什么时候在家?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吗?” 许馨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团和气,亲昵地拉起吴心萍的手,“心萍妹妹,我知道你是老夫人看好的孙媳妇,保不准咱们以后就是妯娌。走吧,我带你在这后花园转一转,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都是瞎猜的,谁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吴心萍红了脸,忸怩了一阵,跟着许馨月走了。 等二人聊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再送吴心萍离开时,吴心萍早已对许馨月左一句馨月姐,一句馨月姐的。 将人送出了垂花门,许馨却是收了神情,眼神里透出一丝阴狠。 用了沈妤的药,没几天,盛家老夫人身体便好起来。 沈妤带着盛晋煦过去陪着吃早饭,老夫人笑着道:“鼻炎这毛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夫也说了,从前担心我的身子骨受不住,总用一些温和的补药。什么燕窝、人参倒是吃了不少,但总不见成效。你找来的这个偏方,苍耳子,辛夷花,遍地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居然就治好了我的鼻炎。” 沈妤道:“也是碰运气吧,当初配这个药,孙媳妇也紧张地很,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盛晋煦坐在老夫人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汤勺,给老夫人舀了一勺小米粥,颤颤巍巍地往她嘴边送。 “太奶奶喝汤。” 老夫人赶紧凑过去,张开嘴把粥喝了下去,她摸摸盛晋煦的脑袋,“煦儿真乖。” 沈妤给陶妈妈使眼色,“煦儿是好心办坏事,洒了祖母一身,还不如不舀这一勺汤。” 陶妈妈拿了帕子过来,煦儿不服气地扬起脸,“太奶奶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老夫人咯咯笑起来。 沈妤道:“过了年,煦儿长大了一岁,却越发没规矩了,盛家大院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他不敢闯的祸。来福和来宝两个人,整日就跟在盛晋煦屁股后面,生怕这个小祖宗跑丢了。” 老夫人慈爱地拍盛晋煦的屁股,“别这么说他,前几天还来我这里背书,有模有样的,比延茗小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沈妤笑着道:“都是二爷监督有方,在盛家,也就二爷还能唬住他。” 鹤寿堂的早饭比较清淡,小米粥,几样面食点心,和几样精致的小菜,以甜为主典型的南方饭桌。 在扶云居,沈妤则会按照北方的习俗准备,以咸为主。为了给盛晋煦补充营养,她还会准备一杯牛奶,盯着盛晋煦喝下去。 这顿饭盛晋煦跑来跑去,没有吃多少,却弄了一身,手上,衣服上都是米粒。 没办法,沈妤带着他回去换衣服,然后再送去学堂。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又恢复了寿宴前祖孙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样子。没人再提到寿宴礼物的事情。 早饭的桌子刚撤了,吴心萍过来了。 这几天,吴心萍天天过来陪老夫人说话,鹤寿堂的人已经习惯了,直接把人请到了屋子里。 老夫人有心和吴家结亲,有人陪着她说话解闷,自是再开心不过。 百日里闲坐着无聊,吴心萍提议道:“老夫人,不如我们叫上大少奶奶,一起打麻将吧。” 老夫人是会打麻将的,只是平时凑不齐人来,她也懒得张罗。 病好了,老夫人兴致也很高,当即让人把沈妤叫了回来,加上陶妈妈,四人凑了一桌。 沈妤和吴心萍的牌技都可以,只陶妈妈有些放不开。桌子上坐着的都是主子,她一个伺候人的,赢不起也输不起。 沈妤道:“前几天见三弟妹,她还说一个人待着无聊,不如把三弟妹也叫来吧。” 陶妈妈正愁找不到借口脱身,当即道:“老奴这就去请。” 等许馨月的时候,沈妤让荷香泡了茶过来,三个人坐在茶桌旁喝茶。 早晨喝了小米粥,这会儿又喝茶,老夫人内急,让下人扶着出去了。 吴心萍与沈妤面对面坐着,两人静静看着对方,各有各的心思。 “送给老夫人的礼物,是你掉包的吧?”沈妤率先打开了话匣子,“知道老夫人有鼻炎,还专门送味道重的香水,你的确很聪明。” “什么礼物?”吴心萍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嫂嫂在说什么,我都糊涂了。” 沈妤轻笑了一声,“别再装了,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礼物送去给二少爷的时候你也在场,后来东西就放在鹤寿堂的西厢房里,有下人看见你偷偷摸摸进去过。还有那香水的味道,如果我没记错,你第一次来,用的就是那款香水。” 吴心萍原本在整理桌子上的麻将,她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冷冷笑着道:“彼此彼此,你一个克死丈夫的寡妇,也能在这大宅子里只手遮天,还用阴谋诡计迷惑二少爷,你也很厉害。” 沈妤不想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谈论她和盛延卿的事,她低垂下眼睑,看杯中上下起伏的茶叶棍。 吴心萍却被沈妤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惹怒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轻慢,冷声道:“你不要以为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很隐蔽,外面早就有关于你的传闻。二爷只会被迷惑一时,他总有一天会看清楚你的狼子野心。” 吴心萍还想再说,老夫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连忙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许馨月也到了,几人又把麻将摆了出来。 打完一把,洗牌的时候,荷香悄咪咪走进来,贴在沈妤耳边,神神秘秘说了些什么。 吴心萍坐在沈妤旁边,她竖起耳朵费力地听着,隐隐约约听见“二爷”,“过去”,几个字。荷香很小心,她在用气声和沈妤说话,若不是吴心萍挨得进,是不可能听见的。 老夫人与许馨月在喝茶,两人隔得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荷香说完,沈妤站起身来,笑着道:“祖母,茶水喝多了,我失陪一下。” 老太太点头,“快去快回,我今天不把钱赢回来,谁也不许走。” 吴心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妤,她看见沈妤在门口对荷香交代了几句,而后快步朝着外面走了。 但她走的方向,并不是去厕所。 吴心萍有些坐立不安,二爷这时候把她叫出去,还当着盛家老夫人的面,会有什么事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打自招 () 与此同时,吴心萍又蠢蠢欲动,或许,她的机会现在就来了。 机不可失,吴心萍站起身来,温婉笑着道:“老夫人,我也出去透透气,从开始就一直输,我出去清醒一下,指不定这风水就换了。” 离开鹤寿堂,吴心萍快步追了出去,不远处,她看见沈妤的衣角消失在了树丛后面。 原来,沈妤是去了鹤寿堂附近的佛堂。 老夫人信佛,挨着鹤寿堂建了一座小佛堂,平时闲来无事,就在这里念经礼佛。这地方鲜有人来,十分清净。 沈妤不去别处却偏往这种没人的地方跑,一定是她心里有鬼。吴心萍猫着腰跟了过去。 果然,在佛堂里,沈妤与盛延卿说了好一阵话。 沈妤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着急,盛延卿也愤怒地甩袖子,两人似乎发生了争吵。只是,隔得太远,说话声音又低,吴心萍只能看见两人的表情,听不见说的什么。 过不多时,沈妤出来了,她眼睛有些肿,脸红红的,像是喝醉了酒,刚哭过一场一样。 盛延卿站在佛像前,背对着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心萍猫腰躲在回廊下的柱子后面,她摸到了袖子里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的,是可以迷惑男人心智的东西。 昨天,知道沈妤和盛延卿私下的关系后,吴心萍便给准备了这样东西,她想,如果生米煮成熟饭,再有老夫人帮腔,那就坐实了她盛家二少奶奶的身份,沈妤也奈何不得。 只是,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子,青天白日做这种事情,她还是紧张的手不停颤抖,一颗心突突直跳。 打定主语,她推开了佛堂的门,柔柔弱弱地唤了一声,“二爷。” 沈妤回去后,几人喝了半天茶,麻将码的整整齐齐,却还不见吴心萍回来。 陶妈妈有些担心道:“吴小姐来盛家没几回,别走错了路。” 沈妤笑着道:“咱们盛家又不是深山老林,下人进进出出,还能走丢了不成?” “许是心萍输红了眼,不想跟咱们玩了呢!”许馨月道。 老夫人努努嘴,她牌瘾上来了,拉着陶妈妈过来凑数,“不等了不等了,咱们先打一局。” 陶妈妈只好再次坐下,心惊胆战地和各位主子打麻将。 这一局麻将,没人点火,更没人胡,打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才**了一张好牌。 “胡了!胡了!”老夫人眉开眼笑,她把麻将推倒给大家看,“**清一色,今天手气不错。” 许馨月道:“不玩了不玩了,钱都输光了。早知道就该学心萍,躲出去。” 经她这一提醒,大家才留意到,吴心萍已经出去了半个多时辰。盛家再大,这世间足够她逛好大一圈了。 吴心萍来盛家是客人,别真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不安地蹙眉,“带人去找一找吧,牌局还等着她呢。” 陶妈妈道是,有丫鬟过来洗牌,沏茶,沈妤和许馨月便陪着老夫人聊天。 老夫人六十二岁寿辰刚过,已是满头银丝,即便她兴致足,坐了好半天也有些累了。 沈妤扶着老夫人回到软榻上,帮她按摩肩膀。 许馨月则寻了软垫过来,让老夫人舒舒服服靠着。 几人正聊些家常,陶妈妈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她凑到老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怎么会这样?’老夫人神色大变。 沈妤和许馨月已经识趣地退到了一边,陶妈妈叹气道:“老奴看见的就是这样。” 老夫人思忖了片刻,“把人带来鹤寿堂吧,这里没什么外人,正好大家都在,别说我们委屈了她。” 过不多时,陶妈妈领了两个人进来。 这两人皆衣衫不整,女子头发蓬乱,男子则满身是汗,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两人都恨不得把头低到胸膛上去。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半个多时辰的吴心萍。 陶妈妈道:“吴小姐,你有什么话就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吧。” 吴心萍抬起头,她紧紧咬着嘴唇,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豆大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她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 “老夫人,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呀!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个下人假扮二爷的模样勾引躲在佛堂里,我以为是二爷,他等我走近又强行……”吴心萍哭诉道,“是沈妤引我进佛堂的,一定是她安排的这个人,她故意陷害我!” 女儿家的清白是头等大事,吴心萍在陌生的盛家受到这种屈辱,立时方寸大乱,一股脑把心中的委屈部倒了出来。 她说完,却轮到屋子里的其他人诧异了。 沈妤满脸不可思议,“心萍,你在说些什么,我一直在打麻将,中间只去过一趟厕所,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安排的面面俱到?” 吴心萍哭的更伤心了,她指着沈妤,面容狰狞道:“一定是你因为寿礼的事记恨我,才想出来这一招报复我。你根本就是早有预谋,你故意让荷香过来跟你说悄悄话,引我到佛堂,然后又在里面安排了人。” 沈妤皱起眉头,满脸惊讶,“你怎么会这么说?” 陶妈妈觉得吴心萍话里有话,她走过去问:“什么寿礼的事,吴小姐你说清楚。” 吴心萍心里咯噔一声,寿礼这件事,她料定沈妤不敢说,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才会做的这样明目张胆。 可她刚才口不择言,居然差点把事情抖出来。 吴心萍膝行向前几步,跪在老夫人脚下,道:“老夫人,我听我母亲说过您有鼻炎,所以当日看到大少奶奶送香水时我就觉得不妥,可是毕竟不熟,也不敢说什么。指不定老夫人您自己不会用呢!可是……谁知道……我再遇见大少奶奶说起这事,她就以为我是故意不告诉她的。可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她为什么还要死死抓住不放呢?” 吴心萍哭的撕心裂肺,刘海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她长了一张乖巧的脸,五官小巧,眼眸澄澈,很是无辜可怜的样子。 她是吴家唯一的女儿,被父母娇惯着长大,跪在地上哭了这么一遭,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晕倒过去。 “先把人扶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老夫人的态度微微缓和,心里生出几分怜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声名扫地 () 吴心萍就坐在老夫人身边,抽抽搭搭哭着,眼泪怎么都收不住,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许馨月给沈妤递了一个眼色,询问她是否知情。 沈妤摇摇头,更是一脸无辜。 吴心萍哭个不停,陶妈妈便厉声质问一起抓住的男佣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小姐是盛家的贵客,怎么会和你一起出现在佛堂,还做那种事情……” 想起刚才的情景,陶妈妈都觉得害臊,说不下去了。 男佣人跪在地上,他还没有把气喘匀,通红着脸道:“佛堂的窗户坏了,奴才是去修窗户的,谁知道吴小姐突然跑过来抱住了我,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了。” 男佣人一边说着,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色潮红。 见他这幅样子,陶妈妈觉得奇怪,冷着脸问:“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佣人摇头,一问三不知。 一通去搜查的下人走过来,在陶妈妈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陶妈妈顿时脸色大变,冷冷看了吴心萍一眼。 她接过下人手里的小瓷瓶,走到老夫人身前,道:“老夫人,这里面装着能让人动情的东西。” 盛家的几个女人都是寡妇,不存在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盛家许多年都不曾出现过这种东西了。 老夫人满脸诧异,吴心萍则指着男佣人道:“你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你竟然敢对我下药!” 吴心萍生气到了极点,她扑过去,伸手挠向男佣人的脸。 男佣人自知道犯了大错,也不敢躲,脸上被抓出了几道抓痕,血肉模糊。 沈妤道:“过去两个人,把吴小姐拉住。盛家的佣人手脚再不干净,但他们不会蠢到给自己下药。这种药在市面上并不好买,价格也贵,真是一个佣人能买的起的吗?” 吴心萍低着头,轻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老夫人和陶妈妈也想到了此处,只是她们不敢相信,看着乖巧温柔的吴心萍,居然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她准备的药不会是给这个佣人,那她刚才说跟着沈妤去了佛堂,背后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老夫人冷下脸,道:“陶妈妈,准备一辆马车,送吴小姐回去吧。” “你们不能这样?”吴心萍惊讶地站起身来,“是你们盛家的佣人对我企图不轨,你们就想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吗?老夫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她去拉老夫人的袖子,老夫人却微微蹙眉,轻轻甩开了她的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心萍,道:“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吴心萍还想闹,陶妈妈唤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连拖带拽地把人弄走了。 没由来闹了这么一通,老夫人面有倦色,她强撑着精神,问:“吴心萍刚才说寿礼的事,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吴心萍敢下这种黑手,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老夫人已经不相信她说的话了。 沈妤道:“说起来还是我的疏忽,这次寿宴我本来准备送一对白玉手镯,但挑来挑去没找到成色好的,那几天又忙着寿宴的事,腾不出手来。想来想去,二爷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东西多,门路也广,就托他帮我寻一对玉镯。吴心萍意外知道了这件事,她掉包了礼物,这才让老夫人白白遭了几天罪。”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吴小姐怎么看都不像这种人呀!”许馨月不解道。 沈妤轻笑了一声,“这恐怕只能去问她了,或许是因为我忙着寿宴没有对吴家以礼相待。又或者是我说了什么,让她误会了。” 事情的原因,沈妤并不打算多做解释,省的越描越黑。 她和盛延卿的事,老夫人是多少知道的,但她是盛延卿的大嫂,盛家大少奶奶,隔着这层身份,也不会发生什么。 沈妤从鹤寿堂出来,荷香悄悄过来道:“小姐,门口吴小姐闹着不肯走呢,又哭又闹,跟个疯婆子似的,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走吧,我们去瞧瞧,看来她还是不死心。沈妤道。” 到了二门这边,吴心萍果然在马车附近哭闹,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她,想动粗又不敢,劝又劝不动。 沈妤走过来,下人们自觉地让出来一条道,分列两旁。 沈妤走到吴心萍面前,觉得她现在的举动委实不像聪明人,好心提点道:“怎么,你还不死心吗?发生了这种事,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当上盛家二少奶奶了。你再闹下去,只会让自己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丢了,往后你在清水镇,还如何自处呢?” 吴心萍僵在了原地,她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呆了一阵,忽然狰狞着脸笑起来。 她面容扭曲,目光怨毒地盯着沈妤,道:“你真是好手段,为了把住二爷无所不用其极。外人眼里你是风光无限的大少奶奶,可是你背后这些肮脏龌龊的手段二爷知道吗?” 沈妤清冷笑了一声,看向吴心萍的目光多了一丝怜悯,“我没有把着谁,我也不需要这么做。我本来不想与你为敌的,但你在寿礼上动手脚,逼我把你当对手。如果不是你准备那瓶药,老夫人也不会相信我说的。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作茧自缚。” “我作茧自缚?”吴心萍狂笑起来,她突然发疯了一样朝沈妤扑过去。 荷香和芙蓉早有准备,两人挡在沈妤身前,把吴心萍推开了。 见到芙蓉,吴心萍一下子明白了。 当天,就是荷香和这个丫鬟在枫林苑附近议论,这才让她动了把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 芙蓉平常在扶云居伺候,很少出门。她只认出了荷香,所以那些话信了大半。 吴心萍朝后面倒下去,她放声大笑起来,“原来都是你布的一个局,沈妤,这个贱人,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吴心萍越骂越难听,荷香嫌恶地蹙眉,“还愣着干什么,堵住她的嘴,送回吴家去。” 门房的几个婆子早就在一边候着了,闻言撸起袖子上前,死死按住了吴心萍。 吴心萍冲她们吐口水,那婆子便抡起胳膊,狠狠扇了她几个耳光,拿手帕堵住了她的嘴。 看着吴心萍被塞上马车,沈妤对荷香道:“你跟着去吴家看看,把事情的经过和吴老爷、吴夫人说一下,别让外人以为,咱们屈打成招,冤枉了吴家小姐。” 第二百章 所谓书香门第 () 吴家在清水镇很有些声望,时代都是读书人,祖上还出过探花郎。吴老爷又是个心善的,年年都要往济恩堂捐一笔钱,在清水镇很有些名声。 芙蓉有些担心,不安道:“大少奶奶,吴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宝贝一样宠着。吴心萍在盛家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这么给人送回去?” 按理说,事情审理的过程,是该叫吴夫人过来看的。当着吴家人的面弄清楚了,丁是丁卯是卯,才不会落人话柄。 沈妤想了一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送回去是老夫人的主意,祖母心里是有数的。” 老夫人这样面面俱到的一个人,是不会做这么莽撞的事的,她这么做,多半也是知道吴家掀不起来什么风浪,懒得去计较。 荷香把人送回吴家,乍看见狼狈不堪,快要哭的晕死过去的女儿,吴夫人心疼地心都要碎了。 吴老爷指着荷香的脑袋,气的直哆嗦,“你……你们把我的女儿怎么了?盛家这是欺负我们小门小户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清水镇除了盛家,可是有警察局的,有的是地方说理。” 荷香在沈妤身边呆了这么久,也学会了端架子,面对吴老爷的指责,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道:“吴夫人,吴老爷,你们怎么不先问问你们的好女儿呢?吴小姐掉包了大少奶奶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害的老夫人犯了鼻炎。今天,她还带着勾引男人的药去了盛家,企图对二爷用药。要不是阴差阳错被一个佣人截胡,这会儿你们吴家就真的说不清了。” 荷香到底是在盛家待过的,又是大少奶奶跟前得脸的大丫鬟,穿着绸缎衣裳,头上首饰金的银的都有,说起话来理直气壮,没有半分怯懦,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都气派。 一连串罪名盖在吴小姐身上,吴老爷顿时没了底气。 吴心萍在吴夫人怀里哭,她分辨道:“掉包礼物,用药,你们有什么证据吗?你们盛家就是血口喷人,冤枉好人。” 吴夫人抱着女儿,气愤道:“就算我女儿做的再不对,也不用屈打成招吧,你们盛家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居然私设公堂,是欺负我们吴家没人了是不是?” 荷香道:“吴夫人是没看见吴小姐的所作所为,我们吴家一个下人,硬是给吴小姐给破了相。” 吴夫人嚷道:“滚,给我滚出去,叫你的主子来,我不和你一个下人说话。” 荷香冷冷瞥了吴夫人一眼,转过身,毫无留恋的走了,她也不稀罕和不讲理的人说话,浪费口舌。 吴夫人气的一个倒仰。 盛家的人走后,吴夫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小声问:“她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会真的和一个佣人……” 吴心萍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大声哭起来。 吴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她辛苦养大的女儿,从小当宝贝疙瘩宠着,这是她的命,她的眼珠子。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前途,她希望自己的宝贝疙瘩女儿能嫁进高门大户,过好日子,光耀吴家的门楣。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吴心萍居然被一个佣人给…… 吴夫人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过,木已成舟,现在只能往前走,再也回不去了。 当晚,吴家召集宗族的所有人,举着火把,聚在了盛家门前。 沈妤正在扶云居哄孩子,她和盛晋煦趴在床边,看着谷雨津津有味地啃自己的手指。 荷香进来道:“小姐,谢管家来说,吴家带人来了,现在就围在盛家门外,说要找老夫人讨一个公道。” 沈妤披上衣服往外走,“这种事就不必惊动了老夫人了,咱们看看去。” 听说有人闹事,盛晋煦瞪大了眼睛,要跟过来,“娘亲,外面怎么了?” 沈妤道:“娘亲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乖乖地在家里呆着,娘亲去去就回。” 盛晋煦不肯,拽着沈妤的袖子道:“煦儿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娘亲带我一起去吧。”他是担心沈妤遇见什么危险。 五岁的孩子,人不大,保护欲倒是挺足。 沈妤捏了捏盛晋煦的脸蛋,道:“别担心,娘亲只是去看看,谢长里叔叔,来福来宝都跟着,能有什么事。这是大人之间的事,等煦儿长大了就懂了。” “从前娘亲也总说,大人的事,可娘亲也说,煦儿已经长大了呀。”盛晋煦眨巴着眼睛道。 沈妤笑了下,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说过,她仍旧哄她,“娘亲走了,你走了,可是谁来照顾谷雨呢?你乖乖呆在家里,把弟弟看好,别让坏人把弟弟抱走了。” 盛晋煦看看床上的婴儿,再看看沈妤,终于点了下头。 是了,娘亲很重要,但弟弟也很重要。 到了二门上,盛延卿也刚好过来。 沈妤笑着道:“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吗?还怕我搞砸吗?” “那倒不是,”盛延卿也笑,“我只是不舍得你抛头露面,和一帮男人打交道。” 盛延卿让谢长里开门,他径直走到了外面。 吴家沾亲带故的不少,门口围了二三十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 见盛延卿出来,人群中的吴老爷道:“盛家总算肯出面解决这件事了?我女儿在盛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们必须要负责。否则就算是到警察局,到省城,到南京,我也要告倒你们。” 吴老爷是文化人,他也看报纸,知道现在不讲究老一套了,有什么争执,要找警察,要上法庭。 火光将盛延卿的脸照的通红,他摆摆手,让谢长里拿了一张纸过来。 盛延卿将纸递给吴老爷,“这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人证物证都在,证人也已经签过字,按过手印了。吴伯伯要是想上告,肯定需要状纸,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吴老爷捧着状纸粗略看了一遍,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件事,的确是吴心萍有错。 吴老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贤侄,话不能这么说不是。”吴夫人走过来,和颜悦色地对盛延卿道。 第二百零一章 心有所属 () 夜风中,吴夫人稍稍压低了声音,与盛延卿道:“我们两家到底还是有些交情的,大家都在镇上做生意,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次的事情吴家有错,但盛家也不能做得太绝,这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不如咱们各退让一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这件事吴家是苦主,吴夫人话说到这份上,已然给了盛家最大的颜面。 事情的前因后果,吴夫人也反复琢磨过。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计较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总之,吴心萍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在盛家毁了,他们就要对此负责。 盛延卿却仿佛没听懂一般,问:“吴夫人有话直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吴夫人咬了咬牙,她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有吴家宗族的人站出来当和事老,对盛延卿道:“二少爷,心萍是个好孩子。盛家老太太原本也有意和我们吴家结亲,老太太不开这个口,我们也不会巴巴地往前凑不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吴家的意思,是让吴心萍嫁进盛家。 盛延卿却不接这个话茬,只是道:“诸位叔伯,事情的前因后果晚辈已经说过了。涉及到下人我也会按家法处置,我祖母说了,吴小姐出嫁,我们盛家会再备上一份嫁妆,聊表心意。” 吴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不甘心道:“我女儿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就是嫁到你们盛家做妾也不行?” “恕难从命。”盛延卿抱了抱拳,“况且,晚辈已经心有所属,非她不娶。” 吴夫人颤抖着几乎要晕倒,她指着盛家的大门骂,“你们盛家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有点臭钱就仗势欺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们吴家也不是吃软饭的。” 盛延卿已经转身要走,“事情我已经说清楚了,吴家要是再闹,我就真要把警察请来说理了。” 盛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吴家宗族的人面面相觑。 眼见占不到便宜,有人带起退堂鼓,“要不咱们回去吧,就这么堵在人家门口,也不像话。” 吴夫人恨恨道:“不像话的是他们盛家,你们不是自诩书香门第吗,好,我今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让大家来看看你们盛家做得好事……” 吴夫人说着,突然一转身朝着门柱上撞过来。 沈妤在门后面看得一阵心惊,好在盛延卿早就安排,谢长里领着几个下人往主子前面一挡,吴夫人撞在了一个婆子的胸口。 谢长里道:“吴夫人,该说的二爷已经说过了。事情的经过白纸黑字上写的清清楚楚,老夫人菩萨心肠,纵使吴小姐再不济,她也愿意额外出一份嫁妆钱。要是您再闹,把事情弄得沸沸扬扬,吴小姐怕是在清水镇待不下去了。” 吴夫人脑袋发晕,她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然没有半分形象可言。 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欺负了,清白没了,往后一辈子就毁了,她怎么能甘心呢? 吴老爷在这件事上要冷静一些,他去拽自己的妻子,低着头道:“行了,为了心萍的以后,咱们先回去,真闹大了,吃亏的是咱们吴家。” 丫鬟婆子将吴夫人搀扶起来,一行人悻悻地离开了盛家。 沈妤在院子里松了口气,“吴夫人和吴老爷对女儿的疼爱是真的,可惜吴心萍不懂得珍惜,走上了岔路。她这一步走错,再想回头就难了。” 盛延卿道:“这种人不值得可怜。不说她了,放心,吴家理亏,他们掀不起来什么风浪。” 两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耳边突然安静下来,心里也异常安静。 沈妤抬头,眨巴着眼睛道:“你刚才说心有所属,非她不娶,说的是谁呀?”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盛延卿笑着道,“想听我说酸溜溜的情话就直说,还这样拐弯抹角?你想听多少,我都说给你听。” 沈妤也笑起来,“有些话就是要背后听才有感觉,背后说的才是真心话。” 心有所属,非她不娶,这八个字似有千斤重,稳稳地压在沈妤心头,让她彻底踏实下来。 两人步子放得很慢,沈妤迟疑着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是关于你大哥的。” 盛延卿认真听着,沈妤看着他说,“上次采薇假装怀孕,和大夫人争吵的时候无意间说,你大哥并不是大夫人亲生,是他为了压过你母亲一头假装怀孕,从外面抱养来的。祖母压下了这件事,责令大夫人闭门思过,我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 沈妤并没有见过盛延茗本人,她只是盛延茗名义上的妻子。 从前,她有些忌讳提到这个问题,但今天听盛延卿说出这八个字,她又彻底放下心来。 她愿意相信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盛延卿并没有多意外,他道:“这件事大哥和我说过,其实我们两个的关系,远比外人看起来要亲近许多。大哥还在的时候,我们两个常常促膝长谈,也说过去的事。” “你大哥是个胸怀坦荡的真君子。”沈妤认真地说道,能一手撑起盛家生意,把所有的事做得面面俱到,还能这般胸怀坦荡,盛延茗几乎是个神人了。 可惜这样的人,沈妤无缘见到,她心中微有些遗憾。 说这话,两人走到了分岔路口,沈妤不舍道:“我走了,改日再见吧。” 盛延卿道,“好,我看着你走。” 沈妤在盛延卿的目光中走远,她一步三回头,走出去老远,盛延卿还站在原地。 说是改日再见,第二天傍晚,盛延卿把盛晋煦从学堂接回来,顺道来了扶云居。 盛晋煦拉着盛延卿要去放风筝,他抱着盛延卿的腿,抬起头满是期待地道:“二叔,娘亲说有风的时候风筝就能飞起来,现在就有风,咱们去后花园吧。” 盛延卿还没和沈妤说上几句话,他不想走,沈妤笑着道:“去吧,玩一会儿就回来,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盛家的饭菜都是要在大厨房做的,扶云居有孩子,一天不知道要吃几顿,老夫人准许在扶云居搭一个小厨房。 晚饭还有一会儿,厨房里的点心倒是现成的,沈妤让人准备了盛延卿爱吃的绿豆糕,盛晋煦爱吃的桂花糕,又沏上一壶热茶,等着他们回来。 沈妤平时从来不进厨房,荷香见沈妤端着点心从厨房出来,啧啧称奇,“大少奶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为悦己者容,大少奶奶这是位悦己者进厨房对不对?” 沈妤拿绿豆糕堵荷香的嘴。 说是玩一会儿叔侄两个在后花园磨蹭到天黑才回来,盛晋煦又脏成了一个泥猴,盛延卿则满身是汗。 第二百零二章 有才华 () 盛延卿把盛晋煦驼在肩上,叔侄两个就这样招摇过市,一路回来扶云居。 沈妤把盛晋煦抱下来,板着脸道:“我怎么给你说的,玩一会儿就回来,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盛晋煦往盛延卿身后躲,可怜兮兮地看着盛延卿。 沈妤道:“进屋去洗洗吧,晚上还要做先生布置的功课。” “知道了。”盛晋煦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地进了里屋。 “其实不用把他逼得这么紧,我这么大的时候还到处玩。过了六岁生辰,才请了先生开蒙。”盛延卿道。 盛晋煦今年才五周岁,当初是大夫人太心急,刚接来盛家就送去书塾开蒙。后来大夫人不管了,去书塾念书就成了习惯,沈妤也没有叫停。 沈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私下说说还行,要是让这个小祖宗听见了,明天就叫不起来上学了。送去念书也好,他在家里搅得家都不安宁。” 盛延卿笑,“平时没看出来你说一套做一套。” 沈妤养娃也有些心得,这会儿便故作深奥地叹了口气,“小孩子就要哄着,你较真,他更较真,那日子真没法过了。骗一骗,哄一哄,就长大了。” 吃了些点心,盛延卿看着精巧的炕桌,道:“前几天祖母的寿辰你办的很漂亮,尤其是准备的餐桌很有心意,有几家酒楼的掌柜,还想我讨要制造图纸呢。” 沈妤道:“哪里有什么图纸,是我瞎琢磨画着玩的,来福学过木匠,倒是把东西做的很好。” 她不能说这些都是她在二十一世纪见怪不怪的东西,穿越这件事匪夷所思,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盛延卿却在想别的事情,他从这里看见了商机,“餐桌是个不错的创意,但我并不想把图纸卖给谁,咱们可以自己设计,自己用。盛家名下也有几家酒楼,可以把这种桌子用上,让工匠们大量做,新鲜又实用,保管让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 沈妤笑起来,“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就是随便一想。” 盛延卿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不,我的阿妤,小脑袋瓜里总装着一些新鲜又好玩的东西,这是你的才华。” 盛延卿从来不吝对沈妤的夸赞,有些话,说的多了,便会在心里留下印记。 沈妤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没想到,在女人堆里讨生活,她还能担得起才华二字。 沈妤无声笑了,眉眼弯弯,像天空中高挂的月牙。 往后几日,来福果真被盛延卿叫走了,他去了盛家的工坊,教工人如何制造双层的餐桌。 来福只是个赶车的,他没想到自己能得到二少爷的器重,更没想到有人会想起他的木匠手艺。 只是,他这样天天去工坊,这赶车的活计就要疏忽了。 来福犹犹豫豫地向沈妤告假,这个羞涩的大男孩,在沈妤面前话都说不利索。 沈妤答应地很爽快,“你去工坊也要多看多学,木匠活是一门手艺,将来你要是离开盛家,也能安身立命。赶车的事不用操心,扶云居那么多佣人,不愁找不到一个赶车的。” 沈妤说的云淡风轻,来福却惊讶地抬头,离开盛家,他这种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还有机会离开盛家吗?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妤被来福一惊一乍的模样逗笑了,她说:“这件事我早就在想了,扶云居的下人不管男女,只要到了年纪,我都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想留在盛家也行,工钱会照付,想出去成家的,我也会准备一份钱让你们安家。” “多谢大少奶奶。”来福挠着头道,他本想说些场面话,但琢磨了好一会儿,只憋出来这么一句。 男佣人还好,在哪里都是讨生活,穷苦人家出来的,不怕吃苦。但对丫鬟们来说,这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到了年纪就能离开盛家出去嫁人,也不用担心等成老姑娘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盛家传开了,扶云居的下人都觉得自己走了大运,能被大少奶奶安排到扶云居近身伺候,使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长里来扶云居说事,临走的时候,正遇见荷香端着一个木盆往里走。 他身子一横拦住了荷香。 荷香没好气道:“你又做什么?这里不是枫林苑,在大少奶奶眼皮子底下也敢这样,信不信我喊人了啊!” 谢长里道:“你别急,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 荷香把木盆放在脚下,认真听着,谢长里却又死活不说了。 荷香歪着头想了一下,脑袋里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调来扶云居伺候?大少奶奶说到会把卖身契还给身边的下人,大家都想来扶云居伺候,难不成你也想来凑热闹?” 荷香瞥了谢长里一眼,“不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帮你说好话的,再说了,扶云居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我说了也不一定算。” 荷香是扶云居的大丫鬟,又是沈家出来的,在沈妤身边十分得脸。 这些天,不少小丫鬟过来给她塞东西,求着她帮忙说好话。 在谢长里面前,荷香是绝对不会通情面的,她端起木盆要走,谢长里却拦着不让。 谢长里道:“我不是让你帮忙,我来是问你,如果你真离开了盛家,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成家生孩子呗。”荷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谢长里急了,他去抓荷香的手臂,“你和谁成亲?你家里不会给你定亲了吧?” 荷香一脸不耐烦,“你管我干什么,你整天闲着想这些每边的事做什么,都不知道是几年以后了。” 荷香端着木盆进了门,谢长里看着她的背影,沉沉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日,外面传来消息,吴家小姐生了场大病,吴老爷举家去了云南投奔亲戚。 老夫人听说后淡淡地道:“云南是个好地方,气候好,产的茶叶也好。” 沈妤低头喝茶,并没有说话。这件事,她并不觉得如何大快人心。 吴心萍聪明,漂亮,又有宠着她护着她的父母,可惜她的聪明没用在对的地方。 这一步,也是吴心萍作茧自缚。 许馨月有些魂不守舍,好一会儿才附和道:“希望心萍往后能顺顺当当,将来许个好人家吧。” 说这些话,许馨月并不都是违心的。 第二百零三章 可怜之人 () 许馨月想起寿宴当天的一个小插曲。 客人们正聚在鹤寿堂里聊天,许馨月在外面帮忙张罗,枫林苑里的佣人捧了两个盒子过来,说是二爷和大少奶奶给老夫人准备的贺礼。 许馨月开玩笑道:“二爷和大少奶奶倒是亲近,送礼都在一块了?” 她说这话是无心的,送东西的那个佣人却十分紧张,结结巴巴答不上话来,她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 回到座位上,与吴心萍说话的时候,许馨月意心思一动,把此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再联系到外面的传闻,吴心萍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许馨月亲昵地拉着吴心萍的手,道:“心萍妹妹,大哥和二哥关系一向很好,也难怪二哥对大嫂这么照顾,连准备寿礼这样的事都要代劳。别看现在老夫人管家,这个盛家说话真正管用的可是大嫂。” “那当然,有二爷护着,老夫人也信她。”吴心萍讷讷道,一张脸彻底垮了下来。 她很好奇盛延卿到底帮沈妤准备了什么样的寿礼,偷偷遛进了放礼物的偏房,看见了盛延卿为沈妤准备的东西。 白玉手镯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比盛延卿自己准备的茶杯还要上等,吴心萍的心就彻底沉下去了。 许馨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又故意把老夫人对花粉过敏的事透露给了吴心萍。 吴心萍虽然聪明,但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机会,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贸然动手。 而后,许馨月又怂恿她一不做二不休,对盛延卿下药。甚至于去哪里买药,还是许馨月告诉她的。 许馨月以为,吴心萍不是盛家的人,让她动手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她没有想到,这么快计划败露,吴心萍身败名裂,连带着吴家上下十几口都远走他乡,再不能在清水镇立足。 女佣环儿捧了一杯热茶过来,道:“好在吴心萍不是个蠢得,她要是一股脑赖在咱们身上,这件事就没这么轻易收场了。要不是小姐好心给吴夫人提点,怕是他们一家非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吴老爷和吴夫人心疼女儿,就是放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讲个道理出来的。想到这一点,许馨月心里有些苦涩。 自从她嫁进来盛家,她的娘家除了跟她伸手要钱,再没有过问过一句。 有些人,就是这样好命。就如吴心萍,纵使她犯下大错,有宠她爱她的爹娘护着,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 许馨月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吴心萍的字迹娟秀,一字一句却是发自肺腑的。 她在信中道:馨月姐姐,这件事我前前后后想了很久,大约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被你利用了,那些日子,我静如魔怔了似的执迷,如今恍然一场大梦醒,再回首才看清自己是错得荒唐了。不过,你的事,我最后还是决定不说。我的处境已经这样了,何必又让你跟着受连累呢?我知道,你在盛家处境艰难,已是十分可怜,我不会再雪上加霜。这次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也希望你往后能谨言慎行,不再自欺欺人。 “连你也可怜我吗?”许馨月把信纸揉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溢出来,她抬起头,苦笑了一声。 刚才还好好地,一扭头就哭成了这样,环儿在一边慌乱地手足无措,她想要过来安慰,但又不知道吴心萍说了什么。 只好道:“三少奶奶,别哭了,大夫不是说了,让你什么事都放宽心。药还吃着,可千万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 许馨月拿手帕按住眼角,呜咽着道:“我倒是宁愿病入膏肓,听不见,看不见。这样就不用去老夫人面前强颜欢笑了,更不用看沈妤的脸色。同样是盛家的孙媳妇,凭什么我们青山苑的开销都要沈妤做主。在这个盛家,我就是连请朋友聚聚开个茶会都要向她请示。偏偏她还摆出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样的人最讨厌。” 许馨月的娘家很普通,家里经营几个茶叶铺子,孩子多,哥哥们要娶亲,侄子侄女要上学,一家人勉强度日。 自从得胜茶行还给了大房,二房这边已经没有什么赚钱的生意了。这几年,新开的铺子都赔的血本无归,还欠了大房不少债。 没有银子进账,许馨月的开销就指着长房给的月钱。贴补一些家用,再拿些出来给盛延伟胡吃海喝,就基本什么都不剩了。 吴心萍一句可怜,引出来许馨月不少眼泪。 她哭的伤心,门外却有一个声音沉沉地道:“不想过就滚出去,休书我早就写好了。多少人敲破了头想嫁进来盛家,你还有脸委屈。” 许馨月吃了一惊,一回头正看见盛延伟站在门外,刚才私下抱怨的话应该被他听见了。 她连忙去擦眼泪,“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盛延伟走进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许馨月,“娘在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多事,不准我在酒楼赊账,不准我进赌坊。我堂堂盛家三少爷,口袋里连点银子都没有,用得着你一个娘们管?” 环儿过来拦,“三少爷,自从得胜茶行没了,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进账,你是知道的呀!三少奶奶这么做,也是为了……” “你滚开!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盛延伟粗鲁地把环儿推到了一边,他走到许馨月面前,抓住她的衣领,狠狠扇了一巴掌。 许馨月闻到了盛延伟身上的酒气,她捂着脸道:“又喝醉了酒回家撒气是不是?” “你管我喝酒没喝酒!”盛延伟提着许馨月的衣领,把她扔在了地上。 他没打够,抬起脚,狠狠踢了两下,然后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环儿脑袋磕到了桌角上,她顾不上额头上留下的血,过来扶许馨月,主仆两人抱在一起哭。 青山苑闹出的动静不小,自然而然传到了二老夫人耳中。 瑛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禀明,叹气道:“三少奶奶不过是多了一句嘴,就招来一顿拳打脚踢,身上带着伤,又要闭门不出好些日子了。大房那边知道了,背后又要嚼舌根子了。” 同为女人,瑛姑对许馨月的同情要多一些。 二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要怪就怪她自己多的那一句嘴,相夫教子,她做了哪一样了?” 瑛姑不敢再搭话,话说多了,反倒会成为她的不是。 二老夫人闭着眼睛休息,半晌,才睁开虚搭的眼皮,问:“延伟最近在做什么?” 瑛姑道:“三少爷去的还是那些地方,听下面人说,他最近和沈家少爷走的很近,两人动辄一块喝酒。沈少爷出手大方,三爷的很多账都是他结的。” 闻言,二老夫人又是冷冷一哼。 “沈家的也没一个好东西,你去拿些钱给三少奶奶送去,我们二房再穷,也轮不到沈家也可怜。无视献殷勤,非奸即盗,沈淮安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告诉三少奶奶,以后谨言慎行,再有这档子事,就让她滚回娘家去吧。” 瑛姑低头道是,拿了些钱往外走,出了门,憋在胸口的一团气才缓缓吐了出来。 吴心萍有句话倒是说的不错,都是可怜人,何必再和彼此斤斤计较。可是在这大宅子里,可怜人又何止许馨月一个呢? 第二百零四章 满月宴 () 许馨月挨打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盛家传开了。 大夫人听到了以后,在佛堂笑得前俯后仰。 贴身伺候的冯妈妈瞥了一眼门外站着伺候的下人,忍不住皱眉道:“大夫人,老夫人的人就在外面,要是让他们听见了,肯定背后又去鹤寿堂嚼舌根子。” 大夫人扶着板凳,仍旧笑,“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宋氏和我争来争去十几年,不还是被送到乡下庄子里了?老夫人再无情,我到底是盛家的大儿媳妇,她不会把我怎样。再熬个几年,老夫人没了,盛家还是我说了算。” 冯妈妈眉头皱的更深了,她也是老夫人派来的,大夫人日日礼佛,没想到她看透了,也想歪了。 大夫人笑够了,冷冷盯着冯妈妈道:“妈妈来盛家十多年了吧?你在老夫人身边,费心费力地伺候,能捞到什么好处?妈妈要是个识相的,就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该站到哪一边。” 冯妈妈垂手侍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搭话。 大夫人这话说了不止一遍了,自从她被软禁在如意轩,动辄就往下人手里塞钱。一次两次,总有意志不坚定的,收了钱,嘴巴自然就闭上了。 有些时候,冯妈妈也左右为难。如果把这件事告发到老夫人面前,她就会彻底失去这个肥差。但如果不说,日后东窗事发,倒霉的还是下人。 想起上次老夫人如何处置如意轩的下人,冯妈妈还心有余悸。男男女女十几人,亲近的直接乱棍打死,外面做粗活的也都割了舌头,卖去了穷乡僻壤。 如意轩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冯妈妈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思来想去,冯妈妈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沈妤,一来能讨好新的当家人,二来,她心里还存了些微薄的希望,如果沈妤能让她监视大夫人,事情了结以后,她就有机会去扶云居伺候了。 冯妈妈是在盛家待了多年的老人,对大宅院里的这些事情一清二楚。 她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沈妤却只是淡淡地道:“好,我知道了,由着她去吧,说几句又少不了肉,不用为这么点小事打扰老夫人。” “老奴记住了。”冯妈妈道,她以为还有下文,站着没走。 过了一会儿,荷香过来送客,冯妈妈才如梦初醒,一脸颓然地离开了扶云居。 这个大少奶奶,果然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天气渐渐热起来,下人们裁制新的衣裳,厚重的帷帐也撤下来换上薄薄的网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几天之间,夏天的味道便在盛家大院里弥漫开来。 转眼间,谷雨已经足月了,沈妤准备在扶云居操办一个小小的满月宴。 盛晋煦趴在床边捏着谷雨的小手玩,问:“娘,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走路,我还想带着他一起玩呢!” 沈妤摸了摸盛晋煦的脑袋,笑着道:“等弟弟一岁了,就能走路了。你摸摸他的腿,蹬来蹬去的,是在练习呢。” 盛晋煦小心翼翼地去摸谷雨的腿,看见他的脚丫,惊讶道:“弟弟的脚丫也太小了吧!都没有我的手大!” 沈妤笑起来,“你也是从这么大一点点长大的,别心急,等你正式上学,弟弟就能跟在屁股后面跑了。” 沈妤让来福帮忙打造了婴儿车,婴儿床。每次都是沈妤画图,来福动手去做。 每回做这些东西,来福都是一头雾水,不太能搞懂沈妤要的是什么,但等到东西做完了,他又忍不住啧啧称奇,一拍脑门道:“原来是这样。” 一屋子人围在床前看着谷雨吃手,来福进来道:“大少奶奶,前面做的双层桌子,还有那些椅子,摆件今天都送到天香楼了,再饬饬,后天就能正常开门做生意了。” 沈妤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昨天天香楼的掌柜来报账,还夸了你一番。” 来福脸微微泛红,他摸着头道:“其实都是大少奶奶的功劳,掌柜的还说,明天是装修以后第一天开业,想让大少奶奶赏个脸,去天香楼吃一顿饭。” 清水镇的酒楼饭庄,天香楼是数得上的。早年是老夫人的陪嫁,经历了几十年,如今早就是老字号的酒楼了。 荷香对那里的酒菜垂涎已久,听来福这么说,她立即道:“不如就把谷雨的满月宴摆在天香楼吧,奴婢还没吃过天香楼的菜呢。” 沈妤也正在想满月宴的事,谷雨虽然养在扶云居,但是以沈妤个人的名义,满月宴不好往大了操办。但是一旦开始准备酒席,就少不得用厨房,人来人往,还是会弄得人尽皆知。 把酒席摆在外面,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沈妤道,“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要声张,就请几个相熟的人。请柬荷香亲自去下,来福去和酒楼那边说好,让他们准备一些拿手菜。” 荷香与来福齐声道是。 如此忙活了一整天,第二天晚上,荷香,芙蓉,来福、来宝几个也受到了满月宴的请柬。 荷香喜滋滋地来回翻看,道:“小姐怎么还给我们下请柬了,谷雨的满月宴,我们当然会去伺候。” “有了请柬就是客人,不是让你们去伺候的。”沈妤道,“我看你们老早就在准备礼物了,明天大家一个桌子吃饭,平起平坐。” 荷香和芙蓉还想拒绝,沈妤正色道:“要是不上桌,就不收你们礼物了。说起来,能去天香楼吃饭,还是来福的功劳。” 来福低下头,“都是大少奶奶的点子好。” 这次满月宴,沈妤还请了盛延卿,许馨月和盛延伟,以及寿宴上过来帮过忙的孙氏和马氏。 盛晋煦一本正经道:“娘亲,为什么没有我的请柬,是不是因为我准备的礼物不好?” 盛晋煦虎头虎脑的,他掐着腰,一副要理论一番的样子。 沈妤被逗笑了,忙道:“娘亲是忙糊涂了,倒是把最重要的客人给忘了。” 她立即让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张请柬,递给了盛晋煦。 盛晋煦在学堂开蒙,如今已经认得不少字,他反反复复看着请柬,认真地道:“原来,弟弟的名字是这样写。” 满月宴当天,一大早沈妤就给谷雨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放在婴儿车里,去了天香楼。 孙氏和马氏早就到了,看见谷雨便开始一个劲地说吉利话。 第二百零五章 碰瓷 () 谷雨是个身体强壮的小娃娃,穿着红色的肚兜躺在婴儿车里,手里抓着一个金黄色的布老虎。 他不认识孙氏和马氏,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警惕心十足。 沈妤道:“天气热了,谷雨身上的衣服也穿不住,爽身粉扑了不少,还是一个劲地起疹子。” 孙氏道:“现在还不是伏天,等入了伏,还有的热呢!” 孙氏一开口说话,沈妤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女孩子。 “这是我家闺女,芸儿。”孙氏忙介绍道,来天香楼这种地方吃饭的机会不多,她想让自家闺女出来见识下场面,吃点好吃的。 盛芸儿梳着两条麻花辫,她腼腆地跟在孙氏身后,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不是小姑娘了,还跟在娘亲后面蹭吃蹭喝,她很不好意思。 沈妤笑着道:“我还想着让你们把家里孩子都带来呢,满月宴就这么几个人,都坐不齐一桌子。” 马氏道:“女孩听话,要是我家那几个小子,可不敢带出门。” 过了一会儿,许馨月也来了,饭菜还没上来,大家就围着婴儿车,把各自的礼物拿了出来。 荷香他们几个的礼物在扶云居已经送过了,孙氏送了一双虎头鞋,马氏送的小衣裳,许馨月则送了一个长命锁。 许馨月脸上遮了很厚的粉,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好在她常来扶云居,谷雨缠着让她抱,化解了她的尴尬。 荷香来来回回端茶倒水,虽然沈妤坚持让她们同桌吃,但想到盛延卿和许馨月也在,她还是让人另外摆一桌,中间用屏风分割开来。 荷香道:“这桌上做得都是主子,我们可不敢放开了吃,还是单独一桌吧,大家也不拘束。小姐放心,我们想吃什么会自己点的。” 沈妤点头,“知道你不会委屈了自己这张嘴,他们几个也多照看着点。” 正聊着,盛延卿来了,看见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人,他道:“满月宴在外面办,还担心冷清,今天看来,谷雨的面子挺大呀。” 他招呼大家入座,孙氏和马氏年长,但在盛延卿跟前,就有些放不开了,坐的时候也刻意远离了一些。盛延卿身边,许馨月和沈妤一左一右。 盛延卿把礼物拿出来,是一个精致的白玉吊坠,盛晋煦替谷雨收下了,道:“多谢二叔。” 盛延卿道:“等弟弟长大了,你可要记得还给他。不能欺负弟弟年纪小,就抢他的东西。” 盛晋煦道:“娘亲说了,弟弟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先替他保管着。” “那你也要记住,你的东西也是弟弟的。”盛延卿把盛晋煦搂到身边,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盛芸儿坐在盛延卿对面,她偷偷地瞄了几眼对面的人。二爷,果然像别人说的那样,相貌英俊,朗月清风一般,是个谦谦君子。 再看沈妤,端庄威严,对待身边的人又不失亲和,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让人心生佩服。 盛芸儿忍不住想,她以后要成为沈妤这样的人,要找一个像盛延卿这样的男人。 菜很快上来了,凉菜是粗拌木耳,玫瑰山药,蒜泥白肉,口水鸡,三丝和猪皮冻,闻着便香喷喷的,勾得人口水都出来了。 沈妤正要举杯,却听见楼下一阵吵闹声传来。 荷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二爷,大少奶奶,我去看看吧。” 来宝和芙蓉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孙氏道:“大少奶奶别担心,今天天香楼重新开业,酒楼人多眼杂,难免有什么冲突,调和几句就没事了。” 沈妤起初也没放在心上,可等了一会儿,楼下的吵闹声非但没消失,反而越演越烈。 沈妤隐约听见了芙蓉的哭喊声,她站起身来往外走,“你们先吃着,我吃去看看。” 外面出事了,其他人哪里还坐得下去,也都跟着离开了雅间。 盛晋煦看看空荡荡的雅间,再看看婴儿车里的谷雨,叹了口气。 偏偏谷雨也很不给面子,他突然放下手,扯着嗓子哭了起来。盛晋煦伸手一摸,谷雨屁股底下的垫子部尿湿了。 盛芸儿走过来道:“小少爷,你别担心,谷雨是尿了,换个尿垫就好了。”她熟练地把孩子抱起来,又从荷香带来的包袱里找出来干净的尿布,铺在了婴儿车里。 谷雨哭个不停,盛芸儿就抱着他,轻轻拍他的后背,嘴里还哼着哄小孩的儿歌。 盛晋煦仰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姐姐,眼睛一眨不眨。 沈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大堂里站着的五六个男人,来福捂着头坐在地上,芙蓉正拿手帕给他擦脸上的血。 荷香在和那些人理论,她道:“你们还讲不讲道理,天香楼开业,你们福口居也开业,还用了我家大少奶奶设计的桌椅。我们没找你们算账就算了,你们倒好,还上门找茬。” 为首的男人胡子拉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荷香,不屑道:“臭丫头,嘴巴老实点,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是福口居的?少废话,赶紧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否则我砸了你们这破店!” 男人挥手就要打,来宝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来宝长得人高马大,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饭,只好把他就送到了寺庙当和尚,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十多岁的时候寺庙养不起了,他才还了俗。 见来宝把为首的男人推到了一边,旁边几个人撸起袖子,一拥而上。 大堂里人仰马翻,桌椅板凳乱飞。 天香楼的掌柜急的满头是汗,对沈妤道:“二爷,大少奶奶,三少奶奶,你们先躲躲,棍棒无眼,别伤着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楼下的这些人看着就不像是讲道理的,事情有些棘手。 沈妤道:“用了我设计的桌椅,这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擦擦汗,道:“也不知道这福口居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家具,偏偏和天香楼赶在同一天开业,酒菜还比咱们便宜,有不少原本订了雅间的客人都要退钱。” “这福口居是沈家的名下的吧?”盛延卿道,“恶意竞争,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楼下大堂里已经分出了胜负,福口居的人没占便宜,天香楼的人也没吃亏,大家身上都带了伤。 盛延卿走下楼,道:“诸位,今天是我们天香楼重新开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大家见谅,但咱们有事说事,动手算什么?” 为首的男人踢了一脚凳子,骂骂咧咧道:“你就是盛家的二少爷?正好,我找的就是你。” 第二百零六章 肉生蛆了 () 大堂里站着五六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为首的男人满脸胡茬,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一身匪气。 他朝着盛延卿走过来,沈妤心里捏了一把汗。 盛延卿面上不动声色,目光仍旧温和地看着来人。 刀疤脸脚踩在桌子上,抬头道:“二少爷,我们这可不是惹事,你自己看看,你们天香楼的饭菜里有什么。我兄弟吃了你们这里的饭,这会儿还在茅厕蹲着出不来呢!” 他一招手,有人将一碗酱肘子端了过来。在浓郁的酱汁下,竟然有几只蛆在扭动。 围观的客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看到了这碗里的东西,都恨不得把今天吃的饭吐出来。 “怎么回事?”沈妤扭头问天香楼的掌柜。 掌柜的汗如雨下,颤颤巍巍地道:“二爷,大少奶奶,天香楼的饭庄食材都是新鲜的,怎么可能……” “什么叫不可能!”刀疤脸截过话茬,他安筷子指着掌柜的,“我看你是活腻了吧,难道还是我兄弟讹你们?我刀疤脸在清水镇也是有头有脸的,哪家酒楼不给我几分面子,我闲的皮痒痒,来你们这破地方闹事?” “是是是……”掌柜的点头如捣蒜,显然不敢和刀疤脸叫板。 沈妤细细看着盘子里的肘子,道:“这肘子根本不是天香楼的,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生蛆的食材。” 刀疤脸这才注意到楼梯上站着的沈妤,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是盛家的大少奶奶吧?怎么,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我还说是呢。我兄弟就是吃你们的肘子吃出来毛病,你们不诚信道歉就算了,还想动手。爷爷要是再不给你们点教训,以后还怎么在清水镇混?” “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来福气呼呼地喊道。 “小兔崽子!”刀疤脸抬手作势要打。 “够了!”眼看又要闹起来,盛延卿沉声喝道,“这肘子到底是不是天香楼的,一试便知。” 刀疤脸好奇地看着盛延卿,他端起盘子,在大堂里走着,“怎么试?这生蛆的谁来吃?你吃吗?还是你吃?” 客人们都捂着鼻子往后退,酱肘子很重要的就是酱料,裹了厚厚的酱汁以后,如果不细看,真的看不出来肉有问题。 但生蛆的肉,想想就让人作呕,谁也不敢往前凑。 所有人都等着看盛家如何收场,盛延卿给来宝使了个眼色。 过不多时,来宝从后院牵了一条黑色的大狗过来,这狗足有半人高,它伸着舌头,一个劲地流口水,锋利的牙齿看起来十分可怖。 看见这条狗,沈妤忍不住笑了一声。 盛延卿道:“这条狗是吃后厨的剩菜剩饭长大的,天香楼的狗也不会吃生蛆的东西,它平时就很挑食。” 来宝把那盘生蛆的肘子放在黑狗跟前,黑狗嗅了嗅,舔了一下,就十分嫌弃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盛延卿又让掌柜的端了一盘新鲜的肘子过来,还没到跟前黑狗就闻到了肉味儿,挣着往盘子的方向走。 一大盘肘子,顷刻间就只剩下了骨头。 一条半人高的狗狼吞虎咽地进食,客人们看得有些心惊。那些想趁着去茅房到后院偷鸡摸狗的,也趁早打消了心思。 盛延卿让人把狗牵下去,他道:“诸位都看清楚了?天香楼根本就没有任何生蛆的饭菜,即便是剩下的,也会当天处理。这里的厨子都不会拿坏掉的饭菜喂狗,怎么会端上饭桌呢?” 经过这样一证实,刀疤脸恶意碰瓷,找茬的事就暴露无遗了,客人们都指指点点。 他直着脖子嚷道:“吵什么吵,反正我兄弟就是吃了你们的菜才闹肚子的!” “天气这么热,厨子有疏忽也正常,”盛延卿道,他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不急不怒,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说你兄弟吃了天香楼的饭菜闹肚子,我们自然会负责,这请大夫、看病拿药的钱包了。” “你真的……”刀疤脸语塞,他没想到盛延卿会这么好说话。 他处心积虑想找茬,可是别人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任何毛病都挑不出来,他想闹也闹不起来。 刀疤脸一脸晦气,他冲着弟兄们挥了挥手,“走吧,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一行人正要出门,盛延卿却又喝住了他们,“站住,谁说你们可以走了?” “事情不是已经讲清楚了,你还想干什么?”刀疤脸烦躁地撸起袖子。 盛延卿道:“我说了,你兄弟吃了我们的饭菜闹肚子,看病吃药我们付钱。那你们今天闹这一出,砸坏的桌椅板凳,吓跑的客人,这损失加起来也不少。这笔账,我们要仔细算算。” 刀疤脸揉了揉头发,“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要给你钱?” 盛延卿还没说话,周围看热闹的客人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一个个对刀疤脸指指点点。 “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二少爷跟你们讲理,你们不听,是不是非要闹到警察局?” “他们这种人,只会跟别人讲道理,这摆明了是来闹事的。” “这些人不会真是福口居派来的吧,眼见着天香楼今日开业,故意找人上门闹事。 ” 眼看着大家议论到了福口居身上,刀疤脸咬咬牙道:“好,你说吧,要多少钱?” 沈妤早就让掌柜的在算账,她递了份账单过来,“看好了,这些桌椅板凳都是明码标价的,还有碗筷,还有门口那个花瓶,那是清代的,先不跟你们按原价算,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六块大洋!” “二十六块……大洋!”这回不光是刀疤脸,连他身边的那些弟兄们,都瞪大了眼睛。 码头上扛大包的工人,拼死拼活地干,一个月才能赚几块大洋。普通的四口之家,二十块大洋可以供一年的伙食开销了。 来福和茶坊的伙计铜墙铁壁一般站在盛延卿身边,一个个盯着刀疤脸。 思来想去,刀疤脸只好忍痛掏了这钱。 天香楼的掌柜招呼伙计们收拾,他拱手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吃饭了,这样,一会儿我让厨房给每张桌子多加两个菜。大家吃好喝好。” 沈妤转身上楼,盛延卿对身边的跟班道:“跟着他们。” 第二百零七章 手段低劣 () 沈妤正走到包间门口,一扭头发现盛延卿不在,抬头看去,正看见他和佣人说话。 这个佣人沈妤见过,叫朱进,短头发的瘦高个,很干练的样子。他话不多,盛延卿也很少吩咐他做事,因此存在感并不强。 吩咐好了,盛延卿招呼大家入席,厨房已经将热菜送了过来,满屋子都是香味。 “娘!”盛晋煦扯沈妤的衣角。 沈妤忽然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外面了,倒是把两个孩子给忘了。 她忙去婴儿车旁边看,谷雨已经含着奶嘴睡着了,他的尿布换过了,身上还拿被单盖着肚子。 盛晋煦道:“娘亲刚才差点把弟弟丢了,是芸儿姐姐把弟弟哄睡着的。” 一屋子人都被盛晋煦逗笑了,许馨月道:“看来你娘亲眼里还是只有生意,往后出门你可得跟紧了。” 许馨月的目光落在盛延卿身上,刚才沈妤跟在他身边,可是比谁都紧张,她在意并不是生意。 沈妤感激地看向盛芸儿,“刚才多谢你了,帮我照看孩子。” 孙氏是沈妤本家的嫂嫂,算起来,盛芸儿该喊沈妤一声婶婶。 盛芸儿已经十四岁了,她个子不高,梳着两个麻花辫,眼神干净,五官也很秀气,十分显小。和盛晋煦站在一起,俨然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姐姐。 盛晋煦抬头,看一眼这个扎着麻花辫的秀气女孩子,顽皮一笑。 盛芸儿也露出了笑容,她笑起来,露出贝壳般的牙齿,是个干净秀气的女孩子。 吃完饭,沈妤安排马车送客人们回去。 沈妤抱着谷雨出门,朱进正等在门外,他看了盛延卿一眼,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盛延卿道:“有什么就直说吧,大少奶奶不是外人。” 朱进道:“我刚才跟着那些人,问出来是沈家指使的。在寿宴上,大少奶奶设计的桌子沈家人也看见了,选了和天香楼同一天开业,这几个混混是拿了沈家的钱,故意砸场子来了。” 天香楼和福口居就在同一条街上,对着门,两家都是清水镇数得上的酒楼。说是竞争,但清水镇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和平相处大家都有钱赚。 沈妤瞥见朱进鞋子上沾了血,猜到了他去做什么。能让刀疤脸说出幕后主使,肯定是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 几个混混盛家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在客人面前,如果以暴制暴,只会让外人忌惮盛家。要是人人避着盛家走,这天香楼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和气生财,盛延卿不会在客人面前动粗,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计较。 朱进话不多,说完以后就默默退了下去。 盛延卿道:“这件事也怪我考虑不周,早该想到沈家不会顾忌两家的关系,当初就不该给他们下寿宴的请柬。” “没什么,我会的可不仅仅是设计几张桌子。”沈妤笑着道。这时候又没有专利权,想让沈家把做好的桌子撤下去是不可能的。 见盛延卿有些生气,沈妤又道:“别人模仿才说明我们的东西好,但模仿再多,也不可能学到精髓。沈家能模仿,别家酒楼也能模仿。但咱们是第一个,谁也比不了。” 盛延卿无奈一笑,“我是替你抱不平,你怎么反倒来安慰起我来了。” 婴儿车不能下楼,沈妤就抱着谷雨,盛晋煦见了,吵着也要抱。 沈妤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都五岁的大孩子了,你自己多沉,抱这一路,都能把手累断。你是哥哥,要给弟弟做个榜样。” 盛晋煦歪着头,“可是我这么小的时候还没有娘亲,娘亲都没抱过我。” 沈妤被说的一愣,的确,盛晋煦来盛家的时候已经四岁了,能走能跑,她从来没抱过他。 盛延卿直接把盛晋煦提溜起来,“你重的像个石头,你娘亲抱不动你了,二叔来抱吧。” 盛晋煦被盛延卿举得很高,高兴地咯咯笑。 几人下了楼梯,出门,和和乐乐的样子,倒像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 福口居就在天香楼对面,沈妤抱着谷雨出门,正看见沈淮安在佣人的簇拥下从里面走出来。 “阿妤,好久不见。”沈淮安也不避讳,径直走了过来。 盛延卿阴沉着脸道:“刚才还让混混来天香楼闹事,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想扮演邻里和睦了?” 沈淮安愣住了,他也是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让人去闹事了? 沈妤以为沈淮安在装傻,没好气道:“当初真不该听祖母的邀请你去寿宴,双层桌子是我设计的,没经过我的允许就用,还恶意竞争,我没想到你手段这么低劣。” “怎么,现在你们就一唱一和啦?”沈淮安冷笑出声,他又看向沈妤,“我只是想让你设计的东西能派上用场,物尽其用罢了,你居然说我手段低劣?” 沈淮安皱着眉,阴郁的眼神中闪现几分历芒。 盛延卿担心他乱来,他将沈妤护在身后,道:“盛家大少奶奶设计的东西自由我们盛家安排,不劳烦你费心了。” 说罢,两人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淮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紧紧攥起拳头,问:“说!谁安排的人去天香楼闹事?” 沈淮安语气中有隐忍的怒气,佣人知道他的脾性,不敢再隐瞒,有人战战兢兢地道:“是……是老爷。” “好!”沈淮安一脚把佣人踹翻,气呼呼地走了。 许馨月刻意留在了最后,看着沈淮安怒气冲冲的模样,她冷冷哼了一声,“沈妤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也这么念念不忘?” 环儿捧了一个盒子过来,“这是大少奶奶给咱们的回礼。” 打开来,里面是一张银票,上面有五百块大洋。 许馨月今天送给谷雨一条长命锁,是银质的,并不值这么多钱。想到二房现在的处境,环儿看见这些现钱,心里热乎乎的。 许馨月脸上却满是不屑,“她这是在邀买人心,把这钱送回去,我们二房再穷,也用不着他们可怜。” “可是,前两天还有赌坊的人上门催债……”环儿小声道。 许馨月深吸了一口气,盛延伟这个不成器的,除了票就是赌,回回欠下一屁股债,让她来还。 她啪地一声将盒子合上了,“算了,反正是盛家的钱,给盛延伟花,也算是物尽其用。” 第二百零八章 取之有道 () 沈家书房里,沈远山正在和几个掌柜的议事,沈淮安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质问道:“爹,你为什么要让人去天香楼闹事?” 沈远山愣了一下,见沈淮安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好拱手对掌柜的道:“大家先回去,今天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咱们改日再议。” 送走客人,沈远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无视了身后怒火中烧的沈淮安。 慢悠悠地整理好账本,他才道:“你只看见我找人闹事,那你知道盛家和王世均的合同是怎么谈下来的吗?他们动了多少关系,做了多少手脚,你知道吗?最近洋人举办的那个制茶大赛,要是拔得头筹可是有机会和洋人做生意的。盛延卿在外面贬低咱们家茶叶,这也能忍?” 沈淮安被说的一头雾水,沈家和盛家不同,沈老爷还在,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沈淮安乐得做个富贵公子,天天在外面厮混。 生意上的事他很少参与,沈远山说的这些他也不懂。 沈远山又道:“你爷爷在的时候,这清水镇三分之二的茶园都是咱们沈家的。盛家趁人之危,在咱们沈家有危难的时候收购了咱们的茶园,他们的风头才压过咱们。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去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沈淮安低下头,这些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沈远山的手戳着儿子的胸膛,“小子,生意上的事你好好学着吧。只要把生意做成了,钱赚到了,谁管你背后怎么做得。别人眼里看见的永远都是赢家,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笑到最后了。” 大道理听了一堆,沈淮安有些泄气,道:“你做什么都可以,反正不能伤着沈妤。” 沈远山的怒火怒火蹭蹭蹭往上蹿,他伸手要打,沈淮安已经跑开了。 晚上,沈远山就与夫人商量,“淮安是被女人迷了心窍,他年龄也不小了,你留个心眼,给他房里送几个人,别让他总在一棵树上吊着。” 沈夫人闻言大喜,“老爷说的是真的?人我早就看好了,要不是咱们家先娶妻后纳妾的规矩,我早就把人送去了。” 沈远山道:“一码归一码,我本以为过两年他就忘了。但现在看来,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 沈夫人说办就办,没过几日就把人送进了沈淮安的院子。找来的这姑娘才十四岁,穷苦人家出身,模样周正,身材苗条,像刚抽芽的嫩柳一样。 院子里的人都说好,但沈淮安只看了一眼,就把人撵了出来。 姑娘抽抽搭搭地在沈夫人跟前哭,她年纪小,忐忑着去伺候少爷,想把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他,却被一顿骂。 鲁妈妈道:“别哭了,擦擦你的眼泪,哭的夫人头痛。你自己没本事留住少爷,在这里哭什么。” “也许少爷不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呜咽着道,在沈家她也听到了一些闲话。 沈夫人揉着额角,“那他喜欢什么,沈妤那样的吗?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把她带下去吧,先放在少爷院子里当个丫鬟。” 鲁妈妈给沈夫人换了一杯新茶,道:“夫人,说道盛家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盛家三少爷整天在赌场厮混,他还包养了***的头牌若雪。偏偏盛家三少奶奶因为生产落下了病,再也不能生了。这若雪在***可狂着呢,这个不接,那个不见,说自己是盛家三少奶奶。” 沈夫人拧着眉想了一会儿,鲁妈妈提点的对,这个若雪倒是可以利用。 她对鲁妈妈招了招手,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安排好这些,沈夫人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她冷冷笑着道:“沈妤,你不是不让我好过吗,你也别想好过。” “来人,去把周妈叫过来,让她蹲在院子里给我洗衣服。她养出的好闺女,自己管不了,那就让她替她受罚!” 制茶大赛的事情很快在清水镇传开了,洋人举办的赛事,奖金丰厚,要是拿了名次,还有机会和洋人合作。 清水镇的做茶叶生意的人不少,虽然无法和盛家沈家相比,但大家还是想试一试,努力争取参赛名额。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里说的是制茶大赛。 谢长里从省城办事回来,带了一封信给沈妤,是秦绍襄写的。 前面先是想念万分这样酸不拉几的句子一页多纸,最后几行字才说他认识一个英国人,负责这次制茶大赛申请人的审核。 秦绍襄看着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但交际圈很广,沈妤从前就见识过。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盛延卿。 盛延卿浑不在意道:“清水镇要是有一个人能参加,那一定是盛家,就不麻烦他了。” 他捏着信纸扫了几眼,忽然问:“阿妤,你觉得秦绍襄这个人如何?” 沈妤想了一下,“都是朋友吧。” 盛延卿松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沈妤挑眉,“你是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我呢?” 盛延卿笑着道:“我的人自然会看得牢牢的,我是不放心他,他身边的女人太多,每次说话,又没个正形。” 沈妤想到了之前认亲的事,心里对制茶大赛的期待突然少了几分。听谢长里说秦绍襄也在桐城,那就免不了再见面了。 二夫人离开以后,盛家也安静了许多,大夫人被软禁在如意轩,家里的事部由沈妤做主,管家的事她也已经做得十分顺手。 来宝驮着盛晋煦进门,盛晋煦忽然抓住了门框,道:“娘亲,你看看我,我能够到门框了。” 沈妤让来宝把人放下来,“以后让他自己走,玩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上个学还能累着了?” 天气这么热,来宝驮了一路,身上都是汗。 在天香楼,沈妤见识过来宝的身手,所以才把照顾盛晋煦的活计安排给了他。 盛晋煦还没玩够,嘟着嘴道:“晋熹也是让人驮着上学的,来宝也说了,我一点都不沉。” 盛晋熹比盛晋煦还大两岁,现在是养在二房老夫人身边。 沈妤捏了捏盛晋煦的脸颊,严肃道:“能走路就不要让别人抱,来宝抱着你,就像是你抱着谷雨,你说沉不沉?先生怎么讲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盛晋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见过沈妤管家,她这样严肃着说话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发憷。 沈妤又道:“这不是第一次说了,如果再有下次,我就要罚站了。” “娘亲,我知道错了。”听到罚站,盛晋煦瞬间偃旗息鼓。 吃过饭,把两个孩子哄睡着了,荷香端来水伺候沈妤洗脸,钗环刚卸下来,谢长里忽然急匆匆跑过来道:“大少奶奶,老夫人让你过去一下。” 第二百零九章 纳妾 () 此时亥时已过,按理说老夫人早该歇下了。 谢长里也说不清是什么事,沈妤又连忙梳好头,急匆匆去了鹤寿堂。 鹤寿堂里,许馨月正坐在老夫人身边,两人相对着叹气。 沈妤更是满头雾水,疑惑地问:“祖母,三弟妹,到底怎么了?” 许馨月拿着帕子擦眼泪,哭的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陶妈妈道:“是三少爷要纳妾。” 沈妤虽然不认同三妻四妾,嘴上仍旧劝道:“有钱人家里纳妾不算什么,将来生下孩子,还是要送到主母跟前养的。三弟妹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 “要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倒没什么,”陶妈妈叹气道,“可三少爷要娶的是***的若雪姑娘,还是头牌,在清水镇谁不认识她?这真娶进门,那我们盛家成什么了?” 老夫人冷哼:“想娶一个昌吉进门,除非我死了!” 沈妤无奈地摇头,盛延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在外面吃喝嫖赌也就算了,还想把人娶进家里。盛家是书香门第,这种败坏家风的事,他也真敢提出来。 许馨月呜咽着道:“祖母,大嫂,这本来是我们二房的事,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二祖母已经被气病了,延伟压根不停我说什么,动辄就打。” 她把领子往下扯,露出来脖子上一片青紫。 她又指自己的胳膊,腿,胸膛,“这里,这里,都是他打得。我还没说什么,他就动起手来,我实在是被他打怕了。没办法了,才大晚上来祖母跟前说。” 老夫人面露惊讶之色,她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二房的门面,还不是女人撑起来的?” 许馨月用帕子捂着脸哭,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手都开始颤抖。 陶妈妈道:“大少奶奶,你快劝劝,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总有解决的办法,老夫人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沈妤坐在一边听着这半天,她也弄明白了。盛延伟想纳妾,这本来是二房的私事,但二房却想把这个麻烦丢到大房来。 二老太太装病,许馨月又哭哭啼啼,这个难题只能他来解决了。 沈妤坐到老太太身前帮她顺气,道:“都说了那个女人是昌吉,盛家不让她进门,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二祖母只要坚决不应口,三弟也不能怎样,祖母何必跟着生气呢?” 把老夫人这边劝住了,沈妤叮嘱陶妈妈道:“以后再有这种小事直接告诉我,不要来打扰老夫人。” 陶妈妈颔首,“大少奶奶才是真正心疼老夫人的人。” 盛家老夫人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满头银丝,这在十六七便议亲的民国时期已经算是高寿。 二房动辄就拿这种小事来烦她,让她跟着费心费力,搞不好哪天老夫人真的一口气喘不上来病倒。 许馨月仍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肿,声音嘶哑,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沈妤让荷香递了一块帕子过去,略问候了几句便回去了。 本以为若雪是***出身,闹不出来什么幺蛾子,但第二天一大早,盛家大门外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雪穿了一身白色暗纹的裙子,凄凄惨惨地跪在盛家大门外哭。 “盛老夫人,大少奶奶,别人都说你们是菩萨心肠,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挺着个大肚子,以后再没有办法在***讨生活,你们要是拦着不让我进盛家的门,我就只能跪死在这里了。” “我也不求什么名分,就让我去三少爷房里做一个粗使丫鬟也行,让我能看着孩子她爹,让孩子也能见到她的爹。” 若雪是***的头牌,身材错落有致,眼尾斜斜地上飞,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媚相,男人见了腿都挪不开。 见她这样子明目张胆地跪在盛家门口,不少人是揣着好奇来看热闹的。平时在***见若雪姑娘要一块大洋,今天不掏钱就能看的痛快,何乐而不为呢? 沈妤刚吃完早餐就听说了大门外的事,她对来宝道:“今天送少爷去学堂走后门,外面太乱了。” 送走了盛晋煦,又把谷雨安顿好,沈妤已经有些疲惫。 芙蓉帮着她梳妆打扮,沈妤叹气道:“不当娘不知道有多累,每天这两个小祖宗就已经够我受的了,管家的事,真的是有心无力。” 芙蓉道:“大少奶奶别这么说,若雪一个青楼女子,也不能怎样,她累了就走了,不值当的为这种事心烦。” “也是,不值当。”沈妤拿了一根簪子在头发上比划,对荷香道:“去请个大夫,用不了一上午若雪肯定要晕,她晕了就让大夫给她诊治,送回***。” 荷香点头,她早就知道,大少奶奶有的是招整治这个若雪。 果然,到了中午,日头刚升起来,若雪就晕倒了盛家门前。 围观的看客们好容易见到一点波折,就等着沈妤出面解决,不料,盛家的偏门的打开,走出来一个大夫并几个丫鬟婆子。 大夫诊脉后说:“她是太累了,有些中暑,开两副药,吃下去保管母子平安。” 荷香冷哼:“还真怀孕了!把人送回***吧,那里是她的家。” 若雪就这么被塞进了轿子,盛家的下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了回去。 盛延伟闻讯也赶了过来,看见大门外没人,吃了**一般跑来了扶云居。 他进门便恶狠狠地道:“沈妤,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若雪现在有了身孕吗?这可是我们二房的第一个孩子,要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我让你赔命!” 沈妤云淡风轻地看着盛延伟,“若雪现在好好的,大夫看过了,也开了药,母子平安。但如果你再纵容她闹下去,我不敢保证结果会怎样。” 现在沈妤早就不再是初到盛家不明局势的弱女子,她是盛家主母,威严十足。她端坐在梨木椅上,稳如泰山,好整以暇地看着盛延伟。 二夫人被送走以后,盛延伟整天在外面厮混,很少和沈妤打交道,乍一见面也被唬了一跳。 很快,他稳下心神,换上了惯用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像只饿狼一样,死死盯着沈妤。 第二百一十章 杠上了 () 盛延伟寻了张椅子坐在沈妤对面,瞧着二郎腿,道:“沈妤,我今天就给你交个底,若雪早就是我的人了,养在外面几年了。现在她怀孕了,就是闹翻了天,我也要把她娶进门。这是我们二房的事,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盛延伟这样,颇有点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的模样,油盐不进。 “你娶她也不是不行。”沈妤语气依旧淡淡的,“我可以不管,那包括往后二房的任何事我也不管。索性大房二房就此分家,你爱怎么折腾,都由着你的。” “你想得美!”盛延伟站起来,他双手撑着桌子,死死盯着沈妤,他额角青筋跳起,有怒火在眼眸深处涌动。 荷香和芙蓉都吓了一跳,下人都知道盛延伟打女人,她们怕沈妤吃亏。 荷香给芙蓉悄悄递眼色,“去找二爷来。” 沈妤稳稳地坐在书案对面,见盛延伟如此,她也冷下了脸,“你也知道二房现在的状况?要不是我们大房养着,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富家公子吗?不想被管束,还想花大房的钱,你觉得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盛延伟的身子微微颤抖,气愤地摔门而出,“沈妤,你等着,我不信你没有求人的时候。” 和盛延伟的谈判不欢而散,其实这也在沈妤的意料之中。 盛延卿来的时候,正看见二房的马车走远了,他问沈妤:“要不要我出面和三弟谈一下,这件事他的确做得太过分了,若雪的身份,是不可能进盛家的。” 和盛延伟这个事精杠上了,沈妤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怪不得祖母总说二房的事少管,你这个三弟的确是个难缠的主。” 沈妤没有开口求助,盛延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妤耸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已经把祖母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 盛延卿给沈妤支招,“实在不行就找若雪单独谈谈,让延伟在外面置个院子养着,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的。闹得沸沸扬扬,谁都不好看。”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钱给盛延伟养外室?”沈妤满脸不情愿,她板着脸问,“你们男人眼里,是不是养个外室跟玩一样?花点钱就完事了?” 她把头扭到一边,从花盆里折了一根花枝,一下一下地摘上面的叶子。 见她有些生气,盛延卿哄她道:“也不是这样,只是三弟情况特殊。三弟妹和三弟感情不好,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种事是迟早的。你放心,我要娶的一定是我心尖上的人,怎么会养外室呢?” “心尖上的是哪个?”沈妤挑眉问。 盛延卿一本正经地道:“沈氏阿妤。” 恋爱中的女人像是傻子,那些甜腻腻的情话总也听不够。明知道答案,沈妤却还是想听他说,一遍一遍地从不厌烦。 若雪回到***以后,明明喝了药,躺在床上静养。但不知怎的,她的小腹突然开始疼痛。 “救命,我怎么了,你们给我喝的什么药?”若雪挣扎着要起身,一抬头看见了被褥上的一片鲜红。 “啊!”她尖叫起来,一张瞬间惨白无色。 孩子就这么没了,若雪趴在盛延伟怀里哭,“三爷,沈妤这个毒妇,表面上假仁假义,就是她请来的大夫开的药,害死了我们的孩子。现在孩子没了,她更有理由不让我进门了。” 盛延伟在盛家也受了一肚子气,见若雪受这么大的委屈,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没了,他心里也有些酸涩,红着眼睛道:“这件事既然提了就不会轻易罢休,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娶进盛家,让你做风光的三少奶奶。” 若雪泪如雨下,“三爷,奴家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奴奴信你。” ***本来就是个散播谣言的好地方,第二天,沈妤毒杀若雪的孩子,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拒之门外的消息就在清水镇传的沸沸扬扬,更有甚者,还传言说沈妤要杀了若雪,草菅人命。 沈淮安在戏楼挺曲儿,就听见身后几个太太小姐在议论。 “没想到沈氏做事这么狠,幸好她男人早死,不然肯定成天霸着,旁人连近身都难。” “沈氏就是个毒妇,都是女人,她大张旗鼓地毒杀别人的孩子,真该告到警察局去,枪毙她。” “这个女人也太会做面子功夫了,盛家所有人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对付外人,她也从来不心软。” …… 说着说着,就扯到盛家的旧事了,连同沈妤如何克死丈夫,如何气晕婆婆,和盛家二少爷不清不楚,在家里胡作非为一起翻了出来。 听着身后的人越说越离谱,沈淮安哗地一声站起身来,他冷冷地看着那几个衣着华丽的太太小姐,吓得她们立即住了嘴。 沈淮安走后,茶楼里又传出来一些关于沈妤和盛家少爷的八卦。 盛延茗死了不到一年,沈妤还要为丈夫守孝,她很少出门交际。外人不了解她,自然说什么的都有。 这几天,盛家的下人出门,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 说的狠了,荷香气愤地摔了手里的糕点,转过身去争辩道:“你们不知道就别在背后乱说,若雪的孩子没了和我家大少奶奶有什么关系。用你们的脑子想想,若雪就算进了盛家,也是去二房,对大少奶奶有什么影响。”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铺子里一片寂静。 若雪虽然出身低微,但一个怀孕的女人更容易引起同情。她把自己搞的憔悴万分,穿着素白的衣裳,跑到盛家大门外哭。 这一回,来门外看热闹人比上次多出了数倍。 沈夫人的马车从附近路过,她撩开车帘,看着盛家门口的人群,清冷一笑。 鲁妈妈道:“夫人这一招实在是高明,把沈妤的名声搞臭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清水镇做人,更别说去参加制茶大赛了。真去了省城,恐怕看她的人比品茶的还多吧。” 沈夫人放下帘子,道:“这件事做得不错,你再去给青楼的妈妈送些钱,让她继续盯着若雪。孩子没出生不算命的话,要是若雪出了什么意外,那她这顶帽子就摘不掉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会松口 () 若雪的事情越演越烈,很快在盛家大院里传开了。 大夫人笑的快岔了气,“我说什么来着,恶有恶报。她把我害到这种地步,现在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了吧?我倒是要看看,她要怎么收场。” 整个如意轩都是老夫人安排的人,大家只当大夫人风言风语,左耳进右耳出,不敢把她的话往外传。 冯妈妈站在帘子外面,心中五味杂陈。她前段日子去沈妤跟前示好,但沈妤不买账。作为盛家的老人,她觉得脸上挂不住,闷闷不乐好久。 现在看沈妤倒霉,她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大夫人又过来塞钱,冯妈妈这次就没有拒绝。 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端着茶杯长长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愧疚地道:“阿妤,是我考虑不周。你从来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不知道有多难缠,现在反而惹了一身不是,这件事要是再不能好好收场,怕是对你的名誉有损。” 沈妤是盛家的主母,在家里要当家,偶尔也会去大房的铺子里转一转,她需要威望,得让人敬重她。 如果这件事真的把她的名声搞臭了,那还怎么服众? 二房是二房,长房是长房,不能因为二房的一点小事就影响了沈妤日后管家。 老夫人这两天思来想去,事有轻重缓急,她也是万般无奈,有些松口了,“不行就由着他去吧,先把若雪放在外面养着,给她赎身,等风声过去了再接来家里。” 若雪的出身是最大的问题,如果能好好安排一下,倒也不是不能遮掩过去。 老夫人起了这样的心思,沈妤却笑着道:“祖母,我话早就放出去了。三弟要是想娶若雪,就和咱们大房分家。我是盛家的主母,要是说话不算话,日后三弟再提别的要求,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本来沈妤还对若雪没这么大的反感,但经过这几天的事,她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把她弄进盛家,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沈妤不想给自己找事。 “你有主意就好。”老夫人有些心疼“但是你记着,二房的事再大,也抵不过你的名誉。事情有轻重缓急,咱们退一步,这叫权宜,不丢人。” 沈妤点头,“孙媳妇知道。” 从鹤寿堂出来已经是傍晚,沈妤问荷香:“大门那边还在闹吗?” 荷香道:“她已经走了,这几天都是早晨来,下午日头刚下去就回。来福盯着呢,说她回了***。” “正好,咱们去***走一趟。”沈妤道。 荷香惊讶地目瞪口呆,“万……***,那种地方,小姐还是不要去了吧。” ***是清水镇最有名的青楼,去的都是喝花酒的男人,登不得大雅之堂。 沈妤一脸无所谓,“就是没去过,才要去看看。”她扭头看向荷香,“你去不去,不去就算了。” 荷香向来胆子大,当即一拍胸脯,“小姐都去了,总得有人保驾护航,荷香义不容辞。” 沈妤笑起来,她就是喜欢荷香这样的性子,什么事只要稍稍怂恿就会上车,两个人一起玩才有意思。 ***做得是晚上的生意,日暮十分便挂起了大大的红灯笼,姑娘们有的站在栏杆旁,有的站在门口,千娇百媚地招揽客人。 刚下马车,沈妤就闻到了呛鼻的脂粉味。 她和荷香都换了小厮的衣裳,把头发藏在帽子里,两人径直往里面走。 来福早就打听好了若雪的住处,沈妤推门进去的时候,若雪正坐在桌子旁边吃饭。 外面灯红酒绿,时不时传来客人的嬉闹声,显得这件不大的屋子有些冷清,连同灯下的那个人,都有些单薄。 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三道都是肉菜,汤是炖的香喷喷的老母鸡汤。 来福已经将门关上了,看着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若雪惊讶地站了起来,“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沈妤闲闲地坐在若雪对面的绣墩上,“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你的孩子,四处说我的坏话,怎么能连我本人都没见过?” 若雪大惊,“你……你是沈妤!” 荷香站在沈妤身后,道:“大少奶奶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像你这种身份,几块大洋就能睡一晚,大少奶奶原本不屑和你计较,但你口口声声说大少奶奶害死了你的孩子,我家少奶奶可怜你,才来看一眼。” 荷香这话时鼻孔朝天,脸上满是不屑和鄙夷,极力扮演一个仗势欺人的刁奴。 若雪本来就很在意自己的身份,被荷香讽刺地无地自容,她狰狞着脸道:“沈妤,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那天的大夫是你请的,药也是你的人开的,喝完以后我就流产了,不是你又是谁?” 沈妤看着若雪道:“正因为大夫是我请的,药是我的人熬的,我才知道没有问题。你或许该仔细想想,那天你还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孩子都是娘身上的肉,你也不想你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吧?” 沈妤坐在若雪对面,自带一种贵气,她明亮的眸子似墨色天幕中的月亮,眼波澄澈。她端庄优雅,若雪禁不住想起荷香的话,两人根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若雪被这样的落差感击垮了,她狞笑道,“你别狡辩了,除了你还有谁!我的孩子没了,你也别想好过。你不是不让我进门吗,我偏要嫁进盛家,和你平起平坐。” “就是三少奶奶,也不能和大少奶奶平起平坐。”荷香凉飕飕地道。 “你!”若雪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她气愤,委屈,自卑到了极点,恨不得冲过去撕烂沈妤的脸。 可是她仅存的理智又提醒她,她要是这样做,就更失了身份,成为笑柄。 若雪愣愣地盯着沈妤看了一会儿,她忽然仰头大笑一声,扯开嗓子大声喊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大少奶奶你放手,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敢再去盛家闹事。好痛!好痛!”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对付无赖 () ***里人来人往,无人不知道若雪和盛家的事。 甚至有姑娘开玩笑道:“若雪姐姐且等着吧,这么闹下去,盛家最后肯定会拿钱息事宁人的。到时候帮你赎了身,就算不能嫁到盛家做少奶奶,也不会白白折腾这么一场。” 大家都等着看这件事的结果,听见若雪房间里传来的呼喊声,都跑过来。 ***的妈妈率先带人撞开了门,她兴致勃勃地想看热闹,但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呆在了原地。 连同身后跟着的***的姑娘,以及凑过来看热闹的客人,都愣住了。 若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她身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个长相秀气的男人。 ***的妈妈眼睛毒辣,立即认出了沈妤,嚷着道:“这不是盛家大少奶奶吗?今天咱们***真是来贵客了。” 若雪一身狼狈地扑过来抱住妈妈的腿,“妈妈,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只是想给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让盛家给一个说法。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大少奶奶居然带着下人找上门来,对我大打出手。要不是你们来的及时,我就要被她活活打死了!” 若雪哭的好不可怜,她的额头,胳膊,腿上也都是伤。 妈妈轻拍若雪的后背安抚,随后一甩手里的帕子,招呼来几个保镖,她语气不善地道:“大少奶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走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你欺负我***的姑娘,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沈妤看着若雪,轻笑了一声,她手中的扇子轻轻瞧着手心,挑眉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这房间里就我们三个,都是女人,要是真打了她,我们还能大气不喘一口地坐在这里?刚才,是若雪姑娘当着我们的面演了一出好戏,撞墙,撕衣服,扯头发,撞地,我想拦都拦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的目光落在沈妤身上,的确,她和身后的丫鬟都是衣衫整洁,气定神闲,不像是刚打过架的样子。 妈妈愣了一下,低头问若雪,“这到底怎么回事?” 若雪哭着道:“明明就是她身后的那个丫鬟推了我,反正她们没安好心,不然大晚上乔装打扮来这里做什么?” “你少血口喷人了!”荷香怒道,“刚才你是想抓我来着,要不是大少奶奶提醒我躲开,真要上了你的当了。” 荷香想起来刚才的场景还心存侥幸,若雪想诬陷她,要拉扯她的衣服,荷香并没有还手,只是轻轻把人推开了,这才能衣衫整洁地站在这里。 沈妤道:“说到我为什么来这里,若雪姑娘不是应该狠清楚吗?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你的孩子,那证据呢?我沈妤不接手这样的诬陷,如果你再敢胡说,我就真的要报官了。” 若雪瘫坐在地上道:“那天请的大夫大家都看见了,药也是你送来的。” 沈妤对外面的来福点点头,来福递了一个盒子过来。 沈妤把盒子放在若雪跟前,“谁说流产一定是被下药?这是那天的药方,包括药渣,当初买药除了来福还有二房的下人,你总不相信二房的人会害你吧?” 若雪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些她真的没有想过。 妈妈挥挥手让保镖退下去,扶着若雪站起身来,道:“大少奶奶,不管怎样,若雪是因为你们盛家没了孩子,她和盛家三爷的感情也是真的。人人都说你心善,你就再发发善心,让她进门不好吗?” 门外的看客们也都道:“让若雪进门吧,一个姑娘家,怪可怜的。” 荷香气愤地攥起拳头,“不是你们家的事,你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盛家的家规上写的清楚明白,这不是大少奶奶说了算的。” 门外的人又是一通议论。 沈妤低头看着若雪道:“现在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并没有害死你的孩子。你明知道自己怀孕还去跪冰冷的地板,也是这个孩子和你没有缘分。往后你好自为之吧,如果你再敢闹,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无视了看客的目光,穿过人群离开了。 出了门,荷香后怕地拍着胸脯道:“真没想到她这么无赖,还想栽赃咱们,早知道就该劝着小姐不要来。” 沈妤也长舒一口气,“总要对质,要是在盛家门前,别人会说咱们仗势欺人,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了也好。” “可是这大晚上逛青楼……还被这么多人看见,不知道又会怎么传。”荷香有些发愁地道。 沈妤拉开车帘,让风吹进来。 她看着外面的夜色,无奈笑道:“别人都说我是草菅人命的毒妇了,比起这个,逛青楼算什么。” 折腾了几天,扶云居上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所有人都以为若雪不会再闹了,但第二天早上,门房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人吊在了盛家的大门上。 见是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门房顿时吓得屁股尿流,大喊着闹鬼了。 谢长里过去看了一眼,招呼人赶紧救人,正是前两天跪在门前的若雪姑娘。 谢长里摸了摸鼻息,“还有气,赶紧挪到屋子里,你去请大夫,你去告诉大少奶奶。” 如此折腾了一个早晨,若雪才悠悠地醒过来,她一睁开便扯着嘶哑的嗓子道:“沈妤,我斗不过你,你既然断了我的活路,我就死在你们盛家,看你们以后怎么做人。” 若雪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眼圈乌黑,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她直勾勾地盯着房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盛延伟先一步赶了过来,见到若雪这幅样子,心都要碎了,他抱着若雪道:“咱们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你这是干什么?” 若雪不回答,只是道:“沈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说什么?又是这个贱人!”盛延伟顿时怒火中烧,他站起来就走,“好,沈妤,你不给我们活路,咱们就一起死。” 门房这边放着闸门的铁棍,盛延伟拎着就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掘坟墓 () “三爷,你这是要哪里?”谢长里见盛延伟面色不善,招呼人过来阻拦。 盛延伟凉凉地看了谢长里一眼,“你也是沈妤的人吧?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谢长里没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盛延伟却抄起铁棍,朝着谢长里打过来。 他见人就打,下人们怕伤了他,又怕挨打,都不敢上前阻拦,就这么一路冲到了扶云居。 沈妤刚把盛晋煦送走,一抬头看见盛延伟手里抄着跟铁棍,怒气冲冲地站在院子里。 她还没开口,盛延伟便挥舞着棍子打了过来。 荷香和芙蓉都赶紧过来拦,芙蓉去抱盛延伟的腿,荷香就去抓棍子。 “都给我滚!”盛延伟打红了眼,他一脚踹开芙蓉,又一棍子打在荷香身上。 重量不轻的铁棍当头打下来,荷香顿时头破血流,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沈妤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谷雨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在卧房里哭的声嘶力竭。 盛延伟恶狠狠道:“沈妤,你不就是想逼死若雪吗,让她嫁进来又能怎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把持着我们盛家的家产,还花的理所应当。我今天非要掏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你疯了吧!”沈妤道,她知道自己抵不过,一个劲地往后退,手边有什么东西都往盛延伟身上砸。 来福来宝不在,其余的佣人们都在外面院子,沈妤想往外跑,盛延伟却抄着棍子往屋里走。 沈妤开始慌乱起来,冲进屋子里,果然看见盛延伟站在婴儿床前。 盛延伟道:“一个捡来的野孩子你也跟宝贝一样,为什么你就不能同情一下我的孩子,同情一下若雪。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现在就让你尝尝失去孩子的感觉。” 盛延伟举起谷雨要往地上摔,沈妤冲过去抱住了他,两人扭打起来。 孩子抢到了,沈妤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她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缩在墙角,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盛延伟狞笑正要挥舞着铁棍打过来,棍子却被人牢牢地抓住了。 盛延卿握着铁棍,道:“你疯了吧!” 他抓住铁棍的一端,手上用力,棍子另外一头便狠狠戳在了盛延伟肚子上。 朱进跟进来,制服了盛延伟。 看着缩在墙角的沈妤,盛延卿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盛延伟这一闹在盛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受伤的人要请大夫,要上药,扶云居一片人仰马翻。 沈妤靠在床上,哄着谷雨睡觉,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刚才盛延伟疯了一样挥舞着棍子冲进来要打死他,荷香被一棍子打得头破血流,看见这些,她真的害怕到了极点。 如果盛延卿再晚来几秒钟,她很可能会死在盛延伟的铁棍下。 沈妤抱着谷雨哭,她伤心害怕的时候总喜欢这样,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偷偷舔伤口。 盛延卿看得心都要碎了,他不想让她胡思乱想,就一直陪着她。 沈妤怔怔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如果我没有对若雪那么残忍,给她留一点活路,盛延伟就不会这样了。” 盛延卿自责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心存侥幸,以为恶人会心慈手软。” 盛延伟从很久之前就喜欢打女人,动辄就对许馨月拳打脚踢,这样人,早就该防备才对。 沈妤哭的实在是厉害,盛延卿抱着他,轻轻按压她脖子上某个穴位,沈妤就睡了过去。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盛延伟被关在柴房,和若雪在一起,盛延卿去看他。 冷静下来,盛延伟也知道错了,他拉着盛延卿的袖子道:“二哥,刚才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 盛延卿的脸阴沉地几乎快滴出水来,他冷冷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一时的冲动却差点害死那么多人。” 盛延卿从小饱读诗书,外人眼里是最温和宽厚的性子。但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人害怕。 若雪还不明白情况,她心存侥幸,看了盛延伟一眼,道:“二爷难道还能把亲兄弟杀了不成?三爷可是盛家二房的独苗!” 盛延卿冷冷的目光掠过若雪脸上,“我不会杀他,但你不一样。” 他给朱进使了个眼色,朱进便走了进来,拿着一根绳子,套上了若雪的脖子。 盛延伟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哥,二哥,别这样,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盛延卿冷漠推开了他,“她不是想死吗,我成她。道理也讲过了,她非但不听还蹬鼻子上脸,惹出来这么多事。阿妤想得是最仁慈,最心善的办法。” 事到如今,若雪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她厉声尖叫着道:“盛延伟,你这个窝囊废,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朱进勒住了若雪的脖子,盛延伟不忍心看,来福便掰着他的头,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若雪断了气。 盛延伟彻底瘫在了地上,他看着身边死不瞑目的若雪,眼神空洞。 盛延卿道:“去找冯探长,把三爷关进死囚的监狱,没我的同意,不能放出来。” 朱进道是,拖着盛延伟走了。 沈妤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的时候也是头痛欲裂。 芙蓉端了一碗粥过来,看到她询问的眼神,道:“大少奶奶别担心,荷香现在已经醒了,大夫让她卧床休息。” 沈妤握住芙蓉的手,“你伤到了哪里?怎么不好好休息,刚才真是把我吓死了。” 芙蓉强笑着道:“就是被踢了一脚,都是皮外伤。荷香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能吃一大碗米饭,奴婢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沈妤已经能想起来荷香吵着吃饭的样子,忍不住也笑起来。 荷香一向跟个男孩子一样虎,危急关头都敢去抢盛延伟手里的铁棒,这要换了别人还真不敢。 喝了一碗粥,沈妤问:“三少爷人呢,老夫人说没说怎么处置?” 第二百一十四章 谁是渔翁 () 芙蓉想起盛延伟发疯的样子还心有余悸,小声说道:“二少爷说把人送去了乡下庄子里,若雪也送走了。下午的时候,二老夫人去鹤寿堂哭了一鼻子。” 沈妤知道二老夫人的脾性,道:“二祖母是去道歉吧?她肯定说任凭长房处置,是她没管好二房。” 沈妤都能想象得出二老夫人蔫不拉几说这话时候的神情,总之,二房的这些人哪怕掀翻了天,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芙蓉就差给沈妤竖大拇指了,她道:“大少奶奶说得不错,二老夫人说这都是三少爷应该的,只要留下他一条性命,别让二房断了根就行。” 荷香卧病在床,芙蓉便负责善后工作,她向来心思细腻,无意间从***姑娘嘴里听到,那天沈妤离开***后,盛家的三少奶奶也来过。 沈妤知道以后沉默了一瞬,她轻轻握着手里的细瓷茶杯,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我这个三弟妹也是心有成算。” 有那么一瞬间,沈妤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若雪这一闹,她肚子里孩子没了,被赶去了乡下。盛延伟也被牵连,离开了盛家。沈妤和这两个人无冤无仇,也很少打交道。但对许馨月而言,这两人都是她的绊脚石。 芙蓉问:“要不要叫三少奶奶来一趟,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三爷之所以会大打出手,指不定三少奶奶在他跟前说了什么。” 沈妤摇头,“没有真凭实据的事说也没用,反正她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来日方长。”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沈妤真以为像芙蓉说的那样,盛延卿把若雪送走了,然后又把盛延伟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 来福倒是知道真相,但盛延卿已经下过死命令,他半个字不敢提。只有再见到盛延卿,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 许馨月跪在佛堂里念经,念累了,她掸掸裙子上的褶皱站了起来,道:“希望若云下辈子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吧,要怪就怪她自己太贪心,在外面住的好好地,非要嫁进来盛家。” 这件事许馨月也有参与,她先是把事情闹到了大房老夫人跟前。后来,在沈妤离开***以后,又去奚落了若雪一番,这才逼得她来盛家门前寻死。 人死万事空,若雪已经不在了,这些事也没人知道了。 环儿有些可惜地说:“要是能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有个孩子在,咱们的日子也能有些盼头。” 许馨月扶着环儿的手出门,天气晴朗,天空中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仿佛能照进她的心底。 消息传回了沈家,沈夫人无不可惜地说:“我没料到盛延伟会为了一个女人发疯,但是可惜呀,他没一棍子把沈妤敲死,还把自己折了进去。” 鲁妈妈道:“杨老爷来信说,盛延伟直接被关进了死囚的牢房,第一天晚上就被打了个半死。他这样的富家子弟,没受过一点苦,怕是没几天就熬不住了。” 清水镇警察局局长**山,是沈夫人娘家的亲哥哥。当初**山想升任局长,是沈家花了大价钱打通关系才把他给抬上去的。 杨家家底薄,日后往上爬,少不得沈家出钱。 但凡警察局有什么风吹草动,**山都会第一时间派人来送信。 沈夫人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想了一会儿,道:“给我哥带句话,先留着盛延伟一条性命,往后还有用处。” 天气渐渐热起来,转眼就到了端午节。 包粽子,赛龙舟,还有各色吃食,沈妤很早就命人开始张罗了。 厨房那边早就开始做粽子了,四处洋溢着香喷喷的糯米味儿。 盛晋煦正是爱吃甜食的年纪,对蜜枣粽子情有独钟,一顿能吃三大个。他动辄就往厨房跑,拦都拦不住。 沈妤怕他长蛀牙,撞见了就会耳提面命地教训一番,盛晋煦就干脆赖在鹤寿堂,在老夫人跟前卖乖,骗吃骗喝,小日子过得忒滋润。 孙氏领着盛芸儿过来串门,带了一些粽子过来。 盛晋煦正被来宝从老夫人处提溜回来,看见粽子,手又想往篮子里伸。 沈妤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调:“盛晋煦!” “我只是摸摸热不热。”盛晋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缩了回来。 瞥见一边规矩坐着盛芸儿,他又眼前一亮。 他去扯盛芸儿的衣角,“娘亲,我想让芸儿姐姐陪着我玩。” 沈妤正要开口,盛芸儿拉起盛晋煦的手,柔声道:“娘,大少奶奶,你们在屋里说话,我带煦少爷出去玩一会儿。” 沈妤叹气:“这孩子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越惯着他,就越调皮。” 孙氏笑道:“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要是跟我家那几个小子一样一巴掌拍不出一个屁来,那才没出息。煦少爷这么聪明,学堂先生都夸呢。” 人人都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虽然孙氏恭维的成分多,沈妤还是很受用。 聊了一会儿家常,孙氏整理了一下衣裳,吞吞吐吐地道:“大少奶奶,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求的。” 孙氏是盛家本家的亲戚,虽然过得远不如盛家,但她做事踏实,是个本分人,极少开口求人。 沈妤知道孙氏的脾性,笑着道:“嫂嫂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有话直说便是。” 孙氏有些拘谨,一个劲地扯自己的袖子,犹豫着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我家芸儿,芸儿今年也有十四了,马上也要议亲。这么大的姑娘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事,我想着让她来盛家,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学点东西。” 十五及笄,女孩子到了十三四岁就要定下婚事了。有些家里穷吃不起饭的,还会直接把闺女送到婆家养。 孙氏的言外之意也是希望沈妤把盛芸儿放在身边,将来能帮着找个好人家。盛家家大业大,就是找个车夫,也比外面平头老百姓强。 见识过盛家的场面以后,一条胡同里那些脏不拉几的半大小子再难入孙氏的眼。 第二百一十五章 端午节 () 从前孙氏和马氏这些本家的亲戚也来盛家走动,逢年过节少不得去鹤寿堂磕个头的。 大夫人当家的时候,孙氏在盛家连张凳子都没得做,也不会像这些有的没的。但沈妤抬举这些本家的亲戚,孙氏就多了几分底气。 沈妤知道孙氏话里的意思,她道:“那就让芸儿在扶云居帮忙吧,自家人还放心。” “好好好,都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没那么娇气,大少奶奶有什么尽管吩咐。”孙氏没想到沈妤答应地这么痛快,准备好的说辞还没用上,一个劲地点头,就差给沈妤跪下谢恩了。 孙氏走后,沈妤把芸儿叫来,给她拿了一套衣裳。 芸儿低着头道:“大少奶奶,我娘说了是让我来盛家做工。荷香姐姐穿的是浅绿色的,我想和她们穿一样的。” 沈妤看着这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 这衣服是沈妤特意让荷香准备的,她想着芸儿是帮忙,到底不是下人,不能穿下人的衣裳,没想到她会自己提出来。 往后几天,芸儿跟着荷香忙进忙出,准备过节的事情,勤勤恳恳,十分用心。 她是个内秀的女孩子,初来乍到更不会表现自己,只默默把要做的都记在心里,努力地去学。 清水镇临江近海,附近就有码头,这里的龙舟更是一绝,很多人都会慕名来看。 每年的赛龙舟也是各个家族展现自己的好机会,盛家也早就在准备了。 和往年一样,盛延卿打头,谢长里,来福,来宝这些男佣人也一起被叫了去。 准备的间隙,谢长里跑来扶云居,给荷香带了几个粽子。 “你咋知道我不爱吃甜食,还带的八宝的。”荷香拆开苇叶上绑着的丝线,轻轻咬了一口。 糯米香甜软糯,里面有红豆,绿豆,玉米,花生,总共七八种东西。它没有蜜枣粽子那样甜,吃起来就更有味。 荷香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门槛上吃,黏糊糊的糯米粘的嘴上手上都是,毫无形象可言。 谢长里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跟个男人似的,吃东西一点也不文雅。” 荷香把黏糊糊的苇叶扔在了谢长里脚下,他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你要文雅去找芙蓉,她吃东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粥还要用勺子。我还有活要干,哪有那么多时间吃给你看。” 谢长里叹气,看着荷香吃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头上挨了一铁棍,哪能好那么快?” 荷香把头伸过来给他看,“早就结痂了,夏天好得快。我没那么娇气,一点皮外伤而已。成天躺着还躺的我腰疼,还是出来干活踏实。” 谢长里瞥了一眼,在她头上果然有很大一块地方结了痂。伤口不小,足有银元那么大,看得他一阵心惊。 幸好当时被桌子挡了一下,不然那么重的铁棍子敲在脑门上,谁都要小命不保。 谢长里是真的担心,诚恳地道:“以后别傻乎乎地往前冲了,大少奶奶自有二爷护着,你傻不拉几地送了命,谁心疼你。” 荷香道:“这就不饶你操心了,就是为大少奶奶丢了性命我也愿意。” 粽子吃完了,她把苇叶拿在手里,拍拍屁股上的土,道:“走了,我还要去干活,没工夫陪你闲扯。” 谢长里摇头,“还跟以前一样,榆木脑袋,铁棍都敲不醒你。成天就知道干活,干活,扶云居又不是少了你就不行。” 芙蓉搬着个洗衣服的木盆过来,看见荷香嘴角的米粒,道:“又去偷吃!” “这是谢长里给我的,不是我偷得。”荷香打了个饱嗝,她搂住芙蓉的肩膀,“我偷吃的话怎么可能不带着你呢?这两天厨房腌的咸鸭蛋开封了,切开那蛋黄就流着油,我偷了两个,回去咱们一起吃。” 芙蓉咳嗽了一声,扬声道:“好啊,荷香姐想吃咸鸭蛋是吧,那咱们一起吃。” 谢长里还没走远,听见身后的声音,他脚步一顿。 得嘞,是时候去厨房转一圈,顺几个咸鸭蛋了。 大家闺秀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每逢端午这样的节日,也会出门走走。赛龙舟是男人的活,女人则会在案上看。 盛家的这些女人,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吹冷风,大夫人被幽禁在如意轩,就只剩下沈妤和许馨月两人了。 老夫人发话,今年的赛龙舟,要她们两个一起去。 许馨月满心欢喜地来邀请沈妤,“赛龙舟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过了,这回也能大饱眼福了,明天早上咱们一道坐车过去。” 沈妤也不会拂许馨月的面子,点头答应。 盛延伟离开盛家以后,许馨月脸上没有一丝不愉快。她还说动了二老夫人,把盛晋熹带到自己跟前养。 看着许馨月的背影,沈妤始终有些琢磨不透。 许馨月很会为自己谋取利益,好在目前看来都是些顺水推舟的小事,无伤大雅。 盛家已经一盘散沙,走的走,死的死,沈妤知道许馨月日子过得不容易,因此并不想对她出手。 端午节前天晚上,盛延卿过来了。 扶云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有一瓶雄黄酒。 盛晋煦的手上挂着五色丝线,腰间挂着药草香囊,他拉着盛延卿往里走,“娘亲,我把二叔请来了。” 盛延卿和沈妤站着说话,盛晋煦跑到桌子边,偷偷喝了一口雄黄酒,小脸瞬间扭曲成了一团。 “娘,这是毒药吗?”他捂着胸口,一副呕吐的表情。 沈妤忍着笑,“这是雄黄酒,不是给小孩子喝的。” “我长大了也不会喝的。”盛晋煦道,他顺了一个粽子,跑出去玩了。 每逢过节,沈妤也会给下人们放假,下人们自己张罗了一个席面,在后院摆了一桌子。 来福邀请朱进,“别在门口站着了,二爷和大少奶奶要说私房话,你杵在那里也不好,过来一起吃吧。” 朱进有些犹豫,来福和来宝就一边一个,把人架到了后院。 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酒是温好的,饭菜也刚刚摆上桌,一切都恰到好处。 第二百一十六章 龙舟 () 端午节,如意轩也吃到了厨房送来的粽子。 大夫人难得有兴致,吩咐下人布置了一番,久不见人来,如意轩里多出来一些节日的喜气。 冯妈妈也分到了粽子,夸赞道:“今年的粽子花样可真多,八宝的,红豆的,蜜枣的,豆沙的,板栗,还有紫薯的,五花肉馅的,很多花样都没见过,大少奶奶这次有心了。” 自从上次采薇假怀孕的事情被拆穿,老夫人就换了大夫人身边所有的下人,冯妈妈是老夫人特意派来如意轩伺候的。 听到冯妈妈的话,大夫人干笑了几声,不屑道:“冯妈妈,我给你的那些银钱,多少粽子买不来,你就稀罕这口吃的?” “夫人说的是,老奴多嘴了。”冯妈妈讪讪道。 听说粽子是沈妤命人做得,大夫人一个没碰,让丫鬟拿去喂狗。 冯妈妈苦日子做惯了,见不得浪费粮食,把人拦住了。 在如意轩吃了饭,冯妈妈坐在灯下,看着盘子里的粽子,一个人默默叹气。 她问同屋住的婆子,“你说大少奶奶是不是好人?怎么偏偏大夫人就跟她过不去呢?” 那婆子坐在床上扇扇子,她道:“别的不敢说,大少奶奶管家以来,给咱们涨了月钱不说,还准许咱们这些年纪大了的自请出府。大夫人管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咱们这些年纪大的,多少人是病死老死,一张草席裹着出去的。” 冯妈妈又是叹气,“可惜啊,大少奶奶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要是大爷在,她在盛家也不会是这样的处境。” 说起主子们的事儿,搭话的婆子忍不住八卦道:“外面都传大少奶奶和二爷的事,我倒是觉得,这两人挺般配的。老夫人百年以后,盛家还不是二爷说了算,希望他能给大少奶奶撑腰吧。” “不过啊,这男人的心,谁也说不准。指不定过两年二爷就娶了少奶奶……” 提到盛延卿,冯妈妈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拿着水壶,水杯加满了尚没有察觉。 杯子里的水溢出来,洒了她一身。 “啊!”冯妈妈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去收拾,这一动不要紧,抹布又碰倒了水杯,水杯撞上了茶壶,稀里哗啦洒了一桌子。 床上的婆子打着哈欠道:“你今天怎么了?好端端的过节,怎么心神不稳?明天我活不多,还要去看赛龙舟呢,得早睡。快收拾收拾,把灯吹了吧。” 冯妈妈愈发手忙脚乱,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她满脑子都是最近大夫人安排她做的事。 “听我的,明天的赛龙舟千万别去。”冯妈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好心提醒道。 婆子已经睡得迷迷瞪瞪,胡乱答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清水镇临江近海,赛龙舟的传统已有百年的历史。每到端午节,各大家族提前扎好龙舟,选拔参赛的人,勤加练习,只为在端午节这天拔得头筹。 这次参加龙舟大赛的共有七家,清水镇有头有脸的大户都在。 一大早,江边就站满了观看比赛的百姓,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上午日头大,盛家的下人专门搭了一个用来观看的棚子,摆上的桌椅,瓜果,沏上热茶,和人挤人的海岸截然不同。 棚子比平地要高出许多,沈妤和许馨月分坐在桌子两侧,江面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盛晋煦扯沈妤的袖子,他指着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娘亲,我想去那里看,那里人多。” 沈妤拿了一块哈密瓜递到盛晋煦面前,道:“人那么多,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这里还有好吃的水果,有什么不好?” “可是盛晋熹就去了那里!”盛晋煦一脸不服气,“为什么他可以去我就不能去?” 许馨月笑道:“熹儿比你大两岁,就算走丢了,他也能自己回来。晋熹哥哥是野惯了,咱们可不学他。” 盛晋煦抓着沈妤的衣角,哼哼唧唧。 沈妤被吵的无可奈何,只好叫来来宝,“你带着煦少爷去岸边看,一定把人看牢了,别磕了碰了。” 来宝恭敬道是,把盛晋煦驼到肩膀上,一扭头就不见了踪影。 坐在棚子里看赛龙舟,就像坐在vip观影区,对沈妤来说还是头一回,说不出的舒畅。 许馨月用牙签叉着水果吃,她满是期待地道:“今年二爷也上了龙舟,一会儿穿着红色衣裳,挂着盛家大旗的就是咱们的船,二爷在船头指挥呢!” 盛芸儿站在不远处,介绍道:“沈家少爷也上了船,听说他们早半个月就开始操练了,还有周家,做得就是船上的生意,上船的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船工。看来今天的龙舟赛各个家族要争个高低了。” 荷香道:“往年的时候,盛家能进前三就算好的了,赢不赢无所谓,划得高兴就行。” 江面上各家的龙舟已经就位,林林总总有十多条装点一新的船。各家的船设计不同,做工不同,装点也不同,水手穿着各色的衣裳,十分惹眼。 荷香很快就找到了盛家船,兴奋地指着远处道:“大少奶奶,咱们的船在那里呢,一会儿可得盯仔细了。” 沈妤淡笑着点头,她的目光落在船头那一抹火红的身影上。盛延卿手里举着彩旗,身形挺拔,威风得紧。 隔壁就是周家的棚子,沈妤恰好听见周夫人的说话声。 周夫人慢条斯理地道:“今年盛家的船倒是很出彩,这么多船放在一起,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做工,装饰,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工夫的。” “再花功夫他们也难挤进前三,别忘了咱们周家是做什么的。他盛家就是再张扬,凡是跟水沾边的生意,也别想压过咱们去。”说话的人语气酸溜溜的,是周家的姨娘。 “快开始了,先看着吧,我倒是很看好盛家的船。”周小姐的声音淡入风中。 许馨月和沈妤坐在一起,她也听见了不远处周家人的对话,她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下,眼底满是不屑。 第二百一十七章 船有问题 () 从前,沈妤觉得盛延卿很适合穿石青色的衣裳,恬淡优雅,远远地看过来,几乎要没入碧色的苍穹。 第一次见他换上了红色的衣裳,沈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一抹挺拔的身影同样引人注目,多了一丝气魄。 往年赛龙舟,盛家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盛延卿也从未上过船。今年他早早地让人准备龙舟,训练水手,是因为沈妤要来。 龙舟上,盛延卿也在寻找沈妤的身影。他知道盛家的棚子在那里,注视着沈妤所在的那个方向,一眼就认出她来。 可惜隔得太远,两人都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周家看台上,丫鬟用胳膊肘轻轻推了周小姐一下,“小姐,盛家二少爷在往这里看呢。” 周小姐是清水镇出了名的美人,她有双明媚的大眼睛,额头饱满,五官精致,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 自周小姐及笄开始,求亲的人几乎快踏破了周家的门槛,但周夫人宝贝女儿,硬是把女儿留到了十六岁。 一边坐着的柳姨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凉飕飕道:“盛家二少爷哪里是看咱们这里,瞅见没,人家盛家的看台就在咱们隔壁呢!” 周小姐的眼神暗了暗,看向沈妤的目光就不怎么友好了。 盛芸儿站在最外侧,听见了隔壁看台里周家人的议论声,她身子一斜,挡住了周小姐的视线。 江面上传来隆隆的鼓声,祭祀活动开始了。 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号角声吹响,彩旗落下,排列整齐的十几条船像是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看台多在起点这边,赛程是往返一个来回,终点还在这里。 沈妤和许馨月都凝神观看,盛家的船夹在在各色的彩船当中,丝毫不落下风。 大家都跟着紧张起来,许馨月扇子也忘了摇,指着远处道:“我没看错吧,咱家的船就在最前面呢,紧跟在后面的,应该是沈家的船。” 沈妤点头,“划船不光要讲究力气,还有协调性,一会儿半程掉头的时候,差距就更明显了。” 她微笑着注视着远方,默默给盛延卿加油助威。 龙舟上大多是盛家的佣人,谢长里和来福也在上面,荷香站在岸边,有意无意地在找谢长里。 岸边的人群里,盛晋煦骑在来宝的脖子上,高声喊道:“二叔加油!快点滑!往前,他们要走了……” 龙舟不停地往前走,来宝就驮着盛晋煦跟着跑,不比船上那些水手们轻松。 船跑出去老远,盛家还遥遥领先,沈家紧跟其后,然后才是周家。 看台上的周家人就浑身不自在了,柳姨娘阴阳怪气道:“这回好了,不光盛家,连沈家也压咱们一头,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周家的人都要丢光了。” 周夫人瞪了柳姨娘一眼,“好了,现在一半都没走完,沉住气。” 江面上传来响亮的号子声,岸边是观众的呐喊,所有人的激情都被点燃了,整个江边像是沸腾了一般。 沈妤的目光追随着盛家的龙舟向前,可是不知怎的,那船竟然莫名其妙停下了。 沈家的船往前划了一阵,似乎发现了什么,都扭头往后看,周家的船则趁虚而入,成为了第一名。 “怎么回事?”沈妤疑惑地盯着江面。 而后,她看见盛家的龙舟向一侧倾斜下去,水手们纷纷跳船逃生。 江面上各家的船都停下来,救人的,帮忙的,看热闹的,乱成了一锅粥。 沈妤三两步走到江岸边,但她的视线都被过往的船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快去,另外找一艘船!”沈妤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荷香转身要跑,一旁看台上的周小姐道:“大少奶奶别着急,这附近就有码头,我们周家的船就停在附近,我让人去开。” “多谢。”情况紧急,沈妤来不及多想,满心感激地点头答应。 很快,周家的船开过来了,沈妤和许馨月上了船,急匆匆赶到了出事地点。 水手已经三三两两地被救了上来,都浑身湿透,疲惫地坐在附近的船上休息。 沈妤四下搜寻了一圈,没看见盛延卿,她一把抓住一个水手的袖子,焦急地问:“二爷呢?二爷人在哪里?” 她平静的眸子中阴云密布,凌厉的目光裹挟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一向待人宽厚的大少奶奶突然这幅神情,那水手被吓了一跳,瑟缩着摇了摇头。 沈妤大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忘记了,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荷香也跟着四处找人,盛芸儿则跟在周小姐身边,怕怠慢了客人。 就在沈妤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阿妤,我在这里。” 沈妤转过身去,看见盛延卿在朱进的搀扶下慢慢朝她走过来。 盛延卿浑身都被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地像一张纸。 沈妤冲过去,无数关切的话语只化成一句话,“二爷,你没事就好。” 周小姐盈盈站在不远处,看见两人这幅神情,她心里就懂了。 这次翻船事发突然,好在周围船只多,水手们又大多会游泳,没有人员伤亡。 沈妤吩咐谢长里留下善后,然后便安排马车,送落水的人回府休息。 这次的龙舟赛因为这场事故中断,只有三四家完成了赛程,周家自然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第一名。 稳了稳心神,沈妤站在看台上宣布道:“今天因为盛家的龙舟制造粗糙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是抱歉。从今天开始,盛家会在天香楼提供免费的粽子,雄黄酒,随到随吃,欢迎大家来品尝。” 案上的百姓一阵欢呼,免费送粽子和雄黄酒,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盛家了。 周家得了冠军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只能看着围观的百姓都兴高采烈地去了天香楼。 柳姨娘道:“夫人,盛家可真会邀买人心,这盛家大少奶奶果然名不虚传,表面文章做得真不赖。今天这事都是他们惹出来的,急功近利,做好的船也不好好检查,丢人丢到众人面前。” 周小姐道:“盛家做得再不好,也不会有人说他们的不是。你没看见那么多人帮他们吗?别小看这些粽子,堵住了那些人的嘴,谁也不敢乱说。今天的事,要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是一个笑话了。” 几人说着话,外面丫鬟道:“夫人,小姐,盛家大少奶奶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会游泳 () 周家看台里的几人连忙收敛表情,摆出一副和善温柔的模样。 沈妤进门便道:“刚才多谢周小姐相助,要不是周家的船,只怕水手们现在还没法上岸。” 周夫人悄悄打量沈妤,她慢条斯理道:“举手之劳,大少奶奶不必介怀。盛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咱们两家的生意就多有往来。承蒙老太爷照顾,才有我们周家的现在。” 周夫人说的是客套话,柳姨娘脸上的不屑却藏不住了。 沈妤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叹气道:“周夫人,不瞒你说。现在我虽然是名义上的主母,但上面有婆婆看着,大爷又走得早,没人撑腰。要是今天二爷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是死一千次也难辞其咎。” 沈妤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船上有些失态,她是在向周小姐解释。 女人之间往往更能理解彼此的难处,周夫人也同情沈妤年纪轻轻就守寡,一个人操持家里那么多事,说着说着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周夫人身边的丫鬟提醒该回去了,周夫人才如梦初醒,拉着沈妤的手一起往外走。 外人眼里,是周家和盛家和睦相处的情景。 回到盛家,沈妤立即去了鹤寿堂。 谢长里过来道:“二爷已经歇下了,看了大夫,说是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夫人满面忧虑,眉头皱成了一团,“这次的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漏水呢?多少年了,咱们的船也没出过差错。” 龙舟一年只用一次,为了追求速度打造的也多是轻薄的小船,仅仅能栽动水手,不做他用。 按理说,这样的船,做工并不复杂,突然漏水实在是蹊跷。 谢长里悄悄看了沈妤一眼,低着头道:“船还在打捞,检查以后就有结果了。” 沈妤从老夫人这里知道,盛延卿其实不通水性。 盛延卿是跟着大夫人长大的,从小就被拘在书院里读书,很少像别的男孩子那样出去乱跑,也没有机会学游泳。 大一些的时候,他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游泳这事就搁下了。 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推断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沈妤面上不漏声色,只是道:“祖母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这次建造龙舟本来就是我的事,现在出了事,更应该一查到底。” 老夫人轻轻点头,“去吧,仔细的查。” 出了鹤寿堂,谢长里小声道:“大少奶奶,其实船已经打捞上来了,负责造船的工匠说漏水的原因是地板有裂缝。刚下水的时候不会发现,等船走起来,水会慢慢往里渗,把船板撑裂。” 沈妤眸光冰冷,“你的意思是,有人做手脚?” 谢长里点头,“都知道二爷要上船,工匠们怎么会为了省钱用劣质木板呢?这船做好以后再三检查过,也下过水,水手们练习的时候也好好的。可端午节这天,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事。” 盛家的佣人做事,沈妤还是信得过的。能负责制造龙舟的,也必定会是用的惯的工匠。 当时,看见龙舟在江面上一点点沉没,沈妤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谢长里说的,更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想。 沈妤冷冷道:“你做的不错,先不要告诉老夫人,等证据确凿,再由她定夺。” 这次沉船风波,很快就被盛家免费发放粽子的事给压了下去。提起此事,人们只是感叹盛家倒霉,偏偏在端午节出事。 在盛家,这件事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毁坏龙舟,害的二爷差点被淹死,这是死罪。盛家人人自危,生怕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许馨月带着盛晋熹到二老夫人房里吃饭,二老夫人便阴测测地告诫道:“大房的事你少搀和,咱们现在是在屋檐下,指着人家吃饭呢,可不敢上赶着找茬。” 许馨月道:“祖母放心,您说的话孙媳妇都记在心里。这次沉船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好,盛延卿可是大房的宝贝疙瘩,你就是动谁也不能动他。”二老夫人道。 盛晋熹坐在许馨月身边,握着筷子的手保持着一个动作半天。 他今年七岁了,正是招猫逗狗不知愁的年纪,但两个大人肆无忌惮地在饭桌上说这些,他也有些发憷。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好容易盼到出门,盛晋熹赶紧问:“娘亲,是不是大房的人欺负老夫人了?” 许馨月摸了摸盛晋熹的脑袋,她语气温柔道:“谈不上谁欺负谁,但你想啊,盛家老太爷留下的家产就那么多,大房占着就没有咱们的份,能没有矛盾吗?” 盛晋熹似懂非懂地点头,怪不得从前二夫人在的时候,每天都要说大房他们的坏话。 许馨月牵着盛晋熹的手往回走,她问:“我让你多和煦儿玩,在外人面前哄着他,帮着他,你都照做了吗?” 盛晋熹点头如捣蒜,他现在可要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从前二夫人宠着他,他可以胡作非为。但二夫人突然消失了,留下他在这大宅子里孤零零一个人。 后来,他被送去二老夫人跟前,每天不仅没有好吃的,还要从早到晚一直读书。 还是现在的这个娘亲好,不打人、不骂人,说话温柔,还会时不时给他做好吃的。 盛晋熹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一门心思好好讨好许馨月。 今年的端午节就这样过去了,晚上,沈妤在烛光下翻看账本的时候,想到当时龙舟沉没的情景,她一颗心仍旧狂跳不已。 盛延卿不会水,突然落入水中,肯定很慌乱,很害怕。但他表现出来的从容镇定,让所有人都看不出痕迹。 外人面前他是盛家的主心骨,沈妤看在眼里,却只有心疼。 她担心盛延卿的状况,拿来纸笔,写了一张小纸条给他。 盛延卿正歪在软榻上看书,谢长里神神秘秘地掏了一张小纸条出来。 他打开来,是她娟秀的字体,他扫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百足之虫 () 沈妤在纸条上说:二爷,哪天得空去学游泳可好? 关心是真的关心,但她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性子,盛延卿有时候也搞不懂她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时而让人捧腹,时而让人心酸,时而让人牵肠挂肚。总之,是让人爱到了骨子里,无论如何割舍不掉了。 盛延卿回复她:欲求名师。 谢长里又把信送了回去,沈妤看到以后也笑起来,他是在想让她教游泳呢。 从扶云居出来,谢长里正要走,荷香喊住了他。 谢长里心里是想见她的,面上却故作不耐烦,问,“叫我做什么?” 荷香围着他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船翻了你都好好的,你水性挺好的。” 谢长里点头,“那当然了,清水镇这样的地方,有水有湖,我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游泳了,水性能不好吗?” “哦,”荷香冷冷瞪了他一眼,“既然你水性这么好,那当时船翻了,你为什么不去救二爷?要不是朱进在,二爷是不是就要被淹死了?” “我……” 谢长里要解释,荷香的责问却劈头盖脸砸过来,压过了他的声音,“盛家最要不得的就是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奴才,危难关头只想着自己逃命。要是二爷真出了什么事,你的狗头能保得住吗?大少奶奶也好,老夫人也好,哪一个都会剥了你的皮。” 荷香煞有其事地指着谢长里,谢长里心里面就很不服气了,他哪里是不救人。从船刚开始进水,他就在忙着稳住局面,至于盛延卿那边,他也是看到朱进跟着才没有多管。 谢长里有些恼怒地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怪上我了?” “我说的就是你,你要是不服气就到大少奶奶跟前告状呀!”荷香做了个鬼脸,转身进了屋。 谢长里的肚子里没由头升腾起一股怒火,他指着自己道:“我贪生怕死?我只想着自己逃命?行,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谢长里是盛家的家生子,手底下不少信得过的人。沉船的事,沈妤下令去查,他不敢怠慢,两日后便有了结果。 谢长里到扶云居去复命,“大少奶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做船的工匠里面,有一个人是大夫人的远亲。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冯妈妈,在端午节当天请了病假,说是回老家。小的派人去找,也没找到。” 沈妤道:“好,把这些话再去老夫人跟前说一遍,你知道该怎样做。” 大夫人是沈妤的婆婆,这已经超出了她管理的范围。在盛家,也只有老夫人能做决定了。 她木木地坐在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虚空某个方向发呆。 她自认为对大夫人不错,即便老夫人下令软禁她,让她在如意轩礼佛,沈妤也从未在衣食住行上怠慢她。 如意轩吃的用的还和从前一样,伺候的下人也没减少一个。 大夫人如今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盛家大夫人,沈妤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收手。 这一次是侥幸逃过,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谢长里将此事禀明了老夫人,老夫人闻言冷冷笑了几声。 她将手里的佛珠拍在了手边的茶几上,阴沉下脸色道:“盛家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还不乐意,既然如此,那就着人把她送到乡下去吧。严加看管,没我的允许不得出门一步。” 谢长里恭敬道是,他是盛家的管家,家宅里的阴私事也不好过问,只要按照命令执行就对了。 沈妤很快也知道处置的结果,她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这样的老虎该如何?” 荷香也对这个处置结果不满意,她有些心疼沈妤,“大夫人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的命是命,二爷和小姐的命就不是命吗?她之前做得那么多事,随便有一件成了,二爷和小姐的命就没了。” “可她到底是大夫人呀!”芙蓉的声音有些发抖,“好端端的一个人要是没了,外面也说不过去。老夫人既然说了要送去乡下,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 盛芸儿在一边默默低着头做活,她没想到自己能听到这些。 她才来扶云居没几天,听到沈妤和贴身丫鬟讨论这种事情,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深宅大院,一个不小心可就是死无尸。 盛芸儿作势要出去洗抹布,荷香拦住她,道:“芸儿,你来说说,我俩谁说的对?” 荷香大大咧咧,她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随手抓了一个人来。 盛芸儿捏着抹布,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盛芸儿年纪不大,她谨慎小心的性子,沈妤很喜欢。 当初在天香楼,她自愿留下来帮忙看孩子,没有跑出去看热闹,说明她是个心细且有主张的人。 沈妤留下她,也不是然没有原因的。 这段时间沈妤也在观察她,鼓励道:“你就说说你的看法,我既然让你们贴身伺候,就是拿你们当贴心人,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 盛芸儿有些吃惊地抬头,遇上沈妤温和的目光,她又很快稳下心神。 她道:“我觉得荷香姐姐说的有理,别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况且大夫人在盛家多年,她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我就说嘛,小姐不要再犹豫了。”荷香上前一步道,“有什么尽管吩咐。” 大夫人要被送去乡下庄子,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出发前一天,沈妤亲自过去看她。 大夫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冷笑着道:“沈妤,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现在好了,我一走,盛家就是你说了算了,你高兴了吧?” 沈妤四下大量了几眼,没了她的庇护,墙倒众人推,大夫人的日子显然并不好过。 桌子上积了灰也没人擦,被褥没人晾晒,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大夫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虚弱地伸手,“水,给我倒一碗水。” 屋子里没人动弹,沈妤给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一摸桌上的水壶,是凉的。她也不想多事,倒了一碗凉水端了过去。 大夫人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干净净。 大夫人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喘着粗气道:“沈氏,这都是你安排的吧?看我现在落魄成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怎么就成了沈妤安排,荷香心里面替自家主子抱不平,恨不得过去抽大夫人几个耳刮子。 第二百二十章 家不成家 () 盛芸儿察言观色,开口道:“大夫人,从前老夫人让您闭门礼佛,是大少奶奶特意叮嘱下人,让他们不要怠慢了您。现在您做出这种事,大少奶奶自然没有护着你的道理。你犯下这种大错还好好地活着,你该心存感激才对。” 大夫人眼风似刀子,“好厉害的丫头,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数落我了?我再不济,也是这盛家的大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盛芸儿退到沈妤身后不在说话,反正她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沈妤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和大夫人有几句话想私下说。” 荷香道是,出门前还不忘把门关上了。 沈妤静静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夫人,她冷冷地道:“你在盛家多年,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远盛过我。原本,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压过你,成为当家主母的,你可以一辈子压着我,管着我。但现在,是你一步一步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大夫人已经有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她面色惨白,怔怔地盯着沈妤看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朝着沈妤扑过来。 两人扭打在一起,大夫人恶狠狠道:“我是没算计过你,可是你呢,你又得到了什么?你以为老夫人真的会同意你和那个贱种双宿双飞吗?你既然嫁到了盛家,生是我儿子的人,死是我儿子的鬼。你死了这条心吧,他永远不会娶你的!” 荷香和芙蓉听见响动推门进来,见大夫人发疯的样子,两人一左一右把人拉开了。 大夫人狰狞着脸怒骂,“沈妤,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害死了我儿子,现在又来害我,你这个狐狸精,有你在,早晚要搅得盛家鸡犬不宁。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 大夫人骂的实在难听,荷香掏了一块手帕出来,堵住了她的嘴。 大夫人还在闹个不停,她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妤。 沈妤道:“放开她吧,她要闹就让她闹去,左右如意轩只有她一个人,她还能把天掀了吗?” 这一通闹腾,大夫人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荷香刚松开手,她就软趴趴地瘫坐在了地上。 自此之后,沈妤对大夫人也彻底死心了。 第二天早上谢长里奉命送大夫人去乡下庄子上,大夫人突然挣脱了束缚,朝着鹤寿堂的方向跑去。 谢长里被吓了一跳,忙招呼下人把人拦住了。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盛延卿,你知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谢长里拿一块抹布堵住了她的嘴,他掸掸袍子上的灰土,道:“大夫人,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您犯下这种大错,老夫人已经格外开恩。你要是再闹,下人手脚重伤了你,可不怪我们。” 大夫人的目光似淬了毒,恨不得把谢长里生吞活剥。 闹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将人送走了,谢长里到扶云居复命。 沈妤正在看底下铺子送上来的账本,她头也不抬道:“传话出去,大夫人病了,走的时候已经病得厉害。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谢长里道:“小的明白。” 盛家是做茶叶生意起家的,在乡下有不少茶山,附近住着种茶采茶的农户。大夫人被送去乡下以后半个月,下人来回,大夫人病故了。 农户们早出晚归,大夫人是死了两天以后才被发现的。 沈妤吩咐下人将尸身运回来下葬,一应礼数都是齐的,谁也挑不出错来。 正是伏天,尸身必须尽快下葬,偏偏盛延卿出了院门,三五日才能赶回来,盛延伟又不在,整个盛家没人替大夫人戴孝。 老夫人思量再三,省去了一些礼节,快速把这件事解决了。 当然,只有盛家的人知道,大夫人没有生育子嗣,她是没资格葬在盛家的墓地的。 转眼间,盛家的大宅子仿佛又空了一些。 有麻雀从鹤寿堂窗前飞过,老夫人忍不住感叹道:“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散就散,好端端的人呢,说没就没了。盛家这是造了什么孽,一桩事连着一桩事。” 自大夫人走后,老夫人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连应付小辈们请安的力气都没了。 沈妤偶尔也会带着盛晋煦过来吃饭,有孩子在老夫人还能说几句,笑一笑,没人来的时候,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陶妈妈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劝道:“大夫人是咎由自取,老夫人已经手下留情太多次了。要是放在从前,大夫人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老夫人又是叹气:“从前的盛家也不是这样人丁单薄,延茗,延伟,延卿,三个小子往跟前一站,看着就喜人。人活着,好歹还有个喘气的,家里才没有这么冷清。” “老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少爷可是一个顶叁,有他在盛家就垮不了。”陶妈妈笑着道,她努力地在逗老夫人开心。 她在老夫人跟前笑,一转身却又忍不住抹眼泪。 沈妤过来看望老夫人,安慰陶妈妈道:“谁都有生病的时候,大夫不也说了没什么大病吗?天气热,谁不是蔫蔫的没有胃口,等凉快了就好了。” 陶妈妈老泪纵横,强压着悲痛道:“就是怕没什么毛病……” 两人都不敢往下想,老夫人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龄。这个年纪的人,看着没什么病痛,但身体都被耗空了,说倒下就会真的倒下。 盛老夫人是家里的主心骨,沈妤不敢想象,如果老夫人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盛晋煦趴在床前揪老夫人的头发,“太奶奶,你起来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荷塘的荷花都开了,里面有好多鲤鱼。” 老夫人慈爱地摸着重孙儿的脑袋,“太奶奶是真的老了,走不动了,等太奶奶好起来,那池塘里和荷花也就开过了。” 盛晋煦一脸天真道:“那我去看着荷花,让它们不要这么快开败。” 老夫人卧病在床,大房这边整日忙成一锅粥,二房那边却格外清闲。 许馨月坐在窗前嗑瓜子,她巴不得大房的老夫人赶紧一命呜呼,到时候少了那个老妖婆坐镇,她们二房也不用过得这么憋屈。 二老夫人更加勤恳地诵经拜佛,至于她求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主母的气势 () 大夫人病故,刚下葬没几天,陆家的人气势汹汹地闹上门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一个人嫁到你们盛家,怎么说没就没了?她要是真病了,你们怎么也不让人来通知一声,害的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妹妹肯定是被你们给害死的,老夫人呢,我要见老夫人。” 说话的是陆家老大,大夫人的兄长。陆氏在家里面是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陆家老大膘肥体壮,一脸凶相。 他说着,当真就要往鹤寿堂走。 从前陆家人登门都是贵客,这回却人人避之不及,谢长里拦在门口,道:“大舅爷先喝杯茶,老夫人病了,你现在就是去了也见不到,一会儿大少奶奶会来的。” 大夫人从前没少在家人面前说沈妤的坏话,陆家老二冷笑道:“你们口中的大少奶奶就是沈氏吧?我妹妹活着的时候就被她欺负,我妹妹的死和她也逃不了干系!” “说啊,你说,你倒是说清楚,我家姑娘是怎么死的?” “黑心的盛家,你们坑害人命,我们要告到官府去!” “出了事就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我要见老夫人,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陆家这次来了十多个人,陆家少奶奶,丫鬟婆子围在谢长里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质问。 谢长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紧张地大汗淋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妤老远就听见了客厅里的吵闹声,她心里微叹了口气,该来的麻烦倒是一桩都不少。 沈妤在门外停住脚步,朗声道:“你们要是再闹下去,这么多年的亲戚情分也没了。” 陆家的人纷纷抬头,看向沈妤的目光有诧异,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 听陆氏的描述,陆家人还以为沈妤是个蛮横霸道的悍妇。第一次见到本人,却发现她文静端庄,沉稳内敛,就是身边那些出自名门的小姐夫人也不能比。 陆家老大上前一步,不怀好意地道:“你就是沈妤?” “我是沈妤,也是盛家主母,如今盛家内宅的当家人。”沈妤道。 她在正座上落座,对着谢长里轻轻摆了摆手,“我有几句话想私下说,你带人先出去吧。” 谢长里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陆家人,一个个恨不得把沈妤生吞活剥,他不放心道:“小的就在外面,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 沈妤微微点头,她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茶。 陆家老大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状况,他急不可耐地开口道:“沈氏,前段时间内子来盛家看我妹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到底得的什么病,请的什么医生,吃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就没了?” 其他人也扭头盯着沈妤,生怕她跑了一般。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松懈,沈妤稳稳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淡地道:“大夫人是忧思成疾,心思太重,身体虚耗过大,这是积年的**病了,谁也没想到会走的这么快。你们身为她的家人,难道不知道吗?” 陆家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陆家老二冷哼一声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三妹才四十出头,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因为一点病痛离世?我看分明是你们内心有鬼,这么急匆匆地下葬,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陆家自然不可能轻易罢休。为了自家的颜面也好,为了替陆氏讨要一个说法也罢,他们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 见陆家人这样纠缠不休,沈妤冷冷一笑,“既然你们非要问,那我也不再瞒着了。陆氏亲口承认大少爷并不是她亲生,而是她为了稳坐当家主母的地位从外面抱养的,她还和外人勾结,数次想害死二爷。老夫人也是没有办法才把她送去乡下,大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整天胡思乱想,这才会病重。” 沈妤一口气把陆氏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既然瞒不住,她也觉得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了。 ****?谋害庶子?为了拢权不择手段? 陆家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三妹心气高,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大夫人做得那些好事,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所有这些事情,都有人证物证,你们要是想查,我随时奉陪。”沈妤又幽幽地说道,“但是你们但凡想查,就会惊动旁人,这些事情要是传扬出去,造成什么影响,我盛家一概不负责。” 陆家人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陆家老大低头沉思,老二则抬头看天,装腔作势的女人们更没了主意。 陆家这几年也算是人丁兴旺,老大媳妇小声道:“这种事不能传出去,否则家里的姑娘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让咱们家跟着倒霉啊!” 陆家老大白了媳妇一眼,“妇人之见!” 沈妤凝神品了一会茶,见陆家人各有各的心思,她放缓了语气,道:“盛家和陆家现在还是亲家,生意上也多有往来。我婆婆在的时候手底下那些铺子,包括她的嫁妆,往后还少不得麻烦你们打理,但如果你们要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陆家老二忙不迭地道,“大少奶奶说的对,我们两家还是亲家。三妹犯下这种大错,她自己想不开熬出来一身病,这只能怪她命不好。事情既然弄清楚了,那我们也就不再打扰了。” 陆家老大心里还憋着气,他还想再说什么,老二和老二媳妇就连哄带劝地拉着人往外走。 盛家是清水镇数一数二的大户,陆家这些年的生意多亏了盛家帮忙。在外面,打着盛家的招牌开店,生意就不愁没得做。 前段时间因为大夫人犯错连累陆家的男人丢了差事,他们为此愤愤不平了很久。这一回本来想借机敲诈一笔的,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免又开始打退堂鼓。 理也讲清楚了,好处也拿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送走陆家人,盛延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笑着道:“不愧是盛家的主母,威严和气势并存,陆家人不服也不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当女儿对待 () 沈妤瞥了他一眼,嗔道:“我就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你能不能别当面拆穿我,说的我都脸红了。” 盛延卿走过来,“你当得起主母二字,有我给你坐镇,你怕什么?看见陆家人那副土匪样,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要出来。” 沈妤瞪她一眼,“说好了你不插手这些内宅的事,要是让祖母知道了,非说我管家不力。” 再者,两人的身份,盛延卿也没有替沈妤出头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陶妈妈过来问:“陆家人都走了吗?她们有没有提什么条件?” 盛家的大小事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沈妤知道陶妈妈是替老夫人打听情况,她站起身来道:“我正想去看看祖母呢,顺便把情况说一下。” “嗳,那就辛苦大少奶奶了。”陶妈妈道。 出了正院的大门,沈妤又装腔作势地对芙蓉道:“听说二爷今天回来,你去枫林苑看看,把二爷也请来鹤寿堂吧。” 芙蓉道是,她就站在院子里等,沈妤刚走,盛延卿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鹤寿堂里摆了冰块,外面有丫鬟在摇扇子,冰块散发出来的凉气便往里屋送。 沈妤坐在老夫人床边,她把上午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老夫人笑着道:“你做得不错,恩威并施,堵住了他们的嘴,比什么都强。” 陆氏的事如果传了出去,别人会说陆家教女不严,也会说盛家娶妻不贤。陆家的血统和家风都会招到质疑,甚至是生意上的诚信问题,历经百年,花费几代人的心血才闯出来的声名都会被质疑。 从此以后,生意上,人情往来上,每每遇到分歧,这件事还会被人拿出来说。 这是陆家的污点,更是盛家抹不掉的一个污点。 老夫人的病,多半也是被陆氏愁出来的。养病的这段时间,她也想了很多。 她靠在软榻上,看着眼前精明干练饿沈妤,再想到陆氏从前的胡作非为,轻轻拉住沈妤的手道:“好孩子,是盛家委屈你了。” “祖母言重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您的身体,盛家的事我会尽力去做。”沈妤道。 正说着,盛延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大夫人下葬的时候,盛延卿借口生意上的事没有出现,老夫人知道,他是不想替大夫人披麻戴孝。 后来老夫人病倒,盛延卿仍旧没有出现,见他突然回来,老夫人心中五味杂陈。 终于,经历了一桩桩的事,一次次的欺骗,所有人都认清了大夫人的真面目。 那当年的那桩事呢,是不是也是大夫人从中作梗。 陆氏已死,老夫人却觉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个孙儿。 卧房里陷入了沉默当中。 还是盛延卿先开口道:“祖母好些了吗?我已经让人去省城请大夫了,吃了这么多中药都不见效,那就换西医试试吧。” 沈妤不知道两人的心思,跟着道:“上回三弟妹难产,如果不是西医的话,她的命就保不住了。既然中医看不出来具体的病症,祖母不如就换西医看看吧。” 老夫人从前很排斥西医,见这两人紧张的样子,她笑着道:“好,好,好,这回就听你们的,看看西医。” 说了一会儿家常,老夫人对陶妈妈使了个眼色。 陶妈妈捧了一个盒子过来,递给沈妤。 老夫人示意沈妤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些地契、房契,还有铺子的契约,银票,厚厚的一大摞,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沈妤不知道老夫人这是何意,她想要推脱,老夫人把盒子塞在她手里,道:“阿妤,延茗走的早,你连新婚夫君的面都没见上就在这大宅子里守寡,是盛家让你受委屈了。这些是我出嫁时家里准备的嫁妆,还有一些是这些年的积累。我没福气生下女儿,也不能为谁准备嫁妆了,这些东西就交给你。日后,你和煦儿也有点依靠。” 老夫人掏心窝子的一番话让沈妤心中酸涩,她道:“祖母……不用的,大爷留下了不少钱,我都收着呢!” “哪有人嫌钱多!”老夫人故作生气,“给你你就拿着,将来煦儿上学,娶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沈妤还是不肯收,老夫人只好道:“这一病我也明白了,该嘱托的要提前嘱托,该交代的提前交代。不然呢,哪一天阎王爷来喊我,我死也闭不上眼。” 沈妤跟着叹气,“祖母别说这种丧气话,我收不就行了。” 老夫人这才重新露出笑脸,她又把盛延卿叫过来,“延卿,你是咱们盛家唯一的男人了,要活的顶天立地,担起身上的担子!往后,你嫂嫂这里需要你照顾,即便你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也绝对不可以怠慢了他们。” 盛延卿道:“祖母这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 老夫人瞪了盛延卿一眼,“话别说的这么绝对,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到那时你能想起他们来就不错了。从今天开始,你手上管理的延茗的生意也统统交还给阿妤。你俩往后就是盛家的两房,该分开的还得分开,可不能占他们的便宜。” 沈妤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盛家两房,老夫人眼中,是默认沈妤要守寡一辈子了? 盛延卿强颜欢笑,“都听祖母的,生意上的事情,大嫂绝对不会做得比任何人差。” 明明还是盛家,如今的盛家,却给人一种萧瑟凋零之感。 陪着老夫人吃了午饭,服侍她睡下,沈妤才往外走。 明明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沈妤的心却像是刚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冷冰冰的,有些麻木。 老夫人放权给她,还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这看似一桩好事。 但沈妤却知道,老夫人也是在告诫她,提醒她,她是盛家的媳妇,却永远是盛延茗的妻子。 盛家给了她当家主母的荣光,给了她钱财,也拿这些绊住了她。 沈妤问荷香,“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谷雨会坐了 () 荷香疑惑道:“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从前的处境,要是换成了别人,早就不知道被害死多少次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沈妤怅然若失,“不,如果我只是一个本分守寡,扮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那就算我离开盛家,也没人会说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盛家的主母,手里有那么多盛家的钱财,还过继来一个孩子,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荷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她也开始替沈妤发愁起来。 主仆两个正发愁,里屋突然传出来盛芸儿惊喜的声音,“咦,小少爷能坐了!” 沈妤和荷香也跑进里屋看,谷雨正坐在凉席上,抬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周围。 果然,坐着的感觉和躺着完不一样。 还没看够,他又一个跟头栽倒下去,脸先着地。 冰丝凉席软软的,并没有磕痛,谷雨却嘴巴一歪,扯着嗓子哭起来。 一屋子人看着这个小娃娃手足无措,沈妤过去把他抱在怀里,道:“他这是委屈呢,明明很卖力地坐着,怎么就栽倒了呢?” 奶娘笑着道:“小少爷长得比寻常孩子都强装些,才三个月就能坐了。前段时间他会抬手,抬脚了,还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个不停呢!” 沈妤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婴儿都是多大开始坐,开始爬的,她对奶娘的话深信不疑。不错,自己养的娃,肯定是和别家的孩子不同。 沈妤把孩子放在凉席上,扶着他坐,果然他就不哭了。 发现自己能坐稳了,他高兴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手上下摇摆,咯咯笑起来。 被孩子这样一吵,一闹,沈妤的烦心事也没了,怀里搂着这么一个香软的婴儿,连做的梦都是甜甜的。 进了七月,一天比一天热,即便屋子四角放了冰盆,扇子扇个不停,还是热的坐不住。 盛家大宅没有通电,更没有风扇,沈妤没办法,只好让人给谷雨多洗澡,勤换衣裳。 谷雨坐在木盆里面玩水,盛晋煦眼馋了,也脱得精光,在里面水玩。 扶云居里到处是孩子的笑声,隔得老远就能听见。 杨慧荣从省城过来给老夫人瞧病,闲暇的时候他来扶云居串门,老远就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推开门,就看见两个孩子光溜溜地在水盆里玩的不亦乐乎,沈妤坐在树下扇扇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杨慧荣道:“整个盛家,也就扶云居有点人情味了,外面都死气沉沉的。” 沈妤把人请到屋子里,命丫鬟上了茶,道:“还不都是因为祖母病了,人人小心翼翼,怕触了主子的霉头。你既然来了,就赶快治好祖母的病,下人们也能松快一些。” 杨慧荣喝了半碗茶,先是对沈妤的茶艺赞赏了一番,然后才道:“老夫人其实没什么大病,天气热,胃口不好,让她多动动,调养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放宽心。” 听说老夫人没什么大病,沈妤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她笑着道:“一定谨遵医嘱。” 杨慧荣和盛延卿是好朋友,好容易来一趟清水镇,盛延卿邀请他在盛家多住几日。 杨慧荣一向羡慕盛延卿这种有人伺候的少爷生活,整日吃吃睡睡,晒晒太阳,过得十分自在。 这天傍晚忽然下起了雨,杨慧荣想起沈妤带着孩子去了后花园,他拿了把雨伞过去送。 跑到半路,雨忽然变大了,一阵劲风吹来,竟然把油纸伞的伞骨弄折了,伞面掀翻过去。 杨慧荣举着伞跑进了附近的亭子里,他埋头修理雨伞,忽然听见一个女声道:“杨医生拿着伞是要去哪里?” 杨慧荣抬头,看见说话的人是许馨月,没好气道:“原来是你,上次你还诬陷我非礼你,怎么,这次又来亭子里堵我?” “杨医生想多了,上次的事的确是巧合。”许馨月柔柔弱弱道。 亭子外面风雨交加,杨慧荣一门心思修伞,他头也不抬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今以后还是烦请你还是离我远点吧。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伞修好了,杨慧荣抖抖雨伞上的水珠,撑开伞要走,他瞥见许馨月头发湿了,这才注意到她也没带伞,感情也是来亭子里避雨的。 上次的事翻过不提,这次确实是巧合。 杨慧荣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想了一下,他把手里另外一把伞递给了许馨月身边的丫鬟。 “谢……” 许馨月一句话还未说完,杨慧荣已经撑着伞消失在了雨中。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被水汽裹挟着,温度也忽然降下来,主仆两人正在亭子里冻得瑟瑟发抖,这把伞无疑帮了大忙。 两人撑着伞往回走,环儿道:“小姐,其实这个杨医生人挺不错的。他和小姐也挺有缘分的,躲个雨都能遇到。” 许馨月瞪了环儿一眼,“瞎说什么呢!这种话可不好让人听见!” 嘴上这么说着,许馨月心里却在想着从前的事。杨慧荣帮他接生,给他做手术,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许馨月是个保守的女人,她觉得被人看过了身子,心里明明期盼着再不要遇见这个人。偏偏他又数次出现在盛家,就连躲雨这样的小事,两人居然也能选中同一个亭子。 就像戏文里唱的男女主人公,很有意思。 许馨月微微勾起唇角,杨慧荣这个人也很意思,更重要的是,他是盛延卿的朋友,经常和沈妤打交道,这就会制造很多机会。 自这天以后,杨慧荣遇见许馨月的次数更多了。 他每天要将近中午才起,出门的时候也都是在下午。许馨月也总是下午出门,两人会在花园遇见,在藏遇见,在枫林苑附近遇见,甚至于还会在扶云居遇见。 盛芸儿常在院子外面走动,她几次撞见杨慧荣和许馨月说话,渐渐地就留心起来。有一日,杨慧荣来扶云居串门的时候,她便在门口拦住了他。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盛芸儿的告诫 () 盛芸儿严肃说道:“杨医生,可能你误会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的关系了,三少奶奶在扶云居并不怎么受欢迎,以后你也少和她来往,对你没好处。” 许馨月常打着看谷雨的名义来扶云居串门,一待就是大半天,有时也会在扶云居吃饭。外人看起来是妯娌和睦,盛芸儿却知道,大少奶奶心里是不待见她的。 盛芸儿年纪不大,是个小巧的姑娘,忽然见她一本正经地学着大人的口吻说话,杨慧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的不是玩笑话!”盛芸儿有些生气道。 杨慧荣个子不低,看着身材小巧的盛芸儿,几乎可以说是俯视了。 他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三少奶奶别有用心,这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你还不躲着她?”盛芸儿满脸疑惑。 杨慧荣道:“别担心,我来盛家只是做客,老夫人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我很快就回省城了。这次来权当是避暑,省城还有好多病人等着。” 听他这样说,盛芸儿就放下心来,她是沈妤身边贴身伺候的,自然会替沈妤考虑。 她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但当第二天听说杨慧荣一大早就收拾东西走了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她又不是给他下逐客令,怎么他这么快就走了? 盛芸儿跑到门外,正看见盛家的车开走了,留下她站在门口发呆。 最近制茶大赛的名额马上要公示了,盛延卿要去省城安排一些事,沈妤也出来送。 见盛芸儿一脸颓败,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盛芸儿和盛家是沾亲带故的,沈妤从来没把她当成佣人,让她留在盛家,也多半是因为孙氏的嘱托。 盛芸儿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杨慧荣提前离开盛家,消息传到青山苑,许馨月怅然若失。她正在费尽心思地布一张网,可是网还没布好,鱼儿就没了。 环儿道:“小姐,我打听清楚了。咱们在扶云居的眼线说是盛芸儿多嘴,在杨医生面前提了什么,杨医生这才会提前离开。” “盛芸儿?”许馨月重复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 盛芸儿在扶云居并不起眼,甚至算不上沈妤跟前得脸的丫鬟,存在感也不强。想好的计策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落空,许馨月心中暗恨。 眼看手边没什么人可用,许馨月道:“给茶山那边的人捎个口信,让李胜回来吧。现在风声已经过了,给他安排个差事,让他来青山苑伺候。” 环儿道:“奴婢记住了,这就去办。” 伏天里茶叶采收是淡季,茶山上的活并不多,许馨月去要人,管事的无有不应,第二日李胜便背着包袱回来了。 他到许馨月跟前复命,“三少奶奶,小的回来了,茶园里你要安插的人手也安排过去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许馨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不是我非要你离开盛家,上次你私自做主在汽车上动手脚。如果被发现了,咱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我让你出去是避避风头,即便东窗事发,你也能脱身。” “小的知道。”李胜低眉顺眼地道,“三少奶奶的决定是对的,那件事二爷确实派人查过,最后不了了之了。” 李胜有些悄悄话想说,他担心被人听见,悄悄地往周围瞥。 见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许馨月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大房那边大夫人已经没了。我的好婆婆被送去了乡下,盛延伟不知所踪,在二房的地盘上,我谁都不用忌惮。” 李胜这才站直了腰,目光灼灼地看着许馨月。 半年时间不见,他心里把许馨月想了无数遍。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他才放心地道:“三少奶奶没瘦,还吃胖了,这我就放心了。” “行了,往后你就是青山苑的管事,有什么事情直接向我汇报。”许馨月道,“大房那边你要盯紧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李胜道:“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胜和许馨月说话的时候,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环儿见李胜出来,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这个人看着很眼熟,和三少奶奶也很亲密的样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进了八月,老夫人的身体已经大好,坐上半天也不会累。 见天气凉快了一些,老夫人命陶妈妈举办了一个茶会,邀请她的两个姐妹来家里坐坐。 这一次,她对西医赞不绝口,“还是延卿和阿妤有办法,吃了那么多苦哈哈的中药都不管用。那个洋大夫来了,仔仔细细瞧了瞧,药也没开,就让我每天到这后花园里走。走着走着,这病居然就好了,人也有精神了。” 老夫人说的绘声绘色,一边坐着的两位夫人都笑起来。 盛老夫人当家多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年轻的时候交际圈很广,在清水镇也有不少聊得来的好朋友。 只是年岁大了,当年那些玩的好的,如今要么腿脚不方便出不了门,要么跟着丈夫儿子迁去了外地,剩下的便只有眼前的周老夫人和赵老夫人了。 周家做的是船舶生意,清水镇的商家进货出货周家一把揽下来。赵家做的是米面,豆类,海鲜,油这类的生意,大部分是与吃有关的。 周老夫人是个板正仔细的人,说话做事一丝不苟,她道:“你现在成天阿妤阿妤叫着,感情是把这孙媳妇当成孙女了?但你不要忘了,她姓沈,能跟你一条心吗?” “我看沈氏就很好,”赵老夫人说话慢吞吞的,慈眉善目,“不管怎么说,有沈氏在,延茗这一房就有人在。” 盛老夫人道:“阿妤是个有主意的,离开盛家,哪里闯不出来一片天地?她既然留在盛家,做事尽心尽力,我也不能不领情。” “你心里有数就好。”周老夫人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入选制茶大赛 () 周老夫人就说儿媳妇和孙媳妇之间的计较,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还有儿子身边的姨太太们,一个个打扮地妖精一样,恨不得把男人魂儿勾走。 赵老夫人说的是儿子不争气,就怕他们把家业败光了,赵家百年的积累要毁于一旦。 说着说着,话题就说到了盛延卿的婚事上。 盛老夫人道:“家里现在人丁单薄,我就盼着赶紧让延卿娶亲,早点抱上重孙儿。” 周老夫人恍然大悟,“老姐姐,感情你是让我们说媒来了?我就说嘛,你今天请我们来肯定有事。” 盛老夫人笑,吩咐陶妈妈添些热茶。 盛家的生意在清水镇是数得上的,又是百年书香门第,盛家二爷相貌英俊,在生意上更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亲事,是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的。 只是,凡事讲究门当户对,能和盛家对的上的,就要数赵家、周家、沈家这些大家族了。 上一回吴心萍的事老夫人还心有余悸,好好的亲事变了味道,还让盛家和吴家从此结仇。 盛老夫人想来想去,归根结底是对吴心萍不了解,对吴家的情况也不了解。 要选一个合适的孙媳妇,还要从这些知根知底的入手。 赵老夫人道:“老姐姐请我来就打错主意了,我那几个混小子主意多,非说人家洋人的学堂好。千里迢迢把孩子们都送去了国外,我连面都见不上,更别说给他们说亲了。” 周家与赵家的情况截然不同,周老夫人只有一个儿子,为了延续周家的香火,她给儿子娶了妻,又由着他纳妾,孙子孙女一个接一个的生。周老夫人有四个孙儿,七个孙女,站在一起也十分壮观。 但要配盛家的门第,也只有正房生的嫡孙女了。 盛老夫人笑着看向周老夫人,若有所思道:“延卿这孩子你也见过,算是知根知底。你们家的姑娘就太多了,我还真记不起哪个是哪个来。” 周老夫人笑,她不是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盛家的生意遍布国,虽说主营是茶叶,可皮货,、生丝、棉花、布匹、丝绸之类的也多少都有沾手,可以说是风生水起,赚的盆满钵满。 周家与盛家联姻,可谓是强强联合。周家的水路给盛家用,盛家也可以分销出去更多的货物。 只是,周老夫人习惯了高人一等,她又想,盛延卿到了岁数还不娶亲,也没听说找谁说媒,多半是有什么原因。 盛家不开口,周家自然也不会提,周家的姑娘们本来就不愁嫁。 见周老夫人没反对,赵老夫人道:“我看莹雪这孩子就不错,聪慧,大气,过年那会儿我见过一次,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周莹雪是这七个女孩中唯一一个嫡出,也只有她算是门当户对了。 “莹雪是不是那个爱吃烤红薯的小丫头?”盛老夫人想起来什么。 “老姐姐,那是从前了,这姑娘现在可长成了一个美人坯子,去周家求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三人正在屋里说着话,沈妤在门外喊道:“祖母!祖母在吗?” 周老夫人微微蹙眉,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这成何体统? 陶妈妈赶紧迎出去,“大少奶奶,老夫人今天有客人在,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沈妤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我在这里说就行了。制茶大赛的名额下来了,咱们盛家入选了,我来告诉祖母一声。” 夏天门开着,隔着珠帘,外面说的话几位老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盛老夫人也十分高兴,“入选了就好,这可是和洋人做生意的机会,赚的是外国人的钱。” 周老夫人和赵老夫人连连祝贺,这个制茶大会,周家和赵家也参加了,只是不知道自家选上了没? 洋人举办的茶会和普通的还不一样,谁也不认识谁,想托人走关系,放水是不可能的,能不能选上,能不能胜出,凭本事。 沈妤不知道里面的客人是谁,又道:“这次桐城的茶会,咱们清水镇一共选上三家,沈家和周家也选上了。” 周老夫人笑起来,赵老夫人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这个沈妤,说话做事也太莽撞了。 又聊了一会儿,盛老夫人决定,有机会让盛延卿和周莹雪见一见。 年轻人的想法她也不太懂,不过两人结婚生子,总要看对眼才行。 两位老夫人在清水镇都是有头有脸的,来的时候不动声色,走的时候也半点不声张,直接把轿子抬到了鹤寿堂,坐上轿子就走了。 荷香见到了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家里来了贵客。 沈妤听了以后,眼前立即浮现出端午节那日河岸边周小姐的面容。她和别的女孩子完不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进退自如,张弛有度,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的人,要么见过大世面,要么就是十分聪明。 听到周家,沈妤自然而然地和周小姐联系在一起,她隐约觉得,老夫人请周家老太太过来是有目的的。 沈妤什么都不怕,可想到那一种可能,她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正胡思乱想着,芙蓉进来道:“大少奶奶,沈家来人说是周妈病了。” 周妈是沈妤的娘,她嫁进盛家以后,周妈就被沈家人看管起来了。 沈妤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周妈的消息,忽然听说她病了,她有些疑惑道:“怎么偏偏这时候病了?制茶大赛的名单刚刚公示,她就病了?” 近几个月,清水镇也好,桐城也罢,最重要的事便是这个制茶大会了。 今天名单终于出来了,周妈却在这个时候病了。 荷香和周妈有些感情,她有些着急道:“小姐,怎么办?周妈像这样被关在沈家也不是个事。” 盛芸儿轻轻握了下荷香的手背,“别着急,万一是个陷阱呢?沈家要是拿周妈要挟大少奶奶,要她退出制茶大赛,那可怎么办?” “芸儿说的不错,”沈妤沉吟着道,“清水镇只是桐城下面的一个镇,外人眼里,这块土地种出来的茶叶差别不大,只需要一个茶叶供应商就够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奶娘 () 沈妤在扶云居里来回踱步,她制茶大赛对盛家来说是新的机遇,可周妈是把她带大的奶娘。 权衡再三,沈妤道:“帮我梳妆换衣裳,我要去沈家。” 她不会扔下周妈不管,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一次回来沈家,沈妤是从盛家宗族人手里捡回一条性命,被沈淮安带到沈家避难的。 风水轮流转,如今沈妤是盛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总管内宅大事小事,任何人都小瞧不得。 盛家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沈家大门外,荷香先进去递了拜帖,沈家派来轿子接,沈妤才下车上,径直去了周妈住的地方。 鲁妈妈把大门外的情形说给沈夫人听,“沈妤这贱婢现在是风光了,夫人是没看见她刚才那副神气的模样,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这一路走过来,脚不沾地,丫鬟婆子簇拥着,就是名门世家的夫人也没有这种排场。” 沈夫人满是鄙夷地冷哼了一声,“穿金戴银也是个贱胚子,从小在沈家伺候人的下等人,走到哪里都下贱。去盯着她点,等她和周妈说的差不多了,把她叫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说。” 鲁妈妈道是,昂首挺胸,小脚迈着外八字,蹬蹬蹬跑去了后院。 轿子在一处破败的院门前停了下来,沈妤看一眼周妈的住处,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她在盛家总算拼出了一片天地,吃穿不愁,还能护自己身边的人周,可是周妈这里她却鞭长莫及。 她让伺候的下人都留在外面,掀开满是油渍的帘子,走近了黑漆漆的房间里。 沈妤的眼睛还没适应屋子里的光线,便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道:“阿妤,是我的阿妤回来了吗?” 周妈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拉住了沈妤的手。 周妈住的是沈家宅子里最破烂不堪的废院,墙皮脱落,四处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桌上连一盏煤油灯都没有,仅有的一张椅子还是个瘸腿。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沈妤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干瘦的女人。 周妈不过四十多岁,她却已经苍老成了一个老太太的模样,双手粗糙,眼窝深陷,眼角是皱纹。 周妈用粗糙的手抚摸沈妤的脸颊,“好孩子,是娘没本事,让你受苦了。自从你嫁去了盛家,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那盛家大少爷就是个短命鬼,你一个姑娘在深宅大院里守寡,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说着说着,周妈就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沈妤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面对这样一颗母亲的心,即便她不是原主,也能感受到周妈对女儿的爱意。 和秦绍襄接触过以后,沈妤知道周妈很可能不是她的亲娘。假如她真的是秦家失散的女儿,那周妈应当是带她出逃的奶娘。 沈妤不打算搀和秦家的事,也不会追问往事。 她强笑着道:“你看我现在穿的用的,身边那么多人伺候,我能受什么委屈?” 周妈这才打量女儿的穿着,慢慢地收住了眼泪。这是她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她上上下下,怎么都看不够。 说了会盛家的事,沈妤拉着周妈的手,问:“娘,沈家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带你走的,我这就去和沈夫人要人。” “阿妤!”周妈忙拦住沈妤,“我都一把年纪了,在哪里不是混日子。我在沈家挺好的,你现在是盛家的大少奶奶,谁敢欺负我?对了,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周妈的处境再明显不过了,但她知道女儿不容易,是绝对不会给孩子添麻烦的。 沈妤眼睛发酸,眼泪又不听话地往下掉。 她偏过头去,扬声道:“荷香,芙蓉,你们两个进来把屋子里收拾一下。咱们这次带来的东西有没有蜡烛,把灯点上,这屋子里太黑了。” 荷香和芙蓉应声进来,这次来沈家,她们带来了不少东西,衣物,铺盖,甚至是吃的,什么都有。 荷香正发愁去哪里找蜡烛,芙蓉掏出来一盏油灯,道:“还是芸儿想的周道,烛台,灯油带了。” 看着两个丫鬟在屋子里忙活开来,周妈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阿妤,这都是真的吗?盛家没有苛待你,还派人来伺候你?” 芙蓉道:“大少奶奶现在可是盛家的当家人,几百号佣人都得听她的,盛家内宅的所有事都要她做主。”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菩萨显灵,老天保佑我的女儿!”周妈双手合十,一个劲地朝着天空拜。 她话音刚落,门外鲁妈妈咳嗽了一声,道:“周妈,我怎么跟你说的,夫人教你说的那些话,都被狗吃了吗?我看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鲁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凶相,周妈显然是被欺负惯了,即便女儿在身边,还是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脖子。 沈妤把周妈护在身后,道:“鲁妈妈,夫人不就是要盛家退出制茶大赛吗?有什么话你直接和我说,犯不着拿我娘来要挟。” 鲁妈妈翻了个白眼,“夫人一会儿会和你好好说的,好了,母女情深的戏份也该演完了,跟我走吧!” 沈妤拍了拍周妈的手背,“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会。正好我也想渐渐沈夫人,把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好好说一说。” 她吩咐芙蓉留下,好好照看周妈。 到了沈夫人的住处,沈妤端坐在沈夫人对面,道:“沈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说吧,你怎么样才肯放过我母亲?” 荷香和盛芸儿分别站在沈妤身后两侧,两人俱是屏息凝神,静静听着。 一年前,沈妤在沈家,也是像荷香一样伺候人的丫鬟。 而现在的沈妤穿着杭绸裁制成的衣裳,发饰皆是金玉,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大家少奶奶才有的威严和气势。 这样的沈妤,让沈夫人心中生疑,这还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说话不过脑子的下等丫鬟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沈淮安的维护 () 想起过去的事情,沈夫人清冷一笑,道:“你也算是生意场上的人,知道这次制茶大赛的重要性。但在清水镇,只需要一家茶叶供应商就够了。如果你想要带你娘走,就说服盛家退出制茶大赛。” 沈妤早料到沈夫人会如此说,她道:“夫人高估我在盛家的地位了,因为婆婆突然离世,我才当上这个主母,手里管着几个下人,干点零碎的琐事。夫人管家多年也该知道,男主内女主外,我在内宅权利再大,也没资格插手生意上的事。人人都知道制茶大赛重要,我就是说破了天,祖母也不会同意推出的。” “那你是不打算管周妈的死活了?”沈夫人云淡风轻地道,“周妈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死由沈家做主。左右一个下人,对我沈家来说无足轻重。” 正是新旧交替的时代,虽然有警察,也有法庭,但没人会受理佣人的案子。 签了卖身契,就等于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了主人家,即便被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一句。 当年周妈也是走投无路才卖身为奴的,沈妤出嫁的时候,沈夫人为了示恩,把她的卖身契当场撕掉了,却留着周妈的卖身契。 沈夫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她又道:“退一步说,就算你没法左右盛家的决定,如果你不去参加制茶大赛,我也可以网开一面。” 去年在桐城举办的茶会上,沈妤出的风头太多,沈家还是有些忌惮的。 沈夫人好心提了建议,沈妤却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笑着道:“沈夫人,看来你们沈家是想赢想疯了。你别忘了,就算我不去,盛家不去,还有周家,王家,李家,那么多茶商,你们就一定能赢吗?” 沈夫人被这样的轻视惹怒了,她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死死盯着沈妤道:“这就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周妈的命你要还是不要?” 沈妤的目光仍旧温和,“沈夫人,我也跟你交个底,制茶大赛我不会放弃,更不会让人伤害我母亲。” “你说什么!”沈夫人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她冷冷瞪着沈妤,“你就是凭着胡搅蛮缠才当上盛家主母的吧?我告诉你,你这一套在我沈家不管用!” 沈妤摩挲着椅子的扶手,闲闲地正要开口,门外忽然跑过来一个人。 沈淮安听见了母亲怒不可遏的声音,忙挡在沈妤面前道:“娘,你这是干什么,参加比赛大家各凭本事取胜,你别威胁阿妤!” “你来这里搀和什么!”沈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女人已经和沈家没关系了。你刚才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她非要去参加这个比赛,和咱们沈家抢生意。” “娘,当初阿妤嫁给盛延茗,不也是替咱们沈家解围?”沈淮安扶着沈夫人坐下,他乖巧地帮沈夫人顺气。 沈妤不想打扰这母子二人,起身往外走。 她是不会放任周妈在沈家不管的,制茶大赛她不会放弃,但她会提一些别的条件。 只要周妈还有利用价值,沈家就会留着她的性命。 沈淮安很快追了过来,他拦住沈妤,深情款款地道:“阿妤,你来沈家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可以帮你做。” 再见到沈妤,他的眼睛里恢复了从前的神采,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沈妤抬眸,她问,“我想带周妈走,你能帮我吗?” 沈淮安的眼睛一下子又黯淡下来,有些阴暗的东西在他的眼眸中涌动,他看着沈妤,“你带她去哪里,盛家吗?我说过,沈家永远是你的家,也是周妈的家。我以后会把周妈当成我的母亲,好好对待他的。” 沈妤摇头,“不,神淮安,别用这些虚伪的感情伪装自己了。你只是想留下我母亲,再威胁我。” 她不觉得沈淮安是在帮忙,相反,有他插手,事情还会复杂很多。 周妈的住处已经被沈家人看管起来,沈妤远远地看了一眼破败的小屋,她对此事无可奈何,扭头对沈淮安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吗?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前也答应过我。可是现在,我母亲还住在这种地方,吃的用的连下人都不如。” 沈淮安明明关照过许多次,他也不知道周妈的处境何事变成了这样。 他冷声问身边的佣人,“是谁让周妈住在这种地方的,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佣人齐齐跪下,一个劲地摇头,没人敢挑拨沈夫人和少爷的关系。 沈淮安以手扶额,“好,不说是吧!来人,把这些人部拖下去,乱棍打死。敢让阿妤生气,你们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少爷饶命啊!是夫人,都是夫人的吩咐,我们也没办法。”佣人们连忙磕头。 有人去抱沈淮安的脚,被他一脚踢开了。 看着脚下跪着的十多个佣人,沈妤无奈地开口道:“你不用做给我看,如果你有心,就早该想到这些的。是我多嘴了,我自己的事,该自己上心。” 见沈妤开口,有丫鬟跑过来抱她的腿,“盛夫人,你行行好替我们求求情吧,少爷谁得话都不听,她只听你的。” 荷香走过来把那丫鬟推开,“你什么意思,是你们自己惹恼了主子,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家大少奶奶的不是了?” 沈妤提着裙子走,身后的丫鬟婆子哭的撕心裂肺。 她走出去一段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道:“把他们放了吧,这不是她们的错。” 沈淮安道:“那你先答应我不再生气。” 看着沈淮安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沈妤心中憋闷,嘴上无奈应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看着那些丫鬟婆子被放开,沈妤逃也似的离开了。 沈夫人和沈淮安还真是一对母子,连威胁人的方法也这样相似。在他们眼中,周妈和那些下人一样,他们的性命如同草芥,一文不值。 见沈妤为周妈的事情烦心,荷香道:“我是在沈家长大的,也认识几个丫鬟,我会一直留心沈家的事,如果他们对周妈下手,我会立即告诉小姐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成文的规定 () 沈妤点头,“辛苦你了,如果需要什么银钱,只管跟我要。” 制茶大赛在即,周妈的事只好暂且放下。沈妤通过荷香在沈家安插了两个眼线,密切注意周妈的情况。 比赛前五天,沈妤便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前往省城。 沈妤的茶艺在盛家无人能及,为了参加这个比赛她已经准备了几个月,一应材料,包括泡茶的水,杯子,早就准备妥当。 这次出门少说要十天,沈妤从来没有离开盛家这么久,她不放心家里的两个孩子,把荷香和芙蓉留了下来。 临行前她细细叮嘱,“荷香照顾煦儿,芙蓉负责照顾谷雨。你们都是我贴心的人,少爷们的事一定要亲力亲为,别人我谁也信不过。如果有什么状况,立即去找谢管家,让他想办法通知我和二爷。” 两人齐声道:“大少奶奶放心。” 盛晋煦和谷雨是沈妤的心头肉,能得到这样的托付,是主子的信任,两人都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做好。 最贴心的两个人留下了,沈妤去省城只带了盛芸儿前去。 荷香是扶云居的大丫鬟,她代表的就是沈妤的嘴巴和眼睛,盛芸儿年纪小,但有盛家的姓氏,没人敢怠慢了她。 她也是个勤快的女孩子,心细手快,往往沈妤还没想到,她就已经把事情做好了。 在酒店安顿好以后,很快就来了一位客人。 秦绍襄是个自来熟,他在沈妤和盛延卿入住的酒店点了一份牛排,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吃。 沈妤和盛延卿正要出去吃饭,秦绍襄就坐在沙发上朝他们招手,“怎么才出来,我等的肚子都饿了。” 盛延卿和他打招呼,“我在附近的餐厅订了位置,要不要一起去吃一点?” 秦绍襄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你订了什么,是英国菜,还是法国菜?” 好容易离开盛家,沈妤还想和盛延卿单独待一会儿,她一脸嫌弃道:“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我们只订了两个人的座位。” “我还真有正事想跟你们,要不我们边吃边聊?”秦绍襄似乎没领会沈妤的意思。 沈妤仍旧一脸嫌弃,站着不肯走,秦绍襄就神神秘秘道:“是关于制茶大赛的,小道消息。” “那好吧。”沈妤耸耸肩,脸耷拉地老长。 盛延卿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他倒是无所谓,见沈妤拉着脸,小声地安慰,“我还买了电影票,一会儿我们再去吃甜点。” 沈妤拉了下盛延卿的手,“好。” 饭吃到一半,秦绍襄拿出来一张纸条递给盛延卿,“这次制茶大赛共有十位评委,这是所有评委的住址和电话,你懂我的意思吧?” 盛延卿将纸条收了起来,“多谢,等比赛完了,咱们再聚。” 秦绍襄对沈妤抛媚眼,“听见没有,比赛完了再聚!” 沈妤握了握拳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极大可能是她的哥哥,她是绝对不会和这样轻佻的富家子弟一块吃饭的。 送走秦绍襄,沈妤和盛延卿手拉着手走在桐城的街头。 城市里的夜晚被灯光装点的璀璨夺目,隐隐有音乐声传来,那是舞厅里的伴奏。 沈妤抬头问:“刚才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盛延卿温柔地看着她,道:“没什么,比赛之前要先活动一下,这算是不成文的规定吧。我们提前过来,也是为了这个。” 沈妤搂住盛延卿的胳膊,她轻轻靠在他身上,“还以为外国人举办的比赛不一样呢,那这么说来,还是会有很多不公平的现象了。” 盛延卿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沈妤面前亦是款款温柔,但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深谙其中的道理。 他道:“也不尽然,评委中有十个人,外国人多半是公平公正,不会收人任何钱财的。但不乏少数的几个会私下收礼品,咱们也是防患于未然。如果别人都送,咱们不送,就可能会失去关键的一票。” 沈妤道:“都听你的。” 两个人去看电影,散场的时候,恰好看见几个外国人有说有笑地从电影院出来。 沈妤学过英文,听见他们边走边说茶叶,比赛什么的,就好奇地多听了一耳朵。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说道:“这次比赛前期已经经过了严格筛选,希望能找到真正好的茶叶供应商吧,千万不要有作弊的情况。” 沈妤心中窃喜,原来洋人也是在找供应商,正合她心意。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道:“放心,我们督察组的作用就是防止作弊的,这次一定会严查,一旦查出来,直接剔除名额,而且从此以后所有的生意都不再考虑他们。” 很快,那几个洋人混入了人流当中,沈妤也没再跟过去。 “督察组?”沈妤自言自语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贿赂评委也不被允许。一旦查出来不仅会失去比赛资格,名誉还会受损。 当然,参赛的供应商大多是商场老手,每个人都会想到提前打通关系。所谓法不责众,也没准到时候督察组不查。 沈妤一直在想督察组的事情,吃东西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想了一路,回到酒店的时候,她对盛延卿道:“刚才在电影院我听见有人讨论制茶大赛的事,说这次会有洋人自己成立的督察组,我觉得这次可能和以往不同。” 盛延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我明天再去核实一下情况,先按兵不动。” 成立督察组的事情是秘密进行的,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盛延卿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问沈妤,“督察组都是洋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妤神秘一笑,“小道消息,暂时不告诉你为什么。” 这个年代出国留学在桐城才刚刚兴起,第一批留学的人还没回来,会说英文的人并不多,那几个评审团的洋人大概是知道这点,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 沈妤自然不会告诉盛延卿,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还学过英文。 在赛前能知道一些小道消息是独家资源,盛延卿却决定把督察组的事告诉一起参赛的选手。 第二百二十九章 鉴茶 () 沈妤有些诧异,“做生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商场如同战场,兵不厌诈,更何况咱们这也算不得欺诈,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如果所有人都自作聪明去贿赂评委,部被取消参赛资格,那我们不就不战而胜吗?” 盛延卿曲起手指,他轻轻刮了下沈妤的鼻梁,“还把典故搬出来啦?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我是对你的茶艺十分自信,才不屑于玩弄这种把戏。咱们用实力取胜,还能在同行之间赚一个好声名,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 “那好吧,还是二爷考虑地周到。”沈妤笑说,他对盛延卿的胸襟自愧不如。 很快,督察小组的事不再是一个秘密。 一些准备好礼物想去评委家里坐坐的选手们都暗自庆幸,还好晚了一步,要是被督查小组抓住了把柄,说不定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秦绍襄也报名参加了制茶大赛,听到外面的消息,他想也不想就道:“一定是盛延卿让人说的,这些选手里面,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他了。” 王世均正坐在风扇前吃西瓜,“怪不得你一直在准备,原来是遇见了真正的对手。咱们和盛家也不是第一次合作,盛家提供的茶叶,货真价实。” 这次英国人举办制茶大赛其实是为了选拔茶叶供应商,王世均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奇怪了,据我所知你们秦家没有自己的茶山吧?你们的茶叶都要靠进货,就算赢了也只能赚个差价。秦家的生意主要在北方,你对这场比赛这么上心做什么?该不会是又为了那位沈夫人吧?” 被当场拆穿,秦绍襄心虚地道:“你管我呢?反正我就是要赢。” 至于赢了以后,该如何炫耀,如何以此为资本提条件,那就是往后的事了。 比赛很快开始了,督察组的消息公开以后,倒是再没有生出什么波澜。 茶艺最基本的是鉴茶,比赛第一天考的便是这个。 这次参赛总共有三十多家茶叶供应商,三十多张茶桌一张张摆开来也甚是壮观。 看台上端正坐着的十位评审,督察组分列两侧,监督此次比赛选手的一言一行。 秦绍襄就坐在沈妤身后,他用气声说道:“这些洋人果然不懂华夏文化,喝茶是情趣,搞得这么正式,一群人看着,能喝出来什么味道?” 沈妤指着不远处的牌子道:“看上面的字,不许交头接耳。你不想比就走,别连累我!” 她说着坐正了身子,远远离开身后的小桌。 秦绍襄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不远处沈淮安看见了这一幕,他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秦绍襄耸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端着托盘的侍者鱼贯而入,在每人的桌上放了十个茶杯,里面放着不同的茶叶。 评委席上一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中年***起身来,笑眯眯道:“诸位,鄙人陆怀远,是桐城海关衙门次长,也是这次制茶大赛的评委。大家面前摆放着十种不同的茶叶,你们可以闻,可以吃,也可以冲泡,鉴别出茶叶的品种以后就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写下来。完成以后举手,会有人收走你们的答案。” 秦绍襄又嘀咕,“好好的茶艺比赛,怎么整的跟考试一样。” 一边督察组的人已经开始注意秦绍襄,他用英文说了一句,“比赛期间不准交流。” 秦绍襄用流利的英文回了一句,“我不是在交流,我在自言自语。” 大部分选手都听不懂英文,沈妤却被逗笑了,沈淮安的目光更加不友好了。 其他选手忍不住小声交流,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 沈妤觉得秦绍襄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坏孩子,在考场上上挑衅老师,逗弄同学,唯恐天下不乱。 陆怀远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安静一下,听我说。先完成的参赛选手可以离开,三十人里面将会有十五个人被淘汰,下午会公布名单。” 听评委这么说,大家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一个个正襟危坐,将一起参加比赛的选手当成对手。 一声铜锣之后,鉴茶大赛正式开始。 洋人喝茶很注重声名,这十种茶叶里,有四种红茶,四种绿茶,两种乌龙茶,西湖龙井,黄山毛峰,普洱,铁观音,六安瓜片都在其中。 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妤就将其中九种茶叶鉴别出来了。这些茶叶的外形,香味都很有分辨度,懂茶的人不难分辨。 只是,这最后一种茶,沈妤却实在是拿不准了。 这种绿茶茶芽叶肥壮,白毫显露,茶叶蜷曲,像是茶叶中的名品碧螺春。沈妤冲泡了一杯,茶汤清淡,滋味浓厚,与碧螺春的口感也很像。 她还在犹豫,看见有侍者从她身边走过,原来是有人品茶完毕,提前交卷了。 在座的都是品茶鉴茶的行家,慢慢地也都开始交卷了。 侍者来来回回收卷,秦绍襄趁乱道:“沈妤,第三种茶叶是什么?给我看看你的答案。” 沈妤斜了秦绍襄一眼,他这是在怂恿他帮忙作弊。 沈妤回头的间隙,秦绍襄已经眼尖地瞥见了答案,嚷道,“看到了,不就是毛峰吗?还藏着掖着的,我早就想到了。” 把空缺的答案填上,秦绍襄兴高采烈地举手,交卷。 沈妤还在纠结最后一种茶到底是什么,眼看自己成了最后一名,提笔写上了碧螺春。 从赛场出来,选手们正三三两两往外走。有认出沈妤的,笑着道:“这是盛家大少奶奶吧?多谢前几日的提点。” 沈妤道:“应该的。” 八月里天气仍旧很热,沈妤脱去了传统的斜襟衫和斓裙,换上了清爽利落的旗袍。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她步履轻盈,身材娉婷,像是骄阳下盛开的一朵荷花,清新雅致。 她优雅从容,比端坐在主母位置上时的威严更添几分风韵。 走到大门外,盛家的汽车一直等在外面。 第二百三十章 第一名是他 () 盛延卿从车上下来,他递过来一个水杯,“里面是冰镇的绿豆汤,喝口润润嗓子。” 沈妤笑着道:“你现在真的有点像等在考场外面的家长了,刚才的比赛就像是考试,外国人举行的制茶大会果然不一样。” 盛延卿打开车门,“快和我说说,刚才的情形是怎样的?” 他看向沈妤的目光,满是宠溺。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道奇汽车里,周莹雪正坐在车后座上扇扇子。 进来代表周家来参加比赛的是周莹雪的哥哥,周家三少爷周星启。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妹妹的表情,“你看见了吗,刚才下车的就是盛延卿,长得怎么样,合你的心意吗?” 周家是传统的家族,女孩子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家里绣花,周莹雪极少抛头露面。 周夫人隐约觉得周家老夫人想和盛家结亲,就让儿子把宝贝女儿也带了出来,先看看盛延卿人如何。 周家的女儿不愁嫁,家里又有那么多男孩子撑腰,说话做事都有底气。 要是相不中盛延卿这个人,别人就是说破了天,周夫人也不会同意女儿出嫁。 周莹雪说:“哥,我不是说见过他吗?端午节那天在码头上,我见过不止一回。” 周星启道:“那不一样,那天盛家的船翻了,盛延卿狼狈的很。你再仔细看看,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周莹雪把车窗摇了上去,“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怕娘问起你。” 周星启再问,周莹雪就不肯说了。 盛延卿饱读诗书,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他俊朗不凡,家世显赫,没有女子不喜欢。 但周莹雪更在意的,却是他的眼神。他看她的时候平淡无奇,一扫而过,不留任何痕迹,可是他看那个女人的时候,眸子亮晶晶的,笑意是直到心里去的。 周莹雪心中道,那不就是个寡妇吗,她娘说过,寡妇都是丧门星,是没福气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她连一个寡妇都不如呢? 上午的鉴茶比完了以后,沈妤回到酒店等结果。 她还在想最后那种茶,像是江苏的碧螺春,但茶叶卷曲的程度又有些不同。沈妤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茶叶和碧螺春这么相似。 终于等到了结果,来福去赛场门外看了。 盛延卿见他脸色不怎么好,道:“三十人人里面选十人,选不上也正常,结果到底如何?” 沈妤也催促道:“你再不说我就直接跑去赛场看了。” 来福十分紧张地道:“选上是选上了,不过是第四名。” 沈妤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连参加后面比赛的资格都没有了。” 来福挠挠头,“大少奶奶长告诉我们,凡是能做到最好就不要打马虎眼做个一般好。其实以大少奶奶的实力,完能拿第一名的。” 盛延卿道:“重在参与,无论如何,你的茶叶在盛家已经无人能敌,连我都自愧不如。” 沈妤嗔了盛延卿一眼,她又问来福,“那前面三名分别是谁?有没有清水镇一起来的?” 来福想了一下,道:“第一名是清水镇沈少爷,第二名是一位姓彭的先生,第三名是秦绍襄秦少爷。” 秦绍襄入选倒在沈妤的意料之中,可沈淮安又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也变得精通茶艺了? 从前沈妤听荷香提起过,沈淮安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沈家的生意是沈四海在打理。 茶艺这东西,没个三年五载很难学到精髓,沈淮安怎么可能一跃成为第一名呢? 盛延卿也觉得奇怪,“沈家还能未卜先知不成?从前的茶艺比赛,沈家都是花大价钱请人参加,沈淮安要是真有这种本事还会藏着掖着?” 他叫来朱进,“你去盯着沈家,看他们都和什么人来往,事无巨细,统统告诉我。” 沈家夺得鉴茶大赛第一名,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出门吃饭的时候,沈妤就听见同住一个酒店的参赛商家议论。 “这件事肯定有内幕,说不定就是沈家买通了评委……” “嘘,你小点声。咱们落选了就乖乖走人,可不敢在桐城出风头。” 又有人道:“指不定是沈少爷深藏不漏呢,从前他是不显山不漏水,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虽然获得了继续参加比赛的资格,沈妤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打电话给王公馆,听司机说,秦绍襄现在还和王世均住在一起。 接电话的是王公馆的女佣,好一会儿,秦绍襄才打着哈欠道:“怎么了,你不是不屑和我一起作弊吗?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 沈妤懒得和他贫嘴,直接切入正题,她问:“上午的比赛结果你看了吗?” “看了,当然看了,我就比你厉害那么一点点,成绩也比你好那么一丢丢。”秦绍襄笑着道。 沈妤没吭声,她在想自己到底品错了哪一种。 秦绍襄以为她生气了,赶紧严肃起来,“不开玩笑了,我看到结果以后也挺意外,找评委团问了个明白。十种茶沈淮安部认对,你我都认错了最后一种。二三四名其实是一样的,评委按照报名顺序排的。” 沈妤问:“最后不是碧螺春吗?” “非也,非也,”秦绍襄在电话那头摇头晃脑,“评委说最后一种是蒙顶甘露。” 听秦绍襄这么说,沈妤很快想起来。 蒙顶甘露的口感、外形和碧螺春很像,只是一个产自四川,一个产自江苏。蒙顶甘露远没有碧螺春那么有名气,很多商人甚至把前者装进后者的袋子,两种茶混着卖。 除非是钟情于碧螺春买家,普通人尝不出两种的区别的。 可是,蒙顶甘露并不多出名,混在这么多名茶里,有些格格不入。 秦绍襄也有些可惜地道:“本来可以十种茶部认对的,可惜这次评委出的题太偏,最后一种认错了。” “别忘了你抄我的那道题,我暂且不揭发你。”沈妤不忘捅刀子。 秦绍襄就很委屈了,“我把我好容易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分享给你,你还……喂……喂……” 王世均端着茶杯走过来,懒洋洋地道:“她挂了,别嚷嚷了,吵得我午觉都没睡好。” 秦绍襄气更加不打一处来,“是午觉重要还是比赛重要?” 王世均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想赢,还是躺回床上做梦去吧,这里面水深着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结果有鬼 () 制茶大赛总共分为三项,鉴茶,泡茶和茶叶展示。第二项的茶叶也由举办方提供,同样的水,同样的茶壶,泡同一种茶叶,剩下的十位参赛选手一较高下。 第二天再到赛场,很多熟悉的面孔就看不到了。 清水镇的周家并没有入围,周三少爷周星启只是来桐城走个过场,他更关注的是生丝方面的生意。 周家有货运渠道,有船有码头,可以收购国各地的生丝,转手销售给洋人。这几年在国际市场上,生丝并不比茶叶逊色。洋人聚集在桐城观看制茶大赛,这就能提供很多商机。 周星启的这个举动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沈妤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很擅长发现商机。 盛延卿亲自开车把沈妤送来比赛,下车前他轻轻捏了捏沈妤的脸颊,柔声道:“放平心态,我相信你的茶艺。这才第二场,只要能入围前五就好了,咱们的压轴戏在后头。” 沈妤淡笑着点头,盛延卿果然是最懂她的人,不会在比赛前说一些输赢无所谓这样的话影响斗志。 她们好容易申请到参赛名额,又大老远从清水镇过来,就是希望能赢。 沈妤进了赛场,盛延卿则开车回了酒店,朱进早就在等他了。 “二爷,昨天晚上沈四海偷偷去了法租界,见了陆怀远,两人在茶餐厅说了好一会儿。”朱进道。 盛延卿微眯起眼睛,“陆怀远是这次的评委?” 朱进拿出来一张卷起的报纸,上面印着陆怀远的照片,报道足足占了半页纸。 朱进道:“他是前段时间刚上任不久的海关次长,管的是和洋人的做生意的事情。我一直跟着他,后半夜他是在舞厅过得。” “陆次长的夜生活倒是很丰富。”盛延卿说,“你继续去查,看他还私下和谁接触了?务必要拿到确凿的证据。” 一个次长的工资能有多少钱,陆怀远刚刚上任就这么挥霍,他一定还有别的来钱渠道。沈四海深更半夜亲自去见陆怀远,肯定不止聊天这么简单,盛延卿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比赛进行地很顺利,沈妤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到了这次泡茶比赛的第一名,秦绍襄第二,沈淮安则拿到了第三名。 沈妤的心情很不错,和秦绍襄说笑着往外走。 刚出赛场的大门,沈淮安却阴沉着脸走过来。 他伸手就拽沈妤的胳膊,“这个人是谁?你别和他走这么近,我昨天晚上还看见他和评委一起吃饭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会是这次制茶大赛的冠军。” “你又是谁?管的也太宽了吧?”秦绍襄挡在沈妤面前,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警惕。 他护着沈妤,去掰沈淮安的手,“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我是阿妤的朋友,你又是哪根葱?” “你也配叫她的名字?”沈淮安眉毛一挑就要动手。 两人剑拔弩张,沈妤往中间一横把人隔开,道:“沈少爷,请你不要管我的事。秦先生是我们盛家的客户,也是我的朋友,请你礼貌一点。” 秦绍襄下巴微扬,“听见没有,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他搂住沈妤的肩膀往外走,沈淮安气的脸色惨白,拳头紧紧地攥起。 盛家的车就停在赛场外,见开车的人是朱进,沈妤问:“二爷呢?” “二爷有事要处理一下,大少奶奶请上车吧。”朱进说着打开了车门,秦绍襄也跟着钻了进来。 制茶大赛在桐城举行,各地的茶商都聚集在这里寻找商机,举行了很多活动。大街两侧就是茶商为了吸引买家摆出的摊位,可以免费喝茶,吃茶点,了解国各地的茶文化。 人多的地方就有卖各色小吃的摊位,到处都是买卖茶叶的商人和吃喝玩乐的游客,十分热闹。 “停车!停车!”走到一处人多的地方,秦绍襄在后座上嚷道。 朱进看了沈妤一眼,见她点头,稳稳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秦绍襄跑下车,去街边的餐厅买了两个冰激凌,自己先吃了一口,才将另外一个隔着车窗递给沈妤,他道:“夏天就要吃冰激凌,你尝尝,好吃不?” 沈妤接过冰激凌,轻轻咬了一口,是传统的奶油巧克力,虽然没有二十一世纪那样多的花样,但同样解暑。 比赛没出现什么状况,沈妤心情也不错,她也下了车,在街边的摊位前转悠。 盛家的茶叶生意多是自产自销,有了客源以后,牌子就打响了。如果能有靠谱的进货渠道,买进卖出未尝不是一种赚钱的策略。 沈妤正在细细观看一位广东客商的红茶,不远处的冷饮店里走出来几个外国人。 他们穿着时尚,金发碧眼,谈吐大方,很快就引起周边人的注意。 沈妤还细心地发现,这里面就有一位英国女士是这次制茶大赛的评委。 这位英国女士用英文说道:“上次托你买的面包机到货了没有,我吃不惯这里的饭食,米饭对我来说太硬了。” 另外几个外国人也跟着附和,都在吐槽桐城的饭菜如何不和口味。 这也难怪,面包是发酵食品,好消化,米饭和饼就不一样了,吃惯了面包的外国胃很难适应。 沈妤就是个喜欢吃发酵食品的北方人,在盛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 “嗨,密斯朱丽叶!”秦绍襄三两口吃完了冰激凌,他笑着和那位英国女士打招呼。 朱丽叶与秦绍襄也很熟的样子,她的性格大方热情。 寒暄了几句,朱丽叶又看向沈妤,她用英文问:“你是茶会上的沈夫人吗?我喝过你泡的茶,非常好喝。” 沈妤正拿着奶油冰激凌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穿着修身的半袖旗袍,端庄优雅,很符合洋人对华夏女人的审美。 朱丽叶对华夏文化有种痴迷,她对沈妤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朱丽叶不吝赞赏,沈妤捏着冰激凌,温柔一笑,然后用熟练的英文说道:“第二次茶会只是小试牛刀,明天的茶会,我们盛家研制的新茶定能让您眼前一亮。” 这个时代会说英文的人并不多,听到这样地道的外文,朱丽叶和同行的洋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沈女士,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相信你制作的茶叶也会很有意思。” 沈妤淡笑着点头,关于明天的比赛她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二百三十二章 抓住评委的胃 () 朱丽叶走后,秦绍襄盯着沈妤看了一会儿,他道:“没想到你英文说得这么好,闺阁小姐不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你从哪里学的英文?”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吧。”沈妤狡黠一笑,说多错多,她也不想解释。 秦绍襄却想起另外一件事,北平比桐城要开放许多,他小时候都流行请洋先生学外文。他学外文的时候,妹妹就常常坐在一边听,妹妹的英文发音很准,常常被洋先生夸奖。 秦绍襄忍不住想,沈妤会不会是小时候学过外文,有了基础,才能说这样一口流利的英语呢? 秦绍襄坐在后座上发呆,沈妤轻轻推了他一下,“我到地方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秦绍襄点头,坐在车上,他还忍不住回望酒店门口沈妤的身影。 朱进从后视镜里看到秦绍襄的小动作,忽然来了个急刹车。 回到酒店,盛芸儿早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沈妤爱吃的点心。 她接过沈妤手里的手包,“大少奶奶,上午的比赛我已经听说了,就知道没人比得过您的茶艺。” 沈妤看了她一眼,“沈淮安赢了一回,我赢了一回,现在不过打了个平手,别高兴地太早。” 越到最后时刻越要沉住气,盛芸儿见沈妤喜怒不形色的样子,默默记在了心里。 一上午的比赛过后,沈妤没有急着休息,她拿出来五块钱给了盛芸儿,“去附近的面包店帮我买一些糕点,要销量好的,外国人喜欢那种。” 盛芸儿不解,外国人喜欢的,莫非大少奶奶是想讨好洋人评委?她心中纳闷,但转念一想,大少奶奶做事向来有她的道理,只管照做就是了。 沈妤把先前准备好的紫砂茶壶放到了一边,从大堂经理那里借来一个大号的茶壶。 茶壶是白色印青花的,样子并不出众,但它配套的六个茶碗皆是大号的,不像别的茶杯那样精巧,能大口喝个畅快。 盛延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沈妤已经沏好了热茶,摆上了茶点。 盛延卿顺手拿了一块麦面包,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 沈妤嗔了她一眼,道:“这不是为你准备的,我明天打算拿这个去比赛。” 盛延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笑着道:“你这个大碗茶倒是挺有新意,有点像路边歇脚的茶摊上卖的那种茶,喝起来很解渴。” 他拿她准备参加比赛的茶和茶摊上比较,沈妤故作生气地去夺他手里的杯子:“这可是我前段时间制作的黑茶,用的是上等的春茶,茶摊上可比不了。” 她端起另外一个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摸了摸水温,拿笔认真地记下来。 泡茶是个精细的活儿,水温,茶杯,茶叶和水的配比,每一项都要细细地琢磨,选择最佳的。 沈妤安静地摆弄茶叶,盛延卿走了过来,他道:“我说过这次制茶大赛部由你负责,你就是真的想拿茶摊上的茶叶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当真,那要是输了呢?”沈妤眨巴着眼睛道,她这次的确是在剑走偏锋,要么赢得干脆,要么就是输得彻底。 盛延卿伸手抚了下她的脸颊,他温柔地道:“我相信你,既然不能去赛场上帮你,我就只有支持你了。” 沈妤脸上的笑容灿若云霞,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第二天比赛是各家自带茶具和茶叶,盛延卿不肯让沈妤提重物,一直把她送到赛场门口才肯走。 沈妤原本不让他明目张胆地送,盛延卿就道:“换成了另外一个女孩,我也不会让她自己提着东西进赛场的,这次比赛是盛家所有人的事情,我想尽可能帮忙。” 沈妤点头,她不再赶他走,两人一前一后进门,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沈淮安看见这一幕,幽深的眸子中翻腾着怒火,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沈四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别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这次比赛的冠军必须是我们沈家!” 沈淮安很不喜欢这样被管束,他举步就要走。 沈四海拉住了他的胳膊,“平时你胡作非为就算了,但这一次你代表的是沈家,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功亏一篑!” 比赛入场的锣鼓已经敲响了,非参赛人员都要留在外面。 盛延卿每次都等在外面,这是他第一次在赛场外见到沈四海。 “沈叔叔。”盛延卿谦和有礼地打招呼。 沈四海冷哼了一声,抬头看天,不把盛延卿放在眼里。 自从盛延卿的父亲死后,大夫人把权,二房又时不时横插一脚,盛家的生意已经大不如从前。 沈家反倒是如日中天,大肆收购铺子,拉拢客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沈四海和盛延卿的父亲斗了大半辈子,好容易压过盛家,他下巴几乎要扬到天上去了。 盛延卿也不恼怒,他保持着一个小辈该有的礼貌和修养,回到车上继续等。 沈四海却有些焦虑,明明沈家的车就停在几步远的地方,他却在赛场门外来回踱步,后背的衣裳都被汗弄湿了,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赛场里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品茶环节,十位评委各有一票,得票最多的是冠军。 秦绍襄准备的是信阳毛尖,秦家在河南有不少生意,毛尖可以大批量供货。 沈淮安准备的是西湖龙井,上好的雨前龙井,山上打来的泉水冲泡,香气四溢。 轮到沈妤的时候,她端着大号茶壶走上前去给评委倒茶,赛场里立即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中国茶文化讲究精致优雅,品茶喝茶都是一门艺术,端着这么大个茶壶,这品的哪门子茶呢? 倒完了茶,沈妤又摆上来一些茶点,让评委一并品尝。 她用流利的英文介绍道:“这事我们盛家新制的黑茶,这种黑茶是完发酵过的茶叶,里面的***含量降低,不会引起失眠。而且黑茶还有减肥、降脂、助消化的功效,能提高的人的食欲。” 朱丽叶喝了一大口,她对沈妤竖起了大拇指。其实大多数外国人都不能立刻领会中国的茶道文化,像喝咖啡一样喝大碗茶,注重茶叶的功效,才是他们想要的。 其他的评委也纷纷点头,对黑茶爱不释手。 评委们很快开始投票,沈妤得了三票,沈淮安得了三票,秦绍襄得了两票。 盛家和沈家只有一票之差。 第二百三十三章 背后的小动作 () 沈家的茶叶是以名贵取胜的,雨前龙井价格昂贵,自然是出了名的好喝,轻松就能博得几位评委的眼球。 盛家的茶叶是以新意取胜的,沈妤的目光不仅仅在这次比赛,她想到了往后的生意。如果有洋人想买盛家的茶叶,黑茶完可以大批量出货。 盛家有自己的茶山,做成黑茶并不会让成本增加,这种生意就会有丰厚的利润。 沈家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赢得了比赛也不一定能谈成生意。 只是,目前来看,盛家和沈家的名词还是要分出一个先后的。 秦绍襄已经稳坐第三名的位置,沈妤和沈淮安的输赢就取决于还没投票的****人了。 沈妤微有些紧张,她静静地看着剩下的两名评委,安静地等待结果。 有一人将手中的票投给了沈淮安,主持这次比赛的海关次长陆怀远则拿着票朝沈妤走过来。 朱丽叶忍不住道:“不会吧,又是平局!” 陆怀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啧啧几声,“盛夫人,不是我不喜欢你们盛家研制出的新茶,只是这票要投给了你,那比赛就没什么意思了呀!” 陆怀远是在故弄玄虚,沈妤没有理他。 陆怀远犹豫再三,转身朝着沈淮安走过去,他把票投给了沈淮安。 参赛的选手面面相觑,秦绍襄道:“这次比赛应该更注重创新吧,沈家的茶是买来的,又不是自己做得。” 朱丽叶和秦绍襄私下就是朋友,她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每个人手里只有一票。” 洋人举行的比赛,十名评委中中国人就占了一半,起到的作用也很关键。 秦绍襄替沈妤抱不平,他还想说,沈妤却摇了摇头。 目的已经达到了,盛家向洋人展示了自己的新茶叶,五位洋人评委就有三个人投票给了沈妤,这是一项很不错的进展。 她是来做生意的,商品推销给了目标客户,比赛的输赢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赢了沈妤,沈淮安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他眉头紧皱着,似乎有些不安。 就在评委团准备宣布这次比赛结果的时候,督察小组突然走了进来。 赛场的门被打开了,门外等候的人都一拥而入,好奇地看着比赛的这几人。 督察小组的组长用英文说道:“我们督查组刚接到举报,有参赛者私下贿赂评委,这次比赛是不公平不公正的,我对这次比赛结果存有疑问。为了保证比赛公平进行,我会代表督查小组彻查到底,取消作弊者的比赛资格。” 门外的人议论纷纷,都指指点点地看着赛场里的人。 沈妤行的端坐的正,她自然问心无愧,一旁秦绍襄也像是在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淮安则微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丽叶问:“到底是谁在贿赂评委?身为评委团的一员,我先表明我的立场,我绝对没有收受任何贿赂。” 督察小组的人看向沈淮安,一切已经不言自明了。 “你们别血口喷人,说我们贿赂评委,证据呢?”沈淮安还没说话,沈四海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道。 督察小组都是洋人,他们听不懂中国话,满脸疑惑。 盛延卿走进来,他将一沓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沈叔叔,赛前我就提醒过您,大家各凭本事比赛,每次要做这种事。” 沈四海伸手拿过那些照片,他越看脸色越差,手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照片清楚地拍到了他和几个评委私下见面的事,其中就有这次大赛的主持陆怀远。 沈家私下接触过三个评委,沈淮安的三票就是这么来的。 事情被拆穿,陆怀远和另外两个评委无地自容,都低着头不再说话。 “假的!这些部都是假的!”沈四海咆哮着把照片撕得粉碎,他指着盛延卿道,“你怎么和你父亲当年一样见不得别人好呢?冤枉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四海满脸涨红,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沈淮安去拉他,“爹,咱们走吧。” 沈四海把儿子推到了一边,他冷笑着看着沈妤道:“还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吃谁家的米长大的,现在倒是帮着一个外人来对付我?你但凡有点羞耻心,就该一头撞死。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是盛家大少奶奶,与沈家无关了。”沈妤淡然道,面对这样一个盛怒的男人,她不由自主地往盛延卿身边缩了缩。 朱丽叶用生疏的中文道:“我们绝对不允许任何欺诈行为,我代表英国商会决定,从此以后绝不再用你们沈家的货物。” 朱丽叶是英国商会的成员,这点沈妤倒是没想到,秦绍襄则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对沈妤一笑。 沈四海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事情被拆穿倒没什么,可以后不能和英国人做生意,这损失就大了。 沈四海汗流浃背,气血直往头上涌。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伸手指着沈妤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闹了半天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给我下套了是不是?你和这个姓秦的什么关系,你们昨天在大街上和这个外国女人说了什么?” 沈妤垂眸,她对毫无根据的诋毁不置一词。 沈四海愈发怒不可遏,他突然发疯了一样朝沈妤冲过来,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沈四海!” 盛延卿快步走过来,他刚碰到沈四海的胳膊,却见他身子僵硬地向后倒过去。 沈四海在地上口吐白沫,口鼻歪斜,身子微微抽搐。 “爹!”沈淮安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他跪在沈四海身边,不知所措。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没人想惹麻烦,都不敢凑上前来。 沈淮安眼底腾起一股杀意,他瞪着盛延卿道:“你对我爹做了什么?你还有没有人性,他都一把年纪了!” 盛延卿和沈妤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一刻人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就这样子了? 沈妤好心道:“快把人送去医院吧,再耽误下去会出事的。” 沈淮安这才张罗着把人抬上汽车,一行人急匆匆往医院赶。 赛场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沈家贿赂评委,用不正当手段赢得比赛的事很快就在桐城传开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沈四海的病情 () 沈家在鉴茶比赛中名噪一时,不少外地客商早前都和沈家签订了合同。经此一事,又想要毁约。 与此同时,想要和盛家合作的客商暴增,酒店走廊里被堵得水泄不通。 盛家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样的机会,但沈妤却无心想这些,她在担心沈四海的病情。 盛延卿命朱进去打探情况,他对盛芸儿道:“你去大堂里盯着,有想要订货的先让他们登记,留个电话,随后再谈。” “我么?”盛芸儿瞪大了眼睛,做生意都是男人的事,什么时候竟然轮到她这样一个伺候人的丫鬟了? 转念一想,大少奶奶也是女人,她能把生意料理地井井有条,她为什么不行呢? 盛芸儿深吸一口气走出门,看着周围吵吵嚷嚷的客商,她故作镇定道:“大家先不要急,有要订货的先来登记,我会和二爷一一禀报。不要挤!每个人都能拿到货的!” 忙活了大半个下午,盛芸儿拿着本子进来汇报。 盛延卿道:“去隔壁和大少奶奶说吧,黑茶是她想出来的主意,这次接下的订单部给大少奶奶吧。” 老夫人前不久将自己的嫁妆教给了沈妤打理,她希望沈妤在盛家有更多的钱财傍身,盛延卿也是这样想,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呢? 到了隔壁房间,沈妤却不赞同地道:“茶山是二爷管理,茶叶是他带着人种出来的,怎么能部归我呢?” 盛芸儿对这种公然秀恩爱的行为表示无奈,她叹了口气,“大少奶奶你们就别再推来推去了,不管最后这些钱是记在谁的账上,其实都是一样的。” 沈妤凝眸想了一下,“你说的也是,如果能谈成和洋人的生意,赚的就不是这么一星半点了,大头都在后面。” 盛芸儿把清单摆在沈妤面前,她指着上面的数字给沈妤看,“这是我整理好的订货清单,这一页是从前合作过的,这些没合作过的,我按照订货量的大小排了个顺序。我已经打电话给王管事,让他准备合同和样品了。” 沈妤看着纸张上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显然盛芸儿是花了心思的。 “你做得不错,没想到你还会做生意。”沈妤笑着道,对于踏实做事的人,她从来不吝夸赞。 这次出门只带了朱进和盛芸儿,一时间人手不够,遇到事情也只能现有人手顶上。 “医院那边怎么说?沈四海怎么样了?”沈妤一页一页翻看着订单,她又问。 盛芸儿道:“听说沈老爷是中风了,还好送到医院及时,已经抢救过来了,没什么性命之忧。” 沈妤微微松了一口气,此事到底因为盛家而起,她不想无缘无故背上一条人命债。 教会医院里,沈淮安正端着一碗米粥给沈四海喂饭。 沈四海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另外一只手上在输液,他把头扭向一边,道:“我不吃!” “爹!”沈淮安端着饭碗叹气,“医生说了让你安心休养,如果再生气动怒导致病情复发,会有生命危险的!” “生意都没了,还要命做什么!”沈四海赌气道,他吐字不清,一张嘴口水便开始往下流。 沈淮安拿了块帕子过来,小心地帮忙擦拭。 “陆先生,你不能进去,我家老爷病还没好……” 门外佣人的话音刚落,陆怀远便挥舞着手杖,横冲直撞地闯进了病房。 他双目通红,满身酒气,一身狼狈相。 他拿手杖指着沈四海,“你倒好一病什么事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们沈家的破事,连工作都丢了。你不是说此事没人知道吗,为什么那个姓盛的会拍到照片?” 沈四海想辩解,一开口哈喇子又开始淌。 沈淮安握住了陆怀远的手杖,他阴沉着脸色道:“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我爹休息。” “不……我就要……”陆怀远借着酒劲想耍赖,沈淮安直接拽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人拉到了走廊里。 他轻轻抚平了陆怀远衣袖上的褶子,冷漠地道:“你丢了工作我们沈家丢了生意,谁也没捞到好处。你要找人算账,也该去找盛延卿,来这里闹什么?天底下没有这样只赚不赔的买卖,你收了我们的钱,这都是你该做的。” 陆怀远揉了揉眼睛,“是你爹说此事万无一失的,我不管,你们沈家要为此事负责!没了工作我以后……” “负责是吧?”沈淮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来人,去棺材铺订一口上好的棺材,送到陆次长家里。” 他轻轻拍了拍陆怀远的脸,目光阴森,“你是该想想自己的退路,丢了官职你什么都不是。但我沈淮安想要谁的命,是一句话的事。” 陆怀远僵在了原地,他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一动。 虽然已经是夏末,这几日天气仍旧热的厉害,沈妤窝在酒店不想出门,盛延卿则在忙生意上的事情。 制茶大赛获胜为盛家带来了大批的茶叶订单,连带着生丝和瓷器生意也好了许多。 到酒店登门拜访的客商络绎不绝,沈妤把这些统统交给了盛芸儿,她则稳坐帐中,偶尔指点一下。 傍晚的时候暑气总算消散了一些,秦绍襄过来凑热闹,他开玩笑道:“想不到你的黑茶能有这么好的销量,我有几个外国朋友还托我向你打听一下,能不能给他们出点货。” 黑茶助眠,促进消化,是一种养生茶,更适合外国人的胃。 沈妤也是突发奇想,才想到让评委们品尝的时候配上外国的糕点。 她这几日闭门不出,不知道黑茶已经在桐城的富人圈子里流行开了,连大使馆宴请客人,都要在饭后泡上一壶促消化的黑茶,市面上的黑茶供不应求。 沈妤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包茶叶,“这些先拿去让你的朋友们尝尝,不是我小气,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些,剩下的还没制出来呢!” 秦绍襄两眼放光,“不小气不小气,这些已经足够我在别人面前炫耀了。不过等有货了,第一批可得先给我们这些老客户。” “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你货了?怎么说着说着就想把我绕进去。”沈妤笑看了秦绍襄一眼。 夕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沈妤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温暖明媚,她的笑容也有些迷离。 秦绍襄看着看着,有一瞬间的失神,他隐约记得,她母亲笑起来也是这样的,能暖到人的心里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慈善茶会 () 沈妤并未察觉到秦绍襄情绪的变化,她在想别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对黑茶很好奇,想找机会品尝,那为什么不举行一个茶会呢?可以邀请桐城的商贾名流来参加,借此来提高盛家茶行的知名度。 她把这个想法对秦绍襄说了,秦绍襄立即道:“在桐城办宴会,那你可得找我,请哪些人,安排在哪里,准备什么,这些统统交给我。” 沈妤笑看了他一眼,“那好,就这么一言为定。你帮我把茶会办好,盛家茶行制作的第一批黑茶就是你们秦家的。” “好,一言为定。”秦绍襄朝沈妤伸出手。 沈妤不想在桐城久待,借着制茶大赛的热乎劲,她决定茶会后天举行。 盛家茶行的王管事从清水镇赶了过来,带来了一些茶叶样品。 赢得制茶大赛就意味着大批的订单,底下人都士气高昂,王管事笑容满面地道:“就知道大少奶奶的茶艺无人能及,有大少奶奶在,往后咱们的生意就不愁啦!老夫人知道了也高兴,每个人都多发了半个月月钱呢!” 沈妤道:“祖母发这钱的意思是往后又要加班加点地干了,现有的订单就够咱们忙活好一阵子了。” “那也高兴,赚钱谁不高兴呢?”王管事脸上的笑容始终藏不住。 订单激增,黑茶大卖,盛延卿也很高兴,他私下握着沈妤的手道:“阿妤,谢谢你,你不仅是我们盛家的福星,还是我们的小财神。” 两人的额头挨着额头,眼底的目光都是炙热的。 沈妤轻轻咬了下嘴唇,她抬眸看着盛延卿,“我不要你谢我……” “那你要什么呢?” 沈妤垂下眼眸,她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见她如此,盛延卿就明白了。他抱住她,轻轻吻她的脸颊。 他在她的耳边道:“相信我,很快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沈妤依偎在盛延卿的怀里,他的掌心滚烫,他的胸膛也是温暖的。 王管事这次一个人过来,沈妤还有些纳闷,她问:“谢管家怎么没来?从前很多事不都是他和二爷对接的吗?” 王管事的目光有些躲闪,但很快又神色如常答道:“订单多了制茶也不能松懈,人手不够用,老夫人让谢管家去茶坊盯着了。” 沈妤点头,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没留意那么多细节。 看着沈妤的背影,王管家暗自叹了口气,老夫人说的对,大少奶奶没有三头六臂,家里面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最好。 茶会如期举行,秦绍襄把一切安排地十分妥当。地点就在王世均的一处别馆,外人眼里,总觉得盛家与王家交情匪浅。 宴会当晚,王公馆灯光璀璨,大门外老早就停满了汽车。 女侍者穿着清一色的短袖旗袍,纤细的手腕上带着碧绿色的翡翠镯子,身材娉婷,姿态优雅。 这次宴会是以中国茶艺为主题,古琴伴奏,一侧还有专门的茶艺表演。 为了吸引更多的订单,这次茶会还有一个噱头,茶会上成交的所有订单,盛家将会捐赠利润的十分之一给清水镇的慈幼局,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女儿童。 秦绍襄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他引着沈妤和盛延卿进门,“怎么样,我布置的还可以吧?这次请来的也都是桐城的名流,还有各地往来的富商。场地不要钱,算下来咱们只赚不赔。” 沈妤斜瞪了他一眼,“你也就糊弄一下什么都不懂的洋人。” 朱丽叶也出席了这场宴会,沈妤过来敬酒,她看着朱丽叶身上玫红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道:“这衣服很适合你,很漂亮。” “谢谢,我也觉得很漂亮。”朱丽叶看着沈妤道,“不过比起盛夫人,还是差远了。” 盛延卿的眼底蓄了笑意,今天的沈妤的确是很美的。 她穿了一件月白的中袖斜襟衫,淡绿色的斓裙,头上簪着翡翠簪子,梳着古典的发髻,素净古朴,有种古典美。 她在身边的时候,盛延卿觉得世界的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他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二爷……”耳边有人低低地唤了一声,盛延卿回过神来,看见周莹雪正端着酒杯站在自己身侧。 和周莹雪一起来的,是周家三少爷周星启。 盛延卿在生意场上和周星启有往来,他举起酒杯与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周星启也喝干了杯中的酒,见周莹雪只是一个女孩子,盛延卿拦住她道:“今天是茶会,要是喝醉了,就品不到茶叶的精髓了。” 周莹雪淡淡一笑,她饱满水嫩的嘴唇沾了酒水,像是初春带着露水的嫩叶,带着一丝魅惑。 周莹雪是个明媚动人的姑娘,很快就有男子来邀请她跳舞。 周家家教保守,见来人并不认识,周莹雪显然不愿意,却又不好推脱。 周星启正在与两个南洋过来的客商说话,周莹雪孤立无援,只得用目光向盛延卿求助。 盛延卿十分绅士地把手伸了过去,“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女伴。” 周莹雪果真挽着他的胳膊进了舞池,两人伴着迷离的灯光轻轻扭动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盛延卿脸上,他是温润如玉的性子,待人谦和,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很用心。 周莹雪的舞步有些凌乱。 沈妤在陪着朱丽叶聊天,她瞥见了舞池里的两人,眸光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时候,周星启走了过来,他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朱丽叶以为沈妤像别的姑娘那样害羞,就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周星启顺势挽起了沈妤的手,两人朝舞池里面走过去。 周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周星启常常参加舞会,他的舞步十分娴熟。 沈妤一开始还能跟上,但慢慢的,他的步法变化越来越多。沈妤想要挣脱,他却强拉着她不放。 他的手扶着沈妤的腰,用大力挟持着她向前。 “你放开我!”沈妤很快弄懂了他的意图,原来周少爷是想来替他的妹妹出头。 周星启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暖,他拉着沈妤在舞池里摆动,旋转,动作灵活,像一个专业的舞者,不知情的人甚至都要为这样的舞步陶醉。 很快,周星启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力。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生的舞者 () 沈妤冰魄一般的眸子里慢慢浸出一股寒意,她眸光微动,很快懂了周星启的用意。 这场茶会是盛家举办的,作为东道主如果在舞池里出丑,在宾客面前就再也高雅不起来了。 周星启想破坏慈善茶会,阻碍盛家的生意,沈妤偏偏不让他如意。 在二十一世纪,跳舞早已是必要的交际手段,沈妤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做生意,早就练就了一身高超的舞技。 她凝神跟上周星启的步伐,前前后后几个小节跳下来,竟然慢慢地占据了主动权。 秦绍襄在陪着外国大使说话,王世均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目光指向舞池的方向。 沈妤正与周星启在舞池中起舞,她的步子变换很快,衣角翻飞,舞步轻盈,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她是天生的舞者。 周星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想到你交谊舞跳的这么好。” 在接触沈妤之前,周星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了解到沈妤从前只是沈家一个出身低微的婢女,嫁入盛家以后又被流言蜚语缠身,待在家里为盛延茗守节,是个足不出户的传统女人,他根本不可能会跳交谊舞,更别说这么熟练了。 相比于计划失败的挫败感,周星启更多的是震惊。 一首曲子放完了,沈妤拉着周星启的手弯腰致谢,舞池周围掌声一片。 换曲子的间隙,盛延卿走到了沈妤身边,两人一起去给宾客们敬酒。 秦绍襄抚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道:“会说英文,会跳舞,这些都需要从小学起,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精通的,我的感觉不会错。” 王世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认亲又不是在街上买颗大白菜,哪能那么随意?再说了,秦家这样的家世背景,换了旁人早就哭着喊着认祖归宗了,谁会不愿意呢?” 都说寡妇难当,沈妤在盛家的处境,想想也知道。 秦绍襄也想不出为何沈妤拒绝认亲,他坚定地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让她心服口服的。” 王世均摇头,寻亲这件事已经是秦绍襄的执念了,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这次慈善茶会,盛家收获颇丰。 盛家独有的黑茶大卖特卖,签下了大批订单,往后一年的生意都不用发愁了。 更值得庆贺的是,朱丽叶代表英国商行和盛家签下了三年的合同,第一批茶叶将在近期发货。 沈妤在茶会上也喝了一些酒,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桐城的街道上,她打开车窗,让风吹着她的脸。 她墨色的秀发在夜色中轻舞,衬得她雪肤红唇,像一只美艳无比的妖精,带着魅惑人心的妩媚。 盛延卿忍不住想吻她的嘴唇,他把她抱在怀里,手环绕着她的细腰,在她的红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沈妤抬起头,借着酒劲,她红着脸问:“你说你会娶我的?什么时候呢?” 盛家的生意已经有很大的气色,有了黑茶和英国人的订单,盛家往后的日子也会顺风顺水。 解决了最迫切的生计问题,沈妤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有时候抱着谷雨,看着盛晋煦,她也会想,什么时候才能生下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听到自己的孩子喊一声娘亲呢? 盛延卿轻轻抚摸沈妤的脸颊,他道:“很快就是下个月,等我们回去,我会和祖母明说的。” 他为此也做了很多准备,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即便得不到盛老夫人的祝福,他也决心带沈妤离开这个高墙大院。 接下来的几天,盛延卿一直很忙,回清水镇的日子不得不推迟了。 秦绍襄主动过来陪着沈妤逛街,她买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给盛晋煦的玩具弹珠,还有给谷雨的玻璃奶瓶,这些在百货大楼里面的时新货。 清水镇和桐城相比只是个小地方,盛芸儿也第一次到省城来,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她眼睛都看花了。 女孩子都爱美,货架上一个精巧的珍珠发篦吸引了她的注意。 发篦的做工十分精致,上面镶嵌着亮晶晶的水晶和珍珠,在灯光下反射着华美的光。 盛芸儿扫了一眼标价,她忍不住暗暗咋舌,一个小小的发饰就要十块钱,是她几个月的工钱呢,她立即取消了买下它的念头。 秦绍襄瞥见了,结账的时候就将发篦一起买下了。 盛芸儿连忙推脱,“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的东西……我刚才只是随便看看,没有很喜欢……” 秦绍襄将盒子塞在了她手里,“我觉得这个发篦很适合你,戴上它一定很好看,就顺手买了。” 秦绍襄惯用这些手段邀买人心,十块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沈妤也笑着道:“拿着吧,难得他一片好心。” 盛芸儿低下头,装着发篦的盒子在她的手心里,是滚烫的,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给她买东西,还是这种小女儿家的饰品。 几人站在柜台这边说话,沈妤听见身后有人甜甜地喊了一声,“沈姐姐……” 沈妤回过头去,就看见周莹雪婷婷站在不远处。 她过来亲昵地拉沈妤的手,“今天真巧,我是来百货大楼给家里人买礼物的。桐城的好东西可真多,我都逛不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真挚,连眼神都是暖的,看不出半点掺假的味道。 沈妤并不了解周莹雪,只当她是真的热情,也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说话。 周星启站在一边,目光带着审视的味道。 聊了一会儿,周星启道:“听说盛家和英国人签了一个不小的合同,如果货物要走水路去上海的话,可以找我。” 桐城有码头,但没把停靠大型的远洋货轮,要去上海周转。 朱丽叶已经联系好了上海那边,现在只差把货物运到上海了。 周星启这个提议纯粹是在商言商,仿佛之前舞会上发生的不愉快也并不存在一样。 “好,到时候三少爷可要给我一个优惠价。”沈妤平静地道,“周家的船舶生意在清水镇首屈一指,日后少不得要三少爷照拂。” “那一言为定。”周星启勾了下唇角。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里出事了 () 和沈妤分别以后,周莹雪抬眸问:“三哥,你说沈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星启也在想这个问题,她确如外面传说的那样八面玲珑,但更耐人寻味的是她身上的那一丝锋芒。 就像在舞会上一样,她明明可以求助或者认输,但她偏要跳完整支曲子。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周星启也不好说。 “算了,不逛了,我们回去吧。”周莹雪兴致索然,想起沈妤心里便有些堵。 在桐城又待了两日,盛延卿外出打理生意的间隙,沈妤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她心里想着盛晋煦和谷雨,东西越买越多,包裹越来越大,后备箱都要塞不下了。 终于要走了,盛芸儿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大少奶奶这势头,都想把百货大楼搬到家里去。 盛延卿回到酒店,先看到了也是地上的两个箱子,他道:“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有这么多行李?” 刚败完一波家,沈妤心虚地把箱子挡在了身后,“也没买什么,都是给煦儿和谷雨的,玩具衣服什么的。” “看来以后要多带你来桐城。”盛延卿宠溺地道,他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你给他们两个买了这么多礼物,我还没来得及买呢。” “买了,都买了,到时候你亲自送给他们两个。”沈妤忙道,反正花的是他的钱,不过是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一行人退房,收拾行礼,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归心似箭。 汽车刚发动,王管事却急匆匆跑了过来。 “二爷,大少奶奶,等等,先等等……”王管事边跑边喘粗气,“刚英国商行派人送信说,上海那边的货出了一点意外,咱们的货物被海关查了,一时半会也上不了船。” 被海关查了? 盛延卿和沈妤面面相觑,茶叶出口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什么可查的呢? 王管事拿帕子擦汗,“二爷,英国商行那边在催呢,说是货轮都订好了,买家也谈妥了,要我们尽快想办法。” 英国商行和盛家刚签了三年的合同,这是大客户,不能敷衍。 盛延卿当机立断,“朱进,你先送大少奶奶他们回去,我直接从桐城坐船去上海。” 他对着沈妤点了下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生意上出了事,沈妤心里也没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盛延卿不在,家里就要她去主持局面了。 她扭头问王管事,“黑茶的制备已经开始了吗?那几个着急的订单有没有在处理?” 王管事还没从上面一件事中回过神来,沈妤忽然问起,他神情有些慌乱。 “在……在制备了……家里一切都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妤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眸光轻飘飘地落在王管事身上,“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管事仍旧不肯说,沈妤无奈道:“现在还能瞒住我吗,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你要是为盛家着想,就告诉我实话,我好想个应对的办法。” 朱进和盛芸儿也跟着着急,家里到底能出什么事呢,是不是老夫人身体不好了?还是二房的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唉……是谷雨小少爷!”王管事咬牙道,“老夫人原来不让说的,怕影响大少奶奶参加制茶大赛。大少奶奶刚走第二天,小少爷就不见了。原本大家都以为是奶娘抱着他出去玩了,但找了几天也没见到人。谢管家查到了奶娘家里,只怕是奶娘居心不良把孩子拐跑了,谢管家就跟着追去了。” 王管事一边说一边叹气,他不敢看沈妤的眼睛。 沈妤愣了一下,她转身钻进了车厢,“开车,回清水镇!” 从桐城到清水镇原本要接近两个时辰,朱进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了。 沈妤下了车就往扶云居跑,路上遇见了芙蓉。 芙蓉跪在沈妤脚下,哭着道:“大少奶奶,都是奴婢不好,是我没把小少爷看好。那天我就是打了一个盹,一睁眼小少爷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奶娘抱着他出去玩了,睡想到是被拐走了……” “谁会拐走一个奶娃娃?” 谷雨又没有什么来历,他不过是采薇假怀孕从别人家里抱来的。这年头吃不起饭,养不起孩子的大有人在,沈妤也打听过谷雨的身世,但附近的村镇都问过了,没有谁把这么大的孩子卖了。 好端端的,奶娘为什么要抱走谷雨呢? 沈妤眼睛里带着血丝,她眸光凌厉,吓得芙蓉不敢再说话,瘫坐在地上哭。 “哭哭哭!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沈妤被哭的心烦,厉声斥责道。 她对待下人一向宽和,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芙蓉真的被吓坏了。 盛芸儿鼓起勇气过来劝道:“大少奶奶,这种时候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了,不如咱们先回扶云居,等了解了情况再说别的不迟。” 沈妤像个木头人一样被扶着往回走,盛芸儿将涉及的下人都叫来汇报。 听得多了,沈妤也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追根究底,是她用人不慎,给谷雨找了一个有问题的奶娘。 趁着她不在,奶娘就这样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地把孩子拐走了。 谢长里查到奶娘的行踪,说是她坐船北上了,就一路追了过去。 盛晋煦下学回来,见到沈妤便扑进了她怀里。 他自责地道:“娘,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弟弟。” 沈妤轻轻摸了摸盛晋煦的头发,柔声道:“这件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弟弟交给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仅仅是谢长里追过去沈妤还放心,她又让来福和来宝带人出去找,这件事在清水镇闹得沸沸扬扬。 沈四海躺在床上养病,哆哆嗦嗦地握着个茶杯喝水。 沈夫人见他口水又淌出来了,就拿了手帕来给他擦。 沈夫人闲话道:“你听说没有,沈妤捡来的孩子丢了,这几天四处派人找,就差把清水镇翻个底朝天了。一个捡来的野孩子也这么上心,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早有预谋 () “好……好!”沈四海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说话不利索,他就用能活动的一只手拍打床沿。 沈夫人叹气,“医生怎么说的来着,让你平心静气养病,你看看你动辄就为一点小事生气,吃了这么多药都不见好。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让我们母子两个怎么活?” 沈四海拉住沈夫人的手,结结巴巴道:“我不会死在盛延卿前头的,放心……” 沈妤为谷雨的事着急上火,五六天了消息无,她心里的希望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盛老夫人把沈妤叫去了鹤寿堂,她叹气道:“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是你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吧。这几天我也天天在菩萨跟前祈祷,希望奶娘能善待这个孩子,就是转卖,也要给他找个好人家。” 老夫人的意思是说,谷雨只是丢了又不是被害死了,犯不着这样伤心。 沈妤点点头,“祖母说的是,可能是我和他没缘分吧。” 她逼着自己往好处想,但晚上做梦的时候,还会梦见那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他哭声宏亮,很少生病,是个强壮的婴儿。 离家之前,谷雨刚会坐了,他很快就会爬,会走,以后,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盛家,记得扶云居。 沈妤睡得迷迷糊糊的,迷蒙中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大少奶奶,快醒醒,王管事来了,出事了……”荷香站在床边一遍一遍耐心地叫着。 沈妤睁开眼睛,她连忙做起身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谷雨?” 荷香几乎要哭出来了,“是二爷!王管事回来说二爷被青帮的人打了,生死不明……” “你胡说什么,二爷做事一向求稳,他怎么可能惹青帮的人呢?”沈妤自顾自说道。 她强装镇定,冲到门外,盯着王管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生死不明?” 王管事道:“二爷坐船去了上海,才知道茶叶被海关扣着是因为里面夹带了违禁品。后来就查到是青帮的人捣鬼,二爷跟着他们想找出幕后主使,但不知怎的,就被青帮的人围了,报了警察局也没找到人。跟着的活计跑回来报信,我们这才知道……” 说起事情的经过,王管事一度哽咽。 青帮的人杀人不眨眼,盛延卿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斗得过? 盛延卿是王管事看着长大的,他也对此感到惋惜。 “不……不可能……”沈妤连连摇头,“来人,备车,我要去上海,我要亲自去找,那些警察一定没尽心……” 荷香过来拦,她哭着道:“大少奶奶有话慢慢说,先把鞋穿上吧。” 沈妤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一颗心如坠冰窖,一点点沉入黑暗的深渊。 盛芸儿拿了披风出来裹在沈妤身上,过了许久,沈妤才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流了满脸。 她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盛延卿被青帮的人围堵,生死不明。盛家长房唯一的男丁不知去向,盛家的天仿佛是塌下来了一般,整个盛家大院都被阴霾笼罩着。 上天仿佛也感知到了盛家的不幸,当天凌晨就下起了雨。 盛老夫人跪在菩萨跟前,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抬头盯着雕像问:“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我们盛家到底是怎么了,延茗年纪轻轻就走了,延卿又遇到这种事,到底还要我这个白发人送走多少黑发人才行呢?是不是我真的活太久了,挡了他们年轻人的活路?” 盛老夫人今年六十多了,她送走了丈夫,儿子,长孙,一个人撑起整个盛家。 陶妈妈服侍多年,从来没见她像现在一样手足无措。 偌大的宅子,就真的只剩下两个寡妇了。 外面大雨倾盆,雨声掩盖住了盛老夫人的叹气声。 沈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这几天一直在为谷雨担心,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她睁开眼睛便问:“二爷呢?” 见荷香摇头,沈妤自嘲地笑了笑,“还以为都是一场梦,醒来就都过去了,原来是真的。” 荷香低头用袖子擦眼泪,大少奶奶的命也太苦了。 透过哗哗的雨声,沈妤隐约听见了哭声。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外面怎么了?” 荷香抽噎着摇头,沈妤就看向盛芸儿,“你说!” “大少奶奶,说了你别上火,是二房的人在外面。”盛芸儿道:“老夫人从佛堂出来淋了雨病了,二老夫人命人搭了一个灵堂,让晋熹少爷和宗族的一些人在那边守灵!” 沈妤忽地清醒过来,她的怒火蹭蹭地往上涌,随手把身边的抱枕扔了出去。 盛延卿生死未卜,现在最该做的想办法去找人。 耽误了时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坐以待毙,后面找到的只会是他的尸体。 沈妤不许任何人咒盛延卿,她到灵堂去理论。 雨哗哗地下着,荷香撑了把油纸伞站在沈妤身后,饶是如此,两人的裙子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看起来狼狈不堪。 沈妤冷冷地质问道:“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设灵堂的?二爷只是生死未卜,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咒他死吗?” 冷风撩动她的头发,她墨色的秀发在黑暗中轻舞,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她单薄的身子站在灵堂众人面前,眸光冷锐。 许馨月过来想要搀扶,她拿帕子掩面哭着道:“大嫂,你节哀顺变。二哥这次出去谈生意也是为了盛家,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放心,二哥的后事我们一定会风光大办的。” 沈妤冷漠推开了她,她冷笑,许馨月的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二老夫人招呼一旁的佣人,“还不赶紧把大少奶奶扶回去,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要是她也病倒了,盛家可就真的没人能指望了。” 二老夫人这次来是带了亲信的,瑛姑立即给身边的丫鬟婆子使眼色。 “你们做什么,都滚开!”荷香和芙蓉将沈妤护在中间,与二房的人推推搡搡。 沈妤待人宽和,扶云居的下人都忠心护主,灵堂里两拨人拉扯在一起。 沈妤冲到供桌前,掀翻了桌子,把牌位重重地摔在地上。 盛延卿只是生死不明,沈妤坚信他还活着,她不允许任何人咒他。 眼看着沈妤要拆掉灵堂,二老夫人慌张道:“阿妤你是不是伤心疯了,青帮的人杀人不眨眼,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有活路?” 二老夫人捶胸顿足,“快拦住她,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死者不得安宁,生者日子也别好过。盛家这点运数,都要被你折腾没了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二房的机会 () 盛廷也招呼宗族的小辈们,“快把沈氏拦住,不能让她破坏灵堂!” 盛廷是盛家宗族的族长,他私下得二老夫人照拂,自然唯命是从。 立即有盛家媳妇将沈妤抱住了,拉着她不让靠近灵堂。 外面雨还在哗哗地下着,灵堂里乱糟糟的,沈妤被拉到了院子里。 雨水浇了她一个透心凉,她浑身湿透,呆呆地站在雨里望着灵堂里摇曳的烛火。 许馨月拿帕子捂着脸,带着哭腔道:“你们别伤了大少奶奶,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大房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换成任何人都受不住。” 盛家的媳妇们唯唯诺诺道是,手上的力度却不肯松。 沈妤仍旧不肯走,她的眼眸中隐藏着怒火,“不管二爷身在何处,我都是盛家的当家主母。二祖母,三弟妹,你们不由分说地在大房指手画脚,是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了?” 沈妤是盛家内宅的当家人,老夫人是当着众人的面交了对牌钥匙的,她管家名正言顺。 盛廷和宗族的人,偷偷交换眼色,他们微有些动摇了。 二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她第一次在沈妤面前挺直了脊背,道:“沈氏,看来你还不了解盛家的家规,不懂得什么叫长幼尊卑。大嫂卧病在床,我好心替你打理家务,你还敢跟我叫嚣?” 二老夫人平素软趴趴的,从来都是唯老夫人的命是从。她极力表明自己主张的时候,刻薄尽显,表情阴刻,像是一条贪婪的毒蛇。 许馨月则轻声叫来了李胜,她蔫蔫地道:“快送大少奶奶回扶云居休息吧,老夫人还病着,要是再病倒一个,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话刚说完,许馨月再次泣不成声,一副为了盛家殚精竭虑的样子。 “你们不许动大少奶奶,这是大房,你们谁敢放肆!”荷香嚷道,她挤到沈妤身前,推搡二房的人。 芙蓉和盛芸儿也为沈妤抱不平,几个人还在理论,沈妤忽然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她的语气,冷静异常。 荷香几个愣了一下,扭头跟着沈妤走了。 大雨倾盆,沈妤站在盛家的院子里,只觉得田地苍茫,她像一株浮萍,无所依靠。 盛延卿出事,她是急糊涂了。闹了这么一场,她已经渐渐清醒过来。 这一切恐怕又是二房精心布置的局。 谷雨被奶娘拐走,沈妤派出了亲信去寻,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噩耗来的突如其然,老夫人病倒,她身边又没有可以用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她以为制茶大赛是盛家生意的转机,不成想这也是二房计策中的一环。 天空中雷声滚滚,荷香撑了伞过来,被沈妤推开了。 她收了伞,跟在沈妤身后哭。既然不能帮助主子,也要和主子同甘共苦。 谢长里不在,来福来宝和一些亲信都被派出去了,沈妤身边就只有这三个丫鬟,扶云居势单力薄,无法和二房的人抗衡。 当天晚上二老夫人就传令下去,说大少奶奶伤心过度,暂时交出管家之权,沈妤被软禁在了扶云居。 盛延卿死不见尸,盛家宗族商量以后的决定是给他立一个衣冠冢,丧事也不会大办。 遇见红白事,孙氏和马氏也来盛家帮忙,盛芸儿偷偷跑出去见了孙氏一面。 孙氏将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她道:“我看这次大少奶奶失了势,以后就别想翻身了,你跟着她在盛家只有受苦。要不我去求求二老夫人,让你跟我回家去吧。” 孙氏是盛家本家的亲戚,当初她把女儿送来,就是希望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将来嫁个好人家。 那时候的沈妤是当家主母,一呼百应,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可一转眼,二房的人就夺了权,沈妤在盛家处境艰难。世事变化,实在难以预料,孙氏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盛芸儿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反握住孙氏的手道:“娘,这你就不懂了吧,同甘比不过共苦,我跟着大少奶奶闯过了这一关,我就是她的亲信,一辈子也不会变了。” 这段日子盛芸儿在扶云居处处得到沈妤的关照,但她总觉得自己和荷香不同,芙蓉也和荷香不同,只因为荷香是和沈妤经历过一些事的。 盛芸儿觉得,这是她的一个机会。 “傻孩子,你这可是在拿你的下半辈子在赌!”孙氏咋舌,“现在我还能去二老夫人说情,再脱下去,二老夫人有了怨气,扶云居的这些下人一个也别想好过,你可千万要想好了。” 盛芸儿坚定地点头,“我早就想好了,大少奶奶不是一般人,我信她,愿意跟着她。” 盛家前院的葬礼井然有序,后院却一片安静。 沈妤等到凌晨,下人松懈瞌睡的时候,她换了丫鬟的衣裳,偷偷去了鹤寿堂。 雨还在下着,裹挟着秋天的寒意,单薄的衣裳已经挡不住风了。 她搓着手,敲了敲老夫人房间的窗户。 陶妈妈警觉,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见沈妤,喜出望外,“大少奶奶,你可算来了!” 沈妤从窗户爬进了老夫人的卧房,她从后花园抄小路过来,鞋上都是泥,在窗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要是从前,陶妈妈指定又要说沈妤埋汰,没有大家闺秀的修养。但此时此刻,盛家就需要一个有魄力,能解决问题的人。 屋子里有了动静,老夫人也醒了。 她睁开红肿的眼睛,看着沈妤,低低唤了一声,“阿妤……” 沈妤步子顿了一下,看见满脸皱纹,头发蓬乱的老夫人,她呼吸一滞。 几天不见,老夫人居然老成了这幅样子。 从前那个慈祥和善的老太太不知道哪里去了,床上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她疲惫、虚弱,老态尽显,像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毫无生机。 沈妤走到床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 还好,老夫人的手仍旧是暖的。 老夫人强撑起精神,道:“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手这么凉。”她把沈妤的手握在手里,不断地揉搓。 第二百四十章 统一战线 () 沈妤眼眶酸酸的,眼泪不听话地想往下掉。 盛延卿失踪的消息传回盛家,沈妤没有为此哭过,她只是觉得震惊,不相信那是真的。后来见到二房的所作所为,她只剩下气愤。 在老夫人跟前,手就这样被她握着,她的心再一次恢复了柔软。 老夫人开口道:“别哭,盛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一次也能平安度过。这件事我前前后后想了许多遍,延卿只是失踪,和家里人联系不上。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他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外面的葬礼您没有同意?”沈妤惊讶地问。 难道二房他们几个已经这么肆无忌惮,连老夫人也不顾及了吗? 沈妤一脸疑惑,老夫人更是纳闷,她看向陶妈妈,“什么葬礼?我生病这几天,外面都怎么了?” 陶妈妈面露难色,她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踟蹰着道:“这几天老夫人病着,二老夫人还有三少奶奶,却是有些不安分。您吃了药总是睡,大夫说不让打扰,奴婢也不敢吵醒您。二老夫人来了几次,后面就在门外安排了人,老奴现在也出不去了。” 二老夫人和老夫人前后脚嫁进盛家,两人在这大宅子里住了许多年,明里暗里都有不少眼线。 只是,老夫人的心思在如何光耀盛家门楣,如何把生意做好上。殊不知二老夫人的爪牙像地下藤蔓一样在慢慢蔓延,她苦心经营多年,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老夫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在想,平日里安分守己,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弟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但很快,她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半晌,她沉沉叹了一口气。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到底是她疏忽了。 这些心思,仅仅是一瞬间罢了。老夫人是过来人,经历过风浪,内宅的这些龌龊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道:“万氏,还是我错看她了。” 沈妤的手被老夫人握着,这会儿已经暖和起来。弄清楚了老夫人的意思,她心里也踏实多了。 她看着老夫人,分析道:“万氏是想喧宾夺主,什么都捡现成的。她以为二弟出事大房就彻底垮了,所以才会孤注一掷。二婶和三弟都被送去乡下,二房又没了实权,她们这是逼不得已提前动手了。” 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沈妤对这个二祖母毫无尊敬之情,她已经直接称呼她万氏了。 制茶大赛是大房生意的契机,一旦和洋人的生意做成了,大房占据了主动权二房就再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沈妤甚至怀疑,这次盛家的茶叶被海关扣下,盛延卿出事,也和二房有关。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轻轻点头,“只有到了关节点上,遇到了事情,才能看透一个人的心。” 祖孙两人在卧房里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天已经蒙蒙亮。 沈妤站起身来,“祖母,我必须要走了。你安心养病,我会找到办法的。” 老夫人挣扎着要起身,“阿妤,你处处小心。” 二房的人已经孤注一掷,她们不会心慈手软的。 沈妤很清楚这一点,她笑容恬淡,“都是一些手下败将,我还怕她们不成?” 走之前,老夫人又让陶妈妈取来一个木匣子,郑重交给了沈妤。 “这是盛家祖传的印鉴,有了它,盛家名下所有的铺子、财产,都由你调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盛家的当家人。” 历代当家人都没有女子,沈妤深知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成见,她连忙推辞。 老夫人就板起脸道:“外面都是万氏的人,我这把老骨头睡得多醒的少,保不准什么时候她们就把印鉴偷走了,交给你保管比较稳妥。” 沈妤点头,“孙媳妇一定不负祖母的嘱托。” 病来如山倒,老夫人这个年纪,身体底子已然耗空,普通的风寒就让她虚弱不堪。沈妤心里打定主意,她要自己解决此事,不再让老夫人心烦。 她仍旧从卧房的窗户出去,从后花园的小路悄悄返回了扶云居。 路过假山的时候,她想起了假山一面的酒窖,那里曾经是她和盛延卿的温馨小室。 他说过要回来说明一切,要光明正大娶她的,她会等着他回来。 沈妤握着手里沉甸甸的玉石印鉴,心里的空洞也被塞得满满的。 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清水镇的雨季提前来到了,这个秋天会是个多雨的季节。 一辆马车冒着大雨驶进了清水镇,二夫人宋氏拎着裙子下车,她的脚步轻快。 抬头看一眼盛家大门的牌匾,她冷冷哼了一声。 被关在乡下庄子里这么久,宋氏有使不完的劲,她雷厉风行,直接去了青山苑。 “婆婆……”许馨月惊讶地站起身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一旁的二老夫人万氏求助。 成王败寇,宋氏是功亏一篑,狼狈不堪,像一只落水狗一样被赶出盛家的,万氏对她不屑一顾。 宋氏稳稳坐在了万氏下手,她道:“婆婆,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过去的恩怨咱们暂且不提,眼前来看,咱们的对手是一致的。” 宋氏被赶出盛家,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要纵火烧死万氏。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失策,可是,在乡下庄子里待久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时候就会想一些事情。 思来想去,宋氏想明白了,是沈妤把马富贵的死因透露给她。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把她还有精明了一辈子的万氏都算计了。 新旧账加在一起,她对沈妤的恨意远远超过对万氏的恨。 宋氏出身商贾之家,她圆滑世故,她愿意先抛出橄榄枝,和万氏和好。 万氏皮笑肉不笑,“过去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这一次,做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我可不想因为一些愚蠢的决定功亏一篑。” 布置了这么长时间的局,成败在此一举。 被讽刺地狠了,宋氏脸白了几分,她强撑着笑,“那是自然,二房的事,自然还是婆婆您说了算。” 万氏轻蔑一笑,她不怕拿捏不住这个女人。走一步看一步,这是她惯用的招数。 许馨月看着前不久还想斗的你死我活的婆媳两人再次统一战线,她微有些惊讶。 宋氏这么快得到消息赶回来,这一点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盛延伟的去向 () 回到青山苑,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宋氏心中感慨。 她在乡下庄子上的时候就听说了盛家发生的一些事,重新回到盛家,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盛延伟接回来。 只是,派出去的人找了几天,盛延伟却踪迹无。 宋氏当即摔了手边的茶杯,大怒道:“你们这群废物,三少爷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找不见呢?一定是沈妤这个贱人合伙盛延卿把他藏起来了!” 宋氏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盛延伟为了若雪持械伤人,差一点就用铁棍敲碎沈妤的脑袋,盛延卿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把人送去乡下关着吗? 这些年二房明里暗里和大房较劲,宋氏知道盛延卿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许馨月道:“婆婆别着急,盛延卿有分寸,他不会让自己背上一个残害手足的罪名的。” “你懂什么!”宋氏冷冷斜了许馨月一眼,“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盛延伟是宋氏的命,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她一刻也不能等了,跑去扶云居追问。 许馨月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的眼眸中暗波涌动。 宋氏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但这并不妨碍她执行自己的计划。 盛延卿死了,盛延伟就是盛家唯一的男丁,他继承盛家的家业顺理成章。许馨月也想知道盛延伟究竟去了哪里,她由着宋氏去闹。 雨还在下着,几天不见太阳,哪里都潮乎乎的。 沈妤命人点了熏香,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看书。 宋氏冒着雨过来,见沈妤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她指着沈妤问:“你这个毒妇,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 沈妤气定神闲,她淡淡地看了宋氏一眼,“把盛延伟送走的是二弟,你要想知道他的去处,该去问知道的人。” “你让我去问一个死人?”宋氏气的几乎跳脚,“盛延卿就是一个小妾生的贱种,他怎么能和我儿子相提并论呢?” 沈妤表示无可奉告,宋氏再怎么纠缠,她还是那一句话,要知道盛延伟的去处,就去问盛延卿。 沈妤是真的不知道,宋氏却以为她故弄玄虚。 她像一只发怒的母兽,冲到沈妤面前,咆哮道:“你是不是伙同盛延卿把我儿子给害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沈妤垂下眼帘,掩盖了眸子中冷冽的目光。 盛延伟做出那种事,他难道不该死吗? 外面宋氏说话的声音太大,里屋睡觉的盛晋煦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走出来,问:“娘,怎么了?” 看见盛晋煦,宋氏目光凶狠。 她抢上前去,一把抱起盛晋煦,恶狠狠道:“你敢害我儿子,一命抵一命,这小杂种也别想活了。” “来人,把他给我扔到井里去!” 袖子底下,沈妤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宋氏真的是丧心病狂。 见盛晋煦被二夫人的人抱住,盛芸儿和芙蓉都出来抢人。 荷香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不由分说一顿乱打,扶云居里鸡飞狗跳。 沈妤静静地看着二夫人,她道:“二婶,你才刚回到盛家就要杀死盛家子孙,你别忘了,煦儿可以认过祖宗,名字记在族谱上的。你这么做,只会引起公愤,没人会站在你们二房这边的。” “又或者,你真的想让盛延伟死吗?” 既然宋氏坚信是沈妤把人藏起来了,沈妤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宋氏的目光似淬了毒一样,利剑一样射在沈妤身上,她思量了一下,挥挥手喝住了下人。 “沈妤,你最好把延伟交出来,否则,你和你养的这个小杂种都别想好过。” 盛晋煦被放开了,他冲到沈妤身前,张开胳膊把她护住,“你们谁也别想欺负我娘,你们这些坏人!” 沈妤忙把盛晋煦搂在怀里,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宋氏发了疯一样找盛延伟,荷香担心地觉都睡不安稳,她对沈妤道:“大少奶奶,要不我们想办法出去避一避吧,万一二爷真的把盛延伟给杀了,二夫人一定会和我们拼命的。” 如今盛家的局势,大房已经处于弱势。 老夫人病倒了,沈妤的亲信又部被调离,她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沈妤却轻轻摇头,“我走了祖母怎么办,我答应过他,要在盛家等他回来的。他不是那样鲁莽的人,盛延伟再混账,他也不会真的杀了他的。” 沈妤目光笃定,她了解盛延卿的为人,也愿意相信他。 前院二房的人在张罗盛延卿的葬礼,沈妤则在书房里看书。她不急不乱,气定神闲,每日按时吃饭,耐心地哄盛晋煦睡觉,仿佛一切如常。 二房的人已经把扶云居看管起来了,本来人心惶惶,但沈妤这样镇定,其他人反倒也放下心来。 他们觉得,大少奶奶一定是心有成算,她一定会化险为夷。 葬礼前一日,出去寻找盛延卿的人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具尸体。 尸体是在江面上捞上来的,已经泡的发胀变形,辨认不出模样。 沈妤心道:这一定是伪造的,二房是想把事情坐实了。 但是,当她看见尸体上穿的衣服,呼吸还是一滞。 这个人,和盛延卿身高胖瘦都一滞,他穿着他临走时的那件衣服,戴着他的贴身物件。 尸体就放在灵堂中央的棺材里,不大不小,这棺材恰是为他准备的。 二老夫人哭的几乎快背过气去了,“我可怜的孩子,你这么一走让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啊?盛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家子女人和孩子,往后可怎么办啊?” 宗族里眼眶软的都默默擦眼泪,盛延卿死了,盛延伟又不成气候,盛家就真的是一堆寡妇了。 许馨月站在二老夫人身后,她低着头,默默垂泪。 这种场合二夫人是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的,她用手帕捂着脸,遮住了鄙夷的目光,她心里面直叫好。 乌云压顶,雨还在下个不停天空中有闷雷滚过,灵堂里哭声压抑。 “是谁说盛延卿死了?”灵堂外传来一个声音,门口的人自觉让出来一条路,来人穿过人群,缓缓地走了过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确认是他 () 盛老夫人在陶妈妈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拄着手杖,缓缓朝着棺材走过去。 万氏和宋氏偷偷交换眼色,不是已经派人把她看管起来了吗,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二房的人心里有鬼,死死盯着老夫人,一刻也不敢松懈。 老夫人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肃穆,不喜不悲。 只有沈妤细心地留意到,老夫人一个不爱化妆的人,今天涂了格外多的粉。 盛老夫人走到棺材旁边,她用拐杖掀开了死者脸上盖着的白色手帕。 果不其然,在江水里泡了几天,尸体的脸已经被礁石划烂了,五官不分。 灵堂里胆子大的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盛延卿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最了解他的人就是老夫人了。 如果老夫人说这尸体有问题,没人敢反驳。 “把裤腿挽上去。”老夫人道。 陶妈妈这个年纪的人,已经送走了不少人。从前的盛老爷,大少爷,还有大夫人,在府里服侍多年的下人,都是陶妈妈看着入殓的。 尽管死者面目狰狞,陶妈妈却并不怎么害怕,她依言挽起了死者的裤腿。 沈妤就站在棺材旁边,她清晰地看到,死者的小腿上一道很明显的刀疤。 这条疤痕足有一指长,伤口很深,即便尸体泡的肿胀,还是能清晰辨认。 老夫人的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她踉跄着走到棺材旁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老夫人!” 灵堂里一阵惊呼,沈妤慌忙将老夫人扶住,叫来软轿,将人送回了鹤寿堂。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沈妤井井有条,但一闲下来,她整个人都是蒙的。 老夫人还在昏睡,陶妈妈对沈妤道:“二少爷腿上是有一条疤的。那时候赵姨娘刚走没多久,大夫人把二少爷接到了如意轩。二少爷贪玩,经常翻墙出去,大夫人告诫了多次他也不听。后来有一次,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瓷片,二少爷不知道,翻墙的时候就把腿划伤了。” “薄薄的锋利的瓷片,好巧不巧就在墙上,二少爷腿上血流不止,把下人都吓傻了眼。就是那次,二少爷腿上留下了一道疤。” 想起往事,陶妈妈仍旧唏嘘不已。 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夫人是恼怒盛延卿不听话,故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放了瓷片。 那时候他才五六岁,小孩脾性,自然斗不过大夫人,吃了亏也只能忍着。 老夫人对此事却十分愧疚,对这条疤痕也耿耿于怀。 看到这条疤痕,老夫人就认定死的是盛延卿。 沈妤脸有些发僵,她的心是麻木的。 她很难说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她还记得两人分别时候他的模样,他说过让她先回家,等他回来的。 她们甚至已经商定,这笔生意谈妥了,就一起向老夫人摊牌。 沈妤为两人的未来做了很多规划,一瞬间竟然部成了泡影。 她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站起身来,丢了魂一般在盛家大院里走着。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盛延卿的住处。 许馨月正在张罗下人找东西,见沈妤过来,她叹气道:“二哥走的突然,我来拿两件衣服给他换上,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沈妤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佣人,抽屉、书架都被翻的乱七八糟,他们压根不是来找衣服。 女佣环儿从里屋走出来,她对着许馨月摇了摇头,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许馨月装模作样地拿了两件衣裳,道:“我先走了,有不少人来拜祭,前院离不了人。” 沈妤无心和这些人理论,她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任眼泪流个痛快。 她仍旧不相信,盛延卿就这么死了。 尸体找到了,老夫人也亲眼确认过了,二房的人越发放开了手脚。 葬礼就定在两日后,消息早已传遍了清水镇的大街小巷。 周莹雪也听说了这件事,她满脸不信,“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前不久在桐城的茶会上我还见到他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周夫人却以为女儿心仪盛延卿,她道:“盛家在茶会上出了这样的风头,肯定是有人看不过去,想要教训盛家一番。说到底,还是他根基太浅,沉不住气。” 同时,周夫人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和盛家订下婚约。 否则,自己的宝贝疙瘩女儿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消息传到沈家,沈淮安扔下了手里装着蛐蛐的罐子,笑着道:“真的假的?盛家老夫人亲口承认那尸体是盛延卿?” 报信的下人点头,“千真万确,从前光说失踪了,大家都没当回事。这回好了,尸体都找到了,肯定是死了。” 沈淮安大笑,他又无不可惜地道,“我还一直把他当成对手,现在好了,阿妤是我一个人的了,我现在就去盛家接她回来。” “少爷,不行,老爷说不让你出门!”下人们赶紧把门堵住。 沈淮安踢翻了脚边的凳子,他拿起宝剑,指着下人道:“你们是活腻了是不是?我爹说的话重要,还是你们的命重要,自己掂量掂量!” 沈淮安向来为所欲为,打骂下人是常事,佣人见他手里有剑,都不敢上前阻拦。 沈淮安是想去接沈妤回来的,他走到正院,却见院子里停着一顶轿子,正房门前站着几个眼生的守卫,腰间都是带着枪的。 这段时间沈四海在家养病,话都说不顺溜,离不开佣人服侍,是什么样的尊贵客人会让沈四海拖着病体下床呢? 沈淮安心中好奇,他想上前看看,下人却小声道:“少爷,老爷在里面议事,不准任何人上前。” “好,我知道,我就站在这里等。”沈淮安笑道。 难得自家少爷这样和颜悦色,下人们也不敢说什么。 沈淮安站在门前几步远的地方,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虽听不真切,但隐隐约约听见,“盛家”,“茶叶”,“合同”这么几个总是重复的词。 过不多时,里面的人出来了,沈淮安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守寡的命 () 今天来沈家拜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在桐城打过交道的陆怀远,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气质儒雅。 陆怀远恭敬又巴结的样子,在中年人面前一脸谄媚。 茶赛过后,陆怀远被撤职,他曾经跑到医院闹事,和沈淮安有过冲突。 在见到沈淮安,陆怀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扭头对沈四海道:“沈老爷,令郎年纪轻轻却处事果断,是个能成大事的。” “陆……陆先生说笑了。”沈四海努力地把话说清楚。 穿灰色长衫的中年人对沈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他给陆怀远使了个眼色,两人钻进了轿子,告辞离开。 客人走后,沈淮安问:“爹,刚才是什么人?陆怀远不是在省城吗,他怎么跑到清水镇来了?” 沈四海靠在软垫上,他半闭着眼睛休息,“你少管闲事。” 中风以后沈四海还没恢复,他说话不利索,不愿意多说。 沈夫人解释道:“反正是咱们沈家的贵客,以后沈家的生意,就指着这位康先生了。” 沈淮安更是一头雾水,他想起来自己在门外听见的话,问:“爹,盛延卿的死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沈四海忽地睁开了眼睛,他眸光毒辣,带着警告的味道。 沈夫人道:“你胡说什么,盛延卿是自己得罪了青帮的人,才落得这么个下场。你爹病的床都下不来,他还能把手伸到上海去?要怪就怪他们盛家不走运,哪有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沈淮安看了父亲一眼,不敢再问。 沈四海道:“来人,送少爷回房间休息!”他直接下令软禁了沈淮安。 两日后就是盛延卿的葬礼,沈夫人代表沈家去盛家拜祭。 沈妤木木地跪在灵堂里,她是盛延卿的嫂子,要跪也是旁边不起眼的位置。 沈夫人一眼便看到了她,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妤,道:“当初你答应的好好的,如果替嫁的事情败露就自我了断,没想到你不仅厚颜无耻地活下来了,还当上了盛家主母。本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出来,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守寡的命。” 沈夫人身边的佣人鲁妈妈更是一副刻薄嘴脸,她眼风从沈妤面上扫过,似带了刀子一般。 来拜祭的人见了,就知道沈妤和沈家人是不和的,她这个所谓的娘家,也指望不上。 老夫人病倒,沈妤沉浸在痛苦当中,大房连个主事的人都没,许馨月和二夫人便出面,迎来送往。 盛延卿膝下没有子嗣,葬礼在即,宗族的人商量,要盛家的小辈为他帅瓦盆送殡。 宗族的人聚在鹤寿堂商议此事。 老夫人病的起不来身,陶妈妈就在床前放了一副屏风,让她在床上听。 老夫人道:“煦儿和延卿最亲近,让他去送殡吧。” 盛晋熹是二房的孩子,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让二房横插一脚。 这件事情合情合理,二夫人宋氏却道:“煦儿本来就是延茗过世以后过继来的,他既然认了延茗做爹,给延茗磕头烧纸钱,哪能给延卿送殡啊?他们哥俩要是泉下有知,万一为此事打起来,那多不好。” 宋氏是讽刺大房人丁单薄,两个孙子辈的都早死。她自打回到盛家,越发肆无忌惮,说话就格外难听。 老夫人在屏风后气的脸色惨白,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嫂子,要我说就让晋熹去吧。”二老夫人道,“延卿膝下没有子女,将来就是让晋熹过继到他名下也未尝不可。” 反正盛延伟还年轻,将来给二房开枝散叶是迟早的事。 老夫人抖得更厉害了,二房这些人,真的是欺人太甚。 沈妤很排斥和葬礼有关的事,她低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她要看住自己的心。 “煦儿太小,送殡还是晋熹合适。” “晋熹只是养在二房,论关系,他和煦儿都是一样喊二叔,的确是他更合适。” 宗族的人多是墙头草,你一言我一语,都偏向二房这边。 屏风后老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陶妈妈赶紧给老夫人顺气。 二房这些人哪里是来商量的,他们就是变着法的来气人。 老夫人的病,一大半都是被二房给气出来的。 最后,族长盛廷拍板,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送殡让晋熹摔瓦盆,给延卿送殡。” 雨下个不停,鹤寿堂里潮气混合着中药的味道,让人呼吸不顺。 沈妤去看老夫人,祖孙两个面对面坐了一会儿,都不知从何处开口。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夫人睡不着,陶妈妈便陪着她聊天。 “老夫人,二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事,到了现在老奴算是看明白了。二少爷出事了,大少奶奶的魂都丢了,她心里是有二少爷的。” 老夫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陶妈妈,你说,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阻拦她和延卿在一起,或许结局就不会这样。” 沈妤会做生意,家务事也打理地井井有条,她会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老夫人悲伤到了极致,从前不愿意想的事情,现在反倒通透了。 陶妈妈没有回答,只有外面的冷雨淅淅沥沥,在黑夜里无声落下。 整个葬礼,沈妤没有插手任何一件事。 甚至于葬礼当日,她也不愿意出席。 荷香呜咽着道:“大少奶奶,你就出去送二爷最后一程吧,他也走的安心。” 沈妤坐在梳妆镜前,她发色乌黑,脸颊苍白,眼眸中少了平日的神采。 她冷静异常,不哭也不闹,只是道:“他还活着,那个人不是他,我为什么要和二房的人一起咒他?” 荷香忍不住哭出声来,“老夫人都说那个人是二爷,小姐你清醒一点,别自己骗自己了。” 沈妤仍旧不愿意参加葬礼,荷香不想看着沈妤一天天消沉下去,她找盛芸儿商量。 盛芸儿道:“二房想气死老夫人,等葬礼完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害大少奶奶和煦少爷的。” 盛芸儿半点不怀疑二房的狠心,能对一个老人家冷嘲热讽,他们根本没有半点良知。 “那……那怎么办?”芙蓉吓得脸色惨白。 盛芸儿支楞着手臂想了一下,“大房这次是掉进了陷阱,现在只能求助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雪上加霜 () 盛芸儿是个有主意的,她早就在想对策。 她道:“荷香姐姐你去想办法联系茶坊的人,让信得过的人给谢管家,来福他们几个传信,让他们立即赶回来。我想办法出去送信给秦少爷,请他帮忙。” 为了找谷雨,沈妤把身边得力的人都派出去了,必须要让谢长里尽快赶回来。 秦绍襄交际圈广,又是大家族的少爷,有他在,至少可以保住沈妤的性命。 沈妤还在想那具尸体的事,见到老夫人晕倒,听她口中说出那样的话,沈妤也怀疑过自己。 冷静下来以后她又想,为什么偏偏死者的脸被划烂了呢? 沈妤不信命,她只相信证据。 他们既然能弄到一模一样的衣服,配饰,为什么疤痕不能伪造呢? 当初在灵堂,沈妤也是匆匆一瞥,没有细看那条疤痕。 盛延卿失踪不可能是意外,二房着急办葬礼,下葬,就是想让这件事板上钉钉。 他们越心急,越说明这里面有鬼。 外面葬礼举办的十分隆重,吹吹打打分外热闹,送殡的、看热闹的将盛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白色的纸钱洒向空中,又被雨水打湿,踩进泥地里。 想清楚这些,沈妤就分外镇定,她严令扶云居的下人禁止出去凑热闹。 下人私下道:“大少奶奶不会是伤心疯了吧,自己不去就算了,她居然还不让我们出去。二爷平时待我们不错,总得让我们出去送送吧?” 扶云居人心涣散,没人想服侍一个失势还疯了的主子,下人们开始动摇。 外面唢呐声响起,送殡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就在这时,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了盛家,将送殡的人团团围住了。 带头的是清水镇的警察局局长**山,他的手就放在腰间的枪上。 他走到棺材面前,问:“你们谁是当家人?” 宗族的人面面相觑,有人看向二房的这几个主子。 二夫人宋氏咳嗽了一声,问:“杨局长,我们盛家是犯了什么事,您这是要来抓人?” 之前马富贵被通缉,宋氏和警察局的人打过交道,她认识**山,还给他塞过钱。 **山并不买宋氏的人情,他大义凛然道:“你们盛家茶叶里夹带了东西,想要偷运文物出国,现在货物已经被海关尽数查封,我奉命来搜查。” **山直接把搜查令拿了出来,上面是盖了桐城警察厅的印章的。 “偷运文物,怎么可能,我们盛家从来不做这种事。”宋氏喃喃,登时没了底气。 南京**虽然开放了海外贸易,还设立了海关衙门,但有明确的政令,不得私运文物,犯了就是重罪,还是触犯道德底线,被大家戳脊梁骨的罪行。 今天来送殡的人并不少,大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宋氏心思急转,她道:“杨局长是不是弄错了,和洋人做生意的是盛延卿,他也已经遭到了报应,被青帮的人打死了。你要找他算账,他就在这棺材里!” 宋氏让人将棺材放下,装模作样地指着棺材,道:“杨局长,我们可是本分做生意的商户,赚的都是辛苦钱,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冤枉好人。” 她说来说去,就想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胡闹!”**山一声怒喝,他朝着身后的警卫挥挥手,“把这些人都看管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其他人跟我去搜查盛家大宅,看有没有别的私藏的东西。” 警察局的人都带着长枪,他们粗鲁地把送殡的盛家人推搡到一起,拿枪指着。 二老夫人万氏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她站起身来想理论,身边的警察粗鲁地推了她一下,万氏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你们怎么还打人!”宗族的人愤愤不平。 有人朝天空开了一枪,院子里立即鸦雀无声了。 盛家出了这种倒霉事,出殡当天被警察局搜查,没有比这更晦气的了。 围在门前看热闹的怕惹上麻烦,都悄悄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山身边的跟班过来道:“谁是当家人,跟我过来!” 所有人都看向宋氏,宋氏见德高望重的万氏都吃了亏,她不敢上前,道:“盛家的生意都是大房在打理,哪有我们二房插手的份?对……我不是当家人,沈妤才是,你们要抓也该去抓她呀!” 宗族的人也跟着附和。 “我们只是来帮忙的,沈妤才是内宅的主母,这是老夫人亲口说的,对牌钥匙都在她手里。” “盛家大房俩兄弟是不分家的,盛延卿私运文物,肯定和沈妤脱不了干系。” …… 过来问话的冯探长听了,将这话如实报告给了**山。 **山想了一下,他姐姐的确说过,盛家有一个叫沈妤的人。 **山是沈夫人的亲哥哥,当初就是沈家出钱给他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官,手里有这么几杆枪,现在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这次搜查盛家大宅是省城下的命令,**山特意去沈家问了一句,沈夫人的确说过,沈妤是个不安分的。 只是,今天盛延卿出殡,怎么偏偏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主母呢? 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出面,这不合常理。 **山也想会一会这个沈妤,他道:“去把沈氏请过来。” 四处一逛,**山才发现,盛家的宅子可真大,进了二门是举办葬礼的正院,后面紧跟着的院子是给家主居住的,再往后进了后院,围绕着主线有十数个精巧的院子,是给女眷们居住的。 盛家虽然没落了,但家风底蕴仍在,这宅子就是祖上留下的,不容小觑。 前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盛家的下人人人自危。 到了这会儿,扶云居的下人们才知道,原来大少奶奶不让他们出门是对的。不然被人用枪指着拘在前院的,就是他们了。 沈妤到了前院,见到在枪口下盛家人,她的眸色似覆了一层严霜,神情冷淡地道:“杨局长怕是误会了,我早就不是盛家的当家人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能者居之 () 见沈妤矢口否认,二夫人宋氏几乎跳脚,“对牌钥匙在你手上,你是老夫人亲口承认的主母……” “那二婶又是在做什么?”沈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诸位应该也看得清楚,我要真是当家人,怎么可能连二弟的葬礼都没资格参加?盛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主持局面的不就是当家人吗?” 她看向二老夫人,“二祖母,您说呢?” 刚才被警员推了一下,二老夫人现在还心有余悸,她不敢招惹这些扛枪的,撇撇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可管不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过一天少一天,你们的事自己商量去吧。” 宋氏恨得牙痒痒,咬牙道:“婆婆这会儿跑的倒是快,你可别忘了……” “二夫人注意言辞!都是一家人,遇事咱们商量着来,没必要撕破脸。”瑛姑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只是想找一个主事的出来,盛家这些女眷就开始踢皮球,没一个肯出头。 **山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到底谁是当家的?要是没有主事的,我只能把你们部带走,一个个仔细审问了。” 宗族来帮忙的人瑟瑟发抖,一个个急忙推脱。 看着架势,盛家这次是摊上大事了,那些有心巴结的唯恐避之不及。 宋氏则转变了风向,央求道:“侄媳妇,之前是二婶行事太过鲁莽了。我是急昏了头,想赶紧让延卿入土为安,是我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了。延卿不在,你就是盛家的当家人呀,这种时候,可需要一个当家做主的。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没见过市面,哪里懂这些事啊?” 宋氏素来圆滑,嘴上跟抹了蜜一样,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 沈妤冷笑了一声,“三弟妹,你说呢?我看你这几天迎来送往,把家务事打理地井井有条,有女主人的风范。” 许馨月低垂下眉眼,楚楚可怜,“大嫂,你这就折煞我了。” 沈妤又问:“诸位叔叔,宗伯,我既然嫁入了盛家,就是盛家的一员。谁当家,谁管事和我关系不大,你们要是谁想做当家人,我没有任何意见。” “不不不,大少奶奶,您说笑了。” 宗族的人连连摇头,事到如今,谁也不想趟这一趟浑水。 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沈妤理了理衣裳,淡然道:“那好,既然我是当家人,那盛家的人听令。把这口棺材抬到后院去,二爷的事情还没弄清楚,这里面的人是不是他还两说。” 她又转头看向**山,“杨局长这边请,您累了半天了,我已经让下人沏好茶,有什么话您坐下慢慢说。” 她遇事冷静,仿佛搜查、抄家这些都是一桩小事。 **山冷笑了一声,有沈夫人的嘱托,他并不想卖沈妤这个面子。 他道:“大少奶奶,杨某今天有公务在身,只想速战速决,希望大少奶奶配合。” 他手一挥,警员们就要动手。 盛家在清水镇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在葬礼当天被警察大肆搜查,有损颜面。 就算搜不到要找的东西,以后说起来,盛家也威望无,在清水镇的名门世家面前再也直不起腰。 事关家族荣辱,难得盛家所有人一条心,都紧张地看着**山。 二房的人不希望警察搜查,心中却又带着一丝侥幸,想看沈妤当场出丑。 在危机关头,盛家的人无奈之下才承认了她当家人的身份。如果她不作为,那日后再想立威就难了。 当家人本来就是能者居之,二房的人不想露怯,所以他们才不会接这块烫手的山芋。 沈妤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道:“杨局长,既然您想快点解决,那我们就站着说。” **山禁不住看了沈妤一眼,这个女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妤眸光沉静,她冰魄般的眼睛看向**山,“杨局长,你手里搜查令,只有桐城警察署的印章吧?可盛家在清水镇的辖区内,没有镇长的印章,不能搜查吧?” 沈妤的口吻,带着一丝狐疑,还有一丝商量的味道,她是留了余地的。 **山的脸色却倏然变得很难看,他没想到,沈妤一个妇道人家还懂这个。 搜查命令是从桐城下发的,**山好容易有了一个向沈家邀功的机会,他迫不及待地要来搜查,印章的事还是在半路想起来的。 但他已经召集了手下,没有半路折回去的道理,就一鼓作气来了盛家。 他料定,盛家一群女流之辈,他们怎么会懂政事? 可是,回去盖了印章再来,灰溜溜地无功而返,他一个警察局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杨局长,你要搜查我自然极力配合。我准备好了盛家的仓库清单,最近的进出货账本,看了这些,你再决定从哪里入手不迟。” 她给了一个台阶,**山讪讪地接了,“还是大少奶奶想的周到,也省的大费周章了。” **山跟沈妤移步去了正厅议事。 盛家的人面面相觑,这事就这么被她给解决了? 盛家大门外,周莹雪淡淡道:“她说盛延卿没死……” 周星启低头看了妹妹一眼,眼神中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他们两人是来拜祭的,不成想遇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自那次舞会后,沈妤从容镇定的眼眸一直在周星启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在舞池里旋转着,墨色的秀发上带着淡淡的茶香。 她是一个可以和他势均力敌的女人,今天这场变故,更显出的她的聪慧、狡黠。 “哥,走吧。”周莹雪道,一扭头却看见周星启在发呆。 她这个哥哥,天生就是一张冷脸,外人不太容易看懂他的心思。但是周莹雪却知道,能让他哥哥感兴趣的,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盛家宅子里这些女人,到底是谁让他感兴趣呢?周莹雪漂亮的眼眸中,带了一丝诧异。 周家做得是船舶方面的生意,常和海关打交道。 回去以后,周星启便吩咐悄悄吩咐了一件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收拾残局 () 沈妤将**山请进了正厅,再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沈妤脸上的笑意恬淡温柔,**山则带着一丝讨好的味道。 搜查的事就这样不轻不重地遮掩下去了,盛家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一家人聚集在正厅议事,当着诸位族老和商行掌柜的面,沈妤静静地说道:“二祖母,二婶,三弟妹,昨天我说过,盛家的当家人能者居之。你们以为这是一个油水很足的差事,但眼下是个多事之秋,谁能撑起整个盛家,我愿意让贤。” 经过前面一番闹腾,二房又是举办葬礼,又是派人软禁沈妤和老夫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但真正遇见了事,还是沈妤能当起这个家。 说再多都不如做一件,宗族的人,还有各位商行掌柜,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宋氏心有不服,她想辩驳,许馨月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 牵扯到官司,现在再去出头,就是自找麻烦。 解决了内部的矛盾,沈妤就开始吩咐善后的事情。 她道:“盛家的茶叶不可能夹带东西,这一定是有人诬陷。王管事你带几个得力的人去上海,联系负责这件案子的人,务必要亲眼看到每一项证据。我们到底夹带了什么,在哪一箱货物里,是谁发现的,务必要弄清楚。现在还没有定案,就有翻盘的机会。” 王管事道是,这批茶叶本来就是他在负责,做起来得心应手。 官司是当务之急,生意上的事都暂且放一放,沈妤还私下嘱咐王管事,要暗中查访盛延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夫人病着,外面发生的这些事她并不知道。 她清醒的时候,还问陶妈妈,“葬礼的事怎么样了?昨天我还听见外面的唢呐声,是不是已经下葬了?” 陶妈妈道:“大少奶奶没同意,说那个人不是少爷,把尸体草草安置了,又派了人去找。” “她还是这么执拗……”老夫人叹气。 沈妤想到的,老夫人自然也想到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偏偏尸体的脸还被弄花了,一系列的巧合联系在一起,不能不让人生疑。 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失踪十多天了,他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往家里传个口信? 十多天的等待,再加上那条疤痕,老夫人心底的希望早就破灭了。 就算家里那具尸体不是盛延卿,他多半也凶多吉少。找回一具尸体,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强。 老夫人对此事不再干预,“她要找就让她去找吧,时间久了,她也就淡了。” 陶妈妈点头,她第一次觉得,二少爷在大少奶奶心中的地位,远比老夫人心中更重要。 北上寻找谷雨的人也慢慢回到了盛家,谢长里满身疲惫地回来复命,“大少奶奶,是我办事不力,好几次和小少爷擦肩而过,怎么都没追上。” 时间久了,沈妤心中也释然了,她笃定地道:“奶娘是有心躲着你们,她拐走谷雨是有意图的。我们暂且等着,她一定还会出现的。” 谢长里出去寻人,带走了沈妤身边部亲信,他一回来,大房说话就有了底气。 官司的事一出,二房的人暂时偃旗息鼓。 二老夫人万氏就道:“我看大房气数将近,再和他们搀和在一起,只能吃亏。” 万氏是动了分家的心思,宋氏立即表示赞同,“早就该分了,盛延卿一死,大房还有什么指望。杨局长走的时候笑眯眯的,还不知道沈氏给她塞了多少钱。再这么下去,整个盛家都要被败光了。” 许馨月也有这个心思,她在等一个机会,好把此事顺理成章地提出来。 八月份是在雨声中收尾中,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晴天的势头。 入了九月,秋雨反倒下的越发大了。 半夜,沈妤被雷声惊醒,窗外大雨倾盆。 有个忧虑,沈妤一直没有跟任何人提,她一个人对着夜雨出神。 凌晨的时候,盛家所有人都在酣睡当中,盛家的大门被拍响了。 “谢管家,不好了,茶山出事了……” 来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是骑马赶来的,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像个落汤鸡。 “快去禀报大少奶奶,决堤了,茶园……茶树部被淹了……” 盛家的下人大惊,谢长里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河水决堤,这是百年不遇的灾情。 清水镇种出的茶叶名满天下,家家户户种茶制茶,茶园也多临河而建,方便灌溉。 河水决堤,轻则淹了茶园,茶农血本无归。 如果灾情进一步扩大,下游的镇子也会遭殃。 谢长里顾不上什么礼数了,他跑去了扶云居。 沈妤睡得本来就浅,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她披上衣服就要出门,“走,去茶园看看。” 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雨下个不停,影响茶叶收成是次要的,河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大房的响动把所有人都惊动了,盛家的人聚在正厅里,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 河水决堤,百年难遇见一回,两位老夫人也只见过一回。 几十年前,附近的这条河就泛滥过一次,上游泄洪不及时,水部涌向了下游的清水镇。 一眨眼的功夫溪水就没到了屋脊,一家人往高处跑。 那时候盛家的老爷还在,有男人坐镇,乱不了。 见过发洪水的场景,二老夫人万氏这次是真慌了,她拼命地捻着佛珠,“菩萨保佑我们盛家,要是溪水淹了镇子,盛家的百年基业就没了。” 万氏一慌,小辈们更沉不住气,盛晋熹直接被吓哭了。 孩子一哭,愈发人心惶惶。 老夫人也坐着轿子过来了,她进门便道:“慌什么,水还没到镇子上呢!自乱阵脚!” 沈妤领着盛晋煦过来,她道:“祖母,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及时通知家里。大家也别收拾了,都留在这里,要撤退的时候赶紧走。” 盛家的茶园就在河边,沈妤实在放心不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洪水 () 雨还在下个不停,老夫人见沈妤衣衫单薄,把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叮嘱道:“阿妤,你多带几个人,赶紧回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老天要发洪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妤郑重点头,转身消失在忙忙夜色中。 老夫人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二夫人宋氏就十分不赞同。 如果洪水真到了清水镇,把什么都淹了,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衣食住行,哪一样也少不了钱。 换个思路想,洪水也是一个契机。 她悄悄溜出了正院,去了鹤寿堂,老夫人那里可有不少好东西。遇见天灾,家里人多手杂,丢了什么也无从查起。 盛芸儿就在附近,她看见二夫人蹑手蹑脚地出门,悄悄跟了上去。 洪水事关清水镇一方百姓的平安,事情一出,镇长,包括警察局,连同镇上有头有脸的商户,都组织起来泄洪。 要想法设法让洪水改道,绕开百姓居住的清水镇。 危机关头,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谁也不含糊。 沈妤很快了解了情况,决堤的只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堤口,附近几个地势低洼的茶园被淹,镇长就近在茶园四处围堵,暂时将洪水控制住了。 被淹的茶园,就有盛家的两处。 沈妤站在高地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片汪洋,茶树早已看不见了。 出来商议的都是各家主事的,清一色的男人,沈妤单薄的身子夹在这些人当中,便分外显眼。 有思想保守的家主就不悦道:“盛大少奶奶就先回去吧,泄洪都是男人的事,你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个女人不老实待在深宅大院里,抛头露面,在一群男人当中,成什么体统。 清水镇的男人还不至于无能到这种地步,要一个女人来撑场面。 沈妤的出现,是对他们的质疑,侮辱。 山风裹挟着冷雨,沈妤轻轻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眸光平静,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镇定,她道:“被淹的也有盛家的茶园,我是当家人,自然要来查看。” “淹都淹了,你不都知道了,现在来还有什么用?”有人不客气地道。 他还想再说,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沈淮安的语气毫不客气,“今天来议事的是各家家主,没说女人不能来吧?” 被一个小辈威胁,那人气鼓鼓地道:“沈淮安,连你父亲都要敬我三分,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和我动手,你可别忘了,这是盛家的大少奶奶!” 眼看冲突愈演愈烈,忽然有人跑过来道:“不好了,又有堤坝决口了,水太大了,根本堵不住。” 连日大雨,上游水太多,根本不是牺牲几个茶园就可以缓解的。 镇长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问:“诸位,这可怎么办是好?” 这一任镇长姓杨,是前不久才上任的新官。在清水镇这种商贾云集的地方,他一没钱,二没威望,遇事也只能征求大家的意见。 他一面又道:“快,快去堵,绝对不能淹了镇子。” 清水镇要是被洪水淹了,就是他政绩上的一个污点,以后想升迁都难。 洪水一刻也不能等,有人提议道:“把堤坝加高,部都加高,召集镇上所有的劳动力,一起行动。” 把堤坝加高,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沈妤盯着桌子上的那一份地形图,她眼眸微动,很快想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讨论行动策略,她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周星启指着地形图道:“清水镇附近还有不少溪流,水库,如果在这里打开一个缺口,让水往地势低洼的地方流,就能充分利用这一块的溪流泄洪,镇子就可以保住了。” 沈妤眸光微动,两人显然也想到了一处。 只是,人为泄洪的话,要淹没一大片茶园。 周星启把想法提出来,不相干的人拍手叫好,涉及到的几家却愁眉不展。 茶树被淹,要重新培育,种植,损失不是一星半点。 “诸位,雨还没停,就算加高堤坝,也只能维持一时。但如果按我刚才说的,就算雨再下个三五天,清水镇也会无虞。”周星启道。 他天生长了一张冷脸,表情很少,说起话来就分外严肃。 涉及到自家利益,商户们还是犹豫。 沈妤站出来道:“按刚才的说法,掩没的一半都是盛家的茶园,但只要能保住镇子,我没有异议。” 商户们咋舌,一个个诧异地看着沈妤。 附近灯笼的微光将她的面部轮廓勾勒地异常柔美,她双眸沉着,眉眼潋滟,颇有女将风范。 简单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那些看轻的沈妤的商户自惭形秽,能牺牲自家利益抱住镇子,这是大义。 沈淮安也道:“我沈家也没有异议。” 牵扯利益关系最重的两家都点头了,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 镇长立即下达了指令,打开一侧的堤口泄洪。 沈妤站在高地上,她看着洪水呼啸而过,如同千军万马,所到之处,一片汪洋。 看着苦心经营的茶园毁于一旦,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栏杆,指节分明。 周星启就莫名其妙地很想走过去,他想站在她身边,替她抵挡寒雨冷风。 洪水危机暂时解除了,杨镇长表达了真挚的谢意,“大少奶奶,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代表镇的百姓感谢你。” 沈妤勉强一笑,她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 如果现在不泄洪,洪水进了镇子,盛家的祖宅也会被淹,茶坊会被毁,到时候的损失不压于此。 那时候,如果雨还是不停,茶园自然而然也保不住。 她能做得,是尽可能地止损。 天已经大亮,沈妤筋疲力尽地回到盛家,一家人正聚在正厅里打盹。 听说危机解除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回去各自安置了。 好在天公作美,第二天,雨变小了,隐隐有了晴天的趋势。 沈淮安回到家,一进门便是当头一顿臭骂。 第二百四十八章 谁最自私 () 沈四海气愤地摔了手边的茶杯,指着沈淮安的鼻子骂道:“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败家子,你是疯了吧,把洪水往自己茶园里面引。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沈家损失的是多少银子?” 话还没说完,沈四海就被口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夫人想劝,被粗鲁地推开了。 “爹,那要是不打开堤坝泄洪,淹的就是清水镇了。”沈淮安不服气道,“到时候咱们家人都要倒霉,你还能安心养病?我这不也是为了沈家考虑嘛,洪水都来了,怎么可能一点损失都没有?” 在高地商议的时候,沈淮安有维护沈妤的意思,他自然会支持沈妤的决定,但这一点,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说的。 “你还犟嘴!”沈四海挥舞着手杖要打人,“你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会想别的办法,为什么李家,周家的地都好好的,偏偏淹咱们沈家的地呢?谁说泄洪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你啊你,是不是没长脑子!” 沈淮安扁扁嘴,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沈家是做茶叶生意起家的,茶树就是沈四海的命根子,好端端的茶园被淹了,他是真的心疼,气的饭都吃不下。 女人心细,沈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私下对沈四海抱怨,“老爷,我听说当时沈妤也在场。这次泄洪,淹的多半是盛家的茶园。我猜啊,淮安这孩子是心眼实,着了别人的道。” “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愣是把咱们儿子的魂都勾没了,不要脸的破烂货,都已经有家有孩子了,还不放过咱儿子。” 沈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但提到沈妤,她恨不得把最难听的话骂出来。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行啦!”沈四海叹气道,“我沈四海从来不吃亏,因为盛家我损失的,都要饶回来,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沈夫人点头,她眼眸中有些晦暗的东西在涌动。 吃过晚饭,闲来无事,沈夫人就让人把周妈带了过来。 周妈是沈妤的娘,沈夫人的怒气动辄就往周妈身上撒。 “夫人,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老奴的错。”周妈跪下磕头,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沈夫人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不知道吗,怎么又成了你的错了?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了哪里?” 周妈一脸恭顺,“是老奴没管教好女儿,让她给老爷夫人添堵了。” “你知道就好。”沈夫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们沈家从来不养闲人,去把祠堂的地仔仔细细地拖干净,明天一早我要亲自检查。” 在沈家,周妈是最没有地位的下等奴婢。 沈妤通过荷香安插了两个眼线,这两人时不时给荷香递消息。 只是盛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这些事情都被荷香按下没提。 洪水的事情事发突然,事情解决以后,此事便在坊间传开了,都知道是盛家大少奶奶牺牲了盛家的利益,这才保住了清水镇。 二老夫人听说了此事,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她冷冰冰地道:“盛家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做主?” 宋氏冷哼,“我说什么来着,她早晚把咱们盛家的钱都败光了。她倒是会充大头,做好人,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以后喝西北风吗?” 宋氏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分家,必须要分家。 万氏端架子,她磨不开情面,宋氏就提了出来。 “侄媳妇,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宋氏娓娓道来,“延卿不在了,延伟又不知去向,这个家往后还不知道怎样。我想来想去,也不能总这么拖累你们大房,咱们要不分家吧?” 沈妤正在看账本,闻言抬眸看了宋氏一眼,她的目光冷冷清清。 二房的这些人,终于忍不住了。 沈妤道:“我也在想这件事,不急,等我算算账。” 沈妤的语气十分平静,她这意思是答应了? 宋氏心里窃喜,一面又想,是不是她想要在账本上动手脚? “这样吧,算账是一件大事,我们二房不能干看着,我回头就派两个账房先生过来帮忙。”宋氏殷勤地道。 沈妤没心情搭理她这些小心思,茶园没了,茶叶订单的事已经足够她焦头烂额。 前阵子借着制茶大赛的势头拿下了不少订单,仓库里的茶叶远远不够,要拿什么来添补这个空缺呢? 沈妤想过,做生意不能失信于人,哪怕高价购买别家的茶叶,也要把这些订单如数完成。 她问谢长里,“咱们账上还有多少现钱?” 谢长里道:“大概二百三十九万。” 沈妤拨弄着算盘,“不止清水镇遭了水灾,整个江南都在下雨,茶叶采收不及时,价格肯定要上涨。如果要完成手头这些订单的话,要买一等的茶叶,请最好的制茶师傅,怎么也要一百万。” 谢长里倒吸一口凉气,盛家这次是接了多少订单。 如果这些茶叶部从自家的茶园产出,那又能赚多少钱。 本来是生意的转机,如今却要赔钱去做,难怪二房的人看不下去,闹着要分家。 收购茶叶刻不容缓,趁着大家现在还在库存,沈妤准备派谢长里和来福他们去收茶叶。 只是,人还没出发,宋氏却气势汹汹地上门,道:“沈氏,你这就不地道了,说好了要分家,你是不是又想出去花我们盛家的钱?我可听说了,你要高价收购茶叶,来完成订单。” 沈妤道:“我也是为盛家的声誉着想,如果这次违约了,再想取得客户的信任就难了。稳住这些客户,盛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我管你以后怎么着!”宋氏一副刻薄的嘴脸,“我知道咱们账上还有不少钱,咱们今天就把账算清楚,你拿着大房的那一份,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二房的钱,你一分也别想动。” 宋氏不讲理,沈妤也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她清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请族老们过来,好好算一算账。”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分家闹剧 () 宋氏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她立即主张,开了正院大门,将族老们,还有两位老夫人,一并请来了议事的正厅。 老夫人对分家也没有异议,自打盛延卿出事,二房做得那些事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也觉得没有再凑合下去的必要了。 大家坐下来,把账一笔一笔算清楚了,日后就再没有纠葛。 盛延卿的事对老夫人打击很大,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为这种事情费心了。 已然撕破了脸,大家就没有再客套的必要了,沈妤命人拿来一摞账本,念给大家听。 “现在账上一共有现钱二百三十九万四千五十六两,一家总行,六家分行,十几家分号,库存的茶叶,丝绸还有瓷器另算。” 二房的人有些激动,没想到盛家的家底这么厚。 所有人都以为,老太爷走后,盛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家底也该败的差不多了。但这里面随便一个分号,好好经营的话,就够吃一辈子的。 沈妤把这些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果然都是势利眼。 宋氏轻轻拢了拢头发,“侄媳妇,铺子什么的咱们另算,先把现钱的账结了吧。” 利益面前,宋氏的刻薄嘴脸就显露无疑,她市侩、贪婪,不放过眼前任何的小利益。 万氏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许馨月则轻轻攥着了帕子,为盛家的富有暗暗咋舌。 沈妤嘴角浮起一个笑容,她道:“别着急,我正要说呢。这二百三十九万两的现钱,二房该得的是五千九百八十七两,就算六千两吧。” “什么!”万氏和宋氏齐齐变了脸色,二百多万两,就给二房六千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氏几乎冲到了沈妤面前,“你会不会算账,就算是平分,我们也有一百多万两,你是不是想讹我们的钱?” 沈妤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二婶大概是忘了,从前我们替三弟还过多少赌债,又花了多少钱帮他摆平麻烦。” 她把一个账本放在了桌子上,“这上面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账房的单据也在。三弟在***睡姑娘的钱,赌输了欠下的钱,还有你们二房生意赔本了找我们接济的钱,一笔笔加起来,那一百多万也抵得差不多了。” 万氏和宋氏捧着账本,一笔笔看下去,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毫无血色。 他们也没想到,盛延伟这些年糟蹋了这么多钱。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大房居然还记账。 一边冷眼看着的老夫人和陶妈妈眼底都带着轻蔑的笑,她们就知道沈妤没这么好说话。 想分家可以,但是想捞便宜,绝对不行。 宋氏跌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才道:“这些钱都是你们大房自愿出的,既然没分家,那家里的债务就应该共同分担,你们怎么还记上账了?老太爷要是还在,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 许馨月清了清嗓子,道:“大嫂,我们只是不想再拖累大房了。你总要留个情面,给我们一点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你要是不想分家就明说,我们也不是非要分。” 沈妤丝毫不为之所动,她又拿出来一本账本,“老太爷在的时候,就把大房二房的生意分开了,经营所得归各房所有,这一点老夫人可以作证。二房经营得胜茶行的时候可从来没交账,那大房经营所得的钱又为什么要分呢?” “真要较真起来,给你们六千两都是多的。二婶,只许你们二房放火,还不许我们大房点灯了?” 宋氏被讽刺地哑口无言,盛延伟不学无术,糟蹋了这么多钱,她是理亏的。 “除了盛家茶行,还有那些丝绸庄,瓷器行,这些可没说归到谁的名下。”许馨月道,分家不是她第一次想,很多应对策略也是早就想好的。 “那就分!”一直不声不响的老夫人开口道:“既然你们铁了心想分家,从此以后两房再没有任何财务瓜葛。” 铺子和现钱不一样,要清算库房,要估值,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这天的商讨会,并没有什么结果。 只是,沈妤在宗族和二房人眼前自报家底,不少人动起了歪心思。 “盛家家底还是很厚的。”许馨月事后淡淡地说道,如果这笔钱她能一个人吞下,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几百万大洋,普通人一辈子胡吃海喝都花不完。 她可以拿着这些钱改名换姓,离开清水镇,过完不一样的生活。 许馨月对未来还怀有美好的憧憬,李胜心中也高兴,他道:“三少奶奶你放宽心,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分家的事耽搁了一天,不成想,收购茶叶却遇到了难题。 谢长里无功而返,他垂头丧气道:“桐城这一带我都跑遍了,但凡种茶叶的大户,库房都被清空了,还有附近的茶农,也都把茶叶卖光了。是沈家在大肆收购茶叶,出的价钱比我们还高。” 盛家现在花的都是死钱,真打价格战,是铁定赢不了沈家的。 谢长里也觉得,沈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有货物,茶园被毁,那些订单就铁定交不出来货,盛家的生意要黄了。 茶坊的管事也急了,“大少奶奶,盛家做了几百年的茶叶生意,不能就这样把名声做没了呀!有些客户已经在催了,我承诺了十天内交货的,现在可怎么办?” 十天的时间,转眼就会到。 第一次,沈妤觉得生意做到了死胡同里。 茶园被毁,沈家又恶意竞争,订单是铁定不能如期交货了。 沈妤狠狠心,咬咬牙,道:“合同上都是怎么写的,如果不能按时交货,要如何赔偿?” 管事不知沈妤是何意,愣愣道:“定金铁定要退的,而且还要赔三倍,五倍的钱。” “谢管家,估算一下总金额,我们会如数赔偿。”沈妤笃定地道,“生意可以做不成,但盛家百年来积累的信誉不可以丢。” “这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的生意啊!”管事好心提醒道,沈妤的做法,也太大胆了。 第二百五十章 债主上门 () 沈妤挥挥手阻管事们继续说下去,她眸光沉静,显然已下定了决心。 有盛家大印在手,沈妤就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人,号令发出以后,底下人立即去执行。 只是,此事风波未平,盛家茶行又出了一件事。 运货的一艘船在江上翻了,满满一船的茶叶部进水,还死了五六个船工。 一桩祸事连着一桩,谢管家也没了主意,忍不住叹气道:“大少奶奶,要我说咱们就先不赔偿违约金了吧。船工出了事,要赔偿,要善后,这又是一笔钱。” 管家多年,谢管家第一次为钱发愁。 沈妤有些出神,盛延卿先出事,而后家里又生出来这么多祸端,这真的是巧合吗? 洪水的事是天灾,但沈家恶意竞争高价收购茶叶,打压盛家的生意,接着又出了这种事,这些都是巧合吗? 盛延卿出事远在上海,她暂时不能分心去查,但船工的事情就在眼前。 思量片刻,沈妤抬眸道:“违约金的事情在前,你先把这件事解决了,船工的事往后再议。” 她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犹豫。她不慌不乱的样子反倒给了谢长里勇气,大少奶奶果然是盛家的主心骨。 而后,沈妤叫来朱进,“你是二爷的亲信,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你秘密去查翻船这件事,拿到证据向我汇报。” 朱进道是,他和谢长里不同,不担任任何职务,存在感很低,行动起来也更加方便。 幕后的黑手,终于一点点露出了真面孔。 偿还违约金有大笔的现金流出,扶云居的下人忙进忙出,沈妤也忙的脚手不着地。 这时候,陆家人登门了。 大夫人陆氏在家排行老三,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此前,陆家人为陆氏的死闹过一回,被沈妤平息了。 之前说的好好的,再次登门,陆家人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陆家老大翘着二郎腿,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子,他痞里痞气地道:“大少奶奶,不是我们不讲情面。但有句话说的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眼看你们盛家就要倒了,这么多债主。我们总不能真等着你们钱都花光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他使了个眼色,陆家老二就拿过来几张欠条。 陆家老大道:“你仔仔细细看清楚,这些都是三妹在的时候问家里拿的钱。她说要补贴家用,日后会慢慢还,我们也没当回事。但现在陆家的生意不行了,我陆某人也上有老下有小,总不能一家人饿死吧?” 盛芸儿把借条拿过来,上面确实盖了大夫人的私章,更客气的是,大夫人还动用了盛家账房的印章。 几张借条加起来,有足足两万大洋。 陆家老大留着短发,一身匪气,盛芸儿忍不住为沈妤抱不平,道:“陆少爷,咱们俩家也是亲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真没有这么多钱了。您就高抬贵手,缓我们一段日子吧。” 陆家老大看了一眼这个俊俏的小丫鬟,他色眯眯地笑起来,“要是没钱,拿别的来抵也行,盛家的这些丫鬟,我看着个个都挺漂亮。” 陆家老二和一起来要账的人都笑起来,吓得盛芸儿躲到了沈妤背后。 沈妤反复看了印章和字迹,这些字据是大夫人立下的不错。 她疑惑道:“盛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婆婆在盛家不愁吃穿,还有娘家的嫁妆傍身,她借这么多钱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陆家老大登时吹胡子瞪眼,“反正这钱是你们盛家借的,吐也要给我吐出来。” 来要账的都是些大老粗,沈妤一个弱女子夹在这些人当中,身形单薄,看起来软弱可欺。 陆家这帮大男人,就是在仗势欺人。 来福跑上前护住了沈妤,“你们不要无法无天,清水镇可是有警察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陆家老大突然抬腿踹了他一脚。 来福向后倒去,沈妤想扶住他,没站稳,腰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陆家老大是个粗鲁的汉子,他这一脚没轻没重,来福顿时脸色惨白。 沈妤的腰也疼的厉害,她秀眉紧蹙,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荷香吼道:“你们要不要脸,你就算把我们都打死了,也拿不到一分钱。之前说的好好的,大少奶奶还把大夫人的嫁妆悉数还给了你们陆家,铺子照常让你们开着,你们倒好,反过来就咬!” 陆家老二目光阴测测的,“好厉害的小丫头!可惜爷爷们今天不是来讲道理的,你这张嘴派不上用场。” 陆家人说着就要动手。 “来人!陆家人打人了!谢长里……”荷香大声叫起来。 陆家老二想堵住她的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外面盛家的护院闻声赶过来,陆家人也不示弱,眼看就要打起来。 正院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一点就着。 这时候,外面有人喊道:“警察来了!杨局长带着警察来了!” **山带着几个警员走进来,枪就拿在手里。 陆家平时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见到警察,陆家人情不自禁地有些腿软。 “杨局长!”陆家老大笑的一脸谄媚。 沈妤捂着腰坐在椅子上,她眉宇间满是痛苦的神色。 一眼看过来,就是陆家一帮大男人欺负了沈妤一个寡妇。 陆家老大还想解释,**山挥挥手制止了他们,“要账天经地义,但打人就不对了,更何况是在别人家里,深究起来是要挨板子,蹲大牢的。” 陆家人唯唯诺诺,“是是是,我们也没想动手,是他们不讲理,逼着我们的。” **山狐疑看了陆家人一眼,“再怎么说,也没有欺负女人的道理。” “不是,杨局长,刚才……”陆家老大还想说,老二扯了扯他的袖子,截住了他的话头,“是我们不对,我们做事太鲁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山是盛家请来的,说话也偏向沈妤。保不齐,是盛家和警察局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家老二是个精明的,他可不会往南墙上撞。 只是,沈妤一个女流之辈,她凭什么能使唤得动堂堂警察局局长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做个交易 打发走了陆家人,**山对沈妤道:“大少奶奶,陆家老大是混赌场的,他们收赌债,开烟馆,不是好惹的。这次能吓唬走他们,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证怎样。” **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角的皱纹露出来,有些狡猾的味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妤一眼,“大少奶奶,上次你说的那件事……” 沈妤抬眸,凌厉的眼风从**山面上掠过,她冷漠地道:“既然是交易,就要公平公正,你该不会觉得帮我这一个小忙就足够了吧?” **山的拳头微微攥起。 上次他拿着桐城警察厅的搜查令上门,沈妤以缺了印章为由把他拦住了。后来,沈妤拿出来一样东西,放在他面前。 她道:“你我都知道马富贵的死不是意外,你转身又收宋氏的钱,这是什么意思?” **山看着面前的照片,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他私下收受贿赂的证据。照片的角度找的很好,他和宋氏的脸都拍的清清楚楚,抵赖不掉。 再往下翻,是他私下和沈夫人来往,深夜带人去码头的照片。 沈妤又道:“马富贵的死虽然已经结案,但如果我把这些照片送到省城警察厅,再派新的人来查,你说会不会查到什么呢?” “大少奶奶……”**山语气缓和了许多,马富贵那件事,他自信已经处理地干干净净。可是光收受贿赂这一条,就够他受的。 好容易花钱买来的这个官,手下多少人等着取而代之,不能有任何污点。 **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沈妤盯上了。 看着面前稳如泰山的沈妤,他隐忍着怒气着问:“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才能把照片,还有底板一并给我?” 沈妤倏忽微笑,“这个,就看你的表现了。” **山一口气生生噎在喉咙里,他暗暗发誓,等有了机会,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送走了警察局的人,沈妤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与虎谋皮,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伸手轻轻揉着自己的腰,刚才陆家老大推得那一下,伤的并不轻。 盛家的债务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她无心想别的,不成想第二天早上,她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大少奶奶,要不我去请大夫吧?”荷香呜咽着道,偌大的盛家,落在沈妤肩上,但她也是一个女人,需要有人疼,有人关心。 沈妤躺在床上摇头,“只是扭了一下,休息两天就好了,没那么娇气。别让人出去乱说,现在这种关头,不要让外人知道。” 腰痛的厉害,她就让荷香去拿了热毛巾来,在房间里热敷。 一边养伤,她手上也不得闲,账本从来没放下过。 盛晋煦从学堂回来,趴在床边道:“娘亲,你怎么了?” 沈妤宠溺地揉揉盛晋煦的头发,“娘亲每天要管家,要照看生意,现在有些累了,也偷偷懒,赖床休息几天。” 盛晋煦半信半疑,小小的人儿,居然长长叹了口气,他又问,“娘亲,二叔什么时候回来呢?为什么他们都说二叔死了?” 这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沈妤眼眶莫名发酸,她强忍着泪水,道:“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二叔……” 晚饭后,盛晋煦照旧坐在书桌前念书,沈妤拿了个软垫靠在榻上,认真听着,不时出声纠正他一下。 家里发生再多的事,沈妤都不会让盛晋煦牵扯进来,他这个年纪,该呆在学堂里无忧无虑地念书。 他现在背的是三字经,清脆的童声悦耳动听,让沈妤稍稍打起了精神。 亥时刚过,沈妤正准备歇下,院子里却响起来二夫人宋氏的声音。 “沈妤,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你今天必须要把延伟交出来,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盛延卿狼狈为奸,你们合伙想侵吞盛家的家产,快把我儿子交出来,否则我就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芙蓉堵住了盛晋煦的耳朵,“煦少爷,别听了!” 盛芸儿和荷香则堵在门口,盛芸儿道:“二夫人,你别闹了,这么晚了,老夫人听见会不高兴的。” 宋氏几乎跳脚,“她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我的儿子!” 盛晋煦听见响动下床,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怯生生躲在荷香身后。 宋氏的目光似乎淬了毒,直勾勾盯着盛晋煦,她摆摆手,道:“煦儿,到二祖母这里来。” 盛晋煦被吓到了,他用力地摇摇头,扭头抱住了荷香的腿。 “和你娘一路货色!”宋氏心有不甘地甩甩手,满脸的愤恨怨毒。 盛延伟失踪,这几天她一直想找机会绑走盛晋煦,只可惜扶云居的下人看得太严,她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来之前宋氏喝了几杯酒,被夜风一吹,脚步有些踉跄,她摇摇晃晃地想往屋子里走。 沈妤伤了腰,不能见客,盛芸儿毫不客气地伸手拦住了她,“大少奶奶已经睡下了,二夫人改天再来吧。” “滚开!一个贱婢也敢拦我?”宋氏狰狞着脸道,她目光一指手上的玉镯子,“你知不知道这镯子能买多少个你,要是你不小心弄坏了什么,死一千次也赔不起。” 盛芸儿悻悻地收回手,宋氏的不讲理,她是见识过的。 “都滚开,沈妤人呢?”宋氏说着又要往里闯。 还没进到里屋,荷香笑着迎了上来,“二夫人,大少奶奶说过了,三少爷去了哪里,她真的不知道。您要是再纠缠,就是您不讲理了……” “谁不讲理?是她先把我儿子藏起来的!”宋氏嚷道,她借着几分酒气,与荷香推推搡搡。 宋氏的贴身佣人也挤进门,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 荷香急了,用大力将宋氏推开。 “哎呦!你个贱婢!”宋氏栽倒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腰怒骂。 扶云居的下人想去搀扶,被她粗鲁地推开了。 腰上的痛楚一阵高过一阵,宋氏的酒已经醒了,她招呼身边的婆子,厉声道:“来人,把荷香这个欺负主子的刁奴给我抓住,拖出去打死。”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二夫人闹事 () 宋氏在扶云居撒泼,她手下的人正要把荷香拖下去,里屋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道:“谁允许你们动扶云居的人?” 荷香大惊,“大少奶奶……” 沈妤在芙蓉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步子迈的稳稳的,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宋氏眼底尽是怨毒,“你总算肯出来了,都这么多天了,我连延伟的面都没见上,你到底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了不知道。”沈妤目光温和,“当初处理这件事的是二弟,你真的想知道,就该去问他。” “你让我去问一个死人?”宋氏几乎喊了出来,她发疯了一样朝沈妤冲过去,“一定是你害死了我儿子,盛延卿已经遭了天谴,你也得给我儿子陪葬。” 沈妤的腰还在隐隐作痛,见宋氏这幅不要命的样子,微微蹙了下眉。 她向旁边迈开一步,冷静地道:“来人,二夫人累了,送她回去休息吧。” 外面进来两个粗使婆子,一人抓住宋氏一条胳膊,拖着她就往外走。 二夫人的亲信想要阻拦,来福和来宝咳嗽了一声,像两座小山一样挡在了他们面前。 宋氏又哭又叫,闹个不停,“沈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盛延卿的事,你们两个经常在后山……” “堵住她的嘴,二夫人的疯病又犯了!”沈妤挥手道。 宋氏就这样被人抬回了青山苑,整个盛家的下人都看见了。 盛老夫人心有余悸,事后道:“阿妤,宋氏做错了再多,她也是盛家的夫人,你这样做,让她以后在盛家如何立足?” “祖母,这种时候了,盛家债台高筑,眼看就要分崩离析,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颜面?”沈妤无奈道。 盛老夫人显然不怎么认同,她揪着手里的毛线团,小声嘀咕,“无论如何,你都是盛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你得顾忌盛家所有人的体面,这就是盛家的体面。” “是,孙媳妇心里有数。”沈妤嘴上敷衍道,心里却并不认同。 宋氏回去以后就嚷嚷着说沈妤和盛延卿早就有私情,证据就在后山的酒窖里,他们两人经常在酒窖里私会。 二老夫人信以为真,派人去后山搜查,但一无所获。 宋氏颓然靠在床上,“这不可能呀,我的眼线一直盯着,那里明明有个密室,一定是沈妤让人处理了。” 二老夫人冷哼,“我看你是真的病了,糊涂了。那里只有一个酒窖,什么都没有。” “不,不可能,我昨天还让人去看了!”宋氏摇头道。 许馨月端了汤药过来,“婆婆,我知道您想念延伟,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了。” “你也觉得我病了?”宋氏一抬手打翻了药碗。 浓郁的药汁洒在地毯上,开出一朵墨色的妖艳花朵。 许馨月低下头,眼睛泪汪汪的。 宋氏不由分说地去扶云居说理,反倒落得一身不是,二老夫人怕她再出去惹事,索性命人将她看管起来。 她吩咐许馨月,“分家的事情就由你来操办吧。” “是。”许馨月垂眸,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许馨月办事不像宋氏一样雷厉风行,她有条不紊地盘完账,召集了宗族的人,而后才将沈妤请过来。 “大嫂,其实我心里是不愿意分家的。”许馨月叹气道,“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咱们……” “咱们好聚好散?”沈妤接过了话茬,“葬礼的事情大家已经撕破了脸,还有必要再装下去吗?” “大嫂……”许馨月惊讶道,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宗族的人看了,不免又感叹一番。 “这家肯定是要分的,当着我们的面大房都这样欺负人,背地里还了得。” “当年老太爷在的时候,从来没有针对过二房,现在好了,大房的立不起来,二房替延卿操办后事,反倒惹了满身不是。” …… 沈妤面上没什么表情,他们已经站队,她不会再浪费口舌。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按上次商量的结果,盛家账上的现钱大多是大房经营所得,二房只能分得五千九百八十七块大洋,沈妤大手一挥,给了许馨月一张六千块的银行票据。 她冷漠地道:“希望三弟妹以后能勤俭持家,这六千大洋,普通人一辈子也花不完。” 她说的是实话,盛家的佣人,一个月工钱才九块钱。 许馨月却仿佛被羞辱了一般,暗暗咬着嘴唇,脸色惨白。 沈妤不予理会,她又拿过来一本册子。 “老太爷在的时候,盛家的生意并没有如今这么兴旺,只有二十几家茶叶铺子,做得也只有茶叶方面的生意。所以,这二十二家铺子我们与二房平分,其他的,是老夫人和二爷多年的心血,本来就该归大房左右。” 沈妤说的仍旧是实话,客厅里却炸开了锅。 宗族的族长盛廷第一个不服气地站起身来,“沈氏,你这摆明是想坑二房吧?盛家有多少生意你当我们不知道吗?二房和大房一样,也为这些生意出过力,你凭什么只分老太爷留下的铺子?” 又有人道:“都是亲兄弟,二爷要是在,绝对不会不顾及兄弟情义。你一个妇道人家,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 宗族的人与二房交好,说的话自然部偏向二房。 谢长里看不下去了,提高了嗓门道:“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你们可别忘了,大少奶奶才是老夫人亲定的当家人!” “大少奶奶的意思,就是老夫人的意思。” 闻言,宗族的人气愤地拂袖。 果然,人心都是偏的,老太爷曾经说过大房二房一视同仁,到了老夫人这里,心部偏向了大房。 许馨月嘴角荡起浅浅的笑意,她扭头看向门外,有一个人该登场了。 就在宗族的人愤怒谴责大房恶劣行为的时候,客厅的大门被推开了。 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阳光一股脑照进来,有些刺眼。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他回来了 () “沈妤,我回来了!” 在众人还未适应刺眼光线的时候,盛延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三少爷!”谢长里最先出声道,看向盛延伟的眼神满是惊讶。 当初,盛延伟拿着铁棍伤人,谢长里也挨了一棍子。 想起那天盛延伟丧心病狂的样子,他仍心有余悸。 宗族的人也诧异地看着盛延伟,欢喜地道:“三爷,你可算回来啦!” “你去哪里了?娘都快急疯了,把家里所有的佣人派出去找你。”许馨月也迎上来,脸上的欢喜倒是真的。 盛延伟无视了所有人,他盯着沈妤,目光阴森,“沈妤,你想不到吧?我还活着。” 盛延伟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脸上胡子拉碴的,一脸颓废。 他捏起拳头,神色痛苦地道:“你和盛延卿害死了若雪,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报应,你的报应也来了。我活着,就是为了回来替若雪报仇的。” 若雪是***的头牌,登不得大雅之堂。 现在被盛延伟再次提出来,宗族的人脸色暗了暗。 “三爷,你去哪里了?我和娘找遍了乡下的庄子,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许馨月仿若未觉,关切地问道。 “他们怎么会好心把我关到庄子里?”盛延伟眼神晦暗,“她们把我关进了死囚的牢房,我九死一生,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他忽地把衣襟扯开,露出数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死囚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他们跟我要钱,让我给他们倒尿盆,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 盛延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许馨月拿着帕子擦眼泪,“三爷,你受苦了。” 宗族的人议论纷纷,看向沈妤的目光十分不友好。 沈妤并不知晓盛延伟的事,只是,他既然认定了这事有自己的一份,她也不想解释。 盛延卿做这些,也是为了替她出气。 只是,在外人的立场上,这件事做得确实过了。 “三爷,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许馨月哭哭啼啼,“娘病倒了,大房又要分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 她满心满眼都是委屈。说得盛延伟都有些动容,难得的拍了拍许馨月的肩膀。 他道:“分家,这样的热闹我怎么能错过?” 他抬头看向沈妤,“我现在是盛家孙子辈唯一一个人,盛家祖训,家业传男不传女,沈氏,你不过是盛家的媳妇,你有什么资格对盛家的财产指手画脚?” 盛廷捋了下他的山羊胡须,“不错,盛家是有这样的祖训。” 族长说话,一呼百应,宗族的人都附和起来。 沈妤低垂下眼眸,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 陶妈妈也在客厅里,她是替老夫人过来听一听的。 忽然遇到这种变故,她苦着脸,朝沈妤摇了摇头,低声道:“盛家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 在这里,男人是天,女人卑微到了尘埃里,这一点,沈妤早有体会。 只是,家业都是大房拼了命挣下的,就这么拱手让人二房,到底有些不甘心。 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先派人去问过老夫人吧。” 陶妈妈点头,到了鹤寿堂,听说盛延伟回来了,老夫人也是满是惊讶。 她思忖片刻,无奈地道:“他既然这个时候回来,说明这是天意吧,就按祖宗的规矩办吧。” 陶妈妈将这话传给了沈妤,沈妤心里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道:“既然如此,那这些铺子就统统归二房所有。” “那现钱呢?”许馨月追问道,她还惦记着那二百多万块大洋。 沈妤清冷一笑,眼波从许馨月面上荡过,“刚才不是已经算清楚了吗?二房已经拿走了所有的铺面,总不至于连这点钱也不给我们留下吧?” 她让谢长里拿过来一个账本。 “三弟妹,这次茶园被洪水淹了,违约金是多少,损失是多少,你知道吗?家分完了,你们二房是不是也应该把欠款分一下?” 许馨月平素无精打采的眼睛,忽然就有了神采,她道:“让洪水淹没茶园是你一个人的主张,你做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询问二房的意见,凭什么让我们分担账务?” 她说的理所当然。 沈妤冷声道,“你别忘了,我是盛家的当家人,我做得决定,就是盛家做得决定。” 许馨月不甘示弱,“那是从前,从此以后,二房是二房的,大房是大房的。你当的了大房的家,但当不了我们二房的家。” 商议的结果,是二房接受所有的铺面,大房拿到一半的现钱,承接所有的债务。 没钱,没生意,二房留下的,就部是一个烂摊子。 谢长里和茶坊的管事垂头丧气。 沈妤的腰还未痊愈,她背后放了一个软垫,吩咐道:“清点我们所有的库存,一并换成现钱。现有的钱,先去处理船工的后事,余下的,再补偿违约金。” 她吩咐地井井有条,仿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谢长里和茶坊的管事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即去执行了。 把这一切安排妥当,她才揉着自己的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荷香端了热茶过来,道:“大少奶奶何必这么拼命,说到底这都是盛家的家务事。当初你要被沉塘,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不见有人给你说好话。” 人都是很自私的,从分家这桩事就能看出来。 二老夫人万氏擅长笼络人心,把宗族的人收买地服服帖帖。 关键时刻,盛延伟又忽然出现,扭转了局势。 二房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沈妤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一直都知道盛家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可是,她要努力为盛延卿守住这份家业。 不然,等他回来,她没办法把物是人非的盛家交还给他。 眼前的局势仿若一滩死水,沈妤有心无力,她累了大半天,因为分家的事心力交瘁。不知不觉间,竟然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道,“大少奶奶,好消息,有个好消息。”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沉船的真相 () 沈妤睁开眼睛,便看见谢长里站在门外,他身后还有一个高瘦的影子,是朱进回来了。 “是二爷有消息了吗?”迷迷糊糊中,沈妤问道。 谢长里和朱进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都暗暗叹气。 盛延卿失踪十多天了,连老夫人都说凶多吉少,只有沈妤还坚定地认为他还活着。 一晃神的功夫,沈妤已睡衣无,她扶着荷香的手出门,端坐在客厅里的楠木椅上,肃声问:“什么消息?是沉船的事有眉目了吗?” “大少奶奶所料不错。”朱进拱手道,“这次沉船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船上做了手脚,凿穿了舱底的木板。船走到水流湍急的地方,船舱进水,这才会沉船。” 沈妤深深吸了一口气,死了六名船工,背后的这个人,是在草菅人命。 她摸着手上翠玉镯子,翠绿色的玉镯衬着她的手腕,肌肤莹白如玉。 沈妤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并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谢长里解释道:“大少奶奶,如果这起沉船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可以把证据交给警察厅,此事就与盛家无关了。” 朱进这次回来打捞到了舱底的木板,船的确是被人用工具凿沉的。 有不少船工幸免于难,如果细细排查,要找到动手的人不难。 案子移交给了警察厅,盛家就不用再赔偿船工的家人了,该负责的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沈妤明白谢长里的意思,她思忖片刻,道:“这些人是替盛家运货,他们既然是茶坊的工人,我们就不能置之不理。失去亲人已经很痛苦,要让他们入土为安,该给的钱不能少。” “大少奶奶仁慈。”谢长里躬身道,他为自己刚才的欢欣鼓舞感到羞愧。 沈妤这么吩咐,底下人就知道怎么做了。 船工的赔偿照给不误,但话是说得十分明白,沉船不是意外,案子已经在和警察厅交涉,会尽快找出凶手。 与此同时,朱进明察暗访,在跟踪调查沉船事故的幸存者。 坊间们都传扬沈妤的仁慈,她赔偿遇难的船工家属,还在洪水到来的时候牺牲自家的茶园,保住了镇子。 荷香将这些话说给沈妤听,沈妤无所谓地笑笑,“如今的盛家只有出账,没有进账,要是好心能卖钱的话,我倒是很高兴。我没有多高尚的初衷,我只是不想盛家的人流离失所,不想看见他们背井离乡。” 如果洪水进了清水镇,盛家的祖宅就保不住了。 几百年的老建筑,几代人的积累,都要在洪水中毁坏殆尽。 盛晋煦,盛老夫人,还有荷香他们,都要成为难民。 那些开在镇子上的铺面,库存的茶叶,都要被水淹。 沈妤的初衷,一直很简单。 这两件事,彻底将之前有关沈妤不孝不贞的传闻压了下去,一时间她成为了百姓口中的大善人。 消息传到沈家,沈四海怒摔了手边的茶盏。 他指着沈淮安的鼻子骂,“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忙活半天,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这次洪水,我们沈家的损失小吗?大水淹的又不光是盛家的茶园,凭什么好名声都让她占了?” 沈淮安无动于衷,“爹,这次盛家的损失的确比我们大,我都听说了,二房的人还闹着分家,阿妤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混账东西!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沈四海抡起拐杖要打人。 沈夫人忙拦下,她朝着沈淮安摆摆手,“先下去吧,医生不也说了,你爹的病不能动怒。” 沈淮安悻悻地走了。 “老爷,你干嘛跟个孩子生气?”沈夫人轻拍着丈夫的后背帮他顺气。 沈四海瞪了沈夫人一眼,“都是你惯的,淮安都多大了,我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在外面跑生意,独当一面了。” “没志气的东西,被一个女人鬼迷心窍,我怎么生出来这种窝囊废儿子!” 沈夫人扁扁嘴,“也不能怪淮安,沈妤这个女人,的确是有一些手段的。不然,她一个寡妇,能当上盛家的当家人。我可都听说了,盛延卿死了,她就是盛家的一把手,盛老夫人都把盛家的印章交给她了。” “印章都交了?”沈四海冷哼了一声,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桐城的制茶大会,对盛家本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 不成想,原本可以让盛家赚的盆满钵满的订单,却让盛家赔的血本无归。 谢长里负责偿还违约金的事,接近尾声,他向沈妤汇报情况。 “大部分订单已经都解约了,只有本地一位姓钱的客商,定了二百箱茶叶,还没联系上。” “违约金,茶山的租金,茶农的损失,船工的损失,货轮的钱,这些总共赔偿九十八万块,账上还有不到两万块大洋。” 说出这个数字,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二百多万块大洋,这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用这些钱大房完可以东山再起。 可是赔偿完了违约金,只有不到两万块钱了。 荷香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可能,那么多钱呢,怎么几天就花光了?” 谢长里叹气,“违约金和做生意不一样,订单上的违约金多是定金或者订单金额的五倍,十倍。这二百多万块现钱,就有不少是前面收的定金。现在按这个倍数赔偿给客户,钱当然花的块。” 荷香似懂非懂,“接下来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生意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沈妤把结果告诉了盛老夫人。 “别担心,生意上大起大落不算什么。”老夫人还算坦然,“只要人都好好的,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让陶妈妈拿来一个盒子,“这是我的一些首饰,你能卖的卖,能当的当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府里这些个下人,养不起就放他们出府吧,把卖身契还给他们,好歹在盛家伺候一回,给他们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盛老夫人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这点阵仗还吓不到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赔钱货 () 盛老夫人的娘家也是富户,嫁妆丰厚。前一阵子,老夫人已经将嫁妆尽数给了沈妤,现在的就剩下这些首饰,沈妤无论如何不肯收。 “一家人不用客气,”老夫人拍着沈妤的手背道,“我一把年纪了,现在又把家交给你来管,不用抛头露面,这些首饰也用不上。” 沈妤眼睛发酸,她低着头道:“盛家还没到这个地步。” 老夫人咯咯笑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常买常新,这些老掉牙的款式,放在我这里积灰,还不如拿去应应急。什么时候你做生意赚钱了,再给祖母买新的,我等着那一天呢。” 陶妈妈也道,“大少奶奶,你就收下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老夫人首饰还多着呢,这只是一部分。” 沈妤拗不过两位老人,把首饰收下了。 她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账上还有两万现钱,老夫人的首饰,她自己的首饰,当出去也能值几千块,也够买茶叶重新开张。 盛家的茶园没了,但是她可以收购茶叶,用她独有的方法制作成黑茶,再卖给别的商家。 前期做生意就不讲究了,铺面先不租,就在花园的一侧开个门,把腾出来当库房。 沈妤命谢长里去张罗,一时间大房又热闹起来。 隔壁二房院子里听见了响动,二夫人吐掉了嘴里的葡萄皮,哼道:“这个女人还不死心,她要是敢在盛家做生意,我就烧了她的库房。多少年的老宅子,怎么能让她这样子折腾?” 盛延伟道:“娘,不用你动手,自然有人收拾她。” 宋氏不解地看着儿子,这次盛延伟回来,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经过若雪那件事,他沉稳了很多,也不会想从前一样整天出去吃喝嫖赌了。 宋氏心疼地拉着儿子的手,“延伟,我的儿,你跟娘说说,谁要帮你对付沈妤?你说你在牢房里遇见了贵人,这到底是谁呀?” 盛延伟不肯说,他笃定地道:“你就瞧好吧。” 许馨月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她正好听见了盛延伟的话,将此事告诉了二老夫人。 如今的二房局势明朗,宋氏与盛延伟沆瀣一气,许馨月则跑到了二老夫人身前。 分家以后的第二天,许馨月以害怕盛延伟打骂为由,跑到了二老夫人院子里。 这件事,二老夫人是默许的,宋氏不敢叫嚣。 听了许馨月的话,二老夫浑浊黯淡的小眼睛里,露出一丝精光。 “延伟就是个容易惹祸的,他能办成什么事?你去盯着他,咱们好不容易谋算来的家业,不能让他给败光了。” 二老夫人万氏疼钱,对这个纨绔孙儿,她意见颇多。 她常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吃饭穿衣哪一样不是钱?那就是个赔钱货,什么时候见他给二房赚过一分钱?” 马富贵的案子之后,万氏对宋氏母子的态度急转直下。 她下了定论,“这对母子都是赔钱货,联合外人来坑盛家的钱,还想放火烧死我,都是白眼狼。” 许馨月知道二老夫人不喜宋氏母子,就添油加醋地道:“祖母,从前您把家交给婆婆来管,管成什么样子您也看见了。这次咱们二房新进这么多铺子,又有这些现钱,不能再让三爷出去乱花了。” “这个我自有安排。”万氏狡黠一笑,钱她都要死死攥在手里,并不想给许馨月多少权利。 万氏的小算盘,许馨月是知道的。 她问长胜:“这两天你跟着三爷,有什么发现吗?” 长胜如今是二房的管家,宋氏母子只知道吃喝玩乐,沉浸在得到巨额家产的喜悦中,还没回过神来,轻易就叫许馨月把人给安了进去。 他恭顺地站在许馨月身前,“昨晚三爷去了***,又去了郊外给若雪添了坟,再然后去了烟馆一趟。” “烟馆?”许馨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她的眼眸中光华流转,脸上也有了笑意。 她道:“去告诉账房,这个月三爷花的钱部从我的账上出,别让二夫人和老夫人知道。” 长胜道是,他站着没走。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四周,见四下无人,长胜就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往许馨月身上看。 她还和从前一样温婉可人,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把长胜的魂都勾走了。 长胜试探着道,“你不是说等分到了家产就和我一起走吗?我都打听好了,我们可以坐船去南洋,躲个几年,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回来,从上海就有去南洋的船。” 许馨月微有些惊讶,长胜计划这么详细,她是没想到的。 私奔什么的,她不过是信口一说。 很快,许馨月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她看着长胜道:“不是我不想走,你也看见了,那个死老太婆把持着家里的钱,咱们才能拿到多少?我也是为我们的下半辈子打算,难道你想让我跟你去南洋受苦吗?” 为了让长胜相信,许馨月甚至拉了一下他的手。 她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眼看就要落泪。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是舍不得你在盛家受苦。”长胜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打发走了长胜,许馨月嘴角浮起一个笑意。 她眼角还带着泪,表情有些僵硬,这个笑容就看起来格外诡异。 总有一些人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奋不顾身,从前她对盛延卿是这样,如今长胜对她也是这样。 盛延卿利用了她,她反过来利用长胜。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妤将大房那边安排地井井有条,许馨月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写了一封信,命环儿送去天香楼。 盛家是做茶叶生意起家,沈妤又懂得制茶,辨别好坏茶叶,东山再起自然也是从茶叶生意入手。 她正吩咐手底下的人收购茶叶,却又有一波债主找上门来。 “鄙人姓钱,想见盛家大少奶奶。”来人斯斯文文地自我介绍道。 谢长里心一沉,说话的时候就有些不利索。 上段时间接下的订单已经尽数赔偿完毕了,只有一位姓钱的客商,定了二百箱茶叶,怎么都联系不上。 他们都以为这位姓钱先生忙别的事情去了,连账上仅有的现钱也拿去买了茶叶,请制茶师傅。 不想就在这时,钱先生居然登门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生意人 () 谢长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恭敬地请钱先生去客厅喝茶,“先生稍等,大少奶奶人在后院,容我去禀报一声。” “有劳了。”钱先生微微发胖,他斯文地道,对盛家的佣人十分客气。 谢长里汗津津地把此事告诉了沈妤,“大少奶奶,这位钱先生付的是款,约定的是五倍违约金。如果要赔偿的话,就要二十万大洋。” 上等的茶叶,一千块大洋一箱,二百箱就是二十万大洋,五倍就是一百万。 这的确是一个难缠的主顾。 沈妤正在后花园和新招来的伙计一起制茶,她解开围裙,拿荷香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去看看再说吧。” 沈妤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不把这桩订单当回事。 荷香悄悄瞪了谢长里一眼,“学着点,这叫什么,处事不惊。”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谢长里不服气。 荷香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分家以前,大房二房的后花园是连同的,宋氏和许馨月常常从连同的拱门进来,到鹤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如今,两房撕破了脸,就没必要再做这些面子功夫了。 二房就想要把拱门用转头砌了起来,彻底隔开了。 沈妤想在后花园制茶,二房的人嫌吵,就让人立即在拱门附近砌砖。 有耳朵长的,听见了主仆二人的谈话,将消息传到了二房。 到了正院客厅,沈妤见到了那位钱先生。 “大少奶奶。”钱先生彬彬有礼。 他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圆圆的镜片趁着他胖嘟嘟的脸,十分富态。 沈妤让座,她开门见山地道:“钱先生是为了订单的事情而来吧?我们约定交货的日期是十一月,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交不出来货,咱们再谈违约的事情不迟?” 沈妤已经开始制茶,一个半月的时间,就算不能制出二百箱,也能尽可能减少损失。 她这么快就从洪水的事情中爬起来,却是钱先生始料未及的。 他仍旧彬彬有礼地道:“大少奶奶,不是我不讲情面,我是因为相信盛家才把这么大笔订单交给你们的。不瞒你说,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也受了买家的定金。现在黑茶在国外市场仍旧很紧俏,我以为是看好了商机,没想到要亏损这么多钱。” “我付了你们二十万,实际上是收了国外的客商四十万,三倍赔偿,也要一百二十万呢。就算你们赔偿给我一百万,我还倒贴二十万。” 说到钱上,钱先生手一摊,无奈地叹气。 沈妤道:“所以说,我们会尽快把这批货赶出来,这样大家都能减少损失不是吗?钱先生交货的日期,总不至于在十一月之前吧?” “可是……” 钱先生皱起了眉头,他刚才的风度彻底没了。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盛家铁定交不出来货物吗? 沈妤信誓旦旦,堵得钱先生没话说了。 送走这位客户,沈妤扭头对朱进道:“跟着他,看他和谁接触。” 朱进很少抛头露面,他在盛家是生面孔,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是,这位钱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也十分客气,为什么沈妤只怀疑他,不怀疑其他的客商呢? 谢长里和王管事都十分好奇,不过转念想到沈妤做事一向心有成算,就没有多问。 大房能走到今天,是沈妤在撑着,盛家的人都相信她。 晚些时候,朱进回来道:“钱先生去了天香楼,跟他接触的是天香楼的冯掌柜,后来,冯掌柜去了沈家。” 谢长里和几位管事还在忙着制茶的事情,闻言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沈家了呢? 沈妤的眉头轻轻皱着,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沉船是沈家指使。这位钱先生也是沈家安排的,就想要在最后关头推我们一把。” “大少奶奶怎么看出来的?”谢长里疑惑道,他觉得这位钱先生很普通呀。 沈妤神秘一笑,“多半是感觉吧,他压根不像个生意人,没有生意人锱铢必较的那股劲头,说话就像背书。” 上次在桐城,沈四海买通评委作弊被当场拆穿,看来他还不死心,背地里和盛家较劲。 明确了对方的意图,也知道了对手在哪里,沈妤扭头又开始发愁起来。 “订单的事情不能掺假,可要去哪里买茶叶的资金呢?” 谢长里开始算账,“二百箱茶叶,还都是上等的,从茶农这里买的话,怎么也要五六百块一箱。二百箱,就要十万到十二万,可咱们账上只有一万呀!” 王管事道“上等的茶叶产出量很少,许多茶农一个季节也只能才收一箱半箱的。” 收购茶叶这件事,又是一个难题。 刚应付走了钱先生,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一屋子人又满脸愁容。 这笔生意,原本可以净赚八万,可如今却要赔的倾家荡产。 二夫人宋氏笑的肚子痛,“沈妤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倒要看看,她去哪里凑这十万块大洋。” 盛延伟道:“咱们二房的那些铺子,虽然不说日进斗金,但十万大洋也不是什么难事。沈妤要是肯跪下来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借给她。” 宋氏和盛延伟哈哈大笑,母子两人自娱自乐。 盛延伟不是开玩笑,他让下人去扶云居传话。 荷香泼了那佣人一身洗脚水,她站在门口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们就是穷死了,也用不着二房施舍。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你们不是要砌墙吗,怎么还不砌好,用不用我们去帮忙?” 传话的佣人弄了个里外不是人,悻悻地走了。 谢长里和王管事站在廊下偷笑,对付二房这种破皮无赖,就该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盛延伟放话出来可以借给大房钱,沈妤却从没想过要靠别人。 她亲自带着伙计去镇上的茶农家里收茶叶,附近的收完了,就去郊外偏远的地方。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诚信无价 () 清水镇是百年的茶叶产出地,这里的人大都以种茶、采茶、制茶为生。 沈妤带着谢长里和王管事他们去山里收茶,跋山涉水,从不含糊。 这一趟走下来,底下人对沈妤愈发心悦诚服。 荷香脚底起了泡,疼地不敢走路,抬头看见沈妤坚挺的背影,她又有了力气,咬牙坚持着往前走。 中午休息的时候,另有一队人爬上山来。 沈妤正坐在石头上休息,身后忽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罩住了她。 她回过头去,见沈淮安就站在他身后。 走了半天山路,沈妤双腿酸痛,脚上也起了水泡,她不想动,就坐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沈淮安在不远处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看着沈妤,道:“从前总听别人说造化弄人,我一直不信,现在想来,我们两个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是我的,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沈妤的神色暗了暗,“如果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完没这个必要,我已经在井底了。” 她坐在石头上,穿着粗布衣裳,布鞋,挽着低髻,发上没有任何一件饰品。明明是最普通的农家女装扮,沈淮安却觉得她有种古朴的美,清丽脱俗,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沈淮安想起她微凉的掌心,他心头一动,忽地站起身来。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沈妤,“阿妤,你生我的气那么久,现在气也该消了吧?跟我走吧,盛家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盛延卿已经死了,一个老太婆,一个野孩子,你在盛家只会受苦。”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抓沈妤的手。 沈妤后退几步,站在了山崖边,这里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山坡。 再往前一步,会摔的血肉模糊。 沈妤的态度很坚决。 沈淮安被吓了一跳,他忙道:“阿妤,我不想做什么,你快过来,太危险了。” “你走吧,我会下来的。”沈妤冷漠道。 她并不想死,只是要威胁沈淮安,别无他法。 “你是宁肯死,也不愿意跟我走吗?”沈淮安喃喃道,眼神阴鸷。 不远处休息的谢长里看见了这边的情形,他冲过来,挥舞着拳头护在沈妤面前。 沈淮安避开了,他掸掸衣衫,拂袖而去。 荷香扶着沈妤下来,一行人重新坐下休整。 荷香道:“从来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沈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缺德事,他还有脸来***。” 沈妤似想起了什么,她喃喃道:“或许就是因为我,沈家才会这样针对盛家。” 同行的人都沉默了,沈家做出这种事,的确像是蓄谋已久。 盛家来山里收购茶叶,沈家也在收购,而且他们出的价钱更高。 山里的茶农和两家都没什么交情,自然价高者得。 王管事愤愤道:“沈家摆明了是想挤垮我们!” “为今之计,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沈妤看着收购所得的为数不多的茶叶叹气。 返程的时候,她就在思考资金的问题了。 拼凑了一番,当了老夫人和扶云居的一些东西,不过才凑起来两万块。 沈妤又从拿出来一些盛延茗留下的钱,老夫人的嫁妆,凑了七万块。 可是,剩下的三万块,却无论如何都凑不齐了。 老夫人也帮着想办法,两人合计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老夫人忽然道:“不如把宅子卖出去吧,盛家的宅子是百年老宅,总能换些钱。” “祖母!”沈妤惊讶地站起身来。 老夫人平时最因循守旧,张口闭口都是祖宗的规矩,她居然说要把盛家的老宅抵押出去。 盛老夫人守寡一辈子,守着的不就是盛家的老宅和她心中的那点念想吗?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想而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沈妤不想给老夫人拖后腿,就道:“三万块钱而已,没必要把老宅卖了。” “就按我说的办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盛老夫人坚持道,“我知道你这阵子为了盛家的事忙前忙后,我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不能给你拖后腿。” “盛家商行的诚信无价,这件事你做得对,我会尽力支持你的。” “祖母!”沈妤鼻子酸酸的,她扑进老夫人怀里,鼻涕眼泪往老夫人身上蹭。 盛老夫人轻拍她的后背,“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盛老夫人是认可沈妤的,现在盛延卿不在了,只剩下两个寡妇和一个小娃娃,她们祖孙两个要是还不能一条心,只会让外人钻了空子。 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情看得比谁都透彻。 卖宅子的事说办就办,只是,这样一套住宅,时代久远,要价又高,一时半会是卖不出去的。 沈妤也发愁,现在的物价,几千块钱就能买一栋三层的小洋楼,谁会花大价钱买一套老宅呢? 在清水镇,并不缺少这样的老宅。 再者,盛家祖宅被二房分去了一半,规模早就不如从前了,价值也大打折扣。 这件事拖了有五六来天,一个晴暖的早晨,谢长里兴高采烈地进来道:“大少奶奶,有主顾上门,说能付款买下老宅。” 沈妤皱了几天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她喜道:“快去联系买家,让他过来看房子。” 谢长里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他道:“那人说让我们写好合同送过去,只要双方签了字,他立刻付款。” 谢长里又递上来一张存票,上面有五千大洋,是定金。 一家人大喜过望,管谁买呢,总之明码标价的东西是卖出去了,有了本钱,这笔生意能做成。 这样,盛家也不用赔偿高额的违约金了,一百万变成了十二万,这笔买卖做得值。 家人沉浸在损失减小的喜悦中,竟然连搬家都忘了发愁了。 茶叶在赶制过程当中,一切慢慢步入正轨。 沈妤并不关心老宅买家的事情,但等到了交房子那一天,见到主顾,她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裹挟着一阵一阵的寒意,沈妤穿了件夹棉的旗袍站在秋雨中,她手上撑了一把油纸伞,身材娉婷。 第二百五十八章 搬家 () 周星启下了马车,他把帽子摘下来,抬头对沈妤道:“盛夫人,好久不见。” 盛家大夫人病故,两房又分家,沈妤早就是当之无愧的盛夫人了。 “是你……”沈妤的脚步顿了一下。 周星启这个人,沈妤总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阴晴不定。 就像之前,在桐城的茶会上,他前脚还逼着沈妤跳舞想让她出丑;到了发洪水的时候,他又能与自己站在一个队伍里,同仇敌忾了。 这个人,似敌似友,让人琢磨不透。 他买下盛家老宅,一定不是巧合吧? 沈妤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人,他和盛延卿一样身材高大,只是他脸上表情不多,天生一张冷脸,周身的气场也很冷。 狐疑,忧虑,只在沈妤脑海中盘旋了一阵,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道:“没想到和周少爷的第一次生意,居然是买卖我家的祖宅,生意做到这个份上,说起来实在惭愧。” 她笑靥如花,笑容如晚霞旖旎,不漏任何破绽。 周星启心中就道,这个女人很会逢场作戏。 怪不得,连他一向高傲的妹妹都会把沈妤当做对手呢。 两人寒暄完了,很快进入了正题,签好合同,付了钱,把这笔生意落定。 沈妤亲自把周星启送到了门口,她微有些感叹,“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地盘了,我最后当一次主人,送送我的大客户。” 周星启本来不欲说什么,沈妤送得殷勤,他只好开口道:“以盛夫人的本领,将来买回老宅也不是难事。” “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吧。”沈妤道。 周家在清水镇也是大户,做得是船舶方面的生意,实力不亚于沈家。 只是周家很早以前就在桐城买了房子,每年冬天,清水镇阴冷潮湿的时候,周家人就会去桐城过冬。 周家家世显赫,无需巴结任何人,他们也一贯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很少和清水镇上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周家老夫人与盛老夫人是多年的姐妹,因为这个,两家才多少有些往来。 不然,端午节在码头上,周夫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周家不缺房子,周星启买下盛家老宅,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寻味了。 买卖契约已经签订,沈妤如今顾不得去想周家的意图,她吩咐佣人们搬家。 因为钱先生的订单,如今的盛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砸锅卖铁才凑起来十二万的本钱,刚刚能添补上窟窿。 还要请制茶师傅,买制茶的工具,租仓库,包装,佣人吃喝,这些都是钱。 这种时候,能省就省。 沈妤将所有的丫鬟叫过来,她让谢长里给每人一块钱。 她道:“如今盛家的情形你们也看见了,再也养不起佣人了。老夫人心善,决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拿着这钱,出去自谋生路吧。” 盛家的下人大都是买来的,签了卖身契,当牛做马一辈子都是主人家的。 主人家落难,大多会把佣人转卖,也能得不少钱。 如今沈妤想放他们走,佣人们都有些激动。 拿了钱,佣人们跪在地上磕头。 而后,那些在外院的,做粗活的,都收拾东西走了。 百十号佣人,一转眼就剩下不到十人了。 树倒猢狲散,大宅子一下子就空了。 沈妤看着齐齐站在她面前的六个人,她的唇角有了一个弧度。 荷香,芙蓉,盛芸儿,来福,来宝,再有谢长里,扶云居的这些人,一个都没走。 荷香过来挽住沈妤的手臂:“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是要陪着小姐一辈子的,你撵我走,我也不走。” 盛芸儿道:“奴婢是自愿来盛家的,跟在大少奶奶身边能学不少东西,我不要工钱还不行吗?” 其他人也齐声道,“我们要跟着大少奶奶。” 沈妤笑着道:“好,外人都走了,那剩下的就是自己人了。从此以后我们齐心协力,把盛家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做得更大,更好。” 鹤寿堂里也是一片愁云惨淡,老夫人身边也有不少亲近的嬷嬷,这些人从年轻时候就跟着老夫人。 她们还想跟着老夫人搬去新宅子,老夫人就板起脸道:“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安安稳稳回家养老去吧。我一个老太婆都给阿妤添麻烦,你们要是跟着,不是更添乱吗?” 嬷嬷们低着头哭,没办法,老夫人下了死命令,她们只好领了钱,回老家去了。 鹤寿堂只剩下盛老夫人与陶妈妈两个人,老夫人苦笑着道:“来的时候是我们两个人,现在又是我们两个人了。” 秋天的风凉飕飕的,树上的叶子摇摇欲坠。 转眼,离盛延茗过世,沈妤嫁进来盛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这次搬家,沈妤没有租多好的地方,她就在姜婆婆住过的巷子租了两个院子。 院子很简单,只有迎面三间房子,前面院子里,沈妤带着盛晋煦住一间,盛老夫人和陶妈妈住一间,荷香和芙蓉住一间。 后面的院子里,是谢长里他们,盛芸儿则回自己家住了。 她开玩笑道:“我家离得又不远,回家去还能省下饭。” 沈妤知道她善解人意,前院三间屋子住着女人和孩子,如果她不回家,三个丫鬟就要有一个打地铺。 在不远处另有一个空的院子,作为制茶的茶坊,伙计们部歇在那里。 大房如今落魄,盛家的学堂是再不能去了,盛晋煦就像个野孩子一样,跟在来福和来宝屁股后面跑。 吃饭的时候,他比平时多吃半碗饭,吃完还乐呵呵地道:“终于不用去上学了,也没有功课要做了。” 盛老夫人宠溺地摸摸盛晋煦的脑袋,“这个皮猴子,真是不知愁的年纪。” “不过啊,跑一跑才长的快,我看煦儿这几天又长高了不少。”老夫人扭头对沈妤道。 沈妤看着盛晋煦笑,算算日子,盛延卿已经失踪二十天了,连盛晋煦都不再每日追问二叔的消息了。 她心中道,要是他再不回来,煦儿就该忘记他这个二叔了。 而后,她有赌气一般想,就该忘了他,让他后悔去。 她替他撑起这个家,又辛苦地守着这份家业,这份苦不是白受的。 荷香给老夫人盛饭,“老夫人说的对,煦少爷昨晚还说呢,他就要像隔壁家的小猪一样,快快长大。” 桌子上的人都被逗笑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饭,门外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百五十九章 猪仔 () 脚步声又急又重,盛老夫人以为是茶坊出事了,抬起头向门口张望。 沈家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老夫人是再经不起半点惊吓了。 沈妤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 她正要出门,外面的人却已经走了进来。 孙氏提着一个篮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见到沈妤,她脸上堆起笑容。 盛芸儿就跟在孙氏身后,她手里也拿着一个篮子。 再见到盛家人,孙氏还是微微有些惊讶的。 从前的沈妤,威严贵气,十足的主母气派,如今换上了粗布衣裳,头发挽成低髻,插着一根素银的簪子,小家碧玉的感觉。 再看盛老夫人,从前何等尊贵,如今却穿着青色的棉袄,腿上盖着毯子坐在小饭桌跟前。 老夫人怕冷,从前家里有暖阁,在这简陋的地方,入秋后她就已经开始穿棉衣了。 一瞬间,孙氏觉得,让女儿继续留在这里是错的。 盛家真的如外人所说落魄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前途? 盛芸儿推搡了孙氏一下,“娘,你不是来给大少奶奶和老夫人送东西的吗?” “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孙氏回过神来,她把篮子放下来。 掀开上面盖着的蓝格子布,里面是两只小猪仔。 “是猪!”盛晋煦惊喜地叫起来,他没怎么见过猪,对邻居家里的小猪十分好奇。 猪仔个头不大,用麻绳捆住了脚,安静地呆在孙氏准备的大号篮子里。 小猪仔胖嘟嘟的,孙氏提了一路,也不怪她脚步那样重。 盛芸儿又把她的篮子递过来,里面是应季的蔬菜,是孙氏自家菜园里采摘的。 盛晋煦在逗弄小猪仔,沈妤笑着道:“嫂嫂有心了,刚才还在和祖母商量,要不要去买只小猪仔。家里人多,饭剩下的也多,有了猪仔,也能物尽其用。还没出去买呢,你们就送来了。” 孙氏十分自豪地道:“今年我家那头猪刚生了猪仔,你看这小猪长得多壮实。大少奶奶放心,我家这猪仔好养活。有什么剩菜剩饭给他们倒上,保管长膘。” 猪吃的都是人剩下的,长大了还能卖钱,或者自家留下来吃肉,很多人家都会养猪。 一家人都围在小猪身旁,老夫人也有些年头没看见这么小的猪仔了,高兴地合不拢嘴。 说了会家常,孙氏要走,沈妤就拿出来两块钱给她。 孙氏诧异看了沈妤一眼,盛家已经落魄至此,还能有钱打肿脸充胖子? 盛芸儿就道:“大少奶奶别客气,这都是自己家的东西,不值钱的。” 孙氏也也跟着道:“从前大少奶奶对我们很是照顾,这点东西算什么?” 孙氏不肯要,沈妤只好收了钱。 两块钱的确买不来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猪仔,家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她也没有闲钱装体面了。 盛芸儿送孙氏出去,在路上,她不高兴地道:“娘,我怎么跟你说的,我瞅刚才你的意思,是想收大少奶奶的钱?” “那猪仔可是都找好买家的!”孙氏不悦道,“咱家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猪不是粮食喂大的吗?好容易才生下来的猪仔,长的多壮实。” 孙氏的丈夫是盛家的远亲,不过这些年落魄了,平时只能靠外出做工维持生计。孙氏则在家里操持家务,养些家畜,日子过得不宽裕。 盛芸儿挽着孙氏的胳膊,叹气道:“娘,我这么跟你说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大房现在落魄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翻身。老夫人都说呢,只要人还在,往后总会好起来的。” 孙氏不以为然。 母女两个在巷子口分开,孙氏就提着空空的篮子往家走。 她埋头走路,没留神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模样清秀的丫头,穿着蓝色的布衫,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 从前,孙氏在盛家帮忙,见过这丫鬟,是二房三少奶奶身边的女佣环儿。 “环儿姑娘。”孙氏笑着打招呼。 二房如今发达了,许馨月在家里说话是有些分量的,孙氏不敢怠慢她身边的丫鬟。 环儿并不认得孙氏是谁,不过见她从沈妤住的巷子出来,环儿也给了笑脸。 “您这是去做什么啦?我没记错的话,大少奶奶就住在那块吧?” 孙氏点头,她就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煦少爷很喜欢我送的猪仔,搂着抱着,也不嫌脏。”孙氏笑着道,“这猪仔长的可壮实了,等养几个月,能卖不少钱。” 环儿敷衍着笑笑,对沈妤养猪的行为嗤之以鼻。 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现在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怜。 环儿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趣闻说给了许馨月听,狠狠低落了大房一番。 “……你是说,盛晋煦喜欢小猪?”许馨月沉吟着道,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若有所思。 盛晋煦很喜欢小动物,平时在盛家管的严,不准他接触小猫小狗,家里有了两只小猪仔,他开心地不得了。 来宝就用布条拴住小猪的一条前腿,让盛晋煦牵着玩。 小猪仔在院子里哼哼唧唧叫着,盛晋煦玩的不亦乐乎。 沈妤怕他弄脏了衣服,冷着脸要训他,老夫人就道:“别管了,让他玩去吧,猪又不会咬人,伤不着。” “祖母,你别惯他,煦儿都要被你宠坏了。”沈妤叹气道,自从搬家以后,盛晋煦已经成了个泥猴子。 每天晚上睡觉前,抖抖他的衣服,上面都是土。 老夫人笑着道,“放宽心,我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不会跑丢的。” 家里没有一个闲人,老夫人和陶妈妈做不了重活,就负责浆洗缝补。沈妤则一门心思制作黑茶,争取在十一月份如期交货。 秋意渐浓,早晚温差大,午间的太阳便格外喜人。 老夫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知不觉中竟然打起盹来。 盛晋煦牵着小猪在院子里玩,一不留神,手中的绳子松了,猪仔竟然朝门外跑去。 “小花,你等等我!”盛晋煦追出去。 猪仔不像小猫小狗一样有灵性,它一路横冲直撞,跑出了巷子,往大街上跑去。 第二百六十章 飞来横祸 () 盛晋煦一路追着,跑到大街上,就看见小猪仔趴在道路中央,一副乖巧的样子。 “小花,终于抓到你了!”盛晋煦走上前去,他轻轻抚摸猪仔的脑袋。 孙氏送来的两头小猪仔,一公一母,盛晋煦给它们取了两个名字。公的叫小草,母的叫小花。 小花的前腿上还帮着粗布条,盛晋煦想牵着它回家。 不成想,小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哼哼唧唧。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盛晋煦坐在了小花身旁。 他想把猪仔抱回去,可孙氏把小猪喂的太好,沉甸甸的,他抱起来很吃力。 小花趴在道路中央闹脾气,盛晋煦只好坐在它身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柔声哄它。 猪仔抱来没几天,盛晋煦已经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他专心致志地陪着小花,没看见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一辆马车。 等马车到了跟前,感觉到耳畔吹过的一阵劲风,盛晋煦才回过神来。 这里并是镇上的主街道,两侧摆放着不少小贩的地摊,盛晋煦就这样横在道路中间,马车想躲也躲不开。 “快闪开!谁家的孩子?”赶车的人惊呼。 马车转眼就到了盛晋煦跟前。 他还在想趴在地上的猪仔,用力把小花抱了起来,推了出去。 一场车祸,无处可躲。 马车堪堪避开了盛晋煦,却从他腿上压了过去。 “谁家的孩子?大人呢?”车夫跳下车来,急的满头大汗。 这辆马车装潢古朴,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 主人对满街跑的野孩子不屑一顾,他从车窗伸出手来,扔下一个钱袋。 “走吧,别耽误了正事。”马车的主人很冷漠。 车祸是在短短一瞬间发生的,马车也没停留多久,周围的商贩反应过来,只看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孩子,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有好心人过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你爹娘都在哪里?” 盛晋煦痛的哇哇大哭,他什么也听不见,只顾死死抱着他的小猪仔。 沈妤新开的茶坊就在附近,有茶坊的活计听见了动静,跑过来一看,大惊失色,慌忙去禀报。 谢长里第一个赶了过来,他看了一下盛晋煦的腿,扭头喝道:“快去拿门板,抬着他去医馆!” 盛晋煦的腿,应该是断了。 沈妤也听到了消息,她只听见佣人说,“煦少爷被马车撞了……” 后面说的什么,她统统不知道了。 到了街上,看见哭的声音嘶哑的盛晋煦,沈妤的心都要碎了。 佣人已经把门板拿了过来,一行人急匆匆去了医馆。 “我的小花……”上了担架,盛晋煦还不忘自己的小猪仔。 荷香把猪仔交给芙蓉,“你先把猪抱回去,照顾好老夫人,医馆不需要这么多人。” 大夫细细查看了盛晋煦的伤势,汗津津地道:“夫人,小少爷的腿骨碎了!” “这是什么意思……”沈妤嘴唇哆嗦。 大夫道:“马车太重,直接从小少爷的腿上碾了过去,他的腿骨碎了,比骨折还要糟糕。孩子这么小,很难恢复,往后很可能落下残疾。” 沈妤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急切地抓住大夫的手:“求你救救他,他还这么小,要是落下残疾,他以后要怎么办?” 说着,沈妤的眼泪就哗哗落下来。 盛延卿失踪,茶园被毁,债主上门,高额的违约金,面对这些沈妤没有皱一下眉头。 就像老夫人说的,只要人还在,总还有机会。 可盛晋煦的这条腿,如果真的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丫鬟们用袖子擦眼泪,佣人则默默叹气。 盛家大房的运气也太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遇上这种事。 盛晋煦被安置在医馆的内堂,里面有一张小床,大夫开了止痛安眠的药,让他睡了过去。 大夫道:“其实西医治疗外伤更有效,但小少爷的腿,经不起颠簸。夫人,你拿个主意吧,要不要现在给他接骨?” 沈妤用力咬着嘴唇,直到猩红的血漫出来,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接。”她看着大夫道,“去省城不现实,就在这里接吧。辛苦大夫了。” 大夫看向沈妤的身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家里的男人呢? 一位年轻的夫人带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再有就是几个佣人,这家人到底怎么了? 在清水镇谁家里不是男人当家,大夫看向沈妤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 在内堂接骨,沈妤被请了出去。 隔着木门和一道道的屏风,盛晋煦的哭喊声还是无比清晰。 他的哭声很有穿透力,刺激着外面所有人的耳膜,让沈妤一颗心狂跳不已。 沈妤深吸了几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谢管家,麻烦你去一趟省城,找杨慧荣杨大夫。再有……” 下面几句话,她是悄悄说的。 接骨,看病都需要钱,可盛家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茶叶和请制茶师傅了,她囊中羞涩,连这次接骨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告诉谢长里,去王公馆找秦绍襄,请他帮忙。 有汽车的话,从桐城一个来回只需要半天,但盛家的汽车早就归了二房,谢长里是骑马去的。 一来一回就要将近一天的时间。 深夜,他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谢长里道:“大少奶奶,秦少爷和杨医生都不在。王公馆的下人说,秦少爷十多天前就急匆匆出门了,后来没了消息,王少爷也出去找了。杨医生的医馆则直接关门了,他的住处也没人,邻居说好些天不见他了。” 谢长里满脸疲惫,他无奈地叹气。 “没事,远水解不了近渴。”沈妤苦笑着道,求人帮忙,本来也只是一丝微薄的希望。 既然他们两个都不在,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两人站在医馆的院子说话,有佣人过来道:“夫人,小少爷醒了。” 沈妤拍拍僵硬的脸,她努力做出很随和的模样,推开门走了进去。 医馆内堂有一些简陋的床位,用白色的布当做帘子隔开,这里安置着不少病人。 药味,汗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第二百六十一章 高烧不断 () 盛晋煦是这家医馆最小的病人,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是一层薄薄的汗。 他年纪太小,医生不敢用止痛药,就只能硬扛过去。 沈妤摸了摸盛晋煦的额头,将他的头发拨到了一边,她柔声道:“煦儿真乖,刚才大夫还说,你是个小小男子汉,接骨的时候特别勇敢。” 盛晋煦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他的腿已经包成了粽子模样,用石膏固定,然后用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裹着,比他的腰都要粗。 他清醒了一些,舔舔干裂的嘴唇,道:“娘亲,我想喝水。” 他哭喊了半下午,嗓子都哑了。 沈妤让荷香去拿水,一转身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本来就心软,更何况在她面前的是朝夕相处的孩子,还喊她一声娘亲。 这一夜格外难熬,盛晋煦睡不安稳,总是被痛醒。 第二天一大早,盛老夫人就赶了过来。 她炖了鸡汤送过来,见盛晋煦腿伤成了这幅样子,老夫人自责地道:“都是我没看好他,打了个盹,他就跑到了街上,出了这种事。” “没事的,小孩子顽皮。”沈妤安慰道。 要说老夫人有责任,她的责任更大。 她一门心思都在制茶上面,由着盛晋煦四处野,甚至于她都忘了叮嘱下人好好跟着。 说到底,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对小孩子来说到处都是危险。 折腾了一夜,盛晋煦总算睡了过去,却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 大夫道:“骨折的病人大多会发烧,身体有了伤口,就会有炎症。只要能退烧,就说明在恢复了。” 沈妤又提心吊胆地盼着盛晋煦退烧。 荷香过来送饭,见沈妤眼底都是血丝,眼袋乌青,心疼地道:“大少奶奶,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连你也倒下了,家里就再没有能主事的人了。” 沈妤点点头,大口大口吃饭。 清醒的时候,盛晋煦问:“娘,小花呢?” 沈妤扭头问谢长里,谢长里眼神却躲躲闪闪的。 小孩子总是要哄的,沈妤就道:“小花也吓坏了,你好好养病,等你的腿好了,就能快点见到小花了。” 盛晋煦信以为真。 私下里,沈妤问谢长里,“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瞒着我?” 她的眼神陡然严厉起来,眼底有锋芒涌动。 谢长里不敢再隐瞒,如实道:“小的去追查撞人的车辆,才知道那是外地的客商,路过清水镇,现在已经不知去向。至于小花……” 谢长里看了沈妤一眼,眼神晦暗,“小猪仔带回家当天晚上就死了,小的检查尸体的时候才发现,小猪仔口鼻流血,它是被人摔死的,当时就受了重伤,怪不得会趴在路中央不动。” 沈妤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有人知道盛晋煦养了小猪,故意摔伤小猪放在路中央,盛晋煦那么点个子,他抱不动小猪,只能在路中间等。 而后,那辆车就走过来,压断了他的腿。 甚至于那辆忽然出现的马车,沈妤都觉得是有人精心安排。 “去查!”沈妤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气愤到了极点,身体都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敢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个人真的该死。 盛晋煦仍然在发烧,他烧的小脸通红,迷迷糊糊的。止痛药的药效过了,腿痛起来的时候,他就攥着沈妤的衣角,一遍一遍地喊着娘亲。 大夫过来查看了几次,叹气道:“夫人,我看小少爷的腿还没有消肿的趋势,情况有些凶险。要不您和孩子的父亲带他去省城的医院吧,在治疗外伤上面,西医的确比中医更拿手。” 医馆的大夫为人厚道,觉得再拖下去,只会让情况恶化。 沈妤抚摸盛晋煦滚烫的额头,道:“多谢大夫。” 结账的时候,一共要十三块钱。 沈妤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盛芸儿把钱袋掏了出来,“我这里刚好有十五块,是大家凑的,先拿去应急吧。” 钱袋里的票子皱皱巴巴,是佣人辛苦攒下的工钱。 盛家的这些佣人都是从外面采买来的,主人家心善,才一个月给他们两块钱的工钱。 但现在和从前不一样,离开了盛家大院,吃住都要花钱,手里没钱日子就很难过。 上午正是医馆病人多的时候,算账的伙计有些不耐烦。 “你们到底结账不结账,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呢!没钱看什么病!” 沈妤无奈接下了盛芸儿的钱,一句谢谢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这是佣人们对她们母子的心意,谢谢两个字太浅薄。 盛晋煦还在发烧,沈妤立即安排去省城的事。 现在动身的话,天黑之前还能赶到,看病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拖下去了。 盛老夫人翻箱倒柜,想找些能卖的首饰,找来找去,却只有几根素银簪子。 她把过冬的衣物拿了一些出来,“荷香,把这些衣服卖掉,换些钱,先给煦儿治腿要紧。”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钱财早就看淡了。 衣裳首饰都可以再买,盛晋煦的腿要是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沈妤张罗着去省城的事,她四处寻不见谢长里,就问芙蓉,“谢管家人呢?” 芙蓉扁扁嘴,犹豫着道,“他在巷子里站着。” 盛家租了这条巷子里前后两个院子,佣人就在后面院子歇脚。 沈妤走出门去,却见谢长里鼻青脸肿,耷拉着脑袋蹲在墙角。 “……大少奶奶!”谢长里想躲。 沈妤抓住了他的胳膊,沉下脸:“别藏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家人都要急疯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打架,沈妤不免有些恼火。 谢长里不敢看沈妤的眼睛,他垂头丧气,“我本来是想去二房借车的,可谁想到连三少奶奶的面都没见上,就被管家带着人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长胜从前还是大房院子里的,二爷待他不错,怎么现在跟条哈巴狗似的,狗仗人势!” 听谢长里这么说,沈妤就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敲诈 () 盛晋煦伤在腿上,经不起颠簸。谢长里想借二房的汽车一用,能节省不少时间。 但二房的人压根不给面子,不由分说一顿拳打脚踢。 谢长里愤愤道:“这汽车是二爷买的,为了谈生意方便,怎么也算是大房的财产,他们居然连用都不让用。” 谢长里是气昏了头,如今茶坊都是二房的,放在茶坊的汽车自然也是二房的。 借一辆汽车去省城的确是最好的方法,只是清水镇有汽车的人家不多。 盛家、沈家,再有就是周家、赵家,盛家已经和沈家结了仇,又和周家、赵家没有过硬的交情,他们断然不会把贵重的汽车外借。 盛老夫人要穿衣出门,“实在不行,我去周家、赵家借。省城这么远,得尽快把煦儿送去医院。” 盛老夫人与周家老夫人,赵家老夫人是旧友,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面子了。 老夫人急急火火地就要出门,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有人在门外道:“听说你们想用汽车,我给你们送来了。” 说的人声音尖尖细细,刻薄尽显。 沈妤扶着老夫人往门外走,果然看见巷子里停着一辆汽车。 只是,这不是别家的汽车,而是从前大房的汽车。 二夫人闲闲地道:“侄媳妇,老夫人,怎么样,我这算是雪中送炭吧?我都听说你们大房的事了,带孩子去医馆看病,连诊金都付不起。看看你们这寒碜的模样,就算去了省城,能看得起病吗?”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妤冷漠地道。 二房的人现在过来,摆明了是来看热闹的。 “我这不是操心,是帮你想办法来了。”见沈妤仍旧这么硬气,二夫人冷笑着道,“清水镇能有汽车的人家数的过来,你要想保住那小杂种的腿,就好好跟我说话。” 盛老夫人别过脸,她不屑于看二夫人这幅颐指气使的模样。 沈妤也压抑着怒火,她一字一字问,“那请问二婶,怎么样才可以把汽车借给我们?” 见沈妤上钩,二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浓。 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这个简单,你把黑茶的制法告诉我,我就把汽车借给你。” 黑茶的制法?这可是沈妤才有的独门秘方。 将来大房东山再起,靠这一张秘方。 二夫人狮子大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咬牙。 二夫人甩着手里的帕子,“沈氏,你得快点做决定。是要那小杂种腿,还是要秘方?拖得久了,你就是能赶到医院,人西洋医生也下班了。” 沈妤暗暗攥起拳头,她冰冷的眸光看向二夫人,“二婶今天不是来借车的,是来敲诈的吧?” 二夫人咯咯笑了,她凑在沈妤的耳边道:“我敲诈又怎么样,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借。” 沈妤低垂下眼眸,她修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她内心纠结万分。 沈妤还没下决定,二夫人就带着丫鬟在院子里转悠,把大房狠狠奚落了一顿。 盛老夫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气愤过,事关盛晋煦的安危,宋氏居然还拿乔? 当初,大房也算仁义。如果大房把控着盛家的财产,死活不松手,二房的人又能怎样? 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 等二夫人走过来,盛老夫人忽然举起拐杖,朝着她打过去。 她要打破这毒妇的头,戳瞎她的眼。 宋氏怎么也没料到,一向慈祥的老夫人会突然动手,她躲闪不及,拐杖就打在了她的脑门上,鲜血直流。 “死老太婆,你活腻了是吧?”宋氏捂着额头,殷红的血透过她的指缝流下来,她面色惨白。 宋氏这次是真的恼了,招呼身边的佣人要打人。 小院里人仰马翻。 盛芸儿就想去夺二夫人手里的车钥匙,别的都是虚的,尽快送煦少爷去省城治腿才是最重要的。 两拨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小院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沈淮安走进来,见院子里这幅场景,他的眉头皱了皱。 这群泼妇,他的阿妤怎么可以生活在这种地方? 他很想把宋氏一脚踹翻。 沈妤烦躁地捏一捏额角,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目光殷切地看向沈淮安。 这时候,救盛晋煦才是最关键的。 沈淮安很大方地道:“走吧,车就在外面,你抱着煦儿上车,我们现在就去省城。” 听他这样说,打架的两拨人才停了手。 宋氏恶狠狠瞪了沈淮安一眼,摔门离开。 沈妤命人在后座上放了很软的垫子,上面又铺上平整的木板,再把盛晋煦放在上面。 她和荷香陪着盛晋煦去省城,谢长里和盛芸儿留下看家。 路上,沈妤不停地拿热毛巾给盛晋煦热敷,想让他快点退烧。 见她急切的样子,沈淮安安慰道:“别担心,去了省城,我们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把他的腿治好的。” 沈淮安总算说了一句不让人讨厌的话。 沈妤一门心思部在盛晋煦身上,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到了桐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沈妤直接去了教会医院,这里的医生多是外国人。在这个西医刚开始流行的年代,外国人的医术更值得信任。 接诊的是一个中年英国人,他检查了一些伤势,就让护士带着盛晋煦去拍片。 见医生皱眉,沈妤用英文问:“他的腿怎么样?伤的很严重吗?” 洋医生诧异地看了眼沈妤,“你会说英文?” “从前学过几句。”沈妤道,他没有心思寒暄。 洋医生就用英文说了下情况,盛晋煦的腿伤的很厉害,骨头被压碎了,很可能伤到了腿部的神经,要尽快动手术固定。 这么小的孩子腿被压断,很可能影响以后的生活,医生也感到可惜。 他用责备的口气道:“你们夫妻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应该在第一时间送来医院的。” 沈妤面色惨白,她自责地低下头,眼泪就要掉下来。 沈淮安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洋医生看了他们俩一眼,拍了拍沈淮安的肩膀,轻轻摇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求医 () 沈淮安听不懂英文,但看洋医生刚才的举动,他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勾唇一笑,心中道,就这样被误会也挺好。 片子出来以后,医生告诉沈妤,盛晋煦腿部的神经和血管都有损伤,要想保住这条腿,必须要动手术。 保守的治疗方式已经不管用了,为了以后的恢复,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这位医生还推荐,整个教会医院最厉害的骨科医生是罗伯特,让沈妤去找这位医生。 “谢谢,多谢!”沈妤忙道。 接诊的医生又道:“罗伯特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不过他每天只做一台手术,而且诊金比较贵。” 来教会医院的大多是桐城的有钱人,在这里看病费用不低。 见沈妤穿着普通,医生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没人会跟医生讨价还价,沈妤让荷香陪着盛晋煦输液,她立即去拜访这位罗伯特医生。 这位医生每天只做一台手术,而且多安排在上午,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呆着。 沈妤要去罗伯特的家,沈淮安就跟了过来,“我送你吧,听说他住在郊区。” 沈妤对沈淮安的殷勤很不习惯,但事急从权,她需要一辆车。 罗伯特医生的家是一座别致的花园洋房,有钢琴声从客厅里传出来,路两侧是高大的银杏树,树叶在秋风中微微泛黄。 整个院子气氛温馨,彰显着主人的不俗品味。 沈妤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佣人才小跑着过来开门。 罗伯特是英国人,他家的女佣却是地道的桐城人。 女佣微微发胖,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你好,我儿子的腿骨折了,我想请罗伯特先生帮他做手术。”沈妤直接道明了来意。 女佣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登门的客人,她道:“实在不巧,罗伯特先生的手术已经排到下个星期了,好多人都等着。夫人要是着急的话,先去找别的医生吧。” 女佣说着就要关门。 沈妤忽然把手伸进了门缝。 “夫人!”门眼看就要关上,差点挤到沈妤的胳膊,吓得女佣立即松了手。 沈淮安走过来,直接把门推开了。 女佣很反感,“你们怎么能这样,刚才我都已经说明白了,最近一周的手术约不上。” 沈妤仍旧坚持,“让我见见罗伯特先生,我要当面问他。” “我说的都是罗伯特先生的意思。”女佣面露难色,“你们快走吧,要是让先生不高兴了,我的差事也保不住。” 沈淮安长手长脚,他往前一站,就把门顶开了。 沈妤趁机钻了过去,进了院子。 “你们怎么能这样……”女佣惊慌失措,她尖声叫起来,“罗伯特先生,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桐城的治安很好,罗伯特并没有请护院。出了女佣,家里就只有他了。 罗伯特在桐城待了五六年了,他懂一些中文,听见女佣这样仓皇的叫声,又看见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人,他抄起手边的棒球棍走了出来。 沈妤在台阶前站定,她彬彬有礼地道:“罗伯特先生,我叫沈妤,今天来是想请你为我儿子做手术的。事出有因,唐突了。” 沈妤的英文很流利,也很地道。 这年头会说英文的桐城人不多,罗伯特忍不住多看了沈妤两眼。 她长相清丽,柳眉杏眼,发色如墨,是个标准的中国美人。 更吸引人的,是她处事不惊,沉稳自如的气质。 罗伯特手里的棒球棍,慢慢放下了。 他道,“沈夫人,我的女佣应该已经和你说明白了,我每天只做一场手术,你想给你的孩子做手术,就按流程预约吧。” 罗伯特医生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的整整齐齐,他是个有条理的人。 来的路上,沈妤就注意到路两边的树丛,银杏树修剪地十分整齐,灌木丛排布也很规整。 院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守时、讲原则的人。 沈妤并没有放弃,“罗伯特先生,我儿子今年才五岁,是我没看好孩子,才让他被马车压断了腿。如果以后落下残疾,他就要永远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而我也会一辈子愧疚。” 她说的情真意切,言辞恳切。 罗伯特的面色稍稍缓和,医者父母心,他不是没有半点同情心的。 只是,想到自己好容易积累下的声望,他又沉下脸道:“沈夫人,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我不能乱了规矩,耽误别人的时间,请你尊重我。” 他说着就要转身回房间。 “罗伯特先生……”沈妤要追过去。 女佣挡在了沈妤身前,“沈夫人,我看你和你的丈夫也是体面人,你再纠缠下去就是骚扰了。罗伯特先生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再不走我只能报警了。” 沈妤吹下眼眸,她沉默了。 罗伯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沈妤,脸上神色不明。 几乎每过几天都会有这样的求医者登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乱答应,否则有一就有二,总有更可怜,更有权势的人。 到时候,罗伯特自己立下的规矩就要乱了,他打得是自己的脸。 沈妤从来没有这样恳求过谁,受过谁的冷脸。 沈淮安看不下去了,冷冷地盯着女佣道:“你没有孩子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他目光阴鸷,说话的时候似乎有寒气从他身上渗出来,让人遍体生寒。 “罗伯特先生……”女佣打了个哆嗦,一溜烟跑进了屋子。 没人阻拦,沈妤就站在台阶下,她看见窗户旁有个人影,就朗声道:“罗伯特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孩子腿真的伤的很严重,教会医院的医生说伤到了血管和神经,只有您才能把这台手术做好。” “您帮帮我的儿子,我们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的。” 罗伯特不予理会,他冷漠地拉上了窗帘。 对这位固执的英国医生,沈妤好话也说尽了,求了求了,罗伯特就是死活不肯答应。 他没有打电话把警察喊来,已经体现了自己的修养。 第二百六十四章 软磨硬泡 () 沈妤站在院子里不肯走。 很快,天黑下来,女佣开始准备晚饭。 沈淮安脸色阴沉,这个洋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很想把大洋砸在这个洋人脸上,所谓的自命清高,不就是出价不够吗? 他舍不得沈妤受苦,但有了前面几次的事,他心里又知道,违背沈妤的意愿,只会闹得不欢而散。 沈淮安心里,沈妤就是爱闹脾气,认准一件事就拼命去做。 外面有人赖着不走,罗伯特也没什么胃口。 张嫂觉得沈淮安的眼神人,把面包烤糊了,晚餐只好吃米饭和青菜。 罗伯特消化不好,他烦躁地嚷道:“张嫂,去药房给我买些助消化的药。” 来桐城以后,罗伯特也经常遇见消化不好的问题。 桐城地道的主食是米饭,但罗伯特最吃不惯的,恰恰的是米饭。 饭后没多久,他胃里就开始泛酸水,难受地厉害。 张嫂觉得,都是沈妤惹得祸。 出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抱怨,“沈夫人,你这何苦呢?罗伯特先生因为你都没吃好饭,我大晚上还得去药店买药,黑灯瞎火地要走夜路。” 晚饭的时候,沈妤闻到了厨房里白米饭的香味儿。 她想起之前在茶会上听英国商会的人说起,外国人喜欢吃发酵的东西,他们吃不惯米饭。 沈妤眸光盈盈,“张嫂,不用去买药。我这里有一包茶叶,你拿去给罗伯特先生喝,可以帮助消化。这不是什么大病,总是吃药反倒不好。” 是药三分毒,用药物帮助消化,并不能改善胃肠的功能。 张嫂半信半疑,“什么茶叶这么厉害,你别开玩笑了,回头罗伯特先生睡不着,明天上了手术台没精神。” 沈妤笑着去拉张嫂的手,“我是诚心想请罗伯特先生替我儿子做手术的,我怎么能害他呢?” 张嫂不同意,沈妤就另外提议,“这样,现在才六点钟,你把这茶给他送过去。等到七点钟,要是没有效果,我亲自去药店买药。我们有汽车,去哪里都方便。” 沈妤这话倒是说到了张嫂心坎上。 罗伯特的别馆有些偏僻,外面很难叫到黄包车,张嫂要走很远的路。 张嫂有些动摇了,“那行,等到七点钟,到时候要是没效果,你留下,让你的男人去买药。” 张嫂把沈淮安当做了沈妤的丈夫。 沈妤没有闲心计较这些,沈淮安倒是很受用,脸色稍稍缓和。 沈妤就从荷包里拿出来一小袋茶叶,这是茶坊新制作的黑茶,本来要带回家试喝的,她抓了一把装在了荷包里。 别的不说,沈妤对自己制作的茶叶很有自信。 黑茶是发酵茶,和普通茶叶不同,它的茶多酚明显减少,茶氨酸增多,能帮助消化,帮助睡眠。 张嫂半信半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茶沏好,端了进去。 罗伯特没有晚上喝茶的习惯,见张嫂还没有去药店,他有些生气,“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我不是让你去买药吗?” 张嫂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罗伯特光闻味道就已经对着茶叶不喜欢了? 她一向听话,很想打退堂鼓。 但想起沈妤笃定的样子,她又鬼使神差地鼓起了勇气。 “先生,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茶叶,可以帮助消化,您喝喝试试。”张嫂陪着笑脸。 罗伯特也是医生,他知道总吃胃药帮助消化不好,胃里又一个劲泛酸水,他烦躁地很,就端起茶杯,喝了几大口。 黑茶茶香浓郁,喝起来十分解渴。 没多久,罗伯特就喝完了一茶壶。 家里的茶壶并没有多大,倒在杯子里也不过是三四杯。 喝完了,罗伯特竟然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张嫂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况,她进来收拾茶杯,惊醒了罗伯特。 见到张嫂,罗伯特就有些生气道:“你怎么还在家里,我让你买的胃药呢?” 张嫂站着没动。 话刚说完,罗伯特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胃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他这个人很挑剔,身体稍稍有不适就难以入睡,刚才怎么睡着了? 罗伯特是个急脾气,和张嫂说话,一言不合就要吼,这会儿他却耐下心来,问:“怎么回事,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茶叶?那是药草吗?” 张嫂心思一转,她知道,是沈妤的茶叶起效了。 张嫂也是有孩子的,这种时候她也不邀功,就如实道:“这茶叶是沈夫人带来的,说有助消化的功能。” 秋天温差大,沈妤就这样站在院子里,连件披风也没带。 谁都有恻隐之心,更何况沈妤刚刚让张嫂免去了一趟奔波。 张嫂忍不住替沈妤说好话,“罗伯特先生,我看沈夫人实在是可怜,她的孩子才五岁,还没上学堂,要是腿瘸了,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您就发发善心,帮帮她吧。” 张嫂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说起话来拖着长音。 罗伯特觉得她絮絮叨叨,他听不大懂,就听出来一个帮字。 磨了大半天,罗伯特也烦了,他打着哈欠道:“你去告诉那位夫人,让她联系医院的医生,安排明天下午的手术。” “好好好。”张嫂面露喜色。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罗伯特一天做两场手术。 沈妤也高兴,她总算没有白耍赖。 人都爱面子,可关键时刻,逼得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兴高采烈地要出门,罗伯特喊住了她,“明天再给我带一包你的茶叶。” 沈妤点头,“这个自然。” 黑茶是沈家独有的,沈妤没有想到,靠着这茶叶,还能帮盛晋煦找到医生。 医院的医生也说,“沈夫人真厉害,罗伯特先生一向很有原则,这是他五年来额外接的唯一一台手术。” 沈妤无奈地笑笑,看着教会医院的地板,她忽然想到了原因。 罗伯特答应帮忙,并不仅仅是因为茶叶。 教会医院是出了名的富人医院,医院人来人往,木地板磨损严重,更换频繁。出手这么阔绰的医院,穷人在这里是看不起病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没有白吃的晚餐 () 那些去罗伯特家里求医的患者家属,要么就是自恃身份尊贵的名流,要么就是一掷千金的有钱人,他们官居高位,颐指气使习惯了,在医生面前的态度可想而知。 医生再厉害,在他们眼中也是靠手艺吃饭的人,说白了还是工人。 沈妤又是讲道理,又是放下身段好话说尽,磨了大半天,茶叶的事情只是一个助推剂,罗伯特有了这个台阶,自然会下。 盛晋煦一下午都在输液消炎,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刚刚好。 “沈夫人,恭喜你,小少爷能做手术了。”护士把缴费单子递给沈妤,“那边交一下钱,明天要上手术台,晚饭以后就别吃东西了。” 沈妤心里也高兴。 可是,看见缴费单子上面的金额,她呆住了。 教会医院的诊金,居然要两千大洋,折合两根小黄鱼。 体面的银行职员,一个月的工资才十来块钱,这些钱,是普通家庭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来之前,老夫人变卖了仅有的首饰,绸缎衣裳,一些器皿,才凑了十块大洋。 沈妤捧着缴费单,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钱,在她的圈子里,是无论如何都借不来的。 当晚,沈妤又去了一次王公馆,秦绍襄仍旧不在。她又到杨慧荣的医馆,也没人。 这些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沈妤想到要立即卖了仓库里的茶叶,先凑齐手术费。 可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哪里去找买家呢? 好容易求得罗伯特医生同意,像他那样有身份的人,如果因为交不出费用爽约,恐怕就再也约不到下一次了,盛晋煦也等不起了。 夜深了,远处的歌舞厅有隐隐的音乐声传来。 医院附近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拉车的车夫蹲在路边,等着主顾。 沈妤有种深深的无助感。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有人斜倚着车门抽烟。 他穿着黑色的衣裳,几乎要融入到夜色当中,烟头忽明忽暗。 沈妤走过来,沈淮安抬头道:“两根小黄鱼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只要你嫁给我。” 一整天,沈淮安都在和沈妤一起为了盛晋煦的事情奔波。 他毫无怨言,有些时候,沈妤就觉得他本心不坏。 听他突然这么提议,她以为是个玩笑,“放心,我不会白借你的钱,利息我照付。” 沈淮安狠狠掐灭了手里的烟,“我是说真的。” 昏暗的路灯下,沈妤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出他语调严肃。 两人都沉默起来,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气氛压抑地有些诡异。 最后,沈淮安打破了僵局,“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的人就在医院附近。” 沈淮安这么说,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的随从提醒道:“少爷,这么大的事,还是跟夫人老爷商量一下子吧。” “不用。”沈淮安态度强硬。 随从面露忧色,“少爷,老爷就是知道了你跟沈夫人来省城才派我们跟来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 沈淮安瞪了随从一眼,“不想在这里呆着就滚。” 跟来的随从是沈夫人的亲信,他不敢得罪主子,扭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家。 沈家没有通电话,是下人连夜赶回去说的。 沈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晕过去,“他要娶那个女人!?她可是嫁过人的。克死丈夫的女人,不吉利!” “她就是个丧门星,把盛家弄得家破人亡,又想来祸害我们沈家是不是?要让她进门,除非我死!” 想起沈妤,沈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沈夫人到沈老爷跟前诉苦,沈老爷思量了一下,他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忧虑,反而劝沈夫人,“这臭小子都是被你惯的,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更改不了。要我说,就让他娶。你先应承着,等进了沈家的门,再好好整治那个女人。” 沈老爷这么说,还有私心。 如今的盛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中用的。 沈妤要是不在了,盛家那些人还不是由着他整治。 把盛家的生意收归沈家门下,这件事就有谱了。 如果沈妤回到沈家,黑茶的配方也将会是囊中之物。 沈夫人不懂这些道理,却也不敢和盛老爷顶嘴,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心想:等沈妤进了门,一定要教教她规矩。 秋天的夜晚,月色朦胧,月光似一层薄薄的纱,窗外树影婆娑。 沈妤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想了一夜,她想盛延卿,比任何时候都要想。 前不久,也在桐城,他还承诺她马上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可是,短短一个月内,物是人非。 这一夜,沈妤竟开始相信命运的说辞。她来到这里重活一世是命运,守寡是命运,认识盛延卿是命运,要嫁给沈淮安也是命运。 在命运的浪潮中,她的反抗卑微且无力。 第二天早上,沈妤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 自来水很凉,她白皙的手放在水下冲着,那寒意就浸到了骨子里。 她迎着朝阳,在医院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到了沈淮安住的酒店。 她开门见山道:“我同意嫁给你。” 沈淮安露出了笑容,他让人去交手术费。 两根小黄鱼,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是真的高兴。 沈妤的眸底却有一层寒意,她看着沈淮安道:“别高兴地太早,我是有条件的。” “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们可以立字为据。” 沈淮安说着就掏出来纸笔,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起来。 变故总来的突如其然,沈妤想的这一夜,做了决定,也为自己想好了后路。 她道:“成亲以后,把我娘接出来,我要分府别住。此外,我不要孩子。” 她的语气很淡漠,细细品味的时候,就会发现她压抑的无奈和痛苦。 沈淮安的眉头皱了下,他用力地握住笔,指节分明。 分府别住只是一桩小事,沈淮安完可以做主。但孩子的事,他心中还是有期待的。 女人生了孩子才能踏实地过日子,沈淮安想要沈妤,他想要沈妤给他生孩子。 “好,我答应你。”沈淮安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这么想。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要改嫁 () 等进了沈家的门,他自信能让沈妤改变主意。 契约一式两份,沈淮安先签字,然后再递给沈妤。 这桩事总算有了眉目,沈淮安心情格外轻松,他道:“我先回清水镇准备婚礼,你在这里陪着煦儿,等他情况稳定了我再接你们母子回去。” 爱屋及乌,沈淮安喜欢沈妤,对盛晋煦也没有太大的反感。 一夜没睡,沈妤的气色不怎好,她将契约仔细地叠好,放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像是卖身契,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交了诊金,下午的手术进行地很顺利。 罗伯特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他摘下口罩,对沈妤道:“沈夫人,手术很成功,骨头都接好了,神经和血管的损伤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要好好照顾,恢复地好了,不会落下残疾的。” 沈妤喜极而泣,“你说的是真的吗?” 罗伯特笑起来,他食指和大拇指圈起来,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沈夫人,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誉担保。只是,小孩子骨头还在发育,后期照顾一定要尽心,开始这一个月,不能下床。” 沈妤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医生。” 罗伯特是桐城骨科最权威医生,他说的话很有可信度。 盛晋煦能保住这条腿,是不幸中的万幸。 荷香在病床前守了一天了,见沈妤高兴的样子,拉着她的胳膊问:“大少奶奶,刚才那洋医生说的什么,是不是小少爷的腿能治好?” “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看后期恢复。”沈妤没有把话说的太满。 盛晋煦被推进了麻醉恢复室,傍晚的时候,谢长里和陶妈妈来了。 陶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她道:“老夫人在家里担心地睡不着,她给煦少爷炖了骨头汤,让我给送来了。” 两人是坐马车来的,上午的时候就出发了,陶妈妈把这汤抱了一路,即便用棉布衣裳裹着,却还是凉透了。 沈妤不忍拂了老夫人的好意,就让陶妈妈去借用一下医院食堂的灶,把汤热一下。 谢长里带了些衣服和用品过来,用包袱整整齐齐地包着。 他还穿着在茶坊做工的粗布衣裳,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在装潢精致的医院走廊里格格不入。 手术做完了,荷香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她道:“谢管家,你能不能别给大少奶奶丢人,你现在这身装扮,就像乡下来的难民。” 谢长里瞪了荷香一眼,目光却怎么都凶狠不起来。 一天不见,荷香也憔悴了许多,眼圈下面一片乌青。 晚上八点多,护士把盛晋煦从恢复室推了出来,他小小的身子缩在白色的病号服里,眉头紧紧蹙着。 他的腿上打了厚重的石膏,用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着,和腰一般粗。 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完过去,盛晋煦睡意朦胧,迷迷糊糊中看见沈妤就在旁边,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沈妤轻轻摸着他的额头,道:“现在体温还算正常,但今天晚上搞不好又要发烧,你们好好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叫护士。” 荷香点点头,细想沈妤说的话,又有些诧异,“大少奶奶不在这里陪着吗?煦少爷醒了肯定要找你。” 沈妤摇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荷香留下照顾,谢长里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自告奋勇也留下了。 陶妈妈跟着沈妤出门,沈家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沈家的佣人格外殷勤,跑过来打开车门,恭敬地道:“沈小姐请。” 沈妤已经答应了要嫁给沈淮安,再称呼盛夫人就不合适了。 陶妈妈疑惑看了这些人一眼,没搞清楚状况。 盛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已经雇不起汽车了,那这些眼生的佣人,这辆车又是怎么回事? 陶妈妈憋了一路,她一直想问,无奈沈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回到清水镇,夜已经深了,秋天的风裹挟着一阵又一阵凉意,似乎要刻入骨髓。 老夫人还在等着,昏黄的煤油灯下,她银白色的头发泛着温润的光泽,驱赶着夜晚的凉意。 “芙蓉,快把饭端上来。”见沈妤回来,她打起精神道。 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毛线是温暖的米色,正是沈妤的尺寸。 喝着排骨汤,沈妤觉得眼睛酸涩,心中泛起一阵苦楚,喉头有些哽咽了。 如今的盛家,她和老夫人相依为命,在老夫人眼中,沈妤已经是自家人了,她把沈妤当成自己的孙女来疼。 沈妤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这次回到清水镇,她原本已经想的很清楚。沈淮安回来操办婚礼,这件事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既然老夫人迟早要知道,还不如由她亲口说出来。 见沈妤脸色不好,老夫人问:“怎么了?是不是煦儿出了什么事?” “祖母!”沈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芙蓉和陶妈妈也一头雾水,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两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沈妤端正跪在地上,她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 “祖母,我想改嫁!”她一字一字郑重说道,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部的力气,她瘫坐在地上。 老夫人手里的毛线团掉在了地上,在水泥地板上向远处滚出,拖下长长的尾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寒露无声。 愣了片刻,老夫人慢吞吞地开口道:“你要嫁给谁?” 她没有问为什么,盛家如今的这个烂摊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连她,为了保下茶坊那一点点残存的东西,连酒楼也典押给了别人。 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便是沈妤熬不下去,也不稀奇。 老夫人好奇的,只是沈妤要嫁给谁。 沈妤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扬起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祖母,别怪我心狠,这次煦儿的事我也看明白了,盛家如今的情况,连给孩子看病拿药都付不起钱,更别说东山再起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一辈子守寡也没有什么盼头。”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纸休书 () 老夫人无奈叹气,沈妤说的是实话。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没道理把一辈子葬送在这里。 沈妤收起了情绪,故作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我是在沈家长大的,和沈淮安从小……” “啪”地一声,老夫人甩过来一个巴掌,她咬牙切齿,“你要嫁给我们盛家的仇人?” 沈家故意派人凿坏了盛家的货船,致使船工丧命,货物损坏。他们还恶意竞争,大肆打压盛家的生意。 这些,老夫人都是知道的,甚至是盛延卿的死,老夫人也一并算在了沈家头上。 沈盛两家明里暗里争了多年,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听沈妤说要嫁给沈家,她一时没忍住,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打完了,老夫人自己也愣住了。 沈妤则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愣愣地跪在地上。 陶妈妈和芙蓉都呆住了,大少奶奶要改嫁就已经匪夷所思,老夫人居然还动手打了她。 两个人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像木头桩子一样傻站着。 回过神来,沈妤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的语气异常坚定,“祖母,我已经决定要嫁给沈淮安了,我的后半辈子,想自己做主。” 脸在火辣辣地痛,沈妤的心也在痛。 老夫人愤然站起身来,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陶妈妈赶紧过来搀扶,两个人回了房间。 芙蓉过来扶沈妤,“大少奶奶,这么大的事情,你可以跟老夫人慢慢商量,突然提出来,老夫人肯定受不住。” 沈妤轻轻摇了摇头,她也想慢慢商量,可是沈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与其在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被迫出场,沈妤宁肯夺取一点主动权。 沈妤走到院子里,她跪在老夫人房间的门外。 屋里很快熄了灯,老夫人就默默地坐在黑暗中,祖孙两个隔着门对望,想着各自的心事。 陶妈妈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劝她道:“小姐,老奴跟了你几十年了,和小姐一起长大,最了解小姐的性子。老奴知道小姐不是硬心肠的人,容老奴给大少奶奶说句公道话。” “这一年的时间,在沈家,大少奶奶如何做的,老奴都看在心里。二爷失踪,生意一落千丈,大少奶奶眉头都不皱一下,她从来不提改嫁的事。老奴觉得,她这么说一定是有苦衷的。” 盛老夫人看了陶妈妈一眼,“你也来给她当说客?女人这辈子,嫁夫随夫,她当初既然决定留下来,就该一辈子安安稳稳呆在盛家。煦儿叫她一声娘,她就该有当娘的样子。” 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她的观念里,女子改嫁,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是婆家无能,丈夫无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盛家有三座贞节牌坊,不能到了沈妤这里就没有了。 陶妈妈跟着叹气,她拿了件厚棉衣过来,给老夫人披上。 这一夜格外漫长,盛老夫人想了很多,想到盛延卿的死,盛延茗的死,又想到二房那些自私自利的小人。 老夫人一辈子磊落,她要面子,但看见屋子里光秃秃的墙壁,她也知道,盛家是真的没落了。 树倒猢狲散,沈妤有一身本事,她想要另谋出路也无可厚非。 秋天的阳光温暖澄澈,第二天早上,老夫人房间的门打开了。 陶妈妈捧了一张纸过来,冷冰冰地丢在了沈妤脚下。这是老夫人的意思,陶妈妈不敢表露情绪。 老夫人在屋子里道:“沈氏,我念你自嫁到盛家以来勤勤恳恳,侍奉长辈,打理生意,照顾孩子,哪一样也不曾懈怠,你拿着这封休书走吧。从此以后,你和盛家再没有什么瓜葛。” “多谢盛老夫人。”沈妤声音嘶哑,她挪动跪的僵硬的腿,给老夫人磕头。 说是休书,实则是一张放妻书。 她嫁过来第一天丈夫就去世了,除了她的丈夫,没人有资格给她写休书。 金黄色的太阳挂在天边,朝霞绚烂旖旎,秋日的天空高远澄澈。 茶坊雇的工人开始上工了,盛芸儿也从自家过来了。 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只小猪仔。 见沈妤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走上前来,“大少奶奶,看这只小猪是不是和小花长的一模一样,等煦少爷回来了,我就把这只小猪给他。” 沈妤没说话,芙蓉就给盛芸儿使眼色,“快扶着大少奶奶……” 在外面跪了一夜,沈妤的腿麻得没了知觉,她扶着芙蓉的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可以走路了。 她满脸疲惫之色,衣服也被露水打湿了。 盛芸儿瞥见了沈妤手里的放妻书,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没收住。 刚回到房间,陶妈妈就过来道:“沈氏,传老夫人的话,命你立即离开盛家。” 沈妤苦笑了一下,“看来老夫人是一眼也不愿意看我了!” “老夫人说,休书都写了,你不再是盛家的人了。茶坊那边的事,老夫人会派王管事接手。”陶妈妈道,她的语气有些不忍。 老夫人的原话,是让陶妈妈立刻把沈妤赶出去的。 陶妈妈没说的太直白,她道:“大少奶奶,不对,是沈小姐,改嫁这种事到底不光彩,你留在这里,盛家人脸上无光。为了你自己好,也为了老夫人,你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沈妤目光呆滞,“好,我知道了。” 如今的盛家可谓是家徒四壁,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屋子里没几样值钱的东西,沈妤四下看了一圈,只带走了那件紫色的洋装,这是盛延卿在省城给她买的。 从前在盛家大院,盛延卿还送过很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精美的茶具,杭州的绸布伞,文房四宝。 他每到一个地方谈生意,绝对不会空着手回来。 她道:“这些东西能卖的就卖了吧,换了钱给煦儿和老夫人买些补品。” 盛晋煦是过继在盛延茗名下的,她没有资格把他一并带走。 收拾好了,沈妤把房间的钥匙、盛家大印交了出来,提着没什么分量的包袱,离开了盛家。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弃妇 () 清晨,大街上忙忙碌碌。 街边的包子铺冒着热腾腾的水汽,伙计扯着嗓子叫卖:“包子,皮薄馅多,热腾腾的包子!” 沈妤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自从昨天下午开始,她没吃过一口饭。 摸一摸口袋,里面没有一分钱,她把能留下的东西,部留给了老夫人。 “大少奶奶……”盛芸儿追了过来,她过来挽住沈妤的胳膊。 主仆两个要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在包子铺里寻了个座位。 钱是盛芸儿付的,沈妤无奈笑笑,“现在我是真的一穷二白,就差在街边乞讨了。” 盛芸儿看着沈妤吃包子,她是在家里吃了早饭过来的。 盛晋煦住进了医院,花钱没数,盛家人人都得勒紧裤腰带,盛家的饭食,还比不上盛芸儿家孙氏操持的汤菜。 包子铺里有免费的热水,包子是鲜肉馅儿的,沈妤觉得,这一笼包子,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吃完饭,她对盛芸儿道:“我知道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你留在煦儿身边小心提防,我怕有人再对他下手。还有祖母……” 沈妤喉头有些哽咽了,她想起来老夫人一大早迫不及待地把她赶出家门,像在遮掩什么丑事。 她把老夫人当做了家人,心里不受控制地觉得委屈。 盛芸儿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她郑重地点头,“大少奶奶,我们都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老夫人也不是真的怪你。” 这些安慰的话,沈妤听起来轻飘飘的。不管真假,往后应该都再不会再见了。 分开以后,沈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盛芸儿站着没动,她很想跟沈妤一起走。同时,她又隐约有种预感,只要盛晋煦还在,沈妤不会丢下盛家不管。 走着走着,沈妤的泪水便不听话地溢出来,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看见周围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 她一抬头,当头一个臭鸡蛋砸了过来。 十来个提着菜篮子的妇人把沈妤团团围住,丢过来各种烂菜叶,臭鸡蛋。 “不要脸!盛家怎么会娶你这种媳妇,发达的时候你赖着不走,现在没落了,你就拍拍屁股走人!” “盛老夫人真可怜,六十多岁了,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的过,你这么走了,晚上能睡的着觉吗?” “坏女人!狐狸精!” …… 叫骂声不绝于耳,沈妤低着头,她想避开这些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上前几步,把沈妤推倒在了地上。 正是早市开市的时候,很快就有不少人聚了过来,见沈妤摔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盛芸儿冲了过来,她挡在沈妤前面,“你们做什么,发洪水的时候大少奶奶保住镇子,她还给慈善堂捐钱,帮遇难船工的家属,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有人道:“我呸,那她也是花的盛家的钱。” “她只是沈家的一个丫鬟,都是盛老夫人抬举她……” 盛芸儿都要急哭了,“不许你们这么说,大少奶奶不是这样的人……” 沈妤摘掉了头上的菜叶子,她拉住盛芸儿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有人故意给她泼脏水,怎么也撇不干净。 她微微抬眸,观察一旁的情况。 闹事的其实就是一开始围上来的十来个妇人,她们拿着菜篮子,东西准备的很齐,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其余的都是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不明所以。 沈妤坐在地上,她隐约看见一抹蓝色的衣裳一闪而过,二夫人宋氏就喜欢穿描蓝衫。 这种事越说越黑,沈妤不想辩解,她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时,她身后的盛芸儿忽然闷哼一声,身子软趴趴地倒下来。 盛芸儿脚下,是一块带血的石头。 “谁?谁扔的石头?”沈妤厉声质问,“真出了人命,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看热闹的人都往后撤,那几个妇人却有恃无恐,拿着手里的菜叶子扔的更凶了。 盛芸儿捂着额头,鲜血从她指缝里溢出来。 两人周围被不明所以的看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混杂着不少盛家从前的竞争对手。 有人抱着八卦心态小声议论,有人磕着瓜子看热闹,也有人悄没声儿地等待机会落井下石。 “芸儿,你没事吧?我带你去看大夫。”沈妤扯出来一块帕子捂住盛芸儿头上的伤口,扶着她艰难地往外走。 “都滚开!给我让开!”她一面拨开看客,一面怒喝。 只是,她嗓子都喊哑了,看客们还是无动于衷。 血水已经糊了盛芸儿满脸,她脸色惨白,步子踉跄。 “你们快让开,让我们去医馆。”沈妤几乎是在祈求,无助感包围着她。 “大少奶奶!”盛芸儿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上。 沈妤跪坐在她面前,捂着她的额头帮忙止血。 看热闹的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们的议论声像腊月里的寒风冷雨,让人遍体生寒。 “不知道是谁扔了这块石头?打的可真准。” “这小姑娘模样长的不差,额头上开这么大一条口子,不会破相吧?” “我看是沈氏作恶多端,遭了天谴,她活该,她身边的人也每一个好货色!” …… 就在这时,外围突然传来一声qiang声。 人群忽然静止了,而后,看客们做鸟兽状散开。 大街上倏忽安静了下来。 沈淮安收起了手qiang,他跑过来,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看见满脸是血的盛芸儿,他立即让人把她送去医馆。 沈妤满手都是血,她等在医馆外面,用湿毛巾慢慢擦手。 沈淮安对身边的人道:“去外面放消息,沈妤是我沈淮安没过门的妻子,谁敢动她,就是和我过不去。” 沈妤没有反驳,她现在需要一把保护伞。 沈淮安蹲在沈妤身前,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阿妤,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我们后天就成婚。” 两天两夜没睡,沈妤的精力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她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好。”她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婚 () 沈妤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块带血的毛巾,她的指尖莹白,像一段嫩白的玉。 沈淮安情不自禁地想去握她的手,沈妤却像是触电一样躲开了。 沈淮安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他随机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对沈妤,他总是格外耐心。 婚礼就定在后天,沈淮安包下了镇上最豪华的酒楼,让沈妤在这里待嫁。 清水镇的习俗,婚礼之前,新娘新郎是不能见面的。 沈淮安将酒楼里里外外装点一新,挂着大红灯笼,贴着红色的对联,大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了沈家大门外。 整个清水镇无人不知,盛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要改嫁,她这次要嫁的,是她从前的旧主沈少爷。 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这件事。 有人道:“沈妤好厉害的手段,当初她能顶替沈小姐嫁进盛家,一扭头又能把沈少爷抓的牢牢的。” “他和沈少爷是名义上的兄妹,其实这两人早就私定终身了,以前就常借着兄妹的名义来往,就连盛家老太太做寿,两人都明目张胆地在花园里拉拉扯扯。” “好厉害的女人,明天婚礼上,我倒想看看长得有多勾人。” ……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周星启咚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周莹雪看了哥哥一眼,“阿哥,你是不是也越来越觉得没劲了?要不我们也去参加婚礼吧?” 周莹雪有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她说话的声音甜甜的,任何男人都没有招架之力,周星启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 他对妹妹有求必应,这次却摇了摇头,语气冷漠地道:“别人成婚,有什么好看的。” 他心里觉得,沈妤和沈淮安压根就是两种人。 她那样聪明睿智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嫁给沈淮安这种蠢货呢? 沈四海夫妇没想到事情会闹得满城皆知,沈夫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沈妤要是以这样的排场进了沈家的门,淮安以后还怎么说亲?” 沈四海冷哼,“以我沈家的声名,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嫁进来,还愁没处说亲?” 沈夫人不甚赞同地扁扁嘴,她不知道沈妤是积了哪辈子的德,能得自己儿子喜欢。 不过,沈淮安越看重沈妤,沈夫人就越恨得牙痒痒,要尽早给她点颜色看看。 “鲁妈妈,把周妈给我叫过来!”沈夫人阴测测地道,“她养的好闺女要成亲了,周妈这个当娘的,也该收拾收拾,迎亲才对。” 成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沈妤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面,由着丫鬟给她上妆,换衣服。 喜婆嘴里不停地说着吉利话,强行营造出来一点喜悦的气氛。 “瞧瞧,新娘子真是美若天仙,就是貂蝉西施也比不过你。一会儿入了洞房,新郎官保准被你迷得团团转……” 喜婆说的喉咙都快哑了,沈妤才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芸儿,给她拿点赏钱。” 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在化妆的丫鬟手艺不差,将沈妤这张清丽的面孔画出了几分妩媚,正红色的喜服衬得她肌肤赛雪,她水嫩的嘴唇红艳,美艳似吸血的妖精。 喜婆背后就说:“这女人真是个妖精,是个男人都要被她迷倒。” 盛家的寡妇再嫁,还是旧主,新郎是她认下的义兄,这件事在清水镇早就传开了,大街小巷都是看热闹的人。 街上被堵得水泄不通,连镇长的车子都走不动了。 杨思同焦急地坐在汽车里按喇叭,他有重要的客人要接,不能耽误。 但是,喇叭声像是沉入水底一般,没激起任何浪花。 热闹和沈妤是无关的,她像是木偶一样,由喜婆指引着,上了花轿,又过了火盆,进了沈家的大门。 沈家大院里,和外面的热闹喜庆却是两种氛围。 院子里冷冷清清,下人们一如平常洒扫庭院,沈妤甚至能听见,回廊下传来的鸟叫声。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将热闹部隔绝在了门外。 “这……”喜婆一时也没回过神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沈妤径直扯掉了头上的盖头,她看见沈四海正坐在回廊下逗鸟,沈夫人在一边,正襟危坐。 “鲁妈妈,你先带喜婆和丫鬟们下去,我和新娘子有几句话要说。”沈夫人面无表情地道。 她冷冰冰地打量了沈妤几眼,心中道,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从前在沈家,沈妤唯唯诺诺,从不敢正眼瞧人,时隔一年,如今的沈妤,眉眼间多了几分丽。 同为女人,沈夫人都觉得,沈妤身上带着艳光,她艳而不俗。 “沈夫人,久违了。”沈妤率先打破了沉寂。 沈夫人面色不善,“沈妤,都说风水轮流转,怎么转来转去,你还是这么凄惨?当初你为了钱嫁到盛家,现在又为了钱回到沈家,贱货就是贱货,卖来卖去。” “沈夫人说笑了,我也没想到,当了一回盛夫人,又能做一回沈夫人。”沈妤盈盈含笑道,她不闹不怒。 她没有把沈夫人当做对手,也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夫人气的柳眉倒竖,“你也配……” 她还没说完,沈四海冲她摇了摇头。 自上次茶会中风,沈四海一直在家里休养,身体也恢复了大半。 他慢条斯理地道:“阿妤,说起来你也是沈家人,吃沈家的饭长大的。以后在一个屋檐下,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和沈夫人不同,沈四海可不在乎什么名声,他更看重利益。沈妤在盛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沈四海想用她,态度就没那么恶劣。 就算沈妤不肯配合,能把黑茶的配方弄到手,沈家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的市面上,黑茶可是紧俏的货物。 沈四海话音刚落,沈淮安便急急忙忙跑来了。 他穿着正红色的新郎装,长衫、马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沈淮安相貌英俊,又有点纨绔子弟的风流模样,红色衬得他气色很好,沈夫人越发觉得沈妤不配。 沈淮安走过来拉沈妤的手,“阿妤,走吧,我们拜堂。” 他笑的情真意切,眼睛里带着少见的光泽。 他挽着沈妤的手朝回廊走过去,沈四海夫妻就坐在那里。 家里没有装饰,沈四海不允许没请宾客,沈淮安也为此闹过好几顿脾气,他已经在外面置了别院,决定婚礼以后就搬出去。 宣礼官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沈淮安拉着沈妤的手,缓缓跪倒,沈夫人直接闭上了眼睛。 三拜以后,新郎新娘要给父母敬酒。 有人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那人哆哆嗦嗦,还没到沈妤面前,居然哐啷一声把托盘摔在了地上。 婚礼上摔碎了酒杯,这是很不吉利的。 沈淮安勃然大怒,“把这个不懂事的奴才拖出去!” 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婆子慌忙跪在地上,她去抱沈妤的腿。看见这张脸,沈妤也吃了一惊。 第二百七十章 侮辱 () 今天,过来端酒的不是别人,而是沈妤的母亲周妈。 几个月不见,周妈又瘦了一圈,眼睛深深地嵌进眼窝里,衣服也空荡荡的。 周妈抱着沈妤的腿,还在不停地打哆嗦。 沈妤的怒意一下子涌上来,她紧紧抱着周妈,死死咬着牙齿。 鲁妈妈道:“沈氏,你不要忘记了,你和你娘都是沈家的奴才。能服侍少爷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这并不能改变,你是个出身低微的贱婢!” 她又呵斥周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要是落下一片瓷片,我打断你的手。” “是是是……”周妈是被打怕了,忙不迭地就去收拾。 酒盅打碎以后的瓷片细小锋利,她也顾不上,趴在地上捡。 沈夫人冷笑,“看见没有,像条狗!” “别捡了,起来……”沈妤蹲下去拉,周妈却像是发疯了一样,用力挣开了。她甚至用袖子去擦地砖上的酒渍。 沈妤心疼,只好帮着捡。 “够了!阿妤,快起来!”沈淮安沉下脸,“这是下人做得是。” “那我母亲呢,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下人吧?”沈妤头也不抬地问。 沈淮安愣了一下,他想要维护沈妤,可又不能忤逆父母,他有些犯难。 看着廊下这对母女狼狈的样子,沈夫人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穿过院子,在沈家大宅里回荡着。 忽然间,沈家大门被人踹开了。 一队荷qiang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团团将院子里的人围住。 沈夫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一时间来不及变化表情,神情十分难看。 十几个警察分列两侧,沈淮安看着他们站好,将沈妤牢牢护在了身后。 “没事的,肯定又是一场……”他话音未落,看见最后面走进来的那个人,他呆在了原地。 盛延卿缓步走进来,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长衫,手里拿着黑色的礼貌,气度儒雅地像个教书先生。 沈妤也呆住了,他回来了,他没有死! 沈淮安注意到沈妤的情绪,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阿妤,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我的妻子。”沈淮安几乎是在祈求。 他清楚地看见,死气沉沉的沈妤,在看见盛延卿的那一瞬间又有了生机。这一刻,他就知道,在沈妤的心中,他永远比不过盛延卿。 他心里还怀有微薄的期望,死死抓住沈妤的手,像一根救命的稻草。 大婚当日,自己的妻子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这是一种怎样的侮辱? 沈淮安的双目都要蹦出火花来,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祈求沈妤,不要让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沈淮安,你放开她!”盛延卿厉声喝道,心里却是一阵的后怕,如果自己再晚来一步,那是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要永远的属于别人了? 然而,沈淮安却是将沈妤更加紧地握在身边,“阿妤,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不能跟他走。” 沈妤扭头看向沈淮安,心里有些犹豫。尽管这个男人在她最难的时候拿她最重要的东西来威胁她,可他到底没有伤害过她。而且,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一场交易。 不管是从商,还是做人,总要讲究一个诚信。 “延卿……”沈妤摇了摇头。 沈淮安顿时面露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周妈从斜刺里冲出来,推开沈淮安,拉着沈妤推向盛延卿。言语中急切,“你走,你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那一边,盛延卿已张开手臂,他不顾一切地把沈妤搂进了怀里。 沈妤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心中的苍惶一下子没了。 “咳咳……”秦绍襄在一边提醒,他小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要不要这样不要脸?” 走廊下沈四海已站起身来,他拱手问带头的探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沈四海经商多年,探长这样贸然登门,还是在小儿纳妾当日,这恐怕不妥吧?” 见这位探长脸生,他以为是刚上任的小毛孩,又道:“我和**山杨局长有些交情,探长今天登门,可向杨局长要了搜查令?” 探长瞥了沈四海一眼,带着几分狐疑,“沈老爷,鄙人董建,直属省城警察厅,还需要向清水镇警察局请示吗?” 沈四海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半晌,他才问:“那敢问董探长,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董建似乎正在等沈四海问这句话,他云淡风轻地道:“买凶杀人,栽赃,偷运文物,恶意竞争。” 这些罪名,哪一个都够沈家喝一壶的。 沈四海立即变了脸色,他矢口否认,“胡说,你这才是栽赃!” 一边沈夫人去拉儿子的手,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延卿走过来,道:“沈老爷,海关在我们盛家的货物里查出来文物,我刚找到点蛛丝马迹就被青帮的人截杀,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我们盛家的货船意外沉船,死了六名船工,你敢说这也和你没有关系?” 他平静地眸光注视着沈四海,胸有成竹。 沈四海就觉得,盛延卿死里逃生,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他是有备而来。 董建靠在回廊的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沈四海,你做的这些事证据确凿,有什么冤屈跟我回警察局再说吧。” 法律不需要解释,董建只是来奉命抓人,他没必要听沈四海辩解。 董建挥挥手,立即有警员过来,给沈四海上了手铐。 沈夫人慌了,“你们不能随便抓人,这都是栽赃陷害,老爷是清白的。” 沈淮安也要辩解,沈四海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他道:“好好照顾你娘,看好家。” 董建压着沈四海去了省城,沈家一片兵荒马乱。 盛延卿拉着沈妤的手要走,沈夫人气急败坏,捡起一个茶碗砸了过来。 盛延卿稳稳接住了这个茶碗。 沈夫人捶胸顿足,“你这个丧门星,一定是你联合外人陷害沈家的!” 沈妤不想辩解,她在找寻周妈的身影。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妈不见了,鲁妈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不放心周妈,可沈家已经恨她到了骨子里,她没有立场一定要带走周妈。 “沈妤!你答应过我的!”沈淮安赤红着双眼,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 沈妤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脚有千金重,而心里也生出对沈淮安的愧疚。 “走吧。”盛延卿伸手揽住了沈妤的肩膀,他高大的身子围拢在她身侧,将身上的温暖传递过来。 上了马车,沈妤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摸摸盛延卿的手,又去摸他的脸。 她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真的回不来了?” 一边说着,她搂住了他的腰,分别这么久,她怕一旦松开手,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盛延卿用粗糙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他语气温柔,“我这不是回来了?” 沈妤这才像是定下心来一般,抬头看他,“还有我妈她……沈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当初,我出嫁时想带着她一起走,她死活不愿意。你帮我打听一下,如果可以,将她接来我们身边吧。” 盛延卿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了一声,“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沈妤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在哪里?把事情的经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漏。” 盛延卿就任由她抱着,把这一个月的经历讲给她听。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盛延卿回来了 () 那天在桐城分别以后盛延卿去了上海,即将装上货轮的货物确实出了一些问题,里面查出来几件丢失的文物。 盛延卿一路明察暗访,居然发现是青帮的人动的手脚,他本想拿到证据洗脱嫌疑,不想被青帮的人围堵,侥幸逃过一劫。 他一边养伤一边查找证据,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沈妤听得暗暗心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伤到了哪里?是不是很严重?” 盛延卿摇头,“没什么,只是皮外伤,青帮的人追的紧,只是不能脱身。” 他没告诉沈妤,他中了两qiang,从桥上跳下去,掉到渔船上,才逃过一劫。有一颗子弹离心脏很近,他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等他能下床了,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 他辗转联系到杨慧荣和秦绍襄,三个人一起追查线索,才将沈四海的罪行落实。 自己的情况说完了,盛延卿用手指托起沈妤的脸,细细打量她。 沈妤还穿着婚礼的衣裳,画着浓妆,带着凤冠,很是端庄妩媚的样子。 他低下头,轻轻吻她。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浓情蜜意时,秦绍襄在外面道:“你们好了没有?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清水镇这么大点地方,都要转一圈了。” 沈妤这才意识到,马车刚刚停了下来。 她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掀开车帘道:“我们先去茶楼坐坐吧。” 路上,她把衣裳换下来,凤冠霞帔和首饰都放在了一边,这些东西她是要还给沈淮安的。 盛延卿就看着他梳妆,眼睛怎么也挪不开。 “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沈妤把头发挽起来,她转过身来看着盛延卿。 这一路上,光顾着问盛延卿的事,她自己的事还没来的说。 她惹恼了老夫人,现在也已经不是盛家的儿媳妇了,更无权过问盛家的事。 深陷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沈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盛延卿拉起了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沈妤抬眸看着他。 盛延卿抚摸她的头发,他的声音温和好听,他道:“我在想,你既然已经不是我大哥的妻子,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了。” “名正言顺?”沈妤愣了一下。 盛延卿把她搂进了怀里,“阿妤,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她的肌肤微凉,像一匹绸缎,盛延卿舍不得放开。 从沈家出来,盛延卿把沈妤安置在了酒楼里,他回家去见盛老夫人。 沈妤坐在床边收拾床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她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个人回来了,而且,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秦绍襄的叹气声却一声连着一声,他心里觉得可惜。 从欢喜中回过神来,沈妤想到了盛晋煦,他的腿不是无缘无故受伤,如果伤情再严重一下,或者耽误了治疗,他这条腿可能就废了。 背后谋划之人,居心叵测。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沈妤走到了秦绍襄身边。 秦绍襄趴在桌子上,他盯着沈妤长长的睫毛,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睫毛就像两把小刷子,抖来抖去,甚是可爱。 秦绍襄一直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风流倜傥,赌马喝酒,整日花天酒地。 在沈妤面前,他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请人帮忙,沈妤就格外耐心,她道:“你不是想要黑茶吗,帮我这一个小忙,茶坊新制的第一批茶叶,就是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秦绍襄来了精神。 沈妤低下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秦绍襄边听边点头,“这简单,不过你的办法能行吗?” 沈妤颔首,她眸光笃定,“我了解这些人。” 这边简陋的小巷子里,盛老夫人见到了盛延卿。 “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又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盛老夫人老泪纵横。 盛延卿安慰道:“祖母,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盛老夫人和陶妈妈听得一阵心惊,老夫人又忍不住掉眼泪,“沈四海是想害我们盛家断子绝孙,他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怪不得老爷在的时候就常说,别和沈家打交道。” 沈家和盛家都是清水镇的大家族,老夫人的夫君,也就是盛家老太爷,曾经和沈四海的父亲一起做过生意。 那时候沈盛两家交情不浅,两家老太爷称兄道弟,好的像一个人。 后来,因为生意上遇见了分歧,两家起了矛盾,就慢慢疏远了。 盛家老太爷只说,从此以后做生意也避开沈家,沈家老太爷却留下话,盛家人自私自利,一直诓害沈家。 这梁子,许多年前就结下了。 这次沈四海对盛延卿下杀手,盛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她道:“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能让沈四海走出监狱,他就该烂在监狱里。” 盛延卿道:“祖母,您放心,这些事人证物证俱在,沈四海就是想上诉,真闹到法庭上,他也赢不了。” 说起沈家,自然而然提到了沈淮安和沈妤的婚事。 盛老夫人言辞恳切地告诫道,“延卿,不是我心里不疼阿妤,她为我们盛家做了不少事,我心里都记得。但是你别忘了,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又是沈家闹得满城皆知的新夫人。” 老夫人是想断了盛延卿的念想。 盛延卿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打了个马虎眼,说起了盛家的生意。 这次他从省城回来,已经解除了海关那边的误会,被扣留的茶叶顺利装上游轮,运去了英国,他拿到了英国商会的尾款,足有十五万大洋。 这些本钱,足够盛家东山再起。 失踪一个月的盛延卿回来了,这个消息在盛家一石激起千层浪。 二夫人宋氏有些坐不住了,“当初咱们二房能分得这么多家产,是因为延伟是唯一的继承人,他回来了,不会是来跟我们争家产的吧?” 许馨月安静地坐在一边绣花,在秋天这种万物凋零的季节,她反而喜欢绣大朵大朵的桃花。 绣帕上的图案针脚密实,嫩红的花蕊栩栩如生,她绣的专心致志。 宋氏正在客厅里焦虑不安地踱步,外面下人忽然道:“二夫人,有客人来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故布迷阵 () 宋氏心虚,这时候最听不得叫门声,她紧张地问:“是谁来了?” 长胜恭顺地道:“回二夫人,是北平的一位富商,姓秦。” “姓秦?”宋氏心思飞转,她很快想起来,从前盛家确实有这么一位客人。 秦绍襄曾经来清水镇考察,在盛家小住过几天,因为他的订单,沈妤还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子。 宋氏坐回椅子上,她松了口气一般道:“秦绍襄,他来做什么?” 长胜将拜帖递上来,“他说是想和盛家谈一笔生意。” “先打发了吧……”宋氏不耐烦道,她心里想的部都是盛家家产的事。 二房得了这么大一笔家产,这是泼天的富贵,她见不得任何人觊觎。 长胜道是,他转身要走,许馨月喊住了他,她放下了手里的绣帕。 她笑盈盈道:“娘,现在清水镇就只有一个盛家,往后茶叶的生意,都是我们二房的。这么大的一个客户,不能就这么放走了。” 宋氏狐疑看了许馨月一眼,“怎么,你也想学沈妤做生意?可惜啊,你没有人家那等本事。” 许馨月面上讪讪的,她强撑着道:“让我试一试未尝不可,总不能还没见到客人,就打退堂鼓吧?” 宋氏脸上的鄙夷之色不减,“你想去就去吧,见识一下世面也行。” 许馨月暗暗咬牙,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比不上沈妤。 明明是沈妤抢走了盛延卿,又让她在盛延卿面前无地自容,沈妤拥有的,都是她本该得的。 许馨月在青山苑的正院接待了秦绍襄。 秦绍襄穿着一件月白色金线暗纹的长衫,上身套着马褂,腰间坠着一块通体碧色的玉佩。 他斜倚在椅背上,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轻声哼着小曲。 秦绍襄这幅样子,活脱脱一个世家的纨绔子弟,这种人多没什么本事,许馨月稍稍放松了警惕。 “三少奶奶,我是来买黑茶的。”秦绍襄开门见山道,“你大概不知道,桐城的市场上,黑茶已经炒到了十块钱一两。” 普通工人一个月工钱只有几块钱,是买不起黑茶的。 许馨月愈发断定秦绍襄是个纨绔,这算是商机,在他口中却如同儿戏。 秦绍襄又道:“前段时间我和你们盛家的大少奶奶谈过,她答应给我五箱黑茶。这笔生意还作数,订金我都带来了。” 他当即把一张五千块的银行存票放在了桌子上。 盛家只有沈妤会制作黑茶,许馨月不忍心推脱掉这一笔生意,就推脱道:“秦少爷,盛家的茶园遭了水灾,现在的茶坊制茶都是靠买的,你容我……” “怎么,你是嫌钱给的少了?”秦绍襄道,他又掏出来一张五千块的存票。 他对盛家的黑茶势在必得。 看着桌上的钱,许馨月默默算了一笔账,十块钱一两,一箱茶叶是一百斤,五箱能卖五万块。 秦绍襄这算盘,打的倒也不差。 她从始至终没答应,秦绍襄就道:“这样,钱先放在你这里,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他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一万块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存票,许馨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没想到,沈妤的黑茶配方,能值这么多钱。 她叫来长胜,“你去打听一下,沈妤现在住在哪里。” 女佣环儿道:“三少奶奶,我可听说了,秦少爷从前住在大房,和大少奶奶走的很近,该不会他故意……” 在许馨月身边待久了,环儿很谨慎。 许馨月思索了一阵,看家桌子上的存票,她道:“你把这钱拿去银行,看能不能取出来。” 如果这是沈妤精心安排的,这银行存票应该是假的。 她连盛晋煦的手术费都交不起,从哪里弄来这一万大洋? 许馨月一向谨小慎微,一方面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另一方面,她又担心沈妤下套子。 秦绍襄家在北平,不过在盛家住过几天,不可能拿这么多钱出来配合着演戏。 一万大洋,在谁那里都是一笔巨款。 很快,环儿回来了,她道:“我去银行问了,这钱可以取出来,他们还问我什么时候要。” “看来,这是真的。”许馨月笃定到,她已经相信了。 她越发觉得,如果把黑茶的配方弄到手,她就有机会超过沈妤,把盛家的生意做大。 许馨月多方打听,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从一位制茶师傅那里得到了一点消息。 制茶师傅道:“大少奶奶常教导我们,做事必须要有条理,她平时制茶,都会详细地记在本子上,改了配方,前后一对照,就都明白了。” 许馨月微笑,这么说,只要拿到沈妤记录配方的本子,就能得到黑茶的配方? 盛家大房现在的茶坊很简陋,就在一处破败的巷子里。 从巷子里出来,许馨月和环儿专心走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影子,吓得两人一哆嗦。 等那东西跑远了,环儿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小猪仔。 那猪仔跑出去一段,地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它哼哼着用鼻子拱土。 环儿看见那猪仔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哆嗦。 怎么回事,前几天她摔死的那只猪仔,怎么跟这只一模一样? “这种地方,真是什么脏东西都有!”许馨月拍着胸脯道,她甩袖就走。 环儿连忙跟过去,一边走着,她一般忍不住回头看。 等两人走远了,沈妤从旁边的小院里走出来,见环儿这幅神情,她就明白了。 摔死小猪,害盛晋煦被马车压断腿的人,是这对主仆。 动手的是环儿,指示的人则是许馨月。 晚上,回到酒楼,沈妤开始收拾东西。 秦绍襄疑惑道:“不是昨天刚归置好吗?你又收拾什么?” “搬家。”沈妤神秘一笑,“鱼儿马上就上钩了。” 秦绍襄半信半疑,又问:“你既然知道她们要动手了,不该提早做准备吗?” 沈妤微笑,明亮的眸子里带了一丝狡黠的味道。 她想准备的,可不单单是防火防盗这么简单。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三少奶奶是个贼 () 从沈家出来以后,沈妤一直很低调,深居简出,不敢招惹是非。 白天不得已要出门,她也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 上次被不明所以的人围堵,盛芸儿脑门上被开那么大一个口子,放在谁身上都要害怕。 多方查访,许馨月总算弄清楚了沈妤的住处。 她派人多次跟踪,确信沈妤就住在这里。她现在被赶出盛家,所有的行礼,包括记录配方的本子也一定带出来了。 这处酒楼名叫悦来酒家,远离镇上的商业中心,外观古朴,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决定好要动手,许馨月提前一天在酒楼开了房间。 她一直没睡,等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听见有人喊道:“不好了,起火了。” 门打开一条缝,许馨月看见浓烟从楼梯下涌上来,酒楼的伙计急急忙忙拍客人的房门。 这家酒楼是吃住一体的,一楼是吃饭的大堂,二楼是客房。 火是从一楼厨房烧起来的,怕火势变大,客人们都往外面跑。 熟睡中的客人被吵醒了,走廊里吵吵嚷嚷,夹杂着抱怨声。 许馨月看见,这些人当中有一个裹着斗篷的女人,看身形正是沈妤。 她打开房门,趁乱摸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她早就打听清楚了,沈妤就住在这里。 进了房间,许馨月四处乱翻。 抽屉里,桌子上,甚至是床上的被褥也不放过。 她刚扯掉床上的被子,却看见一些男人的衣物。 “背地里还勾搭男人!”她恶狠狠道,这些衣物并不是盛延卿的尺寸。 酒楼下面,客人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沈妤也站在人群中,她瞥见了一个熟人。 不远处的男人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穿着中山装,衣服扣子还没来得及扣上。 这个人也看见了沈妤,他道:“沈小姐,又见面了。” 他是清水镇的镇长杨思同,在抗洪那天晚上,两人见过。 杨思同对沈妤一直很佩服,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魄力,牺牲自家茶园保住镇子,很了不起。 两人寒暄了两句,杨思同突然摸了摸衣服口袋,大叫不好。 “遭了,会议记录还在楼上!” 人群中另有几个人也露出不安的神色,杨思同率先冲上楼去。 他的随从也跟了上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伙计们正提着水往厨房里跑。 进了房间,杨思同却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 看见来人,许馨月也愣住了,这不是沈妤的房间吗,这个男人是哪里来的? 杨思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眼底俱是寒意,“把她抓起来!” 光天化日,偷东西偷到镇长头上,实在可恶。 许馨月的手被反剪在身后,她忍着疼痛,道:“这配方本来就是我们盛家的,我只是来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杨思同满脸疑惑。 许馨月见势头不妙,她反倒冷笑起来,“别以为你多清高,你怎么会在沈妤的房间,你们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抓我?” 杨思同的脸色阴沉沉的。 听到这里,他大致明白了。这个女人多半是和沈妤有什么过节,她误以为这里是沈妤的房间,过来偷东西。 杨思同吩咐道:“先把她关起来,一会儿再发落。” 等底下人走后,杨思同从桌子底下摸出来几张纸,这是会议纪要,他在桌子底下固定了一根绳子,把东西藏在这里。 还好,重要的东西没丢。 厨房里的火很快被扑灭了,客人们抱怨着回到了房间。 天还没亮,还能睡个回笼觉。 杨思同把沈妤请到了房间,他的房间已经收拾地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痕迹。 沈妤落落大方地坐在杨思同对面,疑惑地看着许馨月,“这不是盛家的三少奶奶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呜呜呜……”许馨月想辩解,无奈嘴巴被堵住了。 杨思同笑,“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盛家三少奶奶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还说要拿回属于她的什么东西,沈小姐不知道吗?” 清水镇人际关系复杂,杨思同刚上任不久,不敢擅自做主。 “呜呜呜……”许馨月又想说话。 沈妤看向杨思同,眸光盈盈,她道:“突然出现在别人房间,不管要拿回什么,都是偷盗。对付这种趁乱偷东西的小贼,杨镇长你说该怎么处理?” 杨思同敛眉思索。 正在这时,杨思同的随从又过来道:“镇长,这次厨房起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纵火犯已经抓住了,他还说是有人指使。” 沈妤淡笑着看了许馨月一眼,许馨月挣扎地更用力了。 沈妤云淡风轻地道:“纵火,偷东西,这都不是小事,杨镇长看着处理吧。”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杨思同却知道,这个女人有远见,有手腕,此事怕不能轻易了了。 前因后果,连起来想一想就明白了。 沈妤和杨思同都住在二楼,一个是二三三,一个是二三五。如果换掉两个房间的号牌,在混乱当中很容易认错。 沈妤打听到杨思同会住这家酒楼,所以才会将许馨月引过来。 偷东西偷到镇长头上,许馨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次开会本来是秘密,有省城过来的几个官员,杨思同不敢怠慢。 在清水镇闹出来这样的笑话,他也很惭愧。 许馨月被判三十大板,二房的人花了钱,堵住了酒楼老板的嘴,才没把纵火的事情一并闹大。 手臂粗的板子一下一下打在身上,许馨月皮开肉绽。 她是被抬着回去的。 宋氏免不了又一阵奚落,许馨月充耳不闻,只是道:“那一万块大洋的存票呢?快去银行取出来。” 许馨月承认自己这次太心急了,她求胜心切,也低估了秦绍襄和沈妤的交情。 李胜立即坐车去省城的银行,却被告知存票无效。那天以后,秦绍襄就用自己的身份信息挂失了存票。 “沈妤!”许馨月没撑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盛芸儿头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听芙蓉说了这件事,她觉得心里十分舒畅。 对付恶人就要这样,以牙还牙,让她没地辩解去。 这件事也很快在清水镇传开了,人人都说,盛家的三少奶奶是个贼,她觊觎长房的黑茶配方,想要偷盗,不想偷到了镇长头上。 外人眼里,许馨月贪心,还蠢,她顿时声名扫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周星启的意图 () 盛延卿去省城看了盛晋煦,他回来后道:“医生说煦儿恢复地挺好的,烧已经退了,伤口也在愈合,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沈妤稍稍放下心来,她也想去省城看望盛晋煦。 恰好,沈家的案子就快要开庭审理了,到时候作为苦主,盛家要有人出席,沈妤打算一起去。 家里发生的这个小插曲,沈妤没告诉盛延卿,她只是自私地想要为盛晋煦和芸儿出口气。 沈妤和盛延卿商量,“既然家里的生意已经有起色了,不如让祖母换个地方住吧,最好能把盛家的宅子买回来。” 当初为了筹钱,沈妤以三万块的价钱把盛家祖宅卖给了周星启。 盛家几代人生活的地方,沈妤心中十分不舍。 盛延卿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祖母不说,我倒忘了。” 他回到房间,拿出来一个不大的保险箱,交给了沈妤。 他道:“这是我现在所有的钱,做生意的本钱也在里面,这个箱子就交给你保管,宅子的事你看着办。” 沈妤打开来瞄了一眼,金灿灿的,有不少金条。 银行存票,现钱,股票,分量很足,不只有十五万这么多,其中不少都是盛延卿的私房钱。 沈妤笑起来,露出糯米般的小白牙,“有钱的感觉可真好。” 盛延卿低头吻了吻沈妤的额头,“让你做我一辈子的管家婆。” 他是把盛家今后的兴旺,两人的后半辈子都放在了沈妤手里。 手里的钱买回祖宅绰绰有余,沈妤就给周家递了一张拜帖,将周星启约了出来。 原以为周星启生意忙没那么快见她,没想到他竟很快应约了。 上午的天气晴好,暖融融的阳光从茶楼窗户里照进来,沈妤周身都被光晕笼罩着,她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摆脱了盛延茗妻子的身份,沈妤不再梳妇人的发髻,她剪了齐齐的刘海。在墨色秀发的衬托下,她雪肤红唇,美得像一只妖精。 她的眼眸澄澈,笑容明媚,又带着少女才有的娇羞。 周星启打量着沈妤,见她没有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心中莫名觉得安稳。 沈妤则随和地指了指身前的座位,“周少爷,快请坐。上次还要多谢你帮盛家度过难关,盛家的祖宅,其实压根不值三万块大洋的。” 她放低了姿态,这是她谈生意的策略。 周星启却疑惑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想要?百年的老宅,我觉得它会升值。有一笔闲钱拿来投资,不是很正常?” “你的意思是不肯把宅子卖给我了?既然是生意,那你开个价吧。”沈妤笑容柔婉,她的语气严肃起来。 周星启坐在了对面位置上,他道,“投资当然是为了要收益,你想把盛家祖宅拿回去,把黑茶的配方给我,或者是盛家茶行一成的收益。” 又是配方!一座宅子就想换黑茶的配方,周星启是狮子大开口。 沈妤眸光微凛,她觉得周星启有些市侩,他是趁人之危。 见沈妤阴沉下脸,周星启并不恼怒,“你想一想吧,宅子在我手里不值什么的。盛家茶行如今要东山再起,我可以出一部分钱,当然,我还是要那一成的收益。” 沈妤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这场谈判没什么结果。 黑茶的配方是茶行东山再起的资本,沈妤绝对不可能给任何人。周星启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才提出想入股。 这么大的事情,沈妤不敢轻易决定。 从茶楼出来,沈妤有些心神不宁。 她正要上马车,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沈妤,你忘恩负义!”身后有人喊道,沈妤一回头,沈夫人就拿墨汁泼了她一身。 芙蓉和来福赶紧挡在沈妤面前,沈妤连忙钻进了马车。 沈夫人就跟在马车后面骂,“沈妤,你别忘了,当初是沈家收留了你,盛家遭了难,淮安又将你带出来甚至愿意娶你这个寡妇!如今你害的老爷蹲大牢,还要和沈家打官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走快点。”沈妤在车里道。 来福甩了一鞭子,马车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酒楼,沈妤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身上的墨迹清理干净。 芙蓉伺候沈妤梳头,她愤愤道:“沈夫人也太过分了,她要是一直这样,咱们以后可怎么出门?” 沈妤心里也暗叹了一口气,“沈家对我确实有养育之恩,煦儿的手术也确实是沈淮安出的钱。我不能拿沈夫人怎样,但她今日的作为,这也说明一点,他们找不到翻案的证据,这场官司我们稳赢。” 沈四海的案子关系到六名船工的性命,盛家的败落,沈妤不会轻易收手。 晚些时候,盛延卿回来,见沈妤披散着头发侧卧在床上,他走过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又长又直,带着淡淡的皂荚的味道,摸起来就像一批绸缎。 沈妤转过身来看着他,她脸上挂着笑意。 看见一边还没来及的清洗的衣裳,盛延卿的眸子却黯淡了一些,他眼底寒芒涌动。 “沈家人实在过分,沈夫人倚老卖老。”他替沈妤抱不平。 他的性格最是温和儒雅,如今听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沈妤笑了下,“一点小事而已。” “不行,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盛延卿说着就要走,他不想就这么遮掩过去。 沈妤忙拦住他,她道:“马上就开庭了,打赢这场官司,比什么都重要,何必和妇人一般见识。” 盛延卿收敛了情绪,他抚摸着沈妤的脸颊,眼底满是柔情。 盛家老宅没能成功买下来,秦绍襄倒是帮忙找了另外一处宅子。 沈妤过去看了一眼,三进的院子,一应家具都是的,虽不比老宅宽敞,但够住了。 盛老夫人和陶妈妈搬过去的时候,沈妤有意避开了。 “延卿,这次你去省城,万事谨慎,不要硬碰硬。”盛老夫人细细叮嘱,说完了她又觉得自己唠叨。 她兀自笑起来,“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说来说去总是这几句话。” 老夫人是被上次的事情弄怕了,她怕再出事。 看着老态尽显的祖母,盛延卿心中微涩,他道:“我都记住了,祖母唠叨我一辈子,我才高兴呢。” 盛老夫人笑看了孙子一眼,欲言又止。 第二百七十五章 认罪书 () 盛延卿自打回来以后就从没回家住过,沈妤也没露面。老夫人心里打鼓,他们两个不会真的还在一起吧? 但宝贝孙儿死里逃生,好容易才回来,老夫人又不忍责备。 陶妈妈私下劝道:“老夫人,二少爷已经不小了,他有分寸的。” 盛老夫人叹气,她总觉得自己和盛延卿之间隔了一层纱,他孝顺,恭敬,但说话做事,总是少了几分亲近。 老夫人就觉得,盛延卿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她。 “赵姨娘啊,她要是还活着……”老夫人叹着气道。 陶妈妈扶着老夫人坐下,她心中想的却是,如果老夫人当年没有干预赵姨娘的事,或许赵姨娘,老爷,都不会这么早离开。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陶妈妈心里明白,嘴上不敢提。 开庭前几天,沈妤和盛延卿一道去了省城。 秦绍襄在前面开车,沈妤和盛延卿坐后座,盛芸儿则坐在副驾驶上。 一路上,秦绍襄又是哼歌又是吹口哨,风撩动他的头发,他的侧脸俊朗不凡。 很多人说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但盛芸儿觉得,他这叫雍容倜傥,气度不凡。 她摸了摸头上的梳篦,上面镶嵌着一排小小的珍珠,触感微凉。 下车的时候,秦绍襄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这个梳篦很适合你。” 他已经不记得了,这个梳篦是他买给盛芸儿的。 盛芸儿一张脸却像红透的桃子,羞答答地躲开了。 荷香过来接人,见状就悄悄道:“千万别喜欢秦少爷,他可是个纨绔,他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听人说,他家里有十几房小妾。” “十几房?”盛芸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被吓住了。 两人又说起清水镇发生的事,说到沈妤被人围堵,荷香看了看盛芸儿额头的伤口,她心疼地道:“二房的人可真坏,千万别留疤。” 盛芸儿摇摇头,经过这件事,大少奶奶已经彻底把她当成了亲信,留疤也值得。 一行人暂住在王公馆。 王世均叼着雪茄出来,他身上披着件毛呢大衣,笑呵呵地朝盛延卿伸手,“盛老弟,沈小姐,欢迎欢迎。” 前段日子盛延卿受伤被追杀,王世均也帮了不少忙。 晚上的时候,盛延卿请客出去喝酒了。 沈妤到医院看望盛晋煦。 “娘亲……”盛晋煦高兴地张开手臂,沈妤忙凑过去,抱了他一下。 盛晋煦的腿用吊绳固定着,他活动不便,沈妤就坐在床边给他削平果,读故事书。 这些天沈妤在清水镇,医院里一直是荷香和谢长里在陪床。 沈妤没见到谢长里,就问:“谢叔叔呢?” 盛晋煦道:“他说出去买水果。” 沈妤看着跟前的几个果篮,她有些纳闷,水果明明都吃不完,大晚上出去买什么水果? “娘亲,小花有没有想我?”盛晋煦瞪着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问。 两人又说起家里的小猪仔,说着说着盛晋煦便睡着了。 沈妤支楞着手臂打瞌睡,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子冷风,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清醒过来,看见来福推开门进来了。 早晚温差大,夜里的风冷的很。 见来福似乎有话说,沈妤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去了走廊。 来福支吾着道:“大少奶奶,刚才警察厅的人说,沈四海自杀死了。” 理论上,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沈妤愣了一下,沈四海不是这样轻易认罪的人,他怎么会自杀呢? 她让来福继续去打探消息,她担心这是脱身的伎俩,沈四海在炸死。 这一夜,很多人都睡得不安稳。 沈夫人和沈淮安急匆匆从清水镇赶了过来,到了停尸房门前,沈夫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她哆嗦着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床上躺着的正是沈四海。 他嘴唇乌青,舌头吐出来,是自缢死的。 沈夫人嚎啕大哭,“老爷,你怎么了?你怎么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呢?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 “我爹怎么会死呢?”沈淮安揪住旁边警员的衣领咆哮,“说,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他!” 警员不耐烦道:“我说了,沈四海是畏罪自杀。” “我爹没有罪!还没开庭呢,你们凭什么说他有罪!”沈淮安怒吼。 另一名警员扔了一张纸过来,“认罪书都写下了,还没有罪?这个案子我都听说了,人证物证都有,开庭了也是死罪。” 沈淮安狰狞着脸,他不相信。 一边的警员被他这幅模样吓住了,他稍有动作,警员便条件反射一般,抡着警棍砸过来。 沈淮安蜷缩在地上,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来,他仍旧道:“我不相信,我爹不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害死了他……” “安儿!你们凭什么打人?”沈夫人又跑过来抱住沈淮安。 磨蹭到天亮,警察局的探长上班了。 董建过来看了一眼,他道:“你们要是不信,就验尸吧,他的确是畏罪自杀。” 沈四海手上有人命官司,他犯下的是死罪,这种人,畏罪自杀也很正常。随便一写,就能结案了。 沈淮安瞪着猩红的眼睛看了董建一眼,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我不信我爹会自杀,我要验尸。” “安儿!不能验尸!”沈夫人又开始哭,这一夜,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验尸的话就要开膛破肚,连个尸都不能留下,这样的人,死后也得不到安宁。 沈淮安扶住沈夫人,他语气坚定,“我爹绝对不会自杀,我一定要找到凶手。” 警察厅就有验尸官,既然是家属请求,董建没有拒绝。 本以为是走个过场,不想这一验,还真验出来问题了。 验尸官道:“犯人体内有**,他自杀之前是先被迷晕的,处在昏迷状态。” “老爷!”沈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她捶胸顿足,“老爷,你死的好冤枉……到底是谁丧尽天良,你都到监狱里了,他们还不放过你!” 沈淮安脸色铁青,他咬牙切齿,“这就是你们说的自杀吗?” 董建有些尴尬,他忙让人去查,“把狱警叫来,昨天犯人都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我要看记录。”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是自杀 () 沈四海的死并不是自杀,狱警们不得不打起了精神,重新对待这个案子。 有人小声道:“董探长,昨天晚上的确是有人来探监,还给沈老爷送了吃的。” “你怎么不早说!”董建踹了他一脚。 “不是也没人问吗……”说话的警员声音更小。 董建狠狠拧他的耳朵,“你最好想想清楚,沈四海死前,到底见了谁。” 那警员忙道,“是盛家的佣人,他说是替他们家主子来给沈四海送些吃的,他说自己姓谢,这里还有他的签字。” 探监都是要做记录的,董建看了一眼记录本,上面果然写着谢长里三个字。 牵扯到盛家,这件事就又麻烦了。 董建烦躁地揉揉额角,“你是长了猪脑子吗,谁探监你都让进,难道你不知道是盛家把沈四海告进了监狱吗?” 那警员赔了一个笑脸,“探长您消消气,犯人那么多,我哪能个个都记得。” 他没敢承认,昨天晚上他是收了谢长里的钱。 董建觉得此事有些难办,本来是一桩很简单的案子,只要按程序走,很快就能结案。可如果沈四海真的是被害死的,沈家说不定就要翻案。 追查起来,警察局也脱不了干系。 法医验了沈四海牢房里喝剩下的鸡汤,里面确实有**。 董建当即狠狠踹了警员一脚,“你闯的祸,自己和沈家人说去吧。” 天亮以后,盛芸儿炖了排骨汤,想带去医院给盛晋煦补充营养。 昨晚盛延卿带头出去喝酒了,他这会儿还在睡。 秦绍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他还没有睡意,就道:“走吧,我开车送你。” 盛芸儿抱着排骨汤坐在车里,她很想和秦绍襄说话。但从前能言善道的她,这会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车厢里弥漫着排骨汤的香气,秦绍襄道:“这汤不错,回头也给我盛一碗。” “有……有……家里还有很多。”盛芸儿有些结巴。 好容易捱到医院,刚进门却见院子里站着不少人,领头的是人沈淮安。 沈淮安死死盯着沈妤,问:“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爹?” 沈妤仍旧是满头雾水,她道:“监狱里的事我也听说了,昨晚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医院。” “是吗?”沈淮安冷笑出声,他挥了挥手,底下人把谢长里押了过来。 谢长里鼻青脸肿,衣衫狼狈,挨了不少打。 沈淮安低头问,“你来说,昨晚上是不是你去监狱给我爹送吃的了?是谁让你去的?” 谢长里跪在地上,他不敢看沈妤的眼睛。 他一字一字道,“我去了,是沈小姐让我去的。” “你胡说什么?”沈妤不悦地蹙眉。 沈淮安紧紧攥起了拳头,他眼眸中翻腾着愤怒的火焰,“沈妤,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爹?” “我没有。”沈妤仍旧道。 “很好!” 沈淮安忽然掏出家伙来,对准谢长里的额头就要开家伙。 秦绍襄就站在不远处,他突然闪身过去,推开了谢长里。 家伙声响过,子弹打穿了秦绍襄的肩膀。 他两道剑眉紧紧蹙在了一起,语气不善地道:“你现在就要杀人灭口吗?想查清楚真相,谢长里是最关键的证人。” 沈淮安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死死攥着家伙,一言不发。 秦绍襄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家伙。 家伙声惊动了街上巡逻的队伍,巡警吹响了哨子。 眼看警察就要进来了,沈淮安带着人撤走了。 秦绍襄这才开始哼哼,“快,快叫医生……” 沈淮安突然开家伙,沈妤刚才被吓了一跳,她一边让人带秦绍襄去处理伤口,一边命人将谢长里关押起来。 盛芸儿木木地跟在秦绍襄身边,回过神来,她觉得家伙口下的秦绍襄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动作迅速,杀伐果断,临危不惧,盛芸儿都看呆了。 消息传回王公馆,王世均带着人去了警察局。 真相没查清楚,沈四海的尸体还放在停尸间,沈夫人和沈淮安都在守着。 王世均挥了挥手,他手下的人立即将沈家人围了起来。王家的护院,也都是有家伙的。 沈淮安想拔家伙,王世均冷冷了睨了他一眼:“别给我杀你的理由。” 桐城藏龙卧虎,沈淮安不敢轻举妄动。 王世均冲着身后的人摆摆手,“你去,砍了他一条胳膊。”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转头问沈夫人,“他打伤了我兄弟,这不算我欺负人吧?”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沈夫人的牙齿却咬得咯咯响。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王家的人已经按住了沈淮安,他们真拔出刀来,要砍沈淮安的胳膊。 王世均寻了张椅子坐下,手指间夹着雪茄,他道:“对准点,整条胳膊都砍。” 烟丝缓缓上升,氤氲的烟气中,王世均的的五官立体深邃。 这边正要动手,董建快步走了进来,他赔笑道:“王哥,王哥,都是误会,误会啊。” 他给警员是眼色,有人过去把王家的人拉住了。 王世均意味深长地看了董建一眼。 董建汗津津地,又是递烟,又是端茶。 “王哥,给我个面子,在我的辖区出事,我这差事就保不住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都指着我养活呢!秦少爷的事是个意外,再说了,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悄悄瞥了沈夫人一眼,“沈家人也不容易,沈老爷刚去世,咱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王世均掐灭了手里的烟,他一句话没说,带人离开了警察局。 想收拾沈淮安,有的是机会,在警察局反而会惹不少麻烦。 沈淮安更是生气,明明是盛家人指示谢长里害死了他爹,他们这是仗势欺人。 盛家人迫不及待动手,这说明沈四海的案情有假。 他们是怕输了官司,才提前动手。 沈淮安咽不下这口气,他拿着家伙就要去找盛延卿拼命。 沈夫人反倒冷静下来,她狠狠打了沈淮安一个耳光。 她指着床上的尸体道:“你能不能醒醒,这里是省城,你再胡闹下去,把自己的命搭上,你就对得起你爹了?沈家没了当家人,你就得给我撑起来。” 沈夫人这一巴掌打的太狠,沈淮安脸颊上立即凸显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眉头紧紧拧着,沈夫人又心疼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谢长里的背叛 () 沈夫人抱住儿子大哭,“安儿,你爹从小就疼你,舍不得你受一丁点苦,他活着的时候处处庇护你,由着你闯祸。现在你爹不在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要长点志气,给你爹报仇。” 沈淮安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幽深的眼眸一片灰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沈四海被人害死了,证据直指盛家。 沈妤并没有急着处理,她让人把谢长里关进了柴房,不管不问。 转眼就到了盛晋煦出院的日子,盛延卿亲自开车过来接。 他把盛晋煦抱到车上,摸着他的脑袋道:“走喽,我们回家啦!”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他们的轮廓在阳光下有些模糊,这两人脸上的笑容却都是和煦温暖,活像是一对父子。 沈妤也笑起来,她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这一次,盛延卿并没有开车回王公馆。 汽车在一个缠枝铁门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处精巧的院子,迎面能看见一座三层的小洋楼。 院子里开满了菊花,有淡淡的香气从里面飘过来。 沈妤疑惑地看着盛延卿,“我们不住王公馆了?” 盛延卿道:“在王公馆打扰多日了,我新找了一处宅子,进来看看,喜欢不?” 盛延卿下车开门,来福从里面走出来,他推着一个轮椅,把盛晋煦放在了上面。 沈妤细细打量这处宅子,是新式的花园洋房,主楼正对着大门,再往后是后花园,里面还有几栋小楼,大多是两层的,远不比主楼精致。 进了主楼,地上铺着崭新的地毯,天花板上是繁复的意大利吊灯,更让沈妤开心的是,这里居然还有壁炉。 她看着布置一新的客厅,道:“你什么时候找的,花了不少功夫吧?” 盛延卿把沈妤搂紧了怀里,他道:“从我喜欢你的那一刻。” “那是什么时候?”沈妤追问。 盛延卿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说呢?” 乔迁新居,荷香,芙蓉,盛芸儿,来福,来宝,还有朱进,这些用惯了人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妤给他们分工,“荷香和来宝负责照顾煦儿,来福开车,芙蓉打理家务,芸儿就负责厨房、家里用品的采买。” 她端坐在沙发上,很有当家太太的威严。 住惯了盛家老宅,花园洋房对这些人来说很新奇,所有人都很兴奋,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 荷香却扭扭妮妮站着不肯走。 沈妤知道她要问什么,就道:“谢长里的事过几天再说吧。” “是……”荷香应道,她想替谢长里分辨,却找不到说辞。 沈妤压根没见过谢长里,他却当场指认沈妤害死了沈四海,这是要杀头的大罪。 荷香心中愤愤,“怎么是个榆木脑袋,就算事情查清楚了和小姐无关,那汤是你送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荷香心里忐忑,她想见谢长里,无奈朱进看得太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期间沈家居然没有再闹,悄无声息地把沈四海的尸身接回了家,筹备葬礼。 沈妤命人添置物品,收拾房间,采买佣人,忙的不亦乐乎,仿佛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盛延卿在桐城重开盛家茶坊,他很少回来。 一日晚饭后,沈妤突然道:“把谢长里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荷香惊得差点把花瓶摔了,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朱进把谢长里押了过来,在柴房关了十多天,他胡子邋遢,十分狼狈,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见到沈妤,他跪在地上磕头,“小姐,我罪该万死,你把我交给警察吧。” 沈妤静静地看着他,她目光如炬,似乎能看到人的骨子里,谢长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听说你有个妹妹……”沈妤缓缓地开口。 谢长里一下子呆住了,他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 沈妤就继续说道,“你是盛家的家生子,你父亲是盛家的佣人,早些年就去世了。老夫人开恩,让你母亲回家养老,比你小两岁的妹妹也一并回了老家。” 盛家每年都要买进佣人,年纪大了又要放出去,不留心的话,这些事谁也不会知道。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你每个月寄钱供你妹妹读书,只是……”沈妤话锋一转,“前不久你的妹妹突然失踪了,你母亲急坏了,大老远跑到清水镇来找你。” 谢长里伏在地上,呼吸有些急促。 他不能说,那些人已经玷污了他的妹妹,如果他不听话,他的妹妹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天生的贱命,是盛家的下人生的,一出生就是奴才。老太太开恩才把他的妹妹放出去,他让妹妹上学,就是希望她以后能有出息,过好日子。 听了这么多,荷香也明白了一些,她着急地去抓谢长里的胳膊,“是不是有人抓了你的妹妹威胁你,你快说啊,小姐会给你做主的!” 荷香几乎是在祈求,谢长里脸色更难看了。 沈妤心里叹了口气,她拿出来几张照片,丢在了谢长里面前。 看见照片上的女孩,谢长里一下子惊叫出声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妤,“这……我妹妹现在在哪里?” 照片上有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子,背景却是在一个花园里,女孩脸上的笑容很轻松。 乡下没有这样的地方,女孩也不可能在别人的胁迫下拍这种照片,这只能说,她得救了。 “多谢大少奶奶,不,多谢小姐。”谢长里激动地语无伦次。 沈妤微微坐正了身子,这才道:“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指使你去监狱大牢的?” 这段日子,沈妤关着谢长里不审问,是因为她知道,找不到威胁谢长里的东西,问也是白问。 当日,谢长里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 盛延卿明察暗访,又安排了人营救,好容易才把照片上女孩救下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谢长里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变成死敌 () 当日,谢长里的母亲于氏找到清水镇来,女儿失踪多日,她都要急疯了。 谢长里正要安排人去找,却收到一个包袱。 打开来一看,于氏当场晕了过去。 里面装着的,是于氏女儿贴身的衣裳,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谢长里咬牙切齿,“这群畜生,她还是个学生,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来人道:“你老实呆着,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否则下一次你收到的就是你妹妹的手指头。” 谢长里不敢动作,只能等着。 送东西的人用围巾蒙着脸,谢长里听他的口音,不像清水镇本地人,他就想到省城找线索。 正巧,盛晋煦住院,老夫人让人去桐城照顾,谢长里就一道来了省城。 沈妤为盛晋煦找医生的那几天,谢长里也焦灼不安,所以荷香见到他的时候,他邋里邋遢,像个难民。 后来,又有人找到他,给了他一个篮子,让他送给监狱里的沈四海。 谢长里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本想拒绝的,对方却又丢过来一根血淋淋的指头。 那指头纤细白嫩,是妹妹的。 谢长里被吓怕了,他怕再耽搁下去,妹妹真的会丢了性命,就按照那人说的,把东西送去了监狱。 “我本以为沈四海认识我,他不会吃我送的东西,但是没想到,他好像早知道我会来,一点都不意外。我走之后没多久,沈四海就死了。”谢长里道。 沈妤听得心里发毛,她还没见过谢长里的妹妹,什么人这么狠,糟蹋了那姑娘不说,还砍掉她一根手指。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她这辈子都毁了。 荷香和芙蓉也觉得气愤,大骂绑匪不是人。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沈妤若有所思,“沈四海也许真的是自杀。” “怎么会……”谢长里惊讶地出声,这段日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手上有一条人命。 他因为陷害沈妤的事自责,又觉得对不起沈家,几次想自我了断。 沈妤缓缓开口,“法医只是说,沈四海喝了有**的鸡汤,但他真正的死因是自缢,谁知道是不是他在临死前就布置好了一切。还有那一封欲盖弥彰的遗书,字迹是他的,说明他早就想交代后事了。” 谢长里心里陡然又升腾起希望,“沈小姐,你是说……是沈四海故意陷害盛家?” “也不是,只能说他和布置这个局的人心照不宣。”沈妤道,“或者,布置这个局的人,猜透了沈四海的心思。沈四海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与其上法庭被羞辱,还不如自己了断。既能免除刑罚,又能嫁祸给盛家,一举两得。” 可惜的是,这一切死无对证。 照着谢长里的线索查,最多找到绑架的人,但幕后这个人肯定不会亲自出面。 查来查去,也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最终的结果,是沈家和盛家大房彻底成了死敌。 这个计策,又狠又准,沈妤找不到破绽。 晚上,盛延卿回来了,他对谢长里道:“你妹妹被关在海上一艘邮轮上,我已经安排人接她回来了,明天就能到。” 谢长里要下跪,被盛延卿扶住了。 家里请了新的厨娘,会做地道的北方菜。 前世的沈妤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她吃不惯清水镇的饭食,却又不敢乱提要求。 现在,总算是自己能做主了。 盛延卿也留下来吃晚饭,等着上菜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和沈妤说起茶坊的事,“我准备重开盛家茶坊,总行就设在桐城。过几天我想回去一趟,把分行也张罗起来。” 沈家的茶山都在清水镇,那边的生意也不能落下。 最起码,制茶的茶坊,仓库,还要设在清水镇的。 桐城的总行主要负责分销,还有海外贸易这块。 “其实我更喜欢桐城。”沈妤道,“如果能把祖母接过来,就更好了。” 盛延卿伸手刮了下沈妤的鼻梁,“跟我想的一样,这次回去,我会和祖母提的。” 沈妤顺势揽住他的胳膊,她靠在他身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她道:“我也要回去,有些事还是我和祖母说吧。” 她更想查清楚沈四海死亡的真相,她隐隐觉得,背后之人不会轻易收手。 盛延卿要走,王世均和秦绍襄过来送,两人准备了不少东西,要沈妤带给老夫人。 王世均道:“图个新鲜,都是洋货,希望老太太别嫌弃。” 秦绍襄裹着厚厚的风氅,吊着胳膊,带着风帽,一副弱不禁风的伤员的模样。 沈妤提着箱子,他习惯性地伸手要接,瞥见王世均阴沉沉的目光,又哆嗦着把手缩了回去。 汽车发动了,秦绍襄就站在窗口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说好了教我制黑茶的,别忘了。” 盛延卿疑惑,“你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沈妤笑,“我也不知道呀。” 秦绍襄就有些急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出尔反尔,我肩膀上这一家伙不是白挨的。” 沈妤只好道,“那回来再说吧。” 很多人说秦绍襄只是个纨绔,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但沈妤觉得他仗义,聪明,比很多世家子弟都要强。 黑茶的配方,沈妤也不是不能分享。什么东西都贵在创新,黑茶的配方不能用一辈子。 时间久了,别人也能琢磨出来,就不值钱了。 秦绍襄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招手,王世均就道:“走啦,回家吧,外面风大。” 盛芸儿坐在汽车里,她也悄悄向秦绍襄挥手。 从桐城出来,通往清水镇只有一条不宽的路。 来福才学会开车不久,他不敢提速,身后就有汽车在不停地按喇叭。 等到了稍稍宽一些的地方,那辆车居然嗖一下超了过去。 可是道路崎岖不平,那辆车的速度被拉慢了,盛家的车就蹭了上去。 车里的司机跳下来,“你们长没长眼,没看见我们超车吗?这车贵着呢,蹭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司机气势汹汹,指着来福的鼻子尖骂。 来福也生气,“路这么窄,你为什么忽然超车?蹭坏的只有你家的车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拒之门外 () 盛延卿和沈妤就坐在车里,盛延卿不想计较,就摇下车窗道:“走吧。” 他是个谦谦君子,在处理这种小事上,他宁肯吃点亏。 那辆车的司机却不肯善罢甘休,他走过来抓来福的衣领,“你们这就想跑,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我告诉你,你今天惹上大事了。” 车里又下来几个人,都是穿着同样衣服的佣人。 开车的也是一个下人,蹭了车,他是要赔钱的,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走。 来福也年轻气盛,他也反抓住司机的衣裳,眼看就要打起来。 “二爷?”朱进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他的手按在了腰间。 沈妤这才注意到,朱进的腰带和别人的不一样,他的腰带很宽,硬邦邦的,里面像藏着什么东西。 外面来福和对面司机正要动手,不远处又开过来一辆车。 这辆车和前面的一模一样,都是崭新的凯迪拉克,价格不菲。 车玻璃在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盛家这两低调的道奇就很不显眼。 看见来人,刚才嚣张跋扈的佣人们瞬间偃旗息鼓。 他们恭敬地站在一边,喊了一声,“老爷。” 原来,这些佣人只是开路的,车子真正的主人在后面。 桐城有权势的人都讲究排场,主人家不会和佣人共坐一辆车,真要出门办事,都是分开走。 沈妤从后视镜里打量车子的主人,以后盛家要在桐城扎根立足,交际也很重要。 她看后面的人,后面车里的中年男人也在看沈妤。 察觉到了什么,车里的男人走下车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黑帽子,鬓角修剪地整整齐齐。 “是下人不懂事,一场误会。”男人温和地道,他看了刚才吵架的佣人一眼,目光陡然严厉起来。 那些佣人立即转了风向,唯唯诺诺地道歉。 盛延卿也下了车,他道:“无妨,我刚说了是误会的。你们要是有急事,就先走。” 似乎没料到盛延卿这么好说话,男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他略微拱手,“鄙人康劲年,先谢过了。之前在茶会上见过,盛少爷真是年轻有为。” 寒暄了两句,康劲年就走了,他是真的有急事。 盛家的车子继续上路,这次换了朱进开车,吵了一架,来福有些心神不宁。 沈妤问:“他是谁?排场倒是不小。这些人都穿着一身黑,不会是帮派里的人吧?” 盛延卿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摇了摇头,“不是帮派,他是海关总长,桐城货物想往外卖,都要通过他。” 盛延卿也没想到,康劲年会认得他。 桐城位高权重的人很多,有名的商人也不少,康劲年知道盛家,可见这个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沈妤觉得康劲年此人气质阴沉,看不透。 这条路是通往清水镇的,不是官道,却最便捷。 回到镇上,沈妤才知道,康劲年是在着急什么。 今天,恰好是沈四海出殡的日子,沈家的葬礼办的很铺张,送殡的人绵延数十里。 所有沈家的商铺,部贴着白色的对联,关门歇业。 如此一来,大街上半数的铺子都关了。 沈妤心中疑惑,沈家什么时候搭上了海关这条线,康劲年的权利可不小。 死者为尊,沈家送殡的队伍要出镇子,盛延卿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沈淮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抱着沈四海的牌位,眉宇间涌动一团阴鸷之气。他深邃的眼眸像没有边际的夜空,波谲云诡。 天边乌云黑压压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白色的纸钱漫天飘洒,秋风萧瑟,天空阴沉沉的。 队伍里有一阵小小的躁动,有人道:“沈夫人晕倒了,还是先把她送回去吧。” 沈家是个大家族,沈四海死了,还有别人做主。 沈淮安却道:“把夫人抬过去吧,如果不能送我爹最后一程,她一辈子也不能心安。” 说完,他扭头看着盛家的方向,心中默默发誓,“很快,盛家那些该死的,都要去给他爹陪葬。” 送殡的队伍走远了,朱进才发动汽车,回了住处。 沈妤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她穿着一件夹棉的旗袍,外面罩着一条流苏披肩,秋风撩动细碎的流苏,她眼底有碎芒闪动。 这处宅子是盛延卿新找的,盛家住了几代人的祖宅没能买回来,到底有些遗憾。 盛延卿让人把礼物拿进去,陶妈妈眼尖,看见了门外窈窕的身影。 陶妈妈笑着道:“二爷这次回来,是不是还带了客人?” 盛延卿过来搀扶老夫人,“祖母,我正要说这件事呢,我带了我的心上人回来。” 老夫人愣了一下,看见孙儿脸上的笑容,她就懂了。 “我看这次闹这么一出,正随了你的意。”老夫人冷哼,“你丢的起这个人,我这张老脸还要呢!” 她气鼓鼓地就走,“别的事我都能依你,但一点,你要娶你大哥的女人,除非我死了!” 老夫人声音很大,沈妤在门外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说给沈妤听的。 她一下子泄了气。 她讨要休书,再嫁,老夫人当时生气,但冷静下来也能理解。沈妤为盛家做了很多,她不欠盛家的,她想嫁人,是她自己的事,老夫人甚至在心里祝福她。 可如果她要嫁的人是盛延卿,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守了一辈子的寡,觉得女人就该从一而终。 “她当年也是盛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一个女人,绝不可能两次嫁进来。”老夫人怒气冲冲,她要是答应了这种事,她没脸去见地下的老太爷。 “祖母……”盛延卿不死心。 陶妈妈给他使了个眼色,“二爷,你先带沈小姐去别处,来日方长。” 盛延卿也是陶妈妈看着长大的,她一辈子没成家,没有儿女,心里是很疼盛延卿的。 拿到放妻书后第一次回来,沈妤被拒之门外。 她有些气馁,盛延卿就道:“祖母年纪大了,我会说服她的。” 沈妤见过老夫人的固执,她有些担心,“如果老夫人一直不同意呢?” 盛延卿拉住了她的手,“那我们就只好私奔了。” 第二百八十章 女人的本性 () 沈妤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太多了。” 她羞涩起来,像只腼腆的猫儿,往盛延卿怀里躲。 盛延卿顺势搂住了她,“我当然想得多,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和你私奔了。” 他不是说笑,他其实早就规划好了。 再嫁根本没什么,省城时髦的人离婚再婚都是常事。女人不一定要依附娘家或者夫家,像沈妤这样聪明漂亮的女人,她完可以独当一面。 在盛延卿眼里,沈妤千好万好,他不希望别人给她贴上寡妇的标签。 为了不让沈妤受流言蜚语困扰,他才在省城置办房产。 往后盛家的生意,也会一点点挪到桐城。 两人在马车里说了一会儿话,盛延卿便打算把沈妤安置到酒楼。 路过百香园的时候,沈妤喊住了马车,她对盛延卿道:“我想住这里。” 百香园是清水镇最豪华的酒楼,老板是桐城来的大商人,这里什么都贵,讲究排场的人都喜欢在这里请客住店。 盛延卿无有不应,只是叮嘱道:“我让朱进和来福跟着你,尽量不要出门。” 沈家现在一定绞尽脑汁想报仇,他怕沈妤被算计。 沈妤嘴上答应着,晚上却大大咧咧地出门了。 她穿着一件蓝色素面的旗袍,长发披肩,齐刘海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她身姿窈窕,不输任何世家小姐。 离开盛家,沈妤没有落魄,她活的越来越好,越**亮了。 在清水镇,沈妤一直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不少人认得她。 到了第二天,关于沈妤的谣言就传的满天飞了。 沈妤恍若不知,她逛街吃饭,买东西,甚至还去听了戏。 来福还记得盛延卿的嘱托,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酒楼呆着吧,二爷叮嘱过的。” 沈妤正在首饰铺子里挑选镯子,她笑容和煦,“管别人做什么,自己活得开心才最重要。” 她问盛芸儿,“你说哪个好看,羊脂玉手感好,可没有翡翠的好看呢!” “小姐您真有眼光,您看这款……”首饰店铺的活计忙过来介绍,来福默默退到了一边。 后来,沈妤大笔一挥,两款镯子都买下了。 首饰铺子的伙计眉开眼笑,看沈妤没那么不顺眼了。 沈妤出手阔绰,没几天的功夫,她就逛遍了街上的铺子,绸缎庄,首饰行,没有不知道她的。 逛累了,沈妤进了茶楼歇脚。 “这不是大少奶奶吗?哦,不对,是沈小姐……”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声响起,是周家的柳姨娘。 端午节的时候,两人在河边看赛龙舟,说过话。 柳姨娘有一张妖娆妩媚的脸,眼角斜飞,自带一股子媚相。 她说起话来声音软糯,在周家很得周老爷喜欢。 只是,她再好看,也是个妾。 柳姨娘自恃很高,瞧不上那些唯唯诺诺的姨娘们,却又没资格和夫人们同桌,她极少有玩伴。 沈妤从前也瞧不上柳姨娘,她觉得她不安分,一肚子花花肠子。 今天见了,她却和气地道:“姨太太好。” 姨太太,这是城里的时髦称呼,太太就是夫人,柳姨娘很受用。 两人聊起天来,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了。 柳姨娘觉得沈妤还算配得上她的身份,她爱贪小便宜,沈妤则出手阔绰,两人一时间相见恨晚。 回到酒楼,盛芸儿一边归置东西,一边道:“小姐,柳姨娘不是什么好人……” 盛芸儿觉得这几日沈妤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张扬了起来,好像离开了盛家,能和盛延卿在一起就得脸了一样。 她现在的举动,透着股市井妇人身上的小家子气。但钱是盛延卿的,他都没说什么,盛芸儿更不敢干涉。 只是她觉得很奇怪,沈妤怎么就变得古里古怪的。先前在盛家,沈妤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这个柳姨娘,一脸狐媚子样儿,名声也不好,沈妤却去招惹她。这就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沈妤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她把发髻散开,如墨一般的长发便披散下来。她发上没有任何饰品,墨色的秀发衬着她雪白的皮肤,依旧清丽动人。 盛芸儿忽然又觉得,沈妤有张狂的资本。 沈妤笑着拉盛芸儿的手,“我不仅是要招惹柳姨娘,我还要和她结交呢。”她笑得一脸狡黠。 盛芸儿更纳闷,“小姐……” 沈妤就凑在她耳边,悄咪咪说了几句。 “这……能行吗?”盛芸儿扁扁嘴,“我从来没有……” “没有才要尝试。”沈妤循循善诱,她又道,“我相信你,交给你准没错。” 沈妤在清水镇交际圈很窄,柳姨娘也没几个朋友,两人三天两头约着逛街。 吃饭喝茶,都是沈妤付钱的。 柳姨娘在周家上面有太太管着,每个月的开销是有数的,跟着沈妤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她觉得很畅快。 沈妤出手阔绰,首饰、衣裳给柳姨娘送了不少。 回到周家,柳姨娘就忍不住对周老爷道:“老爷,听说沈家又要在镇上开茶行了,这次回来,他们一定能东山再起。” 周老爷正歪在榻上抽旱烟,又有温香软玉在怀,他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随口嗯了一声。 柳姨娘纤细嫩长的手指抚摸着周老爷的脸,她语气娇嗔,“我听说三少爷前段时间买了盛家的祖宅,那可是盛家住了几代人的地方,盛家老太太六十多岁了,现在还居无定所。要不,就让三少爷把那宅子再卖给盛家吧?” 周老爷掀了下眼皮,他根本不知道这事。 周老爷是周家的独苗,周家老夫人跟宝贝一样捧着长大了,怕周家的香火断了,就由着他纳妾。 这些妾室也还算争气,周老爷有四个儿子,七个女儿。这里面,只有周星启和周莹雪是正室夫人生的。 见周老爷不说话,柳姨娘就贴了上去,她坐在周老爷腿上,勾住他的脖子,苦苦哀求,“老爷,好不好嘛?你去找三少爷说说,外人知道了,会说我们周家仁义的。” 柳姨娘是想给沈妤卖个人情,吃人嘴短,她还想和沈妤保持交情,就得付出。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冷血的周少爷 () 周老爷想了一下,他也觉得这宅子没用。 而且,一栋老宅,花三万块大洋,血亏。 第二天见到周夫人,周老爷道:“星启最近在做什么,我听说他买了盛家的老宅?盛家现在也不容易,娘和盛家老夫人还有交情,让他把宅子还给盛家吧。” 周老爷说的云淡风轻,周夫人却蹙起了眉头,她的语气酸溜溜“又有人在你耳朵跟前吹风了吧?” “没有,你想多了。”周老爷不悦道。 周夫人心里冷哼,“老爷,你前不久刚说生意上的事情要放手让儿子去做,星启买盛家的宅子有他的想法,我们就不要干预了。” 周老爷有十二房小妾,要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威严对于主母来说格外重要。 周夫人出身又高,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嫡长女,她不屑于曲意迎合,平日并不得周老爷喜欢。 她硬邦邦一句话顶了回去,周老爷冷冷看了她一眼,甩袖离开。 盛家祖宅的事是柳姨娘提出来的,周老爷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不见正院这边有动静,柳姨娘有些坐不住了。 “三少爷……”她在花园里叫住了周星启。 周星启停住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姨娘,“有事吗?” 柳姨娘脸上露出笑容,她的声音软糯,看向周星启的眼神含嗔带怒,“三少爷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柳姨娘十六岁嫁进周家,今年才二十四岁,算起来,与周星启也是同龄人。 她仍旧保持着少女的曼妙身材,皮肤紧致,声音软糯动听。 她自信能把周老爷勾得魂不守舍,也能让其他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柳姨娘痴痴看着周星启,周星启却冷冷瞪了她一眼,道:“你是为了盛家祖宅的事吧?是沈妤让你来说的?” 他说话的时候,周身气场彻底冷了下去,他的语气像是在质问。 柳姨娘只好站直了身子,“是又怎样,盛家现在已经这么落魄,你还拿着人家的地契不放,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周家?”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周星启冷漠道。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并不把柳姨娘放在眼里。 在周家,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周夫人的眼睛,周星启早就知道柳姨娘的心思。 他并不把柳姨娘放在眼里,只是,这就是沈妤的招数吗? 让一个在周家身份卑微的妾室来求情,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想到沈妤那双明亮的眸子,周星启很好奇,她究竟还有什么后招。 在周星启跟前吃了亏,柳姨娘在周老爷面前又是一顿牢骚。 只是,周老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妾室迁怒于自己的儿子。 柳姨娘暗恨,觉得周夫人母子落了她的面子。 而后几天,周家开始张罗周老太太的寿宴,采买东西,邀请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寿宴是个有油水的肥差,柳姨娘心思一动,到周夫人跟前卖乖,“老夫人的寿宴是家里的大事,夫人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妾一定照办。” 周夫人掀了下眼皮,有些不耐烦。 周莹雪在一边写请柬,柳姨娘又凑过去,道:“五小姐真是写的一手好字,瞧瞧,老爷都常说这字写的好呢!” 周莹雪的字娟秀端正,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墨迹便在红色的请柬上晕染开来,有几分妖娆的美感。 周莹雪平时最看不上家里的这些姨太太们,今天,她却耐下心来,静静地看了柳姨娘一眼。 “爹爹说寿宴要往大了办,姨娘有什么要请的客人吗?”周莹雪笑盈盈问,她甚至拿了两章请柬出来,递给了柳姨娘。 “这……多谢五小姐。”柳姨娘有些激动,仿佛被周夫人落下的面子又找回了。 不是家里所有的妾室都有资格邀请朋友来参加寿宴,柳姨娘笑的合不拢嘴。 看着柳姨娘的背影,周莹雪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心中道:她会邀请沈妤吗?沈妤会来吗? 很快,周莹雪这两个问题便得到了解答。 柳姨娘喜滋滋地将请柬送给了沈妤,沈妤也爽快地答应了。 周莹雪手中的绣花针在绣帕上来回穿梭,她心里有一个计划正在酝酿。 沈妤是盛家的弃妇,又差点嫁给沈淮安,周莹雪本以为这样的女人再也入不得盛延卿的眼。 可是,他们两个居然还在一起。她想起盛延卿看沈妤的模样,心中就堵得慌。 与时,盛老夫人也收到了周家的请柬。 盛老夫人做寿的时候请过周家,即便现在盛家没落了,盛老夫人的交情也还在,这算是礼尚往来。 盛延卿从茶坊回来,道:“周家老夫人要做寿,我后天要出去应酬,晚饭就不能陪你吃了。” 沈妤把自己的请柬也拿了出来,“好巧,我也要去周家一趟。” 盛延卿有些疑惑,他随即想起了柳姨娘。 沈妤从前并不爱交际,最近却和周家的柳姨娘走的很近。 他认真的看着沈妤,道:“阿妤,你不用去讨好任何人。周家的宴会,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我陪着你。” “不,我们都要去。”沈妤的语气也认真起来。 见她严肃的样子,盛延卿隐约想到了什么,他摇摇头,道:“你的小脑袋瓜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 沈妤淡笑着摇头,她的眸子亮晶晶的,有涟漪掠过。 这次寿宴,沈妤主动提出要为帮盛延卿挑选礼物,上次老夫人的寿宴就因为一瓶香水闹出来不小的风波。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谨慎。 她的目标不是周老夫人,不能在礼物上出什么差错。 “沈妹妹……” 沈妤正在首饰铺子里看东西,就听见身后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道。 第一次有人喊她妹妹,她转过身去,有些诧异地看着来人。 许馨月腼腆一笑,“从前在盛家你是大嫂,我想来想去,这大嫂是不能再叫了,以后就叫你妹妹吧。” 沈妤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谁是她妹妹,指不定谁比谁大呢? 许馨月是在明着占便宜。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名正言顺地喜欢 () 盛芸儿也在一边,见到许馨月,她当即板起脸,道:“三少奶奶身上的伤都好了?我听说镇**的板子,是前朝就有的,专门用来打犯人。” “好了……早就好了……”许馨月面上讪讪的,她的手不自觉地去捂自己的屁股。 想起上次挨的三十大板,她仍旧心有余悸。 手臂宽的板子打在身上,几下就让人皮开肉绽。她在床上躺了五六天,伤口才开始好转。 想到挨打的原因,许馨月面露惭愧之色。 她过来拉沈妤的手,“沈妹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你知道我在盛家的处境,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是她要我去偷黑茶的配方,我要是不去,她打得只怕比别人还狠。” 许馨月说着,豆大的泪珠就落下来,泪水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两颗珍珠,她哭的楚楚动人。 盛芸儿不屑,偷盗是被逼的,那安排人压断盛晋煦的腿也是被逼的吗? 她正要开口,沈妤一道眼波横过来,制止了她。 首饰铺子里人来人往,沈妤不想在这里丢人,她拍了怕许馨月的手背,道:“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有点主见。”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许馨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沈妤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第二天的宴会上,沈妤又碰见了许馨月。 盛延卿也在,许馨月熟络地过来挽沈妤的手,她笑容满面地道:“二哥,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后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盛延卿对许馨月陷害沈妤的事还耿耿于怀,他怕场面尴尬,只略微点了下头。 他道:“阿妤,我们先去给周老夫人请安,把寿礼送过去。” 他不放心沈妤和许馨月单独在一起。 沈妤就挣脱了许馨月的手,和盛延卿一道进了二门。 看着两人出双入对,许馨月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帕子,她的目光就像毒蛇吐出的蛇信,一直追随着这两人。 过去的这一年,沈妤是清水镇的风云人物,她出门做生意,几次在茶赛上拔得头筹。后来,又被盛家休掉,差点嫁给沈淮安。 这些事,背地里大家没少议论,今天见到了真人,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 沈妤的打扮很前卫,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夹棉旗袍,上身裹着一条貂毛披肩,脚上是一双中跟皮鞋,很精致也很温暖的模样。 她端庄优雅,不输省城里的名媛。 察觉到客人们好奇的目光,盛延卿径直拉起了沈妤的手。 两人步履轻盈,手挽手一路进了周老夫人居住的院子。 周老夫人如今儿孙满堂,寿宴这天,家里的妾室,周家的孩子们还有来贺寿的亲戚们都聚在这里,客厅里坐不开,又坐到了暖阁里。 下人们端茶倒水,摆放水果,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沈妤眼眸微动,这样的场合最容易出错,有心人要想利用,有的是空子可钻。 柳姨娘也在,见沈妤过来,她笑着来拉沈妤的手,“来这边,老夫人就在里面,快进来。” 柳姨娘自视甚高,在周家没有合得来的,外面更没几个朋友。 沈妤是清水镇的风云人物,她觉得沈妤让她脸上有光。 盛延卿和周家的少爷们说话,沈妤则把礼物送去了内室。 周老夫人是个威严气派的老太太,抹额戴的端端正正,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她的目光从沈妤脸上略过,随即淡淡道:“你有心了。” 如今沈妤的身份,不适合说太多。 沈妤淡笑着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恭顺退到了一边。 今天的寿宴,她不是主角,她断然不会抢别人的风头。 一屋子女眷的目光都暗戳戳往沈妤身上瞥,她前脚刚出去,大家后脚就议论起来。 有小妾在周老夫人耳边道:“被盛家赶出门,又被沈家拒之门外,我要是她就一头撞死了,还敢出来抛头露面,这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又有人道:“一个女人,就该安安稳稳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地成什么体统,盛家二少爷怎么看得上他?” 眼看话题就要转到盛延卿身上,周老夫人眉头一皱,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没人再敢说下去,有人想起来,当初盛家大房还没没落的时候,周老夫人有意和盛家结亲。 周老夫人中意的,就是二少爷盛延卿。 沈妤跟着柳姨娘进了暖阁,她细心地留意到,女眷们都凑在老夫人身前卖乖,却独独不见周夫人和周莹雪。 周夫人要迎来送往主持场面,周莹雪一个姑娘家却又去了哪里呢? 沈妤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中午开席,周家的菜式花样百出,无奈客人太多,人员混杂,哪一道菜都吃不到几口。 柳姨娘就忍不住抱怨,“哪里来的粗野亲戚,这么能吃。她们也配上桌吃饭,这要是在从前,两块喜饼就打发了。” 她是在说对面坐着的几个妇人,她们虽然穿金戴银,但吃相不雅,胃口也大。 沈妤还没来得及接话,柳姨娘又惊喜地叫道:“米酒猪心汤,快,一人一碗,总算有的吃了。” 汤菜是用小碗分好的,柳姨娘就近抓起两碗,递给了沈妤一碗。 秋风带着几分凉意,寿宴又摆在花厅里,一碗热腾腾的汤格外诱人,沈妤和柳姨娘都喝的一干二净。 饭吃到一半,沈妤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轻轻捂着肚子,秀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哪里有茅房?”她小声问柳姨娘。 柳姨娘正在兴头上,她随手叫来一个丫鬟,“喜鹊,你带沈小姐去茅房。” 周家内宅里到处都是人,男宾客的席面在外院,女眷们则在后院的花厅,一路上还有不少吃饱了四处遛弯的客人。 喜鹊领着沈妤往宅子深处走。 走了半天,眼见四周越来越偏僻,沈妤有些急了,她面露痛苦之色,“茅房到底在哪里?我憋不住了……” 喜鹊心中道,真是粗俗。 她有些不耐烦,转身就往前走,“快了,马上就到,外面都是男宾客,沈小姐不会想和男宾客用一个冒犯吧。” 她自顾自说着,听见身后没人应声,一转身,沈妤却不见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 () 喜鹊急了,她慌张地大喊,“沈小姐,你要去哪里,茅房就在前头了。” 宅院深处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 喜鹊在花园里等了半天,不见沈妤回来,她以为沈妤等不及,自己找地方解决了。 想起刚才沈妤捂着肚子的狼狈模样,她觉得好笑。 一个小姐四处找茅房,被憋坏了,这要是拉在裤子里,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花厅这边,磨磨蹭蹭吃着,饭点就过了,重要的客人都准备离席。 老夫人也乏了,想回去休息。 这时,周家的管事朱顺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老夫人跟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老夫人勃然变色。 “敢在我周家的宴会上捣乱……查,现在就去查!” 得了命令,朱顺就站直了身子,对客人们道:“大家先安静一下,我周家府上丢了一样重要的物件,老爷怀疑窃贼就混在人群中,大家先不要离席。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花厅里一片哗然。 有人愤愤道:“周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贼了吗?” 不少人附和,来的都是清水镇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清者自清,心虚的才会走吧。”一个清亮的女声道,是周家三小姐周莹雪。 这话不假,离开或者煽动闹事只会增大自己的嫌疑,客人们保持着自我修养,安静坐在了席面上。 下人重新上了茶和点心,安抚大家。 有人建议道:“听管家那意思丢的东西在正院,我们都没有离开过,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大家互相看着,纷纷为对方作证。 这时候,有人疑惑道:“奇怪,怎么不见沈小姐?她刚才还坐在我旁边。” 众人朝说话的人看过去,她身边果然空了一个位置。 说话的是周家的小妾莫姨娘,沈妤位置的另外一侧,是柳姨娘。 柳姨娘也被盯的浑身不舒服,她连忙道:“阿妤是去茅房了,我让下人带她去的。” 莫姨娘道:“怕就怕,去茅房是借口,偷东西才是真的。” 柳姨娘抿了下嘴唇,如今沈妤是众矢之的,她不敢惹众怒。 再者,家里的管家朱顺出马,老夫人发话,丢的肯定不是小物件。 与此同时,很多人想起了事情的疑点。 “沈妤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她心思根本不在饭桌上,一直东张西望。” “老夫人的寿宴也不知道谁邀请她的,真是晦气!” …… 柳姨娘有些心虚,她以后还要在周家讨生活,老夫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不知谁喊了一句,“沈妤回来了!” 沈妤缓步走进来,看着花厅里神色各异的一群人,神色坦然。 柳姨娘给她使眼色,“你刚才去哪里了?管家说家里丢了东西。” “哦?什么时候的事?东西找到了吗?”沈妤疑惑地看向老夫人。 周老夫人板着一张脸,面上没什么表情。 周莹雪道:“是这样,刚才管家说前院遭了窃贼,我父亲书房里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又刚好不在,你可有不在场的证据吗?” 沈妤想了一下,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一定是你趁乱去了老爷的书房。”莫姨娘指着沈妤道,“大家都在吃饭,为什么你偏偏不在?” 她语气笃定,仿佛沈妤就是窃贼。 沈妤秀气的眉轻轻蹙在了一起,这个莫姨娘太聒噪,她被吵的头痛。 莫姨娘又看向朱顺,“管家,我看事情不用查了,东西肯定在她身上,这个卑鄙的窃贼,偷东西偷到寿宴上了。” 周老夫人也阴沉下脸,寿宴闹出这种事,扰了她的兴致。 莫姨娘步步紧逼,沈妤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说,东西在我身上?”沈妤眸光恢复了沉静,她眼神锐利,让两把冰刀,让人不寒而栗。 莫姨娘语气软了几分,仍旧道,“对,肯定在你身上。” 沈妤走到了老夫人身前,“老夫人,既然大家怀疑我偷了东西,搜一下不就行了。” 老夫人没开口,她身边的妈妈只当默许了,领着沈妤去了屏风后。 莫姨娘紧张地攥住了袖子,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往周莹雪这边飘。 周莹雪则目不斜视,端庄优雅的模样。 很快,妈妈领着沈妤出来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搜身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搜出来还好,这什么都没搜出来,就是主人家对客人不尊敬。 沈妤送了贺礼,接了请柬,是周家的客人。 柳姨娘见状,忍不住开口嘲讽,“莫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说的跟真的一样,好像你看见沈小姐偷东西了?” 莫姨娘神色尴尬,梗着脖子道:“她肯定是把东西藏起来了……不然,她出去那么久干什么了?” 她话一出口,周莹雪的眼神便暗了暗。 这个蠢东西,现在说话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这边莫姨娘仍旧不肯住口,她叫来一个丫鬟,“老夫人,刚才是杜鹃陪着沈妤出门的。杜鹃,你跟大家说说,刚才沈妤去了哪里?” 杜鹃恭顺地跪在地上,“回老夫人,三小姐,奴婢本来带着沈小姐去茅房。可是走到一半,她忽然又说不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妤已经恢复了从容,她淡笑着道:“莫姨娘就这么笃定我偷了东西?我刚才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大家要是不信,可以问三少爷。我无意中走到了荷塘边,遇见周三少爷和他的朋友们。” “对呀,老爷的书房和荷塘是相反的方向。”柳姨娘道,“三少爷和他的朋友,这些人总不会一起说谎吧?” 沈妤是她请来的客人,她也想让沈妤摆脱嫌疑。 事情要一样一样查证,很快,朱顺回来道:“三少爷说,他们确实在荷塘边上见过沈小姐。” 莫姨娘彻底慌了,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件事计划周密的吗? 东西不在沈妤身上,那到底去了哪里?莫姨娘慌了,那东西要是丢了,老爷会打死她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势如破竹 () 朱顺也着急,周家家大业大,要是普通的小贼丢点钱财也没什么,可这一次丢的,是周老爷的私章。 那一枚私章能从钱庄里取钱,能签合同,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周老夫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才不顾及客人的身份,强行把人留下。 沈妤有不在场的证据,她已经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那到底是谁拿走了私章了?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推动这件事情的莫姨娘,她一开始就笃定地认为东西在沈妤身上,后来还找了了丫鬟作为人证。 一切合情合理,如果不是沈妤意外遇见周星启他们,她的罪名就坐实了。 柳姨娘也不是个笨的,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柳姨娘冷笑着道:“这件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莫姐姐一开始就是故意挨着沈妤坐下的。阿妤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又不认识,这未免太刻意了吧?” “等她出去的时候,你又诬陷她偷了东西。要我说,这东西压根就是你偷的,想嫁祸别人。” 莫姨娘眼神慌乱,“你胡说什么,座位都是随意安排的。再说了,我偷老爷的私章干什么……” 她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丢失私章是私密的事,朱顺从来没提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夫人已经变了脸色,她沉声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等寿宴结束以后仔细审问。” “老夫人……”莫姨娘腿一软跪在地上,周家这位老夫人,可不是吃素的,整治家里的这些女人,她从不手软。 见莫姨娘这幅样子,沈妤又不轻不重地道:“我和莫姨娘无冤无仇,你应该不是有意陷害我吧?” 莫姨娘的眼神又往周莹雪身上飘,周莹雪却直接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正院这边,因为周老爷丢失了私章,男宾客们也被留在了座位上。 盛延卿有些坐不住了,他很想知道后院是什么情况。 周家关系复杂,他怕沈妤吃亏。 周星启却想起来在后花园偶遇沈妤的情形,又从朱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面色阴沉,眉头紧蹙。 这个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这时候,朱顺过来告诉大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周家的下人玩忽职守,现在东西已经找到了。 能自由走动了,周星启立即去了后院,他看见沈妤和周莹雪正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说话。 沈妤气定神闲,周莹雪则神色紧张,那张精妙绝伦的小脸失了颜色。 周星启走过去,正好听见沈妤说道:“我只是来参加宴会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阿哥!”周莹雪走到周星启身后,一脸委屈。 周星启轻轻拍了下妹妹的肩膀,“你先走,我和沈妤有几句话要说。” 待周莹雪走远,周星启便冷冷地道:“我爹的私章呢?” “是莫姨娘拿了吧?谁知道呢?”沈妤耸耸肩。 “你还抵赖?”周星启上前一步,他把沈妤逼到了亭子一角。 这个女人果然可恶,她一来,原本风平浪静的周家就出了这种事,搅得老夫人连寿宴都没过好。 其实,从她接近柳姨娘开始,周星启就知道她不怀好意。 沈妤的眼神很无辜,“老夫人都说是莫姨娘拿了,与我何干?” 周星启一拳打在了柱子上。 沈妤还以为他要动手,她缩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她长长的睫毛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很乖巧柔软的模样,周星启一下子又泄了气。 他是来逼问的,最后却落荒而逃。 周家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唱了一下午,宾客们才慢慢散了。 柳姨娘把沈妤送到门口,她有些惭愧,“这请柬是我给你发的,没想到却出这种事。莫姨娘平时就看我不顺眼,她一定是针对我的。” 沈妤淡笑着摇头,“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不妨事的。” 她又让盛芸儿拿过来一个盒子,递给柳姨娘,里面是一只白玉手镯。 柳姨娘高兴地合不拢嘴,白天寿宴上的不愉快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上了马车,盛延卿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妤便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了,她接近柳姨娘是有目的的,但周家人到底会不会对付她,会用怎样的方式,她一概不知。 她只是让盛芸儿跟踪周莹雪,掌握她的行踪。 而后,她收到了寿宴的请柬,整个计划便一点点暴露在她面前。饭桌上的座位都是周莹雪安排的,她故意让沈妤对面坐了几个胃口大的婆子,而后才上来那碗有问题的米酒猪心汤。 吃不到菜,汤自然会喝的一口不剩,周莹雪就是在汤里下了泻药。 沈妤去茅厕之前,周莹雪又安排莫姨娘把私章放在她身上,在她离席的时候举证。 如果沈妤真的被困在茅房里,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又从她身上搜出私章,那这罪名就坐实了。 只是,盛芸儿一路跟踪到了药店,发现周莹雪身边的下人买泻药,沈妤提前知道了此事,她并没有真的把汤喝下去,而是搀在了别的饭菜里。 盛延卿听完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道:“真想不到周莹雪是这种人。” 外表美丽漂亮,内心却如同蛇蝎。 他有些心疼沈妤,小小的一场宴会都暗藏玄机,如果不是她警惕,就已经着了周莹雪的道。 试想,原本就背负着各种流言蜚语的沈妤再多上一条偷盗的罪名,她一定会身败名裂,在清水镇再也待不下去。 盛延卿暗暗握起拳头,周莹雪安排的这些,居心叵测。 他轻轻搂住的肩膀,严肃地道:“以后再不许参加任何宴会了,我说了,你没必要去讨好任何人。” 沈妤顺势靠在了他肩上,她低垂下眼眸,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 她放了这么长的线,莫姨娘不是她的鱼,周莹雪也不是,她的鱼就快上钩了,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收手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沈妤的目的 () 这次周家宴会上的风波是在内院掀起的,尽管事后周家人粉饰太平,很多人还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许馨月当时被安排在了暖阁里,事情的经过她只知道一个大概。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莫姨娘想陷害沈妤,结果反而被沈妤制住,丢光了脸面。 许馨月心中道,沈妤真是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捕捉到,连一个素未谋面的姨娘都能心存防备。 如此说来,要对付沈妤就要更加谨慎。 周老夫人的这场寿宴注定不会过得太平,客人们走后,周夫人拷问了莫姨娘,她承认是因为妒忌想陷害沈妤,让柳姨娘下不来台。 可问来问去,周老爷的私章到底去了哪里,她却咬定不知道。 老夫人被气的几乎要吐血,戳着莫姨娘的脑门骂,“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丢了私章,真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死一百次也没用。” “老夫人,不是我,真不是我……”莫姨娘大哭,她慌乱之中又去抱周夫人的腿,“夫人,小姐,救救我!我是清白的!” 周夫人站着没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姨娘,“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姨娘都是伺候老爷的,不要以为自己多金贵。你惹了麻烦,要是再不说实话,老爷生气了,谁也帮不了你。” 莫姨娘瘫坐在地上,她知道,周夫人和三小姐是放弃她这颗棋子了。 从头到脚都是周莹雪唆使她的,可姨娘身份卑微,莫姨娘又没有子嗣,即便是说了,又能怎样。 周夫人又阴测测地道:“你也要为自己的家人想想,真出了事,你家的性命都赔不起。” “……夫人!”莫姨娘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天晚上,莫姨娘就寻了短见,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房梁上。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画上句号,周家人不敢懈怠,四处寻找印章。莫姨娘的住处被翻了个底朝天,墙皮都铲掉了,愣是连印章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没必要死,把东西交出来不就完了,就怕这里面还有更大的阴谋。等到东窗事发,事情就完了。”周老夫人惴惴不安。 周老爷一面命人去下面铺子通报印章丢失的事,一面加紧盘查莫姨娘的家人。 周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相比之下,柳姨娘反倒落得清闲。 她坐在雕花木窗下欣赏自己手上的镯子,上好的白玉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皮肤白皙,气色姣好。 她心中道,和沈妤交朋友果然不错,沈妤出手大方,动辄就送这样的好东西。而且,沈妤无意之中帮了她一个大忙,除去了她的死对头莫姨娘。 想到从此以后在周家少了一个劲敌,柳姨娘忍不住哼起歌来。 周家妻妾成群,但没人压得过正室的风头。周夫人生有一儿一女,平日都像宝贝疙瘩一样宠着,但这几日,周夫人却没给周莹雪好脸色。 她声色俱厉地道:“用心机不算什么,怕的就是你想给别人下套,反倒把自己折进去。” 周莹雪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随后,周星启又单独找到了周莹雪。 “印章呢?”他语气冷漠,第一次在妹妹面前沉下脸。 “阿哥……连你也不相信我妈?”周莹雪明媚的大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 她生得明艳动人,皎皎眉目似山泉映月,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周星启平时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这一次,他却冷淡地重复道:“我再问你一次,印章呢?” 周莹雪的眼泪掉下来,她哭地说不出话来。 周星启冷冷看了她一眼,“看样子,印章是在沈妤手里了?” “阿哥……都是她……” “是你自己蠢!”周星启语气冷然,他压抑着怒火,周莹雪再不敢说什么。 进了十一月份,赶工的那批茶叶如期交货。 至今为止,盛家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债务,盛家茶行也在预备重新开张。 秋雨绵绵,窗外的梧桐叶子落了满地,一片金黄。 沈妤窝在房间里看书,盛芸儿拿了张拜帖过来。 “谁啊?”沈妤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周三少爷总算是肯登门了。” 她走到窗户边,果然看见周星启撑着把油纸伞站在街上,一身月白的长衫将他的身子衬托地颀长高大。 他和盛延卿一样,喜欢穿老式的长衫。 只是,窗外这样萧瑟的秋景,倒显得他的身影有些落寞了。 酒楼的一层就有雅间,沈妤换了衣裳下楼,周星启早就在等候了。 不等沈妤坐下,他便开口嘲讽道:“你真是好手段,第一次来我家,就把我母亲和妹妹耍的团团转。从你接近柳姨娘开始,你就没安什么好心吧?” 周星启这人天生一张冷脸,一本正经地像个小老头。 沈妤浑不在意地笑笑,她道:“周三少爷,请你慎言。如果非要说谁做错了,那也是你妹妹想算计我在先,如果不是她给我机会,我怎么可能有机可乘呢?” 周星启冷冷瞥了她一眼,他想起那天在后花园里的尴尬场景,心中莫名烧起一股怒火。 他面色不善地道:“印章呢?你藏在了哪里?” 沈妤这才在他对面坐下,她的语气云淡风轻,“我说过,印章是莫姨娘拿了。不过,如果你能手下留情,把盛家祖宅的房契还给我,我倒是可以帮忙想一想,我当时……” “你是趁机讹诈?”周星启一掌拍在桌子上。 在生意场上,从来都是他对别人使手段,第一次被人算计,居然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偏偏沈妤这软刀子让他没办法接,错是他妹妹犯下的,他总不能真的去惩罚周莹雪。 “这一招不还是跟你学的吗?”沈妤淡淡地说道,“周少爷敢拿地契换黑茶的配方,我为什么不能用周老爷的私章来换?” “很好!”周星启冷冷盯着沈妤,半晌只吐出来这么两个字。 沈妤也不着急,她坐在桌子旁边优哉游哉地喝茶。 一壶茶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周星启才将地契拿了出来,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印章在哪里了吧?”周星启冷着脸问。 沈妤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地契,确定周星启没有弄虚作假,才朝着他招了招手。 第二百八十六章 开业大礼 () 周星启犹豫了一下,还是附耳过去。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茶叶的香气,有风吹过,撩动她耳畔的发丝,轻轻从他脸上掠过。 周星启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当他听完沈妤说的话,脸色又彻底黑了。 “你居然把印章藏在……”周星启暗暗攥起拳头。 沈妤已站起身来,临走前她还大方地表示,喝茶的钱就记在她账上,她会在这家酒楼常住。 回到周家,周星启冲进了柳姨娘的院子。 他问:“沈妤送给你的手镯呢?” “哪只手镯?阿妤送给我的东西多了去了!”柳姨娘有些蒙,三少爷平日不是自视甚高么,怎么会跑来内院? 难道,他是对…… 柳姨娘想入非非,周星启则径直走到了梳妆台前,开始翻找。 眼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被扔在地上,柳姨娘心疼地大叫,“别摔我东西,你到底要找什么?” “祖母寿宴那天,沈妤送了你什么!”周星启喝问。 柳姨娘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开抽屉,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周星启一把夺过来,把手镯拿出来,盒子里面填充的木板拿掉,里面果然放着一枚小小的印章。 看见那枚印章,柳姨娘也慌了,一家人四处找不见的东西,怎么会在她这里? 她刚要解释,周星启便狠戾地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你知道后果!” 周星启是被沈妤气糊涂了,盛家茶坊的股份他志在必得,可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寿宴,到了嘴边的鸭子就飞走了。 更可气的是,这个女人居然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沈妤来参加周老夫人的寿宴,她不可能未卜先知,连周莹雪用什么计策对付她都知道,然而,只要有人出手,她就能拿到把柄,当做筹码。 握着那枚印章,周星启在房间里出了好大一会儿神。 这时候,管家朱顺在门外道:“三少爷,盛家大房派人送了三万块大洋过来,说是和你有笔生意没结清。” 三万块大洋折算成五十根小黄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朱顺把钱放下,他前脚刚出门,周星启后脚就把盒子砸在了门上,好端端的木门硬是被砸出来一个洞。 盛家茶坊重新开业在即,盛延卿去找老夫人商量。 他对老夫人道:“祖母,开业那天您来剪彩吧,茶坊能重新开业,主要是您的功劳。” 盛老夫人心里微叹了口气,洪水过后,扛起债务,重振茶坊的人并不是她。 她道:“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了,外面风大,经不起折腾。” 她不去,沈妤就有机会参加了。 茶坊重开,是一件大喜事,从前的的工人、管事也纷纷辞掉了工作,转投大房门下。 因为沈妤重视承诺,在茶园遭遇洪水,家产被分走的情况下还严格按照合同赔偿,为盛家赢得了守信的声誉。 茶坊开业的消息刚放出去,就有不少人想和盛家签合同,纷纷要来捧场。 “要是老宅能要回来就好了。”盛老夫人叹气道,“住了几代人的地方,我要是能死在那里,也能心满意足了。” 陶妈妈也十分无奈,“听说二爷跟周家少爷交涉过几回,他们死活不松口,这宅子才一直没买回来。” 生意归生意,在利益面前,周家和盛家那点交情太浅薄。 开业前一天,二房的人也送来了贺礼。原先,二房与大房闹翻,完是因为不想背债务。分家闹翻后,没了茶坊撑门面,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如今,见大房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本事,自然是舔着一张脸再度贴了上来。 二老夫人万氏亲自出面,到老夫人面前陪不是。 “老嫂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老糊涂了,连媳妇都管不住,才由着他们胡闹的。”万氏痛心疾首地道,“多少年了,盛家两房从来都是一条心,怎么能说分就分呢?宋氏这个黑心肠的妇人一回来,我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好端端的家,硬是被她给弄散了。” 二夫人宋氏上次犯下大错被送到乡下,是有目共睹的。 老夫人板着脸,没给万氏什么好脸色。 万氏哭哭啼啼大半天,最后又拉着老夫人的手道:“老嫂子,现在总住在外面也不是办法,走,你跟我回家去,青山苑有的是地方,咱们回家住。” “行啦!”老夫人早看清了她们的为人,若不是念着点血亲关系在,便是理也不愿意多理会,“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在这里住惯了,人老了懒得动弹,我哪里也不去。” 万氏只得作罢,浑浊的小眼睛里依旧泛着精光。 这时候,外面有丫鬟道:“陶妈妈,有人给咱们送来了贺礼。” 万氏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老夫人正愁找不到事情做,就让陶妈妈把东西拿进来,转移了话题。 礼物用一个小盒子装着,打开来,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 老夫人拿起来端详了半天,随机大喜道:“这是老宅的地契。” 陶妈妈和伺候的婆子立即围了过去,地契传来传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老夫人笑着道:“我说刚才提起祖宅延卿吞吞吐吐的,原来他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 二老夫人面上讪讪的,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恭喜老嫂子!” 从小院出去,二老夫人立即沉下了脸色。 她冷笑着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人家这是在炫耀呢,他孙儿有出息了,重开茶坊,连地契都拿回来了!” 想到盛延伟喝的醉醺醺的模样,二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恨恨道:“龙生龙,凤生凤,果然是个野种,和他亲爹一模一样。扶不上墙的烂泥,早晚把整个家都败光了。” 盛芸儿过来给老夫人送礼物,沈妤吩咐不要让人知道谁送的,她把东西塞到丫鬟手里,转身就走了。 在胡同里看见盛家的轿子,她觉得好奇,就一直猫在墙角偷看。 天色黑,胡同里又没挂灯笼,盛芸儿小小的个子,躲在暗处根本没人发现。 二老夫人刚才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野种,为什么二老夫人说三少爷是野种呢?”她疑惑地道。 回到百香园,盛芸儿把话转述给了沈妤。 “野种……”沈妤垂眸思索,她修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拖下长长的影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的女人 () 盛延卿从外面回来,推开门,便见沈妤坐在灯下出神。 她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披肩,长长的流苏垂下,淡黄色的灯光将气氛渲染地一派温馨。 盛延卿无声笑了。 沈妤抬头,便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眸。 她问:“你笑什么?我刚才的样子很呆吗?” “我想到了我们在盛家酒窖里的日子。”盛延卿道,他坐在了沈妤对面。 沈妤正裹着披肩歪在榻上,腿上盖着一个小绒毯,盛延卿就这么凑过来,带着秋夜的凉意。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却是温热的。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谢谢你。” 沈妤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地契的事。 “在那座宅子里住了那么久,我也有感情了,正巧这次趁机会把地契拿回来。”她淡淡笑道,“还以为能瞒过你们的,也不知道祖母知道了没有。” 盛延卿手撑在床上的茶几上,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只小狐狸,去周家的宴会就为了这个?” 沈妤叹气,“又被发现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盛延卿却忽然凑过来,将她紧紧地搂紧了怀里。 他在她耳边道:“你记住,再也不要因为别人以身犯险了,任何东西都没有你重要。” “好啦好啦,不要这么煽情……”沈妤试探着拍了下他的背。 盛延卿将她推倒在了床上,他正色道:“我不是小孩子!别把我当成煦儿!” 他高大的身子压过来,带着淡淡的酒气,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眸中的倒影。 沈妤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她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是说好了慢慢来……”她小声嘀咕。 盛延卿笑了一下,他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我是怕你这只小狐狸跑掉了。” 他身上的气息温暖炙热,最后化作脸颊上一个清浅的吻。 沈妤捧着红彤彤的脸颊靠在榻上,她隐约听见他说,还以为你私下见周星启做什么。 第二天茶坊开业,沈妤和盛延卿一起出场。 她穿着月白的斜襟衫,青色斓裙,盛延卿则一身石青色的长衫,他的裙子映衬着他的衣衫,相得益彰。 茶坊重新开业,选的是清水镇最热闹的商业街,一排三间铺子部被盘下来,门面是整条街上最大的。 “大少奶奶,不对,沈小姐,又见面了。”有相熟的客户过来捧场,“这次推出什么新的茶叶,可别忘了给我留货。” “二爷,终于又看见茶坊开业了,货比三家,还是清水镇的盛家,茶叶生意做得最好。” 面对大家的恭贺,盛延卿拱手一一还礼。 “各位老板,多谢多谢,往后还请多多照顾盛家的生意。” 两人站在茶坊门前,头顶便是用红布遮盖的盛家茶行的牌匾。 分家以后,二房分走了所有的铺面,也有一块这样的匾额,但真正担得起的,也只有盛家长房了。 “小心!”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高高悬挂的牌匾突然从高空坠落,眼看便要砸在沈妤头上。 盛延卿身子一斜,宽大的身子将沈妤护在了怀里。 “哐当”一声闷响,牌匾重重砸在了他背上。 他像一座小山,巍然屹立,一动不动。 沈妤被吓了一跳,看着脚边厚重的匾额,她转过身,摇晃他的肩膀,“你怎么样,没事吧?” 盛延卿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他追着一个身影往街角跑去,无奈今天开业,围观的人太多,那人混进人群里,很快不见了。 上午的阳光金灿灿的,他一转身,正看见一道寒光闪过,有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朝着沈妤走过去。 “阿妤!”盛延卿大声喊起来,他发疯了一样冲过去,把那个人按在了地上。 朱进和来福赶了过来,在那人身上搜出来一把匕首。 人群里开始小声议论,开业当天就出这种事,这人得和盛家多大的仇。 盛延卿脑袋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清,只是走到沈妤面前,拉起她的手,“来人,把这个行凶的人,送到警察局去。” 说完,他扭头看着沈妤,脸色苍白,声音却掷地有声。“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沈妤哭着问。 他转过身来擦她的眼泪,一点点倒在了她的怀里。 盛家茶坊的牌匾是订做的,又重又硬,从高高的屋檐坠落,砸伤了盛延卿的脾脏。 他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沈妤忧心忡忡地坐在床前。 “你好点了吗?”沈妤轻声问,“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差。” 盛延卿深吸一口气,他伸出手,宽大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你为什么从来不叫的名字,怎么老是你啊你的?”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沈妤犹豫了一下,在盛家从来都是叫二爷或者二少爷的。 “盛延卿……”她的语气有些生硬。 他板起脸,“把盛去掉。” 沈妤推开了他的手,“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我看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来,便听见盛延卿“哎呦”一声。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满脸的痛苦之色。 沈妤以为他的伤又开始痛了,她正要叫大夫,盛延卿却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笑着道:“你陪着我,我就不疼了。” 晚上沈妤回去休息的时候,朱进过来道:“二爷,警察局那边传来消息,已经问清楚了,是沈家安排的人。” “把人还给沈家吧。”盛延卿语气冷然。 朱进道是,他站在那里有一会儿没动,见盛延卿神色缓和,才又道:“下午的时候三少奶奶来过,送了些补品,她还说有一桩事想求你帮忙。” 盛延卿并没有问,二房的那些破事,他早就不想再管。 “二爷,是沈小姐说问问你的。”朱进又小心翼翼地道,他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盛延卿。 许馨月知道盛延伟有多么不招人待见,她没有苦口婆心地求谁,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写了下来,传个话,帮与不帮,是大房自己的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所谓情面 () 一来二去,他的烟瘾越来越大,想收也收不住了。 前几天,他喝醉了酒,在烟馆里面与一个伙计发生争执,居然失手把那个小伙计打死了。 当时烟馆里面很多人都看见了此事,小伙计的家人把事情捅到了警察局,现在警察正在抓盛延伟。 二夫人慌了,没有门路把盛延伟送走,这才让许馨月求到了大房这里。 大房常向外出货,二夫人是想让盛延伟坐货船出去避一避。 盛延卿道:“许馨月写这封信,是想给警察留下证据吧?她这并不是在帮盛延伟。” 朱进道:“二爷,沈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盛延卿并没有理睬,到了晚上,二夫人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来。 “延卿,延伟到底是你的弟弟,盛家就只有你们兄弟两个了,你们要是再不能相互扶持,盛家就真的要断后了。二婶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你三弟。” 盛延卿冷冷斜睨了二夫人一眼,“二婶的情面,分家的时候就已经用光了吧?” 二夫人一愣,她没料到平时温文尔雅的盛延卿会说出这种话来。 “延卿……那就算是我求求你了,”二夫人眼睛一眨又开始掉眼泪,“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延伟要是成了杀人犯,也会影响盛家的生意,你总不愿意看到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吧。” 沈妤正坐在一边喝茶,闻言忍不住插嘴道:“二婶,盛家已经分家了,大房和二房,各立门户,分家的时候就说好的。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大房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二房怎么会不管呢?” 宋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压了回去,她看看盛延卿,再看看沈妤,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盛家两房的情义,早在分家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宋氏走后,沈妤拿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她道:“其实,二婶的要求也不过分,正好今晚就有货船要北上,如果三弟现在能走,还赶得上。” 盛延卿这几日呆在家里养伤,他抬头看了沈妤一眼,冷着脸道:“说了不帮就不帮,杀人偿命,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再纵容下去,不知道又会怎样。” 他说话的语气,俨然一个严厉的兄长。 沈妤捏着橘子叹气,想一想还是吩咐道:“把货船的事情告诉二夫人吧,她自有主张。” 盛延卿没有再说什么,显然也是默许了。 晚上,盛芸儿伺候沈妤梳洗,疑惑地道:“小姐,二房坏事做尽,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呢?就应该让三少爷被警察抓紧监狱。” 沈妤拿了把梳子梳头,柔顺的发丝从她掌心划过,镜子里的她笑容浅淡。 她道:“我帮盛延伟并不是为了二房,而是为了二爷。背后我怎么想不重要,但总不能让二爷觉得我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盛芸儿点点头,她觉得沈妤在处理人际关系的问题上十分谨慎。 茶坊的事已经进入了正规,盛老夫人选了一个好日子搬回盛家。 这一次,她特意命陶妈妈给沈妤送来了一张请柬。 盛家老宅的地契能成功买回来,老夫人心中有数,这是沈妤的功劳。 盛家长房经历了那么大的波折以后还能东山再起,盛老夫人主张这次的宴会要往大了操办。 陶妈妈年事已高,家里没有女主人,许馨月便主动请缨,帮着操持宴会的事情。 盛老夫人当然不会和小辈置气,欣然同意了。 原本并没打算请二房的人,谁料这帮势利小人,自己上了门。盛老夫人好面子,到底,也不能在这大喜的日子,将正经亲戚赶出去。 盛延卿一早便去接沈妤,再次回到盛家,沈妤有种久别重逢之感。 只是,家里的佣人大部分都换了,里里外外也装点一新,盛晋煦的腿伤没好,沈妤当初回来时,又将荷香留下照顾他。 此刻,见自己亲近的人没有办法和自己一起分享喜悦,沈妤心中又微有些失落。 “沈妹妹,快这边请。”许馨月站在门口迎接宾客,见沈妤下车,她十分热情地凑了过来。 “你今天穿的好素净,看我这一身,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许馨月小声道。 她今天穿了一身绯红色金线刺绣的衣裳,满身配饰皆是金玉,衬出几分雍容的气质。 “挺好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沈妤淡淡微笑。 盛延卿从马车上下来,他径直挽着沈妤的手进门,看也不看许馨月一眼。 茶坊开业那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早让人看清了盛延卿对沈妤的感情,那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的呢。 而且,当初沈妤险些嫁给沈淮安,也是为了保住盛家而委屈了自己。 一想到这儿,众人对他们倒也宽容了一些。 今天又是盛家请客,客人们再没有像从前那样指指点点。 不过,爱八卦的妇人免不了背地里小声议论,沈妤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在盛家生活了一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走着走着,竟然不由自主地往扶云居的院子走去。 这里记录了她生活的点滴,老夫人搬回来以后,这处院子也是空着的。 盛芸儿也颇有感慨,“要是能再回到这里该多好呀,煦少爷从前最喜欢这个木马,这里还有芙蓉种的荷花。” 院子里放着几个大水缸,夏天已经过去了,又有一段日子无人打理,荷花都已经枯死了。 合欢树的叶子落了满地,在秋风中有种萧瑟之感。 沈妤轻轻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她的目光悄悄往身侧瞥,不知怎的,自从回到盛家大院,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刚开始还以为是好奇的客人,没想到,进了内院,这种感觉还在。 她几次回过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 回到前院,看许馨月忙里忙外,沈妤主动上前道:“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吗?” “你今天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许馨月笑着道。 她一面说着,一面招呼客人,厨房,客厅,哪一处都不省心。 家里的佣人还没来得及采买,人手不足,又多是新人,她早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秋风凉爽,许馨月忙进忙出,额头却总是带着一层薄薄的汗。 正巧,有厨娘过来问:“三少奶奶,男女宾客这边的菜要怎么安排呀?菜式都要一样的吗?” “先上冷盘,男宾客这边分量要足,女宾席上花样要多。”见许馨月应付不来,沈妤就道。 许馨月微有些尴尬,“让沈妹妹见笑了,你知道我的,平时也不管家,哪里懂这些。不怕你笑话,这是我筹办的第一场宴会。家里这么多新人,问的我头都大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盛延伟的作死 () 见实在忙不开,许馨月拉起沈妤的手,“到了现在我也不硬撑了,厨房那边你帮我盯一下吧,祖母的宴会,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这场宴会是庆祝老夫人迁回盛家老宅,沈妤也希望事情能顺顺利利,她点头应下来。 临近晌午,厨房里早就忙成了一团,远远地就能闻见饭菜的香味儿。 做好的饭菜都摆在外面的桌子上,用热水保温,一会儿做好了一道上菜。 沈妤进里面看了一眼,厨房里正有一个灶台在炸东西,里面热了滚烫的油。 见沈妤进来,有认识她的厨娘道:“沈小姐,您去外面等着吧,这油烫得很,别溅到身上。” 盛芸儿也道:“小姐,这里油烟味这么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来参加宴会,女眷们都打扮地花枝招展,要是一身油烟味去吃饭,肯定又要被人嫌弃。 沈妤却混不在乎,她让盛芸儿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院子里喝茶。 下人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问。 盛老夫人虽然给她发了请柬,但如今她和盛家的关系微妙,她不会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去给老夫人添堵。 她手中握着小小的青花瓷茶碗,眼角的余光却往周围瞥。 要对付她的人,到底会用怎样的招数呢? 正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这妮子,我让你去洗菜,你却在这里烧火,你才来几天,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张妈妈,你根本就是倚老卖老,凭什么大家都听你的,三少奶奶可没说让你管事,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你们别吵了,马上就要开席了,耽误了事,谁也捞不着好处。” …… 沈妤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很快弄清楚了吵架的缘由。 张妈妈是盛家的老人,她资历最高,底下的新人却不服她。一人一个主意,做事没有条理,催的急了就吵了起来。 盛芸儿道:“我去看看吧,别耽误了上菜。” 沈妤眸光微动,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道,“我自己去吧,正巧看看菜做得怎样了。” 她对着盛芸儿招招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厨房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两拨人甚至动起手来,手边有什么东西就往对方身上砸。 沈妤站在门外,根本进不去。 “沈小姐来了,让沈小姐给我们评评理。”张妈妈眼尖地发现了沈妤。 有人不服气道:“沈小姐什么时候也来管盛家的事了?老夫人可没开这个口。” “你怎么说话呢,沈小姐管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张妈妈怒气冲冲,她为沈妤抱不平。 两拨人越说声音越大,撸起袖子又要动手。 厨房里乱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沈妤被推搡到了灶台边。 在做惯了粗活的下人面前,她毫无招架之力。 忽然间,沈妤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她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竟然朝着灶台上的油锅栽倒过去。 “小姐!”盛芸儿在门外尖叫,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油锅里炸丸子用的油是滚烫的,人要是栽进去,就得掉一层皮。 吵架的佣人们也呆住了,眼看沈妤被推到了灶台边,她离灶台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身影闪过,稳稳扶住了她。 “三少爷,好久不见。”朱进目光似鹰隼一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盛延伟。 他穿着下人的衣裳,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上次盛延伟拿着铁棍伤人,就是朱进把他扔进了死囚的牢房,他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再看见朱进,盛延伟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更可怕的是,那只鬼正迈着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过来。 “滚开!你滚开!”盛延伟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他烟瘾犯了,头脑发昏,脚步虚浮,跑到院子里,没留神地上放着的一个木桶,径直撞了上去。 “啊!” 沈妤在厨房里就听见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朱进过来禀报道:“沈小姐,三少爷打翻了装着热油的木桶,被烫伤了。” 宴会要准备不少炸货,原本是两个灶台炸的,后来灶台不够用,就临时把一个锅里的油装在木桶里,放在外面。 滚烫的油浇在身上,盛延伟的叫喊声像鬼号一样。 盛延伟痛的在地上打滚,他腿上,身上到处都是油。 沈妤看了一眼,她扭头吩咐道:“三少爷不甚打翻了油桶,还不赶紧去禀报二夫人?” 此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接下来就要交给二夫人了。 盛延伟的跟班见他痛的厉害,拿了一盆凉水浇在他身上。 油的温度是得到了缓解,但他的皮肉却和衣服粘在了一起,惨不忍睹。 厨房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鹤寿堂那边老夫人也知道了。 她皱眉道:“不是说早就送上货船去北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盛延伟在烟馆打死了人,这是不光彩的事,如今在宴会上闹开了,警察追究起来,只怕没那么好收场。 陶妈妈小声道:“听说出事的时候厨房的佣人在吵架,沈小姐也在,下人闹得厉害,差点就把沈小姐推到灶台上,一口油锅就在灶台上架着呢。” 听陶妈妈这么说,老夫人就懂了。 佣人闹事,盛延伟突然出现,沈妤又为什么恰好出现在厨房,还有那口油锅,一切怎么会这么巧呢? 老夫人搬回老宅的第一天就有人捣乱,她脸色很差,她吩咐陶妈妈,“仔细查,那些佣人,一个一个仔细问。” 宴会上发生了意外,主人家都会尽可能息事宁人。 二夫人宋氏听说以后,却一路干嚎着冲进了厨房里,很多客人都看见了。 盛延卿正在门口迎客,听见宋氏的哭声,他心中没由头地一阵发慌。 转过身去,见到沈妤正在和周家夫人说话,他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宋氏哭的撕心裂肺,宾客们都紧张兮兮的,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门口一个极其不协调的声音道:“盛老弟,恭喜恭喜。” 第二百九十章 二夫人的秘密 () 王世均和秦绍襄从省城赶了过来,杨慧荣也跟在他们身后。 几人并不知道盛家出了什么事,王世均笑容温和地恭贺盛延卿迁回祖宅。 秦绍襄穿着笔挺的格纹西装,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模样。 他进门便嚷嚷道:“你们盛家都是怎么招待客人的,茶没有,酒也没有,我们可是紧赶慢赶,才赶上这顿午饭的。” 他又问:“沈妤呢?这么重要的场合,她肯定也在吧?” 院子里仍旧一片沉寂,佣人神色紧张,秦绍襄这才意识到氛围不对。 盛延卿拍了拍王世均的肩膀,命来福先带人去正厅喝茶。 路上,来福把事情的经过粗略说了。 王世均和秦绍襄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觉得来的不是时候。 “杨医生!”沈妤站在门外道,她声音急切,面色焦急,“三少爷被烫伤了,你快来看一下。” 杨慧荣在省城有一家外科诊所,也会治疗烫伤。 “我也去。”秦绍襄要跟过去,王世均拉住了他的手,“盛家的家务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家里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不过中医在外科方面见效慢,去省城又太远,盛延伟在后院痛的鬼哭狼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里,沈妤忽然停住了脚步,她道:“杨医生,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杨慧荣几次来盛家看病,大概知道家里的情况。 听沈妤说完,他表情有些凝重。 盛延伟烫伤很严重,下人好心办坏事在伤口上浇了冷水,导致伤口恶化,有些地方的皮都掉了。 请来的中医老先生汗津津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杨慧荣看了一眼,摇头道:“三少爷这伤,有些悬。” “你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他不会有事的。”宋氏哭着道。 盛延伟伸手抓杨慧荣的胳膊,“杨医生,你不是能把人的肚子剖开再缝上吗?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杨慧荣轻轻拍了下盛延伟的肩膀,“放心,我会尽力的。” 杨慧荣拿过来一边的剪刀,他在蜡烛上烧了烧,然后利落地把衣服剪成了碎片。 衣服扯下来的那一瞬间,盛延伟又是一阵惨叫。 中医老先生正发愁该怎么甩开这个烫手山芋,见有人接手,他背起药箱去了外面等候。 油比水更能蓄热,滚烫的油浇在身上,惨不忍睹。 很多地方已经开始起水泡,皮肤被烫熟,脱落以后,在慢慢向外渗着透明的液体。 许馨月不敢看,宋氏哭的嗓子都哑了。 查看完所有的伤势,杨慧荣道:“我已经简单处理了伤口,尽快送去省城的医院吧,后期不感染的话,还有的救。” 宋氏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她哭的喘不过气来,许馨月则命人去准备汽车,送盛延伟去省城。 临走前,老夫人和二老夫人也过来了。 上车前,杨慧荣突然喊住了宋氏。 他道:“二夫人,三少爷的伤口面积太大了,有大出血的可能,多带几个人去吧,有可能需要输血。” “输血?”宋氏腿有些发软。 她不懂西医的治疗手法,沈妤就解释道:“二夫人,杨医生的意思是让你带三少爷的亲人过去。人的血型是不一样的,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亲人才可以输血。万一三少爷的血型很少见,没有血源,他只能等死。” 所谓血亲,就是这个意思。 情况刻不容缓,老夫人转身道:“快去叫二少爷,还有族里的小辈,让他们陪三少爷一起去省城。” 在盛家,盛延卿和宋氏就是盛延伟亲缘关系最近的人了。 盛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族里还有不少与盛延伟年龄相仿的小辈,绝对不会面临没有血可以输的窘况。 只是,听老夫人说完,宋氏却面如死灰。 二老夫人的脸色,一瞬间也变得很难看。 沈妤又催促道:“二夫人,快去吧,再耽搁下去,三少爷会有危险的。” 许馨月扶着宋氏往车里坐,忽然间,宋氏突然从车里跳下来,她猩红着眼睛道:“把马富贵家的人叫上。” “都什么时候了,你叫他家的人做什么。”老夫人神色冷峻。 此时的宋氏看起来有一丝癫狂,“只有马家的人才能救延伟,要输血,也要找马家的人。延伟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马富贵没成家,但宋氏知道,他有两个庶出的弟弟。 老夫人怔了怔,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延伟是你跟马富贵的儿子?” 宋氏惨白着一张脸不吭声,整个人异常的平静,像是默认了。 “你个**!”老夫人一耳光甩了过来,她冷冷地盯着宋氏,过去的很多事都说的通了。 怪到宋氏一向圆滑,可马富贵出事没几天,她竟失心疯了似的烧了二房的小佛堂,想烧死她婆婆。 宋氏一向圆滑,但是马富贵一死,她就发了疯一样要烧死二老夫人,和她同归于尽。 现在想想,原来是宋氏和马富贵有私情。这两人不仅背地里勾搭,还怀了孩子,冒充盛家的骨血。这么多年来,盛家竟是帮着马家在养孩子!恐怕这马富贵的死和万氏也脱不了干系。 二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她心中道:真是个蠢货,看不出来这是别人在下套吗? 盛延伟躺在车里,听见宋氏的话,他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宋氏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还当着众人的面抖落出来,便是二老夫人也救不了她,只能命人把她囚禁在了祠堂,许馨月送盛延伟去了省城的医院。 接下来的宴会,草草收场。客人们隐隐知道盛家出了大事,吃过饭以后就纷纷告辞离开了。 送走了客人,沈妤正要回去,陶妈妈叫住了她,“沈小姐,老夫人请你去鹤寿堂坐坐。” “好,我这就来。”沈妤微笑道,她深吸一口气,跟着陶妈妈往前走。 终于,老夫人肯见她了。 从前她敢忤逆老夫人,在老虎头上拔毛,但今天却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心中忐忑。 鹤寿堂还是从前的模样,但走出盛家以后,见惯了省成里的花园洋房,再回到这里,沈妤却觉得有一丝破败之感。 院子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狭小局促。 老夫人依旧歪在榻上,她手边的小桌,身后的软垫,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只是,老夫人额角新增了许多的皱纹,脸上也尽是疲惫之态。 沈妤要坐,老夫人便指着身旁的位置道:“阿妤,坐这里吧,我们两个好好说会儿话。”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不容姑息 () 沈妤依言坐在老夫人对面,正想着要如何开口,老夫人问道:“煦儿腿恢复地如何了?几天不见这小猢狲,挺想他的。” 上次从桐城回来,沈妤已经嘱咐盛延卿说过盛晋煦的情况,知道老夫人是在找话题,淡笑着道:“煦儿也挺想您的,只是现在还不能随便下床。等再过一段日子,我让他坐车回来看您。” 老夫人道:“不用他来看我,路上颠簸。等家里安顿好了,我去看看他,正好也去省城见识见识。” 沈妤微笑,“您什么时候想去只管说,我来安排。” 老夫人又问了些省城生意上的事情,祖孙两个和从前一样说着家常。 一阵秋风吹过,老夫人一抬头瞥见窗外的枯叶,忽地沉默一瞬。 她道:“延茗走了已经有整整一年了,前阵子是他的忌日,你过些天去拜祭一下吧,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 “延卿这次大难不死,得盛家先祖庇佑。这次盛家茶坊重新开张,又买回祖宅。你和延卿一道,去给他爹添添坟,让他保佑我们盛家日后顺风顺水。” “老夫人……”沈妤惊讶地抬头,让她和盛延卿一块去给盛老爷上坟,这说明老夫人心里已经默许了他们两个。 陶妈妈在一边道:“沈小姐,还叫老夫人,日后该改口了。” 沈妤腼腆微笑,“祖母。” 老夫人没有应,眉眼间却是带着笑容的。 周家买下盛家的祖宅并不是为了帮忙,盛延卿几次商谈未果,老夫人便猜到了几分。 沈妤以身犯险将地契拿回来,老夫人心里记着她的好。 盛延茗是大夫人抱养的,盛延伟又是二夫人和马富贵苟且坏上的孽种,如今只有盛延卿身上流淌着盛家的血。 老夫人总觉得以前对他不够好,想在沈妤这里补偿。 沈妤坐在一边喝茶,有下人在外面道:“老夫人,族长过来了,说要见您。” 宗族的人这时候过来,自然是为了二夫人的事。 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语气冷然,“告诉他们,二夫人与外人私通,生下败坏我盛家家风的孽子,不容姑息,按家法处置!” 老夫人说这话,显然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因为说话时声音过大忍不住咳嗽起来。 陶妈妈用力地点头,“奴婢知道了。” 从鹤寿堂出来,沈妤忍不住问:“陶妈妈,按盛家的家法,要怎么处置?” “死罪。”陶妈妈咬牙道,“老夫人已经请了族里的长辈出面。” “死罪?”沈妤重复着这两个字,她垂眸一瞬,又道:“替我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信佛,慈悲为怀。 当初大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大错,老夫人都没有下狠心处置,最后也只是命人把她送去乡下庄子上,眼不见为净。 二夫人到底是二房的人,犯下和大夫人一样的错,老夫人却再不能容她。 家规之上还有一层人情,老夫人是对二夫人彻底失望了。 盛延伟是怎么被烫伤,沈妤为何出现在厨房,佣人又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吵架,老夫人心里明镜一样。 陶妈妈看向沈妤的目光满是赞许,她道:“沈小姐聪明过人,老夫人果然没看错。” 沈妤淡淡微笑,“陶妈妈说笑了,这些日子你一直辛苦照顾祖母,不离不弃,我和二爷心里都记得妈妈的好。” 难得从主子嘴里听到赞许的话,陶妈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沈小姐,老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了这么些日子,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只要沈小姐真心相待,老夫人还是很心仪你这个孙媳妇的。”陶妈妈小声说道。 “谢谢妈妈。”沈妤甜甜一笑。 宋氏被关进了祠堂,外面有宗族的人看守。 陶妈妈过来传话,沈妤跟着一并去了祠堂。 守卫知道陶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都忙着巴结,沈妤轻而易举地见了二夫人。 宋氏身上捆着厚厚的床单,被包裹地像粽子一样。宗族的人怕她寻短见,特意用这个方法,让她手脚都动弹不得。 见到沈妤,宋氏呸一声吐出来一口浓痰。 她尖声叫骂,“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你,我儿延伟也不会被烫伤。丧门星,你一回来,家里就没办法消停。” 沈妤远远地看着,盛芸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她气定神闲地坐在上面,等着宋氏说完。 宋氏骂够了,沈妤才淡淡地开口道:“二婶,你该不会现在还以为,是我害盛延伟被烫伤的吧?” “除了你还有谁!”宋氏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蠢,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是谁在害你。”沈妤道,“我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盛家,盛延伟为什么没有坐货船北上,又是谁让我去厨房帮忙的?还有那一锅滚烫的油,又是谁准备好的?” “你什么意思?”宋氏心思飞转,她是个聪明人,只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宋氏一脸颓败,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原本挺直脊背跪在地上,这会儿却失魂落魄地栽倒下去,脸贴着地面。 沈妤轻轻摇头,带着盛芸儿离开了。 沈妤走后,宋氏就一直吵着要见许馨月,看守的人被吵的不耐烦,只好用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傍晚的时候,许馨月从医院回来了,她第一时间就来看宋氏。 祠堂的大门被推开了,阳光一股脑挤进来,许馨月站在明亮的阳光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氏,而后幽幽叹了口气。 “婆婆,听说你想见我?”她叹口气,拔掉了宋氏口中的抹布。 宋氏狰狞着脸嘶吼,“是你害我?你居然敢害我!” 许馨月给身后的女佣使了个眼色,祠堂的门被关上了。 她冷笑着道:“是我害你又怎样,是我故意穿着沈妤的衣服在码头放黑枪,让盛延伟没走成。也是我告诉他沈妤会出现在厨房,那一锅热油本来是给沈妤准备的,只可惜,我安排好了一切,你那个废物儿子,还是栽在了沈妤手上。” 她贴近宋氏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现在和他一样,也是个废物。” 第二百五十一章 做个交易 () 打发走了陆家人,**山对沈妤道:“大少奶奶,陆家老大是混赌场的,他们收赌债,开烟馆,不是好惹的。这次能吓唬走他们,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证怎样。” **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角的皱纹露出来,有些狡猾的味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妤一眼,“大少奶奶,上次你说的那件事……” 沈妤抬眸,凌厉的眼风从**山面上掠过,她冷漠地道:“既然是交易,就要公平公正,你该不会觉得帮我这一个小忙就足够了吧?” **山的拳头微微攥起。 上次他拿着桐城警察厅的搜查令上门,沈妤以缺了印章为由把他拦住了。后来,沈妤拿出来一样东西,放在他面前。 她道:“你我都知道马富贵的死不是意外,你转身又收宋氏的钱,这是什么意思?” **山看着面前的照片,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他私下收受贿赂的证据。照片的角度找的很好,他和宋氏的脸都拍的清清楚楚,抵赖不掉。 再往下翻,是他私下和沈夫人来往,深夜带人去码头的照片。 沈妤又道:“马富贵的死虽然已经结案,但如果我把这些照片送到省城警察厅,再派新的人来查,你说会不会查到什么呢?” “大少奶奶……”**山语气缓和了许多,马富贵那件事,他自信已经处理地干干净净。可是光收受贿赂这一条,就够他受的。 好容易花钱买来的这个官,手下多少人等着取而代之,不能有任何污点。 **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沈妤盯上了。 看着面前稳如泰山的沈妤,他隐忍着怒气着问:“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才能把照片,还有底板一并给我?” 沈妤倏忽微笑,“这个,就看你的表现了。” **山一口气生生噎在喉咙里,他暗暗发誓,等有了机会,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送走了警察局的人,沈妤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与虎谋皮,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伸手轻轻揉着自己的腰,刚才陆家老大推得那一下,伤的并不轻。 盛家的债务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她无心想别的,不成想第二天早上,她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大少奶奶,要不我去请大夫吧?”荷香呜咽着道,偌大的盛家,落在沈妤肩上,但她也是一个女人,需要有人疼,有人关心。 沈妤躺在床上摇头,“只是扭了一下,休息两天就好了,没那么娇气。别让人出去乱说,现在这种关头,不要让外人知道。” 腰痛的厉害,她就让荷香去拿了热毛巾来,在房间里热敷。 一边养伤,她手上也不得闲,账本从来没放下过。 盛晋煦从学堂回来,趴在床边道:“娘亲,你怎么了?” 沈妤宠溺地揉揉盛晋煦的头发,“娘亲每天要管家,要照看生意,现在有些累了,也偷偷懒,赖床休息几天。” 盛晋煦半信半疑,小小的人儿,居然长长叹了口气,他又问,“娘亲,二叔什么时候回来呢?为什么他们都说二叔死了?” 这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沈妤眼眶莫名发酸,她强忍着泪水,道:“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二叔……” 晚饭后,盛晋煦照旧坐在书桌前念书,沈妤拿了个软垫靠在榻上,认真听着,不时出声纠正他一下。 家里发生再多的事,沈妤都不会让盛晋煦牵扯进来,他这个年纪,该呆在学堂里无忧无虑地念书。 他现在背的是三字经,清脆的童声悦耳动听,让沈妤稍稍打起了精神。 亥时刚过,沈妤正准备歇下,院子里却响起来二夫人宋氏的声音。 “沈妤,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你今天必须要把延伟交出来,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盛延卿狼狈为奸,你们合伙想侵吞盛家的家产,快把我儿子交出来,否则我就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芙蓉堵住了盛晋煦的耳朵,“煦少爷,别听了!” 盛芸儿和荷香则堵在门口,盛芸儿道:“二夫人,你别闹了,这么晚了,老夫人听见会不高兴的。” 宋氏几乎跳脚,“她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我的儿子!” 盛晋煦听见响动下床,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怯生生躲在荷香身后。 宋氏的目光似乎淬了毒,直勾勾盯着盛晋煦,她摆摆手,道:“煦儿,到二祖母这里来。” 盛晋煦被吓到了,他用力地摇摇头,扭头抱住了荷香的腿。 “和你娘一路货色!”宋氏心有不甘地甩甩手,满脸的愤恨怨毒。 盛延伟失踪,这几天她一直想找机会绑走盛晋煦,只可惜扶云居的下人看得太严,她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来之前宋氏喝了几杯酒,被夜风一吹,脚步有些踉跄,她摇摇晃晃地想往屋子里走。 沈妤伤了腰,不能见客,盛芸儿毫不客气地伸手拦住了她,“大少奶奶已经睡下了,二夫人改天再来吧。” “滚开!一个贱婢也敢拦我?”宋氏狰狞着脸道,她目光一指手上的玉镯子,“你知不知道这镯子能买多少个你,要是你不小心弄坏了什么,死一千次也赔不起。” 盛芸儿悻悻地收回手,宋氏的不讲理,她是见识过的。 “都滚开,沈妤人呢?”宋氏说着又要往里闯。 还没进到里屋,荷香笑着迎了上来,“二夫人,大少奶奶说过了,三少爷去了哪里,她真的不知道。您要是再纠缠,就是您不讲理了……” “谁不讲理?是她先把我儿子藏起来的!”宋氏嚷道,她借着几分酒气,与荷香推推搡搡。 宋氏的贴身佣人也挤进门,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 荷香急了,用大力将宋氏推开。 “哎呦!你个贱婢!”宋氏栽倒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腰怒骂。 扶云居的下人想去搀扶,被她粗鲁地推开了。 腰上的痛楚一阵高过一阵,宋氏的酒已经醒了,她招呼身边的婆子,厉声道:“来人,把荷香这个欺负主子的刁奴给我抓住,拖出去打死。” 第二百九十二章 伪装下的真面目 () “许馨月!”宋氏怒吼,她扭动着被布条包裹着身子,朝她撞过去。 许馨月手脚麻利地抓住了宋氏的头发,她一改从前柔弱无助的模样,满脸的凶狠之色。 她狠狠捏宋氏的脸,“我的好婆婆,当初是你骗我嫁给盛延伟的,我九死一生给他生孩子,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怒吼出声,“我也是人,我也是爹娘宠着护着长大的,可是你呢?你把我当什么!” 宋氏满脸惊讶之色,她还没回过神来,许馨月忽然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朝柱子上撞过去。 “死老太婆,我掐死你!”她双眼猩红,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一下一下狠狠地撞着。 这些年她在宋氏手下伏低做小,被盛延伟羞辱打骂,这些委屈,就是把宋氏掐死也发泄不完。 祠堂里回荡着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忽然间,许馨月停了下来。 她掸掸衣服上的尘土,像个木偶一样站起来,手交叠在身前,又变回了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 她柔柔弱弱地道:“我的好婆婆,掐死你太便宜你了。你放心,你走了以后,会臭名昭著,人人喊骂,而且,你的宝贝儿子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你敢!不许你动我儿子……”宋氏嘶哑着嗓子哭喊,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她这话,几乎是在祈求了。 许馨月凄凉一笑,“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呢?这个吃人的盛家,你,盛延伟,还有他们,你们都是吃人的魔鬼,你们都不配活着。” 她悠然转身,天上一轮上弦月正缓缓升起。 见过老夫人以后,沈妤的心情很好,她脸上的笑容想藏也藏不住。 盛延卿好奇地问:“祖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沈妤微笑着摇头,“往后你就知道了。” 她硬要卖关子,盛延卿问不出来,就道:“你这小狐狸,怎么连祖母都骗……” “你才是大骗子!”沈妤推了他一下,推完了,又忍不住笑。 晚上,秦绍襄嚷嚷着要盛延卿请客,“中午都没吃好,菜还没上呢,人都跑没了。” 王世均道:“没见你少吃。” “我那才吃了多少……我还是个病人呢……” 王世均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好啦好啦,今天也该我们请客,给我们一个机会尽一下地主之谊。”沈妤笑着打圆场,“去天香楼吧,尝尝清水镇的特色菜。” 如今盛家茶坊重新开业,盛延卿大难不死重回清水镇,掌柜的十分巴结。 “二爷,沈小姐,楼上请。”掌柜地亲自过来招待,又推荐了许多新菜。 盛延卿道:“今天来的都是贵客,还是上特色菜吧。” 秦绍襄和王世均都是北方人,清水镇的菜式口味偏淡,对他们来说还算新鲜。 菜上来的时候,还有一道干锅土豆片,一道醋香鱼块。 沈妤爱吃咸,杨慧荣爱吃酸,盛延卿点的菜,面面俱到。 秦绍襄是个自来熟,说起北平的一些趣闻,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 沈妤给杨慧荣敬酒,“杨大哥,今天的事情多谢你。” 盛延伟的情况并没有非要输血,杨慧荣之所以那样说,是想逼二夫人说出实情。 在儿子的生死关头,二夫人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宁可自己背负骂名,也不愿意让盛延伟丧命。 这点慈母心值得同情,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杨慧荣小声道,“一桩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的说话声音很轻,盛延卿听见了,神色却变了变。 最初的怀疑,现在都得到了证实,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意外。 他的手指轻轻压着酒杯,慢慢用力。 酒席散场的时候,几个人都喝了不少酒,盛延卿安排秦绍襄他们住在了天香楼。 夜色渐浓,酒楼门前挂着高高的灯笼,点缀着秋叶萧瑟的夜景。 沈妤踩着落叶往前走,盛延卿叫住了她。 “阿妤……”他轻声喊她的名字。 “恩?”沈妤回过头来,却见盛延卿表情凝重,他望着她,眉头紧紧蹙着。 忽然,他走过来,紧紧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搂着,沈妤心里很踏实。 他肃声问:“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妤一时间语结,忽然被问起,她心里想的却是有没有什么疏漏。 朱进已经交代清楚了,盛芸儿也是她的人,其他的,二房的人更不会跑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沈妤心思飞转,盛延卿温热的手掌却捧着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并不是在怪你,二房的人处心积虑要算计你,他们该死。”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可是在我心里,二房的人死一千次也比不过你。知道这件事,我很害怕,如果稍有不慎,今天被烫伤的就是你。” “我……”沈妤咬了下嘴唇,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盛延卿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他道:“你记住,不要逞强。” 沈妤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淡笑着道:“祖母怎么说的来着,男主外,女主内,这些都是家宅里面的小事。如果我解决不了,还有你护着我不是吗?” “你……”盛延卿还未开口,沈妤已钻进他怀里,轻搂住了他的腰。 他到了嘴边的责问,忽然就变了味道,“你记住,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两人依偎在路灯下,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要上车回去的时候,盛延卿看到,马车边多了一口箱子。 箱子足有半人高,就放在路中央,挡住了回去的路。 “哪里来的?”盛延卿问。 来福摇头,刚才二爷和沈小姐在一旁卿卿我我,他和盛芸儿哪里敢看。 这箱子,估计就是那时候放下的。 更诡异的是,箱子上面还帮着红色的绸带,像是为什么场合准备的礼物。 今天正式盛家迁回老宅的日子,白天的时候,这样的箱子收了不少。 沈妤也好奇,“谁会大晚上送东西?还放在路中央,神神秘秘的。” 盛延卿看了几眼,他对来福道:“东西先放在天香楼吧,明天再看。” 第二百九十三章 周妈 () 回去的路上,沈妤还在想那口莫名其妙出现在路中央的箱子。 天香楼的对门就是沈家的福口居,这口箱子该不会是沈家人送的吧?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累了一天,疲惫地很,很快就睡着了。 盛延卿却去而复返,他打开箱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后退一步。 “二爷!”朱进抢上前来,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妇人,他也吃了一惊。 箱子里到处都是血,妇人面色惨白,双手都被砍掉了,伤口没有包扎,这会儿还在渗着血水。 盛延卿认出来,箱子里的是沈妤的母亲,周妈。 “快去把杨医生叫来,把周妈挪出来,送到楼上客房。”盛延卿吩咐道,他声音少有的透出了一丝急切,拳头一直紧紧攥着。 开业那天沈家安排人捣乱,盛延卿看在沈老爷刚死,沈家还在丧期的份上没有过分计较。 他只是处理了行凶的人,给沈淮安一个警告。 没想到,今天盛家庆祝乔迁之喜,沈家就送来这么一份“大礼”。 杨慧荣也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地被来福喊醒,衣服都没穿好就被拖到了周妈跟前。 看见浑身是血的周妈,他立即清醒过来。 “把我的药箱拿来,准备热水,还有干净的纱布。”他戴好眼镜,恢复了一个外科医生的冷静,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这边客房里佣人进进出出,秦绍襄和王世均也被吵醒了。 他们两个进房间看了一眼,没见到周妈人,只听说是个下人,就又回房间等消息了。 杨慧荣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床上的周妈还在沉沉睡着。 他抬头擦擦额头的汗,对着盛延卿摇了摇头。 “伤势太重了,病人失血过多,怕是不行了。” 盛延卿点点头,他回到沈妤暂住的百香园,喊醒了她。 他不想让沈妤知道周妈的事,但如果周妈今晚挺不过去了,他不想让沈妤错过最后一面。 沈妤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盛延卿神色严肃地坐在床边。 “阿妤,我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盛延卿的手放在沈妤肩上。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周妈回来了,你去见见她吧。” “我娘?”沈妤有些疑惑,联想到晚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那口箱子,她陡然明白了什么。 那口箱子很大,大到足够装下一个人。 这就是沈家送来的乔迁之礼吗? 盛延卿点点头,他把沈妤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阿妤,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处置了在开业那天闹事的人,惹怒了沈淮安。”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沈妤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她知道沈家不可能这么好心。 盛延卿帮着沈妤穿好衣服,给她裹上厚厚的风氅,抱着她上了马车。 酒楼这边,周妈还在沉沉睡着,她身上盖着一床干净的被子,遮住了被砍掉的双手。 她的面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见到周妈这幅样子,沈妤的眼泪不听话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流泪仿佛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周妈对原主有养育之恩,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是割不断的。 沈妤也对周妈有深深的愧疚感,如果婚礼那天,她能不管不顾地带周妈走,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走到床前,沈妤忽然掀开了周妈身上的被子。 看见她手腕处齐齐切断的伤口,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盛延卿抱住了她,她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秦绍襄也听见了门外的哭上,他担心沈妤想过来看看,王世均拦住了他,道:“盛家的家务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别去添乱了。” 哭累了,沈妤看向杨慧荣,“杨医生,我娘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 杨慧荣摇摇头,“病人失血太多了,血现在都止不住。” “止血……对,止血……”沈妤喃喃。 她想起来,盛家有一些祖传的伤药,陶妈妈曾经跟她提起过,老夫人那里就有止血的金疮药,那些都是宫廷流传下来的秘方。 她站起身来要往外走,“等我,我去找陶妈妈拿药,一定可以把血止住的。” “别……”杨慧荣想拦,盛延卿对着他摇了摇头。 周妈已经没救了,与其让沈妤坐在这里看着周妈死去,还不如让她再做最后的尝试。 他派朱进和来福跟着,一道去盛家取药。 见沈妤出去,秦绍襄再也坐不住了,他跑进来,看见床上面色惨白的妇人,他的步子忽然顿住了。 “这是……奶娘?”秦绍襄踉跄着走过来。 时隔多年,再见到这张脸,他又悲又喜,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这是奶娘,是我家的奶娘,那我的妹妹呢?我妹妹去哪里了?” 他又去抓杨慧荣的手,“她怎么了?她是不是还活着,你把她弄醒,我要亲口问问她,我妹妹在哪里?” 杨慧荣蹙眉,再一次道:“她已经没救了。” 秦绍襄还想说,王世均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道:“沈妤是周妈带大的,她刚才喊她娘。你猜的没错,沈妤是你的妹妹。” 秦绍襄粲然一笑,“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 他握住王世均的手,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妹妹。 秦家那场大火还历历在目,土匪叫嚣着挥舞着马刀冲进来,见人就砍,她的母亲在大火中丧生,年仅四岁的妹妹也没了踪影。 家里佣人死的死,散的散,照顾妹妹的奶妈也不知去向,秦家人都以为奶妈跑了,又或者被土匪掳走了。 没有想到,奶妈竟然藏在清水镇这个小地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秦绍襄走到床边,窗外月色姣姣,他在等沈妤回来。 几番求证,这个妹妹今天终于能叫的名正言顺了。 另一边沈妤已经到了盛家,只是这天晚上的盛家大院格外安静。 她四处找不见陶妈妈,就径直去了老夫人的卧房。 “谁?”屏风后面老夫人问。 沈妤停住脚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祖母,我想拿祖传的金疮药用用,我娘受了很重的伤。” 屏风后面有木箱子移动的声音,老夫人开始翻找东西。 第二百九十四章 老夫人离世 () “哗啦”一声脆响,有瓷器掉在地上摔碎了。 沈妤担心老夫人摔到,她顾不上那么多了,绕到了屏风后面。 只是,当她看见眼前的情景,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正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嘴角正有殷红的血迹淌下来。 “祖母!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沈妤冲上前去,她扶起老夫人,颤抖着抱着她冻得冰冷的身体。 “阿妤……”老夫人声音嘶哑,刚才隔着屏风说的那句话,显然是她硬撑着一口气说出来的。 沈妤还以为老夫人没睡醒,竟然没听出她声音不对。 老夫人呼吸像风车一样,她的胸膛起起伏伏,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她艰难地举起手,把一样东西塞进了沈妤手里,是两枚精巧的银戒指。 戒指已经开始发黑氧化,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一对戒指,是老夫人的临终嘱托,她希望盛延卿和沈妤能戴上这对戒指,幸福平安地度过一生。 她嘴角有黑色的血迹满眼下来,滴在沈妤的袖子上。 沈妤哭着问:“祖母,你怎么了?是谁下毒害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二……”老夫人死死抓住沈妤的袖子,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瞪大了眼睛。 提着的一口气,慢慢落了下去,老夫人死不瞑目。 沈妤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她整个人都是蒙的。 一夜之间,家里的两个长辈,都去世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忽然想起一阵吵闹声。 许馨月带着宗族的人冲了进来,看见沈妤怀里已经咽气的老夫人,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抓住沈妤,是她害死了老夫人!” 宗族的人也被吓坏了,一群人六神无主,只好听许馨月的吩咐,把沈妤按住了。 沈妤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从周妈被送回沈家开始,到老夫人中毒身亡,这都是陷阱。 或许对方要算计不是她,或许另有计策引她回来,但阴差阳错,事情恰巧被她撞见了。 盛老夫人的尸身就在她脚边,她平日梳理地整整齐齐的头发散乱着,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神空洞。 沈妤的心紧紧缩成一团,她大声质问,“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死我娘,要害死我祖母?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馨月也在哭,“你别狡辩了,刚才鹤寿堂的下人说你鬼鬼祟祟进了院子,还把陶妈妈打晕了,觉得事情蹊跷才来告诉我。没想到,你居然敢害老夫人。” “是不是我晚来一步,你就逃之夭夭了?” 她思路清晰,显然是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 盛家出了这种变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二老夫人紧急召集宗族的人,开了祠堂,要连夜处置沈妤。 盛老夫人已是花甲之年,在盛家很有威望,突然遭遇横祸惨死,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族长盛廷气的头晕眼花,指着沈妤道:“你这个蛇蝎妇人,一定是你记恨老夫人把你赶出家门,阻拦你和盛延卿在一起,大半夜跑来行凶。最后一块绊脚石都除去了,你现在是不是高兴了?” 其他人看向沈妤的眼神,透着一股阴森。 毒杀自己的长辈,这种灭绝人性的事,罪无可赦。 沈妤的手被绳子反绑在身后,她跪在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些人的谩骂声,她充耳不闻。 二老夫人当即拍板,“这样的**,就该连夜处决。如果明天闹到警察局那里,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这个女人巧舌如簧,折腾来折腾去指不定又让她给逃了。” 宗族的人也纷纷附和。 “打死这个蛇蝎女人,让她给老夫人陪葬。” “要把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喂狗。” …… 立即几个年轻力壮的拿了长棍进来,跃跃欲试就要动手。 沈妤没有一丝恐惧的表情,她冰冷的目光落在许馨月身上,又扭头看看二老夫人,仿佛要把这两个人从外到内看穿。 她要记住这两个人的模样,给老夫人报仇。 长棍就举在沈妤的头顶,眼看棍子就要落在她的头上,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 盛延卿挡在了沈妤面前,他冷声质问:“你们要做什么?滥用私行是违法的。” 许馨月道:“二哥,这种时候你还护着她吗?你还不知道吧,她刚才潜入鹤寿堂,毒死了祖母。要不是下人撞见,她这会儿已经逃之夭夭了。” 盛廷激动地站起身来,“延卿,你祖母一个人操持这么大的家业,为盛家操心一辈子,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不顾骨肉亲情吗?” 盛延卿道,“沈妤绝对不会毒害祖母,你们处置她,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许馨月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心中道,盛延卿,你就这么相信这个女人嘛?问也不问,就断定不是她? 沈妤的身体微微发抖,想起老夫人惨死在她面前的模样,她的心中一片冰冷。 她怒视着二老夫人,“老夫人死前说,害死她的是二房的人。” “胡说八道!”盛廷变了脸色,“下人来报的时候,我和馨月,二弟妹,还有几位族老都在青山苑商量延伟的事,谁也没有离开半步。” 有几位族老纷纷点头,他们在宗族里德高望重,说的话很有分量。 沈妤疑惑看了许馨月一眼,她眸光微凝,转瞬又想到了什么。 她道:“老夫人只说是二房的人,杀人并不一定要亲自动手。” “还敢狡辩?”二老夫人冷冷哼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空口白牙,你以为能靠你的一张巧嘴脱身吗?”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佣人,“来人,把沈妤谋害老夫人的罪证呈上来。” 盛延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即便被族人辱骂,他仍旧握着沈妤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 他相信沈妤绝对不会害死祖母,不管这所谓的罪证是什么,他都站在沈妤这一边。 第二百九十五章 铁证如山 () 很快,佣人捧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的,是一根簪子。 见到熟悉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去抹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头上的簪子不见了。 今天来参加宴会,她特意穿了老夫人喜爱的老式衣裳,梳着老式的发髻,那时候头上戴着就是这根簪子。宴会上很多人都看见了。 二老夫人道:“老嫂子是中毒身亡,但她身上还有几处刺伤,是和下毒的人打斗的时候留下的。刺伤老夫人的,就是这根簪子。” “沈妤,你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发现吧?”二老夫人目光阴森,“你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清理现场,这根簪子随手丢在了花坛里,这就是你谋害老嫂子的铁证。” 盛延卿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目光,见沈妤摇头,他目光如炬,看着祠堂中的众人,“一根簪子能说明什么?如果有人故意陷害,大可以事先偷走簪子,伪造现场。” 盛廷摇头,他对盛延卿的维护痛心疾首。 “延卿,你祖母是如何待你的,你就向着一个外人说话,让她死不瞑目吗?人证物证俱在,沈妤的嫌疑最大,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盛延卿道:“怕的就是证据确凿,真正害死我祖母的凶手,精心算计,该死的人是他。” 他表情冷酷,目光如利剑般落在二老夫人和许馨月身上。 他拉起沈妤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逝者已逝,盛延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老夫人的遗体。 但周妈还在百香园的客房里,如果再晚一会儿,沈妤就要连她最后一面也错过了。 “拦住他们!”盛廷大怒,他拍案而起,“今天有我在,沈妤别想走出这个门。” 宗族的人听盛廷的号召,几个人冲上来按住了盛延卿。 盛廷怒喝,“打死这个**!让她给老夫人偿命!” 棍子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盛延卿挣脱了束缚,把沈妤牢牢护在怀里。 二老夫人在一边叫嚣,“打死这个女人,用力打!” 她巴不得盛延卿也一起被打死,盛家的财产尽数归了二房。 来福和盛延卿身边的几个佣人也冲进来,和宗族的人打成一团。 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枪响。 秦绍襄带着镇上警察局的人赶了过来,杨镇长亲自带队,喝住了众人。 “你们都住手,滥用私行是犯法的。” 警察局的人都带着枪,宗族的人不敢贸然行动,压着盛延卿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理一理衣裳,盛廷上前道:“杨镇长,盛家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家门不幸。盛老夫人尸骨未寒,不打死这个**,不足以平民愤。” “对,打死她!”宗族的人小声附和。 清水镇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个大家族各自为营,没有这些人的配合,杨思同在这里的工作很难开展。 他忌惮盛家宗族的势力,谦和地对盛廷和二老夫人行了一个礼,道:“盛老夫人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我会派人彻查。但清水镇上面还有省城,往上还有南京**,如果真闹出人命,我……这也不好交差。” 盛廷阴沉着脸,“杨镇长不用交差,真追究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自然会一力承担。” “笑话,你承担得起吗?”秦绍襄插嘴道,“沈妤不是你盛家的人,凭什么要受你们盛家家法的处置?要处置她,你问过我这个亲哥哥了吗?” “哥哥?” 祠堂里的人面面相觑,沈妤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哥哥? 盛延卿在酒楼已经知道了大致的情况,他道:“不错,沈妤是秦家人,是秦绍襄的妹妹。” 沈妤顿时震惊。 一时之间,她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以为自己除了周妈之外,就已经没有亲人了,却没想到,这个几次伸手助她的男人,会是她的哥哥。 说是来调节,警察局的人已经把沈妤和盛延卿护在中间,宗族的人想动手都难。 杨思同过来打圆场,“盛老先生,二老夫人,沈妤我先带走,真相未查明之前,关在警察局的监狱,绝对跑不了。等事情弄清楚了,一定给你们一个答复。” 他并不是在征求意见,说完以后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把沈妤带走了,留下宗族的人面面相觑。 离开盛家以后,沈妤才稍稍恢复了知觉,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盛延卿,“祖母走了。” “我知道。”盛延卿搂住了她的肩膀。 她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隐约觉得脖子上有两滴滚烫的泪水。 路过百香园的时候,沈妤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杨慧荣站在三楼的窗户边,冲着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周妈已经走了。 沈妤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周妈走了,老夫人也走了,一夜之间,待她最亲的两位长辈,部不在了。 “阿妤,别怕,以后哥哥护着你。”秦绍襄缓缓地走到沈妤面前道。 沈妤从盛延卿的怀中退出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你……真的是我的哥哥?” 会不会是弄错了? 秦绍襄知道沈妤的顾虑,道,“你和母亲长得很像,这是我一开始亲近你的原因。再加上,周妈曾经是秦家的奶妈,有一日突然带着你消失了。所以我才肯定,你一定是我的妹妹。” 沈妤还在发愣,却是盛延卿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 终于,沈妤扑进秦绍襄的怀中,哭着道,“哥!” 这一晚格外漫长,黎明到来的时候,许馨月在盛家的后花园里见到了沈淮安。 许馨月还未站稳,迎面便是一个耳光。 沈淮安的语气凉飕飕的,“我怎么说的,为什么把沈妤牵扯进来?” 许馨月像是挨打习惯了,她站着没动,木木地道:“派去通知盛延卿的人还没到,沈妤就自己跑进来了,计划已经被打乱了,只能将计就计。” 否则,周妈白死了,老夫人也白死了,这两枚关键的棋子都抛了出去,要是没有鱼儿上钩,是血亏。 “你还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沈淮安道。 他闭上眼睛,似乎气愤到了极点。 站了一会儿,他要走的时候,许馨月终于忍不住问:“她就那么好吗?他害死了你爹!到了现在你还追着她不放?” 沈淮安停住脚步,凉凉地看了许馨月一眼。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还有几分同情。 他道:“你不会懂得,等拿到盛家的家产你就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你……”许馨月原本很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差到了极点。 这次是沈家主动提出来要联手对付盛延卿和沈妤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许馨月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沈家财大气粗,况且有杀父之仇在,沈家能对盛延卿下的去这个狠手,可许馨月真正要对付的人,却是沈妤。 没错,她的这个计划本来就是为了沈妤准备的,不然也不会事先偷了她的簪子。一切都在许馨月的掌握之中,她已经成功让沈妤钻进了陷阱,可明明赢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不管是盛延卿,还是沈淮安,他们的眼里,为什么只有那个女人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背后的操盘手 () 从盛家离开以后,杨镇长特许沈妤回到百香园。她在周妈旁边,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天亮。 盛延卿要回去料理老夫人的后事,他一走,整个屋子便显得空荡荡的。 秦绍襄从门外走进来,“帮周妈净身换衣服吧,让她体体面面地走。” 他手里拿着一套殓衣,是黑色带青花的清朝贵妇人服饰,面料昂贵,却散发着一股冷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盛芸儿打了一盆热水过来,帮着沈妤一起给周妈净身。 收拾的干干净净以后,她手腕上的伤口便愈发不协调了,衣服的袖子太短,无论如何也遮不住。 沈妤的眼泪不听话地往外溢,“如果当初我带她走,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她心中自责万分,从原主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把原主的一切都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但是唯独就没有把周妈当成自己的母亲。 对沈妤来说,周妈只是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女人。而周妈却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疼,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一个母亲能给女儿的爱,周妈部都给她了。 周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神态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辛苦操劳一辈子,仿佛只有死去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息。 沈妤习惯性地想握住她的手,手伸到半空中,她才想起来,周妈的手被人砍掉了,没有手可以握。 秦绍襄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把手伸了过来,“阿妤,周妈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但你还有我,还有家人。” 沈妤的眼泪无声滚落,和周妈一样,秦家的人和事对她来说也很陌生。 她心里没有亲人重逢的喜悦,她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 这是原主的命运,也是她的命运。 秦绍襄道:“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的那座别院吗,那是我们小时候避暑的地方,就把周妈葬在那里吧,让她永远陪着母亲。” “好。”沈妤点头应道,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操持这些了。 周妈是沈妤的奶娘,在给沈妤喂奶以前,她生了一对双胞女儿,可家里穷得吃不饱饭,周妈便被迫来秦家当奶娘,挣钱养活一家人。 沈妤吃周妈的奶长得由白又胖,周妈那一对双胞胎女儿却饿的皮包骨头,只能去喝羊奶。 周妈把对女儿的感情都寄托在了沈妤身上,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疼,无怪乎无怪乎到了沈家之后,所有人都相信她们俩是亲生母女。 打理好一切,沈妤看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周妈,转身离开了房间。 杨思同还在门外等着,沈妤对他福了福身:“多谢杨镇长,我跟你回牢房。” “一件小事而已,比起你为镇上百姓做的,不足挂齿。”杨思同道。 到了警察局的监狱,杨镇长又特意嘱托要好好看护,给沈妤安排了一间没有犯人住的单间。 秦绍襄闷着头往牢房里面钻,“盛家的人肯定还憋着坏,我要在这里陪我妹妹。” 杨思同没发表意见,只要沈妤不离开,他所主持的法制便不会乱。 王世均留在百香园料理周妈的后事,没人能劝动秦绍襄,沈妤就柔声道:“阿哥,你先回去吧,我能不能出去还得靠你。” “你肯叫我哥哥了?”秦绍襄喜出望外。 沈妤凝眸看着他,她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痕,澄澈的眼眸似一池碧汪汪的湖水,眼波潋滟。 想到这么多年来,沈妤过的那些苦日子,秦绍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道:“你等我,我会想办法把你转移到租界法庭的,我会为你争取到一个公开审理的机会。” 在清水镇,各个家族各自为营,人情大于法制,二房先发制人,沈妤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如果去了租界的法庭,法官是外国人,不会受任何人左右,秦家可以给沈妤请最好的律师,为她做无罪辩护。 在沈妤被二房的人围攻的时候,秦绍襄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 沈妤在监狱里耐心等待着,周围安静下来,很多细节便慢慢地浮现在了她眼前。 她反复想今天发生的事。 周妈的死已经确定是沈家所为,老夫人又在同一天出事,这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二老夫人和许馨月都有明确的不在场的证据,那下手害死老夫人的到底是谁呢?是宗族的人说谎,还是杀死老夫人的另有其人? 其实,周妈不是一定要死,老夫人也不是一定要死,这些都只是为了嫁祸。那对方的目标难道仅仅只是自己吗? 沈妤靠在墙壁上,身后传来的凉意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她总觉得,许馨月没有本事布置这样周密的局,沈淮安又没有这样的计谋,操控这一切的或许另有其人。 背后这个操盘手,究竟是谁呢? 下午的时候,盛延卿过来了。 他慢慢坐下,和沈妤肩并肩靠在墙上,牢房里阴冷,墙壁上的寒意透过他单薄的外衣一点点渗进来,他伸开手臂,把沈妤搂紧了怀里。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从彼此身上汲取着温暖。 默默靠了一会儿,沈妤抬头问:“祖母怎么样了?” “别担心,祖母和周妈都已经入殓下葬。”盛延卿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等查明了真相,找出害死她的凶手,我带你一起去给她们上香。” 想到要和两个最亲近的长辈永别,沈妤心里堵得慌,她的眼泪又不听话地往下淌。 她靠在盛延卿怀里,哭了很久。 两个人又说到了盛家的情况,二夫人宋氏与外人私通,盛家宗族再也容不下她,老夫人去世的当晚,她便得了“急症”去世了。 盛延伟还在省城的医院治伤,不过从昨晚开始他就高烧不退,中药西药都用上了,却还是不见好。 “这么说来,现在的二房,是许馨月在主持大局了?”沈妤抬眸问。 盛延卿点头,但关于许馨月的事情,他不想多提。 沈妤幽幽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想了很久,祖母过世,二夫人的秘密暴露,许馨月受益也很大。只是……” “只是她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布这么大一个局!”盛延卿接过了话茬,他微微攥起拳头,幽深的眼眸中有怒火在涌动。 第二百九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 不管是谁布置了这样一个局,目的是什么,那个人害死了盛老夫人,害死了周妈,他就该死。 盛延卿霍地站起身来。 盛老夫人是盛延卿唯一的亲人,虽说因为生母的缘故,他对祖母有些隔阂,可祖母护着他长大,他依然敬她爱她,如今知道老夫人的死和许馨月有关,他必须去问个清楚。 沈妤连忙去拦,见他被怒火裹挟着,她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的腰。 “我知道你一心想给祖母报仇,但现在去找许馨月,只能打草惊蛇。” 盛延卿咬牙,“祖母不能白死!” 沈妤仍旧抱着他,她墨色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像一匹成色绝佳的丝绸,触感微凉。 盛延卿很快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盛老夫人迁回老宅,茶坊重新开张,昨天本来是喜气洋洋的一天,谁会想到,老夫人会在这天晚上遇害? 从知道老夫人的死讯到操办后事,盛延卿只是机械地去做。他知道老夫人的死有蹊跷,但又无从查起。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此事和沈妤无关,他要护着沈妤,在宗族的人面前保住她。 沈妤慢慢松开了手,她道:“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我有一个主意。” 两个人在牢房里商量了很久,直到傍晚时分,盛延卿才离开。 盛老夫人在清水镇德高望重,她的死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盛家宗族的人对此事讳莫如深,对外只是声称老夫人得了急症,突然去世。 但沈妤在这档口上被关进了牢房,又引来很多人的猜测。 周老夫人和盛老夫人是手帕交,闻讯哭了一鼻子,而后痛心疾首地道:“我早就说过,做人不能心太软,否则一个小辈怎么能翻得了天?现在好了,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柳姨娘咬了下嘴唇,她想替沈妤辩解,却又不敢。 一向冷漠的周星启却道:“祖母,我倒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沈妤要害死盛老夫人有很多种方法,她不至于做得这么明显,还被抓个现行吧?” 沈妤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那个女人有手段在任何地方翻云覆雨,拿下盛家老夫人自然不在话下。 周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盛老夫人已经下葬,很多人都觉得沈妤谋害老夫人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七日后却又有消息传出来,沈妤要被送到省城的法租界审理。 这件事情是秘密进行的,却还是在清水镇闹得满城风雨。 沈妤押送前往省城的这一天,天空中飘洒着冷雨,街道两旁的树梢上光秃秃的,只留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沈妤手上戴着手铐,由警察押着从牢房出来。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突然沸腾了,有好事的牵头,嚷嚷着朝沈妤这边挤。 “这个**就该枪毙,盛老夫人死的冤枉!” “她就是个白眼狼,谋财又害命!” …… 谩骂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臭鸡蛋,烂菜叶子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砸了沈妤一身。 负责押送的警察也苦不堪言,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小声抱怨。 作为这桩案子的苦主,许馨月就站在押送的汽车旁。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头上戴着白色的小花,显然是在替盛老夫人戴孝。 “呸!你不配!”沈妤没忍住,狠狠啐了一口。 “沈妤,你现在还不知道悔改吗?”许馨月拿手帕遮住脸,泫然欲泣,“老夫人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的事,她那么器重你,让你帮忙打理生意,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她振振有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质问沈妤。 沈妤忽然跑向前去,不顾形象地对着许馨月又踢又打。 看热闹的人都呆住了,而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刺耳的谩骂声。 警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沈妤塞进了汽车,一路鸣着喇叭,艰难地驶出了清水镇。 原本干净整洁的汽车已经狼狈不堪,车玻璃上糊满了臭鸡蛋和菜叶,司机是一路试探着开出来的。 不少百姓大声叫骂着要沈妤滚出清水镇,要警察给盛老夫人一个交代。许馨月站在人群中,她一身素净的白衣,嘴角带着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就是想看沈妤发疯的模样,想看到她崩溃。 不仅现在这样,等到了租界的法庭上,她只会比现在更加狼狈。 风水轮流转,许馨月断定,沈妤这次彻底完了。 到了镇子外面,盛延卿早就安排人在接应了。 法租界的监狱要比清水镇的牢房舒服很多,秦绍襄早就打点好了一切,给沈妤安排了一个单间,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 “你要是不想住在这里也可以,在开庭以前,你都是无罪的。”秦绍襄道,他一面说着一面细细打量四周,想着沈妤或许还需要什么。 沈妤道:“我住在这里更能保证安,最起码没人敢在租界动手脚。” 秦绍襄扁扁嘴,他还是觉得,住在这里着实太委屈了。 他站了一会儿,道:“阿妤,别人说什么你不用介意,那些不知情的人只是在跟风,他们是无心的。你为清水镇做了那么多,也有很多人记得你的好。” “我知道。”沈妤满不在乎地道,她坐在床上,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秦绍襄准备了很久用来安慰的话,只好又咽了下去。 这桩案子定在一周后审理,清水镇只是桐城下面一个很小的辖区,谁也没想到,这桩案子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桐城晚报报道了这件事,醒目的标题和内容占据了足足一页纸。 因为这件事,沈妤也在桐城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什么叫寡妇,说的也太难听了吧?”秦绍襄气的拍桌子,“还没有开始审理案子,他们凭什么乱写?不行,这是诽谤,我要去找他们。” 王世均静静地看了秦绍襄一眼,他的关注点并不在文字上,只是道:“这么大的版面,一定很贵。” 他和盛延卿相视一笑,两个人心照不宣。 秦绍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还笑,要是再这样下去,阿妤以后真没法出门了。” 盛延卿道:“所以说,这个案子只能赢。” 第二百九十八章 扬眉吐气一回 () 荷香和芙蓉待在省城的新宅子里,知道了盛家发生的事,两个人也坐立不安。 她们两个不识字,盛晋煦却在报纸上,看见了沈妤两个字。 他惊喜地道:“咦,娘亲怎么上报纸了?” 再努力去看,其他的字却又不怎么认得了。 盛延卿回来的时候,盛晋煦就抓住他的袖子问:“二叔,刚才我在报纸上看见娘亲的名字了,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盛延卿接过报纸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随机,他轻轻摸着盛晋煦的脑袋,道:“上面写的是,你娘打败了大坏人。” 盛晋煦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过了一会儿,他又笃定地点点头,在心里为沈妤鼓劲。 庭审前一天,许馨月和二老夫人到了省城。 这是二老夫人第一次坐汽车出远门,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衣着洋气的贵妇人们,她暗暗咋舌,道:“怪不得沈妤和盛延卿总是喜欢往省城跑,原来是跑到这里享福了。还有这汽车,往上一坐,打个盹的功夫就到省城了。” 许馨月赔着笑脸,“祖母,以后整个盛家都是您说了算,汽车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想什么时候来省城就什么时候来。您要是喜欢,咱们干脆在省城买一处院子,住在这里。” “那倒是。”二老夫人一脸得意。 二人到酒店住下,安顿好以后,瑛姑问:“老夫人,三少奶奶,三少爷……哦,不对,是那个小杂种还住在医院里,要不要去看一眼?” 盛延伟身上大面积烫伤,许馨月装模作样地照顾了一会儿,当天就回去了。 反正二夫人已经死了,盛延伟又确定不是盛家的子孙,许馨月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本以为盛延伟高烧不退活不了多久,谁想到他居然挺了过来。 瑛姑道:“长胜说医院派人过来问过几回,让我们去把医药费结算一下,还说他可以出院了。” 说到钱,二老夫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万分鄙夷。 她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还想让我们去结算医药费,他们娘俩就是赔钱货,这些年砸在他身上的钱还少吗?吃喝嫖赌,哪一样不是由着他来,可闹了半天,他居然就是个野种!” “祖母说的是,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许馨月附和道。 当初盛延伟是马富贵儿子的消息爆出,许馨月就慌了神。 盛家二房当初之所以能分得盛家大部分的家产,是因为盛延卿失踪,盛延伟是唯一的继承人。 现在盛延伟的身份被揭穿,那二房的这些钱岂不是要还给大房? 她一刻也不能等了,安排长胜加快速度转移钱财。 这种时候,许馨月急红了眼,一面在二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处处逢迎,免得这老虔婆哪天对自己下手;一面不断从账上支出大把的现钱。 长胜有些担心,道:“我们现在手上已经有万把大洋了,现在收手的话,咱们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们走吧,离开清水镇,我都安排好了。” “你就这么点志气吗?”许馨月冷冷瞪了长胜一眼,“你知道光一个铺子一年就进账多少吗?那个老太婆死了,盛延伟也不足为虑,从此以后在盛家就是我说了算,我为什么要走?” “可是万一事情被拆穿,一切就晚了!”长胜叹气道,他一辈子都是下人,谨小慎微习惯了。 盛老夫人一死,牵扯上了人命官司,他是真的有些慌了。 明天的庭审,他心里真的没底。 长胜有些沉不住气了,许馨月又柔声安抚道:“你别慌,我们现在走只会引起怀疑,到时候被通缉了,能跑到哪里去?等明天庭审结束了,沈妤的罪名坐实,尘埃落定以后我们再走。” “你说的是真的吗?”长胜将信将疑。 许馨月拉起他的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二老夫人拒绝去医院结算盛延伟的医药费,盛延伟在医院住不下去了,被赶了出来。 他把衣服当了,用仅有的钱打了一辆黄包车,由两个忠心的佣人驾着,找到了二房下榻的酒店。 二老夫人正坐在一楼大厅里吃海参鲍鱼粥,见到盛延伟,她像是见鬼了一样,吓了一跳。 盛老夫人死后的这十多天,二房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盛延伟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一连几晚高烧不退,幸好主治的洋人大夫负责,用心救治,他才捡回一条命。 此时他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二老夫人和许馨月看了几眼,才认出来这个人是从前吆五喝六的盛家三少爷盛延伟。 盛延伟拄着拐杖,狠狠盯着许馨月,道:“把我存的钱给我,还有我娘的嫁妆,你们休想独吞。” “你哪里来的钱?你吃的穿的不都是盛家的?”二老夫人翻了个白眼,“至于你娘,那个勾搭外人的**,她的嫁妆早就捐给宗族的祠堂了。这种女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她这点钱就当是积德了。” 二老夫人缩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稳如泰山,像一尊活菩萨。 “你……”盛延伟死死咬牙,“不许你们说我娘!” 他阴鸷的目光又看向许馨月,“你以为你们比她能好到哪里去吗?你做得那些事,别以为我……” “住嘴!”许馨月忽然冲上前来,狠狠扇了盛延伟一巴掌。 她的掌心被震的生疼,目光却直视着盛延伟的眼睛,不卑不亢。 她在盛家被盛延伟打骂这么多年,这口气,她已经憋了太久。 终于,她扬眉吐气一回,还给了盛延伟这一巴掌。 盛延伟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扶着下人的手才勉强站住。 他双目充血,冷笑着道:“许馨月,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玩腻了的女人。我不是盛家的骨血,你嫁的就是我这个冒牌货!山鸡飞上枝头,也还是山鸡,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吗?” “闭嘴!”许馨月的拳头紧紧攥起来。 她失去了理智一样,怒喝:“来人,把这个疯子扔出去!” 盛延伟被长胜带人拖了下去,他的笑声却在酒店大堂里回荡。 “许馨月,万氏,你们这两个毒妇,你们会遭报应的!哈哈哈……” 第二百九十九章 庭审 () 庭审前一天晚上,许馨月彻夜未眠。 盛延伟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她心里有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盛延伟欠他的,比那一巴掌要多很多。 想到盛延伟离开盛家以后身无分文,即将露宿街头,像乞丐一样生活,她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辗转反侧捱到天亮,许馨月起床梳洗,用脂粉装扮出精神抖擞的模样,前往法租界的法庭。 这桩案子,二房许馨月和二老夫人是原告,沈妤是被告。 盛延卿和宗族的人也来了,都坐在听审席上。 有了前面的舆论酝酿,这桩案子在桐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沈妤曾经在洋人举办的制茶大赛的大放异彩,盛家独有的黑茶供不应求。不少新派思想的人都想来看看,这位名噪一时的制茶大师,究竟是怎样一位奇女子。 在报刊上,沈妤被冠以这样的字眼:克夫,寡妇,勾搭小叔子,谋害祖母,再嫁。又有一些老派的人抱着八卦的心理,想来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一时间,听审席人满为患,得是有头有脸有背景的人才能得到一个座位。 沈妤坐在被告席上,她目光淡淡地扫过听审席的一众人,很快便发现了一丝异样。 正式开庭以前,听审席上的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却有一个人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说起来,这个人也是老熟人了。 沈妤往听审席这边看,盛廷以为她是在看自己,冷哼一声道:“我看这个女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盛延卿,你也要一错到底吗?” “三叔公,庭审还没开始呢,一切还都是未知数。”盛延卿和煦道。 盛廷痛心疾首,“真是作孽,盛家这一辈还指望你呢,你居然鬼迷心窍,相信一个外人,你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祖母吗?” “是谁鬼迷心窍还不知道呢?”秦绍襄眼神锐利地扫过盛家众人,冷声道,“法庭会还我妹妹的清白,那些害了她,害了老夫人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你!你血口喷人!”盛廷气愤地站起身来,却碍于他京城秦家的背景,不敢得罪狠了,只得去旁边另找了一个位置。 秦绍襄朝盛延卿眨了下眼睛,“对付这种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招数。” 盛延卿是个谦谦君子,他有原则,有修养,对付盛廷这种泼皮无赖方式欠妥,秦绍襄则不一样,他什么都说的出来,做得出来。 “静一静!静一静!” 很快,法官到场,庭审正式开始了。 宣读完法庭的秩序规定,两方证人宣誓,双方律师开始阐述事情的经过。 作为原告,二房这边率先开始陈述。 许馨月站起身来道:“沈妤和盛老夫人关系一直不和,大家有目共睹。盛老夫人死的当天,还有人看见沈妤从老夫人的住处出来,两人发生了争吵。谁想到,当天晚上,沈妤就潜入老夫人的住处,毒杀了盛老夫人。好在老天有眼,她惊动了府里的下人,被抓了一个正着。” 她说的义愤填膺,似乎是没办法容忍沈妤的罪行,胸膛起起伏伏,很是生气的样子。 尽管这件事情早就有传闻,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仍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听审席上议论纷纷。 寡妇爱上小叔子,遭到长辈的反对起杀心,这种事情违背了基本的纲常伦理。 二房这边的律师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火候差不多了,他道:“法官大人,这桩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盛家二房的人是人证,沈妤身上沾了血的衣服是物证,请法庭还原告一个公道。” 法租界的法官是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人,金发碧眼,他身边站着两名翻译。 法租界也有不少桐城人,他的观念和当地人不同,在案子上也没有太多情感的投入。 他例行公事,问沈妤这边的律师,“被告可要反驳?” 律师斯斯文文地扶了扶眼镜,道:“我想请问原告,你说被告和盛老夫人关系不和,可有什么证据?据我所知,被告沈小姐当天是应邀去参加盛家的宴会,事后还被老夫人留下单独说话。要是真的关系不和,沈小姐怕是连请柬都拿不到吧?” “至于沾了血的衣服,是沈小姐试图救治老夫人的时候留下的,怎么反倒成了她杀人的铁证?” 这位年轻的律师的姓唐,平常负责盛家茶坊的一些法务工作,他穿着中式的长衫,戴着眼镜,一身的书生气,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见他三言两语撇清了沈妤的嫌疑,二老夫人有些激动地道:“那她三更半夜跑回盛家做什么?走的还是后花园的小门,这不就是怕被人发现?” “这……”唐律师清了清嗓子,看向沈妤。 事情的经过沈妤已经和唐律师事无巨细地说了,可如果要细说,就要牵扯到周妈的死,牵扯到沈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沈妤也在斟酌措辞,她的沉默,在别人眼里却成了心虚。 二老夫人一脸得意,反正二房的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这个锅,沈妤不背也得背。 听审席上又开始议论起来,记者们甚至不顾场合地拿出相机来拍照。 沈妤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缓缓地开口,“法官大人,我为什么回到盛家,原因不方便说,但是我有证据证明老夫人中毒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我见到老夫人的时候,她已经……” 沈妤有些哽咽。 许馨月有些生气,“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这种时候你还想演戏吗?” 沈妤不理会,她对着唐律师点点头,律师就把一沓检测报告当做证据呈了上去。 法官翻看着手中的纸张,他脸上神色不明。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法官,法庭上前所未有的安静。 法官看了一会儿,又和一旁的检察官小声说了几句,而后,他道:“这份证据的确可以证明被告的清白。” 一时间,满座哗然。 第三百章 自证清白的证据 () “不可能!一定是捏造的证据!”许馨月愤然起身,满脸的不信。 之前,她的愤怒,想为族中长辈讨回公道的正义感赢得了很多人的支持,但她此时的失态,却又让很多人心生怀疑。 许馨月到底是想找出凶手,还是证明沈妤是凶手呢? 记者手中的相机的镁光灯闪了几下,把许馨月的神情记录了下来。 法官用英文说道:“这份报告是教会医院做的毒理测试,盛老夫人中的毒叫断肠草,从剂量上看,中毒到死亡需要一个小时以上。而一个小时以前,被告还在百香园,有充足的人证。” 这就说明,下毒的另有其人。 盛老夫人已过花甲之年,手里的权力也早已下放,到底是谁狠心毒害了她呢? 听审席上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些爱八卦的想到了之前的传闻,与大房不和的,怕是站在这法庭上的原告盛家二房吧? 盛延卿微微攥起了拳头,他目光如炬,冷冷盯着许馨月和二老夫人。 许馨月坐回座位上,她的嘴唇微微有些哆嗦,慌张是掩饰不住的。 不能一举把沈妤置于死地,这次让她跑了,还会有下次机会吗? 许馨月被无尽的失落感包裹着,这时候,沈妤又道:“法官大人,我在盛家的时候受盛老夫人照顾,把她当成我的祖母。我这次选择上法庭,不只是为了洗脱嫌疑,我还要状告二房,毒杀盛老夫人,栽赃诬陷!” 被告变成原告,沈妤反败为胜,听审席上一下子沸腾了。 法官只好用力地敲击法槌,“肃静,肃静!” 事已至此,知道自己没办法借此机会弄死沈妤,许馨月反倒冷静下来。 她平静地看着沈妤,“你说我们二房毒杀老夫人,可有证据吗?不管是事发当时还是一个小时以前,我和二祖母都在青山苑,宗族的人,还有一些铺子的掌柜,他们都可以作证。”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一下子买通这么多人,显然不可能。 二房不在场的证据也是实打实的,这个案子疑点重重。 法官没想到,这个原本证据确凿的案件还有这样的变化。 唐律师道:“法官大人,我想请证人出席。” 法官点头,很快,张妈妈并几个下人推开法庭的门走了进来。 张妈妈是盛家的老人了,盛老夫人迁回老宅,她第一时间回到盛家。宴席当天,她被安排到厨房做事。 张妈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一上来就慌里慌张说出了准备好的证词。 “法官大人,我可以作证,宴席当天,是三少奶奶安排的人,故意和我起冲突,想用炸丸子的热油烫伤大少……不对,是沈小姐。多亏菩萨保佑,沈小姐逃过一劫,三少爷却被烫伤了……” “这能说明什么?”西装革履的二房律师立即道,“就算你所言属实,许女士和沈妤有矛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实施,盛延伟被烫伤只是个意外。更何况,你说的只是你的揣测,凭什么说原告有罪?” “我……”张妈妈搓着手,看向沈妤。 唐律师不慌不忙,“别急,还有这几位的证词呢。” 而后,张妈妈身后跟着的几名女佣,又说出了自己的证词。 “是三少奶奶让我和张妈妈起冲突的。” “是三少奶奶让我把沈小姐推到油锅里。” “是三少奶奶安排我去厨房帮忙,盯着沈小姐的。” …… 几个佣人三言两语就还原了事情的经过,许馨月设计想烫伤沈妤,结果计谋被识破,计划败露,盛延伟这个倒霉鬼顶了上去。 沈妤曾经是盛家的大少奶奶,得老夫人器重。 同是家里的少奶奶,许馨月却要受各种气,她的的想法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听审席上又开始议论起来,看向许馨月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这个女人能想出这样的毒计害人,那老夫人的死也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滚烫的一锅油,要是沈妤真中计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 听审席上秦绍襄这才露出了笑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许馨月这个蛇蝎妇人,就该被唾骂。 二老夫人有些坐不住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馨月仍旧狡辩,“律师说的对,我是想过要烫伤沈妤,但这都是有原因的。先不论缘由,这和老夫人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害人未遂,一个是杀人罪,这有本质上的区别,许馨月还是懂得轻重的。 “对……毒药!”原告方的律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对着法官道,“法官大人,你刚才说老夫人是中的断肠草的毒,这种害人的药也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只要查清楚毒药的来源,谁在药铺买了毒药,一一排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断肠草、鹤顶红这种毒药在药铺有销售,但这种能要人命的东西,药铺也是小心谨慎,卖给谁,卖了多少,都有明确的记录。 可是,清水镇的药铺少说十几家,真要一一排查,怎么也要三五日的时间。 这时候,盛延卿站起来道:“法官,我已经查过了,这里有明确的出货记录。” 他把一本册子递给了军警,又由军警呈递给了法官。 法官翻看了几眼,清水镇药铺关于断肠草的销售不多,近两个月之内只有两次出货,一次卖给了山中的猎户,东西还没用,另外一次,则卖给了盛家的佣人陶妈妈。 法官问:“这陶妈妈是谁?” “是盛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佣,”许馨月道。 她很快又露出狐疑的神情,“莫非……是陶妈妈买了毒药?” 二老夫人也站起来叫嚣,“沈妤管家的时候就和陶妈妈走的很近,明里暗里给了那个老婆子不少好处,一定是她指使陶妈妈毒杀了老夫人。就算她没杀人,也是指使别人杀人的杀人犯!” 二老夫人说完这句话,没有听见意料当中的议论声。 法庭上安静地可怕,连一向置身事外的法官,眉头都紧紧蹙了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 谁是真凶 () 二老夫人心里直打鼓,她有些慌乱了,就忍不住添油加醋地补充,“老嫂子被人害死的那天,沈妤和这个陶妈妈还演了一场戏,把陶妈妈打晕了想洗脱嫌疑,没人怀疑那个老婆子。现在想想,这个女人真是好手段,原来陶妈妈才是凶手。” 秦绍襄坐在听审席上,他嘴角上扬,“终于,好戏要开始了。” 二老夫人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没看懂的还在想真凶是谁,该不会就是这个一直没露面的陶妈妈吧?身为老夫人的贴身女佣,熟知老夫人的生活习惯,她下手的机会很多。 越是容易被忽略的人,嫌疑反而越大,沈妤一定是利用了这一点。 明眼人却知道,沈妤翻盘的机会来了,二房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一开始就胸有成竹,正是因为胜券在握吧。 许馨月有一瞬间的愣神,旋即,她神色骤变,看向沈妤的眼神开始变得慌乱。 她明白过来,是盛延卿事先调查了药铺并且呈上证据,这个证据,怎么可能对沈妤不利。 盛延卿纵横生意场多年,心思缜密,怎么可能给自己挖陷阱。 二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许馨月飞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她。 庭审一波三折,变故频出,大房的人防不胜防,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没有精力再折腾了。 她整理好心绪,抬头看向法官,“法官大人,既然如此,那就把陶妈妈叫上来问个清楚吧。” 很快,陶妈妈由军警带着走进了法庭。 陶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和老夫人感情深厚,盛老夫人突然离世,陶妈妈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再看见二房这些人,陶妈妈恨得牙痒痒,她情绪有些激动,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祸害,盛老夫人纵容他们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养着他们,背地里给他们不知道擦了多少屁股。 可到头来,盛老夫人却死在这些人手上。 老夫人头七刚过,陶妈妈还穿着素净的白衣,头上也没有任何首饰,她老态尽显,一眼看过去就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乡下的婆子,她的愤怒被当做了紧张。 法官问:“证人陶氏,你去药铺买断肠草做什么?” “回禀法官大人,”陶妈妈恭顺答道,“是老夫人命我去药铺买断肠草的。” “老夫人?”这回不仅是观众们,连法官也吃了一惊。 盛老夫人之死,难道是自杀? “陶妈妈,你说清楚,老夫人让你买断肠草做什么?”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道。 沈妤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陶妈妈,给她加油鼓劲。 陶妈妈死死捏着手里的帕子,好容易才稳住心神,一字一字道:“是二夫人宋氏和外人私通,生下孽子,触犯盛家家规,犯下死罪。老夫人命我把药送给她,让她自我了断。” 观众们面面相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断肠草既然给了二夫人,那害死老夫人的莫非是宋氏?宋氏恨老夫人,她也有作案动机。 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安静,扭头问:“宋氏在哪里?” 二老夫人恨恨道,“那个**,她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没脸面对盛家宗族的人,还没审问就畏罪自杀了。” 听审席上看热闹的人彻底坐不住了,对剧情的突然转折表示很不满。 他们想看到的是盛家两房为了争夺财产吵的你死我活,是有人丧心病狂不顾纲常伦理谋害老夫人。 可是闹了半天,害死老夫人的居然是宋氏,而且宋氏已死,死无对证。 这时候,证人席上的瑛姑又道:“我想起来了,老夫人被人害死的那一天,宋氏偷偷跑出了祠堂,被佣人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后花园里大笑,像是疯了一样。佣人把她押回祠堂,天亮的时候才发现她畏罪自杀了。” “现在想想 ,宋氏失踪的时间,刚好就是老夫人被毒害的时间。一定是这个女人对老夫人的决定不满,临死还不安分……” 瑛姑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洋人法官听不懂中文,等翻译一字一句翻译完了,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法官琢磨了一会儿,又扭头和身边的两名检察官商议。 商议的结果,沈妤谋杀盛老夫人罪名不成立,原告盛家二房败诉,要公开道歉,并给与相应的赔偿。 既然盛老夫人不是沈妤或者二房的人害死的,这桩案子就可以结束了。 二房这边的律师察言观色,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许馨月拍着胸脯说没事。 沈妤和她身边的唐律师则一脸的讳莫如深,仿佛已经放弃了争辩。 法官正要宣判,这时候,听审席上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她扯掉了面巾,摘下墨镜,露出脸来。 见着那人的脸,许馨月和二老夫人勃然变色,两个人的脸色都无比难堪。 宋氏走到法庭中央来,她道:“法官大人,我就是盛家的二夫人宋氏。真正的凶手还没落网,怎么能宣判呢?” 宋氏从一开始就坐在听审席上,只是她换了一身装扮,烫了头发,画了浓妆,还学城里的贵妇人带了面巾和墨镜。 她只露出半张脸,再穿上时髦的短裙,裹着貂毛披肩,没有人能认出她来。 况且,二房的人注意力部在法庭上,无暇主意听审席这边,更来不及细细琢磨每一个观众的长相。 二老夫人满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看见她的尸体了,还亲眼看着她被装进了棺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站在不远处的宋氏听了个清清楚楚。 宋氏忽然凑近了二老夫人身前,眼神幽幽地注视着她,像来自地狱的鬼魅一般。 “我的好婆婆,你没想到吧,我还活着,活的好好的。我儿子还活着,我怎么可能舍得留下她一个人,让他被你们欺负呢?” 第三百零二章 许馨月的下场 () 宋氏画了很浓的妆,涂着鲜红的口红,她眼神幽怨,像是一只吸食人血的妖精一般。 她手一伸指向许馨月,“法官大人,就是她指示我毒杀盛老夫人的。她承诺我说,如果我做成了这件事,她就保证我儿子后半辈子能平平安安,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外面生活。” “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想着反正自己也活不成了,只要我儿延伟能好好的,我死一千次都无所谓。可是谁想到,我前脚替她卖命,她后脚就把我儿子扔在医院不管,医药费都不付。要不是沈小姐好心,我儿子早就被他们害死了。” 宋氏说着,感激地看了沈妤一眼,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对沈妤摆出好脸色。 当天,宋氏毒杀了盛老夫人以后,她打算回到祠堂自尽。 可想到盛延伟还在省城的医院,他伤的那么重,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宋氏实在放心不下。 这样想着,很快,鹤寿堂那边闹开了,沈妤被抓了一个正着。 宗族的人注意力在沈妤身上,倒是把祠堂这边的宋氏给忘了。 就是在这时候,沈妤命来福救下了宋氏。 当时宋氏把沈妤当成死对头,无论如何也不肯配合,还叫嚣着要拆穿沈妤。来福无奈,只能弄晕了宋氏,造成了假死的情形。 等二房那边匆匆把宋氏入殓,抬到乱葬岗,来福又找人救出了宋氏。 沈妤和宋氏见上面,已经是在转移到法租界以后了。 她没求情也没让宋氏报恩,只是让她去医院看望盛延伟,又让她跟着盛延伟去找二房。 见识到了许馨月和二老夫人的翻脸无情,宋氏才回过神来,有了作证的打算。 刚才,她在听审席上看着许馨月颠倒黑白,把罪责部推脱给她,她早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刻揭穿她的虚伪面目。 是盛延卿一次一次制止了她,让她沉住气。 许馨月这边的律师阴测测道:“宋氏,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不知道沈妤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编出这样的胡话,这是法庭,不是菜市场,你敢在这里信口开河?” 宋氏噗通一声跪在了法官面前,“法官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愿意认罪。” 唐律师起身道:“还请法官明察,被告律师,我倒是想提醒你一句,陶妈妈和宋氏以及刚才的下人就是人证,药铺的记录就是物证。” “我倒是想问问你,人证物证,你们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你……”原告律师脸色涨红,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沈妤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宋氏这个关键的人证叫出来,是为了一步步铺垫。 许馨月颓然坐在椅子上,这一局,是她输了,到了这一步,已经回天无力。 观众席上众人很快也反应过来,纷纷为沈妤的计谋拍手叫好。 很快,法官做了最后的宣判。 “被告许馨月为了侵吞家产,谋财害命,判死刑,即刻执行。原被告沈妤无罪,当庭释放。” 盛延卿从听审席上走过来,他拉住沈妤的手,把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记者手中的镁光灯不停地闪烁,记录下了这温馨的一刻。 案件的审理到这一步就彻底结束了,听审席上的人纷纷离去。 沈妤注意到了人群中那个不一样的身影,她走上前去打招呼,“康总长,好久不见。” 康劲年微微颔首,“沈小姐和盛先生这场官司打的的确精彩,让康某人大开眼界。” 盛延卿的手仍旧握着沈妤的手,沈妤小鸟依人般靠在他怀里,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 康劲年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寒暄完了,他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和那些来凑热闹八卦的观众不同,康劲年是桐城的海关总长,身居要职,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 堂堂海关总长,怎么会对清水镇区区一个小案子感兴趣,出现在庭审现场? 盛延卿微微眯起眼睛,“上次见他还是在沈四海的葬礼上,这件事恐怕和沈家也有关系。” 他和煦清雅,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涉及大是大非,他的目光中又透着一丝狠戾。 “正好,等这边的事情完了,我们回清水镇看看,给祖母添坟。”沈妤也回握住他的手,盛延卿眼眸中的阴霾开始一点点消散。 他的阿妤,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子,总是能让他时刻保持理智。 许馨月被军警戴上手铐带走了,法庭里面的人都走完了,二老夫人万氏还傻了一样站在原告席上。 回过神来,她委屈巴巴地对盛延卿道:“延卿,我真不知道许馨月居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你二祖母也是老糊涂了,她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死了老嫂子,枉我还一直可怜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孙女一样疼。” 盛延卿冷冷看了万氏一眼,“二祖母,你的确是老了,不中用了,从今以后你就去乡下庄子里养老吧。” “延卿,我都在盛家住了这么多年了,也……”万氏要拉盛延卿的袖子,被他冷冷甩开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你不是一心求神拜佛,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吗?” 万氏还想再说,盛延卿的声音在她头顶冷冷地响起,“二祖母,姜婆婆的事你是都忘了吗?你从前在我祖母面前搬弄是非,明里暗里做的坏事还少吗?你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天了,我懒得动你,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盛延卿说完,拉着沈妤的手扬长而去。 万氏腿一软差点晕倒,瑛姑连忙过来扶。 “老夫人,没事的,这些年咱们在盛家也攒下了不少钱,就算去乡下,也是过太太平平的富裕日子。” 二老夫人却心有不甘,“苦心经营这么久,总算把一个个的都熬死了,凭什么要让给那个小贱蹄子?” 她混浊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直转,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咱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说不定还真要指望她了。” 第三百零三章 初雪 () 许馨月指使宋氏谋害盛家老夫人,她被判了枪决。宋氏主动认罪,缓期一年执行死刑。 清水镇是桐城的一个辖区,法租界将庭审的结果递交给上去,第二天便安排军警执行枪决。 行刑以前,沈妤见到了许馨月最后一面。 她像是燃烧殆尽的红烛,油尽灯枯,颓败地不成样子。 她手上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吃力地一步一步缓缓移动,不远处就是决定她命运的囚车。 沈妤就站在路边,她穿着一件蓝底白色碎花的夹棉旗袍,挽着低髻,齐刘海下是一双澄澈的眸子。 她还和当初来盛家的时候一样,干净漂亮。 许馨月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秋风裹挟着落叶,撩动她的长发。 “谁不想嫁一个好夫君,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平安幸福地过一生呢?可是啊,又有几个人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她的声音淡入风中,似是在自言自语。 沈妤追上前去一步,还没开口,许馨月便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背后到底有何人指示?沈四海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她对着沈妤凄凉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听我一句话,别再追查下去了,你远比很多人都要幸运,好好珍惜你拥有的一切吧。” “这些我都会查清楚的,你不想说,我也没想问。”沈妤并不想听她这些废话,“我只是想问你,谷雨在哪里?” 当初谷雨被奶娘拐跑,沈妤觉得这一切本来就是早有预谋的。 她问过宋氏,问过万氏,既然这两人都不知道,那背后的主使只有许馨月了。 “谷雨……是那个软软的可爱的小男孩吧?”许馨月做出回忆的表情,她一转头,又换了一副恶毒刻薄的嘴脸。 她冷冷笑道:“谷雨啊,他早就死了,扔在河里淹死了,不然你怎么能找不到呢?” “你这个毒妇!”荷香气的想抽她,被军警拦下了。 沈妤心里也压抑着怒火,不过许馨月有句话说得对,她是将死之人,和她计较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只是这个女人满嘴谎话,她说的,沈妤一个字不信。 许馨月一步一步艰难地上了囚车,走远了。 行刑的队伍一路向前,街边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长胜跟在囚车旁边跑,“馨月,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许馨月凄凉一笑,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落魄成了这样,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这个不起眼的佣人。 她扬声道:“你走吧,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一直都是在利用你吗?我从来没想过跟你走。” 听她说出这句话,长胜反而释然了,他无所谓地笑笑,“其实我也没想好要怎么带你走,去哪里。” 许馨月这样仙女一样的人,长胜觉得她不可能跟他去乡下过穷日子。她想要的,他给不了她。 或许从此以后,她就能永远属于他了她,每年给她添坟,烧纸钱,长长久久陪着她。 二夫人锒铛入狱,许馨月被枪决,二老夫人要被送去乡下,青山苑说空就要空了。 宗族的人本来是力挺二房的,但许馨月在桐城当场被宣布有罪,还被判死刑,盛家二房的脸都丢光了,盛延卿重新掌了权,他们也不敢再叫嚣。 沈妤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了盛延伟一笔钱,让他离开桐城重新开始。 他身上大面积烫伤,一条腿几乎残废,又有烟瘾,形同废人。 回到清水镇的这天,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沈妤裹着厚厚的貂毛披肩,她依偎在盛延卿怀里,去盛家的祖坟给祭拜盛老夫人。 盛延卿道:“祖母,我带阿妤来给看你了。” “给老夫人请安了。”沈妤像从前在盛家大院那样,对着高大的坟茔福了福身。 盛延卿伸手拧她的脸蛋,“又叫老夫人,庭审的时候不还一口一个祖母叫的亲热。” “我后来想了想,还没成亲呢,祖母怎么可以乱叫!”沈妤吐了吐舌头。 盛延卿把她搂到怀里,把她的手从毛茸茸的貂毛披肩里拿出来。 他掰开她的手掌,沈妤白皙的手掌心里,躺着两枚素银戒指,是老夫人去世那天交给她的。 盛延卿笑着道:“我看你是着急出嫁了,这戒指攥在手里,都快被打磨地光亮了。来吧,我替你戴上。” “谁要嫁给你,我只是带来给祖母看看。” 沈妤笑着跑开了,她脚上穿着皮靴,身上裹着厚厚的披肩,跑起来娇俏可爱。 盛延卿大声问:“阿妤,嫁给我好不好,婚礼就定在冬月?” 去年冬月,也下过一场很大的雪。雪花纷纷扬扬,盛延卿透过纷飞的雪花,一眼便看见了窗内围炉煮茶沈妤。 她穿着老式的斜襟衫,挽着低髻,美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那时起,她的眉眼刻在了自己心里。 盛延卿总觉得,他是在那时候爱上她的。 沈妤还在跑,她的步子却放慢了几分,任由他把自己搂进温暖的怀抱。 初雪无声落下,两个人在旷野中追逐,笑声融入了风中。 回省城之前,沈妤和盛延卿再次回到盛家,查看老宅。 盛家老宅记载着太多的回忆,几代人的故事都在这里发生,但盛老夫人去世以后,这座宅子就彻底空了。 盛延卿决定,要带沈妤去省城生活,他们已经另外置办了宅子,生意也尽可能往省城迁移。 比起桐城,清水镇只是个小地方,人多的地方才有商机,两人想把盛家的生意往大了做。 陶妈妈主动要求留下来看管老宅,她说守着老宅,就是守着老夫人。 二房败落,盛延伟不是盛家的血脉,当初认下的嗣子二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再管。盛延卿只要将盛晋熹也留在了盛家,由陶妈妈照看。 盛延卿从大门出来,挽着沈妤的手往外走。 两人一转身,却见二老夫人和瑛姑站在大街上。 二老夫人还穿着绸缎的衣裳,带着金镶玉的抹额,毫无半分落魄之感。 “二祖母,看来你是不稀罕去乡下,想自己讨生活?”盛延卿蹙眉道。 二老夫人干笑了一下,“延卿,你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是盛家明媒正娶进门的,为盛家生儿育女,又是你的长辈,如何安置我,你不该听听我的意见吗?” 盛延卿不屑搭理她,刚要叫人把这两人赶走,沈妤拦住他,道:“那二祖母倒是说说,你想去哪里?” “还是阿妤通情达理。”二老夫人笑着道,“我的要求很简单,给我一笔钱,我自然会去别处讨生活,不会再碍你们的眼。” “二祖母这些年捞的钱还少吗?”盛延卿冷冷质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房是没落了,账也被从头到尾查了好几遍,但二老夫人在盛家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捞钱的本领却很高。 盛延卿没有详细追查,已经给这两人留了活路。 二老夫人却是沉得住气,她慢吞吞地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们两个心里在想什么,当然我这钱不白拿,我有一个秘密可以交换。” 她看向盛延卿,一字一字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娘在哪里吗?” 第三百零四章 故人 () “你说什么?”盛延卿忍不住向前一步,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万氏,“你再说一遍?” 万氏似乎早就料到盛延卿现在的反应,她慢条斯理地理理袖子,“不错,你娘赵明玉还活着,她没死,这么多年来,是我养着供着她,才让她活到了今天。” 盛延卿的眼神带着一丝疑惑,他的步子微有些凌乱,他不敢相信万氏说的,却又不敢追问,怕万氏是在说谎。 陶妈妈本来出来相送,她在门边听见了万氏的话,跟过来道:“你这个疯婆子,想钱想疯了吧,赵姨娘当初是得了麻风病,老夫人无奈之下才决定把人送出府去。在那之后,赵姨娘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麻风病在这个时代是不治之症,又被认为是传染病。 如果赵姨娘真得了这种病,老夫人把人送走,也是为了家里其他人好。毕竟那时候,盛延卿和盛延茗年纪都小,不得不防备。 陶妈妈说的都是她知道的事实,盛延卿却阴沉着脸道:“我娘根本就没有病!” 他从前极少这样声色俱厉地说话,陶妈妈立即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什么。 万氏在一边拍手,“不错,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赵姨娘当然没有病,她之所以被赶出家门,都是陆氏一手策划的。” “陆氏为了争宠,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孩子,赵姨娘发现了端倪,想向老夫人揭穿。于是,陆氏就一不做二不休,故意说赵姨娘染上了麻风病,把她隔离起来。离开盛家以后,又试图害死她。” 万氏娓娓道来,盛延卿的拳头却紧紧攥起来。 他冷冷地问:“我娘究竟在哪里?” 万氏笑道:“放心,她活的好好的,要想见她,拿十万大洋来。” 沈妤忍不住蹙眉,十万大洋,万氏是真的想钱想疯了吧? 盛家茶行刚刚重新开张,正是需要收购茶叶,大批投钱生产的时候,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钱。 万氏是吃定了盛延卿的想找到赵姨娘的心理,过来讹钱了。 陶妈妈也一脸为难,她知道无论自己现在说什么,盛延卿都听不进去了。 赵姨娘这件事处理地仓促,当时老夫人只想保住家里人,事后回想起来,此事也有颇多疑点。 可紧接着,赵姨娘就因病去世,想查也没有依据。 那时候,只有盛延卿整天嚷嚷着,她娘没有病,都是大夫人想害死她娘。 可一个小孩子的话,谁会相信呢? 因为这件事,盛延卿和老夫人生了嫌隙,宁肯在大夫人手底下讨生活,也不愿意跟着老夫人来鹤寿堂。 赵姨娘是盛延卿的一块心病,代表了他最无助的一面,也是他的软肋。 果然,盛延卿想也不想就应下来,“好,我可以让人准备钱给你,但我要先见到人。” “见了人你真要动手把人带走,我这么个老婆子怎么拦得住。延卿,二祖母年纪是大了,可还不糊涂啊。”这是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盛延卿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他不屑向万氏妥协,两人僵持不下。 “沈小姐……”陶妈妈看向沈妤,她想让沈妤劝一劝。 沈妤拍了拍陶妈妈的手背,淡淡笑道:“这是好事,这样吧,我现在就带瑛姑去拿钱。” 万氏狐疑地看了沈妤一眼,毕竟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二房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宋氏和许氏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她怕沈妤耍花招。 转念一想,见不到钱,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赵姨娘藏身之地的。 等盛延卿找到了赵姨娘,她早就拿着钱远走高飞了。但凡这两人耍诈,她就叫人把赵姨娘转移到别的地方。 万氏很狡猾,她攥在手里多年的一个筹码,不会轻易交出来。 出乎意料的,沈妤的态度很诚恳,她用最快的速度让人准备了一小箱子金条,交给了二老夫人。 箱子太重,二老夫人有些提不动。 她打开箱子,一根一根地鉴定,又是掰又是咬,确定这是真金白银,她才说了一个地址。 “那个地方有人会告诉你下一步去哪里,他是我娘家的外甥,如果你们跟踪我或者耍别的花招,我自有办法传消息给他,让你们人财两空。” 沈妤被逗笑了,“二祖母,你不用把我当贼一样防着。如果真能找到人,我们高兴还来不及,盛家又不缺钱,这个钱花得值。” 她的目光温软澄澈,万氏却被看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万氏搬着箱子,逃也似的钻进了马车,离开了清水镇。 万氏所说的地方在桐城,沈妤和盛延卿坐汽车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省城。 到了新宅,盛延卿没有下车,他道:“你在家里等我,我去去就会。” 沈妤点点头,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本来就不想跟着一起去的。 好容易从清水镇办完了事回来,荷香和芙蓉早就盼着沈妤能回家了,盛晋煦更是巴巴得等着见到娘亲。 可谁也没想到,沈妤连门都没进,又走了。 她让来福开车去了王公馆。 秦绍襄正瘫在沙发上吃苹果,削好的苹果摆在精致的水晶托盘里,上面插着牙签,十足的悠闲。 沈妤推门进来,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秦绍襄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眉毛轻轻一挑,“你这可不是请人办事的态度,我可是你哥哥,不是随便谁,你……” “好哥哥,帮帮我嘛!”沈妤一脸谄媚,时间紧迫,一切要尽快。 秦绍襄这才坐正了身子,“说罢,有什么事非得找你哥出马?” 沈妤就把万氏忽然出现,上门讹钱的事简单说了。 王世均从二楼下来,他手插在口袋里,道:“你是担心万氏会使诈,到时候盛延卿人财两空?” 沈妤点头,“万氏这个人狡猾的很,如果她真的把赵姨娘藏起来这么多年,肯定还有更大的用处。她现在吃穿不愁,没必要就抛出来这张牌。” 秦绍襄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笑,“这么说,这又是她精心布置的局?” 第三百零五章 比比狡猾 () 论功夫,秦绍襄自认比王世均差了那么一丢丢,论长相,他也承认比盛延卿逊色那么一点点,但论起智谋,他绝对承认自己会比沈妤差。 当哥哥的,自然要有哥哥的威严。 他脑海中拼命地想着应对之策,要怎样把万氏讹的钱要回来,又能弄清楚赵姨娘到底在不在她手里。 沈妤看着秦绍襄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干咳了一声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此时还需要两位的帮忙。” 秦绍襄还在想,沈妤忍不住推了推他,“阿哥,时间不等人,再晚一会儿,万氏早就跑的影子都没有了。” “恩……好吧。”秦绍襄很没原则地答应道。 当哥哥的,自然不能和妹妹计较。 王世均在桐城认识一些人,他立即派人去调查万氏的去向,秦绍襄则根据沈妤提供的地址,悄悄到了万氏所说的地方。 万氏很谨慎,有人跟踪她,她很快就发现了。 她抱着手里装着金条的小箱子,阴测测道:“跟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还不知道谁是猫,谁是老鼠呢!我说过会让你们人财两空,可不是说着玩的。” 瑛姑在一旁奉承:“老夫人未卜先知,沈妤那点小聪明,也就只能算计宋氏那种蠢货,她是绝对找不到赵姨娘的。” 不仅是万氏安排在桐城民宅里接头的人,瑛姑也不知道赵姨娘在哪里。 赵姨娘是万氏的保命牌,每次安排和赵姨娘有关的事情,万氏都分派给不同的人。 下人都是按主子的吩咐办事,往往差事办完了,还不知道主子的意图。 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万氏,没人知道赵姨娘在哪里,瑛姑甚至都确定真有赵姨娘这么个人。 看清楚身后跟踪的人,万氏一路上换了几次马车,最后终于在一家酒楼里把人甩掉了。 她和瑛姑换了衣裳,两人分开行动。 瑛姑是老夫人的贴身女佣,两人身形相仿,换了衣服以后,从背后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老夫人,老奴一定会尽快和你汇合的。”瑛姑还有些恋恋不舍。 万氏也有些动容,她道:“只是委屈你了,万一被沈妤抓住,肯定要吃一些苦头。” 她又从箱子里拿出来几根金条塞给瑛姑,“这些钱你拿着,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你就拿着这些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金条沉甸甸的,带着冬天的寒意,瑛姑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被抓住又如何,沈妤还能把她吃了不成,残害家仆,那她好容易装出来伪善模样就再也藏不住了。 再者,赵姨娘的事她并不知情,沈妤不能把她奈何。 瑛姑走的坦然,她刚出门,万氏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了,她冷冷地道:“这些金条就留着给你买棺材吧,就看你有没有命花了。” 桐城的地界上很多地方都通了电话,万氏所在的这处酒楼就有。 她借用酒楼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与此同时,盛延卿也按照万氏说的到了桐城内的一处民宅门外。 他正要推门,就听见了里面叮铃铃的电话声。 他记起来,二老夫人说过,如果有变故,她会想办法通知这宅子里面的人,给他新的指示,那赵姨娘的消息就再难得知了。 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就像催命符一样。 盛延卿一心想找到赵姨娘,正要推门进去,身后突然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 “小心……”秦绍襄话音刚落,民宅里忽然冒出冲天的火光。 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震得人耳膜都要裂了。 有人在民宅里面放了**。 两人趴在地上,木屑、烟尘在他们头顶翻飞。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劲来。 “她根本没想告诉我我娘的事。”盛延卿盯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民宅,恍然大悟。 爆炸威力不小,房子被炸的粉碎,好在桐城的民宅都有一个不小的院子,缓冲了一下,两人才堪堪逃过一劫。 两侧的房子都被引燃了,居民们尖声叫着逃命。 爆炸惊动了省城的警察局,巡逻队和救火队都往这边赶。 秦绍襄还在扶着墙咳嗽,“最毒妇人心呢,小爷这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他咳的气喘吁吁,扯着盛延卿的衣摆不放。 今天的警察局正是董建执勤,之前沈四海那桩案子,他和秦绍襄打过交道,知道这不是一位好惹的主儿。 他客客气气地问:“秦少爷,盛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有没有看见是谁炸了这房子?” “还能有谁,是盛家的二老夫人万氏!”秦绍襄哭丧着脸道。 盛延卿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盛家二房近些日子可是桐城的风云人物,报纸上刊登过万氏的照片,一个精瘦的老太太,穿一身深青色衣裳,带着一个金镶玉的抹额。 说是老太太,万氏今年才五十出头,腿脚利落得很。 董建吩咐了几句,让人留意万氏的动向。 这次爆炸把附近的居民都吓坏了,好在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只是,敢在桐城的地界撒野,这个人显然是活腻歪了,而且,敢放**,这人活脱脱一个危险分子,得尽快找到她。 警察厅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有人在城门外看见了这样一个老太太。 她正迈着外八字的步子,腿脚利落地往城外走。 “站住!给我站住!”警察厅的人大喊。 瑛姑吓了一跳,她本来是想进城来看看情况的,怎么还被警察盯上了。 莫非是沈妤和警察串通好了,想先发制人? 瑛姑步子没敢停,她跑的更快了。 走得急了,她口袋里几根金条便晃晃悠悠,不停地相互碰撞。 这金条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她不敢大意,手伸进口袋里,想确认一下是不是都在。 “别动!我让你别动!把手拿出来!”警察喊得声嘶力竭。 瑛姑果真就攥着金条往外拿手,警察以为她要掏枪,危急关头,子弹上膛,对准她的后背地开了两枪。 瑛姑直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另一边,沈妤在省城外的荒山上堵住了万氏。 第三百零六章 有仇必报 ()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处荒无人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万氏走到这里,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不想沈妤骑着马追了过来。 “沈妤,到了这一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可以把话摊开了说。”二老夫人难得诚恳地道,“你想嫁给盛延卿,不也是为了钱吗?盛家的钱财,咱们五五平分如何?” 沈妤抬眸,“哦?怎么就五五分了呢?我明明可以一人独吞的。” 万氏露出狡猾的表情,“你没名没分,在盛家怎么站得住脚跟?有我在,一切才是名正言顺。” 万氏打的一手如意算盘,盛老夫人死了,许馨月死了,宋氏被关在监狱里,盛延卿再一死,整个盛家就没人了,部是她说了算。 万氏自以为胜券在握,沈妤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道:“我和盛延卿真心相爱,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我们结婚以后,整个盛家不都是我的吗?” “这个时候,他怕是尸体都凉了!”万氏语气强硬地道,“那处民宅里根本没有人,我让人在里面埋了**,电话铃声一响,立刻有人引燃***。刚才的城里的火光你没看见吗?盛延卿那个贱种,这会儿恐怕早就被炸成渣了。” **这东西不算稀罕玩意,清水镇开矿挖煤常用到。 万氏早就想到了这一招,她很早就准备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不了和大房的人同归于尽。 “二祖母,别做梦了,醒醒吧。”沈妤将万氏从美梦中拉了下来,“我既然能跟踪你到这里,就料到了你的计策。盛延卿还活的好好的,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会死。” 沈妤说着,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掏出来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万氏。 万氏有些慌了,她死死盯着沈妤手里的枪,“你别乱来,杀了我,你永远找不到赵姨娘,盛延卿会怨恨你一辈子的。” 沈妤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万氏这才回过神来。 沈妤一直在跟踪她,当她看见城里火光的时候,以为一切大功告成,就派人前往赵姨娘的住处查看情况,沈妤已经派来福跟过去了。 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就能找到赵姨娘。 沈妤微微抬手,对准了万氏的胸口。 万氏腿一软跪了下去,一向自视甚高的盛家二老夫人,居然跪在了沈妤脚下。 她痛心疾首地忏悔,“都是我鬼迷心窍,姜婆婆的事不是我……都是瑛姑那个下人的主意。我本来没想烧死她的,都是瑛姑……” “砰……”地一声,枪声在旷野上回荡,万氏慢慢倒了下去,她还保持着跪姿,像是在忏悔。 这是沈妤第一次杀人,但恶有恶报,万氏害死了盛晋煦的奶奶,她就要血债血偿。 如果这样的恶人都能逍遥自在,沈妤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跟盛晋煦说。 她不相信,万氏会甘心放弃盛家的财产,只拿十万大洋就交出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 沈妤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把手枪收回提包。 地点选好了,又支开盛延卿他们,沈妤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一切,仿佛是一个老道的杀手,她的冷静异于常人。 在盛家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改变了很多,她不得不处处小心,为了自保精心算计。 正是因为前面有陆氏,有宋氏,有许馨月她们,沈妤才会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万氏。 她不相信恶人真的会改过自新,所以才会十二分小心,处处谨慎。 做完了这一切,沈妤迈开步子往山谷外面走去,她的马就拴在不远处。 她本以为自己做的这些很隐蔽,不想却在山谷外面遇见一个人。 周星启正在轻轻抚摸沈妤的马,他道:“我开车路过这里,大老远就看见你骑马往这边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在做这种事。” “你知道什么!”像是被戳穿了一样,沈妤有些恼怒。 周星启看着沈妤,似笑非笑,“我听见你说你嫁给盛延卿,盛家的财产就部是你的。还听见了枪声,亲眼看见你杀死了二老夫人。我就是人证,你手袋里的枪就是物证。”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妤下意识地想去摸手袋。 周星启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你又想杀人灭口?你不是在法庭上很能说吗?什么人证物证,一套一套地说的很顺口。” 沈妤有些紧张,她都忘记了甩开周星启的手,强装镇定解释道:“万氏害死了我的亲人,这次又想炸死盛延卿,她本来就该死。” 她紧张地时候,脸微微发红,她的睫毛一下一下抖动着,像两把小扇子。 周星启曾经听府里的姨娘说,睫毛长的女孩子爱说谎,果然不假,沈妤信口开河的本事堪称一流。 鬼使神差地,周星启很想摸一下她的脸颊。 他的手还没凑近,沈妤却一下子挣脱,跑开了两步。 周星启难得地笑了一下,“别担心,此事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这次又有什么条件吧?”沈妤戒备心十足。 周星启这个人,精于算计,从他买盛家老宅要求入股的事情开始,沈妤就觉得这个人不安好心。 果然,周星启继续道:“我想要你做得事情于我们两家都有力,我知道盛家最近接下了不少生意,往后会有很多货要出手。你们有货,我有船,我们不妨合作。” 这笔买卖,听起来倒是不亏。 沈妤细细想了一下,点头道:“倒不是不可以,但具体的合同,往后再细谈。” 她是怕周星启趁人之危,所以才揣着十二分的小心。 两人分开以后,沈妤骑马回桐城。 从前沈妤去茶园视察,她学会了骑马。比起汽车,她更喜欢这种出行方式。 这年头的汽车并不多,一个女司机开车出门太招摇,今天的事情也不方便。 她捏了捏自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脸,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杀万氏并不理亏的,她只是不想让盛延卿知道自己手上沾了血。 周星启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弄懂了她的心思,捏住了她的脖子。 第三百零七章 赵姨娘 () 沈妤骑着马回城,在路上遇见了开车出城的盛延卿他们。 “阿妤,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盛延卿下车,面露关切。 沈妤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无奈道:“我得到消息万氏在民宅里埋了**,料想她一定会出城,就悄悄跟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跟丢了。” 万氏的死,沈妤决定暂时不提。只是想到周星启笃定的神情,她的眼神微有些躲闪。 她又道:“万氏安排了人去你娘那里,我已经命来福跟过去了,一会儿应该就会有消息。” “好,我们回去等。”盛延卿过来拉沈妤的手,万氏心狠手辣,他娘的事情恐怕只是捏造出来骗他的幌子,如今他只是担心沈妤的安。 回城的时候,秦绍襄坐在后座上,看着前面两个人嘘寒问暖,特别想变成空气消失。 下午的时候,来福回来了,还带来了赵姨娘的消息。 “我已经找到姨夫人了,只是她不知道我是谁,不肯走。” 盛延卿站起身来,他原本已经不再报期望了,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出望外,拉着沈妤的手道:“阿妤,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 沈妤淡笑着道:“我就先不去了,你们母子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等婶娘安顿好了,我们再见面不迟。” “这倒是,是我太心急了。”盛延卿爽朗一笑,有了沈妤,再找到赵姨娘,他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盛延卿前往乡下的庄子去接赵姨娘,沈妤则待在新宅里,陪着盛晋煦看书。 一段日子不见,盛晋煦又认识了不少字,兴奋地指给沈妤看。 沈妤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她轻轻抚摸着盛晋煦的脑袋,心中道,但愿赵姨娘是个好相处的人,能接纳盛晋煦吧。 当初盛晋煦是过继在盛延茗名下的,和盛延卿是叔侄关系,即便以后两人成婚,盛晋煦都不能再叫娘亲了。 她尊重老辈人的想法,却又不想把盛晋煦放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 盛晋煦这段日子一直躺在床上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荷香一天天数着日子,坚决不让他在一百天以内下床。 每天各种补品养着,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盛晋煦就胖了一大圈。 把孩子哄睡着了,沈妤命人打开后院小祠堂的门,给姜婆婆上了一炷香。 到了今天,万氏和瑛姑都死了,姜婆婆的仇算报了。 盛晋煦还小,不懂得生老病死。 姜婆婆走的那阵子,盛晋煦还总是念叨着要找奶奶,沈妤一次次推脱,说奶奶生病了要静养,次数多了,盛晋煦也不问了。 这个孩子,有时候真的懂事地让人心疼。 现在盛老夫人也不在了,沈妤心想,或许要从盛老夫人开始,告诉盛晋煦什么是生老病死。 一场雪过后,空气冷的很,冬日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澄澈高远。 沈妤怕冷,早就让人用起壁炉,把家里弄得暖暖和和。 她回到客厅,发现秦绍襄还没走。 秦绍襄天生的自来熟,没认亲那会儿就是如此,现在更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靠在柔软的沙发里,脚搭在茶几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沈妤轻轻碰了下他的腿,她小声抱怨,“注意点,这是我家。” “对啊,你家就是我家。”秦绍襄笑道。 沈妤只好纠正自己的说法,“不对,理论上来说,这是盛延卿的家,房子是他买的。” 秦绍襄这才坐正了身子,他拍拍身边的位置,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阿妤,来,坐,我正有件事情跟你说呢!” 沈妤坐在了他对面,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秦绍襄没计较这些细节,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房契?”沈妤有些吃惊。 秦绍襄道:“对啊,这栋房子的房契,我已经替你买下来了。” 他看了沈妤一眼,纠结了一瞬,继续道:“妹妹啊,娘走的早,很多事情就只能我这个做大哥的来提点你一下。虽说女大当嫁,现在也流行自由恋爱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但老话不是还说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没有结婚以前,咱们和姓盛那小子还是要划分清楚的。他的是他的,你的是你的。” 秦绍襄一本正经搜肠刮肚的模样实在好笑,沈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你别不当回事,咱们秦家也是北平数得上的大户,要什么没有。”秦绍襄有些急了。 薄薄的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拿在手里很轻,但情义却很重。 沈妤忽然觉得,有家人的感觉很好。 他们会无条件地替她着想,以她为中心,任何事情出发点都是好的。 在盛家大院里待久了,见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步步为营的算计,这一切难能可贵。 她长在沈家,嫁到盛家,这么两大家子人,都比不上秦绍襄一颗无私的真心。 沈妤有一瞬间地愣神,她认真地看着秦绍襄,道:“哥,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哥,是你的娘家人,你再谢我就是跟我外道了。”秦绍襄给点阳光就灿烂。 盛延卿当天晚上并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见人影。 沈妤嘴上说不担心,却一直心神不宁,她有种丑媳妇即将见公婆的焦虑。 盛芸儿私下问来福,“赵姨娘到底被藏在哪里了?很远吗?” “也……也不远……”来福支支吾吾,“或许是二爷有很多话要说吧。” 盛芸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就想起来很多别的事。 她常听街坊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可见婆婆和媳妇大多是不合的。赵姨娘的事一直是二爷心里一根刺。如果赵姨娘回来,二爷的心还能部放在沈妤这里吗? 芙蓉在厨房喊:“来福,来帮我一下,把这鱼提到厨房去。” “来了!”来福脚底抹油,一扭头就溜了。 新宅的这些佣人,大多是在盛家就伺候沈妤的,荷香大大咧咧,芙蓉心细如发,谢长里周到稳妥,来福觉得他们都很好相处。 只有盛芸儿,来福总觉得很难和她想到一块。 芙蓉常说,“学学芸儿,什么事情都能和小姐想到一处,才来没多久就得小姐器重。” 来福却不以为然,他觉得当佣人的,踏实给主子办事就行了,不该操心的就少问。 因此,盛芸儿每回问些有的没的,来福都只说一半。 赵姨娘的事,他有些是瞒着的。 第三百零八章 家人 () 五日后,盛延卿从乡下回来了。 沈妤迎出去,本以为会见到赵姨娘,却见盛延卿身后空荡荡的,就他自己。 “怎么没把婶娘接回来?住处我都收拾好了。”沈妤抬头问。 盛延卿有些疲惫,他道:“先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吧,往后再安排你们见面,来日方长。” 沈妤心中有些疑惑,真要休息的话,接来省城不是更好吗? 她见盛延卿似乎不愿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新宅过户以后,盛延卿没有再住在这里,他搬去了盛家茶坊总行的办事处,那里有一个不大的院子,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很方便。 盛家内部的矛盾解决了,从前的铺子和生意部归到了盛延卿名下,盛家茶行的生意蒸蒸日上。 盛延卿做事稳重,守信重诺,为茶坊赢得了很好的声誉。 沈妤在新宅安顿下来,她另外收拾出一处院子,换了新的家具,给赵姨娘备着。 这天,她正陪盛晋煦在后花园散步,芙蓉跑过来道:“小姐,有电话找你。” 新宅是装了电话的,沈妤平时也会和盛延卿煲电话粥。 她以为是茶坊的事,接了电话,说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阿妤,我姓周,是秦家的主母。”女人的声音高傲清冷,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她自报家门,显然是等着沈妤接话。 秦家的主母,也就是秦绍襄的继母,按理沈妤该叫一声母亲。 “是秦太太啊……”沈妤模棱两可,她才不会随便认亲戚。 这句太太,却喊得秦太太很受用,她才是秦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地位不容任何人撼动。 她淡淡地说道:“桐城的事绍襄来电话给家里说了,我和老爷准备近期南下。” 她语气倨傲,就像是在下命令。 沈妤面上没什么笑容,不咸不淡地道:“好,我会告诉我阿哥的。” “那行,就这样吧。”秦太太那边挂了电话。 北平秦家大宅子里,放下电话,秦太太周氏的脸色就很不好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周氏恨恨道。 秦家另外两个女儿围在周氏身边,老大秦曼道:“娘,她怎么说?爹不会真的想把她接回来吧?” 周氏艳的眉眼浮起一抹阴狠之色,“回来,回哪里来?她娘早就死了,这又不是她的家,是不是秦家的孩子还不一定呢。” 除了秦绍襄以外,秦家还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是周氏生的。就是说,沈妤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沈妤和秦绍襄的生母还活着的时候,周氏只是家里的妾室,后来才被扶正了,当上秦太太。 老大摇晃周氏的胳膊,“娘,那我们真的要去桐城吗?” “大姐,这是爹的意思,咱们早些动身,还能在爹忙完生意之前会会她。”周氏的二女儿秦湘道。 秦曼不怎么高兴见到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脸立即拉的老长。 要出这么一趟院门,要收拾东西,路上还要折腾,不知道有多累。 周氏也心疼两个宝贝女儿,就安慰道:“阿曼,你留学的时候不是认识了一个桐城的朋友吗,这次去刚好见见她,就当是度假,咱们去南方走一趟。对了,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沈……” “是沈辛婷。”秦曼道,想到这个朋友,她的忧愁一下子减了大半。 沈辛婷是她在国外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两个人一拍即合。 秦曼在国外待了半年,吃不了苦就先回来了,两人一直保持着通信。 上一封信,沈辛婷还告诉她,她很快就要回国了,家里面出了事,她要赶回家。 桐城这边,没头没尾接到秦家一个电话,沈妤也有些发蒙。 短短的几句话她就察觉到,远在北平的这些家人不是善茬,对她也并没有秦绍襄的善意。 晚上的时候,秦绍襄过来蹭饭,沈妤问他:“你把我家里的电话告诉过谁?” “电话……没有啊……”秦绍有些疑惑。 他给沈妤夹菜,“怎么了,谁给你打电话了?” 沈妤笑着道,“没什么,今天早上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是秦家的主母,还说要来拜访我……” 秦绍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他有些感慨地道:“这个女人,还真是无孔不入。” 饭后,秦绍襄给沈妤科普了一下秦家的情况。 “……是这样,咱们这个继母周氏,就是个活脱脱的母老虎,连爹都不敢把她奈何。这母老虎爪子长的很,平时我多吃了一碗饭,打碎了一只茶杯,少穿了一件衣裳,她都能知道。” 秦绍襄叹了口气,而后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妤的肩膀。 沈妤心里也叹气,摊上这么一档子事,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秦绍襄在这样的女人手底下讨生活,还能野蛮生长,长成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他的生命力和盛延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饭吃的是脆皮鸡和清蒸鲈鱼,有秦绍襄在,次次都能光盘。 吃完饭,秦绍襄拿餐巾擦擦嘴,打道回府。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盛芸儿在大门外追上了他。 “秦少爷,你等等。”盛芸儿拿了一个棉布包裹的玻璃瓶出来,“小姐说你晚上总睡不好,这是热牛奶,可以助眠的。” 东西刚拿出手,盛芸儿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秦绍襄这样的身份,身边有那么多佣人,怎么可能连一个热牛奶的人都没有。 秦绍襄却接了过去,当着盛芸儿的面喝了大半。 他喝完又把瓶子还给盛芸儿,“以后要叫少爷,你是我妹妹的女佣,按理说,也算是秦家人。” “好……”盛芸儿爽快答应,目送秦绍襄上了汽车。 缠枝铁门在马路上投下暗沉沉的影子,门前立着一盏高高的路灯,晕开了一片温暖的光圈。 冬天的夜里很冷,盛芸儿心里却沉甸甸的,装满了一个人以后,她的心里很暖,身上也很暖。 冬至前,盛家茶坊完成了第一个大单子,是和英国人做成的生意,要把货物运到英国去。 沈妤想到了和周星启的约定,就提议道:“这次要不考虑用周家的船吧?” 第三百零九章 周莹雪的热情 () 盛延卿对沈妤的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很尊重沈妤的意见。 他点头道:“好,我找个时间,约周星启出来谈一谈。” 来省城以后,能接触到很多新鲜事务,两人就像是刚谈恋爱的小情侣,常常约着一起看电影,轧马路。 沈妤把手伸进盛延卿的口袋里,看到街边有卖烤红薯的,她指着那个摊位道:“我想吃那个。” 盛延卿就跑过去,仔细地给她挑选了一块大的。 香喷喷的烤红薯拿在手里,甜腻腻的味道让人觉得很满足。 两人掰开,一人一半,边走边啃。 起先,盛延卿是不肯在马路上吃东西的。 盛家很讲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很不健康。 他一本正经地给沈妤科普,“走路吃东西对肠胃不好,灌了冷风,会胃痛的。” 沈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买了什么好吃的,还没等回家就要消灭干净。 她还未自己找借口,“一定是在盛家的清心寡欲太久,现在见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玩。” 她吃的津津有味,一丝不剩。 次数多了,盛延卿实在拿她没办法,就道:“算了,既然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我们还是一起吃吧,还能帮你分担一些。” 沈妤不屑,“想吃就直说,我这么大方,怎么会不分给你呢?” 盛延卿用力捏她的脸蛋。 两人如珍如宝地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吃的很开心。 和周家的生意谈的很顺利,周星启表示有进一步长期合作的意愿,主动降低了价钱,诚意十足。 周家的船舶生意做得很大,口碑一向不错。 转眼冬至就要到了,周莹雪忽然下了帖子,请沈妤过去喝茶。 周家的老宅在清水镇,但生意却多在桐城,只有到了夏天,周老爷才会带着妻妾们回去避暑,陪陪周老夫人。 送请柬的是柳姨娘,她亲切地拉着沈妤的手,道:“你可一定要来,好久没见面了,咱们两姐妹好好说说话。” 上次请沈妤去周家,就闹出丢失印章,沈妤被诬陷的事,柳姨娘心里很愧疚。 沈妤现在身份不同了,是北平府上秦家的女儿,柳姨娘想和高攀,和沈妤结交,就想趁此机会好好招待沈妤,弥补上次的疏忽。 沈妤知道柳姨娘一片好心,也不好推诿,就答应下来。 周家和盛家往后还要做生气,有必要走动一下,维持一下关系。 她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和城里的小姐太太们认识一下,整天待在家里,都要发霉了。” 在一个地方讨生活,交际是必不可少的。 “那你可来对了。”柳姨娘笑着道,“这次不光你,五小姐还请了别人。” 周家妻妾地位悬殊,柳姨娘在外人面前,一直称呼周映雪五小姐。 “哦,除了我,还有谁呀?”沈妤颇有兴致地问,她眸光盈盈,似春风拂过柳姨娘的脸颊,没有任何痕迹。 柳姨娘是个话篓子,就掰着指头数给沈妤听,几位姨太太和小姐,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沈妤心中却明白,重要的人物还没登场呢。 上次在周家,周莹雪作茧自缚,她吃了亏,一定会拼命想办法找补回来。 这口气憋了这么久,她一定酝酿着更大的计划。 她面上笑容不减,与柳姨娘亲切寒暄,把她送出了门。 冬至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气,今年桐城的冬天来得早,冬至还没到,就已经下了初雪。 沈妤让芙蓉准备了汤圆和一些滋补品,想送给赵姨娘。 她想借机去拜访,盛延卿却道:“东西我来转交吧,过些日子再安排你们见面。” 沈妤心中纳闷,却也没有多问。 赵姨娘能回来是好事,按理说盛延卿应给把她接回来,在省城安顿。但他却藏着掖着,跟心里有鬼似的。 荷香猜测道:“小姐,该不会传言是真的,赵姨娘有麻风病吧……” “不知道……”沈妤轻轻摇头。 荷香抿抿嘴,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小姐,我总觉得二爷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从前什么都对小姐说,赵姨娘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是沈妤的陪嫁丫鬟,和沈妤是实打实的一条心。 她觉得自家小姐从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好容易熬到今天,又认了亲,值得过最好最幸福的生活。 她家小姐真心实意,就不容别人三心二意。 哪怕是盛延卿的亲娘,荷香都替沈妤觉得委屈。自从赵姨娘回来,盛延卿对沈妤显然没有从前那么上心了。 他还是对她好,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荷香说的是大实话,沈妤也不恼怒。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在沈妤身上,她的侧脸很好看。 沈妤淡笑着道:“不管是情人,还是夫妻,还是家人,你不能保证那个人永远和你一条心。只有自己过得好了,才能保证其他的都好。” “可是……那是最亲的人啊!”荷香有些不解。 沈妤没有多做解释,她比别人多活一世,很多东西反而看得没那么重了。 又或者说,聪明的人,在情感都是有些淡漠的。 和盛延卿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她爱这个人,却也没有到非他不可,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周家的宴会转眼就到了,沈妤是第一次到周家在省城的宅子。 这是一处相当气派的院子,缠枝铁门内是花园洋房。 周家的宅子面积很大,种着不少花花草草,门外路上种着高大遒劲的法国梧桐,枝丫纵横交错,在路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这就说明,周家和那些暴发户不同,是有些文化底蕴的,他们才是桐城正儿八经的本地人。 柳姨娘也换上了旗袍,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材,错落有致。 她的姿容在周家并不是最出众的,但能一直得周老爷宠爱,是因为她的身材。 男人都爱妖娆的女子,柳姨娘深谙此道,把周老爷迷得团团转。 “阿妤,快进来坐,外面冷。”柳姨娘迎出来,她热情地拉住了沈妤的手。 周莹雪请客的地方并不是主楼,而是在后院的花厅里面,这里有地暖,还有时髦的舞池。 第三百一十一章 该谢谢我 () 话说完了,沈妤不再理会沈辛婷,兀自回了花厅。 沈辛婷气愤到了极点,她站在花园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今天的事,她只是想给沈妤一个教训,所以才会在周家的茶会上动手,买通了佣人,把用药水浸泡过的西瓜端给了沈妤。 沈辛婷不傻,不会在好姐妹举办的茶会上闹事。那药水只会让沈妤腹泻几天,冬天吃水果,肠胃受不了,也说的过去。 就算沈妤事后发觉,无凭无据,她总不能因为自己闹肚子,就来周家闹事。 一口气憋在心里,沈辛婷一张娇俏的小脸失了颜色。茶会的后半场,她一直呆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沈妤面上反倒一切如常,很快就认识了新的朋友,几人有说有笑。 下午的时候,周星启从商行回来,他路过花厅,听见了里面的音乐声。 隔着雕花木窗望过去,沈妤正坐在茶几前,言笑晏晏。她的脖颈纤长,侧身的线条柔美流畅,一张面容清丽无比。 花瓶里插着一只怒放的红梅,她的唇亦是夺目的红色,让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周星启脚步顿住,他看得失了神,直到周莹雪喊他,他才如梦初醒。 周莹雪站在门口,她的声音甜美如软糯,“阿哥,冬天没什么娱乐,在家里呆着无聊,我约了几个朋友来喝茶。” “嗯,你们好好玩,缺什么去找管家。”周星启道,他的面容冷峻。 周家是老式做派,姑娘家的聚会,他不便干涉。 他转身要走,却见花厅里米色的裙子一闪,沈妤也朝着门口走过来。 “周少爷,好久不见。”沈妤迎上他的目光,“听说生意谈的很顺利,日后盛家茶坊出货还要多麻烦你。” 她话说的客套,周星启却没客气,欣然接受了这番奉承。 他看着沈妤,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倨傲的样子。 沈妤被看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真以为这世界少了谁不行……” 周星启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说起这件事……” 他俯下身,凑在沈妤耳边,用很轻的声音道:“万氏的尸体,如果不是我处理,早就被发现了。” “你胡说什么?”沈妤一脸懵懂,看向周星启的目光却有些慌乱。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该谢谢我。”周星启冷漠道。 “你……”沈妤吞了口唾沫,无奈妥协,“好,我谢谢你!” 这句谢谢,她说的咬牙切齿。 周星启冷漠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沈妤觉得,周星启对她一向刻薄,他的一言一行,目的鲜明。 两人简短的几句话,落在别的客人眼中,却变了味道。 沈辛婷表情凝重地提醒道:“沈妤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了,现在我阿哥还对她念念不忘。莹雪,你要看好她,以后再不要请她来家里了,免得打什么坏主意。” 周莹雪嘴角噙着笑,“我知道。” 只是,不把沈妤请过来,怎么知道她的弱点呢? 茶会一直进行到下午四点多,客人们陆陆续续告辞离开了。 周莹雪很是不舍,沈辛婷笑着道:“再不回去,又赶上吃晚饭了,我可不想被人说蹭饭。” 周莹雪也笑,“还怕我管不起你几顿饭吗?你要是能搬来我家住,我更求之不得呢。” 沈妤看在眼中,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很好。 柳姨娘也来送沈妤,因为西瓜的事,她冷落了沈妤好一阵子。 见沈妤和大家打成一片,柳姨娘脸上才有了笑容。 她对人的态度很功利,也不怪身边的人都疏远她。 刚走到大门外,来福就进来道,“小姐,二爷来接你了,车就在外面。” 沈妤微有些疑惑,盛延卿最近很忙,她也没提过来周家的事。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柳姨娘小声催促。 “好,改日再聚。”沈妤亦没有过多的留恋。 盛延卿正坐在后排座位上翻看报纸,开车的是朱进。 沈妤坐在盛延卿身边,疑惑道:“今天怎么特意来接我?” 最近这段时间,盛延卿和沈妤私下见面的时间不多,沈妤打听到,是盛延卿把赵姨娘接来了省城,另外寻了一个院子安置。 闲暇的时候,盛延卿常常去赵姨娘那里。 沈妤虽不至于和长辈吃醋,但赵姨娘的事,盛延卿藏着掖着,倒让她好奇起来。 盛延卿合上了手中的报纸,“我来接自己的女朋友,不是天经地义吗?” 女朋友是时髦的说法,现在都主张自有恋爱。 这样现代感充足的话从盛延卿嘴里说出来,沈妤被逗笑了。 汽车开动,盛延卿拉住了沈妤的手。 “周家的茶会你可以不来的,周家的关系,很复杂。”他看着沈妤道。 沈妤一本正经,“也不是为了应酬,我只是想多出来走动一下,能认识一些朋友。” 盛延卿把沈妤往怀里搂,他轻轻吻她的额头,“我知道你心中有数,也知道你聪明,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担心你……” 沈妤笑了一下,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汽车并没有开回新宅,而是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前。 盛延卿下车打开了车门,“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沈妤点点头,宴会上人人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忸怩做派,她并没有吃到什么,早就饿了。 上了二楼包间,打开门,却看见桌子中央放着一个锅。 “是火锅?”沈妤满脸惊喜。 盛延卿眼神温柔,“听来福说你念叨着吃火锅,今天带你出来吃。” 沈妤抿抿嘴,她的确说过这样话,没想到盛延卿就记住了。 伙计端了羊肉和菜上来,汤底是排骨玉米,屋子里到处都是香味儿。 两人脱掉大衣,挨着坐下来。 盛延卿负责涮肉,夹菜,沈妤则负责吃,两个人不亦乐乎。 一大盘羊肉下肚,盛延卿看着沈妤心满意足的样子,道:“怪不得你喜欢吃北方菜,原来你是北方人。” 沈妤不置可否,重活一世的人,她的身份,很难说清楚。 盛延卿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沈妤却有些诧异。 第三百一十二章 粗心的沈妤 () 沈妤伸手夹了一块笋,放在蘸料里面搅着,吃得太快,不知不觉就有些饱了。 盛延卿这才动筷子吃起来,他道:“我听说你父亲母亲要过来,我来安排吧,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好,我看哥哥也没有要准备的意思。”沈妤道。 秦绍襄这个哥哥来的太容易,见过秦家的长辈们,这个亲才算认下了。 不过除了安排住处,沈妤还在想别的事。 冬月转眼就要到了,她还记得盛延卿对她的承诺,冬月里要举行婚礼。 秦家人要南下,两家人都在,这是个好机会。 鲜笋上蘸了厚厚的酱料,沈妤放在嘴里却觉得没什么滋味。 包厢里热气腾腾,沈妤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道:“马上就冬至了……” 盛延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接话。 沈妤心里知道,心细如发的盛延卿,他一定记得婚礼的事,只是那时候的承诺,他未必还想兑现。 盛延卿对沈妤处处体贴,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可婚礼的事,却是沈妤心里一根刺。 经历了那么多,她渴望一份安稳的生活。 沈妤不喜欢藏着掖着,她琢磨着措辞,想当面问清楚。 还没开口,朱进却推门走了进来。 “二爷……”朱进吞吞吐吐。 盛延卿拿起外套起身,“是生意上的事吧?阿妤,我不能陪你了,你慢慢吃,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好,快去吧。”沈妤道。 两人走的匆忙,门没有关严实,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沈妤觉得心里也凉飕飕的。 朱进不说,沈妤就猜到是赵姨娘的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盛延卿在外面养了一个情人。 沈妤越来越想会一会这个赵姨娘了。 天色渐晚,沈公馆里也亮了灯。 沈辛婷坐在沙发上,盯着一根簪子出神。 这簪子是在周公馆捡到的,它成色普通,不像是大户人家小姐太太用的,沈辛婷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沈妤头上的簪子。 城里太太小姐们都流行烫头,沈妤却一副古朴的做派,梳发髻,戴簪子。 宴会的时候有人还夸赞,说沈妤的头发又黑又直,留这么长可不容易,很是让人羡慕。 沈辛婷握着这根簪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簪子是银质的,沾染了外面的寒气,拿在手里凉凉的,沈辛婷却半点不嫌弃,她温润的手掌捧着这根簪子,笑容明媚。 都说沈妤聪明谨慎,没想到她这么粗心,竟然把贴身物件落下了。 沈辛婷猜测,一定是沈妤在阻止柳姨娘吃西瓜的时候动作太大,弄丢了头上的簪子。 天花板上挂着繁复的意大利灯盏,明亮的灯光下,沈辛婷一张小脸娇俏可人,但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秀气的眉却紧紧蹙了起来。 她裹着披肩出门,正看见沈淮安在佣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过来。 “听说你今天去周家了?”沈淮安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酒气,“你见到沈妤了吗?她还好吗?” “哥!”沈辛婷满心无奈,她伸手扶住沈淮安,“别再想着她了,她现在早就和盛延卿双宿双飞了,今天从周公馆回去,是盛延卿亲自来接她的。” 沈淮安的眸子黯淡了一下,他怅然若失。 “他们两个倒是过得很好……” 自从搬来省城,沈家的生意有贵人扶持,蒸蒸日上,但沈淮安的应酬也不少,每天晚上回来都喝的烂醉。 他喝醉了,就会想起和沈妤的过往,沈辛婷看着心疼。 她心中恨恨,“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真是看错她了。既然我哥怎么都放不下你,如果你死了,他就能释怀,重新开始了。” 冬至这天,又下起了雪。 沈妤缩在壁炉旁边烤火,厨房里传出来饭菜的香味,新宅里面一片温馨。 盛晋煦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他能离开轮椅拄着拐杖走一段路了,但他很少在沈妤面前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宁肯坐轮椅,也不想把自己脆弱难堪的一面展现在沈妤面前。 这个小家伙很倔强,有些时候,沈妤觉得他和盛延卿如出一辙。 沈妤端了一碗汤圆过去,她笑容温柔,“煦儿,今天是冬至,来吃汤圆。” 汤圆是芙蓉和荷香张罗着做的,黑芝麻馅和花生馅掺半,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香甜软糯。 盛晋煦吃了一小碗,连汤也喝得精光。 吃饱喝足,他坐在小床上,眨巴着眼睛问:“娘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学呢?” “等你腿再好一些,过了年吧。”沈妤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 盛晋煦的墨玉似的眼睛一转,他垂下眼睑,显然是有些失望。 沈妤看着他孤零零坐在床上的模样,也有些心疼。 盛晋煦不便出门,家里没什么玩伴,小孩子难免会觉得憋闷。 盛芸儿提议道:“小姐,晋熹少爷不是在老宅吗,要不把他接来省城住一段时间,两个孩子还能一块玩。” “是个好主意,我也在想这件事。”沈妤点头道,这事就交给谢长里去办了。 过了两天,盛晋熹就被接来了省城。 盛晋熹比盛晋煦大两岁,长得高瘦,比盛晋煦足足高出一头。 他站在客厅里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小心地吸了下鼻涕。 盛芸儿站在他面前讲规矩,“晋熹少爷,你应该知道接你来这里的目的,煦少爷腿受伤了不便出门,你们两个在家里一块玩。不能乱跑,也不能伤了弟弟,你明白了吗?” 盛芸儿说这话的神情,颐指气使。 盛晋熹果然被唬住了,像是没了脾气的小兽一样,乖乖待在家里陪着盛晋煦搭积木。 孩子之间总能找到共同语言,尽管从前跟仇敌一样,还打过架,但真待在一起,还是能玩到一块。 新宅里面的笑声,渐渐多了。 壁炉前放了一张摇椅,沈妤坐在摇椅上翻看着最近几天的报纸,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冬至一过便到了冬月,秦家人也终于到了桐城。 秦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先到,秦绍襄原本是想让他们住酒店的,秦曼却不高兴道:“酒店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抛头露面的多不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秦家人 () 秦绍襄捏捏眉心,“大姐,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你天天出去花天酒地,怎么不嫌抛头露面?” “那是为了学习!”秦曼针锋相对,她不肯进门,佣人也不敢再搬行礼,一堆人部堵在了酒店门口。 秦绍襄是家里独子,被一群女人围着,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总结出一个道理,不要试图和女人讲道理。 他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蛮横无理,怎么都说不过,故作为难道:“我在桐城也是借住在王大哥家里,大冷天的,我上哪里去给你们找住处?你要是实在不想住,那只能去天桥底下了!” “你才是要饭的!”秦曼大怒,要打秦绍襄。 秦太太周萍珍看着这一幕,冷眼旁观。秦湘则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却始终不作为。 眼看吵闹越演越烈,盛延卿从车上下来,道:“我正好有一处宅子空子,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去住吧。” 他今天是特意开车过来接秦家人的,从火车站过来,一路上秦曼都在和秦绍襄吵嘴,还没来得及说上话。 秦家这位大小姐嗓门大,话又多,盛延卿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刚想在车里躲一会儿清净,这边却又要吵起来。 秦家母女三人都扭头看着盛延卿,见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秦太太眼中带着几分赞许,秦家两位女儿则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温润儒雅,十足的书生气质,有他在,秦曼不好意思再叫嚣。 “这太麻烦了吧,曼儿别闹了,咱们还是住酒店吧。”周萍珍道。 秦绍襄在一边咳嗽,“不用客气,还没跟你们介绍呢,这是盛延卿,阿妤的……未婚夫,都是自家人。” 秦曼有些惊愕,沈妤的未婚夫,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土包子,她也配? 秦湘的目光黏在盛延卿身上,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一会儿,她比秦曼有志气,沈妤动过的东西,她不稀罕。 盛延卿开车把秦家人送去了住处,里面家具和佣人都是齐的,这宅子本来就是她给秦家人准备的,还特意打听了北方人的喜好,请了北方的厨师。 一切先由着秦绍襄安排,他做得这些算后备计划,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搬家是个大事,秦曼一进门就指挥佣人开始收拾。 “这里,把花瓶搬走,丑死了,这里地毯也要换!” “你,把我的行李箱搬上去!” 秦曼上上下下,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折腾。 周萍珍也被吵的头痛,她柔声道:“曼儿,客人还在呢!” 秦曼这才稍稍收敛,强压着性子坐在了沙发上喝茶。 用了盛延卿的宅子,周萍珍自然满口道谢,她端坐在沙发上和盛延卿聊家常。 “你是阿妤的未婚夫?婚期定了没有?之前老爷还说,阿妤这年纪也该成婚了,是时候要准备嫁妆了。” 周萍珍端庄优雅,身上带着当家主母的贵气,她的神情清冷而倨傲,十足的气派。 盛延卿被问的有些尴尬,他们并没有真到这一步。 秦绍襄在一边打圆场,“再问人家都要脸红了,你们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也累了,先休息吧,咱们改日再聊。” “也好。”周萍珍点头,她话锋忽然一转,“只是……怎么没见阿妤?” 长辈千里迢迢赶过来,沈妤都懒得动弹,实在是不像话。 盛延卿就替沈妤答道:“阿妤明天给你们准备了接风宴,她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还在准备宴会的事。” “恩,那你们先回吧。”周萍珍打了个哈欠。 盛延卿和秦绍襄起身告辞。 离开秦家人暂住的小楼很远,盛延卿才觉得自己的听觉恢复了正常,秦曼太聒噪,三个人的话,部被她一个人说了。 他隐隐替沈妤感到担心,秦家母女三人千里迢迢赶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认个亲这么简单。 盛延卿放心不下,把秦绍襄送到王公馆,又连夜去了沈妤的新宅。 明天晚上是有一顿饭要吃,不过沈妤并没有放在心上,在酒店定了个位置,敷衍了事。 就算要认亲,她也要等秦家家主过来。周萍珍母女前面那通电话,让她对着三人好感无。 她歪在躺椅上看报纸,壁炉里面的火光将她一侧的身子照的通明,看到有趣的地方,她嘴角的笑容恬静温柔。 盛延卿的心柔软成了一团,室内的温馨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荷香给沈妤换了杯茶端过来,见盛延卿站在门口,忍不住出声,“二爷……” “嘘……”盛延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悄悄走到沈妤身后,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闹!”沈妤轻声道,他的掌心粗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茶叶的清香,瞒不过她。 盛延卿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了沈妤对面。 这样的时光让他们想起从前在盛家老宅的日子,两个人不敢有太过亲昵的举动,常常像这样对坐着喝茶,一坐就是很久。 “阿妤……”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嗯?”沈妤声音慵懒,她像一只家养的猫,贪恋壁炉旁边的温暖。 盛延卿握住了她的手,他抬头看着她,道:“今天见到了你的家人,你母亲和两个姐姐很热情,她们很想见到你。” 他犹豫了一瞬,又问:“你会跟他们走吗?” “不知道,见了再说吧。”沈妤淡淡答道,她这个继母,可不是省油的灯。 盛延卿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沈妤柔软的小手,久久不肯放开。 沈妤坐直了身子,她理了理头发,似是无心道,“听说北平是个好地方。” 盛延卿伸手拧她的脸蛋,“小狐狸,你还真想走?” 不过,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就算沈妤真去了北平,他也会跟过去。 夜色渐浓,沈妤瞥了一眼窗外摇晃的树枝,她问:“你大晚上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 盛延卿反问,“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沈妤心里暖融融的,嘴上却道:“别忘了,我们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肯定是家人比朋友” 盛延卿笑,“这是等不及要嫁人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过过招 () 沈妤微微愣了一下,这是自从接赵姨娘回来以后,盛延卿第一次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心中也忐忑,不知道冬月举行婚礼的约定还能不能履行。 在盛家待了一年多,沈妤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说到这个问题,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盛延卿忽然觉得亏欠了沈妤,他的声音也越发温柔。 “阿妤,我一直想娶你,很早之前就想了。” 沈妤别过身去,“我可没说一定要嫁给你。” 盛延卿把她搂在怀里,曲起指节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口是心非的小狐狸。” 沈妤到底不喜欢求人,尤其在感情的问题上,所以婚礼的事情,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起身去厨房煮了汤圆,冬至那天盛延卿没有来,是给他留下的。 盛延卿在新宅待到晚上九点多,才动身回去。 他上了汽车,就吩咐朱进,“去一趟珠宝行。” 大冷天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朱进开车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家洋人开的珠宝铺子。 柜台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盛延卿挑了一枚精巧的钻戒。 钻石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和沈妤的笑容一样明媚。 “先生,钻戒都是要订做的,您知道那位女士的尺寸吗?”伙计问道。 盛延卿回忆了一下,他拿起柜台上包装的丝线,比划了一个尺寸。 那一双手,他握过很多次,很多细节都记在了心里。 交了定金,约定了取货的时间,盛延卿动身回去。 珠宝行的利润很大,这么晚了还能遇上这样一位大主顾,小伙计眉开眼笑,亲自送到了门口。 他站在汽车外道:“这位先生,大冷天还出来买戒指,您和您太太感情一定很好,一定能白头偕老。” “盛太太……”盛延卿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漾出了笑容。 第二天和秦家的饭局是家宴,盛延卿并没有参加。 不过沈妤草草定的酒席变成了雅致的包间,菜也精心挑选过了,部是按照北方人的口味做的。 沈妤请客,她先到了地方,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瓶白葡萄酒,疑惑道:“我没点酒,拿错了吧?” 侍者恭敬答道,“是一位先生特意送来的。” 沈妤就猜到,是盛延卿特意安排的。 他永远这样周到细致,不管沈妤如何想,周萍珍是长辈,他安排这些,都是因为沈妤。 沈妤对周萍珍母女没什么好感,她不想去做的,盛延卿都替她办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包厢外有了说话声。 “桐城怎么总是阴沉沉的,大冬天也不见太阳,我衣服都潮了。”秦曼一边走一边抱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迫不及待要见到沈妤,第一个进了包厢。 一进门,便看见一个身穿老式斜襟衫的女孩子,墨发红唇,优雅从容地坐在座位上翻看菜单。 秦曼心中道,果然是个乡巴佬,什么时候还穿这种过时的衣裳。 很快,周萍珍和秦湘也进了门,这母女三人都烫着头发,穿着旗袍,外面裹着厚厚的披肩。 周萍珍身材窈窕,她画了很精致的妆,端庄贵气,十足的贵妇人。 她站在门口,扭头问:“绍襄,这就是沈妤?”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并不怎么友好。 秦绍襄点头,“对,这就是阿妤,我之前都在电报里说过了。” 秦曼在一边道:“认亲可是一件大事,得等父亲来了再决定,我们可做不了主。” 言外之意,沈妤秦家女儿的身份,她们并不认同。 这三人也不坐,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妤,一个个都想从她身上看出点端倪来。 沈妤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菜单,她对着侍者交代了几句,才缓缓抬头道:“阿哥,这就是太太吧,果然气质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秦家的主母呢?” 周萍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沈妤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秦家老太太还活着,她这个太太,手里没权。 秦曼不甘示弱地开口,“沈妤,我在北平听说,你嫁人了,还有个孩子,怎么不见你把孩子一起带来,给我们认识一下?” “往后会见到的。”沈妤淡淡微笑,“按理说我不该越过大姐,先成家的。” “你……”秦曼最讨厌别人说她的年级,使劲瞪沈妤。 几个女人唇枪舌剑打得不可开交,秦绍襄在一旁看得头痛,他嚷嚷道:“好了好了,今天就是吃个便饭,快上菜吧,我都要饿死了。” 秦曼又瞪秦绍襄,一块长大的情分,还是比不上骨肉血亲。 说到底,沈妤才是秦绍襄的亲妹妹,他们两个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始终一条心。 饭桌上,周萍珍和秦湘还算安静,只是偶尔聊几句家常。 “阿妤,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周萍珍忽然问。 沈妤的回答模棱两可,“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周萍珍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追问道:“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离开秦家的吗?四岁的孩子,也该记不少事了。” 沈妤没有回答,她觉得周萍珍是在试探她,淡笑着摇了摇头。 周萍珍的眉头皱了一下,她夹菜的动作变慢了许多。 秦家的这两个女儿,秦曼骄纵任性,秦湘则乖巧可人,她拉着沈妤的手道:“真高兴我又能多出来一个姐姐,阿姐,这是我第一次来南方,你可要带我去四处转转。江南的小桥流水,从前只在书本里见过呢!” 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憧憬的模样。 周萍珍原本是妾室,嫁进秦家不久以后就生了秦曼,这是秦家第一个孩子,从小宠着惯着长大的。 秦湘是在秦家那场大乱以后出生的,那时候秦家的状况并不好,她要懂事很多。 沈妤也温柔地拉住秦湘的手,“好,等天晴了我带你出去逛,桐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秦湘又道,“那清水镇呢?听娘说二姐是在清水镇长大的。” 要去清水镇?沈妤狐疑看了眼秦湘,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褪去了。 和桐城相比,清水镇就是穷乡僻壤,没什么娱乐活动,不存在什么慕名而去。 秦湘要去清水镇,只能是为了看看沈妤长大的地方,顺便求证一下,她到底是不是秦家的女儿。 这个妹妹,看着单纯乖巧,其实心思也不简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学会分享 () 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周萍珍母女所有的不满,都在菜上来的时候打消了。 果然就像盛延卿说的,沈妤昨天没有去火车站接人,是为了准备今天的晚宴,不管是菜式,还是酒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吃人嘴短,她们也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沈妤安排人送秦家母女回去。 秦曼却道:“我还约了朋友,你们先走吧,我要和朋友去通宵逛。” 她的夜生活一向丰富,周萍珍叮嘱了几句,也没再管。 沈妤目送秦曼的汽车远去,心中有些纳闷,秦曼刚来桐城,哪里来的朋友? 回去的时候,秦绍襄和沈妤同乘一辆车。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我们的继母很热情?”秦绍襄笑着道,“不要担心,家里都是爹说了算,她们就是有些吵而已。” 秦绍襄是家里独子,上面有老太太宠着,心里并不把周氏母女当回事。 沈妤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放心,在盛家待过以后,这些小事我能应付。” 秦绍襄满眼赞许,“你越来越像娘了,有主母风范。” “少敷衍我!”沈妤推了他一下,“不过我还真有些好奇,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秦绍襄忽然沉默了,他比沈妤大几岁,小时候的事情还能记得很多。 他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围着丈夫孩子转的女人,她可以开茶楼,做生意,闲暇之余还能把秦家上下管的服服帖帖的。 生意上无人不说秦家夫人重信守诺,内宅里也都夸夫人公正严明。 秦家夫妻恩爱,内宅和睦,传为一段佳话。 往事一点点浮上心头,秦绍襄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想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道:“……就是那种比你还要强十来倍的人。” 沈妤攥起拳头,狠狠给了秦绍襄一拳。 往后几天,秦家母女还算安分,待在住处安心等秦家老爷过来。 冬天茶叶销量大,前期库存的黑茶都卖完了,盛延卿来请沈妤去茶坊指挥制茶。 许久不来茶坊,管事们见了沈妤格外亲切,都围着沈妤转。 “沈小姐,看看前阵子新收购的这批茶叶,是山里茶农送来的,咱们当初要是没去山里,就没有这么好的货源。” “沈小姐,看看我新炒的茶,火候掌握的还好吧?” …… 一群男人围在沈妤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屋子里充斥着咸咸的汗味儿,沈妤心中却莫名觉得舒畅。 好久没来茶坊,和管事们这样讨论生意上的事了。 她一个个挨着过问,亲自指点茶叶的制法。 看见沈妤脸上的神采,盛延卿脸上也露出笑容,这样活力满满的沈妤,已经很久不见了。 只是没过多久,盛延卿就忍不住上前打断,道:“好啦,先去忙吧,沈小姐这次来是指挥师父制茶的,别耽误了正事。” 管事们这才退了下去,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盛延卿领着沈妤参观茶坊,这是他这阵子忙了很久的成果。 “我已经决定,设立一家总行,二十家分行。分行只负责接订单,谈生意,最后部汇总到总行这里,核实以后再安排仓库发货。如此一来,茶叶部是由总行监制的,盛家茶行的茶叶质量就有保证了。” 他掀开帘子,外面大堂里,客户来来往往,管事们正热情地陪着。 盛家茶叶总行,已经初步具备规模,分行也在筹备当中。 看到自己的想法能变成现实,沈妤心里也高兴。 负责制黑茶的师父早就在等候了,沈妤这次却没有急着动手,她拿出来一张配方,交给了师父。 “沈小姐,二爷,这……”师父瞥了一眼,满脸震惊。 从前制茶的关键发酵环节都是沈妤亲自负责的,黑茶的配方这么宝贵,怎么能轻易给人呢? 更何况,他只是茶坊里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制茶师父。 沈妤笑着拍了拍师傅的肩膀,“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市面上已经开始出现仿制的黑茶,我们不可能凭着一种茶一家独大,这配方就交给你们,我也要开始研制新茶了。” 制茶师傅还没反应过来,盛延卿点头道:“拿着吧。” “是,是,小的们一定不辜负大少奶奶的信任。”师傅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接了。 起码,现在来讲,这黑茶的配方依旧价值千金,这是莫大的信任,制茶师傅不敢轻视。 在盛家茶坊里,盛延卿一直跟在沈妤身后,甘心充当小跟班。 沈妤看得志得意满,被人捧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从茶行出来已经是中午,沈妤仍旧有些兴奋,也没察觉到自己肚子早就在咕咕叫了。 盛延卿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西餐厅,带你去尝尝吧。” 他知道,沈妤一向喜欢这些时髦的东西,从前在清水镇没机会,现在搬来桐城,他一直在寻摸好的去处。 路程不远,两人没有乘车,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 盛延卿拉住了沈妤的手,他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戒指已经做好了,他想再确认一下,看尺寸是不是真的合适。 沈妤的手指纤细嫩白,想象着她戴上钻戒的样子,盛延卿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笑什么?”沈妤看了他一眼,“怎么像个傻子?” “在冰雪聪明的阿妤面前,我可不就是傻子吗?”盛延卿仍旧笑。 他忽然快走一步,沈妤就撞进了他怀里。 沈妤轻轻咬了下嘴唇,碎碎念,“别人都说盛家二爷温情款款,现在才知道,你的坏主意比谁都多。” 盛延卿笑着搂她的肩膀,男人在女人面前,有些时候还是要强势。 两人像是热恋中的情侣,拉着手走在街上。 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一道怨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 沈妤在盛延卿身边笑的开心,沈淮安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沈家的茶行也开在这条街上,同是做茶叶生意,又同时打得清水镇的招牌,两家一直是竞争关系。 路过沈家茶行,沈妤步子停顿了一下。 她站在门前扫了几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眉头轻轻蹙在了一起。 “怎么了?”盛延卿扭头问她,他循着沈妤的目光往沈家茶行里面看,很快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是个小财迷 () 沈盛两家一直在暗中较劲,但沈家生意设计的方面要广一些,茶叶方面还是盛家做得大。 这次盛延卿把茶行开在省城,是为了拓展海外生意。 但从今天的情形来看,盛家总行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各地的客商,很多都是从前的客户,而沈家茶行里却有很多金发碧眼的洋人。 上次制茶大会盛家的黑茶名噪一时,但除了这种茶有不少国外客商在回购,他们似乎对盛家的其他茶叶并不感兴趣。 这就说明,沈家已经占了先机。 沈妤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总感觉自己到嘴的肥肉要飞走了。 沈辛婷正在接待洋人客商,她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沈妤,看见沈妤脸上的神情,她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她留过洋,熟悉欧洲的语言和习俗,有她在,沈家茶行如虎添翼。 沈妤心里想着生意上面的事,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盛延卿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的脑门,“别想了,茶行的生意有我在,往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不想把问题抛给沈妤。 沈妤抿抿嘴,“难怪康劲年会参加沈四海的葬礼,原来是沈家一直巴结。上面有人罩着,沈家这是要垄断整个桐城的市场。” 她不屑于用贿赂笼络的手段,但现在看来,沈家的方法也十分奏效。 “你说我们怎么不知道要去找个靠山呢?”她咬着筷子嘀咕。 盛延卿把切好的牛排往沈妤盘子里叉,他正色道:“只要我们茶叶做得好,客户只会越来越多。用这些方法是有效,但眼下我们的订单已经很充足了,就算有客户,也交不出来那么多货。” 沈妤埋头吃肉,她还是觉得自己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一样,心里憋得晃。 盛延卿无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 沈妤吐吐舌头,咯咯笑了。 在盛延卿面前,她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丝毫不掩饰。 盛延卿从前觉得她聪慧可人,现在又多了一丝可爱,越发让人爱不释手。 回去的路上,沈妤还在想外国客户的事情。 她忽然一拍脑门,道:“对呀,洋人选择盛家茶行是因为康劲年的引荐,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茶叶质量不好。我们应该加大宣传力度,让更多人知道我们。” 盛延卿正在开车,被沈妤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 说起宣传,沈妤脑子里又有了很多主意,二十一世纪有很多东西可以借鉴。 盛延卿不大懂她说的这一套,但沈妤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着,他支持她的想法,也会去执行。 产销分开的经营理念就是沈妤想出来的,事实证明效果很好。 他们所在的这条街是桐城有名的商业街,铺面的租金贵的很,沈妤打量着周围的店铺,道:“要是能在这里开一家茶楼就好了……” 这只是个初步的想法,她随口说说而已,盛延卿却记下了。 回到新宅,沈妤进门便道:“前几天的报纸呢,都拿来给我。” 荷香一头雾水,报纸都要看最新的,要前几天的做什么? 她不知道沈妤要做什么,还是照做了,抱来厚厚的一沓报纸。 沈妤在上面圈圈画画,还在本子上做了笔记。 一直忙到晚饭时候,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框架,接下来就是如何去执行了。 她合上笔记本,长长松了一口气,竞争什么时候都存在,适者生存才是王道。 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盛芸儿接了,过来道:“是秦少爷,说是秦家老爷已经到了桐城,明天中午想见一面。” “好。”沈妤点点头,她也想见见这位父亲。 比起周氏母女仓促的示威,秦老爷的处事风格她很喜欢,稳重自持,有家主的风范。 提起秦老爷秦竞轩,秦绍襄言语间也满是敬佩。 秦竞轩初到桐城,肯定要和儿子碰面,把事情的经过再详细问问,他不会真的冒冒失失来认亲。 认亲的事拖了这么久,真到了跟前,沈妤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周妈和胎记的事情加在一起,沈妤确信自己是秦家的女儿,但秦家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对未来不可知的事情心生忐忑。 这一次,她真的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秦竞轩,但秦绍襄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晚饭的时候,想着明天要见面的事情,她有些走神。 房间里突然传来盛晋煦的哭声,荷香的声音也传出来,“晋熹少爷,你怎么能这样呢?” 盛晋煦行动不便,沈妤就让人在他床旁边摆了一个小饭桌,盛晋熹也在那里吃饭。 沈妤走进门,正看见盛晋煦坐在床边哭,盛晋熹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站在一边。 见沈妤进门,盛晋熹的目光躲躲闪闪。 沈妤也着急哄谁,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晋熹少爷推倒了煦少爷,磕痛了。”荷香愤愤道,她觉得盛晋熹和二房的那些人一样,秉性不好。 沈妤又问盛晋熹,“你也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盛晋熹眼睛一亮,他似乎没想到沈妤会问自己,气鼓鼓的表情一下子温顺了很多。 “刚才我在和弟弟玩积木,说好的一人玩一次,他输了还不认,非要拿着积木不给我,我……我不小心把他推倒了!” 荷香瞪了盛晋熹一眼,“之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是吧?你应该让着弟弟的,怎么能……” 她还没说完,沈妤横了她一眼,沉声道:“够了!谁让你们教一个孩子规矩的?” 荷香低下头,脸忽然涨的通红。 沈妤对待下人一向宽厚,这些留在新宅做工的佣人,都还了卖身契,还按月发工钱。 但荷香却没有同样对待盛晋熹,她理所当然觉得,二房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没落了,家里理应是以盛晋煦为重的。 盛晋熹能呆在新宅,住花园洋房,吃的饱穿的暖,其实都是盛晋煦的缘故,他是来陪盛晋煦玩的。 沈妤最后看向盛晋煦,她的语气同样严厉,“煦儿,你来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说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盛晋煦这才止住了哭,他看看沈妤,再看看盛晋熹,小手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偏见 () 盛晋煦开口道:“刚才是我错了,我没给哥哥玩具……” “你们看吧,我就说他耍赖!”盛晋熹喜形于色。 沈妤摸摸盛晋煦的脑袋,又看了一眼盛晋熹,她道:“弟弟耍赖是不对,但你是哥哥,不能不顾及他的腿伤把他推倒。这件事,你们都有错。” 沈妤表情严肃,两个孩子都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盛晋煦先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原谅你。”盛晋熹很大方,他挠挠头,“我也有错,我是哥哥,该让着你的。” 两个小孩子重归于好,坐回小饭桌旁边吃饭。 荷香跟在沈妤屁股后面,也道:“小姐,是我错了,我不该对晋熹少爷有偏见。” 沈妤面色稍稍缓和,“二房的人是做了错事,但他们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盛晋熹的名字写在了盛家族谱上,他就永远是小少爷。” “奴婢知道了。”荷香满脸惭愧。 给盛晋熹立规矩的事,盛芸儿、谢长里他们几个也有份,这孩子从前太顽劣,他们就觉得这孩子刻薄的嘴脸和二夫人如出一辙,肯定一脑门子坏主意。 沈妤表态以后,大家对盛晋熹的态度好了很多,送去好多零食,弄得盛晋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躺在盛晋煦的小床上吃花生米,翘着二郎腿,道:“放心,既然你娘对我这么好,以后你跟着小爷混,小爷我罩着你。” 盛晋煦道:“那我把玩具都拿走了。” 盛晋熹又过来抢,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阴沉沉的天空总算放晴了。 冬日的阳光明媚,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出门前,沈妤想了一下,还是把秦绍襄送给她的那一把勃朗宁手枪装进了手袋里。 盛家二老太太那件事之后,沈妤对待任何人都多了几分警惕。 晌午的时候,沈妤在酒楼的包厢里见到了秦竞轩,她在门外看见了男人高大的背影,他的背微微有些驼。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秦竞轩回头,就看见了和过世的妻子很像的沈妤。 “来,来,坐!”男人的声音有些发颤,见到这张脸,他心里就确定,这是他的女儿无疑了。 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手微微颤抖去翻菜单,“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糖醋鲤鱼的,还有椒盐蘑菇……” 秦绍襄推沈妤的胳膊,“还不快点叫爹。” 沈妤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秦竞轩是个很和蔼的父亲,他的热情,让沈妤暖融融的。。 “爹。”沈妤的声音略有些生硬。 “嗳……”秦竞轩高兴应道,他低垂着眼眸,视线有些模糊了。 周氏母女也在,只是这样的场合,他们被安排在隔壁等候。 秦曼趴在墙上听,“爹也真是的,说是一家人,还非要把我们赶出来,有什么话非得私下说?” 她很想知道隔壁在说什么,无奈酒楼的墙壁很厚实,她什么也没听到。 周萍珍的脸色也不好看,秦绍襄和沈妤,都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总觉得,在秦竞轩心中,始终是那个女人更重要。 这边还在猜测个不停,秦绍襄就在门外喊,“吃饭啦!” 这顿饭吃的很融洽,周萍珍母女没敢造次。 席间提到了黑茶,秦竞轩颇感兴趣地道:“听说黑茶是你自制的?你懂得制茶?” 沈妤乖巧地点头,“我和周妈从小在沈家长大,沈家也制茶卖茶,看得多了,学会了一些。” 茶艺也讲究天分,秦绍襄就是特意拜师学的,沈妤说的很谦虚。 秦竞轩面露赞赏之色,他道:“秦家在桐城也有些茶叶生意,以前都是绍襄在打理,本钱都快赔光了,往后你可以帮帮他。” 秦绍襄笑,“我会主动跟妹妹请教的。” 周萍珍觉得嘴里的饭菜没什么味道,才见面就要把生意交给她,这样下去还了得? 她嗔怪地看了秦竞轩一眼,“老爷,这我就要替阿妤说几句了,这才刚见面,你就想让阿妤帮你干活,又不是男孩子,何必要这么辛苦呢?” “也是,看我这记性。”秦竞轩笑着摇头。 饭桌上气氛融洽,大家都喝了一点酒。 中间秦曼去洗手间,好一会儿还没回来。 秦湘就有些担心,出去找了一回,回来焦虑地道:“她不在洗手间呀?大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人生地不熟的……” 周萍珍也要出去找,沈妤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我去吧,这家酒楼我来过几次,比你们熟。洗手间有好几处,也许是三妹妹没有找对地方。” 周萍珍这才坐回位置,秦湘嘴角则浮起一抹笑容。 沈妤找到了洗手间,发现秦曼正趴在水池旁边吐,她半个身子都要探进水池里面了,样子十分狼狈。 “喝多了?需要帮忙吗?”沈妤站在门口抄着手,冷漠道。 听见沈妤的声音,秦曼忽然跑过来,她抓住沈妤的胳膊,摇摇晃晃往她怀里靠。 “沈妤,你不是姓沈吗?怎么就成了我妹妹了?你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你不配!” 沈妤一脸嫌弃,她没想到秦曼的酒量这么不好,才喝了两杯就醉成了这样。 秦曼搂住她的脖子不肯松,“沈妤,你还不知道吧,没找见你的时候爹每年都要亲自南下,还给慈善堂捐钱捐东西,都是为了找你。现在找到你了,有爹爹疼你爱你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你醒醒!”沈妤不理会秦曼的醉话,用力拍了拍她的脸。 偏见这种东西很难消除,她也没指望周氏母女能真心对待。 秦曼脖子一仰,又要吐,她是想吐到沈妤身上。 沈妤忽然想起来,秦湘说人生地不熟,压根就是为了让她出来找人吧? 秦曼倒是无所谓,如果沈妤弄得一身狼狈,第一次见面就给秦竞轩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再好好相处就难了吧? 这个秦湘,看着天真无邪,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沈妤心一横,拉住了秦曼。 过了好一会儿,秦曼和沈妤都没回来,秦竞轩也有些担心了,他道:“绍襄,你去看看。” 秦湘站起身,“我也一起去吧,还方便一些。” 到了洗手间门外,秦湘忽然疑惑道:“咦,这不是男女分开的吗?” 秦绍襄也纳闷,他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女洗手间。 忽然,他很快想到了什么,那里面该不会正好有人吗? 秦绍襄快走几步,紧跟在那几个男人的后面,冲进了洗手间。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些锋芒 () 秦湘还是刚才那副无辜单纯的表情,她眨巴着眼睛,一副不解的模样。 她故意落在后面,等着洗手间里发出叫喊声。 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意料当中的事情却没发生,女洗手间里一片安静。更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包括刚才进去的那两个陌生男人。 秦湘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她快走几步进了洗手间。 在这里,没有发生意料当中的事情,秦曼安静地躺在秦绍襄怀里,那两个陌生男人则面相墙壁站着,一动不敢动。 沈妤呢?这种时候沈妤去了哪里?秦湘四处寻找。 很快,沈妤从里间走了进来,她歉意地道:“你们怎么都来了,实在不好意思,明明是我来找人,却突然想上厕所,耽搁了这么久。” 她对秦绍襄道:“大姐喝醉了,我抱不动她,本想找人帮忙的,还好你来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站着的那两个男人,借着机会,两人赶紧溜了。 秦绍襄抱起秦曼,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 沈妤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回到酒席上,云淡风轻地说了此事。 秦竞轩有些不悦,“不会喝酒还硬要喝,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多危险!” 教女是母亲的责任,周萍珍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她的女儿就是在批评她。 这场家宴很顺利,除了这个不和谐的小插曲。 秦竞轩带妻女回住处,要秦绍襄把秦湘一并抱走,女孩子家,动辄在外面留宿不像话。 他有些不舍得和沈妤分开,沈妤就笑着道:“爹,我们的住处隔得不远,我会经常过去看您的,只要您不嫌烦。” “爹高兴还来不及。”秦竞轩笑声爽朗,他在女儿身上,看见了过世妻子的影子。 秦曼这一觉睡得安稳,一直深夜才醒过来。 秦湘抱着醒酒汤坐在一边,立即递过来,道:“喝点醒酒汤,是不是很头痛?” 秦湘今天的举动,有些讨好的意味。 她知道秦曼酒量差,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在洗手间里吐了,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 如果沈妤过来找秦曼,她肯定会被绊住,在洗手间里一时半会走不了。 如果这时候,沈妤的衣服被弄脏,清理衣服的时候恰好有两个男人进去,拉拉扯扯弄破了衣服,她就说不清了。 到时候被秦竞轩知道,沈妤这么不检点,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沈妤的名字还没正式写进秦家的家仆,还没更名,一切就都可能。 但秦湘怎么也没想到,沈妤居然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劫。 她时候询问过买通的那两个男人,那两人居然说,沈妤随身是带着枪的,她枪一亮出来,那两个酒囊饭袋就怂了,乖乖站到了墙根底下。 秦湘拿着勺子喂秦曼喝汤,她心中道:“看来是她小瞧了沈妤,要对付她,得想个更周密的办法。” 这件事说明,沈妤并不是花瓶,她有些锋芒。 这之后,秦曼就被禁足了,秦竞轩发了一通脾气,要她好好反思。 秦曼一肚子委屈,打电话给沈辛婷诉苦,“辛婷,不是说这个沈妤从前是你家的佣人吗,她也太张狂了吧?她一来,我爹就知道偏心她。” 沈辛婷柔声安慰,“伯父只是觉得亏欠了沈妤吧,她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要是我早知道她是你妹妹,也会对她好一些的。” “呸呸呸,谁是她姐姐,乡巴佬!”秦曼不屑。 她没意识到,沈辛婷也是清水镇长大的,跟北平相比,那就是个乡下小地方。 沈辛婷的声音减了几分笑意,“伯父心里还是最疼你,等过几天我茶坊这边忙完了,过去看你。” “好啊好啊,等我爹气消了,我们一道出去玩。”秦曼高兴道,“我听说桐城附近有温泉山庄,咱们去泡温泉。” 沈辛婷无有不应。她摩挲着手里一根素银簪子,心里在想别的事情,她在等待机会。 进了冬月,天气越发冷,阳光却是很好。玻璃窗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只让阳光暖暖地照进来。 荷香一直感叹省城的人会享受,不知道哪里弄来这种稀奇的东西。 沈妤笑笑不说话,玻璃和塑料这些东西,在二十一世纪很常见。 这几天,沈妤的心思都在看报纸上面,尤其是报道娱乐消息的花边新闻。 她琢磨着,要给盛家的茶叶找一个合适的代言人,打打广告。 桐城也有专门给洋人看的外文报纸,如果盛家的茶叶能登上这种报纸,影响一定不小。 但代言人是个重要的事情,普通的歌手和戏子又不合适。 她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朱进过来道:“沈小姐,二爷说中午请你吃饭,让我接你过去。” “二爷呢?他还没忙完?”沈妤随口问了一句,之前吃饭,都是盛延卿亲自开车来接她的。 朱进道:“二爷先过去了,想先点菜。” 沈妤点头,她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花了淡妆出门。 车子开上了盛家茶坊那条街,最后在一家戏楼前停了下来。 “来这里吃饭吗?”沈妤心中纳闷,盛延卿从前并不怎么爱听戏的。 不过,她心里想着请人做代言的事情,这正巧是个机会。 能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登台唱戏的,多半是桐城的名角。 进了门,戏楼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 她心中越发纳闷,四下看了好一会儿,仍旧没见到盛延卿。 没有开灯,四周的环境有些暗,身处这样的陌生环境,沈妤心里难免打鼓,她扭过去,却发现刚才送她进来的朱进也不知所踪。 “盛延卿?你不出来我可走了!”沈妤冲着空荡荡的舞台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音,她心中的忐忑变成了不安。 也许是盛延卿还没来吧,这样想着,她扭头往外走,身后却伸过来一只胳膊,捉住了她的手。 而后,她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盛延卿声音低醇,“急什么,戏还没开始呢?” 沈妤尽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十分配合地挑眉道,“观众都等急了,要是再不开始,我可要退票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小浪漫 () 盛延卿勾唇一笑,他拍了下手,忽然间,有花瓣从上空零零星星洒下来。 花瓣如雨,香甜的气味萦绕在两人身旁,如同置身于美好的童话当中。 盛延卿抓着沈妤的手,“沈小姐,今天的舞台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沈妤脸上的笑容温柔恬静,她任由盛延卿挽着她的手,在舞台上慢慢起舞。 这突如其来的小浪漫,还是很让人心动的。 乐声悠扬,在漫天花雨中,沈妤的舞步轻快,她群居飞扬,像风中盛放的百合花,汇集了这世间最部的华彩。 她旋转,转身过来,却看见盛延卿单膝跪地,跪在了她面前。 他吻她的手,“阿妤,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妤无声笑了,她没想到盛延卿还记得冬月里举行婚礼的约定。 从前的猜测隔阂,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盛延卿拿出一枚钻戒,戴在了沈妤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恰好是她的尺寸。 沈妤扑进了盛延卿怀里,她在这个男人面前,乖巧柔软,像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 求婚完了,沈妤看着自己手上闪闪发光的钻戒,道:“还以为只是来吃饭的,早知道是求婚,就应该穿的漂亮一点,让人来拍几张照片留纪念的。” 盛延卿粗糙的手掌抚摸她的脸颊,“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我的阿妤永远是最美的。” 她的脸泛起了红晕,又躲进了盛延卿怀里。 盛延卿仍旧穿着长衫,他从小受的是传统教育,但他知道沈妤喜欢新式的东西,一切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办。 花瓣还在零零星星飘落,两个人踩着香气扑鼻的花瓣,兴高采烈地跳了好一会儿舞。 未来的生活,是闪闪发光的。 盛延卿又带沈妤参观这家戏楼,他道:“这家戏楼生意不景气,老板一直想转让,我盘了下来,可以改成你喜欢的茶楼。而且,离盛家茶坊也不远……” “这是给我的?”沈妤有些惊讶,这条街上的铺面,租金可贵的很。 开茶楼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她没想到盛延卿真的记下了。 她小声嘀咕,“你就这么信任我?万一我搞砸了,把本钱都赔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赔钱也没关系,只好你开心。”盛延卿道。 从前觉得一掷千金太可笑,现在他才知道,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就算散尽家财也心甘情愿。 他无条件地支持沈妤。 这家戏楼总共分为三层,一楼是舞台和观众席,二楼是雅间,三楼则是休息的客房。 沈妤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要把这些家具和空间充分利用起来,用最小的成本达到目的。 茶楼的事情,盛延卿部交给沈妤来做,偶尔得闲的时候,他会从茶行过来,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新宅里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佣人,谢长里他们也被叫来茶楼帮忙。 谢长里很有管事风范,他笑着的道:“总算又有用武之地了,在家里整天侍弄那些花花草草,还真是不习惯。” 荷香瞪他,“修剪花草也是小姐看得起你,别自以为是了,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谢长里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粗布衣裳,脖子一缩,还真和在家里窝冬的老农民没什么两样。 来福负责里面东西的修修改改,尽可能节约成本,把戏楼留下来的家具部利用起来。 十天以后,茶楼就正式开业了。 秦绍襄联系了租界的记者,给沈妤打了一个广告,有不少洋人过来尝鲜。 秦竞轩带着妻女过来捧场,看着牌匾上烫金字体书写的大大的“清水茶居”四个字,对沈妤赞不绝口。 “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茶楼张罗起来,有你娘当年的风采。” 他拿出来一个盒子递给沈妤,“茶楼开业是好事,这是我准备的贺礼。” 檀木盒子沉甸甸的,沈妤笑着接了,“谢谢爹。” 盒子里装的是一尊足金的佛像,沈妤不信这些,还是命人好生供了起来,图个吉利。 周萍珍瞥了那盒子一眼,心中冷哼,这佛像工艺精湛,材质讲究,在桐城,能换一套花园洋房。 随后,周萍珍和两个女儿也送了礼物。 开业和见面,礼一并送了,礼太轻了拿不出手,秦曼一脸肉疼。 秦湘眼尖,瞥见了沈妤手上的钻戒,道:“咦,这是戒指吗?什么时候的事呀?” 沈妤的笑容十分腼腆,“只是订婚戒指……” 秦曼起哄,“是不是之前那位盛先生,今天怎么不见他人呢?叫来给爹见见。” “这是求婚的戒指,后面还安排了订婚宴。”沈妤淡笑着道,婚姻是大事,既然长辈在,理应让双方家长见一面。 这件事本来没约定,但秦曼提了,她只能顺着往下说。 沈妤也想把盛延卿引见给自己的家长,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仍旧没看见盛延卿人。 朱进替他送来了贺礼,道:“二爷有事走不开,让我来告诉沈小姐一声。” 沈妤点头,“知道了。” 茶楼也有厨房,正好是饭点,他特意让朱进带了饭菜给盛延卿和伙计们。 盛家茶楼泡的都是自家的茶,有专门的人泡茶,进行茶艺表演和讲解,为的是让洋人更多地了解华夏的茶文化。 秦绍襄不少朋友都过来捧场,这些富家子弟们出手都很大方,买走了不少茶叶。 他们不懂茶,却喜欢附庸风雅,只挑贵的买。 王世均也来了,沈妤还没来得及招呼,秦曼就颠颠地跑过来道:“世均哥哥,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我爹爹也在。” 来桐城没多久,秦曼却学会了这边富家太太的口音,说话嗲嗲的。 王世均扭头看秦绍襄,秦绍襄却扭头看天,听不见,看不见,他这个大姐又要开始发疯了。 王世均本来就是要去包厢打招呼的,跟着秦曼上了楼。 秦曼骄纵任性,在王世均面前却格外热情,端茶倒水比佣人还体贴周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曼对王世均有意思。 王世均稳重老练,他和秦竞轩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们是朋友。 秦绍襄见沈妤好奇,就道:“说起王大哥和我大姐,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第三百二十章 没眼力见 () 秦家和王家都是北平的大家族,两家是世交,秦绍襄小时候就跟在王世均屁股后面跑,两人差了九岁,都是王世均罩着秦绍襄的。 不过,王世均没有秦绍襄这么好命,他父亲早早过世,他十几岁就接手了王家的生意,年纪轻轻就把一个家族的重担扛了起来。 秦王两家关系好,一直有结亲的打算,秦家老太太做主,私下里已经把秦曼许配给了王世均。 只是王家老太太问到王世均这里,他却非说大丈夫要先立业再成家,硬生生拖到了这个岁数。 秦曼小时候就崇拜这个大哥哥,傻乎乎地等着,也成了一个老姑娘。 沈妤感叹道:“想不到大姐还这么痴情,就是不知道王大哥怎么想的。” “他呀……估计是没看上大姐吧,又不好意思拒绝,”秦绍襄倒是看得透彻,“大姐这种祸害,谁娶了谁倒霉……” 沈妤凉飕飕看了秦绍襄一眼,“自家姐妹,能不能积点口德。” 酒楼里迎来送往大多是谢长里在负责,他管家习惯了,茶楼的这些生意顺手拈来。 中午的时候,沈妤在包厢里摆了一个小席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次是吃的桐城菜,沈妤想让大家尝尝鲜。 “王大哥,这个点心好吃,这个菜也不错的……”秦曼十分殷勤。 “多谢。”王世均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竞轩看了女儿一眼,眼神凌厉,秦曼这才稍稍收敛。 又说到了订婚宴的事情,周萍珍淡笑着道:“延卿那孩子我见过,一表人才。只是年轻人,也不要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也要顾家的……” 一句话,就说到了盛延卿和王世均两个人。 秦湘道:“刚才我们还从盛家茶坊路过,离得并不远,要不要派人去叫一下,还没跟未来的姐夫吃过饭呢。” “他出城了,不在茶坊。”沈妤直接把话说死了。 盛延卿不来,肯定有更要的事情,他不是这样轻重不分的人。 王世均在生意场上惯了,能轻松应付各种场合,怕沈妤尴尬,他立即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临走的时候,沈妤给大家都包了茶叶,让他们带回去喝。 沈妤先安排人送秦竞轩他们,王世均和秦绍襄就留在了最后。 秦绍襄一脸凝重地道:“眼看阿妤都要结婚了,大姐还这么赖在家里,实在是不像话,王大哥,你就不考虑一下……” 王世均眼神凌厉,冷冷看了秦绍襄一眼,一副不懂就别瞎掺和的表情。 讲究的人家,子女谈婚论嫁也是要按次序的。 秦曼没出嫁,下面几个的婚事就不着急,不然,秦绍襄这个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了。 长姐拦门,真讲究起来是不吉利的。 秦绍襄还不放弃推销自己的大姐,“王大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像我大姐这种单纯可爱的女人,现在可不好找。以后你们真结婚了,你想娶几房姨太太,她都不会管。” 车开过来了,王世均打开车门上了车,扬长而去。 “哎……王大哥,我也要回去,咱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沈妤指指不远处的黄包车,“你自己回去吧,我的车去送爹他们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秦绍襄哭天喊地,“大冷天的,谁要坐黄包车啊?” 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沈妤看了几眼账本,开业这一天不到,收入还是很客观的。 她都想好了,茶楼的目的是把盛家茶行的招牌打出去,往后,这里还可以发展成高端会所,给有钱人提供谈生意的地方。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盛延卿分享今天的成果,让厨房包了些点心,步行往茶坊走过去。 总行这边有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平时盛延卿吃住都在这里,也能就近处理些生意上的事。 沈妤没惊动任何人,悄悄进了院子。 她看见书房里石青色的身影一晃,盛延卿果然在这里。 盛延卿正坐在书案前看书,他低着头,十分专注的样子。 沈妤也想和盛延卿开个玩笑,她悄悄走到了门前,脸上浮起一个笑容。 忽然间,盛延卿抬起头来,沈妤的表情忽然凝滞了片刻。 她看得清清楚楚,盛延卿的右脸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他脸颊肿起,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神眯成了一条缝。 沈妤用力捏紧了衣角,谁下这么狠的手? 很快,她想到了一个人。 能对盛延卿动手的,也只有赵姨娘了。 茶楼开业,沈妤给赵姨娘和盛延卿都送了请柬,秦家人要过来,盛延卿自然希望赵姨娘能露个面。 毕竟,往后婚礼的事情,还要双方家长商量。 可是,沈妤怎么也没想到,赵姨娘会对自己的儿子下这种狠手。 难怪盛延卿躲在小院里不敢出门,他是藏起来养伤。 沈妤不声不响地出了院子,她找到了朱进。 “我问你,赵姨娘住在什么地方?”沈妤神情严肃。 朱进不肯说,沈妤又道:“我知道你对二爷忠心,但你也看见了,二爷脸上那一巴掌打的有多狠。你要是为二爷好,就告诉我赵姨娘到底住在哪里?” 沈妤气还没消,她说这话,是带着怒气的。 朱进很怕沈妤乱来,那可是赵姨娘,二爷的找了许多年好容易团聚的亲娘。 如果沈妤真的和赵姨娘起冲突,盛延卿夹在中间更难办。 朱进话不多,但他认准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变。 沈妤无奈,叹气道:“希望事情不要越演越烈……” 她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朱进,“给二爷送去吧,别说我来过。” 冬天伤口好的慢,盛延卿脸上这一巴掌,要彻底看不出来,怎么也要七八天。 这七八天里,沈妤也没有追问,只是不间断地送些吃食过去,茶坊的管事人人都有,只是盛延卿的格外精致一些。 茶楼给盛家茶坊带来了不少的生意,伙计们忙的热火朝天,一个个铆足了劲头使劲干。 和别处不一样,茶坊这边订单多了,工钱就会多,大家都想过一个丰收年。 冬月十三,沈妤又接到了秦湘的电话。 第三百二十一章 温泉山庄 () “二姐,周姐姐邀请我们去她家的山庄玩,可以泡温泉,你要不要一起来呢?”秦湘在电话里道。 周莹雪组的局,沈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最近有些忙,要不下次吧。” “这样啊……”秦湘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失望,“大姐和我都想去,但我们和周姐姐不怎么熟,那要不我们也不去了吧。” 这是希望沈妤能牵头,带她们一起去。 一家的姐妹几个,是休戚与共的,秦曼和秦湘来桐城没多久,接到这种邀请,掂量一下也很正常。 盛家和周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沈妤平时也和周莹雪有来往,如果她去的话,秦曼姐妹两个就顺理成章了。 秦湘还算善解人意,她话音刚落,秦曼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过来,“问她做什么,这么大的桐城,你见她和谁来往了?我们自己去!” 秦曼的意思,是很想去,她爱凑热闹。 沈妤想了一下,道:“那好吧,一起去吧,我还没泡过温泉呢。” “太好了,后天出发,到时候还得麻烦二姐安排车,咱们一道过去。”秦湘兴奋道,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秦湘年纪小,眼眸干净,善良单纯的模样,她似乎很依赖家里的这几个哥哥姐姐。 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小插曲,秦湘没提,沈妤也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既然决定认亲,就不会跟自己姐妹斤斤计较。姐妹和睦的戏码,她演的手到擒来,犯不着一开始就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周家在桐城外面有一座庄园,里面有温泉,因为温泉的缘故,那里要比城里暖和许多,是冬天度假的好去处。 只是要泡温泉的话,一来一回过于仓促,去玩的话肯定要在那里过夜的。 周萍珍知道以后,特意打电话过来,她道:“阿妤,就麻烦你照顾曼儿和湘湘了,曼儿一根筋,湘湘年纪又小,你可要把他们看好了,别出什么差错。” “我晓得的。”沈妤乖巧应道。 周萍珍是真的担心两个女儿,桐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家族之间复杂的关系她还没有弄懂,又没有信得过的朋友,她怕女儿吃亏。 要去城外山庄,还要过夜,周萍珍原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过秦湘和秦曼先斩后奏,先约了沈妤,不好再变卦。 周萍珍心想,如果曼儿和湘湘出了一点事,她一定要想尽办法,阻止沈妤的名字写进族谱。 盛延卿也听说了此事,他脸上伤还没好,不方便露面,就打电话说:“这次让朱进开车带你们去吧,他身手好一些。” “就是出去玩两天,怎么还搞得草木皆兵。”沈妤笑道,“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盛延卿沉默了一瞬,他低沉好听的嗓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我知道你是个小狐狸,但我还是会担心,这件事听我的。” 沈妤小声抱怨:“我又不是煦儿,家里一个孩子就够了。” “不够……越多越好,”盛延卿笑,“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泡温泉。” 沈妤故作生气,“不说了!我还要收拾呢!” 出发的那天,朱进一大早就开车在门外等候了。 秦曼和秦湘各带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勉勉强强后备箱才塞下。 见沈妤只带了一个小包,秦曼不屑道:“一看你就没泡过温泉,后面还要护肤,衣服也有讲究,你就这么去啊?” 沈妤没回答,秦湘忙道:“没关系的,我东西都是多带的,到时候用我的。” 真到了地方,她们才发现东西都是准备好的,周莹雪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用品衣裳都是现成的。 秦曼和秦湘拎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倒是显得有些土气。 “这就是你的姐妹?长得真像……”有人和沈妤打招呼,是唐盼盼,他父亲是开书局的。 两人在周家的宴会上见过,后来茶楼打广告,沈妤去拜访过。 沈妤笑着看了看秦曼和秦湘,她们三个人,都是高高瘦瘦,肤色白皙,细长的瓜子脸,外人眼里的确很像。 她们姐妹三人的身材,都是随了父亲。五官上,却又像各自的母亲。 秦曼略丰腴一些,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子傲气,秦湘还没完张开,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秀气姑娘。 唐盼盼很热情,拉着秦家姐妹三人去喝茶吃点心。 陆陆续续大家都到了,这次周莹雪请了十来个人,部是女孩子,大家谈论着衣裳,新近上映的电影,聊的不亦乐乎。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么是在念书,要么就是在家中待嫁,为了博得一个好声名,嫁个好人家,平时都很拘束。 好容易离开家,没有长辈们的约束,大家都很放松,笑着闹着,整个茶室里面欢声笑语。 没过多久,周莹雪和沈辛婷也来了。 “辛婷!你怎么才来!”秦曼立即过去拉沈辛婷的手,“快过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两人坐在了一边,秦曼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吃的,和沈辛婷一起吃。 “大姐……出来就要一起玩,你怎么自己还带吃的?”秦湘小声提醒,她不安地蹙眉,秦曼这是要把自己孤立起来。 周莹雪邀请的人非富即贵,这以后会是她们在桐城的交际圈,秦曼却要把路堵死了。 秦湘的话,秦曼从来不听,沈辛婷柔声劝了两句,她才稍稍收敛。 沈妤这才知道,原来秦曼在桐城的朋友的是沈辛婷。 两人都去欧洲留过学,应该是那时候认识的。 沈妤低垂了眼眸,有意思,这么说来温泉山庄也是沈辛婷的主意。 白天的时候大家吃喝玩乐,到了晚上就去泡温泉。 周家的这处山庄经常招待一些客人,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房间,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浴池,把温泉水引进来,屋子里热气腾腾。 总共十二个人,两个女孩子一个房间。 秦曼自然要跟沈辛婷一起,她完忽略了,沈辛婷是周莹雪带来的,她们两人关系才更好一些。 “走吧,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我还带了珍珠粉……”秦曼挽着沈辛婷的胳膊便走。 周莹雪欲言又止,别的女孩子已经自行组队如此一来就把她落下了,她微微有些尴尬。 第三百二十二章 变故 () 沈妤就主动上前道:“我们两个一处吧。” 唐盼盼拉起了秦湘的手,“湘湘,那我们两个吧。” 如此一来,房间就分好了。 沈妤和周莹雪其实并没有什么话题,捡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说着,到了后面,沈妤索性装睡。 周莹雪对沈妤也没什么好感,无奈她今天做东,主人家不能太小肚鸡肠,一直强撑着笑。 泡温泉是一件休闲放松的事情,时间久了,周莹雪觉得和沈妤待在别扭,她甚至觉得沈妤是在膈应她。 两人私底下关系并不好,她为什么还上赶着凑在一起呢? 温泉水热腾腾的,大家都泡的浑身舒畅,沈妤似乎并不习惯,中间出去上了两次洗手间。 周莹雪故作关心道:“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要不要先回去?” 沈妤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可能刚才水果吃多了。” 包间里准备了两套宽松的浴袍,沈妤似乎并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穿好。 周莹雪眼观鼻鼻观心,她漂亮的眸子低垂着,不予理会。 温泉附近湿气大,住处和这里是分开的,要走挺长的一段路。佣人准备了袋子,将沈妤原来的衣服放在袋子里。 她提着袋子走在黑漆漆的长廊里,回望灯火通明的包厢,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泡完澡以后身子就格外沉,大家夜里都睡得很安稳。 凌晨两点多,外面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秦家两姐妹住在一起,听见动静,秦湘立即坐了起来,她紧张地盯着窗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在黑暗中坐着,不多时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来。 不少人被吵醒了,穿上衣裳往门厅那里聚集。 秦湘喊醒了秦曼,“大姐,别睡了,外面好像出事了,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还没到门口,站在楼梯上,秦湘就听见女佣急切的声音。 “小姐之前是在浴室里的,我临走的时候她还在,刚才我去看,她居然不在房间,四处找了也没看见……” 另一名女佣骂骂咧咧,显然是管事的,她道:“现在怎么办,庄园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是真出了事,我们都别想活命。” 这次是女孩子的私下聚会,为了让大家玩的尽兴,男佣人都被调离了山庄。 请来的都不是小孩子,大家心中有数,能出什么意外? 客人们人心惶惶,大家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天空,庄园在群山的环绕之中,四周像是堵着几面墙,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秦湘这才留意到,除了周莹雪,还有一个人不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我二姐呢?我二姐也没回来!” 房间也是两人一间,大家默认的是一起泡温泉的人同住一间,秦湘怕生,吵着沈辛婷换,这才和秦曼住在了一处。 周莹雪没回来,沈妤也没回来,所以谁也没发现异常。 唐盼盼道:“先不要往坏处想,说不定是他们两个结伴去别的地方了,你们再好好想想,山庄里还有没有别的去处?” 几个女佣拧着眉头,用力地想。 “不可能呀,其他地方都是关着的,冬天山庄没什么好玩的,就温泉附近开着。” 沈辛婷站出来道:“那就还去温泉附近找,你们再去拿些灯来,我们一起找。” 胆小的女孩子都吓得瑟缩成一团,“外面黑漆漆的,要去哪里找啊?不能等天亮再说吗?” 再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她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沈辛婷道:“你们留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大家都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很快,佣人从库房拿来了灯笼,分发给了大家。 后半夜正是最冷的时候,大家又冷又害怕,还是打起精神,三四个人一队,由佣人领着,去浴室附近寻找。 一起出来是为了开开心心地玩,谁也不想真的出事。 走了一会儿,大家才发现,这个山庄里有很多水。 温泉从地下渗出来,汇入了蓄水谭,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湖。 秦曼有些害怕了,“她们不会掉进湖里淹死了吧?大半夜的,能去哪里呀?” 秦曼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大家快速围了过去。 唐盼盼指着远处湖面上一片阴影,颤抖着道:“那是什么?” 大家都壮着胆子往湖面上看去,那里果然漂浮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很像一个头朝下的人。 佣人们吓得两腿发软,沈妤也好,周莹雪也好,这两个人不管谁出事,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处湖泊很大,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没有工具的话没办法靠近。 更让人担心的是,那个人的衣服宽大,很像是泡温泉穿的浴袍。 来庄园的小姐们没见过这种事情,有人已经开始哭起来,还有人吵着要回家。 可是,大半夜的,男佣人又不在,想下山也没有办法。 就算有谁会开车,山路崎岖,保不齐再出什么事。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她们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曼也开始慌了,“湖面上那个人不会是沈妤吧?怎么办?我们一起出来,要是她出了事,爹一定会打死我们。” 秦湘也害怕的,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沈妤不会真的就出了意外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攥住了秦曼的手。 死了更好,那样就不会有人和她分父亲的宠爱了,她还是能得到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 大家聚在湖边一筹莫展,唐盼盼道:“慌什么,那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再说了,阿妤和莹雪都不在,就算找到了一个,那还有一个人呢?”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又开始哭起来。 湖边冷的很,有人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人移到了住处,灌了热水,那人才慢慢醒过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有睡意,所有人聚在一楼的客厅里,一起熬过这个晚上。 “给山下打电话吧!”沈辛婷笃定地道。 佣人们还在犹豫,事到临头,她们下意识想推脱,真惊动了主人家,罪责就逃不掉了。 沈辛婷娇俏的眉眼添了几分凌厉,“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再不通知周家人,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在场的真有哪个出了意外,你们更说不清了!” 佣人这才去打电话。 第三百二十三章 浮尸 () 接到庄园里电话的时候正是深夜,佣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喊醒了周夫人。 电话里面,佣人只是说周莹雪和沈妤失踪了,湖里面浮尸的事情,她们没敢提。 饶是如此,周夫人还是吓得一个激灵,电话从她手中滑落,周夫人急道:“这都是什么事啊?好端端的出去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管家喊醒了周星启,周老爷在外地,家里就是这个嫡出的少爷做主了。 “姆妈,先别急,我现在就去看看。”周星启安慰母亲,“说不定是妹妹贪玩,下人们一时没找到。” 这个庄园是周星启在打理,自家的地盘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没什么安隐患,这也是为什么周星启会放任妹妹请朋友过去玩。 周莹雪的朋友个个都是金枝玉叶,谁出了差错都说不清。 周星启发动汽车,连夜往庄园赶。但庄园在城外的山上,晚上路又不好走,真正要过去,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看着佣人给周家打电话,秦曼脸色惨白,要不要给家里也打个电话呢?她觉得要是沈妤死了,自己也要完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握着一个水晶杯,手不听话地颤抖着,水一点点洒了出来也没发觉。 秦湘一张俏丽的小脸的也没了血色,她也很害怕。姐妹两人最后商定,先静观其变,等周家来人了再说。 沈辛婷也一直坐立不安,她不停地往门口张望,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推门进来,告诉大家都是误会。 她很紧张,紧张之余还有些兴奋,湖里那具尸体就说明她的计划奏效了,沈妤死了,她父亲的仇终于报了。 女孩子们都枯坐着,还有人开始求神拜佛,向上帝祷告,祈求天快些亮。 “我听说,这附近有土匪……”沈辛婷清了清嗓子,忽然道。 大家又开始变得紧张,胡乱猜测起来。 “有土匪,该不会是土匪把她们两个绑架了吧?” “湖里的尸体,说不定就是……” 秦湘看了沈辛婷一眼,她觉得这就说的通了,也跟着道:“我们从北平过来,路上就遇见过土匪,他们连火车都敢劫,见人就杀,我们是侥幸逃脱了的……” 这不是太平年代,很多地方都有匪患。 女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她们足不出户,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可怕的事情。 佣人们也听说过附近闹土匪的事,不过那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他们专门打劫过往的富商。 桐城附近的治安还不错,土匪一般不敢来附近,但是谁又说的准呢?保不齐就真的有什么…… 大家都一致觉得,沈妤和周莹雪是被土匪挟持了,不走运的那个直接被土匪杀了,另一个人落到了土匪手里,肯定生不如死。 “快,去把门关了!”有人道。 大家又急急忙忙关好门窗,仿佛这样子就能挡住土匪的刀枪一样。 沈辛婷看在眼里,觉得好笑,没人留意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 死无对证这一招,她还是跟沈妤学的,当初沈妤就是这么害死他爹的。 先是诬陷他父亲,没有证据就在牢房里杀人灭口,可怜他父亲,临死都要背负着一个杀人犯的罪名。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在黑夜中格外惊悚。 女孩子们齐齐看向楼上,该不会是土匪趁他们不在躲到了楼上吧? 楼梯上灯光昏暗,更是将紧张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唐盼盼捂住嘴,好容易才控制好情绪,没尖叫出声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沈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下楼来。 她疑惑地看着大家,“咦,大晚上你们不睡觉,聚在这里干什么?” 她目光从沈辛婷脸上扫过,看见她细瓷般的面颊上,笑容出现了裂痕,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整张脸垮了。 她满脸震惊,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她看向沈妤的目光,甚至有些惊悚。 怎么回事,如果湖里被淹死的不是她,那究竟是谁呢? 沈辛婷不敢再想下去,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垮了她,她紧张地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秦曼第一个冲了过去,“沈妤,你跑到哪里去了?刚才你不在房间,我们都吓死了,出去找了一圈,还在湖里看到一个……算了,你没事就好。” 秦曼不想再吓沈妤,只要她活着就好,她就免了一顿毒打。 沈妤也每再追问,她抬头看向沈辛婷,“刚才我听见你在说土匪,这里真有土匪的话,你怎么不早提醒我们,早知道就不来了。” 出来玩玩而已,没必要以身犯险,女孩子们都表示赞同。 秦曼又道:“我们现在怀疑,周莹雪就是被土匪……” 她抿抿嘴,没有再说下去。 沈妤就想当然地以为周莹雪被土匪抓走了,她也十分吃惊道:“怎么可能……你们四处找了没有啊?” 大家都不说话了,周莹雪怕不是被抓走,而是被土匪杀死了。 秦湘问:“二姐,这么久了,你去了哪里呀?” “我在图书室。”沈妤叹气道,“换了地方我睡不着,从浴室出来就去了图书室,看到一本有意思的书,一抬头就是深夜了。我回来冲了个澡,就听见楼下有动静……” 大家围着沈妤七嘴八舌问了几句,沈妤比在场的很多人都稳重,她管过家,又做过生意,养成了遇事不慌乱的习惯。 女孩子们现在就需要一个主心骨,都围在沈妤身边,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沈辛婷被落在了一边,她脸色惨白,眼神幽深而恐怖。 还是有人说到了湖里的浮尸,沈妤也吓了一跳,拉着唐盼盼的手失神了好一会儿。 她缓过劲来,道:“这件事看来要通知警察局了,出了人命是大事。而且我觉得,这里面或许有隐情。” “什么隐情啊?”有人追问。 沈妤眸光深深,“真是土匪的话,他们为什么只针对莹雪一个人呢?而且我听说土匪大多求财,不害人性命的,惹上人命官司,引起了警察注意,也是个**烦。” “也许是和周家有仇吧。”有人道,周家做得是船舶生意,黑白两道通吃,指不定什么时候和别人结了仇,有人伺机报复。 “寻仇?”沈辛婷眸光微动,她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心里又有了一个主意。 第三百二十四章 沈辛婷的计中计 () 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星启开车赶了过来,他还带了周府的管事和两个佣人。 这几人都死他的得力助手,有些功夫在身上,能应对突发状况。 佣人结结巴巴地说着事情的经过,“沈小姐倒是回来了,可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该不会是有人……” “什么人?”周星启语气凌厉,“一群废物,连几个女孩子都照顾不好!” 他扭头吩咐,“你们三个去找人,把庄园里能藏人的地方部给我找一遍。” 佣人低着头,还是没敢说湖里浮尸的事情。 周星启又去了女孩子们聚集的小楼,在客厅里,她见到了沈妤。 和别人的慌张不同,沈妤眉眼安静,她的神情,甚至有些淡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周星启悬着的一颗心,忽然落了下来。他断定,沈妤不会真的让周莹雪出事。 昨天晚上过得十分漫长,女孩子们都没来得及梳洗打扮,披散着头发,身上胡乱穿着几件御寒的衣裳。 乍见到英俊的男子,大家都互相看了几眼,确定对方也是一身狼狈,才放下心来。 没过一会儿,管事进来道:“少爷,抓到了两个人……” 佣人把两个手脚被捆住的男人带了进来,这两人胡子拉碴,穿着皮袄,牙齿黄不拉几,一身匪气。 “真是土匪……”女孩子们往后躲,不过周星启来了,有男人在,她们也不怎么怕。 沈辛婷站在人群里,悄悄给这两人递眼色。 周星启还没开口问,其中一个刀疤脸的男人忽然道:“沈小姐,你救救我们,我们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人也杀了,你不能不管我们呀!” 众人诧异看着沈妤,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沈妤指示土匪杀人? 沈辛婷忽然道:“我就说嘛,你平时并没有和莹雪关系多要好,却非要和她住一间屋子,一块泡温泉,原来都是有预谋的!”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根本就不是在图书室,是忙着杀人藏尸吧?” 秦曼也秦湘都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难道这真的是沈妤安排的这一切? 面对大家的怀疑,猜测,沈妤的语气依旧平静,她看向地上被绑住手脚的土匪,问:“你们说是我指示的,那我倒是想问你们,证据呢?你们怎么证明?” 两个土匪想了一下,另一人道:“我有证据,当初你给我们的珠宝首饰,我留了一件,在我的口袋里。” 他用目光指了指自己身上。 管事从他口袋里摸出来一样东西,是一根素银簪子。 在场的几个人,没有几个人还梳老式的发髻,戴簪子,大家不认识这样东西,却知道和自己无关。 沈妤原本镇静的神情有一丝的慌乱,她一把夺过了那根簪子,“这是你偷的吧?” “你承认这是你的东西吧!”沈辛婷冷笑道,“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因为妒忌做这种事情。上次莹雪说过,你参加周老太太的宴会被人诬陷,你就断定是她指示的,一直怀恨在心。” “莹雪一直想和你和好,跟你解释,三番两次请你参加宴会,没想到,你居然想出来这种毒计!” 有了证据,这就是杀人动机。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辛婷想杀死的人没杀掉,她只能往前更进一步。 那根簪子是备选方案,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简单的一场出行,居然暗藏杀机,这些居然都是有人设计的。 秦曼也呆住了,她讷讷道:“不对啊……这怎么可能……” 秦湘就拉秦曼的胳膊,让她认真听着,不要多事。 周星启也看向沈妤,“我妹妹现在在哪里?” 沈辛婷心中得意,她的计划奏效了,周星启相信了,在场的这些人都会成为人证,而那只簪子就是物证。 一条计策没成功,她立即想出乐第二条,反诬陷沈妤。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道:“我在这里。” 而后,在众人满脸的惊讶中,周莹雪走了进来。 沈辛婷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她看向那两个土匪,刀疤脸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我明明把人弄晕了扔进了湖里……” 周莹雪冷哼,“对,你不光把我扔进了水里,还一边扔一边说,沈妤你去死吧!” 沈辛婷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周莹雪出现,她的计策就彻底失败了。 周莹雪走过来,狠狠扇了沈辛婷一个耳光。 “我说过很多次,你和沈妤的恩怨,你们私下解决,你居然利用我!” 她真的很气愤,昨天晚上要不是朱进出现救了她,她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后来想一想,她就懂了,沈辛婷的目标是沈妤,但她花钱买通的这两个土匪不认识沈妤,只能在浴袍上面动手脚。 沈妤发觉以后,就调换自己和周莹雪的衣裳。她中途出去两次,显然是证实自己的猜想,安排朱进伺机而动。 泡完温泉,所有的女孩子都是穿着浴袍,长发披肩,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土匪就根据衣服,误把周莹雪当成了沈妤。 沈妤也利用了周莹雪,但她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秦曼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原来是你在诬陷沈妤,我都听说了,你以为沈妤害死了你父亲,所以想报仇!” 沈辛婷眸光怨毒,“不是我以为,是证据确凿,沈妤,你欠我们沈家一条命!” “那你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啊……”秦曼道,她觉得沈辛婷就像是一条卑鄙的毒蛇,阴狠恶毒。 女孩子们指着沈辛婷,议论纷纷。 周星启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吧,送到警察局去,把她干的好事好好说说。” 管事道是,拖着沈辛婷走了。 买通土匪害人,利用好朋友,沈辛婷死罪可以免除,但她的名声彻底臭了。 没人会和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交朋友,也没人会娶这样的妻子。 秦曼这次也认清楚了沈辛婷的真面目,对这次的事情心有余悸。 稍有不慎,沈辛婷真的得逞了,她就是帮凶。 第三百二十五章 算无遗策 () 秦曼难得对谁低一回头,她道:“沈妤,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来泡温泉,也不会出这种事。” 道歉的时候,这位秦家大小姐,还是趾高气扬。 真相大白以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房间梳洗休息。 唐盼盼胆子大,跑到湖边去看那具‘浮尸’,原来是裹了浴袍的稻草人。 原定的时间是下午回去,各家的车也会在那时候过来接,周莹雪安排佣人准备饭菜,好好招待朋友们。 周星启问:“你还好吧?昨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了?” 换成谁,被陌生人挟持扔进冰湖里,都要吓得半死,何况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周莹漂亮的眼睛弯了一下:“当时是挺害怕的,但现在好了。” 她看见周星启的皮鞋上沾了泥,昨天晚上大半夜赶过来,山路一定不好走。 能被哥哥小心呵护着,周莹雪心里暖融融的。 兄妹之间的成见,因为这件事消失地无影无踪。 管事私下回禀,“少爷,那两个土匪其实并不是我们抓住的,我们找到图书室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捆住了手脚扔在那里。小的看着可疑就带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他们在捣鬼……” “我知道了。”周星启淡淡应道,他已经猜到了这点。 土匪杀了人,怎么可能还呆在山庄里等着被抓,沈妤安排人救周莹雪的时候就意料到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她毫发无伤,还解决了沈辛婷这个遗留的问题。 这个女人,真是算无遗策。 离开山庄的时候,沈妤向周星启道别。 “多谢你这这两日的款待,救你妹妹这件事,不用谢我。” 周星启冷漠道,“难道不该你向我道歉吗?让我妹妹以身犯险……” 沈妤迭眸,“这个,你还是去问你自己的好妹妹吧。” 周星启就知道,这件事周莹雪也有关系。人人都知道沈辛婷和沈妤不对付,而周莹雪却偏偏把她们俩凑在一处,这是在制造机会。 沈妤站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她裹着厚厚的貂毛披肩,整个人都是明媚的。几日不见,沈妤更好看了,她眉宇间多了几丝妩媚。 再看见她手上的戒指,周星启的薄唇抿了一下。 他表情不变,冷着脸问她:“你真的要嫁给他?一个并不了解你的人?” 沈妤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对,一切都是为了钱。” 她和周星启之间的误会太多了,她懒得解释。 她转身要走,周星启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沈妤,你就没有想过吗?盛延卿不会是你的靠山,你想要钱,想要权,也有别的选择……” 沈妤皱了下眉头,这个人在胡说些什么? 秦曼在喊沈妤,“快走吧,再耽误下去天都要黑了。” 周星启这才松开手,他目送沈妤的汽车远去,像一根立在地上的木桩,一动不动。 汽车先开到秦家人住的地方,周萍珍要留沈妤在家里吃饭。 她一副慈母形象,“你爹刚好也在,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菜,桐城的北方菜做得不地道。” 沈妤微笑,“多谢太太。”她还是不会喊周氏娘,反正还没更名,周氏也不在乎。 继母就是继母,谁还能真的指望母女一条心? 秦湘是个机灵鬼,一下车就去书房,把温泉山庄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秦竞轩。 “爹爹,沈辛婷可真坏,只差一点,二姐就要被她害死了。后来她见二姐好端端,还诬陷二姐,说是她买通了土匪要杀周莹雪。” 秦竞轩皱起眉头,多大的孩子,动辄就你死我活,实在不像话。 沈妤是在沈家长大的,秦竞轩从前还对沈家印象不差,发生这件事,他很生气。 他立即打了一通电话,用北平商会的身份对桐城的财政厅施压,要狠狠地处罚沈辛婷。 吃饭的时候,秦竞轩又训斥秦曼,“以后再不许和沈家人来往了,这都是什么同学,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成了别人的棋子!” 秦曼低下头,“爹,我知道了。” 秦竞轩手狠狠地戳着桌子:“还有,以后不准夜不归宿,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应酬,有闲心多看看书!” 秦曼委屈地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她已经知道错了,怎么还不让她出去玩? 周萍珍也不敢说话,秦竞轩难得对女儿发火,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沈妤在一边打圆场,“爹,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昨天在山庄里,发现我不见了,大姐和三妹都急坏了,她们也一直在帮我说话。” 秦竞轩看了女儿一眼,越发觉得沈妤很懂事。 这件事情,沈辛婷费力不讨好,把周家,秦家以及盛家都惹到了。 警察局把人扣下了,人证物证俱在,又有上面施压,只好做出判决,要沈辛婷坐三年牢。 三年的青春要在牢房里度过,还会留下案底,沈辛婷这辈子真的要完了。 沈淮安去监狱探监,沈辛婷在哥哥面前哭成了泪人。 “哥,你说还有没有道理,明明是沈妤害死了阿爸,她凭什么逍遥法外?如果这些警察能处罚坏人,我又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 沈淮安沉默了一瞬,他伸手给妹妹擦眼泪,“报仇的事有我,你不要再搀和了。” 沈辛婷大哭,她知道,沈淮安绝对不会对沈妤出手,他心里还有那个女人。 不然,这么久了,他到底在等什么? 这天晚上,沈淮安很晚才离开,她身边的女佣提着食盒,低垂着眼睑。 看守的狱卒小声议论。 “就这么走了?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牢里头的可不是沈辛婷。” “这是上面的意思,咱们两个只负责看门,管那些闲事做什么?犯人没跑就行。” 判决的消息出来,秦曼在家里越想越气,跑到牢房要探监。 狱卒拦着不让进,秦曼就站在门口喊。 “沈辛婷,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你居然利用我!你给我说清楚,你主动联系我是不是为了对付沈妤?” 牢房里始终没有回应,秦曼喊累了,自己就走了。 她扭头就把这件事说给了沈妤听,沈辛婷现在的做派,实在是不像话。 沈妤淡淡微笑,沈家找到的这个靠山,果然十分靠得住,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愿意出手。 第三百二十六章 绑架 () 沈辛婷被掉包,王世均也知道了此事。 他特意打电话给沈妤,“沈辛婷没有出城,要不要私下把她处理了?” 王世均在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他眼里沈辛婷的罪行不容姑息。她对沈妤起了杀心,如果不是沈妤识破了她的诡计,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先不用了,多谢王大哥。”沈妤在电话里道。 她也觉得沈辛婷该死,但不想借王世均的手,她觉得自己和王世均没到这种交情。 况且,王家的势力在北平,在桐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一个人,不会真像王世均说的这样轻松。 秦王两家是旧交,但沈妤知道自己和王世均交情平平,她刚认了亲,该谨言慎行,她不想这么早就消耗这份情谊。 王世均犹豫了一下,梗在喉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挂了电话,沈妤继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上面登了不少花边新闻,有当红的歌女和电影演员,也有最新的戏曲预告。 她在想为茶楼打广告的事,要想让更多人知道盛家茶坊,就需要制造一些噱头。 她漫不经心地泛着报纸,忽然间被一张照片吸引了视线。 这则新闻说的是当红的花旦霜华,江南江北响当当的名角,下星期要来桐城。 照片上的男子身穿儒雅的中式长衫,他生了张精妙绝伦的脸,就是和女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沈妤淡淡微笑,如果能让霜华在清水茶居唱上一场戏,一定会轰动整个桐城。有客人来了,茶叶自然也不愁卖。 上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晒的人昏昏欲睡,盛晋煦和盛晋熹两人趴在书案前念书,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沈妤也不难为他们,十分大方地道:“今天外面暖和,出去走走吧,清醒一下。” 盛晋熹一下子没了睡意,开心地一蹦三尺高。 盛晋煦则拿来着拐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他的腿恢复地不错,在盛晋熹的鼓动下开始大胆地用拐杖了。盛晋熹则走走停停,很照顾这个弟弟。 新宅外面便是巷子,车来车往,沈妤怕两个小孩子有危险,规定他们只能在后花园玩。 盛晋熹看四周无人,盯着不远处的缠枝铁门,道:“我们去街上吧,我在楼上看见街上有卖糖人的,咱们去买糖人吃。” 盛晋煦抬头,“你有钱吗?” “没有……”盛晋熹挠挠头,“没关系,我们拿了糖人,就说是这房子里的少爷,让卖糖人的找芸儿姐姐结账。” “这能行吗?”盛晋煦将信将疑。 盛晋熹迈开步子往前面走,“你不去算了,外面除了糖人,肯定还有别的好玩的,听来福说,还可以吃咖啡,看电影,你来不来?到时候可别说我不带你。” 自从搬来桐城,盛晋煦还没离开过这个院子,他对外面也很好奇,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盛晋熹鬼头鬼脑,他带着盛晋煦走出巷子,到了附近比较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 走得久了,盛晋煦有些累,盛晋熹指着路边的台阶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他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票子,去附近摊上买了一块烤红薯,掰开来,一人一半。 两人坐在路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穿着各式洋装的城里人,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盛晋熹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等你腿好了,我带你去舞厅跳舞,吃西餐。” 盛晋煦瞪着黑葡萄的眼睛,他道:“娘说了,我们要好好读书,过完年就要去上学的。” “上学就不能玩了?反正我们以后就是城里人了,想玩有的是机会。”盛晋熹道。 两人越说越起劲,盛晋煦忽然压低了声音,“旁边那个提菜篮子的大婶,怎么一直在看我们?” 盛晋熹瞥了一眼,果然有一个中年妇人在打量他们。 他像个小兽一样咆哮,“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妇人笑了一下,“你们两个姓盛?住在那边的新宅里?” 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盛晋熹扶起盛晋煦要走。 那妇人快走几步追过来,脸上堆起了笑容,“两位小少爷,你们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以前是在盛家做工的,是家里的佣人。” 她说着,抓住了盛晋煦的胳膊。 盛晋熹瞪她,“我们不认识你,快放开我弟弟,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妇人身子一横,把两个人堵在了墙角,她又伸手抓盛晋熹的胳膊。 两个孩子这才感觉到了妇人的敌意,盛晋熹抬起脚,狠狠踢向了妇人的腿。 他穿着小皮鞋,踢这一下又牟足了劲,妇人当即痛得口鼻扭曲,张皇失措下松了手。 盛晋熹拉住盛晋煦的手,“快跑,这个女人是拐子!” 盛晋煦跑不快,盛晋熹心一横,索性把他背起来,朝着新宅的地方跑。 可是,没跑出几步,一旁的巷子里突然跑出来几个男人,抓住盛晋熹的肩膀,把他丢进了麻袋里。 “救命啊!快来人……” 两个孩子大哭,男人麻利地用布条堵住了他们的嘴。 街上有人看见了这一幕,惊讶地目瞪口呆,商量着要不要去报警。 半个小时以后,盛芸儿才发现家里的两个小少爷不见了,找到街上,正看见警察在询问一旁的路人。 盛芸儿心下一紧,问清楚情况,连忙把警察请进了家里。 沈妤听说后也吃了一惊,她心里咯噔一下,谷雨还没找到,这样的事情不会又要重演吧? 她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帕子,脸色苍白了几分。 警察在一边道:“太太,这次绑架不像临时起意,人贩子一般不会选这个年纪的孩子,您在桐城有什么仇家吗?” 沈妤凝眸,她的仇人不少,但能用这种手段的却屈指可数。 绑架两个孩子,肯定是要谈条件,但她并没什么可被利用的。 盛家茶行的生意她做不来主,和秦家更没什么利益纠葛,幕后主使到底要做什么呢? 荷香在一边急道:“一定是沈家,沈辛婷上次吃了亏,一定是她想出来的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煦少爷和晋熹少爷一定在沈家!” 几名警察开始犯难,沈家和海关那边交情匪浅,怎么能说搜就搜呢?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章 沈妤的忠告 () 沈妤站在门外,偏头看了一眼,问:“大家都来了吗?” 柳姨娘拉着沈妤进了花厅,对沈妤介绍道:“这位是唐小姐,他父亲是开书局的,这位是姚小姐,她家里做瓷器生意,这位是董太太,她先生在财政部做个小官……” 花厅里坐着五六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个个年轻漂亮,都是周莹雪的朋友。 沈妤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众人,却始终没看见周莹雪的身影。 家里小姐请客,姨太太能出来待客,是莫大的尊荣,柳姨娘忙前忙后招呼,笑的一脸谄媚。 说是茶会,但并没有人喝茶,周莹雪请了西洋的糕点师傅,请大家吃点心,喝红酒。 午餐也是在花厅里,开饭以前,周莹雪才现身。 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模样的清秀的女孩子。 周莹雪一直拉着那女孩的手,很是亲昵的样子。 沈妤就知道,这是这场宴会的重要的客人。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带了一些审视的意味。 周莹雪遗传了周夫人的眉毛,容貌美艳瑰丽,像是盛放的玫瑰,高贵不俗。她身边的女孩则长了一张清丽无比的脸,像是一朵凄婉的小花,默默开放。 不知怎的,沈妤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菜上的差不多了,周莹雪举杯道:“冬日冗长,在家里呆着也实在无趣,家里新来了几位西洋的糕点师傅,冒昧请大家来坐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她吐字清晰,一举一动落落大方,颇有女主人的风范。 大家都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下。 这是女孩子的聚会,喝多少酒看个人心情。 沈妤刚放下酒杯,她一抬头,却看见身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刚才周莹雪身边的女孩子。 女孩盈盈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真是变了很多,幸会……” 沈辛婷?这个名字,沈妤从记忆里翻出来了个名字。 当初沈妤就是替她嫁到盛家,才会被大夫人灌了毒药,才有了自己成为了“沈妤”的事。 沈妤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看她有些眼熟,原来是沈淮安的妹妹。 这两人都生了一副好皮囊,这兄妹两人,同样是身材高挑,皮肤白皙。 沈妤也笑起来,“幸会幸会。” 两个人笑的毫无隔阂,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外人眼里倒是像一对好姐妹。 只是,细细看来,沈辛婷眼底带着恶毒的光,她端着高脚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几乎要把被子生生捏碎。 杀父之仇,她怎么能不恨呢? 沈辛婷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是改良过的旗袍,裙摆放大了,灯笼袖,衬得她越发瘦小,娇俏可人。 她发上戴着一只白色的发卡,白色的珍珠点缀在黑色的秀发中,衬得她气色姣好。 沈四海过世没多久,沈辛婷还在守孝,她就是穿丧服,也能穿的清新脱俗。 沈妤并不关心沈家的事,还是听柳姨娘八卦了一些消息。 “沈小姐是回来给沈老爷送终的,但她从英国回来,远的很,路上一折腾就一个多月过去了,最近才到清水镇。” “沈家最近也想做洋人的生意,把那个办事处开到了省城,沈夫人带着孩子们也搬过来了。” 柳姨娘知道沈盛两家不和,压低了声音道:“阿妤,我看哦,这个沈辛婷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小心了。” 柳姨娘这个人自视甚高,她和沈妤相处,多少有些巴结的味道,一门心思替沈妤着想。 沈妤淡淡微笑,“没什么,说起来,我和辛婷还是一起长大的,从前的情分在呢。” 柳姨娘很是不赞同地撇撇嘴,“阿妤,你就是心眼太好了……”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饭后有果盘端上来。 大冷天的,水果贵的很,花厅里地暖又热,大家跳舞聊天,正想润润嗓子,水果很受欢迎。 周家佣人端了西瓜过来,“柳姨娘,沈小姐,吃点西瓜吧。” 说了好一会儿话,柳姨娘早就渴了,拿起西瓜便要吃。 沈妤却突然手一伸,把柳姨娘手里的西瓜打落了,她惊叫:“别吃!” 柳姨娘被吓了一跳,从座位上站起来。 其他客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扭头看过来。 周莹雪是东道主,立即关切地问:“怎么了?这西瓜是厨房刚切的,是哥哥从南方运回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一大片西瓜掉在地毯上,摔得稀巴烂,鲜红色的瓜瓤四处散落,把地毯弄得一团糟。 这是意大利进口的地毯,价格昂贵,周家也只有在宴会的时候拿出来用。 沈妤盯着地上的西瓜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歉意地笑笑,道:“是我看错了,还以为这西瓜上有脏东西,原来是西瓜籽。” 一场误会而已,周莹雪立即让佣人来收拾。 其他人却暗自腹诽,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大冬天的,很久没吃过西瓜了吧?连西瓜籽也不认得? 还是周家财大气粗,这么金贵的地毯,弄脏了也不心疼。 客人们目光不善,柳姨娘的脸色有些差,她觉得沈妤让她丢脸了。 沈妤摸着自己的脸,叹气道:“这屋子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柳姨娘当她脸上挂不住,没有理会。 花厅里暖融融的,与外面的温度天差地别,沈妤裹着厚厚的貂毛披肩,在后院看见了打扫的女佣。 女佣手里拿着一个簸箕,里面还装着刚才沈妤弄掉的那一块西瓜。 沈妤不声不响地跟着她,果然,在后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辛婷道:“把这东西清理干净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从手袋里掏出来一块大洋,递给了女佣。 女佣唯唯诺诺,“是是是,奴婢这就把西瓜碾碎扔了。” “去吧。”沈辛婷趾高气扬。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正要返回花厅,却见墙角人影一闪,沈妤出现在了她面前。 沈辛婷有些惊讶,她微微长大了嘴巴。 沈妤已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淡淡说道:“以后这种小伎俩就别再玩了,没意思。” 沈辛婷攥起拳头,“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别忘了,你只是沈家的下人。” “说起从前的事,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吧?当初是你求着我替你出嫁的。”沈妤挑眉道,“真要论身份,也请你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沈家小姐,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有**份!” “你……”沈辛婷语结,死死盯着沈妤,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一年多不见,果然如外人传闻,沈妤变了。从刚才在宴会上看她的第一眼,沈辛婷就知道,这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佣人了。 沈妤神情冷淡,她眉宇间似覆了一层霜,她冷冷看着沈辛婷,“我最后说一次,你爹的死和我无关。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别来惹我。” “你不配提我爹!”沈辛婷怒吼,眼泪也不听话地往外溢。 沈妤这个毒妇,做了坏事还能这么坦然,她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第三百二十七章 居然是她 () 一屋子人都扭头看向电话,安静的客厅里,铃声就像一道催命符,格外刺耳。 沈妤缓缓走到电话旁,她接起了这个电话。 “沈小姐,两个孩子都没事,你不用慌张,”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长辈管教孩子天经地义,过几天就给你送回去了。” “你……喂……”沈妤还没插上话,对面的人已经挂断了。 警察和佣人们都围过来,见沈妤眉头紧锁,一个个如临大敌。 荷香六神无主,“怎么办,绑匪到底提出了什么条件,该不会要撕票吧?” 盛芸儿则在想,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二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需要有个男人坐镇。 警察也紧张地看着沈妤,在他们的辖区上出了事,这个责任推脱不掉。 沈妤低垂着眼帘,她沉思一阵,忽然开口道:“都是一场误会,孩子已经找到了,被亲戚接走了。” “小姐!咱们在桐城哪里来的亲戚啊?”荷香几乎要哭出来,哪有亲戚光天化日下抢人的? 警察也道:“沈小姐,这件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不管绑匪提出了什么要求,绝对不能跟他们妥协!” “没有,真的是误会。”沈妤无奈笑笑,“这是我的家务事,警察局事务繁多,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各位多跑了这趟,几位先请回吧。”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赶过来处理案情的警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仍旧不放心道:“好,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和警察局联系。” 送走了警察,沈妤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她清冷的面颊上似覆了一层严霜。 她冷声道:“去把朱进找来。” “是。”来福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转身走了。 朱进过来后,看大家都在客厅里站着,犹豫了一下,进门道:“沈小姐,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沈妤清冷的目光落在朱进脸上,她的语气冷若寒冰,“朱进,有人自称是煦儿和晋熹的长辈,让人把孩子绑走了……” 朱进的身子僵住了,孩子的长辈,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他眸光浮动,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沈妤忽然站起身来,她的声音透着蚀骨的寒意,“我再问你一次,赵姨娘到底住在哪里?”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佣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又把赵姨娘扯进来了? 朱进一向镇定自若,这会儿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事关两个小少爷的安危,他不敢再犹豫,咬咬牙,说出了赵姨娘的住处。 沈妤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赵姨娘。” “沈小姐……”朱进有话想说,沈妤却已经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赵姨娘就住在西城一处僻静的宅子里,沈妤的新宅则在东侧,像是刻意把两人分开了。 推开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中间的小石桌上还摆放着一些吃食。 沈妤还未进门,一个婆子掀开堂屋的帘子,道:“是沈小姐吧,夫人请你进来坐坐。” 荷香和盛芸儿要跟进去,那婆子手一伸,趾高气扬道:“夫人和沈小姐说话,你们几个下人在一边碍什么眼?” 这婆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梳着低髻,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 沈妤对着荷香点了下头,跟着婆子进了堂屋。 屋子里的采光很好,明亮的日光下,一个妇人正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书。 赵姨娘穿着一身素面绣小朵牡丹的旗袍,她身材保持地很好,眼尾斜斜地上挑,自带一种媚态。 她慵懒地靠在榻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妤。 沈妤静静地看着她,冷声问:“两个孩子呢?” 赵姨娘笑了一下,“谁的孩子?那是盛家的孩子,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问。” 沈妤一句话梗在喉头,赵姨娘说的不错,她已经和盛延茗合离,不是盛家人了。 赵姨娘扶着身边妈妈的手坐正了身子,“沈妤,我看你是个明白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反对你和我儿子交往,但你别想带着两个拖油瓶。我儿子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凭什么替别人养孩子?” “你要把煦儿和晋熹怎么样?”沈妤的声音沉了下去。 赵姨娘笑的千娇百媚,“我不把他们怎样,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她话音刚落,沈妤已转身出门,她吩咐荷香,“去煦儿和晋熹乡下家里找,他们被送回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荷香连忙点头。 沈妤也要走,赵姨娘在她身后道:“沈妤,你想清楚了,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赵姨娘身边的妈妈也道:“沈小姐,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瞎操什么心?老太太死了,盛家没落了,大家都自顾不暇,谁还会管两个乡下来的野小子?” 沈妤轻轻咬了下嘴唇,她没有回头,径直出了门。 来福来宝套了车去追,在半路把两个孩子追了回来。 沈妤一把抱住了盛晋煦,她用力吻他的额头,紧紧地把他搂紧了怀里。 “娘,不要怕,煦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娘的。”盛晋煦惊魂未定,反而轻轻抚摸沈妤的头发,小声安慰他。 新宅这边闹了一通,连警察都惊动了,很快秦家也知道了此事。 秦绍襄捏盛晋煦的脸,“这没什么,咱们秦家还养不起两个孩子吗?又没吃他们盛家的米,那老太太人呢,我要找她讲讲道理。” 荷香道:“赵姨娘可一点都不老,一点都看不出年纪……” 秦绍襄挑眉,“这么说,就更要见见了。” “秦少爷,赵姨娘说的,其实也没错……”盛芸儿在一边道,“如果小姐真要和二爷在一起,再像现在这样把煦少爷和晋熹少爷带在身边,的确不合规矩。” 未成婚的小姐,养了两个没有血源关系的孩子在身边,这的确不合常理。 沈妤的眉头,再次皱成了一团,她想履行自己的承诺,把盛晋煦抚养长大,碍着赵姨娘什么事了? 她不求赵姨娘什么,更不求盛家什么,如今他们凭什么要把这些条条框框强加在她身上。 沈妤心里还憋着气,朱进却急匆匆跑了过来,他道:“沈小姐,二爷去找赵姨娘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挨打 () 荷香瞪着朱进,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二爷去的刚好,让她好好跟赵姨娘讲讲道理。煦少爷和晋熹少爷养在新宅,二爷都没说什么。” 沈妤心里也明白,这件事的症结所在,还是盛延卿。 只是,想到盛延卿脸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她的心便缩成了一团。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整理了下衣裳,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理。 秦绍襄也要跟着去,沈妤看着他道:“我还没正式见过这位未来的婆婆,今天这场合,你就先不要跟过去添乱了……” “我怎么就添乱了?”秦绍襄气呼呼道。 来福把车开了过来,沈妤已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从新宅到赵姨娘的住处要穿过大半个桐城,路过闹市的时候,汽车走走停停,开的格外慢。 耽搁了一些时间,沈妤反倒冷静下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也舒坦了很多。 自古以来,没有几对婆媳能和睦相处,沈妤也不会奢望赵姨娘多么通情达理。但她既然接了盛延卿的求婚戒指,打算嫁给她,就会孝敬婆婆,尊敬长辈。 路上好容易整理好心情,但当她看见院子里跪着的盛延卿时,想好的计策乱了。 见沈妤过来,盛延卿悄悄给她使眼色,“你先回去,我娘这里我来解决。” “不,事情的起因在我。”沈妤也跪在了地上,两人肩并肩,同仇敌忾。 “阿妤……”盛延卿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之色。 本以为这样的场合会很难堪,但沈妤的理解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他拉住了沈妤的手。 天色渐渐暗下来,冬月里的风很凉,盛延卿的身子凑近了一些,他掌心的温暖一点点传递过来。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儿,赵姨娘那边像没事人一样,准备吃晚饭。 寒风刺骨,盛延卿不安地蹙眉,他道:“朱进,带沈小姐先回去吧。” 他柔声安慰沈妤,“你先走,我娘这里我来劝。” 言下之意,他不赞同赵姨娘的做法,想把盛晋煦和盛晋熹放在省城养。 沈妤唇角轻轻勾起,听他这么说,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来。 不能否认,隔着上百年的时光,她和盛延卿看待很多问题的角度不同,遇事也会存在分歧。 在盛晋煦的问题上,两人能达成一致,沈妤很开心。 她轻轻捏了下盛延卿的手,语气坚定道:“我知道姨夫人并不是一个狠心的人,煦儿父母双亡,姜婆婆也不在了,没什么值得信赖的人。等她了解了煦儿,一定会喜欢他的。” 盛延卿的手握得更紧了,“阿妤,你总是给我不一样的惊喜。你来之前,我还在想,今天的事情,你一定会责怪我娘。现在想想,是我小肚鸡肠了。” “我当然小肚鸡肠,还斤斤计较,以后都会慢慢饶回来的。”沈妤笑着靠在了盛延卿身上。 “咳咳……” 两人正专心说话,堂屋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 赵姨娘身边的管事妈妈抄着手站在门口,她冷哼道:“二爷,夫人说母子连心,你在外面跪着,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现在看来,二爷跪的倒是很舒服……” 盛延卿薄唇紧抿,他看向一边,选择了沉默。 管事妈妈又拿捏着强调道:“二爷,夫人还说了,孩子的事她不会松口的。非要论起来,盛晋煦是大少爷名下的,盛晋熹是过继给二房的,跟我们也扯不上关系。沈小姐要是非想照顾这两个孩子,就让她索性去办个领养说明,另外找个富足的人家,自然……” 她话没说完,盛延卿一个冷冷的目光横了过去。 他极少发怒,但那目光似有千斤重量,吓得管事妈妈立即闭上了嘴。 沈妤知道赵姨娘在听,就扬声道:“姨夫人,您仁义大度,应该不会放任两个小孩子流落街头,真这样的话,盛家面子上也过不去。”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突然飞出来一个杯子,朝着沈妤的脑门砸过来。 盛延卿站起身来,他身子一横,杯子便砸在了他背上。 赵姨娘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根半人高的木棍。 她抡起木棍,狠狠地朝盛延卿身上打,嘴中道:“沈小姐,我管教我儿子,你这总管不着吧?这是我们盛家的家务事,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赵姨娘看着瘦弱,打起人来却有一股子狠劲。 棍子雨点般落在盛延卿身上,他推开了沈妤,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赵姨娘没轻没重,眼看着一棍子就要落在盛延卿头上,沈妤扑过去,拦住了她。 “沈小姐,你这就多管闲事了吧?”赵姨娘给管事妈妈使眼色,“把她拉开,可别让人说我殴打秦家小姐,这罪名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担当不起。” 沈妤推开管事妈妈,她去拉盛延卿,“走啊,快走啊,等姨夫人气消了再回来……” 朱进和荷香也进来拉,几个人合力,好容易把赵姨娘给拉住了。 “你们这些下人是反了天了是不是?沈妤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赵姨娘在荷香怀里哭天喊地,“还有没有道理了,我管教自己儿子,轮到到外人插手?” 她不说话的时候柔情似水,撒起泼来却像个疯婆子,把沈妤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盛延卿的眉头皱的很深,子不言父之过,身为人子,他不会说赵姨娘的不是,只低沉着嗓音道:“夫人累了,送她回屋吧。” 荷香和盛芸儿扭送赵姨娘回屋,管事妈妈还想插手,瞥见盛延卿阴沉沉的脸色,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阿妤,你没事吧?”盛延卿走过来,他弯腰掸沈妤裙子上的土。 只是,他刚低下头去,脚步一踉跄,向后栽倒过去。 “盛延卿!你怎么了?”沈妤慌忙抱住他,摸到他的后脑勺,却是一手的血。 沈妤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后面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招呼佣人七手八脚地把盛延卿送进了医院。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未来婆婆的示威 () 盛延卿醒过来的人已经在医院里,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到处都是伤。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明亮的白炽灯下,沈妤正坐在椅子上削平果,她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动作娴熟而温柔,她眸子沉静,似乎要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容,盛延卿却感觉得到了一味能医治百病的良药,精神好了很多。 他听见沈妤的声音道:“医生说是脑震荡,不对,应该说是头受伤了,要静卧休息,千万不能下床……” 她又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了,盛延卿笑起来。 沈妤作势要拧他,“笑什么,挨打了还高兴,不会被打傻了吧?” 盛延卿就皱起眉头,一副很痛的表情。 痛感会消耗人的精力,他醒了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绍襄买了夜宵过来,兄妹两人坐在走廊里吃。 “什么人会对自己儿子下这么狠的手?该不会是这儿有问题吧……”秦绍襄指指脑门,“也难说,听盛芸儿说赵明玉被万氏关在外面许多年,一个人待久了,难保不出问题。” 背后议论长辈不好,沈妤这次却没有反驳。 按理说,赵明玉被关了这么多年,还能好好的保重自己,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等到和儿子重逢,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她为什么会这么狠心呢?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古怪。 沈妤心里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冒出来,她走到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 盛延卿已经无碍,沈妤想到两个孩子还在家里,今天的事情,他们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沈妤让来福开车回新宅去,路过茶楼的时候,却见门口站着不少人。 晚上也有许多声音人约在茶楼听曲谈生意,来来往往的客人并不少,但像今天这样,大家堵在门口不进去,却十分罕见。 沈妤命来福停车,她穿过人群,居然看见赵姨娘就站在茶楼门口。 赵姨娘捏着手帕,站在清水茶居的牌匾底下,哭哭啼啼。 “我是来找你们东家的,她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话都不说清楚就莫名其妙把人带走,现在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长里急的满头大汗,“夫人,小姐真不在,您非要见她,我们也没处找啊!” 赵姨娘冷哼,“她不在是吧,那好,我今天就站在这门口等,见不到我儿子,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你们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要去警察局告你们。” 赵姨娘裹紧了身上的披肩,修身的旗袍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一双凤眼自带千万种风情。 赵姨娘不到四十岁,她身上自带一种媚态,男人见了就挪不开眼睛。很少有人能联想到她和盛延卿的关系,反而纷纷猜测,是不是茶楼的老板勾引有妇之夫。 眼看着身边的人话越说越难听,荷香忍不住上前道:“姨夫人,你能不能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二爷被你打伤,我家小姐是送他去医院了,你怎么反咬一口?” “我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心疼吗?”赵姨娘眼睛一眨又要落泪,“试问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我自有我的分寸,轮到到沈妤一个外人插手吗?” 她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沈妤也好意思起名叫清水茶居?我看她的心肠比锅底还要黑,我儿子是被她一时迷惑了,但这还没过门呢,轮得到她来插手我们家的家务事吗?” “你……”荷香语塞,恨恨瞪着赵姨娘。 这时候,盛芸儿忽然走过来,凑到赵姨娘跟前说了一句什么。 赵姨娘的脸色瞬间变了,她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走,快走……”她扶着身边佣人的手,摇摇晃晃往前走,然没有了刚才要和沈妤理论的气势。 来福已打开车门,汽车发动,在众人的注视中走远了。 离开茶楼,汽车的速度便慢下来,沈妤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她越过座椅和赵姨娘说话。 “姨夫人,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吧,要怎样你才能同意煦儿留在我身边?” 赵姨娘捏了捏额角,颤声道:“我儿子呢?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他现在还活着……”沈妤的语气凉飕飕的,见赵姨娘神色紧张,她才继续慢悠悠道,“放心,他已经没事了。” “你骗我!”赵姨娘抓住了座椅的后背,她似乎想越过座椅打人。 来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猛地转动方向盘,把赵姨娘甩回了座位上。 赵姨娘紧张地抓住了扶手,“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盛家唯一的夫人,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儿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汽车越开越远,周围部是陌生的风景,没了路灯的装饰,车厢里也暗下来。 沈妤在黑暗中安静地坐着,她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浮动,她像一只躲藏在暗处的鬼魅,伺机而动。 赵姨娘心里越发没底,神情紧绷,死死盯着沈妤,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沈妤忽然笑了一下,她道:“姨夫人,你这么聪明,应该很会算账。我是秦家的女儿,娶了我,盛家就会得到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将来的生意也会风生水起,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却非要横插一脚呢?” 赵姨娘呼吸一滞,她想反驳,沈妤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万氏说你当初被老夫人赶出家门,狼狈不堪,好容易母子重逢,你为什么会对盛延卿这么苛刻呢?” “子不教父之过,我是替老爷管教他。”赵姨娘道。 “是吗?”沈妤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我还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手上这只手表是意大利进口的,价值上千大洋,我很好奇,你离开盛家的时候狼狈落魄,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说,万氏有钱没处花,舍得下血本买这么贵的东西哄你开心了?” 第三百三十章 以爱的名义 () 赵姨娘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眼神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慌乱。 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要和她过招,还需要加倍小心才是。 “沈妤,你的确很聪明。”赵姨娘语气诚恳,“但这又如何呢,我是延卿的亲娘,我十月怀胎生下他,好容易母子团聚,你觉得是你们的露水情缘重要,还是我这个亲娘重要呢?” 车厢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沈妤的语气透着一丝无奈,“我不是想和你作对。”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啊……”赵姨娘冷笑出声来,“我受了那么多苦,好容易才和我儿子团聚,你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赵姨娘的笑声一发而不可收拾,她笑得前俯后仰,狭小的车厢里,充斥着阴谋的味道。 “停车。”沈妤淡淡说道。 来福把车停在了路边,赵姨娘冷笑着下了车,狠狠摔上了车门。 她对沈妤的示好,不屑一顾。 路灯从车窗里照进来,勾勒出沈妤纤长的下颌,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来福才小心翼翼问:“小姐,咱们要回去吗?” 沈妤点点头,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什么。 夜深了,盛晋煦和盛晋熹已经睡了,沈妤没什么睡意,她坐在客厅里面看报纸。 过不多时,秦绍襄打了电话过来。 “阿妤,你没事吧,我听说赵明玉去茶楼附近闹了,你现在在哪里?” 沈妤的情绪有些低落,她道:“没事了,我让人把她送回去了……” 电话那头秦湘抢着道:“二姐,赵伯母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姐夫对你好就够了。日久见人心,伯母会理解你的。” “这就是明摆着欺负人!”秦曼气鼓鼓的,“别担心,明天我去拜访一下赵明玉,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秦绍襄冷嘲热讽,“大姐,你又没遇到过这种婆媳关系的问题,你去了也只能帮倒忙!” “你找打是吧!”秦曼要拧秦绍襄的耳朵。 电话那头有些吵,沈妤揉揉太阳穴,疲惫地挂了电话。 这场争吵似乎注定是无休无止的,女人都有很强的占有欲,赵姨娘想把控盛延卿的一切,把盛家一切攥在手心里,沈妤也想和盛延卿过他们的小日子。 这道婆媳关系的千古难题,近乎无解。 赵姨娘回到住处以后心情很好,她打开留声机,伴着音乐跳舞。 她身边的佣人张妈妈道:“夫人,咱们这次是赌对了,二爷孝顺,对您唯命是从,只要他和沈妤断了往来,娶一个听话的少奶奶,以后盛家都是您的。” 赵姨娘哼着歌,一脸的满足,她道:“我儿子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当初盛家那死老太婆把我赶出家门,害得我差点死在外面,现在她不是照样躺在棺材里,盛家的一切还不是都听我的。谁笑到最后,才是最后的赢家。” 张妈妈也眉开眼笑,“都是二爷争气,他那么孝顺,是个好孩子。” 这一晚上,赵姨娘并不打算睡觉,她让张妈妈开了一瓶酒,好好庆贺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赵姨娘便顶着一张宿醉的脸,凄凄惨惨地去了医院。 让她有些兴奋的是,沈妤刚好也在。 演戏自然需要主角和配角,赵姨娘一开始还怕缺了配角不生动,没想到沈妤自己送上门来。 “沈小姐,这么巧。”赵姨娘笑得一脸狡黠。 早晨的气温很低,沈妤穿着厚重的外套,带着手套、帽子,整个人都缩在衣服里,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 赵姨娘则穿着摩登的小皮靴,貂绒披肩,是个十足的时髦女郎,在气势上已然胜了一筹。 秦曼和秦湘也起了个大早,两人刚进门,就看见不远处沈妤和一个中年妇人面对面站着。 秦湘小声道:“大姐,没想到赵伯母保养的这么好,年轻又漂亮,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仅从之前的听闻判断,秦湘就知道赵明玉是个难缠的主儿,能看到沈妤和她过招,秦湘有些兴奋。 吃过沈妤的亏,她很希望看见沈妤栽跟头。 秦曼则蹙眉,“老妖精,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地这么花枝招展地出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舞厅里的歌女,真是给姐夫丢人。”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忽然看见不远处走廊里赵姨娘踉跄一步扶住了墙壁。 她扶着一边的椅背,缓缓蹲了下去。 沈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倨傲。 两人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秦湘怕错过什么,拉着秦曼往病房门口走,刚好看见沈妤收起了一沓纸。 这些纸很厚,硬邦邦的,不知道写了什么。 沈妤友好地和秦家两姐妹打招呼,无视了一旁面色如纸的赵姨娘。 “阿妤……”赵姨娘伸过来一只手,拉扯沈妤的袖子。 沈妤轻轻笑了一下,她搀扶着赵姨娘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我大姐秦曼,这位是我的三妹秦湘。” 她又看向赵姨娘,“这是延卿的母亲。” 她神态淡漠,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湘和秦曼面面相觑,尴尬站了一会儿,跑去病房里看盛延卿了。 “阿妤,那些照片……”赵姨娘又来拉沈妤的胳膊,“你千万不要告诉延卿,这孩子从小命苦……” 沈妤冷冷推开了她,“他命苦,并不代表你可以利用。你是生了他,但你没养他,没教他任何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索取呢?” 赵姨娘的泪珠滚下来,她低沉着声音道:“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我能有什么办法!你难道不了解万氏的为人吗?我要是不听她的,我就活不成。” “可她现在已经死了!”沈妤几乎吼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用爱的名义来作恶。 都说骨肉亲情,可赵姨娘打盛延卿的时候,什么时候顾及过这些呢? 她的眼眸中渗出寒意,她冷冷看着赵姨娘,道:“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三百三十一章 赵姨娘的秘密 () 盛延卿头部受伤需要卧床静养,他住院的这几天,赵姨娘始终没出现,倒是张妈妈来过几次,送来了一些补品。 茶楼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王世均也来看望盛延卿,沈妤送他出门,低声道:“多谢王大哥。” 王世均笑了一下,“你哥哥,几个姐妹,从来不会跟我客气的。” 沈妤想起来,上次王世均说想要私下处理沈辛婷,沈妤对他刻意保持的疏远和冷淡,心中有些惭愧。 王世均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你说的对,很多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还不清楚沈家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势力,不能轻举妄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边法国梧桐遒劲的枝条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王世均身材高大,穿着厚厚的皮草,衬得沈妤身材娇小,像个跟在大哥哥身后的小姑娘。 沈妤抬眸看着王世均,“王大哥,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希望此事你能够保密,我不想让盛延卿知道。” 王世均点头,“这个你放心,赵明玉待过的那几户人家,我也会派人去打个招呼。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到桐城来。” 王世均心思缜密,早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当。 临走前,他忍不住道:“盛老弟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我在想,告诉他真相,未必是一件坏事。” 沈妤站在暖暖的阳光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很多事都是多余的,但还是忍不住想为他做。” 她眼中,清风朗月一般的他,不值得为这样的小事烦心。 她喜欢的,正是他的谦和,他宝玉一般温润的性格。 “忍不住……”王世均轻轻摇头,情不能自己,说的大概也是这三个字吧。 去洗手间的时候,沈妤把手袋里的照片掏出来,撕碎,冲进了下水道里。 赵姨娘身上的确有很多疑点,她离开盛家以后的这几年,并没有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被关在乡下,一住就是十多年。 万氏见赵姨娘有几分姿色,就让她去伺候富商,她当过别人家的侍妾,当过地方官员的情人。后来,听闻万氏死了,盛家倒了,她才回到清水镇,和盛延卿相认。 沈妤不知道这个女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当初盛老夫人把她赶出家门,是不是真的因为大夫人的陷害,也已经无从查证。 盛延卿住院的那天,沈妤拜托王世均去查,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赵姨娘的过往。 好在,赵姨娘还有基本的羞耻心,这些照片足以成为她的掣肘。 盛延卿出院以后,从茶坊管事那里听说了茶楼的事。 他气冲冲跑到赵姨娘的住处,但见到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赵姨娘,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张妈妈道:“少爷,你别再责怪夫人了,前两天她出门吹了风,现在还病着。” 赵姨娘的病是真的,她是被沈妤吓病的。 这个世道容不下不贞不洁的女人,如果她的过往被别人知道了,她就只有死路一条,盛家宗族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是离开盛家,离开盛延卿,她又能去哪里呢?她不想再像过去一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赵姨娘看着盛延卿,泪水不听话地往下淌,“延卿,是娘错了,娘不该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住院的这几天,娘也不能心安。” 盛延卿拧眉,他还在想茶楼的事,处在气头上,自然不会顺着赵姨娘铺好的台阶下。 赵姨娘拉住他的手,“娘真是糊涂了,阿妤是个好孩子,你住院的这几天,她没日没夜地照顾你。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都是真心的,你们想要在一起,娘不会再阻拦你们的。” “娘!”盛延卿的神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一天,赵姨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盛延卿无比温柔。 离开的时候,盛延卿忽然问:“张妈妈,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着我娘的?” “二爷……奴婢是二老夫人……不对,是很早以前就伺候夫人的。”张妈妈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盛延卿会问这种问题。 盛延卿十分孝顺,对赵姨娘千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私下下,张妈妈却很害怕盛延卿。 这位稳坐上盛家当家人位置的年轻人,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不怒自威。 盛延卿点了点头,张妈妈以为自己躲过一劫。 她心中正窃喜,却又听见盛延卿对朱进道:“张妈妈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不能再伺候夫人了,送她回乡下老家吧。” “二爷,奴婢什么都没做啊……”张妈妈跪下要求饶,朱进拿了块抹布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盛延卿又看向院子里其他佣人,“夫人病了,先不要打扰她,你们都要尽心伺候。” “是。”院子里的佣人齐声道,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自此大家都知道,二爷很避讳盛家二房的事,张妈妈因为和二房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被毫不留情地送走了。 明眼人却知道,赵姨娘私下里胡闹是小事,盛延卿不会放在心上。但她去茶楼跟前闹,是败坏沈妤名声,砸盛家茶坊招牌的大事,这种是非不分的事情,盛延卿不会纵容。 赵姨娘这边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新宅,沈妤心中道:“看来真像王大哥说的,是我想多了,他处理事情,也有他的分寸。” 赵姨娘待在西城别院里面养病,没过几日,秦曼却忽然打电话过来道:“到底有没有舞会啊?我要不要准备舞鞋呢?” 沈妤心中不解,“什么舞会?大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秦曼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大白天的你是在梦游吗?是订婚宴啊,到底会不会安排舞会,我新买的这条裙子没有搭配的舞鞋,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订婚宴?”沈妤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算啦,不问你了,我去问盛延卿。”秦曼极其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沈妤拿着话筒还在出神,这么说,盛延卿背着她安排了订婚宴? 第三百三十二章 订婚宴 () 看一眼日历,已是冬月十九号。 沈妤想起来,初雪落下的那天,盛延卿曾答应她,要在冬月举行婚礼。 中间赵姨娘横插一脚,她原本以为当初的约定不作数了,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十分欢喜。 赵姨娘在茶楼门前那一闹,她更需要有人为她正名。 她刚刚想到的事情,盛延卿已经着手去做了。 沈妤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茶楼和家两点一线,一门心思想把茶楼经营好。闲暇之余,她会安排厨房给茶坊那边送饭菜。 两日后,盛延卿亲自给她送来一份请柬。 他把请柬放在桌子上,淡淡说道:“一位朋友后天要办订婚宴,我们一起去参加吧。” 他故弄玄虚,沈妤也只当不知道,从善如流地拿起了请柬,“谁要订婚了?” 盛延卿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满是期待地看着沈妤。 红色的请柬上用金色的毛笔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沈妤从沙发上站起来,扑进了盛延卿怀里。 她紧紧抱着他,怎么都不愿意分开。 盛延卿问:“怎么了,你不开心呀?” “那倒不是,只是没那么惊喜……”沈妤狡黠一笑,“你忘了我大姐是个大喇叭,她知道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盛延卿低头吻她的额头,“小狐狸,知道了还一本正经地跟我演戏。我想给你个惊喜,不成想,是你刻意给我制造惊喜。” 沈妤吐吐舌头,“都一样,都一样……” 盛延卿把她压在了沙发上,轻轻吻她的嘴唇。 这场订婚宴盛延卿忙的手脚不着地,沈妤反倒乐得清闲,婚宴他来准备,请柬他来准备,就连那天要穿的衣服,都是他来准备。 她有些担心赵姨娘的事,订婚宴上,双方长辈都要出席,赵姨娘能乖乖当一回慈祥的长辈吗? 她很想私下打听一下,不过想到几日前盛延卿雷厉风行地处置赵姨娘身边的下人,她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沈妤觉得,把一切交给他就足够了。 订婚的日子转眼便到了,一大早,荷香和盛芸儿便把沈妤从被窝里拉出来,帮着她梳头,化妆。 芙蓉有一双巧手,她按照沈妤说的,把她的长发盘在脑后,两侧又留有少量头发,烫成波浪状修饰脸型。 沈妤的刘海部用发卡固定起来,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她明眸皓齿,神采奕奕。 秦曼捧着沈妤的礼服一直看,她满心满眼的羡慕。 不得不说,沈妤很会打扮,她的妆容落落大方又别具一格。 盛延卿则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沈妤觉得他今天格外地英俊帅气。 这场宴会,既是沈妤和盛延卿的订婚宴,又是她以秦家二女儿的身份首次亮相,意义非凡。 她自认为参加过不少宴会,见过许多场面,但当她到达宴会现场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情形惊讶到了。 订婚宴是在隆成大酒店举行的,整个一楼大厅被清空,布置成了宴会大厅。来来往往都是桐城的权贵名流,每个人都西装革履,气度不凡。 悠扬的小提琴声,玻璃酒杯轻轻碰撞的声音,还有客人们小声交谈的说话声充斥着整个大厅,侍者端着托盘走来走去,彬彬有礼。 盛延卿小声道:“走吧,今天你才是女主角。” 沈妤有些紧张,她握紧了盛延卿的手。 交换完订婚戒指,是给双方的长辈敬酒。 沈妤有些惊讶的是,今天的赵姨娘衣着朴素,画了很简单的妆,她笑容和蔼,看向沈妤的时候,眼里都是带着笑的。 沈妤也对赵姨娘笑,“阿妤敬伯母一杯……” 赵姨娘故意板起脸,和一旁的周萍珍开玩笑,“这孩子,还叫伯母吗?” 沈妤脸颊微微泛红,她喊了一声,“娘。” 秦竞轩也很高兴,长辈坐席这边时不时有笑声传来,一切都恰到好处。 沈妤看了盛延卿一眼,她轻轻掐了盛延卿一下,“这不是在做梦吧?” 盛延卿动作夸张地轻呼一声,而后,他揽着沈妤的肩膀,轻轻吻她。 他在她耳边低喃,“这感觉,也像是梦里吗?” 沈妤笑了,心里甜蜜蜜的,连吻都觉得是甜的。两个人的脸颊都微微泛红。 “哇……还没真正结婚呢,现在就等不及了?”秦绍襄在一边起哄,他身边聚集着不少人,是他来桐城以后认识的新朋友。 他的这些朋友们,不管私下如何放荡不羁,在秦盛两家的订婚宴上,他们个个英俊帅气,气度儒雅不凡。 唐盼盼和周莹雪也来了,盛延卿被秦绍襄拉走了,沈妤便和她们两个在沙发旁说话。 唐盼盼是个自来熟,她热情大方,很容易就和陌生人处成朋友。 她看向沈妤的目光满是羡慕,“我以后订婚的时候,也要梳这个发型,还有这身礼服,真好看!” “好啊,到时候我来教你怎么梳。”沈妤低下头,大大方方地让唐盼盼看自己的头发。 这是二十一世纪最普通不过的新娘妆,她从前在网上看过教程,没想到在民国居然是一种时尚。 唐盼盼端了香槟过来,小声道:“我今天刚来的时候,也被这场面吓住了。刚才粗略看了几眼,那边男宾客有不少大人物呢。海关总长康劲年,财政部副部长武先生,还有那位,市长家的公子……” 唐盼盼的父亲是开书局的,这样一比较,她的家世就很一般。 能把隆成大酒店包下来,又邀请这么多名流,她对沈妤满是羡慕。 周莹雪低头喝了一口酒,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没什么存在感。 沈妤早知道秦绍襄并不真像别人认为的那样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他结交这些人,有目的,也有手段。 将来,秦家的声音要在桐城往大了做,离不开这些人的支持,他花天酒地这些日子,实则是把路都打通了。 唐盼盼挽着沈妤的胳膊,“阿妤,我好羡慕你,有那么疼你爱你的父亲兄长,还有那么多姐妹,现在又有一个这么英俊的未婚夫,这天底下的美事,都让你占了!” 沈妤伸手点了点唐盼盼的额头,“你也都会有的,而且肯定不会比我差。”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盛延卿的身影,目光从长辈席上掠过,却看见让她有些惊讶的一幕。 第三百三十三章 更名 () 沈妤清楚地看见,海关总长康劲年,这个和沈家交情匪浅的人,居然和秦竞轩站在一起。 两个人很熟络的样子,秦竞轩的手搭在康劲年肩上,似乎在说什么很有意思的话题。 “我先过去一下。”沈妤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要去会会康劲年。 沈妤觉得,沈辛婷能从在监狱中脱身,这和康劲年脱不了干系。 秦竞轩看着沈妤过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阿妤,快过来,这是你康叔叔。我们年轻的时候,还在一块读过书呢。” “康叔叔,我敬您一杯。”沈妤笑意盈盈,她举了一下酒杯。 康劲年转过头来看沈妤,“我们之前见过的,要是早知道是你的女儿,我就不端着架子了。” “还不端架子,我看你这架子,是想放也放不下去了,都这么大的官了,架子该有的。”秦竞轩哈哈大笑。 两人又说起读书时候的趣事,沈妤在一边听着,原来康劲年、秦竞轩还有她的继母周萍珍很早就认识。 不过,周萍珍那时候不是在读书,她是学校食堂卖饭阿姨的女儿,常常去食堂帮忙,一来二去几个人就认识了,花钱大手大脚的阔少爷谁不喜欢呢? 秦竞轩又把沈妤引荐给其他人,他介绍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着笑,“这是我的女儿,阿妤。” 自秦竞轩介绍完以后,沈妤的名字里不再有一个沈字,别人喊她秦小姐,她的名字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秦妤。 交际圈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在此之前,虽然秦竞轩已经私下认过女儿,但没人会喊她秦小姐。 能摆脱“沈”这个姓氏,秦妤心里也高兴。 周萍珍对秦妤也是满脸堆笑,“阿妤,你爹找了你十多年,现在好了,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们也能安心了。只是你母亲……” “我母亲怎么了?”秦妤疑惑的问。 周萍珍压低了声音,“你小时候关于你母亲的事,真的不记得了吗?她是最疼你的。” 这是周萍珍第二次问沈妤母亲的事,秦妤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过去的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算啦算啦,不提不高兴的事。”周萍珍又给自己打圆场。 盛延卿走了过来,步子有些踉跄,显然喝了不少酒。 秦妤塞到盛延卿嘴里一片橙子,“别跟我哥喝酒,他最喜欢耍赖……” “秦家的女婿可得会喝酒。”秦竞轩在一边道,盛延卿还没站稳,又被拉走了。 “爹!您手下留情……”秦妤撒娇道,秦竞轩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 秦妤这才回到沙发那边,和唐盼盼几个女孩子说话。 盛家这次共包下了隆成大酒店的两层,一楼是餐厅,二楼则是客人们休息换衣服的地方,有一些客房。 坐在沙发上,能看见二楼的楼梯旁的情景。 秦妤正喝着饮料,唐盼盼戳了戳她的肩膀道:“二楼站着的是你大姐吗?她是在和谁说话?” 秦妤抬头看去,果真看见秦曼站在楼梯旁边。 秦曼喜欢交际,自从接到宴会的请柬,她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今天的秦曼,打扮地也格外精致漂亮。 她穿了一件银色绣牡丹的旗袍,修身的旗袍勾勒出她身体的玲珑曲线,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带着女性独有的魅力。她的眉眼,多少随了她的母亲,带着一丝倨傲,就像盛绽的牡丹花,高贵美艳,不能轻易攀折。 秦曼的模样、出身都不差,有这些在,她的臭脾气也就不值一提了。但她仍旧硬生生拖成了一个大龄剩女,让很多人不解。 名媛圈子里议论起来的时候,偶尔有人提到这一点,唐盼盼就稍稍多注意了一些。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请我跳一支舞就这么难吗?” 秦曼的嗓门本来就大,她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从二楼传了下来。 秦妤恰巧就坐在她下方不远处,将楼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会跳舞。”男子嗓音低沉,是王世均。 秦曼有些歇斯底里,“你别骗我了!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对不对!” “不是的……”王世均想要解释,秦曼却忽然翻过了栏杆。 她站在栏杆外面,两手抓着栏杆,脚下是不足一手掌宽的台子。 沙发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秦妤也吃了一惊,秦曼的酒品很差,她上次已经见识过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胡闹,不知道秦曼这次又喝了多少酒。 就在大家以为秦曼耍酒疯要跳下来的时候,她牢牢抓住了栏杆,还在和王世均说话。 秦妤放下酒杯往楼上跑,王世均不懂得怜香惜玉,秦曼又是一根筋,她不希望秦曼真的出什么意外。 秦曼还挂在栏杆上,王世均也吓坏了,他道:“你快下来,掉下去很危险。” “我是谁?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秦曼哭着问。 王世均低垂下眼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曼儿!” 秦曼的情绪这才稍稍稳定,她噘着嘴道:“你来抱我,抱我我就下去。” 王世均脸色变了又变,十分为难。 秦妤气喘吁吁地站稳脚,她推了王世均一把,做了个祈求的动作,“王大哥,你抱她一下没什么。我大姐喝醉了,跟个小孩子一样。” 王世均浓密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 他犹豫间,秦曼忽然一脸悲愤地松了手,直直地朝楼下摔下去。 二楼是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如果秦曼真摔到了脑袋,难免性命不保。 秦妤心里咯噔一下,她本能地冲到栏杆旁边。 她没有看到意料当中秦曼血溅当场的场景,秦绍襄在楼下接住了秦曼,他冲过来充当了肉垫,被秦曼压在了身下。 王世均也傻眼了,他没想到,秦曼真的会跳下去。 宴会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响起秦绍襄的惨叫声。 “大姐,你怎么这么重,我的腰……我的胳膊……平时让你少吃一点的……” 唐盼盼和周莹雪把秦曼扶了起来,经过这么一吓,她已经醒酒了,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绍襄。 王世均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他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要滴出水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秦曼的任性 () “王大哥……”秦曼知道自己闯了祸,瑟缩着往后躲。 秦竞轩和周萍珍也吓坏了,两人也走过来查看秦曼的伤势。 周萍珍几乎要落泪,“曼儿,你怎么样,这么高的楼梯,你痛不痛啊?” 秦竞轩瞪了秦曼一眼,“谁让你喝酒的!” 王世均直直地走过来,他没有看闯祸的秦曼,也没有看秦竞轩夫妇,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背起秦绍襄,“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盛延卿招呼招呼朱进过来帮忙,秦妤要跟过去,盛延卿对她摇了摇头,“有王大哥在,放心吧。” 因为这个小插曲,宴会提前结束了,客人们的祝福已经送到了,秦妤和盛延卿一一送他们离开。 客人们部走光了,秦竞轩才拉下脸,狠狠地训斥秦曼。 “谁让你喝酒的,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妹妹的订婚宴,这么多人看着,差点被你搞砸了!” “我秦家的女儿不是嫁不出去,王家不稀罕,你还死缠烂打做什么!有没有点志气!” 秦曼开始只是低着头,听到后面一句,她没忍住,呜呜哭起来。 周萍珍心疼女儿,在一边打圆场,“老爷,曼儿今天也是大难不死,你别骂她了,她已经知错了……” “知错,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还有你,每次都纵着她,一次次的,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秦竞轩气愤地拍桌子。 秦曼哭的更伤心了。 宴会厅里人已经散了,盛延卿和秦妤从外面回来,正看见屋子里这一幕。 周萍珍挨了骂,不敢再说什么,秦湘也不敢往前凑,站在一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一屋子人就傻站着听秦曼哭。 盛延卿看火候差不多了,开口道:“爸,大姐也不是有意的,是我没考虑周。” 秦竞轩冷哼了一声,他背着手往外走,算是给了未来女婿一个面子。 周萍珍这才敢哄女儿,“曼儿,别哭了,王家那边由我去说。你放心,你和王世均的婚事,是王家老太太点过头的。等咱们回了北平,一切有娘替你做主。” 王家富甲一方,生意做得很大,秦曼要是能嫁给王世均,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周萍珍很看好这门亲事。 秦曼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才不闹了。 秦妤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好心提醒道:“我哥还在医院里,你们不打算去看看吗?” “一个大男人,压了一下能怎样?”周萍珍不以为意,然不把秦绍襄放在心上。 她甚至觉得,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秦妤,如果不是她着急订婚,刺激了秦曼,她也不会失控翻过围栏。 秦妤心中冷笑,婚宴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一扭头却是这样一副自私的嘴脸。 这母女三人已经忘了,如果不是秦绍襄,秦曼非死即伤。 从酒店出来,秦妤径直去了医院。 秦绍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秦妤坐在他身边,咳嗽了一声,道:“别装了,是我。” 秦绍襄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暗中观察一番,见秦妤身后没有其他人,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 病房里是大片的白色,他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神色带着一些疲惫。只是,他脸上仍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仿佛天塌下来,都和他无关。 秦妤忽然有些心疼,她神情有些低落,她问:“从前在秦家也是这样吗?你处处为那两姐妹摆平麻烦,受了伤,到头来挨打受罚的还是你?” 秦绍襄一脸无所谓,“一家人不就应该是这样吗?谁让我是家里的男人呢,不护着你们这些傻女人,岂不是要把天翻过来?” 有人索取,有人甘愿付出,这才是一家人之间的默契。 秦妤沉默了一瞬,她心中道,希望你的这份好意,不会被辜负。 秦妤准备去医院的食堂买饭,她在走廊里碰见了王世均。 王世均一只手提着饭盒,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毛巾。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做这些细致的活儿,十分不协调。 王世均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他解释道:“绍襄说他想喝羊肉汤……” 北平的冬天,羊肉汤、涮羊肉火锅,这是无聊的冬日必不可少的一件乐事。受了伤,秦绍襄便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要这个那个。 秦妤静静地看了王世均一眼,她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一丝暖意,他并不像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无情。 “秦曼怎么样了?”王世均又问。 “挺好的,这会儿应该睡下了。”秦妤淡淡说道,她不想提周萍珍母女。 傍晚时候,盛延卿过来了,他陪着秦妤去问了秦绍襄的情况。 腰部扭伤,胳膊脱臼,手腕骨裂,秦绍襄的伤势,远比秦妤想的要严重很多,不养个十天半月不会好。 秦妤很想去质问秦曼,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要别人承担后果。 盛延卿把她搂进了怀里,他道:“阿妤,别去干涉,这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你爹不是黑白不分的人,他心里都知道这些。” 秦妤点点头,秦竞轩管家一向严明,这是唯一能给人安慰的地方。 纵使明白这个道理,她仍旧觉得意难平,她替秦绍襄感觉到不值。 盛芸儿听说了此事,当即坐不住了,她主动请缨,“小姐,让我去医院照顾少爷吧,平时少爷对我们都很好。” 秦绍襄常来新宅蹭饭,每次来都不会空手,把佣人们打发地心满意足。 秦妤想了一下,没有反对。 王世均有不少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他没有时间。况且,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照顾人呢? 三天以后出院,秦绍襄理所当然地又想上王世均的车。 秦家的车也开了过来,佣人打开车门,道:“少爷,老爷说让你搬回家住。” “什么?”秦绍襄变了脸色,他捂着脑门,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在王公馆住习惯了,他怎么胡闹都没有人管,他不想回家天天面对自己老爹那张臭脸。 王世均从身后扶住了他,他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秦曼把车窗摇下来,她看着王世均,“王大哥,我们后会有期。” 第三百三十五章 洗手做羹汤 () 秦绍襄在家休养,盛延卿悄悄推掉了安排好的婚宴,预定的婚纱也仔仔细细收起来。 冬月里举行婚礼的约定,他一直放在心上。 事出有因,秦妤没问,他也没再提。 冬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这段时间,周萍珍一直很规矩,秦曼也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当了一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 一进腊月便下了好大的雪,盛延卿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寒意。 秦妤帮着他换衣裳,大冷天的,他贴身的衣服里却有一股子汗味儿。 “去哪里了?一身的汗。”秦妤嫌弃道。 盛延卿不由分说地抱住她,“哪里有汗味?你是不是闻错了,凑近了闻一闻。” 秦妤推他,“跟你说话呢,能不能正经点?” 盛延卿低头吻他,他身上凉飕飕的,嘴唇却是火热的。 他道:“年底会有一场拍卖会,有城外的茶山,我去实地考察了一下。” “茶山?”秦妤眼睛放光,“如果能在省城外面种茶树,的确减少了很多成本。” 生意越做越大,对茶叶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如果一直靠收购茶叶,增加成本不说,很难做出精品。 盛延卿接过荷香递过来的热茶,“这事还没谱呢,这次的茶山有不少人想要,能不能拍下还要另说。” 秦妤点点头,她笑着道:“我还没见过拍卖会呢,能去见识一下也不错。” “要参加拍卖会,你以什么身份去呢?”盛延卿故作为难地挠挠头。 秦妤斜睨了盛延卿一眼,“当然是跟着我爹他们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一定也不会错过的。” “我觉得……”盛延卿挑眉,“还是以盛家女主人的身份去更好,还能帮我参谋参谋。” 秦妤推开他,“到时候再说吧。” 订婚宴以后,盛延卿来新宅的次数多了起来,他叹气道:“干脆让我搬过来住吧,来来回回跑怪麻烦的。” 秦妤瞥了他一眼,“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你要是不想来就算了。” 她故作生气,别过身去看窗外。 盛延卿又过来哄她,“我是开玩笑的,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你说了算。” 秦妤失笑,“你愿意听,我可没说我愿意管。” 外面大雪纷飞,秦妤突然道:“我想吃羊肉涮火锅了。” 前些天秦绍襄住院,王世均跑出去给他买羊肉汤,秦妤当时就闻到了味道,心里一直想着。 “好,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盛延卿道。 佣人买来羊肉和配菜,他居然系上围裙,亲自去了厨房。 佣人们惊讶地目瞪口呆,盛芸儿连忙道:“二爷,我们来吧,这些活哪是您能干的?” 盛延卿和煦一笑,“这不算什么,从前在外面跑生意,路上没有旅店,都是自己生火做饭。出门跑生意,做饭是必会的手艺。” 他说着已经利落地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开始洗菜。 秦妤站在门边看,佣人们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盛延卿气度儒雅,他的身材颀长高大,挽起袖子洗菜的时候,匀称结实的小臂就露出来。 君子远庖厨,盛延卿接受的是传统教育,秦妤没有想到,他也会洗手作羹汤。 秦妤要帮忙,盛延卿拦住她道:“你别进来,我把肉一切,很快就好了。” 他动作麻利,做起厨房的这些琐事来,井井有条。 屋子里烧着壁炉,暖融融,秦妤刚招呼荷香摆好东西,就听见门外秦绍襄的声音道:“还是阿妤了解我,知道我这几天想吃羊肉锅子了。” 他推门进来,王世均也跟在他身后。 一段日子不见,秦绍襄气色很好,王世均却眼圈乌青,没什么精神。 秦绍襄往厨房里探头,“咦,盛延卿居然会做饭?以后可有的吃了……” 盛延卿道:“要看阿妤喜欢吃什么。” 秦绍襄又笑着看向秦妤,“当然是喜欢吃我爱吃的。” 东西摆好了,四个人坐下来,涮肉,吃火锅。 秦绍襄在家里被拘着早就待不住了,终于寻了个由头出门,二话不说就要解手上的绷带。 王世均夹了一筷子肉给他,“别解了,解了还要系。” “也是,那算啦。”秦绍襄从善如流,安心吃碗中的肉。 秦妤和盛延卿坐在一侧,都是熟悉的人,盛延卿也毫不避讳,目光一直落在秦妤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他给她涮肉,夹菜,满眼都是爱意。 秦绍襄时不时看秦妤一眼,动不动啧啧几声。 他想开口的时候,王世均就会夹些菜过来,堵住他的嘴。 酒足饭饱,秦绍襄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提议道:“冬天就应该多聚聚,我听说有一位名角要来桐城,后天会在戏楼唱上一场,要不要一起去看。” 秦妤道:“该不会是爹不允许你出门,你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吧?” 秦绍襄扁扁嘴,“你们就说去不去嘛!” 王世均道:“我都行。” 盛延卿则看向秦妤,他对戏子不感兴趣,如果秦妤要去,他倒是可以陪着。 “霜华可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一票难求。”秦绍襄继续鼓动。 “霜华吗?”秦妤抬眸,淡淡问道,“是不是报纸上说的那个?” 秦绍襄仿佛找到了知音,“对,就是他。霜华到桐城首次登台亮相,票一开售就部卖光了。” 这四个人当中,没人懂戏曲,秦绍襄也是跟着瞎起哄。 赌马喝酒捧戏子,这是富家子弟的标配。 秦妤还想请霜华登台的事情,想了一下就答应下来。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桐城的雪下的快,化的也快。马路上的雪水还未结冰,就被来来往往的汽车碾碎了。 寒冷丝毫不影响戏迷们的热情,一大早,戏院门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站在二楼的雅间里,沈妤淡淡扫了一眼,今天这场戏,倒是有不少熟人。 几人都不懂戏,选了二楼的雅间,点了几样小菜边吃边看,不想去一楼凑热闹。 王世均指着楼下的座位道:“看戏最抢手的不是二楼这些雅间,靠近戏台那一排,才是一票难求。” 沈妤抬头往外看,有几个熟人就坐在这些炙手可热的座位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 霜华 () 舞台正中分开,周星启坐在靠左的位置上,沈淮安则坐在右侧的位置。沈淮安身边还有一位妙龄女子,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纤细白皙的小腿轻轻翘着,一举一动姿态万千。 这女子戴着一顶英伦帽子,网纱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饱满的红唇带着一丝妖冶和妩媚。 秦妤只能在包厢里看到一个大概的侧脸,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认出,这个人就是前些天被掉包的沈辛婷。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沈辛婷微微侧身,和沈淮安说了句什么。她鲜红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很快,戏开唱了,霜华一登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秦妤有些心不在焉,她无意中低头,目光与沈辛婷相接。 沈辛婷笑的很温柔,她妖冶的红唇似暗夜中绽放玫瑰,美得惊心动魄。 秦妤淡淡微笑,她下巴轻扬,神情倨傲。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沈辛婷这么快抛头露面,又和她一起出现在戏楼,这肯定不是巧合。 霜华的戏不知觉中唱完了,秦绍襄忍不住赞叹道:“原来真有男人比女人还好看,霜华要是个女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 “他已经迷倒很多人了。”盛延卿淡淡道,楼下戏迷们正围在戏台周围,想要近距离一睹霜华的风采。 盛延卿给秦妤换了被热茶,他柔声问:“怎么了,看你刚才就心不在焉,戏不好看吗?” “没有……”秦妤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好像看见沈辛婷了。” 她再次扭头往人群中看,却发现沈辛婷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沈淮安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盛延卿笑着摇摇头,“手下败将而已,没必要这样草木皆兵。温泉山庄的事还没结束呢,她不敢乱来的。” 嘴上这么说,盛延卿还是私下吩咐,让人在戏楼里里外外看一看,盯紧沈淮安。 秦妤静静看着一楼大厅里乱糟糟的人群,心里很快有了一个主意。 戏唱完了,戏楼的活计拿了托盘进来。霜华这样的名角,赚钱不是单靠那几张戏票的,真心想捧他的有钱人,都会在戏唱完之后给一些赏钱。 当然,给多给少看客人的心情,没有什么规定。 秦绍襄给了一千大洋,王世均也跟了一千。 到了秦妤这里,她却给了一万。 秦绍襄目瞪口呆,“阿妤你今天不会发烧了吧?平时在你家吃顿饭都要我掏饭钱,现在这么舍得花钱?” “还是说……你看上这个霜华了?” 盛延卿冷冷看了秦绍襄一眼,吓得他立即住了嘴。盛延卿也跟了一万大洋,他永远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秦妤。 霜华的主场并不在桐城,这次只是来落个脚,应朋友的邀请唱上一场,过几天他还要走。 戏看完了,几人坐下看菜单,点菜。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道:“秦少爷,秦小姐,多谢两位的支持,方便进来吗?” 说话的是霜华,他已经卸了妆,换上了常服。没有彩妆的掩盖,他的容貌便更加出众。 霜华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眼波流转,五官精致,一颦一笑风韵十足。他的声音,清雅好听,举手投足又没有一丝忸怩,男人味十足。 屋子里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霜华几眼。 霜华脸上的笑容浅淡,他举杯道:“初来桐城,能得到几位支持,实在荣幸,我敬几位一杯,聊表心意。” 他说着已端起酒盅,仰头一干而尽。 秦妤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霜华的脸上,淡淡微笑。 霜华走后,秦妤忍不住赞叹,“原来真有男人生的这么好看,我要是个男人,也喜欢这样的。” “你喜欢什么?”盛延卿看着她问,秦妤吐了吐舌头,又改口道:“我是说如果我是男人会喜欢他,现在跟他站在一起,都被比下去了,没意思。” 盛延卿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谁说的?他再好看,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 秦绍襄已经对两人无时无刻不秀恩爱的行为习惯了,他学着盛延卿的模样去摸王世均的脸,“他再好看,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 男人的皮肤略粗糙,秦绍襄温软的掌心摸到了他脸颊上的胡茬,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他继而又笑起来,不知道霜华的脸,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上万大洋的打赏,足以让霜华亲自过来敬一杯酒。楼下也有不少贵客,霜华也要一一应酬。 他正在给市长家的公子的敬酒,秦妤忽然走过去道:“可否请你到清水茶居唱一场呢?” “这……”霜华有些尴尬,他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刚才在雅间里的时候不提,现在当着这么多贵人的面,他要是轻而易举答应,就是降低身价。 戏子歌星都需要人捧,他要高高在上。 霜华深知这一点,他温婉一笑,道:“秦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的行程都已经安排满了,下次吧。” “这样啊……”秦妤满脸的失落,她又问,“那你可否赏光一起吃个便饭呢?” 霜华的脸彻底僵住了,秦妤这根本不是邀请,是**裸的侮辱。 他变了脸色,将自己的不悦彻底表现出来。 有人过来打圆场,霜华有其他应酬,转身愤愤走了。 周星启就站在不远处,他过来道:“你喜欢他?私下里给他这样的邀请,他一定求之不得。一个唱戏的,哪里来的这么大脸?” 戏子是供人消遣的,周星启打心眼里瞧不上霜华。 秦妤道:“你今天来这里,不也是捧他的吗?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秦妤的目光淡淡扫过观众席,很快发现了周星启的意图。 今天来看戏的不光是戏迷,还有市长家的公子和财政部武部长的儿子。沈淮安和周星启出现在此处,他们不是来看戏的,而是想和这两个人结交。 这两人都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刚才秦妤的唐突表现,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同意登台 () 武平川冷淡地看了秦妤一眼,他小声和李廷说话,“这是谁?就她这模样身段还想和霜华……” 李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这是秦竞轩的二女儿,上次在订婚宴上,咱们见过的。” 武平川又往秦妤这边看,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淮安横在中间,道:“霜华在雅间略备薄酒,就等着你们了……” 武平川和李廷笑的一脸猥琐,一前一后上了楼。 沈淮安这才转过身来看秦妤,他的喉头梗了一下,有些艰难地道:“阿妤,上次在温泉山庄,是辛婷不对……” “不用了,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秦妤神情冷淡。 沈淮安便想到了偷梁换柱一事,秦妤这么说,看来是还不知道。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们远点。”沈淮安目光一指楼上,小声劝诫道。 秦妤也朝着楼上看,李廷和武平川已进了房间,门关的死死的。 她想到霜华的清雅,再想到这两人的猥琐,很难联系到一起。 霜华真的会跟这些富家子弟厮混吗,还是说里面的人压根不是霜华。 清水茶居开在桐城最热闹的商业街,要想要维持开业时候的热度,就要不断地制造噱头。 秦妤想要请霜华登台唱戏,盛延卿表示理解。 他道:“请不到霜华也没关系,还有很多别的人选,不急于这一时。” 盛延卿和秦妤说话,她却没有回应。 盛延卿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又发呆,想什么呢?” 秦妤笑起来,“我在想,霜华要来清水茶居唱戏的话,该去哪里发广告能让更多人知道。” “他不是已经拒绝了吗?”盛延卿有些疑惑。 秦妤笑的一脸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报纸上刊登广告都要提前预定,回到家,秦妤就联系了唐盼盼,要她帮忙在报纸上留出一则广告的位置。 唐盼盼也好奇,“要打什么广告呀?我让人提前写好,先排版。” “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秦妤淡淡说道。 唐盼盼更是一头雾水,要打广告却不知道内容,这是什么意思? 秦妤在家里等着,果然第二天,她接到了霜华的电话。 “秦小姐,我推掉了几个应酬,明天有时间登台。”霜华好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好,多谢,我来安排。”秦妤笑着答应,她的语气透着兴奋。 确定了时间和要唱什么,秦妤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亲自去书局找唐盼盼说广告的事情。 路过一家百货大楼门口,她又见到了沈辛婷。 门口人来人往,黄包车走的很慢,沈辛婷也看到了秦妤。 一个月时间不见,沈辛婷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由当初那个娇俏温婉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妖艳的女子,画浓妆,涂颜色很重的口红,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妖冶的红唇。 “停车。”秦妤拍了下扶手。 沈辛婷朝着秦妤走过来,她笑靥如花,“好久不见呀,看来你最近过得很不错。我很佩服你,手上沾满了鲜血,却还能过得这么安心。” 秦妤平静的目光落在沈辛婷身上,她的语气格外认真,“我说过,害死你爹的不是我。如果你爹还活着,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沈辛婷脸上的笑容不减,她对秦妤的话丝毫不在乎。 她脸上的表情也格外平静,这就说明,在她眼里,秦妤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根本不值得生气。 秦妤坐在黄包车上,冷风从她脸颊上吹过,她忽然下定了决心。 她本来不想要沈辛婷死的,但现在看来,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霜华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他来桐城的时间不多,戏迷们就对每一场戏都格外珍惜。 霜华要在清水茶居登台的消息一放出去,票很快被抢光了。 还有不少熟人找到秦绍襄头上,让他帮忙弄一个座位。 盛延卿知道了此事,心里的疑惑更甚,他打电话问:“你是怎么知道霜华一定会同意登台的?” 秦妤狡黠一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张罗起来,卖更多的茶叶。” “狡猾的小狐狸!”盛延卿道,他又有些不放心,“我要去杭州一趟,你自己万事小心,遇到什么事别逞强。” “知道了。”秦妤乖巧地答应,盛延卿不在,她更能施展自己的拳脚。 开唱这天,李廷和武平川这两个桐城数一数二的纨绔自然也来了,他们要捧霜华的场。 霜华一大早就到了,要提前在后台化妆换衣服。 秦绍襄从楼上下来,正巧和他撞见了,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多谢你……” “不用谢……” 秦绍襄的目光又落在霜华那张精妙绝伦的脸上,他想起了昨晚的小插曲。 桐城名流的聚会,霜华也应邀前往。 几个富家子弟拦住霜华,说在舞台上见识过他的功夫,要他翻几个跟头给大家瞧瞧。 霜华再能忍,这时候也变了脸色。 他唱戏靠本事吃饭,又不是猴子,任由别人逗乐。 那几个富家子弟都是有身份的,见霜华不肯就口出恶言,什么难听的都往外说。 秦绍襄见了,走过去,毫不犹豫地翻了个跟头。 那几个富家子弟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和秦绍襄勾肩搭背一起喝酒去了。 世态炎凉,戏子翻跟头便是侮辱,少爷翻跟头便是本事,霜华的眸光暗了下。 不过,对秦绍襄,他是真心感谢的,这才答应要来清水茶居唱戏。 客人们陆陆续续到齐了,秦妤身为酒楼的老板,她时不时走过去招待一下贵客。 今天的秦妤也打扮地格外漂亮,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旗袍,柔软的杭绸勾勒出她身体的曼妙曲线,走动的时候,她的秀发便在身后轻轻飘动。 和倾国倾城的霜华不同,秦妤的美,多了几分古朴的韵致。 武平川看见了,轻轻碰了下李廷的胳膊,“果然人靠衣裳,秦妤今天穿这身旗袍,气质就和昨天不一样了。” 李廷是市长家的少爷,更爱惜声名,他白了武平川一眼,“别忘了,这里是秦家的地盘。你要是敢动她,秦竞轩不得跟你拼老命!” 武平川有些气馁,眼神还是不停地往秦妤身上瞥。 武平川好酒,所以送到他跟前的自然是好酒。 他端起酒杯喝了几口,越发觉得心烦意乱,甚至于舞台上的戏都提不起半分兴趣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霜华穿着戏服来给秦妤敬酒。秦妤看着眼前的酒杯,嘴角的笑意更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沈辛婷的作死 () 秦妤笑着道:“这会儿喝了酒,冯先生一会儿唱戏可还走的稳?” 霜华是艺名,他原本是姓冯的。 听到秦妤提起自己的姓氏,霜华微微有些惊讶,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对他这么了解了? 外面都传,秦妤聪明谨慎,当初就是凭着这份聪明扳倒盛家二房,拿下盛延卿的。 今天的计划,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呢? 霜华有些愣神,浓浓的油彩下看不出他的脸色,秦妤只当什么都未察觉,举杯喝光了里面的酒。 “本来就是贵妃醉酒,醉了就假戏真做……”霜华含混说道。 来来往往不少应酬,秦妤挨着敬了一圈,她有些不胜酒力。 盛芸儿过来扶她,“小姐,我煮了醒酒汤,你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秦妤面色潮红,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扶着盛芸儿的手,晃晃悠悠地上了楼。 武平川一直在盯着秦妤看,见她被佣人送上楼,过了一会儿佣人又一个人下来了,他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会儿楼上应该没有别人,就剩下一个醉醺醺的秦妤了。 “我去趟洗手间。”武平川对李廷道,他偷偷摸摸上了二楼。 一楼大堂里的人很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沈辛婷正默默坐着,见到这一幕,她忍不住笑起来。 武平川是出了名的纨绔,人品差酒品更差,他父亲又是财政部的副部长,在桐城一向横着走,没人敢惹。 秦妤要是落到了她的手里,有她受的了。 和盛延卿订了婚又如何,京城秦家又如何,到时候秦妤被玷污了,便是秦家,为了脸面,她就只能嫁给武平川了。 嫁给财政部副部长的儿子,说出去也算是一门好亲事了,可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沈妤有的苦头吃呢。 毁掉一个人并不是真的要她死,沈辛婷觉得那样太便宜秦妤了,就要让她一辈子被欺负,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舞台上的贵妃醉酒正唱到精彩的地方,观众们纷纷站起来鼓掌,沈辛婷坐在人群当中,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小半个时辰以后,楼上忽然传来女佣的惊呼声。 “啊!”女佣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秦绍襄迎过去,“怎么了?” 女佣说着就哭起来,“不知道,我不知道,少爷你快上去看看吧……小姐她……还有武少爷……” 沈辛婷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秦妤,武平川,一男一女在楼上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李廷也有些慌了,武平川是疯了吗,真是色胆包天,他到底干了什么? 大堂里一片安静,乐声挺直了,霜华也从后台走出来,不安地往楼上瞥。 秦绍襄被吓了一跳,他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冲,李廷和王世均都跟了过去。 二楼是单独的雅间,供客人休息喝茶使用。 其中一间雅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盯着房间里,指指点点。 沈辛婷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戏,她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李廷走在后面,他瞥见了沈辛婷,低声问:“你来做什么?” 沈辛婷道:“我也是霜华的戏迷,当然是来听戏的。” 李廷没再理会他,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沈辛婷就被人群堵在了后面。 到了包厢门口,看见里面的情景,秦绍襄和李廷都呆住了。 “哥……”秦妤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辛婷兴奋极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不管不顾地挤过人群,伸长了脖子往包厢里面看。 还没等她走近,秦妤却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沈辛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秦妤的衣服居然穿的好好的,神色从容,没有半分狼狈。 沈辛婷如遭雷击,她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秦妤。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女佣道:“就是她,是她动过武少爷的酒杯。” 女佣手指的,正是沈辛婷。 李廷神色大变,其他人也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秦妤的神色有些惊讶,“这不是沈小姐吗?你不是应该呆在监狱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辛婷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秦妤又道:“沈辛婷,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下毒毒杀武少爷!” “毒杀?”沈辛婷愣在原地,怎么回事,她没有给武平川下过毒啊? 李廷彻底变了脸色,他低声道:“原来是你,前两天就觉得你不对劲,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 想想真是后怕,李廷也和沈辛婷好过,这个女人该不会也想过给他下毒吧? “我没有!”沈辛婷被问的面红耳赤,她声嘶力竭地给自己狡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武少爷呢?” 她声泪俱下,一脸无辜,但没有人会听她说什么。 她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李廷和女佣的证词,已经说明了一切。一个有前科的人,是不值得被信任的。 这时候,医生来了,匆匆进了包厢。 沈辛婷这才反应过来,是秦妤在武平川身上动了手脚。 她确实给武平川下了药,但那只是一般的催情的药,同样,她也在秦妤的酒杯里下了药。 两个被下药的人放在一起,当然是**,一点就着。 可是现在看来,秦妤没有中毒,反倒是武平川被放倒了,看来是秦妤换了药。 如果武平川真的出事了,沈辛婷不敢想……她这回能从牢里出来是靠着海关次长,可财政部副部长的公子要是因为她出了事,他还能再救自家一次…… 武平川昏迷不醒,被匆匆送去了医院,医生道:“能不能醒过来要看武少爷的运气了。” 李廷烦躁地攥起拳头,武平川是武部长的儿子,他父亲掌管财政部,如果在这里出了事,李家和武家的关系肯定要闹僵。 事发的时候李廷就在场,他巴不得要撇清干系,于是瞪着沈辛婷道:“你是心甘情愿送上门的,平川对你是粗鲁了一些,你也不用下毒吧?” “我真的没有……”沈辛婷还在无力地声辩。 她知道自己这次中了秦妤的招,又看着秦妤道:“她是茶楼的老板,酒水都是她提供的,而且出事的时候她和武少爷在一起,她的嫌疑才更大。” 她话一出口,秦妤原本冷漠的眼神便带了一丝悲悯。 沈辛婷被看得心里发毛,细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没有漏洞啊,秦妤到底又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场好戏 () 秦妤站在沈辛婷面前,她淡淡地开口道:“我这儿是开茶楼的,茶水自然是自家的,可酒,是我从沈家的商铺里买的,当着客人的面开封。今日武公子的茶水放凉了都没碰,只一个劲的喝酒,你的意思是说,是沈家的酒里面有毒?” “不是……不是……”沈辛婷瘫倒在地上,她的小脸惨白无色。 秦妤是算准了这一切,如果她不承认自己下毒,那罪名就是沈家商行的,真追查起来,整个沈家都要受到牵连。 沈辛婷神色纠结,她想报仇,但绝对不想把沈家牵连进来啊。 秦绍襄道:“上次你在温泉山庄害我妹妹不成,又追到了这里是吧?刚才武平川晕倒在房间里,是佣人发现了告诉我妹妹的,她根本没见过武平川,怎么下毒?” 不用说,秦妤有充分的不在场的证据。 沈辛婷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秦妤的套子,这一次无处可逃了。 死到临头,她反倒释然了,她抬起头看着秦妤,目光怨毒。 忽然间,她从衣袖里掏出来一把匕首,狠狠朝着秦妤刺过去。 秦绍襄眼疾手快,一脚踢飞了匕首。 朱进立即带人把沈辛婷按在了地上,移交给警察厅处理。 再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沈家小姐被警察戴上手铐,狼狈不堪押入了牢房。 “把她看牢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要你们的命。”李廷恶狠狠地警告道,有了上次偷梁换柱的事,他不得不防备沈辛婷再跑。 这一次如果她再跑了,武平川再出什么事,武家一定会怪罪在李廷身上。 李廷绝对不会让沈辛婷这样的小角色,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他会保证这种事不再发生。 今天清水茶居的这场戏,比舞台上霜华唱的戏还要精彩。 武平川生死未卜,霜华也大吃一惊,万一牵连起来,他以后就在桐城混不下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呆呆地坐在化妆镜前面,那张精妙绝伦的脸也失了颜色。 “冯先生,你说沈辛婷会不会把你供出来呢?”秦妤从门外走进来,她淡淡说道。 霜华攥了下拳头,他忽然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秦小姐,是我财迷心窍,你放过我这一回吧。”霜华一边说着,眼泪就滚下来,他哭起来远比寻常女子更动人。 他现在风头正盛,但他心里清楚,像他这样长相出众的戏子没什么前途,年轻貌美的时候还能登台唱戏,将来肯定会沦为富家子弟的玩物。 他不想过那种日子,一直想赚一笔钱,然后就回到家乡过平淡的日子。 那天沈妤对霜华表示出了兴趣,还要请他唱戏,不过被当场拒绝。 事后,沈辛婷找到她,说是要给他一大笔钱,让他给秦妤敬酒,并且在酒杯里下药。 “秦小姐,我以为那只是寻常的**,不知道会闹成这样。我一时鬼迷心窍,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他仰起头,那张精妙绝伦的脸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秦妤面前,他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水,无辜可怜的模样楚楚动人。 这张脸,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霜华也在打量沈妤,初见时,他觉得秦妤虽也很美,可却美得毫无特色,比不上沈辛婷娇弱,更比不上周莹雪惊艳,很普通的一张脸。 近距离看起来,才发现她眉眼凛冽,带着一种清冷高贵的气场,很有威严。 秦妤静静看着霜华,淡然地开口道:“我可以放过你,但你要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的。” “那是当然,以后秦小姐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肝脑涂地。”霜华连忙道,他很聪明,知道这是秦妤给他的机会。 戏子总要依附于人,要靠人捧,虽然现在的盛家并不出众,但霜华隐隐觉得,跟着秦妤,以后会有他的好日子过。 武平川在医院里昏迷了几天,还是秦妤推荐了一位中医大夫,他才慢慢醒过来。 武夫人对秦妤千恩万谢,“多谢秦小姐,这混账小子冲撞了你,你还能不计前嫌,找人给他医治。” 秦妤笑容柔婉,“武夫人严重了,这件事本来就是发生在我的茶楼,是我没考虑周。” 武夫人觉得秦妤很懂事,直夸她有秦竞轩的风范。 所有人都认为是武平川拈花惹草和沈辛婷结下了仇,秦妤只是受到了牵连,沈辛婷想把谋害政治部部长儿子的罪名扣在秦妤头上,不料事情败露。 警察局伙同外人偷梁换柱,把在服刑的人替换出去,市长和武部长都发了很大的伙。 警察局的人战战兢兢,再不敢出什么差错。 两次谋杀未遂,沈辛婷罪名加重,被判了无期。她的下半辈子,都要在牢房里面度过了。 沈家也因为此事受到了牵连,生意受到了打压。 隔了几日,传出来消息,沈辛婷在牢房里畏罪自杀,她死前写下了一份认罪书,承认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竞轩叫秦妤回家吃饭,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就听见秦绍襄谈论此事。 “沈辛婷也算是识时务,不然得罪了武部长,沈家的生意别想做下去了。” 周萍珍抬头,道:“是不是自杀谁知道呢?得罪的人多了,保不准谁在背后捅刀子。” 秦竞轩一直在埋头喝汤,对比不做评论。 秦妤也觉得,以沈辛婷的性格,她不会轻易认输,自杀更不可能。 只不过,写下遗书,在监狱里自杀,这点又和沈四海有些相似。 死无对证,沈家又把这条人命记在了秦妤头上。 沈辛婷的尸首运回老家安葬的这天,沈夫人一口血吐了出来,哭的晕了过去。 她醒了以后仍旧哭,“我苦命的孩子,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被人给害了。” 沈淮安也双目通红,他轻拍沈夫人的后背安慰。 沈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淮安,你还看不清楚吗?秦妤就是想要我们沈家家破人亡,她和盛延卿狼狈为奸,害死了你爹,又害死了你妹妹,你要是沈家人,就给你爹和你妹妹报仇啊!” 沈淮安紧紧攥着了拳头,“我会的,很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二爷的小脾气 () 秦妤让霜华留在了桐城,和清水茶居签了长期合作的合同,每个月唱两场戏。 除此以外,他不会在任何地方登台唱戏,也不会出席任何人组织的活动。秦妤会捧他,因为他还有很大的商业价值。 霜华一向高傲,忽然间成了秦妤的门客,外面传出来不少闲话。 有些娱乐小报还说霜华是被秦妤包养了,给她的未婚夫戴了一顶绿帽子。 盛延卿从杭州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在桐城传的有模有样了。 他没有回茶坊,直接从码头去了清水茶居。 茶楼里暖融融的,秦妤正穿着一件中袖旗袍在雅间里品茶,她纤细的手指端着茶杯,明亮的眸子如山间新月。 盛延卿从里面关上了门,他走过去抱住了秦妤。 秦妤推他,“凉飕飕的,怎么不先去换衣裳?” 盛延卿一手搂着她,一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小狐狸,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坏事没有,不过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秦妤煞有其事,“霜华你见过的,他现在就在茶楼,我让他过来给你瞧瞧?” “你敢!”盛延卿把她压在了身下。 而后,背着秦妤,盛延卿亲自去拜访了这位名动桐城的名伶。 自这天开始,霜华再来清水茶居,都是绕着盛延卿走的。 进门以前,他总是习惯性的先问一句,“二爷在吗?” 腊月中旬,桐城再次热闹起来,盛延卿提过的那场拍卖会要开了。 桐城近江临海,水路陆路运输都很发达,是远近闻名的商贸城市。 年底下大多商行都已经封账,这时候举办拍卖会,更多的是图个乐子,兴许能淘到一两件宝贝。 要拍卖的物件也五花八门,有古玩字画,有宅子田地,也有衣裳首饰,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买些小物件回家哄老婆孩子开心。 相比于这些,茶山田地这样的东西,就显得有些冷门了。 秦竞轩这次选择留在桐城过年,就是为了参加这次拍卖会。 他问盛延卿的意见,“你有什么相中的东西吗?” 盛延卿给秦竞轩添茶,他如实道:“夏天发洪水,家里的茶园被淹了不少,我想趁这次机会买些地重建茶园。” 秦竞轩点头,“听说这次有几块好地,山上有水源,适合种植茶树,这次的竞争可能不小。” 两人说的头头是道,秦绍襄就在一边嗑瓜子,和秦曼姐妹说闹。 秦竞轩看了儿子一眼,怎么看怎么心烦。 从秦家出来的时候,秦竞轩拿了一个盒子给沈妤,“快过年了,爹给你准备的礼物。” 秦妤有些不好意思,秦绍襄作势要抢,“什么好东西,你不要可以给我啊!” 秦妤这才接了,与秦竞轩夫妇道别离开。 回到家,打开盒子,自诩也算见过世面的沈妤都有一瞬间的失语——里面居然是一张一百万大洋的存票。 秦妤失笑,都说爹爹最疼女儿,这话一点不假,知道盛延卿想去参加拍卖会,秦竞轩怕盛家落了下风,偷偷给塞钱。 这也说明,秦竞轩认可盛延卿,愿意在生意上给他助力。秦妤心里喜滋滋的,比自己被夸赞了还高兴。 秦曼眼睁睁看着秦竞轩给秦妤送礼物,忍不住嘀咕,“爹也太偏心秦妤了吧,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今天吃的饭菜,也都是她爱吃的。我们才是爹看着长大的好吧,秦妤一来就抢我们的风头。” 秦湘也有些丧气,她从前一直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乖巧懂事,人见人夸。秦妤一回来,一切就变了。 这种巨大的落差,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周萍珍抚摸秦曼的头发,她心中道,要尽快把秦曼嫁出去才是。再耽误下去,女儿的嫁妆都会因为秦妤而大打折扣。 再说了,秦妤是老二,她越过老大去,先订了婚,这本来就不合规矩。 想到此处,周萍珍对女儿道:“曼儿,这次拍卖会王家也会去,你抓住机会,多和王世均相处。等回到北平,娘就去找老太太说,让她给你做主。” “可是……”秦曼又想起了那天宴会上王世均冷冰冰的眼神,他宁肯看着她跳楼也不愿意抱她。 王世均的冷漠也刺痛了秦曼,这些天她一直不敢见他,想到他都觉得心灰意冷。 晚上,秦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秦湘抱了被子过来,“大姐,我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秦曼腾了块地方出来,姐妹两个挨着躺下,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说话。 秦湘道:“大姐,我也喜欢王大哥……” “什么?”秦曼一咕噜爬起来,秦湘才多大的人,她怎么会喜欢王世均呢? 不过,王世均一直对秦家的孩子很照顾,在北平,都是王大哥罩着他们的。 他相貌英俊又处事沉稳,是个能给人安感的男人,秦曼眼里,再没有比王世均更好的男人了。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懂秦湘的喜欢了。 秦曼坐在黑暗中叹气,秦湘却笑了。 “姐,我不是说那种喜欢,我是把他当哥哥呢!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王大哥的。” 秦曼拧秦湘的胳膊,“你才多大,就想着嫁人,没正经。” 秦湘搂着秦曼的腰咯咯笑,她道:“我也觉得王大哥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跟了他,一定会幸福的。” 秦曼又是叹气,“我现在真觉得,王大哥心里根本没有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王大哥对绍襄都比对我好,他们两兄弟还能天天在一起……” 秦湘揪着秦曼的头发绕圈圈,“姐,你不要泄气,王大哥只是还没发现你的好。” “我的好?这要怎么发现呢?”秦曼的思路被秦湘牵着走,“王大哥一定讨厌死我了,他都不愿意见我。” 秦湘笑着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她附耳在秦曼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听完了秦曼脑子里的一团浆糊似乎都没了,她有些惊喜,“还是你聪明,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秦湘笑的天真烂漫,“谁让咱们是亲姐妹呢,将来你和王大哥在一起了,可不别忘了我这个小红娘。” “那是自然……”(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秦曼的请求 () 拍卖会开场这天,秦曼给秦妤打来了电话。 “你可以来家里接我吗?爹他们要早去,可是我还没收拾好。”秦曼在电话里道。 秦家来桐城小住,只备了一辆车一个司机,秦曼的意思是被撇下了。 “好,我一会顺路过去。”秦妤爽快答应,她这个长姐,做什么都磨磨唧唧,出席这样的场合,不知道还要收拾多久。 秦妤也不着急,慢腾腾地换衣裳,化妆,磨蹭到了下午五点钟,才打电话让朱进来接。 盛延卿从门外进来,正看到沈妤穿着一件卡夫绸长裙站在梳妆镜前,她脖颈纤长,下颌曲线柔美,明亮的灯光下,眸子灿若星辰。 盛延卿朝她伸出手,挽着她的胳膊出门。 盛延卿也换了一身咖色的西装,衬得他一张俊脸越发英俊不凡。 “你们两个今天还真默契。”秦曼见了笑着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 秦妤和盛延卿坐在后排,两人说起了拍卖会的事情。 桐城的这场拍卖会总共持续七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主题,今天晚上是开幕式,要拍卖的多是玉器古玩。 秦妤对这些本不了解,原本她没打算去,盛延卿却道:“陪我去看看吧,也让人见一见未来的盛夫人。” 他迫不及待地想让所有人知道秦妤的身份,这种带着点炫耀的方式,让秦妤心里暖暖的。 两人将来要在桐城立足定居,这样的场合少不得要出席。 要拍卖的展品早就在报纸上登过了,秦妤懒洋洋地翻着,秦曼在前面道:“也不知道王大哥到了没有?” “他和哥一起,应该早就到了吧。”秦妤淡笑着道,她和秦曼开玩笑,“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又想王大哥了?” 秦曼顿时羞红了脸,“什么想不想的,我就随口问问。” 盛延卿欲言又止,经过上次坠楼的事情,他觉得王世均对秦曼没有这个意思。 他和秦妤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两人都想到了一处,没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面座椅上秦曼却道:“阿妤,我看你和王大哥关系还不错,要不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是真的讨厌我,我就彻底死心了。” “我啊……”秦妤有些犹豫,秦曼一片痴心,她不想充当这个坏人。 盛延卿胳膊却轻轻碰了他一下,“一句话的事,问问也没什么。” 沈妤失笑,“那好吧,我会问,但不保证王大哥真的会说。” 到了地方,秦曼去和秦湘她们汇合,盛延卿则和秦妤在展厅里面慢慢走着。 两侧摆了不少玉器古玩,这些都是今天晚上要拍卖的东西。 有不少古玩这块的行家,拿着放大镜,趴在玻璃上细细观摩。 秦妤捏了下盛延卿的胳膊,她抬头问:“怎么你也想管我大姐的事,她这个臭脾气,平时谁敢说她一句都要吃人,今天我要真问了,把结果告诉她,我不得是那个出气筒。” 对秦曼这个姐姐,秦妤满心无奈。 她泼辣大条,遇事不过脑子,但人没什么坏心眼,秦妤想要和她好好相处。 盛延卿笑的讳莫如深,“让她早点认清现实,对她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啊?她都糊涂这么多年了。”秦妤有些不解,她看着盛延卿脸上的笑容,忽然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王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吧?是谁啊?” 盛延卿不置可否,“既然大姐提了,你就当一次传话筒吧。” “还真有喜欢的人了?”沈妤喃喃道,她缠着盛延卿问到底是谁,但怎么都问不出来。 开幕式以后有一个宴会,盛延卿有一些应酬,秦妤就和秦家姐妹待在一起吃水果。 秦曼趴在秦妤耳边道:“王大哥就在外面,你快去……” 秦妤点点头,她理了理裙子,推开门到了外面。 出来地仓促,秦妤身上还穿着那件卡夫绸的长裙,两条胳膊露在外面。 王世均正站在走廊下抽烟,灯光昏暗,他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王大哥……”秦妤喊了一声。 王世均回过头来,见秦妤衣裳单薄,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秦妤肩膀上。 “什么事?”王世均低头问,香烟夹在他的手指间,烟丝在清冷的空气中上升,似乎被冻结了一般,动作迟钝缓慢。 秦妤有一瞬间的愣神,王世均抽烟的动作,和秦绍襄很像。 她迟疑的时候,王世均脸上恢复了一些笑意,他道:“秦曼说你有事找我……” “也不是我找你……”秦妤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用问,答案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 秦妤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她低下头,恍惚间却觉得哪里有亮光一闪。 那亮光一闪即逝,就像是拍照用的镁光灯。 照片?秦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她摸着自己身上王世均的外套,陡然间明白了什么。 宴会厅里又有其他客人走出来,身后吵吵嚷嚷,秦妤不得不提高了嗓门,“王大哥,我们去别处说吧,外面好冷……我在后面的休息室里等你。” “好,我马上来。”王世均说着,掐灭了手里的香烟。 透过宴会厅的玻璃门,能清楚地看见外面走廊下的情景。 有人从外面走过来,悄悄塞给秦湘几张照片。 秦曼心不在焉地喝着果汁,“怎么样,成了吗?” 秦湘点点头,照片里两个人动作亲密,王世均的外套还披在秦妤身上。 她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道:“也许事情比我们想象地还要顺利许多,他们自己送上了门来了。” 秦湘趴在秦曼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而后,秦曼穿上外套,也往宴会厅后面的休息室走过去。 站在窗外,她果然看见了沈妤和王世均,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王世均站在秦妤身前,几乎要挡住了她。 饶是如此,秦曼还是一眼认出了两个人。 她的心突突直跳,一切真的能按照计划当中的那样进行吗? 秦曼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休息室的木门。(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狠狠打脸 () 就在秦曼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坐在桌子旁边的秦妤忽然转过身去,进了一旁的隔间。 似乎没料到秦曼会出现在此处,秦妤的动作十分慌乱。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说话声,周萍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阿妤,你怎么了?你爹让我过来问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一个人往这里来了?” 秦妤眼疾手快,立即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我娘?”秦曼的眼神带着一丝慌乱,她看看屋子里的秦妤,再看看王世均,“王大哥,你怎么和我二妹单独在这里?” “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说拍卖会的事。”王世均并不在乎。 秦曼心里笑了一下,果然她的王大哥行的端,坐的正,不会对别的女人多看一眼,任何时候都问心无愧。 倒是沈妤,跑的比兔子还快,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王世均,“王大哥,刚才我就在找你们,不知道哪个记者拍了你们的照片,我刚好看见拦住了。” 她说着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照片,递给王世均。 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亮,王世均看见了模模糊糊的照片,他两道浓眉慢慢皱在了一起。 照片中他和秦妤站在走廊下说话,两人动作亲昵,秦妤的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正是刚才的情景。 “这些记者真是可恶,她们知道什么啊?”秦曼气愤地道,“阿妤和盛延卿刚订婚,如果这照片传出去,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听说盛老夫人很传统,她知道了不定会怎么想……” 宴会厅后面有一排休息室,外面周萍珍开始一间一间地敲门,“阿妤,你在里面吗?奇怪啊,我明明看到她往这边走了……” “怎么了?要不要我让佣人过来把门打开?”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二小姐也许是去别处了呢!黑布隆冬的,没人吧应该。” “不可能呀,别处我都找过了,刚才这里还有房间亮着灯的,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宴会上人多眼杂的。” …… 门外似乎还有别人,听声音都是与周萍珍一般年纪的女人,是来参加宴会的太太们。 王世均不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他和盛延卿是朋友,于情于理,他当然不希望传出这样的消息去。 秦曼也急的团团转,她看了里屋一眼,打开灯,屋子里一切都一目了然,秦妤一个大活人是藏不住的。 周萍珍还在外面站着,几个人开始找来佣人来开门。 秦曼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拉起王世均的手,蹲在了桌子后面。 王世均不动如山,淡淡地看着她。 外面周萍珍还没走,佣人们过来,很快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点灯亮起来的一刹那,秦曼忽然微微起身,吻上了王世均的嘴唇。 周萍珍和几位太太正巧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秦曼低下头,脸红的,一副又羞又怯的模样。 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道:“原来是曼儿啊,现在不都流行自由恋爱嘛,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看来是我们打搅了他们年轻人的雅兴。” 周萍珍脸上的表情僵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才道:“曼儿,你这孩子,到处走怎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她已经忘了,自己来这里是找沈妤的。 有人来拉周萍珍的胳膊,“应该开始放音乐了,咱们回去跳舞吧,不在这里碍眼。” 秦曼脸更红,真如她所愿被这些人看见了,那么她和王世均的事就得到了认可。 男未婚,女未嫁,又是青梅竹马,在一起也理所应当。 秦曼心里忍不住为秦湘的计策拍手叫绝,秦湘说的对,有的男人就是榆木脑袋,需要有人推一把才知道向前走。 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秦曼沉浸在幸福当中,就连周萍珍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一抬头,却看见王世均端坐在木椅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身材高大,眉目格外英气俊朗。 王世均的帅气,不同于盛延卿的儒雅温润,他气度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秦曼揣摩不透王世均的心思,自顾自说道:“王大哥,刚才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为了帮阿妤解围。” “是吗?”王世均微微眯起眼睛,他冷漠地看着秦曼。 秦曼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仔细过了一遍,刚才一切都按计划的进行,万无一失,王世均不会知道的。 她心中笃定,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含情脉脉地望着王世均。 王世均忽然笑了一声,他也在看秦曼。 “我一直把你当妹妹,觉得你长不大,无理取闹也属正常。但我错了,你不是幼稚……今天布置这一切,你很老道。” “王大哥?不是的……” “你走吧,我不会娶你的。”王世均转过头去,只留给秦曼一个冷漠的侧脸。 秦曼惊得目瞪口呆,眼看着自己的计划被识破,她几乎要哭出来“你在说什么,刚才大家都看见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秦曼有些语无伦次。 王世均站起身来要走,秦曼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王大哥,我是喜欢你的,我从小就喜欢你,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王世均看了秦曼一眼,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再扮无辜撒娇、装可怜也满是违和感,她哭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就显露出来,丑态毕露。 王世均第一次觉得,秦曼面目可憎,他一抬手,把秦曼甩向一边。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秦曼大吼。 王世均的步子顿住,他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你喜欢谁?”秦曼大声哭喊,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是沈妤吗?还是湘湘?你为什么对她们那么好?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 想起沈妤,她伸手指向偏房,“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照片再加上我的话,会有很多人相信的。你和盛延卿不是朋友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向他解释?盛家不会允许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嫁过去!” 秦曼已经彻底崩溃了,她知道,王世均今天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 她会不顾一切阻止这一切发生,哪怕拉上几个垫背的。 王世均轻轻拈了一下袖口,他终于回过头来,看着秦曼轻轻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这回明白了 () 这时候,偏房里面的“秦妤”才扭过头来,她低声喊了一句,“大小姐,王先生。” 秦曼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个人根本不是秦妤,而是她身边的佣人。秦曼去过新宅,她见过这个女佣。那时候还没发现,这个女佣和秦妤的身材很像。 两人都是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穿着一样的衣服从背后很难分辨。 “怎么是你?”秦曼的目光满是憎恶。 芙蓉战战兢兢,怯生生地看向王世均。 “你先下去。”王世均说道,他又看向秦曼,“别闹了,回去吧。”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是冷淡,而是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他是在威胁秦曼。 秦曼瘫坐在地上,她放声大哭。 休息室这边的小插曲没有惊动多少人,周萍珍和她身边相熟的几位富家太太,说起此事都带着笑意。 桐城的人不知道北平的事,只当秦曼太挑剔,活生生把自己等成了老姑娘。王家和秦家门当户对,两人又从小认识,这是一桩好姻缘。 周萍珍甚至开始筹划,回到北平以后要去找老太太订婚。 她打的一手如意算盘,但没过多久,却看见秦曼一个人灰头土脸地从休息室出来了。 她脸上的妆哭花了,衣服也皱巴巴的,样子十分狼狈。 “曼儿!你怎么回事?你将来可是要当王太太的人……”周萍珍迎上去,她话还没说完,秦曼忽然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大哭。 宴会厅里的客人都纷纷扭头看过来,小声猜测着。这位秦家大小姐来桐城不到一个月,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秦曼怎么了?”盛延卿疑惑问。 “没什么,就是被甩了……”秦妤淡淡说道,经过这件事,她希望秦曼能彻底明白,王世均眼里根本没有她。 秦曼刁蛮任性,如果再继续下去,她不定要给秦家,给秦妤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 她的这些小把戏秦妤根本看不上,既然是一家人,她希望姐妹几个都好。 王世均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秦绍襄做了一个鬼脸,“我姐还在外面鬼号呢,你确定不去劝劝她?是不是你又招惹她了?她……” 秦绍襄还没说完,王世均忽然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道:“秦曼找人偷拍了我和秦妤的照片,想买通记者传绯闻。要不是秦妤识破了她的伎俩,恐怕现在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什么?你确定这是我大姐做得?”秦绍襄连连摇头,“我大姐的榆木脑袋,她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秦绍襄忽然明白了什么。 秦曼和秦湘形影不离,秦曼没这么深的心机,秦湘这个鬼丫头却有一肚子花花肠子。 秦曼一根筋,她只会想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却不知道会给秦妤和盛延卿带来多大的麻烦。 秦绍襄揉了揉额角,放下酒杯往舞池这边走过去。 秦湘正在和一个帅气的富家公子跳舞,她手上戴着真丝手套,舞步轻盈。 见秦绍襄过来,她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秦绍襄笑着看向妹妹,“湘湘,你觉得盛延卿怎么样?” “啊?姐夫啊?挺好的……”秦湘笑的一脸天真烂漫,“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姐夫怎么了?” 秦绍襄脸上的笑意淡淡隐去,“没什么,你去玩吧……” 秦湘拎着裙子向舞池中走过去,没人注意到,她嘴角浮起的冷笑。 拍卖会的第一天,桐城海关总长康劲年出手阔绰,拍下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展品,他还十分大方地承包了明天的晚宴。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秦妤和盛延卿正准备要走,身后却有一个人喊住了他们。 “秦小姐,盛先生……”武部长和她的太太走过来。 上次武平川的事情,两人对秦妤多有歉意。秦妤不计前嫌找寻名医为武平川医治,夫妻两个也记在心里。 武部长道:“听说你们这次是冲着最后拍卖的那几座茶山来的?” 盛延卿点头,“武部长真是消息灵通,这几座茶山位置不错,水源好,土质佳,是块肥肉。” “盛先生是行家,我们可不懂这些,不过呀……”武太太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得到小道消息,这次拍卖的三号茶山之前出过事……晦气的很,可千万不要拍……” 具体什么事,武太太没有细说。 盛延卿点点头,表示心领神会。 回去的路上,秦妤奇怪道:“武部长和太太都是时髦派,她们怎么还这么迷信?茶山能出什么事啊,难不成还闹鬼?” “种茶树可不怕鬼……”盛延卿笑着道,“这件事情我之前听说过,三号茶山附近有座小山,雨季发生过滑坡,山石滚下来砸死了几个工人。没过多久,主人家的生意不行,这块地就被迫拍卖了。” “茶树适合长在山上,昼夜温差大,长出来的茶树质量才能更好。在山上很重要的一点是水源,这三号茶山,就没有水源。” “这么说来,这个三号茶山你早就想放弃了?”秦妤抬眸。 盛延卿伸手点了下秦妤的额头,“也不能这么说,还要看情况。” 两人又说起了王世均和秦曼的事,秦妤扯着盛延卿的袖子追问,“王大哥到底喜欢谁?你快点告诉我!” “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能确定的是……” “是什么?”秦妤满眼期待的看着盛延卿。 盛延卿笑了一下,他俯身在秦妤的嘴上吻了一下,“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的只有你。” 往后几天的拍卖会,秦妤并没有去成。 秦曼生病了,当天晚上就发高烧住进了医院。 秦妤睡得迷迷糊糊,她接到了秦湘的电话。 “二姐,你快来医院,大姐不知道怎么了……” 秦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哪家医院?” “教会医院……”秦湘说着就开始哭。 秦妤麻利地穿好衣服,让来福开车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才知道,秦曼并不是生病,她因为王世均的事情心灰意冷,吞了一瓶药。 秦家所有人都等在急诊室外,见到秦妤,周萍珍二话没说,狠狠甩了秦妤一个耳光。(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钻空子 () 周萍珍指着秦妤的鼻子尖道:“你和曼儿是亲姐妹,你明知道她喜欢王世均,还要这么刺激她?曼儿要是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也别想好过。” 脸上火辣辣地痛,秦妤站着没动,救人要紧,她不想添乱,就没反驳。 看来有人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周萍珍。 周萍珍的手在颤抖,她还没打够,又想动手的时候,秦竞轩沉声道:“够了!这里是医院!” 一家人在急诊室外焦急地等待着,秦湘吓得面色惨白,周萍珍则缩在椅子上抹眼泪。 秦绍襄来来回回踱步,秦竞轩则站在窗边,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盛延卿也得到了消息,他赶过来,陪着秦妤一起等。 快天亮的时候,秦曼总算从急诊室里出来了。 医生摘下口罩,道:“已经脱离危险了,药量不大。让病人注意休息,多喝水。” 一家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周萍珍想要挪动步子,却发现腿脚都麻了,走路也很困难。 秦竞轩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正看见盛延卿拿着一沓交费单子走过来。 他已经默默把住院手续办好了,秦竞轩面露赞赏之色。 盛延卿道:“医院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和阿妤盯着,你们先去吃饭休息一下吧。” 秦竞轩点点头,周萍珍却不肯走,嚷道:“她已经把曼儿害成了这个样子,谁知道她又会做什么事情?” “娘,这和阿妤有什么关系?”秦绍襄忍不住道,“是大姐自己想不开,再说了,王大哥喜欢谁,也不是阿妤能决定的。” 周萍珍愤愤不平,“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嘛,哪有陷害自家姐妹的,让曼儿丢尽了脸。一家人就应该为彼此着想,她都做了什么?” “这不是陷害……”秦绍襄欲言又止,的确,秦曼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她恐怕真的没脸见人了。 “行啦!湘湘和阿妤留下,其他人都回去!”秦竞轩终止了这场争吵。 其他人走后,盛延卿来拉秦妤的手,“没事的,我刚问过医生了,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秦妤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秦曼和秦湘,轻轻点了下头。 秦曼醒过来的时候,病床前只有秦湘一个人。 她想起之前的事情,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她知道自己和王世均彻底结束了,再没有任何可能。 秦湘拉起秦曼冷冰冰的手,她面有愧色,“姐,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出这样的主意,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秦曼凄凉一笑。 秦湘一脸委屈,“娘说的对,都是自家姐妹,秦妤为什么要对你下这样的狠手。她不愿意帮你就算了,却反过来陷害你,让你和王大哥产生误会。现在王大哥眼里,一定觉得你自私卑鄙。” 自私卑鄙,这两个词深深刺痛了秦曼。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不怪她,都怪我。” 秦曼要住院几天,秦妤时不时会来医院探望,偶尔送些补品。盛延卿怕秦妤吃亏,每次都要陪着。 秦妤有些不好意思,“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行的。” 拍卖会上有天南海北的商客,就算不买东西也会有无限的商机。 盛延卿和煦一笑,“不妨碍,正好给手下人一个锻炼的机会。” 他把茶坊的事情交给手下的王管事管理,自己一门心思陪着秦妤。秦曼要吃饭休息,秦妤也要吃饭休息,他怎么都放心不下。 拍卖会第五天,秦妤和盛延卿正在病房里陪着秦曼说话,王管事却急匆匆找了过来。 见秦曼还虚弱地躺在床上,王管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心里着急,汗一个劲地刷刷往下掉。 秦妤见盛延卿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就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都不是外人。” 王管事擦了一把汗,“二爷,秦小姐,拍卖行今天忽然拍卖了那几座茶山,二爷看中的那些,沈家买走了……” “今天拍卖?茶山不应该排在后天吗?”盛延卿也有些惊讶。 王管事连连叹气,“小的也不知道啊,说是有一些展品卖家突然变卦,今天没有东西可卖,所以茶山就提前开拍了。” 看好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秦妤有些气氛,“这可是财政厅主持的拍卖会,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茶山关乎盛家茶园明年的生意,这里面几座茶山,本来就有茶树,开春可以直接采摘。 只要好好管理,一年到头都能产出优质的茶叶。 沈家横插一脚,这就是在抢盛家的生意。 盛延卿的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管事还在等盛延卿拿主意,这会儿汗流的更厉害了。 “这件事怪我,我不该耽误你们的……”秦曼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妤握住了秦曼的手,“没事的,沈家想算计我们,就等着钻空子,我们没有防备,这都是早晚的事。” 秦曼也回握住了秦妤的手,她第一次觉得,秦妤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小肚鸡肠。 “王管事,”盛延卿忽然抬头道,“这样,你去清水镇,还有附近的几个镇子收购茶叶。” “现在吗?”王管事满是疑惑,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茶叶。 “是明年开春及以后的茶叶。”盛延卿补充道,“和他们签合同,茶叶采摘以后不管多少,盛家茶行会部收购。” 王管事心里在默默算账,清水镇还有附近的几个乡镇,这得多少茶叶,多少钱啊? 盛家茶坊生意是有起色,但也拿不出来这么多现钱。 秦妤在一边听着,她开口道:“也不用付款,就按今年茶叶的价格,今年有洪水,茶叶比以往要贵。我们可以承诺,明年不管茶叶是否丰产,都按这个价格收购。付一成的定金,其他的交货以后再算清。” “是。”王管家连忙应道,几人又敲定了一些细节,立即拟定了一份合同,让底下人去执行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开窍了 () 盛家要想占先机就要快准狠,否则沈家商行知道了,一定会哄抬价格,打价格战。 盛延卿想去盯着,却又不放心医院这边。 秦妤轻轻推他,“快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生意要紧,你再不去,我都要亲自去了……” 盛延卿低头吻了她一下,“小财迷,乖乖等我回来。” 两人在病房门口依依惜别,看在秦曼眼里,又觉得心中酸楚,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 秦妤坐在了她身边,她轻声说道:“大姐,我知道你对王大哥一往情深,但感情是两个的事,你喜欢他没错,但过犹不及,这句话你听说过吧?” 秦曼不说话,秦妤也不勉强她,自顾自继续说。 “王大哥十几岁就跟着家里的人跑生意,一个人撑起整个王家,他喜欢的也一定是有魄力的女子。要让别人喜欢你,首先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呀。你伤害自己,只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让讨厌你的人开心,何必呢?” 秦曼沉默了一阵,她慢慢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 她眼中含着泪,这一次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留下来。 两天以后秦曼出院了,她送给秦妤一份小礼物。 “阿妤,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你们参加拍卖会,我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座茶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秦妤看着手里的地契,啼笑皆非,正是前段时间听武部长夫妇提起过的三号茶山。 其实这座小山都不能说是茶山,山上连水源都没有,只能靠天吃饭,种的茶树很难活。 主人无心打理,一直是由附近的村民开荒耕种。 这座山的四周山脉连绵,采光也不好,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秦妤不忍心拂了秦曼的好意,笑着收下了这份礼物,这份地契就随手扔在了一边,没有再理会。 临近年关,有消息传出来,周家嫡出小姐周莹雪与英国大使馆的领事陈约翰订了婚。 周家做得是船舶生意,常常和外国人打交道,这桩婚姻对周家很有利。 没过几天,秦妤在茶楼见到了周莹雪和她的未婚夫陈约翰。 恰逢霜华登台唱戏,茶楼里人来人往很热闹,唐盼盼是个戏迷,也在茶楼里听戏。 周莹雪笑着打招呼,“约翰说他没听过中国的戏曲,我带他来凑个热闹。” “非常欢迎。”秦妤笑容柔婉。 陈约翰是个混血,他的父亲是英国人,母亲则是地道的桐城人。他身材高大,蓝眼睛黑头发,长相十分帅气。 唐盼盼笑着道:“真是郎才女貌,你们的订婚宴可一定要邀请我去。” “那是当然。”陈约翰爽朗笑着道。 周莹雪却似乎不愿意多说此事,拉着陈约翰去一边的座位上看戏了。 秦妤站在二楼悄悄看着两人,陈约翰很体贴,给周莹雪倒茶拿水果,脸上的笑容也从来没少过。周莹雪却表现地有些冷淡,不像是热恋当中的女孩子。 秦妤把自己的感觉说给唐盼盼听,唐盼盼吐吐舌头,道:“哪有几个人能真的幸福啊,我听说这桩婚事部是周老爷做主的,为了能和英国人合作。” 唐盼盼又暗自庆幸,“还好我们家小门小户的,我爸妈也不会为了生意把我嫁给不喜欢的人。” 秦妤也笑起来,“这么说,我也很幸运。”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星启也来了,见到秦妤,他径直走了过来。 “周少爷找我何事?”秦妤淡淡问道。 周星启开门见山,“我找你谈一笔生意。” “哦?我有什么是你感兴趣的?”秦妤抬头看着他,她笑容柔婉,眼波却带着一丝锋芒。 从前几次的相处来看,周星启这个人利益至上,这个人不好相处,秦妤不免心生警惕。 周星启道:“我听说你买了一座茶山,我想要买下它。” “为什么?”秦妤几乎是脱口而出,秦曼给她买的这座茶山,根本就没什么利用价值。 “原来价格的三倍,你卖不卖?”周星启没正面回答,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存票。 看着上面的数字,秦妤微微有些心动。 她凝眸想了一瞬,坚定地道:“不卖!” “为什么?”周星启追上来,“这块地在你的手里,不会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秦妤淡笑着看向他,“是没用,不过这是我姐姐送我的礼物,是她一片心意,我不卖。” 周星启铩羽而归。 吃饭的时候,周星启就把情绪写在了脸上。 周莹雪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不行吗?” 周星启的脸色有些难看,陈约翰忙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周莹雪却不甘心输在秦妤手上,她抬头往二楼看,正看见盛延卿搂着秦妤的肩膀往房间里面走,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和从前一样,盛延卿的眼里只有她。 周莹雪攥紧了拳头,为什么秦妤总能过得比她好,而她却要充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呢? 她比秦妤漂亮,比她家世好,现在难道要为了一桩小事求她? 周星启能拉得下来这个脸,周莹雪可做不到。 周莹雪看着远处,她的目光有些空洞。 下午的时候,戏散场了,周莹雪要了一个包厢,和陈约翰一起喝茶。 见唐盼盼一个人,她很大方地招呼道:“来包厢一起坐坐吧,我点了上好的龙井,一会儿还有茶艺表演呢。” “这……不好吧……我可不想打扰你们。”唐盼盼笑着道。 陈约翰也很大方,“没关系的,你是莹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周莹雪笑着来拉唐盼盼的手,“走吧,我哥也在,好久没有一起聚聚了。” 周家家世显赫,唐盼盼从前觉得,自己其实入不得周莹雪的眼,周莹雪主动示好,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今天的周莹雪也格外热情,一会儿摸摸唐盼盼的头发,一会儿看一下她的衣裳,和她很亲昵的样子。 “这件衣服我之前在百货大楼看见过,试过一次,没想到穿在你身上这么好看。”周莹雪语气诚恳。 唐盼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红扑扑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茶艺表演 () 周星启沉默着喝茶,他对女孩子谈论的这些话题丝毫提不起兴趣。陈约翰的目光则不时落在周莹雪身上,满眼都是爱意。 唐盼盼是霜华的戏迷,戏散场以后,秦妤特意让霜华留下,想邀请唐盼盼一起吃个饭。 荷香下去找了一圈,回来道:“唐小姐不在大堂,她去了周小姐的包厢。” “周莹雪?”秦妤抬眸,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了。 况且,陈约翰还在,周莹雪把唐盼盼叫去做什么? “周小姐点了茶艺表演,说要请唐小姐一起看。”荷香又道,“想不到两个人关系这么好,看她们有说有笑的。” 秦妤疑惑更甚,周家和唐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周莹雪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她会和唐盼盼关系好? 有了前面几次事情,秦妤实在不放心,她让人准备了一些糕点,亲自送去包厢。 周星启没摆出什么好脸色,倒是陈约翰彬彬有礼,“多谢老板娘,下次给你带我家乡的点心。” 陈约翰是在英国长大的,他说的是英式糕点。 “好啊,下次我亲自给你们泡茶。”秦妤似乎很感兴趣,她也不急着走,在唐盼盼身边坐下来。 “阿妤,听我阿哥说你在拍卖会上拍下了一座茶山?来年的茶叶有指望了。”周莹雪道,话语间带着几分讥诮。 那座茶山,没有水源,没有茶树,地理位置也偏,其实是没法重茶叶的。 沈妤只当听不懂,淡笑着道:“是我长姐送的礼物,明年开春了再去看吧,茶坊的茶叶,原本就没那么急缺。” 周莹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浑身不自在。 唐盼盼也看出来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拉着沈妤的手站起身来,“阿妤,你不是说霜华还没走吗,快带我去见见她。” “不用急,我特意让他留下的。” 秦妤对着几个人略微点头,和唐盼盼手牵手离开了包厢。 刚一出门,秦妤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唐盼盼还以为她在意周莹雪的风凉话,“阿妤,你别跟莹雪一般见识,她最近正在跟家里怄气呢,好像不满意家里给她定的这门婚事。” “我不是在想这个……”秦妤看着唐盼盼,秀眉微微蹙起。 她趴在唐盼盼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唐盼盼也勃然色变,她看着包厢的方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唐盼盼手足无措。 秦妤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有我在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秦妤把唐盼盼带到了旁边的包厢,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她回去。 周莹雪对唐盼盼突然离开有些不悦,她已经给足了唐盼盼面子,她居然这么没眼力见。 唐盼盼家里非富非贵,他父亲只是个开书局的小商人,跟周家天上地下,没办法相提并论。 周莹雪在唐盼盼面前有种优越感,她下巴微微扬起,不屑一顾。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霜华,太兴奋了,在外面待久了。”唐盼盼连忙道歉。 周莹雪冷哼,“一个戏子而已,别人捧他,他才能高调,上不得台面。” “不是的,霜华的声音好听,唱戏也好。”唐盼盼努力争辩,“他是靠本事吃饭的,喜欢的戏迷可多了。” 周莹雪不再说什么,她觉得唐盼盼很土很低端,果然没有身份的人就是这样。 外面有人敲门,是茶楼的活计捧了茶具进来,要开始茶艺表演了。 表演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梳着发髻,穿着汉代时期的广袖衣裳,泡茶的时候,她纤细白皙的小臂便露出来,青葱般的手指恰似上等的羊脂玉,在氤氲的水汽中格外动人。 这些技师都是秦妤挑选和培训的,声音好听,模样端正,技艺娴熟。 陈约翰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正宗的茶艺表演,他看得十分专注,一边还不时地拍一下手表示赞赏。 周莹雪见了,愈发觉得他讨厌,一个洋人,还长着一双蓝眼睛,跟个妖精似的。 她越发断定,陈约翰并非她的良人。 这样想着,她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原先的那点犹豫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泡茶要用沸水,一番涮洗之后,准备好的水会变凉,所以伙计准备了一个炭炉,就在包厢里面烧水。 技师轻轻拨弄着炉子里的木炭,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就像是在冬天闲来无事围炉煮茶的闺中女子。 陈约翰和周星启也觉得十分惬意,两人正看得专注,忽然间,炭炉里面发出啪地一声。 一块木炭爆开了,火星四溅。 周星启坐得远一些,他坐在没动。 几枚火星朝着唐盼盼和陈约翰的身上飞过去,冬天的衣服比较厚,两人都低头看了一下,没多大的反应。 大不了就是衣服被烧个洞,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失了礼数。 不想,唐盼盼身边的周莹雪却吓得跳了起来,她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朝着唐盼盼身上泼过去。 与此同时,她拉着周星启往门外跑,神色有些慌张。 这壶茶是之前上的,水温不高,唐盼盼被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都是蒙的。 陈约翰也看呆了,周莹雪在做什么,一个火星而已,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 门外,周莹雪还在跑。 周星启停住步子,拦住了她,“怎么了?你从前没这么胆小。” “快走吧,万一……”周莹雪说着,眼角的余光朝包厢里面瞥。 这么一会儿功夫,唐盼盼身上的衣服应该已经烧着了吧?她那个讨厌的未婚夫,应该也会被牵连。 可是起火的话,包厢里面应该有火光的,可是为什么这么安静。 周莹雪明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这时候,更让人惊讶的是,唐盼盼居然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她毫发无损。 周莹雪再也不能按捺住自己的惊讶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唐盼盼。 陈约翰看见自己的未婚妻这幅这样子,缓缓叹了一口气,原来,唐盼盼说的都是真话。 看着在场的其他三个人神色各异,周星启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聪明过头 () 周莹雪的目光躲躲闪闪,她看向一边不说话。 “我来替她说吧,”唐盼盼走过来道,“她邀请我来包厢观看茶艺表演,借着和我说话的机会在我衣服上涂抹了石蜡油。掉包以后的劣质木炭会溅起火星,石蜡就会燃烧,再浇上点水的话,就会烧的更旺。” 因为气愤,唐盼盼声音都在发抖。 差一点她就要被烧死,而且,衣服被烧成灰烬,就算以后查起来也没有任何证据。 更可气的是,她不知道周莹雪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陈约翰站在唐盼盼身后,看向周莹雪的目光变了味道。 他忍不住出声斥责,“周小姐,娶妻娶贤,我真是看走了眼了,你居然是这种人。唐小姐要是真出事了,我不会袖手旁观,你不会也想要把我一起烧死吧?” 陈约翰面露痛苦之色,他对周莹雪是一万种好,可周莹雪却这么回报他? 周星启的心里也叹了口气,他扭头问:“莹雪,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阿哥……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周莹雪一脸无辜,“一定是唐盼盼故意诬陷,我……” “你是想说没有证据吗?”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走廊另外一头传来,沈妤拿着一件走过来。 她把衣服递给周星启看,“这就是唐盼盼之前穿的衣服,上面就有石蜡油。还好这件衣服在百货大楼有卖,我让人重新给她买了一件。周莹雪,你还要狡辩吗?” 石蜡油经过稀释以后没什么味道,但摸起来滑滑的,能明显感觉到有些异常。 检查完了衣服,周星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声问:“莹雪,我越来越弄不懂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哥……我……”周莹雪抽抽搭搭开始哭。 她生的很美,两行泪珠挂在脸颊上,楚楚动人。 要是往常,陈约翰早就心疼地不行了,但现在,看见周莹雪这幅模样,他心中更加厌恶。 他怒斥冲冲地道,“周莹雪!你哭够了没有?我很想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还是你临时起意?” 陈约翰在英国长大,虽然跟着他母亲学过汉语,但说起话来仍旧抑扬顿挫,带着明显的外国腔儿,他似乎觉得自己表达地不够清楚,狠狠一拳垂在了墙上。 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唐盼盼怯生生地躲在了秦妤身后,秦妤握住她的手小声安慰。 震惊、失望、无奈,各种感情在周星启心中轮番交替了一回,他最后道:“唐小姐,陈先生,今天的事情是莹雪错了。我觉得她是得了失心疯,以后不适合出门了,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周星启的话,没给周莹雪留情面,陈约翰和唐盼盼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星启正要把人带走,秦妤道:“站住,这事还没完呢?” 周莹雪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你还想怎么样?” “报警,你蓄意谋害别人,破坏我的生意,你以为能轻易逃脱吗?”沈妤冷冷地问,“利害关系就不用我说了吧,如果周莹雪的计划奏效,今天就会有人死,有人受伤,我的茶楼也会因此被迫关门。你们不会还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吧?” “但谁也没受伤!”周莹雪满脸怨毒地狡辩,“秦妤,你非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是你在逼我,”秦妤纠正道,“你犯了错,凭什么要指望别人对你仁慈?你做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失败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你别说了!”周莹雪瘫倒在地上,她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秦妤说的不错,她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她那么聪明,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失败呢? 她拉扯周星启的裤子,“阿哥,你帮帮我,我错了,进监狱的话,我的这辈子就完了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周莹雪哭的伤心欲绝,陈约翰和唐盼盼都忍不住开始有点同情。 桐城的权贵圈子其实不大,如果有了这样的污点,周莹雪绝对不可能像别的名媛那样嫁个好人家,她往后都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唐盼盼也是女孩,她对这点很有感触,世道对女孩子太苛刻了。 “阿妤,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不也没事吗?”唐盼盼小声道。 秦妤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忘了刚才有多危险了吗?差一点,你就要被烧死,要不是我发现了端倪,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是,这不是没事吗,我看莹雪也知道错了。”唐盼盼声细如蚊。 陈约翰也有些不忍,“秦小姐,要不你再给莹雪一次机会……” 秦妤冷冷地瞪了陈约翰一眼,唐盼盼立场不坚定也就罢了,怎么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心软? 三次了,周莹雪拐弯抹角地想还她,秦妤都记在心里。 放过她的话,往后只会变本加厉。 她轻轻推开了唐盼盼的手,道:“来不及了,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告诉警察局了,探长正在来的路上。” “不,我不要进警察局。”周莹雪忽然站起身来,迈开步子往外跑。 在楼梯口,董建探长拦住了她。 他抓着周莹雪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了走廊里。 “犯人我先带走了,审问以后再说。” 周莹雪看向周星启,“哥,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周星启皱起眉头,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董建乐呵呵道:“别担心,周小姐,你这只是蓄意纵火杀人,不是什么大罪,放宽心。” 周莹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董建,“真的吗?” 警员已经给周莹雪戴上了手铐,董建点燃了一根烟,道:“也就判一两年,你好好反思的话,很快就会出来的。” “一两年?”周莹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秦妤送董建离开,董建笑眯眯地看着她,道:“秦小姐,我最近发现一个事情,挺有意思的。” “什么事情,愿闻其详。”秦妤抬眸,她眸光浅淡,语气温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没立场最可怕 () 董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看着秦妤,做沉思状,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秦小姐,我发现啊,你很有做侦探的天赋,沈辛婷,周莹雪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在你面前,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探长了。” 秦妤笑起来,她眉眼弯弯,“董探长说笑了,有句话说的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饶人。” 说到最后,她的眸光陡然锋利起来,带着些蚀骨的寒意。 董建愣了一下,随机哈哈大笑,“秦小姐说的对,为人处世,就该这样,要是连立场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可怕,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那董探长的立场是什么呢?”秦妤忽然问。 “为了……”董建认真想了一下,“钱啊当然是。” 说着说着,他又笑起来。 秦妤目送董建离开,她心中道,原来警察局里也有几个明白人。 唐盼盼和陈约翰还没走,两人就坐在茶楼大堂里。 见秦妤回来,陈约翰道:“秦小姐,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说到底受害的是唐小姐和我,我不打算追究莹雪的责任,也希望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哦?那盼盼呢?”秦妤扭头看向唐盼盼。 唐盼盼小声嗫嚅,“阿妤,对不起,我也觉得……要不算了吧……我家可惹不起周家,要是和周家结了仇,麻烦可多了。” 如果两人撤诉,秦妤能指控的,也只有周莹雪蓄意破坏茶楼生意这一条了,根本不足以定罪。 不能把恶人关进监狱,秦妤心中有些失落。 她还是决定尊重两人的意见,“好,我不会再干涉此事,我不介意做一个恶人,你们想清楚了就行。” 唐盼盼用力地点头,“我想清楚了,大不了以后避着她走,我不招惹她就是了。” 陈约翰没说话,但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秦妤揉揉唐盼盼的头发,她这个朋友,真是包子一样的性格。 她又想起董建说的那句话,没立场的人最可怕。 警察一进门,茶楼里的客人多半散了,送走了陈约翰,秦妤还是按约定的带唐盼盼去见霜华。 霜华正坐在包厢里喝茶,他脱下了戏服,换了一件西装。 只看了一眼,唐盼盼眼睛就挪不开了。 霜华不化妆的时候英气逼人,换了衣裳站在台上,一颦一笑皆妩媚动人。 唐盼盼是个戏迷,像个小姑娘瞻仰偶像一样,拘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霜华笑起来,“秦小姐,你这位朋友很害羞呀?不过没关系,再害羞的人我也见过,我一定把她配好。” 唐盼盼的脸红的像猴屁股,什么陪不陪的,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我今天有事,我先走了……”唐盼盼丢下一句话,一溜烟跑没了影。 秦妤嗔怪道:“你胡说什么?看你把她吓得,她可是你的戏迷。” “我知道。”霜华青葱般的手指端起茶杯,他轻轻吹了一口热气,小口啜了一口。 他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秦妤在他面前,有时候都自惭形秽,论精致漂亮,她连一个男人都不如。 喝了一会茶,霜华抬头问:“秦小姐,你当初不是说留着我有用吗,我可一直等着呢。难不成就是陪那位小朋友?” 霜华一直觉得,秦妤是和他在做交易。否则,他一旦获罪,下场只会比沈辛婷还要惨。 他感激秦妤捧他,但他也很清楚,这只是交易。 秦妤微微愣了一会儿,想明白霜华话里的意思,道:“且等着吧,会的。” 霜华唯一值得利用的就是他的容貌,但秦妤不是那种人,霜华显然是误会了。 从霜华这里出去,来福过来道:“小姐,我一直跟着周家的人,有人悄悄去了新宅,被我和来宝打晕了,现在正关在柴房里呢。” “原来还有一计,她是想调虎离山。”沈妤淡淡微笑。 自从周莹雪开始对茶楼表现出兴趣,秦妤就派人盯着她了。 周莹雪不光让人把烧水用的金丝炭换成了劣等的木炭,她还派了两个拥人悄悄去秦妤的新宅。 那两个佣人被蒙住了眼睛,五花大绑关在柴房里。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个人连连磕头求饶。 秦妤问:“你们去新宅做什么?” “是小姐让我们去绑架盛家两位小少爷……” “……小姐说把人迷晕了,关起来,不准我们泄露身份。” 来福过去搜,果然在两人的身上搜出了**。 秦妤看这两人不像是说谎,就让来福把人一并送去警察局。 现在好了,周莹雪头上又多了一个绑架的罪名。 这边刚审问完,谢长里急匆匆跑过来道:“小姐,出事了……刚才秦家派人过来说,秦老爷和秦少爷被带走了,说是当兵的……” “军队的人?”秦妤心里咯噔一下。 在她生活的这个年代,军政是分开的,军**是市**就是两个不同的系统。据她了解,桐城这片掌权的是一个叫李二狗的军阀,这个人是土匪出身,蛮不讲理,很不好相处。 秦家一向本分做生意,为什么会惹上军队的人呢? “走,去秦家。”秦妤想也不想就道,她很担心秦竞轩的安危。 谢长里也派人去给盛延卿送信了,秦妤出门的时候,盛延卿的汽车已经停在茶楼外面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盛延卿打开车门,管秦家的事,他义不容辞。 秦公馆大门外,有几个扛着枪的士兵在守着,另外有一小队人在房子里搜查。 士兵们部板着脸,动作粗鲁,对佣人也推推搡搡。 见有汽车开过来,守卫的士兵道:“什么人?这里不准进。” 秦妤走下车,道:“是姓秦,我家人都在里面。” 士兵打量了秦妤几眼,“你姓秦是吧,进了这个门,想出来可就难了。” 李二狗是土匪,他手下的军官也大多是绿林出身,这两个士兵也浑身匪气,,看向秦妤的目光色眯眯的。 盛延卿停好车走了过来,他把秦妤护在身后,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呢,怎么能草率地定罪?谁有罪还不一定呢?” “你小子什么意思?敢顶撞你爷爷我?”守门的士兵火冒三丈,“是你说了算,还是你爷爷说了算?” 他说着,就举起枪来,对准了盛延卿。(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虎气 () 秦妤吓了一跳,子弹可不长眼。 她刚要阻拦,盛延卿却无视身前的枪,他拉住了守卫的手,“这位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总得有的周旋才是……” 守卫又想发火,但摸到手里的东西,顿时又没了火气。 “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 盛延卿摆出一副笑脸,“一点小意思,两位去喝茶。我让人备下酒席,请两位吃饭。” “行,进吧进吧……”守卫乐呵呵道。 秦妤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盛延卿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秦妤是个急性子,不屑于曲意逢迎,盛延卿此时就显得格外沉稳。他在生意场上和各种人打交道,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 盛延卿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书呆子吗?” “不是啊……”秦妤矢口否认。 “不是也差不多,”盛延卿瞥了她一眼,“一会儿小心行事,乖乖听我的话,别跟这些人起冲突。” “好。”秦妤点了下头。 周萍珍母女三人和家里的佣人都聚在客厅里,一旁有两个当兵的拿枪指着她们,母女三人蹲在地上,哆哆嗦嗦抱成一团。 这些人来的很突然,说抓人就抓人,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他们都带着枪,一个个凶神恶煞,跟土匪似的,又砸又抢,根本说不上话。 秦湘鼓起勇气小声问:“我爹和我哥哥去了哪里?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秦湘年纪小,她声音软糯,样子乖巧可人。 一边看守的士兵见了,顿时哈喇子直流,嘿嘿笑着道:“小妹妹,你让哥哥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你敢!”周萍珍一把将秦湘搂到了怀里。 那士兵不肯罢休,要过来抢人,秦曼站起来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就算我们是犯人,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秦湘乖巧,秦曼丰腴,她穿着贴身的旗袍,这样一站,更是把身材展现出来。 那士兵压根不听她说什么,继续道:“不让亲你妹妹是吧,亲你一口也行啊。你要是陪我睡一晚,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军爷我一高兴,还能替你爹和你哥哥求个情。” “你知道找谁求情?”秦曼的态度忽然就软下来。 那士兵觉得秦曼蠢,一只咸猪手朝她伸过来。 秦曼如梦初醒,尖叫着躲开了,别的士兵听见了,哈哈大笑。 秦妤从门外进来,正看见屋子里这一幕。 她走过去和周萍珍母女站在一起,给她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盛延卿看见二楼楼梯上站着一个穿军装的,他的衣服和别人不同,约莫是个当官的,就走过去和他交涉。 守卫的士兵还不肯收手,秦妤小声道:“罪不及家人,你们已经抓走了我爹和我哥哥,再胡来的话,就是欺负普通百姓,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就算我们秦家没落了,把你们告上法庭不是什么难事。” “哟,来了个厉害的!”有士兵哈哈大笑,“怎么滴,法庭能管得着爷爷的枪?信不信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你?” “来啊,你打死我,”秦妤脸上浮起一个冷笑,“敢动秦家人一根头发丝,我保管你和你的家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话的士兵愣了一下,有人过来劝,“算了吧,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钱啥买不到。 周萍珍母女都感激地看着秦妤,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男人不在,就需要秦妤这样的虎气。 秦曼忍不住哭起来,“爹他们到底怎么了?这些人根本不讲理,他们不会已经被枪毙了吧?” “不会的,没有这样的事。”秦妤笃定道,“犯了死罪都要开庭审理。” 她想了一下,秦家在北平有关系,认识不少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 来的路上,她还心存一丝侥幸,以为这些当兵的会讲道理,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边,盛延卿已经跟楼上的军官商议妥当。 那军官吹了个口哨,“兄弟们,咱们先撤!” “什么,这就走了?我还没住一下秦公馆的这小洋楼呢!” “还搜完呢,老大!” …… 士兵们七嘴八舌。 楼上的军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你们撤就撤,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都给老子麻利地。” 士兵们一个个蔫头耷脑,扛着枪往外走,路上撞见什么好东西,随手就往口袋里面揣。 人走光了,屋子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秦曼感激地握住了秦妤的手,“还好你来的及时,这些人怎么跟土匪似的。” 秦妤拍了下秦曼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扭头问周萍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和哥哥到底怎么了?” 刚才光顾着照顾秦湘和秦曼,秦妤还没来得及问事情的原因。 周萍珍两手一摊,“这我哪里知道啊……这些人凶巴巴的,我哪里敢问!” 秦妤冷飕飕看了周萍珍一眼,见她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股怒气从心底里冲上来。 周萍珍自称是秦家主母,怎么家里出了事,她就会往后缩。 “曼儿,湘湘,你们还好吧?”周萍珍满脸关切地看着一对女儿,“咱们现在就去给老太太打电话,回北平去。” 她说着,拉着秦曼和秦湘的手就要走。 秦妤惊讶地目瞪口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怎么一扭头就要走呢? “站住!”她冷声喝住了周萍珍。 “你想干什么?”周萍珍不屑地道,“刚才的情形你也见到了,你大姐和三妹差点就被……老爷和绍襄已经被抓走了,总不能让她们跟着陪葬吧?” “哦?那你呢?你可是秦家主母,你也要走?”秦妤冷冷地问。 周萍珍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心思一转,道:“我是去北平找人帮忙,在桐城我们举目无亲,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秦妤心里一口气憋得难受,她静静地看着周萍珍,冷笑出声来,“我看你不是为了别人,是想跑回北平侵吞秦家的家产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摊上事了 () “满口胡说!”周萍珍厉声斥责,“你刚才也说了,我是秦家主母,家里的事情该由我来拿主意,我说回北平,就回北平,你要是自己想管,那就留下来。” 本来周萍珍也没打算带秦妤走,她说着真要上楼收拾行李。 秦曼却挣脱了她的手,“娘,我不想走,我要留下来。” 周萍珍瞪了女儿一眼,“你这种时候犯什么浑!你没看见那些当兵的什么样吗?” “我不走!”秦曼往秦妤身后躲。 “咳咳……”盛延卿忍不住出声,“我刚问了,是军需货物出了问题。秦家一直在做军队的生意,但今年的棉被里,却混进了烂棉花,前线战事紧张,火部撒在了供应商身上。” 军需订单是一块肥肉,秦家已经做了许多年了。听到事情的由头,周萍珍满脸不可思议,“这不可能,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军需订单上造假啊!” “我要回北平,找当初接洽的人,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周萍珍还是要走。 秦妤冷冷看了她一眼,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周萍珍,“桐城的订单,自然在桐城完成的,你回北平有什么用?” “我这是为了湘湘!”周萍珍辩解道。 她拉着秦湘要走,秦湘却看了一眼秦妤和秦曼,又扭头朝盛延卿看过去。 刚才她部看见了,盛延卿和军队长官交涉的时候不慌不忙,他沉着冷静,家里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一出马就部解决了。 她也不能走,盛延卿还在,她还没有机会了解他呢。 “娘,我们不走了吧。”秦湘拉扯周萍珍的袖子,“爹不可能在军需订单上作假,等事情查清楚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周萍珍看着两个女儿,无奈地叹气。 她的确爱惜性命,但两个女儿是她的命根子,她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回北平。 决定了留下共患难,屋子里的人也都沉下心来。 大家又看向秦妤和盛延卿,“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些当兵的跟土匪似的,咱们有地方讲理去吗?” 桐城这里军政分家,军**有处决权,可以越过桐城的市政厅,秦妤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盛延卿道:“我刚才问过了,秦叔叔现在关在军**的大牢,我们可以向市政厅施加压力,让这件案子转移到市政厅审理。” “好,那这件事就摆脱你了。”周萍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人在惊慌状态下的表现才是最正常的,周萍珍被那些当兵的吓破了胆,她自私卑鄙的一面就展露出来。 秦曼不高兴地道:“娘,盛延卿只是我未来妹夫,不能什么事都靠她。” “那能怎么办?你刚才还没受到教训吗?”周萍珍抓住秦曼的手,“你听我的,别再去冒险了,太危险了。” 秦曼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恐怕并不想见到她吧。 可是父亲和弟弟都被关在大牢里,生死未卜,她这个长女就应该有所作为。 狠狠心,秦曼抓起外套,她道:“我去找王大哥,看他能不能帮忙。” 秦妤看在眼里,觉得秦曼这个大姐,还是很有担当的。 她也站起身来,“好,大家分头行动,盛延卿去市政厅,我去找人打听这件事情的原告,大姐去找王大哥。” “那我呢?”秦湘也想帮忙。 秦湘今年才十五,放在二十一世纪,只是个上中学的小孩儿,秦妤觉得她出去太危险,刚要开口拒绝,秦湘却抢着道:“要不我跟着姐夫吧,来桐城我也认识了几个朋友,兴许能帮上忙。” 她参加过不少聚会,桐城的权贵圈子里,有几个聊得来的女孩,就有人的父亲在市政厅任职。 秦妤没有多想,她嘱托盛延卿,“我三妹就交给你照顾,别把她弄丢了。” 盛延卿喊来朱进,“你也万事小心,不要逞强,让朱进保护你。” 大家从秦公馆出发,分头行动,周萍珍一个人被扔在了家里。 她忍不住对佣人抱怨,“真是好手段,一个两个都长大了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别人几句好话就把你们骗走了?” 她冷静下来,也觉得此事不妥,如果让秦竞轩知道了,她什么都不做,只想回北平,秦竞轩肯定会心寒的。 周萍珍坐立不安,她跑到楼上拨通了一个号码。 “谁啊?”电话那头的男声有些不耐烦。 周萍珍忙道:“是我。” 那人的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同时又有些小心翼翼,“珍儿,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他不在?” “在不在你还不知道吗?”周萍珍反问,“我就想问问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秦竞轩和他儿子都被抓走了,是军**的人。” 那人犹豫了一下,“这我还真没听说,军政又不是一家,你也知道的。” “行啦行啦,你赶紧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周萍珍催促道,“我就想知道他们还能出来不,军队那边的人怎么说?” “好好好,我现在就打电话问。” 周萍珍没有下楼,她拉上窗帘,坐在黑暗中等着。 半个小时以后,那人的电话打来了。 “是军队的棉被出了问题,本来没多大事,但前线战事吃紧,腊月里天又冷,很多士兵都冻坏了,打了败仗,死了不少人。上头怪罪下来,秦竞轩怕是要当替罪羊。” 周萍珍有些害怕,“这么严重,那会不会牵连到家人?” “不会的,有我在你怕什么?”那人在电话里安慰,“他死了不是更好,咱们两个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周萍珍没心情听这些暧昧的话,她挂上了电话,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 打了败仗,死了不少人,这么说,秦家摊上大事了? 这样一来,秦竞轩肯定是要被问责的,说不定连秦绍襄也很难逃脱。 树倒猢狲散,秦妤和盛延卿定会自谋生路,秦家其他人怕是也要散了。 这件事对秦家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但对周萍珍来说,却又是一个机会。 秦家没有了男丁,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继母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管家了,连秦家那个老太太也不能说她什么。 在这之前,唯一碍事的就是秦妤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谁动的手脚 () 半下午的时间在奔走忙碌中悄然过去了,秦妤站在军区医院的走廊里,神色凝重。 前线战事吃紧,桐城是大后方,伤员会送到军区医院里面来救治。 秦家的军需棉被出了问题,秦妤想要了解情况,这些伤员是个突破点。 医院里涌入了大批伤员,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伤员的**声和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秦妤站在走廊里,听见两个伤员坐在椅子上议论。 “我听说秦竞轩被关进监狱了,真是奸商,连这种钱都敢赚,我们在前线拼命,他们就住在小洋楼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听那些搜查的人说,秦家富得流油。” “……枪毙太便宜他了,就该把他们一家人都送到前线去,让他们也试试大晚上冻得睡不着的滋味。要不是因为那些破棉被,我这条腿也不会废……” 秦妤秀气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她开口道:“打仗又不是靠棉被,治伤也是要看药品,你们这么说太不讲道理了吧。” 那两个伤员掐灭了手里的烟,他们抬头看了秦妤一眼,拄着拐杖走了。 没过多久,过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士。 医生警惕地看着秦妤,“你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军区医院吗?赶紧走,前线的事情都是机密,要是泄露了情报,都得枪毙。” 几名护士推推搡搡,言语间也很不客气。 “是谁在散步秦家的谣言?”秦妤忽然问。 医生脸色变了一下,他对护士使眼色,“把她轰出去!” 护士们正要动手,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一闪,挡在了秦妤面前。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身材高大,气度沉稳,是王世均,他的身边还跟着秦曼。 “这里是医院,也对外开放,你们有什么资格撵人?”王世均冷声问。 那名医生神色有些躲闪,“你们又不是来看病的?医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们别添乱了?” 秦曼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干什么?问都不问吗?还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是为了维护医院的秩序……”那名医生闷声道,见秦妤的帮手来了,招呼身后的护士转身走了。 几人一道往外面走,想到刚才那名医生躲躲闪闪的样子,秦妤越发断定,秦家的事情肯定有内幕。 打了败仗肯定要有人背锅,幕后的人故意把舆论的风向引向了秦家,军需品只是个爆发点。 注意力转移了,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就能逃过一劫。 秦曼道:“我们去牢房了,没见到人,但是爹让人传信出来,给了我这个。” 秦妤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福伯”,字迹是秦竞轩的。 “这个福伯是谁?”秦妤问秦曼。 秦曼对自己家生意上的事情一概不知,反倒是一边的王世均道:“福伯是桐城这块的棉布商人,秦家军用棉被就是经过他的手处理的。他和秦家合作多年,从来没出过差错。” “一定是这个福伯动了手脚!”秦曼气愤地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该坐牢的是他。” 秦曼气冲冲就要走,秦妤本想说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找到福伯的住处,已经人去屋空。 秦曼急的想哭,“这可怎么办,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爹的罪名只怕是坐实了。” 王世均也心有无奈,蹙着眉头在思索对策。 晚上的时候,盛延卿和秦湘回来了,秦妤让茶楼的师傅准备了一些饭菜,但大家并没有什么胃口。 “我们在这里吃得饱穿的暖,爹和绍襄也不知道怎么样。”秦曼对着饭桌上的菜一阵感叹。 秦妤笑着道:“要解决问题总得先填饱肚子不是,要是饿坏了,还得照顾你们。” 她给秦湘夹菜,秦湘却连连摆手,道:“二姐,我不饿,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今天下午,秦湘一直和盛延卿在一起。 秦妤看了盛延卿一眼,筷子换了个方向,夹到了王世均的碗里。 晚上,秦妤安排司机送秦曼姐妹回去,王世均也回去了住所。 她站在阳台上看夜景,茶楼外面是桐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在二楼的窗户前,能看到不远处盛家茶坊的牌匾。 霓虹灯点缀着夜色,让冬日里寒冷的夜晚多了一丝温情。 盛延卿拿了件披风过来,秦妤却往侧面走了一步,避开了他。 “怎么了?”盛延卿的低沉的声音道。 秦妤盯着外面的夜景,酸溜溜地道:“你今天带湘湘吃了什么好吃的,我看她比吃了蜜还甜。” “跑了一下午,我怕她肚子饿,在西餐厅给她点了一块蛋糕。”盛延卿如实道。 秦湘是秦妤的妹妹,他像一个兄长一样爱护她。 秦妤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还晓得用蛋糕哄人?她很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下楼了,留下盛延卿一头雾水。 秦妤心里堵得慌,她站在楼梯上大声道:“来福,备车,我们回新宅。” 在大门口,盛延卿追了过来。 “怎么了?不要担心秦家的事,往后会有线索的。” 秦妤瞥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她拉开车门要上车,盛延卿却抢先一步关上了,他挡在车门前,手握住了秦妤的肩膀。 他再一次问:“阿妤,你到底怎么了?我不会让你生着气就走的。” 秦妤别过头去,不想看他。这张英俊帅气的脸,有的时候很会招蜂引蝶。 秦妤躲,盛延卿就追,最后,他把她塞进了车厢。 他抱着她的肩膀,轻轻吻她。 秦妤躲闪不开,就小声嘀咕,“买蛋糕,你买的是蛋糕,人家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 盛延卿低声笑起来,原来秦妤是吃醋了。 他捧着她的脸,一脸认真地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如果她不是你妹妹,我不会看她一眼。我对她再好,也是因为你。” “真的吗?”秦妤脸上有了些笑意。 盛延卿叹了口气,“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 “就如何?”秦妤静静看着他,本以为他会对天发誓表明真心,不想自己却被他压在了身下。 盛延卿用力吻她的嘴唇,“不如现在我就以身相许?”(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人小鬼大 () 盛延卿的吻细腻绵长,吻完了,两个人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在车厢里静静地看着对方。 默默好一会儿,盛延卿拿起外套道:“先解决秦家的事,等事情完了,我会向秦叔叔说的。” “我可那么急着嫁你。”秦妤轻轻挽起头发。 盛延卿又要吻她,“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秦妤连连求饶,把他推出了车厢。 来福这才上车,开车回新宅。 秦妤从前也没谈过恋爱,她是个如假包换的现代人,骨子里没有民国时期的那些条条框框。 都订婚了,就算真的睡在一处也没什么,盛延卿的隐忍,体谅仍旧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个男人,是实打实地对她好,处处为她考虑。 她从未拒绝,盛延卿却从来不会逾矩。 在荷香的监督下,盛晋煦和盛晋熹已经睡着了,秦妤去他们的卧室看了一眼,这才洗漱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秦妤是被床头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一楼客厅也有电话,楼上的这部是分出来的。 她迷迷糊糊拿起电话,却听见了盛晋熹的声音。 “你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小爷睡觉了?” 对面周萍珍被气的不轻,“哪里来的毛孩子,快,我找秦妤有正事呢。” 盛晋熹的声音懒洋洋的,“哦……是求人办事是吧,那你更该夹起尾巴做人了,快给小爷说两句软和话,爷高兴了说不定会帮你。” 周萍珍气的直接把电话摔了。 半个小时以后,周萍珍带着秦湘气冲冲地出现在了新宅的客厅里。 盛晋煦和盛晋熹刚吃过早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玩积木。 从前盛家的情况,周萍珍知道一些,她知道秦妤曾今养过一个过继的孩子,那孩子被马车压断了腿,一直在桐城的宅子里养着。 腿上缠着绷带的是盛晋煦无疑,那一边那个贼眉鼠眼,瘦的跟猴子似的又是哪里来的野种? 盛晋熹做没有坐相,胳膊一伸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一身痞气。 想起刚才电话里那小孩嚣张的模样,周萍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走到盛晋熹跟前,抬起手就要打。 家里来了一个气冲冲的陌生人,还要动手,盛晋煦被吓了一跳。 眼看一耳光就要落在脸上,盛晋熹却忽然跳起来,他动作敏捷地躲开了周萍珍的手,眼疾手快地避开了这个耳光。 盛晋熹站在沙发上,刚好和周萍珍一般高。 他怒瞪着周萍珍,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你就是刚刚打电话那人吧!小爷的话你没听懂吗?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周萍珍气的变了脸色,秦湘捡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悄悄递了过去。 拿到了武器,周萍珍抡起鸡毛掸子就要打,她冷笑着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人话你听不懂是吧,我今天就来教教你规矩。” 手臂长的鸡毛掸子,抡起来带着风。 盛晋煦大喊:“别打我哥哥,你这个坏人。” 他腿不方便走动,在沙发上干着急。 盛晋熹上蹿下跳,像一只猴子一样动作敏捷,饶是如此,他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秦妤和荷香从楼上下来,正看见周萍珍抡着鸡毛掸子,在打盛晋熹。 “秦夫人!”荷香大惊,慌忙跑过来拦,她手上的劲更大,夺过了鸡毛掸子。 见秦妤下楼,周萍珍往沙发上一坐,趾高气扬地道:“秦妤,我是好心帮你管教一下你家里的孩子。老爷现在还被关在监狱里,我一大早打电话来跟你商量怎么办,就被这野小子一顿骂。” “这野小子耽误了咱们秦家的正事,我倒想问问你,是你爹和你哥哥的生死重要,还是一个外面捡来的野种重要?” 五六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很多大人的话了,他们知道什么叫野种。 盛晋煦的小脸满是愤恨,盛晋熹却一脸无所谓,他早就被骂习惯了。 秦妤走过来,她摸了摸盛晋煦的脑袋,看到一旁盛晋熹脸上的伤,她的眉头蹙了一下。 她柔声问盛晋熹,“早上我听见你和这位夫人在电话里讲话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盛晋熹醒的早,他刚接起电话那会儿,秦妤还没被吵醒。 盛晋熹咬了下嘴唇,他悄悄看了周萍珍一眼,低下头,一声不吭。 周萍珍露出得意的神色,“瞧瞧,没理了吧?谁家这么大的孩子张口闭口就是小爷,我要说的是正事,他倒好,二话不说对我一顿骂,还挂了电话。” “是你先骂我娘的!我都听见了!”一直沉默的盛晋煦忽然抬起头来,他愤怒地瞪着周萍珍,眼睛里毫无惧意。 他是个小小男子汉,他要保护娘亲,维护哥哥。 盛晋煦嘴里说不出这样难听的话,但看他的表情,秦妤就明白了。 周萍珍瞪了盛晋煦一眼,“大人说话,也有你插嘴的地方?是不是也想让我来教教你规矩!” 盛晋煦吓得往秦妤身后躲。 周萍珍冷冷笑道:“你们两个都要给我记住,你们不姓秦,住在这里,就要看人脸色,识趣的就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盛晋熹的嘴唇咬得更紧了,他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怎么,你不服气吗?”周萍珍上前一步,伸手就捏住了盛晋熹的脸蛋,她手上力度不小,用力拧着。 “你走开!”盛晋熹轻呼,而周萍珍却并不打算收手,目光露出些凶狠的味道。 “够了!”秦妤冷冷地喝道,她放开怀里的盛晋煦,一把推开了周萍珍。 沈妤眸光冰冷,“这里是我家,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秦湘被吓了一跳,“二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忤逆长辈,是大不孝。 秦妤仿佛没听见秦湘说什么,只冷冷地看着周萍珍,道:“你骂我,所以晋熹才会骂你,现在你打了他,我没有替他打回来,已经是给你最大的颜面了。” “你给我的面子?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是谁在给谁面子?”周萍珍被推得一愣,反应过来,她冲着秦妤叫嚣。 “秦妤,你也太轻重不分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爹和哥哥都关在监狱里,生死未卜,你还在这里计较这些!你爹知道了,一定会心寒的。” “你别忘了此事因谁而起!”秦妤也彻底冷下脸来,“昨天你收拾行礼想跑回北平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记起我爹和我哥哥呢?” “你……”周萍珍被讽刺地哑口无言,秦湘心有怨气,却也不敢发作,只好劝周萍珍,“娘,走吧,我们先去想办法救爹,不和她一般见识。” 她心中道,等回头爹从监狱里出来了,她一定要狠狠告秦妤一状。 这边应付走了周萍珍母女,缩在荷香身后的盛晋煦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皮的很,又是不知愁的年纪,当初二房散了,他无家可归的时候也从未叹气。 忽然见他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秦妤疑惑道:“怎么了?都帮你打回来了,怎么还叹气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撕破脸也不怕 () 盛晋熹抿了抿嘴唇,小声道:“二婶,对不起,我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傻孩子,你又没做错,别人骂你,你当然就要骂回去。”秦妤笑着道,“更何况你也不是为了自己,我还要对你说声谢谢呢。” 刚才被周萍珍追着打的时候,盛晋熹脸色都没变一下,听见谢谢两个字,他却忽然红了脸。 盛晋煦过来了盛晋熹的手,“哥哥,你疼不疼?” 盛晋熹坚定地摇头,“不疼!” 秦妤让荷香带盛晋熹去涂药,刚收拾好客厅里的一片狼藉,盛延卿就过来了。 秦妤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也好,现在撕破了脸,以后就少了一个拖油瓶。”盛延卿道,“我们自己去找线索,还能快一些。只是,你以后还要和你的继母相处,没关系吗?” 秦妤笑着摇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她说破了天,能把我怎样?我只求她离我远远的,而她要求我的事还多了去了。” 被周萍珍这么一闹,厨房里早餐都没来得及准备,盛延卿提议去外面吃早餐。 福伯的事还没有任何着落,秦妤心里也急,本想买两个包子打发一下,不想盛延卿却带她去了一家茶餐厅。 蟹黄包子、油条、蒸饺,还有米粥,各种小点心,盛延卿各点了一份小份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秦妤拧盛延卿的胳膊,“我知道你有钱,但有钱也不带这么花的,咱们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瞅你的财迷样儿!”盛延卿笑道,“我们来这里可不单单是为了吃早饭。” 他说着凑近了一些,很小声地在秦妤耳边道:“我打听过了,福伯这个人有糖尿病,他很挑食,却喜欢吃这家的小菜和茶叶蛋,每隔三天就会派人来买一次。店家说他已经四天没来了。” “也就是说他今天可能会来?”秦妤有些兴奋。 桐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从他的日常生活下手,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断了的线索仿佛一下子又有了希望,秦妤笑着一扭头,亲了盛延卿的脸一下。 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本来就隔得近,盛延卿被亲的猝不及防,脸微微有些泛红。 秦妤笑看了一眼,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 来茶餐厅里吃饭的都是有钱人,每个人面前都是满满当当一桌子,太简朴了点几个包子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秦妤一面消灭桌上的食物,一面四处观察。 福伯知道自己犯了事,肯定不会再露头,他要是真的想吃这家的东西,肯定会派人过来买。 会是一个谁呢?秦妤看着茶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她不敢大意,一直紧绷着神经。 但看的多了,眼都看花了,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秦妤有些泄气,埋头喝粥。 这时候,盛延卿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他朝一边使眼色。 顺着盛延卿的目光,秦妤看到了一个人。 和别的顾客不同,这个男人买东西的分量很大,是打包带走的,而且他买东西的时候目光一直四处躲闪,就像是怕被发现一样。 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人已经买完了吃的,结账离开了。 盛延卿和秦妤悄悄跟了过去。 这个人是坐电车出来的,他很谨慎,一路上换了四趟电车,然后才走进一条弯弯绕绕的胡同里。 这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民宅了,这一片房子多是出租给外地商客的,经常换人,突然住进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男人进了屋,把吃的一股脑放在桌上。 屋子里没有电灯,有个微微发胖的中年人坐在桌子旁,他抬头问:“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一直很小心,也仔细确认过了,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屋子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盛延卿和秦妤堵在了门口。 “你……你们是谁?”福伯吓了一跳,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秦妤笑着道:“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秦妤,是秦家二小姐。” “秦家……”福伯当即变了脸色,他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这个男人长得十分壮实,一看就是做惯了力气活的。 被发现的一瞬间,福伯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来的只有盛延卿和秦妤两个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还有就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凭他们两个完能应付。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福伯眼底凶光乍现,他恶狠狠道:“弄死他们两个,不能让人发现这里……” 福伯出逃在外,随身都带着刀,他说着就掏出了家伙,朝着盛延卿冲过去。 突然间就要面临这样的生死搏杀,秦妤被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两人是被逼急了眼,军需品是大案,追究起来就算能幸免一死,也要把牢底坐穿了。 秦妤正在想如何和这两个亡命之徒周旋,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盛延卿轻轻把秦妤推到了一边,“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他拳脚并用,三两下解决了福伯和那个跟班。 秦妤看得目瞪口呆,盛延卿的拳脚功夫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想想也是,他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仇家不说,现在土匪横行,没点功夫傍身肯定要吃亏的。 福伯有糖尿病,又有些胖,被摔在地上以后脸贴着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盛延卿已经将另外一个跟班用麻绳绑了,丢在一边。 秦妤蹲在福伯身前,道:“福伯,你想的不错,这里没有别人,就算我们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说清楚军用棉被到底怎么回事?” 福伯像是一只肥猪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秦小姐,我不知道啊,我都是听秦老爷的吩咐行事,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我是听说秦老爷被抓,怕被牵连才躲到外面来的……” 秦妤皱起眉头,难道福伯也是一个受害者? 她还没开口,盛延卿道:“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你才是真正的供应商,有你在,秦叔叔身上的嫌疑就能被洗脱。” “阿妤,我们把他送到军**大牢去,拿他来换人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好惹 () 秦妤会意,立即道:“好,我看那些当兵的也不会深究,他们只想找一个替罪羊。秦家好歹是北平来的大户,他们要多少有点顾忌,比起秦家,他们更愿意找一个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吧?” 盛延卿用麻绳将福伯的手反绑在身后,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拽起来。 福伯连忙告饶,“秦小姐饶命啊,不要把我送给那些当兵的,我是冤枉的,我都是冤枉的啊……” 秦妤站在一边拍掉手上的土,“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一会儿跟你无关,一会儿冤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伯还在犹豫,秦妤却已经失去了耐心,“不说算了,你还是跟那些当兵的说吧。” 盛延卿抓着福伯的衣服,推着他就要走。 福伯连连求饶,“秦小姐,这位爷,我说我说,我都说,千万别把我送去大牢。” 桐城是李二狗的地盘,他手段冷血,对手下的将士却很爱护。现在吃了败仗,死了那么多人,他一定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福伯无权无势,进了大牢只能听天由命,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凄惨下场,他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秦妤找了张凳子坐下,听福伯说事情的原委。 “秦老爷和我是多年合作的关系,军用棉被也从来没出过差错,这笔订单都是我来负责的,秦老爷……” “说重点!”秦妤冷冷地打断他。 福伯擦了擦额角的汗,“是这样,今年的订单掺假,是军队高层的意思……不然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啊!” “军队高层?”秦妤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牵扯到军官,这件事情又变得棘手了很多。 秦妤撑着头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凑到福伯身前,笑眯眯道:“优质的棉花和劣等棉花,差不少钱吧?你帮着作假,有多少钱进了你的药包?” “没……没多少……”福伯眼神躲闪,他的神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秦妤又问:“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福伯吓的冷汗直冒,“这我哪知道啊?每次他有什么吩咐,都是派人来说的。他还承诺明年把更多的军需订单直接给我……” “还说不是为了钱?想害死更多人是吧?”秦妤踢了他一脚,棉被是小事,如果是军需药品,那就真的关乎人命了。 福伯这种奸商,他才该被关进监狱。 把福伯和那个跟班关在房间里,秦妤拉着盛延卿到外面商议。 “前线在打仗,在棉被上作假不会对战局起到关键的作用,我觉得这个人是为了财。”秦妤分析道。 盛延卿点头,“福伯没有这样的胆量,但有这个幕后的人给他撑腰,他才敢这么做。棉被一年一换,如果捱过今年,这笔钱就稳赚了。” 几万床棉被,盛延卿在心里估了一个数,这个数足以让福伯冒险。 弄清楚了问题所在,秦妤却开始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如果继续查下去,一定会牵连军队的高层,恐怕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自古民不与官斗,李二狗的地盘上要多乱有多乱,这个人说不定就手眼通天呢? 秦妤只是想在这乱世中能为自己找到一个栖身之地,赚点小钱,过点小日子,如此而已。 盛延卿也在想这个问题,他道:“无论如何都要把福伯送去监狱,保证秦叔叔和绍襄的安,接下来他们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吧。” 商量完毕,两个人把朱进叫来,压着福伯和他的跟班去军队。 盛延卿认识负责搜查的张强张排长,他打算直接去找张强。 如果幕后这个人想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解决,他自然会处理掉福伯。如果他置之不理,福伯也无凭无据。 总之,这件事情不再和秦家有关。 汽车慢慢行驶,转弯的时候,后排座位上坐着的那个跟班忽然撞开车门,跳下了车。 朱进急忙刹车,盛延卿立即去追,那个跟班却混入了人群中,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他逃跑的时候动作麻利,手上的绳子已经挣开了。 秦妤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扭头去看后座上的福伯,正看见福伯口吐白沫,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不行,他不能死……”秦妤还想救人,盛延卿抱住了她。 “来不及了,他既然敢出手,就有十足的把握。” 一眨眼的功夫,福伯就不动了,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车子还在闹市,很多人都聚过来看。 后座上放了一具尸体,得尽快处理掉,盛延卿让秦妤坐副驾驶,他坐后排,立即动身回去。 秦妤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福伯被毒死,跟班逃脱,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那个跟班的背景其实并不简单,他是幕后那个人派来监视福伯的。 福伯被抓,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个跟班就出手杀了他。 可是福伯一死,谁来证明秦竞轩的清白呢? 盛延卿把秦妤送回了新宅,他让人煮了热牛奶,端给她喝。 秦妤坐在壁炉旁边,裹着厚厚的毛毯,身子还是在微微发抖。 盛延卿走过去抱住了她,他道:“别怕,我们还会有别的办法,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是我大意了。” 秦妤握住了手中的杯子,她依偎在盛延卿怀里,“我怕死人,怕战争,但更害怕的是失去家人。这个幕后的人已经出手了,为了坐实秦家的罪名,他会不会……” “不会的,我已经让人看着了。”盛延卿抚摸秦妤的头发,“我在监狱里安排了人,但这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们要尽快把秦叔叔救出来。” 这天晚上,秦妤实在盛延卿的怀里入睡的。 她不敢一个人面对黑暗,一闭上眼睛,都是福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模样。他死后口鼻扭曲,面色发黑,朱进把人抬走的时候,秦妤刚好看见了。 有盛延卿在,她的心里面就安定了许多。 秦妤受了惊吓,她早上睡得很沉,连盛延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他要去监狱确认秦竞轩和秦绍襄的安。 荷香刚把早餐摆上桌,秦曼便来了。 “阿妤,我找到救爹和绍襄的办法了。”秦曼一进门就道,她外套还没来得及脱,还是昨天穿的那件衣服,似乎一夜没回家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秦曼的主意 () 清晨的空气很冷,秦妤只穿了居家的衣服,被秦曼带进来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寒颤。 荷香连忙起身,去把门关了。 秦曼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坐在餐桌旁,抓住秦妤的手问:“阿妤,你手上有多少现钱?” “钱?”秦妤疑惑看了秦曼一眼,她很快猜到了秦曼说的好办法。 “你该不会是想拿钱去贿赂谁吧?” 秦曼一脸严肃地道:“别看这办法上不得台面,却很有效,最起码你得有门路,这里面讲究可多了。那军**的监狱压根不是人呆的地方,不管拿多少钱,只要能让爹和绍襄平安回家,都值得。” 秦家不缺钱,秦妤也不心疼钱。但很多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只会适得其反。 她对这件事十分谨慎,问秦曼:“你找的这个人是谁?能做得了主吗?” “能!他能做主!”秦曼说着凑了过来,“是邢文清邢参谋长,大帅很信任他。爹和哥哥犯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能不能放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秦妤还在犹豫,“这话不错,可是……”可是他凭什么帮忙呢? 官场复杂,福伯背后还有人,动辄就得罪人的是,邢文清为什么要冒险? 秦曼想问题要简单许多,她觉得只要筹到了钱,就能把父亲和弟弟接回家。 她掰着手指头给秦妤算账,“一共要五百万大洋,我和娘商量了一下,我们这次出来没有带太多钱,只凑了两百万大洋,其他的就靠你了……” 五百万大洋,对秦家不算什么。上次为了参加拍卖会,秦竞轩可是直接给秦妤包了一百万大洋的红包。 秦妤没接话,秦曼就有些急了,“阿妤,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我回北平,一定会把这钱还给你的。” 秦竞轩和秦绍襄进了监狱,秦曼是真的着急,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别急别急,能救爹和哥哥当然是好事,我也没说不给你。”秦妤忙道。 她扭头给荷香使了个眼色,“去给谢长里说,我要用一笔钱,让他准备一下。”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秦曼一下子抱住了秦妤,一会儿的功夫,又哭又笑。 荷香从客厅出去,刚要去找谢长里,盛芸儿拦住她,道:“不用去,事情还没问清楚,小姐只是想稳住秦大小姐。” “可是小姐明明说要准备的,不会耽误事吧?”荷香满头雾水。 盛芸儿拍拍荷香的肩膀,“你相信我,我还能骗你啊?” 荷香点点头,她感激地看了盛芸儿一眼,差点又让谢长里一通忙活。 她虽然跟着小姐的时间最长,但要论察言观色,还是盛芸儿更胜一筹。 她就像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这边饭桌旁秦妤稳住了秦曼,又让人给她拿了碗筷,两个人一起吃早饭。 秦妤问:“大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位邢参谋长的了?” 军政又不是一家,秦曼爱应酬,但她顶多有些政界的朋友,又如何能和军队里权势滔天的参谋长搭上关系呢? 这件事本身就透着浓浓的古怪。 秦曼一边喝粥,一边道:“也不是我认识的,是娘托人找的。好像是爹在北平那边的一个朋友能和邢参谋长说上话,辗转认识的。” 所以秦曼今天是替周萍珍跑腿的?秦妤心中冷笑,还没见过哪个母亲,天天把女儿当枪使呢。 昨天才闹过矛盾,一转身就让秦曼来当这个出头鸟。 “那娘和邢参谋长见过?她们是怎么说上话的?”秦妤又问。 秦曼只当秦妤爱八卦,就一股脑部跟她说了。 北平那边打来电话以后,周萍珍亲自出马见了邢参谋长的一位姨太太。这位姨太太开了一个价,周萍珍一口答应了。 自始至终,这位邢参谋长根本没露过面。 从福伯那里得知,这次军用棉被作假的幕后指使是一个军**的高官。一扭头,邢参谋长就跳了出来。 秦妤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就好像故意有人给你搭台子,让很多不合理的事情成为事实。 秦曼喝完了粥,擦擦嘴,她问:“对了阿妤,上次我送给你的那一座茶山,要不一起卖了吧。我听人说那座山根本不适合种茶叶,现在家里急用钱,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倒不至于,钱的是你不要操心了。”秦妤淡淡微笑,三百万大洋,她还是能凑得出的。 再者,她根本就没打算出这些钱,为什么要卖茶山? 得到秦妤的保证,秦曼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秦妤给王世均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就像秦绍襄说的,王世均一直是一个大哥哥,秦家的这些弟弟妹妹们,他都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 秦家有需要,王世均也从不推辞。 两人约在附近的咖啡厅,秦妤点了两杯蓝山,早早地就在等候了。 和秦曼一样,王世均也穿着昨天的衣裳,似乎是一整晚没回去。 生意上难免有些应酬,秦妤也没追问,开门见山道:“王大哥,你知不知道有谁可以模仿字迹?” 王世均想了一下,“有,就在桐城。” 模仿字迹一般是为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眼下面对的问题,首先就是军需棉被引起的官司。 王世均有些纳闷,他怕秦妤剑走偏锋,就问:“你想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干什么坏事的。”秦妤笑起来,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她没打算瞒着王世均,就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对他说了。 听完,王世均道:“是我想多了,这都是生意场上的合理手段,不算什么。” “那就好,不瞒王大哥,我之前还在犹豫呢……”秦妤笑着道,王世均都说没什么,那就真的没什么了。 她从提包里拿出来一沓信件,交给了王世均。 “好,回去等我消息。”王世均小心把信件收好,立即吩咐人着手去办。 搞定第一步,秦妤又给唐盼盼打了个电话。 接了电话,唐盼盼有些难以置信,“阿妤,你不怪我吗?还愿意给我打电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出狱 () 之前周莹雪那件事,两个人意见有分歧。 唐盼盼身为苦主主动撤诉,周莹雪只是被训斥了一番,在警察局走了一趟,又平安无事地回家了。 唐盼盼心有愧疚,“阿妤,对不起。我不能把唐家摆在周家的对立面上,我阿爸还要……” “我知道的,我们只是立场不同,我为什么要怪你呢?”秦妤声音温柔,“那之后再没在茶楼见过你,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约你出来喝咖啡呢,后来家里就出了点事,什么也顾不上了。” 秦家这件事早就在桐城传开了,唐盼盼也听说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问:“伯父他们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忙的?”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秦妤狡黠地说道。 “昨天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有一个男人在闹市被人毒杀……” 这算是一个新闻了,唐盼盼家就是开书局、报社的,她对新闻有一定的敏锐度,每天报社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电话,报道各种新闻的,录用的会拿到稿酬。 这阵子正好放寒假,唐盼盼闲着没事在书局帮忙,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了这件事。 但因为这个男人无名无姓,身份也未知,事后又很快被人带走了,挖不出内幕也就没什么报道的价值。 听秦妤再次提起来,她便好奇起来:“阿妤,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那个人是谁啊?” 秦妤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给了唐盼盼听,幕后主使是军**高官的事,她没有说。 唐盼盼一脸惊讶,“这么说,福伯是军需棉被的直接供应商,你和盛延卿找到了他,他又被人灭口了?” 谋杀、陷害,即便是在民国,也离普通人的生活十分遥远。在唐盼盼看来,这些只有电影小说里面才有的东西,就这样发生在身边,顿时惊讶地目瞪口呆。 同时,她也很快猜到了秦妤的用意。 “阿妤,你是想要我报道这件事吧?” 秦妤没否认,但她听出来,说这话的时候唐盼盼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很害怕。她很需要唐盼盼的帮助,却也不会勉强她。 唐盼盼家里并不怎么富有,但她们一家人很幸福,她从小就是被父亲母亲保护者长大的,没经过很多事,胆子有些小。 秦妤故作轻松,“盼盼,我只是问一问,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可以找其他报社,都一样的。” “不不不,我愿意写这篇报道。”唐盼盼连忙道,“我会跟阿爸说,让她留出足够的版面。” 上次的事情,唐盼盼心中有愧,她也是想借此机会弥补。 “好,什么时候能刊发了,我会告诉你的。” 挂了电话,秦妤坐回沙发上。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等了。 两天以后,有报道出来,说军用棉被的案子另有隐情,当事人福伯惨死街头,真凶仍然逍遥法外。 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很多报纸都在刊登这件事,挖出了不少内幕。 与此同时,军**这边受到了匿名信件,里面是福伯偷工减料,私吞定金的证据。 看完这些东西,军需部的长官道:“这算什么,福伯已经死了,难道让我们去找一个死人追究责任吗?我看这份证据不可靠,一定是秦家的人在捣鬼。” 政治部的人持反对意见,“秦家不是桐城人,现在北平那边已经开始向南京**施压了,又有了这样的证据,我们再不放人,回头南京**追究起来,咱们拿什么交代?” “交代个屁!老子手下的兵在前线拼命,连一床暖和的被子都没有,这样的人就该部枪毙,管他是谁呢,犯了错就该枪毙!” “大帅还没回来,这吃了败仗,也不好交代啊……再把人放了,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们?” “这件事已经证明秦家没错了,再滥杀无辜,照现在的势头,秦家非闹到南京不可。就为这么点破事,难道要惊动大帅?” …… 围在长条桌旁的军**官员们各抒己见,想法有很大分歧。 十来个人吹胡子瞪眼,敲桌子摔板凳,眼看就要快打起来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坐在桌子一角的邢文清慢慢开口了。 “大家先静一静,请听我邢某人说两句。”邢文清清了清嗓子,“咱们都是为大帅做事的,肯定都要为大帅着想。我听大帅提过此事,大帅的意思是要查清此事。” “诸位,是查清楚,不是抓住谁就算谁。”邢文清的指节用力敲击着桌子。 议事厅里一片安静,好一会儿才有人道:“邢参谋,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邢文清一字字道。 “行,那就放!”军需部的长官咬牙道,“邢参谋最了解大帅的想法,咱们不都得顺着大帅的意思来?” 官员们哈哈大笑。 被关了五天之后,秦绍襄和秦竞轩总算是被放了出来。 监狱里光线昏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秦绍襄眯起了眼睛,好容易才适应了外面的环境。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汽车旁的家人们。 被关了几天,秦竞轩日日为案子的进展发愁,看起来老了许多,精神也不大好。 秦绍襄则是个没心没肺的,除了胡子长长了,脸和衣服脏了,没什么别的变化。 “爹!” “哥!” 秦曼姐妹走围过来,眼底都有泪光在闪动。 秦曼瞅秦绍襄的脸,“快让我看看,你居然还有胡子?” “我怎么就没有胡子,你说话注意点!” “有吗?那也是最近才长出来的……” 秦曼和秦绍襄谁也不服谁,一见面就抬杠。 秦妤轻轻靠在了盛延卿肩膀上,能看到家里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她心里就满足了。 周萍珍想要临阵退缩,带着行李回北平的事,秦妤并没有说。 王世均也来了,秦竞轩看了看大家,道:“走吧,一起吃个饭,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上次秦曼的事情以后,秦竞轩心里一直有气。 他自己的女儿哪里不好,要被别人这样嫌弃?他恨铁不成钢,又舍不得怪秦曼,就把火气撒在了王世均身上,对他冷淡了好一阵子。 听见秦竞轩说要一起吃饭,王世均还没回过神来。 他心里也纠结,如果与秦家关系走的太近,是不是又要被迫接受和秦曼饿婚事呢? 不仅秦家人会多想,他的家里人也会多想。 秦绍襄调过来搂住了王世均的肩膀,“走吧王大哥,我听湘湘说有不少好吃的,这两天可把我馋坏了,监狱里的饭简直是猪食。” 秦绍襄脸上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王世均心中一片柔软,所有的顾虑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邢参谋长 () 晚上的酒席就摆在清水茶居,厨师都是最好的,菜也都拣着秦竞轩和秦绍襄爱吃的做。 秦曼难得给秦绍襄夹菜,秦绍襄却不领情,夹回了秦曼碗里。 “我可不想和大姐你一样胖,你爱吃的我都不吃!” “我哪儿胖了……”秦曼咬牙切齿。 “不胖,就是气喘如牛,嗓门特别大,上次还差点把我压死!” 这姐弟两人一见面就闹个没完,家里人早就习以为常,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就由着他们闹。 秦湘也要给盛延卿夹菜,“二姐夫,这次多亏了你帮忙,我替哥和爹爹谢谢你。” 两人中间隔着秦妤,秦湘满脸天真,她的眸子干净明亮,没有一丝杂念。 秦妤没说什么,盛延卿却躲了一下,秦湘的筷子就落了一个空。 “我碗里的菜够多了,给你二姐吧,她爱吃鸡翅。” “也好。”秦湘方向一转,把鸡翅放进了秦妤碗里。 秦妤淡淡微笑,“多谢三妹。” 她眼角的余光看向盛延卿,心中赞许,孺子可教也。 饭桌上又说起事情的经过,周萍珍给自己邀功,“好在邢参谋长给我表哥面子,帮忙说了不少好话,老爷这次能平安出狱,多亏了他。” 秦竞轩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他虽然被关在监狱里,但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在监狱里关照他的是盛延卿安排的人,三番两次跑去探望,送吃的用的的是王世均。 而他之所以能够出来,最关键的是秦妤帮她洗脱了嫌疑。 “福伯的尸身呢?”秦竞轩问。 秦妤想了一下,她没留意此事,就看向盛延卿。 盛延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被军**的人带走了,说是要细细查验,现在还在那边。” “恩,找机会打听一下,把他安葬了吧。”秦竞轩道,“福伯跟了我大半辈子,也没成家,最后一步走错了。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说这话的时候,秦竞轩的语气忽然间苍老了许多。秦妤看得出来,福伯的背叛,对父亲的打击很大。 吃完饭,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秦竞轩留到了最后。 酒席撤下去,包厢里换了茶水,秦妤和盛延卿陪着父亲说话。 秦竞轩道:“多少年了,秦家的生意没有任何污点,这次的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秦家在政界有靠山,又有丰厚的家底,等闲之人,不敢轻易得罪秦家。 到底是谁,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又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秦妤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想到了前段日子周莹雪的事。 同样,周莹雪很鲁莽,她那么聪明,到底为什么会一反常态随便出手呢? “爹,你们也是初来桐城,怕是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吧?”秦妤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谁在背后捣鬼,居然从秦家下手,这招数也太黑了……” 她吐吐舌头,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秦竞轩大笑,他拍拍女儿的后背,“不怕,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怕。这次是咱们没有防备,下次留心一些就是了。” 他又看向盛延卿,“不管这仇家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你小子可得把我闺女看牢了,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是,岳父大人。”盛延卿笑着点头。 晚上躺在床上,秦妤又把事情的经过想了一遍。她的仇家不少,沈家,现在还多了一个周家。这是数得上的,数不上的就不知道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妤很想把这个人找出来。 让他暴露在阳光下,就无处可藏了。 过了几日,财政部的武太太送来一张请柬。 她热情地拉着秦妤的手,道:“你可一定要来,上次平川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这次我做东,请你来家里玩。” 宴会是很常见的交际应酬,但武太太故意补充这一句,反倒让秦妤疑惑起来。 上次的事情颇有些不好见光,真是感谢的话,完可以私下解决,怎么会非要大张旗鼓地办一场宴会呢? 她看着武太太,沉静的目光如平静的湖面,不泛起一丝涟漪。 “秦小姐你就是太聪明,”武太太笑起来,“实话说吧,这次宴会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邢参谋长想邀请秦家人,借了这么一个由头。” “这不军用棉被的事情冤枉秦先生了,邢参谋长想表达歉意。” 邢文清在军**身居要职,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立场,如果直接举办一个宴会邀请秦家的话,不知情的不知道会如何想。 邢文清的这份谨慎,秦妤表示理解。 她道:“放心吧武太太,我会转告我爹娘他们,到时候一定准时出席宴会。” 秦家刚刚经历了一番波折,正需要这样一个场合,秦竞轩和周萍珍自然没有拒绝。 正巧,秦妤也想会一会这位邢参谋长。 宴会前,秦妤先做了一番功课。 邢文清是土生土长的桐城当地人,和李二狗不同,他读过军校,是正儿八经的军人。 李二狗原本是个土匪,后来有了百来杆枪,有了几百号人,队伍慢慢扩大,后来就拿下了桐城。 邢文清是那时候投靠李二狗的,一直给李二狗出谋划策,帮着他坐上了督军的位置。 以他的功劳,原本是稳居总参谋长位置的,但一次遭了埋伏,他受了重伤,一条腿被炸没了,再也不能上前线了。 不能在李二狗身边出谋划策,慢慢地他的位置也被人取代了,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参谋。 倒是桐城的这些官员们,对邢文清很是信服。 秦妤看过邢文清的照片,因此在宴会上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一个单薄的中年人,留着一撮小胡子。走路的时候,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是因为装了一条假腿。 邢文清也看了秦家这一大家子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和秦竞轩碰杯。 他道:“真是不好意思,上次的事让几位受惊了。我一听到消息就把军需部那几个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又不是别人,怎么可能为了节约一点成本就做黑心的买卖呢?” “查清楚就好,我也没想到,福伯会背叛我。”秦竞轩有些伤感。 两个人把杯中就一干而尽,从前的不快就部抛到脑后了。 邢文清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从宴会开始,他一直拖着一条假腿四处应酬。不管是商贾还是军**的官员,他相处起来都不卑不亢,游刃有余。 秦妤和盛延卿在舞池里面跳舞,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邢文清身上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又见面了 () 邢文清身子单薄,不像是其他军人一样能抗能打,但他很擅长做官。 李二狗好战,常年不在城中,邢文清可谓是如鱼得水。 秦妤悄悄看着,心中又出现了一个疑问。 官场上这些人都贼精明,为什么就没人看出邢文清的心思,在李二狗耳边嚼舌根子呢? 就说总参谋长一职,将邢文清排挤下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就不会对邢文清心生怨恨吗? 秦妤觉得,邢文清还有别的牌。 周萍珍一开始也围着邢文清转,她想要让邢文清想起她表哥的事,想让秦竞轩记起她的好。 邢文清却好像是失忆了一样,一口一个秦太太,压根不提周家。 秦妤觉得周萍珍蠢,私底下的交易,也敢摊开在桌面上谈? 今天是武太太主持的舞会,来的都是世家名媛,女孩子们个个漂亮。 秦家这次突然遭难,秦曼也比从前懂事了很多,她端着酒杯和大家寒暄,听太太们各种无聊的言论,没有一丝怨言。 秦湘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裙子,她的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额前留着齐刘海,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 秦妤则穿着一件中式的旗袍,柔软的杭绸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她乌黑浓密的秀发垂在脑后,有种古朴的韵致。 今天秦家是重要的客人,不少太太们都注意到了秦家三姐妹,她们都是一样的皮肤白皙,身材高挑。 武太太笑着道:“秦太太,你这三个女儿可是个顶个地漂亮,不知道将来谁有这样的好福气。” 秦妤是定过婚的,秦曼年纪大了,秦湘又太小,武太太说的话,诚然只是客气。 今天的宴会,武平川也在,他一眼就看见了秦妤。 上回在清水茶居,他总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女人算计了,在医院里躺了好些天。他想告发秦妤,却苦于没有证据。 武平川是情场老手,他还没吃过女人的亏。 他对武太太道:“姆妈,我想请秦大小姐跳舞。” “曼儿就在那边呢。”周萍珍目光一指,这是应允了。 王世均的拒绝让周萍珍心中恼火,她也开始为秦曼的婚姻大事发愁。 就算秦曼将来不在桐城婚嫁,身后有几个追求者,说出去也好听,更何况这是财政部部长的儿子。 武太太家里是传统教育,武平川请女孩子跳舞都要请示家长,周萍珍觉得很放心。 倒是秦曼,对武平川没什么好感。 “我今天没穿合适的鞋子,不跳舞了吧。”秦曼低声道。 武平川的手没收回去,他笑着道:“就当给我个面子,这么多人都看见我邀请你了,我们随便跳一会儿,也好让我下的来台。” 秦曼想了一下,“那好吧……” 秦妤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武平川就和秦曼进了舞池。 她嫌恶地看了武平川一眼,这个色胆包天的纨绔,他今天又想干什么? 武平川像是挑衅一般,对着秦妤笑了一下。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空中划过布料撕裂的声音,秦曼惊慌地捂住裙子,大叫了一声。 “没事吧?”武平川脱下西装外套,系在了秦曼腰上。 这边一有些异常的响动,舞池里跳舞的人纷纷看过来。 秦曼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今天的确没打算跳舞,裙子也没有穿宽松一些的舞裙,不知怎的,一转身的功夫,屁股后面的布料的缝合线就被扯开了。 差一点点,她就要在这样的场合出丑。 大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武平川挽着秦曼的手,道:“没事,衣服上洒了点果汁,刚才没看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走吧,我带你去楼上的休息间换衣服。” 秦曼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手抓着腰上系着的西装,一手拎着裙子,快步上了楼。 楼上是宾客们休息的房间,这里是武平川的家,他轻车熟路地把秦曼领进了房间。 秦妤站在栏杆下看,武平川这是要做什么? 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把秦曼带走,秦妤料定他不敢对秦曼怎样,那他又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出呢? 刚才秦妤看得真真切切,秦曼穿着紧身的旗袍,她屁股那块有些紧,武平川却拉着她做了好多活动臀部的动作,一来二去,真的把衣服扯坏了。 盛延卿也有些不放心,他要上楼去看,秦妤拦住了他。 “武平川肚子里憋着坏,他早晚要算计我。我们沉住气,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好,那你多关照一下秦曼,我去看看秦叔叔。”盛延卿道,有不少应酬等着他。 秦竞轩很满意这个未来女婿,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引见给他的朋友们。 秦妤乖巧地点点头,整齐的刘海下,她冰魄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盛延卿走后不久,她也跟着悄没声儿地上了楼。 不料,刚走到楼梯口,却听见包厢里传出来一声尖叫。 遭了,不会是秦曼出事了吧? 秦妤刚刚拦住盛延卿是笃定武平川不敢做什么,可若真是因为她一时大意让秦曼出了事,恐怕后悔都来不及,她心中担心,用力敲包厢的门。 可是,房门并没有如她预料的一般被推开,一座肉山结结实实把门口堵住了。 从门缝里,秦妤只看见一座人形的小山,那人微微动作的时候,腰上的褶子便开始抖动。 被身后的门撞了一下,屋子里的人也恼火。 “谁这么不长眼,你活腻了是吧!” 她想看清楚身后的人,转身的时候,木门的缝隙便吱呀一声开大了。 秦妤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子里的景象,穿越到民国以来,秦妤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女生,眼底的惊讶是掩饰不住的。 这年头普通人家里吃都吃不饱,更别说发胖,而有钱人家的小姐,为了好的身材严格控制饮食,以苗条为美。 而面前这位小胖姑娘,就是一个特例。 秦妤抬眼打量着这位小胖“姑娘”,由于身上的肥肉太多了,她的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两条柱子一样的粗腿立在门前,腰像水桶一般。 她两手掐腰,眉毛倒竖,十足的母夜叉。 武平川和秦曼正站在一边,两个人也有些无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跪下来道歉 () 秦曼已经换好了衣服,不过她身上这件衣服未免尺寸太大了一些,不怎么合身。 她走过来挽着秦妤的胳膊,目光一指木门跟前的女孩子,道:“阿妤……我听说这是大帅的闺女,也是邢参谋长的养女。刚才我换衣服的时候还没看见她,怎么一转身就出来一个人……” 原来是李家的小姐,这就是一个被肥肉包裹的肉球,秦妤甚至都看不出她的年纪。 “明明是你走错了房间,怎么恶人先告状?”李小姐张牙舞爪地开口道,“武平川,这又是谁?感情这两个人认识,都一样的没教养!” 武平川咳嗽一声,道:“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这是李秀秀,帅府的小姐。” “这两位,是秦家大小姐秦曼,二小姐秦妤。” 秦妤和秦曼都暗暗咋舌,李二狗不是土匪出身吗,拿下桐城也不过是近三五年的事,他一个土匪,是怎么把闺女养成这幅样子的? 李秀秀冷哼了一声,眯缝着小眼睛看了一眼秦曼和秦妤,不屑道:“哪个秦家?我怎么没听说有谁姓秦?” 她扬起下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前几天那个赚黑心的钱,在军用棉被里面造假的秦家吧?你们居然没被枪毙?!” “案子已经查清楚,跟秦家没有关系。”秦曼有些生气地道,她最讨厌别人拿秦家的声誉开玩笑。 “哦?那件事没关系,那你身上的衣服怎么解释?”李秀秀的语气咄咄逼人,“你穿了我的衣服,这你总推脱不掉吧?你知道这衣服值多少钱吗,你们这种赚黑心钱的奸商能买得起吗?” 秦曼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明明是……” 这件衣服明明是武平川拿给她的,可是这种时候有必要再把别人拉下水吗? 秦曼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侮辱,她低下头看着地板上某处,眼睛憋得通红。 秦妤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她一点点掰开了秦曼的拳头。 再这样下去,只怕秦曼会忍不住和李秀秀动手。 到时候,秦家大小姐打了帅府的千金,这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了? 而一旁的武平川,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压根就没想管。 或者说,这正是他希望发生的事。 秦妤静静地看着李秀秀,心平气和地与她道:“李小姐,我长姐无意冒犯,这衣服确实是她拿错了,这样,回头我让人送洗干净了送回来了。” “奸商穿过的我才不稀罕!” “那我让人做一件一模一样的?”秦妤耐着性子道。 “不要!这可是在国外做得,你能找人做不出来?”李秀秀鼻孔朝天。 秦曼这回真气哭了,“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反正这衣服我已经穿了。” 李秀秀个子比秦曼和秦妤都高出半头,听见这话,她才微微低头看了秦曼一眼。 她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她冷冰冰道:“很简单,跪下给我道歉!” “你说什么?”秦曼几乎要被气疯了,她也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 不要说一件国外订做的衣服,秦家的财力,就是买下整个百货大楼也不算什么。 秦曼气的身体发抖,为什么她敬别人一尺,别人却非要进一丈呢?真是欺人太甚。 秦曼的忍耐度已经到达了极限,只差一点,她就要挽起袖子,狠狠抽死这个死胖子。 秦妤却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个中间。 她不气不恼,依旧平心静气地对李秀秀道:“李小姐,我们秦家是穷,没见过好东西,也不识货。可李家不一样啊,大帅统帅一方,李小姐你又是桐城第一名媛,这衣服想必对你们来说不值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李秀秀刚被夸的很高兴,忽然间的一个转折,吊起了她的胃口。 “只是啊……”秦妤继续道,“如果以后传出去,李小姐你为了一件衣服让别人下跪,外人会怎么想?你又让举办这次宴会的武太太怎么想?” “这……”李秀秀的眉头皱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武平川本来想说些什么,沈妤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吓得他没敢动。 无妨,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脸,好戏还在后头。 李秀秀歪着头想了一下,道:“好吧,算你们这次走运,下次给我记着点。” “那是当然,我们先走一步。”秦妤牵着秦曼的手就走,再多待一会儿,只怕秦曼这个爆炸脾气真的会和李秀秀动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家的那件事风声刚过,秦妤不想惹麻烦。 两人走后,李秀秀很不高兴地崛起了嘴,“真是扫兴,是谁邀请的秦家人?他们也配来参加宴会?” 武平川没回答,他笑眯眯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走吧,咱们去楼下跳舞。你这件衣服真漂亮,几天不见,你又瘦了好多。” “真的吗?”李秀秀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满是娇羞。 她还有模有样地,拎着裙摆转了一圈。 她这个吨位,一动起来地板都在抖。她身上那件网纱的粉裙子,更是无比显胖,看起来就是一个大扫把。 武平川心里直作呕,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他父亲是财政部的部长,他也参加过军**的宴会,和李秀秀很早以前就认识。 哄女人开心这一套,武平川手到擒来。 李秀秀移动起来就像一座小山,下楼的时候,武平川不得不让开位置,一前一后往下面走。 秦妤和秦曼就在前面,下楼的时候,两人的头发像波浪一样在身后起起伏伏,一个身材窈窕,一个错落有致。 李秀秀见了,心里莫名其妙地窝火。 “站住!”她趾高气扬地喝道。 秦曼和秦妤齐齐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李秀秀拎着裙摆道:“你们懂不懂规矩,我是帅府的小姐,你们不知道给我让路吗?” 秦妤和秦曼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靠边站。 两人已经达成协议,这是邢参谋长和武家举办的宴会,她们不会去得罪帅府的人。 李秀秀拎着她的裙子,迈着柱子一般的腿一步一步走过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一个麻烦 () 即便秦妤和秦曼都贴着扶手站着,李秀秀还是走的有些艰难。才这么几步路,她就开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刚走过秦妤身边,她忽然腿一软,朝着楼梯下面栽下去。 秦妤和秦曼都吓了一跳,这时候都不顾自己和李秀秀体重的悬殊,张开手臂要去抱。 李秀秀在两人的拉扯下,堪堪站稳了一些,却还是因为重心不稳往楼梯下面栽。 一楼的大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她这样栽下去虽不会受伤,却难免要在众人面前出丑。 眼看迈到了最后几级台阶,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突然间一股大力拉住了她,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那人的帮助下也站稳了脚。 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面容俊朗的男人,面带关切看着自己。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是药,又像是茶。 盛延卿把李秀秀扶住,又去看秦妤和秦曼,“你们没事吧?” 两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见李秀秀没什么,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秀秀蛮不讲理,可她偏偏是大帅的千金,要是真的磕了碰了,她们就说不清了。 “走吧,我送你们先回去吧。”盛延卿道,在他看来,这场变故频出的宴会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几人要走,李秀秀却手臂一伸,挡在了几人身前。 “你们要去哪里?这是我义父的宴会,你们也太不给我义父面子了吧?” 秦妤上前道:“李小姐,我长姐身体不适,想……” “我没问你!”李秀秀满脸不耐烦,她看向盛延卿,换了一副温柔的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边绞着手里的手帕,一边朝盛延卿抛媚眼。 盛延卿的脸色微微变了下,神色有些尴尬。 武平川笑着道:“这是盛延卿,他们家是开茶行的。哦,对了,他是秦妤的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李秀秀嫌恶地看了秦妤一眼,这个女人算什么货色,她凭什么配得上盛延卿? 武平川一脸的幸灾乐祸,他得意忘形,甚至在一边吹口哨。 秦妤看了武平川一眼,这会儿总算明白了,武平川并没有什么缜密周的计划。他故意把秦曼带去李秀秀的房间,让李秀秀对秦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后再把盛延卿带到李秀秀面前,制造点小矛盾。 这种手段十分低劣,但不得不说,十分有效。李秀秀就是块狗皮膏药,一旦黏上了撕也撕不掉。 更让武平川得意的是,李秀秀居然一眼就看上了盛延卿。 “延卿哥哥,你就陪人家跳一支舞嘛?”李秀秀嗲嗲地道,她伸出一只肉手就要挽盛延卿的胳膊。 今天来参加宴会,李秀秀也很用心地花了妆,一张大饼脸上涂满了厚厚的脂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雀斑和毛孔遮住。 红嘴唇,白刷刷的脸,看起来就格外诡异。 盛延卿头皮发麻,扭头向秦妤求助。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秀秀,不过刚才听见秦妤喊她李小姐,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能出入武家举办的宴会,有武平川陪着,又姓李的,也只有李大帅的家人了。 不过,秦曼和秦妤这是什么表情? 秦妤耸耸肩,悄悄地退后一步,她躲这个麻烦还来不及,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眼看李秀秀的胖手就要碰到盛延卿的胳膊,他突然扭过头去,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先去下洗手间。”盛延卿落荒而逃。 秦妤憋着笑,没想到一向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盛家二爷也会有这一天,被一个追求者逼进洗手间。 李秀秀还不肯罢休,“延卿哥哥,你哪里不舒服了,我陪你一起去……” “秀秀,别胡闹!”邢文清走了过来,严厉地瞪了李秀秀一眼。 李秀秀有些怕邢文清,不敢再说什么,眼神还是黏糊糊地往盛延卿离开的方向瞥。 李二狗有不少仇家,为了安,李秀秀很少离开督军府,参加的宴会也不多。 像今天这样参加官员家里的宴会,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位桐城身份最高贵的千金,太太小姐们都说这违心的赞美的话。 武平川再次过来献殷勤,“李小姐,我能请你跳舞吗?” 见过盛延卿,再看眼前的武平川,李秀秀觉得索然无味。 她十分勉强地牵起武平川的手,走向了舞池。 刘秀秀这样的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压根没什么舞步可言,所谓跳舞,就是在舞池里瞎晃悠。 一只曲子跳完了,舞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秦曼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小声道:“真是虚伪,要不是因为她父亲,谁会正眼看她一眼,死胖子!” 秦妤也跟着鼓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惹不起的,要惯着她。看她这一身肥肉,估计就是被惯出来的吧。” 秦湘一个劲地往洗手间那边瞥,怎么盛延卿去了这么好一会儿,还没回来呢? 剩下的半场宴会,所有人都围着李秀秀转。 宴会结束的时候,邢文清送秦家人出去。 “不好意思,今天没让大家玩的尽兴。秀秀这孩子是被宠坏了,督军就这么一个闺女……” 周萍珍笑着道:“哪里宠坏了,我看秀秀是个好孩子,可惜我没有生儿子。” 汽车旁边的秦绍襄打了个喷嚏。 秦家人一辆车,盛延卿则和秦妤回新宅这边。 汽车里很暖和,秦妤脱掉了外套,她纤细的手臂去搂盛延卿的脖子。 “现在知道讨好我了?需要你的时候去哪里了?”盛延卿挂了下秦妤的鼻子,“咱们两个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要给我打掩护。” 秦妤嘿嘿笑了一下,“我是相信你的能力,我觉得你处理地就比我好很多。” “你还真是公事公办?没人情味儿的小东西!”盛延卿捏秦妤的腰。 秦妤怕痒,躲在他怀里咯咯笑。 闹够了,秦妤枕着盛延卿的腿,抬头看着他,捏捏他的脸颊,道:“这才只是个开始呢,剩下的路还很长,任重而道远。” 李秀秀是被宠着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她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盛延卿偏头看着秦妤,“小东西,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秦妤笑起来,“此计策关键的一步,还需要用到你帮忙……”(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秀秀的追求 () 自宴会之后,李秀秀时常出现在清水茶居。她一来就会包场,茶楼四处都是军**的守卫,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枪手。 外面都在传,督军的千金看上了盛延卿,要让他做上门女婿。 秦曼替秦妤抱不平,“说这话的人眼瞎是不是,你们可是订过婚的,李秀秀算是那根葱?” 李秀秀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她和盛延卿站在一起,怎么都不搭。 “督军不会仗势欺人吧?我听说督军特别宠女儿,对李秀秀有求必应。”秦曼一扭头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督军真的下令让盛延卿娶李秀秀,那可怎么办啊?” 关乎自家姐妹的终身大事,秦曼几乎快要急哭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和李秀秀起争执,你们也不会有冲突,她或许就见不到盛延卿了。” 秦妤放下手中的账本,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边算盘的珠子。 “最近几天茶楼的生意比从前还要好呢……每天多进不少钱……” “秦妤!你这会儿还有心情在乎钱?”秦曼急的跺脚,“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李秀秀可是冲着你的未婚夫来的,你不想想对策,还有心情算账?” 盛芸儿端了茶过来,“大小姐,喝点茶润润嗓子,先别急。” “怎么反倒成了我着急了?你们一个个的……”秦曼欲哭无泪。 “我来吧。”秦妤接过茶壶,亲自给秦曼倒茶。 她这个大姐是个急脾气,也有一副热心肠。 秦家的事,周萍珍和秦湘可以无动于衷,秦曼却当成自己的事,半点不懈怠。 秦曼从前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她现在的这些转变,秦妤是看得见的。 她不忍心拂了秦曼的好意,淡笑着看向她,“你知道茶楼的生意最近为什么这么好吗?” “因为啥?难道是李秀秀……” “不错。”秦妤点头,“李督军有不少仇家,所以李秀秀平时很少露面,也不怎么参加宴会。她对清水茶居感兴趣,大家都很想一睹这位督军千金的风采。” “一群势利眼,一个大胖子,有什么好看的!”秦曼愤愤,她压根没往秦妤提示的哪方面想。 秦妤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再和秦曼卖关子。 她道:“这件事本来就很古怪,从前很少出门的李秀秀,突然参加武部长家的宴会,还能三番两次来茶楼喝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对啊……我听说督军把女儿托付给邢文清,邢文清一向管的很严,就怕出什么意外……你是说?”秦曼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真是个榆木脑袋!” 盛芸儿和荷香在一边抿着嘴笑。 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秦曼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她认真地看着秦妤,“阿妤,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秦妤淡淡微笑,她凑在秦曼耳边小声说了一阵。 每个月逢十的日子,霜华照例要在清水茶居登台演出。 腊月初十转眼就到,很多戏迷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但是就在演出的前两天,突然间有消息传出来,茶楼被督军的千金李秀秀包场了,任何人都进不去。 一时间,大家都议论纷纷,对督军府生出来一些怨气。 李秀秀坐在梳妆镜前面,她笑吟吟地道:“我听说盛延卿每次霜华登台的时候一定回去捧场,这次他肯定也在。” 自从上次宴会上匆匆一见,李秀秀就一直放不下盛延卿。 那男子身上儒雅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她,他和李秀秀身边那些只会拔刀弄枪的武将们完不一样。 想到很快能和盛延卿见面,李秀秀肉嘟嘟的脸颊上浮起两坨红晕。 武平川轻轻咳嗽了一声,叹起道:“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你别忘了,盛延卿可是有未婚妻的,明天去了,说不定你连盛延卿的面都见不上。” “她敢!”李秀秀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梳妆台的瓶瓶罐罐颤了几颤,“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和我争?” 武平川的嘴角抽了一下,“是是是,明天要是秦妤敢阻拦,我第一个不饶她。” “那行,秦妤就交给了你了!”李秀秀一掌拍在武平川的肩膀上,痛的他龇牙咧嘴。 武平川是督军府里的常客,李秀秀没什么异性朋友,督军对武平川很友好。 他离开督军府以后,开车去了清水茶居。 秦妤正在布置舞台,大堂里忙的热火朝天。 “武少爷,您这边雅间请。”谢长里眼尖,看见有贵客来连忙招呼。 武平川站着没动,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舞台,道:“秦小姐真是有心了,尽管明天只有一个客人,仍旧要亲力亲为啊!” 他摘下皮手套,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舞台的帷幕,大声问:“明天盛延卿也会来吧?李小姐这次来为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他回来的。”秦妤的声音淡淡的。 武平川心里冷笑了一声,真是小瞧秦妤了。自己的未婚夫被别的女人看上,她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把人交出来,是个能成大事的。 可惜了,只是个女人。 想到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武平川甚至有点惋惜,秦妤这样的模样身段在整个桐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可惜就要香消玉殒了。 “你呢?”武平川还在感叹,秦妤忽然问,“武少爷明天可会来?” “会……当然会。”武平川脸上的笑容讳莫如深。 腊月十五这天,因为督军千金要看戏,清水茶居里里外外围得像铁桶一般。督军府的副官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多遍,就连霜华唱戏要用的刀具也一样不放过。 副官们在粗手粗脚地检查,霜华就若无其事地坐在梳妆镜前化妆。 他容貌诡谲,眼波流转,在胭脂的装扮下更添几分颜色,比很多女人都要好看。 明明是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那些扛惯了枪的大老粗却不敢轻视,在他犀利的目光下不敢多看。 看里面查的差不多了,秦妤对副官们摆了摆手,“都下去吧,再耽误下去,戏都没法唱了。” 霜华从镜子里看着秦妤,“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帮忙吧?要我帮着你刺杀督军的女儿?”(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好戏开场 () “这个不敢。”秦妤道,“李督军可是桐城的天,他只有一个女儿,要是李秀秀出了事,不光是我,整个桐城都要遭殃。” “这可不像你。”霜华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他站起身来,由着下人帮他换好衣裳,准备登台。 李秀秀就坐在一楼大堂里,空荡荡的舞台下只有她一个人。 秦妤没有去李秀秀眼前找不自在,她仍旧站在梳妆台前看。 这个房间是给戏子们化妆换衣服用的,和舞台之间仅隔了一道帷幕,外面的动静,在这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霜华从小学戏,是江南江北小有名气的旦角,他在舞台上一颦一笑皆妩媚动人,在台下的时候,却冷冰冰的,不怎么爱说话。 见秦妤一直站在不远处,霜华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大乱你的计划。” 他整理好戏服,在乐声中上了台。 没过多久,盛延卿也来了。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戴着一顶黑色的礼貌,身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泛泛书香气。 李秀秀一颗心咚咚直跳,笑着露出了她的大黄牙,“盛先生这边坐吧。” 盛延卿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李秀秀旁边,他的目光往二楼瞥。 二楼的雅间窗前,秦妤正站在那边。 李秀秀今天来可不是看戏的,她一边剥着瓜子,一边和盛延卿说话。 “盛先生,我听说你是做茶叶生意的,盛家的茶叶,在整个桐城都很有名,甚至外国人都抢着和你做生意呢。” 盛延卿眼观鼻鼻观心,“李小姐谬赞。” 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李秀秀听得有些上头。她撑着手臂望着盛延卿,脸上两坨肥肉红扑扑的。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阿爸也爱喝茶,等他回来我给你们引荐,他会喜欢你的。” 盛延卿不可控制的拉长了脸,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了李秀秀一眼。 李秀秀脸更红了,拿一块手帕遮住脸,扭扭妮妮。 盛延卿又往楼上看,秦妤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戏吧。”盛延卿深吸一口求,指了指戏台上,真正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正唱到精彩的地方,忽然传来“啪”地一声枪响。 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打碎了,玻璃渣子直往下坠。 盛延卿下意识地拉住李秀秀往一边躲,与此同时,潜伏在四周的枪手开始戒备,纷纷掏出了枪。 戏台上的隐约戛然而止,武平川也跑了过来,“秀秀,不知道什么人,我们先去一边躲躲。” “我们一起走。”李秀秀去抓盛延卿的袖子。 戏子们正往幕布后面的房间里撤,武平川带着李秀秀,就近往里面躲。 可是,刚一进房间,忽然冲过来两个人,用口袋将李秀秀罩住了。 她还没来及地叫喊,就被人一棍子打晕了。 被打晕的,还有武平川。 外面的枪声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有一伙匪徒竟然从三楼冲下来,和军**的人打成了一团。 军**的人都在茶楼里面戒备,这一伙儿匪徒本来可以逃走,但不知怎的,警察局的巡逻队就在附近街上,将这一伙儿抓了一个正着。 董建把人带回了茶楼,喘着粗气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不要命了是不是,敢在督军的地盘对李小姐动手?” “呸,老子要杀的就是李秀秀这头猪!就是她让人打断了我儿子的腿,害死了我儿子!” 董建踹了那匪徒一脚,“那你也不能杀人啊,现在好了,不光你儿子,你们家都得死。” 这边审问还没完,一个副官急匆匆跑过来道:“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刚才大堂里发生枪战,李秀秀明明跟着武平川去了帷幕后,怎么一扭头就不见了呢? 很快,武平川也找到了。 他被人打晕了,一醒过来就嚷嚷着道:“是秦妤让人绑架了秀秀。” 盛延卿看了武平川一眼,“话可不能乱说,空口无凭。” “我亲眼看见的,我就是证据。”武平川嚷嚷。 盛延卿冷哼了一声,“那我要是说,我亲眼看见你买凶杀人了呢?你买通了匪徒,想绑架李秀秀,嫁祸给秦妤。这会儿我没猜错的话,李秀秀已经被扔进江里了。” 武平川惊讶地目瞪口呆,他有些心虚。 这的确是他的计划,想借此机会让盛家和李督军结仇,到时候别说秦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秦妤。 而且,他早就看李秀秀不顺眼了,那头猪,就知道仗势欺人。 可是,他计划周密的事情,盛延卿是怎么知道的呢? 副官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是财政部武部长的儿子,一个是秦家的未来女婿,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必须向上级禀报。 李督军不在,能管得了此事的也就是参谋长邢文清了。 二十分钟以后,邢文清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进来就骂,“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看个戏,人怎么不见了?” “邢叔叔,是秦妤让人绑架了秀秀,她和秀秀争吵过,很多人都看见了。”武平川过来抓邢文清的袖子。 秦妤已经被叫了过来,她坐在木椅上,淡然地看着满地狼藉。 督军府的小姐失踪,副官们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噤若寒蝉,秦妤的这份淡然,反倒有些突兀。 她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确定就是我呢?我在自己的地盘绑架李秀秀,这嫌疑也太大了。” “那是你反其道而行之,你故意的。”武平川愤愤道,“我为什么要绑架秀秀,我们可是从小玩大的好朋友。” 邢文清看了秦妤一眼,显然,他更相信武平川的话。 武家和李家有些交情,要不然,武平川的父亲也不可能一直稳稳当当地坐在财政部部长的位置上,守着这块肥肉。 副官们也都偷偷瞄秦妤,到了这种时候,也不管李秀秀去了哪里,只要找到一个替罪羊,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李秀秀就是李督军的心头肉掌中宝,她要是出了意外,谁也活不了。 看着眼前这些人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秦妤抬眸道:“邢参谋,偷袭的匪徒还没审问呢?你就这么快给我定罪?”(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粗心的武平川 () 经秦妤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外面警察局的人手里还压着几个枪手。 邢文清道:“把人带进来,我亲自审。” 武平川抬眼看了邢文清一眼,秦妤小声道:“武少爷,你没想到吧,你精心挑选的杀手居然这么容易被我抓住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武平川反问。 很快,董建押着一个身穿黑衣的枪手走了进来,他道:“邢参谋,其他几个都死了,他们牙齿里藏了毒。” 剩下的这一个人显然吃了一些苦头,他脸颊肿起,有血丝从嘴角溢出来,几颗牙齿都被打掉了。 盛延卿搂住了秦妤的肩膀,他微微向前一步,挡住了秦妤的视线。 这种血型的审讯场面,他不想让秦妤看见。 邢文清的手下都不是吃素的,一顿拳脚下去,那个匪徒就部招了。 “是……是武少爷……”匪徒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邢文清扶了扶眼镜,扭头看向武平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秀秀去了哪里?” 武平川整个人还是蒙的,在帷幕后他被人敲了一棍子,脑袋现在都痛。 他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他计划周密的事情怎么就变了。 他梗着脖子道:“邢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枪响的时候我和秀秀往帷幕后面躲,然后就被人打晕了,我真的不知道秀秀去了哪里!” “你还在撒谎!”邢文清的脸黑的像锅底,他冲过来抓住了武平川的衣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秀秀去了哪里?你不说,我可以找你阿爸。” 提到武部长,武平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盛延卿弯下腰,凉凉地道:“武少爷,你再仔细想想,如果我们去的迟了,秀秀可就救不回来了,腊月里江水这么冷,掉进去可没有生还的可能。” 武平川打了一个哆嗦,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跳起来抓住了邢文清的袖子。 “我知道秀秀在哪里,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当初收买这些枪手的时候,武平川就吩咐过,一旦的手就把李秀秀弄到江边,丢进江里面淹死。 再晚一步,李秀秀可能真的是一具尸体了。 邢文清急的团团转,他跳上汽车,赶去了江边。 警察局的人留下来看守现场,处理尸体。 经过刚才的一番枪战,大堂里面一片狼藉,吊灯被打碎了,玻璃碴子掉了一地。 董建是个认真负责的探长,他一面招呼警员们抬尸体,一面对秦妤道:“秦小姐,这些东西赶紧收拾吧。” “不着急,他们还要回来。”秦妤淡淡道,“董探长,你先别忙活,这里是案发现场,不要破坏。” “这个案子不是结了吗?”董建一头雾水。 秦妤不说破,只是招呼董建跟她回包厢喝茶。 邢文清和武平川赶到了江边,四处搜寻了一圈,仍旧没找到李秀秀的身影。 “不可能啊,我说的明明是这里……”武平川也有些急了,现在已经有人指认了他,再找不到李秀秀的话,责任部是她的。 到时候李督军回来,他们家都要倒霉。 邢文清恨不得一脚把武平川揣进江里,“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秀秀到底在哪里?” “我……我真不知道……” 江面上的风很冷,邢文清的脸色更冷,他直接掏出枪来。 “武平川,不是我不想保你,秀秀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脱不了干系,你先走一步,省的吃苦头……” “邢叔叔!饶命啊!”武平川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我知道了,秀秀一定是被秦妤藏起来了。盛延卿那小子一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他们俩合伙坑我呢!一定是他们绑架了秀秀!” 邢文清皱起眉头,这个武平川,真是蠢。 两人又开车返回了茶楼。 知道了邢文清的来意,秦妤满脸疑惑,“邢参谋真会说笑话,我难道会未卜先知?这是武少爷和李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盛延卿居高临下地看着武平川,“刚才还说,任何事都讲究证据,平白无故就说我们绑架了李小姐,我们可不认。” 邢文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晌,他道:“盛先生,秦小姐,就当是卖给我邢某人一个薄面,帮我一把。要是秀秀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没办法跟督军交代啊!” 秦妤和盛延卿俱是摇头,问什么都一概不知。 武平川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就是你们故意陷害我的对不对?我告诉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武平川想打人,被邢文清身边的副官拦住了。 没有真凭实据,军**也不能无缘无故抓人,邢文清把武平川丢进了大牢里,又让人细细查看现场。 董建悄悄给秦妤竖起了大拇指,“还是秦小姐有先见之明。” 秦妤塞了一个红包过去,“董探长辛苦了。” 她和董建之间,有种不用明说的默契。这次董建在街上堵住那些枪手,也是秦妤刻意安排的。 董建从信封里抽出来票子看了一眼,脸上有了笑容。 李秀秀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前线和敌人交火的李督军也知道了。 李督军打来长途电话,狠狠骂了邢文清一顿。 “找不到秀秀,你们就都等着吃枪子吧!”李督军撂下这句话,直接摔了电话。 前线的战事吃紧,后方还闹出来这种事,实在是让人恼火。 武部长和武夫人吓得睡不着觉,担心李督军一生气真的把武平川给枪毙了。 这桩案子设计军**和市**,经过两房商议,武平川暂时关在警察局的监狱里。 秦妤给董建塞了些钱,成功进到了警察局的牢房。 见到秦妤,武平川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冲到铁栏杆钱,狰狞着脸质问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把李秀秀藏到哪里去了?” 秦妤摘掉了风氅的帽子,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武平川手能够到的范围。 她淡淡地道:“我蛇蝎心肠,武少爷,你别忘了,一开始你的计划就是要杀李秀秀的。你不是想让人把她扔进江里吗?你没做成的事,我帮你做了,你现在应该高兴呀。” “你敢!”武平川大吼,“你是想陷害我是不是,这样我的罪名就坐实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吃点苦头 () 秦妤几乎想给武平川鼓掌,“饶了这么一圈,你总算是明白了。李督军最疼这个女人,你说他看见李秀秀的尸体在江里浮起来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不,不……”武平川倒退几步,他不敢想象李督军的样子。 李秀秀是李督军的掌中宝,是他的命根子,要是她出了什么差错,武家家人都活不成。 秦妤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恨武平川,因此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她的眼神很冷漠。 牢房里光线很暗,她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武平川还沉浸在恐惧当中,秦妤忽然开口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得?” 武平川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笑着道:“为什么有人指使我?我就是讨厌你,不想让你好过。是你给我下药,让我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后来还假惺惺地找来一个什么医生,把解药送来了……” “我不是怀疑你的动机,”秦妤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没这样的本事,调动这些枪手,引李秀秀离开督军府,这也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什么风格?”武平川想瞪了秦妤一眼,但他的眼神毫无威慑力。 秦妤没有回答,只是摇头轻笑了一声,道:“我会再来的,你会想明白的。”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秦妤走出去老远,武平川还在牢房里骂。 从警察局出来,汽车径直回了新宅。 秦曼正坐在沙发上等秦妤,她有些心神不宁。 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秦曼立即应了出去,“秦妤,你总算回来了,我……” “我们去我房间里面说。”秦妤拉着秦曼上楼。 这会儿盛晋煦和盛晋熹都睡了,两人的房间就在一楼,两人走路的声音很轻,到了二楼,才敢大声说话。 秦曼目光一指楼下,“这些人不都是你的心腹吗?你不信任她们?”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太危险,她们知道了未必是好事。”秦妤解释道。 “虽然有些危险,但不不是坏事,”秦曼道,“反正也不是坏事,我们是为民除害!” 李秀秀平时在桐城都是横着走的,哪怕是相熟的玩伴,一言不合就要翻脸,还有人因为说错了话惹怒了她挨过鞭子。平时上街,她都要军警给她开路,看谁不顺眼就要关进军**的牢房。 那天枪手在董建面前说的,也不都是假话。 很多人都看李秀秀不顺眼,但是有督军府的威名在,没人敢拿李秀秀怎么样。 今天的确是秦妤让人绑架了李秀秀,她把人交到了秦曼手上。 秦曼本来就对李秀秀恨之入骨,现在李秀秀落到了她手里,她难掩兴奋。 秦妤坐在沙发上,问:“李秀秀要是送回去的话,她还会祸害别人,大姐,你想怎么处置她?” “怎么处置?”秦曼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她对李秀秀的讨厌,打一顿出出气就行了,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秦妤笑起来,“我知道大姐心善,不忍心对李秀秀下手,但是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秦曼问:“你有什么主意吗?我看李秀秀就是不知人间疾苦,养尊处优惯了,脑子都坏掉了。” “看来咱们是想到一块去了,不论如何,先让她吃点苦头才好。”秦妤道。 不仅是李秀秀,武平川也该吃些苦头。 他是武部长的儿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年纪不大,却动辄就要害别人的性命。 这一次如果不是秦妤早有防备,李秀秀已经是江里的一具尸体了。 往后的几天,秦妤该吃吃该睡睡,她赶在医院的医生们放年假以前,带盛晋煦去医院复查。 盛晋煦的腿恢复地很好,可以小幅度地活动了,出了正月,他就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 早上的阳光暖融融的,医院里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虽然光秃秃的没什么生机,但有了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 两个孩子在前面玩闹,秦妤在不远处看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经历过很多尔虞我诈之后,她觉得孩子身上的这份童真格外难得。 “阿妤……”有人在不远处喊她。 秦妤回过头去,沈淮安正站在不远处。 这是沈辛婷死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我陪我母亲来看病,挺巧的,在这里遇见你……”沈淮安目光柔和,落在秦妤的脸颊上。 他又道:“你最近瘦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好胜心太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秦妤张了一下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辛婷的事是她自己罪有应得,沈夫人病倒,不管是为什么,都与她无关。 秦妤不会同情心泛滥,她和沈淮安之间一直这样,从来都是无话可说。 梧桐路上很空旷,时间就仿佛慢下来了,很难得,两人没争吵,就静静地站在一起,看远处玩闹的两个孩子。 默默站了一会儿,沈淮安道:“我走了,你自己多小心。” 秦妤收回目光,她眉头皱了下,没去看沈淮安的背影。 另一边,沈淮安却是一步三回头,对秦妤恋恋不舍。 回到病房里,沈夫人捧着一本相册道:“淮安,你快过来看看,这是辛婷在英国拍的照片,你阿爸还说,等得空我们一起去英国呢。辛婷这孩子也真是的,都过年了,她也不回来。” 沈淮安的鼻子酸酸的,他道:“姆妈,英国又不是北平,要漂洋过海好几个月,哪能说回就回呢?她发了电报回来。” “你瞅瞅我这记性!”沈夫人笑着拍了拍脑门,“腊八也过了,咱们也张罗起来,过年就要热热闹闹的。” “好。”沈淮安转过身去,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好端端的家,说散就散了。沈四海惨死,沈辛婷也死的不明不白,他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秦妤的背影,眼眸中有些晦暗的东西在涌动。 沈家是不需要过年的,这个年,盛家和秦家也别想好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值得同情 () 武平川在警察局的牢房里关了三天,这三天他过得生不如死。 邢文清一面派人在江面上搜寻,一面派人日日来逼问,想找到关于李秀秀的线索。 军**来的都是刑讯高手,武平川几天几夜没有睡觉,都被问崩溃了,他哭着求饶:“我真的不知道秀秀在哪里,我说过了,是秦妤把秀秀带走了。” “这么说,武少爷是想推卸责任了?李小姐莫非已经死了?”副官把烧的通红的烙铁放在凉水里,滋啦啦作响。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别再问了……” 副官叹了口气,“武少爷是逼我们用刑了?” “你们谁敢动我?”武平川身体紧绷,“我阿爸是财政厅的部长,你们是活腻了是不是?” “武少爷,我看你是没明白情况。”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督军下了死命令,如果找不到李小姐,就让武家所有人陪葬。令尊大人现在已经被革职在家,你要是识相就实话实说,省的吃苦头。” “我阿爸被革职了?”武平川满脸不可思议。 想清楚这其中的厉害,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我错了,我不该动这种歪心思,但是我真的没绑架李秀秀啊,你们要相信我!” 审讯的几名副官面面相觑,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皮鞭就要打。 “别别别,我说,我都说。”武平川连忙求饶,“我会告诉你们的,但是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我想见秦妤一面。” 副官们交换了一下眼色,道:“你的话我会带到的,不过秦小姐想不想见你,我们说了不算。” 审讯武平川是邢参谋的意思,但是真相还没查清楚,也不能真的把武平川打死。监狱里这些刑具,如果真的给武平川用上,他这幅小身板连一天都扛不住。 他们思忖了一下,把这件事告诉了秦妤。 秦妤知道后,只是淡淡地道:“过两天吧,我现在没空。” 她离开茶楼,让来福开车去了城郊的一处仓库。 桐城临江近海,是远近有名的贸易城市,商机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一拥而上,但是在淡季,城郊这里大片的仓库都空着。 山风阴冷,这里少有人来。 秦妤敲了敲仓库的木门,很快秦曼过来打开了门。 “人怎么样?还闹吗?”秦妤小声问。 “还在闹,不过昨天开始吃东西了。”秦曼愤愤,“给她准备的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白米饭也不错了,还没见过这么挑食的。” 这年头,普通百姓都吃不饱饭,遇到饥荒和兵乱,卖儿卖女的都有。李秀秀养尊处优,当然不懂普通百姓的疾苦。 说白了,她就是和武平川一样,闲出来一身毛病。 说这话两人已经走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秦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踩着梯子下到了地下室里面。 仓库是严禁烟火的,但秦曼怕李秀秀被冻坏了,弄来一个火盆给她取暖,地下室封闭,里面并不冷。 李秀秀的双眼被遮住了,她听见响动,放下手里的饭碗,警惕地转过身来,朝向秦妤的位置。 她恶狠狠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阿爸要是从前线回来了,一定会把你们千刀万剐。识相的,就赶紧把我放了!” 秦妤和秦曼都和李秀秀打过交道,怕她从声音发现什么,秦妤就拿出笔来,写了一行字,让来福读。 盛家的这些下人常跟着秦妤进进出出,大多认得一些字,来福不认识的,秦曼就小声给他提示。 来福道:“李秀秀,你见不到你阿爸了,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杀了你。” 李秀秀露出了一丝惊慌的神色,“你们不敢,你们要是敢杀我,早就动手了,把我绑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留着是你和你阿爸条件,现在事情已经谈完了,你就没什么用了。”来福说着掏出来一把枪,顶在了李秀秀的脑门上。 枪管冰冷,惊得李秀秀一个激灵,她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瞬间不见了。 秦曼给秦妤竖起了大拇指,看见从前颐指气使的李秀秀这么听话,她心里暗爽。 忽然间,一阵骚臭味儿传来,李秀秀居然把裤子尿湿了。 她被绑在柱子上,本来就行动不便,这一泡尿憋了很久,一发而不可收拾。 来福一手捂住了鼻子,一脸嫌弃。 秦妤冲着她点了下头,来福掏出来一块沾了麻药的手帕,捂住李秀秀的口鼻,把她弄晕了。 “就会仗势欺人!”秦曼狠狠踹了李秀秀一脚,又用力拧她脸颊上的肥肉。 “让本小姐给你下跪,你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胖的跟一头猪一样,还强行让别人夸你好看,要不要点脸?” 秦曼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嫌恶地看了李秀秀一眼,捂着口鼻出了门。 “秦妤,你打算怎么处置她?”秦曼又问。 秦妤想了一下,道:“悄悄地把她送到乡下去,离桐城远远的,让她吃些苦头再说。” “小姐放心,我们这就去办。”来福和朱进应道。 两人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李秀秀装进马车,悄悄地出了城。 两天以后,估摸着李秀秀已经快要被人发现了,秦妤再一次去监狱里见了武平川。 和上次的嚣张不同,武平川匍匐在地上,哀求道:“秦妤,以前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李秀秀到底被关在了哪里?我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武家。” “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帮你,但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秦妤道,“告诉我谁是幕后的主使,我就告诉你李秀秀在哪里。” 武平川犹豫了一下,他就知道秦妤会问这个。 招供的话对他的确不利,但如果不说,他和武家所有人都要遭殃。 心里面再一次权衡了一番,武平川道:“是沈淮安,是他给我支招的。他知道我认识李秀秀,也知道我们家要举行宴会。他还说,秦家军用棉被的案子是邢参谋主使的,邢参谋也会站在我这一边。” 说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秘密,武平川松了一口气。 他抓着铁栏杆追问,“秦妤,你问我的我已经说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李秀秀在哪里了吧?”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秦妤淡淡道,“原来是沈淮安……” 她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遇见沈淮安的情景,沈夫人住进医院,沈辛婷死在监狱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对沈淮安动了恻隐之心,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多余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懂事 () 秦妤离开监狱以后,李秀秀很快被找到了。 她蓬头垢面,衣衫破旧,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像是乡下来的难民。 见到邢文清,李秀秀大哭,“义父,你一定要抓住那几个绑匪,他们把我扔到了一个小村子里,差点把我饿死……” 李秀秀身无分文,又不懂得和人交往,她讨不到吃的用的就去抢,还被村子里的人当成了小偷,被恶狗追着跑。 这几天,是李秀秀人生当中最黑暗的日子。 邢文清也有些心疼,他拍着李秀秀的肩膀安慰,“秀秀你别急,我已经让人四处搜寻了,你还记得绑匪长什么样子吗?他们说话的声音是怎样的?” 李秀秀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不记得了,他们一直用布条蒙着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记得,说话的是一个男的。” 男的? 邢文清皱起眉头,李秀秀提供的线索太少,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还是派了人出去找,武平川也暂时关在监狱里,没能洗脱嫌疑。 武部长和夫人心急如焚,四处托关系找人帮忙,但此事关系到督军的宝贝女儿李秀秀,谁说话都没用。 武夫人到牢房里送吃的,看见武平川现在的样子直掉眼泪,“平川,都是娘没用,让你关在这里吃苦。他们打你了没有,快让娘看看。” 武平川裹着一张毛毯缩在角落里,这几天他反复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反倒明白了许多。 “姆妈,是秦妤在算计我!”武平川道。 “你胡说什么!秦小姐上回还帮了你!”武夫人满脸不信,秦妤和此事能有什么关系?” 武平川就把上次沈辛婷想算计秦妤结果被识破,秦妤如何将计就计的事情部说了。 武平川道:“姆妈,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不该听沈淮安的话算计秦妤。这回好了,弄得我自己里外不是人。” 武太太一时间没消化完这么多信息,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我们该去求求秦妤。” “你求她干什么?”武平川一脸不屑,“反正李秀秀已经回来了,人也不是我绑架的,就算督军来问,我也不怕!” 武太太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武平川年轻气盛,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算他真的没绑架成功,但李秀秀吃了那么多苦头,督军肯定要找人泄愤。 武平川安排绑匪,设计这一切,都是人证物证俱在的,真等到督军回来,一切就都晚了。 武太太是个聪明人,从警察局出来,她立即去了茶楼。 结果,秦妤不在,伙计说她去了秦家打牌。 武太太一刻不敢耽搁,又着急忙慌地去了秦家。 秦竞轩不在,周萍珍母女三人加上秦妤,刚好凑了一桌麻将,秦绍襄是个替补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帮帮那个。 武太太堆起了笑容,“秦小姐,这次的事情是平川不懂事,竟然敢在你的茶楼动手脚……” “不懂事?武太太,人都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秦妤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武平川的计划顺利执行,今天死的人就是我了。” 周萍珍吓了一跳,小声问:“什么死不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湘也一脸茫然,见秦曼稳如泰山,就小声问她。 秦曼摇了摇头,“没什么,李秀秀被武平川绑架的事,报纸上不都说了吗?” 武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了,“秦二小姐,这不是真的,你说呢?” 秦妤把自己手里的牌整理好,她好像没听见武太太说什么,自顾自道:“今天手气挺不错的……” 秦绍襄取代了秦湘的位置,他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终于到我了,你们这牌技,真是看不下去。” 武太太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 周萍珍和秦湘一直心不在焉,武太太到底是桐城财政部部长的夫人,秦妤这样子,岂不是把人得罪透了? 打了几圈麻将,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秦妤才离开了麻将桌。 武太太还在客厅里等着,她一直都没走。 周萍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顾自招呼道:“武太太,今天晚上留下来吃晚饭吧,最近家里请了一位新的厨师。”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说话本该最有分量。不料武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径直朝秦妤走过去,“秦二小姐,我们能私下说几句话吗?” “好,我们边走边说。”秦妤拿起来外套。 周萍珍还要说什么,秦曼开口道:“娘,你就别问了,这是秦妤和武家的私事,咱们又帮不上忙。”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周萍珍道,“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绍襄给秦曼使眼色,“大姐,你刚才说想吃什么来着,还不赶紧去厨房说?” “对!我想吃椒盐蘑菇……”秦曼扭头去了厨房。 外面,秦曼和武太太上了车。 来福发动汽车,很慢很慢地走着。 武太太心里忐忑,一紧张起来,她就忍不住去舔嘴唇。 秦妤开口道:“武太太,不是我想为难武平川,这都是他应该得的。如果我一个不小心,万劫不复的就是我,还有整个秦家。” “是……”武太太咬了下嘴唇,“平川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如果他真的伙同那些人害死了秀秀,这罪过就大了。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 武太太是个聪明人,懂进退。 秦妤已经考研过了武太太的诚信,这会儿也不卖关子了,淡笑着看着她道:“说不上帮忙,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让武平川平安出狱,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条件……”武太太的手紧紧攥住了帕子,她隐约觉得,秦妤的这个条件并不怎么好满足。 思忖了片刻,武太太点头道,“好,只要我能做主的,我都答应你。” “是你必须答应。”秦妤纠正道,“我能让武平川被关进监狱,能让他出来,就能让他再回去,武太太你可要想好了,到底要不要和我做这个交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演技出众 () 周莹雪再次向陈约翰求助,她不知道陈约翰今天怎么了,和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 周莹雪的目光楚楚可怜,“你也怀疑我偷东西?” “当然不会,只是大家都搜了,搜搜也无妨。”陈约翰道,“如果东西能找到的话,也算是帮了秦小姐一个大忙。” “好,我听你的。”周莹雪抿了下嘴唇,她抬头看向秦妤和客厅里的客人。 “秦妤,你我是同乡,我是真心实意来祝贺你的。”周莹雪的目光露出了一丝的锋芒,“唐盼盼送的那条珍珠项链我见过,成色普通,这样的项链我周家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觉得我犯得着偷吗?” 周莹雪家世显赫,一条普通的珍珠项链,的确入不得她的眼睛。 她觉得秦妤的计策很拙劣,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一顾的鄙夷。 唐盼盼顿时尴尬地脸颊发烫。 “刚说过了不是钱的问题。”秦妤的声音坚定有力,“在场的都是我的朋友,只要肯来,这份心意在我眼里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周莹雪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搜身是吧,那就搜吧。” 秦妤给盛芸儿和荷香使了个眼色,两人正要动手,周莹雪却眉毛一挑,戾气颇重地盯着盛芸儿道:“搜身可以,但如果搜不出来什么,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下的来台。” 盛芸儿没有理会,和荷香一人一侧,开始搜起来。 周莹雪今天穿着一件米色的长裙,外面是风衣外套,头上戴着一顶英伦风的帽子,能藏东西的地方并不多。 两人搜的很仔细,从外套的口袋到帽子,哪一处也不放过。 客人们都好奇地盯着这边看,搜身也不一定真的有什么,大多数人愿意配合,但周莹雪的举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很快,两人搜到了周莹雪的提包。 “在这里!”盛芸儿忽然道。 周莹雪满脸不可思议,她伸手过去抢,盛芸儿手一松,提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一览无余。 除了日常要用的小镜子和化妆品,里面还有一个信封。 那信封鼓鼓的,隐约能看出来串珠的形状。 周莹雪想去捡,盛芸儿已经抢先一步夺过那信封,撕开来,正是前不久唐盼盼送给秦妤的新婚礼物。 “怎么会?是有人诬陷我!”周莹雪满脸惊讶,“一串破项链,我要它做什么!” 盛芸儿瞥了周莹雪一眼,凉飕飕地道:“喜欢偷东西的人,不在于自己有没有,就是不想别人有。” 周莹雪看看秦妤,再看看眼前这两个胸有成竹的丫鬟,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秦妤,是你故意给我下套!” 秦妤轻笑了一声,“来送礼物是你自己的选择,提包一直在你手上,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给你下套?” “你……”周莹雪用力咬了下嘴唇,有些话,还真的不能摊开来说。 “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偷一条项链呢?”周莹雪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陈约翰,“你知道我的,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那这东西你怎么解释?”秦妤冷声问。 陈约翰静静地看着周莹雪,第一次,他压住了心底里的情绪。现在想想的确说不通,周莹雪前不久才和秦妤闹过一次,她居然会提出要来新宅给秦妤送新婚礼物。 周莹雪脸上泪水盈盈,心念却急转,她柔柔弱弱地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信封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包里来的,我刚才去洗手间,提包就放在外面的洗手台上,指不定是谁动了手脚……” 秦妤扭头看向客人们,“那有谁可以作证呢?” 大家纷纷摇头,周莹雪自诩身份高贵,是不屑于和大多数人来往的。和她走的最近的,只有他的未婚夫陈约翰。 周莹雪看向陈约翰,“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不可能偷项链……” 她眼中带着泪光,一张精妙绝伦的小脸有些憔悴,看得陈约翰心里抽了一下。 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换做平时,陈约翰真的会情不自禁,为她作证。 瞥见一旁秦妤警告的眼神,陈约翰才收回心思,扭头看向一边。 孤立无援,周莹雪微微垂下眼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 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她擦干了眼泪,道:“秦妤,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今天来给你送结婚礼物,是希望我们两个能和好如初。大家都是同乡,你为什么非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呢?” “哦?”秦妤好整以暇。 唐盼盼悄悄拉秦妤的袖子,“算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破了脸,谁也不好看。” 秦妤不为所动,“我也很想听听,周小姐这次又有什么说辞。” “那就把你家的佣人王嫂叫来,好好问问她!”周莹雪冷冰冰道,她微微闭了下眼睛,似乎很痛心秦妤会和她针锋相对。 秦妤对盛芸儿点了下头,不一会儿,王嫂就被带了上来。 新宅的下人有统一的衣裳,王嫂还穿着在厨房帮工的浅蓝色布衫,腰上系着围裙。 周莹雪轻轻抚摸着手上的串珠,“王嫂,刚刚我去洗手间,你叫住我,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我让你帮我拿一下提包,现在包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一条珍珠项链,你跟大家好好解释解释。” 王嫂一直盯着周莹雪手上的串珠看,压根就没听见她说什么。 荷香提醒了一下,王嫂才如梦初醒,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秦妤。 她看着秦妤,哆哆嗦嗦不说话。 周莹雪冷哼了一声,“看见了吧,王嫂是秦家的佣人,她是怕主子报复,不敢说出实情。” “没关系,你不敢说,我问一句,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客人们都小声议论起来,大喜的日子,闹出来这种事情,就怕到了最后没法收场。 秦家实力雄厚,周家是桐城的地头蛇,秦妤这么做,很容易挑起两家的争端。 为了一条珍珠项链,这种做法实在是不聪明。 唐盼盼心里也为秦妤捏了一把汗,站在在一边干着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陈约翰的道歉 () 王嫂似乎也很紧张,大冬天的,她却是冷汗直冒,脸色十分难看。 周莹雪走到了王嫂身边,她开口问:“是不是你把项链放进我包里的?” 王嫂看了看秦妤,又看了看周莹雪,很艰难地点了下头。 客厅里一片哗然。 周莹雪面露得意之色,她又问:“那是不是秦妤指使你的呢?” “唉……”王嫂神色痛苦,“是……” 唐盼盼急的手足无措,“不就是一条项链吗,都别闹了,东西是我送的,我说不追究了还不行吗?” “那怎么行呢?”秦妤看向唐盼盼,眸光平静。 上次在清水茶居,唐盼盼不追究,可换来的是什么,周莹雪非但没有反思自己,反而变本加厉。 她散播出那样的谣言,如果放任不管,坏了唐盼盼的声名,她这辈子就毁了。 “阿妤……”唐盼盼还想说,秦妤却冲着她点了下头。 秦妤走过去,目光沉静地看着王嫂,她趴在王嫂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她道:“不错,是我让王嫂把项链放进周莹雪的包里,但王嫂你还没说,到底是为什么?” 王嫂微愣了一下,她拧眉思索了一瞬,然后看向了周莹雪。 她不再畏畏缩缩,眼神中多了几分怒意。 “秦小姐这么做,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情!” “我在秦家做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不久周小姐找到我,承诺给我一笔钱,让我帮她在秦家偷东西,结果被秦小姐发现了……”王嫂面露愧色,“秦小姐非但没把握送去警察局,还派人照顾我的家人。谁知道周小姐不死心,居然用我的家人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才向秦小姐求助……” “刚才在后院,周小姐再次找到我,让我趁着婚礼这几天再动手,我是被逼无奈,才撒谎说已经偷到了东西,把那个信封塞进了她的包里。” 王嫂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秦妤脚下。 “秦小姐,我这次只为恕罪,求你饶了我这一次,让我和我的家人团聚。” 王嫂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周围的客人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件事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周莹雪居然安排人到别人家里偷东西,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登门,来秦家威胁王嫂。 周莹雪秀眉紧蹙,连忙矢口否认,“你撒谎!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下人过不去?你们主仆串通一气,合伙来诬陷我!” “你手上的串珠就是证据,那是王嫂小女儿的吧?”秦妤淡淡地说道,“用你的话说,这么一串便宜的串珠,配不上你的身份,你戴着她出门见客人,这说不过去吧?” 周莹雪下意识地撸袖子,陈约翰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次,他想看清楚。 周莹雪纤细的手腕上,果然戴着一串半旧的木珠子,因为年岁有些久了,珠子被磨损的很厉害,串绳也脏兮兮的,和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搭配。 这样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周家。 之前周莹雪一直把手串藏在衣服下面,为了威胁王嫂她才故意露出来的。 看见这串木珠,王嫂也忍不住呜咽起来,“周小姐,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吧,我把你的钱部还给你,我错了……” 陈约翰冷冷甩开了周莹雪的手,“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 “不是的,是她们在胡说……”周莹雪想狡辩,陈约翰却已经厌恶地挪开了目光,“别浪费口舌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周莹雪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王嫂一个下人她根本不在乎,可陈约翰是家里为她选定的结婚对象,是周家打开英国销路的关键。 毁了这一桩婚约,她一定会被家里人骂死的。 父亲妾室很多,庶出的孩子也多,她要是被退婚,很快就会有人取代她。 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凑到陈约翰耳边,小声道:“你们英国人不是也想开发铁矿吗,你还不知道吧,铁矿山现在在秦家手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的打算……” “这就是你做坏事的理由吗?”陈约翰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我真是看错你了。” 陈约翰冷冷地看了周莹雪一眼,转身出了门。 周莹雪忍着没哭,踉踉跄跄跟了出去。 客人们走了以后,秦妤把王嫂叫了过来。 “你做得不错。”她淡淡地道,拿了二十块钱给王嫂。 王嫂连忙推辞,“秦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说出了实话,要不是你派人看着我的家人,恐怕他们现在还在周莹雪手里。你不送我去警察局就已经够仁慈了,怎么能再给我钱呢?” 盛芸儿把钱塞回了王嫂手里,“给你你就拿着,就当路费吧,带着家里人离开桐城。” 得罪了周家,桐城是彻底住不下去了。 王嫂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来抓秦妤的袖子,“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指着我做工赚钱吃饭呢,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我继续留在家里?” 王嫂的意思,是想让秦家继续给她当靠山。 秦妤没说话,她冷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芸儿搀扶王嫂起来,“小姐也是没办法,她马上就要嫁进盛家了,上面有婆婆压着,很多事情也不是小姐能说了算的。家里的这些佣人,陆陆续续也要辞退的。” “可是……”王嫂还想说什么,盛芸儿已经推搡着把人带走了。 应酬了大半天,秦妤对着梳妆镜卸妆,然后草草洗了一把脸,换上了舒服的衣裳。 她下楼的时候,却看见唐盼盼和陈约翰还没走。 陈约翰看了秦妤一眼,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在秦妤面前不好意思起来。 “秦小姐……是我错了……”陈约翰摸着后脑勺道。 秦妤温婉一笑,“你该道歉不是我。” 唐盼盼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反正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 “那不行,丁是丁卯是卯,你自己是个小迷糊,难道别人也是糊涂虫吗?”秦妤伸手戳唐盼盼的脑门,“心善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别把人想的那么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嫁妆 唐盼盼和陈约翰都是聪明人,事后简答一想,就全部穿起来了。 周莹雪先买通王嫂到秦家偷东西,结果被秦妤抓了个正着。她隐忍不发,是一直没有机会。 可是谁也没想到,周莹雪这个幕后主使并不安分,竟然趁着秦妤结婚上门来威胁王嫂,还绑架了王嫂的女儿作为筹码。 要不是秦妤有防备,提前救下了王嫂的女儿,搞不好要被周莹雪反诬陷。有了王嫂的证词,到时候秦妤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王嫂的阴谋,秦妤很有胆识,能面面俱到谋划这些,同时又说明她心思缜密。 陈约翰和唐盼盼都对秦妤心生佩服,默默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唐盼盼把那串失而复得的珍珠项链交还给秦妤,“阿妤,你别嫌弃……” 听了周莹雪的话,唐盼盼心里还是挺介意的。她的这份礼物,的确有些拿不出手。 “怎么会呢?”秦妤爽朗一笑,“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用金钱衡量的,就像某些人,从小在金银窝里长大,却还是喜欢偷,喜欢抢。” 陈约翰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对唐盼盼道:“对不起唐小姐,之前我说那些话,实在是不应该。” “没事的,没事的。”唐盼盼连连摆手,明明是别人向她道歉,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离开的时候,秦妤要安排车送唐盼盼回去。 陈约翰径直把车开了过来,“走吧,唐小姐,我送你。” “这不好吧……太麻烦了……”唐盼盼有些犹豫。 “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不然我良心难安。”陈约翰俏皮地挤了下眼睛。 唐盼盼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暖暖的阳光落在唐盼盼身上,她的面容恬静而温婉。 她并没有周莹雪那样出众的样貌,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只是,她的眸子干净,不像周莹雪那样,一眼看不透。 陈约翰开口道:“唐小姐,之前听周莹雪说,你因为茶楼里发生的事向周家索要赔偿,所以我才……” “我没有!”唐盼盼满脸惊讶地辩驳,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周莹雪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见唐盼盼这幅神情,陈约翰心里就彻底明白了,这又是周莹雪撒的另外一个谎。 她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说这种谎话当然是信手拈来。 莫名其妙被扣上一顶帽子,唐盼盼气愤极了,她怒道:“我都当着警察的面说了不会追究,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再说了,周家大小姐,真的会害怕我的威胁吗?当初她想要的是我的命,真计较起来她赔的起吗?” 唐盼盼扭头去推车门,“放我下车,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唐小姐……我相信你。”陈约翰心里的愧疚感一下子占据了全部,他连忙道,“我也是今天才认清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我之前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陈约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唐盼盼面前,这会儿懊悔地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汽车已经行驶到唐盼盼家附近,她推开车门下了车,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本以为自己的宽容忍让会少惹麻烦,但现在看来,那些针对你的人只会变本加厉。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选择原谅呢? 桐城的习俗,新婚之前三天,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 不能亲自过来,盛延卿就打电话。 “新房都布置好了,就差几样家具,我让人给你送去了找片,你挑一挑。”他的声音富有磁性。 芙蓉在给秦妤捏肩膀,她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道:“你看着买吧,光是这些应酬就够累了,我现在是有心无力。” 盛延卿有些心疼,还是坚持道:“别的也就算了,床一定要你亲自挑,否则睡得不舒服……” 秦妤捂住了话筒,不好意思地看了芙蓉一眼。 家里这些佣人,都是还没出嫁的女孩子,说这么露骨的话,秦妤都觉得脸红。 “都由你吧。”她红着脸胡乱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盛家新买的宅子秦妤去看过一次,和秦家现在住的这处房子挨得很近。 秦竞轩还开玩笑说,以后来桐城养老,近了可以多串门。 秦家在桐城也有不少房产,但如今住的,还是盛延卿当初准备的那一套花园洋房。 周萍珍觉得在桐城住不久,不想折腾。秦竞轩则把未来女婿当成了自家人,没计较这么多。 秦家这边,也在商量几日后婚礼的事情。 周萍珍整日忙着应酬,好容易得了空,她试探着问:“老爷,阿妤出嫁,咱们准备些什么嫁妆?” 怕秦竞轩生疑,她摆出了一副娴熟慈爱的模样,道:“要准备的被褥、家具、还有摆件,首饰,我已经给阿妤备齐了,都是按桐城这边的习俗。亲家母那边,我也派人过去打过招呼了。” 秦家嫁女儿,肯定要隆重热闹,再名贵的首饰、摆件,都算不得什么。 “就先这样备着吧。”秦竞轩不动声色,“嫁妆我已经给她备好了,你不用操心。” “是……是……”周萍珍脸有些发僵。 回到房间,她关上门,对秦湘诉苦。 “什么叫我不用操心,要不是我忙里忙外应酬,准备宴席,婚礼能照常举行吗?我才是秦家的主母,她在外面呆了十几年,一回来家里连我们的位置都没了,凭什么?” 秦湘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道:“爹爹肯定给秦妤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比大姐和我的都要多。” 周萍珍更气,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湘湘,是娘没本事,那女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在这里膈应我们娘仨。” 秦湘垂下了眼眸,她心里也嫉妒地发疯。 自从婚礼的日子定了,她能清楚地看见,爹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她才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女儿,爹爹的小棉袄,但秦妤一来,一切都变了。 秦湘年纪不大,却打小聪明,秦家老太太都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将来一定能撑起秦家来。 秦绍襄心思不在生意上,老太太甚至想让秦湘过两年就开始学着管生意。 可有了秦妤,这些就都不可能了。 秦湘心里堵得慌,她咬了下嘴唇,道:“娘,你别担心,这婚礼能不能举办还要两说。”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周萍珍压低了声音道。 秦湘眸光微动,“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都说不好……” 周萍珍握住了秦湘的手,“湘湘,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但你记住一点,无论什么时候,你的手上都必须干干净净,见不得光的事,要让别人去做。” “我知道的。”秦湘用力地点头。 秦曼最喜欢凑热闹,女方这边的东西,很多都是她去置办的。 秦妤让厨房炖了玉米排骨汤,她对还在摆弄头纱的秦曼道:“大姐,先过来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好。”秦曼坐在沙发前吃饭,盯着碗里的排骨,她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阿妤,我问你一件事吧。”秦曼忽然严肃起来。 “你说……” “将来你和盛延卿结婚了,你会允许他娶姨太太吗?”秦曼问。 “不会。”秦妤一口否决了,“我就是这么霸道,眼里容不下别人。” 她和盛延卿是有约定在先的,一生一世只爱对方一个人。 因为时代的原因,秦曼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想法,所以秦妤不解释,她简单地承认自己霸道。 没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放在谁身上也一样。 秦曼笑起来,“我支持你,以后我要是结婚了,也不会喜欢我的丈夫娶姨太太。” 她低头扒了一块排骨,很用力地啃着。 第三百七十九章 红事白事 铁矿的事情,虽然还没落实,但隐隐有风声传了出去。 都说秦竞轩来桐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拍下铁矿山,得到铁矿的开采权。这个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这一次盛家和秦家联手,志在必得。 不用问也知道,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周莹雪吃了亏,被退婚,她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一时间,秦家和盛家又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婚礼这天也格外热闹。 秦妤的伴娘是唐盼盼,一大早,她就过来候着了。 现在流行西式的婚礼,但秦家和盛家都是老式做派,盛延卿和秦妤决定尊重长辈的意愿,婚礼的喜服选了正红色的长衫和裙子。后面小礼服,秦妤则准备了几套西式的。 周萍珍和秦竞轩也过来新宅,周萍珍里里外外张罗着,十足的当家主母的派头。 秦妤就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面化妆,不予理睬。 有人愿意管这些麻烦事,她也乐得清静。 桐城的习俗,新娘子成婚,在上花轿以前,要穿父亲的鞋子,等新郎过来结亲,才换上新鞋出门,取辞旧迎新之意。 秦竞轩弯腰拖鞋,秦妤看见他鬓角的白发,眼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秦竞轩笑着道:“哭什么,现在又不是从前,你要是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 “爹,她是怕将来咱们回北平了,没人给她撑腰,在婆家要受欺负!”秦绍襄在一边撇撇嘴道。 秦竞轩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女儿的发顶心,“不像话,我秦家的女儿,就是嫁王子,也没人敢看轻。” 秦绍襄很认真地道:“别哭了,你哭起来真丑!一会儿盛延卿看见了,搞不好要逃婚……” 秦妤瞪了哥哥一眼,总算明白为什么秦曼总想打人了。 秦绍襄的嘴,有时候是真的欠。 家里忙里忙外,盛芸儿和荷香一刻也不得闲,家里面两个小少爷也顾不上了。 盛晋煦和盛晋熹都穿着笔挺的小西装,两个孩子在客人之间来来回回走动,一会儿拿个点心,一会儿顺几颗糖果。 盛晋煦的腿已经可以慢慢走路了,看着家里张灯结彩的样子,他瞪着墨玉般的眼睛道:“荷香说娘要嫁给二叔了,那我是不是要喊二叔爹?” “那当然!”盛晋熹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不懂了吧,现在叫自由恋爱,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可以结婚!” 盛晋煦似懂非懂,盛晋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道:“这不是我们小孩子该操心的事,就是以后婶婶变成了二婶,你的二叔变成了你爹。” 两个小孩子抓了好多西饼和喜堂堆在房间里的床上,一脸的满足感。 来宝探头进来喊:“晋熹少爷,煦少爷,小姐说不让你们吃糖,一会儿去酒店的宴席上,什么好吃的没有?” 看着床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糖,盛晋煦有些心虚,盛晋熹则一脸淡定地扯过被子,把东西遮住了。 他鬼头鬼脑地道:“我们没吃糖,外面太吵了,我们就在房间玩。” 大喜的日子,赵姨娘也换了一张笑脸。 她本来很反感这桩婚事,尤其是之前秦妤给她的那个下马威,她觉得秦妤这个女人不好掌控,将来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不过,这段日子盛延卿对她不怎么理睬,她心里有些发慌,只能借着这次婚礼讨好一下,做长远打算。 盛家这边也来了不少人,清水镇盛家宗族的族亲们,看守老宅的陶妈妈都来了。这些人直接奔酒店去了,中午那会一起观礼。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盛家新宅出发,一眼望去都是炫目的红色。 盛延卿坐在高大的马背上,一身红色的喜服格外精神。 他身后是花轿和仪仗队,一路上吹吹打打,不时给周围看热闹的撒些红包。 秦家和盛家的这场婚礼,轰动热闹。 队伍走到惠丰路上,迎面却过来一队身穿白色的人,来人个个披麻戴孝,后面还抬着一具棺材。 两队人马,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遇了一个正着。 红事遇上白事,说不出的晦气,偏偏对方又不肯避让。 见对方都是生面孔,出殡的那家队伍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人,他对马背上的盛延卿拱了一下手,道:“死者为尊,麻烦兄弟给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过吧。” 盛延卿看了一眼出殡的队伍,一行二十几人,一个个都警惕地看着这边。 他没下马,“死者已逝,喜事才是为活人准备的,不如让我们先走。” “你这就蛮不讲理了吧?”穿麻衣的中年人大怒,他身后队伍里送殡的人也蠢蠢欲动。 有年轻气盛的甚至掏出了刀子,“大过年的,家里死了人已经足够晦气了,你们要是非不讲理,就等着喜事变丧事吧!” 杨慧荣是盛延卿的伴郎,他忙打圆场,“万事好商量!别动手!” “有什么好商量的,让我们先过!” 那人挥舞着手里的刀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盛延卿没说什么,他微微抬了下手。 下一刻,礼乐声瞬间停止了,结亲的队伍里,人人都掏出了枪,指着对面送殡的人。 朱进走过去,直接把枪对准了刚才那个中年人的脑门。 他道:“我只是盛家的一个下人,打死了你,大不了我去蹲监狱,我家少爷的婚礼照常举行。但是你们呢,今天准备的这一副棺材怕是不够用了。” 见到枪,中年人的膝盖有些软。 这年头,有枪的要么是军方的人,再要么就是家世殷实。一般人家,是不可能置办这么多枪的。 他心里权衡了一下,道:“罢了罢了,你们先过就先过,今天碰见这档子事,算我倒霉!” 出殡的队伍分散开靠边站,盛延卿挥了挥手,招呼大家往前走。 礼乐声再次响起来,大街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朱进用衣襟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他走在盛延卿身边,听见他很小声地道:“去查查那些人,刚才的棺材很轻,里面根本没东西。” 朱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用力地点了下头。 第三百八十章 婚礼 今天的婚礼喜庆热闹,接亲的队伍到了秦家门前,盖盖头的时候,秦曼姐妹便在一边起哄要红包。 秦绍襄道:“现在好了,这声哥哥你不叫也得叫了!” “哥。”盛延卿叫的一脸坦然,倒让秦绍襄蒙了好一会儿。 现在不同以往,女儿出嫁以后回家是常事,拜别父母只是个仪式。但秦妤跪下给秦竞轩磕头的一刹那,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两年,但唯有秦家这些人,让她感觉到了家的温暖。秦竞轩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秦绍襄和秦曼也处处为她着想。 认亲以后她才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秦竞轩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偏头看了眼天花板,而后转移了话题。 “婚礼仓促,没给你准备什么,把这个带上。”秦竞轩捧过来一个盒子。 檀木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秦竞轩嫁女儿,不送金银钱财,送的这东西,铁定比那些俗物更值钱。 观礼的宾客们议论纷纷,小声猜测着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周萍珍心里酸溜溜的,僵着脸道:“快起来吧,一会儿别耽误了吉时。” 盛延卿把秦妤扶起来,然后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中,打横将秦妤抱起,朝着花轿走过去。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硝烟的味道,两人衣袂翻飞,在寒冬腊月的冷风里像一团燃烧的火。 盛延卿脸上带着恣意的笑,他在秦妤耳边道:“阿妤,我终于娶到你了。” 隔着红色的盖头,秦妤看见了盛延卿的脸,今天的他,丰神俊朗,比平时更添几分帅气。 她抱进了盛延卿的脖子,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而后钻进了大红色的花轿。 两家的宾客太多,盛家的新宅并不能容纳这么多客人,盛延卿提前包下了桐城最豪华的隆成大酒店,今天的婚礼也在这里举行。 新郎新娘出发以后,秦家这边的人也动身去酒店。 秦妤在休息室里补妆,唐盼盼一边帮着她整理裙摆,一边道:“不知道湘湘去了哪里,我把提包交给她保管,怎么一扭头就不见了呢?” “湘湘不见了?”秦妤在镜子里看了唐盼盼一眼,“见到我大姐了吗?她或许知道。” 在这种公众场合,秦湘一直很喜欢粘人,跟在秦曼屁股后头很少走开。 “要不要去找一找,今天人太多,不会出什么事吧?”唐盼盼不放心道,在她眼里,秦湘也只是个小妹妹。 秦妤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鉴于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今天婚礼安排了不少人负责安保,宾客们必须凭借请柬入内,盛芸儿和谢长里亲自盯着,应该不会出差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秦湘就自己回来了。 秦妤目光一指桌上的点心,“早饭没怎么吃吧,先垫一垫,我和盼盼刚才偷偷吃过了。” 早上四点多起来化妆,一直到中午两点都不得闲,这会儿秦妤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秦曼姐妹两个,也一直跟着折腾。 秦湘没客套,坐在沙发上吃起点心来。 盛延卿得空便往休息室里溜,他打量着换好礼服的秦妤,道:“今天辛苦你了,晚上好好陪你休息。” “休息还用你陪?”秦妤瞥了她一眼。 盛延卿过来帮秦妤捏肩,顺手摸了下她头上的凤冠。 金玉打造的首饰,压得她头痛,挨着头皮那一圈,都有些红肿了。 盛延卿不悦地皱眉,“把这个拆了吧,不用将就这些繁文缛节。” 他说着就要动手,吓得芙蓉和荷香赶紧过来拦。 “二爷,这头发可是我们两个梳了大半个时辰的,你要是拆了,我们又要梳大半个时辰。” 盛延卿无奈收了手,他现在反倒盼着,婚礼能早点举行完。 唐盼盼道:“马上就要行礼了,等一会儿换了敬酒服,这些衣服就能换下来了。” 吉时是十一点二十八分,盛延卿正挽着秦妤的手出门,刚走到大堂里,人群中却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秦妤盖着盖头看不清,毫无防备地迎面撞见了。 “延卿,是我啊……我是小莲……”说话的是个女子。 隔着红色的盖头,秦妤约莫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夹棉的长衫,身形有些瘦削。 这女孩子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哭腔。 盛延卿蹙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朱小莲的眼泪刷刷地掉下来,“延卿,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以后要娶我吗?我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来,我只好来省城找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宾客们都聚在大堂里等着观礼,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姑娘,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盛家二爷背着未婚夫拈花惹草,招惹别的女人? “你是谁啊?没有请柬是怎么进来的?”秦曼怒道,“是不是别人买通了你,来破坏我妹妹的婚礼?” 她招呼佣人,“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女人轰出去!” 下人们要动手,情急之下,朱小莲拉住了盛延卿的袖子。 她大哭,“我一个人在省城无依无靠,你不管我,可让我怎么活?我的身子都给了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秦竞轩走了过来,他不悦地看了盛延卿一眼,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救过我,收留我在渔船上养过伤。”盛延卿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小莲,道,“别的再没有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朱小莲如遭雷击,“我们明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说过要娶我的。要不是你给我的这些许诺,我爹娘为什么要冒险救你?” “你要不要点脸?一个女孩子拿自己的清白胡说!”秦曼气呼呼道,“空口白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朱小莲擦了把眼泪,“我有信物的。”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手帕,一层一层揭开,里面是一个玉佩。 这玉佩是月牙形的,成色上等,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赵姨娘惊讶道:“还真是盛家的东西!” 秦家的人看了赵姨娘一眼,这是什么婆婆,脑子坏掉了吧,居然会帮一个外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误了吉时 () 赵姨娘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闭了嘴。 没办法,人的本能就是这样,她心里不喜欢秦妤,压根没把她当自家人,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赵姨娘话一出,秦竞轩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婚礼当日闹出来这种事,将来秦妤嫁过去,永远抬不起头来。 搞不好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要嫁进盛家继续当个搅屎棍。 秦曼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冷冷地瞪着朱小莲道:“我妹妹和妹夫情投意合,你以为你这样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你是在自寻死路……” “我哪有还有什么活路啊?我刚到桐城,不就被你们派人看管起来了吗?”朱小莲凄凄惨惨道,“事到如今,我忍着也是死,还不如说出来,图个痛快!” “你……”秦曼要冲过去抽死这个不要脸的,被秦绍襄拉住了。 对方是个弱女子,秦家要是再仗势欺人,就更说不过去了。 秦绍襄笑眯眯地看着朱小莲手里的玉佩,“小姑娘,你可能还没弄明白情况,一块玉佩并不能说明什么,你捡的,偷得,或者是别人送给你的,这谁说得准呢?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没必要这样闹!” 盛延卿脸色也不怎么好,他冷冰冰道:“不用谈,把她轰出去。你是救过我,但救命的恩情我早就还了,你还想干什么?”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理说不清。 他轻轻握了下秦妤的手,没解释太多。 被人围着看,又被秦家人质问,被盛延卿嫌弃,朱小莲本来就没经历过大场面,当即羞愤地满脸通红。 她抽抽搭搭地哭着道:“跟你们讲理也没用,我就是来为自己讨个公道的,既然没有公道,那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晦气一辈子。” 她说着,居然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往肚子上面捅。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宾客们一声惊呼,有胆小的甚至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秦绍襄就在跟前,眼疾手快夺下了匕首。他动作太快,没留神抓在了匕首的刃上,手掌上划出来好长一条口子。 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掉,秦曼忙扯了快手帕出来,替他包扎。 朱小莲还不死心,又站起来要去撞墙,被佣人拦住了。 秦竞轩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婚是没办法结了。 闹成这样,秦家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秦妤忽然掀开了盖头,道:“让她死!” 她今天画了浓妆,妖艳的红唇动了下,吐出来这么几个字。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新娘子说这种话,未免也太无情了吧,这可是她的婚礼。 秦妤捡起地上的匕首,扔在了朱小莲面前,“你不是想死吗,现在成你!” 这是朱小莲第一次见到秦妤,她的气势顿时就软下来。 秦妤眉眼如画,长了一张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但她的眼神间颇具一些锋芒,压根看不出她的情绪。 朱小莲没接那匕首,她道:“我为什么听你的,我要是自杀,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倒是捡了个便宜!” “你不死,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秦妤冷冷地道。 朱小莲狞笑,“我跟你是没关系,但我和盛延卿有关系,我早就是她的人了,而你还不知道呢?” “胡说八道!”盛延卿的语气见尽是鄙夷。 看到这里,宾客们心里就懂了,在这样的场合,不管事情是真是假,这两人的打算都是先压下来。 夫妻两个倒是挺同心的,一致对外。只是怎么觉得这秦家小姐有些可怜呢?新婚当天就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盛家二爷只怕私底下是个风流的。 周萍珍和秦湘一直在旁边看热闹,这会儿小声提醒了一句,“吉时这就到了,再不拜堂的话,恐怕不吉利。” 秦竞轩看向了秦妤,只要他的女儿一句话,婚礼说取消就会取消,他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搭上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秦妤不慌不忙地看了眼手表,“原定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八分,十分钟,够了。” “不是二十八……”周萍珍道,话还没说完就咽了下去。 吉时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说法,这两个时间点没什么分别。 秦妤扭头看向盛延卿,“本来不想今天闹的,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也只能说个清楚了。” 盛延卿点点头,朱进很快带上来两个人。 见到来人,朱小莲的脸色大变。 她惊道:“你们做什么,把我爹娘带来干什么?你们休想威胁到我!” 秦妤淡淡道:“我不会威胁你,只是想让你爹娘看看,你在做什么好事。” 妇人过来拉朱小莲的手,“小莲,你快跟娘回家去,咱们不贪图这省城的富贵,你跟着我在江上打渔,一样吃得饱穿得暖,咱们不在这里丢人现眼!” “娘,你胡说什么!”朱小莲恨不得去捂妇人的嘴。 男人则一个劲地跟盛延卿道歉,“二爷,都是我管教女儿不力,当初你在家里养伤,这孩子就懂了歪心思,这次又一声不吭跑来省城,是我们没看住。” “爹!”朱小莲大囧。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真相大白了。朱小莲自己的父母,总不会向着外人说话。 宾客们部调转了话锋,对着朱小莲指指点点。 盛延卿道:“来福,带他们去楼上喝茶吃点心吧,参加完婚礼再送他们回去。” 朱小莲被佣人带走了。 秦妤拉着盛延卿的手跟宾客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闹出来这种事情。” 音乐声再次响起,两人走到前面拜天地。 接下来的事情圆满顺利,客人们酒足饭饱以后,秦妤懒洋洋地坐在休息间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秦竞轩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微微有了些醉意。 见秦家人都在,秦妤道:“湘湘,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秦湘一脸天真烂漫,“什么事啊二姐?” 秦妤的脸色沉了下去,“湘湘,今天朱小莲的事,和你也有关系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巧舌如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醉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萍珍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些什么,湘湘怎么会认识朱小莲呢?要说这件事情的源头,那也是某些人在外面拈花惹草,还不处理干净。” 这是秦家的家务事,秦妤把盛延卿支开了。 “湘湘,到底怎么回事?”秦竞轩板起脸问。 “爹爹……”秦湘满脸无辜,“我怎么知道,这几天一直在忙婚礼的事,我根本没有离开过省城。” 秦曼瞥了秦湘一眼,“你不用离开省城,朱小莲一直就在。” 秦竞轩皱起眉头,怎么秦曼也知情? 秦曼继续道:“朱小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盛延卿结婚的消息,她来省城想闹事,被我撞见了,询问以后才知道事情的缘由。我本来是派人看着她的,但不知道她怎么逃走了,还莫名其妙出现在婚礼上。” 秦曼看秦湘的目光,带着些审视的味道。 最近几天秦湘一直粘着她,知道她行踪的也只有秦湘。 这些话秦曼没说,她是在给秦湘机会。 秦湘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大姐怎么突然调转了矛头。 周萍珍也瞪了秦曼一眼,“曼儿,你怎么也跟着胡说!湘湘可是你们的亲妹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要问问她了。”秦妤淡淡地道。 一屋子人都看着秦湘,秦湘揉搓着衣角,呜呜哭起来。 “是我泄露了朱小莲的行踪,那天在百货大楼买东西,我遇见了周莹雪,闲聊的时候我说我大姐最近不知道在偷偷做什么,经常去一个地方……” 秦绍襄在一边听得直打哈欠,这会儿忍不住道:“湘湘,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周莹雪和阿妤不和吗?” “二姐又没说过……”秦湘大哭。 她哭的委屈极了,周萍珍不忍心,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好啦好啦,湘湘不就是说漏了嘴吗?要是你们提前打个招呼,她还会这么说吗?”周萍珍道。 她扭头看了秦妤一眼,“阿妤,不是娘说你,你们既然能把朱小莲的父母接过来,说明早就有防备。什么事都瞒着家里人,我们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呀。湘湘和曼儿是你的姐妹,你最亲的人,你什么事也不说,真出了事,又是一通责怪……” 周萍珍一张巧嘴,硬是把黑的说成了白的。 秦绍襄早就见怪不怪了,秦妤依旧淡淡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家人之间,不要有误会才好。” “弄清楚,分明就是把人当犯人审……”周萍珍小声嘀咕。 这件事就这样压下来了,秦竞轩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秦妤要多家小心。 周萍珍还要喋喋不休,秦绍襄就道:“娘,你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把阿妤留在这里,赶紧让她回去吧。” 分开的时候,秦妤想起来秦绍襄手上的伤。 她道:“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天气冷,伤口好的慢。” 秦绍襄无所谓地笑笑,“蹭破了一点皮而已,没事的。” 秦妤的心里忽然酸酸的,每次家里出了什么事,秦绍襄都是首当其冲。他受伤最多,挨骂最多,遭受的白眼也最多,却还是换不来周萍珍母女的真心。 她知道自己说不听秦绍襄,正犯愁,就看见酒店外面不远处王世均的车还停在那里。 王世均多半也是惦记着秦绍襄手上的伤,刻意留下的。 秦妤上了车,她从后视镜里看见,秦绍襄也上了王世均的车。 盛延卿坐在后座上,他把秦妤搂进了怀里,“怎么还哭过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后千万不要让孩子有后妈……” “你这是什么傻话!”盛延卿敲了下秦妤的脑门,“煦儿和晋熹我会视如己出,他们两个永远是盛家的少爷。” 盛家的新宅就在秦家别馆的不远处,隔了两条街,步行的话,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古风古韵的一套宅子,建筑是西式的,但里面的装潢古香古色。 从前用着顺手的佣人一并带了过来,新婚之喜加上乔迁之喜,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这一天,每个人都得了不少的红包,唐盼盼和杨慧荣作为伴娘和伴郎,也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两人吃过饭已经回去了。 刚下车,盛延卿便打横将秦妤抱了起来。 “我抱你进去,这么高跟的鞋子穿了大半天,累了吧?” 秦妤推他,“天还没黑呢!别闹!” 盛延卿不理会,一路抱着他往前走。 进了门,却见赵姨娘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见两人这幅样子,赵姨娘的脸当即黑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盛延卿把秦妤放下,道:“娘。” 秦妤也跟着喊了一声,盛家有了宅子,赵姨娘理当是住在这里的。 赵姨娘瞥了秦妤一眼,“事儿还没完呢,就这么猴急做什么?盛家的列祖列宗,老夫人,都要一一拜祭。清水镇太远就不用去了,后院小祠堂里,总要进去上炷香吧?” “好,我陪阿妤一起去。”盛延卿道。 两人一道去了后院。 赵姨娘黑着脸,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口气,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他辛苦生下的儿子,好容易母子团聚,就这么平白无故被别的女人捡了便宜? 盛芸儿正招呼佣人们将秦妤的行礼往楼上搬,赵姨娘见了,气更不打一处来。 放眼望去都是秦妤的人,她以后在这个家里还怎么过? “你过来!”赵姨娘微微抬了下下巴,对盛芸儿颐指气使。 盛芸儿垂着手,“老太太有何吩咐?” “你叫我什么?”赵姨娘又惊又疑。 “老太太呀!”盛芸儿一脸坦然,“二爷成了家,就是老爷了,小姐就成了太太,您自然是老太太。” 赵姨娘保养的很好,她觉得老太太这几个字,就是把自己叫老了。 赵姨娘心里愤愤,却也无处发泄。 没过多久,盛晋熹和盛晋煦也送过来了,看见这两个孩子,赵姨娘的脸彻底黑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春宵一刻 盛晋煦和盛晋熹穿着笔挺的西装,小皮鞋,梳着分头,一个机灵活泼,一个乖巧懂事,在婚礼上也是人见人爱。 盛晋熹和盛晋煦给赵姨娘问好,“祖母。” “谁是你们祖母?没教养的野种!”赵姨娘暗暗啐了一口,她没这么高尚,凭什么替别人养孩子。 盛家早就没落了,只留下长房这一支,过继来的孩子就该送回去。 两个孩子都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心情不好,两人也没计较,跑去后院玩了。 赵姨娘气的晚饭都没吃,一个人回了小楼。 盛延卿带着秦妤去后院的小祠堂上香,一去就是快两个时辰。 盛家有很多藏书,盛延卿知道秦妤爱看,也在新宅里辟出来一处小楼作为藏书楼。 二楼是书房,一侧茶几书案,一侧是香床软榻。 秦妤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有些出神。 说好的共度春宵,天还没黑,盛延卿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枕着盛延卿的手臂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朱小莲的事?偷偷处理了不是更好。” “那怎么行?”盛延卿摸了下秦妤的头发,“我说过任何事情都不瞒你的。” “你倒是乖……”秦妤想去摸盛延卿的头,却再一次被他压在了身下。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两个人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啦。 穿好衣服去吃晚饭,盛晋煦问:“娘亲,你和爹爹去做什么了?怎么刚才吃饭的时候都不在。” 他这一声爹爹,叫的十分顺口。 秦妤咳嗽了一声,正不知该撒个怎样的谎,盛延卿却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在藏书楼看书,忘了时辰。” 他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盛晋煦信以为真,道:“等以后我腿好了,也要去藏书楼读书学习。” 盛晋熹野惯了,吃饭也没个正形,秦妤从前怕这孩子心生芥蒂没怎么管。 盛延卿见了,却板着脸道:“坐正了再吃饭!” 盛晋熹到底怕生,乖乖坐在了椅子上。 晚上回房间,秦妤坐在梳妆镜前面卸妆,笑着对盛延卿道:“以后家里就要有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恩威并施,煦儿和晋熹慢慢大了,不能总是惯着他们。” 盛延卿道,“那谁来唱这个白脸?” “你呀……你脸白……不然怎么招惹那么多桃花呢?还有人愿意为了你寻死觅活。” 盛延卿走过去捏秦妤的鼻子,“看来以后不能实话实说了。” 这一天,秦妤着实劳累,刚躺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在藏书楼那一通闹腾,她更是身心俱疲,要不是饿坏了,她晚饭都懒得吃。 所谓春宵,两人都是在熟睡当中度过的。 婚礼和新年是挨在一起的,佣人们乔迁新居,也开始置办年货。 盛芸儿问秦妤,“老太太那边,要不要去说一声?” “不用,她需要什么,会自己说的。”秦妤道,之前和赵姨娘过过招,有了前面那些铺垫,她很难心平气和地与赵姨娘相处。 盛延卿每天都要早上五点起床,在院子里练会拳,然后洗漱去茶坊。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到了时间就会自然醒。 秦妤醒来的时候,盛延卿已经出门去了。 “二爷没吃早饭吗?”秦妤问。 荷香道:“二爷说不让做饭,怕吵到你们。” 厨房就在一楼,秦妤在二楼休息,盛晋煦和盛晋熹的房间也在一楼。凌晨睡得轻,盛延卿是不忍心打扰。 秦妤心里一暖,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 昨天又忙又乱,很多事情秦妤还没来得及打理。 这会儿闲下来,她就坐在书房里,把收到的红包一个一个拆开,仔细清点。这都是人情,往后要还的。 到了秦家送的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 地契,房契,厚厚一沓,是江南这边的铺子。 秦家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江南这块,所占的分量并不轻。 秦妤微讶了下,自己老爹嫁女儿,这是拿出来半份家产啊! 但是秦家有四个孩子,这半份家产拿在手里,秦妤受之有愧。 她将这些东西仔仔细细地收好,并没有动。 这一次各家的礼金都不在少数,秦妤让盛芸儿一一登记,写在册子上,往后有类似的应酬,她会参照这个。 盛芸儿的字很清秀,写在纸上一板一眼。 荷香道:“谢长里不在,你就是这内宅的管家了!做事都有条理,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盛芸儿瞪了荷香一眼,搬来新宅,并不是秦妤一人做主,主子都没说话,下人们议论这些做什么。 荷香大大咧咧惯了,只当盛芸儿和她开玩笑,并不在意。 她又道:“你平时偷偷练字,看账本,我们都看见了,不就是为了将来管家吗?” “我没有……”盛芸儿羞的满脸通红,“管家是二爷和太太的事……” 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说话,秦妤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代并不是二十一世纪,女孩子正儿八经该走的路就是结婚生子,不需要太多本事。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盛家大夫人、二夫人她们斗的不可开交,她们的指望,全在丈夫和儿子身上了。 秦妤倒是很赞同盛芸儿的做法,夸赞道:“这事好事,不必藏着掖着。管家的位置本来就是能者居之,要会算账,会管人,会应酬。” “我可不会这些……”荷香连连摇头。 秦妤笑起来,家里这些佣人,不用她挑,盛芸儿俨然已经是管家了,她是大家的主心骨。 秦妤很喜欢这个女孩子,聪明又勤奋上进。 挂念着盛延卿在茶坊没吃早饭,秦妤让来福送了些点心过去。 她本想去后院小楼给赵姨娘请安的,但佣人却说,赵姨娘并没有起。 秦妤就回到客厅,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报纸是新送来的,折腾腾出炉的新闻。 很快,秦妤被一则标题吸引住了。 文字上方配了一张图片,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一个女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只露出来衣裳的一角。 秦妤觉得,这件衣服有些眼熟。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朱小莲死了 死者的这件衣服秦妤之前见过,浅蓝色的夹棉长衫,上面有白色的小花。虽然照片是黑白色的,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件衣服和当天婚礼上朱小莲穿的一模一样。 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不应该跟着他的爹娘回乡下老家了吗? 人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朱小莲只是钻了牛角尖,她那么年轻,秦妤心底里希望她能活着,将来嫁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她合上手中的报纸,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她有种预感,死的就是那个女孩子。 果不其然,中午还没到,警察局就派了人过来。 带队的是董建,见到秦妤,他勾了下唇角,“秦小姐,不对,该是盛太太,又见面了。实在不好意思,您昨天才结婚,今天我们就上门了。” “董探长别来无恙。”秦妤招呼董建坐下,“没什么好避讳的,盛家是做生意的,牵扯到利益,对家有很多。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建就把朱小莲的案子简单说了。 今天早上警察在街上巡逻,就有人报案,说是在一个胡同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警察立即封锁了现场,把尸体带回了警察局。 昨天在婚礼上那么一闹,朱小莲也算是桐城的红人,有人认出来,死者正是朱小莲。 “她是怎么死的?”秦妤抬眸问,她也很好奇,是谁害死了那个年轻的女孩子。 “是中了毒,嘴唇发紫,脸色发青,看得出来,死前受了不少苦。”董建道。 两人正说着话,盛延卿从外面走了进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朱小莲的父母。 见警察也在,朱小莲的爹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妇人哭着道:“求探长给我女儿做主!昨天晚上我和我女儿在酒店住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打过来一个电话,叫小莲出门,我在楼上看着她上了车,谁知道就……再也……再也没回来。” 妇人哭的泣不成声,她眼眶红彤彤的,显然已经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盛延卿给盛芸儿使眼色,“把他们扶起来,坐下慢慢说。” 妇人却哭着不肯起,她伸手一指秦妤,大声道:“就是她,我女儿就是上了她的车!”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昨晚是秦妤和盛延卿的新婚夜,秦妤难道会在那时候跑出去杀人呢? 盛延卿走过去搀扶妇人,“伯母,我昨晚和阿妤一直在一起,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朱小莲的父亲苦着一张脸道:“二爷,我们知道你的为人,你不会做这种事,难保别人不会背着你做这种事。” 男人的目光往秦妤身上瞥,凉飕飕的像是两把刀子。 朱小莲的父亲母亲都是在江上打渔的渔民,日日风吹日晒,皮肤粗糙,他们脸上的皱纹便似刀刻一般,格外深邃。 中年丧女,两个人老态尽显。 秦妤心里也泛起酸楚,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师父痴迷于茶艺,那双手又大又糙,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皱纹。 她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不知道时光隧道另一端的师父现在如何了。 盛延卿好容易安抚两人坐下,他道:“既然你们相信我,就应该相信我说的话,昨晚阿妤一直和我在一起,她从来没离开过。” 朱小莲的父母看向盛延卿的目光变了味道,显然,他们不相信这话。 “二爷,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人睡熟的时候,是什么也听不见的。”妇人恶狠狠地盯着秦妤,“这个女人在婚礼上就巴不得我女儿死,一定是她趁着你睡着了,偷偷溜出去毒死了我女儿。” 盛延卿不再解释什么,左右这件事是没有证据的。受害人家属的证词,带有很多主观想法,不能作为证据。 董建也觉得这桩案子有些难办,他让警员陪着朱小莲的父母去看现场,私下对秦妤和盛延卿道:“也许是有人故意要和你们过不去,但婚礼上的事很多人看到了,又要他们两个的证词,恐怕有些难办……” “婚礼上阿妤说的都是实话,至于证据,可以伪造。”盛延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董建轻轻咳嗽了一声,“盛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警察局自然会公事公办。” “不必了,你们现在上门,不就是把阿妤当嫌疑犯人吗?”盛延卿冷冷看了董建一眼。 “我只是例行公事……”董建道。 盛家的这些佣人,都跟主子一条心,对警察也没什么好感,连茶水都不倒。 董建不再自讨没趣,带人离开了盛家。 警察走后,盛延卿安慰秦妤,“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耐心等等。” 秦妤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我不怕,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害怕。” 秦家和盛家拿下了炙手可热的铁矿山,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有人眼红也在所难免。 商场就是这样,明枪暗箭,一个不防备,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妤吩咐盛芸儿,“你去一趟唐家,还有其他几家有名的报社,跟他们的主编打个招呼。” “奴婢明白。”盛芸儿应道。 这件事虽然没掀起什么大的波澜,但仍旧有一些传闻撒播开来。 秦妤在婚宴上并没给朱小莲什么好脸色,大家有目共睹,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和秦盛两家脱不了干系。 赵姨娘也听说了此事,吃饭的时候,她闲闲地问:“阿妤,此事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一家人,大可以说实话。你要是真的做了,我们也有办法压下来,总要跟我们通个气。” “我没有,新婚当晚,我是闲成什么样才会出去做这种事。”秦妤淡淡地道。 赵姨娘冷笑了几声,“就怕有人拿婚礼上的事大做文章,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在省城无依无靠,谁会想要害她?” 秦妤正要开口,盛延卿却接过话茬,道:“娘,想和盛家为敌的大有人在,我会查明真相,给她的父母一个交代的。” 赵姨娘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盛家最近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惹上一堆麻烦事,想想就晦气。” 第三百八十五章 娘家婆家 () 赵姨娘的目光从秦妤身上掠过,眼神带风,凉飕飕的。 赵姨娘在外面被关了十几年,她印象中的盛家,也算是一帆风顺,生意顺顺当当,没出过什么岔子。像今天这样,上报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还是头一回。 赵姨娘心里有气,借着这件事喋喋不休地道:“秦妤,不是我说你,秦家好歹是北平城里的名门望族,你有这样的出身,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那样的做派,说话做事要符合自己的身份。现在你代表的还是盛家的颜面,要为盛家考虑。” 芙蓉和荷香就站在一边伺候,这些话,她们也部听见了。 两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从前的秦妤,在盛家可是半点亏都不肯吃。赵姨娘拐着弯地骂人,真要像以前那样,秦妤肯定会毫不留情地骂回去。 可是,秦妤不气不恼,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顿饭吃的没什么味道,听了一肚子的风凉话,秦妤气都气饱了。 秦妤手里拿着赵姨娘的把柄,私下她不敢叫嚣,但在盛延卿面前,她就觉得有人给自己撑腰,动辄便给秦妤添堵。 秦妤气呼呼地上了楼,脸也没洗,就穿着衣服躺在了床上。 盛延卿洗漱好上床,秦妤就闭上眼睛装睡。 “阿妤,把衣服脱了再睡。”盛延卿轻轻推她,见她怎么都不醒,他只好把她扶起来,想给她脱掉外套。 秦妤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冷冰冰推开了盛延卿。 盛延卿再往前凑,她再次推开了他。 “还在生气呢?”盛延卿单手撑着胳膊,柔声哄她,“这件事要说错也是在我,如果我能早点派人把小莲送回去,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最起码,她不会死。” 朱小莲救过盛延卿的命,当初他被沈家陷害,被黑帮的人围追堵截受了伤,是朱小莲照顾了他半个月。为了给他请大夫买药,朱家省吃俭用,不惜砸锅卖铁。 这样好心的一家人,盛延卿是真心希望他们好。朱小莲大闹婚礼,他心里有气,但也只当是小妹妹胡闹,并没有真的怨恨她。 如今她惨死街头,盛延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的眸光仍然炙热,只是其中夹杂了一丝苦涩。 秦妤平躺在床上看着盛延卿,心里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冲他发火。 她伸出手去,莹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眉心,“我们会查清楚真相,给朱家一个交代的。以后朱伯伯和伯母也有我们来养老。” “好,都听你的。”盛延卿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下她的指尖。 一夜安睡,第二天早上,盛延卿仍旧早早地起床,他命人准备好早饭,便又上楼来喊秦妤。 赵姨娘住在后院的小楼里面,平时只有晚饭聚在一起吃。盛延卿不在,她和秦妤都懒得应付彼此。 秦妤的起床气一向很重,半闭着眼睛埋怨道:“你不是要去茶坊吗?怎么还不走?” 盛延卿指了指床头的闹钟,“看看时间,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看……不知道……”秦妤伸手扯被子。 “娘亲,快出来看看,外面下雪了!”盛晋煦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秦妤眼睛睁开一条缝,见自己还躺在盛延卿怀里,立即坐了起来,小孩子不懂事,她可不能让盛晋煦见到两人这幅样子。 回头解释起来,又要编很多胡话。 穿好衣服下楼,看见一边准备的礼物,秦妤才记起来,今天是回门的日子。秦家和盛家都比较传统,今天这样的日子,秦竞轩肯定一早就在准备了。 吃过饭,秦妤和盛延卿去小楼给赵姨娘打招呼。 赵姨娘端坐在主座上,她穿着紧身的旗袍,烫着卷发,四十多岁的女人,仍旧精致漂亮。 即便和周萍珍这样的大户人家太太站在一处,赵姨娘也毫不逊色。 喝了一会茶,赵姨娘命人拿了些礼物上来,摆出一副热络的模样,道:“阿妤,这些东西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江南的特产,还有咱们自家产的茶叶,你给亲家公和亲家母带去,等他们回北平了,就买不到这些了。” 赵姨娘是巴不得秦家人赶紧回北平。 秦妤笑容温婉,“多谢娘。” 回到秦家,果然家里一大早就在准备了,凉菜已经开始往饭桌上面摆。 周萍珍十分热情,“来就来吧,以后这事自己家,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一点心意。”盛延卿牵着秦妤的手进门。 见两人感情这么好,秦竞轩也放下心来,因为朱小莲产生的那点芥蒂就彻底消散了。 秦家张罗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秦妤爱吃的。 饭桌上提到了嫁妆的事,秦竞轩道:“延卿,阿妤,过了年你们也要尽快准备,江南这边的生意,以后就交给你们两个来打理了。” 秦竞轩说的理所当然,周萍珍母女几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江南的生意,几乎占秦家生意的一半,哪有人嫁女儿,陪嫁这么多东西的? 秦妤连忙推辞,“爹,我们可不敢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茶坊这边的事都忙不过来,江南的生意,恐怕是有心无力了。” “这是什么话?”秦竞轩满脸不高兴,“我秦家的女儿女婿,可不是做点小生意过过清闲日子的。生意场上也是这样,不进则退,这么点志气都没有!” 这个道理秦妤当然懂,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有规划。但平白无故得来这半份家产,秦妤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还有哥哥,姐姐妹妹,怎么能拿家里这么多东西? 秦绍襄举起了裹着纱布的手,笑呵呵道:“我没意见,我对家产根本不敢兴趣,更不会做生意。” 周萍珍斜了秦绍襄一眼道:“那你也是秦家唯一的男丁!” “男丁怎么了?”秦绍襄道,“反正我这辈子吃穿不愁,阿妤做生意赚了钱,还能不给我这个亲哥哥花?” 秦竞轩瞥了秦绍襄一眼,“烂泥扶不上墙。” 秦绍襄作为秦家的继承人都不说什么,秦曼和秦湘姐妹就更没有说话的权利。 秦曼还好,秦湘的脸色却格外难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对峙 周萍珍动了动嘴,没敢再说什么。 盛延卿知道秦妤的心思,端起酒壶给秦竞轩添酒,“岳父,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我先敬您一杯。” “别给我打马虎眼!”秦竞轩瞪了秦妤一眼,“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从明年开始,秦家江南的生意全部交给阿妤打理。” 秦妤暗暗吐了下舌头,看来这块烫手的山芋,是不得不接下了。 吃过饭,周萍珍便和秦湘上了楼,母女两个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秦竞轩兴致却很好,招呼大家打麻将。 秦绍襄手上的伤还没好,摸不了牌,就指挥秦曼打。 正玩到兴头上,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佣人过来道:“秦先生,有人找你,说是矿山那边有事。” “不许看我的牌。”秦竞轩恋恋不舍地起身。 接完电话,他的神色却微微变了下。 他拿起外套便要走,“我定的机器出了点问题,被海关扣下了,我要去一趟上海。” “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今天可是阿妤回门的日子。”秦曼惊讶道。 秦竞轩掐灭了手里的雪茄,“你们好好招待吧,改天再聚。” “放心吧,爹。”秦绍襄的语气有些兴奋,有爹在,大家都玩不开,走了更好。 他正暗自得意,秦竞轩却指着他道:“你也一起来。” “啊?为什么?”秦绍襄一脸地苦大仇深,“我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要不还是让我在家吧。” 往后几天便是新年,秦绍襄还有不少应酬,都是说好了的,他不想爽约。 秦竞轩没答应,秦绍襄举了举自己缠着纱布的手,“爹,医生都说了,让我好好休息,去上海还要坐船……” 秦竞轩长叹了一口气,面露不满之色。 父子两个一个说一不二,一个纨绔任性,眼看就要怼起来。 盛延卿上前道:“这样吧,年前我也没多少事,我陪岳父去一趟吧,大哥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秦绍襄感激地握盛延卿的手,“多谢妹夫。” 秦竞轩雷厉风行,当即让人定了船票,约定半个小时以后码头见。 秦妤立马让人收拾了几件衣服,送盛延卿去码头。 看见佣人提着行李箱,赵姨娘嚷道:“这是要去哪里?大过年的,怎么说走就走。” 她追到门外,却看见秦妤和盛延卿已经上了车。 路上,盛延卿有些不放心。 他柔声叮嘱:“小莲的事还没查清楚,我担心是冲着你来的。我不在的这几天,遇到什么事都别逞强,等我回来。” 秦妤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辛苦你了,让你替我哥哥跑一趟。这其实是我们秦家的事,还要劳累你。” “小傻瓜,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盛延卿捏了下秦妤的鼻子,“等我回来陪你一起过年。” “好,我们一起守岁。”秦妤甜甜地答应。 码头上一片忙碌,邮轮的汽笛声响起来,在催促着远行的旅客。 冬日的阳光洒在江面的,金色的波光跳跃,水光潋滟。 秦妤目送邮轮远去,准备回去。 她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人穿着一件红棕色的风氅,黑色的头发又长又直,戴着一顶英伦风的淑女帽。 远远地看过去,秦妤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己一样。 她微微吃了一惊,心中有些好奇,背影这么像的人,不知道正面看会如何。 秦妤紧跟着那个女人,在人群中穿行一阵,那人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四下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走到了一个仓库里,四周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货物,上面盖着防雨布。 “阿妤……”有人喊她的名字。 秦妤转过身去,沈淮安正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从头到脚一身黑,偏偏他的肤色又很白,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病态。 秦妤一下子握紧了提包,里面装着一把手枪。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沈淮安道,“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几句话。” 秦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说朱小莲的事吗?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秦妤本来是试探,不料沈淮安淡淡地说道:“她破坏了你的婚礼,难道不该死吗?她不该来省城。” 沈淮安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他冷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秦妤。 “你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秦妤怒吼出声。 沈淮安却笑了,“是,我是不能。就像现在,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秦妤的手伸进了提包里,她紧紧握住了手枪,金属的凉意通过她的手掌传递过来,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和沈淮安这种疯子生气,只会把自己也绕进去。 她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沈淮安,道:“沈辛婷活着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爹的死和我,和盛家无关,可她非要自寻死路。现在,我也再跟你说最后一次。” 提到沈辛婷,沈淮安的神色变了变,眉宇间带着几分痛苦的神色。 他抬手捏了下额角,语气依旧温柔无比,“阿妤,你别和我玩狠,你玩不过。” 他突然凑上前一步,秦妤下意识地拔出了枪。 冰冷的枪管抵在沈淮安的胸口,他冷笑着道:“你是想为朱小莲报仇吗,那就开枪啊,我给你这个机会。” 秦妤毫不犹豫地关上了保险。 她不是没杀过人,二老太太就是死在她的枪下。 可是,枪口对着沈淮安,她突然狠不下心来了。 沈淮安轻笑出声,“阿妤,你看,你心里是有我的。” “疯子!”秦妤落荒而逃。 回到家,秦妤还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明明真正的凶手就在眼前,她为什么就下不去手呢? 或许,她对朱小莲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吧,为了一个陌生人,她会觉得不公正,但不会逾越自己的底线。 而沈淮安不同,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这一点上,秦妤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不如沈淮安狠。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模棱两可的证词 在码头和沈淮安匆匆见了一面,秦妤的心情有些低落,晚饭也没什么胃口。 盛晋煦和盛晋熹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前,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二婶,过了年我可以和弟弟一起去上学吗?”盛晋熹问,一声二婶喊得又亲切又热烈。 这孩子顽皮,但很擅长察言观色。 秦妤轻轻点头,“我已经给你们申请了省城的学校,不过能不能通过入学考试,要看你自己。” “还要考试?”盛晋熹像霜打的茄子,“我书念的那么差,这回肯定去不了了。” 盛晋煦道:“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我看过入学考试的题,都是书塾里先生交过的,就是算数要好好学一下。” 秦妤失笑,盛晋煦小小年纪,已经有当学霸的潜质了,总结得头头是道。 她给两个孩子加油鼓劲,“你们要去的这所学校是双语,要是念的好,将来还能直接保送去国外读书,可要珍惜这个机会。” 盛晋煦乖巧地点点头,盛晋熹则抓耳挠腮。 入学考试就在年后,两人都一刻也不敢放松,吃过饭就去温习功课了。 秦妤就坐在客厅里看书,婚礼结束以后,她也要让茶楼的生意尽快进入正轨,争取明年赚的盆满钵满。 正看得入迷,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传过来,赵姨娘扭着水蛇般的细腰走了过来。 “老太太……”秦妤语气亲切,却并不起身。 赵明玉也没想坐,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妤,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茶坊里都要算总账,你这个时候让延卿去上海给秦家帮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妤抬起头,注视着赵明玉。 她的目光带着些审视的味道,让赵明玉浑身难受。 赵明玉变了脸色,“秦妤,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盛家的媳妇,该为盛家着想。” “矿山开采是两家的事,少了谁都不行。”秦妤用眼尾淡淡地一扫,目光不屑。 赵明玉气的咬牙切齿,但目前的盛家的确远不如秦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盛晋煦和盛晋熹伸出脑袋来看,赵明玉看见了,话锋一转,冷笑着道:“我听说你要把两个孩子送去学堂?咱们盛家还请不起一个教书先生吗?” 六七岁的孩子,现在上学也只是启蒙。 秦妤心里对他们早就有规划,她懒得痛赵姨娘解释,语气依旧淡淡地说道:“你不是不认这两个孩子吗?你不稀罕他们喊你祖母,我也不稀罕你的关心。” “你……”赵明玉语结,她没料到秦妤会这么嚣张。 秦妤淡淡瞥了一眼在一旁洒扫的佣人,换了一副笑脸,“娘,有句话说母慈子孝,要是你这个当母亲的不慈爱,背着儿女做出来一些别的事,不知道我们这当儿女的该怎么想?” 赵姨娘离开盛家以后,嫁过几个人,跟过不同的男人,还当过别人的外人,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秦妤再次提起来,赵姨娘瞬间没了底气,恹恹地回了后院小楼。 这件事秦妤一直瞒的很好,甚至是盛延卿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一无所获。但赵姨娘心里清楚,如果此事传开了,她就会名声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 盛家宗族的那些人,甚至会要了她的命。 赵明玉面上忍着,心里却狠狠记了秦妤一笔。 盛晋煦和盛晋熹还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他们两个当然听不懂秦妤和赵明玉打的哑谜,但看见一向鼻孔朝天的祖母落荒而逃,都十分好奇。 秦妤轻轻咳嗽了一声,俩孩子赶紧回去复习功课了。 盛延卿不在,整张床都是秦妤一个人的。 想着白天在码头上的事,她拿起电话筒,给唐盼盼打了个电话。 唐盼盼家是开报社的,有些事需要她的帮忙。 聊完了正事,唐盼盼道:“阿妤,听说霜华从明天开始要在茶楼唱戏,给我留一张门票呗。” 临近年关,霜华会连续登台三天。 三天以后,也就是新年了。 秦妤笑着道:“知道啦,包间早就给你留好啦。” “就知道你最好啦!”唐盼盼高兴地道。 茶楼这边有事,秦妤不得不也起了一个大早。屋子里壁炉烧的很暖,愈发显得外面天寒地冻。 秦妤裹着外套站在窗户旁边,畏畏缩缩不想出门。 盛芸儿拿了今天的报纸过来,秦妤就赖在沙发上,捧着茶杯看报纸。一切就像她预料得那样,她眼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报纸上,登了一封致歉信,上书因报刊主笔被人买通,导致报纸上出现不实的新闻。信中,隐约提到了先前因朱小莲的死而引起的那场舆论,更是隐晦地提到了沈家。 到了茶坊,有人也在议论今天的新闻。 “沈家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沈老爷死了,沈家小姐也死了,现在又出这种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听说沈家和盛家是同乡,两家都是做的茶叶生意,又都想和外国人做生意,这件事,还真的说不好。” “看戏看戏……” 霜华只有在每个月逢十的日子才会登台,年底连唱几天,吸引了很多的客人。 秦妤正一边听谢长里说事一边往里走,迎面就遇见一个人。 陈约翰摘下了帽子,道:“秦小姐,好久不见呀!” “约翰先生好巧,来包厢里坐吧。”秦妤领着陈约翰上楼,唐盼盼早就在包厢里等候了。 这是二楼视角最好的位置,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舞台上的情形。 唐盼盼是个戏迷,一门心思全在霜华身上,陈约翰看了她一眼,随即扭头和秦妤说话。 “报纸上的新闻我看了,真是一场好戏。要我说,这件事我确实很蹊跷,沈淮安花大价钱买通报社的主笔制造舆论,只怕先前死的那个女人还真的跟他脱不了干系。现在他做的事情曝光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跟那女人的死撇清关系。” 陈约翰好整以暇地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秦妤。今日的偶遇,可不是那么单纯。秦家,或者说秦妤,让他真的很好奇。 秦妤淡淡微笑,“说再多也要真凭实据,没有依据的事情,谁敢乱说。” “秦小姐说的是。”陈约翰勾唇一笑,他现在也对这件事越来越感兴趣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总是能给他很多惊喜。 朱小莲的案子本来告一段落了,有新的证人出现,警察局不得不重审。 朱小莲的母亲对董建哭诉,“董探长,我现在细想了一下,当时我在楼上看见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秦小姐,我没看见脸。” “对,我们是相信二爷的。”朱小莲的父亲也附和。 董建轻轻咳嗽了一声,他都因为这两人的证词上门询问了,现在这两人又说不是?那他不是白得罪了人? 清了清嗓子,董建道:“你们再好好想想,当天晚上朱小莲到底跟谁走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第一次过招 () 朱小莲的父母低着头仔细想了好久,又都齐齐摇头,“好像不是秦小姐……” 受害人家属的证词,是记录在案的,这将会是破案的关键线索。如今朱小莲的父母忽然改证词,这件事情就更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难道真的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沈家背后操控这一切,诬陷盛家? 董建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了。 他安排警员送朱小莲的父母出门。 刚下过雪,桐城的夜便格外冷。冷风裹挟着江面上的潮气,让街上的行人都瑟缩成了一团,裹着外套和围巾,头都不想抬。 朱小莲的父母在桐城已经停留了好些天,虽然盛家安排了住处,但他们身上钱不多,没钱坐黄包车,只能步行回酒店。 街上行人寥寥,妇人躲在男人身后,走的很慢很慢。 忽然间,她一声惊呼,紧接着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男人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正收起手里的枪。 城里流行烫头发,黑色直发的女人并不多,男人立即认出来,这是盛家二爷的新婚妻子--秦妤。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当街杀人,这个女人也太大胆了吧? 妇人腹部中了一枪,这会儿鲜血直流,男人也顾不上追,紧紧地抱起了妻子,就往附近的医院跑。 “秦妤”已收起了枪,戴上帽子,弯腰钻进了一辆黄包车。 她红唇秾艳,像殷红的血。 黄包车飞快地消失在了巷子尽头,女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冷漠的笑。 她刚刚送了一口气,忽然间道路中央多出来一个人。 车夫来不及刹车,只好转了个弯,想从那个人身旁饶过。 但就是在那个时候,道路中央的男人突然出手,将面包车上的“秦妤”拽了下来。 “朱进?”女人大惊,但她已经逃脱不掉了。 朱进把这个女人带回去盛家,路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女人,不管从身形还是长相上,都和秦妤很像。只是她眼角有皱纹,一双眸子浑浊黯淡,形似神采却并不相似。 秦妤也端详了好会儿,一度怀疑自己和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亲缘关系。 女人的手被捆住了,她被朱进压着跪在地上,眼神却像是毒蛇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秦妤道:“就算你把我交给警察也没用,我不会供出任何人的。” “没关系,我能猜到你要对朱小莲的父母动手,当然也知道你会守口如瓶。”秦妤淡淡地道。 女人很快就明白了什么,朱小莲的父母突然翻供,恐怕也是秦妤计划中的一部分。 只可惜,她那一枪故意没打在要害上,还白白钻进了圈套。 女人训练有素,她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但在秦妤面前,还是很难掩盖自己情绪的低落。 她居然败给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真是奇耻大辱! 在执行这项任务之前,女人已经大致了解过盛家的情况,也留意过盛延卿身边这个很厉害的朱进。但在她眼里,秦妤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翻不起来什么浪花。 “你抓住我又能怎么样?就凭这能指认沈家吗?”女人冷笑着道。 秦妤仍旧在打量这张脸,“不管是你还是朱小莲的死,都扳不倒沈家,但会增加我的筹码。” 她和沈家还没有正面过过招,要出手就要一招制敌。 秦妤吩咐盛芸儿:“在送去警察局之前,先把消息散播出去,大过年的,大家一定很想多一个消遣。” 朱小莲的案子**迭起,又有前面的造势,现在真正的犯人落网,好多报刊都报道了此事。 报纸上刊登着女杀手的照片,她的容貌和秦妤酷似。 秦绍襄对此啧啧称奇,“阿妤长得像我娘,难道我还有其他的姐妹?” 王世均也在看报纸上的照片,他没说什么,却亲自去了一趟警察局,他要求证一件事。 监狱里阴冷潮湿,女杀手一下子像是老了很多岁,脸上浮起了明显的皱纹。现在看来,她和秦妤并不怎么像了。 她不认识王世均,低低地笑着道:“你是沈淮安派来杀我的?” “我不是,但我知道你是谁。”王世均说道。 当天下午,女杀手便在监狱里暴毙。 朱小莲的父母亲眼确认了尸体,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当害死他们女儿的人已经遭了报应。 “秦小姐……不对,盛太太,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妇人跪在了秦妤脚下,“当初要不是你让我多长了个心眼儿,拿了铁片在胸口挡着,我肯定早就被那个女人打死了。我之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难为你还肯帮我们。” “应该的,这也是二爷的意思。”秦妤扶着妇人起身。 朱小莲的父母都是本分的渔民,秦妤原本想留这对夫妻在桐城过年的,他们两个却想带女儿回去下葬,急匆匆告辞了。 秦妤安排了车,将朱小莲的棺材运了回去。 这件事情仍旧在发酵,虽然没有证据,但陆陆续续有报道发出来,暗指沈家买通杀手杀死了朱小莲,然后嫁祸给了秦妤。 沈淮安坐在茶馆里喝茶,水汽氤氲,他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我就知道她不会轻易认输,她也很聪明。” 明明是敌对面,沈淮安的语气却满是赞赏。 康劲年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改变沈家在外国人眼里的印象,我都给你铺好路了,你要是再拿不下明年的生意,我们就不用合作了!” “别啊……”沈淮安拦住拂袖要走的康劲年,“康叔叔,你是我爹的朋友。咱们这半年来合作地也一直很顺利,和外国人做生意,赚的不也很多吗?我还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呢!朱小莲的案子,都是那帮记者捕风捉影,他们又没有证据。” 康劲年看了沈淮安一眼,“我不知道你是真有底气还是无所谓,人家都把脏水泼到你头上了。大家都长着眼睛耳朵,你不在乎声名,可有人在乎啊!你不想做这些生意,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康叔叔,别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沈淮安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戏子 () 桐城到上海要坐小半天的船,秦竞轩和盛延卿在那边一切顺利,两人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腊月二十九晚上到家。 听说是凌晨的船,周萍珍懒洋洋地吩咐佣人,“派一辆车过去就行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秦妤道,“我想早点见到爹和延卿。” 周萍珍心里冷哼了一声,真是会演戏,又开始演这种父女情深的戏码了,也难怪秦竞轩会把一半的家产给她。 秦湘道:“娘,我也想去,要不我也去码头接爹爹吧。” “你去做什么?”周萍珍横了秦湘一眼,“你要是去,车里坐不下,还得派两辆车。是司机接人,又不是你接人,别跟着添乱拉!” 秦湘讷讷地点了下头,她也想早点见到盛延卿呢? 这天晚上,秦妤就一直等着没睡。 这两天一直在和沈家周旋,秦妤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怕家里出什么乱子。现在爹和盛延卿就要回来了,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她心里微微有些放松,竟然坐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等她从睡梦中惊醒,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坏了,他们的船已经到码头拉。”秦妤拍了下脑门,她睡得太沉,连佣人进进出出的声音都没出现。 胡乱拿了件外套,秦妤急匆匆地出门。 临近新年,很多人都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桐城的夜生活更添几分味道。 路灯旖旎,伴着远处歌舞厅的音乐声,新年的气息,像薄雾一般在桐城的大街小巷飘散。 汽车走的很慢,秦妤等的心中着急。 等她赶到码头,邮轮已经靠岸,客人们都已经走了。 秦妤四下找了一圈,没见到盛延卿的身影,她只好让来福开车去秦家。 还好,秦家主楼的灯都亮着,说明家里人都没有睡。 开门的时候,佣人的神情有些古怪,“二小姐,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姑爷已经回去了。” “这样,那我去看看爹。”秦妤说道,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深夜拜访,不太礼貌。 只是,她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了秦竞轩的怒骂声。 “我打死你这个逆子!”秦竞轩几乎是在咆哮,“我们秦家是书香门第,到了你这里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还包养戏子,成天不学些好的!” “包养戏子?”秦妤心中疑惑,她推门进去,秦绍襄正跪在地上,由着秦竞轩打。 周萍珍母女三人站在一旁,一个个都不吭声。 秦曼是一脸焦急,周萍珍和秦湘则闲闲的,有些幸灾乐祸。 秦竞轩手里鸡毛掸子倒拿,一下一下往秦绍襄身上打。 “爹,哥他怎么了?”秦妤上前问,走得进来她才看清楚,秦绍襄脸颊肿起,额头上,脖子上都有不少红色的鞭痕。 秦竞轩打儿子,是真下得去狠手。 秦竞轩看了秦绍襄一眼,“你自己说!” “我怎么拉?我就是觉得他孤身一人挺可怜的,帮帮他而已。”秦绍襄声音沙哑,满脸的不甘心。 “一个戏子你也敢帮?”秦竞轩火冒三丈,“你好心帮他,他却在利用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我也愿意被利用!”秦绍襄梗着脖子顶嘴。 秦竞轩又要打,因用力过猛,鸡毛掸子上面的鸡毛乱飞,另一端的木棍也折了。 见状,周萍珍赶紧过来劝,“老爷,你先别生气。阿妤这不是来了吗,霜华是在她的茶楼唱戏,她总知道霜华的为人,或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呢?子虚乌有的事,传着传着就变了样。” “这老太太也真是的,人在北平,隔着这么远的路,她也能听到消息。” 秦妤这才听明白,原来秦竞轩口里说的戏子,是霜华。也难怪佣人看她的时候神色古怪,霜华是她请到茶楼的,真说起来,这件事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周萍珍又对秦绍襄道:“你这孩子,没看见你爹在气头上吗?你就服个软,跟他认个错,和霜华断了联系就好了。一个戏子,也值得你们父子俩闹?” 秦湘也被吓坏了,道:“爹,你别打哥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都不许插手!”秦竞轩怒不可遏,“你敢败坏秦家的家风,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秦家家教一向很严,秦妤也知道,秦竞轩是要来真的。 秦曼也过来阻拦,秦妤便拉着秦绍襄走,“先去我那里呆两天,等爹气消了再回去。” 秦竞轩以为两人会走,怒气冲冲地抬腿就踢。 不料秦绍襄平时油嘴滑舌,这一次却跪着没动。那一脚,正中心口。 秦绍襄一张脸,瞬间惨白无色,他眉头一皱,居然吐出来一口血。 “哥!” “绍襄!”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神色大变,父亲教训儿子,这手下的也很忒狠了吧。 “不用管他!我就当没生过这样的儿子!”秦竞轩道。 秦绍襄还跪在地上,他低着头,神色痛苦。 秦妤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件事,似乎触到了秦竞轩的逆鳞。 秦绍襄的身子摇摇欲坠,他跪在地上,仍旧道:“我没做错。” “你……”秦竞轩抬手就要打,这一次,秦妤和秦曼拼命把人拦下了。 刚把秦竞轩劝上楼,秦绍襄便身子一斜,晕倒了过去。 “不好了,快来人,把少爷送去医院!”周萍珍在楼下喊,秦家一片兵荒马乱。 秦竞轩那一脚,踢断了秦绍襄两根肋骨,肋骨骨折,伤到了内脏。 秦妤听秦曼说起,秦家之所以对戏子很避讳,其实是有一段故事的。 秦家人丁单薄,是从秦竞轩的父亲,也就是秦妤的爷爷开始的。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迷上了一个戏子,对家里的妻妾不闻不问,和老太太结婚好几年,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那个戏子得了不治之症死了,老太爷郁郁而终,老太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母子两人过得很艰难。 到了这一辈,秦家又只有秦绍襄一个男丁,就怕他重蹈覆辙,秦家自此断后。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秦妤也不明白,秦绍襄到底和霜华有没有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挨打的经验论 秦曼也纳闷,小声对秦妤道:“绍襄该不会真的喜欢霜华吧?我之前见他总往茶楼跑,还以为是去找你,是我大意了。” 想起霜华,秦曼就想起那张精妙绝伦的脸,他皮肤细腻,眉目含情,比很多女人都要漂亮。 秦曼也觉得,人要是漂亮到那种程度,是无所谓男女的,谁都喜欢美好的事物。 秦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眼下秦绍襄还没醒,她便是想问也无处问。只是不论这是不是真的,在她眼里,爱情都是宝贵的。但很显然,秦家人并不这么想。 敢和戏子扯上关系,就是枉顾纲常伦理,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周萍珍和秦湘装模作样地在医院待了一会儿,然后道:“阿妤,我和湘湘先回去了,你放心,你爹就交给我,我回去好好劝劝她。” 她又招呼秦曼,“曼儿,跟娘回家吧,夜里冷的很,小心着凉了。” 秦曼不肯,“娘,我要在这里陪绍襄。”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周萍珍给秦曼使眼色,“听我的话,跟我回去。” “娘……”秦曼神色纠结。 秦妤过来打圆场,“我自己在这里就行了,陪床本来就不需要这么多人。” “还是阿妤通情达理,等绍襄醒了,我们明天再来。”周萍珍云淡风轻地道。 母女三人仍旧坐秦家的车回去,路上,周萍珍教育女儿,“曼儿,你现在是怎么了?你还没看出来吗,秦绍襄和秦妤才是一个娘生的,她们一条心,你跟着去搀和什么?” 秦曼皱了下眉头,“娘,你别这么说,我和绍襄是一块长大的,我们两个也很亲。” “只可惜别人不这么想呀。”秦湘说道,“爹已经把江南的生意交给了秦妤,等我们回北平,祖母一定会做主,让哥哥接受北平的生意,家里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 女孩子出嫁,家世重要,陪嫁也很重要。如果将来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傍身,在婆家是要被排挤的。 “爹会替我们想的。”秦曼语气笃定。 秦湘就觉得秦曼很傻,真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周萍珍也在担心两个女儿的前途,如果秦家的家产真的被那兄妹两人分走了,她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凌晨的医院走廊静悄悄的,秦妤就站在床前,看着外面的路灯忽明忽暗,心思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盛延卿拿了件外套,披在了秦妤肩上。 他搂住了秦妤的肩膀,“窗户边风大,我看那边有空的病房,我们去那里等。” 秦妤看了一眼熟睡当中的秦绍襄,才跟着盛延卿去了隔壁。 看见白色的被单,秦妤幽幽叹了一口气。 盛延卿捏了下她的鼻子,“小狐狸,你发什么愁?不是你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万一我哥真的喜欢霜华呢?”秦妤试探着道,她不知道盛延卿对此事的看法,语气小心翼翼。 盛延卿却笑起来,“不会的,他那不是喜欢。” 盛延卿语气笃定,秦妤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知道?” “反正不是喜欢。”盛延卿道,秦妤再问,他却不解释。 秦家的生意现在还是秦竞轩负责,秦绍襄整日吃喝玩乐,没别的本事,却有一个好身体。 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清醒过来。 睁开眼瞄了瞄四处,没看见秦竞轩的影子,他才开始哼哼。 “疼……好疼……医生呢,有没有止痛药?” “犟嘴的时候你怎么不怕疼呢?”秦妤白了他一眼。 秦绍襄作势捂住胸口,“连你也跟爹站在一边,太伤心了……” 盛延卿买了小米粥过来,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绍襄摇头,“晚上吃的还没消化呢!”他说着打了一个嗝,还带着一股子的酒气。 他是被人从宴会上叫回来的,瞧见自己爹那锅底一样黑的脸,一声没敢坑,乖乖就跟着回去了。 盛延卿不在的时候,秦妤坐在病床边的小板凳上和秦绍襄谈心。 “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 “因为大姐嫁不出去!”秦绍襄恶毒地道,“祖母说大姑子拦门,不吉利。” “咳咳……这么说你不反对成家?”秦妤又问。 问到这里,秦绍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笑着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喜欢男人?” 秦妤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秦绍襄就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 霜华是戏子,在戏台上高高在上,万人追捧,但下了台,他也需要生活,要参加应酬。偏偏他又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秦绍襄也有不少酒局,有几次撞见霜华被几个富家子弟为难,他好心帮了一把。于是,就有人传,霜华是被他包养了。 加上他常常去清水茶居,这件事更传的有鼻子有眼,秦绍襄没往心上去,他是把霜华当朋友来对待的。 本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但不知怎么,远在北平的秦家老太太居然知道了,听了别人添油加醋以后的话,秦家老太太大怒,打电话找秦竞轩哭了一鼻子,接下来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和爹说明白呢?”秦妤叹气道,“自打你来桐城,身上的伤就没断过,爹对戏子有偏见,你应该知道的,还在那里讨打。” 秦绍襄也叹气,“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当爹生气的时候,他有一千种理由打你。我解释过了,可是他不听呀。” “挨打还挨出经验啦!”秦妤瞪了秦绍襄一眼。 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子。 如果这父子两人真的吵起来,都是最疼她爱她的男人,秦妤也不知道要站在谁那边。 可是,秦家老太太远在北平,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到她面前去的呢?能传的有鼻子有眼,又能让老太太相信的,总之不可能是一个陌生人。 天刚蒙蒙亮,王世均便赶了过来。 一向沉稳持重的王家当家人,步子居然有些慌乱。他出门太急,围巾都没来得及戴。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错的对手 “王大哥。”秦妤站起身来,给王世均腾出了位置。 王世均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一寸一寸地打量着秦绍襄,“你还好吧?伤到哪里了?” 他喜怒不形于色,但一大早赶来这里,关心倒是真的。 秦妤想起来之前董建给她打的电话,那个跟她容貌相似的女杀手畏罪自杀以前,王世均曾经到牢房里去过。 朱小莲的死是沈家和盛家的事,王世均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他事前不问,事后又没有半句解释。 女杀手死了,秦妤手上就少了一个筹码,王世均为什么会做有利于沈家的事呢?除非那件事和他也有关联。 秦妤微微垂下眼睑,修长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情绪。 沈淮安不会就此收手,如果秦绍襄的事真的和沈家有关,那王世均会不会也牵涉其中呢? 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秦家老太太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不会轻信谣言,如果是王世均把霜华的事告诉老太太,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秦妤看着眼前的王世均,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王世均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秦家的事,秦绍襄住院,她没来得及说,秦曼更不会主动联系他,他来的却很快。 秦绍襄受伤不轻,恢复能力也惊人,到了第二天中午,他已经能靠在床上喝米粥了。 看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秦妤很难把昨晚那个面色惨白,口吐鲜血的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王世均一直在陪着,秦妤见没自己的用武之地,就和盛延卿一起回家了。 盛家的汽车向医院大门外驶去,迎面开过来一辆纯黑色的道奇,两辆汽车正要擦身而过,对面汽车的车窗忽然摇了下来。 沈淮安探出头来,吹了一个口哨,“阿妤,这个小小的回礼你可还满意?” “是你陷害我哥哥!”秦妤攥起了拳头,一晃神的功夫,两辆汽车已经错开身子,间隔开来。 秦妤扭头去看,沈家的车已经开进了医院大门,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沈家最近的确不消停。”盛延卿的声音也压抑着怒气。 现在秦盛两家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淮安做事很高调,王世均也很快知道了此事。 他打电话给盛延卿,“从今天开始,王家和沈家势不两立。” “这也是盛家的事。”盛延卿道,“我们见面详谈。” 盛延卿拿起外套要出门,秦妤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欲言又止。 王世均真的像他们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光明磊落,和秦家一直站在一起吗? 可秦家和王家是世交,没有确凿的证据,秦妤也不敢贸然质疑。沈淮安一出手就抛给秦妤这样一个难题,他倒是算一个不错的对手。 上午的阳光晴暖,外面有鞭炮声传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娘亲,我们也想去外面放鞭炮。”盛晋煦和盛晋熹一前一后走过来,孩子软糯的声音将秦妤拉回了现实。 “去吧。”她爱怜地抚摸着盛晋煦的头发,“别跑远了,很快就要吃午饭了。” “知道了。”盛晋煦乖巧地点头,刚才的忐忑一扫而光。 果然就像哥哥说的,娘亲会允许他们出去玩。 忙了一整夜,秦妤等不及吃午饭,想上楼先补个觉。 她一转身,盛芸儿正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厨房门口。 “太太,我想去医院看看秦少爷。”盛芸儿道,“我准备了一些吃的,给少爷补补身子。” 这女孩子说的理所当然,全无半分忸怩之感。 她平常又事事周到,秦妤也就没多想,点头道:“让来福开车送你吧,我替我哥哥多谢你。” 盛芸儿这一去就是几个小时,下午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很不好。 “怎么了?我哥欺负你了?”秦妤问。 盛芸儿一张小脸惨白,脸颊却被外面的冷风冻得通红,她咬了下嘴唇,轻轻摇头。 荷香也好奇,“芸儿,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们说吗?太太会给你做主的。” 盛芸儿低下了头,“真没事,我去厨房看看,太太肯定饿了。” 荷香盯着盛芸儿的背影道:“太太,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秦妤轻轻挑眉。 荷香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太太,芸儿有喜欢的男人了,我之前看见过,她晚上不睡觉,拿着一个发篦偷偷看,一边看还一边笑。” 秦妤抬手敲荷香的脑门,“就着啊?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算不上秘密。” “我猜啊,芸儿今天不高兴,一定是那男人惹得。这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来看芸儿,大过年的还惹她生气。”荷香愤愤道。 秦妤轻轻摇头,荷香这丫头是个直性子,脾气还有点爆,以后谢长里娶了他,可有的热闹看了。 不过她也很好奇,盛芸儿这样上进的女孩子,会看上谁呢? 院子里的这几个佣人,朱进话太少,来福又是个半大孩子,都和盛芸儿不般配,难不成还有别人? 明天便是大年三十,秦妤和盛延卿是新婚,又恰逢乔迁新居,盛公馆里喜气洋洋。 赵明玉难得有了好脸色,也帮着秦妤张罗,把佣人指挥地团团转。 秦妤站在门廊下,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狐狸围脖,她头顶上大红色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微光,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影。 盛延卿从身后抱住了她,“红色的灯笼一挂,就让我想起了我们成亲的那晚,良辰美景,洞房花烛……” “没正经!”秦妤伸手捏盛延卿的脸颊。 盛延卿又往前凑了几分,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他低头,滚烫的吻轻轻落在秦妤的唇上。 他咬着秦妤的耳垂道:“我们是夫妻,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经?” 他说着要吻,秦妤连忙躲,“干什么,让孩子看见了!” 盛延卿不肯松手,吻了吻她的脸颊才肯罢休。 大年三十上午,孙氏、马氏,还有盛家宗族里几个年轻的媳妇过来了。 “太太,镇上的人都说,二爷来到省城,不仅让盛家茶坊重新开张,还和外国人做生意。瞧瞧你们这宅子,这叫什么来着……小洋楼。要是老夫人还在的话,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就是,如今的长房,算是真正的发达了。再看看盛家二房,那二老太太坟头的草都没人拔。” …… 大家坐在一起,说的都是夸赞的话,满脸的巴结之意。 盛芸儿拽了下孙氏的衣裳,“娘,今天是来拜年的,提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我这不是高兴吗,一高兴就忘了。”孙氏讪讪。 她抬头看自己的女儿,一个月不见,女儿出落地越发好看了。虽然个头不高,但周身的气派,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孙氏喜不自胜,趁着别人都去参观宅子的时候,私底下对秦妤道:“太太,我们家就芸儿一个姑娘,我们两口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她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这身边连个半大小子都没有,我上哪里去给她找婆家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可怜人 盛芸儿正在院子里招呼客人,秦妤一抬头,便看见这个女孩子瘦削的身影。 她柔软文静,只一双眸子明亮澄澈,带着些许锋芒。 秦妤轻轻笑起来,“你放心,芸儿该是不愁嫁才对,等着娶她的人都排着长队等着呢!” 孙氏搓了下手,“太太这话说的,就是没有合适的,真要是这样,我们老两口还愁啥。就怕这孩子,高不成低不就的,挑来挑去,成了个老姑娘。” 盛芸儿心气高,孙氏这当娘的心里知道。 她把秦妤当做救命稻草,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秦妤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芸儿既然跟我来了省城,就不可能再回去嫁给一个车夫船工,我会替她长眼的……” “嗳,多谢太太,多谢太太。”得了秦妤的承诺,孙氏喜不自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到了清水镇的一些事。 “今天上午我们出门的时候遇见沈家的人了,沈淮安和她那个疯子娘回去上坟,孤零零的两个人,街上连一个搭话的人都没有。” 孙氏本来是巴结,想说沈家的落魄,秦妤却惊讶道:“疯子?沈夫人怎么了?” “太太是还不知道吧?”孙氏道,脸上却是笑吟吟的,“自从沈辛婷死了,沈夫人就疯了,沈淮安有一段日子把她安置在镇上的宅子养病,可谁想到她病的越来越重,连家里做了几十年的婆子都不认识了。真是活该……” 秦妤未接话,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和沈家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不会过多打听沈家的事,但对于此事,她心中仍旧惋惜。 沈夫人只是个大宅子里的苦命女人,秦妤和她没什么太深的仇怨,她不盼她好,却也不会幸灾乐祸。 说到底,都和盛家的两位夫人一样,是个可怜人罢了。 孙氏见秦妤似乎没多大兴趣,自讨了一个没趣,讪讪地闭了嘴,那些咒骂沈家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清水镇来人,秦妤没有半分怠慢,请她们吃了饭,又各自发了红包,才打发人送她们回去。 七八个人说着笑着往门外走,正遇见赵明玉扭着细腰过来。 今天是年三十,再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赵明玉很快就知道她们的身份。 她一手掐腰,在大门口堵住了去路,凉飕飕道:“盛家来人,怎么没人知会我这个老太太啊?” 赵明玉才四十出头,平时对老太太三个字极其避讳,这会儿也不计较了,端起了盛家女主人的架子。 今天来的都是年轻些的媳妇,赵姨娘离开盛家的时候她们大多还没嫁过来,人接回来以后又一直住在省城,很少有人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赵姨娘。 今天见了,才发现和她们们想象中的二爷的生母大相径庭。她年轻漂亮,画着精致的妆,穿着高跟鞋、修身的旗袍,活脱脱一个时髦女郎。 一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还是孙氏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见过老太太,我们一大早从清水镇过来,跑了一路,倒是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给老太太拜年了。” 赵明玉冷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孙氏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老太太,并不怎么好相处。 一众人正犯难,秦妤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道:“娘误会了,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您说身体不适,我就没让人去打扰你。” 赵明玉扯了下嘴角,一脸不屑。 昨天晚上,她的确和秦妤置气来着,秦家也是多事,大过年的还让他儿子到处跑,她就推说身体不适没过去。 本以为盛延卿或者秦妤回来赔礼道歉,谁想到两人跟没事人一样,她是真被气到了,晚饭都没吃。 “老太太,我听说您过几天要回去上香,我们早就想过去给您问好了。” “老太太可真年轻,这老太太我都不好意思叫出口了。” …… 七八个媳妇七嘴八舌地围着赵明玉说好话,她被吵得头都痛了,摆摆手让大家散了。 “行了行了,谁知道你们是虚情还是假意?” “娘,时候不早了,让他们回去吧。大年三十,家里还有不少活等着她们呢。”秦妤笑容柔婉,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赵明玉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吵得我心烦。” 孙氏领着媳妇们往外走,垫一垫手里的红包,一个个眉开眼笑。 还是太太最体贴人,得了这红包回去,大家都能过一个丰年,家里的爷们自然不会怪罪她们撇下手里的活到省城走这么一趟。 晚上便是除夕,秦竞轩让人送来了饺子,这是北方的习俗。 周萍珍一副和气亲热的模样,她在电话里道:“阿妤,这些饺子是我亲手包的,没有外面做得好,你和延卿千万别嫌弃。” “不会的,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萍珍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阿妤,你爹还在气头上,绍襄那里还没松口,你多照顾一下,等你爹气消了,再让他回家。” “这个自然。”秦妤应道。 她和周萍珍之间,这种母慈子孝的戏码天天都要上演。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个继母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是替秦绍襄说好话,恐怕是火上浇油吧! 这边电话刚挂,外面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来,秦妤朝门外看过去,王世均正搀扶着秦绍襄从车上下来。 秦绍襄捂着胸口,一步三顿地走了过来,苦着一张脸道:“阿妤,我现在只能来投靠你了,求你收留我。” “医生同意你出院了?”秦妤扶着秦绍襄在沙发上坐下。 王世均道:“医生说可以回家休息,现在医院只有几个值班的,医生也要过年。” 秦绍襄掏掏耳朵,“行啦行啦,怎么你们一个比一个唠叨,盛延卿呢,我还要找我妹夫一起喝酒呢!” “对啊,怎么还不见他回来?”秦妤也疑惑,上午忙着应付宗族的人,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大过年的,怎么盛延卿往外面跑的比谁都勤快。 年前茶坊就已经封账了,生意上的事都告一段落了。 秦妤心中正纳闷,就看见王世均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三家联手 秦绍襄嫌楼上卧室里闷,秦妤只好把她安置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他虽然行动不便,但任何时候,都喜欢插一嘴。 厨房里在准备年夜饭,秦绍襄就嚷嚷着要吃红烧狮子头。 盛芸儿道:“少爷别急,我早就让人准备了,一会儿就好。” “还是芸儿最贴心。”秦绍襄笑着眨了下眼睛。 盛芸儿心里顿时甜滋滋的,笑着别开脸。可是,一转身看见回廊下的王世均,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王世均正在回廊下和秦妤说话,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他忽地转过头来,却只看见一个小巧的背影。 盛芸儿已经系上围裙,往厨房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世均最近总有这样的错觉,他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而且那眼神带着浓浓的敌意。 孤身在商场上多年,他的直觉很敏锐,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王大哥?你在想什么?”秦妤喊了一声,把王世均拉回了现实。 “没什么……”王世均轻轻摇头。 秦妤故作恼怒,“你是不是又在想编什么瞎话骗我?你和盛延卿是不是在商量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王世均道,他把最近计划的事情对秦妤说了。 “霜华的事就是小题大做,沈淮安既然背后玩阴的,没道理再留他。” “沈家的生意之所以风生水起,最关键的是国外客户。我和延卿老弟商议,从明年开始,会联手吃下这些客户,让沈家垮台。” 秦妤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着道:“原来是这事,怎么不算我一个呢?好歹我手里也有秦家半数的家产。” 王世均道:“你能加入当然最好,我们三家联手,把沈家赶出桐城的地界。” “那就提前祝我们马到成功。”秦妤举起酒杯,和王世均碰了一下。 王世均把之前的计划说了一遍,从新年后的第一天开始,王家、盛家,现在再加上秦家,会在不同的方面,从价格上、货源上与沈家竞争,沈家定会措手不及,无力再争取和外国人的生意。到时候,盛家再把茶叶这块的生意吃下,让沈家一无所有。 回廊下有些凉,手里的高脚杯也渗出丝丝凉意。 王世均正要回屋,秦妤忽然问:“王大哥,沈家做得主要是茶叶生意,你这么做岂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王世均无所谓地笑笑,“就当是为绍襄出气吧。” 他说的理所当然,就像是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秦妤想起从前秦湘说过的,王世均就像是他们的大哥哥,平时罩着他们,会给秦家的这几个孩子出气,会带他们玩,给他们买好吃的。 想到这些,秦妤心里的疑问却没办法再问出口。 杀死朱小莲的女刺客被关押后,王世均到底去做什么,秦绍襄挨打,真的和他没关系吗? 除夕的年夜饭丰盛热闹,盛延卿一进门就闻到了饭香。 见到王世均和秦绍襄,他笑着道:“正愁没人跟我一起喝酒呢,你们来的正好,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吧。”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秦绍襄虚弱地靠在软垫上说道。 王世均显然也没打算走,他在桐城没什么亲友,最熟悉的也就是秦家人了。他本打算回家去陪着祖母过年的,但没想到会生出这许多变故。 盛芸儿端了红烧狮子头过来,她细心地把秦绍襄那份用勺子捣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刚好一口一块。 秦绍襄伤在肋骨上,现在还不能有大的动作。 秦绍襄笑吟吟看着盛芸儿,“芸儿,少爷我还给你包了红包,明早别忘了给我拜年。” “忘不了!”盛芸儿看了秦绍襄一眼。 秦妤在一旁插嘴,“芸儿,今天上午你娘过来的时候,说是想接你回家去守岁,我看这里的事忙的差不多了,我让来福开车送你回去吧,给你放几天假。” 荷香和芙蓉过来上菜,也道:“快回去吧,你爹娘肯定挂念你。哪像我们,从小就卖身成了奴婢,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要陪着你们呀,我走了,你们多没劲,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守岁打牌的吗?”盛芸儿捏荷香的鼻子。 这三个人都是从盛家老宅跟过来的,见她们感情这么好,秦妤也没再多说什么。 除夕夜,秦妤是打算请赵明玉一起过来吃年夜饭的。 没想到,赵明玉冷脸拒绝了。秦妤就让人把菜送过去了一份,让下人们陪着赵明玉守岁。 出于礼貌,秦妤和盛延卿一道过去陪着坐了一会儿。 大过年的,赵明玉倒是没说什么丧气话,只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跟年轻人处不到一块,就不过去了。 秦妤知道,赵明玉是不满她把秦绍襄接到了家里来。 从小楼出来,花园里路灯旖旎,几株梅花开的正盛。 花苞上几丝残血装点着淡黄色的嫩黄花蕊,有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秦妤裹着厚厚的风氅,她伸出手,莹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花蕊。 盛延卿在身后抱住了她,“人比花娇,可别冻坏了。”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秦妤依偎在盛延卿怀里,“在我的家乡,新年都会许下愿望。” 秦妤是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亲人朋友,盛延卿只当她说的是小时候的记忆,是北平那边的习俗。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别胡闹,说正经的!” “还差儿女成群……”盛延卿笑着吻秦妤的脸颊。 “成群,你是嫌我没变成黄脸婆是吧?”秦妤伸手拧他的腰,“先立业再成家,爹可是把秦家半数的生意交给我们,孩子这事要往后排。” “那他要是非要来呢?”盛延卿捏着秦妤的肩膀,轻轻吻她的唇。 她的唇瓣粉嫩细腻,触感很好。 他掌心滚烫,轻轻拖着她的头。 “啪”地一声,有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秦妤扭头去看,烟花绚烂,将天空装点的五彩纷呈。 盛延卿意犹未尽,声音低低地道:“你若是喜欢烟花,我们也去放。” 第三百九十四章 皮孩子 除夕夜几乎熬了个通宵,秦妤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就看见家里的佣人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沙发前,给秦绍襄拜年。 他出手阔绰,每个红包里放了十块大洋。 荷香和芙蓉他们都喜滋滋的,盛芸儿却有些失落,她还以为,秦绍襄的红包只给她一个人准备了。 盛晋煦和盛晋熹也穿的整整齐齐,两个人跪在地上齐声道:“给爹娘拜年。” “给二叔二婶拜年。” 秦妤忙把盛晋煦扶起来,他腿上钢钉还没拆,不能久跪。 盛延卿则被盛晋熹抱到了怀里,问:“我听你二婶说过完年你要和弟弟一起去蒙学,入学考试准备地怎么样了?” 突然被一个暖融融的怀抱抱着,盛晋熹有些不习惯。 他抓耳挠腮,跟猴子一样,浑身不自在。 见他窘迫,料想应该是学业不佳,盛延卿也不恼,笑起来,“没关系,学校有很多,要是不能上这一所,还有别的。小小男子汉,不为这点小事发愁。” 秦妤给盛晋煦报名的是一家教会学校,有外国教师教外语,环境很不错。 六七岁的孩子,上学也只是开蒙。按从前在盛家私塾学的东西,他们考进去绰绰有余,但盛晋熹太顽皮,字都认得不多,更别提算数和背书了。 不过,就算考不上,秦妤和盛延卿也会想办法,让盛晋熹进去的。他们让盛晋熹努力,是不想让他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说白了,无论盛晋熹的卷子答的怎么样,最后的结果都会是通过。 两人都没放在心上,盛晋熹却一脸凝重地道:“我一定会和弟弟上一个学校的。” “好,二叔相信你。”盛延卿笑着摸了摸盛晋熹的脑袋。 领了红包,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出去玩了。 孩子刚出门,秦妤就道:“说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这个样子,早晚把孩子惯坏了。” “夫人别生气,这不是大过年的吗,干嘛让他们玩不痛快。”盛延卿扶着秦妤坐下,“好容易休息几天,你别动不动吓唬他们。再说了,煦儿和晋熹都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不需要谁唱白脸。” “这倒也是。”秦妤脸上有了笑意,煦儿是她从小带大的,自家孩子被夸,哪儿会有不高兴的。 她也是第一次扮演父母的角色,没什么经验,又生怕自己做不好,所以心里忐忑。盛延卿的肯定,让她放下心来。 今天两个孩子的收获不小,王世均和秦绍襄也给了不小的红包,赵明玉也没落下。 两人关着卧室的门,趴在床上数钱。 盛晋熹合计着道:“走,我请你出去,看电影,吃咖啡,自从我们来了省城,还没好好逛逛呢!” “娘说让我们好好温习功课。”盛晋煦有些犹豫。 “你到底去不去?”盛晋熹一脸鄙夷,“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们都是大孩子了,要有自己的主意。放心,我都打听好了,下午的时候茶坊的掌柜和管事们回来拜年,他们忙着呢!” 于是,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就拿着压岁钱,坐黄包车去了外面,看花花世界。 秦妤知道后,让人把他们揪了回来,狠狠骂了一顿。 “这顿打我先给你们记着,等过完年再好好收拾你们!昨天刚夸你们懂事,一扭头就跑出去疯,再有下次,就都关禁闭!”秦妤恶狠狠地警告道,这两个皮孩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挨了骂,两人倒是安分不少,大年初二跟着秦妤回娘家的时候,就格外规矩。 周萍珍给孩子压岁钱,秦妤却替他们接了过去。 “怎么不直接给孩子呢?大过年的,有了压岁钱,明年才能长个。”周萍珍狐疑道。 秦妤瞥了两个孩子一眼,凉飕飕道:“他们这么小,有钱只会乱花,我替他们收着,等他们长大了再还给他们。” 周萍珍心里叹了口气,秦妤可真抠,孩子的压岁钱都要管着。 犯了那么大的事,两个孩子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盛延卿摸摸他们的头,“去一边玩吧,别跑远了。” 两人如遇大赦,一溜烟跑没了影。 秦竞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和盛延卿很聊得来,早就准备了好了酒,要好好喝一壶了。 他们说的那些话题,秦妤并不怎么懂,就在一边和秦曼姐妹聊天。 秦曼小声问:“绍襄还好吧?” “挺好的,医生说只要不发烧,就是没出现后续的感染,好好养着就行了。” 秦曼松了一口气,附在秦妤耳边,道:“别看爹表面上不闻不问,心里也记挂着呢,昨天还给王大哥打电话。” 秦妤扭头看了秦竞轩一眼,她这个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秦曼和秦妤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从王世均聊到了北平,又说到了清水镇,秦湘在一边直打哈欠。 她心里不喜欢秦妤,对她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好在,饭点很快就到了,周萍珍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饭桌上,盛晋煦站起来给秦竞轩拜年,“外公,煦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盛晋熹也连忙从凳子下下来,跟着道:“外公,我也敬您一杯。” 周萍珍瞪了盛晋熹一眼,“怎么就叫外公了?” 盛晋熹从前挨过周萍珍的打,对她没什么好感,油头滑脑地反问:“怎么不能叫外公了?” “你……”周萍珍气道,“真是没礼貌!” 盛晋熹朝她做鬼脸。 周萍珍看向秦竞轩,“老爷,你看看,我只是随便一问,你看着孩子什么习惯?我还没说他呢,他反倒说起我来。” “晋熹!”秦妤给盛晋熹使眼色,但这孩子犟得很,脖子一梗,不说话了。 秦家的家教一向很严,顶撞长辈,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秦竞轩的脸上也没了笑容。 周萍珍叹气道:“老爷,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上次你和绍襄被冤枉入狱,我打电话给阿妤要商量事,就是这个孩子,满口脏话,出言不逊。我事还没说呢,他就直接把电话挂了。我知道这孩子是过继来的,并不是从小长在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但他既然姓盛,就该好好改一改他身上这些坏脾气。” 周萍珍突然旧事重提,看向盛晋熹的眼神更加不友好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承诺 武太太和秦妤打过交道,从前只觉得她温婉可亲,眉眼浅淡容貌也不出众。近距离看起来,武太太却又觉得,秦妤的眉眼很有一些锋芒。 她并非与世无争,她身上的这份淡然,只是因为她胜券在握。 武太太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在秦妤面前耍花招。 “我答应你。”武太太道,“现在没什么比平川的性命更重要了,只要能救他的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武太太语气决绝,颇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秦妤反倒笑起来,“别紧张,其实我现在也没想好要你帮我做什么。我只是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日后我有需要的地方,自然会向你讨要。” “我答应你……”武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日后讨要,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秦妤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武太太既然答应了她,她也不再卖关子,附在武太太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能不能救武平川还要靠他自己。”秦妤最后说道。 听秦妤说完,武太太却没了来时的担忧,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 当天晚上,武平川又在监狱里面闹,他要死要活地吵着要见邢文清。 看守牢房的人没办法,给邢文清打了一个电话。 “邢叔叔,我全招,求求你向督军求求情,救救我吧。”武平川在电话里道。 邢文清已经换了睡衣准备睡觉,这会儿十分不耐烦,他耐着性子道:“平川啊,这桩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不是你的错……” 结案了还关着不放,明摆着是等督军回来处置,武平川心里咯噔一下。 他握紧了电话筒,“邢叔叔,对不起,是我说谎了。” “哦……”邢文清语气敷衍。 武平川怕邢文清挂电话,赶紧又道:“邢叔叔,我根本没想绑架秀秀,我是冲着秦妤去的,本来是想安排人杀她的,可是不知道哪里冲出来另外一伙儿匪徒,把秀秀绑走了。我和秀秀一起长大,怎么可能绑架她呢?” 邢文清的眼眸里渗出一丝寒意,“你在说什么,把我都弄糊涂了!” “搜查的时候不也没发现什么吗?”武平川又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盛延卿在后台,他可以为我作证,我真的只是想绑架秦妤,和秀秀没关系……” 邢文清扶了扶眼镜,“那你为什么当时承认?” “我……我并不知道秀秀被绑架了啊……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我还以为真是我的人把秀秀给绑了,可后来不也没找到吗?”武平川痛心疾首。 挂了电话,邢文清开始坐在沙发上抽烟。 武平川买通的那些匪徒大多已经死了,剩下的唯一一个在警察局关着,如果秦妤和盛延卿肯为他作证的话,的确能证明绑架李秀秀的不是他。 可没了这个替罪羊,到时候督军责问起来,就成了邢文清监管不力,连区区一个省城的治安都管不好,还怎么管理别处? 李督军是个不讲道理的,为了给他的宝贝女儿出气,他肯定要严惩。 到时候,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雪茄的宴会落在了干净的桌面,邢文清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轻轻勾了下唇角,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真是小瞧你了。” 第二日,军**的人找了茶楼,询问李秀秀被绑架当日事情的经过。 秦妤道:“不错,武平川是和我有仇,他曾经扬言要找人乱枪打死我。” 盛延卿也点头,“我那天的确和武平川在一起,我们一直躲在舞台后面,他后来就被舞台上掉下来的东西给打晕了。” 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再去查验伤口、人证本就没什么说服力。 邢文清就算对此事存疑,他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在市**的施压下,拖了两日以后,武平川就被放回了家。 报纸上再一次刊登了这件事,秦妤看着报纸摇了摇头,“我现在才知道,局外人是永远没办法知道真相的。” 盛延卿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小狐狸,你扪心自问,这些事都是谁搞出来的?别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呀,是唯恐天下不乱。” 盛延卿把剥好的橘子放在面前的托盘里,他手指修长,剥皮的动作干脆利落,橘子放在水晶托盘里,看着都诱人。 他一边剥着橘子,居然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戏文。 清水茶居每个月逢十的日子都会唱戏,听得多了,盛延卿也会哼几句。 秦妤靠在他身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仰头看着他,“你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你该问,是我们有什么好事?”盛延卿笑。 “我们?”秦妤一头雾水,她还要问,盛延卿却已经站起身来,拿着外套要走。 “你做什么去?”秦妤坐正了身子。 盛延卿瞥了一眼墙上的挂历,“年关将至,办年货。” 不管是什么时代,新年在华夏百姓眼里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上一个新年秦妤是在盛家大院里和盛老夫人一起过的,一大家子人,不管心里面怎么想,面上总还是热热闹闹的。 一扭头,盛家的人就这么散了。 正因为如此,家里人少了,才更要珍惜彼此。 回到新宅以后,秦妤把荷香她们都叫了过来,“桐城这边过年有什么习俗?” 荷香道:“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要吃饺子,吃糖瓜……” 谢长里看了荷香一眼,“小姐不是问吃的。” 荷香吐吐舌头,除了吃的,她别的也不知道了。 盛芸儿道:“小姐是想问要孝敬长辈什么吧?陶妈妈,赵姨娘,还有秦老爷和秦夫人,礼数不可少。” 秦妤笑看了盛芸儿一眼,“还是芸儿最懂我。” “交给我吧,这些东西我早就在备着了。”盛芸儿道,“小姐只管放心,什么时候要送,我都记着呢!” 自从谢长里去了茶楼,盛芸儿俨然就成了新宅的管事。她比荷香周到,又比芙蓉聪慧,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秦妤也不亏待手下这些尽心尽力伺候的下人,拿了几个红包出来,道:“说道置办年货,少了钱可不行,你们拿去买些衣裳首饰吧。” 下人们都心满意足地接了,谢长里那份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荷香一把夺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家里的小贼 “又来抢……”谢长里连连叫苦,荷香眉毛一扬,笑嘻嘻地道:“我是帮你存着,你们男人就爱花钱大手大脚的,不会过日子。” “那也总比你天天买瓜子吃好……”谢长里小声嘀咕。 秦妤这才注意到,荷香的牙齿上多了一个缺口,是嗑瓜子磕出来的。 荷香这丫头跟她的时间最久,看两人这架势,是好了有一阵子了。 荷香大大咧咧,谢长里则面面俱到,两人刚好优势互补。 秦妤开玩笑道:“家里好久没办喜事了,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啊?” “快了!” “想得美!” 荷香和谢长里两人互瞪了一眼,谁也不服气谁。 这两人吵吵闹闹,秦妤不去打扰她们,招呼盛芸儿和芙蓉去收拾房间。 盛芸儿帮秦妤梳头,秦妤随口问:“芸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荷香这个不开窍的都知道谈情说爱了,芸儿你呢?” 秦妤这么问,是想起来孙氏的嘱托。当初让盛芸儿去盛家帮忙,孙氏的本意是让秦妤帮着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盛芸儿机灵聪慧,却也是个小女生,听秦妤这么问,立即羞红了脸。 “这么说,就是有了?”秦妤道,“是谁啊?我替你做主。” “没有!小姐别开玩笑了!”盛芸儿急的跺脚,捂着脸跑了。 秦妤摇摇头,觉得自己的玩笑似乎开的有些大了。这里和二十一世纪不同,男婚女嫁,还是要父母做主的。 夜里又飘起了雪花,屋子里壁炉烧的暖暖的,秦妤睡得很香。 盛芸儿则推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她把身子探出去一点,望着满天飞雪,她忍不住想,不知道这时候秦少爷在做什么? 心里装着事,盛芸儿怎么都睡不着,她怕人瞧见,就关了灯,从首饰盒子里拿出来一个珍珠梳篦,轻轻抚摸着。 秦少爷说过,这个梳篦最显肤色,戴上它,她的头发很好看。 她把梳篦放在心口的位置,用体温温暖着。 盛芸儿就这样默默坐在黑暗里,突然间,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盛芸儿警觉起来,她光着脚走到门边,贴在木门上听。 那脚步声越走越远,似乎是上了楼。 佣人和两位少爷都住在一楼,二楼就只有秦妤的卧房。荷香没必要这样谨小慎微,到底是谁,要偷偷摸摸上楼呢? 盛芸儿在黑暗中思索着,她衣服都顾不上批,随手拿了顶窗户的木棒,也悄悄上了楼。 果然,二楼秦妤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缝。 盛芸儿走过去,借着外面路灯的灯光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夜静悄悄的,还能听见秦妤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盛芸儿见到芙蓉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昨晚小姐的房间门关了没有。 “肯定关了呀,外面那么冷,不关门不得被冻醒啊?”芙蓉道。 盛芸儿皱起了眉头,她心中道:“看来昨晚真的有人进去了小姐的房间。” 盛家搬来新宅以后,又招了几个下人,盛芸儿也拿不准谁会这样手脚不干净。 但是,事情没查清楚,包括芙蓉和荷香,任何人都有嫌疑。 早上叫秦妤起床的时候,盛芸儿悄悄说了这件事。 “小姐,你要不要检查一下丢没丢东西?我特意看了,吃早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个贼应该还没走。” 秦妤打开首饰盒瞥了一眼,东西都没丢。 除此以外,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现钱都是从账房拿的,秦妤不会在房间里面放钱。 “不为财,那这个人是想做什么?”秦妤也纳闷起来。 她收好首饰盒里的东西,又道:“也许是你想多了吧,或许是谁上过楼,我房间的门又恰巧开了,不一定是贼。” 搬来新宅以后一直太太平平的,家里从来没出过事,秦妤不想往坏处想,一杆子把人打死。 吃早饭的时候,秦家打来电话,要秦妤和盛延卿一起过去吃饭。 周萍珍在电话里很热情,“阿妤,就不要准备午饭了,家里的孩子你要是放心不下,就一起带过来。” “好的,太太。”秦妤的语气也带着笑。 不用说,肯定是秦竞轩回来了,她的这个继母,最会当着别人的面演戏。 上次还对盛晋煦和盛晋熹恶语相向,一扭头就换了一副笑脸,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不怀好意。 秦妤并没有想把孩子带过去,她和盛延卿还没结婚,两个孩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她吩咐厨房,“中午的饭就不用做我的了,给煦儿做点清淡的,晋熹就按他的喜好来吧。” “是,小姐。”芙蓉答应了一声,厨房这块是她在负责的。 检查了两个孩子的功课,又准备好礼物,一眨眼大半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秦妤拿着提包出门,一扭头,却看见厨房门口探出来半个脑袋。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厨娘王嫂笑呵呵地问。 “没有了,去忙了。”秦妤微微点头,她觉得有些奇怪。 平日里王嫂是个话很少存在感很低的人,怎么今天王嫂的样子,倒像是盼着她出门呢? 今天是朱进开车,直接从茶坊过来,然后在新宅门口接上了秦妤。 车上,秦妤又说起了王嫂的事情。 盛延卿道:“你是说,昨晚盛芸儿没有看错,是王嫂偷偷潜入了你的房间?” 秦妤点头,“怪就怪在,我什么东西都没丢。” “这有什么好猜的。”盛延卿道,“她昨晚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今天盼着你出门,肯定会再去你的房间。我们现在回去,刚好杀个回马枪。” 盛延卿说着就要让朱进停车。 “先去吃饭吧,有名有姓,跑不了。”秦妤道,“我也挺好奇,王嫂到底想偷什么。” 在盛家当过管家的主母,秦妤在家务事上一向谨慎,她雇佣的这些佣人,只找桐城本地人。 家就在桐城,即便出了事,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佣人们也知道这个道理,在家里做事一向本分。 到底是什么,让一向老实本分的王嫂会剑走偏锋呢? 第三百六十九章 婚讯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秦妤没时间去了解家里的佣人,平时都是放手让盛芸儿去管的。 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事情,秦妤却不得不谨慎起来。 周莹雪想烧死唐盼盼,秦家军用棉被的案子,再然后是武平川联手沈淮安想嫁祸秦妤绑架督军的女儿,一桩桩,一件件,背后都藏着杀招。 秦妤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秦竞轩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事,他把秦妤叫到书房,问:“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你怎么看?” “爹,我觉得像是冲我来的,”秦妤直言不讳,“或许是我在桐城有什么旧敌?” 秦竞轩道:“冲你就是冲秦家!看这背后之人的势头,是要一下子搞垮秦家呀!” 秦妤也疑惑,“盛家从很久之前就和沈家不和,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最近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在冲着盛家……” 沈淮安的心思,秦妤琢磨不透。 父女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周萍珍在楼下餐厅里张罗饭菜,见秦竞轩和秦妤久久不下楼,就小声对秦曼嘀咕,“你爹在楼上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又给秦妤什么好处。” 上次拍卖会之前,秦竞轩对秦妤一出手就是一百万大洋,周萍珍一直耿耿于怀。 这件事,秦竞轩本来就没想瞒谁,也不解释。 “曼儿,不是娘多事,你们三个都是你爹的女儿,看着架势,你爹是恨不得把家底头掏光了补贴秦妤,哪有你们两个什么事啊!”周萍珍又道。 秦曼嘴里叼着个苹果,她顾不上说话,端着菜去了餐厅。 “傻闺女,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周萍珍腹诽,她是时候替两个女儿的将来考虑一下了。 吃饭的时候,秦妤和盛延卿坐在一起,秦湘吵着要挨着姐夫坐。 秦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看了秦湘一眼,正对上她单纯无害的眼神。 “二姐,你和姐夫还没结婚就这么护短,那将来结婚了,你不会不疼我,眼里只有姐夫吧?”秦湘一脸天真。 秦妤的脸色沉了下来,十五岁,秦湘也不小了,还说这种话? “行了,你们谁也别跟我抢,我还要和我未来妹夫喝酒呢!”秦绍襄一屁股坐在了盛延卿身边。 秦湘看了秦妤一眼,满脸不甘。 宝贝女儿受了委屈,周萍珍有些不快,这兄妹两个不愧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唱一和的,配合地很默契。 再这样下去,这个家里就真的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菜上来以后,周萍珍似是无意地道:“还没来桐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延卿的名字,年纪轻轻就是一家之主,还写的一手好字,也难怪李秀秀会一见倾心。” 李秀秀追求盛延卿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但盛延卿和秦妤是订了婚的,这件事到底上不得台面。 秦绍襄道:“李秀秀怎么跟我妹妹比,我都瞧不上……你们那天也看见了,胖的像头母猪,那鼻孔简直……” “啪”地一声,秦竞轩放下了筷子,“背后不许议论别人的长短!” “爹,我说的是实话啊……大姐也这么说……”秦绍襄小声嘀咕。 桌子底下,秦曼用力地踩了秦绍襄一脚。 周萍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督军的女儿抢男人,秦妤到时候一定输的很惨。 盛延卿一直坐在一边看着,他缓缓地给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他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道:“伯父伯母,我敬你们一杯。” 周萍珍心里冷哼,“怎么,替秦妤求情来了?” 她眼角眉梢都是不屑,冷冰冰扭过头去,没有应口。 盛延卿不理会她,继续道:“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告诉大家的,我和阿妤的婚期定了,这个月二十五号。” “你说什么?”周萍珍惊讶地目瞪口呆,“不是说婚期延后吗?家里这么多事都忙不过来,你们还有心情结婚?” 妹妹的婚事赶在姐姐前面,秦曼就真的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哪怕是在婚宴上也抬不起头来。 周萍珍不想让女儿陷入这样的尴尬处境,她极力劝阻,“延卿,我虽然不是清水镇人,但也知道这里的传统,家里有丧事,理当守丧一年的。你们现在结婚,恐怕是不妥吧?” 盛老夫人和二老夫人,走了还不到半年。 “伯母说的在理,这件事我已经禀报盛家宗族,也得到了应允。”盛延卿彬彬有礼,“祖母在天有灵,也会祝福我们的。” 他说着握住了秦妤的手,“希望伯父伯母答应,让阿妤嫁给我!” 秦竞轩对此事并不意外,看他的神情,周萍珍就知道,这两人是提前通过气的。 盛延卿不是冒冒失失的人,他既然敢提,就说明是胸有成竹。 周萍珍知道自己的反驳没什么力度,但还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脸拉的老长。 秦绍襄在一边帮腔,“我觉得这是好事呀,阿妤的婚事办完了,咱们也能安心回北平了。那个李秀秀,也能彻底死心了……” 秦曼也道:“爹,娘,二妹和盛延卿情投意合,我也觉得这是好事,尽快完婚,省的多生事端。” 周萍珍脸色更差,合着家里压根没有她说话的份儿,秦绍襄和秦妤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两人一个鼻孔出气。 现在就连秦曼也被蒙骗了,颠颠地跟在秦妤后面,像条哈巴狗。 但她做得这一切,全都是为秦曼着想啊。 周萍珍恨铁不成钢,面上却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是好事,是好事……” “可是……”秦湘一张小脸餐白无色,她有话想说,但这种事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 “坐吧。”秦竞轩道,“婚礼的事情要尽快张罗起来,虽然时间仓促,但绝对不许委屈了我女儿!” “是。”盛延卿笑着道,他一面和秦竞轩说话,手还紧紧地拉着秦妤的手。 “爹,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吧?闹了半天,只有我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秦妤故作生气道,“要结婚,怎么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同意不?就这么私下决定了?” 第三百七十章 最值钱的东西 秦竞轩道:“李秀秀的事一出我就有这个打算了,你要是不愿意,那我让人把婚宴取消?” 他说着就要吩咐管家,秦妤忙道:“别别别,我是开玩笑的……” “她这是恨不得早点出嫁……”秦绍襄在一边补刀。 秦妤羞得满脸通红,往盛延卿怀里躲。 这三个男人,她的父亲兄长,还有盛延卿,是最疼她,最爱她的人。被安排好的人生,真幸福。 吃完午饭,秦曼就拉着秦妤的手说话。 她掰着指头给秦妤数,“腊月二十五扭头就要到了,礼服,首饰,什么都要准备,今天就要行动不起,不然真的来不及了!这些事情交给男人办可不行,这样吧,我下午就和湘湘出去逛一逛,要买的要预定的都张罗起来。” 秦妤哭笑不得,“怎么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我就是那只鸭子……” 秦湘坐在窗户前看外面的风景,她一张小脸煞白,精神很不好。 “湘湘……”秦妤喊她,“这两天就麻烦你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亲自帮着你张罗。” “我不想结婚……”秦湘赌气一般道。 秦妤拉住了她的手,“真是孩子话,你聪明又漂亮,喜欢你的男人都排着长队等着你挑呢,你要是不结婚,不知道多少人要大失所望。” “那我将来也能找一个像姐夫这样的人吗?”秦湘眨巴着眼睛问。 秦妤慢慢地收回了手,她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秦湘这是还不死心。 就算是自家姐妹,秦妤也不会在男人这个问题上大方。 “我开玩笑的!”秦湘又过来搂秦妤的腰,“二姐夫是好,但我的目标,是嫁一个盖世英雄。” “哪有什么盖世英雄,你是看多了吧!”秦曼拧秦湘的脸蛋。 姐妹三个的话题,又转移到了未来的夫婿上面。 下午的时间也过得飞快,眼看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秦妤拉着盛延卿告辞。 周萍珍还在挽留,秦妤却坚持道:“我得回家去看一眼,两个小孩子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子了。” “那好,我就不再留你了。”周萍珍目送秦妤出门。 到了车上,秦妤摇上车窗,舒舒服服地往盛延卿身上靠。 她嘟起嘴,“有事情不先跟我商量,跑来跟我爹商量,先斩后奏!” “我是怕自己收付不了你这小狐狸,只好请岳父大人出马了。”盛延卿笑着道,“现在米已经下锅了,就差一点柴火了。” “谁是你的米!” “你不是米,我是……” 盛延卿低下头,轻轻吻秦妤的嘴唇,两个人的嘴唇都是滚烫的,目光灼热,只差一旦火星,就能点燃。 到了新宅附近,秦妤让朱进停车,她和盛延卿一起往回走。 在二十一世纪,秦妤每次回家都要坐公交,有一段路是要慢慢走回去的。 那时候,她一个人走在寂静的马路上,就会想白天发生的事,想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把思路好好捋清楚。 盛延卿在她身边,却是一刻都不让她消停。 两人边走边闹,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秦妤走的累了,就让盛延卿背,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取暖。 到了大门口,盛延卿按响了门铃,目送她进门。 秦妤的脸蛋红扑扑的,人也晕乎乎的。 荷香道:“小姐,你喝酒了吗?” “没有。”秦妤淡笑着摇头,心里是暖的,冬天也不觉得冷了。 盛晋熹和盛晋煦光着脚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秦妤想起今天在秦家吃到的四喜丸子,就吩咐厨房做。 她站在厨房外面往里面看了一眼,奇怪的是,王嫂并不在。 秦妤想到了出门之前的事,她快步上楼,果然,房间里被人动过了。 值钱的首饰和衣裳都没丢,但抽屉和柜子,有很明显的翻动的痕迹。 这个人不稀罕金银首饰,难道家里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盛芸儿见秦妤面色凝重,也跟了过来,见状,忙道:“我这就去把下人都召集起来,一定要把这个手脚不干净地找出来。” 她是新宅的管家,丢了东西,她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你先等等……”秦妤拦住她,“别惊动别人,你私下打听一下,有谁上过楼,谁离开过。” 大张旗鼓地抓贼,只会把人惊动了,到时候什么也问不到。 盛芸儿点头,半个小时以后,她回来禀报。 “小姐,是王嫂。芙蓉看见她上过楼,说是给你的房间开开窗通风。其他人一直在厨房忙活,都有人可以作证。” “要不要把人抓来问问?”盛芸儿又问,对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她心中厌恶。 秦妤想了一下,道:“不用,她跑不了。我倒是很好奇,她三番两次地来我房间,到底是想偷什么。” 盛芸儿会意,“我一定会盯紧王嫂的。” 吃晚饭的时候,秦妤忽然道:“王嫂,你来家里做工多久了?上个月的工钱结了没有?” 王嫂是厨房里的厨娘,这会儿正端着一蛊汤往餐桌上摆。 秦妤忽然和她说话,吓得她一哆嗦,手里的汤差点洒在桌布上。 她稳了稳心神,道:“回小姐的话,我来家里快三个月了,上个月的工钱谢管家已经给了。” “那就好。”秦妤又埋头喝汤,不锈钢的勺子轻轻搅动着汤汁,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嫂心里乱糟糟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上没事的时候,秦妤会到盛晋煦的房间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她这一呆就要一个多小时,中途不会离开。 王嫂知道秦妤的习惯,她狠狠心,咬咬牙,再一次上了二楼。 秦妤不在的时候,她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好在外面院子里有路灯,借着外面的灯光,王嫂能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这个房间,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她排除了已经搜过的地方,最后开始在床边一阵摸索。 很快,她找到了一个暗格。 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沓纸,有银行的存票,地契,铺子的房契,厚厚一沓。 王嫂不认字,也不知道哪个是她要找的,索性把这一沓纸全部塞进了怀里,想要一并偷走。 反正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被发现了又能怎样? 王嫂正心中窃喜,忽然间,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地契 明亮的灯光下,王嫂无处遁形。 她左看右看,屋子里实在是没有能藏下一个大活人的地方,除了身边的那个衣柜。 王嫂慌里慌张想要往衣柜里面躲,但是刚刚拉开门,她却被吓了一跳。 盛芸儿站在衣柜里,冷冷地看着她,“王嫂,你总算动手了,等得我快要睡着了。” “盛……盛芸儿?”王嫂腿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她一扭头才看见,秦妤和荷香正站在门口,刚才房间里的灯就死她们开的。 “小姐,我是来收拾房间……”王嫂支支吾吾地开口狡辩。 “你还说谎?上回是来开窗,现在又是来收拾房间?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盛芸儿走过来,怒瞪着王嫂。 盛芸儿身材娇小,平日里很好相处,现在动怒起来,她言辞犀利,目光冷锐,好像变了一个人。 王嫂结结巴巴,吓得说不出话来。 荷香稍稍归置好房间里的东西,拿布条绑了王嫂的手,带到了秦妤面前。 王嫂今年四十岁不到,挽着发髻,还穿着新宅下人的衣裳。她话不多,做事做事干脆利落,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秦妤才让王嫂留下的。 “小姐,是我一时财迷心窍,我听说秦老爷给了小姐一张百万大洋的银行存票,动了歪心思。”王嫂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小姐你饶了我吧,千万不要送我去监狱,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百万大洋的存票?荷香和盛芸儿看向秦妤,这件事是秦家的家务事,秦妤从来没在新宅说过,她们两个都不知道。 秦妤轻轻理了理袖子,给盛芸儿使了个眼色。 盛芸儿会意,转身出去了。 秦妤站起身来,淡笑着看向王嫂,“看来你是真把我当傻子了,我继母和两个妹妹是眼馋这一百万大洋,但你别忘了,她们也是金窝银窝里活惯了的,秦家不缺钱,她们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小姐……”王嫂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警察十分钟以后就会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秦妤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偷东西的,她要你偷什么?” 钟表的指针在慢慢转动,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王嫂的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很紧张,同时也很害怕。 秦妤并不着急,她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 七分钟过去了,荷香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她朝着楼下望去,“警察怎么还不来?大冷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瞪了王嫂一眼,“王嫂,年关将至,你的孩子还等着你回家陪着他们过新年吧?如果你被抓进大牢,这个年肯定过不舒坦了。我听说警察局的牢房又阴又冷,等他们想起你来,没准都要冻死了。而且,小姐在警察局认识不少人,不愁问不出话来……” 沈辛婷设计陷害秦妤后来被抓紧监狱,莫名其妙死在了监狱里,这件事王嫂是知道的。 她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地越发剧烈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王嫂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也断了,她瘫软在地上,大声道:“是周小姐!” “让你偷的是什么?”秦妤又问。 王嫂已经被下破了胆,她老老实实交代,“周小姐让我偷地契,说事成之后给我两根小黄鱼!” 秦妤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吧。荷香,去把芸儿叫回来吧!” 没过一会儿,盛芸儿和来福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福沾沾自喜道:“还是我想出来的这一招管用吧,汽车一发动,她还以为是警察来了。” “警察没来?”王嫂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一切为时已晚。 秦妤淡淡看了王嫂一眼,“关进库房吧,对外先别声张。” 民不与官斗,对于王嫂这种小人物来说,她们理所当然地很害怕警察。觉得被警察盯上是天塌下来的事情,一旦抓紧监狱就全完了。 秦妤就是琢磨到王嫂的心理,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盛芸儿指挥来福和来宝安置王嫂,秦妤则一个人上了楼,她打开床下面的暗格,一张一张地开始翻找地契。 她手里边的地契不少,甚至是盛家祖宅的地契,盛老夫人过世以后,她就一直在保管。 但这些东西在她手里已经存放许久了,显然都不是王嫂的目标。 翻着翻着,她的动作停下来,她抽出来一张崭新的纸。 这张地契是最近才有的,秦曼在拍卖会上拍下了一座无名茶山,聊表心意,送给了秦妤。 不久前,周星启曾经提出要花几倍的价格买这张地契,秦妤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就出了周莹雪的事情。 难道说,她们周家还不死心? 秦妤翻来覆去看着这张地契,明明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茶山,位置说不上好,土质水源也不上数,周家为什么一直这样子耿耿于怀呢? 秦妤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她回到卧室,给王世均打了个电话。 她看了一眼手表,闹腾了好一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她心中道:“王大哥一向自律,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都是无人接听。 就在秦妤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王世均的声音。 “谁啊?”王世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秦妤清了清嗓子,“王大哥,是我,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王世均静静等着,他恢复了一些精神。 秦妤就把周星启花重金买地契,王嫂偷地契的事简单说了。 王世均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他道:“阿妤,这件事你不如去问盛延卿。” “问他?”秦妤满头雾水。 王世均的声音温和而有力,“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你们好好商量。” “可是……”秦妤有话还没说完,王世均却已经挂了电话。 秦妤在电话机旁边坐了好一会儿,等心情稍稍平复了,她又拨通了茶坊的电话。 搬来省城以后,盛延卿一直住在茶坊后面的小院里,那里也装着一部电话。这部电话是私用的,秦妤偶尔会和盛延卿煲电话粥。 只要电话铃响起,就说明是秦妤打过来的无疑了。 果然,没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盛延卿的声音。 两人今晚才确定了婚期,盛延卿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喜悦,他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不,是我有事要问你。”秦妤的声音冷若冰霜。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好好聊一聊 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切入点,秦妤就全部想明白了。 盛延卿一直在密切关注拍卖会上拍品的信息,他不可能真的一无所获。是他故意安排,让那座不起眼的茶山落到了秦曼手里,后来又到了秦妤手上。 周家想要这茶山,周莹雪才会贸然出手,沈家也想要这茶山,所以才会撺掇武平川陷害,甚至于秦竞轩被牵扯进军用棉被的案子,也和茶山有关。 盛延卿知道,他居然一直都知道。 秦妤心里面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握着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声音也镇定地出奇,“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等我。”盛延卿只说了这两个字,而后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以后,他出现在了秦妤的房间。 盛芸儿和荷香都准备睡了,见盛延卿脸色不好,两人立即没了睡意。 荷香道:“二爷从来没和小姐吵过架,到底出了什么事?” 盛芸儿摇摇头,“主子们的事,咱们不要多问,早点睡吧。” 秦妤房间里开着灯,她的身子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身后是漆黑的夜幕。 “阿妤,对不起。”盛延卿在她身边蹲下来,“是我隐瞒了茶山的真相。” “你现在也不用告诉我。”秦妤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利用我,但是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想通过我利用秦家了。” “阿妤……” “你走!”秦妤忽地站起身来,“我讨厌欺骗,讨厌你把秦家当枪使。我爹和哥哥因为这件事被关进大牢,唐盼盼差点被烧死,武平川差点害死李秀秀……” “阿妤……”盛延卿去抓秦妤的胳膊,“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要赶我走。” 秦妤的脸上似覆上了一层严霜,她气愤到了一定程度,反倒冷静下来。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呢?” “只要你问,我就会说。”盛延卿道,他伸手去揽秦妤的肩膀。 “你滚!”秦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将他推开了。 她的声音很大,楼下睡觉的佣人全听见了。 那个怀抱的温度很熟悉,很诱人,秦妤怕自己沦陷进去,她拼命地想逃离,盛延卿刚要上前,她忽然伸出胳膊扫掉了桌上的水壶和茶杯。 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 秦妤就站在这些碎片后面,冷冷地看着盛延卿。 “阿妤……”盛延卿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他怕秦妤伤到自己,只好道:“好,我听你的,我走。” 到了楼下,看见盛芸儿和荷香,他吩咐道:“上楼去把东西收拾了,今天晚上陪着你家小姐。”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秦妤站在窗户边,看着汽车开远了。 她的心理空落落的,却也沉甸甸的。 家里闹出了不小的响动,盛晋煦和盛晋熹也醒了,两个人在黑暗中坐着,没敢吵闹。 佣人只当秦妤和盛延卿吵架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问。 秦妤却无所谓地道:“东西收拾了就都去睡吧,我也困了。” 壁炉烧得很旺,被褥也温软舒服,秦妤钻进被窝,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是她在盛家养成了良好作息习惯,每天早睡早起,从来不会错过饭点。 但是这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却赖在床上没起。 上午的时候,秦曼和秦湘过来了。 秦曼拿着几张照片,掀开了秦妤盖在头上的被子,“秦妤,别睡懒觉了,看看这几套婚纱,那一套好看,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现在定做的话,还能赶得上婚礼。” 秦妤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不用顶了,这婚我不结了,婚礼取消。” 秦曼和秦湘傻在了原地,秦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件事整个桐城都知道了,爹特意登了报纸,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 秦湘似乎很高兴,却又不敢表达出来,表情有些怪异地道:“二姐,是不是你和姐夫吵架了?” “别问了,总之我不结婚。”秦妤语气生硬,她说着又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秦湘心里在偷笑,得知这个消息,立即去给家里打电话了,她巴不得这件事情闹大。 秦曼还站在床边劝,“秦妤,婚姻大事怎么能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呢?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误会?” 秦妤翻了一个身,不说话。 秦曼去拉扯秦妤的被子,无意间碰到了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秦曼皱起了眉头,“别睡了,我送你去医院,再睡会烧成傻子的!” 秦妤不想起床,秦曼就喊来盛芸儿和荷香,强行给她穿上衣服,包裹地暖暖和和地,然后塞进了汽车。 秦妤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还是被气糊涂了,她浑身乏力,像个木偶一样,听话地去了医院。 她对盛延卿真心实意,他却反过来欺骗他? 茶山到底有什么秘密,秦妤根本不在乎,她只知道,盛延卿在这件事情上骗了她。 教会医院的洋人医生给秦妤量了体温,开了药,他叮嘱道:“别再着凉了,最近很多人得流感,万一发展成肺炎就很麻烦了。” “好,多谢大夫。”秦曼点头应下,送秦妤去病房打点滴。 教会医院用的是地暖,房间里温度刚刚好,秦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盛延卿过来看了几次,秦妤都在睡着。 在走廊里,秦曼拦住了盛延卿。 “你们到底怎么了?该不会是那件事吧?” “是地契。”盛延卿道,“我没告诉阿妤,现在她知道了。” 秦曼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件事就好,去和她解释吧,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忙活了大半天,秦曼拍了下脑门,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她一抬头,却看见王世均和秦绍襄正一前一后走过来。 王世均穿着中式的长衫,他身材高大,气度沉稳,秦绍襄则高高瘦瘦,穿着最新式样的西装,走路都带着风。 几天没见到王世均,秦曼的眼睛一时间挪不开,但想到之前秦妤说的那些话,她努力装出一副平常的模样,抬头问:“你们怎么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茶山的秘密 王世均开口,是低沉好听的嗓音,“我听说阿妤病了,过来看看。” “湘湘这个大嘴巴……”秦曼道,“也没什么,可能是昨天着凉了,医生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没必要这样子兴师动众……” 秦绍襄往病房那边探头,“吵架了?吵成什么样子了?谁赢了?” 秦曼抬腿踢了秦绍襄一脚。 “看什么看,人家小两口的事,你掺和什么?”秦曼对着秦绍襄磨牙,她一转头,又是一张笑脸,“王大哥,我们走吧,我请你吃饭,一会儿再过来。” 这边病房里,秦妤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香甜的红薯的味道。 盛延卿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桶,他伸手给秦妤掖了下被角,“醒啦?” “你来做什么?”秦妤声音冷冷的。 见她虚弱地躺在床上,盛延卿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又咽了下去。 他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是香喷喷的红薯小米粥。 秦妤别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盛延卿厚着脸皮凑了过去,他握住了秦妤的手,在她耳边道:“阿妤,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他蹲在她身前,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 “桐城附近有铁矿,我买下的那座茶山,就有矿脉。勘探铁矿本来是军方的机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此事,才想借着拍卖会买下那座矿山。附近的几座矿山也都在我手里,我们可以自己开采,没必要让给洋人。” 秦妤看了盛延卿一眼,“合情合理,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要嫁的,是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任何时候都不会对她撒谎。 “阿妤!”盛延卿的眉宇间染上一丝痛苦之色,“我不是有意瞒着你,铁矿的事情很多人都虎视眈眈,情况未明,我不能亮出底牌。” 秦妤勾唇一笑,她唇色苍白,看的盛延卿心里有些痛。 这一晚,盛延卿就陪在秦妤床前,秦曼没让任何人来打扰。 白天睡的多了,到了夜里,秦妤反倒没有了睡意。 她醒着的时候,刚睁开眼睛,便看见盛延卿凑了过来。 “你渴不渴?饿不饿?”盛延卿面含关切。 秦妤翻了一个身,继续装睡。 盛延卿长叹了一口气,“阿妤,你刚说过,不要一竿子把人都打死。这件事是我想错了,但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否认我们的全部。” “这是见微知著。”秦妤冷冷道。 天微微亮的时候,盛延卿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秦妤的精神好了很多,她做起来看着盛延卿。 这个在盛家叱咤风云,小小年纪便纵横商场的盛家二爷,如今就这样坐在他身前。 这张英俊的脸,不知道迷倒过多少小姑娘。 在盛家,盛延卿也是秦妤的指望,他让她看见了未来生活的光亮。 但真的走出来的,她却又发现,这光亮或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有家人,也有朋友,她的爱情必然是要建立在平等的关系上,哪怕并不能为这个世道所容许。 盛延卿忽然睁开了眼,两个人目光相接。 “还生气吗?”盛延卿柔声道,“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再瞒着你了。” “任何事吗?”秦妤开口问,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盛延卿舒心地笑了,他如释重负,“以后由你来监督我,如果我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就打我。” 他拉着秦妤的手往自己脸上蹭,秦妤自然不会真打,她蜷起了手,轻轻摸了一下。 冬天是慢慢露出了鱼肚白,两个人对着彼此笑了。 秦妤又道:“有些事,我要借着这个机会一次说清楚。” “好,我保证不敢触碰夫人的逆鳞。” 秦妤严肃道:“我这个人极其小肚鸡肠,不允许别人骗我,更不愿意和人分享。我会一生一世爱我的丈夫,但是我也只准他娶我一个。” 有钱人家里大多要三妻四妾,相对保守的清水镇更是如此。 秦妤心里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她觉得对一个民国时期接受传统教育的人来说,这个想法有些刁钻。 “好。”盛延卿却很快答应下来,“你说的,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 秦妤笑起来。 盛延卿坐在了病床上,他摆正了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 “我答应你的要求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有气就撒出来,有火就发。” “那不是要变成黄脸婆了?”秦妤摸了摸自己的脸。 盛延卿吻她的额头,“那也是我的黄脸婆。” 误会解开了,两个人的困意也上来了,挤在病床上睡着了。 天亮以后,秦曼和秦绍襄过来送饭,就看见两人紧挨着睡在一起。 秦绍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光天化日,你们,你们居然……” 秦曼打了他一巴掌,“走吧,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 秦湘今天也起了个大早,她亲自下厨,坐了几样点心。 厨娘好心提醒道:“二小姐也跟老爷一样,爱吃咸的,这点心她未必吃的惯。” 秦湘笑笑不说话,她口中哼起了歌,自得其乐。 吃早饭的时候,周萍珍道:“老爷,婚礼还准备吗?我怎么听说阿妤吵着不想嫁了?” “没有的事。”秦竞轩埋头吃饭。 周萍珍叹了口气,“要我说这婚礼的确太仓促了,两个人才正式在一起多久,就要结婚,哪有这么快的,都不清楚对方的为人,将来还不定怎么着?” “不就是茶山吗,是我让盛延卿瞒着阿妤的。”秦竞轩看了周萍珍一眼,“说是误会,也是因我而起,是秦家要拿下那几座茶山。不行我去说。” “这……”周萍珍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秦湘更是惊得一张笑脸惨败。 盛延卿和秦妤还没有结婚,秦竞轩就这么信任他,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拿将来真的结婚了,岂不是都要把生意教给他来打理? 秦绍襄玩心太重,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秦曼和秦湘又是女儿,那盛延卿和秦妤岂不是要掏空秦家? 周萍珍实在放不下心来,她心中道:“必须想个办法让这婚结不成。” 第三百七十四章 结婚礼物 接下来的几天,秦妤一门心思准备婚礼。 说是准备,无非是挑选礼服,写写请柬,其他的事情,盛延卿已经安排好了。 那张茶山的地契,秦妤要还给盛延卿。 盛延卿道:“你拿着吧,铁矿如果真的能顺利开采,利润可比茶叶要多上数倍。这赚钱的买卖,你说了算。” “那我要是现在就把这地契高价买了呢?” “也随你。”盛延卿轻轻抚摸秦妤的头发,“我现在只想当好我的新郎官。” 秦妤的头发又黑又长,这样散开在身后,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她的发烧上带着皂角的味道,清新怡人。 吵了一架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越发好了。 “那你把这话写下来。”秦妤撒娇道,桌子边就有现成的纸笔。 “写什么?”盛延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被套路了。 秦妤响了一下道,“就写一生一世只娶我一个人。” “好。”盛延卿提笔,他的字遒劲有力,如游龙一般。 黑色的墨迹印在红色的纸上,格外显眼。 秦妤小心地收好,像是有了什么保障一样。 恋爱当中的女孩子就像是一个小傻子,也会相信这些承诺。从前在书上看,秦妤是不信的。 盛延卿拿着笔不肯放,“我写好了,你就不写点什么?” “写什么?”秦妤警惕地道,“我又没答应你什么!” “不乱发脾气……” “脾气这种东西,哪能是我控制得住的!” 盛延卿伸手拧秦妤的鼻子,“小狐狸,还治不了你……” 吃过饭,盛延卿赖在沙发上不肯走,秦妤就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盛延卿轻轻揉了下眉心,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结婚以后,秦妤会搬去盛家的新宅。 那宅子古香古色,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盛字。 唐盼盼过来送贺礼,听说以后很高兴地道:“我家离那里不远,你搬过去了我们就可以常在一处玩了。” 唐夫人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你要多跟着秦小姐学学,又会做生意,又嫁的一个如意郎君,人生最圆满的事,都齐全了。” 唐家是开书局的,唐夫人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说话的时候,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和唐盼盼一样,唐夫人一笑有两个酒窝。 秦妤早就给唐家松了请柬,婚宴她们也答应了回去,只是婚宴上客人太多,礼物就提前送了。 一般大的女孩子们之间,没有这么多讲究。 唐夫人在楼下喝茶,唐盼盼就把自己的准备的礼物拿出来,是一串精致的珍珠项链。 “谢谢,这礼物太贵重了。”秦妤笑着接下,看得出来唐盼盼很用心。 唐家家境一般,这珍珠项链肯定用掉了唐盼盼攒了很久的私房钱。 “我帮你戴上看看。”唐盼盼说着,站在秦妤身后替她戴项链。 项链上有一个很精巧的扣子,唐盼盼弄了好一会儿,还没扣好。 这时候,门外一个声音道:“在做什么呢?” 周莹雪走了进来,她手里也捧着一个礼物盒子。 唐盼盼手一抖,那一串珍珠滑落到了地毯上。 周莹雪扫了一眼,道:“这么巧,我准备的也是珍珠项链。” 她把盒子打开,一串白色的珍珠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上面没有任何瑕疵,圆润光滑,光彩照人。 相比之下,唐盼盼那一串珍珠又小又丑,上不得台面。 三日后便是婚礼了,来送礼物的人不少,秦妤的房间门一直开着,来来往往也不需要禀报了。 但经过上次那件事,周莹雪忽然出现在这里,秦妤还是有些意外。 陈约翰就跟在周莹雪身后,他用不怎么熟练的汉语说道:“我们和周老爷一道来道喜,顺便送上礼物。上次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妤也给了陈约翰一个笑脸。 这个人在英国海关那边有些关系,将来做生意,少不得要打交道。 秦妤先是把地上唐盼盼送的礼物捡起来,小心收好,才转身接了周莹雪的礼物。 她清除地看见,周莹雪和陈约翰手上也带着戒指。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能参加你们的婚礼?”秦妤亲昵地拉周莹雪的手,“要是你在我前面,还想着当一次伴娘呢。” 周莹雪笑起来,“年后吧,年前事情太多,约翰的家人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 她笑容得体,还带着女孩子的娇羞,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陈约翰身后躲。 这模样,就像是沉浸在爱情当中的小情侣。 陈约翰心情也极好,笑呵呵地和唐盼盼打招呼。 客人太多,秦妤没有精力一一应付,送客的事情是盛芸儿在负责。 秦妤正在房间里试头纱,盛芸儿忽然过来道:“小姐,唐小姐躲在洗手间里,她好像哭了。” “怎么回事?”秦妤扭头问。 周莹雪刚走,唐盼盼就哭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唐盼盼性格直爽,她不会因为见了周莹雪一面就哭。 盛芸儿压低了声音,“我之前看见,陈约翰在走廊里和唐小姐说过话。” “这是要提她的未婚妻出头?”秦妤皱起眉头,这个陈约翰白长了一个大个子,怎么没脑子呢? 周莹雪想烧死唐盼盼,唐盼盼没有上高已经给了周莹雪天大的颜面,陈约翰还敢生事? 还真有这种直男,女孩子撒个娇,哭哭啼啼说几句,他就什么都信以为真? 唐盼盼三番两次帮秦妤,秦妤都记在心里,她不会让唐盼盼开开心心出门送礼物,却要受一肚子的气回去。 秦妤放下婚纱,在院子里叫住了陈约翰。 “陈先生,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秦妤上前问。 陈约翰看了周莹雪一眼,见她点头答应,才跟着秦妤转到了小洋楼后面的花园里。 这栋宅子是秦妤在桐城的第一个落脚点,为了方便小孩子玩耍,选的这处宅子有一个种了许多绿植的花园。 秦妤和陈约翰站在灌木丛后,刚好能避开别人的视线。 第三百七十五章 标准的绿茶婊 确认了一下四处无人,秦曼挺住了脚步,道:“陈先生,你刚才和唐盼盼说了什么?她哭的很伤心。” “她哭了关我什么事?”陈约翰耸耸肩,“反倒是你,秦小姐,我们好心来送礼物,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客人的?” “你没听清楚我的问题!”秦妤有些生气地道,“无论如何,你不该对一个女孩子说不该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只允许她做,不允许我说吗?”陈约翰也很气愤。 他松了松领结,两手掐腰,无奈地站在一边,看一旁的冬青树。 秦妤眸光微动,她从陈约翰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换做别人,她可能不会多想。但如今她的对手是善于察言观色,利用别人的周莹雪,秦妤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周莹雪惯用的招数,就是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但她自己从来不出手。 她利用过柳姨娘,也利用过沈辛婷,现在难道又在利用陈约翰? 她沉下心来,耐着性子道:“陈先生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把真相弄清楚。唐盼盼现在哭得那么伤心,我总要知道为什么,才好去劝她。” “你为什么要劝她?”陈约翰满肚子火,“这种女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只看重钱,她敲诈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替别人想想呢?她那……” “等等,什么敲诈?”秦妤打算了陈约翰的话。 陈约翰看向秦妤的眼神带了一丝怜悯,“秦小姐看来还不知道,你现在替她出头一定是被她利用了。那天莹雪是弄到了唐盼盼身上蜡油,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身上也有蜡油,是在仓库里不小心沾上的。莹雪已经解释过了,唐盼盼和她的家人居然借机敲诈,让周家赔偿了一大笔钱。” “她们还威胁莹雪,说如果不给钱就要把这件事闹大,写到报纸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莹雪是个坏女人。” 陈约翰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唐盼盼一拳打晕过去。 秦妤也听得目瞪口呆,她很惊讶,周莹雪居然会编出来这种谎话。 茶楼的事秦妤亲身经历,如果不是她阻拦,一场残局无可避免。为了不得罪周家,唐盼盼甚至不敢跟家里人提起这件事,何谈敲诈呢? 这个周莹雪,真是妥妥的绿茶婊,就会装可怜卖惨。 这种人说的话,居然也真的有人信? 看着眼前的陈约翰,秦妤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她响了一下,道:“我不和你争论这些事情的真假,但我相信唐盼盼。” “我信任我的未婚妻!”陈约翰道。 “好,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秦妤挑了下眉毛,“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知道周莹雪的真面目。如果到时候我是错的,我会向你和周莹雪道歉,但如果我是对的,你向唐盼盼道歉。” 陈约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他看了秦妤一眼,一个貌不惊人的女人,说话还真是大胆。 “好,赌就赌。”陈约翰点头。 两人没敢再后花园多磨蹭,陈约翰很快回到了客厅。 盛芸儿道:“两位先别走,我们给客人准备了喜饼带回去,你们稍等片刻。” 周莹雪有些不耐烦,不就是几块饼干呢,她压根不稀罕。 陈约翰却道:“什么是喜饼,是不是能给人带来好运,多给我一些,我要和我的朋友们分享。” 陈约翰在国外长大,对华夏的这些传统习俗,他一直怀着学习的心态,非要比桐城本地人做的还要出色,周莹雪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 她看了陈约翰一眼,本想劝阻,但是她转念想到了什么,就耐着性子坐下来。 中间,佣人们进进出出倒水,周莹雪喝多了茶水,去了两次洗手间。 陈约翰往楼上看去,他心中到,秦妤输定了,他喜欢的女人,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磨蹭了一个多小时,盛芸儿总算把喜饼都准备好了。 她一个劲的给客人们道歉,“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招待不周。” 耽搁了这么半天,原本三三两两来祝贺的客人反倒被聚在了一起,客厅里坐着十多个人,大多是和秦妤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这也是周莹雪的交际圈,大家多多少少都在宴会上见过。 陈约翰和周莹雪正要起身,荷香突然急急忙忙跑出来,道:“不好了,小姐的珍珠项链不见了。” 客人们都挺住了脚步,看着荷香。 秦妤也从楼上下来了,她穿着中式的旗袍,围着一条雪白的貂毛披肩,优雅而高贵。 她开口道:“不好意思,我的好朋友刚送给我一条珍珠项链,但现在却不翼而飞,搞不好是谁拿错了。” 有人不屑:“一条珍珠项链也值当地搞这么一出吗?难道还想搜身不成?” “也不是钱的问题,刚才给大家喝的茶,一两价值千金。”秦妤不急不慢地道,“就事论事,不能因为一条项链的价值就放过一个小偷吧?” 说话的人被讽刺地哑口无言,秦家出手阔绰,的确不差钱。 这些提前送礼的,要么是想巴结秦家,要么是盛家在清水镇的旧交,都不敢得罪秦妤。 有和秦妤关系好的小姐道:“先搜我,这有什么,搜完不就洗脱嫌疑了,我又没拿,怕什么?难不成你们心里有鬼?” 盛芸儿过去看了一眼那人的提包,爽快地放行,她搜的很草率。 很快到了周莹雪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下提包。 陈约翰道:“亲爱的,到我们了,我们一会儿去吃甜品。” “凭什么搜我的身?”周莹雪娇滴滴道,“秦妤又不是警察,她没资格这么做。” 要是在平时,周莹雪这么说,陈约翰一定会为她做主,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今天,陈约翰却看了周莹雪一眼,眸光深深。 周莹雪被看的心里发毛,撒娇道:“我不是怕,这不礼貌!” “那就搜。”陈约翰说了很简洁的三个字。 盛芸儿和荷香已经一左一右站在周莹雪身边,现在的架势,她是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演技出众 周莹雪再次向陈约翰求助,她不知道陈约翰今天怎么了,和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 周莹雪的目光楚楚可怜,“你也怀疑我偷东西?” “当然不会,只是大家都搜了,搜搜也无妨。”陈约翰道,“如果东西能找到的话,也算是帮了秦小姐一个大忙。” “好,我听你的。”周莹雪抿了下嘴唇,她抬头看向秦妤和客厅里的客人。 “秦妤,你我是同乡,我是真心实意来祝贺你的。”周莹雪的目光露出了一丝的锋芒,“唐盼盼送的那条珍珠项链我见过,成色普通,这样的项链我周家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觉得我犯得着偷吗?” 周莹雪家世显赫,一条普通的珍珠项链,的确入不得她的眼睛。 她觉得秦妤的计策很拙劣,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一顾的鄙夷。 唐盼盼顿时尴尬地脸颊发烫。 “刚说过了不是钱的问题。”秦妤的声音坚定有力,“在场的都是我的朋友,只要肯来,这份心意在我眼里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周莹雪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搜身是吧,那就搜吧。” 秦妤给盛芸儿和荷香使了个眼色,两人正要动手,周莹雪却眉毛一挑,戾气颇重地盯着盛芸儿道:“搜身可以,但如果搜不出来什么,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下的来台。” 盛芸儿没有理会,和荷香一人一侧,开始搜起来。 周莹雪今天穿着一件米色的长裙,外面是风衣外套,头上戴着一顶英伦风的帽子,能藏东西的地方并不多。 两人搜的很仔细,从外套的口袋到帽子,哪一处也不放过。 客人们都好奇地盯着这边看,搜身也不一定真的有什么,大多数人愿意配合,但周莹雪的举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很快,两人搜到了周莹雪的提包。 “在这里!”盛芸儿忽然道。 周莹雪满脸不可思议,她伸手过去抢,盛芸儿手一松,提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一览无余。 除了日常要用的小镜子和化妆品,里面还有一个信封。 那信封鼓鼓的,隐约能看出来串珠的形状。 周莹雪想去捡,盛芸儿已经抢先一步夺过那信封,撕开来,正是前不久唐盼盼送给秦妤的新婚礼物。 “怎么会?是有人诬陷我!”周莹雪满脸惊讶,“一串破项链,我要它做什么!” 盛芸儿瞥了周莹雪一眼,凉飕飕地道:“喜欢偷东西的人,不在于自己有没有,就是不想别人有。” 周莹雪看看秦妤,再看看眼前这两个胸有成竹的丫鬟,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秦妤,是你故意给我下套!” 秦妤轻笑了一声,“来送礼物是你自己的选择,提包一直在你手上,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给你下套?” “你……”周莹雪用力咬了下嘴唇,有些话,还真的不能摊开来说。 “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偷一条项链呢?”周莹雪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陈约翰,“你知道我的,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那这东西你怎么解释?”秦妤冷声问。 陈约翰静静地看着周莹雪,第一次,他压住了心底里的情绪。现在想想的确说不通,周莹雪前不久才和秦妤闹过一次,她居然会提出要来新宅给秦妤送新婚礼物。 周莹雪脸上泪水盈盈,心念却急转,她柔柔弱弱地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信封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包里来的,我刚才去洗手间,提包就放在外面的洗手台上,指不定是谁动了手脚……” 秦妤扭头看向客人们,“那有谁可以作证呢?” 大家纷纷摇头,周莹雪自诩身份高贵,是不屑于和大多数人来往的。和她走的最近的,只有他的未婚夫陈约翰。 周莹雪看向陈约翰,“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不可能偷项链……” 她眼中带着泪光,一张精妙绝伦的小脸有些憔悴,看得陈约翰心里抽了一下。 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换做平时,陈约翰真的会情不自禁,为她作证。 瞥见一旁秦妤警告的眼神,陈约翰才收回心思,扭头看向一边。 孤立无援,周莹雪微微垂下眼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 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她擦干了眼泪,道:“秦妤,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今天来给你送结婚礼物,是希望我们两个能和好如初。大家都是同乡,你为什么非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呢?” “哦?”秦妤好整以暇。 唐盼盼悄悄拉秦妤的袖子,“算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破了脸,谁也不好看。” 秦妤不为所动,“我也很想听听,周小姐这次又有什么说辞。” “那就把你家的佣人王嫂叫来,好好问问她!”周莹雪冷冰冰道,她微微闭了下眼睛,似乎很痛心秦妤会和她针锋相对。 秦妤对盛芸儿点了下头,不一会儿,王嫂就被带了上来。 新宅的下人有统一的衣裳,王嫂还穿着在厨房帮工的浅蓝色布衫,腰上系着围裙。 周莹雪轻轻抚摸着手上的串珠,“王嫂,刚刚我去洗手间,你叫住我,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我让你帮我拿一下提包,现在包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一条珍珠项链,你跟大家好好解释解释。” 王嫂一直盯着周莹雪手上的串珠看,压根就没听见她说什么。 荷香提醒了一下,王嫂才如梦初醒,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秦妤。 她看着秦妤,哆哆嗦嗦不说话。 周莹雪冷哼了一声,“看见了吧,王嫂是秦家的佣人,她是怕主子报复,不敢说出实情。” “没关系,你不敢说,我问一句,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客人们都小声议论起来,大喜的日子,闹出来这种事情,就怕到了最后没法收场。 秦家实力雄厚,周家是桐城的地头蛇,秦妤这么做,很容易挑起两家的争端。 为了一条珍珠项链,这种做法实在是不聪明。 唐盼盼心里也为秦妤捏了一把汗,站在在一边干着急。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陈约翰的道歉 王嫂似乎也很紧张,大冬天的,她却是冷汗直冒,脸色十分难看。 周莹雪走到了王嫂身边,她开口问:“是不是你把项链放进我包里的?” 王嫂看了看秦妤,又看了看周莹雪,很艰难地点了下头。 客厅里一片哗然。 周莹雪面露得意之色,她又问:“那是不是秦妤指使你的呢?” “唉……”王嫂神色痛苦,“是……” 唐盼盼急的手足无措,“不就是一条项链吗,都别闹了,东西是我送的,我说不追究了还不行吗?” “那怎么行呢?”秦妤看向唐盼盼,眸光平静。 上次在清水茶居,唐盼盼不追究,可换来的是什么,周莹雪非但没有反思自己,反而变本加厉。 她散播出那样的谣言,如果放任不管,坏了唐盼盼的声名,她这辈子就毁了。 “阿妤……”唐盼盼还想说,秦妤却冲着她点了下头。 秦妤走过去,目光沉静地看着王嫂,她趴在王嫂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她道:“不错,是我让王嫂把项链放进周莹雪的包里,但王嫂你还没说,到底是为什么?” 王嫂微愣了一下,她拧眉思索了一瞬,然后看向了周莹雪。 她不再畏畏缩缩,眼神中多了几分怒意。 “秦小姐这么做,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情!” “我在秦家做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不久周小姐找到我,承诺给我一笔钱,让我帮她在秦家偷东西,结果被秦小姐发现了……”王嫂面露愧色,“秦小姐非但没把握送去警察局,还派人照顾我的家人。谁知道周小姐不死心,居然用我的家人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才向秦小姐求助……” “刚才在后院,周小姐再次找到我,让我趁着婚礼这几天再动手,我是被逼无奈,才撒谎说已经偷到了东西,把那个信封塞进了她的包里。” 王嫂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秦妤脚下。 “秦小姐,我这次只为恕罪,求你饶了我这一次,让我和我的家人团聚。” 王嫂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周围的客人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件事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周莹雪居然安排人到别人家里偷东西,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登门,来秦家威胁王嫂。 周莹雪秀眉紧蹙,连忙矢口否认,“你撒谎!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下人过不去?你们主仆串通一气,合伙来诬陷我!” “你手上的串珠就是证据,那是王嫂小女儿的吧?”秦妤淡淡地说道,“用你的话说,这么一串便宜的串珠,配不上你的身份,你戴着她出门见客人,这说不过去吧?” 周莹雪下意识地撸袖子,陈约翰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次,他想看清楚。 周莹雪纤细的手腕上,果然戴着一串半旧的木珠子,因为年岁有些久了,珠子被磨损的很厉害,串绳也脏兮兮的,和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搭配。 这样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周家。 之前周莹雪一直把手串藏在衣服下面,为了威胁王嫂她才故意露出来的。 看见这串木珠,王嫂也忍不住呜咽起来,“周小姐,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吧,我把你的钱全部还给你,我错了……” 陈约翰冷冷甩开了周莹雪的手,“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 “不是的,是她们在胡说……”周莹雪想狡辩,陈约翰却已经厌恶地挪开了目光,“别浪费口舌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周莹雪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王嫂一个下人她根本不在乎,可陈约翰是家里为她选定的结婚对象,是周家打开英国销路的关键。 毁了这一桩婚约,她一定会被家里人骂死的。 父亲妾室很多,庶出的孩子也多,她要是被退婚,很快就会有人取代她。 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凑到陈约翰耳边,小声道:“你们英国人不是也想开发铁矿吗,你还不知道吧,铁矿山现在在秦家手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的打算……” “这就是你做坏事的理由吗?”陈约翰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我真是看错你了。” 陈约翰冷冷地看了周莹雪一眼,转身出了门。 周莹雪忍着没哭,踉踉跄跄跟了出去。 客人们走了以后,秦妤把王嫂叫了过来。 “你做得不错。”她淡淡地道,拿了二十块钱给王嫂。 王嫂连忙推辞,“秦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说出了实话,要不是你派人看着我的家人,恐怕他们现在还在周莹雪手里。你不送我去警察局就已经够仁慈了,怎么能再给我钱呢?” 盛芸儿把钱塞回了王嫂手里,“给你你就拿着,就当路费吧,带着家里人离开桐城。” 得罪了周家,桐城是彻底住不下去了。 王嫂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来抓秦妤的袖子,“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指着我做工赚钱吃饭呢,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我继续留在家里?” 王嫂的意思,是想让秦家继续给她当靠山。 秦妤没说话,她冷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芸儿搀扶王嫂起来,“小姐也是没办法,她马上就要嫁进盛家了,上面有婆婆压着,很多事情也不是小姐能说了算的。家里的这些佣人,陆陆续续也要辞退的。” “可是……”王嫂还想说什么,盛芸儿已经推搡着把人带走了。 应酬了大半天,秦妤对着梳妆镜卸妆,然后草草洗了一把脸,换上了舒服的衣裳。 她下楼的时候,却看见唐盼盼和陈约翰还没走。 陈约翰看了秦妤一眼,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在秦妤面前不好意思起来。 “秦小姐……是我错了……”陈约翰摸着后脑勺道。 秦妤温婉一笑,“你该道歉不是我。” 唐盼盼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反正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 “那不行,丁是丁卯是卯,你自己是个小迷糊,难道别人也是糊涂虫吗?”秦妤伸手戳唐盼盼的脑门,“心善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别把人想的那么好。” 第三百七十八章 嫁妆 唐盼盼和陈约翰都是聪明人,事后简答一想,就全部穿起来了。 周莹雪先买通王嫂到秦家偷东西,结果被秦妤抓了个正着。她隐忍不发,是一直没有机会。 可是谁也没想到,周莹雪这个幕后主使并不安分,竟然趁着秦妤结婚上门来威胁王嫂,还绑架了王嫂的女儿作为筹码。 要不是秦妤有防备,提前救下了王嫂的女儿,搞不好要被周莹雪反诬陷。有了王嫂的证词,到时候秦妤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王嫂的阴谋,秦妤很有胆识,能面面俱到谋划这些,同时又说明她心思缜密。 陈约翰和唐盼盼都对秦妤心生佩服,默默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唐盼盼把那串失而复得的珍珠项链交还给秦妤,“阿妤,你别嫌弃……” 听了周莹雪的话,唐盼盼心里还是挺介意的。她的这份礼物,的确有些拿不出手。 “怎么会呢?”秦妤爽朗一笑,“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用金钱衡量的,就像某些人,从小在金银窝里长大,却还是喜欢偷,喜欢抢。” 陈约翰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对唐盼盼道:“对不起唐小姐,之前我说那些话,实在是不应该。” “没事的,没事的。”唐盼盼连连摆手,明明是别人向她道歉,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离开的时候,秦妤要安排车送唐盼盼回去。 陈约翰径直把车开了过来,“走吧,唐小姐,我送你。” “这不好吧……太麻烦了……”唐盼盼有些犹豫。 “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不然我良心难安。”陈约翰俏皮地挤了下眼睛。 唐盼盼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暖暖的阳光落在唐盼盼身上,她的面容恬静而温婉。 她并没有周莹雪那样出众的样貌,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只是,她的眸子干净,不像周莹雪那样,一眼看不透。 陈约翰开口道:“唐小姐,之前听周莹雪说,你因为茶楼里发生的事向周家索要赔偿,所以我才……” “我没有!”唐盼盼满脸惊讶地辩驳,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周莹雪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见唐盼盼这幅神情,陈约翰心里就彻底明白了,这又是周莹雪撒的另外一个谎。 她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说这种谎话当然是信手拈来。 莫名其妙被扣上一顶帽子,唐盼盼气愤极了,她怒道:“我都当着警察的面说了不会追究,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再说了,周家大小姐,真的会害怕我的威胁吗?当初她想要的是我的命,真计较起来她赔的起吗?” 唐盼盼扭头去推车门,“放我下车,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唐小姐……我相信你。”陈约翰心里的愧疚感一下子占据了全部,他连忙道,“我也是今天才认清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我之前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陈约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唐盼盼面前,这会儿懊悔地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汽车已经行驶到唐盼盼家附近,她推开车门下了车,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本以为自己的宽容忍让会少惹麻烦,但现在看来,那些针对你的人只会变本加厉。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选择原谅呢? 桐城的习俗,新婚之前三天,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 不能亲自过来,盛延卿就打电话。 “新房都布置好了,就差几样家具,我让人给你送去了找片,你挑一挑。”他的声音富有磁性。 芙蓉在给秦妤捏肩膀,她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道:“你看着买吧,光是这些应酬就够累了,我现在是有心无力。” 盛延卿有些心疼,还是坚持道:“别的也就算了,床一定要你亲自挑,否则睡得不舒服……” 秦妤捂住了话筒,不好意思地看了芙蓉一眼。 家里这些佣人,都是还没出嫁的女孩子,说这么露骨的话,秦妤都觉得脸红。 “都由你吧。”她红着脸胡乱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盛家新买的宅子秦妤去看过一次,和秦家现在住的这处房子挨得很近。 秦竞轩还开玩笑说,以后来桐城养老,近了可以多串门。 秦家在桐城也有不少房产,但如今住的,还是盛延卿当初准备的那一套花园洋房。 周萍珍觉得在桐城住不久,不想折腾。秦竞轩则把未来女婿当成了自家人,没计较这么多。 秦家这边,也在商量几日后婚礼的事情。 周萍珍整日忙着应酬,好容易得了空,她试探着问:“老爷,阿妤出嫁,咱们准备些什么嫁妆?” 怕秦竞轩生疑,她摆出了一副娴熟慈爱的模样,道:“要准备的被褥、家具、还有摆件,首饰,我已经给阿妤备齐了,都是按桐城这边的习俗。亲家母那边,我也派人过去打过招呼了。” 秦家嫁女儿,肯定要隆重热闹,再名贵的首饰、摆件,都算不得什么。 “就先这样备着吧。”秦竞轩不动声色,“嫁妆我已经给她备好了,你不用操心。” “是……是……”周萍珍脸有些发僵。 回到房间,她关上门,对秦湘诉苦。 “什么叫我不用操心,要不是我忙里忙外应酬,准备宴席,婚礼能照常举行吗?我才是秦家的主母,她在外面呆了十几年,一回来家里连我们的位置都没了,凭什么?” 秦湘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道:“爹爹肯定给秦妤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比大姐和我的都要多。” 周萍珍更气,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湘湘,是娘没本事,那女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在这里膈应我们娘仨。” 秦湘垂下了眼眸,她心里也嫉妒地发疯。 自从婚礼的日子定了,她能清楚地看见,爹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她才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女儿,爹爹的小棉袄,但秦妤一来,一切都变了。 秦湘年纪不大,却打小聪明,秦家老太太都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将来一定能撑起秦家来。 秦绍襄心思不在生意上,老太太甚至想让秦湘过两年就开始学着管生意。 可有了秦妤,这些就都不可能了。 秦湘心里堵得慌,她咬了下嘴唇,道:“娘,你别担心,这婚礼能不能举办还要两说。”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周萍珍压低了声音道。 秦湘眸光微动,“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都说不好……” 周萍珍握住了秦湘的手,“湘湘,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但你记住一点,无论什么时候,你的手上都必须干干净净,见不得光的事,要让别人去做。” “我知道的。”秦湘用力地点头。 秦曼最喜欢凑热闹,女方这边的东西,很多都是她去置办的。 秦妤让厨房炖了玉米排骨汤,她对还在摆弄头纱的秦曼道:“大姐,先过来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好。”秦曼坐在沙发前吃饭,盯着碗里的排骨,她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阿妤,我问你一件事吧。”秦曼忽然严肃起来。 “你说……” “将来你和盛延卿结婚了,你会允许他娶姨太太吗?”秦曼问。 “不会。”秦妤一口否决了,“我就是这么霸道,眼里容不下别人。” 她和盛延卿是有约定在先的,一生一世只爱对方一个人。 因为时代的原因,秦曼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想法,所以秦妤不解释,她简单地承认自己霸道。 没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放在谁身上也一样。 秦曼笑起来,“我支持你,以后我要是结婚了,也不会喜欢我的丈夫娶姨太太。” 她低头扒了一块排骨,很用力地啃着。 第三百七十九章 红事白事 铁矿的事情,虽然还没落实,但隐隐有风声传了出去。 都说秦竞轩来桐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拍下铁矿山,得到铁矿的开采权。这个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这一次盛家和秦家联手,志在必得。 不用问也知道,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周莹雪吃了亏,被退婚,她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一时间,秦家和盛家又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婚礼这天也格外热闹。 秦妤的伴娘是唐盼盼,一大早,她就过来候着了。 现在流行西式的婚礼,但秦家和盛家都是老式做派,盛延卿和秦妤决定尊重长辈的意愿,婚礼的喜服选了正红色的长衫和裙子。后面小礼服,秦妤则准备了几套西式的。 周萍珍和秦竞轩也过来新宅,周萍珍里里外外张罗着,十足的当家主母的派头。 秦妤就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面化妆,不予理睬。 有人愿意管这些麻烦事,她也乐得清静。 桐城的习俗,新娘子成婚,在上花轿以前,要穿父亲的鞋子,等新郎过来结亲,才换上新鞋出门,取辞旧迎新之意。 秦竞轩弯腰拖鞋,秦妤看见他鬓角的白发,眼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秦竞轩笑着道:“哭什么,现在又不是从前,你要是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 “爹,她是怕将来咱们回北平了,没人给她撑腰,在婆家要受欺负!”秦绍襄在一边撇撇嘴道。 秦竞轩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女儿的发顶心,“不像话,我秦家的女儿,就是嫁王子,也没人敢看轻。” 秦绍襄很认真地道:“别哭了,你哭起来真丑!一会儿盛延卿看见了,搞不好要逃婚……” 秦妤瞪了哥哥一眼,总算明白为什么秦曼总想打人了。 秦绍襄的嘴,有时候是真的欠。 家里忙里忙外,盛芸儿和荷香一刻也不得闲,家里面两个小少爷也顾不上了。 盛晋煦和盛晋熹都穿着笔挺的小西装,两个孩子在客人之间来来回回走动,一会儿拿个点心,一会儿顺几颗糖果。 盛晋煦的腿已经可以慢慢走路了,看着家里张灯结彩的样子,他瞪着墨玉般的眼睛道:“荷香说娘要嫁给二叔了,那我是不是要喊二叔爹?” “那当然!”盛晋熹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不懂了吧,现在叫自由恋爱,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可以结婚!” 盛晋煦似懂非懂,盛晋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道:“这不是我们小孩子该操心的事,就是以后婶婶变成了二婶,你的二叔变成了你爹。” 两个小孩子抓了好多西饼和喜堂堆在房间里的床上,一脸的满足感。 来宝探头进来喊:“晋熹少爷,煦少爷,小姐说不让你们吃糖,一会儿去酒店的宴席上,什么好吃的没有?” 看着床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糖,盛晋煦有些心虚,盛晋熹则一脸淡定地扯过被子,把东西遮住了。 他鬼头鬼脑地道:“我们没吃糖,外面太吵了,我们就在房间玩。” 大喜的日子,赵姨娘也换了一张笑脸。 她本来很反感这桩婚事,尤其是之前秦妤给她的那个下马威,她觉得秦妤这个女人不好掌控,将来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不过,这段日子盛延卿对她不怎么理睬,她心里有些发慌,只能借着这次婚礼讨好一下,做长远打算。 盛家这边也来了不少人,清水镇盛家宗族的族亲们,看守老宅的陶妈妈都来了。这些人直接奔酒店去了,中午那会一起观礼。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盛家新宅出发,一眼望去都是炫目的红色。 盛延卿坐在高大的马背上,一身红色的喜服格外精神。 他身后是花轿和仪仗队,一路上吹吹打打,不时给周围看热闹的撒些红包。 秦家和盛家的这场婚礼,轰动热闹。 队伍走到惠丰路上,迎面却过来一队身穿白色的人,来人个个披麻戴孝,后面还抬着一具棺材。 两队人马,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遇了一个正着。 红事遇上白事,说不出的晦气,偏偏对方又不肯避让。 见对方都是生面孔,出殡的那家队伍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人,他对马背上的盛延卿拱了一下手,道:“死者为尊,麻烦兄弟给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过吧。” 盛延卿看了一眼出殡的队伍,一行二十几人,一个个都警惕地看着这边。 他没下马,“死者已逝,喜事才是为活人准备的,不如让我们先走。” “你这就蛮不讲理了吧?”穿麻衣的中年人大怒,他身后队伍里送殡的人也蠢蠢欲动。 有年轻气盛的甚至掏出了刀子,“大过年的,家里死了人已经足够晦气了,你们要是非不讲理,就等着喜事变丧事吧!” 杨慧荣是盛延卿的伴郎,他忙打圆场,“万事好商量!别动手!” “有什么好商量的,让我们先过!” 那人挥舞着手里的刀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盛延卿没说什么,他微微抬了下手。 下一刻,礼乐声瞬间停止了,结亲的队伍里,人人都掏出了枪,指着对面送殡的人。 朱进走过去,直接把枪对准了刚才那个中年人的脑门。 他道:“我只是盛家的一个下人,打死了你,大不了我去蹲监狱,我家少爷的婚礼照常举行。但是你们呢,今天准备的这一副棺材怕是不够用了。” 见到枪,中年人的膝盖有些软。 这年头,有枪的要么是军方的人,再要么就是家世殷实。一般人家,是不可能置办这么多枪的。 他心里权衡了一下,道:“罢了罢了,你们先过就先过,今天碰见这档子事,算我倒霉!” 出殡的队伍分散开靠边站,盛延卿挥了挥手,招呼大家往前走。 礼乐声再次响起来,大街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朱进用衣襟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他走在盛延卿身边,听见他很小声地道:“去查查那些人,刚才的棺材很轻,里面根本没东西。” 朱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用力地点了下头。 第三百八十章 婚礼 今天的婚礼喜庆热闹,接亲的队伍到了秦家门前,盖盖头的时候,秦曼姐妹便在一边起哄要红包。 秦绍襄道:“现在好了,这声哥哥你不叫也得叫了!” “哥。”盛延卿叫的一脸坦然,倒让秦绍襄蒙了好一会儿。 现在不同以往,女儿出嫁以后回家是常事,拜别父母只是个仪式。但秦妤跪下给秦竞轩磕头的一刹那,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两年,但唯有秦家这些人,让她感觉到了家的温暖。秦竞轩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秦绍襄和秦曼也处处为她着想。 认亲以后她才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秦竞轩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偏头看了眼天花板,而后转移了话题。 “婚礼仓促,没给你准备什么,把这个带上。”秦竞轩捧过来一个盒子。 檀木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秦竞轩嫁女儿,不送金银钱财,送的这东西,铁定比那些俗物更值钱。 观礼的宾客们议论纷纷,小声猜测着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周萍珍心里酸溜溜的,僵着脸道:“快起来吧,一会儿别耽误了吉时。” 盛延卿把秦妤扶起来,然后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中,打横将秦妤抱起,朝着花轿走过去。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硝烟的味道,两人衣袂翻飞,在寒冬腊月的冷风里像一团燃烧的火。 盛延卿脸上带着恣意的笑,他在秦妤耳边道:“阿妤,我终于娶到你了。” 隔着红色的盖头,秦妤看见了盛延卿的脸,今天的他,丰神俊朗,比平时更添几分帅气。 她抱进了盛延卿的脖子,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而后钻进了大红色的花轿。 两家的宾客太多,盛家的新宅并不能容纳这么多客人,盛延卿提前包下了桐城最豪华的隆成大酒店,今天的婚礼也在这里举行。 新郎新娘出发以后,秦家这边的人也动身去酒店。 秦妤在休息室里补妆,唐盼盼一边帮着她整理裙摆,一边道:“不知道湘湘去了哪里,我把提包交给她保管,怎么一扭头就不见了呢?” “湘湘不见了?”秦妤在镜子里看了唐盼盼一眼,“见到我大姐了吗?她或许知道。” 在这种公众场合,秦湘一直很喜欢粘人,跟在秦曼屁股后头很少走开。 “要不要去找一找,今天人太多,不会出什么事吧?”唐盼盼不放心道,在她眼里,秦湘也只是个小妹妹。 秦妤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鉴于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今天婚礼安排了不少人负责安保,宾客们必须凭借请柬入内,盛芸儿和谢长里亲自盯着,应该不会出差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秦湘就自己回来了。 秦妤目光一指桌上的点心,“早饭没怎么吃吧,先垫一垫,我和盼盼刚才偷偷吃过了。” 早上四点多起来化妆,一直到中午两点都不得闲,这会儿秦妤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秦曼姐妹两个,也一直跟着折腾。 秦湘没客套,坐在沙发上吃起点心来。 盛延卿得空便往休息室里溜,他打量着换好礼服的秦妤,道:“今天辛苦你了,晚上好好陪你休息。” “休息还用你陪?”秦妤瞥了她一眼。 盛延卿过来帮秦妤捏肩,顺手摸了下她头上的凤冠。 金玉打造的首饰,压得她头痛,挨着头皮那一圈,都有些红肿了。 盛延卿不悦地皱眉,“把这个拆了吧,不用将就这些繁文缛节。” 他说着就要动手,吓得芙蓉和荷香赶紧过来拦。 “二爷,这头发可是我们两个梳了大半个时辰的,你要是拆了,我们又要梳大半个时辰。” 盛延卿无奈收了手,他现在反倒盼着,婚礼能早点举行完。 唐盼盼道:“马上就要行礼了,等一会儿换了敬酒服,这些衣服就能换下来了。” 吉时是十一点二十八分,盛延卿正挽着秦妤的手出门,刚走到大堂里,人群中却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秦妤盖着盖头看不清,毫无防备地迎面撞见了。 “延卿,是我啊……我是小莲……”说话的是个女子。 隔着红色的盖头,秦妤约莫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夹棉的长衫,身形有些瘦削。 这女孩子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哭腔。 盛延卿蹙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朱小莲的眼泪刷刷地掉下来,“延卿,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以后要娶我吗?我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来,我只好来省城找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宾客们都聚在大堂里等着观礼,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姑娘,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盛家二爷背着未婚夫拈花惹草,招惹别的女人? “你是谁啊?没有请柬是怎么进来的?”秦曼怒道,“是不是别人买通了你,来破坏我妹妹的婚礼?” 她招呼佣人,“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女人轰出去!” 下人们要动手,情急之下,朱小莲拉住了盛延卿的袖子。 她大哭,“我一个人在省城无依无靠,你不管我,可让我怎么活?我的身子都给了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秦竞轩走了过来,他不悦地看了盛延卿一眼,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救过我,收留我在渔船上养过伤。”盛延卿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小莲,道,“别的再没有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朱小莲如遭雷击,“我们明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说过要娶我的。要不是你给我的这些许诺,我爹娘为什么要冒险救你?” “你要不要点脸?一个女孩子拿自己的清白胡说!”秦曼气呼呼道,“空口白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朱小莲擦了把眼泪,“我有信物的。”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手帕,一层一层揭开,里面是一个玉佩。 这玉佩是月牙形的,成色上等,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赵姨娘惊讶道:“还真是盛家的东西!” 秦家的人看了赵姨娘一眼,这是什么婆婆,脑子坏掉了吧,居然会帮一个外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误了吉时 赵姨娘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闭了嘴。 没办法,人的本能就是这样,她心里不喜欢秦妤,压根没把她当自家人,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赵姨娘话一出,秦竞轩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婚礼当日闹出来这种事,将来秦妤嫁过去,永远抬不起头来。 搞不好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要嫁进盛家继续当个搅屎棍。 秦曼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冷冷地瞪着朱小莲道:“我妹妹和妹夫情投意合,你以为你这样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你是在自寻死路……” “我哪有还有什么活路啊?我刚到桐城,不就被你们派人看管起来了吗?”朱小莲凄凄惨惨道,“事到如今,我忍着也是死,还不如说出来,图个痛快!” “你……”秦曼要冲过去抽死这个不要脸的,被秦绍襄拉住了。 对方是个弱女子,秦家要是再仗势欺人,就更说不过去了。 秦绍襄笑眯眯地看着朱小莲手里的玉佩,“小姑娘,你可能还没弄明白情况,一块玉佩并不能说明什么,你捡的,偷得,或者是别人送给你的,这谁说得准呢?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没必要这样闹!” 盛延卿脸色也不怎么好,他冷冰冰道:“不用谈,把她轰出去。你是救过我,但救命的恩情我早就还了,你还想干什么?”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理说不清。 他轻轻握了下秦妤的手,没解释太多。 被人围着看,又被秦家人质问,被盛延卿嫌弃,朱小莲本来就没经历过大场面,当即羞愤地满脸通红。 她抽抽搭搭地哭着道:“跟你们讲理也没用,我就是来为自己讨个公道的,既然没有公道,那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晦气一辈子。” 她说着,居然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往肚子上面捅。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宾客们一声惊呼,有胆小的甚至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秦绍襄就在跟前,眼疾手快夺下了匕首。他动作太快,没留神抓在了匕首的刃上,手掌上划出来好长一条口子。 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掉,秦曼忙扯了快手帕出来,替他包扎。 朱小莲还不死心,又站起来要去撞墙,被佣人拦住了。 秦竞轩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婚是没办法结了。 闹成这样,秦家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秦妤忽然掀开了盖头,道:“让她死!” 她今天画了浓妆,妖艳的红唇动了下,吐出来这么几个字。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新娘子说这种话,未免也太无情了吧,这可是她的婚礼。 秦妤捡起地上的匕首,扔在了朱小莲面前,“你不是想死吗,现在成全你!” 这是朱小莲第一次见到秦妤,她的气势顿时就软下来。 秦妤眉眼如画,长了一张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但她的眼神间颇具一些锋芒,压根看不出她的情绪。 朱小莲没接那匕首,她道:“我为什么听你的,我要是自杀,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倒是捡了个便宜!” “你不死,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秦妤冷冷地道。 朱小莲狞笑,“我跟你是没关系,但我和盛延卿有关系,我早就是她的人了,而你还不知道呢?” “胡说八道!”盛延卿的语气见尽是鄙夷。 看到这里,宾客们心里就懂了,在这样的场合,不管事情是真是假,这两人的打算都是先压下来。 夫妻两个倒是挺同心的,一致对外。只是怎么觉得这秦家小姐有些可怜呢?新婚当天就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盛家二爷只怕私底下是个风流的。 周萍珍和秦湘一直在旁边看热闹,这会儿小声提醒了一句,“吉时这就到了,再不拜堂的话,恐怕不吉利。” 秦竞轩看向了秦妤,只要他的女儿一句话,婚礼说取消就会取消,他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搭上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秦妤不慌不忙地看了眼手表,“原定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八分,十分钟,够了。” “不是二十八……”周萍珍道,话还没说完就咽了下去。 吉时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说法,这两个时间点没什么分别。 秦妤扭头看向盛延卿,“本来不想今天闹的,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也只能说个清楚了。” 盛延卿点点头,朱进很快带上来两个人。 见到来人,朱小莲的脸色大变。 她惊道:“你们做什么,把我爹娘带来干什么?你们休想威胁到我!” 秦妤淡淡道:“我不会威胁你,只是想让你爹娘看看,你在做什么好事。” 妇人过来拉朱小莲的手,“小莲,你快跟娘回家去,咱们不贪图这省城的富贵,你跟着我在江上打渔,一样吃得饱穿得暖,咱们不在这里丢人现眼!” “娘,你胡说什么!”朱小莲恨不得去捂妇人的嘴。 男人则一个劲地跟盛延卿道歉,“二爷,都是我管教女儿不力,当初你在家里养伤,这孩子就懂了歪心思,这次又一声不吭跑来省城,是我们没看住。” “爹!”朱小莲大囧。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真相大白了。朱小莲自己的父母,总不会向着外人说话。 宾客们全部调转了话锋,对着朱小莲指指点点。 盛延卿道:“来福,带他们去楼上喝茶吃点心吧,参加完婚礼再送他们回去。” 朱小莲被佣人带走了。 秦妤拉着盛延卿的手跟宾客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闹出来这种事情。” 音乐声再次响起,两人走到前面拜天地。 接下来的事情圆满顺利,客人们酒足饭饱以后,秦妤懒洋洋地坐在休息间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秦竞轩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微微有了些醉意。 见秦家人都在,秦妤道:“湘湘,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秦湘一脸天真烂漫,“什么事啊二姐?” 秦妤的脸色沉了下去,“湘湘,今天朱小莲的事,和你也有关系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巧舌如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醉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萍珍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些什么,湘湘怎么会认识朱小莲呢?要说这件事情的源头,那也是某些人在外面拈花惹草,还不处理干净。” 这是秦家的家务事,秦妤把盛延卿支开了。 “湘湘,到底怎么回事?”秦竞轩板起脸问。 “爹爹……”秦湘满脸无辜,“我怎么知道,这几天一直在忙婚礼的事,我根本没有离开过省城。” 秦曼瞥了秦湘一眼,“你不用离开省城,朱小莲一直就在。” 秦竞轩皱起眉头,怎么秦曼也知情? 秦曼继续道:“朱小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盛延卿结婚的消息,她来省城想闹事,被我撞见了,询问以后才知道事情的缘由。我本来是派人看着她的,但不知道她怎么逃走了,还莫名其妙出现在婚礼上。” 秦曼看秦湘的目光,带着些审视的味道。 最近几天秦湘一直粘着她,知道她行踪的也只有秦湘。 这些话秦曼没说,她是在给秦湘机会。 秦湘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大姐怎么突然调转了矛头。 周萍珍也瞪了秦曼一眼,“曼儿,你怎么也跟着胡说!湘湘可是你们的亲妹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要问问她了。”秦妤淡淡地道。 一屋子人都看着秦湘,秦湘揉搓着衣角,呜呜哭起来。 “是我泄露了朱小莲的行踪,那天在百货大楼买东西,我遇见了周莹雪,闲聊的时候我说我大姐最近不知道在偷偷做什么,经常去一个地方……” 秦绍襄在一边听得直打哈欠,这会儿忍不住道:“湘湘,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周莹雪和阿妤不和吗?” “二姐又没说过……”秦湘大哭。 她哭的委屈极了,周萍珍不忍心,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好啦好啦,湘湘不就是说漏了嘴吗?要是你们提前打个招呼,她还会这么说吗?”周萍珍道。 她扭头看了秦妤一眼,“阿妤,不是娘说你,你们既然能把朱小莲的父母接过来,说明早就有防备。什么事都瞒着家里人,我们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呀。湘湘和曼儿是你的姐妹,你最亲的人,你什么事也不说,真出了事,又是一通责怪……” 周萍珍一张巧嘴,硬是把黑的说成了白的。 秦绍襄早就见怪不怪了,秦妤依旧淡淡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家人之间,不要有误会才好。” “弄清楚,分明就是把人当犯人审……”周萍珍小声嘀咕。 这件事就这样压下来了,秦竞轩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秦妤要多家小心。 周萍珍还要喋喋不休,秦绍襄就道:“娘,你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把阿妤留在这里,赶紧让她回去吧。” 分开的时候,秦妤想起来秦绍襄手上的伤。 她道:“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天气冷,伤口好的慢。” 秦绍襄无所谓地笑笑,“蹭破了一点皮而已,没事的。” 秦妤的心里忽然酸酸的,每次家里出了什么事,秦绍襄都是首当其冲。他受伤最多,挨骂最多,遭受的白眼也最多,却还是换不来周萍珍母女的真心。 她知道自己说不听秦绍襄,正犯愁,就看见酒店外面不远处王世均的车还停在那里。 王世均多半也是惦记着秦绍襄手上的伤,刻意留下的。 秦妤上了车,她从后视镜里看见,秦绍襄也上了王世均的车。 盛延卿坐在后座上,他把秦妤搂进了怀里,“怎么还哭过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后千万不要让孩子有后妈……” “你这是什么傻话!”盛延卿敲了下秦妤的脑门,“煦儿和晋熹我会视如己出,他们两个永远是盛家的少爷。” 盛家的新宅就在秦家别馆的不远处,隔了两条街,步行的话,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古风古韵的一套宅子,建筑是西式的,但里面的装潢古香古色。 从前用着顺手的佣人一并带了过来,新婚之喜加上乔迁之喜,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这一天,每个人都得了不少的红包,唐盼盼和杨慧荣作为伴娘和伴郎,也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两人吃过饭已经回去了。 刚下车,盛延卿便打横将秦妤抱了起来。 “我抱你进去,这么高跟的鞋子穿了大半天,累了吧?” 秦妤推他,“天还没黑呢!别闹!” 盛延卿不理会,一路抱着他往前走。 进了门,却见赵姨娘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见两人这幅样子,赵姨娘的脸当即黑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盛延卿把秦妤放下,道:“娘。” 秦妤也跟着喊了一声,盛家有了宅子,赵姨娘理当是住在这里的。 赵姨娘瞥了秦妤一眼,“事儿还没完呢,就这么猴急做什么?盛家的列祖列宗,老夫人,都要一一拜祭。清水镇太远就不用去了,后院小祠堂里,总要进去上炷香吧?” “好,我陪阿妤一起去。”盛延卿道。 两人一道去了后院。 赵姨娘黑着脸,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口气,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他辛苦生下的儿子,好容易母子团聚,就这么平白无故被别的女人捡了便宜? 盛芸儿正招呼佣人们将秦妤的行礼往楼上搬,赵姨娘见了,气更不打一处来。 放眼望去都是秦妤的人,她以后在这个家里还怎么过? “你过来!”赵姨娘微微抬了下下巴,对盛芸儿颐指气使。 盛芸儿垂着手,“老太太有何吩咐?” “你叫我什么?”赵姨娘又惊又疑。 “老太太呀!”盛芸儿一脸坦然,“二爷成了家,就是老爷了,小姐就成了太太,您自然是老太太。” 赵姨娘保养的很好,她觉得老太太这几个字,就是把自己叫老了。 赵姨娘心里愤愤,却也无处发泄。 没过多久,盛晋熹和盛晋煦也送过来了,看见这两个孩子,赵姨娘的脸彻底黑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春宵一刻 盛晋煦和盛晋熹穿着笔挺的西装,小皮鞋,梳着分头,一个机灵活泼,一个乖巧懂事,在婚礼上也是人见人爱。 盛晋熹和盛晋煦给赵姨娘问好,“祖母。” “谁是你们祖母?没教养的野种!”赵姨娘暗暗啐了一口,她没这么高尚,凭什么替别人养孩子。 盛家早就没落了,只留下长房这一支,过继来的孩子就该送回去。 两个孩子都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心情不好,两人也没计较,跑去后院玩了。 赵姨娘气的晚饭都没吃,一个人回了小楼。 盛延卿带着秦妤去后院的小祠堂上香,一去就是快两个时辰。 盛家有很多藏书,盛延卿知道秦妤爱看,也在新宅里辟出来一处小楼作为藏书楼。 二楼是书房,一侧茶几书案,一侧是香床软榻。 秦妤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有些出神。 说好的共度春宵,天还没黑,盛延卿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枕着盛延卿的手臂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朱小莲的事?偷偷处理了不是更好。” “那怎么行?”盛延卿摸了下秦妤的头发,“我说过任何事情都不瞒你的。” “你倒是乖……”秦妤想去摸盛延卿的头,却再一次被他压在了身下。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两个人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啦。 穿好衣服去吃晚饭,盛晋煦问:“娘亲,你和爹爹去做什么了?怎么刚才吃饭的时候都不在。” 他这一声爹爹,叫的十分顺口。 秦妤咳嗽了一声,正不知该撒个怎样的谎,盛延卿却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在藏书楼看书,忘了时辰。” 他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盛晋煦信以为真,道:“等以后我腿好了,也要去藏书楼读书学习。” 盛晋熹野惯了,吃饭也没个正形,秦妤从前怕这孩子心生芥蒂没怎么管。 盛延卿见了,却板着脸道:“坐正了再吃饭!” 盛晋熹到底怕生,乖乖坐在了椅子上。 晚上回房间,秦妤坐在梳妆镜前面卸妆,笑着对盛延卿道:“以后家里就要有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恩威并施,煦儿和晋熹慢慢大了,不能总是惯着他们。” 盛延卿道,“那谁来唱这个白脸?” “你呀……你脸白……不然怎么招惹那么多桃花呢?还有人愿意为了你寻死觅活。” 盛延卿走过去捏秦妤的鼻子,“看来以后不能实话实说了。” 这一天,秦妤着实劳累,刚躺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在藏书楼那一通闹腾,她更是身心俱疲,要不是饿坏了,她晚饭都懒得吃。 所谓春宵,两人都是在熟睡当中度过的。 婚礼和新年是挨在一起的,佣人们乔迁新居,也开始置办年货。 盛芸儿问秦妤,“老太太那边,要不要去说一声?” “不用,她需要什么,会自己说的。”秦妤道,之前和赵姨娘过过招,有了前面那些铺垫,她很难心平气和地与赵姨娘相处。 盛延卿每天都要早上五点起床,在院子里练会拳,然后洗漱去茶坊。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到了时间就会自然醒。 秦妤醒来的时候,盛延卿已经出门去了。 “二爷没吃早饭吗?”秦妤问。 荷香道:“二爷说不让做饭,怕吵到你们。” 厨房就在一楼,秦妤在二楼休息,盛晋煦和盛晋熹的房间也在一楼。凌晨睡得轻,盛延卿是不忍心打扰。 秦妤心里一暖,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 昨天又忙又乱,很多事情秦妤还没来得及打理。 这会儿闲下来,她就坐在书房里,把收到的红包一个一个拆开,仔细清点。这都是人情,往后要还的。 到了秦家送的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 地契,房契,厚厚一沓,是江南这边的铺子。 秦家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江南这块,所占的分量并不轻。 秦妤微讶了下,自己老爹嫁女儿,这是拿出来半份家产啊! 但是秦家有四个孩子,这半份家产拿在手里,秦妤受之有愧。 她将这些东西仔仔细细地收好,并没有动。 这一次各家的礼金都不在少数,秦妤让盛芸儿一一登记,写在册子上,往后有类似的应酬,她会参照这个。 盛芸儿的字很清秀,写在纸上一板一眼。 荷香道:“谢长里不在,你就是这内宅的管家了!做事都有条理,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盛芸儿瞪了荷香一眼,搬来新宅,并不是秦妤一人做主,主子都没说话,下人们议论这些做什么。 荷香大大咧咧惯了,只当盛芸儿和她开玩笑,并不在意。 她又道:“你平时偷偷练字,看账本,我们都看见了,不就是为了将来管家吗?” “我没有……”盛芸儿羞的满脸通红,“管家是二爷和太太的事……” 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说话,秦妤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代并不是二十一世纪,女孩子正儿八经该走的路就是结婚生子,不需要太多本事。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盛家大夫人、二夫人她们斗的不可开交,她们的指望,全在丈夫和儿子身上了。 秦妤倒是很赞同盛芸儿的做法,夸赞道:“这事好事,不必藏着掖着。管家的位置本来就是能者居之,要会算账,会管人,会应酬。” “我可不会这些……”荷香连连摇头。 秦妤笑起来,家里这些佣人,不用她挑,盛芸儿俨然已经是管家了,她是大家的主心骨。 秦妤很喜欢这个女孩子,聪明又勤奋上进。 挂念着盛延卿在茶坊没吃早饭,秦妤让来福送了些点心过去。 她本想去后院小楼给赵姨娘请安的,但佣人却说,赵姨娘并没有起。 秦妤就回到客厅,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报纸是新送来的,折腾腾出炉的新闻。 很快,秦妤被一则标题吸引住了。 文字上方配了一张图片,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一个女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只露出来衣裳的一角。 秦妤觉得,这件衣服有些眼熟。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朱小莲死了 死者的这件衣服秦妤之前见过,浅蓝色的夹棉长衫,上面有白色的小花。虽然照片是黑白色的,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件衣服和当天婚礼上朱小莲穿的一模一样。 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不应该跟着他的爹娘回乡下老家了吗? 人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朱小莲只是钻了牛角尖,她那么年轻,秦妤心底里希望她能活着,将来嫁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她合上手中的报纸,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她有种预感,死的就是那个女孩子。 果不其然,中午还没到,警察局就派了人过来。 带队的是董建,见到秦妤,他勾了下唇角,“秦小姐,不对,该是盛太太,又见面了。实在不好意思,您昨天才结婚,今天我们就上门了。” “董探长别来无恙。”秦妤招呼董建坐下,“没什么好避讳的,盛家是做生意的,牵扯到利益,对家有很多。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建就把朱小莲的案子简单说了。 今天早上警察在街上巡逻,就有人报案,说是在一个胡同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警察立即封锁了现场,把尸体带回了警察局。 昨天在婚礼上那么一闹,朱小莲也算是桐城的红人,有人认出来,死者正是朱小莲。 “她是怎么死的?”秦妤抬眸问,她也很好奇,是谁害死了那个年轻的女孩子。 “是中了毒,嘴唇发紫,脸色发青,看得出来,死前受了不少苦。”董建道。 两人正说着话,盛延卿从外面走了进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朱小莲的父母。 见警察也在,朱小莲的爹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妇人哭着道:“求探长给我女儿做主!昨天晚上我和我女儿在酒店住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打过来一个电话,叫小莲出门,我在楼上看着她上了车,谁知道就……再也……再也没回来。” 妇人哭的泣不成声,她眼眶红彤彤的,显然已经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盛延卿给盛芸儿使眼色,“把他们扶起来,坐下慢慢说。” 妇人却哭着不肯起,她伸手一指秦妤,大声道:“就是她,我女儿就是上了她的车!”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昨晚是秦妤和盛延卿的新婚夜,秦妤难道会在那时候跑出去杀人呢? 盛延卿走过去搀扶妇人,“伯母,我昨晚和阿妤一直在一起,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朱小莲的父亲苦着一张脸道:“二爷,我们知道你的为人,你不会做这种事,难保别人不会背着你做这种事。” 男人的目光往秦妤身上瞥,凉飕飕的像是两把刀子。 朱小莲的父亲母亲都是在江上打渔的渔民,日日风吹日晒,皮肤粗糙,他们脸上的皱纹便似刀刻一般,格外深邃。 中年丧女,两个人老态尽显。 秦妤心里也泛起酸楚,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师父痴迷于茶艺,那双手又大又糙,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皱纹。 她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不知道时光隧道另一端的师父现在如何了。 盛延卿好容易安抚两人坐下,他道:“既然你们相信我,就应该相信我说的话,昨晚阿妤一直和我在一起,她从来没离开过。” 朱小莲的父母看向盛延卿的目光变了味道,显然,他们不相信这话。 “二爷,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人睡熟的时候,是什么也听不见的。”妇人恶狠狠地盯着秦妤,“这个女人在婚礼上就巴不得我女儿死,一定是她趁着你睡着了,偷偷溜出去毒死了我女儿。” 盛延卿不再解释什么,左右这件事是没有证据的。受害人家属的证词,带有很多主观想法,不能作为证据。 董建也觉得这桩案子有些难办,他让警员陪着朱小莲的父母去看现场,私下对秦妤和盛延卿道:“也许是有人故意要和你们过不去,但婚礼上的事很多人看到了,又要他们两个的证词,恐怕有些难办……” “婚礼上阿妤说的都是实话,至于证据,可以伪造。”盛延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董建轻轻咳嗽了一声,“盛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警察局自然会公事公办。” “不必了,你们现在上门,不就是把阿妤当嫌疑犯人吗?”盛延卿冷冷看了董建一眼。 “我只是例行公事……”董建道。 盛家的这些佣人,都跟主子一条心,对警察也没什么好感,连茶水都不倒。 董建不再自讨没趣,带人离开了盛家。 警察走后,盛延卿安慰秦妤,“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耐心等等。” 秦妤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我不怕,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害怕。” 秦家和盛家拿下了炙手可热的铁矿山,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有人眼红也在所难免。 商场就是这样,明枪暗箭,一个不防备,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妤吩咐盛芸儿,“你去一趟唐家,还有其他几家有名的报社,跟他们的主编打个招呼。” “奴婢明白。”盛芸儿应道。 这件事虽然没掀起什么大的波澜,但仍旧有一些传闻撒播开来。 秦妤在婚宴上并没给朱小莲什么好脸色,大家有目共睹,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和秦盛两家脱不了干系。 赵姨娘也听说了此事,吃饭的时候,她闲闲地问:“阿妤,此事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一家人,大可以说实话。你要是真的做了,我们也有办法压下来,总要跟我们通个气。” “我没有,新婚当晚,我是闲成什么样才会出去做这种事。”秦妤淡淡地道。 赵姨娘冷笑了几声,“就怕有人拿婚礼上的事大做文章,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在省城无依无靠,谁会想要害她?” 秦妤正要开口,盛延卿却接过话茬,道:“娘,想和盛家为敌的大有人在,我会查明真相,给她的父母一个交代的。” 赵姨娘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盛家最近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惹上一堆麻烦事,想想就晦气。” 第三百八十五章 娘家婆家 赵姨娘的目光从秦妤身上掠过,眼神带风,凉飕飕的。 赵姨娘在外面被关了十几年,她印象中的盛家,也算是一帆风顺,生意顺顺当当,没出过什么岔子。像今天这样,上报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还是头一回。 赵姨娘心里有气,借着这件事喋喋不休地道:“秦妤,不是我说你,秦家好歹是北平城里的名门望族,你有这样的出身,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那样的做派,说话做事要符合自己的身份。现在你代表的还是盛家的颜面,要为盛家考虑。” 芙蓉和荷香就站在一边伺候,这些话,她们也全部听见了。 两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从前的秦妤,在盛家可是半点亏都不肯吃。赵姨娘拐着弯地骂人,真要像以前那样,秦妤肯定会毫不留情地骂回去。 可是,秦妤不气不恼,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顿饭吃的没什么味道,听了一肚子的风凉话,秦妤气都气饱了。 秦妤手里拿着赵姨娘的把柄,私下她不敢叫嚣,但在盛延卿面前,她就觉得有人给自己撑腰,动辄便给秦妤添堵。 秦妤气呼呼地上了楼,脸也没洗,就穿着衣服躺在了床上。 盛延卿洗漱好上床,秦妤就闭上眼睛装睡。 “阿妤,把衣服脱了再睡。”盛延卿轻轻推她,见她怎么都不醒,他只好把她扶起来,想给她脱掉外套。 秦妤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冷冰冰推开了盛延卿。 盛延卿再往前凑,她再次推开了他。 “还在生气呢?”盛延卿单手撑着胳膊,柔声哄她,“这件事要说错也是在我,如果我能早点派人把小莲送回去,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最起码,她不会死。” 朱小莲救过盛延卿的命,当初他被沈家陷害,被黑帮的人围追堵截受了伤,是朱小莲照顾了他半个月。为了给他请大夫买药,朱家省吃俭用,不惜砸锅卖铁。 这样好心的一家人,盛延卿是真心希望他们好。朱小莲大闹婚礼,他心里有气,但也只当是小妹妹胡闹,并没有真的怨恨她。 如今她惨死街头,盛延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的眸光仍然炙热,只是其中夹杂了一丝苦涩。 秦妤平躺在床上看着盛延卿,心里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冲他发火。 她伸出手去,莹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眉心,“我们会查清楚真相,给朱家一个交代的。以后朱伯伯和伯母也有我们来养老。” “好,都听你的。”盛延卿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下她的指尖。 一夜安睡,第二天早上,盛延卿仍旧早早地起床,他命人准备好早饭,便又上楼来喊秦妤。 赵姨娘住在后院的小楼里面,平时只有晚饭聚在一起吃。盛延卿不在,她和秦妤都懒得应付彼此。 秦妤的起床气一向很重,半闭着眼睛埋怨道:“你不是要去茶坊吗?怎么还不走?” 盛延卿指了指床头的闹钟,“看看时间,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看……不知道……”秦妤伸手扯被子。 “娘亲,快出来看看,外面下雪了!”盛晋煦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秦妤眼睛睁开一条缝,见自己还躺在盛延卿怀里,立即坐了起来,小孩子不懂事,她可不能让盛晋煦见到两人这幅样子。 回头解释起来,又要编很多胡话。 穿好衣服下楼,看见一边准备的礼物,秦妤才记起来,今天是回门的日子。秦家和盛家都比较传统,今天这样的日子,秦竞轩肯定一早就在准备了。 吃过饭,秦妤和盛延卿去小楼给赵姨娘打招呼。 赵姨娘端坐在主座上,她穿着紧身的旗袍,烫着卷发,四十多岁的女人,仍旧精致漂亮。 即便和周萍珍这样的大户人家太太站在一处,赵姨娘也毫不逊色。 喝了一会茶,赵姨娘命人拿了些礼物上来,摆出一副热络的模样,道:“阿妤,这些东西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江南的特产,还有咱们自家产的茶叶,你给亲家公和亲家母带去,等他们回北平了,就买不到这些了。” 赵姨娘是巴不得秦家人赶紧回北平。 秦妤笑容温婉,“多谢娘。” 回到秦家,果然家里一大早就在准备了,凉菜已经开始往饭桌上面摆。 周萍珍十分热情,“来就来吧,以后这事自己家,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一点心意。”盛延卿牵着秦妤的手进门。 见两人感情这么好,秦竞轩也放下心来,因为朱小莲产生的那点芥蒂就彻底消散了。 秦家张罗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秦妤爱吃的。 饭桌上提到了嫁妆的事,秦竞轩道:“延卿,阿妤,过了年你们也要尽快准备,江南这边的生意,以后就交给你们两个来打理了。” 秦竞轩说的理所当然,周萍珍母女几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江南的生意,几乎占秦家生意的一半,哪有人嫁女儿,陪嫁这么多东西的? 秦妤连忙推辞,“爹,我们可不敢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茶坊这边的事都忙不过来,江南的生意,恐怕是有心无力了。” “这是什么话?”秦竞轩满脸不高兴,“我秦家的女儿女婿,可不是做点小生意过过清闲日子的。生意场上也是这样,不进则退,这么点志气都没有!” 这个道理秦妤当然懂,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有规划。但平白无故得来这半份家产,秦妤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还有哥哥,姐姐妹妹,怎么能拿家里这么多东西? 秦绍襄举起了裹着纱布的手,笑呵呵道:“我没意见,我对家产根本不敢兴趣,更不会做生意。” 周萍珍斜了秦绍襄一眼道:“那你也是秦家唯一的男丁!” “男丁怎么了?”秦绍襄道,“反正我这辈子吃穿不愁,阿妤做生意赚了钱,还能不给我这个亲哥哥花?” 秦竞轩瞥了秦绍襄一眼,“烂泥扶不上墙。” 秦绍襄作为秦家的继承人都不说什么,秦曼和秦湘姐妹就更没有说话的权利。 秦曼还好,秦湘的脸色却格外难看。 第三百八十六章 对峙 周萍珍动了动嘴,没敢再说什么。 盛延卿知道秦妤的心思,端起酒壶给秦竞轩添酒,“岳父,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我先敬您一杯。” “别给我打马虎眼!”秦竞轩瞪了秦妤一眼,“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从明年开始,秦家江南的生意全部交给阿妤打理。” 秦妤暗暗吐了下舌头,看来这块烫手的山芋,是不得不接下了。 吃过饭,周萍珍便和秦湘上了楼,母女两个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秦竞轩兴致却很好,招呼大家打麻将。 秦绍襄手上的伤还没好,摸不了牌,就指挥秦曼打。 正玩到兴头上,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佣人过来道:“秦先生,有人找你,说是矿山那边有事。” “不许看我的牌。”秦竞轩恋恋不舍地起身。 接完电话,他的神色却微微变了下。 他拿起外套便要走,“我定的机器出了点问题,被海关扣下了,我要去一趟上海。” “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今天可是阿妤回门的日子。”秦曼惊讶道。 秦竞轩掐灭了手里的雪茄,“你们好好招待吧,改天再聚。” “放心吧,爹。”秦绍襄的语气有些兴奋,有爹在,大家都玩不开,走了更好。 他正暗自得意,秦竞轩却指着他道:“你也一起来。” “啊?为什么?”秦绍襄一脸地苦大仇深,“我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要不还是让我在家吧。” 往后几天便是新年,秦绍襄还有不少应酬,都是说好了的,他不想爽约。 秦竞轩没答应,秦绍襄举了举自己缠着纱布的手,“爹,医生都说了,让我好好休息,去上海还要坐船……” 秦竞轩长叹了一口气,面露不满之色。 父子两个一个说一不二,一个纨绔任性,眼看就要怼起来。 盛延卿上前道:“这样吧,年前我也没多少事,我陪岳父去一趟吧,大哥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秦绍襄感激地握盛延卿的手,“多谢妹夫。” 秦竞轩雷厉风行,当即让人定了船票,约定半个小时以后码头见。 秦妤立马让人收拾了几件衣服,送盛延卿去码头。 看见佣人提着行李箱,赵姨娘嚷道:“这是要去哪里?大过年的,怎么说走就走。” 她追到门外,却看见秦妤和盛延卿已经上了车。 路上,盛延卿有些不放心。 他柔声叮嘱:“小莲的事还没查清楚,我担心是冲着你来的。我不在的这几天,遇到什么事都别逞强,等我回来。” 秦妤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辛苦你了,让你替我哥哥跑一趟。这其实是我们秦家的事,还要劳累你。” “小傻瓜,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盛延卿捏了下秦妤的鼻子,“等我回来陪你一起过年。” “好,我们一起守岁。”秦妤甜甜地答应。 码头上一片忙碌,邮轮的汽笛声响起来,在催促着远行的旅客。 冬日的阳光洒在江面的,金色的波光跳跃,水光潋滟。 秦妤目送邮轮远去,准备回去。 她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人穿着一件红棕色的风氅,黑色的头发又长又直,戴着一顶英伦风的淑女帽。 远远地看过去,秦妤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己一样。 她微微吃了一惊,心中有些好奇,背影这么像的人,不知道正面看会如何。 秦妤紧跟着那个女人,在人群中穿行一阵,那人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四下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走到了一个仓库里,四周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货物,上面盖着防雨布。 “阿妤……”有人喊她的名字。 秦妤转过身去,沈淮安正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从头到脚一身黑,偏偏他的肤色又很白,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病态。 秦妤一下子握紧了提包,里面装着一把手枪。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沈淮安道,“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几句话。” 秦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说朱小莲的事吗?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秦妤本来是试探,不料沈淮安淡淡地说道:“她破坏了你的婚礼,难道不该死吗?她不该来省城。” 沈淮安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他冷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秦妤。 “你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秦妤怒吼出声。 沈淮安却笑了,“是,我是不能。就像现在,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秦妤的手伸进了提包里,她紧紧握住了手枪,金属的凉意通过她的手掌传递过来,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和沈淮安这种疯子生气,只会把自己也绕进去。 她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沈淮安,道:“沈辛婷活着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爹的死和我,和盛家无关,可她非要自寻死路。现在,我也再跟你说最后一次。” 提到沈辛婷,沈淮安的神色变了变,眉宇间带着几分痛苦的神色。 他抬手捏了下额角,语气依旧温柔无比,“阿妤,你别和我玩狠,你玩不过。” 他突然凑上前一步,秦妤下意识地拔出了枪。 冰冷的枪管抵在沈淮安的胸口,他冷笑着道:“你是想为朱小莲报仇吗,那就开枪啊,我给你这个机会。” 秦妤毫不犹豫地关上了保险。 她不是没杀过人,二老太太就是死在她的枪下。 可是,枪口对着沈淮安,她突然狠不下心来了。 沈淮安轻笑出声,“阿妤,你看,你心里是有我的。” “疯子!”秦妤落荒而逃。 回到家,秦妤还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明明真正的凶手就在眼前,她为什么就下不去手呢? 或许,她对朱小莲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吧,为了一个陌生人,她会觉得不公正,但不会逾越自己的底线。 而沈淮安不同,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这一点上,秦妤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不如沈淮安狠。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模棱两可的证词 在码头和沈淮安匆匆见了一面,秦妤的心情有些低落,晚饭也没什么胃口。 盛晋煦和盛晋熹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前,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二婶,过了年我可以和弟弟一起去上学吗?”盛晋熹问,一声二婶喊得又亲切又热烈。 这孩子顽皮,但很擅长察言观色。 秦妤轻轻点头,“我已经给你们申请了省城的学校,不过能不能通过入学考试,要看你自己。” “还要考试?”盛晋熹像霜打的茄子,“我书念的那么差,这回肯定去不了了。” 盛晋煦道:“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我看过入学考试的题,都是书塾里先生交过的,就是算数要好好学一下。” 秦妤失笑,盛晋煦小小年纪,已经有当学霸的潜质了,总结得头头是道。 她给两个孩子加油鼓劲,“你们要去的这所学校是双语,要是念的好,将来还能直接保送去国外读书,可要珍惜这个机会。” 盛晋煦乖巧地点点头,盛晋熹则抓耳挠腮。 入学考试就在年后,两人都一刻也不敢放松,吃过饭就去温习功课了。 秦妤就坐在客厅里看书,婚礼结束以后,她也要让茶楼的生意尽快进入正轨,争取明年赚的盆满钵满。 正看得入迷,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传过来,赵姨娘扭着水蛇般的细腰走了过来。 “老太太……”秦妤语气亲切,却并不起身。 赵明玉也没想坐,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妤,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茶坊里都要算总账,你这个时候让延卿去上海给秦家帮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妤抬起头,注视着赵明玉。 她的目光带着些审视的味道,让赵明玉浑身难受。 赵明玉变了脸色,“秦妤,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盛家的媳妇,该为盛家着想。” “矿山开采是两家的事,少了谁都不行。”秦妤用眼尾淡淡地一扫,目光不屑。 赵明玉气的咬牙切齿,但目前的盛家的确远不如秦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盛晋煦和盛晋熹伸出脑袋来看,赵明玉看见了,话锋一转,冷笑着道:“我听说你要把两个孩子送去学堂?咱们盛家还请不起一个教书先生吗?” 六七岁的孩子,现在上学也只是启蒙。 秦妤心里对他们早就有规划,她懒得痛赵姨娘解释,语气依旧淡淡地说道:“你不是不认这两个孩子吗?你不稀罕他们喊你祖母,我也不稀罕你的关心。” “你……”赵明玉语结,她没料到秦妤会这么嚣张。 秦妤淡淡瞥了一眼在一旁洒扫的佣人,换了一副笑脸,“娘,有句话说母慈子孝,要是你这个当母亲的不慈爱,背着儿女做出来一些别的事,不知道我们这当儿女的该怎么想?” 赵姨娘离开盛家以后,嫁过几个人,跟过不同的男人,还当过别人的外人,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秦妤再次提起来,赵姨娘瞬间没了底气,恹恹地回了后院小楼。 这件事秦妤一直瞒的很好,甚至是盛延卿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一无所获。但赵姨娘心里清楚,如果此事传开了,她就会名声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 盛家宗族的那些人,甚至会要了她的命。 赵明玉面上忍着,心里却狠狠记了秦妤一笔。 盛晋煦和盛晋熹还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他们两个当然听不懂秦妤和赵明玉打的哑谜,但看见一向鼻孔朝天的祖母落荒而逃,都十分好奇。 秦妤轻轻咳嗽了一声,俩孩子赶紧回去复习功课了。 盛延卿不在,整张床都是秦妤一个人的。 想着白天在码头上的事,她拿起电话筒,给唐盼盼打了个电话。 唐盼盼家是开报社的,有些事需要她的帮忙。 聊完了正事,唐盼盼道:“阿妤,听说霜华从明天开始要在茶楼唱戏,给我留一张门票呗。” 临近年关,霜华会连续登台三天。 三天以后,也就是新年了。 秦妤笑着道:“知道啦,包间早就给你留好啦。” “就知道你最好啦!”唐盼盼高兴地道。 茶楼这边有事,秦妤不得不也起了一个大早。屋子里壁炉烧的很暖,愈发显得外面天寒地冻。 秦妤裹着外套站在窗户旁边,畏畏缩缩不想出门。 盛芸儿拿了今天的报纸过来,秦妤就赖在沙发上,捧着茶杯看报纸。一切就像她预料得那样,她眼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报纸上,登了一封致歉信,上书因报刊主笔被人买通,导致报纸上出现不实的新闻。信中,隐约提到了先前因朱小莲的死而引起的那场舆论,更是隐晦地提到了沈家。 到了茶坊,有人也在议论今天的新闻。 “沈家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沈老爷死了,沈家小姐也死了,现在又出这种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听说沈家和盛家是同乡,两家都是做的茶叶生意,又都想和外国人做生意,这件事,还真的说不好。” “看戏看戏……” 霜华只有在每个月逢十的日子才会登台,年底连唱几天,吸引了很多的客人。 秦妤正一边听谢长里说事一边往里走,迎面就遇见一个人。 陈约翰摘下了帽子,道:“秦小姐,好久不见呀!” “约翰先生好巧,来包厢里坐吧。”秦妤领着陈约翰上楼,唐盼盼早就在包厢里等候了。 这是二楼视角最好的位置,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舞台上的情形。 唐盼盼是个戏迷,一门心思全在霜华身上,陈约翰看了她一眼,随即扭头和秦妤说话。 “报纸上的新闻我看了,真是一场好戏。要我说,这件事我确实很蹊跷,沈淮安花大价钱买通报社的主笔制造舆论,只怕先前死的那个女人还真的跟他脱不了干系。现在他做的事情曝光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跟那女人的死撇清关系。” 陈约翰好整以暇地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秦妤。今日的偶遇,可不是那么单纯。秦家,或者说秦妤,让他真的很好奇。 秦妤淡淡微笑,“说再多也要真凭实据,没有依据的事情,谁敢乱说。” “秦小姐说的是。”陈约翰勾唇一笑,他现在也对这件事越来越感兴趣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总是能给他很多惊喜。 朱小莲的案子本来告一段落了,有新的证人出现,警察局不得不重审。 朱小莲的母亲对董建哭诉,“董探长,我现在细想了一下,当时我在楼上看见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秦小姐,我没看见脸。” “对,我们是相信二爷的。”朱小莲的父亲也附和。 董建轻轻咳嗽了一声,他都因为这两人的证词上门询问了,现在这两人又说不是?那他不是白得罪了人? 清了清嗓子,董建道:“你们再好好想想,当天晚上朱小莲到底跟谁走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第一次过招 朱小莲的父母低着头仔细想了好久,又都齐齐摇头,“好像不是秦小姐……” 受害人家属的证词,是记录在案的,这将会是破案的关键线索。如今朱小莲的父母忽然改证词,这件事情就更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难道真的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沈家背后操控这一切,诬陷盛家? 董建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了。 他安排警员送朱小莲的父母出门。 刚下过雪,桐城的夜便格外冷。冷风裹挟着江面上的潮气,让街上的行人都瑟缩成了一团,裹着外套和围巾,头都不想抬。 朱小莲的父母在桐城已经停留了好些天,虽然盛家安排了住处,但他们身上钱不多,没钱坐黄包车,只能步行回酒店。 街上行人寥寥,妇人躲在男人身后,走的很慢很慢。 忽然间,她一声惊呼,紧接着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男人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正收起手里的枪。 城里流行烫头发,黑色直发的女人并不多,男人立即认出来,这是盛家二爷的新婚妻子--秦妤。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当街杀人,这个女人也太大胆了吧? 妇人腹部中了一枪,这会儿鲜血直流,男人也顾不上追,紧紧地抱起了妻子,就往附近的医院跑。 “秦妤”已收起了枪,戴上帽子,弯腰钻进了一辆黄包车。 她红唇秾艳,像殷红的血。 黄包车飞快地消失在了巷子尽头,女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冷漠的笑。 她刚刚送了一口气,忽然间道路中央多出来一个人。 车夫来不及刹车,只好转了个弯,想从那个人身旁饶过。 但就是在那个时候,道路中央的男人突然出手,将面包车上的“秦妤”拽了下来。 “朱进?”女人大惊,但她已经逃脱不掉了。 朱进把这个女人带回去盛家,路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女人,不管从身形还是长相上,都和秦妤很像。只是她眼角有皱纹,一双眸子浑浊黯淡,形似神采却并不相似。 秦妤也端详了好会儿,一度怀疑自己和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亲缘关系。 女人的手被捆住了,她被朱进压着跪在地上,眼神却像是毒蛇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秦妤道:“就算你把我交给警察也没用,我不会供出任何人的。” “没关系,我能猜到你要对朱小莲的父母动手,当然也知道你会守口如瓶。”秦妤淡淡地道。 女人很快就明白了什么,朱小莲的父母突然翻供,恐怕也是秦妤计划中的一部分。 只可惜,她那一枪故意没打在要害上,还白白钻进了圈套。 女人训练有素,她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但在秦妤面前,还是很难掩盖自己情绪的低落。 她居然败给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真是奇耻大辱! 在执行这项任务之前,女人已经大致了解过盛家的情况,也留意过盛延卿身边这个很厉害的朱进。但在她眼里,秦妤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翻不起来什么浪花。 “你抓住我又能怎么样?就凭这能指认沈家吗?”女人冷笑着道。 秦妤仍旧在打量这张脸,“不管是你还是朱小莲的死,都扳不倒沈家,但会增加我的筹码。” 她和沈家还没有正面过过招,要出手就要一招制敌。 秦妤吩咐盛芸儿:“在送去警察局之前,先把消息散播出去,大过年的,大家一定很想多一个消遣。” 朱小莲的案子**迭起,又有前面的造势,现在真正的犯人落网,好多报刊都报道了此事。 报纸上刊登着女杀手的照片,她的容貌和秦妤酷似。 秦绍襄对此啧啧称奇,“阿妤长得像我娘,难道我还有其他的姐妹?” 王世均也在看报纸上的照片,他没说什么,却亲自去了一趟警察局,他要求证一件事。 监狱里阴冷潮湿,女杀手一下子像是老了很多岁,脸上浮起了明显的皱纹。现在看来,她和秦妤并不怎么像了。 她不认识王世均,低低地笑着道:“你是沈淮安派来杀我的?” “我不是,但我知道你是谁。”王世均说道。 当天下午,女杀手便在监狱里暴毙。 朱小莲的父母亲眼确认了尸体,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当害死他们女儿的人已经遭了报应。 “秦小姐……不对,盛太太,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妇人跪在了秦妤脚下,“当初要不是你让我多长了个心眼儿,拿了铁片在胸口挡着,我肯定早就被那个女人打死了。我之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难为你还肯帮我们。” “应该的,这也是二爷的意思。”秦妤扶着妇人起身。 朱小莲的父母都是本分的渔民,秦妤原本想留这对夫妻在桐城过年的,他们两个却想带女儿回去下葬,急匆匆告辞了。 秦妤安排了车,将朱小莲的棺材运了回去。 这件事情仍旧在发酵,虽然没有证据,但陆陆续续有报道发出来,暗指沈家买通杀手杀死了朱小莲,然后嫁祸给了秦妤。 沈淮安坐在茶馆里喝茶,水汽氤氲,他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我就知道她不会轻易认输,她也很聪明。” 明明是敌对面,沈淮安的语气却满是赞赏。 康劲年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改变沈家在外国人眼里的印象,我都给你铺好路了,你要是再拿不下明年的生意,我们就不用合作了!” “别啊……”沈淮安拦住拂袖要走的康劲年,“康叔叔,你是我爹的朋友。咱们这半年来合作地也一直很顺利,和外国人做生意,赚的不也很多吗?我还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呢!朱小莲的案子,都是那帮记者捕风捉影,他们又没有证据。” 康劲年看了沈淮安一眼,“我不知道你是真有底气还是无所谓,人家都把脏水泼到你头上了。大家都长着眼睛耳朵,你不在乎声名,可有人在乎啊!你不想做这些生意,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康叔叔,别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沈淮安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戏子 桐城到上海要坐小半天的船,秦竞轩和盛延卿在那边一切顺利,两人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腊月二十九晚上到家。 听说是凌晨的船,周萍珍懒洋洋地吩咐佣人,“派一辆车过去就行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秦妤道,“我想早点见到爹和延卿。” 周萍珍心里冷哼了一声,真是会演戏,又开始演这种父女情深的戏码了,也难怪秦竞轩会把一半的家产给她。 秦湘道:“娘,我也想去,要不我也去码头接爹爹吧。” “你去做什么?”周萍珍横了秦湘一眼,“你要是去,车里坐不下,还得派两辆车。是司机接人,又不是你接人,别跟着添乱拉!” 秦湘讷讷地点了下头,她也想早点见到盛延卿呢? 这天晚上,秦妤就一直等着没睡。 这两天一直在和沈家周旋,秦妤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怕家里出什么乱子。现在爹和盛延卿就要回来了,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她心里微微有些放松,竟然坐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等她从睡梦中惊醒,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坏了,他们的船已经到码头拉。”秦妤拍了下脑门,她睡得太沉,连佣人进进出出的声音都没出现。 胡乱拿了件外套,秦妤急匆匆地出门。 临近新年,很多人都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桐城的夜生活更添几分味道。 路灯旖旎,伴着远处歌舞厅的音乐声,新年的气息,像薄雾一般在桐城的大街小巷飘散。 汽车走的很慢,秦妤等的心中着急。 等她赶到码头,邮轮已经靠岸,客人们都已经走了。 秦妤四下找了一圈,没见到盛延卿的身影,她只好让来福开车去秦家。 还好,秦家主楼的灯都亮着,说明家里人都没有睡。 开门的时候,佣人的神情有些古怪,“二小姐,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姑爷已经回去了。” “这样,那我去看看爹。”秦妤说道,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深夜拜访,不太礼貌。 只是,她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了秦竞轩的怒骂声。 “我打死你这个逆子!”秦竞轩几乎是在咆哮,“我们秦家是书香门第,到了你这里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还包养戏子,成天不学些好的!” “包养戏子?”秦妤心中疑惑,她推门进去,秦绍襄正跪在地上,由着秦竞轩打。 周萍珍母女三人站在一旁,一个个都不吭声。 秦曼是一脸焦急,周萍珍和秦湘则闲闲的,有些幸灾乐祸。 秦竞轩手里鸡毛掸子倒拿,一下一下往秦绍襄身上打。 “爹,哥他怎么了?”秦妤上前问,走得进来她才看清楚,秦绍襄脸颊肿起,额头上,脖子上都有不少红色的鞭痕。 秦竞轩打儿子,是真下得去狠手。 秦竞轩看了秦绍襄一眼,“你自己说!” “我怎么拉?我就是觉得他孤身一人挺可怜的,帮帮他而已。”秦绍襄声音沙哑,满脸的不甘心。 “一个戏子你也敢帮?”秦竞轩火冒三丈,“你好心帮他,他却在利用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我也愿意被利用!”秦绍襄梗着脖子顶嘴。 秦竞轩又要打,因用力过猛,鸡毛掸子上面的鸡毛乱飞,另一端的木棍也折了。 见状,周萍珍赶紧过来劝,“老爷,你先别生气。阿妤这不是来了吗,霜华是在她的茶楼唱戏,她总知道霜华的为人,或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呢?子虚乌有的事,传着传着就变了样。” “这老太太也真是的,人在北平,隔着这么远的路,她也能听到消息。” 秦妤这才听明白,原来秦竞轩口里说的戏子,是霜华。也难怪佣人看她的时候神色古怪,霜华是她请到茶楼的,真说起来,这件事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周萍珍又对秦绍襄道:“你这孩子,没看见你爹在气头上吗?你就服个软,跟他认个错,和霜华断了联系就好了。一个戏子,也值得你们父子俩闹?” 秦湘也被吓坏了,道:“爹,你别打哥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都不许插手!”秦竞轩怒不可遏,“你敢败坏秦家的家风,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秦家家教一向很严,秦妤也知道,秦竞轩是要来真的。 秦曼也过来阻拦,秦妤便拉着秦绍襄走,“先去我那里呆两天,等爹气消了再回去。” 秦竞轩以为两人会走,怒气冲冲地抬腿就踢。 不料秦绍襄平时油嘴滑舌,这一次却跪着没动。那一脚,正中心口。 秦绍襄一张脸,瞬间惨白无色,他眉头一皱,居然吐出来一口血。 “哥!” “绍襄!”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神色大变,父亲教训儿子,这手下的也很忒狠了吧。 “不用管他!我就当没生过这样的儿子!”秦竞轩道。 秦绍襄还跪在地上,他低着头,神色痛苦。 秦妤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件事,似乎触到了秦竞轩的逆鳞。 秦绍襄的身子摇摇欲坠,他跪在地上,仍旧道:“我没做错。” “你……”秦竞轩抬手就要打,这一次,秦妤和秦曼拼命把人拦下了。 刚把秦竞轩劝上楼,秦绍襄便身子一斜,晕倒了过去。 “不好了,快来人,把少爷送去医院!”周萍珍在楼下喊,秦家一片兵荒马乱。 秦竞轩那一脚,踢断了秦绍襄两根肋骨,肋骨骨折,伤到了内脏。 秦妤听秦曼说起,秦家之所以对戏子很避讳,其实是有一段故事的。 秦家人丁单薄,是从秦竞轩的父亲,也就是秦妤的爷爷开始的。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迷上了一个戏子,对家里的妻妾不闻不问,和老太太结婚好几年,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那个戏子得了不治之症死了,老太爷郁郁而终,老太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母子两人过得很艰难。 到了这一辈,秦家又只有秦绍襄一个男丁,就怕他重蹈覆辙,秦家自此断后。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秦妤也不明白,秦绍襄到底和霜华有没有事。 第三百九十章 挨打的经验论 秦曼也纳闷,小声对秦妤道:“绍襄该不会真的喜欢霜华吧?我之前见他总往茶楼跑,还以为是去找你,是我大意了。” 想起霜华,秦曼就想起那张精妙绝伦的脸,他皮肤细腻,眉目含情,比很多女人都要漂亮。 秦曼也觉得,人要是漂亮到那种程度,是无所谓男女的,谁都喜欢美好的事物。 秦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眼下秦绍襄还没醒,她便是想问也无处问。只是不论这是不是真的,在她眼里,爱情都是宝贵的。但很显然,秦家人并不这么想。 敢和戏子扯上关系,就是枉顾纲常伦理,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周萍珍和秦湘装模作样地在医院待了一会儿,然后道:“阿妤,我和湘湘先回去了,你放心,你爹就交给我,我回去好好劝劝她。” 她又招呼秦曼,“曼儿,跟娘回家吧,夜里冷的很,小心着凉了。” 秦曼不肯,“娘,我要在这里陪绍襄。”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周萍珍给秦曼使眼色,“听我的话,跟我回去。” “娘……”秦曼神色纠结。 秦妤过来打圆场,“我自己在这里就行了,陪床本来就不需要这么多人。” “还是阿妤通情达理,等绍襄醒了,我们明天再来。”周萍珍云淡风轻地道。 母女三人仍旧坐秦家的车回去,路上,周萍珍教育女儿,“曼儿,你现在是怎么了?你还没看出来吗,秦绍襄和秦妤才是一个娘生的,她们一条心,你跟着去搀和什么?” 秦曼皱了下眉头,“娘,你别这么说,我和绍襄是一块长大的,我们两个也很亲。” “只可惜别人不这么想呀。”秦湘说道,“爹已经把江南的生意交给了秦妤,等我们回北平,祖母一定会做主,让哥哥接受北平的生意,家里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 女孩子出嫁,家世重要,陪嫁也很重要。如果将来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傍身,在婆家是要被排挤的。 “爹会替我们想的。”秦曼语气笃定。 秦湘就觉得秦曼很傻,真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周萍珍也在担心两个女儿的前途,如果秦家的家产真的被那兄妹两人分走了,她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凌晨的医院走廊静悄悄的,秦妤就站在床前,看着外面的路灯忽明忽暗,心思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盛延卿拿了件外套,披在了秦妤肩上。 他搂住了秦妤的肩膀,“窗户边风大,我看那边有空的病房,我们去那里等。” 秦妤看了一眼熟睡当中的秦绍襄,才跟着盛延卿去了隔壁。 看见白色的被单,秦妤幽幽叹了一口气。 盛延卿捏了下她的鼻子,“小狐狸,你发什么愁?不是你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万一我哥真的喜欢霜华呢?”秦妤试探着道,她不知道盛延卿对此事的看法,语气小心翼翼。 盛延卿却笑起来,“不会的,他那不是喜欢。” 盛延卿语气笃定,秦妤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知道?” “反正不是喜欢。”盛延卿道,秦妤再问,他却不解释。 秦家的生意现在还是秦竞轩负责,秦绍襄整日吃喝玩乐,没别的本事,却有一个好身体。 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清醒过来。 睁开眼瞄了瞄四处,没看见秦竞轩的影子,他才开始哼哼。 “疼……好疼……医生呢,有没有止痛药?” “犟嘴的时候你怎么不怕疼呢?”秦妤白了他一眼。 秦绍襄作势捂住胸口,“连你也跟爹站在一边,太伤心了……” 盛延卿买了小米粥过来,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绍襄摇头,“晚上吃的还没消化呢!”他说着打了一个嗝,还带着一股子的酒气。 他是被人从宴会上叫回来的,瞧见自己爹那锅底一样黑的脸,一声没敢坑,乖乖就跟着回去了。 盛延卿不在的时候,秦妤坐在病床边的小板凳上和秦绍襄谈心。 “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 “因为大姐嫁不出去!”秦绍襄恶毒地道,“祖母说大姑子拦门,不吉利。” “咳咳……这么说你不反对成家?”秦妤又问。 问到这里,秦绍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笑着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喜欢男人?” 秦妤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秦绍襄就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 霜华是戏子,在戏台上高高在上,万人追捧,但下了台,他也需要生活,要参加应酬。偏偏他又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秦绍襄也有不少酒局,有几次撞见霜华被几个富家子弟为难,他好心帮了一把。于是,就有人传,霜华是被他包养了。 加上他常常去清水茶居,这件事更传的有鼻子有眼,秦绍襄没往心上去,他是把霜华当朋友来对待的。 本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但不知怎么,远在北平的秦家老太太居然知道了,听了别人添油加醋以后的话,秦家老太太大怒,打电话找秦竞轩哭了一鼻子,接下来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和爹说明白呢?”秦妤叹气道,“自打你来桐城,身上的伤就没断过,爹对戏子有偏见,你应该知道的,还在那里讨打。” 秦绍襄也叹气,“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当爹生气的时候,他有一千种理由打你。我解释过了,可是他不听呀。” “挨打还挨出经验啦!”秦妤瞪了秦绍襄一眼。 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子。 如果这父子两人真的吵起来,都是最疼她爱她的男人,秦妤也不知道要站在谁那边。 可是,秦家老太太远在北平,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到她面前去的呢?能传的有鼻子有眼,又能让老太太相信的,总之不可能是一个陌生人。 天刚蒙蒙亮,王世均便赶了过来。 一向沉稳持重的王家当家人,步子居然有些慌乱。他出门太急,围巾都没来得及戴。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错的对手 “王大哥。”秦妤站起身来,给王世均腾出了位置。 王世均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一寸一寸地打量着秦绍襄,“你还好吧?伤到哪里了?” 他喜怒不形于色,但一大早赶来这里,关心倒是真的。 秦妤想起来之前董建给她打的电话,那个跟她容貌相似的女杀手畏罪自杀以前,王世均曾经到牢房里去过。 朱小莲的死是沈家和盛家的事,王世均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他事前不问,事后又没有半句解释。 女杀手死了,秦妤手上就少了一个筹码,王世均为什么会做有利于沈家的事呢?除非那件事和他也有关联。 秦妤微微垂下眼睑,修长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情绪。 沈淮安不会就此收手,如果秦绍襄的事真的和沈家有关,那王世均会不会也牵涉其中呢? 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秦家老太太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不会轻信谣言,如果是王世均把霜华的事告诉老太太,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秦妤看着眼前的王世均,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王世均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秦家的事,秦绍襄住院,她没来得及说,秦曼更不会主动联系他,他来的却很快。 秦绍襄受伤不轻,恢复能力也惊人,到了第二天中午,他已经能靠在床上喝米粥了。 看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秦妤很难把昨晚那个面色惨白,口吐鲜血的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王世均一直在陪着,秦妤见没自己的用武之地,就和盛延卿一起回家了。 盛家的汽车向医院大门外驶去,迎面开过来一辆纯黑色的道奇,两辆汽车正要擦身而过,对面汽车的车窗忽然摇了下来。 沈淮安探出头来,吹了一个口哨,“阿妤,这个小小的回礼你可还满意?” “是你陷害我哥哥!”秦妤攥起了拳头,一晃神的功夫,两辆汽车已经错开身子,间隔开来。 秦妤扭头去看,沈家的车已经开进了医院大门,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沈家最近的确不消停。”盛延卿的声音也压抑着怒气。 现在秦盛两家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淮安做事很高调,王世均也很快知道了此事。 他打电话给盛延卿,“从今天开始,王家和沈家势不两立。” “这也是盛家的事。”盛延卿道,“我们见面详谈。” 盛延卿拿起外套要出门,秦妤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欲言又止。 王世均真的像他们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光明磊落,和秦家一直站在一起吗? 可秦家和王家是世交,没有确凿的证据,秦妤也不敢贸然质疑。沈淮安一出手就抛给秦妤这样一个难题,他倒是算一个不错的对手。 上午的阳光晴暖,外面有鞭炮声传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娘亲,我们也想去外面放鞭炮。”盛晋煦和盛晋熹一前一后走过来,孩子软糯的声音将秦妤拉回了现实。 “去吧。”她爱怜地抚摸着盛晋煦的头发,“别跑远了,很快就要吃午饭了。” “知道了。”盛晋煦乖巧地点头,刚才的忐忑一扫而光。 果然就像哥哥说的,娘亲会允许他们出去玩。 忙了一整夜,秦妤等不及吃午饭,想上楼先补个觉。 她一转身,盛芸儿正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厨房门口。 “太太,我想去医院看看秦少爷。”盛芸儿道,“我准备了一些吃的,给少爷补补身子。” 这女孩子说的理所当然,全无半分忸怩之感。 她平常又事事周到,秦妤也就没多想,点头道:“让来福开车送你吧,我替我哥哥多谢你。” 盛芸儿这一去就是几个小时,下午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很不好。 “怎么了?我哥欺负你了?”秦妤问。 盛芸儿一张小脸惨白,脸颊却被外面的冷风冻得通红,她咬了下嘴唇,轻轻摇头。 荷香也好奇,“芸儿,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们说吗?太太会给你做主的。” 盛芸儿低下了头,“真没事,我去厨房看看,太太肯定饿了。” 荷香盯着盛芸儿的背影道:“太太,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秦妤轻轻挑眉。 荷香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太太,芸儿有喜欢的男人了,我之前看见过,她晚上不睡觉,拿着一个发篦偷偷看,一边看还一边笑。” 秦妤抬手敲荷香的脑门,“就着啊?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算不上秘密。” “我猜啊,芸儿今天不高兴,一定是那男人惹得。这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来看芸儿,大过年的还惹她生气。”荷香愤愤道。 秦妤轻轻摇头,荷香这丫头是个直性子,脾气还有点爆,以后谢长里娶了他,可有的热闹看了。 不过她也很好奇,盛芸儿这样上进的女孩子,会看上谁呢? 院子里的这几个佣人,朱进话太少,来福又是个半大孩子,都和盛芸儿不般配,难不成还有别人? 明天便是大年三十,秦妤和盛延卿是新婚,又恰逢乔迁新居,盛公馆里喜气洋洋。 赵明玉难得有了好脸色,也帮着秦妤张罗,把佣人指挥地团团转。 秦妤站在门廊下,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狐狸围脖,她头顶上大红色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微光,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影。 盛延卿从身后抱住了她,“红色的灯笼一挂,就让我想起了我们成亲的那晚,良辰美景,洞房花烛……” “没正经!”秦妤伸手捏盛延卿的脸颊。 盛延卿又往前凑了几分,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他低头,滚烫的吻轻轻落在秦妤的唇上。 他咬着秦妤的耳垂道:“我们是夫妻,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经?” 他说着要吻,秦妤连忙躲,“干什么,让孩子看见了!” 盛延卿不肯松手,吻了吻她的脸颊才肯罢休。 大年三十上午,孙氏、马氏,还有盛家宗族里几个年轻的媳妇过来了。 “太太,镇上的人都说,二爷来到省城,不仅让盛家茶坊重新开张,还和外国人做生意。瞧瞧你们这宅子,这叫什么来着……小洋楼。要是老夫人还在的话,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就是,如今的长房,算是真正的发达了。再看看盛家二房,那二老太太坟头的草都没人拔。” …… 大家坐在一起,说的都是夸赞的话,满脸的巴结之意。 盛芸儿拽了下孙氏的衣裳,“娘,今天是来拜年的,提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我这不是高兴吗,一高兴就忘了。”孙氏讪讪。 她抬头看自己的女儿,一个月不见,女儿出落地越发好看了。虽然个头不高,但周身的气派,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孙氏喜不自胜,趁着别人都去参观宅子的时候,私底下对秦妤道:“太太,我们家就芸儿一个姑娘,我们两口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她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这身边连个半大小子都没有,我上哪里去给她找婆家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可怜人 盛芸儿正在院子里招呼客人,秦妤一抬头,便看见这个女孩子瘦削的身影。 她柔软文静,只一双眸子明亮澄澈,带着些许锋芒。 秦妤轻轻笑起来,“你放心,芸儿该是不愁嫁才对,等着娶她的人都排着长队等着呢!” 孙氏搓了下手,“太太这话说的,就是没有合适的,真要是这样,我们老两口还愁啥。就怕这孩子,高不成低不就的,挑来挑去,成了个老姑娘。” 盛芸儿心气高,孙氏这当娘的心里知道。 她把秦妤当做救命稻草,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秦妤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芸儿既然跟我来了省城,就不可能再回去嫁给一个车夫船工,我会替她长眼的……” “嗳,多谢太太,多谢太太。”得了秦妤的承诺,孙氏喜不自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到了清水镇的一些事。 “今天上午我们出门的时候遇见沈家的人了,沈淮安和她那个疯子娘回去上坟,孤零零的两个人,街上连一个搭话的人都没有。” 孙氏本来是巴结,想说沈家的落魄,秦妤却惊讶道:“疯子?沈夫人怎么了?” “太太是还不知道吧?”孙氏道,脸上却是笑吟吟的,“自从沈辛婷死了,沈夫人就疯了,沈淮安有一段日子把她安置在镇上的宅子养病,可谁想到她病的越来越重,连家里做了几十年的婆子都不认识了。真是活该……” 秦妤未接话,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和沈家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不会过多打听沈家的事,但对于此事,她心中仍旧惋惜。 沈夫人只是个大宅子里的苦命女人,秦妤和她没什么太深的仇怨,她不盼她好,却也不会幸灾乐祸。 说到底,都和盛家的两位夫人一样,是个可怜人罢了。 孙氏见秦妤似乎没多大兴趣,自讨了一个没趣,讪讪地闭了嘴,那些咒骂沈家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清水镇来人,秦妤没有半分怠慢,请她们吃了饭,又各自发了红包,才打发人送她们回去。 七八个人说着笑着往门外走,正遇见赵明玉扭着细腰过来。 今天是年三十,再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赵明玉很快就知道她们的身份。 她一手掐腰,在大门口堵住了去路,凉飕飕道:“盛家来人,怎么没人知会我这个老太太啊?” 赵明玉才四十出头,平时对老太太三个字极其避讳,这会儿也不计较了,端起了盛家女主人的架子。 今天来的都是年轻些的媳妇,赵姨娘离开盛家的时候她们大多还没嫁过来,人接回来以后又一直住在省城,很少有人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赵姨娘。 今天见了,才发现和她们们想象中的二爷的生母大相径庭。她年轻漂亮,画着精致的妆,穿着高跟鞋、修身的旗袍,活脱脱一个时髦女郎。 一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还是孙氏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见过老太太,我们一大早从清水镇过来,跑了一路,倒是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给老太太拜年了。” 赵明玉冷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孙氏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老太太,并不怎么好相处。 一众人正犯难,秦妤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道:“娘误会了,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您说身体不适,我就没让人去打扰你。” 赵明玉扯了下嘴角,一脸不屑。 昨天晚上,她的确和秦妤置气来着,秦家也是多事,大过年的还让他儿子到处跑,她就推说身体不适没过去。 本以为盛延卿或者秦妤回来赔礼道歉,谁想到两人跟没事人一样,她是真被气到了,晚饭都没吃。 “老太太,我听说您过几天要回去上香,我们早就想过去给您问好了。” “老太太可真年轻,这老太太我都不好意思叫出口了。” …… 七八个媳妇七嘴八舌地围着赵明玉说好话,她被吵得头都痛了,摆摆手让大家散了。 “行了行了,谁知道你们是虚情还是假意?” “娘,时候不早了,让他们回去吧。大年三十,家里还有不少活等着她们呢。”秦妤笑容柔婉,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赵明玉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吵得我心烦。” 孙氏领着媳妇们往外走,垫一垫手里的红包,一个个眉开眼笑。 还是太太最体贴人,得了这红包回去,大家都能过一个丰年,家里的爷们自然不会怪罪她们撇下手里的活到省城走这么一趟。 晚上便是除夕,秦竞轩让人送来了饺子,这是北方的习俗。 周萍珍一副和气亲热的模样,她在电话里道:“阿妤,这些饺子是我亲手包的,没有外面做得好,你和延卿千万别嫌弃。” “不会的,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萍珍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阿妤,你爹还在气头上,绍襄那里还没松口,你多照顾一下,等你爹气消了,再让他回家。” “这个自然。”秦妤应道。 她和周萍珍之间,这种母慈子孝的戏码天天都要上演。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个继母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是替秦绍襄说好话,恐怕是火上浇油吧! 这边电话刚挂,外面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来,秦妤朝门外看过去,王世均正搀扶着秦绍襄从车上下来。 秦绍襄捂着胸口,一步三顿地走了过来,苦着一张脸道:“阿妤,我现在只能来投靠你了,求你收留我。” “医生同意你出院了?”秦妤扶着秦绍襄在沙发上坐下。 王世均道:“医生说可以回家休息,现在医院只有几个值班的,医生也要过年。” 秦绍襄掏掏耳朵,“行啦行啦,怎么你们一个比一个唠叨,盛延卿呢,我还要找我妹夫一起喝酒呢!” “对啊,怎么还不见他回来?”秦妤也疑惑,上午忙着应付宗族的人,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大过年的,怎么盛延卿往外面跑的比谁都勤快。 年前茶坊就已经封账了,生意上的事都告一段落了。 秦妤心中正纳闷,就看见王世均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三家联手 秦绍襄嫌楼上卧室里闷,秦妤只好把她安置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他虽然行动不便,但任何时候,都喜欢插一嘴。 厨房里在准备年夜饭,秦绍襄就嚷嚷着要吃红烧狮子头。 盛芸儿道:“少爷别急,我早就让人准备了,一会儿就好。” “还是芸儿最贴心。”秦绍襄笑着眨了下眼睛。 盛芸儿心里顿时甜滋滋的,笑着别开脸。可是,一转身看见回廊下的王世均,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王世均正在回廊下和秦妤说话,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他忽地转过头来,却只看见一个小巧的背影。 盛芸儿已经系上围裙,往厨房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世均最近总有这样的错觉,他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而且那眼神带着浓浓的敌意。 孤身在商场上多年,他的直觉很敏锐,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王大哥?你在想什么?”秦妤喊了一声,把王世均拉回了现实。 “没什么……”王世均轻轻摇头。 秦妤故作恼怒,“你是不是又在想编什么瞎话骗我?你和盛延卿是不是在商量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王世均道,他把最近计划的事情对秦妤说了。 “霜华的事就是小题大做,沈淮安既然背后玩阴的,没道理再留他。” “沈家的生意之所以风生水起,最关键的是国外客户。我和延卿老弟商议,从明年开始,会联手吃下这些客户,让沈家垮台。” 秦妤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着道:“原来是这事,怎么不算我一个呢?好歹我手里也有秦家半数的家产。” 王世均道:“你能加入当然最好,我们三家联手,把沈家赶出桐城的地界。” “那就提前祝我们马到成功。”秦妤举起酒杯,和王世均碰了一下。 王世均把之前的计划说了一遍,从新年后的第一天开始,王家、盛家,现在再加上秦家,会在不同的方面,从价格上、货源上与沈家竞争,沈家定会措手不及,无力再争取和外国人的生意。到时候,盛家再把茶叶这块的生意吃下,让沈家一无所有。 回廊下有些凉,手里的高脚杯也渗出丝丝凉意。 王世均正要回屋,秦妤忽然问:“王大哥,沈家做得主要是茶叶生意,你这么做岂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王世均无所谓地笑笑,“就当是为绍襄出气吧。” 他说的理所当然,就像是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秦妤想起从前秦湘说过的,王世均就像是他们的大哥哥,平时罩着他们,会给秦家的这几个孩子出气,会带他们玩,给他们买好吃的。 想到这些,秦妤心里的疑问却没办法再问出口。 杀死朱小莲的女刺客被关押后,王世均到底去做什么,秦绍襄挨打,真的和他没关系吗? 除夕的年夜饭丰盛热闹,盛延卿一进门就闻到了饭香。 见到王世均和秦绍襄,他笑着道:“正愁没人跟我一起喝酒呢,你们来的正好,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吧。”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秦绍襄虚弱地靠在软垫上说道。 王世均显然也没打算走,他在桐城没什么亲友,最熟悉的也就是秦家人了。他本打算回家去陪着祖母过年的,但没想到会生出这许多变故。 盛芸儿端了红烧狮子头过来,她细心地把秦绍襄那份用勺子捣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刚好一口一块。 秦绍襄伤在肋骨上,现在还不能有大的动作。 秦绍襄笑吟吟看着盛芸儿,“芸儿,少爷我还给你包了红包,明早别忘了给我拜年。” “忘不了!”盛芸儿看了秦绍襄一眼。 秦妤在一旁插嘴,“芸儿,今天上午你娘过来的时候,说是想接你回家去守岁,我看这里的事忙的差不多了,我让来福开车送你回去吧,给你放几天假。” 荷香和芙蓉过来上菜,也道:“快回去吧,你爹娘肯定挂念你。哪像我们,从小就卖身成了奴婢,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要陪着你们呀,我走了,你们多没劲,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守岁打牌的吗?”盛芸儿捏荷香的鼻子。 这三个人都是从盛家老宅跟过来的,见她们感情这么好,秦妤也没再多说什么。 除夕夜,秦妤是打算请赵明玉一起过来吃年夜饭的。 没想到,赵明玉冷脸拒绝了。秦妤就让人把菜送过去了一份,让下人们陪着赵明玉守岁。 出于礼貌,秦妤和盛延卿一道过去陪着坐了一会儿。 大过年的,赵明玉倒是没说什么丧气话,只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跟年轻人处不到一块,就不过去了。 秦妤知道,赵明玉是不满她把秦绍襄接到了家里来。 从小楼出来,花园里路灯旖旎,几株梅花开的正盛。 花苞上几丝残血装点着淡黄色的嫩黄花蕊,有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秦妤裹着厚厚的风氅,她伸出手,莹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花蕊。 盛延卿在身后抱住了她,“人比花娇,可别冻坏了。”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秦妤依偎在盛延卿怀里,“在我的家乡,新年都会许下愿望。” 秦妤是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亲人朋友,盛延卿只当她说的是小时候的记忆,是北平那边的习俗。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别胡闹,说正经的!” “还差儿女成群……”盛延卿笑着吻秦妤的脸颊。 “成群,你是嫌我没变成黄脸婆是吧?”秦妤伸手拧他的腰,“先立业再成家,爹可是把秦家半数的生意交给我们,孩子这事要往后排。” “那他要是非要来呢?”盛延卿捏着秦妤的肩膀,轻轻吻她的唇。 她的唇瓣粉嫩细腻,触感很好。 他掌心滚烫,轻轻拖着她的头。 “啪”地一声,有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秦妤扭头去看,烟花绚烂,将天空装点的五彩纷呈。 盛延卿意犹未尽,声音低低地道:“你若是喜欢烟花,我们也去放。” 第三百九十四章 皮孩子 除夕夜几乎熬了个通宵,秦妤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就看见家里的佣人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沙发前,给秦绍襄拜年。 他出手阔绰,每个红包里放了十块大洋。 荷香和芙蓉他们都喜滋滋的,盛芸儿却有些失落,她还以为,秦绍襄的红包只给她一个人准备了。 盛晋煦和盛晋熹也穿的整整齐齐,两个人跪在地上齐声道:“给爹娘拜年。” “给二叔二婶拜年。” 秦妤忙把盛晋煦扶起来,他腿上钢钉还没拆,不能久跪。 盛延卿则被盛晋熹抱到了怀里,问:“我听你二婶说过完年你要和弟弟一起去蒙学,入学考试准备地怎么样了?” 突然被一个暖融融的怀抱抱着,盛晋熹有些不习惯。 他抓耳挠腮,跟猴子一样,浑身不自在。 见他窘迫,料想应该是学业不佳,盛延卿也不恼,笑起来,“没关系,学校有很多,要是不能上这一所,还有别的。小小男子汉,不为这点小事发愁。” 秦妤给盛晋煦报名的是一家教会学校,有外国教师教外语,环境很不错。 六七岁的孩子,上学也只是开蒙。按从前在盛家私塾学的东西,他们考进去绰绰有余,但盛晋熹太顽皮,字都认得不多,更别提算数和背书了。 不过,就算考不上,秦妤和盛延卿也会想办法,让盛晋熹进去的。他们让盛晋熹努力,是不想让他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说白了,无论盛晋熹的卷子答的怎么样,最后的结果都会是通过。 两人都没放在心上,盛晋熹却一脸凝重地道:“我一定会和弟弟上一个学校的。” “好,二叔相信你。”盛延卿笑着摸了摸盛晋熹的脑袋。 领了红包,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出去玩了。 孩子刚出门,秦妤就道:“说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这个样子,早晚把孩子惯坏了。” “夫人别生气,这不是大过年的吗,干嘛让他们玩不痛快。”盛延卿扶着秦妤坐下,“好容易休息几天,你别动不动吓唬他们。再说了,煦儿和晋熹都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不需要谁唱白脸。” “这倒也是。”秦妤脸上有了笑意,煦儿是她从小带大的,自家孩子被夸,哪儿会有不高兴的。 她也是第一次扮演父母的角色,没什么经验,又生怕自己做不好,所以心里忐忑。盛延卿的肯定,让她放下心来。 今天两个孩子的收获不小,王世均和秦绍襄也给了不小的红包,赵明玉也没落下。 两人关着卧室的门,趴在床上数钱。 盛晋熹合计着道:“走,我请你出去,看电影,吃咖啡,自从我们来了省城,还没好好逛逛呢!” “娘说让我们好好温习功课。”盛晋煦有些犹豫。 “你到底去不去?”盛晋熹一脸鄙夷,“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们都是大孩子了,要有自己的主意。放心,我都打听好了,下午的时候茶坊的掌柜和管事们回来拜年,他们忙着呢!” 于是,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就拿着压岁钱,坐黄包车去了外面,看花花世界。 秦妤知道后,让人把他们揪了回来,狠狠骂了一顿。 “这顿打我先给你们记着,等过完年再好好收拾你们!昨天刚夸你们懂事,一扭头就跑出去疯,再有下次,就都关禁闭!”秦妤恶狠狠地警告道,这两个皮孩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挨了骂,两人倒是安分不少,大年初二跟着秦妤回娘家的时候,就格外规矩。 周萍珍给孩子压岁钱,秦妤却替他们接了过去。 “怎么不直接给孩子呢?大过年的,有了压岁钱,明年才能长个。”周萍珍狐疑道。 秦妤瞥了两个孩子一眼,凉飕飕道:“他们这么小,有钱只会乱花,我替他们收着,等他们长大了再还给他们。” 周萍珍心里叹了口气,秦妤可真抠,孩子的压岁钱都要管着。 犯了那么大的事,两个孩子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盛延卿摸摸他们的头,“去一边玩吧,别跑远了。” 两人如遇大赦,一溜烟跑没了影。 秦竞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和盛延卿很聊得来,早就准备了好了酒,要好好喝一壶了。 他们说的那些话题,秦妤并不怎么懂,就在一边和秦曼姐妹聊天。 秦曼小声问:“绍襄还好吧?” “挺好的,医生说只要不发烧,就是没出现后续的感染,好好养着就行了。” 秦曼松了一口气,附在秦妤耳边,道:“别看爹表面上不闻不问,心里也记挂着呢,昨天还给王大哥打电话。” 秦妤扭头看了秦竞轩一眼,她这个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秦曼和秦妤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从王世均聊到了北平,又说到了清水镇,秦湘在一边直打哈欠。 她心里不喜欢秦妤,对她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好在,饭点很快就到了,周萍珍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饭桌上,盛晋煦站起来给秦竞轩拜年,“外公,煦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盛晋熹也连忙从凳子下下来,跟着道:“外公,我也敬您一杯。” 周萍珍瞪了盛晋熹一眼,“怎么就叫外公了?” 盛晋熹从前挨过周萍珍的打,对她没什么好感,油头滑脑地反问:“怎么不能叫外公了?” “你……”周萍珍气道,“真是没礼貌!” 盛晋熹朝她做鬼脸。 周萍珍看向秦竞轩,“老爷,你看看,我只是随便一问,你看着孩子什么习惯?我还没说他呢,他反倒说起我来。” “晋熹!”秦妤给盛晋熹使眼色,但这孩子犟得很,脖子一梗,不说话了。 秦家的家教一向很严,顶撞长辈,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秦竞轩的脸上也没了笑容。 周萍珍叹气道:“老爷,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上次你和绍襄被冤枉入狱,我打电话给阿妤要商量事,就是这个孩子,满口脏话,出言不逊。我事还没说呢,他就直接把电话挂了。我知道这孩子是过继来的,并不是从小长在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但他既然姓盛,就该好好改一改他身上这些坏脾气。” 周萍珍突然旧事重提,看向盛晋熹的眼神更加不友好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你不仁我不义 这件事,周萍珍从来没提过,但不管真相如何,顶撞长辈是事实。 秦竞轩没发火,低头看向盛晋熹,问:“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晋熹依旧不说话。 秦妤过来打圆场,“爹,其实都是一场误会,当时我也跟娘解释过了。今天我和延卿带着孩子回娘家,提这件事做什么?” “阿妤,你就是太心软。”周萍珍叹气道,“娘是过来人,有句话你得听我的,孩子不能惯着。他今天敢顶撞我,改天就敢顶撞你。小时候一些臭毛病不该,往后是要吃亏的,这也是为了他好。” 盛延卿把盛晋熹拉到了自己身边,“岳母说的是,等我们回去,一定管教。” 他摸了摸盛晋熹的脑袋,满眼宠溺。 周萍珍还要再说什么,秦妤忽然冷下脸,道:“娘,到底你是晋熹的娘,还是我是他的娘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 周萍珍还要再开口,秦竞轩道:“好了!吃饭吧。” 盛晋煦和盛晋熹原本在敬酒,秦竞轩和他们碰了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女婿还在,他得给盛延卿一个面子。 不管谁对谁错,不能让女儿在丈夫跟前被说。 周萍珍心里冷冷笑了一声,果然秦竞轩的心是偏的,他心里只有秦妤这个女儿。 半分家产给秦妤当嫁妆,遇见任何事都不问缘由地维护。 下午的时候,秦妤和盛延卿还有几位长辈要拜访,吃过饭就告辞了。 秦竞轩喝了不少酒,在楼上小睡。 周萍珍换了衣裳,轻手轻脚地出门。 她没有让司机送,而是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一个人去了教堂。 桐城有不少外国人,新年不是他们的节日,教堂里来来往往仍旧有不少信徒。 周萍珍进了一个忏悔用的小房间,房间中央隔着一块木板,里面是神父的座位。 “你来了?”里面的男人瓮声瓮气地道。 一只大手伸过来要推开木板,周萍珍连忙阻止,“就这样说吧,别让人看见了。” 男人道:“你怕什么,这里没有别人。” 周萍珍仍旧用手压着木板不肯松手,她的眼眸中染上一种狠戾的神色,“我来见你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要你帮我除掉秦妤。” “杀她?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了?” 周萍珍冷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我给秦竞轩生了两个女儿,孝敬那个老不死的,操持家务,一天都不敢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到头来,他居然从来想过我。一出手就给秦妤一半家产当嫁妆,剩下的那一半铁定是他儿子的,哪里有我们娘仨的份儿?”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位置了,我怕再等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男人道:“好,我答应你。” 从教堂离开,周萍珍多了几分成竹在胸的坦然。 她心情很不错,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份补身体的排骨汤,让人送到盛家。 过年期间仍旧有不少应酬,宴会多,交际也多。 秦妤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恰好赵明玉嫌在家闷得慌,她索性让赵明玉替她去了。 桐城不是清水镇,一个年轻寡居的女人并不会引来多少异样的目光。况且有盛家在后面撑腰,没人敢看轻了赵姨娘。 饶是如此,秦妤还是嘱托武部长的太太,要多多关照。 武太太在桐城的名流圈里一向吃的开,有她帮衬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闲下来的时间,秦妤就盯着盛晋煦和盛晋熹做功课。 正月十七开学就是入学考试,盛晋煦还好,盛晋熹还要再加把劲。 转眼到了初五,秦妤正握着一只钢笔给两个孩子出模拟题,突然听见盛芸儿惊慌失措的声音。 “秦少爷你干嘛不告诉我们?要赶紧去医院才是!” “来福,快去备车,朱进,帮我扶一下!” 秦妤下楼去,正看见盛芸儿拖着秦绍襄往外走。 他没什么精神,步子迈的有些虚浮。 秦妤走过去摸了下他的额头,也被吓了一跳。 “没事,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可能是感冒了,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做什么?”秦绍襄扶着墙道。 秦妤的脸色也沉下来,“快送医院,医生说过,如果发烧的话可能是有感染。” “感染?”盛芸儿吓得面无血色。 她不懂这些西医的词汇,在她的印象中,感染就很严重,会死人的。 盛芸儿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慌里慌张地和佣人一起把秦绍襄送去了医院。 正月初五,很多医生休假还没回来,秦绍襄的主治医生也不在。 秦妤打了几个电话,没找到人。 她打电话给盛延卿,“怎么办,我哥发烧了,现在找不到医生,我刚拿体温计量了一下,他发烧快到三十九度了。” 听见秦妤有些慌张的语气,盛延卿的心也揪成了一团,他安慰道:“我打电话让杨慧荣过来吧,他家就在桐城。别急,我马上过来。” 饭刚吃到一半,盛延卿就扔下客户,火急火燎地走了。 杨慧荣自己开着诊所,应对发烧这样的急症,他很顺手。 和护士商量了一下,开了药,给秦绍襄挂上了水。 盛芸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杨慧荣见了,道:“你去休息吧,对付病人,还要专业的医生才行。” 盛芸儿瞪了杨慧荣一眼,“要你管。” 在盛家的时候,两人就认识,见面多了,盛芸儿对他一向如此,说话从不客气。 “我不是管你,是管我的病人。”杨慧荣道,“你在这里,他休息不好。” 盛芸儿这才听话地去休息了。 杨慧荣看着盛芸儿的背影笑,盛延卿指着他道:“怎么,你不会看上这丫头了吧?前几天阿妤还说,要我留心一下,给芸儿找个靠得住的好男人。” “真有这事?她还那么小。”杨慧荣一脸不信,在她眼里,盛芸儿长的小小的,就像个小姑娘。她有时候说话,还带着小女孩的稚气。 “骗你做什么?是她娘亲口说的。”盛延卿道。 杨慧荣笑起来,“让我先问问她的意思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下定决心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盛延卿对秦妤道:“阿妤,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 秦妤的眼睛眯了下,“先说什么事吧。” 盛延卿搂住了她的肩膀,“是这样,我来之前也联系过医院的医生,结果他们说不能来。听有些人的语气,好像是有什么隐情。” “不会又是沈家吧?”秦妤眸光微动,“我早该想到的,医院这么多医生,怎么可能人人都有事呢?要么不接电话,要么推辞,原来是这样。” 她拧着眉,心头浮起一阵懊恼的情绪。 沈淮安这个人,是不得除去了。留着他,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盛延卿和王世均的计策会从正面击垮沈淮安,让沈家的生意在桐城做不下去。 秦妤心中想的则是,要彻底除掉沈家。 沈夫人的确很可怜,但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是他们自己。 秦妤深信,纵容一些人,就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新年伊始,很多事情都在慢慢进入正轨,洋人的商会也会在近期决定接下来一年的合作伙伴。 秦妤知道,沈家和海关这边一直走的很近,甚至于海关总长康劲年还亲自参加过沈四海的葬礼。 可以说,沈家的茶叶之所以能远销海外,都是这位康总长在给他搭台。 “哥,你有陈约翰的联系方式吗?”秦妤去医院看望秦绍襄的时候问。 秦绍襄微微抬头,“就是那个蓝眼睛黑头发的外国人?” “对,我找他有件事。”秦妤颔首。 秦绍襄笑了一下,“不用告诉我什么事,我懂……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陈约翰还跟我提过你的。” 陈约翰的母亲是桐城人,父亲则是个英国人,他遗传了他父亲的肤色和身材,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魅惑,很多人女人都对他着迷,想请他吃饭看电影的不计其数。 秦绍襄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烟盒,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电话号码。 他看了好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道,“就是这个,他家的电话,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更别告诉别人。” “知道了。”秦妤戳了下秦绍襄的额头,“安心养病吧,没事别瞎想。” 医院就有公用电话,秦妤拨通了纸上的电话号码。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陈约翰生硬的声音:“谁?” 他经常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就问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他厌恶到了极点,语气有些不耐烦。 秦妤清了清嗓子,“是我,秦妤。” “秦小姐?”陈约翰的语气有了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特意打电话过来,要请我吃饭?” “饭就不吃了,”秦妤道,“不过,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我们边喝边谈。” “恩……那好吧,什么地方?”陈约翰矜持了一下,爽快答应下来。 见识过秦妤的手段以后,他本能地对这个女人心存戒备。 他很想了解她,但又不能放开,总怕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毕竟,周莹雪的事情,是秦妤说对了。 他把这次见面看得很重要,换了一身整整齐齐地西装,才郑重地前往。 秦妤倒是很随意,穿着中式的斜襟衫和斓裙,挽着低髻,很随和的模样。 “我给你点了蓝山,糖自己加。”秦妤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陈约翰板板整整地做好,开门见山地问:“秦小姐找我什么事?我们不妨先说事情。”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秦妤也直来直去,“我想拿下明年和国外各大商会的生意,取代沈家的位置,做桐城最大的茶叶供应商。” “秦小姐这胃口还真是不小!”陈约翰笑起来,“可能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我只是英国商会的一个小小参事,没有话语权。再说,桐城是个贸易城市,客商太多,你想拿下就能拿下吗?” 秦妤眼眸明亮,认真地看着陈约翰,“没有人甘愿居于别人之下,陈先生的志向,肯定也不是做一个小小的参事吧?” 陈约翰的眼睛眯了下,“说来听听,你的计划是什么。” 其实,陈约翰是一个一切求稳的人,他父亲是英国人,这就能保证他在商会有一个不错的职位,只要不犯错,这个位置永远是他的。 可是,鬼使神差的,陈约翰居然对秦妤深信不疑。 他心里隐隐觉得,秦妤的计划一定可行。 秦妤道:“去年茶叶出口的数量,沈家一家独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海关那边有熟人,拿到了更多的订单。” “你是要我和海关的人争?”陈约翰诧异看了秦妤一眼,这可是一步险棋。 桐城鱼龙混杂,能在海关谋差事的,都不简单。 陈约翰正胡乱猜测着,就见秦妤笑着道:“当然不是,来硬的当然不行。” 她压低了声音,凑在陈约翰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 陈约翰中文学的并不精通,他细细琢磨着秦妤的话,道:“这叫什么来着,螳螂想吃蝉,麻雀躲在后面。”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秦妤端起了面前的骨瓷咖啡杯。 喝完了咖啡,陈约翰还一头雾水,“我这是不是被人拐上贼船了?” 陈约翰中文说的生硬,演技却不错,他在英国商会的这几年,被打磨地圆滑了很多。 没过几天,陈约翰就在一个宴会上“偶遇”了康劲年。 “康总长,好久不见。”陈约翰乐呵呵地打招呼。 康劲年客套地和陈约翰寒暄,两人坐在酒桌钱聊起天来。 四下无人的时候,陈约翰道:“康总长,有一件小事我想麻烦你。” “陈先生请说,康某若能办到,绝不推辞。”康劲年拍着胸腹保证。 陈约翰喝的醉醺醺的,这时候见到谁都称兄道弟,他搂着康劲年的肩膀,神神秘秘道:“康总长,我知道你管着贸易这块,我最近有一批货想出海,麻烦你给我个方便。” 都说洋人的钱好转,陈约翰只算半个洋人,他想私运东西回英国卖,也在情理之中。 这种事情,康劲年没少干,能揩不少油。 眼睑到嘴的肥肉飞过来,他却没急着同意,而是故作为难地道:“最近查的严,陈先生方不方便透露一下,这次运的是什么货?” 第三百九十七章 论阴险狠毒 “当然是好东西,顶赚钱的好东西。”陈约翰醉醺醺道。 康劲年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他嘴里的好东西,该不会是禁运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查出来是要掉帽子的,严重起来还得挨枪子。 幸好刚才没答应,这洋人的胆子就是大。 康劲年正暗自腹诽,陈约翰却趴在他肩膀上道:“是茶叶,在英国,我父亲的家乡,大家都爱喝桐城的茶,要是能把这些货运回去,价格能翻几倍。” “茶叶啊……”康劲年心里松了一口气。 保险起见,他又道:“有多少?” “五百箱,都是上等茶。”陈约翰道。 五百箱上等茶,不是小数目,陈约翰在英国商会里工作,是不能私下做生意的。被商会的人知道,是会被除名的,这也是他私下找康劲年的原因。 康劲年深谙此道,对陈约翰道:“没问题,船也交给我来安排,你放心,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和你没关系。” 货船不难找,康劲年是想借机再赚一笔。 两人聊得来,陈约翰又喝多了,他悄咪咪地对康劲年聊起了自己的生财之道。 “你不知道,这些茶叶可都是清水镇出来的,沈家你知道吗,种茶制茶多少年了,这些茶叶质量都是最好的。放到英国去卖,能赚不少钱。” 一听是沈家,康劲年顿时来了兴趣。 五百箱上等茶不是小数目,沈淮安不是说今年的茶叶全部都卖出去了吗?这些茶叶又是哪里来的? 康劲年和沈淮安合作,赚钱的钱三七分,凡是从他手上出口的茶叶,他都要拿一层利润。 沈家瞒着这么多茶叶不报,该不会是故意不想和他分钱吧? 康劲年闷头喝了一杯酒,脸色不怎么好。 明明是他一直在帮忙,沈淮安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跟他玩花样。 康劲年还想再问一些细节,陈约翰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道:“别说了,被人听见了不好。秘密,这是你和我的秘密。” 尽管只是捕风捉影,康劲年还是费了心思去查。 这一查不要紧,果然沈家还有别的茶庄,别的仓库。甚至于,沈淮安私下和洋人的商会达成协议,虚报了茶叶的价格。 所有这些的结果就是,康劲年能拿到的分成在不断减少。 正月初十,是桐城商会开会的日子。 秦家、盛家、王家以及沈家都在受邀之列,康劲年也代表海关参加。 在门外,他喊住了沈淮安。 “康叔叔,给您拜个晚年。”沈淮安露出得体的笑。 他仍旧穿着一身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个梨涡,眼神魅惑。 康劲年心里骂,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他压着怒气,道:“今天来的这些人,有不少人找过我,想出口茶叶,和洋人商会的合同,你拿下来没有?” “康叔叔尽管放心,不会有问题的。”沈淮安信誓旦旦。 “你最好心里有数。”康劲年冷冰冰道,甩袖进了门。 会上,盛家说起去年茶园受灾的事情,说到了茶叶的产量。康劲年心里算了一笔账,按照沈家现有的茶园来看,沈淮安只拿出了不到一半的茶叶和他分红。 沈家这小子,是借他的力办事,却不肯和他分钱。 康劲年越想越气,莫名其妙咳嗽起来。 他一个劲地咳,喝水也压不下来。 秦竞轩掏出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水壶,“喝点这个,前段日子一个老中医给配的,止渴生津,管用的很。” “多谢。”康劲年拿过来喝了一小口,咳嗽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和秦竞轩是旧相识,两人见面有很多话说,沈淮安见了,眸光暗了暗。 当晚,又有消息传出来,英国商会决定和盛家签合同了,终止和沈家的合作。 康劲年怒极,直接去了沈公馆,怒气冲冲地对沈淮安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英国商会可是一块肥肉,这到嘴的肉,你都能让它飞走了?” 康劲年急乎乎的,沈淮安却气定神闲,“别急,只是传闻而已。你放心,如果这个合同沈家拿不到,盛家也绝对拿不到。” “你就等着吧?我不信合同能飞到你身上!”康劲年冷哼。 沈淮安轻轻摩挲着手里一块暖玉,勾了下唇角。 “康叔叔,你是听说了什么事吧?我的人告诉我,最近有人在查我沈家的仓库,怎么,你是对我们的合作有什么不满吗?” “你说呢?”康劲年冷声反问,“你自己做得好事,还怕别人知道吗?” 沈淮安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案旁,拉开抽屉,把一本账册摔倒了康劲年跟前。 “康叔叔,你调查我,我也稍微调查了一下你。” 康劲年的眼角跳了一下,他拿起账册,只看了两页,顿时怒不可遏。 上面写的,是沈家给他送的每一份礼,每一次生意的分成。甚至于,他和别人的一些生意往来,都记录地一清二楚。 沈淮安笑了一下,“康叔叔,咱们都是图一个财字,和气生财,何必搞得鱼死网破呢?我想,如果这本账册被市政厅知道了,或者散步到你的上级那里,你这官怕是难当啊。” “你……你……” 康劲年指着沈淮安,想骂又骂不出来。 这小子,比他爹还阴险狠毒。 “好,你很好。”憋了半天,康劲年只说出来这几个字就扬长而去。 手中的玉佩温润细腻,沈淮安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淡淡笑着道:“阿妤,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对手。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论阴险,你还是玩不过我。” “从前下象棋,我明明教过你的,走一步看一步,哪里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 他一边摇头,又一边笑起来,“我早就说过,盛延卿太正人君子,他配不上你,你怎么就不听呢?既然你不肯听我讲的道理,我只能一点点,用别的方式教给你了。” 沈公馆很大,却空荡荡的,寥寥几个佣人。 沈淮安不让人用火炉,也不太爱点灯,他就静静地呆在阴暗寒冷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九十八章 赵明玉的交际圈 新年一过,街上便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盛公馆门外的巷子里来了一个卖糖人的,盛晋煦和盛晋熹就挪不开眼睛了,蹲在摊位前看了又看。 卖糖人的老头拿了一串糖人在两人眼前晃悠,“两位小少爷,过年的压岁钱呢?我做的糖人,又好看,又好吃,你们再不买,我可就走了。” 盛晋煦摸摸口袋,哪里还有压岁钱,早就被娘亲尽数收走了。 盛晋熹挠了挠头皮,“老头,我们今天没钱,我能不能先赊账,下回一并给你。” 他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身后的宅子,“我们是盛家的少爷,我家的茶行,整个桐城都有,还能短你几个糖人的钱不成?” 卖糖人的老头嘿嘿笑了,“你这娃娃倒是通透。” 见两个孩子穿着打扮不普通,他从手边的架子上拔下来两个糖人,递了过去,“最近几天我每天都来附近做生意,回头别忘了给你家大人要钱。吃了我的糖人,赖账可是要肚子痛的!” “真啰嗦,下回一定给你补上!”盛晋熹牵着盛晋煦的手往大门里面走。 糖人做成了动物的形状,盛晋煦的是小老虎,盛晋熹的则是张牙舞爪的龙,两个孩子都舍不得咬,如珍如宝地拿着糖人往家里走。 秦妤从楼上下来,拦住两人问:“哪里来的糖人,我说过了不准吃糖,会长蛀牙的!谁给你们买的?” “二婶,我们不吃,就拿着玩。”盛晋熹鬼头鬼脑地道。 一转头的功夫,两个小鬼就跑回了房间。 一个糖人不值多少钱,秦妤以为是家里佣人给他们买的,没有多问,只叮嘱荷香她们,要把两个孩子看好了,别让他们出去乱跑。 沈淮安已经不止一次对盛家下狠手,秦妤最担心的是两个孩子有什么闪失。 蛀牙这种东西,有时候也防不胜防,秦妤一直要求两个孩子好好刷牙,尽最大努力保护他们的牙齿。 吃晚饭的时候,秦妤一脸严肃地道:“煦儿,晋熹,你们的糖人呢?给我看看,不是说了不吃的吗?拿出来我给你们保管着。” 两个孩子默不作声了,纷纷扭头看向盛延卿。 盛延卿端着饭碗咳嗽了一声,不予理会。 看着两个小鬼做贼心虚的模样,秦妤心里憋着笑,正想借机好好教育他们一番,赵明玉从门外走了进来。 高跟鞋与地板轻轻碰撞,发出哒哒的得响声,赵明玉扭着水蛇一般的细腰走到了盛晋熹身前。 她伸手摸了摸盛晋熹的脑袋,“去玩吧,没事的。” 红色的指甲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妖冶的光芒,盛延卿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他沉声问:“娘,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听出盛延卿语气不善,赵明玉拉了把凳子坐下,道:“今天邢参谋长的姨太太约我出去打牌了,非要留饭,这才回来晚了。” 盛延卿看了赵明玉一眼,没有接话。 “行啦,我这不是磨不开情面吗?要不是邢参谋长的姨太太,我才不去呢。”赵明玉又说软和话。 盛延卿微微叹了口气,“娘,你能认识新朋友我也替你高兴,但邢参谋家的事,咱们还是少去搀和,桐城的水深的很。” “好啦好啦,知道了。”赵明玉拢了拢头发,她又扭头看向秦妤,“阿妤不是也主张我多出去走走吗?家里总需要一个女人出去应酬,阿妤管家都忙不过来,我这是替她分担。” 赵明玉是把话头往秦妤身上引,秦妤不急不恼,淡笑着扯了下盛延卿的衣角,“家里的事有我呢,我们女人的事,就让我和娘私下说吧。” “私下说就私下说!”赵明玉眉毛一扬,拿着提包去了后院。 秦妤细心地留意到,她手里这个提包也是今天新买的,是百货大楼新进的款,地道的法国货。 前段时间她和唐盼盼出门逛街,看见过这个包,价格很让人肉疼。 秦妤眸光微敛,又是打牌,又是一起做指甲,还送包,邢参谋长家的这位姨太太,出手真是阔绰。 盛延卿看着赵明玉的背影,眉头蹙了一下,男人俊朗的脸上,似布了一层阴霾。 秦妤过来拉他的手,“你放心,家里有我呢,娘只是在家里待久了,好容易遇到几个能聊得来的,不会有事的。” 盛延卿温暖的手掌,托起了秦妤的脸,这件事,的确不适合他去劝。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还好有你这个贤内助,我不是不赞同她交朋友,但军**那边的人,和我们不是朋友。铁矿的事情还没定下,他们也眼馋这块肥肉,我担心有人居心不良。”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秦妤眨巴着眼睛道,她睫毛修长,遮盖了眼底的情绪。 这件事,肯定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盛延卿的话,赵明玉果然当成了耳旁风,第二天盛延卿刚走,她便要出门。 缠枝铁门外,停着一辆崭新的道奇汽车。 冯姨太把车窗落下来,和赵明玉打招呼,“三缺一,就等着你了,今天我可带够钱了。” 赵明玉笑着道:“今天可不许再拦着我了,回头我请客,咱们去吃西餐。” 穿着军装的副官从驾驶座上下来,给赵明玉打开了车门,态度恭敬客气。 盛晋煦好奇地往外面看,“那个人穿着军装,还有枪!奶奶她们要去做什么?” 秦妤揉了揉盛晋煦的头发,柔声道:“他们是奶奶的朋友。” 盛晋煦立即对赵明玉多了几分崇敬,看向那辆车的眼神满是向往。 男孩子总是对枪械很感兴趣,从前在清水镇老宅的时候,老太太也常常说,当兵是为国家效力,那些都是真正的男子汉。 督军不在桐城,现在能带副官出门的人不多,邢文清就是其中之一,这是邢家姨太太的体面。 但作为邢家的姨太太,冯姨太并不总是能出门,有时候她自己不来,就派亲近的副官过来接。 这副官身材高大,一身笔挺的西装,腰间别着枪,模样英武不凡。 盛晋煦和盛晋熹又害怕又喜欢,躲在门后头偷偷看。 秦妤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到了客厅,“坐下等吧,我刚派人去问的时候老太太还在收拾,还要好一会儿。” 那副官有些拘谨,觉得自己站着有些奇怪,才动作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看住婆婆 秦妤正在给盛晋熹和盛晋煦批改卷子,她偶尔抬起头来,和副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秦妤淡淡地问:“老太太平时不怎么出门,没想到能结交到这么多朋友,和她打牌的都有些什么人啊?” “冯姨太,郑太太,还有王太太……”副官说的这几个人,秦妤都不认识。 她又问:“邢参谋长最近不在桐城吗?好久没见过邢太太了。” 副官的动作僵了一下,他似乎很害怕透露邢文清的行踪,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好在,赵明玉收拾好过来了。 副官站起身来,行了个扣靴礼,把人接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盛晋煦还有些失望,秦妤摸摸他的脑袋,“军令如山,副官叔叔还有别的任务呢。” 今天是秦绍襄出院的日子,秦妤正准备去接人,秦绍襄却自己搭王世均的车回来了。 他也不客套,直接对盛芸儿道:“还不给本少爷收拾房间,我要在这里住下。” “你真不回家了?爹还问起过你呢!”秦妤挪了下地方,给秦绍襄腾出来一些位置。 “回去又是一顿打!”秦绍襄暗暗翻白眼,“回去就是给他打我的理由!” 秦妤和王世均交换了一下眼神,这父子两人,是彻底杠上了,谁也不肯先低头。 秦妤不是不欢迎秦绍襄,只是这里和从前的住处不同,这是盛家,赵明玉也在。 赵明玉正巴巴地等着挑刺呢,秦妤不想让秦绍襄当这个出头鸟。 见秦妤有些犹豫,秦绍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怎么,阿妤,你不会不欢迎我吧?真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啊!才几天的功夫,你就把你的亲哥哥给忘了。” 他扯住王世均的衣角,硬往外挤眼泪。 “没有,怎么会不欢迎。”秦妤立即改口,秦绍襄立马收住了眼泪,在沙发上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是准备在盛家常住的,所以舒适度很重要。 秦家大少爷对什么都很挑剔,从床上用品到吃的穿的,哪一样都很讲究,好在盛芸儿管家惯了,对这种琐事得心应手,半点不觉得烦。 秦妤插不上手,也懒得管,她泡了一壶茶,请王世均去餐厅喝茶。 “这是我前段日子新制的茶,王大哥你尝尝,给我提点建议。”秦妤淡笑着道,“这半年来事情太多,泡茶的手艺也生疏了。” 色泽明亮的茶汤装在精致的细瓷茶碗中,王世均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很不错。”他的评价颇高。 秦妤笑起来,她对自己的茶艺,心里是很有自信的。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王世均却愣了一下,他有些出神。 “王大哥?你在想什么?”秦妤轻轻喊他。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王世均静静地看着秦妤道,“你还记得假扮成你害死朱小莲的那个女杀手吗?” “她啊?”秦妤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王世均会主动提到这个话题。 当初那个女杀手被关在警察局,王世均曾经去探视过,更让秦妤心中疑惑的是,王世均刚走,那女杀手就畏罪自杀了。 王世均和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拿到了什么把柄,才会让那个女刺客甘愿赴死呢? 秦妤的眼睛微微眯了下,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她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一排细密的影子。 她的语气很随意,“要是那个女刺客不死的话,或许我们还能从她嘴里套出来什么,如果她愿意指认沈淮安,一切就更简单了。” “她不会的。”王世均语气笃定,“阿妤,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长相相近的人,她的出现本来就很奇怪。” “可到底是一条线索……” 秦妤话还没说完,秦绍襄忽然在客厅里喊,“王大哥,我上午穿的那件衣服呢?你放在哪里了?” 王世均站起身来,微微欠了下身,转身走了。 秦妤反复想着王世均的话,并没有很多长相相近的人,可是这和那女刺客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王世均或许在隐瞒什么,那知道真相的,就只有沈淮安了。 不管沈淮安在谋划什么,秦妤都打定主意,这个人不能留了。 没能利用康劲年把沈家击垮,秦妤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她在等待机会。 晚上的时候,赵明玉回来已经快十点了。 秦妤和盛延卿已经回房间了,站在二楼的窗户旁边,恰好能看见邢家的车开过来。 那位英武不凡的副官下车,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把赵明玉送到了门口。 他是看着赵明玉走进了小楼,才转身上车离开的。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暗的灯光下,盛延卿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去和娘聊一会儿。”他转身要走。 秦妤忙拦住她,“娘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想出去和新结交的朋友打麻将,我们还能拦着她不成?” 盛延卿蹙眉,“别人倒没什么,可那是邢文清的姨太太。” 从前,开采矿产,运输,都是军**说了算了,现在桐城一座待开采的铁矿落到了盛家和秦家手里,军**的人肯定在挖空了心思想办法把铁矿弄回去。 秦家、王家还有盛家,这三家联起手来,在桐城的商界举足轻重,就是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种节骨眼上,赵明玉和邢参谋家的姨太太打牌,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秦妤也觉得赵明玉不是什么聪明人,但那是她的婆婆,盛延卿的生母,她不好说什么。 “这么晚了让娘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秦妤劝道。 盛延卿有些犹豫,秦妤又道:“这样,从明天开始,娘出去打牌我也跟着,她觉得我碍眼,无聊了,自然就不想去了。” 盛延被逗笑了,他刮了下秦妤的鼻子,“你怎么就碍眼了?我的阿妤,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赏心悦目。” 秦妤踮起脚尖摸盛延卿的头,“你是不是发烧了,净说胡话!” 她要收回手,盛延卿却大手一握,抓住她的小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的皮肤细腻滑嫩,带着丝丝清凉,撩拨着盛延卿的心弦,他幽深的眼眸中有火苗在燃烧。 “是吗?好像是有些烫,急需要一口清泉来解渴。”盛延卿深深地吻秦妤的嘴唇,他在她耳边笑着道。 第四百章 装装贤惠 过了几天,邢文清的姨太太又打电话来邀请赵明玉过去打牌。 盛家的电话都装在主楼,秦妤接到了电话。 “盛太太啊,麻烦你转告你婆婆,下午的牌局还是老地方,叫她一定来啊。”冯姨太是地道的南方人,操着一口好听的南方口音,声音又好听,说话嗲嗲的。 “什么牌局,还缺人不?”秦妤很感兴趣地问。 “呀……这个啊……”冯姨太似乎很吃惊,她想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道,“就是大家没事打牌消磨时间……你要是想来,也不是不可以。” 秦妤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笑意,“那好,回头我和婆婆一道过去。” “啊……那……那好吧。”冯姨太似乎被秦妤的厚脸皮惊讶到了,支支吾吾应下来。 冯姨太似乎很不希望秦妤出现,这就说明,她们的目标是赵明玉。 赵明玉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呢?秦妤沉思一瞬,立即想到了什么。 她曾经拜托王世均抹掉赵明玉的过往,但十多年的时间,谁又能保证不漏掉些什么呢? 从前的赵明玉无足轻重,但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盛家老太太,过去的事要多不堪有多不堪,一旦被人知道,会闹得很难看。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秦妤很想会一会这位冯姨太。 下午赵明玉打扮地花枝招展,要出门的时候,秦妤已经收拾妥当,在客厅里等候了。 赵明玉的脸色立即变了,黑着脸道:“这么巧,你也要出门?” “冯姨太邀我去打牌,怎么,我们顺路?”秦妤静静地看着赵明玉,反客为主。 冯姨太组的牌组,赵明玉也不好说什么,说到底她也是客人。 过来接人的仍旧是那位姓张的副官,一个相貌英俊、气质不俗的年轻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赵明玉做后座,秦妤则有意避开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张副官身上的军装干净整洁,他开车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做事稳稳当当,神情专注。 秦妤的目光,在这位副官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赵明玉心里冷哼,成天装什么清高,女人嫁了人就该乖乖相夫教子,一个再嫁的寡妇,也敢这么嚣张? 盛家的三块牌坊,到了这个贱人这里就断送了,镇上的人当面不说,背后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子呢。 赵明玉狠狠盯着秦妤的后背,恨不得在她身后戳出来几个窟窿。 她一抬头,正好从后视镜里看到秦妤。秦妤笑容浅淡,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赵明玉更气不打一处来,装什么装,男人又不在,她一天到晚装给谁看呢? 邢文清是军**的官员,督军的千金李秀秀又住在此处,邢家的宅子也严防死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院子里静悄悄的,**而肃穆。 秦妤是第一次来邢家,她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 “别跟个乡巴佬似的,给盛家丢人。”赵明玉在秦妤耳边小声道。 秦妤笑了下,没有反驳。 她来邢家是有目的的,赵明玉不是她的菜,她不会节外生枝。 一路穿廊过院,到了冯姨太的院子,才有了些烟火气息。 三个女人围坐在麻将桌旁边,中间打扮地珠光宝气的正是冯姨太。 “明玉姐,快来快来,坐这边,就等你了。”冯姨太热情地招呼,有意无意地把秦妤忽略到了一边。 四个女人刚好凑一桌麻将,几个人玩的热火朝天。 秦妤左右也插不上手,就道:“屋子里有些闷,我想去外面走走。” 冯姨太看了秦妤一眼,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眉眼乖巧柔顺,她在赵明玉身边,就像是一个想取悦婆婆的跟屁虫,没什么存在感。 冯姨太阅人无数,她一眼就断定,这个女人不足为患,也就没多心。 她转身吩咐,“张副官,你陪着吧,院子比较大,可别走丢了。” 邢家的宅子比盛公馆大数倍,后院林林总总十几个院子,大多数都是空着的。冯姨太院子附近,有一片小竹林。 虽然是冬天,竹子依旧挺拔茂密,一眼看过去都是苍翠的绿色,遮掩了秦妤视线。 秦妤信步往竹林里面走,但里面路不多,在竹竿的掩映下不甚分明,她进得去,却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盛太太,这边走。”张副官在一边道,领着秦妤往外面走。 出了竹林,秦妤长舒一口气,道:“多亏有张副官,你对里面的路很熟悉嘛,你来邢家很多年了吧?” 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张副官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他突然间变得很紧张。 “偶尔来过两次。”张副官嘴唇紧抿。 秦妤没再追问,她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这位帅气逼人的副官,深的冯姨太信任,甚至被当成计划中的一环。这就说明,即便最后被发现,张副官也会站在冯姨太这边。 后院住的都是女眷,副官们都避讳这里,他却对竹林里的小路都这么熟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秦妤微微笑了一下,真有意思。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橘黄色的夕阳挂在天边,给屋子里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冯姨太伸了个懒腰,一扭头,才想起秦妤还在。 她歉意地笑笑,“哟,怎么把盛太太给忘记了,说好了是一起打牌的,玩着玩着就把你给忘记了。” 其他几个人跟着笑,看向秦妤的眼光带着一丝怜悯。 她们都是军**官员的家属,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不光得有钱,还得有权。不管秦家和盛家的生意现在做的有多好,秦妤都没这个资格。 “没事的,我只是来陪着我婆婆。”秦妤笑容乖巧,她又不是真的来打牌。 赵明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了。 她就是喜欢看秦妤被挤兑,喜欢看她出丑。 本来因为秦妤跟来心里有些不快,没想到冯姨太很给面子,替她给了秦妤一个下马威。 回去的时候,一离开副官的视线,赵明玉便趾高气扬道:“阿妤,不是我不想带着你一起出去玩,你今天也看见了,冯姨太根本不欢迎你,你这是何必呢,自讨没趣!” 秦妤定定地看了赵明玉两眼,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语气云淡风轻,“我只是装装贤惠而已,你不会傻到信以为真了吧?” “你……你利用我?”赵明玉瞪大了眼睛,感情这个女人是想给她儿子演戏。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不好受,赵明玉怒火中烧。 “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你别以为能骗得过延卿一辈子,总有一天,她能看清楚你这个女人的蛇蝎心肠!” 秦妤有恃无恐,“那是以后的事了,你能不能看到那一天,还要两说。” “你居然敢咒我!”赵明玉气的跳脚。 “我只是实话实说。”秦妤的眼神带着一丝悲悯,可怜的是,有些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秦妤,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你不就是盼着我早死吗,好霸占我儿子……”赵明玉气势汹汹不肯罢休。 盛芸儿替秦妤把人拦住了,她笑着道:“老太太消消气,时候不早了,您还没吃晚饭吧,厨房今天做了您喜欢的虾仁玉米粥,放凉了就不好喝了,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滚开!你们主仆就没一个好东西!”赵明玉怒骂,“你做的粥我敢喝吗,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没听你家主子刚才说吗,人盼着我倒霉早死呢!” 赵明玉骂骂咧咧,从主楼的客厅穿了过去,回后院了。 秦绍襄把脸上的报纸拿下来,叹气道:“真是聒噪,一点小事就吵来吵去,有完没完?一个就够受的了,怎么还有一个。” “你说谁够受的?我可没求着你忍我。”秦妤抄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绍襄。 “我说我自己,”秦绍襄撑着胳膊坐起来,“母夜叉我可惹不起。” 第四百零一章 冯姨太的寿宴 “谁是母夜叉!”秦妤扔了个抱枕过去,“大姐说的不错,我看你就是欠打。” “别别别,我和你是一条战线的,不要搞内斗,”秦绍襄眨了下眼睛,“我不反对你和盛延卿结婚,但是……嫁人了就变傻,可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明明知道招惹赵明玉没好处。” 不管赵明玉从前做过什么,她都是家里的长辈,是盛延卿的生母。 秦妤当然懂这个道理,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她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秦绍襄撑着手肘作沉思状,“我说呢,原来如此,你是想纵着她……” “咳咳……哥你是不是想家了?”秦妤眼波一横,凉飕飕道。 秦绍襄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没有,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我伤还没好,我要休息了。” 盛芸儿端了个果盘过来,“秦少爷,吃点水果吧。” 苹果是削好的,橘子也剥成了一瓣一瓣的,整整齐齐地放在水晶托盘里,十分诱人。 秦绍襄倜傥一笑,“还是芸儿会疼人。” 盛芸儿轻轻咬了下嘴唇,心里甜滋滋的。 秦妤心里还想着冯姨太的事,她没心思和秦绍襄拌嘴,她回到房间,给王世均打电话。 “王大哥,我想查两个人。”秦妤在电话里道,“邢文清家里的冯姨太,还有她身边的张副官。” 王世均知道秦妤向来有分寸,也不多问,只是道:“好,我回头打给你。” 过了正月十五,盛晋煦和盛晋熹要去参加教会学校的入学考试,每天晚上,秦妤都会给他们辅导一会儿功课。 盛晋煦还好,他功课很扎实,认字、算数都没问题,盛晋熹则抓耳挠腮,怎么都坐不住。 耐着性子辅导完功课,秦妤瘫倒在了床上,她现在也体会到了陪读妈妈的难处。 盛延卿洗完澡上楼,他坐在床前的板凳上擦头发。 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他半片结实的胸膛,他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让一向一本正经的的他多了几丝撩人的邪魅。 温润如玉的盛家二爷,衣衫不整的样子,真的让人很上头。 盛延卿察觉到了秦妤的目光,他忽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秦妤疑惑道:“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盛延卿竖起食指,“嘘……关门,煦儿和晋熹还没睡。” 夜里劳累,秦妤睡得很沉,盛延卿起床的时候,他并没有听见。 洗漱完毕,秦妤坐在餐厅里和两个孩子一起吃早餐。 盛芸儿拿了一个信封过来,“太太,王先生让人送来的。” “什么东西,还要写信?”秦绍襄说着就要来抢。 秦妤没留神,信封就落到了秦绍襄手里。 “你和王大哥怎么还有小秘密?我非要看看,你们瞒着我偷偷玩什么。”秦绍襄想也不想就拆开了信封。 草草看了几眼,他噗嗤一声笑了,“这……这……冯姨太也……算了,还给你吧……” “保密!”秦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咳咳……知道知道,这种事我能跟谁说。”秦绍襄耸耸肩道,他有种预感,很快就有好戏要看了。 敢和她妹妹叫板,这个冯姨太果然是活腻歪了。 吃过饭,见来福站在院子里,秦妤问:“今天有人要用车吗?” 有人,自然指的是赵明玉,盛延卿有朱进当专职司机,家里的车一般不会用。 来福果然道:“是老太太,她说今天要去一趟珠宝行。” “好,你开车小心,我今天不出门,你在那边等着老太太吩咐吧。”秦妤淡淡说道。 来福细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了秦妤的意思,她是想他帮忙盯着老太太。 主子的事,来福不问,只按吩咐照做。 吃完饭,秦妤又打电话给秦曼。 “大姐,最近邢文清参谋长家里有什么聚会吗?” 秦曼在那边啃苹果,她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有一个,邢参谋长家的姨太太要过生日,说是会有一个宴会。” 邢参谋长家的姨太太,秦妤一下子就想到了冯姨太。 赵明玉一大早去珠宝行,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想给冯姨太送礼。 秦曼喀嚓啃了口苹果,她奇怪道:“你怎么突然问邢家了?上回李秀秀的事就够恶心的了。再说了,一个姨太太而已,请我们也不去!”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问问。”秦妤静静说道。 冯姨太过生日,请了赵明玉却避开她,真是有意思。 她又给康太太打电话,“武太太,我听说邢参谋家要举办一个小宴会,我想去参加……” 武太太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秦妤的意思,她立即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给你引见,前几天见面,邢太太还说了此事。” “多谢。”秦妤眼波微漾。 听武太太的语气,这位冯姨太似乎没有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讨人喜欢。起码在邢太太眼里,她这个姨太太很不讨好。 一个姨太太过生日,还大张旗鼓地办宴会,身为正室自然膈应。 就像秦曼说的,真正有身份的,才懒得去巴结军**参谋家的一个姨太太。 赵明玉却不这么想,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她是把冯姨太当做了好朋友。 她在桐城没什么亲人朋友,连个说贴心话的都没有,冯姨太有钱阔绰,又会来事,赵明玉正需要这样的朋友。 为了这场宴会,赵明玉一连几天都不得闲。 盛延卿也收到了一张请柬,他本来没打算去的,见赵明玉要去,便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一个妾室做寿而已……”秦妤欲言又止。 盛延卿拉住了她的手,“先不论是谁做寿,好久没和你一起跳舞了,明天晚上,让我带着我新娶的太太出去给人瞧瞧。” “那好吧。”秦妤迭眸,她的计划,原本是没把盛延卿算进去的。 晚宴仍旧摆在邢参谋家,因为冯姨太受宠,邢文清还特意准许她用了宴请客人的大厅。 灯光明亮的宴客厅里坐满了客人,冯姨太的这个生日宴,派头十足。 秦妤挽着盛延卿的胳膊进门,迎面遇见了武太太。 “我还说怎么突然改了约定,原来是有伴了。”武太太笑着道,“快进来吧,还没跳开场舞呢。” 秦妤跟着武太太入座,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淮安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他手里拿着一只高脚杯,正在与别人攀谈。他脸上带着笑,浅浅的梨涡荡开,十分和善可亲。 第四百零二章 有喜了 沈淮安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衣裳,衬着他白净的肤色,就显得有些病态。 一个喜欢隐藏在暗处的人,突然光明正大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秦妤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失神的一眨眼功夫,沈淮安已经走了过来,他朝盛延卿举杯,“延卿,我们可是同乡,又都是做茶叶生意,要多多走动才是。说起来,我们小时候还一起上过学堂呢,当然,还有你大哥。” 提到盛延茗,盛延卿的眉头皱了一下,这是他心中的隐痛。 沈淮安笑的更肆无忌惮,“怎么,怕我在这酒杯里下毒啊?” 他伸出手,要拍盛延卿的肩膀。 “不必了。”盛延卿像是触电一样,错开了身子,他的脸色也阴沉地可怕,裹挟着狂风暴雨。 沈淮安手一扬,杯子里的酒就泼到了身后。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无比阴冷,“对,我忘了,盛家二爷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和我这样的小人来往。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的臭架子能端到什么时候。” “你!”盛延卿握紧了拳头,猝不及防地,一拳打在了沈淮安脸上。 他冷冷盯着沈淮安道:“这一拳,是你造谣生事的代价。” 沈淮安了解盛延卿,也知道怎么惹怒他,盛延茗就是他心里的一块疤,一碰就痛。 沈淮安的嘴角有鲜血溢出来,脸上却挂着笑容,忽然站直了身子,拍起来手。 “好,真不错,打人都打得这么有理有据,可惜啊,很多事,是你没道理可讲的。” 这边一闹出动静,外面值守的副官们便被惊动了。 冯姨太赶紧打圆场,“沈先生,二爷,今天是我做寿,给我个面子,有什么事咱们吃完饭再说。” 沈淮安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笑着摆摆手,“小事一桩,大家继续。” 盛延卿坐下后,灌了满满一杯酒。 “好了,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秦妤轻声劝他,“我知道,沈淮安确实该打,要我也想打。刚才差点就没忍住,冲上去狠狠踹他两脚……” “男人的事你可不能搀和。”盛延卿一脸认真地道,“再遇到男人打架,你要躲得远远的。” 他伸手捏了捏秦妤的下巴,“以后也是,遇到任何事不要逞强,家里有我呢。” “我知道。”秦妤甜甜地笑起来。 赵明玉也过来询问,她抓起盛延卿的手看了看,“怎么回事,手都肿了,沈家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疼地朝盛延卿的手上吹气。 “娘,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盛延卿不习惯地把手往回抽。 他从小到大一个人习惯了,有娘亲在身边的感觉当然好,但这样亲昵的举动让他觉得膈应。 关心完了盛延卿,赵明玉扭头冷冷瞪了秦妤一眼,“沈家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吧?你从前不是沈家的丫鬟吗?刚才他们两个吵起来,你也不帮忙。” 秦妤,“……” “娘!你不是来给冯姨太庆祝生日的吗,快去吧。”盛延卿目光一指舞池那边,乐队已经奏响了第一只舞曲。 赵明玉今天来是准备要跳舞的,她穿了舞鞋,也戴了真丝手套。 盛延卿这一提醒,她也顾不上秦妤了,转身往舞池那边去。 这时候,有人来邀请她跳舞。 “这位太太,能请你跳一支舞吗?”穿着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很有礼貌。 在桐城要比清水镇开放很多,没有舞伴的女士,有男人邀请她跳舞很正常。 更何况,军**参谋家的宴客厅,有副官值守,来的非富即贵,没人会造次。 这是一个很礼貌的邀请,不想,赵明玉却脸色大变。 她惊讶地看着身前这个男人,脸色在一瞬间变成了死灰色,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笑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赵明玉差点瘫坐在地上,好在邢文清在副官的护送下过来了,他来为他心爱的姨太太撑场面,没人留意这边的动静。 简短的寒暄了几句之后,邢文清给大家敬了一杯酒。 冯姨太含羞带怯地走到了他身边,小声道:“老爷你怎么会来,太太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今天是你过生日,你管她高不高兴做什么?”邢文清看着冯姨太道。 冯姨太是典型的小女人,身材娇小玲珑,说话好听又乖巧,邢文清对她的喜欢是真的。 “老爷,你知道我生日许了什么愿望吗?”冯姨太娇滴滴地问。 邢文清摇头,冯姨太就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我许愿,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我想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 “你说什么?”邢文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冯姨太搂紧了怀里。 “哈哈,你是说,我要当爸爸了?” 众人又纷纷举杯祝贺,邢文清替李督军养女儿,一直没有成家,后来还是李督军做主,让他娶妻,又纳了姨太太。 邢文清四十多岁了还一直没有孩子,今天这个消息,让他容光焕发。 他宠溺地看着冯姨太,“不管生男生女,你都是我的大功臣。” 冯姨太娇羞地往邢文清怀里躲,“孩子出生还早呢,我可不敢急着邀功。” 宴客厅里的人都沉浸在冯姨太怀孕的喜悦中,一个粗噶的男声却极不和谐地嚷道:“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拉扯赵明玉的手。 盛延卿立即走过去,粗鲁地把男人推开了。 “你做什么?” 男人不急着解释,他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慢慢抽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道:“不急,这里面有点故事,咱们慢慢说。” 秦妤要上前去查看情况,身后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 一不留神,她差点撞进沈淮安的怀里。 沈淮安嘴角带着邪魅的笑,“阿妤,先别急,想看好戏得有耐心。我说过,盛延卿这样的伪君子,他配不上你,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你想做什么?”秦妤十分警惕,“你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论缺德事,你干的比谁都多!” “正是如此,我才能好好保护你。”沈淮安嘴角的笑意更深,“阿妤,你心里知道的,我们才是一类人。” 第四百零三章 被打脸的赵明玉 “谢谢你看得起我。”秦妤的语气满是嘲讽,她想走,但沈淮安的手就像是两道铁钩子,牢牢地抓住她,她怎么都逃脱不掉。 挣扎的时候,秦妤飞快地将一个东西塞进了沈淮安外套的口袋里。 邢文清还在,为了保证客人们的安全,副官已经在那个陌生男人身边戒备。 冯姨太满脸担心,她不理会那个男人,只是问赵明玉:“盛夫人,怎么回事,我没有邀请过这个人,他居然敢在这里无理取闹!” 冯姨太言语间的偏袒,不加掩饰。只要赵明玉一句话,她就可以让副官们把这个男人赶出去。 赵明玉立即会意,她躲在盛延卿身后,指着那个男人道:“我和他根本就不熟,之前在宴会上见过一面,他从那以后就跟踪我,没想到他还找到了这里。” 她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看你的穿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要是还要点脸,就别在这里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我跟你又没一点关系,你要是再不走,我只能请邢参谋和冯姨太给我做主了。” 男人一支烟已经抽了一半,他抬眼,看了赵明玉一眼。 男人双目有神,这一眼仿佛是把赵明玉看到了骨子里,她只觉得遍体生寒,冷的直打哆嗦。 冯姨太见状,对邢文清道:“老爷,今天是我过生日,不管什么人在这里胡闹,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亲戚朋友都在这里看着呢,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冯姨太嘟起嘴,一副娇小可人的小女人模样。 刚得知冯姨太有孕的消息,邢文清宠她还来不及,当即手一挥,道:“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慢着!”沈淮安笑吟吟走上前去,“这么急着赶人,盛老太太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有邢文清和冯姨太撑腰,赵明玉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她身子一挺,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只是不想让这样的无赖搅和了这场宴会。” 沈淮安鼓起掌,“好,很好,那就让这个人当着大家面的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赵明玉脸色大变,沈淮安这是故意找茬。 她还未说完,盛延卿却拉住了他。 盛延卿冰冷的目光朝沈淮安看过去,“那就让他说说,我也想知道真相。” 秦妤心里咯噔一下,她听得出盛延卿语气中夹杂的怒火。 男人深邃的眼眸中风起云涌,他面色阴沉,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积压的情绪多了,他的语气反倒格外平静。 他扭头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薄唇微动,“说!” 那个男人手里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踩灭了。 他抬头看了一圈,在场的宾客非富即贵,都是桐城有身份的。 他也很清楚,他一旦将真相说出的话,盛家将万劫不复,甚至于盛延卿,也会身败名裂。 秦妤静静地在人群中站着,面上云淡风轻,她的从容镇定,一如往常。 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男人缓缓开口。 “不错,我是偷偷溜进来的,我来这里也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见她,我们之间还有一些事没说清楚。” 一句话,似惊雷在人群中炸开了。 赵明玉虽然已经成了祖母,但她四十出头,又保养得当,爱时髦会打扮,和那些三十来岁的富家太太也没什么分别。 别人不说,甚至都不会有人相信她有盛延卿这么大一个儿子。 一个男人和一个漂亮女人之间有说不清楚的事,那还能是什么别的事呢? 盛延卿浓眉紧蹙,他冲了过去,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衣领,他一字一字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沈淮安忍不住笑了,他挑眉道:“阿妤,你看仔细了,你的正人君子发怒了!” 他很想看看,盛延卿被人戳脊梁骨,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他要如何自处。 他不是清高吗?不是一身傲骨吗?到时候他还怎么去面对他心中那套伦理道义。 沈淮安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他断定,盛延卿这样自诩清高的人,他自身难保的时候,他没有办法面前秦妤,甚至于,他都会活不下去。 自己的母亲不检点,和一些莫名其妙人瞎搞,身为人子,他会如何? 宴客厅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盛延卿双目猩红,他杀人的心都有。 赵明玉则大脑一片空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么长时间都好好的,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延卿……延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赵明玉伸手抓盛延卿的衣角,他的儿子,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见母亲坐在地板上,盛延卿的心抽痛,他用力一推,放开了手里的男人。 事情似乎已经没有转机了,不想,那个男人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他的态度却突然软了下来。 “盛先生,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误会?”男人上前道,他嗓音粗噶,说话的时候其实一直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只好扯出来一个笑,证明自己并无恶意。 盛延卿扭头,冷冷看着他。 男人叹了口气道:“我是说,我还欠盛老太太好大一个人情呢。当初我和我太太运货,路上遇见土匪,我们两个走散了。是盛老太太救了我太太,还照顾她几个月,让我们后来团聚。我不记得盛老太太的长相,只隐约记得一个盛字,这次千里迢迢从南洋赶过来,就为了替我太太答谢盛老太太的救命之恩。” 这个男人皮肤黝黑,衣服的颜色偏浅,脚上还穿着一双鳄鱼皮的单鞋,的确像是往返南洋的商人。 南洋和这里气候不同,从那里过来的商人,衣着打扮常常和桐城的寒冷不符。因为光照的原因,他们的皮肤也被晒的很黑,像是常年在渔船上劳作的水手渔民。 赵明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改口? 秦妤走过来搀扶,“婆婆,你怕什么,都说了是误会。” 赵明玉像个木偶一样被扶起来,她现在脑子还没恢复运转,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秦妤的话,“对,对,误会,都是误会……” 第四百零四章 想走没门 赵明玉曾经被人盛家的大夫人陷害,在外面住了许多年,是盛延卿当家以后才把她接回来的,这在桐城不算什么秘密。 她只是个深宅妇人,外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在外面静养,并没有对早些年的经历产生任何怀疑。 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邢家的宴会上,心思活络得也猜测过一些。但现在这个男人突然改口,倒是让人摸不到头脑了。 男人嗓音粗噶,他颇歉意地道:“是我一开始没说清楚,让老夫人受惊了,我太太就在酒店里,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们回头再聚。” 一个敢把家眷带出来的男人,更说明他和赵明玉之间清清白白了。 赵明玉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道:“那好那好,我们改天再聚。” “好,那王某先告辞。”男人舒心一笑,心愿总算是了了,他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 秦妤拿了件衣服披在赵明玉身上,她的动作从容不迫。 沈淮安朝着秦妤站的方向伸出手去,“这一局,是你赢了。” 赵明玉离开盛家以后就被二老夫人关了起来,二老夫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她见赵明玉有几分姿色,就开始利用她,逼着她和富商来往。 起初赵明玉并不愿意,但日子久了,她知道自己逃脱无望,跟着富商还能吃得好穿的好,渐渐地也认了。 这个姓王的南洋客商,就是赵明玉的主顾之一,他们在一起待过两年多,是名副其实的外室。但后来由于生意的需要,王先生要长期留在南洋,就断了联系。 沈淮安多方打听,知道了赵明玉的过往,他才设计了这么一出,要让盛延卿身败名裂。 只是,他怎么也没算到,秦妤居然先她一步,和南洋的客商打成了协议,巧妙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事已至此,沈淮安知道大局已定,他拿起外套要走。 一抬头,却发现邢文清正看着他。 秦妤站在邢文清身边,道:“沈先生急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这么急着要走吗?听冯姨太说刚才那位王先生并不在客人的名单里,他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呢?” 邢公馆戒备森严,要想进来要么有请柬,要么就是有人引荐。 既然秦妤问起,邢文清扭头看向了冯姨太。 冯姨太立即道:“我根本不认识他,绝对没给他发过请柬。” “那是谁把他带进来的呢?”盛延卿神色凝重,“虽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但这件事对我母亲的名声有损,还请邢参谋给我们一个交代。” 事情发生在邢家的宴会上,对盛家不利,邢文清脸上也不光彩。 “来人啊,去查!”邢文清吩咐副官。 事情是悄悄进行的,秦妤和盛延卿带着赵明玉移步到了客厅等候,客人们照常在舞厅里聊天跳舞。 邢文清命人准备了茶水,他保证道:“盛老弟,你放心,今天家里有宴会,我特意从营里调了些人手,四周都有人戒备,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绝对能找到线索。” “最好如此。”盛延卿道,此事他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秦妤则握着赵明玉的手,今天赵明玉是真的吓坏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一杯茶刚刚放凉,秦妤正要递到赵明玉手上,就有副官进来道:“参谋,查到了。” 副官看了一眼盛延卿和秦妤,欲言又止。 邢文清点了下头,“无妨,直接说吧。” 参谋行了个扣靴礼,道:“正门值守的人我都问过了,没见过那个男人。不过,有人看见他,从后花园的方向走了过来。” “后花园?”邢文清的眼角跳了下,后花园的确有一个小门,但后院住的都是女眷,他怎么会从那里过来呢。 邢文清的心里有种预感,这件事只怕不简单。 盛延卿靠在椅背上,他眼神冰冷,但相比于之前的愤怒,他俊朗的脸上多了一分从容。 就像是坐在戏台下面,正在看一出戏。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看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冯姨太、赵明玉,还有刚才离开的南洋客商,这些恐怕都是棋子吧。 而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除了秦妤,还有谁有能有这样的本事? 汇报的时候,副官的眼神有些躲闪,他的话显然没说全。 “先失陪一下。”邢文清站起身来,带着副官去了书房。 不一会儿,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一声闷响,是椅子被推到了,砸在了木质地板上。 秦妤给赵明玉续了一些茶水,茶壶刚放下,一扭头,就看到盛延卿正在打量自己。 “阿妤,你打算怎么做?冯姨太不是你的目标吧?”盛延卿沉声问,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秦妤眸光微动,“她也是咎由自取。” 赵明玉疑惑地看了秦妤一眼,她心里更乱了,这又怎么和冯姨太扯上关系了呢? 邢文清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怒气冲冲,他径直去了宴客厅,走到沈淮安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拎到了客厅。 客人们还都在,邢文清也不想让大家都太难看。 “老爷,怎么了呀?发生什么事了?”冯姨太一脸惊讶地道。 邢文清冷冷看了冯姨太一眼,“还有你,给我过来!” 沈淮安没有挣扎,配合着邢文清的动作,就这么一路被他给揪到了客厅。 两个男人的步子太大,冯姨太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进门的时候气喘吁吁的。 进了门,邢文清手一松,沈淮安便被推了出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勾了下唇角,“怎么了邢参谋,我来参加宴会可是有请柬的,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没关系的。” “你来说!”邢文清猛地转身,冲着冯姨太吼道。 冯姨太被吓得一个哆嗦,眼眶里立即有了泪水,“老爷,你什么意思?” 她秀眉紧蹙,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向邢文清的目光,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冯姨太在邢家很得宠,见她这幅样子,邢文清到底心下不忍,扭过头去,别开了目光。 “参谋,找到了。”刚才来回报的副官去而复返,他手里拿着一件西装外套。 衣服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饰品,看布料,和沈淮安身上的马甲、裤子刚好是一套。 邢文清看了那衣服一眼,把手伸进了衣服的口袋里。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从衣服里拿出来一个玉坠。 “啊!”冯姨太大惊失色,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沈淮安衣服的口袋里呢? 第四百零五章 沈先生你说呢? 邢文清死死盯着那玉坠,眼睛里渗出了血丝,他忽然转过身去,狠狠掴了冯姨太一巴掌。 冯姨太被扇得瘫坐在地上,她一转身,原本藏在衣服里面的玉坠就被扯了出来,和邢文清手上的刚好是一对。 自己的姨太太,却和别的男人有染,邢文清是气愤到了极点。 “不是这样的,老爷,你听我解释。”冯姨太爬着去抱邢文清的腿,“我平时深居简出,都不认识沈淮安,怎么会和他有私情呢?” 她现在彻底糊涂了,沈淮安和她,这都哪里跟哪里? 邢文清手一伸,死死捏住了冯姨太的下巴,“非让我都说出来是吗?刚才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是你安排那个姓王的来宴会上捣乱,故意支开守卫让他进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冯姨太大惊失色。 邢文清冷笑,“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那个姓王的是沈淮安找来的,那个人亲口承认的,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你都不认识沈淮安,为什么偷偷摸摸地帮他干这种事?” 姓王的男人离开宴会以后并没有走远,邢文清的人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问出了实情。 “我……我……”冯姨太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邢文清手上的力度更大,几乎要把冯姨太的下巴捏碎,她不敢求饶,痛的眼泪刷刷往下掉。 “好一个栽赃陷害啊!”沈淮安冷笑着出声,“邢参谋,仅凭一个吊坠,你就断定我和你的姨太太有染,这未免太武断了吧?” 这时,秦妤与盛延卿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淡淡看了秦妤一眼,平白无故多了一个通奸的罪名,他却不急不躁,脸上的笑容不减。 冯姨太跪在了邢文清面前,她哭着道:“老爷,是有人陷害我的,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和沈先生清清白白。这吊坠确实是我的,可我也不知道,另外一个怎么会在沈先生身上。” 冯姨太哭得喘不上起来,她的模样楚楚可怜。 沈淮安看向一旁的盛延卿和秦妤,“任何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一个吊坠就想定我的罪,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和邢参谋的姨太太私通,这种事也想的出来,说不定就是某些人自导自演呢。” “冯姨太在邢家吃穿不愁,前途大好,就连她的家人也因此受惠,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茶商,何德何能能得冯姨太青睐呢?” 说到家人几个字,沈淮安可以放慢了语气。 冯姨太心思急转,忙道:“我对老爷忠心耿耿,今天这莫须有的罪名,就算是死我也不认!” 邢文清细细寻味,他的眼睛眯了下,透出些危险的味道。 之前赵明玉的事情,盛家的确是受了委屈,但如果沈淮安的罪名坐实,受益最大的还是他们。 秦妤慢慢放下了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她站起身来,“沈先生是觉得,一个吊坠不能说明问题,那邢参谋为什么不多搜一搜呢?若是两个人真的清清白白,也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沈先生你说呢?” 秦妤眼波澄澈,似两轮皎月,透着些清冷的气息。 天花板上的意大利吊灯发出柔和的光,温暖的光晕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秀发乌黑,衬得她皮肤白皙,很明媚温暖的感觉。 结婚以后,她不再留刘海,长发在身后挽了个低髻,比起之前的清纯温婉,多了几分女人的沉着大气。 沈淮安心中忍不住道,她喜欢的人,永远都这么美。她的聪慧,她的美貌,胜过这世界上任何人。 沈淮安愿意溺死在这目光里,他一愣神的功夫,邢文清已沉声吩咐:“去姨太太的房间,仔细搜。” “老爷……别……”冯姨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了,脂粉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惨白。 她跪在地上,死死抓着邢文清的衣角,“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以后孩子出生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邢文清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很可能是他唯一的一个孩子。 邢文清当然也很看重这个孩子,但今天的事关乎到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并没有改口,冷冷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冯姨太的脸色,苍白如纸。 秦妤又道:“姨太太要是真不想搜的话,邢参谋也可以问问她身边的人,比如张副官。” 冯姨太猛地抬头,看见秦妤脸上的那份淡定,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秦妤那天压根不是来打牌的吧,她是来试探。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居然心思这么深沉。 冯姨太一直以为,秦妤和赵明玉都是自己盘子里的菜,没想到,她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不用说,她和张副官的事,今天是瞒不住了。 “不用了,你们搜吧。”冯姨太静静的说道,她的语气多了一丝决绝。 沈淮安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不管秦妤做什么,他都没办法真的恨她。 相反,她把危机化解,而后又设计这些,他心底甚至有些欣赏,他甚至好奇,接下来会怎样。 他沈淮安看上的女人,当然和那些庸脂俗粉不同。 这次搜查,邢文清派出的是自己身边的亲信,绝对没有弄虚作假的可能。 所以,当他看到副官在冯姨太房间里找到的东西的时候,他的脸狰狞可怖。 他转身,死死掐住了冯姨太的脖子。 “这些都是谁的,说!” 冯姨太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男人的皮带,鞋垫,还有打火机,这些都不是邢文清的。 作为一个姨太太,她房间里藏了别的男人的东西,却不是男主人的,这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冯姨太也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她看了一眼沈淮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妤和盛延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 她的脖子被掐住了,脸憋得通红,很艰难地说道:“是沈淮安。” 冯姨太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清楚,秦妤已经知道她和张副官的事,如果她乖乖就范,帮秦妤除掉沈淮安,她和张副官都难逃一死。 她已经没有活路了,她不想再连累自己的情郎。 “贱人!”邢文清怒吼,他愤怒地把冯姨太丢到了一边。 不用说,冯姨太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可能是个野种。 “我毙了你!”邢文清忽然拔出了副官腰间的枪,他要打死沈淮安。 “邢参谋……”沈淮安忙举起双手,“我不知道你的姨太太为什么诬陷我,但我没做过的事情,你打死我也没用。” 冯姨太摔到在地上,就在秦妤脚下。 秦妤作势要扶她,蹲下身子的时候,却在她耳边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冯姨太抬头看了秦妤一眼,眼神似刀子。 她在邢家得宠,甚至于凌驾在正房太太之上,是很有些手段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败在秦妤手上,这个女人其貌不扬,看着性格温软,没想到绵里藏针。 她输了,输在轻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冯姨太挣扎着过去抱邢文清的腿,“老爷,你放过他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做这种事,我求求你别杀他。” “滚!”邢文清一脚将冯姨太踢了出去,他子弹上膛,对准了冯姨太的脑门。 “这种时候你还替他求情,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很好,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冯姨太痛苦地捂着小腹,她凄凉一笑,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四百零六章 嫌你脏 鲜血染红了冯姨太的裙子,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 邢文清那一脚,刚好踢中了她的小腹,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眼看她就要死在邢文清的枪下,她身边的副官连忙求饶。 “参谋,姨太太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人诬陷她。”张副官言辞恳切,“我一直跟着姨太太,我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张副官是专门保护冯姨太的,当初还是邢文清亲自把他指给冯姨太的。 “闪开,她都亲口承认了,还是别人逼着她不成?”邢文清冷着脸怒斥。 张副官不依不饶地道:“要处置也该处置那个姓沈的,姨太太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邢文清沉思一瞬,张副官的话提醒了他。 家事不外扬,如果冯姨太和沈淮安同时出事,还是在冯姨太生日宴会这天,怎么都说不过去。 宴客厅里还有那么多客人,如果他们听见枪响,肯定会猜测的。 邢文清收起枪,他给身边的人使眼色。 “都别动!”沈淮安却忽然掏出枪来,他冲到邢文清身边,枪口对准了邢文清的额头。 “放我走,否则就让邢参谋给我陪葬!” 盛延卿也要拔枪,邢文清身边的副官立即拦住了他,“一切以参谋的安危为重。” 沈淮安已经朝着大门退过去,副官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却都不敢上前。 督军不在,深的督军信任的邢文清在桐城军**举足轻重,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桐城说不定会乱套。 这种时候,宁肯放走沈淮安,也不能拿邢文清的性命冒险。 沈淮安已经退到了走廊下,他道:“给我准备一辆车,不准玩猫腻。” 立即有士兵把车开了过来,邢家的大门敞开,路两旁的守卫也全部撤退了。 上车前,沈淮安朝秦妤眨了下眼睛,“阿妤,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跳上汽车,疾驰而去。 副官们举着枪要开,邢文清拦住了他们,“让他走,别惊动了客人们。” 今天是冯姨太的生日宴,客人们也看得出,邢家出了事。没过多久,他们就纷纷告辞离开了。 盛家的车也开了过来,盛延卿道:“你们先走吧。”他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赵明玉去拉盛延卿的胳膊,“延卿,抓人的事就让那些当兵的去吧,你别跟着搀和,子弹可不长眼。” 盛延卿看了一眼赵明玉的手,冷冷地将她的胳膊拿开了。 他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阿妤,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马路上的灯光昏暗,秦妤看不清盛延卿的表情。 她想了一下,道:“我在家等你回来。” 沈淮安敢勾搭邢文清的姨太太,邢文清不会留他,至少在桐城,他再也活不下去了。 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秦妤心里却没有丝毫地放松。 她心上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动气。 “盛延卿这样的伪君子,他配不上你,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她脑海中回荡着沈淮安的话,这句话,沈淮安不止一次说过。 所以,如果今天沈淮安真的得逞了,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邢家客厅里,邢文清正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冯姨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她的半条裙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她跪过的地方,地毯上也留下了一大片殷红色,像是一朵花,在她身下绽开,这朵花剥夺了她身体的力量,她唇色惨白,摇摇欲坠。 冷静下来,邢文清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父亲和哥哥放利钱,我不说什么,他们要账打死了人,你替他们瞒着,我也不说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原来知道啊!”冯姨太惨笑了下,当初她答应帮沈淮安的忙,刻意和赵明玉走的很近,又举办了这样一场生日宴会,请来这么多人,就是因为沈淮安手里有她的这个把柄。 她父亲和哥哥弄出了人命,是要紧警察局挨枪子的,她花好大力气才平息了那件事,沈淮安却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约她出去威胁她。 如果不是这样,她邢家的姨太太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拼命掩饰的事情,邢文清居然知道。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是有她的,所以才会一再纵容她。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冯姨太凄凄惨惨地去拉邢文清的手,“老爷,是我错了,是我糊涂才犯下这种大错,你留我一条命,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 邢文清冷眼看着她,表情冷漠。 冯姨太又爬起来往上贴,“老爷,你不要茵茵了吗?茵茵错了,茵茵再也不敢了。你不是说过最疼我,最喜欢我的吗,我……” “我嫌你脏!”邢文清捏住她的下巴,推开了她。 他喊来副官,“把她卖到舞厅去,换来的钱好替她爹和哥哥还债!” 人命债,当然是人命来还,冯姨太离开邢家,也活不久了。 邢文清还下令,出城的通道严防死守,一定要把沈淮安抓住,就地枪决。 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他不会容许这个人活在世上。 这一夜,盛延卿彻夜未归。 赵明玉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劫后余生,她已经筋疲力尽,一夜睡得十分安稳。 秦妤房间里虽然熄灯了,但她也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在黑夜里,她想起了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师父,两人在山里种茶采茶,迎着朝阳采露,伴着黄昏回家。 师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偶尔也会用做惯了农活的粗糙大手抚摸她的头发,对她说:“阿妤,女人的一生注定要比男人辛苦很多,所以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你爱不爱他没有关系。” 君子如玉,她见盛延卿的第一面就喜欢,朗月清风一般的盛家二爷,没有世俗的偏见,他的胸膛结实,心底却是柔软的。 秦妤很清楚,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她要嫁的人。 第四百零七章 卖糖人的老头 夜里没睡好,秦妤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了过去,荷香见她睡得熟,也没有喊她,服侍两个小少爷穿衣吃饭。 吃完饭,盛晋煦趴在窗口瞧,“那个卖糖人的怎么还没来,我钱都凑齐了,他怎么不来拿钱呢?” 盛晋熹正在拿着墨水画画,头也不抬地道:“两个糖人值多少钱,爷吃他的糖人是看得起他。” 盛晋煦没说话,他是一定要把这钱给那个人的。 趴在窗户边干巴巴地瞅了快一个小时,那个卖糖人的居然来了。 盛晋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拉着盛晋熹看,“外面是不是那个卖糖人的,我看到那个架子了,我们去还钱吧。” “你在自己去吧,信不信他早就不记得我们了。”盛晋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装腔作势地拍了拍盛晋煦的肩膀,“相信我,两个糖人而已,他肯定不会要你的钱。” “那我也要给。”盛晋煦从沙发上溜下来,盛晋熹不去,他自己去。 盛晋熹捏着毛笔继续勾勾画画,完全沉浸在其中。 等他画完了,沾沾自喜地拿着自己的画作想要炫耀,却发现盛晋煦还没回来。 “肯定是在外面偷吃,有好吃的也不喊我。”盛晋熹摇头,他推开门,却发现街上空无一人。 卖糖人的老头儿,盛晋煦,都不知去向。 瞥见遗落在墙脚的一只小皮鞋,盛晋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那个卖糖人的是拐子!” 得知此事,荷香和盛芸儿也慌了,佣人前前后后找遍了附近几条街,连个人影也没找到。 盛芸儿当机立断,“煦少爷从来不乱跑的,快去告诉太太,他肯定是出事了。” 秦妤起床以后还没洗漱,就看见荷香和盛芸儿有些慌张地上楼,道:“太太,煦少爷不见了。” “煦儿不见了?附近都找过了没有?”秦妤站起身来,嘴上这么问,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邢文清下令封锁了所有城门,严查出城的人,沈淮安插翅难逃。 他走投无路,只会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抓住所有的筹码。 “都找过了,要不要给警察局打电话?”盛芸儿道。 秦妤轻轻摇头,“不用,挟持煦儿肯定是想谈条件,会有人打电话来的。” 家里出了事,小少爷一大早就不知所踪,佣人们噤若寒蝉。 盛晋熹也吓坏了,怯生生地望着秦妤道:“二婶,我不知道那个卖糖人的老头是拐子,是我没看好弟弟。” “不怪你,有人想算计咱们,你再小心也没用。”秦妤摸了摸盛晋熹的脑袋,“回房间去玩吧,弟弟会没事的。” 盛晋熹将信将疑,在他眼里,盛晋煦才是二叔二婶的宝贝,他把弟弟弄丢了,是犯了大错。要是搁在以前,他不被打死也要脱层皮。 看着秦妤脸上的和善之色,孩子心里暖融融的。 秦妤又转身吩咐:“这件事先别走漏风声,该干嘛干嘛。”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淮安唯一想做的必定是逃离桐城,盛晋煦在他手里,秦妤只能顺着他来。 她坐在电话机旁等,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电话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秦妤立即拿起话筒,道:“说吧,你要我怎样做,才肯放过煦儿?” “阿妤,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沈淮安在电话那头笑着道,“煦儿是个乖孩子,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什么事?”秦妤语气转冷,她满是戒备。 “你知道的……”沈淮安的语气满是柔情,“我很快就要离开桐城了,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秦妤握紧了话筒,果然如此,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许多无辜的人死在他手上,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沈淮安已猜到了秦妤在想什么,他不疾不徐地道:“别急,你想好了到玉坪码头来,晚上十点开船,你一个人来,我等你……” 沈淮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盛芸儿和荷香都巴巴地看着秦妤,他们没听见电话的内容,见秦妤脸色不好,荷香急道:“太太,要不派人去告诉二爷吧,我们现在报警,一定能把绑匪抓住的。” 昨晚邢家的事情处理地很隐秘,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佣人们并不知道,绑架盛晋煦的人是沈淮安。 盛芸儿也着急,这种时候家里应该有个男人拿主意的,秦妤再精明能干,到底也是个女人。 秦妤静静想了一会儿,沈淮安心狠手辣,他绝对不会对煦儿手下留情的。如果带人去,一旦被发现了,他就算死也会拉着煦儿垫背。 为今之计,只能设法稳住沈淮安,等救出盛晋煦,再做下一步打算。 秦妤不想盛晋煦有任何的危险,她吩咐道:“这件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我自有主张。” “太太……”荷香和盛芸儿满脸忧虑。 怕佣人多事,秦妤又道:“这件事关乎煦儿的安危,你们最好守口如瓶。出了事,谁能负的了责?” 荷香和盛芸儿都低下了头,这的确不是她们能做主的事。 时间很快过去了,天色慢慢暗下来。 秦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来一把手枪。这不是她第一次用这把手枪,如果沈淮安敢对盛晋煦不利,她一定会跟他拼命。 她穿好衣服,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出门。 盛芸儿目送秦妤走远,满脸忧虑,她道:“荷香,你快去找二爷,我去找秦少爷和王先生,不能让太太一个人去。” 秦绍襄昨天去医院复诊,昨晚没回来,人就在王公馆。 盛芸儿不敢当面违背秦妤的意思,但秦妤一个弱女子,独自面对绑匪,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海边起了雾,雾蒙蒙一片,只依稀能看到码头附近的灯光。 海面上的船只隐匿在浓雾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这样的大雾天气,的确是逃走的最佳时机,沈淮安今天运气不错。 海边没有风,湿气却铺面而来,秦妤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深蓝色的风氅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刚站了一会儿,就有一只小船慢慢驶了过来。 第四百零八章 赌徒 沈淮安一身黑色的绸缎长衫,他静静地站在船头,道:“上船吧。” “煦儿呢?我要见他。”秦妤站在原地未动。 沈淮安笑起来,“阿妤,你现在还跟我谈条件吗?不跟我走,你永远都见不到盛晋煦。” 秦妤捏紧了手里的提包,她依言跟着沈淮安上了船。 桐城是李督军的地盘,邢文清有权调动军警搜捕,从城门出去几乎不可能。但水路则完全不同,码头是帮派的势力,各个帮派鱼龙混杂,想要在短时间内抓到一个人很难。 遇上大雾天气,不少货船停靠在码头附近,小船兜兜转转,在寂静的海面上缓缓前进。 沈淮安看着秦妤,忽然又笑了起来。 秦妤瞥了他一眼,煞有其事地道:“你别得意的太早,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带人来?这周围也许埋伏着枪手,只要我找到了煦儿,他们就会开枪。” “我不知道,我就是在赌。我赌你不会拿盛晋煦冒险,因为我了解你。”沈淮安眸光温柔,“就像昨晚一样,你了解冯姨太,但你也是在赌,赌冯姨太恃宠而骄会在自己房间放情郎的东西,赌冯姨太和她的情郎感情很深,会为了保护他的性命承认与我偷情。” 沈淮安说着,举目往海面上望去,“阿妤,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都是一类人,都是赌徒。” 秦妤轻嗤了一声,“无稽之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做得很好。”沈淮安的语气满是赞赏,“我早就说过,你是能成大事的人。” 再看到眼前这张脸,两人在小船上独处,沈淮安有些情不自禁,他朝着秦妤伸出手去。 秦妤却像是触电了一般,往船尾躲去。 原本就有些拥挤的小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 “你爱盛延卿吗?”沈淮安又问。 秦妤哂笑,“现在这种时候,你问这个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沈淮安的目光带了些琢磨的味道,“书香世家,正人君子,呵,盛延卿从小就这样,最爱装。你不是也很想知道,在他那套道德伦理面前,你到底有多重要吗?否则,你就不会让盛延卿去参加邢家的宴会。” 秦妤垂下了眼睑,她想起从前师父说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对姐妹,姐姐嫁了一个县官,为官清廉,日子过得很艰苦。而妹妹则嫁了一个商贩,油头滑脑,却很会赚钱,生活富足。后来遇到灾荒,庄稼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粮食迟迟不下来,姐姐和丈夫一起饿死家中。而妹妹的丈夫则被迫做了土匪,靠打劫过路的商客过活,养活了一家老小,活了下来。 秦妤当时就说,她宁愿嫁那个商贩,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活下去才有道义和尊严,她是个小人物,想法也很简单。 可是现在,她嫁的丈夫,却恰恰相反。 秦妤不说话,沈淮安就笑了起来,“阿妤,我们才是一类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跟我走吧,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秦妤转过身去,看海面上的船只。 海面上的雾越来越浓,这样的天气,是不利于出海的。但对于沈淮安这种亡命之徒,却是逃离的最佳时机。 岸边的灯光已经快要看不见了,秦妤暗暗观察四周的船只,想要推断出自己的位置。 小船终于在一座邮轮附近停了下来,看清楚来人,邮轮上的船工放了梯子下来。 “来吧,阿妤,我扶你。”沈淮安朝秦妤伸出手去,梯子陡峭,不是秦妤这样的淑女可以轻松的驾驭的。 秦妤无法,只好借沈淮安的力,爬上了梯子。 这艘邮轮不大,但上面的装潢低调奢华,陈设也十分讲究,沈淮安把秦妤带到了餐厅。 “娘亲!”餐桌旁的盛晋煦立即扑了过来,他嘴巴上还带着糕点的碎屑。 他看看秦妤,又看向沈淮安,“娘亲,是沈叔叔带我来这里的。” 小孩子是不分善恶的,大人之间的事他也不懂,脸上的笑容单纯又无辜。 秦妤轻轻抚摸孩子的发顶心,“好了,娘亲要和沈叔叔说会话,你去一边玩吧。” 佣人把盛晋煦带了下去。 孩子刚走,秦妤就沉下脸,道:“你说过放了煦儿的,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 “当然,我早就说过,煦儿是个乖孩子,我很喜欢他。”沈淮安笑容坦然,他走到吧台边,倒了两杯红酒。 “时间还早,别担心,我们会顺利离开的。” 杯子里的红酒随着沈淮安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海面上的波浪,起起伏伏。 秦妤很快明白了沈淮安的意图,邮轮出海势必要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是要等夜深以后,海面上巡逻的船员困倦了,值守的人也会放松警惕。 沈淮安一仰头,杯子里的红酒就一饮而尽,他浅淡的嘴唇也有了一丝颜色,似吸食人血的妖怪。 就算要走,也不能带盛晋煦一起。秦妤断定,等一会儿送盛晋煦上岸的时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叮嘱过,让来福十点钟来码头上接人。 秦公馆门前,秦绍襄用力地按着门铃。 佣人刚一打开门,他就急匆匆往屋子里冲。 周萍珍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见来人是秦绍襄,惊讶地站起身来。 这对父子不是还在闹别扭呢?这又是闹哪一出? “爸?我爸呢?”秦绍襄也懒得解释,径直往楼上走。 在楼梯口,他遇见了秦竞轩,生了几天闷气,忽然见面,这对父子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秦绍襄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别的了,道:“爸,沈淮安把盛晋煦抓了,阿妤瞒着我们自己去了码头。” 秦竞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秦绍襄抓耳挠腮,“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沈淮安被全城通缉,只怕他要狗急跳墙,阿妤很危险。” “走,去找人。”秦竞轩抓起外套就走。 周萍珍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她想了一下,飞快地跑上楼,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秦妤被沈淮安抓了,现在去了码头,秦竞轩和王世均也往码头去了,这是绝佳的机会。”周萍珍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电话里的男人道:“好,你放心,我会办妥的,秦妤活不过今晚。” 她打电话出来,正碰见秦曼从卧室出来,被吓了一大跳。 第四百零九章 枪手 秦曼满脸睡意,“大晚上的怎么了,还让不让人休息,困死了。” “没事没事,睡你的觉去吧。”周萍珍把秦曼往卧室里面推。 做完这些,周萍珍跑回房间,靠在门上大喘气,她实在没心情睡觉,又穿好衣服,回到客厅里等消息。 晚上十点钟,邮轮上放下一只小船,送盛晋煦回岸上。 临走的时候,盛晋煦忽然跑过来抱住了秦妤,“娘亲,你和我一起走吗?这么晚了我们还不回去,爹爹该着急了。” 这孩子手脚并用,直接黏在了秦妤身上,拽都拽不下来。 秦妤心中不忍,对沈淮安道:“我想亲自送他去岸上,我要看到他平安离开。” 沈淮安冷冷勾了下唇角,“阿妤,你觉得这可能吗?我们现在是在船上,这里停泊着这么多船只,谁也找不到我们,但离开这里就不同了。” 沈淮安走到船舷边,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他额前的头发,他的额头光洁饱满。 秦妤正安抚盛晋煦,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忽然就凑了过来。 盛晋煦忽然转身,狠狠推了沈淮安一把,“你这个坏人,你离我娘亲远一点!” “煦儿。”秦妤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原来他什么都懂。 沈淮安也吃了一惊,他指着盛晋煦道:“不错,跟在你娘亲身边,有她的聪明劲儿。” 盛晋煦大喊:“你快放我们走,我爹会找到我们的,到时候把你扔进水里喂鱼。” 沈淮安忽然走过来,抓住盛晋煦的衣服,把他拎到了船舷边。 盛晋煦的身子是悬空的,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沈淮安狞笑着道:“谁把谁扔进海里喂鱼,还未可知呢?你叫嚣什么,盛延卿不会来救你的,他那个假仁假义的爹,现在还在追着我故意留下的线索跑呢!” 秦妤这才知道,盛延卿是一心想抓住沈淮安,所以才一夜未归。 盛晋煦吓得大哭,嘴上仍旧道:“你这个坏人,你放开我!” 秦妤被孩子哭得方寸大乱,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跑到了船舷边,她手臂一撑,爬上了船舷,她盯着沈淮安道:“你敢把他扔下去,我也跟着跳下去。” 沈淮安无奈地扶额,只好把盛晋煦又拉回了船上。 他朝秦妤伸出手去,“好了,这回可以下来了吧?你用不着拿你自己的性命威胁我,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伤你一根头发。” 他伸手摸摸盛晋煦的头,“我就是吓唬他一下,小孩子吗,不吓唬是不会听话的。你真这么喜欢小孩,等我们到了国外,我们可以生堆。” “呸!真是让人作呕。”秦妤表情嫌恶。 她无意间转过头去,忽然间发现,海面上似乎有一些异样,隐隐约约有一股热浪从身后袭来,好像有船只行驶了过来。 但海面上大雾弥漫,能见度很低,远处的东西根本看不真切。 “小心!”沈淮安忽然惊呼,他拽住秦妤的手臂,把她从船舷上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迷雾中枪声四起,甲板上瞬间乱成了一团。 “煦儿!”秦妤被沈淮安压在身下,伸手又去抓盛晋煦的胳膊。 不远处的邮轮上,盛延卿也吃了一惊,“谁开枪的?谁让你们开枪的?” “二爷,不是我们的人。”朱进道。 “把船靠过去,快还击!”盛延卿站在船头指挥。 盛家的人、秦家的人,还有王家埋伏在小船上的人,一起开火。 原本平静的海面枪声四起,迷雾中,子弹在来回穿梭。 秦妤和盛晋煦还被沈淮安压在身下,她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一抬头,才看见沈淮安惨白的脸,他后背上中了好多枪。 “你……”秦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妤,别动,听我把话说完。”沈淮安温柔地说道,“我一直想做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但后来又觉得,你能幸福怎么都好。我今天没想带你走,只想让你最后再陪陪我。” 外面的枪声还在响,沈淮安的嘴角有鲜血淌下来,他贴在秦妤的耳边呢喃,“阿妤,盛延卿也有秘密,他瞒着你……” 话没说完,他的头一点点垂了下去,嘴唇刚好碰到秦妤的额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秦妤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她哭着道:“你醒醒,我不想欠你的。” 枪声响了好一会儿,开枪的人才彻底被击退了。 盛延卿赶了过来,他推开沈淮安的尸体,抱起了秦妤。 见她身上好多血,他反复查看她的伤势,“阿妤,你怎么样,你伤到哪里了?” 秦妤的眼泪还在淌,她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没有听见,她木木地摇头。 盛延卿紧紧抱着她,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再不肯松开了。 “谁开的枪?”他沉声问朱进,见了脚下沈淮安的尸体,他就躺在他脚下,冷冰冰的惹人嫌恶。 朱进恭敬道:“还在查,不过可以肯定,不是沈家的人。” 想到秦妤是被沈淮安要挟才遭此劫难,盛延卿眉头微皱下,“枪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你确定跟沈家的人没关系吗?” 朱进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盛延卿话里的意思。 这是一个让沈家名誉扫地的机会,回头军**的人问起来,朱进已经知道如何回答了。 那些枪手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在大雾中朝着甲板开枪,根本没有目标,船工,沈淮安带来的佣人,全部被打成了筛子。 秦妤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沈淮安替她和盛晋煦挡了枪,她也必死无疑。 “走吧,我们回家。”这个地方,盛延卿已经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秦妤要站起身,盛延卿却忽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我能自己走。”秦妤想要挣脱,她远远地看见秦家的人在另外一条船上,当着父兄的面被公主抱,她总觉得怪怪的。 “别动。”盛延卿并没有松手,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秦妤一眼,“有些话我们回去再说。” 秦妤抿了一下被海风吹得干涩的嘴唇,有些心虚。家里出了这种事,她却自作主张,最后又是这样的收场。 她轻轻垂下头,乖乖呆在盛延卿怀里不动了。 盛延卿抱住秦妤的手臂用力,他现在想想也后怕,差一点,他就要失去挚爱之人。 刚经历了这种事,盛晋煦也吓坏了,这会儿却仍旧拉着秦妤的衣角,安慰道:“娘亲不怕,煦儿会保护你的。” 秦妤摸摸孩子的头发,想到刚才的险情,她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下来。 盛延卿带着秦妤回盛公馆了,秦绍襄还在码头附近徘徊。 王世均拿了件外套过来,“先回去吧,我已经让人去附近搜了,会有线索的。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那些都是死士,他们不会供出雇主的。” “或许我们不该从这里入手。”秦绍襄若有所思,“沈淮安应该不会蠢到,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别人,谁还知道这件事呢?” “盛公馆的人,还有……”王世均抬头看了秦绍襄一眼,“秦公馆的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刻意隐瞒,也难保不会走露风声,尤其是贴身伺候的佣人,躲也躲不开。 秦绍襄挑眉一笑,“走吧,去拿行李,我要搬回家住。” 第四百一十章 一家人 秦绍襄三更半夜搬回了秦家,归置行李,收拾房间,把秦公馆弄得鸡飞狗跳。 秦湘吵醒了,耷拉着脸埋怨道:“哥,你就不能明天再收拾吗?还让不让睡觉了?” “不行,今天的事情必须今天做完。”秦绍襄第一次没纵着妹妹。 秦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秦曼连忙安慰,“好了,让他折腾吧,阿妤的事你听说了吧,盛家出了这种事,反正也睡不着。” “我……”秦湘心里满是委屈,她可没有睡不着。 就算秦妤真的被乱枪打死了,她照样吃得下睡得香,少了一个人跟她分嫁妆,她高兴还来不及。 “湘湘,回房间去吧,你爹很快就回来了。”周萍珍给女儿使眼色。 这大半个晚上,周萍珍的心情也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她也已经筋疲力尽。 本以为她的计策万无一失,没想到,关键时刻,沈淮安居然牺牲自己救了秦妤一命。 好在,没有落下任何把柄,她只要谨言慎行,就不会出什么事。 秦曼是个热心的,跑下楼帮着秦绍襄归置。 她随手捡起一个花瓶,奇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收集古董了,出去住了几天,学会附庸风雅了?” 秦绍襄掀了下眼皮,“王大哥送的,你喜欢就拿去吧。” “王大哥啊?那我可不客气了。”秦曼喜滋滋把花瓶搂到了怀里,王世均亲自挑选的东西,就是一块不值钱的石头,她也想要。 周萍珍拽了下秦曼的衣服,“别乱拿别人东西,走吧走吧,上楼睡觉,别打扰绍襄整理东西了。” 不由分说地,周萍珍把秦曼拽上了楼。 秦湘也睡不着,就这会儿正呆在周萍珍的卧室里生闷气。 房门一关,周萍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她狠狠地戳秦曼的脑门,“秦妤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兄妹两个一条心,你爹偏心,已经把半份家产给了秦妤,剩下的那一半肯定是秦绍襄的,还有你们两个什么事?这种时候,你的胳膊肘还往外面拐?” “娘,爹哪有你说的这么苛刻。”秦曼坐在沙发上,坐垫上坠着长长的流苏,她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揪着。 “单纯不是一件坏事,但你小心被人利用的。”周萍珍无奈道。 一家人之间,话不能说的太直接,周萍珍言尽于此。 秦湘鬼头鬼脑地凑到了秦曼身边,“姐,你还不知道吧?王大哥有喜欢的人了。” “谁?”秦曼仿佛触电了一样,紧张地看着秦湘。 秦湘神秘一笑,“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二姐,还有二姐夫,他们都知道。” “不能吧,阿妤和盛延卿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告诉我的。”秦湘底气不足地道。 秦曼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王世均的,久到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要真的放下,哪有那么容易呢? 秦妤夜里睡得很沉,睁开眼睛,就看见盛晋煦依偎在自己怀里,他的手,还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 盛延卿在床边守了一夜,刚要开口,看见熟睡的盛晋煦,只好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你醒了?饿不饿?” 秦妤点点头,紧张了大半夜,又这么久没吃东西,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盛延卿让厨房准备了米粥和馄饨,饭做好以后,他来喊秦妤和盛晋煦起床。 “煦儿,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盛延卿捏了下孩子的脸颊。 盛晋煦揉揉眼睛,他没睡够,很重的起床气。 秦妤已坐起身来,见盛晋煦还抓着自己的衣角,无奈摇头,昨晚的事,肯定把他给吓到了。 他无论如何不肯松手,盛延卿只好抱起他,三个人一起下楼。 馄饨是现包的,小米南瓜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还有一笼刚刚出锅的蟹黄包子。 虽然是午饭,却是按早餐准备的。 盛晋熹过来拉盛晋煦的手,“弟弟怎么了?他怎么还没睡醒?” “他太累了。”盛延卿道,他话音刚落,一直紧紧闭着眼睛的盛晋煦忽然睁开了眼睛。 看见盛晋熹,他的睡意全无。 佣人添了一副碗筷,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吃饭。 秦妤无奈笑笑,“果然还是小孩子之间更有共同语言。” 她一抬头,就看见一只蟹黄包子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盛延卿目光温柔。 她的头有些痛,昨晚的事情,竟像是隐匿在大雾之中,怎么都看不真切了。 沈淮安手段狠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到最后,她还是欠了沈淮安的,欠了沈家的。 秦妤盯着面前的米粥,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原本还想板着脸责问几句,见心爱的人儿愁眉不展,盛延卿抬头道:“你放心,沈家那边,我会安置的。” “好。”秦妤微微低下头,盛延卿细心周到,沈淮安的后事,他一定会处理妥帖。 “阿妤,别再去冒险了。”盛延卿忽然搂住了秦妤,“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担心……” 他不管不顾地,吻秦妤的额头。 男人的吻炙热而急促,就像昨晚,沈淮安最后的那个吻一样。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沈淮安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说:“盛延卿也有秘密,他瞒着你……” 秦妤垂下眼睑,她的眸光忽然黯淡下来。 沈淮安这种人根本不值得相信,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愿意舍命救人,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吗? “我们也要抱抱……”两个孩子跑过来凑热闹,盛延卿无奈,只好一只胳膊一个,把两个小家伙搂在了怀里。 午后的阳光晴暖,盛公馆的客厅里笑声爽朗。 下午的时候,秦曼和秦绍襄过来了。 盛延卿和秦绍襄在书房说事,秦曼就凑在秦妤身边说悄悄话。 她咳嗽一声道:“阿妤,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许骗我。” “当然,我保证知无不言。”秦妤笑着道。 秦曼又凑近了几分,“我听说王大哥有喜欢的人了,你快告诉我,他喜欢谁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王世均喜欢谁 “对啊,她喜欢谁呢?”秦妤也满脸好奇,王世均能看上的女子,一定不同寻常。 “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秦曼再次追问。 秦妤浅笑着摇头,“我真不知道,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哥哥。” 秦曼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来的路上,她已经缠着秦绍襄问了好久。莫非真像秦湘说的,在这两人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只会胡闹添乱的惹祸精吗? 见秦曼脸色不好,秦妤又安慰道:“无论如何,王大哥都是我们的大哥哥,他会永远疼你的。” “但愿吧。”秦曼笑容苦涩。 秦绍襄和秦曼来串门,盛延卿热情地留饭。 今天,他特意准备了秦妤爱吃的火锅,锅底调好了,大家动手洗菜准备食材。 秦绍襄要给王世均打电话,“有好吃的不能一个人独享,我可不能不讲义气。” “你敢!我们一家人吃饭,叫他做什么。”秦曼没由头地火大,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王世均了。 秦妤站在盛延卿身边看他切菜,她小声问:“王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谁?” “不知。”盛延卿一脸讳莫如深。 秦妤伸手拧他的胳膊,“你和王大哥怎么也搞起小秘密来了,不说算了,我还不稀罕问呢,反正最后总会知道的。” 秦妤瞪了盛延卿一眼,她拿了一把生菜要洗,盛延卿立即按住了她的手。 “水太凉了,你别动了。” 秦妤无所谓地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千金小姐,还不能洗菜了?” 盛延卿无奈叹气,他凑到秦妤耳边,很小声地道:“你小日子快到了,到时候又痛的龇牙咧嘴。” “谁龇牙咧嘴了?”秦妤又拧他的胳膊。 “我我我……我痛”盛延卿一笑,露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 因为秦曼的阻拦,秦绍襄到底还是没喊王世均过来。 涮肉的时候,看着秦妤碗里的肉不断,他哼哼着道:“大姐,是你不让我叫王大哥来的,这回好了,没人给我涮肉,你得对我负责。” 秦曼狠狠踩秦绍襄的脚,“你是残废吗?自己没长手啊?” 见两人又要掐架,秦妤赶紧叫停,“好了好了,我们各涮各的。” 秦绍襄愤愤,他手撑着脑袋,偏头看向一边的盛延卿,“妹夫,你现在也算是我们秦家的一员了,但我这个做大哥的,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盛延卿一记眼神扫了过去,“自己动手。” 一顿火锅吃的心满意足,吃完的时候,秦妤才注意到,今天的锅全部都是辣的。 可是这四个人里面,盛延卿是不吃辣椒的。 从前盛家的饭菜因为老夫人的缘故,做得很清淡,少盐少油,秦妤常常吃不惯,跑去外面偷吃。 现在想想,这顿饭,盛延卿并没有吃多少。 她问盛延卿,“今天的火锅你怎么没有准备鸳鸯锅呢?” “我可以学着吃辣,上次岳父还说,秦家的人,都喜欢吃辣。”盛延卿道。 秦妤转身抱住了他,“我还没有刷牙,所以我也是辣的,你要不要先从我开始学?” 一个很小的改变,却戳到了秦妤心里的柔软。 她想要他的丈夫,能时时处处为她着想,纵着她,顺着她。 盛延卿捏秦妤的鼻子,“行啦,今天也吃够了,明天开始忌口。” “为什么?”秦妤顿时垮了脸。 盛延卿把秦妤放到了床上,“又忘了是不是,你的小日子快到了,不能吃辣。” “七八九……总之还早呢!”秦妤扯过被子盖住了头,不能吃辣,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家里烧着壁炉,卧室里也暖融融的。 秦妤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问:“盛延卿,你有什么秘密吗?” “秘密……”盛延卿重复着这两个字,却并未回答。 秦妤坐起身来,夜灯柔和的光照在盛延卿的清俊的脸上,他的呼吸沉稳而均匀。 秦妤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也很白,手感柔软,两道浓眉又英气十足。 秦妤心里忽然觉得,她并不在乎什么秘密。他们生活富足,吃得饱穿得暖,更不会遇见故事里的那种情况,需要家里的男人去做山匪谋生。 她在黑暗中笑起来,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傻。 盛延卿的习惯,每天五点就要起床,简单地吃点早饭,然后去茶坊工作。 而凌晨五点的桐城,天都还没有亮。 秦妤有时候也会在五点醒,盛延卿就走过来,轻轻吻她的额头,让她继续睡。 早晨起床的时候,盛延卿已经不在了。 秦妤懒洋洋地下楼,赵明玉正坐在餐桌旁等她。 她脸拉的老长,看向秦妤的眼神也很友好。 佣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老太太。 “哟,终于醒了?”赵明玉拖着长音道,“我是还没跟你说清楚吧,你现在结婚了,没事别招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过来,晚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 赵明玉说的是秦曼,昨晚她喝了一小杯酒,然后就开始耍酒疯。 秦绍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秦曼给塞进车里,那时候闹出的响动不小,赵明玉怕是听见了。 大半夜打扰人睡觉,这件事,秦妤也有责任。 她难得恭顺地道:“我下次注意。” “还想有下次?”赵明玉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别忘了,你是盛家的媳妇,就要按我们盛家的规矩来。昨天晚上大半夜的,你跑去赴沈淮安的约,该不会是想和他私奔吧?” 秦妤皱了下眉头,昨晚的事情已经了结,她就没再管,也不知道谁在赵明玉面前嚼舌根子。 赵明玉越说越气,她站起身来,指着秦妤道:“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儿子?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北平来的王世均,三天两头借着你哥哥的由头往这里跑,我看你分明就是和他有事,你们两个肯定在筹谋什么。” 盛芸儿和荷香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王世均和秦妤,这都哪里跟哪里? 盛芸儿连忙去劝,“老太太,您快别说了,太太不是这……” “不是什么?她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赵明玉叫嚣着,一把推开了盛芸儿。 盛芸儿扶着荷香的胳膊才勉强站稳,她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如果事情再有什么发展,也和她无关了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作死不自知 盛芸儿倒不是担心秦妤,她是觉得,赵明玉硬要往枪口上撞,她也拦不住。 盛芸儿给佣人们使眼色,招呼他们都退了下去,省的传出去什么闲话。 赵明玉正怒气冲冲地指责,秦妤却冷笑了一下,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你你你……”赵明玉气的差点背过气过,“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秦妤淡淡说道:“我一向尊老爱幼,可若是有人为老不尊,刻意为难我们这些晚辈,那我只好以牙还牙了。” “不管怎样,我都是延卿的亲娘,女人如衣服,你真以为自己很重要吗?等我儿子不喜欢你了,你照样得扫地出门。”赵明玉趾高气扬地道,她平时装出来的温柔大方全部不见了踪影,活脱脱一个跳脚骂街的泼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妤不得不说,赵明玉吵架水准有所提高。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最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制裁别人,满口仁义道德。 她不由自主地想为赵明玉鼓掌,“你说的不错,女人如衣裳,那请问婆婆,你这件衣服,被多少个男人穿过呢?” “你胡说什么?少拿我跟你比。”赵明玉气急,脸红脖子粗地怒骂。 秦妤眼尾扫了赵明玉一眼,她的眸光陡然犀利起来,她静静地看着赵明玉道:“沈淮安为什么会绑架煦儿?他又为什么会被全城通缉,婆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那不如我们找一个明白人过来,听她说一说。” “来福,请那位先生过来。”秦妤扬声道。 邢家的宴会以后,那位从南洋过来的王先生还没留在桐城,秦妤让来福给他安排了住处,以备不时之需。 本以为沈淮安一死,这件事就能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没想到赵明玉自己上赶着往枪口上面撞。 见秦妤动真格的,赵明玉有些心虚,仍旧嘴硬道:“你要请谁来?别以为我怕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要喊我一声婆婆。对长辈不敬,我们盛家容不下你这样蛮不讲理的泼妇。” 秦妤坐在饭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道:“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吃个早饭,等那位先生过来,谁是只会叫嚣着骂街的泼妇,她自己心里清楚。” “你……等就等!”赵明玉用力地甩了下手帕,坐在沙发上面等。 过不多时,王先生便跟着来福过来了。 看见来人,赵明玉微微有些吃惊,秦妤是怎么联系到这个人的呢? 她还没想清楚,秦妤开口道:“王先生,这次麻烦你过来,是想让你复述一下,那天晚宴上事情的经过。” “这个自然。”王先生彬彬有礼,“我这次北上路过桐城,是沈淮安联系我,告诉我有一位故人住在这里。” 他说着看了赵明玉一眼,赵明玉顿时脊背发凉。 多年以前,她和这个姓王的客商是如胶似漆的情人,但现在,这人就是她抹不去的污点。 王先生继续道:“沈淮安提出要跟我合作,还承诺给我一些好处,让我去参加邢参谋家的宴会,在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和盛老太太相认,然后……” “你这个禽兽!”赵明玉咬牙道,她没忍住,冲过去揪住了王先生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芸儿!”秦妤喊盛芸儿进来,把赵明玉拉开了。 她怜悯地看了赵明玉一眼,道:“王先生,你继续说。” 王姓男子对秦妤毕恭毕敬,如实道:“后来,是盛太太找到我,讲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弊,还让我假意答应沈淮安,然后在宴会上反咬他一口。” 赵明玉目瞪口呆,“她?你的意思是秦妤帮了我?” 前天晚上从邢家回来以后,赵明玉心中也纳闷,为何那个男人会突然改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淮安就成了邢家的通缉犯。 但是,她想破脑袋,也绝对不会认为,是秦妤帮了她,让她免受侮辱,还出奇制胜,反将沈淮安一军。 “多谢王先生,我答应你的事情,会全部办到的。”秦妤微微颔首,“芸儿,送这位先生出去吧。” 姓王的男子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他会为了沈淮安的报酬答应做这种事,也会为了更丰厚的报酬转投别人。 秦妤在这件事上,是下了本钱的。 赵明玉再蠢,这会儿也想清楚了一些事,她冷声道:“谁要你帮我了?我不稀罕!” 秦妤拿帕子擦了下嘴,转头浅笑着道:“婆婆,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的丈夫,帮盛家。但是,你应该清楚,我能帮你化解危机,也能轻而易举地毁了你。” 秦妤眸光浅淡,不喜不怒,但她脸上的这份淡然,却让一向嚣张跋扈的赵明玉遍体生寒。 沈家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沈淮安年少有为,却也败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秦妤事先买通这个姓王的,她真的会万劫不复。 想清楚这些,赵明玉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秦妤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了赵明玉面前,一转头,她又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婆婆,外人都想看到我们婆媳和睦相处,媳妇孝顺,婆婆慈爱。您大可以后半生衣食无忧,安安稳稳做你的盛家老太太,但如果您整天闲着没事想些有的没的,我这个做媳妇的,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哼!”赵明玉手一扬,推开了秦妤的手,“走,我们走。”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主楼的客厅。 目送赵明玉走远,秦妤转头对盛芸儿道:“我不喜欢佣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老太太也喜欢清静,你把老太太身边的佣人全部辞了。” “是,太太。”盛芸儿用心记下,昨晚煦少爷被绑架的事,的确是下人嘴巴不严,才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秦妤想了一下,又把芙蓉指给了赵明玉。 芙蓉是个心细善良的姑娘,话不多,但识大体。有她在赵明玉身边盯着,总比那些只知道嚼舌根子的长舌妇强。 家里的事情刚处理妥当,谢长里便过来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以德报怨 谢长里总管清水茶居的生意,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衫,戴着一块配有金链子的怀表,比之前的盛家大管家还气派许多。 “给太太道喜了。”谢长里进门便道。 秦妤打量着谢长里,笑问:“什么喜事啊?莫非是茶楼接下了大的订单。” “比这更好的喜事。”谢长里含笑道,“沈家一倒,从前和沈家合作的客商,还有清水镇的茶农,都赶着来和咱们盛家做生意,这些人都想见一见太太,茶楼现在都坐不下了。” “是这样……”秦妤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沈淮安为了救他而死,如今沈家垮了,盛家得利,她却没办法因为此事高兴。 她收敛了笑容,“怎么不去问二爷呢?他一大早就去了茶坊。” 谢长里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是二爷让我问太太的,二爷说他现在要忙矿山的事情,有几个文件要审批,茶叶的生意,让太太做主。” 秦妤颔首,矿产一直是军政两边在把持,这样民营的铁矿,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要想让一切进入正轨,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 “坐吧,谢管家,容我想一想。”秦妤让佣人上茶。 从前在盛家,秦妤得谢长里诸多照顾,两人没那么生分。 谢长里略一推辞,在秦妤下首的沙发上坐了。 其实这次来,谢长里已经做了很多功课,他把情况分析给秦妤听。 “太太,清水镇的茶园,那些在沈家名下的,如今沈家已经无力经营,只能等着荒废,所以沈家宗族的人,想把这些转手给盛家。那些和沈家签了合同的茶农,也想毁约和盛家合作,开春以后的茶叶也全部卖给咱们。至于那些茶商,清水镇的茶叶一向出名,盛家也不缺客户,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只是,眼看这春茶就要采摘,如果茶园不管理,茶农没有销路,好些茶叶就全部浪费了。” 茶叶采收最重要的是季节,谢长里在盛家也学到了不少。 听谢长里细细地说完,秦妤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她道:“茶园还好说,只要和沈家宗族的人交涉即可,只是这茶农毁约的话,他们是要赔付沈家违约金的,即便有了新合同,很大的可能还是要赔钱。” “太太说的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谢长里道。 沈家说垮就垮,这就像去年的洪水一样,天灾人祸,无可避免。 荷香知道谢长里来了,凑过来倒茶,听他这么说,暗暗地瞪他。 茶农不是人啊?一家老小就指着那点茶叶,要真是血本无归,一家指定要去喝西北风。 谢长里悄悄地推了荷香一把,暗示她别插嘴。 他又道:“太太,如果盛家不接手这些茶农的茶叶,他们茶叶卖不出去,赔的更多。为今之计,只能盼着今年茶叶增产,要么涨价了。” 秦妤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沉吟片刻,道:“这样,你去告诉那些茶农,盛家会和他们签合同,收购他们的茶叶,但不是一年一签,而是一次性签五年。我们会连明年的定金一起付,让他们有钱周转。” “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所有人从今年春天开始,都要接受盛家统一的培训,如何栽种茶树,如何采茶,制茶,全部要听我们的。” 盛家现在要开脱海外市场,需要的是一等茶叶,只有统一管理,才能保证质量。 其实,最好的打算是直接买下这些茶园,然后雇佣这些茶农做工。不过,,对于清水镇里面这些时代种茶为生的农民,有点难以接受,秦妤只好曲线行动。 荷香拍了下谢长里的肩膀,“看吧,我就知道太太不会放任茶农不管,大家都是同乡,太太一定会想出来办法让大家都有钱赚的。” “是,小的这就下去吩咐。”谢长里站起身来道。 正事谈完了,秦妤笑看着面前这两人,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打算办喜事呢?” “这个……”谢长里有些支吾,这又不是他说了算的。 荷香顿时吹胡子瞪眼,“怎么,你不想娶我?我还不稀罕呢!” “是也不是。”谢长里咳嗽一声道。 两人一闹,谢长里怀里的表带被扯得往下掉,露出来那块成色普通的手表。 荷香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去,“好啊,我还以为你有块真的金表!” “我这不是装门面嘛!”谢长里悻悻道,“真的假的也就那样,谁还会上手摸。” 秦妤也被逗笑了,她很大方地对谢长里承诺,“等清水镇那边的事情进入正轨,我一定让二爷给你买一块纯金的表,作为奖励。” “多谢太太,多谢二爷。”谢长里拱手行礼。 荷香说是不在乎,知道谢长里要来,她一大早就准备了不少糕点,见谢长里要走,赶去厨房收拾了。 “太太,有一件事,小的还要向您请示。”谢长里犹豫着道,“沈淮安的尸身已经由警察局送回沈家了,凶手也还在追捕,只是这沈家老夫人……” “沈老夫人怎么了?”秦妤连忙问。 她曾听人说过,沈老夫人疯了,该不会是知道了沈淮安的死讯,出了什么事情吧? “就是这沈老夫人不知该如何安置,”谢长里道,“原本沈老夫人是住在教会医院的,前几天听人说,沈家不愿意继续交钱,她已经被医院干出来了。” 树倒猢狲散,沈家宗族的人,眼看没有利益可图,都避而远之。 沈家在清水镇也是大家族,风光无比,但越是风光,遭难的时候就越是凄惨。 想想也知道,沈淮安的脾气,平时肯定把人都得罪光了。 得知沈老夫人无事,秦妤心里松了一口气,“医院那边你先打个招呼,我有时间亲自去看看。” 她欠了沈淮安一次,若是在沈老夫人这里可以补偿,也算是还了他的。 谢长里道是,恭敬退下了。 荷香拿了点心追了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 今天是正月十三,再有两日就是元宵节了。 秦妤琢磨着,年后秦家不会留在桐城太久,这很可能是她和家人一起过的为数不多的一个元宵节,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把这件事同盛延卿说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个秘密 盛家的晚饭,是三餐里面最丰盛的,也是家里人聚的最齐的时候。 “回来的路上我见到街上挂了花灯,还在琢磨这件事呢。”盛延卿道,“我们在金盛酒家定个座位,一起赏灯吃饭吧。” 金盛酒家,在桐城最繁华的街上,临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夜景。高一点的楼层,还可以望见远处海面上帆船的灯光。 名门世家的人多讲究排场身份,不喜欢去街上挤。每逢年节,在金盛酒家吃饭喝酒则成了一种享受。 既能看景,感受节日的气氛,又能吃到整个桐城最好吃的饭菜,一举两得。 秦妤从前也听唐盼盼说过,提起这个,她就觉得有些遗憾,“元宵节这天,金盛酒家的座位半年前就预定了吧?现在肯定来不及了。” 盛延卿满眼宠溺,“所以,我半年前就已经预定了。” “就知道卖关子!”秦妤嗔了他一眼,“你直接说去那里不就好了,还商量什么?” 半年前,他们还在清水镇,秦妤也不知道,盛延卿哪里来的这么多先见之明。 “那你到底想不想去?不去我退了。”盛延卿故作严肃道。 秦妤立即服软,“别别别,当然要去了,我还想尝尝金盛酒家的菜呢。” “太好了!”盛晋熹激动地跳起来,去那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太有面子了。 盛晋煦也开心,除了汤圆,又能吃到不少好东西了。 “咳咳……”秦妤忍不住给两个孩子泼冷水,“正月十七就是入学考试,你们都复习好了吗?” 两个孩子都不说话了,一个埋头吃饭,一个在做鬼脸。 既然是庆祝,自然要两家人一起,赵明玉也不能落下。 她没过来主楼吃饭,盛延卿就亲自过去问。 赵明玉也刚吃过晚饭,这会儿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看得是百货大楼的上新清单,衣服、提包、首饰,应有尽有。 然而,这些东西,她也只能看看了,就算买了,也没有机会用。 她才四十出头,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但却要硬生生地被逼成一个老太太,做一些只有老太婆才能做得事情。 盛延卿坐在了她身边,“娘,后天元宵节,我想请岳父岳母他们,咱们一起吃个饭。” “秦家啊?”赵明玉暗暗翻白眼,真要请客,那哪里是请长辈啊,老的小的一大堆人,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份儿。 盛家人少,她这个傻儿子还客套,每次都让秦家人占了风头。 赵明玉想也不想,“不去。” 盛延卿是想让赵明玉出去散散心,又道:“是在金盛酒家,您不是一直想去吗?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包厢,能看见外面的花灯。” “金盛酒家?”赵明玉顿时有些心动,她当然知道这个鼎鼎有名的饭点。 可是,想到白天秦妤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登时打消了去凑热闹的想法。 她笑得十分勉强,“延卿,你们去吧,外面这么冷,这顿饭肯定又要折腾到很晚,我懒得动弹,就不去了吧。”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秦竞轩在,是铁定要喝酒的,盛延卿就没再勉强。 “那好,娘您早点休息,元宵节我会吩咐下去,保证家里也热热闹闹的。”。 见他要走,赵明玉给芙蓉使眼色,“快去送送。” 她对秦妤撤换了身边的佣人十分不满,其他人都是生面孔,但这个芙蓉就不一样了,她是秦妤从盛家老宅带过来的,让她去送,指定能引起注意。 果然,盛延卿也留意到了芙蓉。 他停住了脚步,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太太的吩咐。”芙蓉很小声地道,她胆小谨慎,很怕盛延卿,说话小心翼翼。 “哦,那元宵节的事情,你多上心。”盛延卿提步便走。 赵明玉坐在沙发上,恨得牙痒痒。她心里委屈,却又不能说。 元宵节,秦家,赵明玉那里,茶坊管事,包括家里的佣人,人人都得备一份礼物。 秦妤很讨厌做这些琐事,处理起来也心不在焉。 盛芸儿大包大揽,主动应承下来,只紧要的事情才会和秦妤汇报。 得了清闲,秦妤想起谢长里说的沈夫人的事,她让来福开车,去教会医院。 沈家和盛家有解不开的梁子,秦妤并没有直接去见沈夫人,而是先去找了她的主治大夫。 洋大夫对秦妤解释道:“这位夫人得的是精神分裂,也就是你们说的癔症。经过这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她身体的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精神方面……” “其实现在继续住院的意义不大,建议把病人接回家里面静养。” “好,谢谢大夫。”秦妤颔首,教会医院的医生都是最出色的,她相信他们的诊断。 说着说着,几人走到了病房门前。 房间里的单人床上,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正抱着枕头喃喃自语。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一动也不动,像是被剥夺了生命的死物一样。 秦妤敲了敲门,沈夫人才僵硬地转过头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秦妤刻意离病床一段距离。 出乎意料地,沈夫人居然握住了秦妤的手,“辛婷,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娘了。” “沈夫人,我不是沈辛婷。”秦妤耐心解释道。 沈夫人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走过来抱住了秦妤,她赤脚站在地板上,热冷盈眶。 “这……”秦妤被抱的很不舒服。 沈淮安把沈夫人留在医院,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丫鬟照看。 见秦妤有些不情愿,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秦妤脚下,“盛太太,我知道沈家和盛家的过节,但现在少爷已经不在了,我求求你,帮帮夫人吧!宗族的那些人分了沈家所有的财产,一分钱也没给我们留下,夫人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初见到秦妤,这丫鬟觉得她是来落井下石的。 但能求的人都求过了,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能放过。 丫鬟实在没办法了,咬了咬嘴唇道:“盛太太,你必须要帮夫人。少爷在的时候,交给夫人一样东西,是和盛家有关的秘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庆元宵 沈淮安张狂狠辣,对佣人也从不手软,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有真心护主的丫鬟,已是十分难得。 她忽然想到,沈淮安临死前所说,盛延卿也有秘密。 这小丫鬟身形娇小,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鬼主意多的。 明明不可信,秦妤却鬼使神差地道:“哦?秘密?你倒是说说,是什么秘密。”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丫鬟咬着嘴唇道,“少爷单独和夫人说的,他交给夫人一样东西,但不知道夫人收在了哪里。” 秦妤笑起来,“这么说,只有我想办法治好沈夫人的病,才能问出来那个秘密了?” 小丫鬟不说话,她低垂着眼睑,显然是默认了。 这个局,真是无解。或者,这小丫鬟撒谎的本领太过高超也太懂人心了。 秦妤来这里,就是想管沈夫人的事,一个没有边际的秘密,她觉得追究下去没有意义。 教会医院的医生用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治好沈夫人,秦妤不认为有一天沈夫人真能好起来。 “既然是秘密,那就让它一直隐藏下去吧。”秦妤居高临下地说道。 “盛太太……”小丫鬟焦急地去抱秦妤的腿,她一抬头,露出一张长着雀斑的脸,“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家夫人吧。” 眼看这丫鬟就要哭上了,秦妤连忙道:“我没说不帮,我已经让人安排了住处,今天就接你们过去,以后还是你照顾沈夫人。” 沈夫人一直处在神游的状态,谁的话她也没反应,秦妤这句话,她却听到了。 她走过来握住秦妤的手,“辛婷,你是要接娘回家了吗?好,咱们现在就走。” 来的时候,是来福开车过来的。 沈夫人情况特殊,秦妤只好顺路把她们带过去。 路上,她问那个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雀儿,奴婢叫雀儿。”丫鬟喜滋滋地说。 “是沈淮安给你取的名字吧?”秦妤笑着道,这小丫鬟看着古灵精挂,怎么连别人取笑她的话都分辨不出呢? 到了地方,是一处僻静的农家小院,地方不大,但干干净净,足够沈夫人养老用了。 离开前,秦妤叮嘱道:“我会再派一个年长些的佣人过来,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对她说,我会尽量满足的。” “多谢太太。”雀儿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等夫人想起了少爷交给她的东西,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太太。” 秦妤摇摇头,也不知道是真有此事,还是雀儿虚张声势。 元宵节这晚,桐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从金盛酒家的窗户里望出去,是一片灯的海洋。 紧邻着酒楼就是一条长长的街,灯笼做的帐篷,灯笼组成的屏风,还有各式各样形状的花灯,玩杂耍的,卖小吃食的,猜灯谜的,应有尽有。 来的时候,盛晋煦和盛晋熹就已经挪不动脚步了,吵着要逛逛。 盛延卿只好一手拎起一个,强行把两个孩子带上了楼。 秦妤早料到会如此,节日人多,她怕小孩子跑丢了,特意把荷香和盛芸儿也带来了。 一人盯着一个,不许他们乱跑。 上了楼,离开人声鼎沸的大街,才稍稍清净下来。 秦湘嘟着嘴道:“元宵节不在家里吃元宵庆祝,跑这么远做什么,吵死了。” 秦绍襄揉妹妹的头发,“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外面的灯街,有什么不同。” 秦湘把头伸出去看,“这不就是普通的花灯节吗?在北平的时候,可比这热闹多了。” “头发长见识短!”秦绍襄难得卖弄一次,“这可是有人特意准备的花灯……” “哦……是妹夫!”秦曼立即道,“我记起来了,咱们来的时候,挂在高处的灯笼上,写着一个盛字。” 元宵节,街上的花灯并不是凭空而来,名门世家都会出钱捐赠,但弄一条街的花灯,在桐城是绝无仅有的大手笔。 秦妤悄悄拧盛延卿的腰,从牙缝里道:“又乱花钱,这些钱买什么不好。” “你刚才不是说喜欢吗?”盛延卿小声道。 秦妤扶额,“我现在不喜欢了,我肉疼。” 周萍珍笑着道:“看看,这嫁人了就是不一样,事事为夫家考虑。但有句话说的好,千金难买佳人笑,这钱啊,花的值。” 秦竞轩宠溺地看着未出嫁的两个女儿,“明年的元宵节,爹也给曼儿和湘湘做一条街的灯笼,让你们看个够。” “那我呢?我也要!”秦绍襄立即举手。 秦竞轩瞪了儿子一眼,沉着脸道:“多大的人了,天天没个正形。我看要快点把你的婚事定下来,找个人管着你才好。” 上次霜华的事,这对父子虽然已经和好,但秦竞轩心里还是有种隐忧。 富家子弟,喝酒赌博养戏子,没人不会。 秦绍襄整日游手好闲,对做生意半点不感兴趣,秦竞轩担心他误入歧途。 “萍珍,这件事你上点心,桐城的这些闺秀,你多留意。”秦竞轩又道。 秦家娶亲,算是家务事,少不得主母操持。 周萍珍自然不会推辞,满面笑容地道:“这个当然,其实我心里已经有几个人选了。” 秦绍襄对秦妤吐了吐舌头,感觉自己要被卖了。 他很想早点终结这个话题,不料秦竞轩却很认真地道:“都有哪些人?现在说说,也让阿妤和延卿帮着把把关。” 秦妤自然知道周萍珍不会有什么好主意,果然,她很快道:“我有个远方亲戚,姓陈,她们家是做木材生意,陈家的小姐,模样好,留过洋,现在还没出嫁呢。老爷,上次咱们在北平见过的。” “陈家……陈老爷家教甚严,”秦竞轩琢磨着道,“如果是正室所出,倒是不错。” 秦竞轩选儿媳,很看重家教。 只是,他话音刚落,秦绍襄便一脸嫌弃道:“不就是那个小眼睛,塌鼻子,说话奶声奶气的陈淼淼吗?我娶她,还不如娶一头母猪。” 陈淼淼是周萍珍的亲戚,她好心举荐,却受到这种奚落,当即不悦道:“你这话说的,淼淼这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一点配不上你?” “娶妻娶贤,你管人家相貌做什么!”秦竞轩也有些恼怒。 在结婚这件事上,秦绍襄没太多的想法,但眼看自己的亲爹也不向着自己,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陈淼淼当然不好,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亲戚。”秦绍襄霍地站起身来,他的语气,几乎是在质问。 周萍珍委屈地要掉眼泪,“老爷,你看看他!我只是一个建议,也没说一定要娶谁,他冲我发什么火?” 第四百一十六章 深夜那个电话 秦家这一家人,总是吵吵闹闹的,菜还没上来,眼看又要吵起来。 秦妤赶紧劝和,“姨娘,你别生气,就是话赶话说重了,我哥他就这样,姨娘犯不着跟他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吧?” 盛延卿也劝秦绍襄,“说不说由别人,做不做在你,较真做什么?”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没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菜终于上来了,大家开动筷子,都被美食吸引了。金盛酒家的菜,色香味俱全,吃遍天南海北美味的秦竞轩也赞不绝口。 秦曼和秦湘终于觉得,大晚上跑来这里过节,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吃着吃着,秦绍襄忽然道:“我这个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有些人,背后做亏心事,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也就算了,还有闲心大半夜打电话。” 这句话,秦妤没懂什么意思。 据她了解,秦家的电话和盛家一样,主机在客厅,然后在每个人的卧室里装了一个分机。 也就是说,家里的电话是不保证私密性的,很容易被人听见。 大半夜打电话,莫非吵到了秦绍襄,刚好被他听见了? 周萍珍握着筷子的手慢慢收紧,她隐约觉得,秦绍襄知道了什么。 没人会在大半夜打电话,除了那一次,秦妤被沈淮安挟持,她才会出此下策。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秦绍襄又不在家,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秦绍襄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从小到大没干成过什么正经事,他怎么可能查到什么呢? 短暂的安静后,秦曼忽然道:“你偷听我打电话做什么,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曼儿!”秦竞轩喝道,“吃饭!” 让秦绍襄成家的事,秦竞轩是真的放在了心上,趁着秦绍襄去上洗手间,秦竞轩道:“绍襄的婚事要张罗起来,阿妤,你也留个心。” “好……”秦妤有些底气不足。 一旁的盛芸儿神色暗了暗,秦绍襄成家,她会不会在秦妤的考虑范围之内呢? 吃完饭,秦竞轩提议走回去,一家人一边赏灯,一边消消食。 两个孩子高兴地到处跑,人多热闹的地方,正合他们意。 秦妤和盛延卿落在了后面,明亮的灯光下,两人手挽着手,走的很慢。 秦湘眼角的余光往沈旁边瞟,她多么希望,这是盛延卿替他准备的。 而秦妤,又有什么资格拥有这些呢? 火树银花和,金桥铁索开,漫天的灯火,让天上的星星,黯淡无光。 秦妤忽然想起,两个人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独处了。 她突然停住脚步,一扭头,就撞进了盛延卿怀里。 她搂着他的脖子,道:“春茶很快就要采收,不如我们回清水镇住一段日子,安排一下明年的事。” 城市繁华喧嚣,秦妤却有点怀念小城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盛延卿显然也想到了此处。 “反正就这么定了,是不是我们两个人,到时候再说。”秦妤狡黠一笑,跑开了,她浓密的黑发飘扬。 盛晋煦和盛晋熹正围在一个玩杂耍的摊位前,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那人拿着一团火,口中含着酒精,一喷,就滚出好大一个火球。 小孩子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觉得十分神奇,越看越起劲。 周萍珍她们也站在人群里面看,见多了大场面,反倒是这样的杂耍,更新奇有趣。 表演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脚下放着一个玻璃瓶,装着酒一类的东西,喷一会儿,就要再喝上一口。 盛晋熹调皮,趁着那少年不注意,蹲在人群里伸出手去,拿起那瓶子闻了闻。 摊位前人挤人,大家都被挤散了,没人留意到这个皮孩子。 忽然间,玩杂耍的少年脚下一滑,就朝着盛晋熹扑了过去。 盛晋熹手一松,手里拿个玻璃瓶就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群众一声惊呼,少年手里还拿着火把,眼看就要跌倒在孩子面前,引燃了他脚下撒出来的酒精,后果不堪设想。 秦妤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来,她吓得闭上了眼睛,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秦绍襄抱起盛晋熹,躲到了一边。 少年手里的火把落地,地上火苗蹿得有半人高。 观众们四散躲开,但仍有不少人的衣服被烧着了,头发胡子被火燎到了,喊叫声四起。 盛延卿大声道:“都躲开点,地上酒精不多,很快火就会灭的,大家别慌。” 他说完,抱起盛晋煦,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过去。 秦家其他人也都聚了过来,秦绍襄怀里还抱着惊魂未定的盛晋熹。 “曼儿,湘湘,你们有事没事啊?快让我看看。”周萍珍抓着两个女儿的手查看,“我早就说过了,别来这种地方,刚才多危险。” 她说着,扭头瞪了秦妤一眼,今天的晚饭,是秦妤牵头的。 秦曼道:“娘,是我们自己要去看的,那么多人也不都没啥事吗?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没事的。” “你还有脸说!”秦绍襄忽然就怒了,他要冲过来和周萍珍对峙。 盛延卿连忙抱住了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先送大家回去。” “让他说,我又怎么了?”周萍珍挑衅道。 “说就说,刚才分明是……”秦绍襄还没消气。 “咳咳……”秦妤冲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出了这样的意外,众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 今天,秦绍襄的表现,秦竞轩非常不满。当众顶撞长辈,不听家里安排成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秦绍襄不想回家,他也不管,直接让司机开车。 多了一个人,盛家的车上就有些拥挤。 秦绍襄道:“阿妤,刚才你干嘛拦着我,你知道那个玩杂耍的为什么会摔倒吗?我看到那个女人扔出去一个东西,然后他就摔倒了。我们这个继母,你以为她真是什么好人吗?” 盛晋熹一个小孩子不会有那么快的反应,周萍珍一个小动作,很可能会让盛晋熹被烧伤。 最毒妇人心,这个女人真是心肠歹毒。 秦妤暗暗攥起了拳头,她也气愤。 换做她看见,她也一定要当面狠狠扇那个女人的耳光,质问她为什么那么做。 但是在秦绍襄面前,她不能这么说。 第四百一十七章 玻璃弹珠 秦绍襄越说越气愤,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道:“一天到晚只会装,她也不嫌烦,谁知道她背后干了多少缺德事。” 那天晚上那个电话,如果真是周萍珍打的,埋伏在邮轮附近的枪手一定和她有关。 “不行,我要去和她当面对质!”秦绍襄说着就要下车。 “哥,你先别急。”秦妤拉住了秦绍襄,“刚才那么多人围着看杂耍,除了你看到,还有什么证据?如果她矢口否认,你怎么办?” “只要我用心找,肯定也有别的人看到。”秦绍襄道。 秦妤微微叹了口气,“就算有人证,但如果她说是你买通的呢?” “这……”秦绍襄没想这么多。 冷静下来细想,秦妤说的对,就算人证物证都在,爹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有待查证的小事如何惩罚那个女人。 盛晋熹没受伤,到最后肯定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枪手的事情也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警察也奈何不了那个女人。 秦绍襄重新坐回车里,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送秦绍襄回了秦公馆,秦妤和盛延卿才让司机开车回家。 这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又出了刚才那档子事,秦妤身心俱疲。 回来的时候,盛芸儿和荷香已经带两个孩子坐另外一辆车回去了,秦妤轻轻靠在盛延卿肩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累啦?”盛延卿宠溺地摸了摸秦妤的头发,“趴在我怀里睡吧,等到了我喊你。” 秦妤闭着眼睛,大脑却没法立即进入睡眠状态,她道:“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真要我说?”盛延卿低头看着秦妤,周萍珍是她的岳母,背后议论长辈的是非不是君子所为。 秦妤苦笑了一下,“别看我们刚结婚没多久,秦家的情况我知道并不比你多。我这个继母就是个笑面虎,当面和和气气,背后不定怎么样。而且,在我心里,我娘早就不在了。” 她是半路穿越过来的,和秦家人没有感情基础,认亲以后,她很庆幸能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但周萍珍并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了秦家人。 盛延卿的手臂环绕着秦妤的腰,他把秦妤搂在了怀里。 他道:“这件事我更相信绍襄说的,我让人去那条街上查一查,如果真是有人动手脚,肯定有痕迹。” “你不用太担心,我们有了防备,她什么也做不了。日子一长,只会露出马脚。” 盛延卿低头,在秦妤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吻着吻着,他炙热的唇就贴上了秦妤的两片薄唇。 “你做什么?”秦妤伸手推他,现在还在车上呢,来福就在前面。 “没关系。”盛延卿在秦妤耳边道,他的气息都是炙热的,声音低低的,却能穿入人的骨髓。 秦妤也想吻他,在那条挂满灯笼的花街上就想。 但是,来福这么大一个活人,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她坐正了身子,把他推开了,她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盛延卿在车厢里缓缓呼出一口气,昏暗的灯光下,他只能看到她娇俏的侧脸,还有那两瓣红唇,满是诱惑。 “开快点。”他对司机道。 今天是元宵节,虽然晚饭没在家里吃,秦妤还是让佣人准备了汤圆。赵明玉还在,总要有些过节的气氛。 秦妤进门的时候,盛芸儿和荷香正在厨房里吃汤圆,两人忙着照顾孩子,晚饭没吃多少。 “二爷,太太。”两人舔了舔嘴唇,在厨房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好。 “你们继续吃吧,今天辛苦了。”秦妤伸手抹去了荷香嘴角的一粒芝麻,放下东西上楼。 刚走过楼梯的转角,盛延卿就把她抱了起来。 “你猴急个啥?别让人看见!”秦妤捶他的胸膛,天天见面,天天睡在一起,咋还这样? 盛延卿怀里抱着秦妤,脚一伸把门踢上了,他道:“既然你嫌佣人碍眼,那我明天就把他们辞了。” 秦妤抬眼瞪他,“你是巴不得我当黄脸婆,给你洗衣做饭啊?” 被抱上了床,秦妤还不忘提醒,“把窗帘拉了。” 盛延卿是盛家的少爷,从小到大身边就围着许多丫鬟婆子,秦妤可没办法像他一样,能做到视而不见。 窗外的梅花静静地开着,淡黄色的花蕊在月色下吞吐芬芳,有香气一阵一阵地飘进来,甜甜的。 秦妤一愣神的功夫,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帷帐低垂,盛延卿撑着手肘,笑着打量她。 “怎么就成黄脸婆了?我的媳妇儿,哪一出皮肤不是吹弹可破?”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看来是为夫还不够努力。” 秦妤伸手捏他的鼻子,“你又猴急,咱们成亲才多久?” 她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她的掌心微凉,但触摸到他的那一刻,却像是一个火星,倏忽就把他点燃了。 “该办正事了。”盛延卿把秦妤压在了身下,卧房里又一阵地动山摇。 每次完事,秦妤第二天都浑身酸痛,她本来就起得晚,这一睡就到中午了。 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身边,但和从前一样,盛延卿已经不在了。 不管前一晚折腾到什么时候,盛延卿都是雷打不动地早晨五点起床。 秦妤心里默默感叹了一番,男人的精力真是旺盛。 午饭厨房炖了燕窝,荷香揶揄地笑着道:“二爷说了,给太太好好补补。” “你怎么现在也学坏了?”秦妤作势要拧她的脸。 荷香正色道:“太太,这夫妻结婚了不是很正常吗?藏着掖着的,反而扭扭妮妮。” 秦妤脸上顿时浮起两朵红云,就说嘛,家里的佣人又不是聋子瞎子,他们什么都知道。 她心里暗暗把盛延卿骂了几句,瞥了一眼荷香,道:“咳咳……等你和谢长里结婚的时候,我非要拉着二爷去闹洞房,闹个三天三夜。” 正说着,朱进过来了,秦妤连忙整理好表情,把刚才的那股子尴尬劲儿压了下去。 朱进把几个玻璃珠放在了茶几上,“太太,昨晚二爷命我去那条街上查,我在卖杂耍的地方,发现了这个。” 秦妤把东西拿起来看,是几个装饰用的玻璃球,这东西她并不陌生。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入学考试 玻璃制品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常见,很多高端的酒店,全都是用玻璃装潢的。 昨晚的家宴,盛延卿选的是桐城最有名的酒楼,金盛酒家虽然古香古色,但里面也有玻璃的装饰品。 秦妤清楚地记得,大堂的柜台那里,就放着一个新式的摆件,上面就有玻璃珠。 当时盛晋熹非要去玩,秦妤怕小孩子不留神吞到肚子里,严令盛芸儿把他们看牢了。 没想到,小孩子没玩玻璃珠,却有某些自作聪明的大人偷偷玩了。 秦绍襄的判断是对的,是周萍珍从大堂顺了几个玻璃珠,趁着大家不注意,丢到了地上,这才害那个玩杂耍的少年摔倒。 秦妤把玻璃珠放在茶几上,她动作有些重,玻璃珠就在大理石桌面上弹开了,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慢慢朝四周滚过去。 空荡荡客厅里,那声音久久回荡。 秦妤再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她对朱进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任何人,当然不包括盛延卿。 晚上盛延卿回来,问到了这件事。 “你是怎么打算的?”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脱鞋。 秦妤摇了摇头,盛延卿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 他道:“我知道你一向有仇必报,但听我一句,这件事不光关系到姨娘,还关系到秦曼和秦湘。血浓于水,如果你们真站在了对立面,她们两个没法选。” 他把秦妤紧紧搂在怀里,他的阿妤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但总是遇人不淑。从前的盛家是这样,秦家又有人这样。 他轻轻地拍了拍秦妤的肩膀,“别担心,这次有我在,无论如何,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他双臂有力,胸膛结实,秦妤依偎在他怀里,勾唇笑了,“这还用说,本小姐嫁给你,可是带来了万贯家财。” 盛延卿转身把秦妤压到在了床上,“媳妇儿,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事了。言归正传,咱们该睡觉了……” “你又来,能不能正经点!”秦妤捏他的胳膊,结婚以前不这样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难道以前都是装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秦妤比盛延卿醒的还早。 天还没亮,她忽然坐了起来,“几点了?煦儿和晋熹起了没?要送他们去考试。” 正月十七,是两个孩子参加入学考试的日子。 盛延卿眼皮掀开一条缝,看见窗户外黑沉沉的天空,手一伸,搂着秦妤又躺下了。 “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秦妤瞥见了墙上的挂钟,才四点多,她拍了拍额头,裹着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这一睡,就到了八点钟。 “糟了糟了,要迟到了。”秦妤慌里慌张就要下床。 荷香过来伺候她洗漱,道:“太太别急,二爷已经叫醒两位少爷,在楼下吃早点了。” 秦妤坐在梳妆镜前梳头,“那考试用的东西呢?笔、打草纸,外套,都准备好了吗?” “昨晚就准备好了,今天早上,二爷还亲自检查了。”荷香道。 秦妤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盛延卿在,不然家里肯定要忙乱套了。 她坚持了将近二十年的习惯,九点才会起床,但九点那会儿,学校已经要开始考试了。 收拾妥当,一家人总算塞进了汽车。 盛延卿亲自开车,送两个孩子去参加教会学校的入学考试。 一家之主亲自送,给即将上考场的两位小考生无形中带来了一些压力。 盛晋煦坐在座位上,他凝神屏息,脑子里还在回忆着昨晚刚刚复习过的功课。 盛晋熹话明显少了,一个劲地在啃指甲。 秦妤轻轻抚摸两个孩子的肩膀,叮嘱道:“不要慌,上了考场上认真审题,复习了这么久,都没问题的。” 入学考试是大日子,教会学校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许多家长正牵着孩子的手,送他们去教室。 秦妤的打算,也是送两个孩子进去的。 盛延卿拦住他道:“让他们自己去吧,这里是他们以后上学的地方,刚好熟悉下环境。” 秦妤给盛延卿递了个眼神,这能行吗?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煦儿,晋熹,需要我们送你们进去吗?”盛延卿又扭头问他们。 盛晋煦还有些犹豫,盛晋熹则大包大揽,“放心吧二叔,交给我,一定把弟弟安全带回家。” 两个小鬼一前一后地下了车,朝着学校里走进去。 两人穿着小西装,背带裤,身后背着一个方形的牛皮书包。阳光透过法国梧桐枝条间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步履轻盈稳健。 从前在家里盛晋熹称王称霸,但进了学校,盛晋煦就成了大哥,找教室,领准考证,登记签字,样样都是他领头。 秦妤本来还有些担心,见他们能应付过来,这才安心往回走。 盛延卿牵起了秦妤的手,“这俩孩子将来总要独当一面,现在先锻炼一下他们更好。教会学校的安保做得不错,不会出问题的。” “我怎么也关心则乱了?”秦妤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她抬头看着盛延卿,笑容浅淡。 两人正往门外走,迎面却走过来一个老熟人。 “你们也来送学生考试?”周星启道,这算是寒暄了。 秦妤打量了他几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原来周少爷已经结婚了,还有这么大的孩子。” “是我弟弟。”周星启急忙否认,他看着秦妤,眼睛一动不动。 周老爷妻妾成群,但秦妤真没想到,周星启居然还有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弟弟。 周老太太也是个有远见的人,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周家人丁不旺的局面。 想到了什么,秦妤笑了起来,怪不得周老爷老的那么快,他着实辛苦。 周星启看着秦妤,这女人在笑什么,一见面这么开心? 周星启天生一张冷脸,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神情有些精彩。 秦妤极力压着笑,不敢看周星启的脸,这一家人,太有意思了。 她身前的光亮忽然暗了些,一抬头,原来是盛延卿向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你有事吗?”盛延卿的语气,透着疏离。 周星启这才整理好了表情,正色道:“我确实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二爷吃醋了 “说。”盛延卿的态度,依旧很冷漠。 周星启也不觉得尴尬,三个人就站在学校大门外,看着车来车往,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周星启最先开口,“沈家倒了,自此以后在清水镇盛家的茶叶生意独大,我周家做了许多年船舶生意,在桐城也有些势力,如果我们两家合作的话,一定能互惠互利。” 周家在桐城,不是有些势力,船舶生意,他们在桐城也是数得上的。 茶叶要往外运送货物,货运通道少不得,如今战乱频起,山匪横行,铁路靠不住,最靠谱的就是水路。 盛延卿沉思了一瞬,他没回答,扭头看向了秦妤,道:“家里的茶叶生意都归我太太管,你问她吧。” “啊?什么时候归我管了?”秦妤小声嘀咕,她不过是最近料理了一些和沈家有关的生意,但这只是盛家茶叶生意的冰山一角。 周星启不管这对夫妻间的问题,他公事公办,道:“那好,盛太太怎么看呢?” “其实,两家合作各有好处……”秦妤话说出来半句,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某人瞬间黑成锅底的脸,又打住了话头。 她连忙改口,“这件事情我们容后再议,盛家现在都有合作的货运商。眼下正是春茶采收的时候,其他的视产量而定吧。” 说完,两人便扔下周星启,上了车。 盛延卿在前面开车,秦妤本打算坐后座的,却被他老老实实按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汽车并没有发动,秦妤靠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悄悄打量盛延卿的脸色。 他凉飕飕地开口,“你和周星启很熟嘛。” 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秦妤伸手去拽他的胳膊,她已经闻到了在车厢里弥漫着的浓浓饿醋味,她连忙道:“不熟不熟,我们只是打过几回交代而已。再说了,他都叫我盛太太了,我跟他有什么好熟的?” 周莹雪那个心机婊的哥哥,秦妤才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不然,稍不留神,就被人给算计进去了。 盛太太几个字,让盛延卿心情转好,他伸手搂住了秦妤的肩膀,叹口气道:“你这么想,可未必他也这么想。” “管他呢,你提醒的对,我不应该产生任何和周家做生意的想法,赚钱什么的都是小事。”秦妤摇摇头道,周星启对她,怎么可能呢,那个板砖脸。 不过,周星启刚才,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眼下春茶就要采收,她要回清水镇一趟。 她小鸟依人般靠在盛延卿身上,“元宵节那晚,你说陪我回清水镇,现在还作数吗?” 盛延卿笑了,他脸上的冰块也瞬间融化,让人如沐春风,他道:“当然作数,我们安排一下,后天动身,如何?” “好,我今晚就收拾。”秦妤甜甜一笑。 “傻样儿……”盛延卿捏了下秦妤的脸颊,“阿妤,我刚才不是说笑,往后茶叶的生意,我会慢慢交给你。开春矿山要开始开采,我兼顾不过来,只能辛苦你了。” 把手里的活儿丢给自己的太太,盛延卿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永远让秦妤在家里吃吃睡睡,照顾孩子,做个顾家的小女人。 但盛家的茶叶生意也有秦妤的心血,他心里不忍,却又了解自己的妻子,她肯定不会放任茶叶生意不管的。 她那么爱茶,也懂茶,她更能把茶叶生意做好。 秦妤果然爽快地答应,她跃跃欲试,“包在我身上吧,这段时间筹备婚礼,又赶上过年,闲了这么久,我都快憋出病了。” 教会学校的考试十一点半结束,两人没有回家,就在附近等。 元宵节一过,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营业,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秦妤挽着盛延卿的胳膊慢慢走着,她想起了什么,咯咯笑起来。 盛延卿低头,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他问:“你又笑什么?” 秦妤弯眉一笑,“我想起来我们第一次来桐城,想给家里人带点礼物,又怕被人撞见,逛街的时候扭扭妮妮,吃饭都不敢动作太亲密。” “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盛延卿满眼宠溺,从前没有的甜蜜,他也想全部弥补给她。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一家药材店门口。 秦妤抬腿便往里进,盛延卿疑惑地跟在后面,“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那倒不是,我想来买些补品。”秦妤说着已跨过门槛,“药材店的补品都是药用级别的,比外面那些店要好许多。” 盛延卿抱拳虚咳了一下,他盯着秦妤道:“对,是要好好补补,好给盛家添个大胖小子。” 秦妤回头瞪他,这么大个人还有没有点正形,动辄就把生孩子这茬挂在嘴上。 见两人衣着不俗,药店的伙计赶紧过来招呼,听见了他们刚才说的话,伙计堆起了满脸的笑容道:“先生,太太,你们来的很巧,今天坐堂的是龚先生,在怀孩子这一块最是拿手,要不我让他给两位瞧瞧,把个平安脉?” 盛延卿没有拒绝,倒是秦妤立即道:“不用了吧,我们才刚结婚,不急不急。” 伙计见好就收,“原来是刚结婚,那小的就这里恭贺两位新婚。您这边请,补品都在这块。” 秦妤选了一些人参和燕窝,两人结账出门。 想到过两日要回清水镇,她又四处逛了下,给陶妈妈他们带了些礼物。 回车上的时候,秦妤一扭头,就看见盛延卿专心致志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平时温文儒雅的二爷,做起这些和茶米油盐相关的事情来,仍旧不沾染一丝俗气。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果然自己的夫君,怎么看都合心意。 十一点半,教会学校里响起了考试终止的哨声。 “考完了!”盛晋熹欢呼着冲出了校门,盛晋煦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脸上的笑容也很轻松。 盛晋熹像个猴子,在后座上上蹿下跳。 秦妤板起脸道:“先别急着高兴,这又不是年末的考试,这才刚刚开始呢!” “二婶说的也是。”盛晋熹呵呵一笑,转头又冲着车窗外面傻乐。 明明是两个孩子的入学考试,成绩没出来之前,秦妤却比他们还要紧张。 第四百二十章 爱心燕窝 倒不是对俩孩子期望有多高,秦妤是觉得教会学校的校规森严,管理制度完善,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 而且,盛晋熹这个调皮鬼,有个地方能收治他也好,家里佣人虽然不说,早就背地里叫苦连天了。 考完试,到底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秦妤柔声问俩孩子,“中午你们想吃什么,今天好好犒劳一下你们两个。” “我要吃烤鸭!猪蹄!红烧肉,还有猪耳朵 。”盛晋熹一连报了好几个菜名。 盛晋煦道:“我要吃西红柿炒蛋,野山菌汤。” “没问题,回去就让厨房准备。”盛延卿道,中午的饭菜看来会很丰盛。 到了盛公馆,盛芸儿在规整秦妤买回来的礼物。 秦妤吩咐道:“这些补品给老太太送去一些,再给秦家包一份。” “是,太太。”盛芸儿用心记下,她想起了什么,又道,“我昨天听来福说秦少爷不在秦公馆,元宵节那天,他就去了王先生家里了。” 秦妤想送补品,主要是给父亲和哥哥的,一个是长辈,一个受伤出院没多久。 她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你再去王公馆送一份,两个大男人,肯定想不到这些。” 想到很快要见到秦绍襄,盛芸儿心里欢喜,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好,我记住了。这样吧太太,我这次过去,顺路给秦少爷炖些燕窝粥,不然放着,他们也记不住吃。” “还是你想的周到。”秦妤笑看了盛芸儿一眼,家里这些琐事,盛芸儿比她在行。 下午的时候,盛芸儿亲自动手,炖好了燕窝,用保温桶装了,去了王公馆。 盛家来人,王家的人也很客气,把盛芸儿请进了客厅里等。 王公馆的装潢低调而奢华,宽大的落地窗,进口的意大利家具,墙上挂着一些盛芸儿看不懂的画。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盛芸儿有些拘谨,但当她看到乱糟糟的沙发,忍不住抿唇一笑。 不用说,那是秦绍襄的杰作。 “芸儿,你怎么亲自来了?”秦绍襄从楼上下来,他把手里的一沓纸交给了佣人,“坐吧,站着干什么。” 盛芸儿把保温桶放在了桌子上,“少爷,太太让我来送些燕窝粥。” “难为这丫头还想着我。”秦绍襄笑着道,“来人,去拿个碗过来,把粥倒出来,我一会儿喝。” 在王家,秦绍襄一向很随意,他穿着一条睡裤,上身却是西装马甲。 他的五官很立体,眉毛粗重,眼睛深邃,虽然刀削斧凿一般的下巴上留着来不及修理的胡茬,但难掩他不羁的气度。 他的懒散,没有一丝邋遢的感觉。 盛芸儿忽然就想到了,元宵节那晚,秦竞轩亲口说要尽快让秦绍襄成家。用不了多久,秦家就要回北平了。 她心里有些话,很想对秦绍襄说。 佣人洗好了保温桶,还给了盛芸儿。 “走吧,我送送你。”秦绍襄的手插在裤兜里,深邃的眉眼中带着笑意。 王家的院子很大,温暖的阳光洒在盛芸儿脸上,她抬头,就看见了秦绍襄的侧脸。 “听说少爷要娶亲了,不知道会是那家的姑娘。”盛芸儿鼓起了勇气,试探着道。 秦绍襄耸了耸肩,“且等着吧,是不是阿妤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这丫头,结婚以后仗着自己有人撑腰,越发嚣张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盛芸儿又问。 秦绍襄挑了下眉,他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低头看见盛芸儿,半开玩笑地道:“女孩子嘛,就应该像你一样,体贴温柔,善解人意。” 不要像秦妤一样,打起人来比谁都凶。 盛芸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停住脚步,紧紧攥着手里保温桶的提手,看着秦绍襄道:“少爷,我也喜欢你。” “你什么……”秦绍襄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他起初觉得这件事有些好笑,但看盛芸儿神情专注,表情严肃,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话已经说出口,盛芸儿知道自己不能临时反悔,她伸手抓秦绍襄的胳膊,“少爷,我一直都喜欢你。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你,但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哪怕是当个姨太太,我也愿意的。” 说这话,她下了很大的决心。 女孩子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秦绍襄。 秦绍襄朝着手,拧着眉头看了盛芸儿一眼,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道:“芸儿,我明白你的心意,但喜欢我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少爷……”盛芸儿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秦绍襄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哎,又迷倒了一个小姑娘。虽然长得帅不是本少爷的错,但你这样,让我也很为难呀。” 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在自己跟前哭,秦绍襄觉得自己应该怜香惜玉一些。 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口袋空空如也,只好把手上一枚扳指摘下来,塞到了盛芸儿手里。 “芸儿,你的心意本少爷心领了,这个拿着,以后缺钱了就来找我,本少爷钱有的是。”他轻扬了一下下巴,转过身去,一边摇头,一边走远了。 盛芸儿扔了保温桶,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她边走边哭,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抬头,已经走到了一条陌生的巷子里。 手里还拿着一枚碧色通透的扳指,上面残留着的那个人的体温早就散失了。 “盛姑娘。”有人在身后喊她。 盛芸儿擦了一把眼泪,肿着眼睛,回过头来。 来人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他穿着靛青色的长衫,身形瘦削。他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说起话来不动声色。 老者慢吞吞地开口道:“盛姑娘,你知道你手里那枚扳指,值多少钱吗?” 盛芸儿不知这是何意,疑惑地看着老者。 老者继续道:“这是秦老爷在一次拍卖会上拍得的,前朝的物件,价值千金。有了它,你下半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你是个聪明人,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来蹚这趟浑水,秦家是北平的名门世家,没有先纳妾再娶妻的道理。” 盛芸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只是个佣人,即便当上管事,也是供人使唤的,就算她努力一辈子,赚来的钱,也买不起手上这枚扳指。 第四百二十一章 盛芸儿的傲气 盛芸儿的娘常说,命由天定,人也要学会认命。从前她不信,但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相形见绌。 这个人的意思很明白,秦家不可能先纳妾再娶妻,而她是不可能配得上秦绍襄,当他的正妻的。 女孩子垂下了眼睑,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秦绍襄,还有秦妤,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们说不把佣人当下人看,但事实又怎样呢?那只是她们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盛姑娘,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姑娘自重。”老者的语气,没起任何波澜。 一个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要想惩治一个人,简单地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老者说完这话,便转身出了巷子,有一辆汽车在不远处等着他。 上了车,那司机有些担心地道:“五叔,少爷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被称呼做五叔的老者看了司机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了,五叔在王家这么多年,最懂少爷的心思。” 想到王世均,袁老五微微叹了口气,“我是看少爷太辛苦,想要帮他一把。” 无论如何,秦绍襄是不能娶盛芸儿的,秦家不会同意,他也只是顺水推舟。 难得盛延卿有一整日空闲在家,吃过了午饭,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报纸上登了最近几天要上映的电影,两人打算去看电影。 见盛芸儿从外面回来,秦妤与她打招呼,“东西送到了,我哥怎么说?” “少爷听开心的。”盛芸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低着头往厨房走,怕被人看见自己哭肿了的眼睛。 直到晚饭前,盛芸儿都没再出现在秦妤面前。 秦妤有些担心地道:“芸儿是不是生病了,今天中午听她说话嗓子有些哑,不会感冒了吧?” 荷香摇摇头,“我也没见她,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们两个晚饭不在家里吃了,你们看着吃,给芸儿做些清淡的吧。”秦妤又吩咐道。 荷香傻笑着道:“还是太太对我们好,不光给我们发工钱,家里的东西还随便我们吃。” “是吃的更重要吧,小馋鬼儿……”秦妤笑着打趣道。 盛延卿已经收拾好下楼,他走过来,搂住秦妤的肩膀,吻了下她的额头,“走吧,车已经在外面了。” “我刚化的妆!”秦妤推他。 盛延卿凑得更近了,“你说的,不准当着外人的面亲,我不得在家里先亲个够。” 入夜了有些冷,盛延卿把一件厚厚的外套裹在秦妤身上,手顺势插进了她的上衣口袋里。 两人相互依偎着,往门外走。 “说道盛芸儿,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盛延卿道,“杨慧荣喜欢盛芸儿,上次还说请我做媒来着。” “真的假的?”秦妤步子一顿,她小巧的鼻子就撞上了盛延卿的脸。 “媳妇儿,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撞疼了。”盛延卿搂着秦妤的肩膀,轻轻吹了一口气。 “别打岔,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跟我提过?”秦妤推了他一下,孙氏隔三差五就催着给盛芸儿找婆家,她正发愁不知道如何下手。 杨慧荣属意盛芸儿,这是好事呀。 盛延卿道:“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想的,由我出面,就怕唐突了,所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 “也对,这事还不能我们来提。”秦妤笑着道,“不过杨慧荣真挺不错的,海归,有稳定的职业,家境殷实,脾气也好,和芸儿挺般配的。” 秦妤对杨慧荣赞不绝口,上一世,她就很喜欢医生。白大褂一穿,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盛延卿却忽然抽回手去,手一背,身子一偏,而后抬头看天,“感情我现在才知道,差点就被人挖了墙角。” 秦妤去拉他的手,“我是客观评价嘛。” “那我也是客观评价。”盛延卿下巴微扬。 好一会儿没动静,他正想扭头看看秦妤在做什么,一扭头,却撞上一个吻。 秦妤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道:“这总行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委屈你了。” 盛延卿展颜笑了,他摸一摸脸上被秦妤亲吻过的地方,抱起她就走,“感觉还不错。”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盛芸儿这才敢站起身来。 秦妤和盛延卿过来的时候,她刚好就在附近,怕被人看见她的狼狈样,她急中生智躲在了灌木丛后面。 刚才的对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盛芸儿的眸光黯淡了许多,原来在秦妤和盛延卿心里,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 杨慧荣和盛延卿交好,杨家的医馆,盛家也有股份。 这两人名义上是朋友,但杨慧荣也算是盛延卿的下属。 如果她真的嫁给了杨慧荣,那往后杨家肯定对盛家更加忠心耿耿了。 她冷笑了一声,盛家这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噼里啪啦响。 盛芸儿今天压根没有吃饭的心情,她就坐在房间里等。 从电影院回来,盛延卿去洗澡的时候,盛芸儿敲了敲秦妤的房门。 “芸儿,你来的刚好,我正有话想和你说呢。”秦妤笑着招呼她,她觉得杨慧荣人很不错,想私下先问问盛芸儿的意思。 不想,没等她说什么,盛芸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下。 盛芸儿哭着道:“太太,芸儿不想出嫁,也不想离开盛家。我知道我娘着急想把我嫁出去,但我还想留在盛家多学些东西呢,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秦妤伸手去扶她,动辄就下跪磕头,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快起来,也没有谁催着你嫁人呀,现在和以前可不同了,结婚就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你娘的意思是你娘的意思,更重要的事你怎么想。” 盛芸儿跪着不肯起身,“太太,我就想呆在盛家,跟着您多学些东西。” “好好好,只要你愿意,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秦妤拍了下盛芸儿的肩膀,“反正我巴不得家里有个帮忙的人呢,不然这一大家子的琐事,我自己真的应付不来。” 盛芸儿拿手帕擦泪,她心中道,她会帮秦妤分担的,而且是以秦家少奶奶的身份。 第四百二十二章 王世均的承诺 春茶采收在即,秦妤明日便要动身回清水镇,她细细安排家里的事情。 临行前,她去后院的守芳斋看望赵明玉。 自两人把话说开了,赵明玉再没去过前院,吃饭作息都只在守芳斋里面,闷了就在后花园溜达一下。 秦妤也很少到后院来,所以两人几乎没有机会遇见。 守芳斋是老式的装潢,进门是一张方桌,两侧是木椅。 赵明玉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对秦妤爱答不理。 她一直很规矩,但这是她的地盘,她就是不欢迎秦妤。 “都下去吧。”秦妤挥手屏退了屋子里的佣人,然后很随意地坐在了赵明玉对面。 “你……你……”见秦妤到自己的地方撒野,赵明玉的火蹭蹭蹭往上冒。 秦妤笑着攥住了赵明玉快要戳到自己脑门上的指头,“婆婆,我来是想跟你交代一下,我和延卿明天就要动身去清水镇,住个十来天,你是要跟我们同去呢?还是留下来看家?” “清水镇?”赵明玉翻了个白眼,“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我才不稀罕回去呢。” 她在这城里是尊贵的盛家老太太,而清水镇,很多人都知道她曾经是盛老爷的妾室,后来还被扫地出门。 秦妤早料到如此,她笑着道:“那正好,我们不在的这几天,家里就交给婆婆了。煦儿和晋熹要去上学,他们的起居婆婆要过问,功课也要督促几句。家里的账本,婆婆也要每次翻一翻,哪怕只是给下人做做样子,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家里没了主人。” 秦妤一口一个婆婆,仿佛和赵明玉没有任何嫌隙。 赵明玉冷哼了一声,心道,看这个女人能装到什么时候,戏精。 但是,秦妤的这些提议,也没什么不好。放权给她,就让她在家里有了地位,她求之不得。 心中得意,赵明玉嘴上答应的却很勉强,“我闲来没事的时候,会留意的。” 秦妤摇摇头,告辞出门。 赵明玉小毛病很多,但她和周萍珍不是一种人,不会做害人性命的事。既然是一家人,秦妤就不会对她过分挑剔。 盛延卿好容易找回来的亲娘,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秦妤也愿意忍一忍。 要离开省城十多天,盛家还好,秦妤更不放心地是秦家。 她正思量着要不要回秦公馆一趟,一进客厅,却看见王世均坐在沙发上喝茶。 “王大哥你怎么来了?”秦妤笑着打招呼。 王世均看向了盛延卿,“延卿老弟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啊?你不来,他还不肯说。” “什么事……”秦妤也一头雾水。 盛延卿就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来,是几粒玻璃弹珠。 王世均不解,秦妤也不解,难道是上次周萍珍动手脚的事情,有什么新的线索? 盛延卿道:“王大哥,我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和阿妤看顾一下秦家,尤其是绍襄。” “这是何意?”提到秦绍襄,王世均平静的眸光,陡然犀利起来。 “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但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以防万一。”秦妤叹口气,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 “王大哥,我哥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动辄就和周氏呛,他那个脾气,一上来谁也拉不住。但就怕有些人,绵里藏针,背后玩阴的。” 说到这里,王世均就明白了。 他沉吟一瞬,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绍襄出事的。” “多谢王大哥。”秦妤甜甜一笑,秦曼说的不错,王世均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他们这些弟弟妹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义不容辞。 几人聊了些家常,说道秦绍襄,秦妤问:“听佣人说我哥现在住在王家,他在做些什么?我前几日让他跟我回清水镇,他死活不肯走。” “他最近总去电话局。”王世均道,“前几天还找我托人查什么,问他也不说。” 现在的电话,还需要接线,打电话的时候先拨到电话局,然后再由接线员接到别的地方。 但是大多数的电话,是没有记录的。 秦妤也想不通,秦绍襄往电话局跑什么,她没太上心,不管秦绍襄又迷上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只要离周萍珍远一点就是了。 最可怕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防不胜防的暗箭。 晚上,秦妤本想留饭的,但家里在收拾行礼,弄得有些乱,于是也没客套。 王世均走后,秦妤长舒了一口气,对盛延卿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刚还在担心,秦家会不会出什么乱子。等我们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谢谢王大哥。” “你这个小傻瓜,王大哥对……对秦家这些小辈,能图什么回报。”盛延卿伸手摸了下秦妤的头发。 她平时在家的时候,不会梳发髻,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头上只簪了一只朱钗,不施粉黛,模样清纯可爱。 两人朝夕相处,盛延卿却还是看不够。 下午的时候,教会学校的考试成绩公布了,家里的两位小考上都成功上榜。 盛延卿提前看了他们的卷子,盛晋熹的表现很出乎意料。 “我早就说过,考试对我来说,小菜一碟。”盛晋熹对着盛晋煦吹嘘。 他又去抓盛延卿的衣角,“二叔,奖励一下我们吧。” “恩……要什么奖励?”盛延卿抬头看了俩小家伙一眼。 俩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道:“我们要吃牛排。” 吃牛排,喝咖啡,这是俩人来省城以后梦寐以求的事,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喊你二婶一起,晚上就去吃。”盛延卿道,两个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 今天家里没人吃晚饭,出门前,秦妤本想对盛芸儿说一声,但没看到她人在哪里。 荷香神神秘秘地道:“芸儿说她出去一趟,我还看到她熬了粥,就说她最近怪怪的,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说呢,怪不得她不愿意嫁人,原来是已经有心上人了。”秦妤笑着摇摇头,看来是她想多了,盛芸儿机灵可爱,这样的女孩子,追她的肯定大有人在。 第四百二十三章 正院只为她开 动身去清水镇的这天,早上下起了雨。 桐城的冬天不像北方那样冷,过了元宵,已有了些万物复苏的迹象。 田野间已经隐隐有了些绿意,路两旁的枯枝上,开着些细碎的小花。春意在人间静悄悄地蔓延开来。 细雨如丝,乡间的小路上,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一别月余,清水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青石板路旁的白墙黛瓦在烟雨中伫立着,偶有戴着斗笠挑着扁担的阿翁阿嫂迎面走来,他们的步子沉稳而缓慢。 相比于热闹繁华的省城,小镇的生活轻松静谧。 下雨天,乡下人很少出门,大家更喜欢泡上一壶自家炒的茶叶,约上三五个邻里,坐在门楼下看雨谈天。 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秦妤心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她巴不得插上翅膀,逃离这个禁锢她将近两年的是非之地。 再次回来,也许是心境变了,她这才看到了小镇的美。 “二爷,太太,我们到了。”来福的声音也透着浓浓的喜悦,盛家老宅就在眼前了。 陶妈妈撑了一把半旧的油纸伞迎上来,“二爷,太太,你们总算是回来啦,快进屋,今天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 盛家人搬去了省城,老宅便鲜有人来,陶妈妈一个人打理不过来,门前湿漉漉地积了一些泥水。 盛延卿看见秦妤脚上那双崭新的绣鞋,他手臂一伸,便把秦妤抱到了怀里。 “你又……当着陶妈妈的面呢!”秦妤用力锤他,“我又不是没长腿,从前这条路天天走。” 盛延卿不仅不松手,反而搂地更紧了,他脚步轻盈。 他笑声爽朗,“我就是要抱着你进这个门,让盛家的列祖列宗都看看,你现在是我盛延卿的女人了。” 秦妤低头笑了,男人的占有欲,永远都这么强。 不过,她也想,以盛延卿妻子的名字走进老宅,而不是盛延茗的未亡人。 陶妈妈也抿着嘴笑,总算看到这两人修成正果了,老夫人泉下有知,也能闭上眼睛了。 盛延卿就这样抱着秦妤,穿过正门,饶过屏风,走过雕花长廊,到了家主起居的正院。 盛老爷过世早,这里已经空置许多年了。 秦妤有些不习惯,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客厅中间的梨木家具,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别的院子吧,扶云居也好,枫林苑也行,还住着习惯。” “让你住就住,你是盛家的太太,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盛延卿伸手,捏了捏秦妤的脸,“从此以后,这正院只能是你的地盘。” “那谁说的准呢?搞不好还有什么张家小姐,李家妹妹,等我年老色衰的那天,说不定就真的变成宋氏、陆氏那样的妇人,刁钻刻薄,又爱挑剔。”秦妤秀眉一皱,忧虑就写在了脸上。 盛延卿的手,缓缓移动到了她的下巴上,他手一抬,就托起了她的下巴,“我看中的女人,任性刁钻,也是风趣可爱。这正院,我在一天,便只为你开。” 他在一天,便爱她一天,宠她一天。 秦妤弯眉笑起来,最近情话明明没少听,怎么还是这么上头呢? “二爷,太太,晌午想吃什么菜?” 一个妇人在门外道,秦妤一抬头,就看见孙氏、马氏,还有盛家宗族里几个年有些的媳妇过来了,几人手里还提着菜篮子。 自盛家老夫人过世,陶妈妈便遣散了府里大部分下人,只留下些年纪大无法另谋生路的,看守老宅子。 这次主人回家,没那么多人手里里外外张罗,这些本家的媳妇就自告奋勇来帮忙。 秦妤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上回过年的时候还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 “二爷和太太有什么尽管吩咐,刚过完年,家里也没什么活儿要干。”孙氏十分热情地道,“能伺候二爷和太太,是我们的福气。” 人生在世,所需不过一粥一饭,一张床,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罢了,秦妤素来没那么多讲究。 她不忍拂了这些人的好意,就吩咐道:“那行,午饭你们就看着做。我和二爷这次回来是布置春茶的采收,在家的时间不会很多,一切从简吧。” “嗳,我们记下了。”孙氏爽快答应,她的女儿盛芸儿还在盛公馆做工,她一直很想巴结盛家。 说是简单,午饭还是弄了满满一桌子。 水煮肉、红烧里脊、清蒸鲈鱼,蔬菜小炒,还有樱桃桃,秦妤一一看过去,最后筷子停在了那一盘干煸豆角上面。 豆角过一下热油,然后用辣椒、花椒炒,用葱姜勾味儿,香味四溢,口感肯定也不错,尤其是表面的干辣椒,看着就让人有胃口。 秦妤刚夹起一块辣椒,盛延卿却毫不留情地打掉了。 “说了最近不准吃辣。”他板着脸瞪她,“小日子来的时候痛的龇牙咧嘴,吃的时候却来者不拒。” 秦妤小声哀求,“就一筷子了,我已经很忌口了,最近什么辣的都没吃到,嘴里都淡的没味儿了。” 盛延卿低头扒了一口米饭,“不行。” “就一口,一根也行。”秦妤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 盛延卿瞥了她一眼,坚定地摇头。 “哼,不吃了。”秦妤把筷子一扔,抄起手,满脸的不高兴,“不吃辣椒,就没胃口。” 盛延卿伸手揉了揉秦妤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这女人,真是为了口吃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他看着秦妤道:“不吃没关系,下午要去聚合堂开会,这一开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不知道有些人还有没有力气去呢?” “聚合堂?”秦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聚合堂是盛家商议家庭要事的地方,生意上的重大的决策,都是在那里做的,从前也只有盛老夫人有权利召集宗族的人在聚合堂议事。 能进入聚合堂,是秦妤梦寐以求的事。 盛延卿重新拿了一双递给秦妤,“多少吃两口,别人忙活了大半个上午做出来的。” “那好吧,我就勉强吃点吧。”秦妤很没骨气地借坡下驴。 第四百二十四章 聚合堂议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秦妤抬头看一眼头顶牌匾上聚合堂三个烫金大字,她低下头跟在盛延卿身后。 一眼望去,聚合堂门前是层层叠叠的油纸伞,都是盛家宗族里赶来议事的家主。 男人当家,是这个时代不成文的规定。除了盛老夫人,再没有女人走进过这个院子。 秦妤不敢拿自己和救盛家于危难之中的老夫人相比,她今天来这里,也只是想见识一下而已。 见盛延卿过来,人群中自觉地让出来一条路。 无论长幼,都面含恭敬地喊了一声,“二爷。” 盛延卿轻点了一下头,径直进了堂屋,在聚合堂牌匾下的正座上落座。 秦妤本想站在一边旁听,盛延卿目光一指下首的那张凳子,“坐吧。” “可是……”秦妤有些犹豫,家主下首这两把椅子,坐的是盛家宗族有名望的老者,这第一把交椅,非族长盛廷莫属。 “让你坐就坐。”盛延卿笑看了秦妤一眼,“我说你能坐,你就能坐。” 秦妤屁股刚挨在板凳,便听见身边一声咳嗽。 盛廷怒瞪着秦妤,胡子都气的抖起来,“夫人,这聚合堂本来就不是女人该待的地方,我们看在二爷的面子上让你旁听已经是通融,你别得寸进尺。” 周围不少族亲小声附和,“对啊,二爷,我们盛家没这样的规矩。” “我们敬重夫人,但让一个女人议事,还坐头把交椅,这是让盛家祖上蒙羞啊?” “夫人身份尊贵,理当深居简出,抛头露面,和我们这些大男人混在一起,这成何体统啊!” 秦妤淡淡扫了这些人一眼,盛家宗族的这些成员,平均年龄绝对超过四十岁,都是些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老顽固。 要想说服他们认可女人的地位,那难度比让盛家二老夫人改邪归正还要高。 她扁扁嘴,扭头看了盛延卿一眼,“诸位别急,我今天来就是见识一下的,现在也见识完了,我先回去了。” 她对聚合堂心生敬仰是因为盛老夫人,但她也知道,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样,强求不得。 给大家都找了个台阶下,她正转身要走,盛延卿忽然开口道:“站住!” 他的声音,满满的都是宠溺。 他稳坐在正座上,抬起头,目光从坐下那些人身上扫过,“我今天来不是让我的夫人旁听的,从今往后,盛家的茶叶的生意全部由她负责,就是我身下这个位置,她也坐得。” “这……”宗族的人一个个捶胸顿足。 盛延卿富有磁性的声音添了几分寒意:“你们谁要是看不惯女人做生意,对我的太太不敬,这聚合堂不欢迎。” 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盛廷的脸色越发难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盛家的生意,全靠盛家长房这一支,他们巴结还来不及。真要是闹僵了,吃亏的事他们。 盛廷阴沉着脸,灰溜溜地坐到了第二把椅子上。 秦妤悄悄给盛延卿竖了个大拇指,心安理得地在第一把交椅上坐下来。 她的男人是这盛家名副其实的家主,有他撑腰,她的底气比谁都足。 一切开始进入正轨,盛家宗族各家分管的铺子,一一向盛延卿汇报。 肥水不流外人田,盛家也一贯如此,家里的生意,有照管不过来的,先考虑的也是这些沾亲带故的。 “二爷,今年春天的收购计划,我仔细看了,这笔买卖根本不划算啊!”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道,他说着递过来一个账本。 盛延卿看都不看,直接递给了秦妤,“茶叶生意全部归夫人料理。” 年轻人的眼底有一丝不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怪异,“这沈家倒了,他们家签下的茶农要赔钱,这对我们是个好机会啊。就应该低价收购他们的茶叶,狠狠赚一笔。” 秦妤拿着册子翻看了两眼,上面缀着那年轻人的名字,盛延晖,看来和盛延卿是一辈的。 盛家的这些亲戚,秦妤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她就事论事。 “我们和茶农签合同,是寻求长久的合作……” “但这一季的茶叶,我们是在帮他们啊,”盛延晖急不可耐地打断了秦妤,“现在的清水镇,我们盛家独大,这合同怎么签,写什么,都得由着我们来。” 商人逐利,盛延晖这话倒也没错。 盛廷冷冷地看了对面座位上秦妤一眼,不就是仗着盛延卿宠她作威作福吗,真到了做生意这种事上,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别人心服口服的是力挽狂澜的盛延卿,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怎么收场。 他忍不住想笑,一抬头却看见盛延卿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位年轻的当家人,不怒自威,身上的气场已不输当年的盛家的老夫人。 盛廷忙收敛了表情,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喝茶。 一旁的秦妤已经将账本翻到了最后一页,她缓缓抬起头来,道:“收购这一季的生茶,总共是十一万大洋,加上两年的定金,一年三万,就死十七万。这么简单的账,你怎么就算不清楚呢?” 盛延晖心里算了一下,十一加六,这么小儿科的算数,他当然会算。 刚交上去的账本,详细记录了每一笔开销,这正是汇总以后的总额。 他明明没算错,这个女人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你戏弄我?”想清楚了,盛延卿的脸上曼上一层气恼。 “我为什么要戏弄你?”秦妤清冷一笑,“十七万大洋收购的生茶,可以粗制滥造,茶农不用心采,我们不用心加工,卖二十万,三十万?但如果是认真采摘,分好等级的茶叶,经过我们自己的加工,那就是五十万,甚至六十万大洋。” “我只是想不清楚,同样的一季茶叶,明明可以卖一个高价,你为什么偏要放着几倍的利润不赚,图一时之快呢?” “你……”盛延晖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只负责收购这块,根本没想过后面这些。 秦妤站起身来,她走过来,轻轻拍了下盛延晖的肩膀,“所以说,以后我做什么决定不要质疑我,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是了。” 盛延晖不过十五六岁,血气方刚,被秦妤这样一说,顿时涨的满脸通红。 他抬起头来,像只发怒的小豹子,狠狠地盯着秦妤,拳头攥的咯咯响。 第四百二十五章 谁更重要 在这个时代,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不仅要面对各种困难,还会有来自于方方面面的质疑。 秦妤不介意惹怒任何人,她正需要一个机会立威。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秦妤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被一个女人轻视,盛延晖已经忍无可忍,他刚要发作,忽然有人进来道:“二爷,夫人,茶坊的几位管事前来拜会,现在正在门外候着呢。” “请他们进来吧。”盛延卿道,“我刚好也想见见他们。”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镇上,这次回来,有不少事要商议。 王管事打头,领着五六个管事走了进来,他们来得及都没有撑伞,身上湿漉漉的有些狼狈,脸上的欢喜却是藏不住的。 “见过二爷,见过夫人。”王管事恭恭敬敬道,从前在盛家茶坊,他和秦妤共过事,对秦妤的制茶手艺和经商头脑心服口服。 “王管事。”不少人和他打招呼,王管事轻轻点了下头。 王管事是从前盛老夫人的亲信,茶园的茶叶采收,他是第一个经手的人,制茶、选茶都是他说了算,即便是在座的盛家宗族的人,经营茶庄的,也要看王管事的脸色。 秦妤微笑着看向王管事,询问起茶园的近况,“之前的翻云龙可找到种植的方法了?现在正是移栽的时候,还有之前洪水淹没的茶园,土地恢复地怎么样了?从前那都是最好的土地,可不能闲着。” 王管家抬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雨水,道:“夫人真是竟给小的出难题,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翻云龙的移栽,茶园的复建,正是小的一直想解决但始终没做成的事儿啊。” “没事的,我和二爷这次回来,就冲着这个来的。”秦妤指了指下手的位置,“王管家先坐吧,咱们回头再细细聊,这茶园的事情,我少不得跟你请教呢。” “小的保证随叫随到,早就盼着能跟着夫人再学些手艺呢。”王管家笑着说道。 两人寒暄起来,亲切如同老朋友,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呆了。 能让王管事都尊敬的女人,必定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王管家入座以后,秦妤才想起来,那个叫盛延晖的小伙子还在一边傻站着。 刚才一打岔,倒是把这个人给忘了。 秦妤正要开口,王管事却走过来,一把揪住了盛延晖的耳朵。 “你小子怎么回事?我让你好好待在店里算账,你非要闹着来聚合堂学习,来就来了,你站在夫人面前丢什么人?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少在那里丢人现眼。” 盛延晖痛的龇牙咧嘴,硬生生被拽到了一边,他很怕王管事,一句话不敢顶嘴。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盛延卿放在了手里的茶杯,他的目光温和而有力。 经过刚才那一闹,茶叶生意方面再没人敢起哄,一切全部听秦妤的安排。 有几个人又报了一下账,说起了明年生丝、瓷器的经营计划。 这些东西秦妤并不懂,她手撑着脑袋,偏头打量端坐在正座上的盛延卿。 这个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她的丈夫,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男人,在生意场上果真如传闻的那样叱咤风云。 聚合堂里乌压压的几十个人,大气不敢喘一口,汇报的时候紧张地如同大考前的小学生。 盛延卿喜怒不形于色,俊朗的脸上添了几分威严。 秦妤正看得专注,盛延卿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道:“好了,走吧,时候也不早了。” 两人在众人的目送下出了院子。 走出去老远,盛延卿接过了来福手里的伞,他亲自撑着伞,和秦妤在雨中漫步。 伞不大,秦妤情不自禁地往盛延卿怀里缩,她叹气道:“怎么就待了不到两个时辰,我就浑身酸痛。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坐不敢坐,茶水也不敢多喝,累死我了。” 盛延卿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聚合堂议事,按惯例是一月一次,但咱们住在省城,镇上不可能月月都来,顶多或者一年一次。当东家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坐着指挥,有什么命令,传达给底下人做就是了。” “这倒是,真每月一次,我可受不了,那岂不是比……比那啥还烦人。”秦妤欲言又止。 盛延卿被逗笑了,“还说我不正经,盛太太,你的端庄稳重都去哪里了?” “我这还不是被你带坏的。”秦妤躲在他怀里,笑着捏了捏他的胳膊。 傍晚的时候,朱进和谢长里从省城过来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怡人,傍晚的夕阳金灿灿的一轮。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启程去茶园。”盛延卿吩咐道,“让王管事也准备一下,带些人手。告诉大家,刚下过雨,穿防滑的鞋子。”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谢长里应道。 过了元宵节,天气一日暖盛一日,茶树的移栽,茶叶的采摘,要尽快安排。 秦妤也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今天听管事们说茶园的事,她早就心痒难耐了。 “这次去少说要住十来天吧,我们多带些衣服。”秦妤与盛延卿商量。 盛延卿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他道:“这次你就不去了,山路难走,茶园里吃住也不方便,你留在家里。” “那怎么行呢?我要舒服还来镇上做什么?”秦妤满脸不高兴道,“你都说了把茶叶的生意交给我打理,我总要知道茶园的情况。” 盛延卿还在思索,秦妤就过来粗鲁地推他,“要走也是你走,说好了以后你管理矿山,我打理茶叶生意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她一着急,就开始和盛延卿划清界限。 盛延卿摇了摇头,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他伸手戳了下秦妤的鼻子,“生意和我,你非要比较个高低是吧?那两者要是择其一,你选谁啊?” “当然是生意了,你哪有钱重要。”秦妤振振有词。 “小东西,感情你是要钱不要我人,我今天非要你跪地求饶。”盛延卿坏笑着把秦妤压倒在了床上。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盛家的旧事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秦妤就起床了,她怕盛延卿真把自己丢下,一个人偷偷去茶山。 早起的结果便是,汽车还没开到茶园,她就趴在盛延卿怀里睡着了。 她困起来,就睡得毫无仪态。 茶园门口,王管事和宗族的几个人早就在等候了,盛延卿却不忍心叫醒秦妤,十来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等着秦妤睡醒。 一旦有人稍稍表现出不耐烦,盛家二爷的脸色便刷刷刷地往下掉,管事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一个多小时以后,秦妤的胳膊被自己压麻了,这才慢慢醒过来。 她睡醒了,习惯性地要伸手摸一摸,摸到盛延卿那张帅脸,迷迷糊糊地亲了他一口。 咦,不对啊,盛延卿不是该早就起床去工作了吗? 秦妤猛然惊醒,惊恐地发现,她并不是在盛公馆卧室的床上。再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默默站着等候的管事们。 “你怎么不叫醒我?”秦妤瞪盛延卿,“这回人丢大了,都怪你。” 盛延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被秦妤亲过的地方,满眼宠溺,“你刚睡醒的时候还有这么个好习惯,看来以后不能起那么早了。” 秦妤狠狠地锤他,仓皇地收拾了一下,下了车。 外面等候的人脸色十分精彩,竭力维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二爷,夫人,今天天气不错。”王管家琢磨了好久,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盛延卿直接进入了正题。 其他人纷纷跟上,这时候,队伍里不知道谁叹了口气,不耐烦地道:“不想来就不来,我们都起了个大早,就来看她睡觉啊?” 盛延卿走在前面,他没听见这句话,秦妤寻声看过去,就看到了盛延晖那张白净的脸。 这小伙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放在二十一世纪不过是个没毕业的高中生。 秦妤自然不会跟一个弟弟计较,她走过去,抄起手道:“等你什么时候也混成了东家,你也可以当着下属的面睡懒觉。” “你……”盛延晖一张白净的脸,又涨成了紫红色。 这孩子,脾气大,面皮还薄,眯着一双小眼睛,看人的时候,恨不得戳出个洞来。 上午的时候,两人主要看了一下今年茶园的产量。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并不怎么冷,夏天雨水充足,茶叶的产量预计会很不错。 茶园的工人已经经过一波培训,他们采摘茶叶的技术,区分茶叶等级的能力也提高了不少,春茶的采收问题不大。 吃午饭的时候,秦妤啃着饼子,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找茬的小孩儿盛延晖。 她好奇地问:“延卿,你说盛延晖,他也是延字辈的,跟盛家什么关系啊?” “延晖算起来是我的堂弟。”盛延卿个秦妤夹菜,“他的爷爷,和我们的爷爷,是亲兄弟。不过后来,四爷爷去了广东做生意,他们一家再没回来过。说起来,这里面也有一段故事。” “什么故事?”秦妤凑上前了几分,她从前听人说过,从前的盛家,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人丁单薄。 盛延卿的太爷爷,是有兄弟姐妹的,但后来留在清水镇发展的,只有嫡夫人所生的老太爷和二老太爷。 只不过,这两位老太爷在秦妤嫁到盛家的时候已经过世了,留下了孀居的老夫人和二老夫人。 盛延卿一碗米饭已经见底,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给秦妤讲起从前的事。 “盛家的家规,不论嫡庶,都能分得一部分家产。但二爷爷在的时候,总担心三爷爷、四爷爷来分家产,就做了一个局,诬陷三爷爷挪用账上的钱,三爷爷百口莫辩,被逐出了盛家。这件事本来和四爷爷没有关系,但四爷爷为人善良,看不下去,也一起离开了盛家。” “果然是一对夫妻,连手段都这么下作。”秦妤愤愤道,“二老夫人在的时候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原来这就是二房的传统。” 想起往事,盛延卿有些感慨,“可惜的是,当年我爷爷在盛家人微言轻,帮不上三爷爷和四爷爷什么,这些亲戚,自那以后也就断了关系,没再走动。尤其是三爷爷,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丝音讯。” “这有什么,最后当家的还不是老太爷,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折腾了一辈子,不也什么没得到。可见,老天还是张眼睛的。”秦妤柔声安慰道。 盛延卿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此一时,彼一时。” 茶园里的住处比较简陋,为了节省时间,午饭是伙计做好了送过来的。 两人在地上铺了一张毯子,坐在地上吃饭。 这时节,草地已经冒出了嫩芽,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地上的青草小花,秦妤的心情也很好。 想到这个话题的初衷,她又问:“三爷爷、四爷爷既然和我们断了联系,那盛延晖又是怎么回事?” 盛延卿道:“他是五叔盛存惠的儿子,母亲只是个姨太太,死的又早,在家里没人管,四婶看不下去了,写了一封信,托我在茶坊给他谋个差事。” 听盛延卿这么说,秦妤便懂了。 四爷爷家里,叔叔伯伯众多,没人会管一个姨太太生的孩子。盛延卿也是推己及人,现在的盛延晖,和他当年在盛家的处境很像。 秦妤搂住了盛延卿的胳膊,她眯着眼睛晒太阳,懒散地道:“既然是四婶的托付,我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照看他的。” 盛延晖正在不远处的茶树下吃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起头,就看见了这边秦妤满脸的笑意,登时毛骨悚然。 下午的时候,王管事打头,几人去洪水淹过的茶园查看。 一整个冬天过去了,万物复苏,这片土地却没有一丝生机。 盛延卿蹲在地上,他抓起一把土,轻轻一拈,就碎成了粉末,被风带走了。 洪水不仅会毁坏树木,还会带来大量的淤泥,土壤失了养分,就不能再种作物。 一般的庄稼种不活,更别提栽种条件苛刻的茶树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杠精本尊 自洪水消退到现在,王管事领着手底下的人也想了不少办法,也试着栽种过一些茶树,但都没存活下来。 盛延卿拍了拍手,抖干净了手上的土,他道:“实在不行,这几块地就放弃吧,把新收购的茶园看顾好,才是最重要的。” 秦妤也细细查看了这边的土壤,茶园整个被淹,洪水积久不散,现在的土质,根本没办法再种茶树了,真要等到茶树生根,长出的茶叶品质也不好。 王管事指着附近的空地,有些遗憾地道:“从前这里可是盛家最好的茶园,土质好,又有水源,当初老夫人在的时候,也对这块地赞不绝口。可惜啊,因为一场洪水,什么都没了。” “王管事,不种茶树也可以种别的嘛。”秦妤笑着说道,“这么大一块地,光照充足,又方便灌溉,种些易生根的蔬菜,改善一下土质,过个几年,这块地还能种茶叶。洪水百年不遇,但咱们做的事长久生意。” 王管事道:“主意是个好主意,但这蔬菜,没有利润呀。” 清水镇这里,附近的很多农户都有小菜园子,镇上居民能吃到新鲜又便宜的蔬菜。这块地要安排人管理,施肥,播种,投入不少,但最后蔬菜卖出去,成本都不一定收得回来。 “我再想想吧,你先安排人翻地,施肥,回头再商量这事。”秦妤拍了拍王管事的肩膀。 四下看了一圈,日头也上来了,担心秦妤累了,盛延卿便喊停,大家坐在阴凉处休息。 盛延晖在一边揪着一根草叶子,小声嘀咕道:“马屁精,还以为能有什么好办法,这种主意,谁想不出来啊?” “哎……你!”秦妤丢了个石子过去,“你给我过来,你说的话我可全听见了。” 这小子,是杠精本尊吧?屁大点事都能挑出来一堆刺。 盛延晖不服气地看了秦妤一眼,梗着脖子走了过来。 秦妤倚在一颗枯树上,道:“你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没必要在背后嚼舌根子。” “哼,就知道仗着自己的身份压人!”盛延晖翻了个白眼。 “他说我仗着身份压人,那我还非得仗着靠山欺负欺负你们这些弱小。”秦妤作势要撸袖子。 盛延晖一看,立即戒备起来,死死盯着秦妤。 明明这女人没比自己大多少,居然敢说自己是弱小,不自量力。 秦妤一下子就笑了,这小子眯缝这一双小眼睛,打肿脸充胖子的样子也太搞笑了吧? “你过来。”盛延卿走过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人拎到了一边。 见到盛延卿,盛延晖一下子就怂了,他谁也不怕,却怕这位年纪轻轻的盛家家主。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盛延卿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堂哥。” “不敢,我四婶说了,出来了就是个伙计。”盛延晖闷声道。 “算你有点眼力劲!”盛延卿笑着道,“那我再教给一个道理,不要在外人面前公开顶撞你的东家。” “可她们也不一定对啊,尤其是……”尤其是秦妤,分明就是针对他。 盛延卿慢慢沉下了脸色,他道:“东家就是东家,你有意见,可以私下提,但你公开顶撞她,就是灭别人威风,你觉得他该怎么对你?” 盛延晖低下头,不说话了。 秦妤在不远处看着,她站在逆风处,听不见两个人说话,但是看盛延晖的表情,这小子已经心服口服,没有半点锐气了。 盛延卿回来后,秦妤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小声道:“这样的小孩,我还以为只能打他一顿才能让他听话呢。” 沾亲带故的,总不好真的去磨砺他,但说的轻了,他肯定不会听。 盛延卿笑笑没说话,他难得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 出发的时候,盛延晖比之前听话多了,不仅没再抬杠,还帮着秦妤拎东西,跑腿倒水,和之前判若两人。 这边看完了,赶到下一个茶园,太阳已经落山了。 两人今晚是准备睡在这里的,茶园里的泥地深一脚浅一脚,秦妤走的有些不习惯。 盛延卿就在她面前矮下身来,“上来,我背你吧。” “不用。”秦妤想也不想就拒绝,管事们还在后面跟着,她要是走路都让人背,岂不是破功了,以后还怎么管人。 “不用背是吧?”盛延卿转过身来,伸手就要抱。 “好好好,背就背。”秦妤赶紧服软,乖乖上了他的背。 盛延卿的背宽阔结实,他手臂有力,走起路来大气都不喘一口,秦妤趴在他背上十分舒服。 有盛延卿背她,一行人前进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秦妤这才知道,为了照顾她的感受,管事们刻意走的很慢。 茶园的饭菜很简单,为了招待盛延卿他们,做饭的厨娘用尽了浑身解数,尽可能地把简单的菜式做出来了一些花样。 走了一天路,秦妤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见自己平时最喜欢的红烧鸡块,她夹了一块,刚吃了一口,胃里居然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秦妤跑到门外,在没人的地方一阵干呕。胃里没多少东西,吐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 盛延卿过来扶她,“阿妤,你怎么了?是不是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没事没事,我最近肠胃不舒服。”秦妤敷衍道,“吃点清淡的,过几天就会好的。” 吐了一阵,秦妤脸色很不好,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满脸疲惫。 盛延卿的心都要碎了,“不行,我送你回老宅吧,肯定是今天太累了。” “不要不要。”秦妤扯着他的袖子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茶园,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啊?下一次来,可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那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盛延卿板着脸道。 秦妤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冲他眨眼睛,“我吃点清淡的就好了,明天肯定生龙活虎。这样,明天我要是再不好,你再送我回去,怎么样?” 她难得在盛延卿面前低头,此刻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恳求,盛延卿顿时心就软了。 “我可以答应你留下,但明天所有的山路,必须让我背着你走。”他补充道。 秦妤心里权衡了一下,反正管事们已经见过她被人背的模样了,也不在乎再多几次了,她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 晚饭没吃下去多少,大半夜的,秦妤却被饿醒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老干妈 秦妤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咕乱叫,烦躁地堵上了耳朵。 茶园里没有专门伺候的她的佣人,厨娘这会儿也早就睡了,厨房里或许还有些剩菜剩饭,她想一想就没什么胃口。 秦妤正在拼命地麻痹自己,她身边原本安静躺着的盛延卿忽然坐了起来。 男人俯下身子,刮了下她的鼻梁,“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别去了,大半夜的。”秦妤伸手拉住了他,“这一天你比我可累多了,快睡吧,大晚上的吃什么东西。” “咕咕……” 她一边说着,肚子又不听话地叫了两声,两人都被逗笑了。 盛延卿已经批衣下床,“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饿着谁也不能饿到我媳妇儿。” 窗外月色皎洁,秦妤靠在床上坐着,困意不知不觉就上来了,她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一下一下轻轻点着。 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了她的下巴,盛延卿扯过来一张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打了个盹,秦妤睁开眼,就看见盛延卿端着一盘蛋炒饭坐在她跟前。 灯光勾勒出男子面部好看的轮廓,他的目光比月色更柔软。 晚上蒸的米饭,用鸡蛋混着炒,配菜是胡萝卜丁和香葱。 秦妤摸一摸自己还在咕咕叫的肚子,吃的心满意足。 她边吃边道:“要是能有点辣椒酱就好了,好怀念老干妈。” “老干妈又是何物?”盛延卿疑惑问,他时常从秦妤嘴里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词,早已习以为常,但任何东西,从她嘴里说出来,都那么新奇有趣,他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就是一种酱,很好吃的拌饭酱,我小时候吃过。”秦妤回忆着道,想起老干妈的味道,她的口水又开始往下流。 老干妈是她上学那会儿的最爱,也不知道在这里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 盛延卿伸手捻掉了她嘴边的米粒,“辣椒酱就暂时不要吃了,最近的饮食要清淡,我会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一看。” “好,只要让我留在茶园,我什么都听你的。”秦妤轻轻靠在了他怀里。 说是不累,但身体不会骗人,填饱了肚子,两人一挨枕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秦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二爷呢?王管事他们呢?”秦妤出门洗漱,就看见盛延晖站在门口。 盛延晖今天的语气友好了很多,“二爷他们去看翻云龙了,说今天要走很多山路,让你留在这里休息。” 翻云龙的原产地山势陡峭,当初找这种茶树也废了不少功夫。 秦妤活动着自己酸痛的胳膊,放弃了去寻他们的想法。 她坐在餐桌旁吃早饭,盛延晖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个大男孩遗传了盛家男人的帅气,眉毛浓重,双目有神,带着一股子傲气。他高高瘦瘦,不似盛延卿那样胸膛结实,但肩膀宽阔,双腿修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万人迷的迹象。 秦妤看他,是一种看晚辈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跟多的事赞赏。 盛延晖浑身不自在起来,不高兴地道:“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你去忙吧,我不需要人。”秦妤微微一笑。 “我又不是佣人,岂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年轻人捏着拳头,仿佛是受到了轻视一般,“我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替他照顾你,你别不识好歹。” 秦妤被逗笑了,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 “你……你……”盛延晖更气,额角青筋都显露出来。 秦妤轻轻摇了摇头,耿直不是缺点,但在生意场上是要吃亏的。 看着他满身戒备,憨厚倔强的样子,秦妤突然很想逗一逗他。 她故作一副轻蔑的语气,道:“好好好,我不赶你走,我刚才忘了,你一个打杂的,王管事不在,除了待在我这里,你也没别的事可干。” “你……”盛延卿满脸涨红。 秦妤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是,王管事他们要去查看翻云龙,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还指不定要添乱。” 她淡笑着看着他,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孩子。 盛延晖剑眉紧蹙,狠狠瞪了秦妤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蹲在外面一颗槐树下,狠狠地捶树。 秦妤坐在窗前看着,再一次被他耿直憨厚的样子逗笑了。 笑完了,又有一丝心疼,盛延晖的母亲早逝,他一个人是如何在勾心斗角的大宅院里生活下来的呢? 盛延卿不在,秦妤闲来无事,就找来一沓纸,一支笔,蘸着墨水写写画画。 盛延晖有次路过窗前,悄悄看了一眼。 他很想问秦妤在做什么,但想一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盛延卿和王管事回来了。 一行人采了不少茶叶,还有一些用于移栽的小树苗树,每个人手里都满满当当的。 秦妤笑着迎上去,她想帮王管事拿东西,盛延卿抢先一步接了过去。 “这么重的东西,你拿不动的。”他低头道,“今天胃口怎么样?午饭都吃了什么?” “都挺好的。”秦妤伸手却抓了空,她便顺势搂住了盛延卿的胳膊,“晚饭已经做好了,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盛延晖在一边抬头看天,他暗自腹诽:晚饭做好了,那是你做得吗?还拿不动,白天在附近茶园里跑来跑采茶的难道不是她? 很快大家都归置好了东西,盛延卿从背篓里拿出来一个花环,戴在了秦妤头上,“山上开了好多花,要是你看见肯定会喜欢的。” 秦妤摸着头上的花环笑了,她把发髻散开,两侧各编了一条辫子,细碎的小花散落在她乌黑的秀发间,雪肤明眸,分外动人。 盛延晖一脚狠狠踩下去,一个土块被他踩的稀巴烂。 “你这小子都干什么了今天?”王管事一个巴掌拍了过来,“让你好好跟着夫人学学,你在这边吹胡子瞪眼的,给谁看呢?” 王管事面前,盛延晖瞬间偃旗息鼓,锐气全无。 秦妤在一边忍着笑,她清了清嗓子,好心替他解围,“王管事,我正有事要和你说呢,你也好尽快安排下去。” 盛延晖摸摸自己的头,悄悄瞪秦妤。 第四百二十九章 废物利用 秦妤把今天画好的图纸拿出来,在桌子上铺开了。 盛延晖和其他管事都围了过来,他正想见识一下,这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二爷,夫人,这是……房子?”王管事打量着道,“可这么高的房子,给人住太浪费了吧?”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高大的建筑,旁边都对应地标注了大致的尺寸。 秦妤解释道:“这是房子,但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温室。” “温室?”管事们面面相觑,没听说过这东西啊。 盛延卿看秦妤的目光满是赞赏,他打断了管事们的议论,“阿妤,你详细说说,这温室要做什么。” “温室的用处多了去了,可以种蔬菜,花卉,还可以育苗。”秦妤有条不紊地介绍,“这里面是封闭的,就是只让阳光照进来,冷风进不去。白天的时候我们利用太阳光升温,晚上就用封闭措施保温。” “这样一来,冬天就可以种夏天春天的蔬菜,作物也长得快,只要肥料施够,产量就能上去。” 大家都露出思索的表情,这温室在清水镇还是头一回听说。 “夫人是想把那块洪水涝过的地建这温室吧。”王管事一点就通,“这样一来,确实是能把那块地利用起来。光照充足,也有水源,建这温室刚刚好。” 在场的管事们也都纷纷赞同,彩虹屁一堆一堆的。 “可是……”一直在一边旁听的盛延晖突然开口,他还没说话,王管事就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还是二爷嘱托他照看的,少爷脾气,欠磨炼。眼看他又犯浑,王管事伸手就要揪他的耳朵。 “没事的,让他说。”秦妤抬手道,“建温室也是我的初步想法,还有很多细节要商议,大家见仁见智,没什么不好。” 茶叶方面的生意她自有判断,但要尝试一个新东西,她需要有人提点切实可行的意见。 这里和聚合堂不同,在座的都是支持她和盛延卿的管事,没那么多讲究。 盛延晖无视了王管事一次次递过来的眼色,道:“现在冬天刚过去,建好了温室都已经是夏天了,蔬菜根本不需要温室。王管事刚才也说了,温室并不小,这么多的投入只怕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吧?” 盛延晖说完,秦妤便笑了。 温室需要光照,秦妤的想法,是用玻璃和塑料薄膜的,现在就看成本这方面了。 她看向盛延晖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你说的不错,如果温室只是为了保暖,那肯定不划算。但种蔬菜,养花,都很难控制病虫害,温室就不一样了。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会受外面的干扰,我们只要管理到位,一切都可控。” 秦妤尽可能把原理说得浅显易懂,二十一世纪,温室早就很普遍了,这些问题都是入门级别的。 盛延晖又陷入了沉思,没人干过的事,这真的能行吗? “新东西总要尝试,翻云龙也一样,如果不是夫人,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这种树的叶子可以当茶叶喝。”盛延卿道,“就按夫人说的,着手去准备吧。” 王管事也表示赞同,“夫人想出的主意,一定不会差的。温室要是弄好了就是个新东西,在清水镇,在桐城,咱们都是头一份的。冬天真能种出来夏天的蔬菜,肯定不愁销路。” “王管事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后路都想好了。”另一位管事开玩笑道。 饭菜很快上来了,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 盛延晖坐在秦妤下首的位置,他低着头,默默扒饭。 这个大男孩,有时候勇敢地有些鲁莽,但坐在一群陌生人当中吃饭,他有些害羞,动作也很拘谨,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菜吃。 为了招待盛延卿和秦妤,厨娘特意添了一些肉菜,而这些是盛延晖平时在茶坊做工吃不到的。 他看了好几眼不远处的那一盘红烧肉,始终不敢伸手去夹。 正犹豫着,一双筷子突然伸了过来,秦妤夹了好大几块肉,搁在了男孩的碗里。 “今天你提出的意见很不错,给你的奖励。”秦妤笑容温婉,没有一丝芥蒂。 盛延晖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把香喷喷的肉块吃到了嘴里。 这个女人,好像跟他认识的那些人不大一样,没那么小肚鸡肠。 盛延卿也给秦妤夹菜,把鱼块里面的刺挑的干干净净,只把鲜美的鱼肉留给她。 秦妤冲他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只是,这醋香鱼块闻着好吃,看起来也十分诱人,但吃到嘴里,她却有些反胃。 “我出去一下。”她不想倒了大家的胃口,强忍着往外走。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反胃,也许是在桐城过惯了舒坦的日子,突然来到这乡下茶园里,粗茶淡饭的有些不习惯。 在二十一世纪,她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吃饭不按时,也常常会胃不舒服。她只当是胃病犯了,没往心里去。 盛延卿看着她瘦削的小脸,眉头越皱越深,他提出要送她回去,但秦妤就是不肯。 她扯着盛延卿的胳膊撒娇,“就是没胃口,可能是小日子要到了,就想吃点辣的,有味道的东西。” “又动歪脑筋!说了不能吃辣椒。”盛延卿想也不想就拒绝。 秦妤可怜兮兮地眨眼睛,“不吃辣椒也行,那吃点辣椒油总没事吧?” “辣椒油?”盛延卿摇摇头,“行了,快睡吧,茶园的事我们尽快做完,早些回去。” “那好吧,睡觉睡觉。”秦妤一脸的苦大仇深。 本以为自己最近和辣椒无缘了,不成想,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一阵香喷喷的辣椒的味道给馋醒了。 循着味道来到厨房,就看见盛延卿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炸辣椒面。 盛家饮食清淡,他不喜欢吃辣,这辣椒油也是第一次做,在灶台前被熏得眼泪直流。 “好香啊,光闻这味道就解馋。”秦妤凑在灶台前道,她身上去拿铲子,“我来弄吧,你快出去,味儿太冲了。” “不用,这里油烟味重,会弄脏你衣服的。”盛延卿转过身来推她,“已经快好了,你别来添乱。” 在盛公馆,秦妤也没下过厨房。每次她刚准备动手,盛延卿就会来拦。 秦妤觉得,这个男人,是把她当女儿宠了,在他眼里,她切菜都会把手指切破,烧水会烫到自己。 秦妤争不过他,只好站在窗外等,男人围着围裙做饭的模样,真的很帅气。 第四百三十章 茶香万里 有了辣椒油,秦妤中午的时候多吃了一碗米饭,盛延卿高兴,也跟着多吃了一碗。 厨娘做的饭他看着不满意,就亲自下厨做。 每天从茶园回来,秦妤去收拾洗漱,他便围上围裙去做饭,等秦妤换好衣服回来,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管事们都在一桌吃饭,但盛延卿亲自做的菜,即便秦妤盛情邀请他们尝尝,也没人敢动筷子。 秦妤后来也懒得让了,自己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在茶园呆了七日,前期培训的采茶的工人也全部验收过了,所有的茶园也都巡视过了一遍,春茶的采收也安排妥当。 明日便要回去,盛延卿在床边收拾行礼。 秦妤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她把脸靠在男人宽阔的背上,像一只猫儿一样撒娇,“你说要把茶叶生意交给我打理,这往后半年多的活儿都干完了,我岂不是又闲着没事做了。” “怎么没事啊?你得在家里坐镇。”盛延卿一脸认真,“总之,这茶园就不用再来了。” 虽然只住了一个星期,还是在不断地开小灶的前提下,秦妤的脸还是瘦了一圈。盛延卿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带秦妤过来了。 “我倒是觉得在这里生活很好啊。”秦妤却乐在其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的穿的用的都自己动手,每天都很充实。更重要的是,可以亲自种茶树,亲自采茶,制茶,做最好喝的茶叶。” “现在你也该满足了。”盛延卿把装满了衣服的箱子合上,回过头来捏了下秦妤的脸颊,“整个清水镇的茶园都是你的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桐城最大的茶商。” 秦妤的目光露出向往,“整个桐城还不行,我要让我们清水镇的茶叶在整个华夏闻名,远销海外。” 离开以前,秦妤站在高处看了一眼。 郁郁葱葱的山峦起起伏伏,盛家的茶园遍布其中,她看到的事,是一个管理规范化的产业链。 她握住了盛延卿的手,两人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她想要和身边的这个男人一起,开创一个茶香盛世。 回到盛家,陶妈妈见了秦妤也满是心疼。 陶妈妈过来拉秦妤的手,“夫人,以后再不要去这茶山了,你看看你这几天,都饿瘦了。” 盛延卿提着箱子也下了车,他道:“陶妈妈,晚饭做得清淡一些,阿妤这几天胃口不大好。” “好,老奴记住了。”陶妈妈立即去后院张罗。 温室的设想,秦妤已经让王管事着手准备了,建造温室要花费一些功夫,真如盛延晖那小子说的,建好了就得夏天了。 “我去茶坊看看,一会儿回来一起吃饭。”盛延卿板凳还没坐热就又要走,“和茶农的新合同也准备好了,我再去看一眼。” “好,我等你。”秦妤点头道,她在房间里收拾衣服。 茶园设施简陋,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家里没多少佣人,她准备和陶妈妈一起洗。 正要拿着木盆出门,孙氏和马氏几个宗族里的媳妇过来了。 孙氏抢过了秦妤手里的木盆,“太太,这些活我们来做就好了,这皂角伤手。” “没事的,现在天气暖和了,我和陶妈妈说会儿话,一会儿就搓完了。”秦妤不好意思麻烦她们,孙氏却死死地抱着木盆不妨。 一眨眼的功夫,马氏就把装着脏衣服的竹筐给搬走了。 这些妇人朴实善良,乡下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一把子力气,能给别人帮上忙,她们比谁都高兴。 这些天在盛家,秦妤和盛延卿不在,她们也没闲着,里里外外收拾地干干净净,花园里连一颗杂草都找不出来。 秦妤觉得,她们这份心,已经不是给些银钱就能报答的的了。 吃饭的时候,她和盛延卿商量,“再有一个多月,温室基本就可以建好了,但水涝过的土地需要恢复,要先种一季蔬菜,改善一下土质。我想把温室承包给孙氏他们,这一季的蔬菜归她们所有,种的好的,往后我们可以签合同。” 这就等于,给这些平时打零工,没有正经营生的宗族旁系亲戚,找了一份稳定的差事。 “承包给几户,如果亏盈和他们的利益相关,的确是个好办法。”盛延卿表示赞同。 “对啊,茶园其实也是这样,看账本就知道,”秦妤又道,“对比去年的盈利就知道,同样面积的茶园,按月拿工钱的伙计管理,比那些农户盈利要低许多。” 按月拿工钱,做多做少差别不大,肯定有不少人会混日子。 不过,茶园的经营模式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设计的人又多,真想整改比较麻烦。 秦妤的考虑,是先从温室开始,如果效果可以,她再着手茶园的经营。 得尽快拟定一份合同,让孙氏她们准备起来。 秦妤想着想着,就咬着筷子进入了沉思。 盛延卿伸手摸了摸她的碗,曲起指节敲了下她的脑门,“别想了,饭都凉了。” 回盛家以后,秦妤的胃口便好了一些,见她吃的津津有味,盛延卿也放下心来。 说干就干,王管事那边送来合同,秦妤立即召集孙氏她们开了个小会。 放在往常,开会都是家里男人的事,赚钱养家也是他们做主,孙氏还以为只是唠唠家常。 看见秦妤拿出来一沓合同,这群女人瞬间就六神无主了,一个个有些慌乱。 “各位婶婶嫂嫂,弟妹们,你们先都坐下听我说。”秦妤直接切入正题,把自己的打算简单说了。 她话音刚落,一群女人立即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 “温室是什么?” “这租温室就跟租茶园一样吗?” “这合同上写的什么啊?我们可没钱交租金。” …… 清水镇的大多数人都是有地的,再不济的可以去开荒,种些瓜果,蔬菜,总能糊口。 反而是盛家的这些族亲,往上几代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东西都典当了,只能给人做工,混的还不如普通农户。 秦妤看着手里的合同,这才想起来,她准备的很充分,却忘记了一件事,这些人根本就不识字。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赵姨娘的口信 “不用交租金,从现在起到入冬,种出来的所有东西归你们所有。”秦妤又概括道,她一句话便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不交租金,好好的地免费给种,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每个人都喜不自胜。 孙氏是这帮年轻媳妇里见过一些市面的,她道:“我知道夫人是照顾我们,不会让我们吃亏的,啥也不说了,这合同我签。” 二话不说,孙氏就拿过一张合同按了手印。 马氏还有些犹豫,“你知道这合同上写的啥东西?手印就这么按了?” “快按吧,晚了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孙氏小声道,“盛家家大业大,骗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孙氏的女儿盛芸儿在省城盛公馆当管家,秦妤的为人,她还是知道的,给下人佣金丰厚不说,逢年过节,还给一个大红包。 自己那闺女,现在气派的跟城里小姐似的,孙氏想想都高兴。 当初盛家遭难,盛芸儿坚持留在秦妤身边,孙氏当时还反对,现在想想,自己真实见识短。 所以这次,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好事溜走了。 陆陆续续地,大家也都按了手印。 看着盛家这些年轻媳妇期待的眼神,秦妤笑着道:“我本来想的是让你们把合同带回家商量一下的,但既然你们都决定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合同一式两份,你们可以带走一份,回去再好好斟酌。” “好,好。”孙氏上前拿过合同,分发给了大家,“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厨房看看,晚饭马上就好。” 这帮本家的媳妇做事一向用心,晚饭又是满满当当一桌子。 盛延卿回来了,边擦手边道:“真香,我特意让她们做了你爱吃的干锅土豆片,赶紧开动吧。” 土豆片炸的又香又脆,上面葱姜蒜、孜然、花椒一类的调料洒的也很足,秦妤很喜欢吃这道菜。 但今天,她刚还没拿起筷子来,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拿帕子捂着嘴,立即往门外跑。 盛延卿也放下了筷子,他要跟过去看,陶妈妈拦住了他,“二爷别急,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这几天是我大意了,朱进,你去请个大夫。”盛延卿扬声道。 “不用,”陶妈妈满脸讳莫如深,“女人总要过这一关的。” 朱进和谢长里都候在门外,听陶妈妈这么说,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陶妈妈慈爱地看了盛延卿一眼,也不再卖关子,笑着道:“二爷,你这是要做爹了,夫人不是病了,她是有喜了。” “你说什么?”盛延卿瞪大了眼睛。 “我说,夫人是怀孕了。”陶妈妈道,“这女人早上呕吐,还能是什么事?” 陶妈妈是过来人,这大宅子里多少个孩子都是她看着出生的,她看这个比谁都准。 秦妤在家里这几天,陶妈妈早就看出了一些迹象。 本以为是秦妤故意瞒着,想给盛延卿一个惊喜,但现在看来,这小两口一个比一个糊涂,她只好说开了。 “这么说我真的要当爹了?”盛延卿满脸惊喜,朱进和谢长里也合不拢嘴。 秦妤从门外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人傻站着在那笑。 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盛延卿走过来,忽然间把她抱了起来。 “停停停,你别晃我,我晕。”秦妤搂着他的脖子,赶紧求饶。 “对对对,不能抱,别压着我儿子。”盛延卿欢天喜地地把秦妤又放在了地上,看着她还扁平的肚子,满眼期待。 这会儿轮到秦妤纳闷了,“什么儿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的傻夫人,你不是得了胃病,是怀孕了。”盛延卿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马上就要当娘的人了,还不长点心,给我儿子吃了那么多辣椒油。” “可是……这……”秦妤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真怀孕了吗,你们是说我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可是我怎么没一点感觉呢?” 陶妈妈笑着道:“夫人,每个女人怀孩子的反应都不一样,老太太怀着老爷的时候,直到三个多月才开始害口,才请了大夫来看。夫人和二爷新婚不到一个月,这害口害的事早了些。” 秦妤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扁平的肚子,真是个淘气鬼,还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折腾他的娘亲。 “来来来,快坐下。”盛延卿高兴地合不拢嘴,“今天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只要是你做得,我都喜欢吃。”秦妤笑着道。 “好,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盛延卿道,“有什么活儿你吩咐下人去做,可别再累着了。” 当晚,盛延卿请了大夫过来诊脉,孩子一切都好,只开了些保胎和调养的药。 盛延卿晚上兴奋地睡不着,他借着外面灯笼的微光,悄悄打量秦妤。 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长长的睫毛贴在脸颊上,乖巧地像一只小猫。 经过了这么多事,在每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血渍以后,盛延卿知道,他爱的这个人,仍旧温暖善良。 他低头,轻轻帮她掖好被角。 第二天早上,秦妤难得起了个大早,盛延卿还在院子里打拳。 早春的清晨还带着凉意,盛延卿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身上却仍旧汗津津地。 秦妤坐在梳妆镜前梳头,从镜子里刚好能看见他的身影,男人的步子稳健,她嘴角微扬,心情顿时也愉悦起来。 “夫人……” 正埋头挑选朱钗,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秦妤回过头去,就看见芙蓉跟在盛延卿身后进了屋。 自上次赵姨娘在邢参谋家的宴会上被人算计,秦妤就把芙蓉派到了赵姨娘住的守芳斋贴身伺候。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赵姨娘出了什么事? “现在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延卿开口道,“老太太到底让你捎的什么口信?” 芙蓉的目光有些躲闪,她往秦妤身边凑近了一些,道:“老太太说让二爷和太太赶紧回去,说是家里闹了个笑话,让你们……让你们回去看热闹。” “看热闹?”秦妤和盛延卿面面相觑,光是听芙蓉传的这两句话,秦妤就想到了赵姨娘说这话的时候那副刻薄的嘴脸。 第四百三十二章 心细的大男孩 不过,既然赵姨娘还有心情说这话,足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秦妤松了一口气。 盛延卿拿湿毛巾擦了把脸,有些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老太太一大早地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芙蓉扭扭妮妮。 盛延卿有些无奈,“你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连这点小事都弄不清楚?” “奴婢知错了,但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芙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盛延卿笑着摇了摇头,“起来吧,我又没说罚你,别动不动就跪了。” 秦妤过来搀扶,“快起来,我不是说过吗,不许动不动就贵。卖身契都还给了你们,你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做错了再大的事,也没有下跪的道理。” 芙蓉腿有些发软,她胆子小,平时都不敢跟男主人说话。 秦妤给盛延卿使眼色,“你去看看厨房的饭好了没有,我们两个说会话。” “我也没碍着你们说话呀。”盛延卿靠在椅背上道,刚得知秦妤怀孕的消息,他现在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厚着脸皮不肯动。 秦妤连推带拽,“你先出去嘛,我们说的是私房话。” 到了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盛延卿无奈地摸了下自己的下巴,“我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屋子里,看着盛延卿走远了,秦妤才问:“芙蓉,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太太……”芙蓉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老太太把芸儿抓了,昨天就关进了柴房,谁也不让见,饭也不让送。” “抓了芸儿?因为什么事?”秦妤追问道。 盛芸儿是个机灵懂事的姑娘,自打她跟着去了省城,里里外外照管的很妥帖,不会乱来的。 这件事,该不会又是赵明玉在作妖吧? 芙蓉擦了把眼泪,呜咽着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见老太太带着两个男佣人把人抓了,问他们也不肯说。荷香在家里盯着,现在也不知道芸儿怎么样了?” 芙蓉、荷香还有盛芸儿都是从盛家老宅开始便伺候秦妤的佣人,一起挤过小床,吃过剩饭,她们三人感情很好。 “好了,别哭了,你现在就收拾,我们立刻回去。”秦妤抽出手帕给芙蓉擦眼泪,“你放心,老太太和盛芸儿又没什么仇怨,她不会把芸儿怎样的。既然他都让你给我捎口信了,要做什么也会等我回去的。” 芙蓉点点头,“好,奴婢现在就开始收拾。” 院子里,盛延卿也正在向司机询问情况。 清水镇没通电话,也没有电报,消息互通很不方便。 送盛芸儿过来的是盛家的一名司机,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二爷,我们回去就知道了。”秦妤走过来道,“现在出发的话,中午就到家了,别为难下人了。” “现在就走?”盛延卿看了眼秦妤的肚子,“大夫说让你安心养胎,再住几日吧。” “哪有,大夫分明说孩子好的很。”秦妤硬着头皮道,“反正茶园的事都安排妥当了,这次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回去了。” 盛延卿想了一下,道:“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娘一大早让人来捎口信,我也想回去看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好,我现在就去收拾。”秦妤转身要走,却被盛延卿拉住了。 他伸手捏她的鼻子,“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有什么活儿吩咐佣人去做就行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呢,都要当娘了,还不长点心。” 他拉着秦妤手往厢房走,“来,跟我去吃早饭。” 孙氏和陶妈妈她们知道两人要走,都满是惊讶,一边猜测着,一边开始帮着芙蓉收拾东西。 秦妤吃完早饭的时候,所有东西已经收拾妥当,装进汽车了。 尽管仓促,陶妈妈还是把早就备下的补品塞进了后备箱,孙氏他们则准备了一些吃食,自家做得腊肉、晾干后的木耳、蘑菇,豆类制品,满满当当一大袋子。 两人这次回来,就像是过年回家的小夫妻,满载而归。 陶妈妈也很是不舍,秦妤安慰她道:“省城离镇上也不远,我们还会回来的。” “往后太太身子重了,这乡下的路颠簸,哪能麻烦你往回跑。”孙氏道,“我们哪天带着陶妈妈去省城给太太请安,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 “好,那时候温室也应该建好了,我等你们来跟我汇报进展。”秦妤笑着说道。 她转身要上车,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高瘦的身影,她推了盛延卿一下,“那边好像有一个人。” 盛延卿也瞧见了,冲着窗外摆了下手,“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 盛延晖这才走过来,大男孩憨憨地站在车边,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递过来一个盒子,“我四婶说,怀孕的人喜欢吃酸的。” 丢下盒子,盛延晖转身就遛了。 秦妤打开,是一盒乌梅,圆润饱满,上面还沾着糖霜,看得人口水直流。 路上她吃了一颗,酸甜可口,十分解馋。 秦妤吃着乌梅,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细心的,孺子可教也。” “一盒乌梅就把你收买了?瞧你这点出息。”盛延卿瞥了她一眼,“不过,这孩子确实是块璞玉,让他跟着王管家历练一阵子,调他来省城做事吧,正巧铁矿也需要人手。” 秦妤点点头,她舒舒服服地靠在盛延卿肩膀上,闭目养神。 回到家,还有一场仗等着她要打呢。 中午的时候,汽车稳稳地停在了盛公馆的门口。 荷香和来宝几个走出来,沉默着拿行李,他们几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 “走吧,去守芳斋看看。”盛延卿拉起了秦妤的手,“娘不是说有事找我们商量吗,我们过去一趟。” 荷香和芙蓉几个飞快地交换着眼色,这件事,让二爷插手不好吧? 太太和老太太的私底下的关系,佣人们心里门清,也就二爷被蒙在鼓里。 一会儿万一这两人吵起来了,二爷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无耻的女人 下人们正惴惴不安,秦妤却笑着拉起了盛延卿的手,“好啊,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娘回让人大老远把我们叫回来呢?” 她扭过头,给荷香递了个眼色,让她们放宽心。 说实话,秦妤真不把赵明玉放在眼里,从这个女人出现开始,从来都是秦妤牵着她的鼻子走。 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多星期,料想她也翻不出来什么风浪。 到了守芳斋,秦妤从容不迫地给赵明玉请安,“娘,我和延卿回来了,这些天您在家里可好?” 赵明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我都好,不过啊,你手底下的那个管事,就不怎么好了。” 秦妤轻轻抿了一口茶,抽出帕子来擦了下嘴角。 敌不动,我不动,她才不会顺着赵明玉扔下来绳子往上爬。 “盛芸儿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盛延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他看了自己娘亲一眼,再看一眼自己媳妇儿,这两人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懒得打哑谜了,直接问:“娘,盛芸儿到底怎么了?她可不是佣人,这次回老家,孙氏嫂子还嘱托我照顾她。” 赵明玉瞪了儿子一眼,“你急什么,在你眼里,你娘就是那种没分寸的人?这件事,我没半点私心,都是为了咱们盛家。阿妤曾经嘱托我帮她看家,我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啦,盛芸儿不是我院子里的下人,我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赵明玉漫不经心地打断道,“她现在就被关在柴房里,想见就去见吧。” “娘……”盛延卿有些迟疑,赵明玉朝着他摆了摆手,坐回床前聚精会神地绣花。 他本想把秦妤怀孕的好消息告诉赵明玉的,但现在看来,得找个更好的时机了。 “走吧。”盛延卿过来拉秦妤的手,两人一同离开了守芳斋。 这次赵明玉的表现,秦妤也颇感意外。 按照她的性格,她肯定巴不得家里出乱子,然后狠狠地讥讽一番,再把管家的权利攥到自己手里。 这一次,赵明玉的大方豁达,倒是让秦妤刮目相看了。 正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柴房门前。 柴房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乱糟糟地没地下脚,盛延卿和秦妤去了隔壁的厢房,让人把盛芸儿带了过来。 一个多星期不见,盛芸儿比之前瘦了几圈,原本有些圆润的一张脸变得下巴尖尖,那双灵动的眼睛显得越发大了。 见她如此,秦妤忍不住有些心疼,她道:“坐下说吧。” 盛芸儿站着没动,目光幽幽地看着秦妤,“太太应该都知道了吧?以老太太的脾气,她肯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我今天也跟你们交个底,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下来。” “孩子?”秦妤和盛延卿面面相觑。 瞧见两人脸上的神情,盛芸儿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们还不知道,那就由我我来告诉你们,我怀孕了,是秦少爷的孩子。” 秦妤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她看着盛芸儿,轻轻蹙眉。 忽然间,她全明白了。 赵明玉没在盛芸儿的事上阻拦,是因为她知道,盛芸儿本人会给她添堵。 尽管猜到了什么,秦妤还是问:“哪个秦少爷?” “当然是秦绍襄,北平秦家的少爷。”盛芸儿轻声笑道,她下巴微微扬起,很享受的模样,“那天晚上我去给秦少爷送汤,他喝多了,我们两个……” “啪”地一声,秦妤狠狠扇了盛芸儿一个耳光,“无耻!” 秦妤了解自己的哥哥,秦绍襄看似风流纨绔,但他很有分寸。如果他真的喜欢盛芸儿,早就开口说了。 盛芸儿这样歇斯底里,试图利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嫁进秦家,肯定有鬼。 盛芸儿被打地呆了好一会儿,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偏头看着秦妤,道:“太太,你就算打死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怀了秦少爷的孩子。” “你要不要脸?你还敢说!”秦妤又要打她,被盛延卿拦住了。 “把人带下去吧,关进柴房,好好看管。”盛延卿嫌恶地道,他也没想到,聪慧机灵的盛芸儿,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他扶着秦妤坐下,叹气道:“好了,别生气了,喝杯茶定定神,她翻不起来什么风浪。” “亏我平时对她那么好。”秦妤被气的心口痛,“我从来没把她当佣人看待过,让她管家,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真是越聪明的人越糊涂!” 盛延卿把一杯热茶递到了秦妤手上,他道:“不是孙氏嫂嫂替她找不到婆家,而是普通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不要为这种人生气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不值当的。” 刚才那一巴掌打的太用力,秦妤的手到现在都在发抖。 盛延卿又怜惜又心疼,好容易安慰好了秦妤,他吩咐朱进,“去镇上把盛芸儿的父母叫来,他们养出的好女儿,让他们带回家去。” 秦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这件事能有个好结局吧。 在秦妤回来之前,盛芸儿的事儿很少有人知道,但不知怎的,到了下午,这件事已经在盛家人尽皆知了。 荷香和芙蓉也很气愤,私下里对秦妤吐槽。 “真是白眼狼,我们刚才好心给她送吃的,她还说我们肯定在点心里下了毒,想打掉她的孩子。” “对啊,太太和二爷平时对她那么好,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秦少爷平时对我们也不错,经常给我们带好吃的,盛芸儿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秦妤躺在床上养胎,经过盛延卿的劝说,心里那股火已经下去了大半。 要怪只能怪,她识人不清,看错了那个小丫头片子。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事论事,她是绝对不会让这颗苍蝇屎搅和她哥哥的婚姻。 看着床前这俩丫鬟,她的语气冰冷如霜,“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选择的路,既然走了,她就要对自己负责。” 荷香和芙蓉知道,太太这是下定决心了。 讨伐完了,荷香的怒气也消散了一些,她犹豫着道:“太太,有件事我想告诉您,也许盛芸儿她也是有苦衷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给你个机会 “荷香,你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芙蓉气鼓鼓道,“她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秦妤的想法,和芙蓉一样,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追问道:“说吧,她为什么做。” 荷香小声地道:“太太,我之前给你说过,盛芸儿有喜欢的男人了,我觉得那个人就是秦少爷。她经常偷偷看一个珍珠发篦,那东西可能是秦少爷送的。而且,每回秦少爷来,她都很开心,还会做少爷最喜欢吃的水果拼盘。” 荷香这么一说,秦妤也想起来,盛芸儿对秦绍襄的事情格外上心。 当时她还夸赞盛芸儿心细认真,对家里每位客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现在看来,她很早以前就喜欢秦绍襄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发肿的手,心中忽然想,那一巴掌,会不会打的太重了呢? 自己那个哥哥,从来没个正形,他给女孩子送东西从来不吝啬,也许是盛芸儿会错了意? 荷香和芙蓉私下和盛芸儿的关系本来就要好,骂完了,气出了,这会儿又有些心疼。 荷香道:“太太,她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我再去看看?” 秦妤没回答,但也没反对。 “快走快走,太太是同意了。”荷香拉着芙蓉喜滋滋地道。 秦妤叹了口气,她转身给秦家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事秦曼,她懒洋洋地道:“怎么了阿妤?和妹夫的蜜月度完啦?” 听这语气,她还不知道盛芸儿的事。 “我们今天刚回来,对了,我哥在家吗?”秦妤的语气也很随意。 提到秦绍襄,秦曼的语气立即变了,她恶狠狠地道:“别跟我提他,这些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成天不着家。他不是喜欢住在王公馆吗,有本事以后别回来!” “前两天有一场宴会,桐城的政要都在,阿爸想带他去见识见识,我是为他好,磨破了嘴皮子劝他,他倒好,宴会当天跑没影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你要是见到他,替我转告他,以后别回家了,秦家没有这个人!” 秦曼说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完全忘记了打电话的是谁。 秦妤摇摇头,自己这个大姐,还是从前那样一点就着的性格。不过,秦曼一向率直,她也不会撒谎。 这么说,秦绍襄也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事情出在自己家里,了解了一下情况,秦妤心里便有数了。 午饭没吃多少,盛延卿让厨房准备了一些茶点送过来。 他在书房和茶坊的管事议事,秦妤让荷香端着两盘点心,去了后院柴房。 荷香中午送来的饭,还原封不动地放在盛芸儿脚边。 见秦妤进来,她立即站起身来,满是戒备地看着秦妤。 “吃吧,我还没下作到这种程度,在点心里投毒。”秦妤淡淡地说道,佣人搬了张凳子过来,让她坐下。 二爷已经吩咐过了,太太有了身孕,要悉心照料,没人敢怠慢。 盛芸儿仍旧不肯吃,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秦妤看。 秦妤对着身后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看守的佣人有些不放心,荷香便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一个打她俩,量她也不敢怎么样。” 盛芸儿身形娇小,又两天没吃东西了,没什么力气,一阵风都能刮倒。 她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道:“太太,您这次来是想做什么?接我去秦家吗?秦老爷也秦夫人,应该很高兴家里能添个孩子吧?” 秦妤笑起来,“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呢?你觉得以你的出身,秦家会让你做少太太吗?你的孩子就算出生了,也是姨太太所生,永远比人低一等。” 有钱人,不管纳多少姨太太,妻子只有一个。姨太太,说白了都是伺候人的,任由主人呼来喝去。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穷人家的女儿,做父母的宁愿她嫁个车夫杂役,做个正妻,也不愿意她去给有钱人当姨太太。 盛芸儿轻轻咬了下嘴唇,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能和秦绍襄在一起,天天看见他,给他生儿育女,她就是做姨太太也愿意。 盛芸儿脸上的羞愤很快一扫而光,她正视着秦妤,目光坦然。 秦妤心下了然,看来,荷香是说对了,盛芸儿喜欢秦绍襄。 她看着眼前这个瘦的不成样子的女孩子,眼底掠过一丝惋惜,她开口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哥,看在你本心不坏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盛芸儿满脸狐疑,“你给我机会?” “对,你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也可以留在我哥身边。”秦妤静静地说道,“但是,你从此以后,必须离秦家远远的。” 一个人可以糊涂一次,就可以糊涂两次,秦妤不想让盛芸儿在秦绍襄身边。这个女孩子,绝对有本事搅得秦家鸡犬不宁。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盛芸儿却冷笑出声来,她狰狞着脸,恶狠狠地瞪着秦妤道:“太太,白日做梦的事你吧,我明明可以留在少爷身边,和他同床共枕,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条件?” “芸儿,你别再犯傻了。”荷香急道,“你真以为秦家是什么好地方吗,你要真去了,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咱们就老老实实做佣人不好吗,太太给我们的工钱也不低。我们不是说过吗,等赚够了钱,就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供他们读书,让……” “那是你蠢!”盛芸儿冷冷地推开了荷香,“我喜欢少爷,我就要和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错?少爷也说了,他也喜欢我。” “少爷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啊!”荷香几乎要被气哭了,“你就听太太的不行吗?秦家、还有太太,她们不会亏待你的!” “不,什么都没有少爷重要!”盛芸儿坚持道。 秦妤忍不住为盛芸儿鼓掌,“好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啊。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哥哥这个人吗?” “你如果真的爱他,给他生一个孩子,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这还不够吗?你非要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我哥被人戳脊梁骨,让秦家颜面尽失才行吗?” 第四百三十五章 并非良善 秦妤一连串问题,像一把把刀子,直直地扎在盛芸儿心上。 “不!不!你根本就不懂!”她嘶吼着道,“你不就是因为我的身份吗?我知道自己出身不高,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生在金银窝里吗?你想要什么,你的家人都能给你。我没有这些,这就意味着我只能本本分分地做一个下人吗?” “凭什么,你来告诉我,凭什么?你背地里也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不是吗?盛家二房的人是怎么死的,沈家又是怎么完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盛芸儿说着说着,仰头大笑起来。 秦妤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盛芸儿会这么想。 “芸儿,人是要努力,但不是这样努力的。”秦妤有些无奈地说道,“两年前,我只是沈家送到盛家的替嫁丫鬟,丈夫在新婚之夜暴毙,无依无靠。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努力得来的,要说利用,我也只是利用了那些人的歹心。至少,我是问心无愧的。” “哈哈……你终于承认了,你利用了别人。”盛芸儿瘫坐在地上,“秦妤,别再骗人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荷香又生气又痛心,呜呜哭起来。 秦妤知道,盛芸儿这样,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从柴房出来,正遇见盛长弓和孙氏一前一后走过来。 这夫妻两人弓着腰,不敢看秦妤的眼睛。 自己的女儿做了这种事,他们脸上无光,压根抬不起头来。 孙氏唯唯诺诺地道:“太太,我们这就把芸儿带回去,严加看管,求太太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这一回。” 秦妤扶着孙氏的胳膊把她拉起来,道:“去好好劝劝她吧,我娘家人的脾性,芸儿就算嫁过去,也未必见得有好日子过。” “知道的,知道的,给人做姨太太能有什么出息。”孙氏连连点头。 秦妤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孙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这孩子真是翅膀硬了还是怎么着?你怎么这么糊涂,做出来这种混账事呢!” …… 家里这样闹腾,秦妤也没什么胃口。 盛延卿特意下厨,做了几道精致的开胃小菜。 他给秦妤夹菜,柔声哄她,“别想了,过一会儿就让她的父母把人领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是……就是心里气!”秦妤叹气道,盛芸儿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没办法那么豁达。 “为了一个外人,委屈我的夫人和儿子,我可不答应。”盛延卿板起了脸,“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要治一个盛芸儿,盛延卿有的是办法。 秦妤夹了一块红烧肉嚼着,摇头道:“那可不行,这件事毕竟和我哥有关,是我娘家人的事,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 盛芸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个顶棘手的问题。这毕竟是秦家的血脉,秦妤没办法狠下心。 她吃着饭,还在琢磨,“必须要把我哥给揪回来了,他惹事的不嫌弃事大,这种时候了还在外面逍遥快活。” “你呀,总算是开窍了。”盛延卿笑着道,“都是大人了,这种事情可以自己解决,总不能事事都要你兜着。我自己的媳妇儿,我可要心疼了。” “我老公的嘴真是被我逼得越来越甜了。”秦妤有些感慨地道。 盛延卿笑着指了下自己的嘴唇,“尝起来味道也不错哦……” “多大的人了,别胡闹,宝宝……” 她话还没说完,盛延卿的嘴唇便霸道地覆了上来,他道:“我亲自己的媳妇儿,天经地义,谁敢有异议?不过,你刚才叫我什么,老公是什么意思?” “就是……亲爱的意思。”秦妤敷衍着道,有时候,她嘴里还会蹦出来一些二十一世纪的用语。 盛延卿已经习惯了,从来不会深究。 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一顿饭总要吃上好久。 荷香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小声道:“盛芸儿的爹娘已经把她带走了,他们说等过几天亲自带盛芸儿过来请罪。” 女儿做了这种事,孙氏和盛长弓脸上无光,这会儿是真的没脸见人。 秦妤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吩咐道:“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许再提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务必把所有人都通知到了。” 荷香点头,“是,太太。” 所有人,当然是包括守芳斋的赵明玉,荷香也知道,如果不是家里这位老太太背后煽风点火,这件事不可能传地这么快。 秦妤坐在沙发上翻看几张图纸,煦儿和晋熹现在已经按部就班地去学校上课了,没了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家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得了空闲,她要再把温室的图纸好好琢磨一下,尽快落实。 盛延卿从楼上下来,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一边系扣子一边朝秦妤走过来。 “阿妤,我出去一趟,税务局那边有点事。” “好,快去快回。”秦妤站起身,替他把领带系好。 男人如墨的鬓角整整齐齐,他穿西式的服装,更好地显露出了身材,宽肩长腿,身材修长,玉树临风远胜桐城的那些富家公子。 他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书生的儒雅气度,温文尔雅,倜傥不俗。 秦妤突然想,如果自己这一胎能生个儿子的话也不错,像盛延卿这样,读书画画,再遗传他的几分相貌,将来必定要把桐城的名媛小姐们迷得团团转。 她目送盛延卿出门,想着想着,脸上便漾起了一抹笑容。 正想要打电话去王公馆问候一下秦绍襄,荷香忽然慌里慌张跑过来道:“太太,她……她又回来了。” “谁?”秦妤扭头问。 荷香扁扁嘴,“就那个……盛芸儿。” 说话间,盛芸儿已经走过了院子进了客厅,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周萍珍母女三人。 盛芸儿离开盛公馆的时候灰溜溜的,这会儿却昂头挺胸,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秦妤淡笑着摇摇头,怪不得盛芸儿不慌不乱,原来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第四百三十六章 给哥哥点赞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秦妤也没怎么当回事。 周萍珍母女气势汹汹,秦妤则闲闲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稳如泰山。 “阿妤,你还真坐得住?”周萍珍沉不住气了,率先开口道,“这就是你管教下人的方法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这个主母的,居然闹出来这种笑话!” 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周萍珍气势凌人,说话都是带着刺的。 盛芸儿手里绞着一块帕子,脸色也有些难堪,一口一个下人,真以为你们就多么高贵吗? 秦湘过来拿走了秦妤手里的书,“二姐,事情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我们要赶紧想想办法才对。咱们都是一家人,哥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啊!” “湘湘,你真懂事。”秦妤抬头看着秦湘,意味不明地说道。 秦湘蒙了一下,“啊?二姐你什么意思?” 她警惕地看着秦妤,前面吃过这个女人的亏,她总觉得秦妤是在憋着什么坏。 “姨娘,湘湘一个小孩子都懂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秦妤似笑非笑地看向周萍珍,“这是我们秦家人的事,当务之急不是该坐下来一起想办法吗?至于盛家的家务事,我这个当主母的还说什么,姨娘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几句话,就跟周萍珍划清了界限。 周萍珍悻悻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盛芸儿,冷哼着道:“也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才是秦家主母,那好,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吃了个闭门羹,周萍珍心里憋着火,扭头恨恨瞪了盛芸儿一眼。 她转身要走,秦曼忙拦着她道:“娘,你先别急嘛,我刚派人去王公馆找绍襄了,这件事总要让他知道吧?” “来,我们坐下等等,正好趁着大家都在,把话说明白了。” 秦曼第一个在沙发上坐下了,她也不见外,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橘子吃起来。 “娘,这边坐吧。”秦湘也拉着周萍珍坐下了。 听说秦绍襄要来,盛芸儿心里有些紧张,自从那晚发生那件事以后,她再没有见过日思夜想的少爷。 她抬手,轻轻拢了下头发,心中忐忑。 秦曼吃了两个橘子以后,终于听见门外有汽车引擎响动的声音了。 秦绍襄迈着大步进门,看见屋子里正襟危坐的一群人,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了?三堂会审啊?咋跟戏文里唱的似的?” 周萍珍咳嗽了一声,“比那戏文里唱的可精彩多了,你这主角总算是出场了。” “哦?什么事?”秦绍襄说着就要坐。 秦曼眼疾手快,抬起腿来,一脚把他蹬了出去。 “你做什么?三天不打就皮痒啊?”秦绍襄挑眉道,“来来来,咱俩好好过过招。” 秦曼一把揪住了秦绍襄的耳朵,“过招就算了,我们来是想恭喜你,你要纳姨太太了,而且买大送小。” “啊?”秦绍襄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秦曼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没错,你喝醉了酒,把人家姑娘给睡了,而且恭喜你,你要当爹了。” “你胡说什么!”秦绍襄有些恼了,“我这几天根本就没出去喝过酒……你少在这里瞎编!” 秦绍襄不信秦曼说的,又去问秦妤,“妹妹,你们是骗我的吧?这玩笑可一点不好玩!” 秦妤还没回答,盛芸儿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满脸泪水地道:“少爷,那天晚上的事,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去给你送汤,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这种有辱少爷声名的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这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爹娘要带我回去,他们会打死我的……” “送汤?”秦绍襄看着盛芸儿,如遭雷击。 他想起来,十几天前,盛芸儿去王公馆给他送汤,不知怎的,后来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 他还和王世均开玩笑,说自己喝了一碗补汤,喝出了烈酒的感觉。 莫非是,那汤有问题。 盛芸儿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扯秦绍襄的衣角,“少爷,我不要什么名分,但我求求你,别让我爹娘把我带回家去,他们真的会打死我的。” “滚开!”秦绍襄冷着脸推开了她,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头,神色痛苦。 北平城里的富家公子哥儿,秦绍襄是数得上的,吃喝玩乐样样在行,这种事,他也没少见。 常常有卖花的女孩不小心撞了哪家少爷的汽车,舞女对座上宾客一见钟情,爱的死去活来。 这种事,过去了,大家就当个玩笑说说,他没料到,居然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最恶心的是,一发不可收拾,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他伸手,捏着盛芸儿的下巴,看着她道:“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少爷!我不是的……” “你不是什么?不是为了钱吗?”秦绍襄自嘲地笑笑,“如果我不是秦家的少爷,穿的人模狗样,拿着我爹的钱挥金如土,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秦妤愣了一下,秦绍襄对自己的评价,中肯地有些过头了。 她这个哥哥,没他想的那样胸无城府,至少,也是见过市面的。 盛延卿说的对,这件事,早就该让他自己来解决。 盛芸儿一张娇俏的笑脸哭的花容失色,秦绍襄却无动于衷,他冷冷地道:“你哭够了没有?我平生最讨厌这种卑鄙无耻的人,进我家的门,你想都别想。” 盛芸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掰开了秦绍襄的手,瞪着他道:“没想到少爷这么无情,那好啊,我们就来说说,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 她擦了一把眼泪,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呵呵……”秦绍襄笑了,“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他掏出来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他嫌脏。 秦曼悄悄给秦绍襄竖了个大拇指,就该这样,这种不要脸的贱货,给条杆子就顺着往上爬,就应该好好整治。 她才不要让这样的女人进秦家的门,想想都觉得反胃。 不过,有一点,秦曼还是很佩服盛芸儿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大姐好彪悍 按盛芸儿说的,她和秦绍襄就睡过一晚,就那一次便怀上了孩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秦曼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公事公办,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孩子,我建议再找个大夫好好检查一番,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你……”盛芸儿气的发抖,“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清白污蔑你们吗?” “那谁知道呢?脸皮厚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秦曼凉飕飕道,“你这种品行的人,还指望我们相信你吗?” 盛芸儿大喘气,“好,验就验。” 秦妤也赞同此事,她给过盛芸儿机会,想让她保留最后的体面。路是她自己选的,秦妤自然会站在家人这一边。 这件事没必要兴师动众去医院,秦妤打了个电话,请了一位洋医生上门。 洋人中文说的并不怎么好,不熟悉桐城的人情关系,自然也不会传出去什么闲话。 看诊的时候,洋医生要盛芸儿把衣服撩起来,她扭扭妮妮,半天解不开扣子。 秦曼等的不耐烦了,扯住她的领口,刺啦一下,把衣服撕开了。 纽扣掉在地上,叮当作响,盛芸儿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秦曼抄起手,冷哼道:“你委屈给谁看啊?你算计我弟弟的时候,怎么不委屈呢?这里,没人会怜香惜玉。” “好了,让大夫看诊吧。”秦妤开口道,她只想让此事速战速决。 洋大夫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然后道:“这位小姐,哦,不对,是夫人刚刚怀孕,现在胎儿还不稳定,要好好休息,补充些营养,平时……” 洋大夫还没说完,秦曼便推着他往外走,“哪那么多废话,赶紧走赶紧走。” 这么说来,盛芸儿确实是怀孕了。 周萍珍她们在客厅里等候,秦曼小声对秦妤道:“怀孩子真的这么容易吗?这也太巧了吧?就跟算准了似的。你和妹夫那时候是怎么……” 秦妤怀孕的消息,盛延卿昨晚已经打电话向秦家报喜了。 “咳咳……”秦曼正想取经,秦妤给她使了个眼色,“这种私房话,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盛芸儿从稍间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眼圈通红,一张娇俏的小脸失了颜色,像一朵娇滴滴的凤仙花,惹人垂怜。 秦湘和周萍珍看了,都有几分不忍。 秦绍襄知道这一定是秦曼的杰作,他这个大姐,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大家再次坐下来,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秦妤说道:“我哥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不会让你进门的。所以现在你有两条路,要么把孩子打掉;要么就把孩子生下来,交给秦家抚养。当然,不管你怎么选,我们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以后衣食无忧。” 秦绍襄靠在沙发背上,眉头紧皱。 突然间就多了一个孩子,他一时间也没办法接受。 盛芸儿握着拳头,冷笑了几声,“那我要是什么都不选呢?” “你别给脸不要脸!”秦曼生气地站起身来,“你不愿意,我们还懒得管你呢,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回北平了,你就留在这里发霉腐烂吧!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谁又知道呢?” “你……”盛芸儿抬头看着秦曼,脸色惨白。 秦曼说的对,秦家要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随便用点什么招数,都能让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掉。 甚至于她这个人,也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盛芸儿没想到,秦绍襄会这么冷血,秦曼又会这么霸道,她忽然转过身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周萍珍脚下。 “秦太太,你帮帮我,这可是秦家的骨血,你总不能看着这个孩子流落街头吧?这件事传出去,对秦家声名也不好。” 周萍珍没去扶,她淡笑着看着盛芸儿,面容和蔼。 这个女孩子倒是聪明地很,她不求秦妤,却知道去偷偷找她,现在走投无路,又知道转身来抱她这棵树。 如果这样的人进了秦家,哪怕是恶心秦绍襄兄妹,也能祝她一臂之力,让她心里舒坦。 “你放心,我们秦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周萍珍拍了下盛芸儿的肩膀。 秦绍襄不悦道:“姨娘,这是我的事,就不麻烦你插手了。”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可是一家人。”周萍珍笑容慈爱,她保持着对晚辈的宽容大度,不恼不怒。 在秦家,尤其是秦竞轩面前,周萍珍一直披着一张仔细描绘的人皮面具,待人和蔼,对家里的孩子更是体贴周到。 十几年了,她一向如此,秦绍襄早该见惯了。 但今天,不知怎么,秦绍襄忽然就怒了,他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周萍珍。 “一家人?姨娘是非要把话说清楚吗?你背地里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秦绍襄比周萍珍高出一头,他的怒气裹挟着狂风暴雨,排山倒海而来。 周萍珍讷讷,“绍襄,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动手?” “哥!”秦湘上前去拦,“你不愿意娘插手可以直说嘛,一家人什么都能商量,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呢?” “一家人?”秦绍襄琢磨着这几个字,真是讽刺,背后捅刀子的,也恰恰是这一家人。 秦妤和秦曼也过来劝,好说歹说把秦绍襄带上了楼,这才避免了一场冲突。 周萍珍到底是秦曼的生母,她有些不高兴地道:“秦绍襄,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娘就算做得不好,但从小到大,你的衣食住行都是她在照顾吧。没少你吃少你喝,你挨打的时候她还替你说好话,没良心!” “你不懂。”秦绍襄别过身子去,不理会秦曼。 这些天他一直在查那通电话,秦妤被沈淮安绑架的那晚,秦公馆打出去一通电话,而后就出现了枪手,差点害死秦妤。 他已经查到,那电话的确是周萍珍打的,打去了海关衙门。 只是,海关衙门的电话是公用的,谁接了那一通电话,才是关键。 秦绍襄很想说清楚,但想到秦曼,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如果这一家人注定要撕破脸,他希望快刀斩乱麻,在证据确凿之前,他必须要按兵不动。 秦妤总算把秦绍襄的冲动劲儿给劝了下去,三人喝了些茶,吃了些点心,下楼的时候,却发现盛芸儿还在。 第四百三十八章 盛芸儿的底牌 这里是盛公馆,周萍珍和秦湘不会降低身份自讨没趣,两人已经回去了。 见到盛芸儿,秦曼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不走?” “我有几句话想和少爷私下说。”盛芸儿看着秦绍襄笑,“少爷,你听我说完,如果还没有改变主意,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秦妤看了秦绍襄一眼,难道盛芸儿还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 盛芸儿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那样一张惨白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有些阴森。 秦绍襄已经对盛芸儿厌烦至极,他道:“你说的,说完了,你就走。跟我过来吧。” 两人出了客厅,在院子里踱步。 盛公馆的前院很大,贴近主楼种着一些腊梅,正是梅花开败的季节,花瓣如雨,纷纷扬扬落下来。 盛芸儿伸出手,接住了几片落花,她朝着秦绍襄摆摆手,“少爷,你凑近一点,我这可是一个秘密,不能被别人知道。” “你不说算了。”秦绍襄转身要走。 盛芸儿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秦绍襄的手指修长,像女孩子的手那样干干净净,但指节分明,是力量和柔美的完美结合,盛芸儿看得有些呆了。 “放开!”秦绍襄却恼了,手指用力,像铁钳一样,毫不留情地抓住了盛芸儿的手,他要推开她。 盛芸儿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秦绍襄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盛芸儿笑靥如花,“少爷,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会一直保守的。你知道的,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在少爷身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疯子!”秦绍襄退后一步,他死死咬着牙,怒瞪着身前的女人。 盛芸儿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秦绍襄的腰,“少爷,我是真的喜欢你。” “滚!”秦绍襄掰开她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秦妤站在二楼的窗户旁边,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幕,满头雾水。 投怀送抱这一招对秦绍襄根本不管用,所以盛芸儿的筹码到底是什么呢? 她隐约觉得,这个小丫头不可小觑。 但盛延卿说的对,秦绍襄又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大家一致对外,秦妤的心态也放平和了很多。 晚饭的时候,赵明玉难得来主楼吃饭,她还让人给秦妤炖了一只老母鸡,端来了一蛊鸡汤。 “阿妤,你现在怀着身子,要多补一补。”赵明玉给秦妤盛汤,“你太瘦了,这样子将来生产,是要吃苦头的,孩子也养不好。” “谢谢娘。”秦妤双手接过汤碗,她转身去厨房给赵明玉盛饭。 吃饭的时候,赵明玉又提到了盛芸儿的事。 “阿妤,不是我有偏见,盛芸儿拿丫头,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现在好了,闹出来事了吧?” 秦妤没接话,要是能从外貌判断一个人,她当初也不会让她来省城。 赵明玉这话,分明是马后炮。 盛延卿过来打圆场,“娘,没事的,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你们不会真以为这么容易吧?”赵明玉不屑道,“这鬼丫头一肚子花花肠子,她能干没把握的事?光说着怀孩子,人家一怀一个准。” “咳咳……”秦妤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非得这么比,她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赵明玉的话,秦妤从来不信,但这一次,却被她说中了。 第二天早上,秦竞轩打来电话,道:“你哥说他要娶一个姨太太,说是盛公馆从前的管事。她怀着孩子就不大办了,后天在家里摆两桌吧。你们来不来,看你们自己。” 娶姨太太就是纳妾,一个小妾,也犯不着呼朋唤友好好庆贺一番。 秦竞轩打这个电话,无非是知会一声。 挂了电话,秦妤很难掩饰自己的惊讶,对盛延卿道:“我哥这是怎么了?昨天商量的时候,他还态度鲜明,说绝对不会娶盛芸儿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盛延卿摇摇头,“至于为什么,还要去问绍襄本人吧。” “那这个小宴……” “不去!”盛延卿一口否决,“知道你好奇,但我们去了,才是中了别人的招儿。” 打定主意,秦妤也没做任何准备。 礼不送,宴会也不去,这就是她和盛延卿的态度。 秦曼觉得晦气,知道这件事的当天,干脆就躲到了盛公馆,眼不见为净。 女儿嫁人,孙氏和盛长弓也被接来的省城,一家人暂时被安排在了酒店里。 盛芸儿坐在梳妆镜前面,向父母炫耀自己的首饰,“爹,娘,你们看看秦家的手笔,这凤冠,这衣服,都是真材实料的。你们放心,女儿嫁到秦家以后,一定会孝顺你们的。” 孙氏在一边抹眼泪,“再风光,秦家再好,那也是姨太太啊!等将来秦家少爷娶了妻,门当户对,那时候两人夫妻恩爱,谁还顾得上一个姨太太呢?” “娘,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次给少爷生了儿子,就是在秦家站稳了脚跟。”盛芸儿拉孙氏的手,“就算将来有太太在,我也不怕她。” 孙氏摸一摸女儿的脸,又心疼,又懊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让她来省城了。 盛长弓一直蹲在门口抽烟,他叹气道:“芸儿,做人不能这样,二爷和太太对你怎么样,对我们夫妻两个怎么样,大家心知肚明,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还是太太娘家的哥哥!” 提到秦妤,盛芸儿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我过得比现在好十倍百倍。你们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所有人都是她手里的棋子,被她利用,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为自己着想罢了。” “芸儿,你这孩子……”盛长弓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继续抽旱烟。 刚刚签了租温室种的合同,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秦妤交代。 秦曼在盛公馆小住,很快和盛晋熹还有盛晋煦打成了一片,她很有孩子缘儿,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晚上的时候,秦曼就让人在客厅中央扑了一张干净的地毯,拖了鞋袜,三个人在上面玩积木。 秦妤和盛延卿被强行邀请,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正玩的开心,家里却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口角 来拜访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的老者,他两鬓已有不少白发,但步子稳健,带着习武之人的那股子精气神,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 老者抱了拳,自报家门,“二爷,太太,我是王世均府上的管事袁老五,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世均到桐城小住,带的人都是亲信,平时王家的生意,也多是袁老五在打理,黑道白道,他说话都很有些分量,大家喜欢尊称他一声袁五爷。 盛延卿的态度也客气,“五叔这边请吧。” 到了偏厅,袁老五并未落座,叹了口气道:“我家先生和秦少爷发生了点口角,还请你们过去劝一劝。” “他们人在哪里?带我去。”盛延卿问,袁老五亲自来找人,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秦妤拿了件外套往外走,“我和你们一起去。” 几个人坐王家的车,十分钟以后便停在了一家舞厅门口。 舞厅里已经被清场了,王世均的人守在门口。霓虹灯闪烁着,照出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桌椅东倒西歪,果盘和吃的弄得满地都是。 “小心。”盛延卿拉着秦妤的胳膊,避开了地上一只摔碎的酒杯。 “哥,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非要动手?”秦妤走到桌子前,夺下了秦绍襄手里的酒杯。 盛延卿则去了窗户边,劝说王世均。 这两个人都受了伤,秦绍襄脸颊肿了,而一向稳重自持的王家当家人长衫被撕破了,洒了一身红酒。 这两人的样子,可不像袁五爷说的,只发生了一点口角。 王世均抽完了一只烟,他把烟头狠狠地掐灭,缓缓地开口道:“明天的婚礼我不去了,礼物今天会派人送过去,不能伤了两家的和气。” 他转身往外走,秦绍襄则默不作声地,灌了一大杯酒。 秦妤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会儿两人都在气头上,问什么也是白搭。 秦妤本想带秦绍襄回家,不想他却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吹吹风,醒醒酒,不然被爹看见了,又要挨骂。” 秦妤想追过去,被盛延卿拉住了。 “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吧。”盛延卿道,“朱进,你去跟着,一会儿送他回去。” 朱进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了秦绍襄身后。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秦妤想了半天,道:“该不会是我哥有气没处撒,把王大哥惹毛了吧?” 王世均处事沉稳,不像秦绍襄,冲动任性,像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盛延卿意味不明地点了下头,“也许吧。” 他看着秦妤,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想到明天盛芸儿过门的事,秦妤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她道:“明天我们去看一眼吧,省的到时候再出什么乱子。” “好,我安排一下。”盛延卿道,夜风微凉,他裹紧了秦妤身上的外套。 秦绍襄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酒慢慢醒了,感官也恢复过来。 他四下看了一圈,揉一揉自己肿的老高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冲我发什么火,有毛病吧?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都是为了……” 越想越烦,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想要点一只烟。 深蓝色的毛呢外套温暖厚实,他愣了一下,这并不是他的衣服。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连王世均的衣服,都觉得讨厌起来。 街上车来车往,对面就是一家还在营业的酒楼,里面的淡黄色的灯光带着些许温馨。 秦绍襄裹紧了衣服,他想进去坐一坐。 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二楼楼梯上走了下来。 周萍珍穿着一件半旧的风衣,带着一顶英伦淑女帽,黑色的网纱面巾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女人的红唇妖艳,纤细的手臂正亲昵地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胳膊。 她经过了一番仔细的乔装打扮,走路姿势任性而张扬。 但是,这个女人,就算化成灰秦绍襄也认得。 见她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卖弄风骚,比起愤怒,秦绍襄更有种捉奸在床的痛快,他心里早就断定,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 周萍珍和她身边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看清楚男人的脸,秦绍襄暗暗攥起了拳头。 “康劲年,原来是你们两个……”他躲在电线杆后面,冷冷地说道,“海关衙门,原来那通电话是打给他的,这么说来,也是他安排的枪手!” 查了许多天的线索,一下子全部串联起来。 周萍珍和康劲年早就暗通款曲,她把秦妤被沈淮安绑架的消息透露出去,康劲年随后便安排了枪手伏击。 如果不是沈淮安横插一脚,秦妤和盛晋煦早就没命了。 有了之前的教训,秦绍襄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证据确凿的时候,当众揭发此事。 他转身离开,不远处马路边的车上,康劲年却盯着这个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王世均怎么会在这里?”周萍珍一下子就慌了,“他刚才不会看到了吧?坏了,他肯定会去告诉秦竞轩的。” 她越想越害怕,在车厢里瑟缩着,“怎么办?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我说暂时别见面的,你非要不听,这回全完了。” 康劲年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他把周萍珍搂在了怀里,他心一横,道:“没事的,他迟早会知道的。索性,你今天就跟我走,我们坐船去英国,再也不回来。” 在海关衙门任职,康劲年有很保险的门路,他有把握悄无声息地离开桐城。 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周萍珍却连连摇头,“不行,我们现在走,所有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曼儿和湘湘还在秦家,我不能把我的女儿扔下。” 女人总是优柔寡断,康劲年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王世均要是告诉了秦家人,咱们谁也跑不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周萍珍坐立不安。 两人在车厢里呆了好一会儿,周萍珍咬牙道:“绝对不能放弃秦家,到了这一步,我们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她红唇妖艳似血,眼眸里两团火在烧,“王世均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他肯定会亲自去说,这样,你派人去盯着他,实在不行,也只能……” “你疯了是不是?”康劲年过来捂她的嘴,“你知道王世均是什么人吗?这次可跟沈淮安的事不一样,要安排人对付他,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到了这一步,周萍珍反倒冷静下来,她冷笑着说道:“有人能近他的身,放心,我有办法。” 第四百四十章 一盒喜饼 盛芸儿过门的这天,秦公馆里分外的冷清。 人上午的时候就接过来了,在二楼的新房里干坐着,连个上去问候的都没有。 盛芸儿昨晚一整夜没睡,她满心欢喜,精心打扮,盼着新郎来掀起她的盖头,但等来等去,连秦绍襄的人影也没见到。 她气愤地掀了盖头,坐在床上生闷气。 中午的时候,周萍珍上来问候了一句,送了些吃的,顺便讲了一下秦家的规矩。 盛芸儿低着头,认真听着,拳头却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按照桐城的规矩,娶妻宴席要摆在中午,而纳姨太太,则是在晚上。 下午的时候,秦绍襄从外面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奇道:“怎么今天家里连个人都没有?” 周萍珍讪讪,“老爷去矿上了,曼儿去了盛公馆。娶个姨太太而已,她们八成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芸儿到底怀了你的孩子,你招呼几个朋友过来,好歹热闹一下,别让她的娘家人难堪。” 秦绍襄的酒肉朋友,数不胜数,周萍珍连人都认不全。 喊几个人充充数,不是什么难事。 “好。”秦绍襄难得爽快地应下了,他笑的意味深长,“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不能错过。” 娶盛芸儿过门的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不过今天,他给自己的这个继母准备了好大一份礼物。 拆礼物的时候,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周萍珍站在楼梯上,笑容得体,她轻声吩咐秦湘,“你去给你王大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捧个场。” “这……哥好像和王大哥吵架了。”秦湘小声说道,“昨天晚上,哥一个人在房间,把王大哥送的东西全砸了。” “你懂什么,你哥这是给新娶的姨太太收拾新房呢!”周萍珍瞥了女儿一眼,“快去,他们两个从小就闹个不停,你王大哥要是真恼他,早就恼了。” 秦湘想了一下,这倒也是,就应承下来。 接到秦绍襄电话的时候,秦妤还在犹豫,她担心家里的状况,却又不想再见到盛芸儿那张脸。 秦绍襄倒是看不出半点愁绪,他在电话里道:“妹妹,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有件事,我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爸也在呢,你把大姐和妹夫都叫上。” “我才不要和盛芸儿一起吃饭呢!”秦曼在一边插话道。 秦妤推开了秦曼,握着话筒问:“哥,你真的还好吗?你要是不想娶盛芸儿,大不了我们也当一回恶人,不用理她。她是不是拿着我们什么把柄?” “提她做什么?总之你今晚回来就对了。”秦绍襄对盛芸儿避而不谈。 “那王大哥呢?你们没事吧?”秦妤又问。 秦绍襄犹豫了一下,“恩……没事,就是话说重了,吵了几句。” 秦妤无奈地摇摇头,忽然间,心里就有些难受。 娶盛芸儿这件事,她觉得哥哥受了委屈。 她很讨厌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却还是忍不住道:“哥,你不用顾忌那么多,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不管对错。” “妹妹,你这么说,我太感动了!”秦绍襄语气浮夸,“说好的,家里的生意交给你和妹夫打理,我就永远做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少爷。” “还少爷呢,胡子一把了,很快就要当老爷的人。”秦妤笑着打趣他。 秦绍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倒也是,等我的小外甥出生了,我这辈分就要抬一抬了。” 秦家的小宴席,不铺张奢华,却很精致。 王世均是第一个到场的,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他微有些惊讶,道:“湘湘说大家都到了,还以为就差我了。” 秦湘俏皮地炸了下左眼,“王大哥,我不是怕你不来嘛!” 周萍珍从楼上下来,她看向王世均的神色有些紧张。 康劲年的人说,王世均昨晚并没有离开王公馆,这就说明,他还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其他人。 “伯母好。”王世均笑容和煦,他从袁老五手里接过礼物,递给了佣人。 “快坐吧,其他人也很快到了。”周萍珍强撑着笑,紧张地心突突直跳。 眼角的余光从王世均脸上掠过,他说话做事,看不出一丝破绽。 “阿妤……”秦绍襄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沙发上端坐着的王世均,神色变了变,“我听见车响,还以为盛延卿他们来了。” 秦湘笑嘻嘻道:“怎么,王大哥来你就不欢迎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目光相接,又立即错开了。 王世均的声音儒雅温厚,“我等会还有事,礼物既然送到了,就先走一步。”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秦绍襄翘着二郎腿,无动于衷。 “怎么刚来了就走呢?饭马上好了。”周萍珍客套地道,她拿出一盒喜饼,塞给了秦绍襄,“快去,把这个给他,人家带着礼物上门,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喜饼是事先分装好的,盒子是正红色的,绘着一对戏水的鸳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抬头望去,刚好能看见王世均的背影。 他身姿挺拔,步子沉稳,任何时候,这位王家当家人,都有条不紊。 过了这一夜,秦绍襄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拿着喜饼站起身来,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王世均已经上了车,袁老五却不知在等什么,迟迟不肯开车。 “走吧。”王世均开口催促。 袁老五慢悠悠地伸手去拧钥匙,一扭头,看见秦绍襄修长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喜色。 车窗是关着的,秦绍襄便打开后排座位的车门钻了进去。 他把那盒喜饼随手放在了座位上,道:“我姨娘让我拿给你的。” “就这件事吗?”王世均看着他问。 秦绍襄也转过头来看他,理直气壮地道:“我是不会道歉的,骂我的人是你,先动手的人也是你,挨打的还是我,凭什么?”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呢?”王世均笑了。 “五叔你先回去,”他抬头道,“我开车,带你去个地方。” “去就去,怕你啊。”秦绍襄抄起手,正巧他也想出去透透气,一会儿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 第四百四十一章 离别 盛公馆里,秦曼还在磨磨唧唧地化妆。她是秦家大小姐,不论如何,气势上不能输给盛芸儿一个小妾。 想到以后会和盛芸儿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佣人催促无果,秦妤只好上楼道:“汽车都发动了,你再不走,我们就先去了。家里还有别的车,你慢慢来,不着急。” “好了好了,走吧。”秦曼飞快地穿好外套,冲到门边,秦妤正慢条斯理地在整理礼品。 “又骗我!”秦曼气的跺脚,“我妆还没化好呢。” 秦曼虽然是家里老大,但耍起脾气来跟个小孩子一样,一开始便要喋喋不休。 盛延卿在车厢里道:“今天这场合我们不能迟到,要让盛芸儿知道,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妹夫说的对。”秦曼深以为然,乖乖上了车。 天色已经暗下来,道路两旁的灯光旖旎,桐城的夜晚,依旧繁华热闹。 秦妤坐在后座上,轻轻靠在盛延卿身上。 她身体一向很好,医生也说胎儿很健康,但精力到底没从前那么旺盛了,动辄便要犯困,懒洋洋地没什么精神。 她在车厢里昏昏欲睡,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闪了所有的人一个趔趄。 她揉揉眼睛,问:“怎么了?到了吗?” “没有,前面出事故了。”盛延卿也在观望,从窗户里望出去,是四散逃开的人群,警报拉响了,依稀能看见不远处的火光。 桐城的治安虽好,但这不是和平年代,军阀混战,经常殃及无辜的百姓。 汽车刚好逆着人流,一步也走不动了。 “下车,我们先回去。”盛延卿警惕起来,他招呼大家下车,跟着人流往相反的方向走。 跑出去老远,硝烟的味道才慢慢散去。 原理了险情,人们的脚步也慢下来,开始小声议论。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汽车着火了,这车上的人可真倒霉,命肯定都没了。” “哪里是着火啊,那是有人在汽车上放了**!你没听见那轰的一声吗?汽车都被炸上天了,里面的人啊,早就炸成骨头渣了。” …… 秦曼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 盛延卿走在队伍的最后,他道:“今天的宴席看来是去不成了,这伙歹徒敢炸汽车,这会儿说不定还留在城里,我们先回家,街上不安全。” 秦妤拉起秦曼的手,“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看火光的方向,离秦公馆也不远,这会儿谁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了。” 秦曼脸一扬,笑着道:“就说这个盛芸儿是个丧门星,我是看在绍襄的面子上才回去,但谁让天公不作美呢,这可不是我的问题。” “别丧门星了,她进的可是秦家门。”秦妤无奈地摇头,等秦曼回去,是铁定不能和盛芸儿好好相处了。 到了家,秦妤给秦公馆打电话。 可是,一连拨了两次,都无人接听。 “也许是他们去看热闹吧。”秦曼手撑着脑袋,在一边道。 秦妤一颗心却悬了起来,为什么秦公馆的佣人,也一个都不在呢? 她抬头,看向盛延卿的眼神有些慌乱。 “你继续打,我现在就去秦家。”盛延卿握了下秦妤的手,“不会有事的,也许只是歹徒。” 秦妤咬了下嘴唇,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突然间乱的厉害。 秦曼本来没当回事,见两人神情凝重,也跟着害怕起来。 她围着电话机,来来回回踱步,“能有什么事啊,我们家又没有什么仇人,在桐城初来乍到,歹徒肯定不会把我们作为目标的。” “再说了,爹财大气粗,要什么给什么,不会闹到这份上的。” 秦妤一连又拨打了几个电话,她拨号的动作越来越慢,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忽然站起身来,远远地离开了电话机。 “阿妤,你别吓我,怎么了?”秦曼已经被吓哭了,“怎么办?不会真是咱们家吧?” 秦妤摇摇头,她刚要转身,电话铃却叮铃铃响了起来。 姐妹两人,都死死地盯着电话机。 愣神的功夫,盛延卿从外面回来了,他瞥了一眼还在叮铃铃作响的电话机,神色凝重。 “是谁啊?”秦妤颤声问。 盛延卿走过来,把秦妤拥入了怀里。 “阿妤,你听我说,刚才爆炸的事王家的车,王大哥,还有你哥哥都在车上。” 秦妤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耳朵边嗡嗡作响,喃喃道:“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秦曼呆了片刻,放声大哭。 电话铃声,秦曼的哭声,整个客厅里,忽然喧闹异常。 秦妤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她靠在盛延卿怀里,呆呆地问:“我哥人呢?他在哪里?” 盛延卿摇了摇头,他不忍心说,**在后车厢里爆炸,秦绍襄当场丧命。 “谁干的?谁干的?”秦曼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秦妤的眼泪慢慢落了下来,她是靠盛延卿的扶持才勉强站稳的。 算起来,今天也是秦绍襄的洞房花烛夜,但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全变了。 几个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家其他人已经都在了。 秦竞轩红着眼圈,哽咽着道:“进去看看他,最后一眼。” 秦曼也秦湘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秦妤跟在秦竞轩后面,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停放尸体的房间。 白色的被单上还沾着血渍,隐约能看出来一个人形,她认出来,秦绍襄脚上穿的鞋子,还有他纤长的手指。 秦曼哭的很大声,其他人则静静地站着,默默垂泪。 这一夜,秦竞轩老了十岁,两鬓陡然间生出了许多白发。 他的目光依旧精炼沉稳,秦妤却细心地注意到,父亲的手,抖的连杯子都拿不住。 她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情绪,没人的时候,趴在盛延卿怀里,嚎啕大哭。 盛延卿两滴热泪落在秦妤的手背上,他抱着秦妤,在黑夜里给她温暖。 巡捕房的人来询问事情的经过,秦曼忽然发起火来。 她拿起一个茶杯,直接摔在了领头的探长脑门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 撑起门面 秦曼红着眼睛怒喝:“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吧?平时该恪尽职守的时候什么都不干,问我们做什么,你倒是去抓凶手啊?” 董建摸了摸被砸肿的脑门,有苦不敢说。 这些有钱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脾气大,毛病还多。 秦妤扯了下秦曼的袖子,“大姐,他们也是例行公务。” “最讨厌的就是例行公务,”秦曼满是不屑地说道,“我看你们根本没放在心上,这回凶手炸的一辆汽车,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巡捕房的牢房。” 秦妤默默叹了一口气,秦绍襄的死因还未查明,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秦曼想要发泄,是不会讲道理的。 “曼儿!别胡闹!”见秦曼还在喋喋不休,秦竞轩缓缓地开口,“你是秦家的长女!得撑得起秦家的门面。” “爹……”秦曼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夺眶而出,她转身跑上楼去。 秦绍襄不在了,她这个做大姐的,忽然变得重要起来,她是要给两个妹妹做表率的。 但这样的重视,她宁肯不要。 秦曼这样一闹,巡捕房的人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哪里做的不对给秦家添了晦气。 稍稍站了一会儿,董建便带人离开了。 “我送送你们吧。”秦妤也跟着站起身来,她正想借这个机会打探一下情况。 路两旁的玉兰花已经吐露了花骨朵,粉色的桃花也绽开了娇嫩的花蕊,春风习习,正是万物复苏,大地回春的时节。 但瞥见路两旁柱子上装点的白花,秦妤呼吸一滞,心上似乎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董建边走边道:“秦小姐,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帮忙。这次被炸的是王家的车,王先生也受了伤,他今天早上就醒过来了,巡捕房想找他问问情况,但王家的人不怎么好打交道啊。” 秦家的门还能进,但王世均那边,连打听个消息,都得小心翼翼。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片都是巡捕房的辖区,出了事,董建势必得查问清楚的。 秦妤想了一下,道:“这样,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医院吧,我正想去看看王大哥。” “这样最好。”董建如遇大赦。 到了医院,果然如董建所说,到处都是身穿便衣的守卫,从医院门口到病房跟前,秦妤总觉得有人在暗戳戳地看着自己。 王世均住的病房,整条走廊都是王家的人,被看守地密不透风。 董建粗略估计了一下,光是这病房附近就有二三十号带枪的人,这王家的势力可见一斑。 秦妤自报家门,“我找王先生,就说是秦家二小姐。” “你姓秦?”守卫看了秦妤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家少爷现在谁也不见,尤其是你们秦家人。” “什么叫尤其是秦家人?”秦妤的语气带了一丝琢磨的味道。 守卫的眼神有一丝躲闪,他不敢多说,粗鲁地开始赶人,“让你们走就走,别吵着我家少爷休息。” 秦妤更疑惑了,秦家和王家是世交,王家下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吧? 再者,秦绍襄当初上的是王家的车,那辆车之所以会爆炸,肯定也是冲着王世均来的,他难道不该给秦家一个交代呢? 从昨天出事到现在,秦家人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心思想这些事,但看见这守卫态度嚣张,秦妤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怒火。 她不由分说地要往里闯,“都滚开,我要见王世均。” 守卫还要拦,秦妤转过身去,一下子拔出了董建腰上的配枪。 她拿枪指着那些守卫道:“跟你们没关系,识相的都让开。我哥到底为什么会死,我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董建也跟着道:“我们只是想找王先生问几句话,不会打扰他休息的,这样吵吵嚷嚷,还不如放我们进去。” 守卫们正左右为难,袁老五听见动静,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都让开!”他沉声喝道,“长没长眼睛,秦家人你们也敢拦!” 守卫悻悻,“不是您……” 袁老五瞪了那守卫一眼,引着秦妤往病房的方向走。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袁老五也一夜没睡,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休息不好,看起来也没多大的精神。 经过刚才那一闹,秦妤心里的疑惑更甚,迫不及待地想要找王世均问个清楚。 她伸手要推病房的门,袁老五忽然抓住了门把手,他的语气有些犹豫,“秦小姐,我们能不能先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我直接问王世均。”秦妤想也不想就推开了门。 但是,看清楚病房内的情景,她一下子又愣住了。 王世均伤的也很重,双腿上都打的厚厚的石膏,头上裹着纱布,更让秦妤诧异的是他的神情。 王世均仿佛是丢了魂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他神情呆滞,眼眶浮肿,与从前稳重的王家当家人判若两人。 “秦小姐,我有话对你说。”袁老五的语气,带着一丝祈求。 袁五爷也是北平响当当的人物,跟着王世均走南闯北,很有些声名,他有他的骨气和骄傲。但现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像揣着什么宝贝,姿态也下意识地放地很低。 这一次,秦妤没有再拒绝。 两人到了院子里,袁老五才缓缓开口。 “秦小姐,你别怪先生,这些年,他过得太苦了。”袁老五叹着气道,“先生是王家的独苗,老爷又走的早,他十岁开始就学着管账,打理生意,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一天懈怠。所有人都说先生年轻有为,一个人撑起了王家的家业,但谁又想过,他这其中的辛苦呢?” 秦妤疑惑地看着袁老五,她没弄懂,这和秦绍襄又有什么关系。 “罢了,还是我来说吧。”袁老五苦笑了一下,“秦小姐,你知道先生为什么不肯娶你姐姐吗?他常常去秦家,对秦家的这几个姐弟细心照顾,有求必应。所有人都以为他中意秦家的姑娘,可是,他喜欢的,并不是秦家的小姐啊。” “你是说王大哥和我哥哥?”秦妤满脸震惊,“这怎么可能呢?王大哥只是把我们当弟弟妹妹,他这样做,全都是因为秦王两家的交情。” 第四百四十三章 心上人 秦妤转过身去,她喃喃重复着,“这不可能,你肯定弄错了。” 嘴上这么说,很多事情,在一瞬间倒是也说得通了。 秦绍襄千里迢迢从北平来寻亲,王世均想也不想就跟了过来。每次秦家出事,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帮忙。 还有之前,秦绍襄几次受伤,在医院照顾的也是王世均。得知秦绍襄要娶盛芸儿为妾之后,两人还没头没尾地打了一架。 秦妤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她心里乱极了,已经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突然间,她又觉得自己好蠢,秦绍襄几乎日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自认为自己关心他,但是这么久了,她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憋在心里这么久的话总算说了出来,袁老五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他道:“秦小姐,逝者已逝,王家老夫人吩咐,待先生伤好一些就要返回北平。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秦小姐能答应。” “什么事?”秦妤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已恢复了沉静。 袁老五道:“我希望能让先生见秦少爷最后一面,也算是……” 袁老五话没说完,已经哽咽了。他是看着王世均长大的,少爷心里的苦,也只有他能明白。 秦妤没同意,却也没拒绝。 如果这也是秦绍襄的心愿,她不会阻拦。 从医院出来,秦妤还没回过神来。 董建还在为案情的进展着急,他有些愤愤地道:“王家人可真霸道,凭良心说一句,他们这样不会是想推卸责任吧?王世均又没有缺胳膊少腿,问几句话又不会怎么样。” “他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秦妤鬼使神差地替王世均说了一句好话。 “秦小姐大度。”董建给秦妤竖起了大拇指,“不过这样一来,更没法查下去了。汽车已经被炸毁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安的,王家最近得罪过谁,只有王世均心里清楚。” 秦家的车已经开了过来,秦妤打开车门上车,她道:“回去等消息吧,王大哥……他不会让我哥哥白死的。” 秦绍襄的葬礼定在了两日后,是周萍珍一个人张罗的。 秦妤这几天也住在秦公馆,秦竞轩已经没有心力管别的事情了,她这个继母又不省心,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吃饭的时候,看到身边那个空出来的位置,秦妤心里又涌上一阵酸楚。 从前的饭桌上热热闹闹,秦绍襄话最多,槽点也最多。他不在了,大家忽然之间找不到话题了。 盛芸儿已经过了门,也算是秦家的一员了,她默不作声地在饭桌上吃饭。 夹菜的时候,她稍不留神碰到了秦曼的胳膊,秦曼顿时就恼了。 秦曼怒气冲冲地指着她骂,“你这个丧门星,刚过门就克死了我弟弟,还有脸吃我家的饭?你咋不去死呢?” 盛芸儿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她哭着道:“少爷死了,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不伤心呢?可是我肚子里还怀着少爷的骨肉,为了孩子,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谁是你的丈夫啊?”秦曼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我弟弟娶的一个姨太太,要不是你不要脸倒贴,我弟弟会看你一眼吗?” 盛芸儿轻轻咬了下嘴唇,她心里愤愤地想道,看这个秦曼还能嚣张多久,她肚子里怀的可是秦家唯一的骨血,将来继承家业、传宗接代,都要靠这个孩子,那时候任何人都得看她的脸色。 盛芸儿脸上的神情,无助又委屈,心里却带着一股子傲气。 秦曼怒气冲冲地摔了筷子,“不吃了,看着就恶心。” “曼儿,你这孩子!”周萍珍也放下了碗筷,“我上去看看。” 不消片刻的功夫,饭桌上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盛芸儿和秦妤。 这对昔日的主仆,再见面,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谁都觉得有些奇怪。 盛芸儿先忍不住开口道:“我就知道,秦家也好,盛家也罢,还是你最薄情,冷心冷肺,不管发生什么,都吃得香睡得着。” “那是当然,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小人。”秦妤冷漠地勾了下唇角,继续吃饭。 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又要看顾娘家人,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倒下的。 她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盘里,慢条斯理地挑刺。 盛芸儿看得一阵心烦,拿出来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要走。 “站住!”秦妤忽然道,“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呢。” 盛芸儿施施然转过身来,笑着问道:“哦?什么事啊?你先问,我知不知道可不一定。” 秦妤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双眸沉静似两轮冰魄,眸光清冷,看得盛芸儿浑身不自在。 “当初我哥答应娶你,是你拿到了他什么把柄吧?” 秦妤语气淡淡,盛芸儿却一下子紧张起来,满是戒备地看着秦妤。 她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 反正那件事秦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即便知道了,还能四处去宣扬不成? 秦妤见盛芸儿的表情变了又变,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她将餐盘里最后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才道:“这件事和王世均有关吧?” “你……你怎么知道?”盛芸儿陡然变了脸色,她手撑着桌子,满脸震惊地看着秦妤。 盛芸儿喜欢秦绍襄,所以她对秦绍襄的关注比任何人都要多。别人发现不了的小细节,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但说出来,她的丈夫喜欢一个男人,却对她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这是一件很让人羞耻的事情。 嫉妒、愤恨,一瞬间爬满了盛芸儿的脸,她一向心高气傲,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机关算尽,自以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从一开始就输的彻头彻尾。 更可笑的是,她永远没办法跟那个人争。 秦妤看着盛芸儿脸上的神情,低头笑了,她的笑容,难得的轻松愉悦。 至少,她的哥哥有人挂念,他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雁过无痕,人走了,却留下了一段想念。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最不舍的人 在秦家住了两日,秦妤回盛公馆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盛延卿正在检查两个孩子的功课,秦妤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她把头靠在他的宽大温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 盛晋熹鬼头鬼脑地朝盛晋煦招招手,“二叔和二婶有正事,咱们先回房间吧。” 盛延卿白了盛晋熹一眼,他伸出手臂,也抱住了秦妤。 “怎么了?”他柔声问她。 秦妤的头埋得很深,盛延卿看不清她的神情,他伸手扶她的肩,却被抱得更紧了。 轻轻一动,怀里女人乌黑的秀发便散落在了他腰间,只能依稀看见她白净细长的脖颈,在如墨的秀发间忽隐忽现。 盛延卿只好任由她抱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地像在哄一个婴儿。 抱了好一会儿,秦妤才抬起头,她脸上满是泪珠。 “哭吧,伤心就哭出来。”盛延卿抬手帮她擦眼泪,亲人突然离世,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秦妤哭着哭着,又笑了,她道:“我之前还想,我哥哥被迫娶了盛芸儿,连个真心喜欢的人都没有。现在好了,总算有一个人记挂这他。” 盛延卿露出疑惑的神情,转瞬间又满脸释然,“你都知道了?” 秦妤点点头,“我支持我哥哥和王大哥,我要是早知道,是绝对不会让她娶盛芸儿的。爱情才是最自私最小气的,容不下第三者。” 她伸手拧了下盛延卿的胳膊,板起脸道:“这件事你早就知道吧?你说我哥有喜欢的人了,就是王大哥吧?” “我是怕你担心。”盛延卿往一边躲。 秦妤笑看了盛延卿一眼,她没想到的是,盛延卿会此事毫无芥蒂。她还以为,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盛延卿,熟读四书五经,会和盛芸儿一样,对这件事嗤之以鼻。 这个男人,还是很大度的,就像当初,盛延卿会不顾及她的寡妇的身份,执意要和她在一起一样。 盛延卿笑着捏了捏秦妤的脸,“别哭了,哭多了会变丑的。感情这种事,你情我愿就够了。” 说开了,两人又开始惆怅起来。 秦绍襄不在了,最不舍的人,是王世均吧。 秦妤不想让哥哥留下任何遗憾,她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一定要让王大哥见我哥最后一面,我要你帮我。” 明天就要出殡下葬了,秦竞轩会带人将秦绍襄的棺材运回清水镇,葬在他的原配夫人从前的住处。 秦妤和秦绍襄的生母,祖籍就是在清水镇,秦家在那里有一座山中别墅,很是清净。 现在,棺材就停在秦公馆的灵堂里,由秦家人轮番守着。 盛延卿对秦妤的决定表示支持,“好,你要我做什么?” 这天晚上,秦妤让董建给秦家人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找到了凶手的线索,要秦家所有人去警察局做笔录。 葬礼就在明天,秦竞轩有些不耐烦,“什么事不能等以后再说?” “爹,巡捕房的人是怀疑,这件事和咱们家里人有关。”秦妤煞有其事地道,“真相没查清楚以前,谁都有嫌疑。” 她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出门随口一说,不想周萍珍的神色却有些慌张,紧张兮兮地道:“阿妤,你这是什么意思?爆炸的是王家的车,你怎么反倒怀疑自家人呢?难不成我们还能害绍襄吗?” “这可说不好。”秦妤抄着手道,“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敢去巡捕房吧?” “你这分明是话里有话!明里暗里指谁呢?”周萍珍朝秦妤翻了个白眼,“这摆明了是有人想要害王世均,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她面上振振有词,心里却直打鼓。 包在喜饼盒子里的那枚**,的确是冲着王世均去的。但谁又能想到,秦绍襄回坐上王家的车呢?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死的居然是秦绍襄。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慌了神,她虽然觊觎秦家的家产,但从来没想过要弄死秦绍襄啊。 周萍珍是看着秦绍襄长大的,他又是个毫无威胁的纨绔,根本没必要对付他。 事后想想,秦绍襄一死,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至少,再没有人可以跟她争夺秦家的家产了。 至于王世均那边,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都去吧,让延卿留下看家。”秦竞轩最后下了命令,一大家子人收拾妥当出门。 这边,秦家的车刚开走,王家的车便停在了秦公馆门外。 王世均坐在轮椅上,由袁老五推了进去。 秦公馆的灵堂设在后院,远远地能就看见一排排摆放出来的花圈。 秦绍襄死于非命,没有公开吊唁,秦公馆里冷冷清清。 “我来吧。”盛延卿从袁老五手里接过了轮椅,这种时候,说再多的话都多余。 棺材就停在灵堂里面,到了门口,王世均忽然开口道:“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好好好。”袁老五又惊又喜,这是自出事以来,王世均说的第一句话。 盛延卿用力一推,轮椅便压过了门槛,他道:“王大哥,我们就在附近,有什么事你喊我们。” 王世均木木地点头,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身前的棺材。 第一次见面,秦家姐弟在踢毽子,秦绍襄年纪小,压根不是秦曼的对手。他输红了眼,一脚飞起,毽子就飞过院墙,狠狠砸在了王世均的头顶。 那会儿,王世均正跟在祖母身后,来拜访秦家老夫人。 他对学堂里先生教的那一堆大道理烂熟于心,秦老夫人直夸他聪明懂事,一扭头看见门口吸鼻涕的秦绍襄,眉头顿时皱的老高。 “我这孙儿,要是能有世均一半就好了,”秦老夫人一脸的苦大仇深,她叹着气说道,“聪慧和勤奋,他一样都沾不上,书读不进去,也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将来如何能担得起秦家这份家业啊?” 两位老夫人后来说了什么,王世均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他只注意到门口那个大眼睛的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咯咯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新长出来的大门牙。 秦绍襄冲他扮鬼脸,不知怎的,一向不苟言笑的王家少爷,也被逗笑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遗物 秦绍襄的葬礼,王世均并没有参加,袁五爷送来了一对花圈,略表心意。 就这样送走了一个人,再回到秦公馆,秦妤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她见秦竞轩脸色不怎么好,就亲自泡了一壶茶,父女两个闲坐着喝茶。 茶刚满上,楼上却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有什么资格动我弟弟的东西?这是他的房间,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秦曼的声音,气势汹汹。 秦湘在一边劝架,“大姐,哥哥人都走了,你也别跟芸儿过不去了。说到底,她肚子里也怀着哥的孩子呀,就当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 “丧门星,我可不记得绍襄正眼瞧过她。”秦曼冷冰冰道,紧接着,楼上又传来了东西倒地的声音和盛芸儿的尖叫,一片鸡飞狗跳。 秦竞轩皱起了眉头,“阿妤,你去看看。” 日子还要照常过,盛芸儿和秦曼总归是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还只是个开始。 秦妤本不想插手这两个人的事,更不想劝秦曼大度,但为了家里其他人能有片刻的安静,她起身上了楼。 秦绍襄的房间里,秦曼和盛芸儿正打得不可开交。 书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扔到了地上,椅子被踢翻了,地毯上还有不少碎瓷片。 秦曼力气大,她一把扯住盛芸儿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费什么力气就把盛芸儿制服了。 盛芸儿不肯认输,挥舞着手臂要去抓秦曼的脸。 这一用力不要紧,秦曼硬生生从她头上扯下来一把头发,痛的盛芸儿龇牙咧嘴。 “够了!爹还在楼下呢!”秦妤适时地制止了她们。 盛芸儿捂着头,红着眼睛道:“你拉偏架!” 秦妤抄起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她很直白地道:“我当然会偏心我姐姐,我们是一家人,至于你,大家心知肚明,你当初是怎么嫁过来,怎么怀上孩子的。” 秦曼下巴一扬,十分得意,“盛芸儿,你现在看清楚了吗?这个家里除了你都姓秦,没人会向着你的。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呆着,把绍襄的孩子生下来。” “你们……我跟你拼了!”盛芸儿彻底被激怒了,她又要过来与秦曼厮打。 秦妤身子一横,拦在了她们中间。 她看着盛芸儿道:“爹说了,你们再闹,就都滚出秦家,别在这里给秦家丢人。” 秦竞轩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很有些分量,盛芸儿顿时没话说了。 她才刚嫁到秦家,还没站稳脚跟,绝对不能让秦竞轩厌恶。 秦湘拉住了盛芸儿的手,在一边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商量,好好解决,没必要动手是不是?” 盛芸儿深吸了一口气,废了好大力气才平静下来,她道:“我只不过是想拿几件绍襄的衣服,放在身边当个念想。这孩子可怜,连他爹的面都见不上。” 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这招在周萍珍面前很管用。 盛芸儿故技重施,秦妤和秦曼却压根不理她。 秦妤的态度依旧很冷漠,她道:“这孩子是你自己愿意怀的,姑且认为你是真心喜欢我哥。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你要是不想生,也没人逼你。” 盛芸儿的手放在身前,两只手用力地相互揉搓,显然,她下不来这样的决心。 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她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那好,既然你想生,那就请你安分守己。”秦妤又道,“我大姐脾气不好,我呢毛病也多,但没办法,路是你自己选的,受了委屈,也麻烦你忍着。” 盛芸儿垂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这几天在秦公馆受的委屈,比她过去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她吃不好,睡不香,动辄还要被闹得一肚子气,一张娇俏的小脸都瘦了一圈,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这样一个娇弱的病美人,怎么看都楚楚可怜,但秦曼和秦妤一致觉得,同情心用在盛芸儿这种人身上,简直就是浪费。 秦湘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着吧,拿两件衣服而已,哥有那么多衣服,不差这一两件。” 秦曼翘着二郎腿没说话,秦妤自然也不会计较两件衣服,她只是想把规矩讲清楚,防止盛芸儿再兴风作浪。 盛芸儿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来,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秦绍襄的衣服。 盛芸儿一一看过去,里面各种款式的西装、长衫都有,最后,他选了一件深蓝色的毛呢外套。 她记得,这是秦绍襄最近穿过的衣服,毛呢外套温暖厚实,就像少爷曾经给过她的感觉一样。 “这件不行!”秦曼忽然就站了起来,她一把将衣服夺了过去。 盛芸儿被气哭了,“我就是想拿一件衣服而已,你们用得着这么为难我吗?” 秦曼呵呵一笑,“不是我难为你,这件衣服不是绍襄的。王大哥的东西,你不配拿!” 提到王世均,盛芸儿彻底崩溃了,她咬着牙,恶狠狠盯着那件衣服。 王世均到底有什么好的,每个人都这么维护他? 她看着秦曼,忽然大笑起来,“秦曼,你不是喜欢王世均吗?那你知道,王世均喜欢的人是谁吗?” 秦曼三番两次对王世均示好,甚至于为了他耍酒疯,从楼上掉了下来。她为了那个男人连命都可以不要,可笑的事,那个人喜欢的,却是她的弟弟。 盛芸儿一笑就停不下来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最可悲的人,明明是秦曼吧。她自作多情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王大哥喜欢谁关你什么事?”秦曼满脸鄙夷道,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她看了秦妤和秦湘一眼,之前秦湘不是说过,王世均有喜欢的人了,秦妤不也知道吗? 她被这种情绪裹挟着,几乎要被逼疯了。 为什么现在,连盛芸儿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还跟个傻子似的呢? 盛芸儿笑够了,正要开口,秦妤忽然抬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还没闹够吗?”秦妤冷着脸怒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曼对王世均的感情,秦曼又是这样耿直的性格,她不允许盛芸儿毁了秦曼。 挨了打,盛芸儿捂着脸,笑的有些阴森,她道:“秦妤,嘴长在我身上,我要说,你难不成还割了我的舌头?” 第四百四十六章 阴差阳错 秦曼有些急了,她推开了秦妤,“你们都别管,让她说。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知道王大哥的心意了,还不能让我问个明白呢?” 说是不在意,但秦曼神情紧张,她看看秦妤,又看看秦湘。莫非王世均喜欢的事她们中的谁? 秦妤就算了,她已经结婚了,这么说来,是秦湘了? 秦曼看向秦湘的眼神有些古怪,她一直把秦湘当成小孩子,两人无话不说,难道是她刻意隐瞒? “不不不,大姐你误会了。”察觉到秦曼眼神中的味道,秦湘连连摇头,王世均处事沉稳,是个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看着秦曼疑神疑鬼,盛芸儿笑得更大声了,她终于找到了从前的感觉,她就喜欢这样,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秦妤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正考虑要不要亲自告诉秦曼,盛芸儿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唇角带着一个愉悦的弧度,“算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你放心大胆地去猜,那个人保管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她就想看着秦曼焦头烂额,等她猜得累了,再告诉她真相,这一定很有趣。 几人还在楼上说着话,周萍珍上楼来了。 她送了些茶水上来,和蔼地道:“聊了这么久都渴了吧,喝点茶润润嗓子。” “谢谢娘。”秦湘乖巧地接过托盘,给每一个人倒茶。 秦妤上楼已经好一会儿了,周萍珍是担心,以她从不肯轻易吃亏的性格,会对盛芸儿做什么。 刚才楼上那一番动静,她看了一圈,本来是想确认一下她的两个女儿是否平安无事,却被秦曼怀里那件外套吸引了。 深蓝色的毛呢外套,看着有几分眼熟。 她故作随意地问:“这衣服是绍襄的吗?毛呢不能折,这样都揉皱了。” “是王大哥的,”秦曼拿着衣服站起身来,“他也真是粗心,动辄就穿别人衣服,家里不知道倒腾回来多少王大哥的东西,下回……” 秦曼忽然想到,秦绍襄已经不在了,没有下次了,她再没有机会数落那个不上进、粗心大意的弟弟了。 秦曼假装要挂衣服,转过身去偷偷擦眼泪。 周萍珍似乎也有所感,盯着那件外套看了好一会儿。 再见到这件衣服,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那天在酒楼外面,她们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王世均,而是错穿了王世均的衣服的秦绍襄。 这两人身形相仿,又戴着帽子,远远地一看,还真分不清。 她又想到了之前秦绍襄的一些怪异举动,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有出事那天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应该就是他那晚看见的吧。 周萍珍离开了房间,惊得一身冷汗,她跑回房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只差一点,她就要万劫不复。 那通深夜打出去的电话,还有秦绍襄发现的她和康劲年的事,如果让秦竞轩知道了,她都死无全尸。 想着想着,周萍珍忽然又开始大笑。她不敢出声,就蹲在地上,死死捂住嘴巴,笑的很压抑。 真是老天开眼,秦绍襄处心积虑地想揭发她,但他却偏偏又上了王世均的车,被意外炸死了。 这件事,到了这里,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没人知道是她伙同康劲年安排枪手刺杀秦妤,也没人知道她和康劲年暗中的往来,这两件事,都随着秦绍襄的死,变成了秘密。 在秦家住了已经有五日,秦妤想回家去看看。 走之前,她叮嘱秦曼,“盛芸儿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你没必要费力气跟她闹。” “我知道。”秦曼送秦妤走到门口,她还在想王世均的事。 转念一想,家里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凶手还没抓到,现在说这些儿女情长并不合适,她只好把好奇心压了下去。 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从后视镜里看到秦公馆的灯光一点点远去,秦妤心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空落落的。 到了盛公馆门前,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王家的车也在。 到了客厅里,果然看见袁五爷和王世均在等候,盛延卿在陪着客人。 几人面前摆着茶水,却都一动未动,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秦妤脱下外套,与王世均寒暄,“王大哥,你的腿还好吧?那天去医院太仓促,也没来得及问。” 那场爆炸,整辆车都被炸烂了,王世均伤的也不轻,从头到脚,没什么地方是好的。秦妤注意到,他的双腿都打了厚厚的石膏,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王世均没说话,袁五爷就替他道:“只是折了,养养能好的。” 都是独子,秦家少爷因此丧命,比起来,王世均的伤确实没什么。 盛延卿又问:“王大哥什么时候回北平呢?” “老夫人倒是催了几次,但少爷身上的伤,怎么也要个把月了。”袁老五又道。 几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王世均身上。 袁老五轻轻拍了下王世均的肩膀,“少爷,您不是有话对盛先生和盛太太说吗?” “对。”王世均这才回过神来,他拧着眉头,显然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很慢很慢地说道:“**是在后车厢,我们本来是要去教堂的,我在前面开车,他坐在后排,忽然有滴滴的响声,然后……” “然后怎么了?”秦妤站起身追问,王世均却痛苦地抱住了头。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额角青筋暴跳,袁五爷看着心疼,把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少爷,别想了,别想了……”他轻声安慰。 “然后他就站起身来,护住了我。”王世均咬牙说道,他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生死关头,秦绍襄第一反应不是自保,而是护住了他。 不然,那样狭小的车厢,那么大的冲击力,王世均绝对也难逃一死。 秦妤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盛延卿握住了她的手。 王世均的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蜷缩在袁五爷的怀里,哭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然而,丢失了玩具还能找回来,小孩子也终会长大,他在意的那个人,却不可能再回来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谁心里有鬼 王世均也很后悔,如果他没有邀请秦绍襄上车,他就不会死。又或者,他们都坐在后排,那就不会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再没有机会了。 他沉浸在悲伤里,很久才平复下来。 秦妤强忍着悲痛,她拍了拍王世均的肩膀,“王大哥,我哥哥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你活着,他把你看得这么重要,你更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快点好起来才行。” 王世均没说话,但他散乱的目光,稍稍有了些力量。 安慰好了王世均,袁五爷分析道:“二爷,太太,少爷坐的这辆车每天都会检修,绝对不可能有生人靠近。那天车是我开的,上车前我还检查过,不可能有**。” 出事以后,思来想去,袁五爷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 如果凶手是冲着王世均来的,那**是怎么放在车上的呢?可如果是冲着秦绍襄去的,他又是怎么料到秦绍襄会上那辆车的? 连凶手的目标都搞不清楚,要想查下去,就更难了。 “**不在车上,那会不会是停车的时候,有人放上去的?”秦妤问,她也在想凶手的目的。 “不可能,没人靠近过王家的车。”袁五爷连连摇头,“那天我一直在车上,少爷在秦公馆小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没人靠近过那辆车。” 袁五爷是看着王世均长大的,又得老夫人托付,知道这根王家的独苗有多重要,他从来不敢松懈。 能在王世均身边伺候,明里暗里保护他的,都是袁五爷的亲信。 秦妤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仔仔细细地,把所有的细节又都想了一遍。 盛延卿也在琢磨,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秦妤试探着道:“没人靠近过那辆车,除了我哥哥……” 王世均也如梦初醒,他缠着纱布的手,狠狠地一拳打在了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沙哑地开口,“绍襄上车的时候,拿了一盒喜糖。爆炸的时候他挡住了我,我没看清,但**肯定不是在后备箱。” 秦妤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她很快猜到了什么,用力地握住了盛延卿的手。 她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是盛芸儿过门的日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周萍珍张罗的。有人在装喜糖的盒子里放了**,她真的会毫不知情吗? 还是说,那**就是她放的。 “问一问就知道了。”王世均很平静地道,他朝着袁五爷摆摆手,“我们走。” 王世均两条腿都折了,他的胳膊也受了伤,轮椅需要人来推,袁五爷却退后一步,站着不动了。 他求助的眼神看向秦妤,“太太。” 秦妤也很想去秦家问问,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到底干了什么。 如果不是盛延卿拉着她,她会去找那个女人拼命。 比她更不理智的人,是王世均。 袁老五不肯推轮椅,他就扯开胳膊上的纱布,自己推。 “少爷!你冷静一下。”袁老五过去阻拦。 “滚开!”王世均怒喝,他情绪激动,一不留神便从轮椅上跌了下来。 打着厚厚石膏的腿磕在地板上,他咬着牙,手臂撑着身子往外爬。 “王大哥!”盛延卿也吓了一跳,他和袁五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王世均又安放在轮椅上。 盛延卿用手臂压着他,道:“王大哥你冷静一下,喜饼盒子已经被炸烂了,你就算去,也没有证据。” 王世均哈哈大笑,这几天的时间,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爆炸前的那一幕,他也猜到了这种可能。 周萍珍这个人,他说不上了解,倒是他每次去秦家,这个女人都会很热心地招待。 她对秦绍襄,说不上好,却也算不上苛待。到底是带大秦绍襄的长辈,王世均不想带着恶意去揣测。 但看见秦妤的神情,他就知道,那个女人做的出来。 秦妤认识她已有几个月,两人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过,秦妤对她的了解,肯定比外人要多。 今天,秦妤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血海深仇,她也很想去问问清楚,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针锋相对。 可是,王世均这一闹,反倒让她冷静下来,她不能再添乱了。 仇要报,气也要出,但不是凭冲动就能解决的。 她走到轮椅跟前,看着王世均道:“王大哥,这算起来也是我们秦家的家务事。如果真是周萍珍做得,要她死也太便宜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秦妤的目光从容镇定,似波澜不起的水面,看不透。 王世均知道,秦妤做得到。 他缓缓低下头,道:“好。” 送走王世均,秦妤想了很久。 如果这件事是周萍珍做得,那秦曼和秦湘是否知情呢? 秦曼性格直爽,是个藏不住的事的,那看似乖巧的秦湘却不尽然,她这个妹妹,也很有些手段。 过了几日,秦竞轩打电话要秦妤过去小聚。 秦妤坐在电话机旁,得知这个消息,她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我想试试周萍珍。”她对盛延卿道。 “需要我做什么?”盛延卿问,“你想明着来暗着来?” “还是你懂我。”秦妤搂住了盛延卿的腰,她靠在他怀里,把自己的计划讲给了他听。 盛延卿细细琢磨,“这个计划倒是不错,但现在还缺一个人,一个和绍襄身形相似的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扮鬼这一招虽然老套,但屡试不爽。 秦妤想了一圈,王世均倒是和秦绍襄一般个头,但他现在还不能下床,是不可能参与到其中的。 而且,这个人,必须得是能够信任的人。 盛延卿也在想,他忽然道:“有了,我知道找谁了,他不仅合适,还很擅长。” “好,那你去安排。”见他想卖关子,秦妤暂时没追问,“天已经快黑了,别让爹等久,我们得抓紧了。” 到了秦公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周萍珍照例张罗了一桌子饭菜,都是秦妤和盛延卿爱吃的,这种琐事,她一向都细心周到,不会出什么差错。 一进门,盛延卿便闻到了酒的味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闹鬼的秦公馆 秦竞轩招呼女婿,“好久没喝酒了,今天咱们爷俩得好好喝一壶。” “好。”盛延卿坐在了秦竞轩身边,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小酌。 这段时间秦竞轩一直没有心力管生意,秦家的生意,还有和盛家一起开的铁矿,都是盛延卿在帮忙打打理。 说起做生意的事情,盛延卿讲的头头是道,秦竞轩脸上也稍稍露出了笑容。 一个女婿半个儿,秦竞轩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男人的话题,秦妤也不感兴趣,她在一边帮着周萍珍上菜。 虽然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但周萍珍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她今天穿着一件深黑色低开衩的旗袍,走路的时候恰好能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四十出头的她,风韵犹存。 不管是在桐城还是在北平,她的样貌和修养都是数得上的,在名媛贵妇人的圈子里,样样不落人下风。 秦妤站在一边,看着周萍珍切火腿。她腰上系着一块红方格的围裙,袖子撸起来,蓬松的卷发很随意地披散着,十足的烟火气。 每回家里聚餐,周萍珍都喜欢亲手做一两道菜,彰显女主人的风范。 因为和秦曼闹得很僵,盛芸儿没过来吃饭,她不在,秦妤反倒更自在一些。 “姨娘,我听说你是南方人?”秦妤很有兴致地和周萍珍闲聊,“你家是在桐城附近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周萍珍笑着道:“现在北平就是我的家,跟着老爷去哪里都一样的。就像你和延卿,你们两个不也处的很融洽?” 她说话滴水不漏,三言两句又把话题引到了无关痛痒的地方。 秦妤没再追问,她微微一笑,“那倒是,他被我带的,都开始吃辣椒了。” 晚饭摆上桌,正要动筷子,家里却忽然停电了,客厅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秦竞轩皱眉,“去找个修理工来,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秦家在桐城只是小住,家里佣人并不多,只有厨娘和两个日常打扫的女佣,这会儿房间里乌漆嘛黑的,她们都被困在了别处。 周萍珍喊了两声,但都没人回应。 秦曼不高兴地抱怨,“真是的,平时也不停电,今天阿妤和盛延卿好容易来吃一回饭,怎么就忽然没电了。” 她习惯性地推身边的人,“秦绍襄!你去看看!” 她平时和秦绍襄打打闹闹习惯了,摸到身边盛延卿的衣服,才回过神来,秦绍襄已经死了,他再不可能坐在饭桌上吃饭了。 秦曼坐在黑暗中,偷偷擦了下眼泪。 黑暗中,秦妤看不清周围人脸上的神情,但她注意到,当秦曼提到秦绍襄的时候,周萍珍有意无意地摸了下脖子。 她是想起了什么,感到害怕了吗? 女佣不在,盛延卿只好站起身来,“爹,我去看看吧,也许是跳闸了?配电室在哪里?有没有手电?” 秦家宅子的布局,盛延卿并不熟悉。 饭桌上只有两个男人,秦竞轩说着就要起身,秦妤忙拦住了他。 她有些担心地道:“爹,让姨娘去吧,你刚喝了酒,别一会儿走楼梯摔了。” 秦竞轩的酒量还不错,但到底是上了年纪,黑布隆冬的不保险。 秦妤的要求合情合理,周萍珍也不好推脱,便推开椅子带着盛延卿往外走。 这次跳闸的是整个院子的照明,而配电室在主楼后面,有不短的路要走。 周萍珍在前,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偷偷瞄身后的盛延卿。 “姨娘,别怕,我就在身后。”盛延卿很体贴地道,“您前面带路就好,这块我也不熟。” 周萍珍有些尴尬,她似乎是给自己鼓气,“好好好,就是天黑了,有什么好怕的。” 转瞬一想,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女婿面前露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说着已经走过了主楼的转角,周萍珍继续往前走,她能听见身后盛延卿不疾不徐的步子,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到了配电室旁边,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就是这里。” 身后没有回声,她一扭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啊?”周萍珍顿时吓了一跳,拿着手电筒四处乱照,“盛延卿?” 夜幕低沉,主楼黑漆漆的影子罩在后花园里,周围黑布隆冬的,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有什么东西被风吹了过来,她低头一看,是前几天办葬礼没清理干净的纸钱。 周萍珍一颗心突突直跳,她拿着手电筒快步往回走。 她步子又急又乱,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咯咯的笑声。 “姨娘……”那声音空洞缥缈,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周萍珍腿脚发软,秦绍襄嘴一向很甜,她一开始还担心不讨这孩子喜欢,没想到他没心没肺,一口一个娘叫的很亲。 周萍珍心里道,“你可别怪我,我压根没想害你,要怪就怪老天没长眼,谁让你上了那辆车。” 她心里发憷,低着头往前走,忽然间,一堵人墙横在她跟前。 周萍珍哆哆嗦嗦地抬头,就看见秦绍襄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啊!鬼啊!”周萍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跌倒在地上,拼命地挥舞手臂,想推开身前的那个人。 她身前的人就像是一个影子,忽远忽近,忽然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秦绍襄的冰冷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嘶哑的声音问:“为什么?” 周萍珍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她连滚带爬地往前跑,“你别找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她手脚并用,下意识往主楼这边跑,在大门口遇上了闻声赶来的其他人。 秦曼跑过来,她连拖带拽地才把周萍珍扶起来,“娘,你怎么了?” 看见女儿,周萍珍才稍稍回过神来,她哭着道:“绍襄,我刚看见绍襄了,他还是穿着入殓时候的那件衣裳,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件西装,他刚才就在后花园里。” “滴滴”地几声,来电了,灯重新亮了起来。 有了亮光,秦妤才清楚周萍珍的模样,她躲在秦曼的怀里,浑身哆嗦着,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毫无半点平日端庄优雅的模样。 秦竞轩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低声训斥了一句,“快回去收拾好,像什么样子!”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心理素质不错 在传统的秦家,出嫁以后的女儿回家就是客人了,更何况还有新女婿在,周萍珍这幅模样是给秦家丢人。 秦湘和秦曼赶紧扶着周萍珍回房间换衣服,盛延卿从配电室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道:“爹,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刚才那叫声怎么回事?我刚在检查开关,怎么一转身娘就不见了?” “没什么,虚惊一场。”秦竞轩阴沉着脸道,转身往客厅那边走。 秦妤和盛延卿走在后面,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笑了。 秦妤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惊悚的表情,然后捂着嘴偷偷大笑。 扮鬼这一招虽然俗套,但惩治起人来,还是很管用的。 周萍珍刚才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要说她心里没鬼,谁信呢? 如果换做秦曼,她估计会跑过去拉住那只“鬼”,并且好好和他叙叙旧吧。 周萍珍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上楼休息了一会儿,换了衣服,重新画好妆,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吃饭吧,菜都要凉了。”秦竞轩道,大家又都坐下来,闹鬼的事情再没提。 当家主母迷信鬼神之说,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当着盛延卿的面,没人再问。 秦妤偷偷瞧周萍珍,看得出来她脸上图了不少胭脂,估计是为了遮盖她苍白的脸色。 整顿饭,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盘菜,魂不守舍地吃着。 秦妤的手放在桌布下,轻轻捏紧了拳头。 如果她哥哥的死真的是这个女人捣鬼,她一定让她血债血偿。 心里正想着下一步的计划,秦竞轩忽然道:“阿妤,我刚才还和延卿说,往后秦家的生意我打算交给你们两个打理。” “岳父,这个不急,咱们从长计议。”盛延卿给秦竞轩倒酒。 之前秦绍襄还在的时候,秦竞轩就提过几次,要他们两个打理秦家的生意,秦妤都敷衍过去了。 现在旧事重提,盛延卿怕再挑起大家的伤心事,举起酒杯秦竞轩劝酒。 不想,秦竞轩却很固执地推开了酒杯,他肃声道:“绍襄……他已经不在了,秦家无后,但也不能就此把几代人流血流汗打下的家业荒废了。这些生意不管在谁手里,都是对秦家列祖列宗的交代。”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手指紧紧捏着酒杯,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要把苦楚都咽进肚子里。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秦竞轩。 秦湘眨巴着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道:“爹,秦家怎么就无后了,我和大姐也姓秦。再说了,芸儿怀着哥的孩子,这就是秦家的后人啊。” 秦湘一向乖巧,很得秦竞轩喜欢,平时她想要什么,只要撒个娇,秦竞轩就一定会同意的。 她走过去,蹲在秦竞轩脚下,道:“爹,我和大姐也可以学着做生意,我们虽然不及二姐聪明,但我们会努力的。二姐现在有了身孕,二姐夫要管理茶庄,再加上铁矿山,他一个人怎么应付的过来呢?” 她说的头头是道,一副想要为秦妤分忧的模样。 这份热情,秦妤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秦竞轩慈爱地摸了摸秦湘的头发,他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最好,但女孩子,将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就够了,爹可不舍得我的宝贝女儿那么辛苦。” “可二姐也是女孩子呀!”秦湘嘟起嘴道,她很少见地开始顶嘴。 秦竞轩的脸,立即就板了起来。 但这一次,秦湘不会轻易罢休,她站起身来,正视着秦竞轩。 “爹,之前祖母还说要教我打理生意呢,我相信只要我认真学,不会比二姐还有二姐夫差的。这是我们秦家的生意,总不能全都交给外人啊?女儿想为爹爹分忧,希望爹爹能给我这个机会。” 这算是毛遂自荐,乖巧听话的秦湘,认真起来很有几分骨气。 秦竞轩道:“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 秦湘还要再说,周萍珍赶紧过来拦住了她,再继续下去,只会让秦竞轩更加不喜欢。 周萍珍心疼女儿,但又不想放弃秦家的家产,她给秦曼使眼色。 不想,秦曼却压根没看懂,夹着一块排骨吃的津津有味。 秦妤悄悄观察这母女三人的脸色,她心中忽然又有了一个计策。 她爽朗一笑,道:“如果爹执意如此的话,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以后大姐和三妹会打理生意了,我们就再还回来。” 秦竞轩这才舒展了眉头,“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往后的事以后再说。回头我就让人交接一下,这段日子就辛苦你和延卿了。” “爹!”秦湘委屈的眼泪立即掉了下来,她捂着脸,哭着上了楼。 秦竞轩没理会她,几人继续喝茶聊了一会儿天,秦妤便告辞离开了。 从秦公馆离开以后,汽车开出去不远就停下了,盛延卿打开后备箱,霜华就在里面。 他穿着一件格纹的西装,脸上涂了很多粉,白刷刷地有些吓人。 今天晚上的在后花园吓周萍珍的那只“鬼”,就是他假扮的。 盛延卿掏出来两根金条给他,“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规矩你知道,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不用了。”霜华站着没接,他道,“我做这件事是为了秦少爷,也是为了我自己。” 霜华的容貌可谓倾国倾城,这几个月来更是在秦妤的帮助下火得一塌糊涂,想捧他的人有很多,他大多是不屑的,因此除了秦妤付给他的报酬很少有其他收入。 他唱戏、取悦别人无非也是为了谋生,两根金条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他现在不肯接,秦妤和盛延卿都有些诧异。 霜华站在路灯下,笑了一下,他五官精致,容貌远胜很多女孩子,笑起来很妩媚的样子。 他看着远方城市的灯火,说道:“之前秦少爷帮过我,我还害他挨了打。” 年二十九那天,盛延卿和秦竞轩去外面谈生意。秦竞轩前脚到家,后脚就把秦绍襄狠狠打了一顿,老爷子没留情,硬生生打折了他两根肋骨。 秦妤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秦家人很避讳捧戏子。 听霜华这么说,秦妤微微有些惊讶,“你和我哥有私交?” 第四百五十章 盛芸儿的计策 霜华的笑容带着淡淡的苦涩,“霜华人微言轻,自然是入不得少爷的眼。他帮我那次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会牢牢记在心上,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地报答吧。” “我替我哥哥谢谢你。”秦妤很诚挚地道,霜华点点头,转身走了。 秦公馆里,这一晚上很多人都睡得并不安稳。 秦湘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她晚饭也没吃,肚子饿的咕咕叫。 本以为秦竞轩会心疼她,过来哄她,然后改变主意,让她学做生意。但等来等去,客厅里灯都熄了,还是没人过来。 周萍珍和秦竞轩睡一个卧室,一家之主没发话,周萍珍也不敢过来。 秦湘气的扯开了枕头,把里面填充的羽毛扬得到处都是。 钟表上的指针转过了十二点,秦湘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暗暗赌咒,秦竞轩不来劝他,她就永远不吃饭,大不了饿死,她还不相信,有哪个当爹的会这么狠心。 门忽然开了一条缝,秦湘大喜,她还以为是爹来看自己了,不想却是盛芸儿端了一盘点心过来。 “怎么是你啊?”秦湘气鼓鼓地道,“我才不要你同情我呢!” 盛芸儿挥挥手拂掉了肩膀上的羽毛,她把点心放在秦湘身边,道:“我不是同情你,非要说明白了,这算是讨好吧。我在这个家里的处境你也看见了,我不得讨好一下小姑子?” “算你有点眼力见!”秦湘摸一摸咕咕叫的肚子,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她刚记事那会儿,秦家的状况并不怎么好,父亲天天出去跑生意,家里的女人们只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她知道大人的不容易,所以从小就很听话,不吵不闹,一个人能玩一整天。 秦竞轩也一直觉得亏欠这个女儿,从来都是要什么买什么。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秦湘对父亲的看法彻底变了,她今天受的委屈,这辈子都没有过。 想着想着,秦湘又开始抹眼泪。 盛芸儿的情绪也被感染了,她搂着秦湘的肩膀,叹气道:“湘湘,不怪你,也不怪爹爹。是秦妤那个女人太会蛊惑人心了,她一来,公爹的眼里就只有她,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在她身边待的久,比你了解她可要多多了。” “对,都怪秦妤!”秦湘恨恨道,听到盛芸儿说起秦妤的事,她眼睛都亮了。 “芸儿,你快跟我说说,秦妤以前都是怎么样的人?” 盛芸儿就把之前清水镇的事,添油加醋地给秦湘说了一遍。 她总结道:“秦妤可不是什么善茬,你想想,盛家那些人,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二房的二老夫人,少奶奶,全都死了。她一个克死丈夫的寡妇,凭什么就能当上盛家主母,现在又成了盛家唯一的太太,她手段可多了去了。” 秦湘有些不相信,“她要是手上有这么多人命,警察局为什么不抓她?” “那是人家聪明呗,”盛芸儿冷嘲热讽地道,“能解决问题,又能不落人口实,都是借刀杀人,最后自己反而什么事都没有。” 秦湘瞪大了眼睛,她手里还拿着半块点心,现在也忘记了吃。 秦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眸澄澈,睫毛纤长,她的眸光柔软温和,很无辜单纯的样子。 盛芸儿却早就认定,秦湘要比秦曼要聪明很多。 知道了秦妤的往事,秦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眼底有什么晦暗的东西在翻涌。 秦妤既然做了这么多坏事,那么她对付这个女人,也算是替天行道。 更可气的是,凭什么盛延卿会喜欢这样蛇蝎心肠的人呢?他一定是被蒙蔽了眼睛,不知道秦妤的真面目。 看着秦湘在想什么,盛芸儿又道:“我和秦妤的关系就不多说了,她处处针对我,让我下不来台。你要是想对付她,可以算我一个,别的忙我帮不上,但还算了解她,给你出出主意。” 秦湘俏皮地把沾了糕点碎屑的大拇指伸进嘴里,轻轻吮吸了一下。 她甜甜地笑着道:“好,我们一起让那个坏女人现出原形。” 回到秦公馆以后,秦妤给王世均打了个电话,拜托他查周萍珍的事。 接到电话,王世均很关切地问:“是不是绍襄的事有什么进展了?” “还没有。”秦妤轻轻咬了下嘴唇,她已经能想象到王世均浓浓的失望。 昨晚扮鬼的事,已经能确定周萍珍和此事有关,但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不得不说周萍珍的心理素质挺好,被吓得魂不附体也没说出来什么,无疑给下一步的计划增加了难度。 王世均强打起精神道,“没事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线索的。” 他又道:“周萍珍的过去已经在查了,不过她原籍在**,要查清楚的话需要一些时间。” “好,那我等你消息。”秦妤拿着话筒说道,“王大哥,你也要多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王世均没接话,两人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秦妤挂断了。 周萍珍的原籍在**,这倒是秦妤没想到的。 怪不得这个女人那么喜欢敢时髦,可能在她的意识里,她对自己的人设就是从**嫁到北平的名媛小姐。 不过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提到自己的家人,应该也不会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优越,毕竟,这个女人是不会放弃任何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的。 查找信息这桩事记不得,又过了两日,王世均没回复,她自然也不会催。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秦妤正在整理秦家送过来的账本,孙氏和盛长弓过来了。 孙氏打头,盛长弓跟在后面,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菜篮子。 盛芸儿嫁到秦家的事情,孙氏多少也知道实情,最近秦家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 孙氏低着头说道:“太太,温室已经基本建好了,马上就要春耕。我们这趟来城里,是……是顺路过来看看太太的。” 秦妤穿着一件素面的裙子,白色的绣花鞋,头上也簪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她坐在真皮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软垫,神态端庄优雅。 秦绍襄刚过世,她的衣着、家里的摆设都很朴素,孙氏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孙氏到访 孙氏哭着说道:“太太,是芸儿对不起您,是我们两口子没教好这个孩子。想必她现在也得了教训,知道错了,这富贵人家的太太,哪里是谁都能当的,活该她命如此。只是秦少爷也可怜,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孙氏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她痛心秦绍襄死于非命,更心疼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秦家的那位少爷她之前见过,家世好,人也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他个子高高的,说话的时候很爱笑,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心善的,即便他对自己的女儿没感情,但也不会亏待了她。 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秦少爷不在了,盛芸儿就真的连点盼头都没有了。 孙氏一哭,惹的秦妤眼泪也掉下来。 “坐下说吧。”秦妤指了指一边的沙发,强忍住了泪水。 盛长弓捏了孙氏一把,示意她别再哭了,他走上前,把篮子里的蔬菜给秦妤看。 “太太,这是莴苣,还有萝卜,小油菜,都是刚摘下来的。”男人一脸的憨厚。 “刚你们是说温室建好了?”秦妤适时地话题转移到了别处,“眼下正是春耕,既然签了合同,就快点把温室用起来。抓紧点的话,蔬菜还能种两茬吧,等到了冬天,种什么可由我们说了算了。” 孙氏连连点头,“知道的,知道的。” 这次来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自己闺女做了那种事,秦妤还会好心把温室租给自己种吗? 周围租了温室的人已经开始忙活了,他们两个却实在放心不下,这次来,也是为了探探秦妤的口风。 否则,种子拨上了,秦妤如果再反悔,她们岂不是钱白花了? 听秦妤这么说,夫妻两个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们两个带来的蔬菜,秦妤让厨娘都收下了,又闲聊些清水镇的见闻,两人便起身告辞。 秦妤对荷香道:“安排一辆车送送他们吧,从镇上来也不近。” “不用了,我们两个自己走。”孙氏连忙推辞,她的神情有些惶恐。 这次来省城,两人还计划去秦家一趟,看望一下盛芸儿,但当着秦妤的面,又不好意思说。 秦妤自然知道两人的心思,又补充道:“送他们去秦家吧,顺便把我前两天准备的补品带上,芸儿现在身子重,让她多注意休息。” “多谢太太。”孙氏和盛长弓感动地就差给秦妤跪下了,“太太能不计前嫌,我们夫妻两个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秦妤微微一笑,“只要把温室看顾好了就行了,到了冬天我还指着这个赚钱呢!” 温室建好了,先种两茬蔬菜瓜果让土壤恢复一下,往后可大有用处。 冬季可以种反季的蔬菜,养花卉,还能培育茶树树苗,在这样一个可控的环境里,从前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变成现实。 这次回镇上,春茶的采收已经安排妥当,眼下当务之急,是合并一下秦家和盛家的生意,为茶叶找到更多的销路。 秦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有很多都是几十年的老招牌,秦家才看了一沓账本,一下午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册子,她伸了个懒腰,“终于知道我哥为什么不喜欢做生意了,这一本一本看下去,眼睛都要瞎掉了。真弄懂了这些,对付个中考高考那都是易如反掌。” “什么考?”荷香奇道,“太太刚才说的什么,是两位小少爷的考试吗?” “没什么。”秦妤摇摇头敷衍了过去,“去准备晚饭吧,二爷和那两个小家伙也快回来了。” 铁矿近日就要开起来,盛延卿每天都要四处跑,签各种文件。民办的矿上,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麻烦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他再怎么忙,也不会在晚上应酬,晚饭时间,是属于家人的。 来福将孙氏和盛长弓送到秦家,刚好去学校把盛晋煦和盛晋熹接了回来。 两个孩子一进门,看见桌子上的账本,都唏嘘了好一会儿,怕秦妤逮住他们问功课,他们扔下书包去后花园玩了。 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厨娘切菜、做饭,洗刷碗碟的响动,加上孩子们嬉闹的欢声笑语,家里顿时热闹起来。 “太太,我在秦家听说一件事。”来福走过来道,“我送盛大哥他们回去的时候,听他们的意思,盛芸儿好像要和秦三小姐去清水镇,说是要去散散心。” 盛芸儿虽然嫁到了秦家,但来福和荷香他们,还是喜欢直呼其名。没名分的姨太太,趁不上少太太几个字,还不如名字叫的顺口。 “她们两个要去镇上?秦湘不是天天嫌弃清水镇是穷乡僻壤?”秦妤奇道,“你有没有听说,这事是谁提的?” 来福道:“提的是盛芸儿,大小姐还不乐意,是秦三小姐说话,才差不多定了下来。” 秦妤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晚饭前,果然就接到了秦湘的电话。 秦湘的声音透着欢喜,“二姐,我今天听说你在镇上建了温室,我还没见过温室呢,正巧最近天气也暖和了,我们去镇上看看吧,爹也想去呢。” 这是怕秦妤不同意,又把秦竞轩拉上了。 这段时间秦家发生太多事,能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妤不知道秦湘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也没多计较,点头应下来,她道:“好,我让人准备一下。” 盛延卿赶巧进门,听见秦妤的话,凑过来抱住了她,问:“谁打来的电话,准备什么?” 他本想把秦妤抱起来,想到她的肚子,动作立即放轻了许多。 秦妤一转头,就贴上了盛延卿温暖炙热的吻,她低声道:“没什么,是湘湘说,想去清水镇散散心,顺便看看新建的温室。” “她要去镇上?”盛延卿深邃的眼眸眯了下,露出思索的神情。 秦家人只大致知道,秦妤是嫁给盛延茗后就守寡,后来又改嫁给盛延卿的。但盛家的事,还有当初秦妤在沈家的事,他们并不清楚。 清水镇代表的就是秦妤的过去,保不准就有人见不得秦妤现在过得好,跑出来横插一脚。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机灵的秦湘 盛延卿并不在乎秦妤的过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堪,但如果有人敢利用这些伤害秦妤,他绝对不会允许。 盛延卿的眼神添了几分凛冽的寒意,“省城周边也有不少好玩的,没必要非得去镇上。” 秦妤却是一派轻松,“想去就去,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管湘湘怎么想的,我倒是挺想让爹爹去茶园里看看,让他出去走动一下,才能慢慢把我哥的事情放下。” 想起秦绍襄的死,秦妤垂下了眼睑,她盯着自己脚上的绣鞋怔怔出神。 她从来没劝过秦竞轩大度,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她也知道,心里压着这件事活下去有多难。 盛延卿伸手,温暖的掌心的托起了秦妤的脸,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道:“好啦,又没说不让你去,散心是一件好事。这样,你等几天,我好好安排一下,我陪你一起去。不过啊湘湘这孩子……” “她怎么了?”秦妤抬头问,知道秦湘对盛延卿的那点小心思,她一下警觉起来。 盛延卿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她是挺机灵的。” “我也这么觉得,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秦妤的话,添了几分暧昧,“前几天她还提起,说二姐夫记得她最喜欢吃的蛋糕,还带她去咖啡。” “也就那一次,多少日子以前的事情,她怎么还记得。”盛延卿又是摇头,他伸手轻轻摸秦妤的肚子,“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吃醋,你肚子里要是个丫头,不得是个醋坛子。” 他搂着秦妤的腰,把人往饭桌旁边推,“湘湘就是个小姑娘,在我眼里,她和煦儿、晋熹没什么两样。” 秦妤坐在饭桌前的凳子上,她摸了下自己的脸,“小姑娘,还和煦儿比较,那我岂不是能当她妈了,我有那么老吗?” “你不老,是我老。”盛延卿哭笑不得。 今天吃饭人很齐全,赵明玉也在。 她十分罕见地给秦妤夹了一筷子菜,她道:“你现在怀着身孕,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瞧瞧你瘦的,这肚子里的孩子不得瘦的跟猴儿似的?” 秦妤幽怨地看盛延卿,那眼神分明在说,瞧瞧,瘦成猴也是你的猴。 盛延卿讪讪,把秦妤碗里赵明玉刚夹过来的肥肉又夹走了。 赵明玉冷眼看着,轻轻哼了一声,“还有,从今往后这生意上的事就别再管了,这也不是从前,盛家还没必要要让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去抛头露面。” “知道了,娘。”秦妤温婉答应,至于做不做,就看她的心情了。 在赵明玉的监督下,秦妤今天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米饭,多喝了两碗冬瓜排骨汤。 见她已经撑得快走不动了,赵明玉才肯收手,让下人把碗筷都撤了下去。 见赵明玉站起身来,秦妤刚想喘口气,她却又转过身来道:“阿妤,上次盛芸儿的事,我没说错吧?那个小丫头片子,一肚子花花肠子。你以后少跟她来往,你现在怀着孕呢,要跟这种人计较,有了闪失,那才叫不值。” 秦妤乖巧地点点头,“多谢婆婆提醒,我记住了。” “行,你最好是记在了心里。”赵明玉瞥了秦妤一眼,态度仍旧倨傲。 赵明玉一走,盛延卿赶紧过来扶,“走,我们上楼去,我好好给你揉揉,吃撑了吧?” 秦妤微笑,肚子虽然有点撑,但她心里却喜滋滋的。 带着好意的饭,吃着都是香的。 从盛芸儿那件事开始,秦妤隐约觉得,赵明玉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胳膊肘不再往外拐,偶尔还能帮衬提点,有了点长辈的样子。 这次去清水镇,秦家所有人预备都去的,散心倒是次要的,大家都想看看秦妤长大的地方,看看清水镇的茶园。 这里的茶叶闻名全国,现在还慢慢打开了海外销路,作为生意人,秦竞轩也想实地考察一下。 临行前,秦妤却道:“芸儿就别跟着去了吧,她现在刚怀上孩子,得静坐着休息才行。” 盛芸儿有些紧张地看着秦湘,她要是去不成,她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了。 再说了,秦妤也怀着孩子,她不也一起去吗? 她正想开口,秦竞轩却道:“就按阿妤说的吧,回头要走山路,别磕着碰着。” “公爹,我……”盛芸儿还有些不甘心,秦曼在一边冷笑着道:“你可别把你自己跟阿妤比,她有妹夫照顾,累不着也伤不着,你跟着我们去,也只是拖后腿,难道还指望我和湘湘照顾啊?” 盛芸儿暗暗咬了下牙,成为寡妇又不是她的本意,她又不是自己愿意的。 秦湘轻轻握了下盛芸儿的手,示意她一切放心。 去的时候一共安排了两辆车,原定的计划是秦妤和盛延卿一辆,秦家其他人一辆。 不想开车前,秦湘却跑了过来,钻进了盛家这辆车的车厢。 路上,她通过后视镜悄悄看后排座位上的盛延卿。 “姐夫,你说清水镇都有什么好玩的呀?”她满脸稚气地问,就像一个贪玩的小姑娘,“我听说清水镇有温泉,咱们会去泡温泉吗?” 盛延卿在专心致志地看车窗外的风景,似乎没听见一样,没回声。 秦妤淡笑着耐心解答,“这时节镇上的风景不错,茶园、瀑布,你想看的风景都有。温泉的话,看爹和姨娘的安排吧,我倒是很想泡,就怕他们没兴趣。” 秦湘压根没听秦妤在说什么,她觉得秦妤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嗡地无比烦人。 后面,她不止一次地和盛延卿搭话,但平时温文尔雅的姐夫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耳朵有些不好使,压根听不见她讲话。 可是,秦妤稍稍一咳嗽,盛延卿就把水杯递了过去,又是关窗,又是拿衣服,比家里的佣人还体贴。 秦湘这一路上,受了一肚子的气,一张娇俏的小脸憋得红彤彤的。 她在车上坐立不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好像是过了两个多月。 好在,清水镇总算是到了,车子刚挺稳,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第四百五十三章 秦家过去的事 这次来清水镇,秦妤安排大家住在盛家的老宅里。 下了车,周萍珍母女都好奇地打量着这栋已有百年历史的建筑。两间朱漆正门,占满了整条长街,门前各伫立着两尊高大威猛的石狮子,正门之上悬挂的宽大匾额上,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盛府”。 “这字写的真好,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秦湘仰着头,语气满是赞叹,她喜欢舞文弄墨,抬起手来,比划着那两个字模仿。 今天的秦湘,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裙子,为了戴帽子方便,头发在两侧编成了两个麻花辫,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干干净净。 秦曼则按平时的习惯打扮,米色的收腰洋装,大波浪卷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头上戴着一顶英伦的帽子。她带着白色的手套,提着小提包,带着一股子贵气。 这姐妹两人,一个乖巧温婉,一个端庄大气,完全是两种风格。 她们亮堂堂地往盛家大门外一站,秦妤觉得整个老宅都有了生气,也无怪乎从街上路过的小镇居民一个劲地往这里看。 镇上最时髦的莫过于周家人了,周莹雪也一直自诩是清水镇小姐们当中的翘楚,但和在大城市里长大的秦曼和秦湘相比,仍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湘还在看牌匾上的字,她等着有人来给她答疑解惑。 谁知道,盛延卿压根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是跟在秦竞轩身边,跟他讲清水镇的历史。 秦湘咬了下嘴唇,不忙,盛延卿看不见他,她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男人不喜欢乖巧单纯的女孩子,秦湘今天精心打扮,不就是为了让盛延卿多看她几眼? 她跑到汽车旁,拿出来一个照相机,递给了盛延卿。 “姐夫给我拍张照片吧,这次回去,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秦妤冷冷看了她一眼,自己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她正想好好整治秦湘一番,盛延卿却一脸从容地把相机递给了朱进,“你来拍吧,我陪岳父到院子里走走。” 朱进放下行礼,立即接过相机,很认真地问:“三小姐,你想拍哪里?怎么拍啊?” “不用了。”秦湘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才不稀罕一个下人给自己拍照呢! 进了老宅,秦竞轩提出,要先去盛家宗祠。 他道:“今天我们是客人,在盛家多有打扰,给老夫人上柱香,算是和亲家打个招呼啦。” 这是秦家人的处世之道,陶妈妈立即满口答应,“好好好,几位这边请,我前几天还跟老夫人说,夫人现在找到了家人,也和少爷成亲了呢。” 盛延卿过来挽秦妤的手,他们两个也借此机会,把怀孕的好消息告诉了盛老夫人。 一通折腾下来,安顿好了已经是中午。 秦妤坐在秦竞轩身边给他捏肩,她和秦竞轩闲聊,“爹,我听说咱们秦家在北平也是大户,咱们家的宅子,是那种四合院?” 她有些好奇,周萍珍母女似乎没怎么见过这种有些年代的建筑。 要说南北建筑风格迥异吧,可她们自打进这宅子,就一副游客的样子,觉得这个也不敢摸,那个也不敢碰。 “别忙活了,坐下说,”秦竞轩爱怜地看着女儿,“说起秦家的老宅,如果还在的话,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就在你小时候,北方闹兵灾,那伙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宅也被烧毁了。现在咱们家住的,和盛公馆类似,是小洋楼。老宅虽然修复了不少,但没再住人。” 秦妤点点头,“我听哥哥提起过,我……我娘是不是就在那时候过世的?” 秦妤和秦绍襄的母亲,过世已经有十多年了。 再提起来,秦竞轩的语气仍旧有些感慨,他道:“不错,你娘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万幸的是,你奶娘带着你离开北平,阴差阳错到了你娘的家乡,我们父女才得以团聚。” 小时候的事,秦妤一点都不记得了。今天提到了,她也就顺便问个清楚。 她趴在父亲的腿上,像个小姑娘一样撒娇,“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好。”秦竞轩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伸出粗糙宽大的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男人的动作很轻很轻,拿出了尽可能多的温柔。 对盛家,秦妤可谓知根知底。到了今天,秦家的事情她也基本上拼凑起来了。 周萍珍原本只是秦竞轩的妾室,但十几年前,秦家遭了兵灾,主母丧命,秦家的家业也几乎全毁了。 秦竞轩忙着赚钱维持生计,家里照顾老人小孩,全是她在张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她尽心尽力的份上,秦竞轩才把她扶为正室。 不过,不管周萍珍做了多少表面功夫,秦家那位老太太,却始终不正眼瞧她。老太太的想着自己已故儿媳妇的好,把秦绍襄宠上了天,这也是为什么秦家家教甚严,秦绍襄却能为所欲为。 想到那位远在北平的祖母,秦妤心里又一阵惆怅。 秦绍襄出事,案子还未查清,秦竞轩把这件事瞒下了,老夫人还不知情。 现在也只能盼着,老夫人消息能滞后一些,晚点知道此事。 周萍珍听见这边父女两人的对话,她端着茶壶过来添茶。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柔和温婉,却看得秦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绍襄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敢想象,她怎么能对秦绍襄下得去手。 到清水镇的第二日,秦妤按计划带大家去参观温室。 她之所以把温室安排在第一天,也是想先睹为快,自上次回来以后安排春茶的采收,大致把建温室的事情布置了一下,他还再没见过。 王管事做事向来麻利,只凭着几张简单的图纸,就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在原本被洪水侵袭过的土地上,一排排温室整齐地排列着,看起来已经具备了初步的规模。 很多温室里面已经栽种上应季的蔬菜了,浇灌过后的湿润泥土里,冒出来绿油油的小苗,带着勃勃的生机。 秦妤看得很舒心,总算,这块被水淹过的土地,在慢慢恢复了。 见秦妤过来,孙氏和租种温室的农户都热情地过来打招呼,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就把秦妤一行人团团围住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吃你这一套 这些人大多是和盛家沾亲带故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秦妤自然是想便宜留给自家人占。 “太太,这块地可比之前我们家的自留地好多了,浇水也方便,水怎么都用不完。” “太太,我听说这温室上面要安玻璃和塑料薄膜,那岂不是风一吹,雨一淋就坏了,那东西可金贵着呢!” …… “大家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秦妤耐心地一一解答,温室的建议是她提出来的,她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要时不时地给她们吃一颗定心丸。 做地里农活,好多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衣服鞋子都来不及换,裤腿上还沾着不少泥巴,汗臭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秦湘嫌恶地撇撇嘴,她钻出人群,走到一旁去呼吸新鲜空气。 道路两旁的柳树已经开始返青,树枝吐露出嫩芽,春风习习,树荫下是一片嫩绿色的青草。 站了好一会儿,她有些累了,正想寻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屁股还没着地,却有人粗鲁地推了她一把。 “你谁啊?”秦湘有些生气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高瘦的男孩子站在不远处。 男孩子面容很干净,五官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子傲气,他抄着手,没给秦湘什么好脸色。 秦湘见他穿着粗布衣裳,理所当然以为是茶园的工人,就气呼呼地呵斥道:“你长没长眼睛,你家主人没教过你规矩吗?我又没坐在你家地上,你凭什么管我?” 盛延晖不屑道:“你是没坐我家地,但你坐了我种的菜。” “什么菜?”秦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盛延晖目光一指秦湘脚底下的草,十分无奈地道:“大小姐,这是油菜,你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吗?” 油菜?秦湘回忆了一下子,她平时在餐桌上见得油菜,好像是和这个有点类似。 这地里脏兮兮的,到处都是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她看着这菜绿油油地很是干净,就想过来坐一会儿。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犯得着骂人吗?”被一个打杂的小伙计看轻了,她又羞又气,脸顿时涨的通红。 盛延晖摇摇头,“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没教养,连句道歉也不会说。” 秦湘这才正眼瞧盛延晖,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长得倒是十分帅气,尤其是他身上落拓不羁的气质,别有一番味道。 秦湘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对面的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跟我二姐和姐夫说,让你去省城做工。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这么生气。” 盛延晖看也没看她一眼,扭头走了。 踩了他种的菜,还在那里装可怜,他压根不吃这一套。 秦湘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冻了个透心凉。人见人爱的秦家三小姐,怎么到了清水镇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处处吃闭门羹。 “湘湘,我们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秦妤在不远处喊她,从上山到现在,大家都渴了。 太阳也升上来了,天气转热,秦妤安排大家去休息吃饭,温室这边有工人休息的简易棚子,一切都很简单。 秦曼跟着厨娘去附近的菜园子里摘菜,秦竞轩则迫不及待地要盛延卿带着他去看茶树。 周萍珍也不敢摆架子,系上围裙帮忙准备午餐。 秦湘压根不想去脏兮兮的地里,更不想动那些油乎乎的厨具,她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凉棚,到了山坡后面。 这次来清水镇,她是带着目的的,盛芸儿没来,她也要一个人把任务完成。 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秦妤倒是很习惯,挽起裤腿,撸起袖子,她上山下地,和做惯了农活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上一世,她也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要想种出好茶,就得实地考察,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盛延卿从茶园里回来,就看见自家媳妇儿蹲在水槽旁边洗菜。 他走过去,拎着她的衣服把人拽了起来,“又碰凉水,一会儿看不见你就这么调皮,小心伤着我儿子。” 他搂着秦妤的腰,把人抱到了一边,自己在水池边蹲了下来。 春天的水还有些凉,秦妤看着手上的水渍,忽然玩心大起,她走到盛延卿身后,把冰凉的手塞进了他的衣服。 男人的脖子暖暖的,从衣领往下,他的背也暖。 “偷袭我是不是?”盛延卿勾唇一笑,他转过身来,朝秦妤身上泼水。 秦妤想躲,没跑出去几步,却跌进了盛延卿怀里。 她毫不留情地,又把冰冰凉的手往他怀里塞,这一次,他却没有躲,小心地把她的手踹在怀里暖着。 茶园的午餐很简单,秦曼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说哪个菜是她摘的,哪个又是她洗的,像是来田野里郊游的学生。 秦竞轩看着面前的几个女儿,忽然道:“清水镇倒是个不错的养老的地方。” “爹以后什么时候想来了,尽管来。”盛延卿道,“镇上民风淳朴,有茶喝,有书看,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听听说书。” 秦竞轩十分心动,“这话我可记下了,等回北平把手头的事情一交接,我就来这里过过清闲日子。等阿妤的孩子出生了,就帮你们带孩子。” “那敢情好,家里已经两个了,这个小的,还没出生就让人发愁。”秦妤笑着道,她当然想离父亲近一些,承欢膝下。 眼下,秦家的生意已经基本上交到了她和盛延卿的手上,秦竞轩确实没多少事情做了。 这里又是他原配妻子的家乡,秦绍襄也葬在此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心中所系全在这里。 听闻这话,周萍珍面上却讪讪地,她道:“老爷,你一点都不老,曼儿和湘湘还没出嫁呢,您怎么就能说自己老呢!” 秦曼只顾着吃,秦湘却抬头看父亲,但是她在秦竞轩的眼中,只看到了秦妤的身影。 爹难道就只有秦妤一个女儿吗?那我和大姐算什么呢?秦湘心里愤愤地想。 她白皙纤薄的小手用力地揉搓着衣角,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仁不义了。 秦竞轩说回北平以后交接一下就会再回来,那么她再不去争,最后只会什么都没有。 第四百五十五章 玩的有点大 刚吃过午饭,王管事从镇上的茶坊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对着在座的人拱手行了一个礼,“秦老爷,秦太太,幸会幸会,我刚从上海回来,一进门就听说你们要来温室看看,招待不周啊!” 王嵩是老夫人的亲信,秦妤的得力助手,看待秦妤和盛延卿这两个年轻人,他多是以一种长辈的姿态。 秦竞轩笑着和王嵩打招呼,“天气好,一大家子人来散散心,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有延卿在就够了。” “那是那是,秦老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王嵩十分客气的道,他又扭头看向秦妤,“太太,可否借一步说话,温室那边,我还有几个问题。” 秦妤看了秦竞轩一眼,“爹,我失陪一下,你们先好好休息,过会儿我再陪着你们参观。” “快去吧,正事要紧。”秦竞轩点头应允。 离开凉棚,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秦妤停住了脚步,问:“说吧王管事,出什么事情了?” 如果是建温室的事情,大可以等晚上或者不忙的时候说,这样中途打断,的确是不太礼貌。 “太太果然料事如神。”王嵩也不卖关子了,他凑上前道,“是温室那边,刚才……” 听完王管事的话,秦妤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些人怎么就死不安分呢? 王管事也微微叹了口气,他道:“太太,既然咱们的人发现了,倒是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要不要我现在吩咐下去?” “这个……先不用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秦妤清冷一笑,“她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闹不出什么来。咱们就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王管事点头,“太太放心,咱们的人都盯着呢,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下午的时候,大家照常去参观温室。 在清水镇,温室还是个新鲜东西,秦妤给大家讲解温室的好处。 有几处的温室已经全部建好了,墙是用砖沏起来的,柱子用的事水泥,顶上搭着轻便的竹竿,再覆盖上塑料薄膜,其他几处还安装有玻璃。 温室里面的采光很好,要不是风口全开着,下午这会儿里面的温度很好,人根本待不住。 秦竞轩抬头四处打量,问道:“阿妤,这温室你打算种什么?” “蔬菜、花卉,这些倒不是主要的,”秦妤笑着答道,“我想在温室里面培育茶树的树苗,刚才你们去看过的翻云龙的树苗就是其中之一。” 秦竞轩只知道女儿对茶艺造诣颇深,他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你还会种茶树?” “略懂一二,一点皮毛。”秦妤呵呵一笑,十分谦虚。 在二十一世纪,她跟着师父种茶的时候,都是自己培育茶树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在培育优良茶树品种这块,比那些有多年经验的老师傅还要懂得还要多。 秦竞轩露出赞赏的神情,干一行爱一行,从种茶树到制茶、泡茶,秦妤都有涉猎,也难怪盛家的茶叶生意在清水镇一家独大。 父女两人正聊得开心,头顶上忽然传来“啪”地一声闷响,一根水泥柱子突然间出现了裂缝。 承重出现了问题,其他的柱子也有些撑不住了,眼看就要倒下来。 温室里的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水泥碎屑、尘土就落了他们满脸。 “爹,快往外走。”秦妤去拉秦竞轩的胳膊。 为了保暖,温室上开的门并不大,每次仅能容许一个人弯着腰通过。 到了小门前,秦竞轩想也不想就把女儿往外推,“阿妤,听话,你先走。” “好。”秦妤猫着腰往外面钻。 谁料到,才刚刚离开温室,里面就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有几根水泥柱从半截断了下来。 伙计和农户们都往这边跑,看着轰然倒塌的温室,都到吸一口凉气。 “爹!盛延卿!”秦妤心里也有些慌了,她想凑上前查看情况,被孙氏给拉住了。 “太太,先别靠近,让男人去吧,保不齐还会往下塌!” 秦妤只好满心焦虑地和大家一起站在外面等,她暗暗握了下拳头。本以为秦湘只是小打小闹,想搞点小破坏,没想到她居然有本事把整个温室都搞塌了。 “二爷!二爷出来了。”人群中有人在喊。 秦妤挤过去,就看见盛延卿拉着秦竞轩从温室里钻了出来,两人满身都是土。 柱子倒下的时候,他们两个是贴着墙根站的,没被压到。看情况稳定了,盛延卿就带着秦竞轩从一旁的通风口钻了出来。 秦竞轩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尘土呛得咳嗽个不停,他涨红了脸,拉着秦妤问:“你没事吧?你姨娘她们呢?” “还在里面。”秦妤咬了下嘴唇,她伸手拍打父亲身上的灰。 其他人也在陆陆续续出来,大多数人没受什么伤,只是灰头土脸地,被吓了一大跳。 人都出的差不多了,忽然间,温室里传来了秦湘的哭声。 “救命!救命啊!咳咳……” 盛延卿扭头看了一眼垮下去半边的温室,招呼大家,“都跟我来,救人。” 秦妤四下看了一圈,秦曼和随性的伙计们都出来了,这么说,里面被困住的只有周萍珍和秦湘了。 盛延卿带着人开始清理废墟,七八个男人眼疾手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妥当了。 温室里,秦湘正坐在地上哭。 她身边的周萍珍被半截水泥柱子压住了双腿,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湘湘,你让开一点。”盛延卿查看了一下,他道,“你们两个,把柱子移开。” 秦湘已经被吓傻了,这会儿根本挪不动步,盛延卿只好弯下腰,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抱到了一边。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但秦湘一张惨白的脸,却泛起了红晕。 身边男人的侧脸俊朗帅气,他的怀抱也很暖很结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谢谢姐夫。”秦湘很小声地说道。 盛延卿根本没听见,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晕过去的周萍珍身上。 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就把柱子移开,把周萍珍转移到了担架上。 “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大夫啊?”秦曼立即跟了过来,看周萍珍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她被吓了一大跳。 第四百五十六章 背着三小姐 温室这边都是农活,没人会因此受伤,茶山上并没有大夫。 秦妤正想着要不要赶快安排人送周萍珍下山,盛延卿走到了担架旁边。 他查看了一下周萍珍的呼吸,又检查了一下她腿上的伤,道:“她的腿骨折了,应该是痛的晕过去了,找两块木板过来,固定一下再抬下山吧。” 秦湘抓着周萍珍的手哭成了泪人,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盛延卿,“姐夫,真的是痛晕了吗?那我娘怎么还不醒呢?呜呜呜……” 盛延卿擦了下脸上的灰土,道:“我不是医生,也只是推测。” “那怎么办啊?我娘不会有事吧?”秦湘又是哭。 木板已经拿了过来,伙计在一边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竞轩扶着秦湘的肩膀离开了担架,他道:“先包扎吧,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走南闯北,也算半个医生了。” 盛延卿点点头,他动作熟练地给周萍珍固定,包扎,然后安排人送下山。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砸断了腿,否则要是真出了什么人命,大家心里也不好受。 参观就此打住,大家跟着担架步行下山。 从温室这边到山下,有很长一段的山路要走。秦湘一直哭,眼看也要哭晕了过去。 秦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里最没脸哭的就是她了吧,有人受伤,还不都是她背后捣鬼?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周萍珍治伤,其他的稍后在算账不迟。 见秦湘走得越来越慢,都耽误时间了,秦妤无奈地道:“来个人背三小姐,现在时间可耽误不起。” 旁边倒是有不少伙计,但干惯了粗活的人,手脚粗苯,那长满了老茧的大手,一用力都能把秦湘的胳膊掰断。 秦妤看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盛延晖身上,“你过来,背三小姐。” 周围十来个伙计,也就数这小子衣服最干净了。 盛延晖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这是命令,你一个伙计,连主家的命令也不听了吗?”秦妤又补充了一句。 盛延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弯下了腰,背着秦湘继续走。 到了山下,又换上了汽车,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盛家老宅,请来了大夫。 仔细查看了周萍珍的伤势,大夫道:“这位夫人身上其他地方并无大碍,只是这两条腿,一条骨折了,另外一条也受伤,得好好养着。” 秦曼和秦湘都往前凑,神色焦急地问:“那我娘什么时候能醒?” “喝了药,缓一缓,没什么问题。”大夫道,他转身去写药方。 秦湘抓着大夫的袖子不放,“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娘看仔细,她只是伤了腿的话,不应该睡这么久啊?你们这小地方的大夫到底行不行啊?” 来看诊的大夫被一连串质问,他神情有些愤愤,“秦小姐,要是不相信老朽,那不如领情高明吧!” “湘湘!”秦竞轩板起脸来,秦湘这才肯罢休。 在盛延卿的劝和下,大夫才写了药方,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一碗药灌下去,周萍珍总算是醒了过来。 她盯着头顶的帷帐,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那里。 之前在温室里,眼看那柱子要塌下来,秦妤拉着秦竞轩就跑,盛延卿则护住了秦曼。 秦妤还好,又不是她生的她也理解,可秦曼是怎么了,胳膊肘居然往外拐。 秦湘在床边哭成了泪人,“娘,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傻孩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周萍珍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这次参观温室又不是你的主意,柱子倒塌更不是你能想到的。” 秦湘哭的更厉害了,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 秦竞轩过来探望,见周萍珍醒了过来,气色也好了很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道:“我让厨房准备了补品,一会儿你多少吃一些。大夫说了,这腿养养能好的。” 周萍珍苦笑,“好不好的我可不敢指望,又不是年轻那会儿,骨头越长越结实。” “说什么傻话,谁敢说你老。”秦竞轩故作生气道,他拿来一张凳子,在床边陪着妻子说话。 两人也是多年的夫妻,经历过大起大落,患难时候的夫妻,是有真感情在的。 周萍珍身子微微倾斜,她靠在了秦竞轩的身上,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握住了秦竞轩略有些粗糙的手。 叹了一口气,周萍珍道:“老爷,这温室是个新鲜东西,咱们在北平的时候都没见过。可是这新东西虽然好,但是危险的很。你想,如果今天我们不在,只有阿妤自己在里面,那受伤的就是她了。” 秦竞轩点了点头,他也在想这件事,“温室的建造其实不繁琐,雇佣的也是有经验的工人,突然出了这档差错,的确有些奇怪。” 周萍珍暗暗咬了下嘴唇,真没想到,她都伤成这样子了,秦竞轩的第一反应还是为秦妤开脱。 打理生意的事,周萍珍心里原本就憋着一团火,这会儿更是蹭蹭蹭地往上蹿,把她仅存的理智都烧成了灰烬。 她坐正了身子,冷冰冰道:“老爷,你说的对,温室一般不会出问题的,可是现在为什么我们一来,就突然倒塌了呢?怕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你胡说什么!”秦竞轩愤然起身,“你的意思,难道还能是延卿和阿妤害我们不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萍珍冷冷一笑,“他们想干嘛我不知道,总之我现在已经躺在这里了。老爷要是好奇的话不妨去查一查,到底有没有问题,查完了才知道。” 秦湘站在一边,她听见这句话,纤薄柔嫩的小手紧紧绞在了一起。 如果真的去查,那她岂不是就会露馅了吗? “爹,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觉得二姐没理由这么做。”秦湘恨少见地替秦妤说了几句好话。 秦竞轩扭头看了一样他宠爱的小女儿,沉声道:“你娘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是为什么,这件事肯定是要查清楚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作茧自缚 秦竞轩向来说一不二,他说要查,立即就吩咐人去做了。 周萍珍看着自己包成了粽子的两条腿,对秦竞轩的这点魄力倒是很满意。这个男人虽然对她没有多少爱意,两人相敬如宾许多年,但是他一向公私分明。 不管是秦妤手底下什么人出了差错,她肯定是要担责的,如此一来,周萍珍的目的就达到了。 秦湘却有些慌了神,她愣愣地道:“娘,这件事也许不是二姐的错,这次出来玩大家高高兴兴的,没必要闹不愉快吧。” “你这傻孩子?不是我要闹不愉快,无论如何,我这条腿也不能白折了。”周萍珍瞪了秦湘一眼,“你怎么也跟你姐姐一样,胳膊肘往外拐了?” 秦湘支支吾吾,“可是这件事……说不定和二姐没关系。万一不是她,那……那我们岂不是……” 从温室回来,秦湘就一直守在床边,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狼狈。 温室的柱子忽然倒塌,她也受了不少的惊吓,眼睛哭的都肿了。 周萍珍宠溺地看着女儿,“好啦。对付秦妤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插手。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周萍珍虽然小肚鸡肠,却很疼爱她的两个女儿。 腿上的骨头虽然接好了,但麻药的劲头刚过去就开始隐隐作痛,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样,她迫不及待地想把秦湘支开。 周萍珍小睡了一会儿,傍晚的时候,秦竞轩和秦妤过来了。 进了屋子,秦妤反手便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周萍珍躺在床上不能动,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妤微微一笑,“关起门来,咱们一家人好说话,省的让外人看了笑话。” 周萍珍看了秦竞轩一眼,“老爷,是不是温室倒塌的事情查出来线索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所有人都叫来,就事论事,好好说道说道?” 她笃定这件事和秦妤脱不了干系,这会儿又看她关门,还以为是秦竞轩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私底下维护女儿,给秦妤求个情。 秦妤和秦竞轩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还没琢磨好措辞。 周萍珍愈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继续添油加醋,“老爷,阿妤是你的女儿,但湘湘和曼儿也是啊。那么粗的一根柱子倒下来,指不定就砸在谁身上。再或者,砸在谁的脑门上,这就是人命关天的事。” “你还知道人命关天!”秦竞轩忽然语气不善地开口道。 周萍珍被训得有些委屈,眼圈顿时就红了,泪岑岑地道:“老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竞轩甩了下袖子背过身去,他怒不可遏,气的说不出话来。 秦妤开口道:“姨娘,你刚才不是让爹查是谁动的手脚吗?事情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周萍珍抬起头,看到秦妤脸上泰然自若的表情,心里更加纳闷了,难道此事和她无关? “是湘湘。”秦妤淡淡地说道,她直接把结论摆在了前头。 周萍珍的脸色立即变了,她怒瞪着秦妤,冷笑着道:“秦妤,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湘湘第一次来镇上,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讲清楚了,你这套栽赃陷害或许在盛家,在沈家玩的很好,但是在我这里,不会有任何用的。” 关系到自己的女儿,周萍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立即警觉起来。 秦妤也不慌不忙,她懒得争论,直接摆证据。 “姨娘,湘湘是没来过镇上,但盛芸儿来过啊。”她看着周萍珍说道,“这次参观温室应该是盛芸儿的主意,但她却没来成,湘湘只好一个人把计划进行下去。” “盛芸儿有一个叔叔在帮忙建温室,这个人平时好赌,爱贪小便宜。盛芸儿私下找到了他,给了他十块钱,让他在动手脚。你的腿,就是因为这个才折的。” 周萍珍满脸的不可思议,“不可能!不可能!湘湘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她平时最听话了!” 她不肯相信秦妤的话,闹着要下床,“我女儿呢?我要见她!我要当面问清楚。” 秦竞轩走过来,一把拽住了周萍珍的胳膊。 男人的手宽大有力,又使上了劲,痛的周萍珍叫出声来。 “老爷!疼!” 秦竞轩这才松手,他也是恨铁不成钢,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人证物证都在,我让她在房里自己反省了。你要是不信,回去问问盛芸儿就知道了。” 这两人隔得这么远,总不可能串口供。 周萍珍愣了好一会儿,联想到之前秦湘为秦妤求情,她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她挣扎着挪动身子,转身抱住了秦竞轩的腿,“老爷,湘湘年纪还小,她肯定是受了旁人教唆,才干出来这种事。你就看在她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她还是个孩子呀,最多是一时贪玩,怎么可能真有什么坏心眼?” “姨娘这会儿不在乎被砸断的腿了?”秦妤在一边凉凉地说道。 周萍珍暗暗咬牙,秦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疼,谁来疼呢? 事已至此,她还能责怪自己的女儿吗? 秦妤摊了摊手,无奈道:“爹,姨娘,不管你们信不信,湘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动歪脑筋了。你们要是再这么惯着她,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早晚得闯出来大祸。到时候,谁也保不了她。” 这句话,秦竞轩自然是能听进去的,秦家的家教,不允许秦湘胡作非为。 周萍珍却恶狠狠瞪了秦妤一眼,“我自己的女儿,我心里有数。不像有些人,自己的心比锅铁还黑,看谁都像是恶人。” 秦妤扁扁嘴,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种对话,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秦湘和秦曼虽然没有和她一起长大,但到底是秦竞轩的女儿,她是看在自己爹爹的面子上才好心劝告。 既然周萍珍不听,那她也没什么办法了,反正她该做的已经做了,对秦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像这次,秦湘要作茧自缚,谁也拦不住。 第四百五十八章 监视娘家人 秦湘暗中买通工人的事情,考虑到秦家的面子,秦妤没有在声张,背地里让王管事处理了。 被收买的那个工人直接被送去了镇上的巡捕房,以故意伤人的罪责处分。 再提起温室里发生的事情,盛延卿还有些后怕,他道:“我问过巡捕房那边,他们说这个犯事的这个盛大有原先也没准备这么干,秦湘和盛芸儿的本意,也没想闹这么大动静。谁知道这个盛大有临时起意,私自做了主张。” “不过,他既然做了,就断没有放过他的道理,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他要吃几年牢饭了。” 秦妤恍然,“怪不得王管事跟我说的时候,还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盛延卿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必要告诉我爹了。湘湘和盛芸儿哪里,就该受点教训,不然她们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放心吧,巡捕房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盛延卿伸手,轻轻刮了下秦妤的鼻子。 这件事,不用秦妤说,他也会这么做。 那根倒塌的柱子就在秦妤头顶,要不是她眼疾手快,这会儿躺在床上的就是她了。 他手臂一伸,便环在了秦妤的腰上,就算天塌下来,也绝对不能伤到他的女人和孩子。 周萍珍的腿暂时不方便挪动,秦妤正巧借着这个机会,把茶坊和温室那边的工人又清查了一边。 那些好赌的,酗酒的,还有抽鸦片的,统统辞退。 她反复修改了温室的图纸,还亲自去里面培育茶树,日子过得充实而满足。 十天以后,周萍珍的腿消肿了,也开始慢慢恢复,大家启程回省城。 陶妈妈自然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秦妤笑着道:“陶妈妈,上回咱们说好的,等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出生了,你就来省城帮我带孩子。这事我还记着呢,我第一次当娘,可没什么经验。” “嗳,老奴记着呢。”陶妈妈满口应允。 汽车上周萍珍白了秦妤一眼,这是摆明了不把她自家人是吧? 好歹她也是秦家主母,秦妤生孩子,即便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帮忙,也该是她这个自家人前去。 周萍珍坐着不能动,眼神却满是怨毒。 她想起来秦湘和她说的话,温室倒塌那件事原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秦湘甚至都放下身份求秦妤了,但是秦妤无动于衷,铁了心要给秦湘扣这顶帽子。 秦湘现在被禁足,招了秦竞轩厌烦,秦妤就是罪魁祸首。 到了省城,秦竞轩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巡捕房询问案情的进展。 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但每次巡捕房的态度都很敷衍,他甚至都动了请私家侦探的想法了。 这一次,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不想,电话里董建却道:“有一个线索……” 秦竞轩顿时站直了身子,他脸上的肌肉紧绷,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什么线索?” 秦妤和秦曼几个也凑了过去,竖起耳朵听着。 董建道:“秦老爷,我们一直在追查**的来源。最近查到,**是从**走私过来的,这种型号的一般是军用,倒是不常见。” “那到底是谁买的?”秦曼忍不住问。 “这个,具体还在查。”董建迟疑着道。 秦曼轻嗤了一声,“这么说,还是什么都没查到呗,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董建忙道:“秦老爷,秦小姐,我们会继续查的,还请你们耐心……” 他没说完,秦竞轩便挂了电话。 从出事到现在都半个多月了,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大家都很心焦。 秦妤安慰父亲,“爹爹,这算是好事,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就能找到买**的人,顺藤摸瓜,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秦妤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周萍珍。 秦妤记起来王世均说过,周萍珍就是从**来的,她在**也一定认识不少人,有不少门路吧? 真相似乎只隔着一张窗户纸了,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捅破。 女人脸上依旧花着精致的妆,纵使是在家养病,也穿的整整齐齐。 她还是伪装的这么好,秦妤很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什么端倪。 盛延卿也一直在关注案情的进展,他道:“爹,要不我们也试试私家侦探吧?那些人凭本事拿钱,他们有自己的门路。我认识几个人,他们或许能帮上忙。” 盛延卿的想法,和秦竞轩不谋而合。 秦竞轩当即道:“好,那就麻烦贤婿了。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没少麻烦你,受累了。” 秦妤笑看了自己老爹一眼,“这有什么,都是他应该做得。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儿都嫁给了他,跑跑腿还不是应该?” “好好好,是应该。”秦竞轩故作严肃道。 看着家里人安顿好了,秦妤和盛延卿准备离开。 她没过问盛芸儿的事,秦家的事,有秦竞轩做主。她知道,秦湘都因此被禁足,盛芸儿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出门的时候,秦公馆的车还停在大门外没开口。 “老谭,等一下。”秦妤喊住了开车的司机,“帮忙那一下行李。” 秦家人现在住的这套宅子,是盛延卿安排的,这个开车的司机,也是从盛家过来的。 太太有吩咐,老谭自然鞍前马后,无有不应。 回来的时候,一家人的东西是放在一起的,搬走了秦家人的行礼,后备箱里有些乱。 老谭埋头整理箱子,就听见秦妤道:“老谭,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太太请说。”老谭凝神听着。 秦妤步子微微移动了一下,刚好挡住了身旁弯腰整理箱子的老谭。这样从秦公馆的楼上看过来,就只能看见秦妤了。 她语气淡淡,神情却多了几分严肃,“老谭,你帮我盯着秦家人的动向。什么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全都汇报给我。” 老谭愣了一下子,看太太和娘家人挺亲的,这是突然要做什么,居然让他监视娘家的人? 他心中纳闷归纳闷,面上却恭恭敬敬地道:“放心吧,太太。” 秦妤微微一笑,“你办事,我放心的,我等你的消息。”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有点东西 从清水镇回来,秦妤原本沉甸甸装满了礼物的包裹不轻反重,换了满满当当的特产回来。 有些是管事们出去跑生意带回来的,有些则是农户们送的吃的。 除此以外,还有满满当当的两大包茶叶。 刚采摘下来的茶叶需要晾晒,秦妤就让人铺开了两张大席子,一股脑倒在了上面。 顿时,院子里面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赵明玉站在门口打量,有些不满地道:“阿妤,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什么生意啊,茶叶啊,就都交给底下人去做好了。你怀着孩子呢,怎么我说什么你就是听不进去?” “娘,这茶叶是我让带来的,跟阿妤没关系。”盛延卿忙打圆场,“您去屋子里休息吧,外面晒。” 不敢赵明玉说没说完,盛延卿推着人便往屋子里走。 “你们这两口气,真是一个鼻孔出气。”赵明玉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转身回了院子。 秦妤站在走廊下指挥佣人翻晒茶叶,天气暖和了,她脱掉了棉衣,只穿了一件中袖的旗袍,精致的缝线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她脸上的笑容,一如衣服上的折枝海棠一般绮丽。 树叶将阳光筛得稀碎,上午的天气晴好。 盛延卿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妻子,怀里的女人纤柔高挑。她对待外人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露出自己尖尖的牙齿,但在盛延卿身边,她温柔似水。 盛延卿抱着她,眯着眼睛看不远处碧绿色的茶叶。 “春天可是卖茶叶的好时机,我决定近期再举办一场品茶大会。”秦妤靠在盛延卿的怀里道,她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了盛延卿身上。 盛延卿淡淡勾唇,“你想好了就吩咐下去,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秦妤微微偏头,脸颊挨着盛延卿的脸颊,她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准备开发一些和茶叶有关的糕点,在品茶大会上一并推出,厨艺这块还得请教你。” “我说你怎么带过来这么多茶叶,原来是早有预谋。”盛延卿捏着她的鼻子道。 两人正在走廊下商讨相关细节,王世均和袁老五过来了。 见到轮椅上的王世均,秦妤吃了一惊。 仅仅是半月不见,王世均的身体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消瘦下去,没什么精气神。 袁老五推着他到了廊下,见到秦妤和盛延卿夫妻恩爱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盛延卿招呼大家往客厅里面走,“进去说罢,我让人去泡新采摘的春茶。” 秦妤吩咐荷香,“去拿些点心吧,昨天刚买回来的那些西式点心,一样准备一点。” 她劝了好一会儿,王世均也只吃了半块点心,喝了两杯茶。 秦妤还想说什么,王世均摆摆手道:“阿妤,我来是想告诉你,周萍珍的事情有线索了。” “她的原籍是在**,周家的家境并不富裕,他的父母之前在学校附近经营一家小店,她在学校的饭堂里面打工。后来她就认识了秦伯伯,嫁到了北平,周家人也早就搬走了。” 盛延卿点点头,道:“最近巡捕房的人查到,车上安装的那一枚**也来自**,这其中说不定就有什么联系。” “你们知道更有意思的事什么吗?”秦妤狡黠一笑,“昨天秦家的司机打电话给我,说海关总长康劲年去秦家拜访,还特意看望了周萍珍。我之前就听人说过,康劲年和我爹是同学,他们一起在**读过书。” 王世均和盛延卿都看着秦妤,他们没弄懂,康劲年又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调查得到的周萍珍的资料很详尽,王世均也看到过康劲年的名字,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秦妤咳嗽了一声,道:“你们细想,这个康劲年老奸巨猾,之前爹爹委托他办几件事,还耍滑头。他已经很久没有登门了,但现在居然为了周萍珍去秦公馆,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东西?” 盛延卿微微蹙眉,“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 秦妤无奈摊了摊手,“周萍珍做这些事,肯定有外援。她来桐城也没多久,买**,安排这些,如果真是她做得,我们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我现在怀疑,周萍珍和康劲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或许是女人对这些小事比较敏感,秦妤和康劲年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联想到他是周萍珍的老同学,又几次一起出现在聚会上,再加上司机老谭说的,康劲年来探望,她断定此事有鬼。 王世均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他道:“五叔,去查一查这个康劲年。从他身上下手,应该比周萍珍要容易很多。” 康劲年人就在桐城,又担任海关总长,关于他的情报并不难找,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王世均本想回去等,秦妤拦住他道:“王大哥,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让延卿掌勺,我们好久没聚过了。” 王世均有些犹豫,袁老五却满口答应道:“好啊,那少爷就交给你们了。家里做的饭,少爷也不爱吃。” 秦妤笑着拍了拍盛延卿的胳膊,“辛苦你了,盛大厨。” “请好吧,想吃啥,点菜吧。”盛延卿系上围裙,披甲上阵。 傍晚的时候,盛晋煦和盛晋熹从学堂回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了很多。 王世均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他一扭头,看到秦绍襄之前常坐的位置,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最爱热闹的那个人,却是最先离场的。 刚吃过晚饭,袁老五便过来道:“二爷,少爷,有消息了。” 秦妤迫不及待地拿过那些情报来看,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她却觉得一阵晕眩,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盛延卿连忙扶住她,瞥见几张照片,他眉头也蹙了蹙。 康劲年和秦竞轩是同学,但他并没有结婚,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袁老五派人去过康劲年的住处,还拍了照片,在这几张照片里,却处处能看到女人的影子。 更让秦妤觉得恶心的是,康劲年居然还留着周萍珍穿过的衣服,他家的沙发上,还放着几个很眼熟的抱枕。 袁老五道:“我派人在海关衙门问过,康劲年每年秋天都会请半个月的假,他会出去旅行,去年去的是北平,前年是苏州。” 第四百六十章 秦竞轩病了 康劲年在桐城,而秦家人远在北平,天高水远,康劲年大概是确信,秦家人是断不会到他家去的,更不会派人调查他,所以做什么都明目张胆。 他的行踪很少刻意隐瞒,家里面的装潢摆设也是全凭个人喜欢。 秦妤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缓缓平息下去。 感情这么多年周萍珍一边当着风光无限的秦家主母,又一边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那秦曼和秦湘呢,她们两个又是谁的孩子呢?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秦妤的手心里满是汗。 盛延卿递了一杯清茶过来,他道:“别生气了,我们早就知道周萍珍不是什么好人了。她既然牵扯进绍襄的死,这种事都敢做,别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那倒是,是我小看了这个女人了。”秦妤凉凉地说道,“看来她觊觎秦家的财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是我哥发现了什么,才被她灭口的。” 王世均忽然推着轮椅要往外面走,“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瞬间,他深黑色的眼眸波涛暗涌。 他的身体还没恢复,但推轮椅的动作,坚定有力,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袁老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堵在门口,盛延卿和秦妤也跟了过来。 “王大哥,我比你更想去杀了那个女人报仇。”秦妤恨恨地道,“可是,现在我们所谓的真相只是一个猜测,成不了证据。” 王世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戾的神色,“我要杀一个人,不需要证据。” 他说着又要往外走。 秦妤上前两步,身子一横,挡在了轮椅面前。 王世均推轮椅的动作又急又猛,眼看轮椅的扶手就要撞到秦妤的肚子上,他匆忙调转了方向。 “哐当”一声,轮椅撞到了木门上。 短暂的沉寂后,王世均慢慢冷静下来,他的眸底浮现出了往日的沉稳从容,“阿妤,你没事吧?” 秦妤摇摇头,她挤出一个笑容,“王大哥,你是我哥哥喜欢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得替他看好你。这次你听我的,我有办法让周萍珍血债血偿。” 王世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慢抽着。 许久之后,他将烟蒂狠狠掐灭了。 他抬头道:“好,我相信你。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这个自然。”秦妤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冲动误事,周萍珍都谋划这么多年了,她这次也要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春天的风暖融融的,晚上躺在床上,盛延卿问:“阿妤,绍襄的事会慢慢查清楚,让警察去查好吗?” 他从背后搂住了秦妤,让她靠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带了一丝丝小心翼翼。 秦妤的心一瞬间柔软成了一团,她知道,盛延卿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怕周萍珍会不择手段。 她翻了个身,也伸出手臂搂住了他。 她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活蹦乱跳的,还对付不了一个腿骨骨折,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周萍珍?你也太小瞧我了。” 盛延卿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既然你做了决定,那一定要让我帮你。” 第二天一早,他便在秦公馆里里外外安排了不少人手。 当初准备这套房子的时候,佣人就是他找的,大多数对他都很忠心,周萍珍被看得牢牢的。 秦妤让茶楼那边开始准备,举行茶会的话,要先让霜华唱两场造势,还要宣传。 这一块,谢长里已经学到了精髓,准备地很妥当。 她又让人送信回清水镇,吩咐王管事多准备一些茶叶,尤其是那些炒制好的,要尽快运到省城来。 什么东西都图个新鲜,过了时节就不值钱了。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的时候,秦公馆却打电话来说,秦竞轩病倒了。 秦曼在电话里很慌张,“阿妤,你快来医院吧,医生说爹可能是中风,已经送去抢救了。” 秦妤抓了件外套就走,路上,盛延卿把车开的飞快。 到了医院,家里其他人已经都在了,周萍珍坐在轮椅上,由秦湘推着。 见秦妤过来,她恶狠狠地瞪了秦妤两眼,“口口声声说孝顺,家里的生意全部被你把持着,老爷生病,你怎么现在才来?” “要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老爷这次要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 秦妤找了个位置坐下,“行啦!我爹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平时身体也好的很,能有什么大病?你少在这里咒他了。” 嘴上这么说,秦妤心里也在打鼓,她拉着盛延卿的手,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急诊室的大门。 盛芸儿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她同样很害怕,如果秦竞轩真的出了什么事,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她什么都得不到。 秦家的生意大部分都在秦妤手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秦妤怎么可能好心分给她家产呢? 正发愁自己今后的出路,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秦家所有人一拥而上。 “老爷怎么样?” “我爹呢?她什么时候醒?” “公爹得的到底什么病?” …… 一家人叽叽喳喳,大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安全的距离,才道:“是中风,手术挺顺利的,病人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要恢复得一段时间。” “恢复成什么样?”周萍珍抢上前去问,“不会以后都眼歪口斜,下不来床吧?” 医生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打扮时髦的太太,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周萍珍的脸,当时就垮了,她眼底还浮现出一抹害怕的神色。 如果秦竞轩真的好不了,那以后她要怎么办呢? 一家人顿时有哭哭啼啼,跟着病床回了病房。 秦妤则留下来仔仔细细地询问了手术后的注意事项,爹爹要吃饭,要打针,要上厕所,照顾病人,得方方面面考虑周到。 盛延卿握住了秦妤的手,“没事的,我明天再联系别的医生过来会诊,我们给爹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看好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霸道给你们看 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秦妤忽然觉得步子有些虚浮,她靠在了盛延卿身上,道:“只要能救回来就好,医生都说了没有性命之忧,这是好事。而且,我觉得中风不算什么太大的病。” 在二十一世纪,中风的病人如果抢救及时的话,基本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现在虽然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但秦妤相信,只要好好护理,还是有很大希望恢复如初的。 秦竞轩身上的麻药劲头还没过去,秦家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守在病床前哭哭啼啼。 秦妤站在门口,她有些烦躁地敲了敲门,她道:“别哭了,大夫都说了爹会没事吧。这里是医院,别的病人还要休息呢!” 盛延卿也耐心相劝,“娘,你们还没吃晚饭吧,现在天都黑了,不如我先送你们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好啊好啊。”秦曼立即满口应允,盛芸儿也十分心动。 周萍珍冷冷横了秦曼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现在什么情况,你还分不清楚吗?要是你爹出了什么事,我们娘几个都得去喝西北风。” 秦妤顿时也拉下脸来,“姨娘这话什么意思,我难道还希望我爹出事吗?” “那谁说得准呢!”她又抬头看向秦妤,“清水镇那件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娘仨当自家人吧?湘湘只是个孩子,她那么恳求你,你都不肯放过她。在这种节骨眼上,要是老爷出了事,你就偷着乐吧!” 秦妤对眼前这个女人再怎么不屑一顾,也被她的话给激怒了。 她还没计较之前的事儿呢,现在好了,周萍珍反倒埋怨起她来。 盛延卿搂住了秦妤的腰,他清了清嗓子,道:“姨娘,也不是我们非要把你们支走。当然,病房里要是能多一个人照顾,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只是提议,别在病房里吵。” 周萍珍凉飕飕地看了秦妤一眼,“大家为什么会吵,有些人心里还不清楚吗?要是她真为了老爷好,走不就完了?” “我和老爷是多年的夫妻,曼儿和湘湘是老爷的女儿,我们还能害他不成?” 秦妤的面上似覆了一层严霜,她想起了秦绍襄的事,周萍珍看着秦绍襄长大,不也对他下手了吗? 她转过身,冷冷地质问周萍珍:“毕竟是后面娶得继夫人,你会不会害爹,谁又知道呢?”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周萍珍的痛楚,她顿时恼羞成怒。 她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就坐在上面骂,“我和老爷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哪像你,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儿,谁知道你的身份是真是假?” 秦湘也跟着道:“二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娘到底是你的长辈,就算没有多深厚的感情,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 秦妤闲闲地抄起手,她倚在门上,道:“秦湘,你还有脸说我说话难听?不管我说什么,总比你背后玩那些小心强。” 她目光扫向盛芸儿的身上,“爹不是让你们两个禁足吗?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怎么,爹生病了,他的话你们就不听了吗?” 秦湘和盛芸儿又急又气,这的确是秦竞轩下的死命令,她们是违反了家规。 见这两人没话说了,秦妤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吵架是不是,她可是在盛家吵翻过一群人的,对付秦湘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萍珍、秦湘还有盛芸儿原本是一条战线的,秦妤三言两语,就瓦解了这个组合。 她扭头看向周萍珍,语气淡淡地再次开口,“姨娘,你要是想留下来,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我话说在前头,照顾病人要一整夜一整天地熬时间,你在这里别指望我们会照顾你。” 医生都看得出来,周萍珍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脸上画着精致的装,蓬松的卷发很随意地散在身后。她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穿着修身旗袍,小皮鞋。 听秦妤这么说,周萍珍有些恼羞成怒,她面目狰狞地看向秦妤,恶狠狠地道:“湘湘和盛芸儿不会回去的,该走的人是你。” 秦妤被逗笑了,“姨娘你现在是搞不清楚状况吗?秦家的生意全部在我手上,我有权也有人人,你拿什么来赶我走?”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周萍珍气急败坏,她推着轮椅,朝秦妤冲过来。 秦湘和盛芸儿也要过来帮忙,这种好机会,她们自然不会放过。 “娘!湘湘,你们别闹了!”秦曼要去拉,但她哪里抵得过三个人的力气。 眼看这一家人就要打起来,盛延卿身子一横,挡在了秦妤面前。 他手轻轻一推,周萍珍的轮椅就调转了方向,秦湘和盛芸儿自然也近不得秦妤的身。 “二姐,你有本事别靠男人!敢说不敢当吗?” “秦妤,公爹还活着呢,你居然敢仗势欺人!” 几人还在推推搡搡,秦妤一脚踢在了门上。 木门撞到了墙壁,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秦妤沉声怒道:“够了!今天这件事由不得你们,我现在就让人来,把你们送回秦公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吵,原本安静整洁的病房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 秦妤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理会她们。 很快,秦公馆的佣人过来了,强行把他们塞进了汽车。 秦曼看看那边,再看看秦妤和盛延卿,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秦妤目光指了指汽车,“回家去吧,好好劝劝她么。你要是想来看爹,就给我打电话,我派人去接你。” “好,等我好消息。”秦曼拎着提包,小跑跟上了汽车。 病房里面这么一闹,整个楼道的病人都惊动了。 甚至于有好事的,把记者叫了过来。 秦家和盛家联手拿下矿上,本来就引人注目,记者们一个个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按下快门。 这么重要的花边新闻,他们谁都不忍心错过。 看着一片狼藉的病房,秦妤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都能碰上。 第四百六十二章 康劲年的探视 回到秦公馆以后,周萍珍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半晚上。 秦湘和盛芸儿一直在陪着,一个个愁眉苦脸,提不起来什么精神。 秦曼让佣人把晚饭摆了上来,笑嘻嘻地道:“吃饭吧,再不吃真的饿坏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想,什么事也抵不上吃饭重要。” 周萍珍看着女儿摇了摇头,“曼儿,现在咱们的局势你还不清楚吗?吃吃吃,你眼里就只有吃吗?” 秦曼撇撇嘴,坐着没说话。 她对秦妤和盛延卿没有太大的敌意,不想跟着一块贬低他们。 周萍珍语重心长地道:“我看你是还没有转过来这个弯,秦家的生意都给了秦妤和盛延卿。那个矿山说是一起开采,但什么不是咱们秦家拿钱?照这种情况,你将来的嫁妆怎么办?没有丰厚的嫁妆,你又怎么嫁个高门呢?” 秦曼低着头道:“爹不会不管我们的,再说了,那都是以后的事,想那么长远做什么。” “你……”周萍珍被秦曼气的头疼,她这个闺女,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如果秦竞轩这次真出了什么意外,那她们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萍珍忽然想起了秦绍襄的好,她自己没生下来儿子,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产,但秦绍襄却是个不成气候的。 如果秦家的家产落在秦绍襄手里,那也比秦妤好对付的多。 秦湘和盛芸儿也愁眉不展,她们的处境也很糟糕。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周萍珍本来想去医院,打开门却看见院子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她要出去,就有人拦住她道:“秦太太,请您待在院子里。” 周萍珍顿时火冒三丈,“你是谁啊?这里是我家,我要出门,谁敢拦我?” 谢长里给周围的佣人使了个眼色,立即过来十几个男佣人,把院子门口堵得结结实实。 谢长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们不动粗,但周萍珍要是想出去,门都没有。 周萍珍只好又回到了客厅里,看这阵势,她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秦妤就是想把持着秦家的家产,如果秦竞轩死了,这就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周萍珍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秦湘和盛芸儿,她道:“我觉得老爷这次怕是在劫难逃,老爷要是不在了,咱们几个指不定真的得去街上要饭。” 初次听到这种想法,秦湘一脸惊讶,“娘,不能吧,我看二姐平时对爹挺孝顺的,再怎么说,她也不能为了钱财害爹的性命吧?” “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吗?”周萍珍眼底浮现出怨毒愤恨的神色,“她不是在老爷身边长大的,能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她费尽心思献殷勤,还贬低你们,这能为了什么?” 秦湘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盛芸儿开口道:“她的确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在盛家,为了霸占盛家的家产,她不也害死了那么多人吗?” “对她好的,不好的,只要失去了利用价值,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除去。” 秦湘一脸茫然,她真的要这么输掉了吗?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秦竞轩对自己、对这个家很重要。 往后两日,谢长里带着人在秦公馆严防死守,秦家人半步都出不去。 周萍珍坐不住了,悄悄给康劲年打电话。 她道:“你去医院探望一下秦竞轩吧?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康劲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萍珍,他死了,不是对咱们两个更好吗?你干嘛盼着他好?” “你懂什么!”周萍珍叹口气道,“现在的局势不同了,秦家所有的家产都在秦妤手上。如果他死了,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听到这话,康劲年立即重视起来,“好好好,那你等我电话。” 在医院陪床本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秦妤和盛延卿两人换班,她白天,盛延卿晚上。 不过,盛延卿总是来得很早,往往午饭刚过没多久,就要来换班了。 这天下午秦妤从医院出来,就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开了过来。 车子放缓了速度停在了一边,康劲年从车里下来,追上了秦妤。 秦妤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她淡淡喊了一句,“康叔叔。” 康劲年手里提着一个果篮,他热络地上前道:“阿妤,你爹一切都好吧?我看见报纸上说你们家的事,家里人也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让康叔叔挂念了。”秦妤的语气温柔乖巧,却也多透露一个字。 康劲年只好提着果篮往里面走,“那行,你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给叔叔打电话。我去病房看看你爹,聊两句。” 康劲年是带着目的来的,目标也很明确。 他正要往里走,秦妤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她的语气依旧温软,“康叔叔,这中风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医生都说了,我爹手术很成功,恢复地也很好。不过,这会儿我爹刚睡着,他这几天觉比较轻,您要是去了,怕是会吵到他休息。” “没事,我就在门外看一眼。我们可是多年的老同学,不见到他人,我心里总记挂着点事。”康劲年不依不饶地道。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妤没再阻拦,目送康劲年离开。 看着他急匆匆的步子,秦妤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和周萍珍一直都有往来。 一定是周萍珍探望不成,才拜托康劲年来看看情况。 秦公馆里,周萍珍还守在电话机旁。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康劲年道:“萍珍,我没见到人。” “没见到人?你这什么意思?”周萍珍满脸惊愕,难道秦竞轩不在医院里? 康劲年抽了一口烟,“护士说他换了病房,至于具体在哪一间,说是有人特意叮嘱,不让透露。” 周萍珍狠狠攥住了话筒,“这件事肯定有鬼,秦妤摆明了就是想玩阴的。信不信,再过几天,就会传出老爷去世的消息?甚至于现在,老爷就已经被他第四百二十六章 盛家的旧事们给害死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最后一搏 “娘?爹死了?”秦湘忽然出声,她手里的水杯也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地毯被弄湿了一大片。 怕女儿发现端倪,周萍珍慌里慌张地挂了电话。 秦湘一张俏脸被吓得苍白,眼神也空洞洞的,“娘,你刚才说什么?爹出了什么事?” 周萍珍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秦妤不让我们出门,我只好托人去医院查看情况,谁知道你爹已经转移到了别的病房,连人都没见着。” “这么说……爹他真的已经?”秦湘满脸惊恐,“秦妤果然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爹都敢下手。” 周萍珍冷哼了一声,“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老爷的女儿呢?要我说,她根本是早有预谋,现在家产到手了,她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的。” 秦湘眼神有些迷茫,她真的就这么输了吗? 秦妤拿走了秦家所有的家产,她们母女三个在秦家老太太那里又不讨喜,以后的日子只会难上加难。 她微微垂下眼眸,眼底水汽氤氲。 翻来覆去又想了一夜,秦湘找到了盛芸儿。 明亮的玻璃窗下,盛芸儿正在细细地缝制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她脸上的神情,恬淡满足。 秦湘在她对面落座,满是愁苦地道:“芸儿,现在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下了,从今往后,咱们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住这样的房子。这孩子生出来,怕是要跟着我们过穷日子了。” “你什么意思?”盛芸儿满脸惊愕地抬头,她稍不留神,手里的针便扎在了手指上,一滴鲜血落在了那件浅黄色的纯棉衣服上。 “你还不知道吧?”秦湘的语气添了几分凉意,“秦妤把爹藏起来了,连病房在哪里都不透露给我们。我和娘现在怀疑,爹现在出事了。她现在把持着秦家的财产,我们在桐城无依无靠,你以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盛芸儿呆住了,她千辛万苦做了那么多,整天受秦曼的欺负,唯一的盼头就是将来肚子里的孩子。 秦家的家产都没了,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想到前路无望,盛芸儿的脸色,顿时就垮了。 她看着手里那件小衣服,脸上浮现出狰狞愤恨的神情,“湘湘,你来找我是你已经考虑好了吧?她既然逼我们到了这个份上,再不还手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秦湘点点头,“这个自然,我已经有了一个计策。” 对于盛芸儿,秦湘平时是看不上的,她也不屑于和这个女人为伍。 但她现在这个计策,还需要盛芸儿的帮助。 晚上的时候,盛芸儿忽然肚子痛起来。 秦曼吓坏了,立即去找谢长里,“谢管家,快送她去医院,我弟弟的孩子不能没。” 谢长里有些犹豫,“太太吩咐过得,你们不能离开秦公馆。” 盛芸儿在客厅里捂着肚子痛苦地**,她额头上汗珠滚滚,脸色也很不好看。 秦曼急的团团转,“你是猪脑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不相信,秦妤会眼睁睁地看着盛芸儿流产。” 周萍珍也听见了响动,她对谢长里的无礼很不满,但也不屑于为了盛芸儿和一个下人理论。 秦曼看了一眼蜷缩在沙发上的盛芸儿,冲着谢长里吼道:“出了什么事我来担着,但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后果你担得起吗?” 秦家现在的状况,如果盛芸儿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相当于整个家族断后。 谢长里思忖了一下,汗津津道:“好好好,那我先送你们去医院,再派人去给太太打电话。” 车和司机是用的秦公馆的,谢长里带了几个人跟上,以防万一。 盛芸儿情况危急,去的是最近的医院,她去里面看病,汽车就停在了门外的马路上。 等周围没了声响,秦湘推开车厢的盖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她步子很急,不消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当天晚上,秦妤得到消息,盛芸儿动了胎气,好在是虚惊一场,但秦湘却不见了踪影。 谢长里带着人里里外外找了好多遍,连个人影也没找见。 秦妤摇了摇头,她对盛延卿道:“我这个妹妹,可真是个机灵鬼。” 盛延卿轻轻捏了捏眉心,“要不再派人出去找找?她要是乱来,恐怕是影响我们的计划。” 这几天两人轮番在医院陪床,每天都很累,秦湘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实在是让人头痛。 秦妤微微一笑,“不用,这未见得是一件坏事。” 隔天,秦妤打电话给康劲年,“康叔叔,我爹这几天精神好多了。他一个人在病房嫌闷,盼着您来病房跟他说会儿话呢!” 康劲年的眼睛里透出精明的光,秦妤这时候找他去,该不会另有企图吧? 可是,转念想到周萍珍的嘱托,他又于心不忍。 秦湘这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要是乱来的话,肯定不是秦妤的对手。 秦湘也记挂着秦竞轩的病情,他去了医院,或许就能找到秦湘呢? “好,我下午的时候顺路过去。”康劲年在电话里说道。 秦妤的语气很真诚,“多谢康叔叔。” 秦竞轩住的病房是单间,在此之前,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休息,秦妤没有把此事透露给任何人。 这次康劲年过来,是秦妤亲自把人领到病房里的。 不想,两人进去的时候,秦竞轩又睡着了。 “不好意思,我爹最近太贪睡了。”秦妤很小声地道。 来都来了,康劲年断然没有立即离开的道理,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你去忙吧,我等你爹醒了和他说会话。” 秦妤感激地看着康劲年,“那就有劳康叔叔了。” 秦妤去附近的咖啡店给康劲年买饮品,与此同时,秦湘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病房所在的楼层。 秦妤回来的时候,两姐妹刚好遇见了。 不等秦妤反应过来,秦湘就很亲热地来拉秦妤的胳膊,“二姐,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说要来替替你,娘死活都不答应,我只好悄悄溜出来了。” 秦妤挤出一抹笑容,她的确是派人把这母女三人看管起来,方式野蛮又霸道,但到了秦湘嘴里,就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仁不义 人艰不拆,秦妤也配合着秦湘演戏,“你能来当然好,但是爹这会儿在睡觉,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休息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秦湘甜甜一笑,澄澈的眼眸中泛起一阵涟漪。 她在看秦妤手里拿着的包,这是一个湖蓝色的小方包,看款式和材质应该是法国货。 秦妤没把秦湘放在心上,她拢了下头发,开口告辞,“等爹醒了我会来喊你的,我先走一步。” “二姐……”秦湘还有话说,秦妤对她却并不理会。 她盯着秦妤的背影,盈盈笑开,自言自语道:“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现在可是你逼我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秦妤是从侧面楼道回病房的,秦湘出现在医院她倒是不意外,但是为了能有片刻的清净,她仍然不希望秦湘出现在病房里。 秦竞轩还在睡着,康劲年在旁边等候。 这时候,有护士过来给秦竞轩换输液的药瓶,秦妤拿了张凳子过来,在旁边细心看着。 睡着的时候人总是会乱动,她担心秦竞轩不小心动了手上的针头。 病房里很安静,两个人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秦妤刚把买来的饮料递给康劲年,忽然间,病房的门却被人踹开了。 镁光灯闪个不停,一大群记者堵在了门口。 既上回住院时候的闹剧以后,秦家的情况常常出现在一些小报的花边上。 盛延卿花了大力气去做公关,好容易才把势头给压了下去。 见到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秦妤的第一反应是要关门。 不料,人群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门把手。 秦湘从人群里走出来,大声质问道:“秦妤,你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爹住院以后你就囚禁我们,不准我们来医院探视,你到底还要瞒我们多久?” 秦湘声泪俱下,一会儿的功夫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瞥了一眼病床上毫无动静的秦竞轩,外面闹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还没被吵醒? 秦湘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秦竞轩八成是被秦妤给害了。 这会儿躺在床上的,要么是个活死人,要么真的是个在装样子的死人。 “别闹了,吵着爹休息了!”秦妤阴沉着脸道,她说着又要关门。 秦湘往身后的门上一靠,直接堵在了门口。 她哭着道:“你别在这里演戏了,爹就是被你给害的,我就是要当着记者们的面拆穿你,把你做得丑事公布于众。” 她扭头看向门口的记者,“大家听我说,就是这个女人,为了把持秦家的家产害了我爹。她冒充我们秦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利用了我爹爹对我二姐的愧疚之心。现在秦家的家产已经全部在她手上了,她就过河拆桥,囚禁了我和我娘,还要害死我爹。” 记者们顿时炸了锅,盛家的这位太太可是个传奇人物。 秦妤既能管家,又能开茶楼做生意,她的茶艺在桐城也人人称赞。 在加上她守寡再嫁,认亲的这许多事,她身上有很多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如果秦家三小姐说的这件事是真的,不定要在桐城引起多大的波澜。 记者们都没命地往前凑,希望能找到一个好的角度来拍照片,占据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但反观这位秦家二小姐,即便面对这样的阵仗,依旧从容镇定。 秦妤眸光浅淡,她看向秦湘,“湘湘,说话是要有证据的,爹就好好的地躺在那里,你凭什么说我害他?” 秦湘的眼珠动了动,她借着这个机会,扑到了病床旁边。 伸手摸了下秦竞轩的脸,依旧是温热的,只是人还在睡着,没什么反应。 她心思急转,这么说自己的爹爹还活着? 门外堵着这么多的记着,她本来想当众拆穿秦妤的阴谋,但秦竞轩没死,事情反而有点棘手了。 一边站着的康劲年给秦湘使眼色,“湘湘,别闹了,快回家吧?” 秦湘垂眸,她思索了一瞬,眼底又浮起了一层水雾。 见招拆招,她秦湘可不是盛芸儿那种见识短浅的,她这一次做了双重的保险。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秦妤,道:“那你倒是说说,爹为什么昏睡不醒?你又为什么派人在秦公馆看着,不让我们来探视?” 秦妤语气淡淡,却丝毫不惧秦湘的质问,一脸从容地道:“爹昏睡是因为之前的手术,他需要休息,输液的时候医生加了帮助睡眠的药。” “至于囚禁你们,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空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秦湘一下子被激怒了,“你明明派了谢长里在秦公馆,大家不信可以去问秦公馆的佣人,要不就去秦公馆看看。” 被囚禁这件事,秦湘耿耿于怀,她心里原本就憋着火,听见秦妤颠倒黑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秦湘怒火中烧,秦妤却笑了,她道:“佣人说什么都是听主人的,自然不可信。至于谢长里为什么在秦公馆,那是为了更方便地照顾你们。” “你少胡说!”秦湘大怒,她气愤地伸出手指向了秦妤。 秦妤却直接无视了秦湘,转身对着记者们道:“大家没事就都散了吧,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喜欢胡乱猜测,你们还是都去忙吧。” 记者们面面相觑,眼前这秦家姐妹。姐姐优雅大方,妹妹冲动易怒,看着年纪也不大,的确是姐姐说的话更有说服力。 当记者的自然也不能乱写,说错了话是要得罪人的。 既然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是既定的事实,他们的采访就没有意义。 想到这些,记者们都放下了相机,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 见到自己辛苦召集的记者们要离开,秦湘冲上前一步,走到了窗户跟前。 她拿起了秦妤的手提包,冷笑着说道:“你们不是要证据吗?秦妤谋害我父亲的证据就在这里面。” “湘湘,你别胡闹了。”秦妤仍旧镇定自若地说道,她看了一眼康劲年,“家人之间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解决,不要在外人面前闹笑话。” 秦妤对待秦湘,仍旧像是对待一个小孩子,她对秦湘的做法,始终保持着一丝不屑和纵容。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宽容是有限度的 秦湘却一下子被激怒了,从前秦竞轩也是这样,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不让她接触家族的生意,不尊重她的意见。 但是,秦妤又比她大多少呢?她凭什么就可以得到秦竞轩的偏爱,还对自己指指点点呢? 秦湘心一横,把手伸进提包里,拿出来几个玻璃小瓶子。 随后,她又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两张单子。 她举着东西给记者们看,“大家看看这是什么,这张纸上面是医生给我爹爹开的处方。而这个瓶子是我爹爹输液的药瓶里添加的,秦妤调换了我爹的药,就是想让我爹爹永远卧病在床,她好把持着我们家的家产。” “大家要是不信,完全可以让医生打开输液瓶检查,这总做不了假。” 那两张单子和药瓶在记者们之间传递着,的确,瓶子贴着的标签和单子上写的完全不同。 调换病人的药,还没经过医生的允许,这肯定是居心不良。 记者们飞快地按动快门,把东西都拍了下来。 见秦妤不说话,秦湘步步紧逼,她冷声道:“秦妤,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呢?你不是问我的证据吗,现在我有了你谋害我爹爹的证据。那请问你,你怎么证明你是我们秦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呢?” “快二十年了,真正的秦妤,或许早就不在了。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你又有什么资格把持着我们家的家产不还呢?” 秦湘的话,可谓是字字珠心。 先指明秦妤的罪行,再质疑她的身份,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秦家的家产要回来,而且,还要把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送到监狱里。 秦竞轩身体状况如何,秦湘根本不在乎。甚至于,她希望秦竞轩真的被秦妤害死了,这样一来,秦曼鲁莽贪玩,她就是秦家人唯一的指望了。 记者们也围在秦妤身边,一连串地发问。 “秦小姐,请问你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调换你父亲的药?” “秦小姐,当初秦家认亲,你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你身边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 面对所有人的质问,秦妤不动如山,她淡淡地开口,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调换药品不是我,而是她。” 秦妤忽然转身看向了秦湘,她的目光中添了几分犀利。 “你又开始胡说了?爹爹可是你一直在照顾!”秦湘瞪大了眼睛反驳。 秦妤懒得和她分辨,她挤到人群后面,从来福手里接过来一沓照片。 她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拿给记者们看,“这是我妹妹偷偷来医院的时候,这是她换上护士的衣服跑进药品室的时候,还有这张,是她调换药品的时候……” 一张纸照片,记录了秦湘做这件事的全部过程。 秦湘抢过那些照片,看着上面拍的无比清晰的画面,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做得很隐蔽,怎么会被秦妤发现呢? 她眼眸微动,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偷偷跑出秦公馆的时候,秦妤应该就已经察觉了,然后派人跟着她。后来她到了医院,做得所有事情都在秦妤的密切监视之下。 秦湘觉得透不过起来,她自以为周密的计划,现在看来居然就是一场笑话。 秦妤再次开口,语气多了几分凉意,她道:“我爹一直好好的,你故意换了爹输液的药品,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吧?你拿的这些药,真的会把爹置于死地!” “我……我不是……”秦湘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秦竞轩,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秦妤说得对,她的确知道这些药的危害,但在此之前,她已经断定秦竞轩被秦妤挟持,命在旦夕。 就算他因为这些药丧命,那也只会是记在秦妤的头上,跟她有什么关系? 剧情反转的太快,记者们一时间也瞠目结舌,连照片都忘记了拍。 闹了半天,这个请他们过来,废了大力气检举别人的,居然是幕后黑手? 这秦家三小姐,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秦湘已经彻底傻眼了,一边的康劲年却道:“湘湘,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还学过药理?这些照片是连续拍的,还是有人故意选取的场景,谁知道呢?” 秦湘紧紧抿着嘴唇,她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康劲年话里的意思。 照片只拍到她进入医院,拿药瓶,放药瓶,但并不能说明她掉包成功啊。 她站起身来,道:“康叔叔说得对,我真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我当初的确动了换药的心思,但最后还是把药放回去了。” “而且……”她眼睛眯起来,看向了秦竞轩现在用的输液瓶,“这瓶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些药啊!” 秦妤就在病房守着,她绝对不会让秦竞轩输有问题的药。 害人未遂和起了歪心思,哪个轻哪个重,秦湘还是分得清楚的。 秦湘感激地看了康劲年一眼,她虽然和这位康叔叔不怎么熟,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居然会替自己说话。 转了一个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来福带着几个佣人从外面走进来,要强行关门,他道:“各位记者朋友,这是秦家的家事,麻烦你们先离开病房,不要吵着秦老爷休息。在事情水落石出以前,也请大家别乱写。” 记者们不想走,来福就连拉带拽,把人都清走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秦妤抄起手,静静地看着秦湘,道:“三妹,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好好地当你的秦家三小姐,吃穿不愁,难道有什么不好吗?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宽容是有限度的,秦妤说这话,是因为秦湘已经耗尽了她的耐心。 秦湘不屑地瞥了秦妤一眼,“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这都是你逼我的。没有你,我爹爹不会偏心,我哥哥不会死,秦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百年世家,秦家在北平日子过得很舒坦。生意越做越大,一家人和和乐乐,秦湘也自信将来能拿到一份丰厚的嫁妆,嫁一个高门。 但是秦妤一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秦妤,心中愤愤不平,忽然伸出手,朝着秦妤打过去。 然而,巴掌没落在秦妤的脸上,有一只手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第四百六十六章 做个选择吧 看到身边的人,秦湘腿脚发软,喊了一声,“爹!” 康劲年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中风住院的秦竞轩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一边,脸色红润,手脚麻利,没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秦竞轩沉声道:“回家再说。” 一行人启程回秦公馆,这是秦家的家事,还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解决才是。 康劲年是个外人,他没想搀和这件事,就没跟着去。 秦湘想了一路,也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 秦竞轩压根就没有生病,从一开始这就是秦妤的阴谋,她把持着秦家的家产,然后让秦竞轩装病,又故作蛮横的模样激怒她们母女三人。 眼看要落得个净身出户,一分钱捞不着,其他人自然急了,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不过,秦湘想不明白的是,秦妤费心费力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难道就是为了引诱她这条小鱼上钩吗? 回到秦公馆,其他人见到秦竞轩好好地回来,也都吃了一惊。 秦曼正在吃苹果,她围着左看右看,一脸天真地道:“这洋人治病还真是厉害,这才几天的功夫,爹就全好了,头上的纱布也拆了,也没落下后遗症。” 盛芸儿也是满心欢喜,秦竞轩康复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有指望了。 周萍珍的神色有些负责,真是中风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快好呢?他该不会是装病吧? 还有秦湘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跟秦竞轩在一起,脸色还这么差?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周萍珍还是努力摆出一张笑脸,道:“老爷,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秦竞轩冷漠地推开了她,沉声道:“都过来。” 他转身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点燃了一只雪茄,狠狠吸了两口。 屋子里烟雾缭绕,男人的面孔有些不真切了。火光忽明忽暗,他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秦家的这些女眷们,都战战兢兢围在秦竞轩身旁。 秦妤端了托盘从厨房走出来,她给秦竞轩面前放了一个茶杯,慢慢地把茶水添满了。 一盏茶后,男人才抬起头,犀利如鹰隼的目光看向了周萍珍。 “你到底为什么杀绍襄?”他问。 周萍珍的嘴角跳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一脸懵懂地道:“老爷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害绍襄呢?” 秦竞轩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要滴下水来,“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周萍珍的目光有几分哀怨,“老爷,我们夫妻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绍襄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疼他还来不及。” 她的目光从秦妤脸上掠过,瞧见秦妤脸上的那份淡然,她就知道,这件事和秦妤肯定脱不了干系。 不过,要是真有证据,秦妤早就把她送到警察局了,犯得着在这里套话吗? 秦曼也愣愣地道:“爹,您不是病糊涂了,娘怎么可能害哥哥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男人狠狠把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他抬起头看着周萍珍,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做个选择吧。你是要保住你自己,还是要保你的女儿?” 周萍珍满脸惊讶,她没弄懂秦竞轩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她的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她的命根子,一想到要把她们牵扯进来,她的心就突突直跳。 秦妤开口道:“姨娘,湘湘出去干了什么,她是没跟你商量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 秦妤把秦湘如何潜入医院,调换秦竞轩输液的药,然后嫁祸给自己并且找来记者揭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周萍珍扭头看向秦湘,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她脸上透出的惨白的神色。 秦湘冷笑了一声,道:“娘,你别听她们胡说,口说无凭,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也敢编造?我是动了歪心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她那些照片,拍到的只是一部分。” 在医院的时候,得到康劲年的提醒,她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她决定还按照这个说下去。 秦竞轩指了指电话机,“阿妤,给警察局打电话,我没有这样心肠歹毒,自私自利的女儿。” “好。”秦妤爽快答应。 秦湘一下子抢上前来抱住了秦竞轩的腿,她哭着道:“爹爹,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进警察局。” 秦竞轩冷冷地推开了她,“我说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明知道那些药会害死我,换药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你爹呢?” 秦竞轩看着秦湘,气的浑身发抖。 从小到大捧在手掌心里的女儿,居然会为了钱财谋害她,他对秦湘失望透顶。 秦妤凉凉地补充道:“记者们都已经拍下来了,无论如何,秦湘陷害我,对爹动了坏的心思,这些是无法否认的。” “姨娘,你应该知道,这些事一旦曝光出去,湘湘一旦进了警察局,她这辈子就毁了。秦家容不下她,也没有任何人会娶她。” 周萍珍的手,死死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她的内心也在挣扎,秦妤说得对,秦湘这么做已经事实。自己家里人瞒着还好,如果一旦传出去,那她就全完了。 秦家有三个女儿,在秦竞轩的眼里还有替代品,但她是秦湘的母亲,什么都无法取代女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秦湘又去抓秦曼的手,“大姐,你帮我求求情,我真的是一时动了歪脑筋,我不是故意的。” 秦曼咬了下嘴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甩开了秦湘的手。 她别过头去,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湘湘,别的事情也就算了。但你居然敢算计爹,要不是阿妤多留了一个心眼,事情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就算我同情你,但错了就是错了,你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大姐!”秦湘跪坐在秦曼的脚下哭,泪珠挂在她娇俏的脸颊上,楚楚动人。 秦湘年纪不大,却有一张俏脸,卷发蓬松地散在身后,衬得她的脸更加小巧。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向了秦妤。 第四百六十七章 母性的光辉 秦湘呜咽着道:“二姐,这件事我是做的不对,可你要知道,咱们是姐妹,我进了警察局,对你的名声就没有影响吗?你要怎么做生意,怎么在桐城的圈子里生活呢?” 到了现在,秦湘仍旧认定,秦竞轩只是吓唬她的,他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警察局呢? 家丑不外扬,这种事还不都是关起门来解决吗? “你现在还不知悔改?”秦竞轩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失望,他催促道,“快去打电话。” 这一次,秦妤没再犹豫,她打电话给巡捕房,请探长带着警员来家里拿人。 具体什么事情,秦妤没说,她说等人到了再解释。 秦湘咬了下嘴唇,秦竞轩和秦妤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这时候,谢长里拿了一份报纸过来,他对秦妤道:“太太,这是一份不知名的小报,明明都给了封口费的,还是有人乱写。” 秦妤把报纸接过来,周萍珍也看到了上面醒目的标题,说的是秦湘在医院做的事。 秦妤扬了扬手里的报纸,“姨娘,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人为了钱报道这件事。如果湘湘真进了监狱,那就坐实了这些猜测。不仅是桐城,连北平的人也会知道。” “姨娘,我和爹也只是想查出真相。要平息这场风波,还要花费不少力气,现在就看你怎么做,让我们觉得这样做值得。” 做就是做了,秦湘因此让秦竞轩放弃了她。又有那么多记者在场,她难逃一劫。 周萍珍还在思索,她想了很多种可能。 她在秦家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能拿到秦家的家产,就这么放弃了吗? 但是秦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舍不得女儿受苦。 这时候,谢长里又过来道:“秦老爷,太太,董探长带着人在门外等候了,要不要请他们进来?” 秦妤和秦竞轩在等周萍珍。 千钧一发之际,周萍珍颓然坐在轮椅上,道:“好,我说,我全部都说。”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这几个人里,最吃惊的事秦曼,但周萍珍的话已经让一切成了定局。 她缓缓地道:“秦妤被沈淮安绑架,是我安排了枪手伏击,秦绍襄知道了这件事,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杀了他啊,否则,他揭穿了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反正是死罪,周萍珍不会把康劲年也拖下水。 秦曼冲到了轮椅跟前,她大声哭着道:“娘,你是骗人的对不对?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为什么这么做!” 周萍珍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不杀了他,我哪里有活路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曼儿,你太天真了,以后没有我,你该怎么呢?” 秦曼转过身去,她痛恨这样心肠狠毒的母亲,也讨厌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妹妹。 今天发生的这两件事,让她看到了自己母亲和妹妹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真面目。 这样的事实,让她觉得很难过。 秦湘也微微吃了一惊,但想到母亲是替自己受过,她喃喃地道:“娘,你为什么要相信秦妤的话,爹不会把我交出去的,他们只是在骗你。” “不,他会的。”周萍珍转身,看了秦竞轩一眼。 男人的神情坚毅,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周萍珍了解秦竞轩,这个男人是个心狠的,遇到事情会铁面无私。 她又看了秦妤一眼,或许秦竞轩对秦妤会有所不同吧,毕竟她是那个女人生的。 人都有私心,都会偏心,只是秦竞轩偏爱的对象,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女儿们。 秦竞轩让人把警察叫了进来,他道:“放**的凶手找到了,你们把周氏带走吧,按法律处置。” 董建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难道说炸死秦家少爷的人,是秦太太? 秦妤道:“董探长,刚才凶手已经交代了,取证和审问就交给你们了。” 董建看了一眼周萍珍,见她没有反驳,对着身后的警员挥了挥手,“来人,把犯人带走。” 周萍珍的腿骨折了还未痊愈,她带着手铐,被警员推着,离开了秦公馆。 “娘!”秦湘哭着追了出去,被秦妤拦住了。 她挥舞着手臂要打秦妤,她的眼睛里涨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盯着秦妤道:“你这个毒妇,是你害我娘坐牢的,你不得好死。” 秦湘哭了半天,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秦妤一只手就把她制服了,她冷冷地道:“你不想和你娘一样的下场就老实一点,没人护着你了,保不住什么时候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秦湘瘫坐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害死秦绍襄的凶手找到了,秦妤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秦家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和谐还是被打破了,哪怕很多东西只是表面的,但至少那是一个完整的家。 秦妤回到客厅里,发现秦竞轩和秦曼还在看着门口,两个人的动作都一变没变。 秦妤握住了父亲的手,她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秦曼。 只要家人还在,这里就还是家。 秦湘被关到了楼上的房间里,秦竞轩直接让人把门封死了,他再也不想见到秦湘。 秦妤站在门外监工,隔着门,秦湘站在里面也看着秦妤,她的目光绝望而空洞。 “爹养了你十几年,你为什么会对他起杀心呢?”秦妤问。 秦湘仰头大笑,“不爱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去爱他呢?我十几年在爹身边尽孝,却比不上你三两个月的阿谀奉承。” “爹宁肯把家产全部交给你一个嫁人的女儿,也不愿意试着让我做一下生意,他有想过我的以后吗?” “他不反思一下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现在反而来质问我。你告诉他,养不教,父之过,我做错了什么,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秦湘恶狠狠地控诉着,她突然上前一步,死死把住了铁栏杆,施工的工人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秦湘虽然没有去坐牢,但是秦竞轩命人在门外装了铁栏杆,除了送饭,任何人都不能接近这里,这和坐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安装完毕,秦妤仔细检查了一下,抬头看着秦湘道:“爹什么都没做错,他唯一做错的,就是生了你。”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贱人,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秦湘在房间里叫嚣,秦妤丝毫不理会她,转过身,慢慢走远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周萍珍入狱的第二天,王世均到牢房里去探视。 两个人都坐在轮椅上,隔着牢门说话。 牢房里灯光昏暗,王世均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面部的线条生硬而冷酷,袁五爷就站在他身后。 他缓缓开口,“你为什么杀绍襄?” 周萍珍满脸的不耐烦,“因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说过多少次了,秦妤问,警察问,为什么连你也问?你们有完没完?” 周萍珍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到了这一步,她知道自己死定了,何必再把康劲年拖下水呢? 如果她和康劲年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她岂不是又要多一条不贞不洁的罪名? “不对。”王世均缓缓摇头,“喜饼是绍襄给我送的,你的目标是我。” 周萍珍瞥了王世均一眼,语气坚定地道:“不,我要杀的人就是秦绍襄,**在他手里,炸死的人当然也会是他。” 王世均没和她争辩,他抬起手对袁五爷动了动指头。 袁五爷点头,他打开监狱的门,进到了牢房里面。 周萍珍有些慌了,“你要做什么,这里是警察局,在案子审理清楚之前,你不能把我怎样!” 袁五爷压根不理会她,他走到轮椅跟前,拿出一块手帕,在手里慢慢叠着。 周萍珍推着轮椅往后退,她早就听说过王世均的手段,这个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家之主的人,看着温和有礼,待人谦和,但他手段狠戾,从不留情。 王家有生意在桐城,自然也有方方面面的关系,他们能进入牢房,已经是买通了什么人。 “救……”周萍珍惊慌失措地想大喊,袁五爷立即上前,拿帕子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袁五爷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拿着帕子,手法干净利落。 周萍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呼吸不顺畅,拼命挥舞着手臂去拍打身后的人。 但她那点力度,打在袁五爷身上,没什么威慑力。 周萍珍挣扎的动作越来越轻,眼看就要窒息了,袁五爷松了手。 王世均在外面问:“说,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周萍珍喘着粗气道。 王世均微微抬了下手,袁老五再一次抓住了女人的头发。 如此三四次,每回周萍珍快要断气了,袁老五就松开手,她被憋得直翻白眼,眼睛里涨满了红血丝,身子软趴趴地靠在轮椅背上,眼看就撑不住了。 第五次,王世均发问的时候,周萍珍冷笑着道:“秦家人没点头,你敢杀我吗?不管你怎么折磨我,我还是那句话,和你没关系,都是冲着秦绍襄去的。” 她说完,仰头大笑,她的笑声张狂肆意。 下定决心要保护康劲年,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周萍珍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她能熬到现在,这一点倒是让王世均很意外。 逼问无果,王世均低下了头,他真的很想知道,秦绍襄是因为什么而死。 好容易抓住了周萍珍,现在她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说,王世均无可奈何。 一瞬间,懊恼、颓废,爬满了他的脸。 如果当初他没有邀请秦绍襄上车,他就不会死了吧。 袁五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轮椅带王世均离开了牢房。 盛公馆里,秦妤也在等案子的审理结果。 盛延卿端了一碗汤过来,“媳妇儿,银耳莲子羹,清热下火的。别着急,人都抓紧监狱了,她绝对跑不了。” 秦妤拿着青花瓷的小勺,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连王世均都问不出来原因,周萍珍到底在隐藏什么呢? 她那天的目标的确是王世均,秦绍襄会上车,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王世均并不知道那些枪手的事,秦家内部的事情,他也没过多关注。 这个问题弄不清楚,秦妤喉咙里就梗着一根刺,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盛延卿柔声哄她,“先喝汤,我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食材,熬了一个时辰呢。为了我,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多少喝一口。” 秦妤挤出一抹微笑,舀了一勺汤,抿了一口。 汤里加了冰糖,甜甜的很好喝,她不忍心辜负盛延卿的好意,把碗里的汤喝了个精光。 盛延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乖。” 他是把秦妤当女儿来宠的,见不得她受委屈,受一点苦。 等消息的这段日子,他总是会忙里偷闲在家陪着,即便再忙再累,也要亲自下厨给秦妤做一顿好吃的。 又等了十多天,巡捕房那边董建打电话来说,“盛太太,事情还有点麻烦。虽然犯人已经招供了,但现场已经不在了,**也好,汽车也好,没法取证,所以现在还不能结案。” 不能结案,就意味着不能处置周萍珍,秦妤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用力,她恨不得让那个女人立刻给她哥哥偿命。 “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董建又道,“认识秦家的,如果秦老爷那边执意要……我们这边当然会配合。” 董建的意思,还是要看秦家的意思。只要秦家人不提出异议,那结案早晚关系不大,毕竟人是秦家的太太,死的又是秦家少爷。 “好,我会问我爹的。”秦妤说道。 周萍珍进了监狱,秦湘被关了起来,秦公馆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没有了女主人,佣人们做事也不用心,才半个月不到,院子里就已经呈现出了调令颓败之感。 天气暖和起来,本来是花开遍地的季节,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没人精心侍弄,枝叶肆意生长,凌乱不堪。 秦妤忙着准备茶会的事情,已有七日没来秦公馆,她是突然间发现了这些变化,而眼睁睁看着这些发生的,是秦竞轩和秦曼。 客厅里,秦竞轩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带着老花镜,穿着一件半旧的毛衣,衣领因为没人整理,有半边塞进了衣服里。 秦妤走到父亲身后,一点点将衣领拽出来,又用手压平整。 她正要转达董建的话,秦曼从楼上走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她必须死 见到秦妤,秦曼和从前一样热情,她拉着秦妤的手诉苦,“这些佣人做事真的越来越不用心了,你看着地毯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我那条裙子,熨完了还都是褶子,让我怎么穿。” 说着说着,秦曼的眼圈就红了,“阿妤,绍襄是我弟弟,我也恨那个女人。可是她到底生了我,养大了我。我再恨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周萍珍入狱以后,秦曼私底下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她开始的时候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但话周萍珍自己亲口承认了,现存的证据也对的上,没什么可辩驳的。 好好的家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秦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秦妤心中也不忍,但想到秦绍襄惨死,她的眸光中多了一丝坚定,她对秦曼道:“大姐,杀人偿命,这不是我能决定,桐城的法律如此,谁也不能例外。” 秦曼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捂着脸又开始哭。 秦竞轩坐在沙发上,沉声道:“行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不准求情!” “爹!你对娘也太狠心了吧?”秦曼哭着跑上了楼。 秦竞轩态度坚决,秦妤心里却清楚,他是在为自己挡枪。秦曼总要恨一个人,秦竞轩不希望她们姐妹间生出什么嫌隙。 这样一打岔,秦妤原本想说的话却梗在了喉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萍珍到底在秦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和秦竞轩之间还是有感情在的,秦妤决定,她不能把父亲推倒最前面,逼着他做这个决定。 在秦家多留了半日,秦妤监督着佣人好好把家里打扫干净,该收拾的衣物,床单被罩,都统统洗干净,整整齐齐放在衣柜里。 她路过秦湘的房间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秦湘正坐在窗户跟前涂指甲,她身后靠着舒服的椅背,一只脚还踩在跟前的板凳上,动作放荡不羁。 她用的是正红色的指甲油,鲜艳如血的指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妖冶的光。 瞥见门口的人,秦湘冷笑着道:“秦妤,现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只要我活着,你就小心点,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妤轻轻摇了摇头,秦湘的样子,就像一个叛逆的高中生,想要用种种格格不入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不屑于和一个小孩子理论,更别说还是个手下败将。 回家以后,秦妤给董建回了个电话,告诉他一切按照规程走就行,不着急这三五天。 证据总会找到的,周萍珍注定难逃一死。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变数,不曾想,五日后,董建打电话来说,南京那边要提审周萍珍,责令桐城的警察厅尽快把人移交到南京那边。 盛延卿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摇摇头道:“桐城虽然是李督军的地盘,但还是在南京**的管辖之下。南京那边要提审犯人,谁也拦不住。” 秦妤紧抿着嘴唇,她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不用说,一定是康劲年在外面周旋,为周萍珍争取了一次机会。 可是,一旦人离开桐城的地界,秦妤就拿她更无可奈何了。 “她害死我哥哥,必须偿命!”秦妤攥起了拳头,想起秦绍襄的死,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见她心意已决,盛延卿道:“要一个人死还不简单,只要你一句话,她绝对不能活着离开桐城。只是……” 秦妤转过身来,盛延卿说的,她当然也想过。 “阿妤,你要想清楚,周萍珍是秦家人,还是秦曼的和秦湘的生母。”盛延卿继续说道,“周萍珍可以出意外,但是不能经过你的手。” 他轻轻握着秦妤的手,她的手指如葱白般细嫩修长,他小心呵护,捧在心尖上疼着,这双手,无论如何是不能沾血的。 秦妤轻轻咬了下嘴唇,“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盛延卿抬手替她擦眼泪,他道:“我还有一个主意,你要是相信我,就再等两天。警察局那边我会去打招呼,让他们先拖着。” “好。”秦妤用力地点头,只要周萍珍还在桐城,她的心就能暂时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 康劲年担任海关总长已有快十年,积攒了不少钱财,在南京**那边也认识几个人。他拿出了全部的身家,一路上用钱开路,也找到了够硬的关系。 四天的时间里,南京**那边一连打了五六个电话,警察局实在扛不住了,责令监狱尽快转移犯人。 周萍珍现在还是秦竞轩的妻子,董建来秦家打招呼。 “秦先生,这都是南京那边的意思。这次的案子引起了南京司法部门的注意,上面一遍一遍的催,我们只能把秦太太移交过去。日后案子开庭,可能还要麻烦您和家人去南京。” 秦竞轩的态度很冷漠,“知道了,带她走吧。” 秦曼木木地站在一边,心里暗含一丝侥幸。 这些天她也想通了,逝者已逝,周萍珍身败名裂,被关进监狱里,这已经算是很严重的惩罚,为什么一定要取她的性命呢? 只要她还活着,秦曼相信,她一定会痛改前非,改过自新的。 董建拿了一份文件让秦竞轩签字,“秦先生,您还要见一下秦太太吗?她就在外面的车里,您这边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即刻上路。” 秦竞轩摩挲着手里的拐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见了,我们的夫妻情分,在她决定对绍襄下手的时候就断的干干净净了。” 秦曼用力咬了下嘴唇,这话没什么不对,但就是让人心里很难受。 这边董建还没走出客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妇人在秦妤和盛延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妇人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斜襟衫,同色斓裙,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又用发网包好,她走路的时候,头上那只斜插的流苏簪子便轻轻摇摆。 看见来人,秦竞轩和秦曼立即站了起来。 “娘,您怎么来了?”秦竞轩满脸惊疑。 秦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那个女人必须死。” 第四百七十章 谋划良久 见到秦老夫人,秦妤才知道,秦家人的身材大多是从这位祖母这里遗传来的,宽肩长腿,身材高挑。 老夫人容长的脸,慈眉善目,但此时此刻,她脸上却笼罩了一层阴云,整个人冷冰冰的,看起来不近人情。 秦竞轩走过来扶母亲,“娘,您这么大老远赶过来,先坐下歇歇,喝口茶,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既是一家人的私房话,董建连忙告辞,“秦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章没盖,要回一趟警察局,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悄悄看了一眼秦妤,没把话说死。这位盛太太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她既然亲自出马,说明又有了新的把柄。 屋子里只剩下自家人了,秦老夫人看了秦曼一眼,“你先上楼。” 秦曼很怕这位说一不二的祖母,她红着眼睛央求道:“祖母,我要听,你们要说我娘的事,我不能稀里糊涂地什么都不知道。”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秦老夫人板起脸道,“家里的佣人都是死人吗?把大小姐带上楼!” 面对这位突然到来的老夫人,佣人们还没弄清楚状况,不知道该听还是不该听。 秦竞轩点了下头,“送大小姐上楼。” “我不要!”秦曼哭着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祖母,您发发善心,饶我母亲一命吧,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您让她一辈子待在监狱里,让她好好反省自己。” 老夫人别过身去,“愣着干什么,把人带走。” 三四个佣人上下其手,连拖带拽地把秦曼送回了二楼的房间里。 听着楼上的吵闹声,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道:“都是苦命的孩子,摊上这么个娘亲。绍襄年纪轻轻就把命丢了,好好两个姑娘,一个被教的横竖不分,一个要经受母女分离的痛苦。” “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把这个女人留在秦家。祸害就是祸害,她改不了!”秦老夫人痛心疾首。 秦竞轩强忍着悲痛道:“娘,都是我管家不严,才出这样的状况。” 秦老夫人也是最近才知道秦绍襄离世的消失,急匆匆地从北平赶来的桐城。 好在盛延卿安排周到,从天津港坐上邮轮南下,路上倒是没怎么折腾。 这位雷厉风行的祖母,秦妤刚见面没多久很很有好感,遇事就应当如此,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一味地姑息容忍,只会让恶人一次次逃脱惩罚,变本加厉。 秦老夫人哭了一鼻子,慢慢地收住了眼泪,她道:“儿子,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从来不给周氏好脸色吗?” 秦竞轩没回答,但心里是有答案的。 周萍珍是继夫人,而秦老夫人心仪的儿媳妇,始终是秦竞轩的原配李氏。 “我没那么小肚鸡肠!”老夫人目光精炼,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她做的事情,有些你还不知道呢!”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整理好情绪,缓缓开口。 “绍襄和阿妤小的时候,家里遭了兵灾,几乎家破人亡。那天晚上,那帮土匪一样的官兵冲进咱们家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就有士兵见色起意,对家里的女眷们起了歪心思。” “周氏眼看着自己要落入虎口,她为了保命,居然把我的儿媳妇给推了出去!那么长的尖刀,直挺挺地就撞上了,当场就没了性命。那伙士兵见出了人命,这才作罢。” 时隔多年,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老夫人仍然一肚子气。 秦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自己之所以流落到沈家,居然全部是周萍珍的缘故。 怪不得当初认亲的时候,周萍珍一见面就问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那一年她已经有三四岁,一定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只可惜,那是原主的记忆,秦妤什么都不知道,更没办法提前提防。 秦竞轩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老夫人又道:“儿子啊,事后你为了秦家的生计四处奔走,家里就剩下了我们几个女人。周氏找到我又是下跪又是赌咒,说她只是太害怕了,根本没看到那个士兵手里的刀,一时失手才让李氏丧命。” “秦家破落,家里还有几个孩子,我当时就想,如果周氏真存了坏心,为什么不卷走秦家的家产逃之夭夭呢?就是我一时心软,放过了她那一回。” “往后的这些年,她也算是替自己赎罪了,勤勤恳恳操持内宅的家务事,善待我的孙儿。我以为她改过自新了,谁想到……” 老夫人的泪水又落下来,秦绍襄的死,也和她当初的纵容有关。 一屋子人都沉默着,这么算来,周萍珍手上已经有两条秦家人的性命了。 取得秦家所有人的信任,然后找机会谋夺秦家的家产,这是她谋划良久的事情。 秦竞轩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男人的脊背像大山一般坚毅。 半晌,他沙哑着声音道:“娘,你说得对,她必须死。” 当即,秦竞轩给董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最后的决定。 军阀混战,很多地方都在打仗,犯人在押送途中出现意外,也不是多罕见的事。 而后,秦竞轩便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在等待。 秦妤和盛延卿先告辞离开了秦家,她想静一静,也要处理一些事情善后。 她电话给王世均,“王大哥,押送周萍珍的汽车就在城外。如果能知道她到底为什么杀我哥就更好了。” “好。”王世均的声音沉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董建刚把汽车开到城外,就看到一堆人堵在大路中央,这些人都是黑衣长衫,带着面巾,像是黑道上的。 董建兔子一般跑下车,他招呼手底下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这年头大家无非是在巡捕房混个差事,拿着那点微薄的薪水,犯不着为了一个犯人拼命。 押送的警员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很快都跑没了影。 周萍珍坐在汽车里,看见外面官道上的那些人,还以为是康劲年派人来救自己了,禁不住喜形于色,她举起了戴着手铐的手,“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第四百七十一章 以牙还牙 一辆通体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押送车附近,袁老五打开车门,拽住周萍珍的头发,把她拖了下来。 地上都是石子和沙子,周萍珍被摔得跪倒在地上,膝盖上,手上都被磨破了,鲜血直流,痛的她直吸冷气。 袁老五又把轮椅从汽车上推了下来,帮着王世均在轮椅上坐好。 看清楚来人,周萍珍瘫坐在地上冷笑,“我可是南京那边要的人,你们要是敢把我怎样,南京那边的高官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秦家,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王世均道:“如果不是秦伯伯点头,你觉得我敢动你吗?” 周萍珍愣了一下,想清楚了,她抬起头,笑的很狰狞。 二十多年的夫妻,秦竞轩那个老东西,居然不念一点旧情,这样冷心冷肺的人,活该断子绝孙。 袁老五并不理会她,他过去,将一个盒子绑在了周萍珍的腰间。 “这是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周萍珍有些慌了,她伸手去扯,但身后的带子打的事死结,在看不到的地方,怎么扯都无济于事。 王世均淡淡地开口,“眼熟吗?当初你在我车里放的就是这个。” “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杀我!”周萍珍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脸上浮现出慌张的神色。 王世均看着她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要杀我?” 周萍珍仰头大笑了几声,“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吗?” “不能。”王世均摇了摇头,“但是,我会放过你的女儿。” 提到秦曼和秦湘,周萍珍心底最后的防线也几乎要被击垮了,她死不要紧,她最放心不下的事她的两个女儿。 她看着王世均冷笑,“无论如何,曼儿和湘湘都是秦家的女儿,你要敢把他们怎么样,秦竞轩不会飞放过你的。” 王世均冷漠地勾了下唇,秦妤说的对,这个女人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朝袁老五点点头,袁老五便把一沓照片递到了周萍珍面前。 王世均道:“你和康劲年一直在私会,他家里还留着不少你的东西。不管你的两个女儿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一旦她们的出身被人质疑,你觉得她们还会有什么前途吗?” 女孩子的前途,无非就是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嫁个好人家。 秦家在北平是名门望族,仅仅冲这个身份,秦曼和秦湘也有很多人上门提亲。 但如果私底下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谁还会愿意娶一个身份有疑的人做妻子呢? 周萍珍冷冷地盯着手里的照片,死死咬住了嘴唇。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她的两个女儿,人生才刚刚开始。 周萍珍心疼自己的女儿,一下子泄了气,她道:“我说,我都说,反正你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世均认真地听着。 周萍珍道:“秦绍襄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在查我安排的枪手的事。但更关键的,是他撞见了我和康劲年在一起。他穿着你的外套,我误以为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你。知道后来我整理他的遗物,才知道是一场误会。” “谁又能想到,我的目标是你,但最后死的却还是他呢?”周萍珍有些感慨地道。 其实在此之前,老天是偏袒过她一回的。 听到这话,王世均幽深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了下去。他眼睛里亮起的光,瞬间淬灭。 他多希望,死的人是自己。 如果不是那件外套,或者他没有邀请秦绍襄上车,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周萍珍不能理解王世均的难过,她逮到了机会,爬起来就跑。 袁老五要派人去抓,王世均看着手里的引爆器,摇了摇头。 春天的风很暖很舒服,周萍珍尽量往偏僻的、难走的小路跑,没过多久就拐进了一片树林子里。 她以为自己侥幸逃出生天,腰间的**却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她只好蹲在地上,拼命地扯腰上的袋子。 她用牙咬,用石头砸,往树上撞,但都无济于事。 “轰”地一声巨响,树林里发生了爆炸,一片黑烟滚滚上升,几颗笔直的杨树哗啦啦倒了下去。 警察局给秦家这边的说法是押送的路上遭遇了匪徒,周萍珍意外被炸死了,秦绍襄的案子也就此结了。 秦曼知道,这是秦家老太太和秦竞轩决定,秦湘却把这件事记在了秦妤的头上。 如果不是秦妤做了一个局害她钻进去,周萍珍怎么可能为了救她被警察带走呢? 秦湘跪在地上,哭着对老太太道:“祖母,我知道我母亲罪大恶极,我也知道我犯了大错。但是我母亲到底生了我一回,养我这么大,她现在已经死了,我想最后尽一下孝道,替她收尸,处理她的身后事。” 秦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听话孝顺的,这也是秦老夫人一直教导这些小辈的。 她爱怜地摸了摸秦湘的发顶心,“好孩子,你往后的路还长。要怨就怨祖母吧,别怪你爹。你们姐妹两个去吧,去给那个女人收尸。” 秦湘和秦曼齐齐跪在地上磕头,两人都哭成了泪人。 爆炸现场,场面不定多惨烈,盛延卿本打算派朱进跟着,秦妤冲他摇了摇头。 她淡淡地说道:“由她们去吧。” 周萍珍是在城郊遇害的,警察局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说是来收尸,哪里还有尸体可言,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坑,几棵树被炸到了,现场一片狼藉。 这次**的药量,要比之前装在喜饼盒子里的还要多。 秦曼坐在地上哭,偶一抬头,她看见秦湘站在不远处,一脸冷然。 “湘湘,你别怕,有我在呢。” 秦曼走过去,本想搂住秦曼的肩膀,却被推开了。 秦湘的语气带着一丝悲悯,她道:“你管好自己就够了,从今往后我和娘不在了,你就待在祖母身边,她会可怜你,护着你的。” 秦曼愣愣地看着秦湘,“你要去哪里?娘也希望我们在一起的。” 秦湘后退了几步,和秦曼拉开距离,“这种没人情味的地方不是我的家,他们都是害死娘的凶手,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秦湘说完,转过身去,快步走远了。 秦曼追了几步,又停下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离开秦家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她没有秦湘这样的勇气。 秦湘现在本来应该在禁足,这次虽然是秦竞轩准许她出来,但也派了两个男佣人跟着。 她怕这些人发现,本想回去先应付着,却不想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开车的司机,还有另外两个佣人全都死了,血渍还没干涸,车厢里溅得到处都是。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秦曼脑海中浮现出秦湘那张出气平静的脸,她扭过头去,拼命奔跑,她要远离这个地方。 从秦公馆出来,秦妤和盛延卿手牵着手在街上走着。 天气晴朗无风,路两旁的樱花盛开,粉色的花瓣如雨点般零星落下,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着。 秦妤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片落下来的樱花,她盈盈笑开,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红晕。 周氏恶有恶报,秦绍襄的仇也终于报了,父亲身边没有了潜在的危险,她的心情很舒畅。 她嗅着花香,像个女孩子一样,在花海中奔跑着。 “阿妤,慢点。”盛延卿在身后喊她,他追上去,将秦妤抱在了怀里。 一片粉色的樱花落在她的眉间,衬着她淡粉色的脸颊,人比花更娇。 盛延卿一低头,他看见了秦妤脚上的皮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了一块皮。 他眉头轻轻皱了下,他的女人,怎么可以穿一双破皮鞋呢。 樱花路延绵向前,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旁商铺林立。 春暖花开,正是踏青赏景,逛街玩乐的好季节。 秦妤还在沿着路赏花,手却被拽住了。 她抬头看着店铺门口的牌匾,奇道:“你带我来鞋店做什么?” “买鞋。”盛延卿把秦妤按在了板凳上,转过身在架子上搜寻着。 鞋店里各式的鞋子都有,都是春天的新款,有样式新颖的小皮鞋,还有中式的绣花鞋,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 秦妤抬起腿看自己的脚,“不用了,家里鞋子多得是,这鞋也是过年的时候刚买的。” 看来看去,盛延卿的目光锁定了一双绣着蝴蝶的绣花鞋,蝴蝶的翅膀、眼睛是用各色的珍珠装饰,图案栩栩如生。 他捧着那双鞋子过来,秦妤连忙摇头,“我今天穿的可是旗袍,穿绣花鞋可不搭配。” “试试才知道。”盛延卿蹲下身来,他伸手便要帮秦妤脱鞋。 秦妤脑袋又摇得像拨浪鼓,她看了一眼店铺的伙计,“我自己来吧,让别人看了笑话。” 盛延卿握着她的脚不肯松,他笑容坦然,“这有什么,我照顾我的女人,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吗?” 秦妤还是不肯,盛延卿只好板起脸,“别弯腰了,小心压着我儿子。” 他将旧鞋放在一边,握着秦妤的脚踝,轻轻用力,鞋子便穿上了。 秦妤在镜子前面走了几圈,绣花鞋虽不如皮鞋好看,但透气舒服,更加实用。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祥云暗纹的旗袍,原本是要带跟的皮鞋来搭配的,但她双腿细长,即便是这双平底的绣花鞋,也能轻松驾驭。 盛延卿蹲下身摸了摸鞋头,见不大不小刚刚好,满意地点了下头,道:“就要这双了,直接穿着吧。” 店铺的伙计见生意来了,高兴地眉开眼笑,很快便包好了旧鞋子送了过来。 这小牛皮的皮鞋,一看就不便宜,只是磨破了点皮,修一修,也是一样穿的。 秦妤刚要伸手去接,盛延卿却拦住她道:“不要了,换双新鞋,也能去去霉运。” 鞋的谐音是“邪”,丢掉旧鞋子,相当于是把邪气都统统丢掉。 “这倒是,希望往后都能顺顺利利。”秦妤笑着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么多讲究。” 出了鞋垫,她看着脚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刺绣,换了双新鞋,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走路有些小心翼翼的。 不过,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风景,在街上散步也是一种享受。 两人正一前一后走着,却见秦曼急匆匆跑了过来。 “阿妤,不好了,出事了!”秦曼嘶哑着嗓音道,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秦妤也被她手上的血吓了一跳。 见秦曼两手空空,秦湘又不在,秦妤心里很快猜到了什么。 她把车叫了过来,招呼秦曼上车,“大姐,先跟我回家吧,祖母刚睡下,别去打扰她了。” 秦曼点了下头,像一个没有了魂魄的木偶。 盛延卿和秦妤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分头行事,秦妤带秦曼回家安顿,他去爆炸现场找秦湘和佣人们。 秦曼性格直爽,她向来藏不住话,但这一次却守口如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秦妤握住了秦曼的手,她道:“大姐,我知道湘湘想离开秦家。没关系的,只要她过得好,我真心祝福她。你别担心,爹那边我来说。” 秦曼有些惊讶,“你说真的吗?你不会派人去抓湘湘吗?她从小就心高气傲,这次出了丑、犯了错,让她呆在秦家,比杀了她都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秦妤曼声道,“爹心里也是疼湘湘的,我不会做让爹难过的事。” 周氏替女儿赎罪,她现在人已经死了,秦妤自然不会再追究。 如果她真的不想放过秦湘,就会派人跟着她们,而不是放任她们去给周氏收尸。 过去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但如果秦湘再做什么出格的事,秦妤不会再容忍。 秦曼见到了车里的死人,又看到了爆炸现场,心力交瘁,很快便睡着了。 秦妤轻手轻脚地下楼,盛延卿已经回来了。 他抬头看了秦妤一眼,还没整理好思路该如何开口。 秦湘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做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秦妤缓步下楼,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跟去的佣人和司机全死了吧?大姐手上粘的就是他们的血。” 盛延卿点了下头,“不错,用的枪装了***,所以并没有惊动看守现场的警察。至于警察局那边……” “当然是公事公办。”秦妤的语气中多了几丝寒意,“有其母必有妻女,三条人命在她眼里都算不了什么,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来?让警察发通缉令吧。” 这样一来,在桐城,秦湘至少不敢公开露面了。 如果她能想通了离开桐城,再也不和秦家扯上关系,就再好不过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秦老夫人的眼界 周萍珍的尸体早已经被炸成了碎末,收尸必然没什么结果。 她犯下了大错,是没资格入秦家的祖坟,进祠堂被供奉的。 但看在她给秦家生下两个孩子的份上,秦老夫人法外开恩,准许秦曼给她立了一个牌位,私下祭奠。 老夫人知道秦妤成家以后,非要见见赵明玉,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 盛晋煦和盛晋熹也一起过来了,秦妤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道:“这是太姥姥。” 盛晋煦彬彬有礼,像模像样的做了个作揖,“煦儿给太姥姥请安。” 晨昏定省,小辈要给长辈请安,这是盛家的规矩,盛晋煦还牢牢记在心里。 “太姥姥就是二婶娘的娘吗?”盛晋熹咬着手指头看着老夫人,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脸上带着顽皮的笑。 盛延卿当即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让你叫就叫,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盛晋熹把手指头拿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在一众大人略带惊讶的注视中,他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然后黑手一伸,“太姥姥,红包呢?” 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盛延卿提溜着他就要走,这孩子实在是太顽皮。 秦老夫人却把他搂进了怀里,笑着道:“来太姥姥这里,晋熹这孩子我喜欢,和你舅舅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跟个皮猴子似的,整天上蹿下跳。” 赵明玉脸上陪着笑,“家里俩男孩子实在是折腾,等阿妤肚子里这个生了,三个小子不得把屋顶给掀了。” 秦妤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她怀孕已经有快三个月了,虽然还没有明显胎动,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正因为家里有两个男孩子了,她才希望这一胎能生个女儿。 盛延卿的目光温柔,轻轻落在秦妤身上,他侧了侧身,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秦老夫人拿了点心给盛晋熹吃,少见的满脸笑容。 她道:“你们要是嫌孩子多,就让晋熹跟着我,我这身边啊,正愁没点孩子气呢。” 秦老夫人是开玩笑,赵明玉却听到了心里,一脸认真地道:“好啊,晋熹本来就是过继在二房那边的,如今阿妤肚子又慢慢大了起来,没那么多精力管他们。等将来孩子大了,三个小子在一块也不合适。” 她这是连以后谁继承家产都想好了,盛晋煦也不是盛延卿的骨血,将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 再多一个盛晋熹,身份就更尴尬,到时候兄弟们之间起了矛盾,指不定又是盛家二房那里的下场。 如果能让盛晋熹过继到秦家,对他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无疑是很好的出路。 盛晋熹只知道吃,盛晋煦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道:“我不想和哥哥分开,我们还要一起上学呢!” 秦老夫人又拧盛晋熹的脸蛋,“听见没,弟弟都知道读书,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落后了。” 秦妤没有把孩子送出去养的道理,笑着道:“以后奶奶可以在桐城常住,我让晋熹多过来陪您。” 听见这话,盛芸儿才松了一口气。 她为了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巴巴地过来给秦老夫人添茶。 明明是娇俏可人的一张脸,老夫人见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嫌恶。 也不顾外人在场,老夫人冷冰冰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回后院去吧,好好养胎,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才对。” 盛芸儿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了,在这个家里,她没有半点地位。 秦老夫人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精神头很好,满头乌发,身材保持的很好。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修身旗袍,端庄而优雅。 见盛家这边只有赵明玉一位长辈,老夫人私底下问秦妤,“盛家早年就是做茶叶生意的,起起落落也是好几代人了,按理说也是个大家族,怎么就这么零星几个人呢?” 老夫人是个顶顶精明的人,盛家二房的那些事,她肯定早就知道了,说的肯定也不是这个。 秦妤就把盛家如今的状况说给她听,“奶奶说的不错,盛家的确是个大家族,但刘在清水镇的,只有延卿的的爷爷和二爷爷。三爷爷和四爷爷年轻的时候去了外面,再没有回来过。” 秦妤了解这些,还是因为盛延晖那个帅小伙,他就是四爷爷的三儿子家的,要喊盛延卿一声哥哥。 不想,老夫人听完却道:“阿妤,这事就是你做得不对了,都是亲戚,延卿这边没有亲兄弟,这些远一些的,就是一家人啊!” 秦妤无奈地耸耸肩,“奶奶,我知道这个道理,可人家没有和我们往来的意思,我总不能去热脸贴人的冷屁股吧?” 秦老夫人拉着秦妤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明天谁跟谁又会打起来?听你刚才说你这个四爷爷家人丁挺旺的,那都是延卿的堂兄弟,关键时刻,不定谁就能帮谁一把呢!” “我最近也是后悔,当年怎么不让你爹多娶几个姨太太呢,多生几个儿子,咱们秦家现在还至于无后吗?”老夫人有些惆怅地道。 见老夫人又想起了伤心事,秦妤连忙哄她开心,道:“奶奶说的对,我这边正计划办个茶会呢,到时候会请来自全国各地的茶商来品茶,我也给四爷爷那边送张请柬。” “您没事也和爹多来茶楼坐坐,我请了名角在那里唱戏呢!” 老夫人平时就爱听戏,听说是名角,立即满口答应下来。 回家以后,秦妤也和盛延卿商量,“这个月月底的茶会,咱们也请四爷爷家的那些叔叔们来参加吧。” 盛延卿当即拍了下脑门,“四爷爷家,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叔叔?” “你也太没谱了吧!”秦妤坐在梳妆镜前卸妆,扭头瞪了他一眼,“还说我迷糊,连自己亲叔叔都不认识。” 盛延卿躺在床上,手撑着头,无辜地道:“这也不能怪我,平时都不走动,我只见过我四叔盛存优,前年他从桐城路过,一起吃过一顿饭。” 秦妤又瞪她,“吃过饭,那你也不问问,四叔到底有几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四?” “媳妇儿,你饶了我吧,吃饭谁说这个。”盛延卿无奈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秦妤妆卸好了,把头发散了下来,她敷衍着道:“我是见到延晖那小子想起来了,他这不是在桐城嘛,刚好请叔叔们过来坐坐。” 男人吃饭果然和女人不一样,要是亲戚很久不见面,女孩子肯定会说很多话,把家里的情况也大致说一遍的。 话说回来,秦老夫人说的对,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多个亲戚总归多个照应。 看盛延晖这幅养尊处优的少爷模样,四爷爷在广东那边想必过得也挺不错。 秦老夫人的眼界,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坐在床边脱鞋,盛延卿的手臂便伸了过来,“咱先不管四爷爷家怎样,关起门来,当然是做两个人的事”。 秦妤回头白了他一眼,靠在他怀里还忍不住嘀咕,“真是的,一问三不知……” 第四百七十四章 辞行 茶会举办在即,第二天一早,秦妤便把盛延晖叫了过来,给广东那边四爷爷一家发了电报。 四叔盛存优在广州做生意,电报发到了他在省城的铺面那里。 盛延晖难得地有些忐忑,他扭扭妮妮道:“二嫂,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四叔家里的事比较多,他忙不过来,回不回还不一定呢。” 秦妤笑着拍了拍盛延晖的肩膀,“你自己不也说了,事情还不一定。走吧,我们去茶楼看看,准备地怎么样了。” 春茶的采收还在继续,秦妤举办这场茶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推销盛家的春茶。 春茶的品质是几个季节里最好的,请技艺精湛的制茶师傅炒制,销路原本就不愁。 秦妤想做的,是尽可能把这批茶叶卖个好价格。 如今清水镇的茶园八九成都是盛家的,剩下的那一成都是散户,不成气候。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清水镇,乃至整个桐城,茶叶方面盛家独树一帜。 刚进茶楼,就有不少茶商围了过来。 “盛太太,咱们两家合作已经有十多年了,这次的春茶你可得给我们留一些。” “太太,我都把合同带来了,这次的春茶,可不能忘了我。” “我们加倍订货!” “我现在就能付定金,一半的定金。” …… 一群茶商围着秦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秦妤头都快炸了。 她挥挥手制止了大家,道:“大家都不用着急,今年的茶叶长得很好,春茶的产量比往年有提高。我们不仅能按往年的量供货,还只多不少。” 秦妤转身要走,那些茶商仍旧不依不饶地想跟上来。 盛延晖手一伸就拦在了楼梯口,死死守着不让任何人上来。 秦妤转过身来朝着盛延晖点了下头,她也担心,如今她怀着孩子,这些人冒冒失失的,搞不好真的会伤了她的孩子。 到了楼上的雅间,谢长里过来汇报情况。 “太太,请柬已经全部送到了。霜华这几日登台,回回都是座满。这离茶会开始还有七八天呢,好多人都等不及了,吵着要尝今年的春茶呢!”谢长里喜滋滋地道。 这已经不是从前了,盛家长房落败那阵子,被二房的人打压,一两个订单都格外珍贵。 秦妤轻轻点了下头,“春茶不着急上,现在就是造势,否则到了茶会那天就不稀奇了。” 这次的茶会,秦妤还给客人们准备了一些小惊喜。 谢长里点头应下,又细细回禀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秦妤都仔细安排了。 临走前,他忽然抬头看着秦妤,欲言又止。 “谢管家,说吧,到底有什么事?”秦妤笑着道,“咱们两个之间还用这么见外吗?” “是是是。”谢长里站直了身子,道,“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主要这件事也是捕风捉影,还没落到实处呢。” “哦?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秦妤偏头看着他,澄澈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涟漪。 谢长里道:“这几天茶楼的客人多,里里外外都是人,伙计们也忙成一团。小的前天出门盘货,就看见附近有几个中年人在转悠,他们不进来喝茶,也不打听,就蹲在附近的小巷子里看。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又看见他们了。” 秦妤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她眸光一转,很快想到了什么。 现在盛家的茶叶生意如日中天,大白天在茶楼附近瞎转,想必又是什么人眼红了吧? 秦妤曼声道:“跟着他们,悄悄的,别打草惊蛇。” “是,太太。”谢长里恭顺应下,去楼下布置了。 今天恰好赶上霜华唱戏,大堂里看戏的戏迷熙熙攘攘。 秦妤缓步下楼,一眼便看见了茶楼门口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走过来,轻声喊了一句,“王大哥。” 仍旧是袁老五推着轮椅,几人沿着茶楼外面的街向前走去,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王世均的目光温和而有力,他道:“阿妤,我是来辞行的,绍襄的仇已经报了,我要回北平了。” “这么快……”秦妤微微讶了下,可是也没想出来什么挽留的理由。 王世均来桐城,留在桐城,全是因为秦绍襄。现在秦绍襄已经不在了,他自然没必要再留下去。 “秦伯父那边我就不当面辞行了,若他问起,就说我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王世均又道。 秦妤轻轻点了下头,她转身看着袁老五,笑着道:“五爷,替我,也替哥哥好好照顾王大哥,我们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王世均静静地说道,他摆了下手,吩咐袁老五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那一抹黑色的背影,很快便融入到了人群里。 不知怎的,秦妤忽然觉得,王大哥的宽阔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不似从前那样,腰杆永远是挺的笔直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希望以后真的还会有再相见的日子吧。 盛芸儿肚子里的孩子,他们两个没人愿意提,但将来这个孩子真生下来了,到底也是秦绍襄的骨肉。 秦妤心中道,或许在孩子的满月宴上,还会再见吧。 送走了王世均,正要回茶楼,就看见盛延晖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他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纸,满脸笑容地道:“二嫂,我四叔回信了,他们要来参加茶会,明天就坐船。” 这个帅气不凡的大男孩,尽管刻意表现地高冷刻薄,但他笑起来,满脸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暖暖的。 秦妤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她接过电报纸看了一眼,上面的回信很简单,只有短短一行字:会携家眷准时赴会。 而当时拍电报过去的时候,秦妤足足写了三四行字,言辞间也十分热情。 毕竟许多年不走动的亲戚了,总要寒暄一番。 这年代的电报是按字收费的,这个四叔,还没见面,就隔着电报感觉到了他的生硬刻板。 盛延晖也盯着那一行字看,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散去了,神情凝重地道:“也不知道四叔要带的事哪个家眷?” 大男孩紧紧攥着拳头,眉头皱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 矿山是块肥肉 见盛延晖的脸说变就变,表情十分丰富,秦妤被他给逗笑了。 她拉着盛延晖往茶楼里面走,笑着问:“你四叔四婶要来,怎么还不高兴了?这是怎么回事?” 盛延晖瞥了秦妤一眼,见她满脸的好奇,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 他有些生气甩袖子要走,“你怎么这么爱打听别人的家事?” “等等,怎么就是别人的家事了?”秦妤把人拽了回来,她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四叔四婶也是第一次来桐城,搞不好要相处好一阵子,我总要弄清楚状况,否则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岂不是把大家都搞的很不愉快?” 盛延晖看了秦妤一眼,很快妥协了,“好吧,说就说。” 在秦妤眼里,盛延晖就是个没长大的高中生,在她的诱导下,盛延晖把四爷爷家的状况说了个大概。 四爷爷统共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上不知所踪的三爷爷一家,算起来盛家的人丁还算兴旺。 盛延晖的父亲盛存惠在四爷爷家排行老三,秦妤要喊他一声三叔。 四爷爷家孩子虽多,但真正把生意做起来的,却只有四叔一家,这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指望四叔的。 所以这次四叔千里迢迢从广东赶过来参加茶会,代表的就是四爷爷一家人。 不过,听盛延晖这小子的意思,四叔也继承了四爷爷家的传统,娶了不少姨太太,四婶和这些姨太太之间,闹得并不愉快。 秦妤手撑着脑袋,对着窗外的虚空发呆,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 盛延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我四婶人很好的,这次也是她看我在家里被欺负,才想办法送我出来学做生意。” “四婶要来桐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放心吧,我会好好招待的。”秦妤偏头,朝盛延晖甜甜一笑。 盛延晖顿时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这个二嫂,看起来和善,但样样不比男人差,拿捏起别人来也是个厉害角色。她突然这么笑,盛延晖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憷。 秦妤心里盘算了一下,四叔四婶是亲戚,住在盛公馆当然最好,但酒店也要提前定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正对着谢长里吩咐,一个熟悉的声音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说道:“盛太太,好久不见。” 陈约翰摘掉礼帽,朝着秦妤微微鞠躬。 他是中英混血,皮肤比一般男人都要白,笑起来脸上一个酒窝。 秦妤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道:“英国商会的副会长干的如何?我没骗你吧?上次沈淮安的事情你帮了我,我这个人,从来不食言。” 她今天穿了件豆绿色的斜襟衫,同色裙子,上楼梯的时候轻轻提着裙摆,恰好露出脚上那双绣鞋。 栩栩如生的蝴蝶在鞋子上起舞,珍珠坠饰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摆动着。 陈约翰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住了,他很少见有人能把中式的衣裳搭配的这么好看。 “盛太太,你的衣服很好看,鞋子也是。”他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秦妤已走完了楼梯的最后一阶,她转过身来,嫣然一笑,“这鞋子还是我先生挑的。” 因为这双鞋,秦妤特意搭配这一身衣服。 穿了平地的绣鞋以后,这双脚很难再适应皮鞋了,硬邦邦的,怎么都不舒服。 到了雅间里,陈约翰放下帽子,看着秦妤道:“我相信你的能力,最近商会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多亏了有盛家的帮衬。我能当上这个副会长,也要多谢你才是。” 秦妤把茶杯推了过去,开玩笑道:“谢礼呢?口头的感谢我可不应承。” “我这次还真带来了一份谢礼。”陈约翰神秘一笑,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 秦妤瞥了一眼,“这么薄,可不像装了多少钱,钱少了我可不收。” 陈约翰哈哈大笑,“你放心,我这次来给你介绍的这笔买卖,保准能让你们赚大钱。” “是吗?那陈先生倒是说说,是什么买卖?”秦妤淡笑着道,“我整天想破头都想不到赚钱的门路,陈先生难道要另辟蹊径?” 陈约翰笑的更大声了,他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矿山啊,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听说二爷已经把手续都办全了,英国商会想入股和你们一起开矿,给你们出钱。这不,我合同都带来了。” “矿山啊……”秦妤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了。 矿山是从年前盛延卿就在盯着的,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附近的地都买下来。跑了好多关系,废了很多钱,才把手续办全了。 英国人是想吃这块现成的肥肉吗?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陈约翰也看出了秦妤的顾虑,他道:“盛太太,我知道你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份合同里写的很清楚,我们入股三成,利润却只要两成,你说这么好的事情上哪里找去?” “再说了,要开采矿山,你们有技术吗?有机器吗?开采完了铁矿要怎么生产呢?这些你们都想过吗?” 秦妤看着桌子上那个扁扁的信封,轻轻摇头。 她道:“矿山是我先生的主意,所有的事情也都是他在打理,我不……” “哎……说别说你不懂。”陈约翰截住了话头,“盛太太,我之所来找你谈,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生意人嘛,利益至上,你们吃不下矿山这块肥肉的,适当的放弃一些东西,才是明智的选择。” 听陈约翰这么说,秦妤就明白了很多。 这是被盛延卿拒绝了,才来她这里找突破口吧? 她眼眸微动,目光添了几分凌厉,“我刚说过了,矿山是我先生负责,茶叶生意才是我在管理。我做不了他的主。” “没关系,”陈约翰毫不气馁,他的语气甚至十分自信,“这合同你留着,再好好看看上面的条款,好好想一下。” 他拿起帽子起身告辞,十分绅士地朝着秦妤鞠了个躬,“盛太太,我等你的好消息。” 合同上的内容,秦妤看也没看,她想直接拿给盛延卿。 回到盛公馆的时候,还未进门,就看到门外的路上停着好几辆车。 盛延卿书房的灯亮着,显然是在和什么人商量事情。 第四百七十六章 兵家必争 进了客厅,荷香接过秦妤身上的外套,很小声地道:“太太,今天家里来了好些客人,还有人带着兵呢!” “知道了,别去打扰他们。”秦妤淡淡道,她朝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透过二楼的护栏,能看到两个身穿军装的士兵把守在走廊的入口,两人身上都是带着枪的。 看来想搀和铁矿的不仅仅只有英国人,桐城的军**也想横插一脚。 桐城是李二狗的地盘,他就是个兵痞,一年到头四处打仗,政治财政的事情,都是交给手底下的参谋们。 正思量着,盛延卿和客人们下楼来了。 这次来的客人不少,只有邢文清和周星启是熟面孔。 邢文清微笑着和秦妤打招呼,周星启则照旧冷着一张脸,有些生硬地点了下头。 略微寒暄了几句,客人们便陆续离开了。 盛延卿走过来搂住了秦妤的肩膀,“先坐下休息会儿,晚饭很快就好。今天下午送来的鱼很新鲜,我已经把汤煲上了。” “铁矿的事都忙成一锅粥了吧?你还有心情煲汤?”秦妤哭笑不得。 盛延卿扶着秦妤坐下,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的腰,语气宠溺地道:“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我媳妇儿和儿子重要,小家伙,你说爹说的对不对?” 秦妤瞪他,“他哪能听得懂你说话啊,少自作多情了,他只会觉得你吵。” 荷香端了一壶茶过来,见老爷和太太感情这么好,也是满脸笑容,她道:“太太,喝点茶润润嗓子吧,过会儿两位小少爷也回来了,咱们刚好开饭。” 家里喝的茶叶都是今年春天采的新茶,茶汤透亮,茶叶刚入水没多久,屋子里已经香气四溢。 茶水放凉的间隙,秦妤问盛延卿:“铁矿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下午英国商会的陈约翰还来茶楼找我,说是想入股,刚才又是那么一大波人,咱们的资金是有什么问题吗?” 开采铁矿利润丰厚,但前期投入的成本也很大,要让矿场正常运作起来,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是谁都能负担得起的。 秦竞轩同意把秦家所有的生意交给秦妤打理,收益任由她支配,也是为了能让铁矿前期运营起来。 盛延卿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资金的确有些问题,需要融资,但这些人并不是我的目标。” “不是你的目标?这些人可是把军政两界,还有商会的人都涵盖了。”秦妤有些诧异地道。 盛延卿勾唇笑了,“阿妤,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你。我之前是想找一些靠谱的合伙人,最近矿山勘探的结果出来了,那处矿脉质量不错,预计产量也会很好。我故意放出消息出,引这些人来入股。” 秦妤嗔了他一眼,“赶紧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卖关子了。” 说是不卖关子,盛延卿却刻意凑过来,咬着她的耳垂道:“我是想让四叔入股。” “四叔人还没到呢,你怎么反倒算计上他了?”秦妤把盛延卿推开,“咱们和四爷爷家没那么深的交情,四叔他能同意出这份钱吗?” 秦家和盛家可以举全家之力来开采这个矿山,那是因为两家人彼此之间无条件地信任。 四叔刚一来桐城就让人拿出全部的家财来开采矿山,这得给人家许诺多大的利润? 秦妤连连摇头,“我看你还是再做些别的打算吧,四叔可以当做一个备选。周家也算是知根知底,还有英国商会,陈约翰说了,他们入股三成,只要两成的利润。” “再者,如果和邢参谋长合作咱们也不亏呀?有军**的人罩着咱们,以后还愁没生意做?” 入乡随俗这一点,秦妤一直深有体会。 一个人想要改变环境太难了,但如果顺势而为,就可以很轻易地乘风而起,直上九天。 借用一下周家的财力,英国人的特权,或者是军**的官威,这都是不错的选择。 听秦妤这么说,盛延卿的面色却一点点沉了一下。 他肃声道:“阿妤,你知道铁矿为什么是兵家必争吗?” 秦妤摇摇头,她试探着道:“因为有利可图吗?” “不全是这样。”盛延卿眸光深邃,“铁矿开采出来可以冶铁,可以制造兵器。落在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手上,就会变成杀人利器。如果到了外国人的手上,还会用来对付咱们,到时候遭殃的是老百姓。” “我能做的虽然不多,但我不希望铁矿经过我的手卖给外国人。周家也好,军**的人也好,在他们的眼里,铁矿只是一个可以赚钱的生意而已。” 秦妤看着盛延卿,她没想到的这些家国大义,他却在身体力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目光炯炯,犀利地似两把刀子,能把一切屏障刺穿。 秦妤舒心一笑,穿越到这个时代几年,她已经被家长里短磨得快没有了耐心,习惯了身边的尔虞我诈。 难得有人在物质生活之外还有值得坚守的东西,她心中的敬佩感油然而生。 秦妤轻轻握了下他的手,“好,我们两个一起。” 盛延卿想的不错,如果铁矿是由秦家、盛家长房,还有四爷爷家一起开采,那说话拿主意的还是他。 铁矿如何开采,销去哪里,还能由他做主。 得到秦妤的支持,盛延卿笑声爽朗,“好,太好了。我主外,你主内,只要咱们夫妻同心,一定能马到成功。” 三日后,四叔家的人坐船到了码头。 盛延卿在铁矿那边监工,接待的事情是由秦妤安排的。 恰逢周末,盛晋煦和盛晋熹也在,她走不开,只好让来福陪着盛延晖去接。 家里有客人来,两个小家伙也跟着乐呵。 听见门外汽车的鸣笛声,盛晋熹从沙发上溜下来,“四爷爷来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秦妤把两个孩子揪过来,整理好他们的衣服,让两人规规矩矩站好,一脸严肃地警告他们,“不许胡闹,在客人面前要有礼貌。” 盛晋煦乖乖答应,盛晋熹则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 这边刚把两个皮孩子收拾整齐,就听见门外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声道:“哟,这长房的人排场可真是大,咱们千里迢迢赶过来,连个面都不露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 妻不如妾 秦妤领着两个孩子迎出去,院子里正满满当当站着六七个人,盛延晖提着皮箱站在一边。 秦妤一一看过去,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礼帽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四叔盛存优。 挨着四叔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玫红色旗袍的女人,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巾,眉眼生的十分妩媚。 不等四叔开口,这女人便捏着嗓子道:“你就是延卿新娶的太太?还不给安排住处,就让我们干站着啊?” 秦妤没接话,却是朝人群的后面看去,似是在等什么人。 女人等的不耐烦了,用方言对丈夫抱怨道:“还说是什么北平来的富家小姐,出身变了,这习惯还是没变。佣人当习惯了,跟那些奴才一样,给点脸就要上天。” 南北方的方言天差地别,她断定秦妤听不懂,说话也没顾忌。 不想,秦妤却轻轻笑着道:“姨太太说笑了,四婶还没来,我要是请你们进去了,才是真的目无尊长。” “你……”女人一下子变了脸色,满脸通红,怒瞪着秦妤。 她最讨厌别人拿她的身份说事,秦妤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时候,后面奶妈牵着的小男孩突然跑了过来。 “姆妈姆妈,妹妹要去看花!”小男孩指着路边开的正艳的海棠嚷道。 女人这才收敛了神情,没好气地道:“走走走,省的咱们在这里碍眼!” 秦妤这才留意到那两个小孩子,男孩子穿着西装皮鞋,女孩子则穿着公主裙,粉妆玉琢的,十分可爱。 盛延晖介绍道:“刚才……是白婶婶,堂弟盛延庆,堂妹盛延筱。” 看来四爷爷很念旧,他家的孩子们,还是按照族谱上定下来的名字往下排的。 四叔的目光则追随着白姨太和那两个孩子,往旁边海棠树那边去了。 这次接人,盛家是派了两辆车去的,其中一辆已经开走了,还有一辆还停在门外的巷子里。 秦妤也是根据这个断定,车里还有别人。 当初让盛延晖去清水镇学艺是四婶的主意,她怎么能错过这个来桐城看他的机会呢? 果然,没过多久,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浅蓝色素面旗袍的女人缓缓走了过来。 和白姨太的妩媚不同,女人的眉眼很安静,不化浓妆,不戴贵重的首饰,却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盛延晖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亲切唤了声,“四婶。” 女人笑看了他一眼,语气慈爱地道:“又跑的满身汗,搬东西交给佣人就行了,用你在这里献殷勤?” 秦妤这才招呼大家,“四叔四婶,房间都给你们安排好了,跟我来吧。” 住处安排在后院一栋单独的小楼里,外面就是花园,空气清新,也很安静。 只是,比起气派敞亮的主楼,后院的这栋小楼略有些寒酸。 白姨太不满地蹙眉,“这么点地方打发要饭的吗?早说了住酒店的……” 盛存优正在埋头哄女儿,压根没听见白姨太这话。 四婶赵氏冷冷瞟了白姨太一眼,开口道:“没看见延卿家里也有俩孩子吗?这么一大家子人,是嫌不够乱吗?从前住佣人的门房,也没见你这么挑剔。” 白姨太暗暗咬牙,她的确是佣人出身,但也没必要天天拿这个说事吧? 她挺着丰满的胸脯往盛存优身上靠,“老爷,你看看她,说好了这次出来好好相处的,她就会让我下不来台。” 盛存优看了妻子一眼,目光带了些埋怨的味道。 不过,他们到底是客人,又不是单纯来玩的,没次要为这点事折腾。 “先住下吧,我看这里也不错,已经很麻烦了。”盛存优安抚白姨太,一家人这才住进了小楼。 分配房间的时候,不等盛存优开口,四婶赵氏主动选了一间偏远的。 白姨太顿时又忍不住嘚瑟,“多谢姐姐了,我也没办法,两个孩子天天闹腾着找爸爸,咱们要是真住在一起,吵得你也休息不好。” 赵氏什么都没说,拉着盛延晖便走,“到我房里来,咱们好好说会话。” 这样的情形,她早就司空见惯了。 既然住在家里,晚饭也是在家里吃,晌午刚过,厨房里就已经忙活开了。 秦妤吩咐荷香,“去老太太那里说一声,家里来了客人,她总要露个面才好。” “是,太太,放心吧。”荷香爽快应下。 四叔家这次来这么多人,倒是始料未及的。 秦妤又重新安排了伺候的佣人、司机,尽可能让他们住的舒服一些。 她忙活了一圈,回到主楼的时候,正看见四婶赵氏在和佣人说着什么,佣人一脸的为难。 见秦妤过来,赵云芳道:“阿妤,你来的正好,我刚还和佣人说呢,我想亲自下厨,给延晖做几道家乡菜。” “四婶,这个好说。”秦妤挥挥手让佣人退了下去,她拿来围裙,跟着赵云芳进了厨房。 虽然隔着一辈,但两人的年纪没有差多少。四爷爷是他们那一辈中最小的,四叔排行也靠后,赵云芳今年不过三十出头。 赵云芳的气质清冷高贵,进了厨房却又没半点架子。 秦妤在旁边帮着洗菜,“四婶,看不出来您还会做饭。” “都是从前练的,早些年,你四叔的生意还没现在做的好,饭都是我来做。”赵云芳道。 她一边说着,油倒进了锅里,滋啦啦响起来。 厨房里叮叮咚咚,十分热闹。 盛延卿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十分罕见的一幕,他从来不进厨房的媳妇儿正十分殷勤地跟在四婶身后帮厨。 他想也不想就要把人往外拽,“屋里油烟味重,别熏着我儿子!” 秦妤手上还沾着洗菜的水,作势要往他身上擦,“成天就儿子儿子的,这还没出生呢!” 盛延卿攥住了她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当然了,媳妇儿更重要。” 赵云芳之前和盛延卿见过,看到夫妻恩爱的情景,倒也不觉得意外。盛延卿本来就是一个细致周到的人,在外人面前都那么绅士,更何况是自家媳妇儿。 “你们都出去吧,厨房就这么大块地。”她催促道。 秦妤看一眼盛延卿,这么大个子往那里一站,跟堵墙似的。他一来,厨房瞬间就变小了许多。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人以群分 秦妤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四婶套近乎,她给盛延卿使了几个眼色,但人就是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秦妤扭头瞪了盛延卿一眼,拉着他的手往外走,“那好,四婶你有什么需要叫我们。” 晚饭摆在主楼的餐厅里,四个一般大的孩子聚在一起,十分热闹。 在赵云芳面前,盛延晖难得地十分乖巧,端茶倒水,照顾得无微不至。 饭桌上大家都很热络,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秦妤已经看清了四叔家的情况。 白姨太仗着自己生下双胞胎有功,动辄蹬鼻子上脸,四叔对她也十分纵容。 四婶则有意和白姨太划清楚界限,不会轻易招惹她。 睡觉前,秦妤和盛延卿掰扯这些事,“你说白姨太这么受宠,四叔什么都听她的,这次来桐城,他为什么还会带四婶来呢?” “恩……”盛延卿盘腿坐在床上做思索状,“不知道。” “我觉得,四叔肯定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四婶。”秦妤坐在梳妆台前,转过身来。 夫妻之间,如果没有太深的感情,剩下的便是利益往来了。 白姨太生下一对双胞胎,又那么得宠,她的势头完全有成为当家主母的架势。 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四婶并不怕她,也毫不忌惮四叔。 “你说我猜的对不对?”秦妤追问,她一抬头,正看见盛延卿手撑着头,皱着眉头在打量自己。 “你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秦妤问。 盛延卿微微叹了口气,“我是在想,你换衣服也太慢了吧,我帮你……” “你能不能正经点!”秦妤想要躲,但他眼疾手快,哪里逃得过。 她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跌进了盛延卿怀里。 无奈之下,她狠狠拧他的胳膊,“说好的正人君子,书香门第,脑子里装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盛延卿轻轻摇头,“食色性也。” 秦妤怀孕这段日子,纵使不能做别的,盛延卿也要搂着她一起睡。 秦妤忍不住告诫他,“等孩子生下来,你这个当爹的也要哄着他睡,不许嫌弃!” 她从前也带过一个小婴儿,孩子夜里有多折腾,她还是有数的。 只是后来,谷雨那孩子就被许馨月拐走,不知所踪了。 接下来的几天,盛延卿常常带着四叔出门,两人去盛家的铺子,也去铁矿山查看。 男人不在,没人撑腰,白姨太就不敢闹腾,规规矩矩地带孩子。 秦妤则经常去茶楼准备茶会的事情,听荷香说,白姨太最近和赵明玉走的很近。 自己这位婆婆,秦妤心里还是有数的,瞧不上这个那个,白姨太能入她的眼,肯定说了不少奉承的话。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姨太和赵明玉,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这天早上秦妤出门,四婶赵云芳跟过来道:“阿妤,你是去茶楼吗?” 见赵云芳已经换了出门的衣裳,秦妤猜到了她的用意,点头道:“对啊,明天就要举办茶会了,我再去细细看一遍,别出什么差错。四婶要不要一同去,我带你去茶楼看看?” 赵云芳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当然想去,早就听人说你秀外慧中,操持家务,打理生意,和延卿比毫不逊色,我正想见识一下呢。” 和白姨太相比,赵云芳话不多,难得的几句,也是场面话。 两人坐车的时候,秦妤虽然好奇四叔家的事情,但也不会瞎打听,只偶尔介绍一下桐城的风土人情。 到了茶楼,看着进进出出,人满为患的大堂,赵云芳的眼底带着几分羡慕的神色。 盛家长房现在生意做得,可真是如日中天。 明天要举办茶会,今天茶楼原本是歇业的。 但是耐不住熟客们软磨硬泡,谢长里仍旧安排大堂待客,只是楼上的雅间暂时关闭了,那里是要准备招待贵客的。 大堂里已经摆出了不少品种的茶叶,装在大大的玻璃器皿里,上面盖着盖子,供客人们随意观看品尝。 见赵云芳似乎很感兴趣,秦妤说起了自己的生意经,“这些茶叶都是有货的,相中的客户可以直接订货。别看明天主打的春茶,但所谓水涨船高,这些茶叶的价格也要涨。” “客人们买不到春茶的,嫌贵的,肯定也不会空手而归,连带着,这些陈茶也能销出去不少。” 赵云芳轻轻点头,她试探着取下一个玻璃盖子,闻了闻里面的茶叶。 立即有佣人殷勤地过来道:“这位太太,您有相中的茶叶可以随便品尝,我可以帮您冲泡一杯。” 秦妤朝着谢长里竖起了大拇指,他接管茶楼以后,这里里外外的佣人都很用心。 当然,秦妤也不亏待他们,如果谁接待的客户签了订单,她会给佣人发奖金。 “阿妤,你去别处看看吧,别耽误你正事,我在这里看看茶叶。”赵云芳道。 秦妤目光指了指谢长里,“那好,有什么事你找他,他是茶楼的管事。” 霜华正站在楼梯上玩手里的折扇,见秦妤过来,他笑着道:“太太,您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您呢!” 今天不唱戏,霜华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活脱脱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他五官精致,倾国倾城的容貌在哪里都十分显眼。 秦妤和他在楼梯上说事,赵云芳自然也看到了,心中微微吃惊。 若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名媛。 听霜华说完,秦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一见吧。” 她话音刚落,茶楼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 “黑店,这就是一家黑店!”有妇人的声音嚷道,“欺负我们外地人是不是?我还不相信,光天化日,你们真敢草菅人命!你们掌柜的呢?我看见她进门了,把她给我叫出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你有话好好说,别……”这是谢长里的声音。 还没等谢长里说完,那妇人便在门口干嚎起来,“大家快来看一看呀,盛家欺负人,草菅人命,害死了我男人啊!” 第四百七十九章 店大欺客 霜华摇着折扇无奈叹气,用唱腔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帮闹事的,比曹操跑的还快,说到就到。” 秦妤清冷一笑,“开门做生意还怕人砸场子不成?这样,你去……” 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伏在霜华耳边说了几句。 霜华拱了拱手,“小生定当不辱使命。” 下了楼,赵云芳有些担心地道:“别去了,我见过这种闹事的,他们肯定有备而来,给点钱打发走吧。别掰扯不清楚,影响了明天的茶会。” “只怕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明天的茶会开不成。”秦妤冷哼了一声道,“要是今天说不清楚,他们就会闹到警察局。警察也只能按规矩办事,查封这里,茶会就开不成了。” 废了那么大的力气造势,宣传,秦妤绝对不可能功亏一篑。 她拍了拍赵云芳的手,“四婶放心吧,我有数。” “你……”赵云芳还想说什么,秦妤已经穿过人群,到了茶楼门前。 闹事的一共十来个人,为首妇人正坐在地上哭喊,他们都是乡下人的打扮,土里土气的。 这十来人就堵在门口,嚷嚷个不停。 原先在茶楼里喝茶的客人,街上过路的,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谢长里扬声道:“都别吵了,东家来了,咱们有事说事。” 看见秦妤,那妇人才慢慢止住了哭,吼道:“你就是这茶楼当家的吧?早就听说这盛家派个女人出来管生意,你这个黑心的恶婆娘,住小洋楼坐小轿车,却暗地里谋财害命!你还我男人的命来!” 妇人身后的人又一顿嚷嚷,在气势上压到了一切。 这么多人堵在门口,影响也不好。 秦妤不想传出去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挥了挥手,道:“有什么事请进来说罢,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想解决问题的。” “你糊弄鬼呢吧!”妇人一蹦三尺高,“昨天我男人和他两个兄弟在你这茶楼吃饭,吃着吃着就被肚子痛,还没送到医馆就没命了。他们来找你们理论,哪知道门都没进,就被你们给绑了,想要毁尸灭迹。” 妇人扭头看着街上的路人,痛心疾首地道:“大家来给我评评理,我一个妇道人家,没钱也没本事,我男人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没了他我也活不了!” 路过的人大多是看热闹,也不了解情况,看盛家这茶楼生意做得这么大,装潢也好,妇人穿着土里土气,哭的上起步接下去,都开始觉得盛家仗势欺人。 店里一些熟客颇有些不信,有人站出来道:“你这妇人别信口开河,说话做事要讲究有凭有据,我在这里吃饭喝茶小半年了,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就是就是,盛家这么大的生意,犯得着讹你们吗?” …… 妇人一听更恼火,指着秦妤道:“那我男人到底去哪里了?昨天就是你们茶楼里的人把他给绑了。” 她话音刚落,人群后面一个人道:“你找男人,这不给你送来了?” 霜华负手而立,他拿扇子指了指前面,很快就有几个伙计抬了一个担架上来,上面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着。 在担架后面,还跟着两个被捆住了手脚的人。 妇人见到这几人,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又开始干嚎起来。 她拔掉了另外两个人口中塞着的布条,“大家都来看看,也听这两个兄弟说说,是不是盛家欺负人。” “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人就是那个唱戏的绑的,他们都是一伙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云芳也在人群里看,她吩咐身边的伙计,“你去看看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伙计走过去,伸出手在男人身上摸了摸,突然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他吓得连连倒退,“死了,死了,真死了!” 看热闹的人也吓了一跳,担架上的人一动不动,面色呈死灰状,的确像是死了。 妇人又开始干嚎起来,她指挥身后的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砸了这家黑店,给我男人报仇!” 这些人手里都有家伙,要么棍子,要么锄头,一个个气势汹汹。 伙计们都出来拦,但这些人都是做力气活的,茶楼里的伙计根本招架不住。 眼看这些人就要冲进来,秦妤沉声喝道:“慢着!” 她走到了妇人面前,“你不是要讲道理吗?如果真是我的问题,我不会推卸责任。可是,你男人到底吃了什么东西被毒死的,谁说的准呢?” “你什么意思……”妇人诧异看着秦妤,“他可是好端端地走进这家店的,好多人都看见了,我这两个兄弟也能作证,你可别空口白牙说胡话!” 秦妤微微一笑,“他是进了我家店没错,但来此之前,谁知道他吃了什么?” 扛着家伙的男人们又推推搡搡,“那你们想干什么?人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秦妤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红唇微动,吐出来四个字,“开膛破肚,验尸!” 闹事的人一听神色全变了,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道:“你这个坏女人,真是丧尽天良,我男人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还想开膛破肚?” 那些个帮腔的,也纷纷挥舞着拳头,要和秦妤拼命。 人群后头忽然传来了警哨的声音,董建带着警员赶了过来,把闹事的人围了个团团转。 这些人一看到带枪的警察,立刻怂了,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围观的人正要走,秦妤大声道:“等一下,大家就不好奇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趁着大家伙都在,我给你们表演一个起死回生。” 客人们好奇地看着秦妤,什么起死回生,难道躺在这里的人有什么问题? “刀拿来。”秦妤伸手,霜华麻利地递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她走到担架旁边,拍了拍那具“尸体”的脸,冷冷笑着道:“虽说死者为尊,但事已至此,只好得罪了。” 说着,她握着刀子就要朝那具“尸体”刺下去。 第四百八十章 拙劣的伎俩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安分跪在地上的妇人突然跳起来,推开了秦妤。 她护着那具尸体,大声道:“你敢动我男人!” 秦妤轻轻挥手,“来人啊,把她带走。我刚才说了,我也是为了弄清楚真相,不得已而为之。” 谢长里和霜华立即走过来,一人抓住了妇人一条手臂。 妇人急的大哭,“别动我男人,他没死,他还没死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这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秦妤故作诧异地道,“大家伙也看到了,这明明就是个死人啊!” 妇人用力挣脱了束缚,跑到担架旁边,护住了那个男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瞒是瞒不住了,搞不好还会害自己的丈夫丢了性命,她心一横,咬牙道:“盛太太,我说实话,是有人花钱雇我来闹事的。” “我男人确实在你家茶楼里吃了东西,但他是假死,那个人给了我们一种药,吃下去以后会昏睡一天一夜,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 “我们原本是打算昨天就来闹的,可谁想到还没到茶楼就被人给劫了。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我再不来,我男人就要真死了,我才带着人来这里。” 秦妤把刀子还给了霜华,有些不屑道:“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还用得着我们费这么大力气?” 看热闹的人开始对妇人嗤之以鼻,“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来盛家的茶楼闹事,真是嫌自己命长。” “现在盛家这买卖做大了,这是有人眼红了。” …… 谢长里招呼客人们回去喝茶,董建则带人给闹事的戴上了手铐。 秦妤悄悄给董建塞了一个红包,“董探长,辛苦了。劳驾你等一会儿,我有几句话要问。” “不辛苦,这样的差事,我巴不得天天都有。”董建掂量着红包的分量,笑的像个招财猫。 把妇人带到巷子里,秦妤问:“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这个……”妇人支支吾吾。 秦妤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似覆了一层严霜,她道:“见了棺材还不落泪吗?真的进了监狱,有你们好受的。” 妇人眼珠子提溜提溜转,“那我要是说了,你能放了我们吗?” “不能。”秦妤想也不想便拒绝。 妇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放走她们,那更不能说了。得罪盛家已经够头疼的了,总不好连雇主也得罪了。 秦妤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如果你不说,我会让董探长好好关照你们的。刚才你也看见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保管你们活不到明天早上。” 妇人悄悄瞥了秦妤一眼,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位盛太太年纪不大,却是杀伐果断,手段厉害的很。 且不说刚才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光看她这幅寡淡的神情,仿佛是置身事外一般,冷漠得让人遍体生寒。 妇人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很快泄了气,她道:“是秦家大小姐,她许诺给我们一根金条的,让我们来这里闹事。” “你说谁?”秦妤满脸惊讶,“秦家可是有好几位小姐,你弄错了吧?” “不会错的,就是大小姐,我还怕被人骗了,跟着她好一会儿,我亲耳听见佣人这么喊她。”妇人语气肯定,“她个子高高的,微微有点胖。” 秦曼和秦湘的长相身材,是截然不同的,妇人这么说,很可能真的是秦曼了。 要说秦湘不死心在背后捣鬼还说的过去,秦曼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闹事的人被警察带走,看热闹的很快也散了。 霜华过来卖乖,“太太,这次的事情虽然是谢管家盯着,但我也出了不少力,怎么不给我包个红包?” “我给你攒着,等茶会完了包个大的,明天还指着你给我暖场呢。”秦妤笑着道。 霜华道:“那好,我可都记下了。” 这次闹事的这些人,手段说不上高明。他们在茶楼附近踩点的时候就已经被谢长里发觉了,进茶楼吃饭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行迹更加可疑。 他们要走,谢长里就嘱托霜华跟着,在这些人进茶楼闹事前把人截住了。 闹事归闹事,没人会把自己性命折进去。 霜华之前唱戏也算是走南闯北,吃药假死的事他多少听说过,仔细查看过后就已经下了定论。 假死是有时间的,本以为拖上一拖,这帮人的伎俩就会被拆穿,没想到那个妇人居然会顶风作案,铤而走险跑来闹事。 赵云芳亲眼见识了秦妤是如何平息这场风波的,心里暗暗佩服。 果然外面传言的不假,盛延卿新娶的这位太太,雷厉风行,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在生意场上不比男人逊色多少。 如此一来,接下来要做的事,可就有些难度了。 赵云芳秀眉蹙起,脸色不怎么好看。 秦妤没留神这些细节,见一切回到了正轨,她对赵云芳道:“四婶,我让延晖陪着你转转,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好,你忙去吧。”赵云芳点了下头。 从茶楼出来,秦妤便径直去了秦公馆。 秦竞轩去矿上了,秦老夫人闲来无事,便坐在沙发上抚摸那只浑身雪白的猫儿。 正有些打盹,忽然有个人从门外进来,她没看仔细,恍恍惚惚还以为是自己死去的儿媳妇。 等秦妤走近了,喊她祖母,才寻思过来。 “瞧我这眼神,要不你爹总说你和你娘长得像呢,一不留神还真会看错。”老夫人慈爱地拉着秦妤的手道。 秦妤指了指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祖母,我现在可是个大肚婆,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夫人被逗笑了,“什么大肚婆,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的宝贝重孙儿。” 聊了两句,秦妤便问,“大姐在吗?几天没见她了。” 老夫人努努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说也不听。刚好你来了,过去劝劝她。” 这个孙女,老夫人也是无可奈何。 周氏死了,秦湘也离开家,秦曼心里不好受也能理解,老夫人没有去打扰她。 “好。”秦妤笑着应下,刚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她也很想知道,秦曼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心眼没那么小 秦曼和秦湘的房间是挨着的,路过秦湘房间,门外钉上的围栏还没有拆除。 秦竞轩是铁了心要好好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小女儿,无奈秦湘压根不听管教,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之后秦竞轩虽然赌气说不让找,但气消了,还是让人四处去找了。 走到秦曼房间门口,秦妤停住了脚步。 房间的门掩着,秦曼在里面道:“进来吧,我早就看到盛家的车了,藏着掖着干什么?” 秦妤站在门口,将门推开了,她道:“那你再猜猜,我来做什么?” 秦曼坐在梳妆镜前,和往日不同,她的桌子上全都是吃的。 她把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摇了摇头,“来做什么?” 秦妤微微垂下眼睑,心里的怀疑、愤怒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她一时间有些搞不懂自己这个姐姐,要么是她伪装的太好,要么就是她太简单,以至于连伪装都不会。 她走进房间,推开了床对面沙发上的衣服,坐了下来。 她开门见山地道:“你为什么派人去茶楼闹事?明天就要举行茶会了,这样……很不好。” 秦曼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她呵呵笑了几声,道:“我就是想要你的茶会不能举行,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是次要的,我就是很好奇。”秦妤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秦曼忽然站了起来,她动作急促,打翻了桌子上的盘子,奶油蛋糕糊在了她的裙子上。 她看着秦妤,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愤怒,“你当然不生气,因为你说谎说惯了!” 秦妤更是诧异。 秦曼继续道,“王大哥和……他和绍襄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要骗我?王大哥要走,你也不告诉我?” 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便从眼眶里溢出来。 秦曼睫毛纤长,泪珠盈盈挂在睫毛上,看着让人心疼。 这件事,秦妤倒是始料未及,她一时间也有些慌乱无措。 “大姐,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说。”秦妤咬了下嘴唇。 秦曼喜欢王世均那么多年,甚至为了他一直不嫁。但事实却是,她以为的王世均对她的好,那些格外的关照,都是有原因的。 换成谁,知道自己真心错付,也会很难受。 秦曼噘着嘴,哭的更伤心了。 哭着哭着,她看向秦妤的眼神,软趴趴地没有了威慑力,“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白白喜欢他一场,连知道真相的资格也没有吗?” “大姐,对不起。”秦妤试探着拉秦曼的手。 秦曼心底最后一丝防线也崩溃了,她搂住了秦妤,大哭着道:“我怎么可能是那么小气的人,王大哥和绍襄,我也是替他们高兴的。” 秦妤轻轻拍了拍秦曼的肩膀,“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哭够了,秦曼气势汹汹地警告道:“阿妤,我也不是真的想搅黄你的茶会,我就是要你记住,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以后别想糊弄我!” “这回真记住了。”秦妤掏出手帕来替秦曼擦眼泪。 一低头她才发现,自己和秦曼身上到处都是奶油。 秦曼被逗笑了,笑的没心没肺。 两人收拾好了下楼来,老夫人见秦曼好像刚哭过,慈爱地道:“曼儿,佣人刚买了你喜欢的奶油蛋糕,正要给你送上去呢。” 秦曼噘着嘴道:“不吃了,吃多了会长胖。” 见秦曼又开始开玩笑,老夫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秦妤拉着秦曼坐在了祖母身边,道:“明天的茶会你们一定要来,不仅名角登台唱戏,还有茶艺表演和说书先生。” 老夫人笑着应下,“当然得去尝尝今年的春茶,平时跟宝贝似的捂着不给人看,这回可再不能推脱了。” 她又扭头看看秦曼,“可惜世均回北平了,不然啊,你们两个还能一道去。” 老夫人一直很看好王世均,也想撮合他和秦曼。 在她眼里,两家门当户对,男未婚,女未嫁,就差一个好的时机了。 提到这个,秦曼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 她抱住了老夫人的腰,强忍着泪水,道:“祖母,我不喜欢王大哥,我只是把他当哥哥的。我要找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过得比他好。” “好好好,都依你。”老夫人爱怜地摸摸孙女儿的头发,“祖母还给你攒着嫁妆呢,这未来的孙女婿,要好好挑挑。” 秦曼打小和谁都很亲近,没心没肺的,能吃能睡,不让人操心。 现在周氏走了,没娘的孩子,老夫人也心疼。 她有三个孙女,秦妤已经出嫁,秦湘又爱钻牛角尖,死活扶不上正道,攒下的嫁妆自然都要给秦曼。 其实秦家的家底丰厚,老夫人也好,秦竞轩也好,都是很疼孩子的。 秦湘担心自己不能有个好的归宿,其实完全没必要。 秦妤替秦湘觉得不值,但转念一向,她和周萍珍一样,永远都不会满足,她自己选的路,是不会回头的。 秦曼之所以会知道王世均的事,八成又是秦湘在捣鬼。 否则,以秦曼的脾性,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是不可能想到用假死药这一招的,更没有途径弄到这些药。 午饭在秦家吃了一些,陪老夫人说了一会话,秦妤便起身告辞。 老夫人让人拿了一些点心过来,道:“替我向你四叔他们问个好,还有煦儿和晋熹,有空带他们两个来玩。” 秦妤笑着一一应下。 回到盛公馆,一杯茶还没喝完,芙蓉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太太,后院出事了,白姨太和四太太吵起来了。” “我四叔人呢?”秦妤抬头问,别人的家务事,她不想掺和。 芙蓉摇了摇头,“早上跟着二爷一道出去,还没回来呢!” 秦妤靠在沙发背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她忙活了一整天,实在没闲心管四叔家的这些事。 芙蓉苦着脸道:“是老太太让我来通报一声的,老太太还说,她们吵得很凶,出了事她可不管。” 第四百八十二章 嚣张的白姨太 仅仅是听芙蓉转述,秦妤已经能想象到赵明玉说这话的时候幸灾乐祸的神情,她这位婆婆,这会儿铁定巴不得事情闹大,她好看热闹。 别的时候倒是算了,明天要举办茶会,赵云芳和白姨太还要一块出席,闹得太僵了,丢的是盛家的脸。 跟着芙蓉到了后院小楼,果然就听见白姨太的声音。 “赵云芳,就算你是家里的正室太太,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我嫁给了老爷,就是他的女人,你这么做把老爷置于何地?” 赵云芳不置一词,白姨太又吵嚷着道:“我跟你拼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秦妤跨过最后一层台阶,刚推开门就看到白姨太挥舞着手臂朝门口这边冲过来。 赵云芳背对着门站着,她闪身躲避,却把秦妤暴露在了白姨太的拳头下。 还好荷香眼疾手快,用力推开了白姨太。 白姨太闪了一个趔趄,看清楚来人,她冷笑着道:“我就说你一个丫鬟出身的没教养,即便当了正室又能如何,连家里的佣人都惯得这么没有规矩。” 荷香顿时就有些恼了,“你说谁呢?我家太太现在可怀着身孕呢,你要是伤了她和小少爷,你赔得起吗?” 白姨太翻了一个白眼,“是我请她来的吗?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可是说好的,这栋小楼供我们随意使用,要我们当成自己家。怎么,我在自己家里做什么,还要先请示别人?” “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给脸不要脸。”荷香气呼呼道。 看着两人越吵越凶,赵云芳沉声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她扭头看向白姨太,“咱们跟老爷来参加茶会,阿妤盛情招待,已经很麻烦她们了。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阿妤也没怪你,你怎么反倒埋怨上别人了?” 白姨太鼻孔朝天,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姐姐,谁是外人谁是自家人啊?你这胳膊肘怎么这么快往外拐了?咱们两个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呢,你是怕我不成,这么急着找帮手?” 赵云芳秀眉蹙了下,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在家里为所欲为也就算了,居然丢人丢到外人面前。 “阿妤,没事吧?”赵云芳关切地道,“让你见笑了,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秦妤轻轻摇了摇头,不得不说,赵云芳作为四叔的正室,这份胸襟气度是白姨太不能比的,她心里对赵云芳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这次来就是帮忙解决的问题,秦妤抬头看向白姨太,“怎么了,我听佣人说有人在小楼吵吵嚷嚷?” 有人,当然是指的白姨太。 在四叔家里,赵云芳能忍能让,就是包子脾气。 白姨太抄着手,哼道:“你想帮她也没有用,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吧。我们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外人来做主。” 赵云芳拉着秦妤的手要走,“不妨事,她想等就等吧。” 这意思,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急,”秦妤反握住赵云芳的手,淡淡微笑,“今天二爷走的时候说过,他们晚饭不回来吃。如果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怕是会耽误事。” 听见这话,白姨太还好,赵云芳却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正要开口,白姨太却冷冷瞪了她一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等老爷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你!” “这……”赵云芳轻轻咬了下嘴唇,心一横,拉着秦妤又要走。 明明很担心很害怕,却还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 秦妤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四叔家里的这两个女人,身份才是真的完全调换了,妻子过得还不如一个姨太太。 刚来盛家的时候白姨太还有所收敛,现在摸清楚了状况,就越发大胆了。 四叔以后住在这里的时间还久,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秦妤拉住了赵云芳,她道:“既然是紧急的事情,那不妨说说看,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要你管?说了是我们的家务事!”白姨太冷冷说道。 秦妤无奈摇了摇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是这盛公馆的女主人,二爷既然把家交给我来管,我自然要尽职尽责。” “说是没关系,但你吃的用的,包括住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家的?都说了是一家人,不分彼此,你的事我自然要管。” 白姨太满脸的不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论奚落人的功夫,白姨太绝对是炉火纯青,赵云芳不忍看着秦妤吃瘪,她开口道:“是延庆……” “刚才我让人打了热水准备洗头,暖瓶就放在我房间里,谁知道延庆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暖瓶给打翻了,刚……” “什么叫不知道?”白姨太忍不住插嘴,“你大白天的洗什么头,门也不关,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懂什么?他小你也小吗?” 白姨太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埋怨。 秦妤淡淡看了白姨太一眼,“孩子怎么样?烫伤了不得赶紧送去医院吗?等四叔回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不用!我们娘仨初到桐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只相信我家老爷!”白姨太冷哼着道,“跟你们去医院,谁知道你们会把我拐到哪里去?” 赵云芳朝着秦妤摇了摇头,“别管了,走吧,我去给老爷打电话。” 毕竟关乎到小孩子的安危,赵云芳也心中不忍。 提到四叔盛存优,白姨太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她就是要闹,把老爷闹腾回来,然后让老爷好好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如何苛待她和两个孩子的。 靠折磨孩子来取宠,这种女人最可恶了。 秦妤看着白姨太精彩纷呈的脸色,当头给她浇下来一盆冷水,“四叔恐怕要忙到很晚才回来,等他是来不及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姨太瞪大了眼睛。 “我是说,如果因为你耽误了孩子的病情,四叔问起来,我可不会向着谁说话。”秦妤凉凉地补充道,“烫伤可大可小,看得迟了,落下了什么疤,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第四百八十三章 腰杆挺直了 听秦妤这么说,白姨太眼底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嘴上却仍旧十分嚣张地道:“你少骗我了?老爷不就是去郊外的矿山吗?那里总有电话吧,再不行,你派个车过去,一会儿不就把他接回来了?” 白姨太分析地头头是道,秦妤却很不厚道地道:“道理是这样,可惜啊,我不愿意。” 司机是盛家的,车是盛家的,都听秦妤这个主母安排。 白姨太显然没料到秦妤会如此,气的一个倒仰,差点晕过去,她的火也蹭蹭蹭地往上蹿。 “大家都看见了吧,早就说这佣人出身的就是下贱,成天假仁假义,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好了,一遇到事儿,原形毕露的吧?” 赵云芳眉头紧蹙,小声劝和,“算了吧,要不就派人去吧老爷接回来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生的,但要是真出了事,她心里也不好受。 听赵云芳这么说,白姨太眉毛又开始往上扬。 秦妤握了下赵云芳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淡淡笑了下,道:“丑话我已经说在前头了,你要是带孩子去看医生,我立即派车。但是四叔他现在人不定在哪里,眼看也到了饭点,他们肯定要吃饭。我就算派人去,也可能恰好错过了呢!” “你少装了,你这套说辞,还是留着糊弄鬼吧!”白姨太恨恨道。 交代清楚了,秦妤这才拉着赵云芳往外走。 她吩咐道:“来人,看着白姨太,有事先来回禀,没我的允许,不许让她出门。” 荷香哼了一声,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周围眼生的佣人,白姨太气的脸色发白,“这个秦妤,真是欺人太甚。” 离开了小楼,赵云芳仍旧惴惴不安。 她满是担忧地道:“别的事情也就算了,这不太好吧。拖着不给延庆请医生,会耽误病情的。刚才那么烫的一壶水,我真的怕他有什么事。” 秦妤拉着赵云芳在附近的凉亭里坐下,她轻轻一笑,道:“四婶,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也不能任由别人利用。” “你想想,就算我们现在打电话,四叔赶回来,那也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你信我,用不了半个小时,她就会妥协的。” 赵云芳将信将疑,“真的吗?” 秦妤轻轻点头,她眼眸澄澈,眸光从容淡定,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想到今天在茶楼的所见所闻,赵云芳决定相信秦妤,赌一把。 毕竟,那些凶巴巴闹事的人都能被她摆平,白姨太应该也不在话下。 两人坐在客厅里面等,两盏茶的功夫不到,小楼那边便有了动静。 白姨太跟着荷香过来,道:“我想好了,还是先带延庆去看医生吧,我自己的孩子,我不心疼谁心疼。” 秦妤露出了舒心的笑,“你早这么想不就好了。” 她吩咐来福去开车,奶娘抱着延庆过来了。 烫伤的地方主要在脚上,孩子的湿衣服都没换下来,小腿裤子湿了一大片。 赵云芳对奶娘道:“你都是怎么做事的?暖瓶碎了万一有碎渣呢?还不赶紧检查一下?” 奶娘看了白姨太一眼,没敢说什么。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孩子都哭的睡着了。 秦妤摸了摸延庆的头发,也是一阵心疼。 白姨太不让人换掉衣服,是想让四叔看到孩子受伤的惨状吧? 四叔把管家的事情交给四婶,如果孩子救治不及时,佣人不听话,她这个主母都脱不了干系。 到时候白姨太再哭哭啼啼一闹,四叔一心疼,对四婶能有什么好脸色。 这个白姨太,真是个事精。 秦妤也顾不上跟她理论了,吩咐荷香,“你去拿一件煦儿的衣服来,再拿把剪刀,拿张毯子。到了医院也肯定得把衣服脱了才能包扎,路上别着凉了。” 荷香瞪了白姨太一眼,很快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换衣服,延庆一下子就被弄醒了。 他睁开眼又开始哭,“疼,疼……” 白姨太在旁边咋呼,“你们小心一点……” 秦妤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早知道心疼孩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裤子虽然湿了一大片,但烫伤的地方主要在脚踝和小腿。 怕碰到伤口,秦妤直接用剪刀把袜子和裤腿剪掉了。 湿衣服刚除掉,就露出来延庆脚上的伤口。 耽搁地久了,孩子的脚踝上已经起了水泡。 “延庆,你没事吧,这可怎么办啊?”白姨太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其他人也吓了一跳,延庆才五岁,她的脚踝纤细白皙,这会儿多了那么显眼几个水泡,看着就骇人。 “别等了,现在赶紧去医院。”秦妤吩咐奶娘。 赵云芳跟着要去,秦妤把她拉住了,她道:“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状况了,还不去给四叔打个电话。” 赵云芳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是当家太太,家里的事情当然要由她来回报,也省的白姨太先入为主,哭哭啼啼地嚼舌根子。 她感激地看了秦妤一眼,“阿妤,多谢你。这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别的倒还好,一到孩子身上,我就真的没主意了。” 秦妤拍了拍她的肩膀,“四婶,你才是四叔明媒正娶的太太,在姨太太面前,腰杆可要挺直了。” 把延庆送到医院,刚上了药,包扎好,盛延卿和盛存优便赶了过来。 白姨太抱着盛延庆,哭哭啼啼道:“老爷,你看看延庆的脚,医生说着搞不好是要留疤的。你一不在,我们娘俩就……” “行了!我都知道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盛存优进了诊室,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他抱着孩子往外走,正遇上赵云芳拿着单据过来。 一家人都扑在诊室里头的时候,她已经把手续办好了,钱也交了。 她拿出来一张纸,递给白姨太,“这是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这几天要吃什么,什么时候换药,都写在上面了。” “哼!”白姨太一把那张纸夺了过去。 她看不惯这个女人,但也不敢拿孩子的身体开玩笑。 盛存优抬头看了妻子一眼,目光少见的温柔。 第四百八十四章 掏心窝子的话 回去的时候,盛存优一家人坐一辆车,秦妤则和盛延卿坐一辆。 她坐在后座上,软趴趴地靠在了盛延卿身上。 这一天又是茶楼,又是秦家,又是白姨太,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弄得她头都大了。 身体累倒是次要,关键是心里烦。 盛延卿侧了侧身子,把自己的胸膛正对着秦妤,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着妻子的额头,低头和她商量,“要不明天茶会你别去了,客人一多,事儿肯定又不少,我过去盯着。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养胎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真有些心疼,别人家的太太怀孕,每天吃吃睡睡,没事给孩子做做小衣裳,日子过得格外悠闲。眼看自己媳妇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却没有一天的消停。 普通百姓家里都能顺着养着孕妇,盛家如今也算高门大户,怎么反倒让离不开妻子的一日操劳? 秦妤舒舒服服地靠在盛延卿怀里,一抬头,正对上他一张清俊的脸。她调皮地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颊。 都说南方的水土养人,盛延卿的皮肤就很好,白白净净,没有一丝瑕疵。他的五官也生的端端正正,眉眼很温柔。 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我忙活了这么久,你想捡现成的可不成。说好了茶叶生意由我打理,别想随便插手。赚的这些钱,我可是要塞进自己腰包里的。” 盛延卿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笑着道:“好好好,你这腰包要是不够鼓,等矿山盈利了,我也一并放进去,都让你存着。咱家的钱,都是你的。” 盛延卿和四叔在矿上吃过晚饭了,他知道秦妤还没顾上自己,当即系上围裙,做了两碗热腾腾的打卤面。 秦妤勉强打起精神吃了几口,蔫蔫地提不起什么兴趣。 赵氏本来是想过来道谢的,看见桌子上给自己留的一碗面,心头热乎乎的。 盛存优一回来就扑倒白姨太房里了,被支使地团团转,哪有闲心管她? 孩子一哭,姨太太一闹,盛存优的心里就乱了,言语间对赵氏不怎么友好。 人在异乡,受了委屈,再得到陌生人的照顾,赵云芳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盛延卿还记着围裙坐在秦妤身边,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炙热温暖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秦妤的脸上。 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盛家二爷,回到家里,也肯为妻子洗手作羹汤。 赵云芳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呢? 一大碗面,两人都只吃了小半碗。 盛延卿很娴熟地过来收碗筷,惊得赵云芳连忙站了起来。 她迟疑着道:“让家里佣人来吧,我们吃过的,也不怎么干净。” “没关系,日子是两个人过得,哪能事事都劳烦佣人。”盛延卿说道,他动作麻利,很快就将餐桌收拾干净了。 秦妤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又有了笑意。 她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不习惯使唤佣人,即便付了他们工钱,但很多事情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那些动辄打骂佣人,不把佣人当人看得,她更看不下去。 好就好在,盛延卿虽然是被下人围着长大的,却也是个内心温暖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他更喜欢事事亲力亲为。 秦妤有时候会想,即便两人出身贫贱,和他在一起,这个男人也不会让她吃一丝苦头。 盛延卿在厨房里面洗碗,赵云芳便起身告辞。 “四婶,我送送你吧,刚好在花园里走走。”秦妤也起身道,“大半碗面条下肚,撑得我肚皮都大了。” 赵云芳过来挽住了秦妤的胳膊,作搀扶状,“那好,我和你一道走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块黑漆漆的幕布,看不见一丝光亮。 好在盛公馆的花园里有路灯,零星分布着,把近处的景物照的清清楚楚。 路两旁是高大的木子李,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零零星星像是下了一地的雪。 赵云芳走在秦妤身边,长长叹了一口气,她道:“阿妤,我真羡慕你。延卿是个好孩子,知道疼人。而且,家里就你一个。” 只娶妻,不纳妾,这一点就难能可贵。 借着路灯的光亮,秦妤看了赵云芳一眼。 这时代结婚早,但三十出头的女人,褪去了小女孩的那份稚嫩,多了一丝成熟女人的从容,理当别有一番韵致。 秦妤也不知道四叔怎么想的,放着一个美貌端庄的妻子不疼,却喜欢白姨太妖艳狐媚的那一套。 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和四婶相比,白姨太倒也的确很有料,前凸后翘,撒起娇来嗲嗲的。 白天的事赵云芳承秦妤的情,对她的信任也多了几分,半是宣泄半是求助地说起来自己的事。 “不瞒你说,你四叔在广东也是做得茶叶生意,在那一带,提起盛家,便是只我们家了。我爹从前也是种茶的,我打小就在茶园里长大,种茶、制茶懂一些。你四叔那会儿生意刚起步,需要一个懂茶叶的自己人,就托媒人去我家提了亲。” “那时候家里的生意还没做这么大,哪里分什么太太丫鬟,我领着伙计上山下地,收购茶叶,买回来自己炒制。你四叔就在外面谈生意,拉订单,慢慢地才有了现在的家业。” 赵云芳的语气有些感慨,但想起从前的日子,苦是苦了一些,但夫妻两个在一起,小日子过得也算是蜜里调油。 秦妤这会儿正挽着赵云芳的手臂,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四婶的手掌,几根手指的指腹上面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常年劳作的人,就算保养的好,这些老茧也很难褪去。 秦妤讶了下,没想到四婶还有这样的故事。她顺势握着四婶的手,道:“如此说来咱们还挺像的,我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茶艺稍稍懂一些。种茶、制茶也还行,都是这几年历练出来的。” 赵云芳的笑容有些苦涩,同人不同命,她怎么能跟秦妤比的上。 赵氏是长在这个时代的,秦妤没科普女性当自强那一套,只是拉着她的手道:“别说丧气话,白姨太能得宠,靠的也就是她的脸蛋,再就是她那俩孩子。但人都会老,孩子也总会长大的,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只要你稳坐当家太太的位置,她能把你奈何?” 第四百八十五章 盆满钵满 得到秦妤的认可和鼓舞,赵云芳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起床,收拾妥当,打扮一新准备出门。 今天是春季茶会举办的日子,秦妤难得地也起了个大早,盛延卿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看报纸了。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中式长衫,天水蓝的布料柔软细腻,他一张面孔也干干净净,澄澈剔透地像是刚下过雨的天空。 秦妤缓缓下楼,看见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心情和身体都很舒畅。 盛延卿走过来,看见对面的人,眼睛里就有了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扶正了秦妤头上的一根簪子。 依旧是两辆车出门,刚走上茶楼所在的商业街,远远地就感觉到了热闹的气息。 霜华登台唱戏,他的戏迷们早早地就在大堂等候了。 当然,戏迷只是暖场的,等一出戏唱完了,日头升了起来,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们也都出门了,这才是重头戏。 这里本来就是桐城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盛存优他们也是第一次出来逛。 透过车窗,就看见街边店铺林立,都是三五层的小楼,装潢新式,窗明几净,给人一种高档感,伙计们都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招揽生意。 不过,酒楼也好、珠宝衣裳铺子也罢,生意再好,却也跟盛家的清水茶居没法比。 本来是喝茶聊天的僻静场所,盛家却硬是把茶楼开出了青菜市场的感觉,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盛存优是个生意人,一边看着,心里就默默算了一笔账。茶叶利润远远大于青菜,这一天得多少的流水,这还不算那些订单。 他有些僵硬地对盛延卿道:“贤侄,你们光这茶楼就赚的盆满钵满了吧?” 盛延卿一路拨开人群,引着大家往二楼雅座走,很是谦虚,“四叔说笑了,今天也是赶上茶会了,平时也就稀稀落落的两三个人。” “不至于,不至于。”盛存优意味深长地一笑。 秦家人一大早便到场了,秦老夫人想要看戏,挑了大堂里最前排一个位置坐了,秦竞轩和秦曼分别坐在两边陪着。 第一场戏才唱到中场,陆陆续续就有茶商入场了,买茶的、鉴茶的、品茶的,还有那些想观看茶艺表演的,都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了。 秦妤和盛延卿也从雅间出来了,熟客那里,总要过去打一声招呼。 一场戏唱完,戏迷们纷纷喝彩。 伙计端了一个红色的盒子走进观众席,过来讨赏钱了。 现在看戏,除了门票,有些捧戏子的有钱主顾,都会再给一份赏钱。 到了秦家老夫人这里,她对秦曼道:“霜华不愧是名角,唱的不错,咱们也稍微意思意思。” 她对秦曼说了一句话,秦曼便从提包里拿出来一张存票,递了过去。 伙计知道这是太太的娘家人,很是殷勤,自然不会计较钱多钱少。 但是他一低头,瞥见存票上面的数字,立时瞪大了眼睛。 一万大洋,就为捧个戏子,这秦家人出手可真是阔绰。 再看这位老夫人,不动如山,眼睛都不眨一下。 秦家的赏钱实在太多,在一众客人里是没人能比得上,霜华亲自过来道谢。 他脱了戏服,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裳,恭恭敬敬地过来敬酒。 老夫人凝眸,静静地看了霜华好几眼,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长得确实标志,难怪会和绍襄传出来闲话。” 霜华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的皮肤细腻地像是一件上好的瓷器,一双凤眼千娇百媚,竟然比女人还要动人。 秦家很忌讳和戏子扯上干系,这点霜华早有耳闻。 当初秦绍襄活着的时候,秦竞轩还因为这事打折了他两根肋骨。 霜华心中正忐忑,秦老夫人薄唇一弯,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到底是在我孙女手底下做事的,我不会把你怎样。” “只是,”老夫人话锋一转,语气也凌厉了几分,“我不管你是男是女,心里又想的是什么,我不希望再传出去什么闲话。” 霜华讷讷,没寻思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秦曼借机对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忙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春茶的售卖十分顺利,盛家作为桐城茶叶最大的供应商,订单自然不愁。 只是,今年的情况不同,所有的茶叶,价格上都有提高。 有些茶商围在秦妤身边诉苦,阿谀奉承,就想要便宜一些,多一些订单。 现在可是卖方市场,秦妤站在人群中,淡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大家相信我,盛家的茶叶只有一等品。我们用最好的水,浇最好的树,种出来的茶叶也只挑最好的卖,你们买了以后,利润可想而知。” 茶商们还要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秦妤逮到机会就往楼上雅间里面躲。 谢长里和伙计们把楼梯口堵住,不让闲杂人等上去。 盛存优一家人所在的雅间视野很好,大堂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春茶好喝,茶艺表演让人耳目一新,但更让人震撼的,是如今长房的排场。 他站在窗口那里,正好能看见盛延卿被十来个人围着,正苦不堪言地解释着什么。 这些人有不少是熟悉的面孔,有政界的、军界的,好多都在矿山出现过。 这几天他跟着盛延卿参观盛家的生意,多多少少见过一些人。 他转着茶杯,有些酸溜溜地道:“没想到长房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茶叶卖的好,这矿山眼看也要发大财了。” 白姨太这一路上眼珠子都要看直了,她呆呆地坐在桌子旁边,道:“老爷,耳闻不如目见,咱们之前光听说,没想到长房的人这么会做生意。你说,这么好的事,咱们要是能一起就好了。” 赵云芳安安静静地坐在靠里的地方品茶,听见这话,冷不丁地道:“谁都想捡现成的,关键看你有什么资本,能和他们比肩。” 盛存优手里捻着一粒花生,花生是炒过得,轻轻一撮,红衣就褪掉了,洋洋洒洒落到了桌子上。 他看着这桌子上的花生皮,心里琢磨开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恩断义绝 一连拿下了几十笔订单,秦妤正坐在雅间里盘算今天的收获,外面想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太太,是我。”霜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 秦妤应了一声,霜华便推门走了进来。 赚到了钱,她今天心情不错,开玩笑道:“虽然当初咱们有约定在先,但这半年多的时间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是该给你谋个好出路了。” 霜华不是小气的人,见惯了风月场上的事情,今天一听这话,神色却全变了。 他很难得地涨红了脸,“太太,连你也以为我是有所图吗?戏子戏子,我台上唱戏,博观众的笑声眼泪,只是为了在这乱世中谋个生路罢了。” 见他神色不对,秦妤很快察觉了什么,她把手里的账本合起来,正色道:“做些说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霜华幽幽叹了一口气,将刚才秦老夫人打赏她,告诫她的事情一一说了。 想起秦老夫人的轻蔑,一股怒气便涌上了心头,他暗暗攥起了拳头。 “太太,我留在清水茶居,无非是想寻个庇护罢了。都说戏子薄情,但观众又如何不薄情寡义呢?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怎么敢高攀秦少爷,更不要说……” 什么不男不女,秦老夫人说的话,也实在是难听。 “我明白,祖母她肯定是误会了。”秦妤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清水茶居,除了我,就是二爷了。搞不好又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惹祖母误会了。” 霜华这才稍稍放缓了神色,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他之间就见识过。当初也是因为沈家小姐的事,他才有幸认识了秦妤。 秦妤微微笑了一下,“流言蜚语总有个出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会查清楚的。” 见秦妤无条件地信任,霜华如释重负,“我倒没什么,别闹着闹着,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安个新爹。” 茶会举行地很顺利,霜华这件事情却是秦妤始料未及的。 祖母是什么时候听到风声的呢,又是谁嘴巴那么不干净在背后嚼舌根子? 清水茶居的茶水出名,菜式也很有特色,都是淡雅的风格。 中午的时候,秦妤命人在雅间里准备了一些饭菜,秦家人还有盛家这边的人,凑了一大桌子。 和往常不同,饭桌上大家的风向都变了,就连白姨太也殷勤起来。 尤其是听说了秦老夫人给霜华的赏钱以后,白姨太看向秦家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谄媚。 秦妤悄悄给盛延卿递了个眼色,让四叔入股矿山的事情,有戏。 不过,开采铁矿可是一笔不少的资金,秦妤又忍不住怀疑,四叔有没有这个实力。 女人总爱留意一些细节,四叔这个人节俭的很,出远门提着的皮箱,外面一层皮都磨掉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还有,白姨太虽然得宠,她的衣裳首饰也就那么几件。来桐城有好几天了,也没见四叔带着家里女眷出去逛。 酒足饭饱,一大家子人从茶楼出来。 秦妤站在暖融融的春风中,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盛延卿搂住了妻子的肩膀,手慢慢向下,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他微微弯腰,“小家伙,你吃饱了没有,要乖一点,你娘天天挺着个大肚子,都累瘦了。” 秦妤偏头看了盛延卿一眼,他弯着腰的时候,一张俊脸就刚好和自己平齐,两人的眼神都柔软到了极致。 一阵春风拂过,秦妤轻轻拢了下头发,偶一抬头,却看见长街的斜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女孩子十四五的模样,低低地梳着一条辫子,额前的刘海剪得整整齐齐,黑宝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很机灵的样子。 “湘湘!”秦妤轻轻唤了一声。 盛延卿就站在她身边,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看见一个女孩子离开的背影。 女孩子的身量还未长成,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深黑色的旗袍,外面裹着一条米色的流苏披肩。 她全身上下只有黑白这两种色彩,像是一个守孝的孤女,背影落寞凄清。 “你等着,我去看看。”盛延卿对秦妤道,他快步走过长街。 盛延卿步子很急,但街上车来车往,稍稍一耽搁,那个背影就又跑远了,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追到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秦湘忽然停住了脚步。两侧建筑很高,乌压压的影子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着盛延卿,嘴角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姐夫,别来无恙啊。你追的这么急,是不是想我了?” 盛延卿脸色沉了沉,对秦湘的语气有几分不屑,只是道:“你爹派了人到处找你,祖母也很担心,跟我回家吧。” 秦湘歪了下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盛延卿,“我娘死了,我就没有家了,他们找我回去,就是为了把我关起来。姐夫,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帮帮我。” 盛延卿眉头皱了下,他知道秦湘不会有什么好话。 这丫头小小年纪,不知道跟谁学的,一肚子坏心眼。 “哈哈哈哈哈……姐夫你害羞了。”秦湘看着盛延卿,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盛延卿觉得,这小丫头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不过,看她的衣着穿戴,倒是吃穿不愁,应该暂时没有生活上的窘境。 盛延卿没打算再劝,秦湘却忽然跑过来,经过盛延卿身边时,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她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跑,“姐夫,要不是我个子太低,我一定要亲你一口。” 她迈动两条腿向前跑着,在巷子的入口,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秦妤看着街对面发呆,看见秦湘的事,她没跟家里人说,否则爹爹肯定又要担心地睡不着觉了。 上了车,盛延卿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脸颊,被秦湘摸过的地方感觉怪怪的。 他摇摇头道:“十五岁的姑娘,也不小了,由着她去吧。” 秦妤好好的心情全被秦湘给打乱了,她苦着脸道:“我倒不是想管她,我跟她早就恩断义绝。只是不把她放在明处,谁知道她又会在暗处搞什么小动作呢?看来周氏的死她是记在了我身上。”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有事要说 秦湘要一条路走到黑,秦妤也不会纵容她,只是有些担心父亲。 她像个幽灵一样在四处飘荡,反倒让人防不胜防。霜华这件事情,秦妤也觉得很可能和秦湘有关。 算算时间,学校很快也要放学了,盛延卿提议,两人顺路过去接盛晋煦和盛晋熹回家。 平时都是来福负责接送的,见到爹爹和娘亲,盛晋煦高兴地扑了过来。 盛延卿一手抱着一个,一家人穿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汽车那边走。 他们中午是要留校吃饭的,出门的时候穿戴整齐,上了一天学,两个小家伙灰头土脸的。 秦妤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盛晋熹快要甩出来的两条鼻涕。 他顺势一扬脏兮兮的小脸,一笑露出了两颗新长出大门牙,“二叔二婶,我们今天晚上去吃西餐吧,咱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吃西餐在盛晋熹眼里,一直是时髦的标志,他乐此不疲。 秦妤还没想好,盛延卿便已经答应道:“好,白天那顿饭少了你们俩,还挺不自在的。” 到了西餐厅,秦妤正四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四个人坐在一起。 盛晋熹却抢上前去,占了一个两人座,他一本正经,“二叔二婶,我们两个人坐就行了,我怕打扰你们。” 盛晋煦乖巧地坐在对面,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盛延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的事一家人吃饭,感情你们是拉我们两个来做陪衬的。” “还有付钱呢!”秦妤瞥了俩孩子一眼,找了一张附近的两人桌。 这顿饭吃的磨磨唧唧,吃完正餐又吃甜品,后面还吃了冰激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点钟。 秦妤没想到的是,四叔四婶她们居然还没睡,而是在客厅里等着,显然有什么话要说。 “荷香,快去换一壶热茶,还有再拿几个干净的杯子。”白姨太理所应当地指挥起了盛公馆的下人。 桌子上铺着亚麻桌布,一个小小的紫砂壶摆在上面,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拇指粗的茶杯。 功夫茶喝的就是闲情逸致,显然四叔家的人已经等候很久了。 说正事之前,自然要做一番开场白。 盛存优笑眯眯的,嘴上好像是抹了蜜,“延卿,早就听说小两口茶叶生意做得如日中天,今天见了才知道什么叫日进斗金。我看啊,不出三五年,整个华夏,大江南北的茶叶生意,都要被你们给比下去了。” “哪里哪里,就是找了些熟客来撑场面,造势罢了。”盛延卿谦逊地道,“要说做生意,还得我向您请教呢。” 两人都可劲地把对方往高处捧,好一会儿还没有说正事的意思。 秦妤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四叔四婶,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睡得太迟了,明早真起不来了。” “是是是,瞧我们说着说着,都把时间给忘了。”白姨太一张嘴快要咧到耳根了,要多好说话就有多好说话。 盛存优这才仰头喝完了杯中的茶,起身才告辞离开。 累了一天,秦妤屁股一挨床就要躺下睡,怀孕了才知道,每天挺着个大肚子有多辛苦。走路多了腿酸腰酸脚也痛,应酬了大半天,脸也笑的僵硬了。 盛延卿端了洗脚的木盆进来,见她这幅困样儿,都不忍心叫醒她。 他蹲下身子,就要帮她拖鞋。 秦妤挣扎着做了起来,“不用不用,洗脚还是我自己来吧。” 让男人给自己洗脚,想想就别扭。好歹他也是盛家的当家人,给女人洗脚,传出去让人笑话。 盛延卿的手很有力,他已经脱下了秦妤脚下的绣花鞋,要帮她脱袜子,他一脸的坦然,“我伺候自己媳妇儿,我愿意。你怀着孩子就够辛苦了,我想替替你都不成,洗个脚算什么。” 秦妤一手撑在床上,一手伸过去摸了摸盛延卿的脸,“那好吧。” 她的手指细而长,却并不是很柔软,有一层常年煮茶制茶留下的薄薄的茧。 盛延卿的脸颊贴着她的掌心,忽然想到了秦湘摸他那一下,小手软绵绵的,像团棉花。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秦湘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哪里来那么多歹毒的心思呢? 第二天早上,盛延卿照例起了个大早,他要赶去矿山那边查看。 勘探工作马上就要完成了,很快就要开挖了,要时刻盯着才是。 同时,他吩咐朱进,让他悄悄去查秦湘的行踪。 秦妤是睡到九点钟被荷香叫醒的,她喜欢赖床,但如今怀孕了,空腹睡觉又对孩子不好。 荷香强行把她拉起来穿衣服,又推倒梳妆台前梳头,把早饭端上来,直到喝过一碗小米绿豆汤,她才算清醒过来。 外面有敲门声,秦妤一抬头,就看见白姨太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白姨太自来熟,径直坐在了床对面的沙发上,“你吃你的,我闲着没事,闷得慌,就想找你说说话。” 荷香掀了掀眼皮,很没好气地道:“延庆少爷的脚好些了吗?他伤的那么重,不得天天喊娘啊?” 白姨太脸上笑容不减,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帕,“小孩子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有奶妈照顾就行了,我守着,他这伤也不能好的更快是不是?” “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荷香小声嘀咕,当初因为延庆的脚上闹那么厉害,还以为这个女人真心疼孩子呢! 一大早就来蹲点,秦妤知道白姨太有话又说,怕她和荷香真呛起来,她道:“这个点该送鱼过来了,陈嫂总分不清好坏,荷香,你下去盯着点。” “是!”荷香冷冷瞪了白姨太一眼,她很不看好这个外来的客人。 白姨太笑眯眯看着秦妤吃早点,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她试探着问:“阿妤,你们茶叶生意做得这么大,有没有考虑过往南边发展呀?” 秦妤捻着青花小瓷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汤。她的舌头轻轻舔过薄薄的两瓣嘴唇,做了个漫不经心的姿态。 白姨太还以为秦妤不把自己说的当回事,登时坐正了身子,“阿妤,我们四房的人生意做得也是蛮大的,尤其是在广东,茶叶生意也是数得上的。旁的不说,光说这客户就数不清的呀!要论卖茶叶,别人不行,还是得找咱们自家惹是不是?” 白姨太这架势,是毛遂自荐来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傻得可爱 秦妤这才抬头,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不瞒你说,我们在广东有固定的合作商。” “这……这……”白姨太准备好的一番措辞没了用武之地,她激动屁股都离开了沙发,保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有些惶恐无措地看着秦妤。 一碗粥喝完了,吃了两块米糕,秦妤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残渣。 她一脸诚挚地道:“白姨太,要是早两年,我们肯定愿意和四叔合作,自家人当然合作起来更放心。但现在情形你也看到了,想买我们盛家的茶叶的人一批又一批,供不应求,更别说那些老客户了。广东一带,我们真的有合作商,还有现成的门店呢。” 白姨太嘴巴张的能塞下一块饼,她打了一晚上的如意算盘,甚至于连往后发家致富,自己儿子继承家产,她就做个现成的太太都想好了。可是,秦妤三两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秦妤站起身来,她走到窗台旁边的书架那里,翻出来一本账本,递给了白姨太,“这是前不久送来的上个季度的账本,广东的门店,收益还不错。” 白姨太讪讪地接了,却没翻开看。她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能看得懂这个。 秦妤也是很可惜的样子,“要是早两年就好了,这都已经做开了的生意,合作久了的客户,也不好说换就换。” 白姨太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她猛然想起了赵云芳说过的话,现成的生意,他们是没有插手的机会的。 没有想到,还真是被那个女人一句话说中了。 白姨太顿时就很沮丧,她不擅长掩饰情绪,失落全部写在了脸上。 “唉……话虽如此,但咱们既然是一家人,我当然还是希望有财一起发的。”秦妤循循善诱,“茶叶的生意做不成,别的还可以合作,只是不知道四叔这边怎么想的。” 白姨太穿的花里胡哨,这会儿就像个彩色的皮球,又充起了气,她道:“阿妤,你放心,我们很有诚意的。” 秦妤微微垂下了眼睑,笑的一脸讳莫如深。 白姨太这会儿是财迷心窍,以为秦妤不相信自己说的,啰里啰嗦又开始说起来。 秦妤静静地听着,直到听见白姨太提到四房在广东的生意如何,才稍稍抬头。 白姨太好容易引起了秦妤的注意力,半真半假地吹嘘起来,“要说当年盛家老太爷在的时候,对四房也是信任的。不说别的,就说种茶制茶,我们四房的人也个个都技艺精湛。在广东这一带,说起盛家茶叶,指的当然就是我们四房。这铺子上赚的钱数都数不过来,春茶上的时候,一个月的流水就有十几万大洋呢!” 秦妤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一脸的意味深长,“白姨太,我还有事要去一趟茶坊,咱们有事再聊。” 白姨太站在房间里朝着秦妤伸出了手臂,“哎,怎么忽然就要走呢?咱们再好好聊会儿嘛,你还没说要和我们合作什么生意呢!” 秦妤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听白姨太这很没营养的问题,无奈摇了摇头。 她的目的是让四叔出钱合作开矿,目的鲜明,但如果此事说出来,反倒有怂恿的嫌疑。 路都铺好了,伏笔也埋了一大堆,就看四叔他们往哪里使劲了。 昨天茶会举行地很顺利,合同签下了好一大堆,今天要配货,出货,秦妤想过去看一眼。 别的倒也罢了,出口的茶叶必须要严格把关,这是个长久的买卖。 到了地方,刚下车,盛延晖便伸过来一只胳膊,秦妤借力扶了一下,看着他道:“不错,四婶来了,你小子也学会疼人了。” 盛延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脸的天真无邪。 王管事到桐城处理订单,自然是把盛延晖带在身边,他是把这孩子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 秦妤跟着两人往茶楼里面走,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脊背发凉,隐约感觉背后好像有人盯着自己。 她也说不清缘由,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是很奇怪。 有人在跟踪她,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湘。 进了茶楼,她悄声吩咐盛延晖,“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尤其是秦湘。” “好。”盛延晖点头答应,秦家的家务事,他也不好多问。 盛延晖在茶楼是个生面孔,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茶客一样,没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及至走到大街上,他看到胡同口有一个探头探脑的人。这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 他本想过去抓住这个人,但这个人很警觉,他刚靠近,便一溜烟跑了。 盛延晖追了几条街,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秦妤知道这件事以后,往秦公馆多派了一些佣人,暗中保护祖母的安全。 如果真是秦湘的话,她都丧心病狂到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杀手,秦老夫人更不在话下。 毕竟当初给周萍珍判死刑,组织她被转移给南京政治部的,是秦老夫人。 想到幽灵一般隐藏在暗处的秦湘,秦妤心事重重,她嘱咐了王管事几句,便提早回了家。 离开的时候,秦妤原本是说不在家吃午饭的。主人家不在,佣人也十分懒散,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偷懒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秦妤便径直上了楼。 可是,走到房间门口,她却停住了脚步。 透过虚掩的房门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房间里乱糟糟的,被单被扯开了,书桌抽屉也没关严实,书架上原本整整齐齐摆放的账本的也乱了顺序,一看就是有人动过。 早上佣人必定会把窗户打开通风,而这会儿窗户紧闭,窗帘拉上了,只露出了一条缝。 不消说,书房里这是进了贼。 透过卧室的窗户刚好能看见外面的缠枝铁门,一定是这个贼听见汽车的响动,又看到秦妤回来,提前开溜了,以至于弄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摆放回原样。 秦妤不知道这个贼在找什么,但她能确定,这个贼是个小个子,还是个女人。 第四百八十九章 书房里的贼 荷香原本和厨娘们在花园里择菜,见到来福,才知道秦妤回来,立即过来伺候。 见到书房里的情景,她也吃了一惊,“太太……这是怎么了?” 秦妤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书架上的账本,语气倒是异常镇定,“招了贼呗,我进门的时候她刚走。” “呀……那丢没丢什么东西?”荷香第一反应便是看柜子里的保险箱,她有一次见秦妤打开过,里面全部是金条和成捆的美钞。 家里面的事,秦妤是不瞒着荷香的,但显然,这个贼也不是冲着钱来的。 看账本、整理账册是一件颇为头痛的是,秦妤第一反应是把这些账册归类好,否则弄乱了,将来要找的时候,不得要她的小命。 荷香看了看保险柜,还是完好的。她又去看梳妆台上的首饰,见东西也没丢,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她问:“太太,要不要报给警察局?家里进了小偷,不防备着可不得了。” 秦妤点点头,“肯定是要报的,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别指望警察真的能抓住人。所以,我要你帮我盯着白姨太和四婶她们。” 荷香顿时瞪大了眼睛,却也知道话不能乱说,压低了声音问:“太太,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这么远来桐城,总不能是为了做贼吧?” 再者,四房就数盛存优最有出息,他的妻子和姨太太,也该不缺钱才对,至于偷吗? “她们要偷的不一定是钱,不过她们两个的嫌疑最大。”秦妤很小声地说道,目光指了指一边的梳妆台,“我出门前还在想今天戴哪一只簪子,盒子拿出来了,却又没动。首饰盒有磨损,说明那小贼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那时候时间充裕,她还小心地收拾了一番。能把首饰盒收拾地这么漂亮,还能是谁呢?” 荷香的榆木脑袋也有灵光的时候,她眼珠子转了转,很快也想明白了。 首饰盒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发簪、戒指、手钏,还有耳钉、项链,如果不是一个经常摆弄首饰的人,怎么能归纳地这么仔细呢? 秦妤又瞧书桌前的椅子,这个人想要去够书架最上层的账本,要踩椅子,身高不会太高。 白姨太和四婶,两人身高相仿,她们两个都有嫌疑。 警察过来后,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拍了几张照片,坐了笔录便走了。 什么也没查出来,倒是惊动了不少人,白姨太和赵云芳也听说了。 白姨太穿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旗袍,婀娜多姿地站在春风里,想笑又不敢笑,她眼馋二房能赚这么多钱,巴不得出点什么差错。 赵云芳瞥了白姨太一眼,眼底满是嫌恶,她陪着秦妤送走了警察。 这桩事,赵云芳忧心忡忡,她道:“阿妤,偷东西倒也是小事,咱们盛家也不缺那点钱,丢就丢了。可是呀,就怕这贼起了歹心,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尤其现在你还大着肚子呢!” 秦妤将两人的表现细细看在眼里,俱是不忸怩做作,和她们的性格十分贴合。 晚上盛存优从矿上回来,红光满面地对厨娘道:“今天晚上多吵两个菜,我要和延卿好好喝一杯。” 秦妤心中窃喜,她悄悄和盛延卿交换了一下眼色,入股的事情有戏。 这铁矿要是真的由盛家长房、四房还有秦家开采,一切还是他们两个说了算,那些虎视眈眈的英国人、法国人,还有军**的人,绝对没有插手的机会。 小酌了几杯,盛延卿满身酒气地上了楼。 他像只臭烘烘的小猪仔,一拱一拱地就要往秦妤的被窝里面钻。 天气虽然在慢慢地转暖,但夜里仍旧有些凉,秦妤坐在床上看书,仍旧扯了一床被子盖住腿和肚子。 就在盛延卿快要得逞的时候,秦妤用力压住了被子,她一脸嫌弃地道:“臭死了,先去洗洗再上床。” “我儿子不嫌我,我要搂着我儿子睡觉。”盛延卿的手不老实,隔着被子摸妻子的肚皮。 自开始显怀,秦妤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他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 秦妤又推他,“这小家伙是不会说话,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爹臭死了。” “瞎胡说。”盛延卿正色道,他顺势趴在了秦妤的大腿上,“我儿子说什么,让我来听听。” 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秦妤到底没说动他去洗澡。 不过,看得出来,开矿这件事,在盛延卿心里很重要,事情有了眉目,他是真的高兴。 他一门心思扑在铁矿上,秦妤则在查家里闹贼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白姨太和赵云芳都安静地出奇,两个就待在后花园的小楼里,不迈出盛公馆的大门一步。 荷香盯梢盯得百无聊赖,天天盼着这两人能有点什么动静。 终于,在五日后的一天上午,两人又吵起来的。 这天早起便下起了雨,四月的雨,也有了些夏天的味道,淅淅沥沥地,却又不小。 “太太,这两人好像又是因为延庆少爷。”荷香挤眉弄眼地道,“白姨太这个当年的,就没点别的招数了吗?” 秦妤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坐在沙发上继续看报纸。 别人家的闲事,她才不会冒着大雨赶着凑热闹。 不想,一盏茶的功夫后,白姨太和奶娘,亲自抱着孩子来了。 尽管撑了雨伞,雨丝斜斜地仍旧湿了白姨太绣着大朵牡丹的旗袍,她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先开口的是四叔家的奶妈,“太太,得赶紧去医院,少爷的脚怕是不好了。” 一边说着,她捧着盛延庆的脚给秦妤看。 烫伤已经有快一周了,起水泡的地方还包着一块纱布,奶妈把纱布掀开,秦妤就看见孩子脚踝处的伤口,已经成了黑色的一大块,化脓感染了。 盛延庆小脸通红,他没觉得痛,任由奶妈抱着,还在揪奶妈脖子前的一串银项链。 他今年四岁,除了顽皮什么都不知道,对大人的对话也不感兴趣。 第四百九十章 不配当娘 就因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更让人觉得心疼。 荷香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急吼吼地道:“怎么会这样子呢?之前医生不是把伤口都处理好了?这才几天就这样了,你都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 奶妈低下了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外面雨下的很大,秦妤当机立断,“荷香,你让来福立即备车,我陪他们去医院。等雨停了就给四叔打电话,山路不好走,别一着急出什么事。” 荷香顾不上撑伞,冒着雨就跑了出去。 出发前,赵云芳也赶了过来,她的手轻轻放在后腰上,脸色很难看。 一家人的心思都在孩子的脚上,也就没人留意到她。 四个人加上奶娘,还抱着个孩子,车里勉勉强强才挤下。 到了医院,看诊的医生态度很不好,当头就问:“你们谁是孩子的妈?” “我……是我。”白姨太扭着婀娜的腰肢走上前。 “你也配当孩子妈?”医生劈头盖脸就骂,“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交代地清清楚楚,按时换药,谁让你包着纱布把伤口捂起来的?还让他四处乱跑,你都是怎么想的?” 医生脾气大,手上的活却利落,已经拿着镊子沾上酒精开始清理创面了。 白姨太被骂的愣了半天,盛延庆坐在手术台上,看看医生,再看看自己的姆妈,哇地一声哭起来。 医生烦躁地推了推白姨太,“出去出去,都出去,别耽误我干活。” “哎,你这个人……医生了不起啊,还不是我们花钱请你的!”白姨太这才回过神来,愤愤不平地道。 没人接她的话,因为大家都觉得医生骂地很对。 整天描眉画眼,穿的花枝招展,孩子从来都是扔给奶妈照顾,活该。 外面雨还在下,冷气从窗户里钻进来,秦妤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偶一低头,她看见赵云芳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出来匆忙,赵云芳只穿了一件中袖的旗袍,脚上还是一双凉皮鞋。秦妤走过去,亲昵地抱了抱她,又伸手搓她的胳膊。 没多久,来福拿着一堆缴费单子过来了,他看秦妤没有要管的意思,就递给了白姨太,“医院说要赶紧交钱,才能拿药,小少爷还在发烧呢,得快点。” “哼,去就去。”白姨太屁股一扭,转身走了。 来福也看出来赵云芳脸色不好,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半旧的褂子,脱下来递了过去,“四太太,你别嫌弃。” 春天雨很冷,但不刺骨,一件薄薄的褂子批在身上,赵云芳顿时觉得暖和了很多,她感激地朝着来福点了下头。 奶妈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步,秦妤被她转地心烦,抬头道:“奶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把情况和我们说说,回头四叔问起来,我们也好有数。” 奶妈是个三十多岁的乡下女人,她是从小照顾两个孩子长大饿。这份差事油水足,她也慢慢地开始发胖,已经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了。 她心里也在愁这件事,絮絮叨叨地道:“太太,二太太,不瞒你们说,我不识字,平时干什么也是姨太太吩咐的,上回太太写的纸条,姨太太扭头就扔了。我开始的时候还每日换药,后面包着纱布,小少爷能走能跑了,还以为他已经好了,谁知道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只是个做佣人的,做什么还不是听主子吩咐。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呀!” 赵云芳脾气再好,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喘着粗气道:“看来她自认为比医生还厉害!” 正说着,白姨太缴费回来了,奶妈赶紧住了嘴,她很怕白姨太。 平时处理伤口,家属都是看不见的,这一次医生却特意把白姨太叫了进去。 只听见手术里面一声尖叫,白姨太便开始哭上了,还是奶妈连拖带拽,扶着她出来的。 盛延庆伤口感染化脓,好大一块肉直接被挖掉了,脚踝那里有一个不小的窝。 打了麻药,小孩子感觉不到痛,趴在手术台上睡着了。 奶妈颤颤巍巍不敢抱,还是来福把他抱到了车上,为了不让雨水碰到伤口,他直接把孩子的脚揣进了怀里。 下车的时候,仍旧是来福抱孩子,他走在前面,白姨太紧紧跟着。 秦妤喊住了奶妈,她道:“等四叔回来了,你要把你在医院里说过的那番话对他再说一遍。” “哎呀,这可不行!”奶妈连连挥手,“姨太太会打死我的呀!” 秦妤看了一眼身旁的赵云芳,“小少爷的脚伤恶化,你肯定脱不了干系。四叔那么宠爱白姨太,你觉得他会把火发在谁的身上?白姨太可不会替你求情。” 奶妈知道白姨太的为人,她知道秦妤没夸张,想到自己前途未卜,慌张失措地忘记了言语,只是微微张大了嘴巴,任由冷风往喉咙里面灌。 秦妤又道:“如果你乖乖听话的话,将来四叔要是责罚,我,还有四婶,会替你求情的。四叔一家大老远来桐城,你又在她们家做惯了,他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奶妈有些拿不定主意,“这……这……” 赵云芳是个聪明人,她立即明白了秦妤的用意,开口道:“这个家里老爷最宠的人虽然不是我,但我好歹是当家太太,小事还是做的了主的。” 奶妈反复思量,最后一咬牙,道:“是,那就全凭太太做主了。” 白姨太在前面走着,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又隔着重重雨幕,并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雨下的太大,她急匆匆带着孩子先回后院小楼安置了。 搞定了奶妈,本来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赵云芳却有些不安。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遍又一边搓着手里一条丝绸手帕,“阿妤,这样真的好吗?孩子毕竟是她的,她怎么管那是她的事,我要是贸然插手,老爷会不会生气?” 秦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头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分明已经成竹在胸,“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怕什么?再者,白姨太见孩子脚伤恶化,第一反应还不是推卸责任,就算咱们不去惹她,未必她就会老实。” 第四百九十一章 争吵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赵云芳心里都懂,可是她就是下不定决定,惴惴不安地等盛存优回来。 秦妤让荷香准备了热乎乎的姜茶,给两个人驱寒。 看赵云芳畏手畏脚、优柔寡断的模样,真的很难把她和书房里的小贼联系在一起。 偷东西的人若不是她,那又是谁呢? 秦妤又想到了跟踪她的人,难道秦湘的手这么长,已经伸到她家里来了? 雨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停,接到电话,盛存优立即赶了回来。 从外面回来,他直奔后院的小洋楼。 好在盛延庆是个乖孩子,吃过药,就睡着了。 白姨太不放过任何告状的机会,哭哭啼啼地道:“老爷,你不在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下那么大的雨,我都快急死了。” “那么大点孩子,脚上直接剜去了那么大一块肉,等药效退了以后,那得多疼啊。还是我好说歹说,求了阿妤派司机带我们去医院,缴费、拿药,带着孩子回来,全都是我一个人。我胳膊都累酸了,手现在还抖呢!” 白姨太哭的梨花带雨,豆大的泪珠挂在脸颊上,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 盛存优是个心软的,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哭成这样,又想到生病的孩子,心里也有些酸楚,他手臂一伸把白姨太搂到了怀里,像是哄婴儿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赵云芳在一边看着,她知道,心疼完白姨太,接下来就是对自己发火了。 毕竟,她顶着个当家太太的名头,就该照顾家里的女人和孩子。 这样的情形,从前太多次了,多到根本数不过来。 她捏着手里的丝绸手帕,小身板里忽然有了一股子狠劲。 她道:“老爷,事情还没弄清楚呢,白姨太也先别忙着哭。” 白姨太难得发表意见,盛存优抬头看了她一眼,很给她面子,“什么事,你说。” 赵云芳把奶妈叫了过来,让她把之前那一番话,当着盛存优的面又说了一遍。 白姨太数次想堵住奶妈的嘴,但都被盛存优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全部听完了,男人仔仔细细地看了白姨太一眼,忽然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白姨太被打蒙了,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地上,一动没动。 盛存优的语气里压抑着怒火,他是恨铁不成钢,“你不识字不知道问吗?云芳都一条一条写清楚了,什么时候换药,什么时候复诊,该怎么照顾,她都写的清清楚楚。这要是再晚几天,真烧起来,你就哭去吧!” “老爷,我……”白姨太声音嘶哑,这还是她第一次挨打。 盛存优看看妻子,再看看白姨太,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两个孩子你是照顾不过来,那就把延筱交给太太带吧。” “什么?”白姨太登时就傻了眼,俩孩子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白白送给别的女人养? 眼看就要失去了依仗,白姨太一下跪在了盛存优脚下,哭着道:“老爷,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们母女分开啊,我以后一定好好带孩子,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慌乱无措地,抱住了盛存优的腿。 但盛存优心意已决,反正都是他的孩子,交给谁带区别不大,更何况只是个小女孩。 白姨太哭的他烦,盛存优推开他,转悠着去了前面主楼。 盛延卿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菜。秦妤跟在他身边捣乱,不时地偷吃桌子上已经准备好的凉菜。 她正要把一块凉拌腐竹送进嘴里,盛延卿忽然脖子一伸,张嘴夺了过去。 秦妤气的拧他的胳膊,两个在厨房里笑声不断。 盛延卿一扭头,就看见盛存优站在门口,借机下了休战书,“好了好了,四叔来了。” 盛存优脸色很不好,打了白姨太,把她的孩子给别人养,他心里也不舒服。 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白姨太和赵云芳自然没心情过来吃晚饭,两个男人往桌子跟前一坐,又开始喝上了。 秦妤吃的差不多了,也不管他们,径自上了楼,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搬了张凳子,在楼梯那里偷听。 盛存优很看好这个大侄子,三杯酒下肚,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说起了我和云芳也是贫贱夫妻,四房如今的生意,还是我俩一手经营起来的。可男人嘛,难免要三妻四妾,但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小妾是小妾,我绝对不会亏待了她。可是云芳这性子,软绵绵的,还真担不起大任,底下那几个姨太太,一天两天的要吃人,她管不住啊!” 盛延卿把两人面前的酒杯都添满了,他附和着道:“四婶是个心善的人,不忍心罢了。” 秦妤在一边听着,心里呸了一声。 三妻四妾就是朝三暮四,盛存优还有理了不成?只要求女人一心一意,男人就可以妻妾成群,这都是什么逻辑? 不过,四叔和四婶真是一对冤家。 两个人心里明明都有彼此,却闹得连话都说不上。四婶怕惹四叔不高兴,事事都忍着,四叔却反过来嫌弃四婶优柔寡断了。 当初四婶能陪着四叔一起做生意,应该也是个能当大任的人,她变成这样子,还不是因为太在意四叔了? 盛存优回去的时候是醉醺醺的,这一次,秦妤没有纵容盛延卿,房门一关,警告他不洗澡就别进来。 盛延卿在外面苦哈哈地拍门,“媳妇儿,你也太狠心了吧。” 秦妤抄起手臂,“臭烘烘的就不要进来,弄得满屋子酒味儿,我都快被你给熏晕了。” 她正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不想门外盛延卿没动,却响起了荷香的声音,“太太,我听见后面小楼那里,四老爷和四太太吵架了。两人吵得挺凶的,砸了好几个花瓶了。” 秦妤打开门,盛延卿顺势一溜烟跑进了屋子。他就是喜欢逗秦妤,看他的小媳妇气急败坏的模样。 坐一脚右一脚把鞋子踢掉,他二话不说钻进了被窝。 心满意足地盖着秦妤刚盖过的被子,贱兮兮地道:“还是阿妤疼我,知道给我暖被窝。” 秦妤两手掐腰,恨不得一脚把盛延卿蹬出去。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同意入股 蹬自然是蹬不动的,秦妤盘腿坐在床上,琢磨开来。 “不应该啊,四叔刚同意把延筱给四婶带,白姨太也消停了,他们小两口不应该和和美美的吗?” 盛延卿板板整整地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笑着道:“管我四叔小两口做什么,关起门来,当然是讨论一下我们小两口的事。” 他手臂一伸,就把秦妤搂到了怀里。 楼上卧室里面的灯很快熄了,荷香蹑手蹑脚地下楼,捂着嘴巴偷笑不已。 盛存优和赵云芳的确吵的很凶,甚至于在外人面前,他们夫妻两个都不给对方留半点体面。 一大家子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当着秦妤和盛延卿的面,两人还是板着脸,看都不愿意看对方一眼。 饭吃到一半,盛存优忽然道:“延卿,趁着阿妤也在,我想说一件事。” “四叔请讲。”秦妤淡淡一笑。 盛存优清了清嗓子,“是这样,我决定要入股矿山,拿下三分之一的股份。” 盛延卿的笑容如沐春风,他笑看了秦妤一眼,端起桌上的杯子道:“我的确在找新的合伙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四叔想入股,那这铁矿就咱们三家一起开采。来,我以茶代酒,敬四叔四婶一杯。” “好好好,说实话,要是换了别人,我还真信不过。”盛存优道,想到滚滚而来的财源,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手都在微微颤抖。 盛家如今的生意做到何种排场大家有目共睹,想要入股矿山的都排着长队,这是多好的买卖。 盛存优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吃过饭,当即又要出发去矿上,他得守着他的聚宝盆。 盛延卿也站起身来,他道:“四叔,不着急,我会让人准备好文件,办手续也得一阵子。” 秦家,盛家长房,盛家四房,统共三个股东,一切得大家商量着来。 一听这话盛存优却有些急了,“贤侄,前几天咱们去矿上,勘探工作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按理说这两天就该挖矿道,开始动工了,可不能因为办手续耽误了。” “不着急,总得慢慢来。”盛延卿依旧不温不火。 慢些开矿,就意味着迟一些有钱进账,盛存优这次是把全部的身家投进去了,那些钱就算放在银行里,也能生不少利钱。 一听说还要等,他的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了。 看着盛存优翻脸比翻书还快,盛延卿也不好当头给他泼凉水,就道:“这样,我们先把最重要的手续办了,矿上那边也动弹起来。” “这才对嘛,难道还能让工人们干等着,真以为工钱是那么好赚的吗?”盛存优尖着嗓子道。 出门前,秦妤拿了顶呢子帽子过来,她挺着大肚子往盛延卿身边靠,“山里风大,刚下过雨有些冷,别冻着了。” 盛延卿微微弯下了腰,帽子戴好了,他顺势在秦妤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而后,他目光一指站在院子里的盛存优,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秦妤笑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道:“悠着点来,别净听四叔的。” 两人在门边磨磨唧唧好一会儿,客厅里的白姨太和赵云芳只知道他们在卿卿我我地说悄悄话,具体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到。 这边白姨太都快把脖子抻长了,秦妤才送走了盛延卿,施施然地回来。 现如今盛存优已经决定和盛家一起开矿,持股三分之一,也算是东家了,白姨太顿时又有了几分底气。 像模像样地往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躺,鼻孔朝天。 这个女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秦妤正想杀杀她的锐气,赵云芳却走过来道:“阿妤,我们出去走走吧。”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有话要说。 秦妤挽住了赵云芳的胳膊,“好,正好去消消食。” 两人大模大样地去了后花园,全然没把白姨太放在眼里,气的她顺手拿起来桌上的茶杯要摔。 “那茶杯贵着呢,汝窑的瓷器,碎了可是要赔的。”荷香阴测测道。 白姨太气呼呼地要走,荷香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才不会给白姨太偷听的机会。 而且,进书房的小贼还没抓到,白姨太的嫌疑很大。 刚下过一场雨,后花园的里的花花草草是嫩生生的绿,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本该是一件心情舒畅的事,赵云芳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挽着秦妤的胳膊,两人像好姐妹一样说话。 “阿妤,真不好意思,你四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得失心太重了。”赵云芳微微低下了头,“不瞒你说,我们家的财力哪里能拿下矿山三分之一的股份,他前几天就拍了电报回去,让你四爷爷把许多生意变卖了,全家这么多人,才筹到了钱。” 赵云芳一声连着一声叹气,显然对四叔的做法很不赞同。 秦妤暗暗吃了一惊,原来四叔早就在筹钱了,那他这几天还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害她和盛延卿都废了好大的力气。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看好这种拿家底投资的行为,做任何生意都有风险,即便这矿山是盛延卿看好的,她也不敢打包票。 但事情已然如此,断没有说丧气话的道理,秦妤安慰赵云芳,“四婶,我听延晖那小子说四爷爷这边全凭四叔在打理生意,你要相信四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赵云芳点点头,她抬起头,看着秦妤,目光忽然凝滞了,“阿妤,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唉……这事也都怪我!”赵云芳忽然又转过了身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妤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但又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赵云芳不说,她也不好问。 好一会儿,赵云芳才调整好情绪转过身来,她蹙着眉头道:“那天进你书房偷东西的人是我,我要找的,是黑茶的配方。” 自从来到桐城,长房的人盛情款待不说,秦妤还好心回护,帮着她对付白姨太。 可惜呢,她自己却恩将仇报,在背后用这些下作的手段,真是羞得没法见人了。 赵云芳头越低越深,恨不得找个地缝自己钻下去,不想,秦妤却轻笑了一声。 四百九十三章 硬气一回 赵云芳以为秦妤是要开口嘲讽,厚着脸皮道:“阿妤,事情已经做了,我说再多都没用。你要打要骂,还是要报官,都听你的。” 秦妤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沉,她道:“我怪你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主意。” 赵云芳吃了一惊,“阿妤?你……” “我怎么知道对不对?”秦妤走过去拉赵云芳的手,“如今四房的生意大都在四叔手里,四婶你多年待在深宅大院里,要这配方做什么?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是四叔早在来这里之前就让你偷配方了,昨天你们吵架,也是为了这个吧?” 赵云芳双手冰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秦妤说的半点不差。 这次来桐城,白姨太得宠,又惯会耍心眼,本来赵云芳是没机会跟过来的。 她放心不下盛延晖,就苦苦哀求,谁知道那时候盛存优就提了配方的事。 本来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的,但耐不住盛存优威逼利诱,终于还是妥协了。 不管缘由如何,偷就是偷,她觉得自己愧对秦妤的一番好意,满脸的羞愧之色。 秦妤爽朗一笑,却是十分无所谓地道:“四婶想要配方找我说就行了,不用藏着掖着。” “可是,这配方是秘密啊……”赵云芳更惊讶。 “不妨事,”秦妤道,“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我已经把配方交给制茶的师父了,这在盛家茶坊,不算秘密。” 赵云芳总以为秦妤是在敷衍,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黑茶是盛家长房独有的,也是长房第一个卖,放到市面上,得赚多少钱呀? 秦妤也跟着摇了摇头,她带着赵云芳回到卧室,拿出一张纸来,将配方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 赵云芳这回真的是开了眼了,捧着配方有些不知所措。 秦妤拉着她到二楼的小客厅坐下,“四婶,我听说你也精通茶艺,爱煮茶、品茶,我们也算同道中人了。所谓博大精深,任何一门技艺,藏着掖着肯定不会有长进的。” 赵云芳低头细细地看那张配方,良久才道:“阿妤你说的对,可惜啊,我和你四叔故步自封,不懂这个道理。” 两人又说到了茶道,越聊越气密,之前的尴尬和不愉快全部一扫而光了。 开矿是个长远的事情,秦妤作为三大股东之一,又是长房的主母,自然要有气度,白姨太小心眼太多了,她想和赵云芳交好。 经此一事,赵云芳已经把秦妤当成了好朋友,对她又敬佩又喜欢。 话匣子敞开了,秦妤笑着道:“四婶,你也不要动辄和四叔置气,他要管一大家子人,也很累的。昨晚你们吵架,四叔还说,他其实从来没想过要让白姨太当主母,只要你能把事情顶起来,哪里有她什么事。” 赵云芳轻轻揉搓着手里一条丝绸手帕,声音低不可闻,“谢谢你。” 秦妤知道她是聪明人,就没再继续说四叔的事,话题又转到了别处。 两人正聊得开心,花园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走吧,我们去看看。”秦妤站起身来,她摇摇头道,“今天是周末,指定又是晋熹和煦儿在胡闹。” 六七岁正是招猫逗狗不得闲的年纪,没到周末,俩熊孩子能把家里弄得人仰马翻。 盛晋熹嬉皮笑脸跟个猴子似的,盛晋煦话不多,板着一张很有正气的小脸,作起来却也不含糊。 提到他们,秦妤的眼神越发柔软,那是她的两个宝贝疙瘩。 到了后花园,果然就看见俩小鬼的身影。 不过除了他们,还有白姨太和盛延筱。白姨太打头,正怒不可遏地瞪着盛晋熹。 见秦妤过来,俩小鬼头一扭,立即躲到了她身后。 秦妤一手一个,轻轻搂住了他们的脑袋,正要开口询问,白姨太颐指气使地开口道:“总算是来了,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两个野孩子。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真是没教养。” 秦妤懒得跟白姨太费口舌,直接低头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盛晋煦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一脸懵懂,“我和哥哥在花园里玩,后来妹妹也来了。她……过来就要抱妹妹走,把妹妹弄哭了,弟弟也跟着哭了。她就怪我们欺负妹妹……” “对,她还把我们推倒了,说要打折我们的腿。”盛晋熹气愤地补充道。 延庆脚踝上的伤还没有好,他在房间里待不住,就由奶娘抱着出来透气。 秦妤见白姨太衣裳也皱了,屁股那块还带着草叶,就知道盛晋熹没让自己吃亏。 白姨太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在秦妤眼里,她显然不如俩孩子可信。 不过,这牵扯到四叔的俩宝贝疙瘩,也不好太不给四叔面子。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赵云芳上前道:“白姨太,老爷刚说过把延筱放在我房里养,这才一天不到,你就要来抢孩子了?真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 白姨太冷哼着道,“老爷的意思我哪敢违背,不过啊,这孩子要不是自己生的,怎么养都不亲。” 她说着摸了摸延筱的头发,小姑娘抬起肉嘟嘟的小脸,莫名其妙地看了娘亲一眼。 四岁的孩子,很多大人之间的事还不能完全理解。 白姨太诚然是不把赵云芳放在眼里,把孩子拱手让给她,没门。 赵云芳将手里的丝绸手帕塞进了怀里,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道:“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把小姐带回我房里。没我的允许,不准姨太太见她。” 立即有下人过来抱孩子,延筱被吓坏了,大声哭起来。 白姨太想要过去拦,赵云芳手臂一伸,横在了她面前。 她再一次问:“你要违背老爷的意思吗?”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抱走,白姨太心有不甘地瞪了赵云芳一眼,没敢顶风作案。 她看看秦妤,再看看赵云芳,知道两人已经结成了同盟,愤愤地一甩胳膊,抱着延庆走了。 赵云芳又过来摸了摸煦儿和晋熹的脑袋,她语气和蔼地道:“没事的,别害怕,白姨太她脾气不好,不怪你们。” 盛晋煦仰着小脑袋道:“四奶奶,我们以后还能和妹妹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妹妹很喜欢你们这两个大哥哥呢。”赵云芳转过身来,和秦妤相视一笑。 第四百九十四章 飞来横祸 盛延庆和盛延筱是一对双胞胎,长相很相似。小一点的妹妹肉嘟嘟的,娇憨可爱。 没有娘亲在身边,小姑娘只掉眼泪,赵云芳无法,就带着她来前院找盛晋煦玩。 孩子之间总能找到共同语言,在小妹妹跟前,俩熊孩子立即化身有担当的大哥哥,把妹妹哄得咯咯笑。 赵云芳在一边看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她对秦妤道:“白姨太这当娘的也是心大,虽说俩孩子都是她生的,但她眼里就只有延庆,指望着延庆将来能继承家产,甚至是让她当上正房太太。延筱都四岁了,还什么都不懂。” 秦妤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着,“说句真心话,延筱放在你房里养,对孩子更好。” 有样学样,一个小姑娘跟着白姨太,只会学她那一套如何勾引男人,如何臭美。 赵云芳得到了肯定,似乎是受了鼓励一般,坐正了身子,“其实我也挺喜欢延筱的。” 闲着没事,秦妤就一边看孩子一边削平果,一片一片地切好放在盘子里,给煦儿他们一会儿吃。 眼看就到了晌午,赵云芳心情不错,提议道:“今天中午我下厨吧,把延晖也叫来,我给你们做广东菜。” “可不得好好庆祝庆祝。”秦妤俏皮地眨眨眼睛,今天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赵云芳瞥了她一眼,“还是偷着乐吧,被老爷知道了不定又要说什么。你不知道,刚才我紧张地手心里都是汗,真怕白姨太不服软,要是打起来可怎么办呀?” 秦妤拿了一片苹果塞在赵云芳嘴里,“怕什么,她就是欺软怕硬。” 中午主楼这边欢庆热闹,白姨太却没敢凑上前来。 大半桌子都是孩子,盛延晖成了孩子头,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延筱啃着一根鸡腿,吃的满脸都是油,也顾不上想自己的亲娘了。 吃过饭,赵云芳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上的菜,她不要人帮忙,秦妤就拿了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 下午的阳光很好,天气晴朗,天空是晶莹剔透的蓝。 正有些瞌睡,电话铃却聒噪地响了起来。 荷香正在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灰尘,她立即过去接了电话。 秦妤本来不想动弹,不想荷香一声惊叫,吓得她瞬间没了困意。 赵云芳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嗔怪道:“出什么事了不能慢慢说?” 荷香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太,四太太,刚才矿上的人打电话说,四老爷非要带着人下矿井,结果矿道塌了,十几个人全被埋在里面了。” 赵云芳腿一软就晕了过去。 秦妤的大脑在飞快地消化着这些信息,盛存优的确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开矿,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就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可不管是谁的决定,铁矿还没开挖就出了几十条人命的祸事,很可能被查封。 电话已经挂断了,矿上也已经乱成了一团,什么也顾不上了。 秦妤深吸了几口气,道:“来福,去备车,我要去矿山。” 赵云芳这会儿也有了意识,她挣扎着要起来。 秦妤扶住了她,“四婶,你在家等我的消息吧,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不,我一定要去。”赵云芳强撑着站稳了,“我怕这次不去,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秦妤没有再拦,矿难这种事,可大可小。 盛延晖也要跟着去,秦妤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在家照看好弟弟妹妹,家里比矿上更需要你。情况未明之前,别走露任何风声,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记住了,四婶,嫂嫂,你们也小心一点。”盛延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送到门口才肯回去。 矿山是在郊区,路上要走将近一个小时,来福开的很快,每个人的心都在悬着。 这边汽车刚开走,盛家的门铃便被按响了。 荷香开了门,就看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子,满脸的雀斑。 女孩子怯生生地往大门里面瞅,“太太在吗?我找盛太太。” 荷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你找太太什么事?” “急事,很着急的事,我必须要见太太。”女孩子很坚定地道。 荷香只从铁门里探出半个身子,一手还把在门把手上,有些戒备地道:“太太现在忙着呢,没空见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女孩子顿时就有些急了,她忽然一猫腰,想要硬往院子里闯。 “你做什么?说了太太不在!”荷香没留神被她推了一个趔趄,张开手臂就去拦。 现在可不比平常,秦妤走之前说过,矿上的事情不能走露风声。 这女孩子来路不明,谁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这女孩子看着瘦小,但身形却很灵活,钻来钻去,荷香一个人还应付不来。 别的佣人也赶紧过来帮忙,四五个人追着一个小丫头跑,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跑的累了,女孩子和佣人们拉开一段距离,喘着粗气道:“哥哥姐姐们,我不是坏人,我叫雀儿,服侍沈夫人的。你们去给太太通传一声,她知道我的。” 听说是沈夫人,荷香正色道:“太太真不在,你有什么就跟我说吧。” “不行,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要见能管事的。”雀儿一字一字很认真地道。 盛延晖也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荷香道:“这是我们盛家的少爷,他总行了吧,你有什么赶紧说。” 盛延晖与盛延卿是一辈的,说话也有些分量。 不想,雀儿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荷香和盛延晖面面相觑,这小丫头可真是难伺候。可是如果真像她说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会不会又耽误什么事呢? 荷香纠结地要死,这时候,厨娘过来道:“要不去找老太太吧,她总能主事。” “对啊,怎么把她给忘了。”荷香一拍脑门,赵明玉虽然什么都不管不问,但她到底是盛家辈分最高的长辈。 听说是老太太,雀儿总算点了点头,“好,我信她,你们现在就带我去找她吧。”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自打秦妤惩治了赵明玉几回,她日日在守芳斋种花养鱼,吃穿不愁过得倒也自在。 现在有事找到她头上,自然要摆老太太的谱,阴阳怪气地奚落一番。 “还知道我是家里主事的呀?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我儿子的工钱,不向着主人家?秦妤不是有三头六臂吗,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现在又来问我做什么?” 荷香耷拉着脸,她真的很想告诉赵明玉,矿上出事了,秦妤也是逼不得已才出去的。 可是,赵明玉又藏不住事,她要是知道了,白姨太就得知道,然后整个盛家的人都会知道。 荷香咬着嘴唇,又委屈又着急。 赵明玉奚落完了,目的也达到了,她摆摆手道:“行啦行啦,都出去吧,你们在这里围着,还让我们怎么说事啊?” 荷香和盛延晖带着佣人们退了出去,本以为雀儿和赵明玉肯定要聊好一会儿,不成想他们前脚出了院门,后脚俩人就出来了。 赵明玉手里拿着提包,穿好了外套,是要出门的架势。 荷香殷勤地凑上前去,“老太太,要不要给您备车,您准备去哪里?” “去沈夫人的住处。”赵明玉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回避,荷香借机跟了过去。 沈夫人的住处有些偏远,当初是为了让她好好养病才选在这里的。一路上汽车要穿街过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的很慢。 雀儿有些坐立不安,她不知道事情是不是还来得及。 一行人到了地方,沈夫人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沈辛婷的死让她受了刺激,往前这一年多,她神志不清,甚至于连沈淮安的死讯都不知道。 这大半年虽然一直在修养,但她的身体就像是一颗枯朽的老树,撑不住了。 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反倒清醒过来。 她颤巍巍地朝赵明玉伸出手,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你和我也是老相识了,来见我的人居然是你,也是天意吧……” 赵明玉看了一眼跟前枯黄干瘦的手,没上前去握,她嫌脏。 沈夫人也不在意这些了,继续道:“我想起来淮安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了,盛延……盛延茗他没有死……咳咳咳……”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明玉蹙起了眉头,“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盛延茗早死了,在棺材里都烂成渣了吧。” 她觉得这种话实在是可笑,盛延茗没死,那他做什么去了? 盛家那么大的家业他不要,假死图什么呀?脑子被驴踢了吧? “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还知道什么,赶紧说清楚!”赵明玉朝着沈夫人喝道。 但此事床上的沈夫人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帷帐顶。 “雀儿,你怎么不点灯呢?天都黑了……” 雀儿和近身伺候的两个妈妈面面相觑,“夫人,天没黑啊……” 沈夫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 “辛婷,淮安,好孩子,娘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响,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赵明玉在一边看呆了,她推搡荷香,“你过去看看,她到底真死假死,话还没说清楚呢!” 荷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床前,她不小心碰到了沈夫人的脚。 “啊……”忽然间,沈夫人喉咙里又发出了一声诡异的感叹,身子也动了一下。 荷香吓得哆嗦了一下,一边赵明玉仍旧在给她使眼色。逼不得已,她伸手探了探沈夫人的鼻息。 而后,她转过身来用力地摇头。 雀儿扭过头来,哭着道:“你们有完没完,我家夫人都过世了,你们还不放过她们吗?她是看在盛太太的照顾她这么久的份上才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你们来的,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人都没了!” 赵明玉这才讪讪地出了门,边走边小声嘀咕,“真是晦气!” 荷香的脸色很不好看,死者为尊,冲撞了沈夫人,她心里愧疚。 而且,沈夫人的确是挺可怜的,死了丈夫又死了女儿,后来连儿子也没有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 要说错也是沈淮安和沈辛婷的错,他们已经得到了报应,沈夫人未免也太可怜了。 跟来的这些盛家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赵明玉刚才的做法,的确是让人心寒。 要是秦妤在的话,肯定不是刚才那样子。 芙蓉和荷香手握着手,努力地给对方一点支持。 大家都垂头丧气的时候,赵明玉忽然又哎哟一声,她转过身来怒瞪着荷香问:“秦妤到底去做什么了?盛延茗说不准已经回来了,他肯定是想独吞家产的,他是正房嫡出,按道理,这盛家的家产都是他的呀!” 荷香一听也有些慌了,她是陪着秦妤后来嫁过去的,没见过盛延茗,不知道他的为人,但赵明玉说的对,他才是盛家嫡出。 不过,任何对秦妤可能有害的事情,她都会同仇敌忾。 赵明玉听风就是雨,她要立刻给矿上打电话,把盛延卿叫回来商量对策。 可是,一连打了五六个电话,要么不通,要么没人接听。 “到底怎么回事?二爷和太太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不过那时候你可就得吃点苦头了。”赵明玉沉声怒问。 荷香已经有些心虚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耐不住赵明玉威逼利诱,把矿难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赵明玉瘫在了椅子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要是盛延茗这时候回来,盛家岂不是全部乱套了?” 屋子里的都不是外人,荷香和芙蓉是一直服侍秦妤的,盛延晖是盛家四房的人,听赵明玉一分析,一个个都苦着脸,皱起了眉头。 好容易拿下的矿山,又好容易说动四房的人入股,本来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 十几条人命,如果追究起来,很可能是要蹲监狱的。 如果事情往大了闹,矿山根本开不下去,再有人来横插一脚的话,只会是雪上加霜。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有内幕 秦妤和赵云芳到达矿山的时候,盛延卿正带着人安排救援。 他对赵云芳道:“四婶你先别急,矿道虽然塌了,但据我估计,四叔那时候并不在矿道里。我们钻矿井的时候有很多备用的选择,底下四通八达,不到最后,就还有希望。” 赵云芳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她只是点头,“好好好,我信你。” 她是一刻都待不住的,直接跟着救援队去了矿井附近。 盛延卿怕秦妤站久了会累,带着她去了自己平时休息的房间。 矿山这边的住处很简陋,两侧各盖了一拍砖瓦房,地面就是夯实的土,墙壁没刷,露出了砖块本来的土红色,窗户还是报纸糊的,呼啦啦地透风。 秦妤四下转了一圈,心里一下子很心疼。 “你就住在这里吗?”她犹豫着问。 盛延卿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抬手勾了下她的鼻梁,“我平时也不在这里住,眼看就要入夏了,我还嫌这屋子碍事呢,幕天席地反而凉快。” 秦妤不肯闲坐着,她起来帮忙收拾书桌。 一边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她一边小声抱怨,“平时家里都收拾地整整齐齐,还以为你多爱干净呢,看看你桌子,跟个猪窝似的乱糟糟的,你用东西的时候能找到吗?” “别收拾了,你收拾好了,我反而真找不到。”盛延卿笑着道,他握着秦妤的手,一低头,脸颊贴上了她的脸颊。 他最近是真的太忙了,很多事情应接不暇。而重要的东西,他又不喜欢让外人动。 在矿上,从工程师到矿工,哪一个都是五大三粗的,他太细致讲究,反倒格格不入。 两人脸颊贴着脸颊,小声说悄悄话。 盛延卿道:“这次下井虽然是四叔的主意,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要亲自带人下去看……” “你疯了吧!”秦妤惊讶地抽回手,抬头怒瞪着他,“已经发生坍塌了,你还去,这不是送死吗?” 盛延卿的脸色微沉,他道:“十几条人命在下面。” “我不管,就不许你去!”秦妤气愤地转过身去,“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大道理,我只知道你是我孩子的爹。” 盛延卿微微叹了口气,他掰着秦妤的肩膀,柔声哄她,“你说的我能不知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而且,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做……” 他附在秦妤耳边,小声耳语了一阵子。 听完这话,秦妤立即重视起来,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正色道:“下不为例,你记住了。” 听说盛延卿要亲自下矿井,赵云芳第一反应也不让她去,听完了缘由,又非要闹着一起去。 等工人将固定的绳索和工具拿过来,她立即不说话了,这么深的矿井,还要用这些东西,她下去就是添乱。 之前和盛存优一起下矿的有十二个人,一半是工人,一半是勘测的工程师。 矿上总共就有八个工程师,一人身体不适不适告假了,一人站在盛延卿这边,没听盛存优的忽悠,侥幸逃过了一劫。 眼下,这位工程师老吴就站在矿井旁边,指挥着工人们把绳子放下去。 这里的人就数他最专业,老吴很喜欢拿乔,看工人干活,怎么都不顺眼,动辄就开口骂。 秦妤不去打断他,只是道:“吴师傅,辛苦你了。这次二爷在下面,就全凭你照看了。” 赵云芳也跟着道,“吴师傅,你放心,要是我家老爷能救上来了,我一定有重谢。” 吴师傅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微微眨巴了一下他的小眼睛。 救援是个耗时间的活儿,几个人在井口守了一个多小时,赵云芳心焦难耐,差点又晕过去。 秦妤也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搀扶着她回去休息了。 下午三点多正是日头最高的时候,工人们也晒得昏昏欲睡,一个个耷拉着眼皮开始走神。 吴师傅精神头却不错,端着一个细瓷的茶杯,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不时朝矿井里面望一眼。 “还早呢!都别在这里耗着了,回去歇歇,搞不好晚上还有活干呢!”吴师傅啧吧着嘴道。 工人们被晒的头皮快炸了,得了吩咐,一哄而散,只有几个领头的,和盛延卿有些交情,在一旁的阴凉处守着。 下午四点多钟,日头微微西斜,赵云芳正靠在沙发背上打盹,矿井那边忽然传来了响动。 她立马来了精神,“阿妤,是不是人上来了?我们快去看看!” 秦妤放下了手里整理地整整齐齐地文件袋,点了下头,她并不怎么惊讶。 到了矿井那边,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着井口,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云芳拨开人群走过去,却并没有发现盛存优的身影,甚至于盛延卿也没上来。 她大惊,“这到底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底下出事了吧?” 来福拽着吴师傅的衣领,把他拎到了秦妤跟前,喘着粗气道:“太太,就是他,刚才趁我们不注意,他想要往矿井里扔**,把矿井炸塌。” 这次是人赃并获,就连吴师傅准备好的**也搜了出来。 几个工头义愤填膺,挥舞着拳头要上来打人。 “四老爷下去的时候矿道坍塌,也是你动的手脚吧!你这个畜生,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二爷对你够好了吧?” …… 工人们七嘴八舌,像是要把吴师傅生吞活剥。 不知道谁扔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中他脑门,砸得他头上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为了避免事态越演越烈,秦妤挥挥手道:“都别吵了,二爷早就知道他有异心,所以才安排人守着,就等他出手呢!都别急,二爷上来以后自会处置。” 秦妤命来福把人带回了房间里,扔给他一块毛巾,暂时包住了额头的伤口。 来福怕他再起坏心,拿绳子捆住了他的手脚,站在一边死死盯着他。 跟着秦妤这两年,那个半大的小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拳头硬邦邦的,遇事也有了主意。 赵云芳听说盛存优被困在井下的事和吴师傅有关,红着眼睛瞪着他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家老爷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他?”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大哥 吴师傅四十来岁,不高的个子,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遇事相当淡定。 他顺势坐在了身后和他绑在一起的椅子上,冷哼道:“你们两个小娘们也配来问我,等盛延卿上来了,让他亲自来说。” 来福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说话呢?这可是盛家的两位太太!” 吴师傅又偏头看来福,“小子,你别猖狂,动我的后果,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揍死你!”来福挥拳就要打。 秦妤淡淡地开口道,“不需要跟这种人浪费力气,如果四叔他们能平安无事,他就还有活路,但凡那十三个人有一个出事的,二爷不会轻饶了他的。” 大家都坐下来耐心等着,晚饭吃的没滋没味,终于在月亮升起的时候等到了消息。 盛延卿是背着盛存优上来,不少人受了伤,很不幸的是,有两名工人,一位工程师遇难。 盛存优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赵云芳扑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她没看到明显的外伤,连忙问:“老爷,你伤到哪里了?我们这就去医院。” 秦妤没理会他们,她拍了拍盛延卿裤子上的土,抱着他道:“以后可别以身犯险了。” 盛延卿拍了拍秦妤的肩膀。他问:“老吴呢?事情怎么样?” 秦妤领着他回了房间,路上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朱进负责善后,安排盛存优和受伤的工人们先去医院,一切等明天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来福还在房间里盯着,见盛延卿平安回来,面露喜色,喊了一声“二爷”。 “去打点水拧块毛巾,一身的土。”秦妤笑着吩咐道,盛延卿回来了,她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盛延卿端起桌子上的温开水,咕咚咕咚灌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接过来福手里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道:“老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话说。”老吴闷声道,他脑门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半张脸都肿了,眼皮肿起来,眼睛直接眯成了一条缝。 盛延卿把手里的毛巾扔到了桌子上,他低头审视了老吴好一会儿,道:“勘探队的人我都给了股份,矿山开采顺利的话,你们也有分成。你为什么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老吴掀了掀眼皮,小眼睛里冒出了精光,“能为什么,有人出的价码比你高呗。我是犯了事,可是啊,你不能把我怎么着,我上头的人,你压根惹不起。” “哦?这我倒好奇了,我惹不起谁?”盛延卿轻笑了一声,问。 老吴的手上绑着绳子,他伸出食指,神神秘秘又格外自信地指了指屋顶,“上面的人。” 盛延卿转过身去,又倒了一杯温开水。 矿山这块肥肉很多人都想要,军政两派,甚至于洋人,都想插一脚。 这些人里面,就有不少人手眼通天,还真不好猜。 玻璃杯里的水只喝了一半,盛延卿走到老吴跟前,杯子稍稍倾斜,剩下的半杯水便尽数倒在了他的头上。 他冷笑了一声,道:“我要是怕这些,一开始就不会开矿。但你别忘了,你现在落在了我手上,等你忠心的人来救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朝着门口轻轻扬了下下巴,“好好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进已经站在门口了。听见吩咐,他立即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 盛延卿挽着秦妤的胳膊往外走,“这里交给他吧,我们出去散散步。” 接下来的场面可能有些血腥,他怕秦妤见了害怕。 在矿井里面遇难的三个人也已经背上来安置好了,工人们心情都很沉重,钱赚不赚到没关系,这矿还没开始开采呢,就把命搭上了。 看着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边,秦妤心里突然有些慌。 万一当初下矿的事盛延卿呢?没了老吴,说不准还有下一个。 她一转身,张开手臂抱住了盛延卿的腰,她道:“我现在真有些后悔了,我们不该碰这个铁矿。” 盛延卿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老吴的硬气显然是装出来的,才半个小时的功夫,他就服了软。 盛延卿蹲在满身是血的他跟前,问:“是谁指使你的?” 老吴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他嘶吼着道:“二爷,你还来问我?是你的大哥啊!你的好哥哥!哈哈哈哈……” 秦妤在门外也听见了这话,一时间没弄懂大哥指的是谁。 里面盛延卿已冷冷地下了命令,“送到山里去吧,荒山野岭的,难免有人失足坠崖。” 朱进一个人还拖不动老吴,来福就进来帮忙。 血迹一路蜿蜒着朝门口移动,老吴狞笑着道:“盛延卿,你小子有种,是我看错你了!” 人从砖瓦房里拖出来的时候,秦妤也看到了,她还有问题要问,盛延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透出了疲惫,“我知道是谁,我累了,我们回家去吧。” 朱进和来福去处理老吴,工地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但谁也没上前搭腔。 老吴这种吃里扒外的,害死了三个人,还想炸毁矿道害死东家,就该扔到山里去喂狼。 从铁矿出来的路上没有灯,汽车的车灯在前方打开了两条光束,在黑漆漆的路上摸索前行。 来福不敢把车开得太快了,车厢里静悄悄的,没人开口说话。 秦妤轻轻靠在了盛延卿肩膀上,折腾了大半天,提心吊胆的,她是真的累了。 至于那个幕后黑手的事,盛延卿心里有数就行了。 长长打了个哈欠,她安安稳稳地趴在他怀里打起了盹。 进了城以后,街道立即亮起来。两侧商铺林立,霓虹灯闪烁,勾勒出一个城市繁华的夜景。 秦妤从来没觉得回家的心情这么迫切,她想自己的床,想餐桌上美味可口的食物。 主楼里的灯还亮着,秦妤下了车,却好一会儿才见到佣人来开门。 一见到秦妤,佣人便急吼吼地道:“太太,秦三小姐来了。” “秦湘?她来干什么?”秦妤冷下了脸,她可真是会挑时候。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该叫嫂嫂 盛公馆的客厅内,天花板上繁复的意大利灯盏洒下柔和的光,秦湘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温暖。 一段日子不见,她比从前丰腴了一些,脸颊上有了些肉嘟嘟的可爱。 听见脚步声,她一双灵动的眼睛看向了门口,先喊了一声姐夫,才略迟疑地瞥了秦妤一眼,喊了她一声二姐。 秦妤低头看她,“你来有事吗?” 秦湘一脸的天真无邪,“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我们是亲姐妹,整个桐城的人都知道,我如今回来了,当然要先来拜访你。” “回来了?你去了哪里?”秦妤不咸不淡地问。 秦湘甜甜一笑,“当然是陪着我的丈夫出去跑了几趟生意。” 秦妤微微有些吃惊,秦湘居然结婚了。只是,她早就决定要和秦湘断绝关系了,心里好奇,脸上却不露半分情感。 周萍珍的死是事实,秦绍襄的死也是事实,她们注定成不了朋友。 秦妤不问,秦湘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你肯定好奇我的丈夫是谁,说起来咱们还是亲上加亲呢!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大嫂。” 她翘着二郎腿,说话的时候,足尖便一晃一晃的,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 秦妤没寻思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盛延卿却怒道:“够了!请你从我的家里出去!” “姐夫你凶我做什么?”秦湘一脸的懵懂纯真,“我只是实话实说,难不成我说错话了吗?” 她放下腿,站起身走到了盛延卿身边,脸颊贴上了他的胳膊。 她笑着道:“姐夫你别恼,上次我说什么来着,我一定要亲你一口,而且是你心甘情愿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面几乎细不可闻了。 盛延卿的脸色沉了下去,这丫头,真是不像话。 “送客!”秦妤招呼佣人,不消有人动手,秦湘便一路笑着离开了。 她走出去老远,欢快的笑声还在院子里回荡。 秦妤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想往地上坐。 “阿妤!”盛延卿走过去扶住了她,打横将她抱起来上了楼。 刚打开灯,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周围的光亮,盛延卿已把秦妤放在床上,他站起来要走。 “你站住!”秦妤的声音像一根长刺,狠狠将他钉在了地上。 她靠在床头舒服的软垫上,似乎疲惫到了极点,说话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胸膛起起伏伏,她道:“大哥是谁?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非要等有人找上门来,狠狠将我奚落一番才甘心吗?” 盛延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宽阔挺直的脊背,忽然有些弯了。 他背对着秦妤,静静站着。 手指一点一点攥成拳,他的牙齿默默咬着。 见他如此,秦妤的语气反倒平静了许多,“我现在总算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处处照顾我了?你和盛延茗自导自演了这一场假死闹剧对不对?所以,每次见到我的处境,我顶着克夫的帽子在大宅院里讨生活,你就心生愧疚。你真的骗我骗的好苦……” “可惜啊,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现在又回来了……回来跟你讨回你占用的一切……” “不!”盛延卿猛地转过身来,他冲到床前,死死抱住了秦妤。 秦妤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盛延卿抱得越久,心就越慌,他松开手,却看见秦妤满脸的泪水。 他拉着她的手低喃,“阿妤,我是没有信守和大哥的约定,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还给他,但唯独你不能。” 他张皇失措地去擦秦妤脸上的泪珠,捧着她的脸道:“阿妤,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她,搂着她,用最温柔、最深情的话和她讲话。 秦妤像个木偶一样听着,听腻了,她冷漠推开了他,“我们说过夫妻要同心同德,所有事情坦诚相待,是你先背弃了我们的承诺。” “盛延茗没死,沈淮安知道,沈夫人也知道,秦湘现在也知道。一起经过那么多事,你为什么不说?非要我像现在一样难堪吗?我曾经是他的妻子啊……我却连知情的资格都没有是吗?” 她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阿妤,对不起……”盛延卿又来拉她的手,秦妤别过身去,把手塞到了毯子底下。 两人默默相对好久,盛延卿站起身来道:“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煮一碗面。” 他一走,屋子里便空荡荡的。 秦妤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惊讶。 盛延茗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假死离开盛家,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局,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讨厌被欺骗,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枕边人,若夫妻都不能交心,那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赖的? 心里憋着气,秦妤不肯和盛延卿说话,他把面送来以后,厚着脸皮在一边沙发上坐了。 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垫子,秦妤忽然站起身来,冷冰冰地道:“我现在没办法和你同在一个屋檐下,你不走,我走。” 盛延卿喉结动了动,拿了一张毯子去了楼下。 秦妤把刘海撩起来,手放在额头上,这都什么事啊?该死的人没死,该诚实的不诚实。 枉她之前还以为盛延卿是个谦谦君子,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准则,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生气委实是件耗费能量的事情,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她气呼呼地端起那碗鸡蛋面,滋啦滋啦吃了个精光。 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大人的事再乱再难,也不能苦了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 盛延卿本打算在隔壁书房里睡的,不想一出门,就见到楼梯口站了一个人影。 谢长里微微弓着身子,看了一眼盛延卿怀里的毯子,走过来道:“二爷,您这是……” 盛延卿瞪了他一眼,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室。 进了书房,他往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没好气地道:“这么晚来有事吗?” 谢长里本来还有心开个玩笑,见这情形,连忙言归正传,道:“二爷,我最近这几天查账发现一件事,有人在偷偷收购盛家茶庄的股票。” 第四百九十九章 同仇敌忾 茶叶这块的生意,年后已经交到了秦妤手上,不过仍旧是谢长里在打理。他在清水茶居做管事,能接触到客商,对订单和行情再了解不过了。 之前盛家遭难,就开始通过发售股票的方式融资,后来这个模式便一直延续了下来。 盛延卿从笔筒里抽出来一支铅笔,在砂纸上磨着,问:“收购了多少?” “三分之一。”谢长里道,“这个人做得很隐蔽,断断续续一年了,轻易不会被发觉。我也是从小道消息了解到的有人在黑市出高价购买,一查证才知道的。” “三分之一。”盛延卿用铅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这已经是放出去股份的大半。 虽然盛家持股百分之五十,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如果这个人想要搞破坏的话,他说话还有些分量。 谢长里对此也表示忧心忡忡,“二爷,接下来要怎么办?前阵子太太好容易签下的订单,近期都要出货了。英国商会那边催的紧,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盛延卿转着手里的铅笔,想了一下,道:“出货先不着急,你等我消息吧,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已经决定,明天去会一会盛延茗了。 问题解决了,谢长里松了一口气,扭头又看一边沙发上放着的毯子,“二爷,您和太太没事吧?您就睡……” “滚滚滚!”盛延卿把铅笔扔到了谢长里脑门上。 这一天注定不得消停,才睡到半夜,院子里又叽叽喳喳闹开了。 去医院看病的盛存优和赵云芳回来了,白姨太一早就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候着了,一见到人,扯着哭腔就嚎上了。 秦妤本来就没睡着,她也没开灯,趿拉着鞋子站在窗前看,主楼的窗户正对着院子。 夜里很安静,四房的人说话声便格外刺耳。 “老爷,您没事吧,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您要是没了,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白姨太跟号丧似的。 盛存优骂骂咧咧,“你以为我想啊,大老远跑来桐城就是为了赚点钱,谁承想差点把命搭上!我看这铁矿就不是个踏踏实实的正经营生,搞不好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老爷,你没事就是菩萨保佑。往后还得听延卿的,这矿井可不是随便下的。”赵云芳道。 四房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是从旁边绕过主楼回后院了。 秦妤拉上窗帘,钻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了头。 真是个多事之秋,矿难的事情一出,在想让盛存优这个铁公鸡拔毛可就难了。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先让他把钱拿出来,再同意入股的事情。 “我想这个干什么?又不是我的生意!”秦妤又气呼呼地想,一脚踢开了被子。 盛延卿那个臭男人,满嘴谎话,她凭什么替他着想,真是犯贱。 她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姿势别扭地睡着了。 四房的人也睡不着,虽然身体累到了极致,可脑子就是安静不下来,三个人一筹莫展坐在客厅里,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旁边守芳斋的赵明玉看到了隔壁小洋楼的灯,心里一脸呸了几口。 她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把几封信交给了芙蓉,“你连夜去清水镇,把这些信给宗族的族老们。” 芙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老太太,要不明天再去吧,这大半夜的……” 赵明玉白了芙蓉一眼,见她也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略缓和了语气,“行啦,你找个信任的人,连夜送去。这很重要,盛延茗那个该死的又回来了,八成就是觊觎盛家的家产,咱们必须要先打点好关系,否则啊,他一个长房嫡出的身份,就能压死个人。” 赵明玉出身不高,没正经读过书,认识的字也不多,这几封信是她写了大半天才写好的。 芙蓉难得见到老太太和秦妤一条心,几乎要感激涕零,立刻交代来福去送信。 来福会开车,天亮以前,就能打个来回。 盛公馆人人都在忙碌,家里面草木皆兵,气氛也格外地紧张。 秦妤昨晚一回来就上了床,发生的这些事她全都不知道。 盛延卿照例起了个大早,煮了八宝莲子粥,买了小笼包,等着秦妤下楼。 不想,秦妤下来的时候还提了个箱子。 盛延卿有些慌了,“媳妇儿,你要去哪里呀?” 秦妤肿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我回我自己家住两天。” “媳妇儿,我真的知道错了。”盛延卿走过来抢秦妤手里的箱子,“我是答应过大哥好好照顾你,好好打理盛家的生意。但我对你真的是一片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秦妤凉飕飕地看了一眼他竖起来的三个手指头,“你跟你的真心过去吧,别拦我。” 盛延卿可怜兮兮地扯了下秦妤的袖子,“媳妇儿,咱们孩子都有了……” “你滚开!”秦妤推开了他的手,“还敢提孩子,要不是孩子,我现在就……” 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喜欢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心里五味杂陈的,就很委屈很难过。 盛延卿没敢再拦,他怕秦妤真的说出更严重的话来。 在家里受了委屈,秦妤忽然间好想爹爹,好想祖母,好想秦曼。 她忍不住气呼呼地想,爹和祖母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到了秦公馆,她的心情忽然轻松了很多。 可是今天院子里却来了不少士兵,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树干一样站着,楼前还有人执勤。 秦妤心中纳闷,谁这么大的排场,还带着兵到家里拜访? 她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甜甜的,带着几分娇嗔,正是秦湘。 “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女儿,我敬你爱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秦曼几乎是在怒吼:“你滚,爹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秦妤一只脚刚踏进门,就有一只茶杯碎在了她的脚下。 看到蜷缩在地上的秦竞轩,秦妤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 秦竞轩身边还站着两个拿着长杆枪的士兵,他捂着腹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瞪着秦湘。 第五百章 父与女 秦湘端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紫砂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轻轻掠过一旁士兵的身上。 得了吩咐,那名士兵举着**对准了秦竞轩的肋骨,他又要打。 秦妤手臂伸开,螳臂当车一般,结结实实挡在了父亲面前,她道:“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这可是你的爹,生你养你的人!” “所以我才没有要他命!”秦湘咚一声放下了茶杯,“当初我娘本来是有机会活命的,她已经知道错了,可是这个人,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却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秦老夫人不忍看见这一幕,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父女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纵使她活了大半辈子,实在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秦妤怀孕已经四个多月,小腹明显地隆起,面对这样一位孕妇,持着长枪的士兵有些下不去手。 秦曼一个箭步冲到了秦湘身边,拽着她的胳膊便往外走,“你走,这个家不欢迎你,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秦湘身材娇小,自然牛不够秦曼,到了门前,她反手拽住了秦曼的胳膊,盈盈笑着道:“姐,娘在世的时候总说要我好好照看你,你跟我一起走吧,现在局势你还看不清楚吗?秦家完了,盛家也完了。” 秦曼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含着泪道:“我哪里都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你会后悔的。”秦湘甩了甩袖子,带着士兵们扬长而去。 秦曼和秦妤姐妹两个合力,将秦竞轩扶到了沙发上,一时间,几个人相对无言。 秦湘一步步走到今天,每个人都很痛心。 “爹,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我看看伤到哪里了?”秦妤仔细检查秦竞轩的伤势,一抬头,却见父亲的眼眶也红了。 秦曼见不得这样悲伤压抑的气氛,忍不住说些话来缓解一下,她道:“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嫁给一个人,还是做小。那人可是李督军的乘龙快婿,下个月就要迎娶李秀秀了。她这是何苦呢……” 秦妤这才知道,原来盛延茗攀上了李督军,那些士兵也是督军府派来的。 李督军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儿李秀秀,胖的像一头猪,盛延茗居然要娶她? 秦妤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盛延茗没死,他娶李秀秀也好,这样子,我们就算彻底撇清了。” 秦老夫人握住了秦妤的手,“好孩子,别担心,没人能拆散你和延卿。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秦妤点点头,心里对盛延卿的怒气竟然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谁怄气,两人本来就是真心相爱,她不过是气不过他骗了自己。 不过,如今有了外敌,自然要团结一致要想对付盛延茗了,他这一次可是来者不善。 秦竞轩伤的并不重,饶是如此,秦妤还是陪着她去了一趟医院。 秦湘这一回来,把秦公馆闹得人仰马翻。 秦曼一遇到事就六神无主,秦妤安顿好一家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行礼。 来福把行礼拿到了后院的亭子里,还在那里等着。 秦妤招呼他,“走吧,先回家。” 从旁边小路回院子的时候,正遇见了盛芸儿。 自打秦老夫人来了,她更是没有任何机会生事,再加上一个秦曼,两人就把她看得死死的。 一段日子没能抛头露面,盛芸儿气色却是很好,脸颊红润,身上也有了些肉。 她似乎很怕冷,裹着一件厚厚的风氅,远远地看就像是一团蘑菇。 见到秦妤,盛芸儿没什么好脸色,酸溜溜地道:“我听说盛延茗回来了,我看有些人的好日子总算过到头了,胳膊拗不过大腿,我可等着看好戏呢。” 来福走过去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咱们之前可都是伺候太太的佣人,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盛芸儿蹙了眉头,谁是佣人,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秦家少太太,未来的秦家家主。 秦妤没理会她,折腾了这大半天,她累得很。 上了车,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许是怀孕的原因吧,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只稍稍动了这么一会儿,两腿就跟灌了铅似的,腰也酸的厉害。 到了家门口,她迫不及待地就要回房间休息。 见秦妤去而复返,荷香满脸喜气地迎了上来,可是看到秦妤的裙子,她却笑不出来。 她指着秦妤的屁股,“太太,血!” 秦妤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果然屁股那块潮潮的。 头晕沉沉地难受地厉害,她险些撑不住晕倒过去,却还不忘对荷香道:“慌什么,怀孕了见红也是常事,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院子里闻声赶来的佣人都愣住了,也强装镇定,拿了毯子和干净的衣裳,送秦妤去医院。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妤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清水茶居三楼的雅间里,盛延卿和盛延茗正面对面坐着。 桌子上有一壶新沏好的茶,盛延茗优哉游哉地洗涮着茶杯,“二弟,我说过多少次,出来吃东西,这碗筷必须要洗一洗。多少人一起用呢,不干净。” 盛延卿端端正正坐着,眼睛一刻不离开盛延茗的脸,他道:“大哥,你究竟要做什么?” 几年不见,盛延茗瘦了好多,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也变糙了,多了一些清俊。 两兄弟一起长大,盛延茗常常为自己的处境烦心,他自认为是一条游龙,盛家则是困住他的枷锁。尤其在知道自己并非大夫人所生的时候,他便有了逃出去的想法。 盛延卿费尽心力地帮他,没想到,转了一圈,他又回来了,回到了他不屑的环境当中。 “别紧张,我没打秦妤的主意。”盛延茗笑的如沐春风,“女人也一样,别人用过的,我嫌脏。” 听到这话,盛延卿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淡淡勾唇,“请你说话放尊重一些,我的女人,你没有谈论的资格。” 盛延茗身体向后一扬,靠在了竹椅的靠背上,他看向盛延卿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他啧啧几声道:“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就生分了,倒是我二弟你,几年不见,让我刮目相看了。” 几年前的盛延卿,朗月清风,自视甚高,是不屑于追名逐利的。 盛延茗的笑意深了几分,他忽然凑上前来,贴着盛延卿的脸颊道:“还是说,钱财声名你仍旧不在乎,只是啊,我说道秦妤,就碰到你的逆鳞了……” 第五百零一章 脆弱的关系 盛延卿的拳头,倏然就握紧了,秦妤的确是他的逆鳞,他害怕伤害到他。 盛延茗仍旧在笑,“二弟,你我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我这次回来要投到李督军门下,我想要矿山一半的股份,作为我的投名状,怎么样?” “你想多了。”盛延卿静静地说道,“我费尽心思买下这座矿山,倾尽全力开采,就不会让军**的人插手。” 李督军残忍好战,他占领桐城的这几年一直在外打仗,虽然大后方一片安定,但谁又知道战火什么时候烧到这里。 把铁矿交出去,可以制作兵器,造子弹,无异于助纣为虐。 盛延茗是个笑面虎,听见这话也不恼,他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盛延卿的肩膀,“先礼后兵,我看在咱们多年的兄弟情分上,给过你机会了。” 他说完这话,起身戴上帽子走了。 清水茶居外面站了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茶楼里的人都被清空了,是难得的清闲安静。 盛延卿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空荡荡的大堂,深深吸了一口气。 霜华站在空荡荡的戏台下,他清朗的声音道:“二爷,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和军**的人对着干,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盛延卿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盛延卿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路过霜华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道:“最近桐城可能不太平,你早做准备吧。” 出了茶楼,两侧商户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盛家茶楼开在这里,也为他们带来过不少生意,见盛延卿愁眉不展,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盛家二爷要是完了,换成了那个靠女人上位的盛延茗,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回到盛公馆,盛延卿才从赵明玉那里听说了秦妤的事。 他想也不想便往医院赶,赵明玉也急匆匆跟上来,“我和你一起去,那也是我的孙子。” 这一路上,盛延卿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他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 好在,秦妤只是动了胎气而已,孩子还在。 盛延卿蹲在病床前,紧紧攥住了秦妤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对她道:“阿妤,别生气了,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流了不少血,秦妤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精神头却不错。 她顺势攥起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嗔道:“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如今这多事之秋,还是先专心致志,一致对外吧。” “好,我也记着。”盛延卿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潮潮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秦妤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又一根弦紧绷着,动了胎气。 检查了一番,开了药,便可以回家了。 盛延卿抱着她出门,却见秦湘站在走廊里。 秦湘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发上簪子一朵白色的小花,仍旧是服丧的模样,衣服很素净,唯独脖子上那一串成色上好的珍珠项链,雍容华贵,带着几分不俗。 这次出门,她仍旧是前呼后应,带着十来个士兵。 见到盛延卿和秦妤,秦湘笑的一脸天真烂漫,她道:“姐姐,这么巧,你来医院,我也来医院。” 她黑黢黢的眼珠子转了转,往秦妤的肚子上面瞥。 不是说见红了吗?那孩子到底还有没有? “走吧。”秦妤直接把秦湘当透明人,她搂着盛延卿的脖子,安安稳稳躺在他的怀里。 医生说过,她需要卧床静养,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乱动不得。 秦湘连自己亲爹都敢打,这种人,跟她讲话也是浪费力气。 盛延卿抱着秦妤从秦湘身边走了过去,不想秦湘手臂一伸,冷冰冰地道:“想走,真以为我只是来看看热闹的吗?” 她朝着身后的士兵摆了摆手,“来人,把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给我打掉!她欠我娘的那条命,就先从她肚子里的孩子开刀吧!” 来福和荷香立即拦在了秦妤身前,赵明玉有些惊恐地道:“你们做什么,当兵的就能不讲理吗?” “敢动二爷和太太一根头发,我和你们拼命!” “哈哈哈……”秦湘仰头大笑几声,“对,我就是不讲道理。桐城是李督军的地盘,我是督军府的人,你们能把我怎样?” 盛延卿轻轻把秦妤放下来,让她扶着墙站好,他双拳紧握,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十几名士兵一哄而上,双方在走廊里扭打在了一起。 要是往常,出现这种事情早就有人围观看热闹了,但有当兵的参与,没人敢凑上前来。 有枪就有权,当兵的可都是一些不要命的。 朱进也赶了过来,三个男人将秦妤护的死死的,荷香则抱住了秦妤,扶着她站好。 秦湘在一边看得很过瘾,她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盛延卿,秦妤,都像蝼蚁一样被她踩在脚下,狠狠碾压,毫无反驳之力。 她娇嫩的小手指着秦妤,“给我打掉她的孩子,我就是要她尝尝失去……”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 秦竞轩手微微颤抖着,怒瞪着秦湘,“畜生!她是你的姐姐!” “我没有这样的姐姐!”秦湘红着眼睛吼出声来,“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秦竞轩的手劲很大,秦湘一边的脸颊很快肿了起来,连带着眼眶一起,看起来委屈极了。 秦曼又是难过又是心疼,拉着她哀求道:“湘湘,你别闹了,我们是一家人啊,是一家人啊……” 秦家人,再加上盛家的人,七八个人将秦妤身边围得像铁桶一般。 盛延卿和朱进都是练过武的,士兵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秦湘见局势已然如此,恶狠狠地瞪了秦妤一眼,道:“好,今天我给我姐姐一个面子,下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秦湘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家人围着秦妤左看看右看看,见她和孩子都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秦竞轩不放心,硬要跟着一起回盛公馆。 厨娘准备了晚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盛延卿在餐厅里陪着秦竞轩,秦曼则上楼来陪秦妤吃饭。 难得看到一家人都这样心齐,秦妤心里面很欣慰。 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平时小打小闹,脾气不和,各自打各自的小算盘,但到了危急关头,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站队。 第五百零二章 站队 不管任何时候,秦曼的胃口都是一样地好,她坐在床前的茶几旁,一口一个夹心蛋卷,吃的很开心。 食欲仿佛也有感染力一样,和秦曼坐在一起,秦妤不知不觉中也多吃了一些。 吃完了东西,又吮吸了一下手指,秦曼往床前凑了凑,道:“阿妤,我能摸一摸你的肚子吗?” “当然可以。”秦曼笑着掀开了身上盖着的毯子。 秦曼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轻轻碰了碰秦妤的肚子。 肚子里的胎儿好像有感应一样,忽然踢了一脚。 秦曼吓了一跳,明白过来又道:“真调皮,他现在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呀?” “能,只是他不太懂我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秦妤淡笑着道,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安抚里面的小家伙。 秦曼觉得很有意思,“这么说来,我得对盛芸儿好一些。否则将来我得小外甥生出来,肯定觉得我是个坏姑姑。他万一记住了,听得懂呢!” 盛芸儿怀孕比秦妤晚一个月,这会儿也开始显怀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妤累了,秦曼便下楼去了。 离开盛公馆的时候,秦曼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许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女儿,称职的姐姐。 家里的生意她帮不上任何忙,秦绍襄也死于非命,她欠这个家的。 现在秦湘又要来祸害秦家,祸害盛家,而且是要不死不休的样子,她不能坐视不管。 她要找一个机会,和秦湘好好谈谈。 回到家,秦妤便安心休息,生意上的事情全部由盛延卿在打理,家务事则交给了赵明玉。 她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养好身体,不能再让这个孩子出半点差错了。 她休息的这几日,盛家却没怎么消停。 盛存优吵着要退股,要盛延卿尽数返还当初入股交的那一部分钱。 盛延卿将签好的合同一一摆在了盛存优面前,心平气和地与他道:“四叔,不是我不讲情面,上次矿难死了三个人。要安顿矿工的家属吧,要善后吧,我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你的拿些钱,还不够我一通麻烦呢!” 盛存优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钱就是不想给了是不是?” “不是不给,是被你弄没了。”盛延卿认真地纠正他。 盛存优抬起手来,错了错自己的下巴,这几天他也没吃好没睡好,来不及打理,下巴上长出来硬邦邦的胡茬。 他冷笑着道:“盛延卿,我奉劝你一句,和军**的人抬杠,你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已经决定要和延茗合作了,这矿山你愿意分也得分,不愿意分,我们也有的是办法抢。” “四叔轻便吧。”盛延卿手微微抬起,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盛存优气呼呼地甩袖子走了。 谢长里一直在旁边干站着,摇着头道:“二爷,我知道太太的事你心里有气,但得罪四房的人,咱们找谁入股去?这没人出钱,拿什么开矿呀?” “你真以为我没后路?”盛延卿抬起胳膊,从账本里翻出来一张电报纸,递给了谢长里,“你读一读,这上面写的什么?” 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谢长里特意凑到窗户前,认认真真看了几眼,瞬间又高兴地满脸喜色了。 他道:“二爷,你有后手不早说,这北平的王家,比四房可是实力强多了。王世均要是肯入股,比四房的人靠谱。” 盛延卿笑着拍了拍谢长里的肩膀,“沉住气,车到山前必有路。” 盛存优决议要和长房的人散货,却还是住在盛公馆的后院里没搬走。 荷香上来给秦妤送饭,和她说话解闷。 “太太,这四房的人可真是厚脸皮,白姨太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摆什么架子,要着要那的。四太太还好,是向着咱们这边的,为这事和四老爷吵过几回了。还有盛延晖,他这几天也没给四老爷什么好脸色。” 秦妤笑着点头,“别的不说,延晖这小事,倒是还有点良心。” 四房的事,她就当个笑话听听,没往心里去。 盛家这么大的家业,还缺他们一点吃的用的吗? 既然是长房,就该有长房的胸襟和气度,不值得计较,她很快也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不想,五天以后,赵云芳带着盛延晖找了过来。 见秦妤气色好了很多,孩子也安然无恙,赵云芳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她递了一封信过来,“阿妤,别的就不多说了,你看看这个。” 信封是拆开过的,秦妤把信拿出来,粗略读了一遍。 这是广州那边四爷爷写来的信,大致意思是同意举全家之力入股铁矿山,和长房的人一起开矿。 赵云芳道:“别管你四叔,四房的事情,还是你四爷爷说了算。你四爷爷儿女众多,你四叔做不了全家人的主。钱明天就能到账,你和延卿就放心吧。” 秦妤拿着那封信,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赵云芳那么包子的一个人,连一个姨太太都拿捏不住,现在却能主动去说动四爷爷。 还有盛延晖,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少爷做派,在大事上却这么有担当。 秦妤的眼眶一下子就有些湿润了,最难得的,是他们这份心意。 赵云芳连忙来哄她,“别哭了,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小心生一个爱哭鬼。” 盛延晖有些揶揄地道:“二嫂,又不是多少钱。不过四房的财力,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四叔自己赚的拿些钱,我们可没有权利动。” “够了,足够了。”秦妤强笑道,她一手拉起盛延晖的手,一手又去拉赵云芳。 这样暖心的一家人在身边,她真的很开心。 盛家和秦家自然不必说,有了王家和四房的支持,矿山已经完全可以运转自如。 盛延卿知道后心情也很好,他有些激动地搂着秦妤道:“媳妇儿,现在万事俱备,就只欠你给我生个儿子了。” “驴唇不对马嘴!”秦妤笑着戳他的鼻子,“则可是我们的全部身家,要是弄没了,儿子一出生就得喝西北风,你给我悠着点。” “这还用说。”盛延卿低头,亲了亲秦妤的额头,亲着亲着就一路向下,到了她的嘴唇。 第五百零三章 秦曼的决定 四月二十九日,是周萍珍的生辰。 秦曼一早便准备了祭品,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她要去给母亲上坟。 她没动用家里的汽车,招手叫了辆黄包车,没惊动任何人。 周萍珍死于爆炸,没有遗体,坟里面埋的事她的衣服和一些旧物。 她没资格葬入秦家的祖坟,秦竞轩就近在桐城买了一个公墓,打算等回北平的时候再迁过去。 公墓里静悄悄的,这里远在城郊,不是清明重阳这样的大日子,上坟的人很少。 秦妤下了车,爽快地给了车夫两块大洋,对他道:“你别急着走,这里偏僻没有车,一会儿你还载我回去。我还会给你两块大洋。” 车夫自然满口答应,秦曼的做派,一看就是阔绰的富家小姐。 沿着坟墓之间的小路,秦曼向前走去,她远远地就看见母亲的坟前站着一个人。 秦湘换了一身黑色锦缎的旗袍,头上英伦风帽子垂下一块黑丝面纱,手里捧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秦湘缓缓地开口,“母亲生前最喜欢红玫瑰,可惜啊那个男人不解风情,从来没送过她一朵。母亲只好在花园种了一大片,精心呵护,谁知道又被秦绍襄尽数采了拿去送人。” 秦曼没接话,秦绍襄的死一只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她爱自己的母亲,也爱弟弟,不想说谁的过错。 她道:“死者已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秦湘忽然转过身来,看了秦曼一眼,“大姐,我真是不懂你。父亲整天就知道做生意,他管过我们什么?是母亲将我们养大的,衣食住行,每一处都仔细过问。你为什么要选择留在秦家呢?那有什么好留恋的?” 秦曼的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失落,“爹就是爹,阿妤是我的妹妹。好端端的一家人已经走了两个,你别再闹了,回家吧。” 秦曼伸出手去拉秦湘,被冷漠地推开了。 秦湘手里拿着一捧玫瑰花,她不自觉地用力,花刺便透过了包扎的带子,刺进了她的手心里,她道:“冥顽不化!我真是浪费口舌。” 大抵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了,秦湘转身要走。 “湘湘!”秦曼在后面喊,她追上来几步,忽然间猝不及防地用手帕捂住了秦湘的鼻子。 秦湘想也不想就要推开,“你……” 秦曼手上越发用力了,两人身形本来就差挺多,秦湘纤细瘦弱,哪里推得动秦曼。 不一会儿,手帕上的麻药劲头上来了,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秦曼抱住了秦湘,她哭着道:“湘湘,我也不想这样子,可是我没办法,再任由你闹下去,不知道会怎样收场,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又朝着周萍珍的墓碑鞠了一个躬,“娘,女儿不孝,等我安排好了湘湘,再来给您补过这个生辰。” 秦曼这个计划已经想了很久了,她买好了船票,也安排好了人。只要把秦湘送上船,她就会在国外待上好一阵子。 等她找到办法回来,局势早就变了。 可惜秦湘一直住在督军府,里里外外有当兵的守着,秦曼找不到机会靠近她。 这次周萍珍的生辰,她猜测秦湘不会带人来。 周萍珍身上还挂着个杀人犯的名头,让督军府的人知道,只会对她这个姨太太越发不满,找各种理由奚落她。 秦曼连拖带拽,见到了不远处的车夫,她招呼人过来帮忙。 她道:“这是我妹妹,她不知道怎么晕倒了,你送我们回城吧。” 车夫一开始还有疑虑,等秦曼掏出三块明晃晃的大洋,车夫便说服了自己。 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不至于谋财。这两人又都带着祭品祭奠同一个人,应该是亲戚,不至于害命。 秦曼吧秦湘安置好,自己也上了车,一路朝城里面赶去。 进了城,她自然有办法把秦湘带去码头。 车上坐了两个人,分量重了许多,车夫又是赶远路来的,还没歇够,这会儿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饶是秦曼一个劲地催,车子仍然走的很慢。 小半个时辰了,连城门的影子都没见到。 “恩?”秦湘发出一声喟叹,她慢慢地恢复了意识。 秦曼低头去查看,秦湘忽然伸出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两人在黄包车上扭打成一团,吓得车夫赶紧停住了,“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已经扭打着滚到了车旁的草地上,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秦湘恶狠狠瞪了车夫一眼,“想活命就赶紧滚,我是军**的人,我的人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车夫见状,拉着他的黄包车,一溜烟跑没了影。 秦曼力气大,她借机骑到了秦湘的身上,气喘吁吁地道:“湘湘,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送你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不许你害阿妤的孩子,也不许你害爹和祖母!” 地上的草绿油油的,还带着清晨露水的味道,秦湘躺在草地上,笑的有些狰狞。 忽然间,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秦曼推开了。 知道自己打不过秦曼,她撒腿就跑。 这里还是在城郊,城外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并不高,但很多座。 秦湘拼命地向前跑,跑着跑着,脚下一空,她腿一软,沿着一个斜坡滚了下去。 “湘湘!”秦曼站在坡上喊,她下定决心,不能让秦湘回去。 秦湘也顾不上疼,爬起来又往前跑。 姐妹两人追逐着跑了很久,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当秦曼快要追上来的时候,秦湘就玩命向前跑。 不知不觉中,身边的景色早就变了,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眼前一处断崖横在跟前,秦湘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背着的提包,里面放了一把精巧的手枪,是她向盛延茗讨来的。 这把枪是用来对付秦妤的,她断定秦妤是个狠角色,特意学了怎么用枪。 对此,盛延茗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杀她可以,别让人看见。 秦湘没想到,她这把手枪,要这么来用。 秦曼一点点走近了,她双手撑着膝盖,好一会儿才歇过来。 她抬起头道:“湘湘,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你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我们这是在哪里,我要怎么把你送去码头?” 第五百零四章 重要性 秦湘嗤笑了一声,“这种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况,我会告诉你吗?” 她忽然又觉得秦曼很蠢,蠢到没必要动刀动枪,只要三言两语糊弄她一番就行了。 秦湘伸进了提包里的手,又拿了出来。 这一路上,秦曼呼吸了好多凉凉的空气,她头痛地都快炸开了,腿脚也发酸,几乎要晕倒了。 她强撑着朝断崖边走过去,“湘湘,你快过来,我不追你了,那里很危险。”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秦湘冷笑了一声。 她正想走过去,不想脚下踩着的一块石头忽然间松动了,她毫无防备地跟着十块陷了下去。 这处断崖久没有人来,边上突出的一块石头摇摇欲坠,就连裂开的缝隙都被风吹过来的泥土掩盖了,秦湘站在上面,却毫不知情。 她惨叫一声,掉下了悬崖。 秦曼追到断崖跟前,本想抓住秦湘的,却不料步子没刹住,也跟着掉了下去。 断崖上一眼看去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木,但目测没有太高,能看得见底。 不管是生是死,秦曼都不会扔下秦湘不管。 天已经黑了,秦老夫人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奇道:“曼儿去哪里了?怎么天黑了还不回来?” 秦竞轩的眼睛盯着报纸,头也不抬地道:“今天是周氏的忌日,我派人打听了,湘湘也出城去了。” 秦老夫人用手掌揉了揉肉眼睛,“曼儿这个没长心的,跟那鬼丫头在一起倒不会有什么事,她们到底是一个娘生的。可是,我今天这眼皮怎么老是跳呢?” “别着急,我派人去找找。”秦竞轩放下报纸,站起身来。 秦妤也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秦湘和秦曼同时不见了,这倒是一件稀奇事。 她也没心情吃饭了,吩咐来福来宝他们去找。 按理说,秦曼没有害人的心思,秦湘也不会害她唯一的姐姐,可是她们两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这样子夜不归宿,实在可疑。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秦曼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消息。 秦妤有些坐立不安了,急的团团转,“大姐会去哪里呢?该不会又是秦湘捣鬼吧?” 见他如此,盛延卿站起身来,道:“你别急,把这碗燕窝粥喝了,我去督军府问问。” 的确,秦湘现在是督军府的人,问谁也不如问盛延茗直接。 再者,督军府有那么多士兵,找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秦妤端着热了几回的燕窝粥,又有些犹豫,“还是别去了,你大哥现在和咱们争铁矿都争红眼了,水火不容的。” “秦湘也是他的人,这不算求他帮忙。”盛延卿道,“听话,把粥喝了,我才能放心。” 这一晚上秦妤还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听他这么说,端起碗,像是喝药一样,把碗里的粥一干而尽了。 桐城如今的局势,李督军不在,全是他的那帮参谋们拿主意。但万变不离其宗,李督军的那个宝贝女儿,是重中之重。 盛延卿到了督军府,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盛延茗。 在督军府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盛延茗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叼着雪茄,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他腿上还坐着一个胖成球的女人,正搂着他的脖子嗲嗲地撒娇,正是李督军的独女李秀秀。 之前在邢文清家里的宴会上,李秀秀还因为心仪盛延卿闹出过一些笑话。 她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就喜欢盛延卿这种儒雅俊秀的,无奈盛延卿不领情。 后来见到盛延茗,这弟兄俩倒是有些神似,她一眼就相中了。 盛延茗也很有几分手段,三两下就把没脑子的李秀秀哄得团团转。 李秀秀骑在盛延茗的腿上,肉敦敦的手掌捏着他的肩膀,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他脖子直接扭断。 见盛延卿到了,盛延茗弹了弹雪茄上的灰,他道:“先上楼去吧,有客人来了。” 李秀秀低下头在盛延茗额头上吧唧一下,满脸的雀斑就像一堆苍蝇屎,嗲嗲地道:“好,那我在楼上等你。” 对盛延茗如今的状况,盛延卿不多做评价。 他也没坐,站在长方形大理石桌子的另外一端,开门见山地道:“秦曼不见了,秦伯伯说今天是伯母的生辰,她很可能和秦湘在一起。你有什么线索吗?” “湘湘啊?”盛延卿夹着雪茄,用小拇指挠了挠太阳穴那块,“我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她出门也从来不跟我说。” 盛延卿转身要走,盛延茗在他身后道:“不过,秦湘有一把枪,她放在随身的手包里。” 盛延茗根本不在乎秦湘的死活,他收留秦湘,无非是看她有点小聪明,又是秦妤的亲妹妹,和秦家有些关系。 况且,秦湘背后还有一个康劲年作保,这个人在桐城海关多年,熟悉这里的形式,也有一些用处。 重要性有了,他当然还是会做做样子,派人去找一下,不能这么快就寒了康劲年的心。 从督军府出来,盛延卿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吩咐茶庄的工人,矿上的人,全部去寻人。 城里他们常去的地方,还有郊外的公墓,一处一处找。 也渐渐深了,草丛里四处是虫鸣的声音。 秦曼醒了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声。 秦湘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抱着自己的腿在哭。 秦曼爬过去,问:“你怎么了?腿没事吧?” 秦湘一把推开了她,“你少假惺惺的,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湘湘,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块石头不结实呢?”秦曼哭丧着脸道。 秦湘不搭理她了,她的腿好像是断了,痛的要死。 姐妹两个枯坐了几个小时,天还是漆黑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 秦湘痛的有些神志不清了,顿时觉得秦曼碍眼,开口道:“你别管我,现在就去求救吧,这里不算高,你往前走,绕一绕应该能出去。” 桐城郊外多山,但都是小山包子,既然没能摔死她们,就可见并不怎么高。 秦曼站起来环顾了周围一圈,她走到秦湘身边蹲了下来,“我背你一起走吧,我不能扔下你。” “蠢货!”秦湘白了她一眼,“你自己都走不出去,背着我更是痴人说梦!”她别过脸去,“我不用你可怜,你滚吧!” 第五百零五章 秦湘的结局 秦曼没说话,她不声不响地在不远处坐了下来。她记得小时候,秦湘恨怕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她们姐妹都是一个房间睡的。 她知道,如果自己要是走了,就只剩下秦湘一个人了,她肯定很害怕。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又是荒郊野外,两人都没有睡意。 看秦湘痛的满头大汗,牙齿咬得咯咯响,秦曼就陪她说话。 她道:“湘湘,我知道你心眼不坏,其实爹爹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总说她不疼我们,可是爹爹也给我们预备了好多嫁妆。祖母都对我说了,她也给我们攒着嫁妆呢,将来一定会让我们风风光光地出嫁,相夫教子,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秦湘腿痛的厉害,也没力气说话,秦曼就自顾自继续说。 “其实娘死了爹也很难过,可是绍襄是他的儿子,是祖母的孙子,秦家唯一的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娘没了,我还见爹悄悄掉过眼泪呢。” “你去祭拜的公墓,也是爹亲手整理的娘的遗物,亲自操办的。她是犯了杀人的罪,法理不容她,爹又能有什么办法。” 秦曼说这说着就哭了,这也是她心里永远解不开的一个疙瘩。 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母亲,孰轻孰重,根本没办法选择。 秦湘被她哭的烦,冷声训斥道:“你有完没完?” 秦曼抱着膝盖,仍旧呜呜地哭,秦湘扔了块石头过去,“你够了!” 闭上眼睛之后,秦湘也悄悄哭了,她没出声,但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淌。 倒不是因为秦竞轩和老夫人,而是因为这个大姐。 她原本以为没人在乎自己,可是那么高的山崖,秦曼跟着她跳下来了,又不肯放下受伤的她离开,在这里陪着。 她忽然很后悔,从前真不该欺负秦曼,不该利用她,对她那么坏。 天微微亮的时候,有人找到了附近的山谷。 秦曼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站起来努力地挥舞手臂,“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离她们最近的是一队穿着军装的士兵,见到两人,康劲年领着人赶了过来。 昨晚秦湘失踪,他带着人找了一整晚。 秦湘是他和周萍珍的女儿,别人可以应付,可以不在意,他不能不管。 见到女儿,康劲年满脸的喜色,走过来查看她的伤势,“湘湘,你怎么样啊?腿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他甚至弯下腰,要亲自背她。 秦湘被弄得很不好意思了,她揶揄着喊了一声,“别这样,康叔叔。” 康劲年自知有些失态,讪讪地站起了身。 秦曼喉咙动了动,有些话她昨晚没说出口。 有次听见祖母和父亲在说话,秦曼知道,秦湘并不是秦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康劲年。 秦竞轩原本就发现了周萍珍和外人私通,但并不知道是谁。他看着刚出生不就的秦湘,小小的一个,粉嫩粉嫩的,和他其他的孩子也没有两样。 他念着往日的情分没处置掉这个孩子,只是对周萍珍警告了一番。 那时候秦妤生死不明,他想到死去的原配妻子和家里并不景气的生意,没有心力深究此事。 周萍珍也一再赌咒发誓,勤勤恳恳侍奉长辈,照顾孩子,企图将功补过。 人心都是肉做得,秦竞轩念在周萍珍为秦家生下一个女儿的份上,将此事埋在了心底。 他将秦湘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唯独不让她碰秦家的生意,这是他的原则问题。 秦曼过来搀扶秦湘,这个秘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 经过昨天一夜,秦湘对秦曼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姐妹两个正手握着手要回城,秦湘一抬头,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和秦曼。 她想也不想,把秦曼护到了身后。 与此同时,她掏出手袋里的枪,给了那个士兵几枪。 子弹壳一颗借着一颗落在石头上,叮咚作响,秦湘的身体慢慢后仰,倒了下去。 领头的副官反应过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队伍迅速分成了两拨,另外还有几个要拔枪的,无奈寡不敌众,直接被乱枪打死了。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枪声,秦曼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抱着秦湘,看着她身下一朵血花氤氲开来,她的皮肤白的像一张纸。 康劲年几滴热泪落在秦湘脸上,一个中年人,哭的不知所措。 秦湘躺在秦曼怀里,道:“大姐,早知道我就该听你的,坐船去国外。你看,你也有对的时候。” 她勉强抬起头,凑在秦曼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她又抬手去擦康劲年的眼泪,说道:“康叔叔,谢谢……” 秦湘死了,死在了李秀秀的手下。 李秀秀是盛延茗的未婚妻,她本来就容不下秦湘,三番两次要对秦湘下手,都没得逞。 这一次外出找人,她在队伍里安插了几个眼线,就是要将秦湘弄死。 至于秦曼,无足轻重,子弹又不长眼,杀就一起了杀了吧。 督军府不肯接收秦湘的尸体,还是送回了秦家。 秦老夫人哭的稀里哗啦,一直说,“你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 秦竞轩最后看了女儿一眼,却是问康劲年,“如何安葬她,你说了算吧,他们母女两个既然愿意跟着你,就都交给你吧。” 秦竞轩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小女儿,还有妻子,他真的累了。 周萍珍的事他没有手下留情,秦湘因此和他反目。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再提起也于事无补,及至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 是从宽恕周萍珍开始?还是从惩罚周萍珍开始?或者从秦湘出生那一刻就错了。 他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去,像个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康劲年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秦湘离开了秦公馆。 知道山里发生的事情以后,秦妤也有些感慨。 她叹气道:“秦湘也不容易,李秀秀是这种性格,动辄就要打要杀的,她到底是有多恨我,才愿意受这种委屈,在李秀秀手底下讨生活?” 盛延卿侧卧在床上,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了秦妤的手,“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的选择。”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秦妤老老实实呆在床上养胎。 她去医院复查过一次,胎儿发育地很好,已经恢复了。 五月到了,六月也到了,秦妤坐在院子里一把躺椅上看书,风细细地吹过,翻动了她的书页。 一片阴影压下来,不知何时,秦曼站在了她身前。 一个多月不见,秦曼瘦了好一大圈,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她身材高挑,本就是个大美人。 秦妤在暖暖的阳光里笑了,“今天吹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秦曼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情,她的神情分外严肃,“阿妤,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是湘湘临死前说的。” 第五百零六章 不为财 秦妤合上了手里的书,在躺椅上坐正了身子,很认真地听着。 秦曼蹲下身来,附在她耳边道:“湘湘说,李督军对铁矿势在必得,他打完仗回来的时候,会不择手段地抢走铁矿。” 李督军到底是桐城的司令,秦曼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这件事她也想了挺久,直到最近听到风声,说李督军在外打了胜仗,不日就要回来了,她才有了危机感。 对这一点,秦妤倒是没有多么意外。 军阀混战的时候,有铁矿就意味着有武器,而武器就代表着权势和财富,任何人都会眼红。 秦妤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倒是无所谓,可惜苦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 回头看一眼这座房子,搬进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院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已是初夏的风景。 晚上,盛延卿回来的时候,秦妤把这件事对他说了。 赵云芳和盛延晖也在,两人都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慌。 赵云芳道:“别人倒也罢了,李二狗是这桐城的督军,要是惹上他,准没好果子吃。咱们再怎么硬气,也惹不起这些当兵的呀!” 盛延晖也有些垂头丧气,“可是这铁矿就在桐城,搬又搬不走,这该怎么办啊?” 盛延卿在慢条斯理地喝汤,他没发表什么意见。 晚上回到房间,秦妤换好睡衣,卸了妆,她走到书桌前,帮盛延卿换了一杯热茶。 桌子上堆着好些文件,有不少是铁矿的勘探图纸,还有下一步的开采计划。 甚至于后面冶铁的机器,都已经在国外预定好了,不日就会送到。 秦妤清了清嗓子,问:“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盛延卿拉着秦妤的手臂将她搂到了身前,他的脸颊贴上了她的肚子,闭上眼睛,认真听胎儿的动静。 这小家伙从很早开始就不安分,吃吃睡睡,动辄就闹腾。 他展开双臂抱住了秦妤的腰,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良久,他睁开眼睛,有些艰难地说道:“四婶说的对,我们拗不过李督军。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放弃。” 秦妤的呼吸停顿了一瞬,她比谁都清楚,盛延卿胸膛里燃烧着的那一颗赤子之心。他想要为战乱不休的世道做一点事,可忙活了这么久,一切都是徒劳。 秦妤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她道:“也好,这场仗不知道还要打多久。” 秦妤所说的打仗,是往后的军阀混战,再然后是日本人,帝国主义的巧取豪夺,这些都是清晰地写在历史书上的。 这个世道不太平,国将不国,生意人若不想随波逐流,注定是生计艰难。 盛延卿想要开矿,那是他生在这个时代想要做的一点努力,但秦妤心里一直清楚,什么都是徒劳。 经历了这么多,一步步走到今天,秦妤希望盛延卿明白,局势不仅不会好,还会越来越糟。 秦湘死了,秦妤希望秦家内部的恩怨也就此消散。她和盛延茗耗不起,她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盛延卿的嘴唇有一个温柔的弧度,他拍在妻子的腿上,听没出世的孩子的动静。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这个小家伙,他只能狠心放弃。 做好了这个决定,秦妤便开始悄悄地安排。 秦妤的打算,是带着煦儿和晋熹去国外,得罪了李督军,她们当然是走的越远越好。 秦家的祖籍在北平,秦老夫人和秦竞轩是绝对不肯离开家乡的,秦曼当即表示也要留下来,她要担起长女的责任,照顾家中老小。 盛家四房在广州,赵云芳决定带着盛延晖回去。至于盛存优,他现在已经成了盛延茗身边的一条哈巴狗,任谁劝也劝不动。 盛家人打算走,还要悄悄的,不能被盛延茗发觉。 转眼便到了端午节,桐城上下洋溢着一派节日的喜气。 桐城临江近海,赛龙舟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欢庆节日。 许多有名望的世家名门都准备了龙舟,盛家作为桐城的新贵,却没有任何动静。 打听起来,是因为盛太太娘家的三妹今年因意外过世了,不便参加任何庆祝活动。 虽然没准备龙舟,但这样的场合,总要到河边去站一站,露露脸的。 秦妤早就给煦儿和晋熹在学校请了假,一大早一家人收拾地整整齐齐,坐车往河边去。 盛延茗与李秀秀近期就要大婚,两人自然也出现在了庆典上。 手挽着手,那叫一个夫妻恩爱。 盛延茗远远地看见了盛家的看台,秦妤挺着个大肚子,轻轻靠在盛延卿怀里。 河边风大,没过多久,秦妤便让人把看台周围的帘子放了下来,她怀着孕,吹不得冷风。 见盛延茗一个劲地往盛家那边瞅,李秀秀油腻腻的手搂着他的脖子,不高兴地道:“你看什么看,难道现在还惦记那个女人吗?她可是早就改嫁了,连等都没等。” “怎么会呢,我心里当然只有你。”盛延茗笑着说道,他指了指河面上的龙舟,“开始了,今年也不知道哪一家能赢得彩头,你看好哪一家,我帮你下注。” 李秀秀搂着盛延茗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我看好你,可是你又不上场。” 李秀秀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大大方方地坐在盛延茗腿上,时不时给他一个吻。 她就是要桐城的人看看,她李秀秀的夫君有多好,让那些嘲笑她胖的人自惭形秽去吧。 赛场上锣鼓声、欢呼声响成一片,比赛很精彩。 一场比赛下来,盛延茗无意间回头,他忽然推开了李秀秀,大叫道:“不好,他们要跑!” “谁要跑?”李秀秀不明所以。 盛延茗发了疯一样地跑向盛家的看台,扯开落下来的珠帘,只见里面坐着两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女人怀里塞了个枕头,装作了孕妇。 盛延卿抓住了那女人的衣领,厉声喝问道:“盛延卿呢?秦妤呢?” 两个人吓得瑟瑟发抖,腿一软就要跪下。 女人颤抖着说道:“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一位夫人给我们每人两块钱,让我们替她坐在这里装装样子,她怀孕了,身体不舒服……” 盛延茗眼睛里有红血丝渗出来,“你们还真是什么钱都敢赚!” 他气的要毙了这两个人,被邢文清拦住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不能丢督军府的脸。 盛延茗气呼呼地带着人要走,李秀秀拦住她道:“走就走了,他们还能把矿山搬走不成?阿爸要的是矿山。” 邢文清也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 可是,盛延茗的眉头却越皱越深,他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矿山查看,就听见几声震天的巨响,西南方向浓烟滚滚,正是矿山的方向。 第五百零七章 十年以后 盛延茗发疯了一样四处追捕盛家人,可是他封锁了渡口和车站,又把桐城翻了个底朝天,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主动留下来善后的人是康劲年,他埋了许多**,把铁矿山炸了个稀巴烂。 盛延茗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他身上,问来问去,康劲年只有一句话,“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盛延茗挥舞着鞭子笑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被盛延卿和秦妤玩弄与股掌之间。 十年以后,巴黎一座公馆内。 秦妤坐在明亮的玻璃窗内,她的手指在钢琴的黑白键盘上面飞舞,弹出了一首流畅的曲子。 她身边的小女孩听得入了迷,一个劲地拍手鼓掌。 盛晋煦和盛晋熹已经长成了两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盛晋煦宠溺地看了妹妹一眼,继续替她剥桔子。 盛晋熹则丢了一块橘子皮过来,嬉皮笑脸地道:“小小年纪,就是个马屁精。” 小女孩撅起了肉嘟嘟的小嘴,朝盛晋熹翻了个白眼。 秦妤将钢琴盖子盖好,招呼孩子们,“走吧,开饭了,我都闻到饭香了。” 大的小的全部涌进了餐厅,拿筷子的、摆凳子的,端菜的,哪个也不闲着。 眼看着盛晋熹把手伸进了盘子,秦妤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又偷吃!” 盛晋熹耷拉着脑袋大叫,“他们也偷吃了,二婶偏心,怎么就打我一个!” “你皮厚!”秦妤瞪了他一眼,这个当大哥哥的,从来不会把弟弟妹妹往好的地方带。 她走近厨房,伸手去解盛延卿腰上的围裙。 盛延卿手里还拿着勺子,一转身,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餐厅里的小女孩连忙捂住脸,“爸爸和妈妈又亲亲了,好羞羞哦!” 一边嚷着,她五根手指头却露出了缝隙,偷偷往厨房里瞧。 盛延卿挤了下眼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十年了,院子里一棵法国梧桐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秦妤和盛延卿的小女儿思念也长大了,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的新家。 当年漂洋过海来这里,由于前途未卜,秦妤遣散了家里的佣人,给他们安排了去处,这些年,她也收到了一些人的来信。 谢长里和荷香在一起开了一家杂货铺,夫妻两个恩爱,现在已经有了一儿一女。 来福和芙蓉回到了老家,夫妻两个手里攒着一些钱,置办了田地房屋,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 来宝也回了自己的家乡,拿着秦妤给他的钱娶了媳妇。 朱进是个孤儿,他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没地方可去,便跟着来了法国,仍旧给盛延卿做跟班。 这十年的时间,秦妤和盛延卿在法国种起了茶树,开启了茶叶商店,他们的生意红红火火,日子也过得很安稳。 偶尔也听到桐城的消息,李二狗终于因为贪婪弑杀被他的死对头赶下了台,盛延茗扔下刘秀秀想独自逃命,被李二狗的人打成了筛子。 时间的长河不断向前,秦妤这个来自未来时间的人,她知道,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都将成为这个时代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可是啊,她只是个小人物,守着丈夫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够了。 一片梧桐树的叶子飘落,又是一年的秋季。 远在北平的秦曼也在盯着一片梧桐叶子发呆,她站在亭子跟前,监督着一个梳着分头的小男孩读书。 这十年来,她真正担起了秦家长女的担子,照顾父亲和祖母,打理秦家的生意,成了秦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秦老夫人安安稳稳地在家里颐养天年,替秦曼说媒成了她唯一的正经事。 可是整个北平城里的富家公子哥都说遍了,秦曼还是摇头。 秦老夫人叫苦连天,“你这孩子,眼光也忒挑剔了,往后只好往那些半大小子身上说了。” 秦曼笑着道:“祖母,我都四十了,你还说媒。” 秦老夫人叹着气摇摇头,又道:“也是,没人配的上我的宝贝孙女。非得王孙贵胄,皇帝老儿才行,可是啊,这世道没有了啊……” 盛芸儿回到北平以后,生下了一个小男孩,秦竞轩给他取名为秦忆相。 忆相即是异乡,远在异国他乡的秦妤一家,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葬在异乡的秦绍襄和秦湘,再也不会回家了。 秦忆相一出生,秦老夫人便做主,把她抱到了自己院子里养。 盛芸儿闹了几回,都被秦曼狠狠地压制了。 这孩子虽然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她连一面也没见到,一口奶也没喂过,还整天被关在院子里,连门都出不去。 盛芸儿忍气吞声了很久,总盼着秦老夫人那个老不死的赶紧生病,赶紧去世。最好这一家人全部得了瘟疫,只剩下她和她的儿子。 咒骂了几年,家里人都好好的,她最终也放弃了,偷了一些钱,勾搭一个男佣人私奔了。 秦曼觉得好笑,私底下说起来的时候评论道:“她非得攀高枝,转了一圈,还是跟了个佣人,真滑稽!” 一片梧桐的叶子飘落,趴在书桌上写字的秦忆相抬起了头,目光追随着那片叶子走。 秦曼想苛责他漫不经心,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无声地笑了。 许多年前,秦绍襄也是这样苦大仇深地读书,这孩子的长相和脾性,还真是像他的父亲。 她想伸手摸一摸秦忆相的头发,手伸出去,正碰到了一直温暖的大手。 王世均讷讷地笑了,他收回了手,扭头板起脸道:“看书,一下午了,你读了几行字?” 秦忆相吐了吐舌头,低头一板一眼地数了起来,“一行,两行,三行……” “我没有问你。”王世均无奈道,这孩子的脑筋倒是挺灵活,尤其是气人的时候。可读书的时候,他就是个木头。 秦曼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来今天早晨梳头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经有皱纹了。 四十岁,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秦忆相六岁开蒙的时候,秦竞轩曾经想为他延请名师,找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教。 想起秦绍襄从前的不着调,秦竞轩便立志,把这孩子教出一个好样子来。 秦曼想来想去道:“爹,现成的先生不就在跟前吗?王大哥从小书读的就好,又会做生意,让他带着忆相,不就是言传身教吗?多好的事儿啊!省的教成个死脑筋。” 秦竞轩有些犹豫,“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秦曼笑了,这是秦绍襄的孩子,他怎么会没有时间呢? 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地陪着这个孩子长大,梧桐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到最后,这孩子到底也没能真的规规矩矩,反而是斗蛐蛐遛鸟,招猫逗狗地没个消停,把秦家一大家子搅得没个安生。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