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韶华缘梦录》 第一章 孟家有女初长成 “孟珺桐,你给我站住!把醉梦香还给我!” 人间十月,早已入秋,可在这北溟之北的韶华梦城中却依旧是处处生意盎然。此方世界便是深冬,亦是满眼生机,处处绿意。 镜灵湖边宿灵禽千百,湖中锦鲤万尾,每每有一点涟漪在湖中荡起,便会激起这万尾鲤潮。 哒哒哒,忽然一道娇倩身影自远处奔来,纵身一跃跳入湖中,赤嫩的双足点在水面之上,人却并没有沉下水中,而是像一个凌波仙子一般在水面上加速奔跑了起来。 原本平静无波的镜湖被她那对洁白赤足踩得水花四溅,湖下锦鲤哗哗啦啦得往外出蹦。 初时只有几尾,很快就是十几尾,几十尾,几百尾,小姑娘一边奔跑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路上的鲤潮都顺着她的奔跑路线,朝着镜灵湖中央的那座湖心小岛涌去,就像是在这湖面之上专门为她架起了一座锦鲤长桥一般,而她本人则活脱脱得像是一个凌波小仙子。 嗷嗷呜……,岸边灌木一阵窜动,紧接着一头体型庞大的白毛异兽,不知何时也冲上了这条锦鲤道,对着赤足小姑娘追去。 “米尔,快跟上。”小姑娘一边奔跑一边不忘转头朝着那异兽招着手。 名唤米尔的异兽的速度很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跑到了赤足女孩的身旁。 “孟……孟珺桐,你这个强盗!”又一个身影从灌木中跌跌撞撞得冲了出来,是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年纪和孟珺桐差不多,但是此刻却显得格外的狼狈,跑到镜灵湖边时已经累得满面潮红,气喘如牛。当下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不过他还不忘指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女孩喊叫。 孟珺桐这会儿已经快跑到湖心亭了,听到这男孩的呼喊,索性转身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当真有副气死人又不偿命的架势。 眼看着这一女一兽冲进了湖心亭,坐在岸边的少年越想越气,当下鼻子一酸,躺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醉梦香明明是我找到的,孟珺桐你个强盗!” 这时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来到了镜灵湖旁,看着躺在地上大哭的少年,大家一时面面相觑,都很愕然。 这可是柳白聪啊,号称是柳家近百年来最聪慧的孩子,是被家族倾力培养,准备为柳家夺回韶华珺的好苗子,可是眼下这模样真的是窘迫到家了。 这时,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一个平日与柳白聪关系还算交好的男孩,走近到他身边去安慰道。 “白聪啊,你别生气了,输给孟珺桐又不丢人,我们谁没输过。再说了她身边还有神兽白泽,咱们斗不过很正常啊,你放宽心。” 可是这不劝还好,一劝柳白聪哭得就更伤心了:“我的!白泽神兽也是她从我这里抢去的,呜呜!” 众人无语,这个可怜的孩子,天资天赋乃至气运都那么好,如果不是与孟珺桐这个小妖孽同生于一代,放在以往任何一代,这都将会是整个韶华梦城的少年翘楚啊。 镜灵湖湖心亭中,三族主事者都早已经等在了这里。 最中央紫衣华服老者是如今韶华梦城三族首座孟家家主孟长歌,而站在他身边两侧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左边为长子孟怀谨,右边为次子孟怀真。 两侧客席分别是着青衣长衫,一副文士模样装扮的柳家家主柳轩,和穿着白裳羽衣的美艳妇人,也是如今白家的家主白月心。 相比于孟长歌和柳轩,白月心的年纪小了不少,也是三个家主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见到跃进亭中人的是孟珺桐,站在孟长歌身后的孟怀真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自己的这个侄女,他可是非常喜欢的,对其宠爱还要犹胜过自己家的两个儿子。 孟怀谨则是一脸慈爱得望着女儿,从小到大,自己的这个女儿永远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只是在他慈爱的目光之下,又有着一份深深的隐忧,如此这般顺遂的成长,他实在不知道对于小珺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爷爷,父亲,小叔,柳爷爷,白姨,珺桐给你们请安了,”一边说着,孟珺桐一边恭恭敬敬得跪下身来,与此同时一旁的神兽白泽竟然随着她一同跪坐下来,要知道这神兽可是不会轻易跪人的。 深深一拜之后,孟珺桐摘下腰间一个小锦袋,这是她的法宝。名为八宝乾坤袋,可在其中置物无数。 只见锦袋轻轻那么一晃,一道华光从袋口飞出,一颗长茎四叶的仙株缓缓飘浮至众人的眼前。 “嗯,是醉梦香不错。”这种仙株并不难认,从八宝乾坤袋中飘出之时,大家便已经将之认出来了。 “咦,那是什么?”柳轩忽然见到一个十分眼熟的物件,那是一枚小银铃,挂在醉梦香的叶子之上“好像是我们柳家的信铃哦。” 孟珺桐哎呀一声,连忙想要伸手去抓醉梦香,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孟长歌一招手,却是已经将那醉梦香摄取到了掌中。 取过银铃在手中端详,却见铃上微刻有一个小小的‘聪’字。 敢情自己这孙女又是从那个倒霉的柳白聪手里夺的宝啊,这样的事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前几次柳家都没有发作,甚至连在大梦泽抱回来白泽神兽让孟珺桐夺了去,也都没有说什么。 可这一次试练,却是关系到十五年一度的三族族比,事关未来十五年韶华梦城谁家来当这首座,执掌天下梦事,想来柳家便是脾气再好,也没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果然,柳轩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孟长歌轻轻咳嗽两声,将手中的银铃递向柳轩:“那什么,柳老弟,这实在是……” “孟老哥,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柳轩根本不接这话茬,索性把问题抛回给孟长歌,如今三族在座,若是孟长歌不能给出一个公允的处理结果,想必对于此后执掌韶华城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白家家主白月心却是一脸笑意得望着正贼兮兮打量着周遭的孟珺桐:“珺桐,你能告诉白姨,你是怎么从柳白聪那儿夺来的醉梦香么?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得从这柳家骄子手里夺机缘的。” 参与过夺香的人都知道,这寻找醉梦香,运气成分还要在实力之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遇得到这样的机缘的。 “其实也没什么啦,”孟珺桐罕见得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两根食指在身前不住得相互点着:“我……嗯,我就是在许白聪摘下醉梦香的时候,给了他一闷棍,然后米尔帮我按住他,我就把醉梦香给抢过来了。” 还真的是简单粗暴啊,连孟长歌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倒是孟怀真在那儿丝毫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着。 “怀真,你注意点,”孟怀谨一脸无奈得摇头叹息一声。 “珺桐丫头,你就不能换个人坑嘛,怎么老是盯着我们阿聪啊!”柳轩不可能真得和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吹胡子瞪眼,心中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叹息。 孟珺桐似乎还真得认真得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一本正经得回答道:“因为没有人有他这么好的运气啊。” 全场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明白这个小妮子话里的意思,怎么听着让人这么不舒适呢,难不成被她盯上还成了柳白聪的好运了不成。 孟珺桐耸了耸肩膀:“你们看,许白聪哪次出去不碰到点好东西,仙芝王,百龄龟,化形草,就连大梦泽的白泽神兽都能够遇上,这运气难道还不好。” 柳轩这会儿真的是连哭的心都有了,孟珺桐说的这些好东西,现在有哪件不是在他们孟家宝库里放着,他们柳家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落着啊。 “所以呀,这次试炼开始,我就觉得柳白聪是最有可能遇上醉梦香的。所以我就悄悄跟上他喽,没想到真的又被他遇上了,他可真是寻宝吉祥物啊!”孟珺桐这边是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就拍起了手来。 柳家的人真的是泪流满面啊,他们家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年的天选之子,没想到转眼竟然成了人家的寻宝神兽,这叫他们上哪里说理去。 “那什么,我记得好像试炼规则中没有说明不许出手夺宝吧。”孟怀真推了推身边的大哥问道。 这哪里是在问孟怀真,声音那么大,还不是问给在座家主们听的。 有的时候孟怀谨真的怀疑,自己女儿的这腹黑无赖属性是不是从这个小叔身上学来的,一时也是无语摇头。 白月心轻笑一声,抚掌而起,面向孟长歌和柳轩两位家主道:“孟家老二说的没错,既然没有声明不可相互夺宝,那小珺桐此举倒也不算是违例,破坏规则。” …………柳轩无语,这还有啥好说的呢,这哑巴亏不吃也吃了,索性就大方一些吧:“试炼也不是这一局定胜负,此场便罢了,可不许再有下次!” 孟珺桐连忙朝着柳轩深深行礼:“多谢柳爷爷深明大义,珺桐以后一定注意。”注意两字说完,小妮子嘴型又接着变化了两下,赫然是接了‘才怪’二字。 第二章 苍生有梦点明灯 “喂,柳白聪,你是不是男人,不就是抢了你株醉梦香嘛,至于总这么拉着脸嘛。”孟珺桐一脸无奈得望着蹲在镜灵池边郁闷画圈的柳白聪,她站这儿已经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了,可是柳白聪根本就不搭理她。 终于,柳白聪也有些忍不住了,抬起头来望向孟珺桐,这个少年生得确实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白皙的皮肤,一双眸子似秋水一般,这是少见的男儿女相,日后长大定然是个翩翩公子哥。 “孟珺桐,上次祭司大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才是原定要带韶华珺入世历劫,圆满功德的那个人。这是天定因果,你为何还要处处与我争夺,你难道以为入人世,织千梦,广修万劫,圆满功德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嘛。 你知不知道,入世历劫一个不小心是要坠入轮回,永堕滚滚红尘劫土的!”柳白聪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索性就站了起来,这个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说起这些话的样子还颇有几分英气。只是很显然这些话也就是从祭司大人那里照搬过来的罢了,至于究竟是什么意思,恐怕现在的他也不是很明白,反正就是知道很危险就是了。 柳白聪与孟珺桐同龄,但或许是因为是男子的原故,却要高出孟珺桐半个脑袋来,他瞪大着自己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稍稍低头与孟珺桐对视着,一本正经得说道。 这么严肃的对话,孟珺桐也收敛了几分原本的玩闹神色,转身避开柳白聪的目光:“天定之人?天定之人很了不起嘛,你要是连我都比不赢,你就算入了凡尘,难道就能够顺利圆满诸劫?” “你真当我比不过你!”每次说到这个,柳白聪就气不过。 他是柳家千百年来最优秀的一代人,用洛书大祭司的话来说,他是带着气运降世的,是天之宠儿,是天选之人。 论天资天赋,同辈人中,少有能出其右者,便是心性也要高出同龄人许多。孟珺桐确实也很出色,但要说是稳压他柳白聪一头,那可就有点夸张了。 几次三番被孟珺桐算计,一来是确实孟珺桐的鬼点子太多,诡计多端,叫人防不甚防,二来也是柳白聪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孟珺桐去争那长短高低。 两人从小便结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从记事起,孟珺桐就在不断得找柳白聪的麻烦,可柳白聪总也不愿意同这颗青梅去计较那些。 就像是神兽白泽之事,柳白聪明明知道孟珺桐天生通灵御兽之术,还是让她与白泽独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换句话来说,别人看到的是孟珺桐夺了白泽神兽,实际上柳白聪是自己心甘情愿将白泽神兽送到孟珺桐的手上的。 孟珺桐手中拈着一朵不知从哪里采摘来的无名小白花,指尖轻轻碾动着,花瓣缓缓得旋转着:“洛书祭司大人确实说过你是天选之子,天命之人,但是我记得云珠圣女也曾说过,我是一个天大的变数,而且我与韶华珺的契合度要远远比你同它的高出许多,或许由我带珺入世,才是最佳的选择。” “我才不管这些,”柳白聪泯了泯嘴唇:“我是要告诉你,接下来的比试,我不会再让你了,三局两胜,后边两场我会全胜而出,带珺入世的人一定是我。” 孟珺桐失笑道:“柳白聪,你可真的是……我该怎么形容你呢,实在是太可爱了。你知道接下来比的是什么吗?” “织梦,怎么了?”柳白聪问。 “怎么了?”孟珺桐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孟家紫衣:“织梦造梦,整个韶华,若是我孟家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韶华梦城,三族之间虽然都修梦术,都执梦事,可是所善长者却是各不相同。 如今的掌城孟家,所善长的正是织梦造梦,又称造梦孟家。 而柳家所善长的乃是食梦之法,专门吞食吸纳苍生一些特殊的梦境,可以是恶梦,也可以是美梦。总之就是要维系住各种生灵的梦境平衡,这也是让苍生清楚得辨别真实与梦境的重要桥接枢纽。 至于白家所善长的,则是盗梦之术。别看他们带上一个盗字,但是也正是因为白家收集来的各种各样梦境,才为完善造梦之术提供了很大的素材库。 三家弟子自幼会通习织梦,食梦和盗梦之术,待到成年,凭借其资质的偏向性,再专选一道进行修行,三家术法不设隙墙,可以相互习练。但是好像是有着某种未知的传承规则一般,最厉害的织梦者总是出自孟家,最厉害的食梦人也总会出自柳家,当然了最顶尖的盗梦师也是常常出现在白家。 孟珺桐的骄傲是有依据的,可是柳白聪却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沮丧,他只是缓缓转过身,朝着镜灵湖的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凡事无绝对,孟珺桐,谁胜谁负咱们要比过才知道。” 望着柳白聪离开的背影,孟珺桐的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失落:“还真以为就是比个输赢么?无论如何,人间界我是去定了。” 三族斗梦大会一共要进行三场,并分在三日举行,第一场便是采青,夺一个开堂彩,这一次夺的当然就是那醉梦香了,胜者是孟家的孟珺桐。 三场比赛共计三分,若是有一族能够连夺下两场,那么斗梦大会便会提前结束,第三场也无需要再比下去。 对于孟家来说,今天也算是一个小赛点了,而比的还恰恰是他们最善长的造梦织梦之术,可以说只要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到今天,这一届的三族斗梦大会便就此结束了。 随着斗梦钟被敲响,整座浮生广场也是沸腾了起来。这族比斗梦大会可是韶华城少有的盛会,十五年才举办一次,不仅是韶华城,便是北溟许多别家仙境的人也赶来凑这热闹,也都想看看这一代的韶华梦城会出个何等惊才绝艳的织梦者。 织梦比试的规则就很简单了,首先会由韶华城最德高望重的洛书祭司大人,自凡尘界挑选一个普通人做为梦媒,斗梦开始,织梦者手持一盏明魂灯开始为梦媒织梦,与此同时开放梦境之门允许另外两大家族的代表进入这个梦媒的梦境之中。 有一方织梦,自然是有另一方来破梦,破梦的规则第一点就是不允许在梦媒的意识中留下关于破梦人的任何记忆,也就是说不能够直接跑到梦媒面前告诉他,他在一个梦境中,以此来让他破梦醒觉。 破梦人要做的,是寻找织梦者在梦境中出现的逻辑破绽,进而用间接的方式引导梦媒去发现这个破绽,继而自己意识到身处梦中,破梦醒觉。 真正修习过织梦的人都知道,这世间从来没有完美的梦境。只要是由人编织的梦境,必然是有破绽存在的,这就非常考验织梦者与破梦者双方对细节的掌握力了。 从比赛开始,织梦人有一柱香的时间可以做准备,然后由破梦人进入梦境开始破梦,整个破梦过程也只有一柱香。可别小瞧了这一柱香,梦境之中一柱香的时间,可是相当漫长的,如果一柱香内,梦媒未能醒觉,那便是织梦人胜出,如果醒觉便是破梦者胜出。 织梦比赛分为两场,在一场结束之后,织梦破梦者双方身份互换,继续一织一破。若是两战打平,便进入第三场的裁决之战,一战定乾坤。 “首战,由孟家孟珺桐织梦,柳家柳白聪,白家白露洲破梦。”大战主持人宣布道。 因为是三族的斗梦比试,所以三个家族都会派人参与进来。 只不过虽然说是柳,白两家一起破梦,但是真正破梦的却是只有一人,如果有人既未能织梦,又未能破梦,便会先一步出局。 这些年白家素来无意去争夺这韶华城主之位,所以每一届的斗梦族比也都是来走走过场罢了。 很快,一盏明魂灯已经被端了上来,送到了孟珺桐的身前。 望着眼前这盏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明魂古灯,初次参与斗梦的孟珺桐心中难免有些恍惚,当下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抬头望向了站在高台中央,手执神杖,高戴玉冲冠的英武男子,男子生得非常年轻,光看面貌至多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然而一头的鹤发给他整个人都增添上了一抹古老神圣的气息,他便是如今韶华城最尊贵的人之一,洛书祭司大人。 祭司此刻也是低头望向孟珺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祭司大人,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洛书祭司点了点头,缓缓抬起手中那枝琉璃神杖,朝前轻轻一点:“那便开始吧,来,你自己挑选一个梦媒。” 神杖之上闪耀起刺目的神辉,而与此同时孟珺桐的身前出现了三个不同颜色的光团,她知道这是洛书祭司以大神通,从下界挑选来的三个凡人梦境,自己将以此为媒展开织梦。 一红,一黄,一蓝三个光团飘浮在孟珺桐的身前,孟珺桐思索了一番,挑选了那个蓝色的梦境,从这个梦境中,她感受到了一线淡淡的忧郁情绪,往往这种状态下的梦媒,会更加稳定。 “就这个了,”孟珺桐指着那个蓝色的光团说道。 洛书祭司微微点头,手中神杖一引,那个蓝色的光团直接落在了明魂古灯之上,就听哧得一声,明魂古灯被点燃了。 “苍生有梦点明灯,织梦者,开始织梦吧。” 孟珺桐深作一揖,走向明魂古灯,双手将之稳稳捧住,转身又走上了织梦台,盘膝坐下,织梦正式开始。 第三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点蓝色的火苗在明魂古灯灯台上悠悠得跳动着,这是洛书祭司自人间召来的魂媒。或许是因为火焰是蓝色的缘故吧,孟珺桐觉得这缕魂媒之上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气息。 她虽然从小练习造梦织梦之法,可还从来没有如此正式得以世间魂媒编梦。每一个梦城子弟,在成年之后,都会获得相应的梦职,也只有获取了梦职以后才有资格为世人织梦,食梦,盗梦。 孟珺桐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灯,凝神聚气,将自己的意识投入手中明魂灯中。 织梦的第一步是‘读魂’。 顾名思义,就是要读出魂媒的灵魂信息,梦境不是凭空来的,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非就是从生活中汲取到点点滴滴的碎片记忆,然后进行加工,连贯组合最后编织成梦境。 读魂是所有梦城子弟的基本功,无论是孟家,柳家,白家,所有的年轻弟子,从小就要学习读魂术。 孟珺桐对此自然是轻车熟路的,就见她眉心亮起一个淡淡的符印纹路,这是织梦者特有的灵魂印记,是与魂媒建立链接的桥梁。 在外人眼中,织梦台上风平浪静,而此刻的孟珺桐却是已经进入了梦媒的通感记忆之中。 孟珺桐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骤然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滚滚而至,冲天的火光耀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眼下所处赫然是一片处在厮杀之中的人间战场。 “原来是个军武人,”孟珺桐此刻的视角便是梦媒的视角,梦媒所见所思所感她都可以清楚的感知。 一瞬间梦媒大量的记忆涌入到孟珺桐的脑海之中。 杨承武,燕国铁衣军甲级战卒,二十二岁入伍,征战四十年,历大小战役逾百场,斩杀敌军过千人,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战场屠夫。 五年前燕赵两国于龙溪平原发动国战,杨承武所在铁衣军大败,死伤惨重,他也为赵国所俘,囚于铁山矿场作苦役至今。 “还真是个可怜的苦命人啊,可这家伙命似乎也真的是够硬,死了那么多人,偏偏就他活了下来。”孟珺桐快速得读取了杨承武的生平信息。 读魂完成,魂媒的记忆中,绝大多数的画面都是铁血征战的场面,而出现最多的便是他落败被俘虏的那一场龙溪平原大国战。 在那一战中,他的下属,袍泽一个接一个得在他的身边倒下,他杀红了眼,想要扭转燕国败局。 虽然杨承武的战技高绝,可是他一个人如何能够是千军万马的敌手。在他力竭之际,被敌军刀斧手一刃斩下了持刀的右臂,就此被生擒活捉。 世上总有一些人,在现实中失去了一些东西,会想要在梦境中寻找回来。而这样的梦一旦真的出现了,他们会更加容易沉溺其中,很多时候即便已经意识到这是梦境,也不愿意醒来。 在斗梦之中,遇到这样的梦媒对织梦一方来说是有很大优势的。因为这样更能够留住梦媒,他愿意呆在这个梦境之中,就算意识到是梦,也想要把梦做完,即使破梦者做出百般努力,只要梦媒不想醒,一切都是白搭。 按孟珺桐的分析,杨承武的执念所在就是那场龙溪平原大战。 现实中,杨承武的这一仗打得是万分的艰难,从头到尾,都是在绝境之中反击,坚守。每时每刻都有自己的袍泽死去,痛苦不断得积留心底,直至最终战败,饮恨战场,在这场梦中除了痛苦,孟珺桐再感受不到别的任何情绪。 “绝望嘛,”孟珺桐轻轻泯住嘴唇,按照织梦的常理来说,这样充斥绝望气息的梦属于恶梦范畴。破梦者只要稍稍放大这种梦境情绪,就可以使梦媒轻松醒来。 应对这样的梦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绝境之中加入希望。让曾经的遗憾进行情绪修补,只要梦媒有一线希望在坚守,特别是当他感受到这希望距离自己很近,乃至于是触手可及之时,他是绝对不会轻易苏醒的。 很多时候恶梦利用的好,也是抓住梦媒的一种方式。 读魂结束,明魂灯突然一颤,紧接着织梦台边上的一尊香炉之中燃起了一枝通体金黄色泽的长香。金色的香气袅袅升腾,孟珺桐知道织梦正式开始了,当这枝香燃烧一半的时候,破梦者便会进入梦媒梦境,开始进行破梦。 孟珺桐收回一切思绪,继续与明魂灯中的梦媒保持通感,只是与此前不同的是,孟珺桐的额间印记之中有丝丝缕缕的灵线向外飞出,绕着那缕蓝色魂媒火焰上下翻飞起舞,好似是在编织着什么。 第四章 一曲悠笛来破梦 看着周围冉冉升起的燕国军旗,杨承武的眼中再次燃起希望的火焰。断臂处的鲜血早已经不再涌出,做为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卒,他很清楚如何紧急处理自己受创的身体,至少要保证自己不会轻易得死去。 孟珺桐以上帝视角俯瞰战局。 在历史上龙溪平原大战,燕国根本就没有任何援军出手,事实上新燕王也根本就没有准备任何的援军。 铁衣军是新燕王为了求和向赵国纳下的投名状,他不惜以自拔獠牙为代价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此事在后来引起过轩然大波,特别是一些当年被俘虏的铁衣军甲士,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毅然决然得就投入到了敌国的阵营之中,在近几年更是乐此不彼得对燕王进行刺杀,为的就是报这弃身之仇。 杨承武当然也知道了真相,只是他没有投敌。 断臂残疾的他也再没有被人正眼瞧过,加上他的年纪在这儿,也不再适合去当别人手中杀人的剑,所以近五年来,他一直都留在战俘营里做苦役劳工。 为了让杨承武更加相信眼前的这个梦境是真实的,孟珺桐将原本用来给自己安神定魄的安神香悬在了他的头顶之上,安神香除了可以让织梦者凝神聚息以外,同样也可以让梦媒本身陷入更深的梦态。 所谓更深的梦态,便是要抑制梦媒本身关于现实的记忆和意识,让他全身心的投入在当前的场景和事件之中,以减弱其被外物惊觉苏醒的概率。 很多人在做梦之时,会在梦中出现一些有违常理,甚至是光怪陆离的事件,但当你身处梦境之时,却全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异常,直到醒来之后,才会觉得自己梦境是多么的天马行空。 事实上,他们当时的状态,便是处在深层次的梦态。这也是织梦者编织梦境时最常使用的常规手段,这可以让梦媒在梦境之中多作逗留。 杨承武再一次拾起地上的战刀,开始向着燕国军旗所在的方向冲杀,他的右臂已经被斩落,可是他的左手刀法依旧凌厉霸道,那些挡在他身前的赵国军士,根本就拦不住他前行的脚步。 孟珺桐再次放慢呼吸,整个梦境中事物的运动速度都开始随着她的吐纳速度开始一点点放慢下来。 按照杨承武现在的这种冲杀速度,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完成突围,去与‘援军’会合,而对于这往后的一块梦境构造,孟珺桐还没有进行一个完整的梦境自洽,没有自洽过的梦境非常容易被梦中人看破。 而就在这时,孟珺桐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铃当声响。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天地间回荡得却是异常清亮,梦境中的那些处在厮杀中的战士完全没有听到这阵铃声。 “这么快就要开始破梦了嘛,”孟珺桐抬眼望向远处,一抹白光,一缕青芒相继投入到了梦境边际。 外界织梦台前,柳家柳白聪,白氏的白露洲分别落坐在孟珺桐的一左一右两边,而织梦台那尊金鼎内的香此刻堪堪燃去一半,这也意味着给孟珺桐的织梦时间已经到了,破梦者可以开始破解梦媒梦境。 虽然说柳白聪和白露洲是联手破梦,可是他们却并不是一伙儿的。 他们双方会各自用不同的方式进行梦境破解。 而最后攻破孟珺桐梦境的人只能有一个,破梦一方未能破梦者会在这一轮被率先淘汰出局,所以在这一场内,柳白聪与白露洲两人也是对手关系。 “柳白聪,你打算从哪儿着手?”白露洲的年纪要比柳白聪,孟珺桐两人大一些,此际也正值是其出落得婷婷玉立的时刻,一头青丝长发,如长瀑一般垂于身后,整个韶华城明里暗里倾慕这位白家首席弟子的年轻俊杰不下于一打,估摸着可以众朱雀长街排到玄武大道。 相比起白露洲,柳白聪可就要显得稚嫩许多了,一直以来他与孟珺桐接触得比较多一些,对于这个年长于自己的大姐姐,却并没有过多的亲近感觉。 “孟珺桐的织梦术早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想要直接在梦本身找破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白露洲很是沉稳得分析着当前的情况,她想要试探着了解一下如今柳白聪的破梦思路。 柳白聪比起白露洲自然是要稚嫩不少,可他却也没有直接回答白露洲的这个问题,他心中确实有一些想法,可是就像比赛规则中制定的那样,他和白露洲并不是合作破梦的关系,双方之间要各自用自己的方法去破梦,最后必然会有一人被先一步淘汰出局,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破梦想法拿出来和自己的竞技对手去分享。 白露洲莞尔一笑,她没有再去纠结什么:“要找破绽不容易,但终究还是会有的。盗梦一族的宗旨,便是从来没有无瑕梦境。” 柳白聪点头,这并不只是盗梦一族的宗旨,哪怕是造梦孟氏也信奉这一点,他们只是在不断得努力创造出尽可能无瑕的梦境,可是真正无瑕之梦,却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两人并没有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在梦境边缘,二人便分开行动了。由于规则限定,破梦者不能够直接出现在梦媒的意识之中,假设在这个梦里,梦媒的记忆中出现了破梦者,那便要宣告破梦者败阵。 白露洲前往战场中心,那里是核心梦境所在,要寻找破绽当然是要去那里的。而柳白聪则是绕着梦境的边际线开始行走,他似乎并不急着着手开始破梦。 战场之上的厮杀愈演愈烈,孟珺桐已经完成了‘援军情节’的自洽,按照杨承武的记忆,之后出现的援军会有不少他认识的熟悉面孔,对此孟珺桐做出了一定的筛选。 因为时间有限,不可能真的挑得有多细致,但是那些不可能出现的战场上的武将却是被她都剔选了出去。 杨承武的战技高超,哪怕是到了这般的年纪,杀敌起来亦是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距离燕国的军旗是越来越近了,杨承武的瞳子微微有些发红,他潜意识中的那部分记忆此刻被安神香所压制,包括此后的诸多情感,在此时也都不会影响到他。 现在的杨承武好似真的回到五年前那片龙溪平原,一切的一切有如时光回溯了一般,而他再不是那个心如死灰的败卒。 手臂虽断,可是他没有被放弃,他的袍泽,他的铁衣军都没有被放弃,援军来了,他们还有救,他们还能够活着走出这片战场,今日输掉的一切,将来还会有机会重新赢回来。 就这样,他左手不断得挥刀,砍杀,全然不顾掌中的战刀已经卷了刃,全然不管自己的左臂血管因为用力过度已经爆裂,整条手臂变作叫人不敢直视的血色。 孟珺桐俯瞰着这一幕,梦媒的梦境由她编织,所以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能够清晰得感知到。 都说织梦者最是有情,亦该最是无情。 编织世人浮华大梦,本不该加入过多的个人情绪进去,因为这样会使梦境的瑕疵变得很大,可是若是无情,又如何能够编出能够叫人留恋的梦境呢。 现在的孟珺桐就犯了一个织梦者普遍容易犯的错误,那就是被梦媒的梦境情绪给带跑了。她还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有如此钢铁般的意志,在生死绝境之中,可以暴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来。 不远处,有一道白光隐约一闪,孟珺桐立刻就发觉了。 “白姐姐,你来啦。”孟珺桐望向一个方向,此处是她编织的梦境,对于此处的环境,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白露洲的出现哪怕是再隐蔽一些也注定逃不过孟珺桐的感知。 白露洲倒是也大方,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就大大咧咧得迈着小步子走近,一脸言笑晏晏得朝着孟珺桐靠了过来:“珺桐,你的这织梦手法可是越发纯熟,就这梦境构建,怕是我陷在梦中,也很难觉醒吧。” 孟珺桐笑着看向白露洲,对于这位比她年长一些的大姐姐,孟珺桐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们孟家与白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白家主修盗梦之道,而所盗之梦,大多都会转向输出给孟家,交由孟家织梦人进行转化修改,重新拟造新的梦境。 而白家的家主白月心更是孟珺桐的启蒙老师之一,虽然没有明确的师徒名分,可是这两家人之间却是走的非常近。孟珺桐自小跟白露洲四处玩耍,感情当然也是极好。 “白姐姐准备要如何破梦?”孟珺桐倒也不绕弯子,开口直接问道。 白露洲耸了耸肩膀:“要在你这梦里找到破绽可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主修盗梦图腾,哪有多少破梦手段。我参与进来,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你和柳白聪才是斗梦主角。”说到这儿,白露洲顿了顿继续说道:“珺桐,我有件事很好奇,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孟珺桐歪了歪脑袋:“白姐姐这么聪明,还有什么事是你想不明白的?” 白露洲伸手轻轻在孟珺桐的额头上弹了一记:“油嘴滑舌,我想知道之前洛书祭司大人找你和柳白聪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柳白聪事事都会让着你,甚至连神兽白泽都由着你抢走了,可是从那次见过祭司之后,他事事都开始同你争抢,昨日为了醉梦香,差点还与你动了手,你们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个个要去争那个入世的机会。虽然说赢得族比,确实会给家族带来无上的荣光,还可以执掌韶华梦城十五年,可是咱们三族之间自来是不计较这些的。” “洛书大人他……”孟珺桐这边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了过来:“白姐姐,这个话题咱们怕是只能晚些再聊了,柳白聪要开始破梦了。” 第五章 琴演笛奏真较量 一曲悠扬的竹笛声远远得飘来,在战场的上空游荡着。 孟珺桐与白露洲并肩而立,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 柳白聪善音律她俩都是知道的,而且柳白聪的笛子还是师从那位尊贵伟大的洛书大祭司。他不仅可以以音律入梦,更能以音律织梦,在这一辈的柳家弟子中,他是唯一一个将织梦与食梦两条道都走到如此高度的人。 “这首调子怎么这般的耳熟,”孟珺桐喃喃得说道。 白露洲则是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她也算是爱听曲儿的人,可是却如何也听不出这曲子的出处在哪里:“耳熟吗?我怎么听不出来,好像不像是韶华的曲子。” 孟珺桐摇了摇头:“肯定不是韶华的曲子,可是这曲子来自哪儿呢?” 话还没说完,孟珺桐突然发现原本悬于杨承武梦媒头顶的安神香的烟火开始枭枭晃动起来, 哪怕是使用了安神香竟然也没办法稳定住梦媒的梦态,这是要醒觉的征兆啊。 孟珺桐见状连忙探出十指,在空中连连虚拨,一条条灵丝细线飘飘然得缠上杨承武的四肢身体。 “竟然会有这种事,”白露洲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有人居然可以将安神香稳定下的梦媒强行惊梦,关键是好像对方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就是吹了首曲子而已,要知道梦境之中五官听觉是最弱的,思维的活跃度高,必然会影响梦境中的眼耳鼻舌身意。 可柳白聪偏偏从听觉这个方向来惊梦,难道说他是发现什么了嘛。 “珺桐,你刚才说这曲子耳熟。你此前随云珠圣女修习过琴道,是不是在韶华阁中听过这曲子?” 云珠圣女与洛书祭司是整个韶华城中最尊贵的人物,柳白聪很小时便被洛书祭司相中收为弟子,被带上净灵塔,传授仙梦妙法,以及音律技艺,孟珺桐则是被云珠圣女带去了韶华阁。 孟珺桐摇了摇头,在韶华阁中,她确实听到过许许多多的曲子,加之她超凡的记忆力,只要听过的曲子,必然是不会忘记,所以她可以肯定,眼下柳白聪所演奏的曲子绝对不是韶华城中的曲目,可是究竟在哪里听到过这曲子呢,她一时还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不是她的记忆力不行,而是印象实在是太浅了。 就在此刻,杨承武灵台之上悬着的安神香骤然一阵猛烈的摇晃,随后竟然直接就熄灭了,这是梦媒即将醒觉的征兆,对方的灵魂意识开始苏醒了,失去了安神香的帮助,那些现实生活中的记忆便不会再受到束缚,曾经遭遇过的一切都会涌上心头,与梦境之中的场景处处相左,直至将梦境逻辑彻底粉碎,最后惊醒。 孟珺桐再不敢分心去与白露洲聊天,双指在空中连连拨动,一把有形无质的九弦凤尾琴在她身前浮现,孟珺桐小小的身子,在那把凤尾琴前显得有些突兀。 每每一指弹拨下去,都会有股股的精神力量自琴身涌出,去弥补梦境中出现的漏洞。 杨承武的双眸此刻已经不再赤红,他虽然仍然惯性得在阵中冲杀着,朝着燕国军旗所在的方向冲跑着,可是沸腾的热血却是在一点点的平息,他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迷茫,因为那些现实中的记忆正模模糊糊得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孟珺桐感知梦境中的一切,她当然也知道杨承武内心深处有关现实的记忆开始复苏了。 记忆中最深刻的,恐怕便是他们龙溪平原大战战败的结果了,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可以摧毁这整个梦境。 只是现在他的梦态还很深,他没办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是幻觉,哪一个才是真实。 笛声的节奏依旧轻缓,但是旋律却似乎在一点点的激扬起来。 杨承武的惊梦已经是不可逆的现实,孟珺桐还没有想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那首曲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专门用来惊梦扰魂的音律也不是没有,可柳白聪所演奏的明显就不是那一类啊。 孟珺桐看了一眼金鼎之中所焚的神香,距离破梦完结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余烬,梦境时间线会比真实时间线长一些,不过至多也就是梦内不超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半个时辰,只要在半个时辰之内不被破梦,就算是孟珺桐织梦成功。 杨承武挥刀时的动作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浑圆如意,刀锋运转时不时得会出现滞涩,要不是这是一个由孟珺桐编织的梦境,换作真实战场,这时的杨承武的状态恐怕早就已经被杀死了。 沙场之上,决胜千里,生死一线,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全神贯注得投入厮杀。 很多时候,生死就是在一个眨眼,一次吐纳,一个恍惚之间就决定了。 杨承武彻底得从战场状态退了出来,孟珺桐一次又一次得以战道入阵曲来激发杨承武的战意,可是却始终也没有起到什么很好的效果。 柳白聪的笛声依旧轻缓,可孟珺桐那白皙洁净的额角却是已经有颗颗细密的汗珠向外溢出。 一直以来在和柳白聪的交锋过程中占据着各种优势的孟珺桐,竟然是忽略了柳白聪可从来不是那些普通的同龄人。他是洛书大祭司的亲传弟子,是整个柳氏一族百年来不世出的少年奇才。 做为梦境的编织者,她可以清楚得感受到梦媒杨承武的梦态在以一个非常迅猛得速度降低着,减弱着。 照实在这速度下去,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杨承武就该彻底醒梦了。 “可恶,”孟珺桐双手猛得一拍虚空中那把有形无质的九弦凤尾琴,骤然间凤尾琴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与此同时孟珺桐的手掌上出现了九条深深的血痕。 一边的白露洲见此大吃一惊连忙喝道:“珺桐,你要做什么!” 孟珺桐哪里会去理会她,根本就不去管那淋漓的鲜血,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口中诵出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白露洲已经知道孟珺桐要做什么,当下大场喝斥阻止道:“孟珺桐,你疯啦,这只是一场比试,你居然动用真言禁术!” 另一边,远的柳白聪也是猛得眼睑一抽,当下停下了继续吹笛的动作,笛声消失,他犹豫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孟珺桐会这般的坚决。 望着孟珺桐所在的方向,柳白聪的神情变得异常复杂。 “人间界我必须要去,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去!”孟珺桐的身上骤然迸发出一团橙光,将杨承武所在的那片战场给完全得包裹了进去,紧接着又一枝安神香在其头顶上空被点燃,淡淡的香烟冉冉升起。 锁定下这一场胜局,那接下来的比赛就已经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这种方法确实稳住了杨承武当前的梦态深度,至少眼下不再继续朝着醒梦靠近。 可是从孟珺桐苍白的面颊上也可以看出,这对于她自身的消耗是非常可怕的。 真言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便是因为其本身对于织梦者损耗实在太大,而且此举也有违织梦这件事本身的初衷。 如果不是遇到不得不强行将梦媒留在梦境中的特殊情况,织梦人是绝对不会用出这一招的,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织梦人都能够用得出这一招来。 “珺桐,你有没有想过,你使用真言禁术,家族可以直接裁决你出局,你快放手吧。”白露洲在一旁劝解着,她的年龄比孟珺桐大,知道的事也必然比她更多一些。 “规则之上没有明令禁止使用真言禁术,凭什么要裁决我!”孟珺桐的脸色不好看,可是语气却是异常的强硬。 她生性古灵精怪,不喜章法束缚,在韶华城中也算是个出了名的调皮捣蛋的主,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少女的倔强和执拗同样是非常让人头疼的,就连一些三氏家族中的长辈,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露洲见劝不动孟珺桐,只得抬头朝着远方喊道:“柳白聪,你也由着她胡来嘛!你就是让她赢了就怎么样,又不是第一次让她。” “谁要他让我!有能耐就破我真言壁垒,还有不到一柱香,他要能破,便是他的本事,若是破不了,其他事就别多想了!乖乖给我让道,让我去人间界!”孟珺桐说话也是丝毫不留情面了。 柳白聪没有了先前那个失了醉梦香会坐在地上大哭的幼稚模样,他遥遥得望向白露洲和孟珺桐:“别的我都可以让,但是你要进人间界,就是不行!孟珺桐……你,你别怪我!”柳白聪说这话,既是坚决又是犹豫着,看得出他也很矛盾,与孟珺桐为难并非他的本意,可是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白露洲这会儿也是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这边一个是不惜一切代价,另一个却是事在必行,这两人的决心让白露洲有些理解不了,只是现在也不是去理解这些的时候,她心中更大的情绪是担心,这一柱香的时间已经可以让他们在这个梦境中斗得昏天黑地了。 笛声再起,在孟珺桐施展的真言壁垒之上,涟漪阵阵,波动不停,而柳白聪演奏的那首曲子也是一连多次变调。 真言禁术的副作用比起孟珺桐想象中要大的多,也比她预想来得更快许多,从她施展禁术到遭受到术法的反噬,仅仅也就过去了不到二十息的功夫。 灵力护罩之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着,片刻之后,伴随着咔嚓一声,孟珺桐直接仰头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朝后跌坐了过去,好在白露洲在场,及时扶住了她。 与此同时身处织梦台的孟珺桐本体,嘴角也是有鲜血流溢出来,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颓废下去了许多。 第六章 破梦织梦两相换 “珺桐!”观礼台前,孟珺桐的爷爷,父亲,小叔都看到了她嘴角溢血的一幕,然而孟珺桐却并没有从织梦状态下退出来。 孟怀真是个急性子,当下便要冲上织梦台去,好在及时被他大哥孟怀谨给拦住了。 “大哥,珺桐受伤了,你没看见啊!”孟怀真焦急道。 孟怀真一直将孟珺桐视如已出,便是他的两个儿子,也从来没有那般的上心过。此刻见到孟珺桐受创吐血,心中自然是无比焦灼的。 孟怀谨见女儿受伤,心中何尝不着急,可是眼下是族比大会,而珺桐也未曾退出织梦,无论如何,他们现在都不应该去打断她。 “那丫头的性子就是那么倔,”身为家主,孟珺桐的爷爷孟长歌轻轻一叹“你们不用着急,有洛书大祭司在这里,这帮小家伙不会有问题的。” 洛书祭司在族比之中担当的是一个裁决者的身份,从织梦开始,他便闭合着双眼,同感着梦境。 虽然是孟珺桐在织梦,可是这梦媒之中所发生的一切,洛书祭司都是非常清楚的,便是之后孟珺桐使用真言禁术,他也知道,只不过他并没有出手阻止罢了。 就像孟珺桐说的那样,在斗梦的比赛规则之中,并没有说过不允许使用真言禁术,既然法无禁止,那便是可以使用的。 便是韶华城中有规定如果使用真言禁术会受到惩罚,那也是要在孟珺桐族比结束以后才能执行。 洛书大祭司的脸上无悲也无喜,这也是让在座诸家心安的一点,这说明梦境中所在发生的一切都处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梦境之中,白露洲扶着孟珺桐在一旁坐下:“珺桐,你疯啦。用真言禁术去困梦媒是织梦人的大忌,这次族比之后,你会受到大祭司最严厉的责罚的。” 孟珺桐小脸惨白,这是禁术反噬的后遗症,怕是要修养好一阵子才行。 柳白聪的笛声依旧悠扬,孟珺桐的禁术屏障却是早已经坚持不住了,随着咔嚓一声,终于完全碎裂。 孟珺桐再度闷哼一声,望向那枝香,它几乎就快要燃尽了,但是孟珺桐却也知道,她没有机会了。 杨承武此刻的眼眸已经复归清明,他松开了手中卷刃的战刀,抬头望向天空,周围的战场在快速的风化消失,那些陌生的,熟悉的身影像是一个个气泡一般,一个接一个得在他的身边破裂,消散,随风而去。 梦醒时分,重归现实,他那逐渐清明的双眸再一次又变回了疲惫,郁结。真实生活中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梦境再美好,终归是有梦醒的一刻。 孟珺桐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失败了,原本信心满满的一场比试,在她最善长的织梦术上,竟然会输给柳白聪。 “那究竟是什么曲子!”她不甘心,哪怕是输也该知道自己是输在哪里,究竟是技不如人,织梦有了破绽,还是说柳白聪用了什么她所不理解的破梦术法。 白露洲轻轻一叹,孟珺桐的脾气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这姑娘人倔还不肯服输,心中傲气绝对不输给任何男儿:“等族比结束问问柳白聪就知道了,如果你不好意思问,我去找他问来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孟珺桐摇了摇头:“还没结束呢,刚才只是织梦,接下来我要准备破梦了!” 白露洲一怔:“你这就准备破梦?可是你这状态,我记得织梦破梦两场比试是可以申请分开来进行的,你要不要先回去调整一下,等到明天再来比试。” 孟珺桐目光坚毅,咬着牙,泯着唇,坚决得摇了摇头:“我就不信柳白聪织的梦,我破不掉,只要赢下这一局,去人间界的人依旧会是我!” “珺桐,你为什么非要去人间界,师傅说了,带珺入世,是历劫去的,虽然说可以修积功德,可是这劫非常劫,历之九死一生啊。” 孟珺桐不言,目光却是越发的坚定了:“十死无生,也要去。” 白露洲轻叹一声:“你这犟丫头,好了,接下来的比试就是你们的事了,我要走了。” 两个破梦人进行破梦,若是破梦成功,那么另外一个没有能够破梦的人便要被提前淘汰。 眼下柳白聪已经完成了破梦,同样身为破梦人的白露洲当然就自然而然得出局了。 “白姐姐,谢谢你了。”孟珺桐是在感谢白露洲没有出手阻扰自己,她虽然自信,可是却也知道,白露洲在梦道的修为,同样是三族年轻一辈中最拔尖的,就是刚才她与柳白聪斗法之际,白露洲如果想出手,也可以轻轻松松将孟珺桐所编织梦境撕碎,可她并没有这样做。 白露洲莞尔一笑:“你叫我一声白姐姐呢,做姐姐的自然不能欺负了妹妹。再说了,人间世界也好,韶华梦城城主也罢,你白姐姐我都不感兴趣,你和柳白聪愿意争就去争吧。”说着白露洲已经转身,挥了挥手:“先走了,可别再胡乱拼命,斗梦者需以智胜力,蛮干可不行。”说完直接就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了这片梦媒世界之中。 以智胜力嘛,孟珺桐抬头看向柳白聪所在的那个方向,她觉得这一次柳白聪就是以这个方式战败了自己。 梦境虽然破了,可是柳白聪的笛声依旧在梦媒的世界里回荡着。 祭司那空灵的声音在梦媒的世界中响起:“第二场,孟珺桐织梦告负,孟珺桐,你是要直接进入第三场,还是择日再进行?” “就现在吧,”孟珺桐做了一个深深的吐纳,虽然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可就像白露洲说的那样,破梦在智而不在力,或许力竭之时,反倒是生智之机。 “柳白聪,你是要重择梦境,还是继续使用这个梦媒。”洛书大祭司又询问了柳白聪。 柳白聪的回答和孟珺桐差不多:“就用这个梦媒吧。” 如此一来双方也可以省去再回头重新读魂的步骤。 “那么你便开始织梦吧。”洛书祭司说道。 柳白聪抱笛,朝着虚空微微一行礼:“是,师傅。” 第七章 曾忆往昔痴情郎 孟珺桐所织梦境已经溃散,梦媒虽然还在,可是周遭的一切却是已经化作虚无。 据说凡人一夜之间可以做十多个梦,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将梦境都一一记住,刚刚的斗梦,其实仅仅只是一夜梦境中的一个段落而已,随着柳白聪完成破梦,这一页便算是被翻过了。 孟珺桐的意识缓缓退了出来,第三轮斗梦即将开始,马上要换柳白聪开始以此梦媒织梦了,梦媒空间也要为他腾出空来。 睁开眼睛,见柳白聪在一侧盯着自己看。孟珺桐低了低脑袋,将嘴角的血迹擦在紫袍衣襟之上。 孟珺桐的状态依旧很差,可是她仍然坚持要继续进行斗梦。 柳白聪犹豫了一下,起身来到孟珺桐的身边。 孟珺桐将手中捧着的明魂古灯递到柳白聪的身前,蓝色的梦媒在明魂古灯之中跳跃着,织梦必须得手捧这盏明魂古灯才行:“诺,接下来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织梦术吧。” 柳白聪显得有些局促,犹豫片刻,他还是伸手接过了明魂灯。 或许是他对孟珺桐感觉有所亏欠,但柳白聪也坚定得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问题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孟珺桐入人世去历劫。 “孟珺桐,你别怪我,我真的是……”柳白聪还想解释一下,却是被孟珺桐给打断了。 “柳白聪,你是觉得我孟珺桐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孟珺桐反问道,话语虽然生硬,可她的神情却是颇为自然,就像是在问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柳白聪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你当然不是。” 孟珺桐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道:“我承认,我确实是小瞧你了。但是要想真的赢过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哦。” 柳白聪认真得点了点头,并不是说他恭维孟珺桐,而是孟珺桐确确实实是有着这样的实力的:“我不会留手的,就像你说的,如果没办法战胜你,那自然也没有资格带着韶华珺去人间界历劫。” 孟珺桐撇了撇嘴,两边面颊出现了一对十分对称好看的小梨窝:“谁要你让我,只是输了不要再哭鼻子就好。” 两人终究还都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又是一起长大,相互挖苦却也是常态了,柳白聪在镜灵湖边嚎啕大哭的事儿,这已经成为了孟珺桐挖苦这小子的主要话题了。 柳白聪小脸一红,抱着明魂古灯转身就走,不过才走了几步,他就被孟珺桐给叫住了。 “喂,柳白聪,你等一下,我想问你个事儿。” 柳白聪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等待孟珺桐问出这个问题。 孟珺桐有些难以开口,不过在扭捏了几秒钟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刚才你破梦的那首曲子到底是什么?我可以肯定,那不是咱们韶华城的曲子。” 柳白聪看着孟珺桐,有些诧异:“你还没有想到?我以为你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呢。” 听柳白聪这么一说,孟珺桐就觉得更加疑惑了,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听过的曲子,不小心给忘记了吗?便是孟珺桐自己也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来。 柳白聪略微想了想开口道:“不用急,一会儿你在我织的梦里会得到答案的。可能只是你不经意中忽略了它的存在。” 熟悉感是有的,只是那种感受太浅了,孟珺桐索性也不再多想什么,朝着柳白聪摆了摆手:“你快去吧,好好织,可别让我一入梦就把它给破了。” 柳白聪双手捧着明魂古灯,展颜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盘膝坐下,望向洛书大祭司说道:“师傅,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相貌年轻,一头鹤发的洛书大祭司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琉璃神杖朝着柳白聪手中的明魂古灯轻轻一点,立时那缕淡蓝色的魂媒再一次开始跳动起来。 柳白聪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眸,与此同时和刚才孟珺桐一样,柳白聪的眉间也亮起了一个印记,细细密密的精神织丝一点点缠绕向了明魂古灯。 金鼎之中一枝神香点燃,烟气袅袅升腾,第三场的斗梦比试就此正式开始。 距离开始破梦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孟珺桐也没有在那里干等着。她一面闭眼恢复着刚才织梦消耗掉的大量精神力,一边细细回忆着此前读魂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不过很遗憾,因为杨承武梦境之中对于战场记忆的太过深刻,以至于在读魂的过程中,吸引了孟珺桐绝大多数的注意力,对于其他的反倒是留意不深。孟珺桐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柳白聪此前的那支曲子也就是在杨承武的梦中所知晓的。 相比起柳白聪,或许自己的织梦技艺要更高一些,可是对于梦媒记忆的解读和理解,自己终究还是缺少了柳白聪的那种细腻。 时间在缓缓得流逝,这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铃声清脆响起,孟珺桐知道,该轮到自己入梦去破梦了。 她睁开眼睛,正巧洛书祭司也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她:“孟珺桐,你可以开始破梦了。” 孟珺桐点了点头,又多看了一眼柳白聪,当下开始双手身前结印,做入梦式。 额间的梦印再次出现,精神力化成光绸游曳而出,很快也注入到了那盏明魂古灯之中。 周围的环境一晃,孟珺桐的意识出现在了一片繁闹的街市之中。 她有些愕然,一般来说梦都都会择选梦媒最深刻的记忆来进行编织延展。 在此前读魂中,杨承武的记忆有超过大半都是在沙场厮杀。原本孟珺桐想着,柳白聪选择织梦的环境,就算不是龙溪平原这种关乎人生转折的大战,也该是一些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军伍之事,可是如何也没有想到柳白聪会编织这样一个梦境,难道是杨承武年轻入军伍前的记忆。 心中带着疑惑,孟珺桐开始朝街道的一头走去。这个梦境是她先前所没有预料到的,眼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破梦思路,权且先去找找这时的杨承武,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吧。 心中刚刚想到这儿,街市的一头传来了一阵的嘈杂的声响。似乎是有一群人在追打着一个少年。 少年人在一群人的老拳大棒之下,只能够抱头鼠窜,显得异常狼狈。 “杨家那臭小子又去燕晋公府上讨打了?” 街边两个卖菜的小摊贩议论着。 孟珺桐眼睛一亮,自己并不清楚杨承武的这一段记忆,眼下倒是正好可以在梦中寻找答案,当下颠颠得跑到那卖菜的小摊边上,见小摊上有卖水嫩的小黄瓜,孟珺桐随手就抽了一根叼在嘴边,抛了两枚铜钱给小贩:“这位大哥,那是闹哪出啊,这么多人打一个,下手还挺狠啊。”孟珺桐套话道。 卖菜小贩赚到铜钱当然是高兴的,一张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这位姑娘是初来晋城吧,难怪会不知道这杨家痴情小郎君。” 孟珺桐从小就爱听故事,看大戏。听这卖菜小贩的话风,这里头还有不少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孟珺桐当下就来了兴趣,不知道从哪里就搬出了一张小板凳,又掏了铜钱,多买了几根黄瓜,端正坐好,准备听讲。 第八章 名利权势阻少年 燕国首都燕晋城算得上是整个北地诸国中最繁华的城市。 一甲子前的燕国凭借着国内的一系列军政改革曾经极度强盛,最巅峰之时更隐隐有称雄战国北域的势头。只是很可惜,当年被誉为兵道奇书的百里膑并没有能够活到燕国完成军政改革的那一天。 百里膑去世没有多久,燕国的君主燕穆公赵贞也驾鹤西去了。 先失一贤臣,再去一明君,整个燕国的气运顷刻间就跌落千丈。 由于先前的军政改革损害到了燕国国内大部分豪门大族的利益,所以在燕穆公赵贞和百里膑先后离世之后,这些豪门大族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开始向着新继主君之位的燕柏公赵平进言,要求废弃百里膑先前一系列的军政改革。 要知道,当年的燕国军队财政支出占据整个燕国财政的近七成。别说是这些豪门了,就连皇家那也都是缩紧着裤腰带来打造北地最强军武。 燕柏公赵平与燕穆公赵贞不同,他自幼便不爱军武,唯独喜好文墨曲乐,是个十足的雅趣之人。 一直以来,燕柏公赵平对强推军政的作法就不认同,要举全国国力,节衣缩食得来打造一支最强军队在他看来是穷兵黩武的野蛮行径,奈何当年燕穆公和百里膑强军之心甚坚,他根本就没有发言的机会。 如今一朝掌权,又有那么多豪门贵族站出来主动要求罢黜军政改革制度,他自然而然得就顺坡下了驴。 仅仅不到一年,燕国从原本的二十万大军裁掉了四分之三,仅留了五万常备军队,而且这五万军队的军费支出也不到过去的三成,整个燕国的军力直接就呈现断崖式的跌落。 军队的开销一下子节省下来了这么多,那些权贵们的腰包也是再度丰满了起来。包括皇族在内,一个个都迅速都养成了各种骄奢的恶习。 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经常会被那些贵族们的车辇堵得是动弹不得。 便是一些偏门旁支的小贵族出趟门也用上了两马同驱的车驾。 曾经有驰骋天下,无可匹敌的燕国铁军震慑,周边的大国小国可都不敢轻举妄动,燕国不去攻伐他们,那都要回家上祖庙上高香去了,哪还有胆子去燕国的脑袋上捋毛。 可是现在呢,铁军不复存在了,曾经的最强锐士们,都被遣散回乡种地,刀枪剑戟或是收入库中,或是索性熔掉,铸成了各种各样的金鸣乐器,华贵车辇。曾经在沙场上呼啸奔驰的战马则成了权贵们出行拉车的脚力。 整个燕国无异于是自废了一身的武功,卸掉了最坚固的铠甲。 杨承武的父亲曾经是燕国最精锐的铁军中的一员校尉,战功可算彪炳,在燕穆公时期,曾经多次受到过最高规格的军功嘉奖,便是他们所居住的宅子也是当年燕穆公亲赐下来的。 虽然只是一个军中校尉,官品并不算太高,可当时的杨家在整个燕晋城中也绝对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了。 燕晋城的人都知道,在一次重大的战役中,杨承武的父亲带着手下一支精兵发动奇袭,以不足五百人的部队,击溃了对方近一万人的大军,还活捉了对方军中的一位将军。 那一战,杨承武的父亲失去了一条左臂,但也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稍稍年长一些的人都还记得,当年的燕穆公拉着杨老父空荡荡的衣袖,当街痛哭不止,后来更是下令将自己弟弟燕晋公赵祁的女儿赵飞燕许配给杨承武。 赵飞燕是燕晋公赵祁的幺女,从小就疼爱有加,视之如珍宝。 若按常理来说,燕晋公府与杨家如何也是不可能结亲的,更别说要把掌上明珠嫁过去了,两家之间的阶级相差实在是太远了。任杨家老父的战功有多么辉煌,他终究也就是一介武夫而已。 奈何这是主君赐婚,燕晋公也没办法推辞。 赵飞燕比杨承武大了近五岁,燕穆公赐婚之时,杨承武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呢。 孟珺桐认认真真得听着菜贩小哥一点点向她道明事情的前情背景,眨眼的功夫已经吃了三条小黄瓜,肚子也有些小涨,她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朝着那边被众人围打的杨承武望了过去:“看这样子,杨家这是没落了呀。” “谁说不是呢,”小贩轻轻得叹了一口气:“这燕柏公赵平登基,就我们燕国的小老百姓来说,那是一件幸事。因为大量的裁减军队,和军政开支,我们的赋税也被降低了许多。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杨家老爷断了手臂,再也上不了战场,早早得就退回了家中。杨家的几个儿子也都没有成气候,老大依旧在军伍之中,混得不温不火,倒是这杨承武从小聪颖过人,只是始终也没有走上正途,唉。”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孟珺桐也已经能够猜到了。 燕柏公赵平轻视军政,对于这些有功老卒自然不会再向燕穆公在时那般的尊重关照。 本就无权也不势的杨家,失了主君的偏爱,那自然也就失去了被人瞩目的资本。 如此一来,燕晋公又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给嫁过去。燕穆公去世以后,燕晋公府基本就彻底断了和杨家的来往,就像是根本没有定亲这一件事发生一样。 “权势,又是权势,难道这凡俗之人也没有些别的追求了嘛。”孟珺桐吐槽道,虽然她织梦不多,可是读过的梦本却是不少,世俗的执念纠葛,大多都顶不过权势,财富这两点,她个人倒是偏喜于爱恨情仇。 卖菜小贩一脸诧异得看着孟珺桐,她刚才这话说的确实奇怪,搞得好像她超脱世外,不是凡俗一般。 孟珺桐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哥,那燕晋公家的那个小姐,对杨承武可有好感?看杨承武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恐怕这该是一对痴情儿女吧,若是换个骨头软些的男儿,那般粗的大棒,两三下就将他给打跑了吧。” “哪儿啊,”卖菜小贩一拍大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得说道:“这不是说杨家这小子有毛病呢,那赵飞燕如何会瞧得上这落魄毛头小子,这些打手可都是赵飞燕养来,专门对付杨承武用的。我也就不明白了,多好的一个小伙子,三番五次去燕晋公府上自已讨辱找打,究竟图个什么!” 第九章 谁人知感孝子心 “这得是有多贱啊,”孟珺桐几乎是脱口给出了评价。 那菜贩小哥显然也是有同感的,一拍大腿附和着说道:“那可不咋滴!换作是别人,怕是一早就离燕晋公府远远的了,哪还有这样上门自取其辱的。那赵家小姐也是真狠,每次都叫人把这杨承武打得就留一口气,唉,作孽呀。”菜贩小哥摇头叹息。 另一旁原本在和他聊天的另外一个年轻人也凑了过来加入了交谈:“其实那杨承武人还不错,我和他接触过几次,挺仗义的,是个豪爽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情之一字上,就那么想不开。” 孟珺桐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哪里是在情事上想不开啊,这不就是脑袋里缺根弦嘛。 这说话的功夫,那边几人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喘着粗气,好像是刚刚干完了一件了不得的重活一样。至于那杨承武,则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路上,身体时不时得还会抽搐一下,想来是伤的够呛。 孟珺桐抬头看了看天际,还真看不出来,这柳白聪挑梦境切入点的眼光还真的挺独特。 现在孟珺桐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柳白聪会以这个角度来入梦。或许比起此后沙场百战,纵横无匹的记忆,眼下这段屈辱的岁月更会让杨承武放不下吧。 孟珺桐起身结算清了小黄瓜的铜钱,朝着杨承武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走到杨承武面前之时,孟珺桐早已经不是孟珺桐原本的面貌,而是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潇洒俊哥。 按照织梦的规则,织梦者是不能够在梦媒的心中留下记忆的。但是他们却可以化身成路人甲,乙,丙,丁,从一些无关痛痒的地方参与到梦境故事之后,修正梦境之中的一些情节走向,故事发展。 孟珺桐现在就是化成了一个路人,亲身参与到杨承武的梦中。 全身剧烈的疼痛感让此时的杨承武根本站不起来,甚至想要翻身都很难,他只能够像现在这样趴在地上。 倒不是说周围的人都不愿意上来扶他一把,以杨承武的为人,还不至于如此落寞,只是这里的人都太熟悉这个倔强的少年了,他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忽然,一双素洁白净的靴面出现在了杨承武的眼前。 他的眼眶已经被打裂,血水流进了眼睛里,染红了眼瞳,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吃力得将身子撑起一些,微微扬起脑袋,冲着孟珺桐咧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劳驾让一下,我这一身血污,别把公子的衣衫染脏了。” 孟珺桐微微一怔,都被打成这样了,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那种笑并不是无奈悲苦的表情,虽然一身的血染,可笑得却是那么的纯净自然。 孟珺桐缓缓低下身子,凑到杨承武的身边:“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用,”杨承武很是直接得拒绝了孟珺桐的好意:“此处离我家不远,我回得去,谢过公子了。”说完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不过似乎刚才挨打的时候伤了内脏,气才呼到一半,就突然呛咳了起来,还从口中吐出了不少的血沫子。 那下手可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这样的伤,要是身子骨弱一些的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怕是会死吧。 孟珺桐紧紧得盯着杨承武,她有秘术,可以观察如今杨承武的梦态。 按理来说,在梦境中遭到剧烈的攻击,或者受到强烈的惊吓,梦态都会出现由深转浅,甚至直接醒觉的变化。 可是刚才的杨承武被打了这么久,现在状态又如此之差,可他的梦态却是依旧非常稳定,一点转浅的迹象也没有。 孟珺桐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不得不说柳白聪的织梦术还真是不简单啊。 孟珺桐继续对杨承武说道:“你伤的很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死的。”虽然这么说着,孟珺桐却也没有多担心,毕竟这只是在梦里,梦境中人死去,也就是在现实中惊醒而已,对她来说反而是有利的,如果不是织梦人不能直接杀死梦境中的梦媒角色,她还真的就要选择这种简单粗暴的破梦方法了。 好一会儿,杨承武的咳嗽才平息下来,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想死?哪有那么容易,公子放心吧,我这条命太硬了,谁死,我也不会死。” 这家伙还真是知天命啊,孟珺桐感叹。 还真的是这样,后来的杨承武参军入伍,身经数百战,生死边缘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身边的袍泽不知道换过了多少轮,唯独他一直活了下来,哪怕是龙溪平原那种级别的大战,杨承武断臂被俘,还活到了现在,要说命硬,这小子绝对是一等一的货色。 “兄台,我倒是很好奇,这燕晋公府的飞燕郡主究竟是何等国色天香的美人,竟可以引你如此这般,不要性命得去追求。”孟珺桐也不拐弯抹角,虽然梦境的时间会比现实时间线长许多,但是她也不能够无休止得浪费,必须得要抓紧时间寻找破梦的契机。 原本已经开始向前爬行的杨承武,突然身子就僵在了那里,半晌之后忽然大笑出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和煦温暖的微笑,而是那种有些痴狂状的大笑。 “国色天香?哈哈哈哈,就凭她赵飞燕也担得上这四个字。”杨承武声音大极了,丝毫不避讳此刻自己身处在燕晋公府前。 听到有人对自家小姐大不敬,那几个看家守门的府丁,又提起棍子准备朝杨承武这边走来。 孟珺桐无奈摇了摇头,转头朝那几个府丁看了一眼,眸中精神力一闪而过,瞬间就抹掉了那几个梦境虚无角色的意识,让他们乖乖回到燕晋公门前看门去了。 她实在不想用这种方式来破杨承武的梦,把他活活打死?这可实在是太下作了,这不是她的本意,更不是一个破梦人该有的初衷。 “这世上有些人总该是要被记住的,他们流过血,拼过命,在外开疆拓土,在内保境安民!”杨承武的手紧紧得按在地面上,死死得向里抠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指尖已经有鲜血沁出,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身体在不住得颤抖,眼角似有晶莹在闪烁:“他不该被遗忘,更不该被抛弃!” 孟珺桐没有想到,杨承武根本就不是悲情所困。 他每次走向燕晋公府,也不是真的放不下那个大了他五岁,且从未看得上他的飞燕郡主。他是要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遍体凌伤来告诉大家,他的父亲曾经是何等的荣耀。那高高在上的燕晋公府,包括飞燕郡主的许亲都是当年主君恩泽于他父亲,恩泽于整个杨家的。 只要他还在,他就不允许这段历史被遗忘。即便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依旧会坚持。 第十章 梦中有梦第二重 孟珺桐感受着杨承武的情绪变化,她吃惊得发现杨承武的梦态居然还在不断得加深,如果照现在这个样子一直不断深入下去,杨承武极有可能会到进入二重梦境。 所谓的二重梦境,便是梦中之梦,是一种梦态加深到临界点后,梦媒在梦境中产生的进阶变化。 高深的织梦者可以层层引导梦媒一步步得进入多重梦境,梦境越深,越是不容易轻易的醒觉。便是惊醒了一重,梦媒仍旧会处于梦境之中,而且由于有过一次醒觉体验,他们会确信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从而让织梦者可以在第一重梦境中进行更深的层次的梦境塑造。 孟珺桐和柳白聪虽然都是韶华梦城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翘楚人物,可是毕竟年纪都还小,造梦织梦能力还远远达不到引导梦媒进入多重梦境的程度。 眼下杨承武有进入二重梦境的征兆,完全是因为柳白聪选择织梦的节点挑的好,加上梦境中的杨承武被打得这么惨,如果不死,也可能会晕厥,在梦中晕过去的话也会提供给织梦人创造二重梦境的契机。这算是机缘巧合,给柳白聪营造出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梦境中,杨承武勉强支撑着身体,朝着街道另一边爬动着,没多久就看到有两个人影急匆匆得赶了过来。 是一男一女,看年纪也都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男子断了一条左臂,不用多问也知道这就是杨承武的父亲杨继了,那妇人自然就是杨承武的母亲。 一看到儿子被打成这副模样,妇人心疼难当,当即失声痛哭起来,冲到儿子的身旁,将他死死抱住:“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让你不要来,你偏不听,你要是被打死了,你叫爹娘以后怎么办呀。” 妇人哭的悲恸,周围许多小商贩们也是忍不住在一旁叹息,一些眼窝子浅的小女儿家已经开始抹泪了。 杨继则是站在一旁,满面的愁容,他是纵横过沙场的铁血硬汉,自然不会作这唉声叹气的懦弱姿态,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燕晋公府,那曾经是他荣耀的巅峰,是他以半生军功为儿子谋来的天大福缘,可事到如今事情却发展成了这个模样,这事儿究竟要怪谁,他也说不清楚。 燕穆公好心赐婚没错,燕晋公心系女儿幸福似乎也没有错,算来算去莫不是错的那个人是自己。 自己不过是军中一介武夫,便是战功再如何彪炳,又如何能够比得上燕晋公府,早在当年穆公许下婚约之时,他就应该拒绝的,可是当年的他还是太过骄傲了,如今一切的一切却都落在了自己儿子的肩膀上,杨继的心中好似有千百把刀子在不断得绞动着。 没一会儿,人群外挤进来了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她的年纪看起来和杨承武一般大,又好像还要小一些,娇弱的身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医箱,腰间还别着一枝翠绿欲滴的竹笛,她的动作倒是很敏捷,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杨承武的身边。 少女红着眼睛,放下背上的那个药箱凑到妇人身旁轻声说道:“姨,让我先给小武哥疗伤吧。” “芙蓉,”杨承武的母亲看了少女一眼,唤了声她的名字。 名为芙蓉的少女点了点头:“姨,你放心。有我在,小武哥不会有事的。”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起杨承武的手腕开始为他把脉。 当芙蓉牵起杨承武手的时候,孟珺桐远远得看到杨承武的指尖轻轻得颤动了一下。 孟珺桐的眼角微微一动,对于眼前这个叫芙蓉的女孩她似乎是有些记忆的。 在最早给杨承武读魂的时候,芙蓉这两个字似乎也很清晰,虽然比起那反复多次的战场记忆要虚淡一些,但是她当时感觉杨承武对这人的记忆气息是有些不同的,只不过当时的她选择了最优选项,也就是关于战争的记忆,忽略了这一点。 这个女孩似乎之后成为了杨承武的妻子,只是后来好像因为一些什么原因早早的就去世了,当时的杨承武已经是身在铁衣军,且远在燕国域外作战,妻子去世他也没有能够再回来看上一眼,杨承武对此心中始终都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愧疚。 “原来这才是切入点,”孟珺桐点了点头,柳白聪的思路确实没有错,这个芙蓉对杨承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对于她,杨承武有不舍,有愧疚,有遗憾。甚至可以说她是一个他想入梦相见,却又不敢入梦相见的人。这样的梦境,杨承武在潜意识中是更加愿意留下来的。 “小武哥,我给你施一针,你好好睡一觉,我会治好你的,你放心。”芙蓉轻轻放下杨承武的手腕,杨承武这会儿的意识还是醒着的,只不过是身体实在伤得太重,没有力气来给出反应了。 芙蓉的手很美,白皙纤长的十指像是美玉雕琢而成的一样,她并没有在意杨承武脸上的血污会不会弄脏她的手,轻轻为他擦拭了一下,接着又从医药箱的中取出一个针包,针包打开是满满的数十根银针,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看得出这位芙蓉姑娘是个很厉害的医师。 她挑选了一根毫针,素手轻捻,在杨承武的头顶百会穴施扎一针。 杨承武原本紧绷着的身体几乎一下子就松驰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睡去:“叔,姨我们先把小武哥带回去吧,他伤的很重,我需要细细帮他医治才行。” 杨继上前,轻轻得将杨承武扛上了肩头,三个人朝着他们家的方向走去。 孟珺桐一阵感叹,斗梦之中居然被对方织梦者做出了二重梦境,这下自己要破梦的难度可就更大了。不过相比于破梦,孟珺桐对这芙蓉和杨承武的故事更感觉兴趣一些,早知道自己应该申请再多读一遍魂的。 杨承武被带走疗伤去了,他的梦媒意识则是已经进入了这一重梦境下的另一重梦境中。 孟珺桐抬头望了一下云端:“柳白聪,你还真没有让我失望呢,我就看看这二重梦境是个什么模样。”一边说着孟珺桐整个人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街道之上,她的精神力化作灵丝,盘旋着飞进了杨承武的眉心之内。 云端之上,柳白聪缓缓现身,俯瞰了下方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自然是不会叫你失望的,可最后赢的人肯定是我。” 第十一章 临梦境父死之殇 晋城玄武大道最北侧是杨承武的家,这栋宅子是当初他父亲杨继军功最盛之时,由上代君主燕穆公亲自赐下的,与之一同赐下的还有与燕晋公府的那段姻亲。 近几年,杨府没落,加之杨继残疾,离开军伍,名望早已经随着时间快速流逝,消散不见了。 当年那门庭若市,各路达官贵人争相上门结交的场面也再没有出现过。 杨府之中冷冷清清,如今的杨家便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能够便卖的东西也几乎都便卖了个干净。 为了给杨继治病,杨承武和母亲几乎是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让他好起来。 早年战场之上狂勇无敌的悍卒,此刻只能够躺在床榻之上苟延残喘。 若是一早知道自己会落得这副田地,以杨继那刚烈的个性,怕是在自己还有余力之时,便已经举刀自尽了。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杨继那副残破的身体再也坚撑不住了。 或许是因为回光反照的缘故,今日的杨继显得特别有精神,在他夫人的搀扶下竟然能够起身靠在床榻上,坐着与杨承武说话。 杨承武跪伏在床前,虽然他的身子崩得紧紧的,可是仍然能够看出他有轻微的抽搐,他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 做为儿子,他有着太多的遗憾,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也叹息为何岁月不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屋门被轻轻推开,如今已经是杨承武媳妇儿的芙蓉缓缓得走了进来,来到杨承武的身边也跪了下来。 这几年杨继能够撑下来,全靠着芙蓉精妙的医术,只是医者非仙,术有尽时。她的脸上也早已经挂满了泪水,只是她却不敢哭出声,她知道杨承武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自己不能够做那个叩断他心弦的人。 “小武,你过来。”杨继伸手朝着杨承武的方向招了招。 杨承武的身子抽了抽,芙蓉轻轻拽了拽他的手臂,杨承武这才往前靠了几步,他依旧不敢抬头,将手伸到父亲的床榻边上,握住老父亲那粗糙苍老如同朽木的手掌。 这些年老父亲不再握刀持枪,早年手上那些坚硬如铁的茧皮子也都软化了许多,感受着父亲虚软的手掌,杨承武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出了声。 “父亲!是儿子没有用,这么多年来一事无成,还常常要给父亲惹出麻烦来,儿子不孝啊。” 杨继昏暗的目光之中透着慈色:“傻小子,说什么呐,咳~”杨继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我知道你有执念,你为我感到不忿,你不希望看到我们这些铁军老卒被燕国忘记,傻孩子,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承武泣不成声,早些年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得找上燕晋公府去寻赵飞燕,去讨那姻亲的说法。 他从来不是真的要去攀什么燕晋公府的高枝,更不是爱赵飞燕爱得生死不故。他就要是让整个晋城,整个燕国的人都记得,当年是燕穆公许下的这段亲,是燕穆公将一个高贵的郡主,许给了他父亲这个铁军之中的一个战卒的儿子。 他执拗得认为,只有这样,大家才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才不会忘记那个在沙场之上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悍卒杨继。 杨承武已经不记得自己挨过多少次打,多少次又被芙蓉从重伤之中一点点治愈。不过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初时或许还有人记得杨承武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可是渐渐的,周围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最后也就是把他当作一个笑话来看,甚至将他们一家人都当作了笑话。 再后来,没有人再会去谈到过往那个为国断臂,以五百骑破军上万活捉敌将的杨继。谈的都是一个犯了痴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杨承武。 杨承武知道,如果自己再执迷下去,只会让老父亲丢更多的脸面,于是他做出了人生第一次的放弃。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去过燕晋公府。 “小武,我听说新王要重组铁军,你去参加吧。”当说到铁军两个字的时候,杨继的眼中再次焕发出了灼热的光芒。 杨承武紧紧得握着拳头,喉头一鼓一鼓得哽动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人上门送过了贴子,曾经铁军的老卒都收到了新军组建的军贴,但凡还有战力,或者其下有适龄男子者都可以优先参与到铁军的选拔之中。 可是杨承武并没有告诉父亲,而是直接撕掉了战贴。 “父亲,已经够了!真的~已经够了!”杨承武声音低沉得说道。 杨继的手微微一颤,他似乎猜到了儿子在想什么。 杨承武继续道:“父亲,你为燕国效死一生,立下过多少功劳,受了多少伤,连手臂都断了,可最后结果呢。大哥前两年在沙场战死,最后却是连尸骨都没能够给咱们送回来,这个国我们难道还要继续报!”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杨承武的脸上立时多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手掌印。 杨继的嘴唇颤抖得厉害,眼睛红红的,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打过杨承武,可是在这弥留之记,竟然甩出了这么重的一记耳光。 杨继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不是我杨家的儿郎!” “父亲!”杨承武抬头喊道。 杨继不知道哪儿来的中气,怒声喝斥,威严好似回到了当年横刀立马于百战沙场的那个时候:“住口~!” 杨承武闭上嘴巴,没敢再说什么,一旁的芙蓉紧紧得抱着杨承武的另外一条手臂,女子紧紧泯着嘴唇,目光却是与杨继身旁的老妇人,也就是她的婆婆对视在了一处。 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泪光,她俩都各自了解自己的男人,他们心骨之中的那份执拗与傲气,那可都是一脉相承下来的。 “杨承武,你给我记住,走上疆场,你守的便不单单只是一个燕国一个赵家,你要守的是你身后,沙场之外的数十上百万的燕国百姓!这些百姓里,有你的娘,有你的妻子! 做为我们杨家的儿子,你可以愤怒也可以怨恨,但是绝对不能不分大义!” “大义,哪儿还有什么大义呀,父亲!”杨承武伏地恸哭“走上沙场,敌国要斩杀我们,走下战场,自国却要抛弃我们,这算什么大义,我若身死,母亲无人奉送,妻儿无父相伴,这难道就合乎情理嘛。” 杨继沉默,微微仰起头望向天花板,好半晌这才重新说道:“儿啊,很多事,现在与你说,你不明白。待你有一天,提了枪握了刀,走上了那片铁血的土地,你自然就明白了。父亲不愿逼你,但是这条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去走一下,”一边说着杨继望向了跪在杨承武一旁的芙蓉:“芙蓉,你别怪我,这是我杨家男儿的脊梁所在啊。” 芙蓉满脸是泪,不住得点着头:“父亲,儿媳明白,既然做得杨家的儿媳,自然不会折了杨家的脊骨。”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她抱杨承武的手臂却是越发的紧了。 杨继满意得点着头,他眼中的神采在快速的涣散着,他的时间确实是不多了:“小……小武,父亲……先……”话未及说完,杨继的手臂已经坠下。 “父亲?”杨承武轻轻唤了声。 “父亲!”接着杨家的府上传出了一声凄厉悲恸得呼喊,继而是连绵不绝的哭泣声。 孟珺桐始终都站在杨家院落外默默得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柳白聪设下的二重梦境转化,也是杨承武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段过往记忆。 第十二章 披甲挂刀男儿行 梦境与梦境之间,并非一定就是连贯的。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事情发生的时间线,只要是在梦境之中再入梦境,梦态就会被重置,下一个梦境与上一个梦境之间就不存在必然的联系了,与你入睡后进入梦境,对清醒状态下的意识就会弱化一样。 而且建立梦境所使用的记忆依旧是现实主体梦媒之中内在的记忆,所以也并不会出现任何的冲突。 孟珺桐查看了一下杨承武当前梦境所在的时间线,这已经推进到了他参军入伍到铁衣军的那一年。关于这一时间段的记忆,孟珺桐在上次读魂的时候还是读到过一些的。 历史上燕国的燕柏公在位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五六年的样子,因为燕国自废军政,很快就被周边的许多国家赶超了上来。 国中豪族们骄奢的日子实际上并没有维持多久,大概从燕柏公继位第三年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周边相邻国家开始袭扰燕国了。 当年的燕国是手握二十万铁军的雄狮,可现在却是落得獠牙被拔去,利爪尽剪除的下场。曾经那些依附于强燕的小国们,一个个得成开始在燕国周边进行掠夺蚕食。 堂堂战国七霸主之一的燕国,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燕国曾经的七十余座城邑,仅剩下了不足三十座。 燕柏公终于是再难承受这般大的压力,主动得让出了主君之位。 因为燕柏公膝下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子嗣,于是将这主君位禅让给了他的一个堂兄,也就是后世称其为燕国中兴之光的燕昌公赵定秀。 孟珺桐回忆着脑海中有关那个时代历史的记忆,半晌后微微点头,将相应的事件都串连在一起想明白了。 燕昌公赵定秀继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兴军政。将当年燕穆公赵贞和兵道奇书百里膑制定的军政改革一一重新启用。 想要再造铁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燕昌公决定先集中财力物力,打造出一支铁衣军。这支铁衣军的人数可能不及曾经的燕国铁军,可是无论是装备品质,单兵质量还是兵团能力都要按照铁军最高标准来打造。 燕昌公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主君,特别是在这家国存亡之刻,更是展现出了常人难以匹及的魄力和胆识。这一次任何反对他进行军政改造的豪族势力,皆是被他以铁腕毫不留情得一一剪除。 孟珺桐记得很清楚,她读到过那段历史,当时燕国各地在做的最热闹的一件事就是豪门抄家。 那些穷奢极欲的豪门旺族一个接一个得消失在了燕国的大地之上,而那些抄来的真金白银一律全部投入铁衣军的建设之中。 杨继临死之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加入铁衣军,因为他坚信铁衣军是复兴整个燕国的唯一希望。 可是杨承武不相信,他看到了太多让他失望的事情,对于这个国家,他缺少了那种类似他父亲那一辈人的信仰。 孟珺桐继续观看梦境的推动,她知道杨承武肯定是会去铁衣军的,就是这接下来如何的演变,她很好奇。 柳白聪很聪明,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第一重还是第二重梦境,柳白聪都没有加入任何的剧情引导和干涉。这些都是原原本本曾经发生事情,他不过是将记忆以梦境的方式重现而已。 已经发生的事情,在梦境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破绽。因为这些事是真实的,哪怕是记忆中出现了短短一瞬间的熟悉,也只会觉得是似曾相识的错觉,而不会发觉自己是在做梦。 “没有破绽么,”孟珺桐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破梦者,而且她的确是在观梦,但是更多的是要寻找破梦的思路。 场景在快速得推进变化,织梦者可以让梦境的慢下来,自然也有法子可以让梦境故事的推进变快,只需要将原本梦媒中的相关记忆衔接起来就可以了。 周围的场景在变化,时间线大概被拉到了一个月之后。 在燕晋城效外,一处杨树林中,杨承武和芙蓉两人站在一座孤坟前久久不语。 此时的杨承武已经换上了一身的甲衣,显然是已经加入了铁衣军。 他遵循了父亲的遗愿,参选了燕国的第一批铁衣甲士,并且顺利的通关了选拔。 “要走了嘛,”芙蓉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可是她也记得自己说过,不会因为她的原因而去弯了杨家人的脊骨。 杨承武牵着芙蓉的手嗯了一声:“以后家中便要辛苦你了。” 芙蓉摇了摇头:“照顾母亲,抚养孩子们原本就是我该做的,没有辛苦不辛苦。只是你要远赴沙场,征战之时,刀箭无眼,你一定要千万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杨承武点了点头,接着对着小坟缓缓跪下,从腰间摘下了两把刀。 这两把刀一把是铁衣军新配发的制式弯刀,双称燕刀。而另一把则是他父亲留下了曾经铁军配刀,比起新燕刀,老父亲的那柄刀要显得厚重许多。 参加铁衣军的许多甲士都配有双刀,杨继那一代的铁军老卒还能披甲上阵的已经不多了,可是他们的孩子大半都来到了铁衣军中,而在配发新燕刀之后,他们也都将父辈留下的铁军老刀给挂在了腰上。 “父亲,我参加铁衣军了。虽然我还没有明白你说的那些话,但是我会好好得去杀敌,去立功,然后活下来!我也想看看,燕国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芙蓉从背后轻轻抱住杨承武:“你一定会活下去的,一定会的。”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孟珺桐眼底出现一个金鼎,鼎中一枝香已经快要焚烬了,只要在香火焚尽之前,杨承武还留在这个梦境之中,那么柳白聪的织梦便算成功了。 时间线再次被柳白聪拉动,一转眼到了杨承武要离家的时刻。 芙蓉一直将杨承武送到了燕晋城外十五里小庙,杨承武牵着战马,披甲挂刀,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成婚多年,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经有了默契,很多事,很多话已不再需要多说。 “就送到这里吧,”杨承武说道。 芙蓉嗯了一声,便停了脚步。 杨承武低头看到芙蓉腰间别着竹笛,怔怔出神了片刻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老是带着笛子,却从来没有见你吹过。” 芙蓉低头看了眼笛子:“是啊,一直也没有用得到它。” 用得到?杨承武有些疑惑,难道这枝笛子的作用并不单单只是用来演乐的? “小武哥,今日我给你吹首曲子吧。这曲子你记着,无论到哪里,都记着,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你到了哪里,只要想起这支曲子,我都能够来到你身边陪着你。”芙蓉一脸认真得对杨承武说道。 第十三章 破梦之机异象生 笛子?曲子!孟珺桐的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柳白聪此前所吹奏的那个小曲的出处就是这儿? 没错了,就是这里,孟珺桐脑海深处,读魂时的那一点浅薄记忆终于在这时被唤醒了。她就是在读魂的这个节点听到的曲子。 原来这首曲子是芙蓉吹奏给杨承武听的第一首曲子,难怪会对杨承武有那么大的影响,便是在此前那种狂战红眼的状态下,也能够被这首曲子唤醒神智。 忽然,孟珺桐感觉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好像环境突然失声了。 她的眼睛猛得一亮,她知道这是柳白聪要刻意弱化梦境中人的听觉感观。 破绽,终于露出破绽了!孟珺桐嘴角微微扬起,这首曲子就是破绽。 杨承武这个一生戎马的铮铮铁汉,从外到内,自皮到心,处处坚硬似铁,刀枪不入。可是这个曲子却是打开他心扉的一把重要钥匙。 这把钥匙帮助柳白聪从铁血沙场中,将狂态梦境中的杨承武唤醒,此刻同样也可以为孟珺桐所用,用来打开杨承武的两重梦境。 可是孟珺桐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明明这首曲子对杨承武的意义那么大,可在读魂时,为什么会被埋得那么深。 像是那场龙溪平原的大战,几乎是可以被杨承武夜夜入梦的记忆,可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敌过这一首曲子的唤醒。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孟珺桐倒是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杨承武在刻意得去遗忘这首曲子,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白聪运用梦术技巧,将梦境中的声感淡化,想要使这演乐的情节平顺得过渡过去。 对此孟珺桐当然不会听之任之,先前都是照搬杨承武的记忆,当然是不会有破绽的,现在柳白聪开始有操作了,那么破绽就会出现。 九弦凤尾琴悄然间已经在孟珺桐的掌下出现,这琴显然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仙法秘技,早先在上个梦境时,孟珺桐可是亲手拍碎了一架的,眼前这一把却是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同一把。 同样的曲调可以笛吹,当然也可以琴奏。孟珺桐从小跟着云珠圣女学琴,在音律一道上的造诣也未必见得就会比柳白聪差到哪里去。 芙蓉此刻已经开始吹奏竹笛,杨承武坐在小庙亭口的石凳上双眼微闭,静静得聆听着。 孟珺桐也不耽搁,抚琴而奏,一时间音波如涟漪一般在周围荡漾开来。 虚空之中人影一晃,柳白聪立在了云端,手中一枝玉笛轻转。 孟珺桐抬头与之对视一眼,眼角轻挑,丢了一个挑衅的目光过去。 柳白聪笑了笑,他看得出来孟珺桐要以仙乐破他的梦境音障,孟珺桐演奏的琴声无论是芙蓉还是杨承武都是听不到的,但是当她的曲子与芙蓉所演奏的曲子同频同调之时,仙乐可以破除柳白聪设下的音障,这样一来,杨承武可以完整得听到芙蓉吹奏的曲子,甚至孟珺桐的仙乐还能够让芙蓉的曲子更有灵性。 有音障法,自然就有破音障的法门,那么有破音障的术法,自然而然也就不会缺少干扰破音障的技巧。 柳白聪不需要真的赢过孟珺桐,他只需要再争取一些时间,争取到金鼎之中的香燃尽,斗梦仪式结束便好了。 玉笛吹响,清亮的笛音自高处倾泄而下,化作蒙蒙光态朝着孟珺桐的音波涟漪展开侵略式得渗透。 音者至纯,最怕掺杂,如果是有配合有默契得合奏,那效果要比起独奏会好许多,可如果掺杂进来的是处处与已声音律对冲的音波,那可就很糟糕了,演奏一方的曲调可能完全会被带跑偏,直至曲子完全被毁掉。 孟珺桐凝住心神,收敛身心,将全部的精神力都投注在演奏上。 然而,孟珺桐和柳白聪的对抗才刚刚开始,整片梦境之中就有异象开始出现了。 两人不约而同收手,眼下出现的状况是他们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柳白聪明明设下有音障,可是芙蓉的曲子竟然丝毫没有受到一点的影响,而且伴随着笛音响起,杨承武的整个梦境都在颤动,可奇怪的是杨承武的梦态却并没有因为异变而变浅,或者是出现惊梦的征兆。看他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感受不到眼下这地动山摇的感觉。 “柳白聪,你干什么了!”孟珺桐猛得抬头朝着柳白聪喊道。 柳白聪则是一脸错愕得看着孟珺桐,他还以为是孟珺桐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呢。 芙蓉的曲子还在吹奏,轻缓,悠扬,听得人很舒服。 可孟珺桐和柳白聪两人则像是置身在了一个大型的摇篮之中,被晃得左摇右摆不止,而且幅度越来越大,柳白聪已经从云端落到了地下,站到孟珺桐的身边。 异变可不仅仅只是发生在杨承武的梦境之中,柳白聪此刻手中所捧的明魂古灯绽放出了让人难以直视的璀璨光彩,即便是洛书祭司看向这里时,也要不由自主得眯起眼睛来。 虚空之中骤然有万千道光绸飞出,涌向明魂古灯。 洛书祭司微微抬手想要阻止,可犹豫了一会儿又是重新将手放了下来。 观礼的三大家族中人面面相觑。 要说织梦,他们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又都是执掌一道梦事的大能者。过往岁月之中,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明魂织梦。可是却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织梦会引发这么大动静的。 几位家主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商议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出个什么结论来。最终见洛书大祭司没反应,也就再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这里,洛书大祭司才是那真正的权威人物。 除却织梦台,另外一处也有异象出现,那便是云珠圣女所在的韶华阁。 三族斗梦是由净灵台大祭司主持,所以韶华阁云珠圣女并不需要前往观礼,按照韶华城的规矩,如非大祭,圣女是不能离开韶华阁的,据说那里供奉着七界梦事的本源至宝,须得由圣女留守看护,半步不能离开。 而伴随着织梦台上万千光绸在虚空闪动,韶华阁中一直闭目修行的云珠圣女猛得睁开了双眼,在她身旁列着一排无字玉碑,而此刻其中有一块竟然泛起了淡淡的九彩琉璃光色,光彩渐退,碑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古篆小字‘芙蓉’。 第十四章 竟是韶华游世人 看着那块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无字玉碑闪烁起琉璃神光,云珠圣女的眼中逐渐失去了往昔的那种神圣明朗的光芒,一双清澈漂亮的秋水眼眸此刻竟然是被泪水盈满。 “芙蓉~”她轻轻得呢喃着碑上刻写的名字,一段已经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记忆重新出现在了云珠圣女的脑海深处。 众所周知,韶华阁每一代的圣女只有一人,而云珠则是这一代韶华阁天命所归的圣女。然而极少有人知道的是,每一代圣女在择选最初之时,其实并非是只有一人的。而是要在整个韶华城中挑选三到六位不等,资质卓绝且身负气运的圣女候选人。 这些人不能出自孟,柳,白三大家族,得要是从韶华城民间挑选的普通人家女子。 她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入韶华阁中,由上代圣女亲手调教传授梦术。 和孟珺桐这样的圣女亲传弟子不同,那些圣女候选人与上代圣女之间,只有传承关系,并没有师徒的名分。 这段修炼的时间会很长,一般从被遴选进入韶华阁起,到选出真正的圣女,至少需要十年的光景。 也正是这些姑娘从少不经事进入到豆蔻年华的一段宝贵岁月。 一般情况下选出了圣女之后,新任圣女并不会立刻就接替上一代圣女,而是会继续留在韶华阁隐修,直至上一代圣女在某个契机之下传位于她。 而那些随着圣女一同长大,又没有能够被选为圣女的女孩们,则将担任起另外一个重要的职责,那就是——韶华游世人。 她们将代替圣女进入人间界,去履行监督苍生梦事的职责。 诸多织梦人在韶华城织梦,而韶华游世人便是要去监督这些梦境,时时查看是否有违禁梦事出现,进一步平衡苍生梦境与现实之间联系。 每一个韶华游世人在离开韶华城时,都会在韶华阁中留下一块无字玉碑,这块玉碑光洁质朴,就置立于圣女平日修行场所的周边。 平素这些碑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普通到与镜灵湖边的那些鹅卵石也没什么区别,可如果当韶华游世人施展了特殊的禁咒或者是即将陨灭之际,无字玉碑就会出现异象,与此同时烙印有韶华游世人灵魂印记的玉碑也会显示出游世人的名字。 看着眼前闪烁着琉璃色彩的‘芙蓉’二字,云珠圣女的泪水不住得在眼眶中打着转,最终还是没有让它流落下来。 “芙蓉,你怎么那么傻。”云珠轻声呢喃着,一边伸出手来抚摸那块玉碑。 玉碑之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密的裂痕,这个迹象表明芙蓉的灵魂印记即将消失,很可能她要就此陨落。 按照韶华城的规矩,游世人只需要积满十方功德,就可以回返韶华城。 回来之后可以进入净灵台在祭司身边担任神女神官的职务,也可以回到韶华城中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实际上,早在十年前,芙蓉就已经完成了十方功德的累积,可是她却迟迟也没有回返韶华城。 在一起长大的几个姐妹之中,芙蓉是云珠圣女最亲近的两个人之一。 所以在得知芙蓉积满功德却迟迟没有回返韶华的时候,云珠十分担心,于是就悄悄得取来明魂古灯,借着芙蓉留下的灵魂印记,与之建立梦媒连接,用入梦术进了芙蓉的梦境,与她见了一面。 让云珠圣女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好姐妹,居然将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十方功德全都倾注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她也因此失去了回返韶华梦城的资格。 那时的云珠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芙蓉会这么做,芙蓉却也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回忆很短,云珠圣女站起身走上了韶华阁顶楼,阁顶之上有一处天台,这里是除了净灵台以外整个韶华城最高的地方了,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座韶华城。 站在阁顶天台之上,云珠极目远眺,正见那虚空之中有缕缕虹绸涌出,然后朝着织梦台的方向汇聚而去。 别人不识得这虹绸是何物,她却是知道,这是天地间最仁慈的力量————十方功德。 “居然选了那个人作梦媒,难道一切都是天意嘛。”美丽的云珠圣女满眼尽是忧伤与不舍,她知道这是芙蓉对自己心爱之人最后的祝福,从此以后这世间便再无芙蓉此人了。 织梦台上,洛书大祭司转头看向了韶华阁的位置,虽然相隔距离遥远,可祭司的眼中立刻就出现了云珠圣女的身影。 “你都知道了?”云珠圣女与洛书大祭司遥遥相望,嘴唇轻启,就像是对方在自己身前一般与其对话。 洛书大祭司微微点了点头:“也是方才察觉。” “为何没有出手制止?” 洛书大祭司嘴角微微扬起:“为何要制止?” “你不是最重规矩的嘛?韶华梦术,而且还是禁术,被私自动用你难道能够坐视不理。”云珠圣女的话中带着一点淡淡的嘲弄意味。 洛书大祭司不以为然:“芙蓉早已经不是韶华梦城之人,我对她无权处置这是其一,再者这个祝祷术不是由她发动,她不过是将其种在了杨承武的梦中,而那两个小家伙误打误撞得在织梦破梦过程中将这祝祷术发动了而已,禁术虽然是禁术,却并非是由施术者发动,所以我也没有立场去阻拦啊。” “你还是那样,做什么都要明正言顺。” 洛书大祭司没有回话,做为韶华梦城的大祭司,公正是他必须遵守的规则,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他打破这个原则。 “这就是芙蓉为之付出十方功德的男人。”云珠的眼睛看向了柳白聪手里的那盏明魂古灯,随着虹绸的进入,这原本幽蓝的明魂古灯此刻一点点转化成淡蓝色。 洛书祭司的目光也看向了明魂古灯:“是啊,貌似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芙蓉也不算是瞧错了人。” 云珠不语,却是又看了一眼金鼎之中焚着的香火:“看来珺桐得要加把劲了,希望二重梦境能够给你多争取到一些时间。”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乃旧人 就在孟珺桐,柳白聪都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万千虹绸已经涌入梦中,周遭的一切好似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不同于织梦时,织梦人调慢梦境时间线的手段,以孟珺桐和柳白聪的梦术修为,此时都已经感觉到,这个梦媒的二重梦境的时间被绝对静止了。 “绝对静止,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幻世级别的梦者出手了?”孟珺桐看向柳白聪,柳白聪的手段她是清楚的,眼下至多也就是达到了幻梦境界,绝对无法做到令梦境时间绝对静止的地步。 韶华城中,梦者总共分为七级,开始修习梦术数年,根基牢固者会先进入浮梦境,浮梦境界尚还没有织梦之能,只能够通过读魂来了解梦媒梦境,是梦者中境界最浅薄的一个级别。 浮梦之上便是晓梦,此境通晓梦理,能够以已精神对梦媒进行入梦,能够入梦也就意味着可以参与到梦媒的梦境之中去。 晓梦境界再进一步便到了幻梦境界,入了幻梦才算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织梦人,到了这个境界便可以使用明魂古灯在梦媒之中编织全新的梦境,而在新的梦境之中,织梦人将是真正的梦境主宰者,可以支配掌控一切,眼下孟珺桐也好,柳白聪也好他们的境界都处在这个层次,便是幻梦境,织梦人。 可以织梦并不意味着就达到了织梦的最高境界,幻梦阶段所幻化出来的梦境水准都较为普通。同境界之间斗梦比试看着或许还有些精彩,可是如果让更高级别的梦者来此,怕是只需要片刻就可以将梦境破去。 幻梦之后,便是开始要开始精研更深层次的梦态演化。 所以有了接下来的三个大境界,分别是幻形,幻心,幻世。 幻形境界,可易造化之物,以假乱真,梦境之中的物态可至无懈可击。 幻心境界,可以操纵梦境生灵的精神,情绪,乃至于思维。 幻世境界,那便是功参天象的神迹造化了,包括时间,空间这样的至高法则,也都尽数掌握在幻世梦者的手中。就拿眼下出现的这时间绝对静止来说吧,这便是幻世境界梦者独有的神通之一。 在整个韶华城中,也仅有历代的圣女和祭司有如此境界。 传说中,在幻世之上还有一个境界,古籍里称之为‘创世’。只不过这个第七重境界一直以来也没有真的出现过,关于它的记载也是极少,有人说那是真神才能够达到的境界,倒也是从来没人去考证过。 “难道是洛书大祭司?”孟珺桐看向柳白聪,柳白聪是洛书大祭司的徒弟,这世上不会有谁比柳白聪还要了解这位神圣的祭司大人,只是按照那位大祭司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插手他们两个小辈的斗梦比试啊。 柳白聪很坚决得摇了摇头:“肯定不是,没有师傅的气息。” 就在这说了两句话的功夫,绝对静止状态下的梦境中忽然有人动了。 原本吹奏着竹笛的那个女子芙蓉,竟然悠悠得转过头来望向了两个少男少女。 仅仅是被瞧了一眼,孟珺桐和柳白聪都感觉身上的寒毛根根竖立起来。 “嗯?是气息太强了吗?”女子似是在低语,用仅有自己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道。 “她居然能够看到我们?”此刻孟珺桐和柳白聪在梦境之中都是隐身的,哪怕是梦媒都不可能发现他俩,更别说这个原本只是梦媒梦境中设定的一个故事人物了,那根本就是柳白聪根据记忆用精神力编织出来的。 柳白聪下意识得想要抬手去吹奏掌中的那枝玉笛,眼下变故,他必须及时联系自己的师傅才行,幻世级别的梦者可不是他和孟珺桐对付得了的。 只见芙蓉朝着他微微一招手,柳白聪好似失了魂一般将玉笛直接抛了出去,一眨眼玉笛就已经被芙蓉摄入了掌中。 “洛书居然把碧落传给了你,他倒是挺喜欢你啊。”女子抚弄着掌中玉笛对柳白聪说道。 柳白聪回过神来,一看手中玉笛已经不见,当下惊呼一声,朝后退出三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高喊一声:“把碧落还给我!”说着就要冲上去抢笛子。 好在孟珺桐眼疾手快,一把将柳白聪给拉住了:“你傻呀,冲上去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也不能让她把碧落抢走。”柳白聪想要甩开孟珺桐。 谁想芙蓉只是无奈得撇了撇嘴,随手将玉笛给抛了回来:“给给给,小屁孩,姐姐我吹这枝笛子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柳白聪赶忙接过了玉笛,再看芙蓉时,她已经回到了十里亭内,那个正闭目听笛的杨承武面前。 这一刻的梦境时间是静止的,所以杨承武也一直都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对于外界的一切也是没有任何的觉知。 芙蓉伸手轻轻抚摸杨承武的面颊:“小武哥,好久不见了。” 这一幕看得孟珺桐,柳白聪都是一头的雾水。 还是孟珺桐先反应了过来,将柳白聪拉到嘴边轻声道:“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姐姐极有可能是韶华游世人!” “韶华游世人!”做为柳家的核心子弟,他不可能不知道韶华游世人的事,那可是曾经有机会成为韶华城圣女的人,即便入世积十方功德,其梦术修行也绝对是世间最顶尖的。 芙蓉的耳朵很尖,哪怕是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还是将韶华游世人五个字听在了耳中,她笑盈盈得转头看向了柳白聪和孟珺桐:“小鬼头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浅,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嘛。” 两人犹豫了一会儿,不过还是自报了家门。 “我叫柳白聪,见过前辈。”既然对方是韶华游世人,那便是与韶华阁圣女同辈,圣女又与祭司平级,那么称这韶华游世人一声前辈,执一个晚辈礼倒也不过分。 孟珺桐也一样作揖:“孟珺桐,见过前辈。” 听到孟珺桐三个字时,芙蓉明显神情一滞:“你说你叫孟珺桐,你的父亲是孟怀谨,还是孟怀真?” 孟珺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韶华游世人前辈居然会认识自己的父亲和小叔,她也算是心思玲珑之人,当下便知晓父辈与这位前辈是相识的。 “家父正是孟怀谨,孟怀真是我小叔。” 听到这话,芙蓉的眼中立刻有泪花浮上,孟珺桐只觉得自己眼前晃,芙蓉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将她抱住:“你是萧潇的女儿!你是萧潇的女儿!” 第十六章 骤闻母罹失梦症 听到芙蓉突然提到萧潇这个名字,孟珺桐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看着饱含热泪的芙蓉,她一时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是萦绕在她的心间。 那是她的母亲,是她从出生起,便再不曾见过的母亲。 “你究竟是……”这个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孟珺桐心中已然就有了答案。 眼前这个女子是韶华游世人,而她的母亲同样也是韶华游世人,她们的年纪看起来似乎也相差不多,这么说来她的母亲和眼前这女子是同一批入世的游世者。 孟珺桐猛得往前窜了一步,一把握住芙蓉的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发出激动的光芒:“前辈,您认识我母亲,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泪水在芙蓉的眼中打转,孟珺桐努力得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可是却没有,她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按理来说,织梦者也好,破梦者也好,都是不能直接接触到梦境之中直接关系人物的,就像现在的芙蓉与梦媒杨承武,那就是直接关系人物。可是孟珺桐哪里还在意这些,她迫切得渴望能够尽快知道母亲的消息。 芙蓉轻声一叹,眼中的热泪终究是没有能够落得下来:“很抱歉,小珺桐,我也不知道你母亲在哪里。准确的说,你母亲是回了韶华城之后再次入的人间界,所以她第二次并非是以韶华游世人的身份入世,我们之间没办法建立任何的感应。”芙蓉解释着。 不是以韶华游世人的身份入的世,孟珺桐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是这样。从杨承武的记忆来看,他与芙蓉相识至今起码也有四十年以上,如果母亲是与芙蓉同时成为韶华游世人入世游历的话,那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自己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这证明十五年前的母亲是回到韶华城的,还和父亲成了亲,还在父亲赢得斗梦大会的那一天,在家中的梧桐树下生下了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韶华游世人在积满功德,回返韶华之后为什么还要回人间去。照韶华城中的规矩,母亲不是可以留在韶华城中当一位神女或者说是净灵台神官嘛。 她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芙蓉,芙蓉一样也在与她对视。 “很抱歉,小珺桐,有些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母亲第二次进入人间之后,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曾经尝试着去寻找过她,也曾试着想要入她的梦,可是却都没有成功。” 如果说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太难的话,那么对于一个韶华城修为高深的梦者来说,想在苍生之中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去入梦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除非对象永远不睡觉,否则一定是能够找到的。 可偏偏芙蓉就是没有找到,这个已经达到了幻世境界的梦者竟然没办法对自己的母亲入梦。 “我猜……”芙蓉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孟珺桐,她不确定孟珺桐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了这种结果。 “芙蓉阿姨,您想到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够承受住。”孟珺桐已经转称芙蓉为阿姨了,毕竟她与自己的母亲是好姐妹,这总是前辈前辈的叫实在是容易生疏。 芙蓉神色有些沉重:“我当时的猜想是,如果你的母亲没有陨落的话,我没办法联系到她的唯一一种可能是,她失梦了。” 失梦!这个词汇对孟珺桐来说有些陌生,但是很快她就从脑海里把这个概念给拎了起来。 失梦,顾名思义,即是失去了做梦的能力。或许很多人觉得,不过就是不做梦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醒来时,一夜里做的那些梦也记不下来。 可是做为一个修习梦术的人,孟珺桐却是知道失梦究竟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如果以清醒和睡眠分开做介定的话,其实一个人每日也只有一半的时间身处在现实世界之中的,那另外一半则是在梦境之中。 在现实中清醒状态下的是你,在梦境中生活的那个人同样是你,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方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生形态。 试想一下,一但失梦,那这个人生的形态会怎么样,这几乎等于是让一个灵魂一瞬间少掉了一半。 韶华城中的人都认定,失梦是比之死亡更可怕的灾难。毕竟死亡之后还有六道轮回,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可是失了梦,那便了缺了魂,少了一半的魂,即便是轮回再来,依旧是残缺的。 无梦之人轻则变成行尸走肉,日日碌碌迷茫,重则失智,变成一个六识麻木的人。 孟珺桐呆在那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出现失梦这种事。母亲还活着她是知道的,因为在韶华阁中有一块自己母亲的灵魂印记玉碑,如果母亲死去,那块玉碑就会碎裂,这是云珠圣女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的。 可是现在结合芙蓉的推测,母亲似乎现在遇到的问题比起死亡要更大。 “我要去人间,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去。”孟珺桐眼泪扑簌簌得落下来。 一旁的柳白聪紧握着拳头,神情无比的复杂。 他却是没有想到孟珺桐坚持要去人间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要是浩浩人间,茫茫万劫,就连像孟珺桐母亲,还有芙蓉这样的高深梦者都堕了劫,孟珺桐入世岂不是更加有死无生。 要知道如果孟珺桐带珺入世的话,是要为沧生织梦,广修万劫于身的,其难度比起她母亲还有芙蓉以韶华游世人的身份入世修积十方功德要更加难上加难。 柳白聪真的很矛盾,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阻止了孟珺桐,孟珺桐铁定是会恨自己一辈子,而自己也将为阻碍她去寻找母亲而感到内疚。可是如果孟珺桐真的带珺入世,最后要是遭了劫,堕了红尘,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孩子,你应该给小珺桐这个机会。”芙蓉的目光此刻转向了柳白聪,她似乎已经从柳白聪那矛盾的神情中看穿了他的心思“而且,小珺桐也会比你更适合带珺入世。” “为什么!”听到芙蓉这话,柳白聪几乎是脱口而出。 并不是他要与孟珺桐去争什么长短,而是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大祭司口中的天选之人啊。 第十七章 铁骨只待梦尽时 看着这个眼中带着些许迷茫和不甘的少年,芙蓉若有深意得长叹一声:“这世间的事,又哪里是天选二字可以一言道尽的。” 柳白聪原本以芙蓉还会多说些什么,可是谁想她仅仅只是这样不轻不淡得点了一句,随后便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孟珺桐:“小珺桐,你母亲为何会二次入世我不知道,但是我猜想应该是与你有关的。” “与我有关?”孟珺桐小脸之上尽是疑惑不解之色,自己刚刚出生那会儿,母亲便离开了韶华城,重新去往人间界,这一去就是整整十五年,怎么会说她的离开和自己有关呢。 芙蓉却是摇头道:“具体为何,我不了解。萧潇没有同我说过。而且近十五年,我们也从未有过任何的联系,我也仅仅就是有一点自己的猜测。你若想要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怕是还是得要去找你父亲问个清楚。” “我曾经不止一次得问过父亲,可是他却不愿意同我讲。”孟珺桐低下脑袋,双手彼此勾拉着中指,有些失落得说着。 芙蓉轻轻揉了揉孟珺桐的脑袋:“别急,等你获得了可以奉珺入世的资格,他自然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 柳白聪在一旁愁眉不展,孟珺桐转头望向他:“柳白聪,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执意要入世,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我是要去找妈妈的,咱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虽然一直都是我在欺负你,可是我也是真把你当成了我的哥哥一样,我相信你不会阻拦我的,对不对。” 柳白聪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长长得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定定得看向孟珺桐:“去便去了,可是你记得,无如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 孟珺桐没有想到柳白聪真的这么快就答应了,当下激动得一跃而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柳白聪那青稚的面庞上依旧是愁云密布,他是洛书大祭司的弟子,在净灵台上,他读过太多韶华应劫者的典籍,这是要以一人之力去承受天地大梦浩劫的险事,多少应劫者带着韶华珺进入世间,可最后回来的只有韶华珺。 韶华游世人入人间,那只是为了积十方功德,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艰难,但是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有点像是佛门之中苦行和化缘。可是应劫者入世是带着气运去的,是要去除乾坤业障,消抹苍生劫苦的。 这也是为什么被选出应劫者的家族可以执掌韶华城十五年的原因,这是无上的荣光,也是对于该家族付出的一种补偿。 当然也并不是每个十五年族比都会有应劫者诞生,就拿孟珺桐的父亲来说,虽然成为了当年的梦魁,却并不需要入世应劫。而上一个入世应劫的人已经是六十年前的族比大会中出现的了,刚好一甲子。这些都需要净灵台上大祭司通过卜算天象来决定。 芙蓉知道柳白聪是在担心孟珺桐,宽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应劫虽险,却也不是有死无生的献祭。只需要在入世以后,尽快积攒足够的功德,当大劫临身之际,自然会有机缘出现,替你化去死劫,我们韶华城的人,最应相信的便是缘法二字了。” 说到这儿,芙蓉突然笑了笑:“我这个做姨的,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准备,便送你四方功德如何。”说话间,此前涌入梦境之中的那滚滚虹绸全都汇聚到了芙蓉的身周。 就看她轻轻一伸手,掌心平托向上,那些虹绸自然而然得就簇拥到了她的掌心正中,眨眼之间芙蓉的掌中已经多出了一方闪烁着七彩琉璃光芒的莲花座。 看着芙蓉掌中的琉璃莲座,孟珺桐和柳白聪都有些看呆了。 从小到大他们都在听大人们说功德,可是却从没有想过真正的功德究竟长什么样,这还是他俩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芙蓉阿姨,您把功德这样送给我真的没问题吗。”孟珺桐问道,她知道对于每一个梦者而言,那功德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很少听说会有人将功德转赠出去的。 芙蓉转头,目光柔和得看向了那十五里小庙中仍然处在闭目听笛的男子身上,似轻言呢喃着说道:“没事儿呢,反正以后小武哥也用不着了。” 都说杨承武是燕国铁衣军中命最硬的士卒,身边的袍泽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无论打多险恶的仗,无论多少次己方的伤亡殆尽,最后他都能够活下来。 有人说是杨承武的武技高绝,有万夫不挡之勇。也有人说是他八字太硬,连阎王爷都不愿意收他,可却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曾经有一个女子,将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十方功德全都加持在了他一人的身上。 你见过万箭穿身,却每一箭都能够避开身体要害的嘛,你见过可以轻轻松松斩碎铠甲的战刃,砍进身体之后就自己卷了刃的嘛,这些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理解,就连杨承武自己都从来没有去细想过这些,可它却实实在在得发生了。 这一切的功劳都归功于芙蓉加持在他身上的那十方功德。 “我曾是那么希望他能够离开那片战场,你们说,这年年岁岁打也打不完的仗,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可他说这是父亲的愿望,好吧,只要他想的,我便不会拦他。”说到这儿,芙蓉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他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他不敢再来梦中见我,就是怕自己还会眷恋这世间。便是做梦,他也是要将自己溺死在那片无尽的战场之上。” “难怪这段记忆会被埋得这么深,”柳白聪恍然,即便是一些潜意识的记忆也不该藏的这么好,现在看来关于芙蓉的这段记忆,是杨承武自己选择深藏的,也难怪孟珺桐会忽视。 芙蓉的眼中有心疼也有无奈:“他永远都是这么的倔强,当初在燕晋公府前,每每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他也不愿意多吭一声,现在又想着要用这种痛苦的方式,让自己悄无声息得离世。唉!我的小武哥,你究竟为什么会傻成这样!” 真正孤傲的人是不会选择用自己的手来了结自己的生命的,杨承武在做的是要用一切绝望的情绪来耗尽自己毕生的心力,最后哪怕是在梦中,也能够以一个战士的身份死去,这便是他一生在追求的宿命。 “所以我也是时候该放手了,”芙蓉笑着将手中的那朵功德莲送到了孟珺桐的身前:“现在这些功德在他身上,不是救他的命中,而是给他带来无尽的折磨,他放弃了,那我也放弃了。”芙蓉说着,笑着,同时泪也在流着。 孟珺桐,柳白聪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一刻终于认可了长辈经常会在他们面前说的那句话。 ‘你们还太小,你们还不懂。’ 以前听到这些话,他俩无论是谁都是不服气的,因为他们如今能做到的已经比许多同族的成年人都要更好。可是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有些事不是梦术高低就能够决定的。 就像是芙蓉看杨承武的眼神,孟珺桐就不懂,柳白聪也不懂。 第十八章 一梦终章了残愿 十方功德保得杨承武百战沙场而不死,而现在芙蓉终于是要决定放手了。 杨承武的身心早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有这般庞大的功德加身,他想死也死不掉,再活下去对他而言也只是地狱一般的煎熬了。 看着芙蓉掌心之中那朵熠熠生辉的功德莲,孟珺桐久久不愿去伸手。 芙蓉笑了笑,手掌轻轻向前一推,那朵功德莲直接化作了一道流虹,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孟珺桐的眉心之中,与此同时孟珺桐的眉心处多出了一道浅浅的莲花印记,与她此前自身修行出来的梦印相结合,好似是一团升腾着火焰的莲花。 芙蓉满意得点了点头,孟珺桐与她的四方功德融合的很好,丝毫没有任何排异反应,这说明孟珺桐的身心都是相当纯净的,功德之力对她十分的亲近。 当功德莲被孟珺桐吸收的那一刻,杨承武的这个梦境开始隐隐得晃动了起来。尽管这一片的时间已经被芙蓉给禁制住了,可是依旧能够清晰得察觉到梦境的不稳定。 “是要惊梦了吗?”柳白聪赶忙看向杨承武,去观察他当下的梦态。 可是杨承武的梦态依旧十分的平稳,甚至还在加深,隐隐有要进入第三重梦境的征兆“怎么会这样!”柳白聪一脸的茫然,这种情况是他所不能够理解的,哪怕是净灵台上的那位大祭司也不曾与他说起过。 芙蓉却是微笑着转身开始朝着小亭子又走了回去,口中念道:“凡尘有梦千百回,终至梦深入轮回。生老病死皆为苦,爱恨离仇却不亏。”说完这话,她已经重新站在了此前为杨承武吹笛的那个位置,再回头时,孟珺桐和柳白聪都能够看到她挂满了泪水的笑脸,笛子已经端起作演奏状,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对两人说道:“小武哥的终章梦境就交给你俩了,他总想着能够战死沙场,如果这是他的愿望,那就给他这样一个梦吧。” 孟珺桐和柳白聪面面相觑,如果真的到此为止,那么眼下这梦境难道不是最好的定格点嘛。 芙蓉泪落,周遭的时间似乎又开始流动了,坐在亭中的杨承武眼睑微微抖动,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全然没有反应。 一曲笛声在亭中悠悠传出,虽然曲调和柳白聪演奏的很像,可是却要远比柳白聪那曲有韵味的多。 “这个结局一点也不好,”突然孟珺桐抬头对柳白聪说道:“我们联合为他们织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柳白聪微微皱眉:“珺桐,这不合织梦者的规矩。” “哪里不合规矩,咱们的规矩难道连给一个人终章之梦设一个美丽的结局的宽容性都没有了嘛!”孟珺桐看了看那金鼎之中在燃的香,已经快要燃烬,但是如果能够推动进入第三重梦境,那么时间将会还有很多,每深入一层梦境,时间线都会被拉长数倍乃至数十倍。 柳白聪思索片刻,当即也是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来。” 孟珺桐一笑,再看向芙蓉时,这个芙蓉已经不再是那个芙蓉了。 “你说我还能够见到芙蓉阿姨吗?”孟珺桐问道。 柳白聪轻叹一口气:“她的元魂早已经伴随着这首曲子与杨承武伴生相随了,若是杨承武入得轮回,芙蓉想必是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吧。她早已经没了韶华游世者的身份,又没有了功德加持,恐怕是要堕入那滚滚红尘,再难超脱轮回六道了。” 孟珺桐无言,用父辈的话来说,韶华是方外世界,是常人所没办法理解的存在,可是她看来,他们也只不过就是茫茫苍生中的一份子而已,是否超脱六道轮回,是否会堕入滔滔红尘之中,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 “咱们开始吧,”时间不多了,不能再在这里耗着了,孟珺桐对柳白聪说道。 柳白聪嗯了一声,两人相互面对面得站立,开始以同样的手法于胸前结印。现在杨承武的梦态还在加深,他们要帮他一把,让他一股作气冲进第三重梦境,要做到这一点,单靠现在的孟珺桐或是柳白聪单独的力量是做不到的,那至少也是要达到梦术第四重幻形的地步才可以。 四掌相对,正中心有一团蒙蒙的光雾在跳动。 亭中笛声不断,悠扬徘徊,杨承武的精神已经沉浸其中,反复辗转。 随着哗啦一声,天幕撕开,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周围的场景再一次的发生了变幻,原本的那个梦境寸寸破碎,然后一点点又开始重组,杨承武依旧是一动不动得坐在那个小亭之中,好似压根就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变化,哪怕是他屁股下边的石凳已经消失了,他依旧是保持着那个坐姿。 直到最终,那个芙蓉也消失了,笛声也伴随着一起消失了。 又是一道银色的闪电咔嚓一声轰然落下,杨承武重新回到了第一梦境时的那片金戈铁马的铁血沙场之上。 “我来完善这场梦境,你负责后边的善后。”孟珺桐对柳白聪说道。 两人已经有过简单的沟通,柳白聪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一个纵身就消失在了孟珺桐的身前,在他编织的梦境之中,他可以瞬间前往他需要去的任何地方。 杨承武睁开眼睛,孟珺桐将他此前的梦境记忆完全衔接,他很快就进入到了这片场景中该有的状态,虽然右臂已断,却仍然是左手举刀,奋力厮杀着。 燕国的军旗在狂风骤雨中猎猎作响,援军终于就在眼前了。 龙溪平原的那场大战,在历史上可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事实上凭借着铁衣军的强大战力,哪怕是在军力对比极其悬殊的状况下,杨承武他们依旧将当时赵国的主力大军杀得七零八落,甚至间接导致了此后赵国的危殆和没落。 假设当时的新燕王有一点点志气,想要全灭赵国主力大军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对于这一点,杨承武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援军的旗帜之后,他会暴发出那么强烈的战意。 他执着的从来不是生死,亦或是胜负,但是他的那些袍泽们,不能走的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战斗也绝对不能被白白糟践。 第十九章 忠孝缘情皆得全 龙溪平原大战,燕国大军内外夹击,全灭赵国主力军团,一战名扬战国大地。 班师回朝之日,杨承武带领着剩下不足百人的铁衣军走在了所有大军的前头,他们身上染血的铠甲一刻也不曾脱下过,没有什么比起这身铠甲更能够给予他们无上荣耀的了。 燕晋城外,年轻的新燕王,带领着燕国上下百官夹道相迎。 在新燕王的身边站着一个老态龙钟,身着华服的老人,那正是瞧不上自己一辈子的燕晋公赵祁,跟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她那掌上明珠一般的小女儿赵飞燕。 杨承武骑马一直走到距离迎道人群十数步时方才停了下来。 新燕王快步上前,扶住正要下跪的杨承武,当他搭到杨承武那空荡荡的右臂之时,顿时声泪俱下,回头愤怒得瞪视了燕晋公赵祁一眼:“杨家父子,上有父亲为我燕国断去左臂,现有儿子为我燕国断去右臂,如此肱骨栋梁,如何配不上你那女儿!” 已经那般年岁的燕晋公在新王的指责下居然是噤了声,将头低得深深的,就连那素来嚣张跋扈的赵飞燕,此刻也是躲在老父亲的身后不敢冒头。 如今的杨承武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杨承武,他哪里还会在乎这些无关紧张的人。他举目四肩,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杨承武,你想要孤王如何赏你,只要你说得出来,孤王一定满足你。你为燕国做出的贡献想要任何赏赐都不为过。”新燕王满面诚恳得说道。 而这时,人群中的一道身影牢牢得吸引住了杨承武的目光。 一个素衣白裙的女子,腰间别着一枝竹笛,背后背着一个药筐,正站在不远处冲着他微笑,笑容恬静优美。正是这张脸,在那铁血沙场之上,一次又一次给了他站起来,挥刀再战的勇气。 杨承武嘴角微微扬起,对着新燕王单膝跪下:“君上,杨承武已经完成了父新的遗愿,加上我如今断臂残疾,所以想请君上准许杨承武退出军伍,离开铁衣军。” 听到这句话,杨承武身后的那些铁衣军袍泽们纷纷出声呼喊。 可是杨承武却是言语坚决:“君上,杨承武这一生,不负忠孝,却唯独负了一个人,她已经等了我快二十年,我不愿再让她多等哪怕一刻。” 说完这句话,杨承武对着燕王深深一礼,随即起身,直接朝着芙蓉走了过去。 二十年的在外征兆,杨承武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可是芙蓉却似是青春常驻一般,只不过却也没有当年的青涩稚嫩。 “我回来了。”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这简单质朴的四个字。 芙蓉热泪落下,一下子钻进了杨承武的怀中,杨承武左臂将她揽住:“以后,只能用这一条手臂来抱你了。” 芙蓉用力得摇了摇头:“只要你能够活着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半个月后,燕晋城,杨家老宅中,张灯结彩,一场婚礼即将进行。 虽然杨承武和芙蓉都没有刻意得去声张,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对璧人即将喜结连理。 两人原本都没有什么亲人在世,可是婚礼当天,却是半城的百姓都来道贺,这些人或是受了芙蓉多年悬壶妙手救治,解除了病患折磨的病人,或是一些杨承武旧时在军队中相交甚好的袍泽兄弟。就连燕王也是派遣人来送上了贺礼,满城的权贵们更是纷纷上门道贺。 这样的场景杨承武不是没有见过,当初他父亲大功回城后,燕穆公赐下杨宅之时,也是为番的盛景,所以对此,杨承武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的眼中如今只容得下一人而已。 大红花轿已经到了府前,杨承武早早得就迎了出来,他哪里会管周围人嘲笑他这般猴急的模样。 按着媒婆的指挥,杨承武踢了花轿,掀了红帘,将新娘从轿子里背了出来。虽然他断了右臂,可是背上新娘,却是走得四平八稳。 入门前还需要跨过一个大红火盆,寓意着日后这对新人的生活红红火火,邪祟不侵。 “新娘来喽,快拿花手莲子泼撒新人,祝他们早生贵子。”随着媒人的一声吆喝,如雨一般的花生莲子从天而降,哗哗啦啦得砸在杨承武和芙蓉的身上,惊得芙蓉惊呼不断。 紧接着又有一群小孩凑了上来,这些孩子们追在新娘的背后,伸出手掌啪啪得在新娘的屁股上用力得拍打着,与此同时一边喊着:“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芙蓉吃痛,惊呼不断,这些都是燕国娶亲的习俗。杨承武却是心疼得紧,一边大喊着一边驱散这些孩子:“别打啦!再打我可就要……” 芙蓉轻轻拍了拍杨承武的肩膀,十分羞涩得说了句:“成亲就是这样的,不碍事,打便打两下吧。” 杨承武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打轻点儿,别把我媳妇儿打坏了。” “好没羞,还没拜天地呢,就媳妇儿媳妇儿得叫啦。”看热闹的人中一些没有出阁的姑娘们纷纷出言嘲笑道。 杨承武哪里管这些,当即脚下生风,快速得奔进了礼堂之中。以他的速度,那些孩子们哪追得上他呀。 礼堂正前方摆着杨承武双亲的灵牌,这算是高堂在上。 随着一声一拜天地,执礼官正式开始宣礼拜天地。 杨承武牵着芙蓉的手,转向门外,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二人转身,面对杨承武双亲灵位深深一躬。 夫妻对拜,再次转身,两人面面相对,再是一躬。 就在这会儿却是不知道杨承武背后哪个家伙使坏,对着他屁股用力揣了一脚,当下这亲人便来了个头碰头。 “礼成!送入洞房,”众人哈哈大笑,执礼官宣布礼成。 芙蓉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般缩在杨承武的怀中,在大家伙儿的簇拥之下,离开了礼堂,一伙儿人又闹洞房去了。 当人群散尽,杨家宅院内两个人影缓缓现身,他们感知到的梦境世界已经即将崩溃,或者说杨承武在现实中的生命即将终止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算得上是圆满?”孟珺桐问道。 柳白聪嗯了一声:“应该算是吧。” 第二十章 灯熄魂逝入轮回 孟珺桐和柳白聪联手所织的这个梦境并非是那么的无瑕,里头有许多地方是与现实情况完全不同的,只不过眼下杨承武精神状态早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步,所以也不再具备在梦境中辨识现实或是虚幻的能力。 就拿最后和芙蓉成亲来说吧,事实上在杨父杨母还在世时,杨承武就已经与芙蓉成过亲了,也是在成亲以后,杨承武才去的铁衣军入伍。而这次织梦关于成亲的记忆,有一部分便是调用自当年的那场成亲的场景。 而且芙蓉在杨承武父母双亲去世后没几年也‘因病去世’了。虽然孟珺桐他们知道,芙蓉做为曾经的韶华游世人,只不过是舍弃了肉身,用另外一种方式陪在了杨承武的身边,但是以世人的眼光来看,她确实是去世了。这也是一直以来杨承武心中的一次坎,说芙蓉是他想入梦又不敢入梦之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娶了芙蓉不到一个月他们出征域外,跟着铁衣军开始东征西伐。其间回家次数不过廖廖数次,父亲双亲去世,包括芙蓉离世,杨承武都没有能够赶回燕晋城,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有着深深的内疚情绪的。 父亲那边还好,毕竟对于这些曾经的铁军老卒而言,儿子能够为国尽忠,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尽孝了。 可是芙蓉呢,嫁给自己以后,便开始守活寡,一直到死去,这分明就是自己祸害了这个好姑娘的一生啊。 于是杨承武将芙蓉默默得埋入了心间最深,也是最柔软的地方。只有在他认为自己将死之际,方才愿意将其掘出,想起。可是每次只要想起芙蓉,哪怕是受再重的伤,遭到再惨烈的失败,他都能够一次又一次得逢凶化吉,死而复生。 直到龙溪平原大战,他断臂被俘,这本是一场必死的局,可他依旧是活了下来。但是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留下了,他太疲倦了,世上早已无他所眷恋。 家人已逝,爱人不在,连国家主君,也将他们这群为国披肝沥胆的忠士们送上了死境,杨承武心如死灰,再不愿意多看这世间一步。 他曾想过要自我了结,可是他太骄傲了,终此一生,纵横沙场,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从来都只有他杀别人的份,如今却要用这只手来自我了断,杨承武不愿。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为折磨,最为痛苦的方式。 他选择遗忘自己记忆中所有的美好,用那无尽的惨痛经历,绝望情绪来一点一点的消耗自己的心力。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忆起过芙蓉,整整劳役的五年,在他的记忆中只有杀伐,背叛,倒下。 他也确实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如果不是芙蓉的功德之力在死死得拽着他,恐怕换作别的人,早就将自己磨死了,再不济也该是疯了。 在芙蓉收走功德之力的那一刻,杨承武就得到了解脱。 生命的尽头,那个自己爱了一生也亏欠了一生的女人再次入梦。 再一次得听到那熟悉亲切的曲笛声,杨承武的脸上挂上了暖暖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那个真实的世界中,赵国战俘劳工营昏暗的角落中,一个身形佝偻,断臂残疾的老人含着笑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他曾鲜衣怒马,也曾意气风发。沙场上驰骋的身影早已经没有人记得,即便是死去也是这般的悄无声息。恐怕得要过上三五日,身子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他注定回不去故里,或许他原本也不再想回那个家。 舍了这一身的皮囊,自此真正的解除了宿命的重枷。 织梦台上,就在那枝香即将完全燃烬,三族之人皆是瞪大着眼睛,等着柳白聪胜利归来之际,就听腾腾得两声,柳白聪手中捧着的那盏明魂灯就那样突然的熄灭了,蓝色的火焰完全消失在了灯台之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做为韶华梦城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梦者,却是极少见到在斗梦中,会有明魂灯熄灭的状况。 便是破梦,也只不过就是明魂灯内梦媒状态变化一下而已。 下一刻,孟珺桐和柳白聪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洛书大祭司望着这两个年轻人,面色平静,如那镜灵湖的湖面一般,叫人根本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们俩已经做出决定了?”洛书大祭司不轻不淡得问道,旁人听不到洛书大祭司说话,便是听到了也不会明白洛书大祭司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柳白聪低着头,不敢去看洛书大祭司。 虽然洛书大祭司从来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违背了大祭司的意愿。他知道大祭司是更希望自己能够奉珺入世去应劫的。 孟珺桐却是抬起头,与那双明耀深沉,又远若星子的眸子对视在了一处:“洛书祭司大人,我一定能够完成入世应劫的,您放心!”孟珺桐说的坚定,神色好似是一个小大人一般。 洛书大祭司瞧到了孟珺桐眉心处那个如火焰莲花一般的印记,刚才梦境中发生的事,他大多数都是知道的,只是后来芙蓉真魂入梦,将梦境中的时间法则完全冻结,那一段即使是洛书大祭司,不施展强硬手段的话,也没办法窥见。 不过在看到孟珺桐额心的印记时,洛书大祭司也基本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朵火焰中绽放的莲花有四片花瓣,这意味着孟珺桐此刻的身上已经加持有了四方功德。这对于一个梦者来说,可算得上是天大的福缘。有四方功德加身,只要不是那种毁灭性的大劫难降临,皆可保孟珺桐入世无恙。 “看来芙蓉也很看好你啊。”洛书大祭司似有感叹得说道。 想起跟着杨承武一道前去轮回转生的芙蓉,孟珺桐的心中仍然感到丝丝的悲伤,在芙蓉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母亲的温暖。 只是见了第一次面,就将四方功德馈赠给了自己,这已然算得上是无私了吧。 “洛书祭司大人,您和云珠圣女都说过,我的母亲一定还在世间。我要自己去将她寻回来。” 第二十一章 举杯共饮醉仙楼 斗梦大比结束,十五年一度的盛事也就此告一段落了。 三族斗梦,并非是真的要争一个谁来执掌韶华城的权利。在韶华梦城,远没有世间那种权利的争夺,只不过单纯就是比较一下,如今的三族,哪一族的弟子更加优秀罢了。 胜出者固然荣耀,可若论到要奉珺入世历劫,那可就不是一个好差使了。十个入世之人,至少有八个要死于劫中,最后一缕真灵带着韶华珺回返韶华城。 观梦台前,白家家主白月心带着自己的养女,也是她座下的首席大弟子白露洲来到孟家这边道贺,不管怎么样,孟家算是蝉联了这韶华城主之位了,且族中又出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子弟,可算是天顾孟家啊。 白露洲一直看着回到孟怀谨身边的孟珺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上一场斗梦中精神力受到颇大损伤的孟珺桐居然能够在最后一场斗梦中胜过柳白聪。 孟珺桐这会儿正在应付着她那个比自己还要激动,一直绕着自己喋喋不休得说着话的小叔孟怀真。 相比起孟怀真,她的父亲孟怀谨就要安静的多了。对于女儿能够胜出斗梦,他当然是很开心,可是一想到女儿将要入世应劫,作为父亲的他,心中更多的却是担忧。 孟怀真看到自己大哥老是皱着眉头,当下跳过来重重得拍了一记孟怀谨的肩膀:“大哥,珺桐这么优秀,入世应劫铁定是没问题的。” 孟珺桐抬头望向父亲,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孟怀谨知道孟珺桐在等自己的答案,当下长长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观梦台。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孟珺桐不知道为何突然感觉一阵的心酸。 孟怀真搂着孟珺桐的肩膀:“你家老父亲就是瞎操心,还没入世,咱们家珺桐已经收集了四方功德,这世上还有什么灾劫能够奈何得了你?” 孟怀真也是极其厉害的梦者,瞧到孟珺桐额上的标记就已经知道了许多,他不去管这四方功德是从哪里来的,只要这些功德在身,便可于世间行走,诸邪辟易,逢凶化吉。 “小叔,这些年我总在逼我父亲说我母亲的事,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孟珺桐想起了杨承武和芙蓉的事,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芙蓉对杨承武来说是他一生的痛点,一生的亏欠,所以将其死死得埋在心底,藏在深渊。那么对父亲而言,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呢,如果是这样,这个痛点一次又一次得被自己掘出来,父亲的那颗心是否又会变得血淋淋呢。 孟怀真轻轻叹息,拍了拍孟珺桐的肩膀:“有些事儿,还是得让他亲口告诉你。还是那句话,你的父亲很爱你,你的母亲也很爱你,所以不要带着怀疑去看待他们。” 孟珺桐点了点头,她虽然会有不解,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父母对于自己的情感,哪怕是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即便是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模样。 斗梦大会结束,距离孟珺桐入世还有一个多月,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孟珺桐会分别在韶华阁和净灵台上,跟随云珠圣女还有洛书大祭司各自修炼一段时间。 存放在孟家的韶华珺也会被请出来,由两位梦神坛的大能重新开光启灵,将其融入寄生到孟珺桐的身体内。 柳白聪被柳轩带回了柳家,不会有人因为他输掉了斗梦而去责备他。 柳白聪虽然是被洛书大祭司认定的天选之子,却也没有说过他是注定的应劫之人。 在韶华梦城,一切都信一个天命,去是天命,留也是天命。 柳白聪在走前想和孟珺桐再说些什么,可是便是走到了孟珺桐面前,也没有开得了口,最终只是泯着嘴唇离开了,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一场盛事结束,韶华梦城复归了平静。来观梦的周边仙域的访客们也纷纷离开了韶华梦城,韶华梦城的城民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之中,该织梦的织梦,该食梦的食梦,该盗梦的盗梦。 走在回家的街道上,孟珺桐思索着该如何与父亲谈起这件事。 路过了城中的醉仙楼,孟珺桐想起父亲似乎是最爱喝这醉仙楼里的百日醉了,当下转了个弯进了醉仙楼。 看到进楼的人是孟珺桐,立马有不少人都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原来是珺桐小姐,恭喜小姐获得斗梦梦魁啊。”酒家老板非常客气得上前来跟孟珺桐打起了招呼。 孟珺桐也很有礼貌得冲老板道了声谢。 “不知道珺桐小姐想买些什么?”老板殷切得问道。 “想给父亲打一壶百日醉。” 老板眼睛一亮:“百日醉啊,好咧没问题。”一边说着边转头冲着身后酒家的小二哥喊道:“给珺桐小姐来一壶品质最佳的精酿百日醉。” 孟珺桐冲着老板展颜一笑:“老板,多少钱。”说话已经开始翻自己的荷苞。 酒家老板却是连连推手:“不用不用,便当是给小姐的贺礼了。”说到这儿老板的脸上的笑意似乎少了一些,他认真得看着孟珺桐道:“韶华梦城有史以来,珺桐小姐恐怕是年纪最小的入世者了吧,还请珺桐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得归来啊。” 说到这儿,正好小二哥已经捧着酒壶走了过来。 老板接过那白脂玉壶装的精酿百日醉,恭恭敬敬得递到了孟珺桐的身前。 与此同时,店中那些在饮酒的酒客们,纷纷起身,冲着孟珺桐举起手中各式酒杯:“请珺桐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得归来!” 不知怎么得,孟珺桐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点微微发烫。 她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酒壶,朝着大堂之中朝她举杯的诸人深深一鞠躬:“谢谢了,谢谢大家了!” 她不敢再作停留,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泪来。 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醉仙楼,正如醉仙楼老板所说的那样,她是有史以来韶华城入世年纪最小的应劫者,可是这又怎么样,她无所畏惧。 第二十二章 与父对酒忆母昔 逃也似得离开了醉仙楼,孟珺桐带着酒回到了家中。 孟家主宅早已经迁入了韶华城主府,这座府邸是专门供给梦族大比后,赢得城主之位的家族的。 单就气派上来说,韶华城主府已经不会输给大祭司的净灵台还有圣女所在的韶华阁了。 孟珺桐并没有直接从前门回家,孟家是个大家族,除去她父亲和小叔这一辈,在她爷爷,太爷爷那一辈发散出去了许多的孟家分支。这一次她夺得梦魁,想来消息早已经传遍家族,这会儿正门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堵着自己呢。 在城主府的北侧有一堵矮墙,矮墙后头是一片小泥泽,紧靠着一大片的紫竹林。这是孟珺桐的秘密通道,以前想要溜出去玩耍,都是走的这一条路。 就看她轻车熟路得跃过了紫竹林,跳过了小泥沼,然后翻进了城主府。 墙后就是城主府的花园了,韶华城没有人间四季,可在这里,却是什么季节的花都能够看到,从腊梅到牡丹,从月季到金菊,都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品种,有一些甚至是叫上不名字的仙品,这些植被也是城主府的重要资产,便是入主了此府,也不能轻易破坏的。 “回来了?”孟珺桐还没有走出花园,突然就被人给叫住了。她的脚步骤然一停,有些吃惊得转头,却是见到父亲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月季亭里独自饮着酒,那酒壶竟然和孟珺桐从醉仙楼打酒回来的是同一款。 “父亲,您怎么在这里。”孟珺桐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走进了月季亭,她没有直接坐下去,而是在孟怀谨的身旁站着。 孟珺桐虽然从小调皮,可是家学教养却是极高,对于长辈的尊敬也是韶华城中非常看重的一项品质,无论是三族中任何一族出来的子弟,都是尊师重道敬老的。 孟怀谨朝着孟珺桐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孟珺桐这才轻步靠近,在孟怀谨的身旁落座,同时将手中的打回来的百里醉放到了圆石桌上。 孟怀谨抬头看了一眼孟珺桐打回来的酒,嘴角微微牵动,似是笑了笑。 “父亲,平日很少见你饮酒。”孟珺桐问道,她是知道自己父亲的,哪怕是在一些席宴之上,多半也是不会饮酒的,今日怎么就有兴致在这里自饮自酌了呢。 孟怀谨伸手取过孟珺桐打回来的酒壶,揭开壶封,顿时有一股浓浓的酒香飘逸了出来,他微笑道:“看来咱们珺桐比我在韶华城有面子啊,醉仙楼把最好的百里醉都拿出来给你了,比起我这酒香寡淡的,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啊。” “父亲!”孟珺桐觉得孟怀谨这是意有所指。 孟怀谨则是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天咱们不聊那些。” 孟珺桐点了点头,她察觉到了一向不喜形于色的父亲今日似乎是有些多愁善感,所以她也没有单刀直入得去问母亲的事:“父亲想聊些什么。” 孟怀谨的嘴角有弧度,可是眼中似乎却没有笑意,他多摆出了一个酒盏,斟上了一杯酒,推到了孟珺桐的面前。 “父亲,我才只有十五岁,照理还不能饮酒吧。”孟珺桐说。 孟怀谨却是白了孟珺桐一眼:“那前些日子,你从你爷爷酒窑里偷女儿红算怎么回事。” 孟珺桐缩了缩脑袋,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 那一次他们三族的几个同龄人相约在一起聚宴,可是一帮不及冠的稚嫩娃娃却是觉得饮茶无趣,孟珺桐便自告奋勇回家偷了坛女儿红来宴饮,原本以为这事没人知道,却是没料到父亲了如指掌。 “今天我想跟你聊聊你的母亲,”孟怀谨端起了手中的酒盏,却是未饮,眼中的神采也是有些晦暗。 孟珺桐刚刚准备伸手去端酒杯,听到父亲口中说出这话,不由得一个机灵,像是一股电流瞬间穿过了她的全身一般。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居然主动提出要谈谈她的母亲。 孟珺桐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饮酒,就那样直直得看着自己的父亲。 孟怀谨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浆一饮而尽,他的眼底却是已经有了几分的醉意,似是有些朦胧起来。 “想来你也知道,你的母亲不是我们孟柳白三族之人。她是韶华城一位入世散仙的女儿,那位散仙也是后来才加入到韶华梦城的,只是入城没有多久,便将你母亲一个人留下,独自离开了。”孟怀谨似乎是陷入了非常遥远的回忆之中。 想要在韶华梦城入籍,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韶华梦城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容纳外人的,不管你是仙是妖,是人是鬼,韶华梦城都不予接纳,这也是为什么无尽岁月以来,韶华梦城始终都是眼下这规模。大体的构造就是韶华原著民加上孟柳白三大梦者家族。 所以当年那位入世散仙能够带着孟珺桐的母亲加入韶华梦城,一定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 孟珺桐的母亲名叫萧潇,入韶华梦城时也不过就是五岁。 虽然是外族而来,可是萧潇从小就展现出了非常出众的织梦天赋。在那位散仙的请求下,当时的孟家将萧潇收为了门中弟子,且在短短的几年内,萧潇的梦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了不起的高度,整个孟家年轻一辈中,在梦术上能够与她比肩的也就只有孟珺桐的父亲孟怀谨一人。 在萧潇七岁那年,那位入世散仙离开了韶华梦城。她走的很仓促,甚至没有给萧潇留下过只言片语。似乎就是那样凭空蒸发了一般。 没有了母亲的照料,萧潇只能依附在孟家生活,好在孟家的人也不把萧潇当外人,不得不说韶华梦城的人都是喜欢与人为善的性子。 在她十岁生日那一天,韶华阁上代的圣女开始在整个韶华梦城择选新的圣女继承人,萧潇做为孟家最优秀的外姓弟子,当然是被推荐了上去。 从此以后萧潇便从孟家搬入了韶华阁,开始追随着上代圣女开始修炼,一切原本都是那么的平静自然,无论最后是否成为了圣女,对于萧潇来说,都会有一条适合她的道出现,可是直到那件事突然发生,打乱了原本平静的一切。 第二十三章 异界修士犯韶华 韶华阁圣女挑选继承人,可以说是整个韶华梦城最重大的事之一。 与净灵台大祭司在三族之中选择应劫之人不同,韶华阁的圣女不能从氏族子弟之中挑选,甚至不能够带有一丝三大家族的血脉,从古至今一直如此。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恐怕除了那位要一生坐守韶华阁的圣女本人以外,再不会有别人知晓了。 虽然,圣女候选人不能拥有三大家族血脉的人,但却可以由三大家族进行推荐。 三大家族除了培养本族最优秀的弟子,以应对十五年一度的族比外,还会尽可能得在韶华梦城中寻找梦术资质超绝的幼龄女童,以外籍宗门的身份随族中子弟一同参加梦术的修习。 当年,孟珺桐的母亲萧潇,就是由孟家推荐送入韶华阁的女童之一。 培养出一个能够夺下族比梦魁的年轻子弟与推举出一位韶华阁圣女,在韶华梦城可以说最顶顶风光的荣耀了。 当年被挑选进入韶华阁候选的人选总共有五人,包括如今的云珠圣女,还有前不久在斗梦梦媒中现身的韶华游世人之一的芙蓉也都是同一代圣女的候选人。 只不过相比于其余的四人,萧潇犹为特别。虽然她是孟家举荐的,但是知情的人都知道,萧潇并非是韶华梦城的原著民,她是由她母亲,一位入世散仙带进韶华城的。 另外四位圣女候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韶华梦城著民,云珠圣女出自盗梦白氏举荐,而当年的芙蓉则是出自柳家的推举。 不过韶华梦城终究不是凡世,没有人间界那些俗套的阶级定论。只要手执韶华梦城证谍,那就是韶华梦城的子民。 萧潇的母亲在离开韶华梦城前已经帮助萧潇取得了这个身份,所以萧潇入选韶华阁圣女的候选人,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孟怀谨喝尽了盏中的酒浆,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眼睛微眯已经有了醉意:“你或许不知道,当初你的母亲,比起云珠圣女还要更优秀一些。原本应该是由你的母亲来当那韶华阁的圣女的,可是最后,她自己放弃了。” “为什么呀!”孟珺桐几乎是脱口而出得问道,从小在韶华梦城长大,她太了解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能够成为韶华阁的圣女是一件多么让人疯狂的事,那是能够为神织梦的人,拥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灵魂,伸手便可触及万物生灵的本源,一眼便可看尽世间虚妄浮华。 虽然这种境界孟珺桐理解不了,可是却非常的崇拜和向往的。特别是在她追随云珠圣女学习琴修的那几年,她一度对云珠圣女生出了类似于对母亲的那种依赖,那种崇拜和信任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 言归正传,孟怀谨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双迷离的眼睛始终盯着盏中的酒浆,似乎是能够从那清透的酒浆里看到某人的面孔一般:“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险些毁了韶华梦城的根基。” 大家都知道,韶华城的最高机构叫梦神坛,而这梦神坛又是由两个方面组成的。一者为象征着无上秩序的净灵台,是由历代大祭司主持,而另外一方就是韶华阁了。 韶华阁圣女在许多人眼里更像是一种神圣的显化,除了主持梦神大祭以外,韶华圣女几乎是不会在人前现身,更不会随意离开韶华阁的。 很少有人知道,韶华梦城,苍生大梦真正的命脉其实是握在那看似并不需要做什么的圣女手中的。 织梦者要给苍生织梦离不开两件东西,一件是有形的,那就是织梦者们所捧着的那一盏明魂古灯,另一件是无形的,就是梦者们从小修炼的梦术。 相传在韶华阁中传承有两件能够为神织梦的至宝,一件是记载千古大梦的大梦之书,另外一件是可以书写创世传奇的万象神笔。 而这两件至宝是永远也不能离开韶华阁的,一旦离开,整个韶华梦城将会迎来一场毁灭性的大灾难。 “你的母亲,差一点点将两件至宝之一的万象神笔给毁掉。”孟怀谨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做为最有机会接受上代圣女衣钵的人,萧潇有机会可以提前学习万象神笔的使用方法。 上代圣女也是将万象神笔交到了萧潇的手中,让她能够提前开始修炼更高层次的织梦术。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堪称整个韶华梦城最安全的韶华阁,在这种时候居然遭到了外人的袭击。 一群不明身份的异界修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绕过了韶华梦城的外围层层结界,直扑向了韶华阁。 韶华阁当时除了圣女以外,有的就是连萧潇在内的五个圣女候选人,五人中又以萧潇,云珠还有芙蓉的梦术候行最高。 袭击来的突然,韶华阁也来不及发出任何的预警,只能由她们六个女子来对敌。 交战中,那两个修为稍差的圣女候选人都被杀死了,圣女护着萧潇,云珠还有芙蓉三人退入了韶华阁的顶层,并开启了最终的防御结界。 这时候的韶华阁其实已经被这些异界修士用另外一个结界给封锁了起来,这里发生的事,便是净灵台上的洛书祭司也没办法察觉。 萧潇提议由自已一个人杀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在对方封锁的结界上打出一个缺口,只要制造出哪怕一点点的动静,她相信韶华三族,还有净灵台上那位祭司大人,都能够有所察觉,到时候这些来犯的家伙,必死无疑。 那时的圣女已经受了重伤,她们的梦术虽然都很精深,可是在战技上却远不是那些异界刺客们的对手。 要说战力,几人中反倒是萧潇最强,毕竟在进入韶华城前,她也随着她那位散仙母亲修过剑道,习过武技。 原本圣女并不同意萧潇的冒险想法,可是眼看着最后的守护结界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让萧潇去做最后一试。 第二十四章 阻道之人养母也 那是韶华梦城极其漫长的一个夜晚,对于普通的城民来说,这一晚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轮值的织梦者们在各自的织梦道场中为进入梦乡的苍生万灵织着梦,无需轮值的则是早早的就睡觉了,韶华梦城虽然不是凡俗,可这里的人们依旧会按照天时,在对应的时辰进入睡眠。 这一夜韶华阁失去了两个年轻的圣女候选人,而这座维系着苍生梦事的梦城高阁游走在了崩塌的边缘。 萧潇寻找了一个机会,冲出结界开始展开突围。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青锋短剑,这是她那位散仙母亲留给她的物品,虽然在韶华梦城之中十分安全,也很少会见到这里的人需要佩带兵器,可这些年这柄小剑她总也带在身边,也不知是不是对于母亲的一种念想。 萧潇习练过剑术,而且战力还颇为不俗,先前就是她及时出手,救出了被围困的芙蓉和云珠,还击杀了两个异界的袭击者。 这一次突围,萧潇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她清楚得记得先前这些闯入韶华阁的袭击者的数量和分布,同时也大致得计算了一下自己要离开的路线。 守在结界外的三个袭击者是她没办法避开的,那是她杀出去唯一的一条道路,所以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击杀对手。 这一刻,时间就是生命,如果再拖延,那么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袭击者加入到破阵之中来,到时候连同圣女在内,她们四人都会被杀死。 灵光涟漪一动,紧接着一抹寒光嗖得一声从结界之中飞了出来。一个原本挥剑准备劈砍结界的袭击者瞬间被寒光击中,一柄短剑对其透胸而过,还不等旁边另外两个袭击者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已经自结界之中闪出,几乎就在短剑插入那袭击者胸口一瞬间的功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同时握住了青锋短剑的剑柄,森寒的剑刃入体再出体,带起一股血浪喷涌而出。 萧潇的眼底尽是寒意,初时的她同样惊慌失措,身怀剑技,却不知道该如何对敌。可就在亲眼看到与自己一道修炼了近七年的小姐妹倒在这些袭击者的屠刀之下时,她战斗的那根神经似乎一下子就被激活了。曾经母亲传授,自己平日练习的剑术好似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了一般,整个人就似是一柄出鞘寒剑,在袭击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便已经割断了那两个刽子手的咽喉。 现在的萧潇比起第一次杀人更加锋芒毕露,出手更加果决无情。她很清楚,今日如果这些人不死,那死的就会是她,还有她身后的圣女,芙蓉还有云珠。 瞬间了结一个袭击者的性命,萧潇没有片刻的停留,抽剑就开始朝外突围,她们处在韶华阁的顶层,七层的宝阁最高的三层都没有让她离开的通道,只有到第四层时,才可以尝试从经室的偏厅,闯入回廊,然后从回廊跃出韶华主阁。 见到自己的伙伴被袭杀,另外两个袭击者立刻放弃攻击灵力结界,开始对萧潇展开追击。 萧潇身形灵体,速度更快,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冲在最前方的袭击者三步并作两步靠了过去,可是就在经过拐角之时,一点寒光透体而出,原本已经冲过去的萧潇居然杀了个回马枪,一剑顶着那个袭击者又跳了出来。 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好似成化身成了一个浴血修罗,顶楼之上的三个袭击者就在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被击杀了两人。 萧潇的白衣上沾满了血污,她抬眼冷冷得看了最后一个袭击者一眼,嘴角挂起了一抹不屑的弧度,而这一幕却也还真把那最后一个袭击者给吓住了,顿时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萧潇利索得从袭击者的尸体身上抽回了短剑,又瞪了那袭击者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冲入了阶梯,好半晌那袭击者才反应过来,重新施展身形,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萧潇母亲传下来的剑术非常了得,加上她机敏多变,对付这些袭杀手段还算高明的袭击者,竟然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先后四个袭击者倒在了萧潇的剑下,让剩下来的人也不敢再轻视这个小丫头,开始收缩包围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先解决掉这个麻烦。 萧潇几乎是引走了所有的袭击者,这也让圣女,云珠还有芙蓉暂时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从韶华主阁逃出来时,萧潇已经受了不轻的创伤。 敢来袭击韶华阁,这些异界的袭击者不可能是酒囊饭袋,在反应过来萧潇不好对付之后,他们也开始运用一些战术策略,萧潇即便是战力不俗,却也是再找不到什么好的机会可以进行突破了。 听着父亲讲述着母亲当年的那一战,孟珺桐无比得激动,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还有那般英武的一面。 “那最后呢,母亲成功突围了嘛!一定是的,不然咱们现在韶华城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呢。”孟珺桐一脸的崇拜和向往,俨然是成为了自己母亲的小迷妹。 孟怀谨却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试想一下一个可以封住整个韶华阁的结界,又哪里你母亲那点修为可以破的开的。别忘记,那一年的她也就只有十七岁不到,比你现在也大不到哪里去。” “那怎么办!”孟珺桐紧张得问道。 孟怀谨又是叹了一口气:“这还不是关键,即便是再如何困难的结界,以你母亲的性子,倒也不会叫她如此得挫败,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后关头,挡在了她身前的会是那个人。” “谁?”孟珺桐脱口而出的问道。 “就是你母亲的母亲,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并非你母亲的亲生母亲,而是在人间收养了她的养母。而这一次袭击韶华阁的带头者,就是她!” 孟珺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她很想问怎么会这样!但是这个问题即便她问出来,她也知道,父亲是没办法回答她的。 第二十五章 父醉未能知全情 “也就是说外婆挡下了母亲?那外婆是坏人吗?”孟珺桐算得上是心性早熟,可是在思考问题时难免还是太过单纯了一些,毕竟在韶华梦城这样纯净无争的环境之下,别说是一个十五岁的稚童了,便是一些成年人又能够复杂到哪里去呢。 孟怀谨摇了摇头:“很难说,但就从对你母亲而言,她确实是个坏人。她利用了你的母亲,从一开始带你母亲进入韶华城,就在她的算计之中,你的母亲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而且你的母亲也不是她偶然遇见,带入韶华的。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孟珺桐忍不住拽紧了衣角,心中不由得开始心疼起了母亲。 “那外婆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是想夺走韶华阁的宝物嘛。” 孟怀谨点了点头:“大梦之书,万象神笔那都是创世时代的神物,七界之内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它。心存觊觎之心者不知几多,这也是为什么韶华梦城这么多年内,不接纳外人入籍梦城的原因所在。” “那母亲……” “你母亲并不知情,”孟怀谨知道孟珺桐在想什么,在她的心中,母亲是至圣无垢的,若是被牵扯上这些事,多半是会伤心欲绝吧。 孟怀谨继续说道:“你的母亲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韶华阁被破的契引。她的性子太过刚烈,当即便对那位女剑仙拔剑而战,可她又哪里是那人的对手。且不说那是一位本就以善战著称的剑仙,就是你母亲的一身剑术也是传承自那人,加上她连番大战,一身是伤,如此一来二去,哪还有什么赢面,几个回合便失去了战力。” 孟珺桐心头一紧:“父亲,你之前说过,万象神笔还在母亲的身上。” 孟怀谨点了点头:“是的,但是当时那人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你母亲进入韶华阁修炼以后,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你母亲的情况,提前开始修炼万象神笔这件事,连当时的云珠圣女和芙蓉都不知道,是圣女私下秘传的。” “所以,事情还有转机?”孟珺桐聪慧,或者说她相信她的母亲不会坐以待毙。 孟怀谨嗯了一声:“你母亲趁着那人不注意,召出万象神笔,施展了一项禁术,困神梦境,不惜以自身为梦媒献祭,将那人的元神直接锁进了她的困神梦境之中。” 孟珺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原来这梦术还可以这么使用的。用自己的梦来困别人的元神,这也太神奇了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也是后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万象神笔发动,远在净灵台上的大祭司当即便有所感应,第一时间赶往了韶华阁。 大祭司可不是只懂梦境的织梦人,他是整个韶华梦城的守护者,是号称当世最接近于神的人,他轻轻松松就破除了结界,一手便镇压了所有异界犯境的袭击者。 待到上一代的圣女带着云珠还有芙蓉赶到屋外之时,萧潇已经身陷困神梦境之中。 以己身铸囚笼,萧潇是以决死之心来阻止对方。 这也打消了所有人对萧潇的顾虑,甚至为她有那样的一个母亲,被当成了一枚无辜的棋子而感到怜悯和叹息。 “那母亲最后是怎么醒过来的,”孟珺桐问道。 “上一代的圣女大人感念萧潇的英勇,于是和洛书大祭司联手施展了一门秘术,在不解除困神梦境的状态下,唤醒了萧潇的意志。只是因为强行使用万象神笔损了她梦术根基,加上本命心魂之中又锁了一道外来的元神,她再也无法以无瑕心境去做韶华阁的圣女了。” 听了孟怀谨的话,孟珺桐这才知道,父亲之前为什么会说成为圣女的本该是她的母亲萧潇了。 上一代圣女在这次意外中受了很重的伤,不同于祭司的半神之身,圣女终究只是韶华城的普通人,会受伤,也会死去,在她临终之前,挑选了云珠来继任圣女的衣钵,而萧潇还有另外一个圣女候选人芙蓉则是顺理成章得成为了韶华游世人。 “父亲,只是这样吗?”孟珺桐确实是知道了不少母亲的事,可是她总觉得孟怀谨并没有对她说出全部的实情。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那么她的母亲又有什么好禁忌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无论是云珠圣女,还是在孟家家族之中,从来没有人会去主动提及她的母亲。 孟怀谨一连饮了三杯酒,这才放下了酒盏:“若是故事到这儿便了结了,那有多好,可惜啊……”说完这话,孟怀谨居然脑袋一歪,倒伏在了石桌之上,竟然就这样醉倒了过去。 而这会儿,两壶百日醉也已经都被他饮尽,孟珺桐怔怔得看着倒在桌案上的父亲,心中多了几许迷惘。 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些什么,母亲究竟又做了什么。她完成了游世人的任务,积回了十方的功德,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再一次得离开韶华城,还是在自己刚刚出生不久后就离开。 上一次芙蓉说过,她感觉萧潇的离开是为了自己,可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孟珺桐求知的欲望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讲述而有丝毫的平息,她想知道更多。 不~准确的说,她想知道一切。 孟珺桐去家里找来了自己的小叔孟怀真,到院子里一起将她的父亲扛回了屋里。 孟怀真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喝得这般大醉过,一时有些好奇,问孟珺桐他们聊了些什么, 孟珺桐没说,现在这会儿,她真的是什么也不愿意多想了。 “珺桐,回来时,你爷爷让我转告你,明日起你就要去净灵台修行了,让你准备准备。” 每一个入世应劫者在真正入世之前,都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在净灵台和韶华阁各自修行十五天,以应对此后要入世的诸事诸劫,算是一种临时抱佛脚的突击补课。 可是,从此前十去九不归的应劫者经历来看,这样的补课貌似也没有什么用,但是既然有这习俗,那还是去一下好了。 “小姐,柳白聪来找你,在后院等着呢。”一个孟府的小丫环跑了过来,对孟珺桐说道。 柳白聪,嗯,他也是该来找自己了。孟珺桐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稀奇的,当下便与小叔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了。 第二十六章 大劫之下有余生 镜灵湖北有一座大石桥,据说这座大石桥的建成年份最远可以追溯到大祭司所在的净灵台铸造的时代,用大人们的话来说,那是远古神话时代的事了。 每逢韶华城大祭,这大石桥上都会站满了人,远远得在那儿观礼。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人会来这里赏玩,毕竟这里靠那座古老的净灵台圣地太近了。韶华城的城民们对于祭司的尊敬已经上长升到了神圣的地步,甚至会觉得靠得太近,也是对祭司的某种轻待和亵渎。 孟珺桐,柳白聪他们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孟珺桐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也就不说什么了,柳白聪直接就是洛书祭司的亲传弟子,隔三叉五就是要去净灵台的,这大石桥来来往往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早就已经习惯的不要再习惯了。 这会儿,柳白聪正默默得坐在大石桥边等待着孟珺桐,他让孟府的仆人给孟珺桐传了话,孟珺桐自然晓得要来这里找他。 奇怪的是,柳白聪并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他的身后此刻正匍匐着一头体型颇为巨大的异兽,一身的白毛,生得十分英气威武。 那正是孟珺桐收伏的瑞兽白泽——米尔,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就跟着柳白聪出来了。 此刻米尔正趴在柳白聪的身后,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熟悉它的人应该都知道,这是它刚吃饱喝足后才会有的状态,柳白聪应该是给它投了食了。 不过这神兽有灵性,哪怕是再馋也不会轻易得去吃外人投喂的食物,或者说神兽也都是有尊严的,可是作为孟珺桐的神兽,柳白聪喂食,它居然是一点也不抗拒。 孟珺桐一跑小跑着来到了大石桥,她当然知道要来这儿见柳白聪。 才刚刚听到孟珺桐那轻疾细碎的脚步声,白泽米尔眼睛就亮了,立马起身,朝着自己的主人迎了上去。 孟珺桐原本就在疾奔,这忽然一个雪白的身影冲着自己扑过来,险些是把她撞个满怀,摔一大跟头。 好在这丫头从小除了修炼梦术以外,这傍身的武艺也是有练过一些,眼看着就要相撞在一起的瞬间,她快速做出反应,一个跃身,伸手抓了一把米尔脖颈处的白毛,接着背身翻坐到了它的背上。 “你这家伙,又被柳白聪用芝草骗出来了吧。”孟珺桐不满得伸手拍打着白泽米尔的大脑袋。 米尔十分委屈的呜呜叫了两声,驮着主人走上了大石桥。 柳白聪没有起来,只是侧过身来望着孟珺桐:“神兽就该吃天材地宝,灵株仙芝,你别老是喂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跟你说多少遍了,白泽不吃肉,你瞧把它喂的!” 孟珺桐翻身从白泽的身上跳了下来,伸手又是在那一脸委屈的兽头上重重拍打了两下:“怎么着?还委屈你了呗,我吃啥,你吃啥,你还不乐意了?不吃肉?平时也没看你少吃啊。” 白泽通灵,当然是听得懂主人说的话,那脑袋立刻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柳白聪无奈叹息,说好的神兽尊严呢,说好的威武不能屈的呢,好好一头大梦泽的神兽,怎么就给孟珺桐驯化的如同家犬一般。 “先到一边趴着去,晚些再找你算账。”孟珺桐冲着米尔说了一句,米尔还真就摇晃着尾巴,自己个儿跑到大石桥下边趴着去了。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是看家犬了呀。 孟珺桐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在柳白聪的身边坐了下来:“明日我就要去净灵台修炼了。” 柳白聪点了点头:“我知道,师父已经告诉我了。” “你刚从净灵台回来?” 柳白聪又是点了点头:“斗梦结束,师傅带我回净灵台,与我聊了一会儿。回来以后,我就去找了你。” 孟珺桐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师傅是否依旧觉得,我不该去人间应劫?” 柳白聪没有否认:“祭司从来不会感情用事,所以……” “所以他更愿意选择你这个天定之人。”这些孟珺桐是一早就知道的。 祭司对于整个韶华来说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一来是因为他的绝对公正,二来就是因为他那看破天机的能力,许多人都说祭司其实就是为上苍传递信息的使者。 “珺桐,你觉得,你去人间真的能够找到你母亲吗。我之前就找师傅问过这件事,他与云珠圣女都不止一次得尝试寻找,可是最后都失败了,茫茫人间,亿兆生灵,你要怎么找啊。” 孟珺桐摇了摇头,目光却是异常坚定:“再难找也要找,而且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与母亲的缘份不可能那么浅。” “可是即便找到了又如何,你知道的,她已经不是韶华游世人,另外她失了梦,她是没办法重返韶华的。” 孟珺桐抿动嘴唇,半晌悠悠说道:“我现在并不需要去考虑这些,入世应劫是大义,寻找母亲是私情,总之我不会将两者混淆,说不定应劫成功,有了足够大的功德,能够带回母亲也不一定。” 柳白聪和孟珺桐两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太清楚孟珺桐的脾气了,只要是孟珺桐认定的事,谁来劝说也是没用的。 “白聪,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帮着我,可是这一次,真的需要我自己去面对了。”孟珺桐转头看向柳白聪认真得说道:“虽然我很少对你说那三个字,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对你说,柳白聪,谢谢你。” 柳白聪低着脑袋,望着大石桥下的河流:“我不要你对我说什么谢谢,我只要你能够平安的回来。” 孟珺桐扬起小拳头,非常认真得说道:“喂,你这家伙,可别因为在斗梦中赢过我一次,就小看我哦。” “还从来没有十五岁的应劫者入世应劫的先例,珺桐,我是认真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柳白聪眼中的担心无比的诚挚。 孟珺桐放下小拳头深吸一口气:“白聪,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在大梦泽玩的事嘛,那一次我险些被沼泽吞噬,是你找到了我,救回了我。” 柳白聪点了点头,这事他当然是记得,当时他和孟珺桐跑散了,他整整找了孟珺桐一夜,最后找到孟珺桐时,泥沼都已经淹到孟珺桐的脖子了,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孟珺桐也就没了。 “那么大的梦泽,那么深的泥沼,父亲说过,从古至今能够从大梦泽沼泽之中活命的人是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的,可我偏偏就获救了,而且还在沼泽里呆了一夜。” “你是想说你福大命大嘛,”柳白聪说。 孟珺桐却是摇了摇头:“和你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跌入沼泽之时,我就感觉我不会死在那儿,无论多凶险,多么九死一生,那注定不会是我的陨身之处,我感觉的到,这也是为什么你来救我的时候,我会表现的那么淡定的原因。”停顿了一会儿,孟珺桐继续说道:“而此次入人间应劫,我同样感受的到,我不会死在那儿,绝对不会。” 第二十七章 心有灵犀一链栓 孟珺桐相信自己不会死在应劫之中,这不是她安慰柳白聪的话,而是她实实在在的感觉。对于生死,她的直觉素来敏锐。但是不会死,却并不代表着她此行就会很顺利,往往这世间大劫,远不止生死二字能够将其囊括。很多劫难比之生死还要艰难得多。 “哦对了,今天找你来,我是有件东西要给你。”柳白聪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腰带里取出了一个物件。 他的这腰带和孟珺桐的八宝乾坤袋一样,都是用来收纳物品的法宝,而且还是当初洛书大祭司在收他为徒的时候赠送给他的,他一直使用到现在。 曾经孟珺桐是一度想要将那腰带抢过来占为己有,若是这腰带不是师傅所赠,怕是一早就让柳白聪‘送’出去了。得亏是之后,机缘巧合,让孟珺桐得了八宝乾坤袋,这才放过了他这条明珠腰带。 柳白聪取出的是一个类似御兽项圈的东西,平日里韶华城里总会进一些外族自大荒中捕来的强大妖兽,那些妖兽由于凶性颇重也都是需要御兽项圈来束缚,只是眼下柳白聪手里的东西似乎和那些御兽项圈又有不同。 除了主体不知道用什么皮质制作出来的圈圈外,另一头还有用一条细长的银色锁链连接的一枚指环样式的圆环。 孟珺桐好奇得将那东西接过来看了又看:“这么细的链子,能栓什么妖兽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都没看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稀奇之处。 不过她也没有去贬低这东西,因为到目前为止,但凡是柳白聪赠送给她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哪件是不值钱的地摊货。 孟珺桐抬头看着柳白聪,在等他的解释。 柳白聪起身,对着此刻正在桥下乖乖趴着的白泽米尔招呼了一声:“米尔,到桥上来。” 米尔有些怯生生得抬起脑袋,冲着桥上的孟珺桐看了一眼。 “瞧我干什么,叫你上来就上来。”孟珺桐没好气道,刚才跟着柳白聪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个主人呢,现在倒知道要看主人的脸色的,不觉得有些晚了嘛。 米尔那大大的兽头晃了晃,竟然是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谄媚微笑,然后屁颠屁颠得就小跑着上了大石桥。 来到大石桥上,米尔先凑上来,蹭了蹭孟珺桐的肩膀,作足了亲昵状。 孟珺桐也不是真生它的气,用力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将那原本还算威武顺溜的兽毛给搓成了一团,看着跟头绵羊似的。 “米尔,你靠过来一些。”柳白聪从孟珺桐的手里接过了那御兽圈。 米尔一看到这个御兽圈一样的东西,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 开什么玩笑,人家可是神兽,虽然活的没有神兽该有的尊严,但也还没有到要被人拿御兽圈套着的地步吧。 “放心吧,这不是御兽圈,这是灵宝,你仔细看看。”柳白聪向着米尔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东西。 神兽白泽天生慧眼神通,能够一眼看透许多事物的本质,这是它们做为天地间最智慧一族的独有天赋异能。 果然,米尔瞪大着眼睛,认认真真得打量起了柳白聪手中的那兽皮圈。 “这是我从大祭司那里讨来的灵宝,名字叫作灵犀链。是可以在主人与灵兽,神兽之间建立灵犀感应的。”柳白聪说着看向了孟珺桐:“应劫之人入世,除了基本的梦术能力以外,其余的修为,法力都会被一应收走,我知道你学过一些武技和剑术,但是这并不足矣让你在滚滚红尘之中保全自己。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让米尔随你一道入人间,有白泽的慧眼和断识在侧,相信对你一定有帮助。” 一听可以让米尔随自己一道进人间,孟珺桐的眼睛也是明显一亮。 应劫之人入世的规矩她是知道的,一切的法器,宝物都不能携带,包括他们修炼的除梦术以外的所有法力也会被收走。 韶华游世人还能够在保留梦术以外法力的前提下游世织梦,积攒功德。可是入世应劫者入世以后也就是多了织梦能力的普通人而已,这也是应劫者会遇到危险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便是一些心怀恶念的普通人,也是可以轻易重伤或是杀死从韶华城入世的应劫者,这样的事,在过往千百年中,可不是没有出现过的。 “可以带米尔一起入世?”孟珺桐再次确认道。 不仅是孟珺桐,米尔也是伸长了脑袋,一脸希冀得望着柳白聪。 柳白聪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已经找师父确认过了,使用灵犀链之后,主人与灵兽之间会建立起一个特殊的灵犀空间。平日里灵兽被收容在灵犀链中,待到主人召唤,就可以将之从里边释放出来。” “那这灵犀链不还是法宝嘛,我要入世连八宝乾坤袋都不能带,你怎么确定我可以带这个灵犀链呢。”孟珺桐问道。 “这个等你使用了就知道了,”柳白聪将皮质的兽圈套在了米尔的脑袋上,米尔原本想躲,这是神兽的本能,不过最终也就只是晃了晃头,乖乖得让柳白聪套了上去。 柳白聪笑着将那细长灵链的另一端指环递到了孟珺桐的眼前。 孟珺桐接过指环,套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之上:“这链子也太短了吧,这样米尔只能在我三步之内,这可太难受了。” 这话才刚说完,随着孟珺桐指环带好,那原本连接在指环与兽皮圈中间的灵链就一点点虚淡下去,最后直接消失不见了。 孟珺桐和米尔都是一惊,孟珺桐连忙抬手去感应那条链子,在虚空里抓了好几下,确认那条灵链确实是不在了。而米尔则是转头跑开了五六步,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被任何东西牵扯住,这便又折返了回来。 孟珺桐扬起手:“柳白聪,链子呢?” 柳白聪伸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在你这里呀,难道没有听过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孟珺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当然了,这哪里是能够摸的到的。 “你再看看指环。”柳白聪提醒道。 孟珺桐连忙低头去看,那右手食指上的指环居然消失了,只是在原本指环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图案,似乎是某种符纹印记。 “契约式?”孟珺桐这会儿也是反应过来,抬头冲着柳白聪问道。 柳白聪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契约式的灵宝。从此这条灵犀链就栓在了你和白泽之间。除非你们有一方身死,否则这个灵犀契约永远也不会被解除。” “那如果我身死了,米尔会不会……”孟珺桐话才刚说到一半,就被米尔给撞了一下,虽然力道不大,但还是险些让她跌坐下去,好在是被柳白聪扶了一把。 再看米尔,孟珺桐在那有些英武的兽脸之上竟然看到了一丝愤怒的神情,敢情这是在怪自己乱说话了。 柳白聪知道孟珺桐的顾虑:“你放心吧,灵犀契约不是那些主仆血誓,没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副作用。无论是哪一方死去,另一方都不会受到影响的。” 孟珺桐伸手揉了揉白泽的脑袋:“好啦,米尔。咱们俩一定能够同去同归,你放心吧。” 米尔通人性一般得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一叶小舟渡灵台 次日,在家人的陪伴下,孟珺桐去往大祭台的渡口。 净灵台位于镜灵湖的北方边缘,与韶华阁南北相望。 要去往净灵台,必须得要乘坐小船摆渡过湖。 那片区域是禁止任何人使用仙术飞行的,哪怕是洛书祭司本人出行,也得要折一枝芦苇,凌波而行。 孟家送行的人倒也不多,就是孟长歌,带着孟怀谨,孟怀真兄弟两人,再小一辈的子弟都被留在了家里。 走过大石桥,经过了梦祭广场,一行人便来到了渡口。 柳白聪早早得就在这边渡口等着孟珺桐了,因为孟珺桐是第一次上净灵台,所以洛书大祭司让柳白聪来给孟珺桐摆渡。 “珺桐啊,去了净灵台可要好好学习,不能再分心胡闹了。”孟长歌一直以来都很疼爱自己的这个孙女,虽然这个孙女也是让她颇为不省心。 孟珺桐撇了撇嘴:“爷爷,我什么时候胡闹过,珺桐不是一直都很乖咩。” “就是,就是,”孟怀真在一旁附和着帮腔,他凑上前在孟珺桐的耳边低语道:“那净灵台可是个好地方,听说台上有一化龙池,里边那龙鲤,啧啧,珺桐,你懂的~”孟怀真一脸坏笑道。 孟长歌气得当场一拐杖砸在了孟怀真的脑袋上:“珺桐就是被你这小子给带坏的,”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提醒孟珺桐道:“珺桐啊,你可别听你小叔的。化龙池里的龙鲤可碰不得,整个韶华梦城,能够上净灵台的人可不多,你要珍惜这机会啊。”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馋那龙鲤,爷爷去找祭司大人说说去。你可别自己去摸,化龙池危险,知道嘛。” 孟怀谨这个当爹的是真的有些无语了,还说他弟弟惯坏了珺桐,这个当爷爷的貌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父亲,龙鲤是神物,怎么可以用来解馋,您也别乱来。”说完看向孟珺桐认真道:“洛书大人亲自传道,这种机会非常难得。父亲也不指望你能够全盘接收,但是你应该知道,每多学一分,对你入世应劫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孟珺桐脸上也没了玩笑的神色,父亲说的,她当然明白:“我知道啦,父亲,爷爷,小叔,你们放心吧,珺桐一定好好学道。” “珺桐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孟怀真朝着孟珺桐比了一个大拇指,不过指间却是不经意得在嘴角擦了擦,那动作像极在了抹口水。 孟珺桐无奈,敢情是自己这小叔馋那化龙池里的神物龙鲤吧。 孟珺桐跳上了柳白聪划来的小船,这一次的修行时间为十五天,这也算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自己家人这么久吧。 镜灵湖上无波无也浪,宁静的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 柳白聪的船划得很稳,连湖中的锦鲤都没有惊扰到。 船在湖上走了整整三个时辰,从天亮一路划到了天黑。 “柳白聪,怎么还没有到啊。”站在渡口处时,便已经远远能够看到净灵台了,可是三个时辰过去,却是始终都没有到达目的地,这还颇有几分看山跑死马的感觉。 比起出发时,那座遥远的净灵台高塔似乎也就是大了一些而已。 柳白聪依旧是不紧不慢得划着船:“不要着急,很快就到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一个人去净灵台吗?” 柳白聪嗯了一声:“有的时候去的很快,只需要在湖上划上一日夜便到了,有时得要划上三天。” “什么?”孟珺桐有些吃惊:“你走的是同一条道嘛,你这路痴,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柳白聪有些委屈,无奈得指了指那远方的净灵台高塔:“这还需要记什么路嘛,朝着那个方向划就是了。” “那为什么有时只要一天,可有时需要三天?”孟珺桐更加的不解了。 柳白聪摇了摇头:“我也问过师父,可是师傅说这要我自己悟。他说再过两年,我自己就会明白。” “还得要悟?”孟珺桐撇了撇嘴,她最讨厌这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什么事扯上一个悟字,立刻就上升到了一个玄奥的高度。 柳白聪继续道:“师父只说,心澄灵净,咫尺天涯。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你往返了这么多次,难道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嘛。” 柳白聪泯了泯嘴唇,摇了摇头。 孟珺桐叹了口气,摇头道:“真不知道祭司大人到底看中你啥了,你这聪慧得也太隐秘了吧。” 柳白聪似乎并不在意孟珺桐对自己的嘲讽,或者说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每每划船登台,好像心里的情绪总是特别容易受到影响,一些平日里藏在心底的情绪,只要一坐到这船上,一划到湖中,就会开始涌上心头。有时很快就能够被抚平宁息,有时则是会心烦意乱很久。如果心绪能够被快速抚平,那我便可以早早登台,若是心中焦虑烦躁,那就得在湖上漂上好几天了。” 听到柳白聪这话,孟珺桐沉默了,心中默默念叨着柳白聪先前所说的洛书祭司八字谶语。 心澄灵净,咫尺天涯。 冥冥之中,孟珺桐感觉心中似乎有一点悸动,却是没有立刻就被她捕捉到。 这所谓的心澄灵净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咫尺天涯又是何种距离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孟珺桐索性在船上盘坐冥想,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还别说,孟珺桐平日里闹腾个没完,到哪里都是鸡飞狗跳的,可是这一闭目冥想,整个人一下子就彻底得沉静了下来。 柳白聪默默得当着孟珺桐的船夫,这一次要登净灵台的人不是他,而是孟珺桐。 来时洛书大祭司就叮嘱过,这一趟他柳白聪只要负责把船划好就行了,其他的事,都得看孟珺桐自己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日落月升,一轮皓月挂上高天,映入湖中,使这原本就平静的湖,显得更加静谧深沉。 孟珺桐这一冥想就是整整三个时辰,整个人一动不动,如老僧禅定一般。 湖上起了风,即便是柳白聪不再划船,船只也会被吹着朝净灵台方向漂去。索性柳白聪也借着这湖风偷个懒,躺在船头闭眼小睡一会儿。 第二十九章 回神闪电惊梦魇 孟珺桐陷入了深层次的冥想之中。 一直以来柳白聪和孟珺桐都被誉为韶华梦城这一代最有资质的年轻人,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不是说这两人修行梦术进境的速度有多快,要知道韶华梦城也曾有过群仙闪耀的时代,在梦术修行上堪称经天纬地者不在少数,比他俩强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可是此前还没有任何人受到过如同他俩这般的重视。 在柳白聪七岁之时,第一次划船去净灵台,这个少年在镜灵湖上漂了三天三夜登上了净灵台的渡口。 当时这件事可是震惊了整个韶华梦城,当时的柳白聪在梦术修行上堪堪踏破了第一重浮梦境界,连一个梦者都算不上。然而就是他,这样一个七岁稚童,孤身泛舟,三日登台。 或许别人会说,只是过个湖便要用上三天,这也不怎么样。 说这话的人一定不是韶华梦城的人。至少是对这片镜灵湖,那座净灵台一无所知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言论。 远的不说,十五年前,孟家长子孟怀谨夺下斗梦梦魁,前往净灵台拜礼。当时的他已经是五重幻心境界的大梦师,整个韶华年轻一代最杰出的梦者,便是如此,他孤身一人泛舟渡湖进入净灵台花了整整七天七夜。 由此可见,要登这净灵台与梦者本身的修行境界关系并不大,这才是来看一位梦者,梦缘根基,天资天赋最重要的地方。 小船被湖风吹着向净灵台的方向漂去,柳白聪已经躺在船头睡着了。奇怪的是,这一次来送孟珺桐,泛舟湖上的他,心中丝毫没有生出半点往日那种焦虑情绪,比之过往安泰了不知道多少。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船儿漂着,船夫睡着,不知何时起,湖上竟是起了雾。 深层入定的孟珺桐,忽然心头一凛,她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那目光没有丝毫的遮掩,根本不像是在偷窥,仿佛就是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正大光明的注视着她一般。 “是洛书大祭司?”孟珺桐细细得感受着那种感觉,却是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不像。”孟珺桐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像柳白聪那样可以经常接触到洛书大祭司,可是她对洛书大祭司的气息还是挺熟悉的,那目光与大祭司那种空灵的眼神明显不是一类。 她尝试着引导自己的意识去寻找那目光的源头,可是尝试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能够成功。 “这是?”孟珺桐感觉自己的意识深处好像亮起了一点光,那光芒十分的眼熟,她努力得在脑海中寻找着与这点光亮相像的东西。 “明魂古灯嘛!”那点光芒像极了梦者在织梦时,手中捧着的明魂古灯。而那特别的眼神,好似就是从这盏明魂古灯之中传来。 孟珺桐控制着自己的意念一点点得靠近那点灯光,可每每将要触及还未触及之时,两者之间的距离又会被拉开许多,那盏灯似乎是在躲着自己。 这时,静谧之中传来哗哗的水声,孟珺桐转身去看,一刹那她竟是来到了一处海岸场景。金黄的沙滩,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远处一道纤弱的背影。 “二重梦境!”孟珺桐自己是梦者,这种场景的变化,在不久前与柳白聪在杨承武的梦境之中,她是见到过的。 抬头去看那个孤伶伶站在海岸边的女人,不知为何,看到她的背影,孟珺桐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朝着女子伸出手去,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出不声音来。 女子缓缓侧过身来,孟珺桐只能够看到她的半张脸,那样貌与孟珺桐竟是有着六七分的想像。 孟珺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梗住了,咽喉处一阵得哽咽,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女子在笑,笑得很好看,笑得很温暖。 整片场景之中,有海的声音,有风的声音,甚至连海鸥拍打翅膀的声音都是那般的清晰,可孟珺桐和那女子两人,却是连一丝一毫声响都发不出来。 她真的生的很好看,比起现在的孟珺桐还要更美一些,眼瞳的底色是淡淡的金色,一笑起来会带起个甜甜的酒窝。 倒不是说孟珺桐不如女子好看,只是现在的孟珺桐终究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再漂亮也至多就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眼前这人是谁,不用多想孟珺桐已经知道了。 妈妈两个字哽在咽喉,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来。 女子此刻也流下了泪来,她转过来的半张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如水晶一般的泪珠自她那淡金色的眼眸中流淌下来。 海风越刮越大,海浪越卷越高,一场灭世的风暴好似即将来临。 可女子依旧静静得站立在海岸线上,侧着脸,看着孟珺桐。 她缓缓伸出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接着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特别甜美的笑容,又冲着孟珺桐比了一个大拇指的动作,随后毅然转过身去,直面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涛骇浪。 孟珺桐不明所以,可是心中猛得生起一种不安的情绪。 她张牙舞爪得朝着前边扑去,想要抓住那个女人的手,也想要紧紧得抱住她,可是她却发现自己丝毫也动弹不了了。 这是我的梦,这明明是我的梦! 孟珺桐在心中大声得呼喊着,全力得扑腾,挣扎着。 海上的风越刮越大,海面的浪越卷越高,在那滚滚海啸前,女子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了。 “快离开那里!快走啊。”孟珺桐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瞪裂了,这一刻她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其实只是身处一片虚幻梦境之中,她是一个梦者,一个本应该掌握梦境的人。 咔嚓一声,一道银色的雷电划破了长空,场景在这一刻被凝固住了。 孟珺桐猛然回神,意识快速清明,突然睁眼,却是看到柳白聪正一脸焦急得望着自己,而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净灵台的渡口,岸边一身净玉长白祭袍的洛书大祭司正在凝望着她。 “刚才那是……”孟珺桐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珠:“回神闪电!” 第三十章 步步登高净灵台 那道银色的闪电将孟珺桐的意识从那场梦境海啸之中直接扯了出来,这是韶华梦城高深梦者的一门术法,名字叫作回神闪电。要使用这一招必须达到梦者第四重——幻形境界以上才可以。 其所化闪电可以直接在任意梦境中凝聚实体,强形破开虚幻,将梦媒意识从梦中带离。当然了,破幻的效果有多强,还得看施法者本身的梦术修为有多精深。 一些初修此术的人,常常还会出现施术失败的情况,这也都是常有的事。而刚刚洛书大祭司的这一道回神闪电,即便是梦媒处在第三,第四重梦境中,也能够瞬间被闪回神识。 孟珺桐的眼神快速恢复清明,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了,此刻仍然还有汗珠一颗一颗顺着发鬓角的发梢落滴落下来。 “珺桐,你怎么被魇住了!”柳白聪第一时间来到孟珺桐的身边,一脸急切得询问道。 魇,这是梦的另外一种状态,或者说本质上这也是一种梦,只不过梦魇,相对于梦来说,太过霸道。 梦有美梦恶梦之分,可是这魇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比恶梦还要恶的负面情绪囚笼。 之所以称之为囚笼,那是因为梦可以被惊醒,但是这魇却是根本没法被惊醒的。 如果被深层次得魇住,即便是梦者用回神闪电也未必拉得出来。 孟珺桐回忆起刚才梦境中的画面,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柳白聪还想继续往下问。 这时洛书大祭司却是开口了。 “白聪,你先回去吧。” “师傅?”柳白聪有些不解得抬头望向洛书大祭司。 洛书大祭司冲着他笑了笑:“放心吧,珺桐她没事。” 对于自己的师傅,柳白聪当然是信任的,不过他对孟珺桐的担心也是真切的:“师傅,我真的不能留在净灵台上守着吗,在这里也行啊。” 洛书大祭司笑容微微收敛,很是坚决得摇了摇头:“不行。” 柳白聪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手被人握住,手掌湿漉漉的,他转头看向孟珺桐,孟珺桐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柳白聪,我没事,你回去吧。记得十五天后来接我。”孟珺桐笑着说道。 柳白聪看了看孟珺桐,又看了看他的师傅,这净灵台可以说是整个韶华梦城最安全的地方了,他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刚刚孟珺桐被魇住的样子太过吓人,让他此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送孟珺桐上了岸,柳白聪则是回到了来时的那艘小船上。 两人挥手道别,柳白聪撑船离开了净灵台渡口。 “珺桐,随我登台吧。”洛书大祭司依旧是那副天塌不惊的模样,微笑着在前边开始引路。 孟珺桐嗯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你刚刚是不是梦到你母亲了,”洛书大祭司在前头不紧不慢得走着,似是闲聊一般得问出了这个问题。 孟珺桐脚步一顿,一脸惊疑得抬头看向阶梯上的洛书祭司背影。 洛书大祭司没有减慢速度,或是停下来等她。 “洛书大人,您怎么知道,”孟珺桐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洛书这才停下步子,回头看了孟珺桐一眼,又低头看了一下她的双脚:“净灵台的阶梯必须一级一级走,绝对不能跨行,下去,重新来过。”说完洛书重新回过身去,继续登台。 孟珺桐呆立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走下台阶,然后一步一步重新往上走去,这个规矩她可从来没有听过,柳白聪那小子也不事先提醒她一下。 洛书祭司的步子不快,所以孟珺桐很快再一次追上了他:“洛书大人,您怎么知道我刚才梦到了我的母亲。”孟珺桐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洛书祭司没有回答她,就那样默默得向上走着。 就高度来说这座净灵台已经算是韶华梦城境内遇高的建筑了,自下而上台阶足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 小时候孟珺桐经常会想为什么不直接设下一万级台阶呢,如此说起来不是更显气派,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取的是万法缺一的意思,天生万物以养万法,独独缺一。 台阶很多,两人走的都都不快,所以走到净灵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算算时间居然走了有快两个时辰。 一路上孟珺桐的心里一直想着事情,想着那个梦魇,想着洛书祭司为什么能够看穿她的梦,想着那个梦中自己无比渴望想要抓到的身影,可是待她走上净灵台顶时,这些思绪已经几乎被她忘记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自己梦到了母亲,可是梦中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消淡了。 “你知不知道你从出发,到渡口用了多长时间。”走完阶梯,洛书祭司终于转过身来同孟珺桐说话了。 孟珺桐一怔,她没有想到洛书祭司会问这话。不过好好回忆一下,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在意时间。 她只知道柳白聪跟她说过,这条水路很神奇,有时去的快,有时去的慢。快的时候一天一夜便可以到达,慢的时候得要走上三四天。 孟珺桐只记得自己听柳白聪说了洛书大祭司的四字谶语,随后就冥想沉思去了,现在回想一下,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入的梦都不知道。 孟珺桐他们毕竟不同于凡人,冥想状态于他们而言就是修行时刻,特别是有了一定梦术修为,对于入梦的掌控力绝非天地间任何生灵可比的。 可她竟然不知不觉得被魇住了,这实在是叫人有些不敢相信,更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的事。 “三天?”孟珺桐尝试着问道。 洛书祭司那双空灵的双眸之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伸出左手比了一个六的手势,然后轻轻左右晃了一晃。 “六天!”孟珺桐吓了一跳,自己对于这段时间竟然是没有任何的感觉。 洛书祭司却是轻声纠正:“是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孟珺桐一怔,柳白聪现在登台还需要一天一夜也就是整整十二个时辰呢,怎么自己只需要六个时辰。 洛书祭司背负双手,远远向着韶华梦城中心方向眺望:“比我第一次渡湖,都要快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啊。”说到这儿,洛书祭司突然转过头,眼中带着几分孟珺桐看不懂的意味:“珺桐,若是叫你来做这祭司,你愿意不愿意?” 第三十一章 姑娘可愿当祭司? 洛书大祭司这突然的一问把孟珺桐当场就给问傻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被吓傻了。 孟珺桐下意识得向后退了一步:“洛……洛书大祭司,您……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洛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突兀,略微有些尴尬得轻轻咳嗽了两声:“珺桐,你不要害怕,你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孟珺桐可没有任何的放松,这事儿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都说祭司是最接近于神明的存在,神明那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看到孟珺桐一脸的戒备神色,洛书笑着摇了摇头:“别把祭司看得太神圣了,咱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怎么会没有不同呢,您可是被梦神选中的人,是韶华最尊贵的人。”孟珺桐一脸认真得说道,这是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思想,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身在这韶华梦城之中,就必须尊敬大祭司。 听到这话,洛书竟然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点,你比你娘可就差得太远了,你知道嘛,当初她可是直挺挺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问,为什么只能男的做祭司,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孟珺桐听到关于母亲的事,当即眼前一亮。 “她身上的那股子锐气就跟她的那柄青锋剑一样,真的很难想象,如果她当年做了韶华阁的圣女,那梦神坛会被她搅成什么模样。” “祭司大人,能同我说说我的母亲嘛!”孟珺桐满脸希冀得望着洛书大祭司,她想要听到一切关于母亲的消息,她觉得这对她此后入世去寻找母亲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洛书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是很早了,咱们先用晚饭吧。” 在几位净灵台神官的安排下,孟珺桐跟着洛书大祭司去往了净灵台的餐堂之中。 来时她还一直以为这净灵台上的神女神官都是能够辟谷不食的神仙人物,可是当她看到桌上被端上来的一道又一道菜肴时,整个人的眼睛都快直了。 “你还未满十八,所以这酒,你便不要饮了。” 洛书祭司发话,旁边立刻有神女将孟珺桐桌案上的酒壶换成了浆果汁。 “居然是朱灵果!”看着案上琉璃盏中盛放着的淡红色果浆,孟珺桐几乎是一眼就将它给认了出来。 此前在大梦泽玩耍的时候,她就从柳白聪手里抢到过一颗朱灵果。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天材地宝,可是到了净灵台上,居然是用来榨汁喝的! “洛书大人,平日里,你们就吃食这些?”孟珺桐有些不敢相信。 洛书则是笑着摇头:“原没有想过你今天会来这么快,所以今天准备的匆忙简单了一些,等明日我吩咐下去,叫神官好好为你准备一番。” 孟珺桐是满脑门子的冷汗啊,这排场居然还是匆忙简单的准备,若是全盛的大宴,那该是个什么模样啊。 就这台上的菜肴,十之八九,她可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要知道她孟珺桐在韶华梦城也算是出了名的食客了,有什么好吃的是她没吃过的,可是今天见过了净灵台的宴食,她才觉得,此前自己十五年的东西可都算是白吃了。 “好,最后一道菜来了,这就算上齐了,动筷吧。”洛书看到孟珺桐那边口水都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这最后送上来的菜赫然是一条大鱼,用了整整近六尺长盘子盛装。 仔细一看这鱼的造型,孟珺桐险些没有向后翻一跟头。 鱼鳞自然是早已经被刮剥干净的了,可是那鱼的脑袋上赫然生有一对龙角,这盘中的不是那化龙池里的龙鲤又是什么。 不是说是造化神物嘛,不是说要化龙成神嘛,怎么还被人端上了餐桌了呢。 想起来时,自己小叔的话,还有爷爷的各种叮嘱,孟珺桐是百感交集。 “快尝尝,这是自己家养的龙鲤,你的运气不错,这个季节正是龙鲤,肉质最佳的时候。”洛书大祭司这会儿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先前的那股子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在这一刻似乎荡然无存了。他就像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邻家大哥哥,在招待一个偶尔到家里来串门的小妹一般。 见孟珺桐迟迟不动筷,洛书索性立起身来,卷了卷袖子,将那龙鲤的脑袋给夹了下来,送到了孟珺桐面前的餐盘之中:“快吃啊,趁热。” 孟珺桐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嗯,会感觉疼,不过她还是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洛书大人,您能不能用回神闪电再劈我一回。” 洛书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怎么,觉得自己还没醒?” 孟珺桐点了点头。 洛书一笑重新坐回位置上,举着筷子指了指那满桌的菜肴:“如果我是你,做这样的一个梦,就算是要醒,那也该要吃饱喝足了才行,你说是不是。” 孟珺桐闻言一拍大腿,这话说的有理,眼前看着这么多的美味,就算是作梦,也要好好品尝一番才不负周公啊。 当下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埋进口中。 龙鲤的肉质鲜嫩,入口还不待她咀嚼便是化成一浓浓的香汁,顺着咽喉流淌下去,一刹那,孟珺桐的眼中直接就绽放出了光芒。 “怎么样,好吃吧,”洛书在一边问道。 孟珺桐嗯了一声,直接火力全开,手中的筷子挥舞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颗硕大的鱼头给全部消灭掉了。 “来,再尝尝别的。”洛书开始不断得给孟珺桐的餐盘中夹送食物。 孟珺桐鼓着腮帮子,一脸幸福的模样,先前的什么梦啊,魇啊,在这一刻全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她支支吾吾得说道:“洛书大人,您可真的是太幸福了,这么多美食,您真的是太会享受了!” 洛书饮了一口杯盏中的琼浆玉露笑眯眯得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当祭司还是不错的。” 孟珺桐一边吃着,一边下意识得嗯了一声,嗯完发现好像哪里不对,抬起头来看向洛书大祭司,这怎么又把话题转回到这儿了。 她不明白洛书大祭司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要把祭司之位传给自己,这从韶华开城伊始,可还从来没出现过任何一位女祭司,再有,自己不已经是韶华应劫者了嘛。 第三十二章 两小无猜劫运人 “洛书大人,您为何总是想着让我来当这个祭司,咱们韶华城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女祭司啊。”几道美味佳肴尝过,孟珺桐倒是也没有了初时的那种拘谨,反倒是开始冲着洛书大祭司套起了话来。 她夹起手边一块不知道是哪种仙禽身上取下的胸脯肉嚼得满嘴肉汁迸溅,连嘴边都有汤汁流淌下来。虽然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饱感,可是孟珺桐根本就没有要放筷子的意思。 洛书祭司随意得盘坐着,周围的神女神官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都退走了,整个食厅之中只剩下洛书祭司和孟珺桐两人。 洛书祭司今日似乎饮了不少酒,他的眼中少了那种过往的空灵,却是多了几分充满着人性的迷离感:“你知不知道想要当祭司需要达成什么条件。” 孟珺桐好好得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是渡湖?” 这渡湖自然就是指的渡镜灵湖了,想起洛书祭司第一次和自己提出,问自己愿不愿意当祭司,就是在说出自己六个时辰完成渡湖的时候。 洛书祭司果真点了点头:“这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当年我渡过镜灵湖,花了七个时辰,而柳白聪第一次渡湖,刚刚好是十二个时辰。而要成为祭司必须得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完成渡湖,这算是一项潜在的试炼。” 孟珺桐恍然:“所以您才收了柳白聪作徒弟?” 洛书祭司却是摇头:“我是先决定收他为徒的。” 这下孟珺桐就有些不解了,如果柳白聪没有通过渡湖这项试炼,那么洛书大祭司又是怎么认定,柳白聪有资格作他的弟子的呢。 毕竟洛书大祭司百年来也就收了柳白聪这么一个徒弟,所以韶华梦城中人理所当然的觉得柳白聪会继承洛书大祭司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大祭司。 “事实上,自柳白聪出生,我便已经看穿了他的命格。这孩子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以他的天资天赋,不可能完成不了。当初他才只有七岁,能够在十二个时辰完成渡湖,不会比你如今六个时辰渡湖的成绩差多少。我收他为徒,便是看准了他能够成为韶华入世应劫之人,只是谁想竟然被你这个丫头给截了胡,难道云珠那丫头会说你是柳白聪的劫运之人啊。”洛书祭司极少会说这么多话,平日里在人前,总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今日却是像是一个被打开了的话匣子。 孟珺桐在洛书祭司的话中似乎听出了一些什么信息,她连忙问道:“要成为祭司,必须得要进韶华入世应劫之人?” 洛书祭司嘴角微微扬起,冲着孟珺桐比了一个大拇指:“没错,嗯,还得是一个能够活着回到韶华梦城的应劫之人才行。” 孟珺桐愕然,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她一点也不知道,似乎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提到过韶华大祭司的传承。 她倒是在很小的时候问过自己的父亲还有爷爷,如今的洛书祭司是什么年纪。可是他的父亲和爷爷却都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仔细想来,父亲年轻的时候洛书祭司是这模样,爷爷年轻的时候洛书祭司还是如此。 韶华阁的圣女更迭倒是不断,可是这净灵台上的祭司好像百年来一直都没有换过人啊。 洛书不知道饮了多少杯酒,他手边的那个酒壶像是通着一方酒海一般,看着只有巴掌大小,可是似乎怎么倒也倒不空,玉液琼浆无穷无竭,这一顿晚餐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洛书少说已经饮酒不下于百盏,按理来说这壶早就该空掉了才对。 “真的是无趣啊,”洛书祭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竟是变得有些苦涩。 谁能想到人前可以比肩神明的大祭司居然会露出如此的无奈神情,就像是人间的失意书生一般,晃动着酒盏,看着杯中清澈琼浆摇头叹息,做惆怅哀叹状。 “难道做祭司也会无趣吗?”孟珺桐有些好奇。 洛书耸了耸肩:“可能真的是做的时间太长了吧,谁能够想到这近两百年来,韶华梦城连一个应劫者都扛不下入世大劫呢。” 两百年,孟珺桐大吃了一惊,居然两百年都没有出过一个活着应劫归来之人。 对于洛书是两百年前的古人这一点,孟珺桐倒是并不吃惊好奇。 “难怪柳白聪会那么担心。”孟珺桐轻叹道,柳白聪从小跟在洛书大祭司的身边修行,对于这些往事自然是知道的比自己清楚。 洛书大祭司闻言却是笑了笑:“他对你其实是有愧疚的,那个傻小子。” “有愧疚?为什么?”孟珺桐不明所以,在她看来柳白聪一直以来都在帮自己,甚至这一次斗梦也是柳白聪主动让局,给了孟珺桐入世寻母的机会。 洛书祭司放下手中的杯盏看向孟珺桐认真道:“或许是当初我把入世应劫说的太过可怕了吧,其实柳白聪从小就不愿意接受这个宿命,即便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承认他是天命之子,他也不愿意接受。他似乎认定如果自己入世应劫,会必死无疑。” 孟珺桐愕然,她不明白柳白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洛书祭司继续说道:“直到他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孟珺桐下意识得问道。 “你是他的劫运人,你可以从他的身上劫取天命之人的气运,夺他的机缘,抢他的气运。” “…………所以,他其实是在……!”孟珺桐真的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一直以来她可都是把柳白聪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平日里虽然欺负的狠,但心中却是对他很亲近信任,如果柳白聪做这一切的初衷只是为了将入世应劫的气数转移到她的身上,那她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去面对他。 “他倒是没有你想的那么过分,”洛书祭司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孟珺桐的想法:“最先时,他或许确实有过这想法,但是事实上他发现,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只要你们俩同在韶华梦城,你这劫运人,就会从他的身上搬走气运。” 第三十三章 修行圆满话离别 虽然洛书大祭司这么说了,可是孟珺桐仍然感觉心中不是个滋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矫情了,明明是自己上赶着要去人间寻母应劫,明明是柳白聪把这么个机会让给了自己,可是她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洛书祭司眼中的醉意此刻也是少了几分,他望向孟珺桐带着几分认真得问道:“珺桐啊,你和白聪谁更早出生啊。” 孟珺桐愣了愣,她不知道为什么洛书祭司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不过她还是照实回答了:“柳白聪比我早了七天。” 洛书祭司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那你觉得他对你而言像不像是个哥哥。” “那当然像了,”孟珺桐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得就回答了出来。 说完她的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烧泛红,一直以来柳白聪可不就是像个哥哥一样在照顾着自己嘛。 在外寻到的任何机缘,他总是第一个想着要留给自己,就算是大梦泽中,近百年没有出现过的白泽异兽幼崽,他还是设法让自己驯服得去。如果说这些只是因为柳白聪对孟珺桐有愧意,想要弥补,孟珺桐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 毕竟生为劫运者,这又不是柳白聪能够决定的。按理来说他这个天命中之子时时被人劫运,他才应该是感到吃亏的那一方才对。 洛书祭司看着孟珺桐脸上的表情,知道这个心结,孟珺桐已经解开:“有些时候,这世上的事,哪能够分的那么清的。就像柳白聪,他不愿意成为应劫者,可就偏偏作了天命之人。然而他又怎么也没有想到,既定的命运之中又会跑出来你这么一个劫运之人,抢他的运也替他的劫,随着慢慢成长,他明白了许多事,也生出了不想让你替劫的想法,然而再想争又如何能够争得回来,最后还不是乖乖把这个机会送到了你的手上。”说到这儿洛书祭司又饮一盏酒,长长得呼出一口浊气:“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云珠那个小丫头,明明只入了梦神坛几十年,执掌韶华阁也不过就是这一个甲子内的事情,可是看人看事,怎就那般的通透,哈哈。” 洛书祭司说完这话,便是缓缓靠在了身后的暖榻上悠悠的睡去了。 孟珺桐此刻也是没了食欲,看着桌上还有大半的美味佳肴,她忽然隐隐有些明白洛书大祭司所说的无趣是什么意思。 百里之外,韶华城的最南方,与北方净灵台遥遥相望的韶华阁台楼顶上,一个身着白衣长裙,全身透发着空灵气息的绝美女子在此北望。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与净灵台不同,净灵台上终年会有神官神女职守,而圣女所在的韶华阁却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圣女有传承之意召来韶华城中的候选者培养,那么这韶华阁中便只有圣女一人孤伶伶的守着。 前些年,她曾破例收了孟珺桐为自己的琴道弟子,孟珺桐是三族孟氏的子弟,所以是不可以为成为韶华阁圣女的,所以云珠便只授其琴艺。 那几年,云珠倒是过的颇为开心,毕竟有个人相伴,却也没有那么孤单。 只是近些年因为族比将至,孟珺桐回到族中加强梦术修行,已经很少到韶华阁来见她了。 “萧潇啊,你的女儿果然和你一样优秀。”云珠口中喃喃得说着,回头一眸却是看向了一块无字玉碑,在这块无字玉碑之旁还有另外一块,不过碑上却满是裂痕,那一块是芙蓉的。 碑碎以后,云珠便小心翼翼得将它一点一点重新粘合了起来。 只是碑虽然已经重新立在了那里,可是芙蓉却终究再难回来了。 韶华之人不入轮回,可是一旦入了轮回,那便是再难归乡了。 在净灵台的修炼其实与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区别,孟珺桐如今的境界是梦者七重当中的第三重幻梦境界。 这一境界她掌握的已经非常好了,从斗梦来看,她织梦的手法已经趋于成熟。 只是这毕竟只是初阶的织梦,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梦媒本身的记忆基础上,如果稍稍加入一些外在的东西进去,使得梦境出现一丝的突兀,便会叫睡梦中人惊醒。 洛书祭司对孟珺桐的课业是直接从第四重幻形境界开始的,因为只有十五天的时间,所以他的传授速度都很快。 达到第四重的幻形境界,便可以无中生有,梦中造物了。 如果这一境界做的好,就可以在梦媒的梦境之中造出任何非现实世界存在的物质,而且能够叫其深信不疑。 打个比方,若是梦媒构到天空中有鱼在飞,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那么这个织梦者的水准最多也不会超过幻梦境界。 可是如果能够叫他看了一眼觉得这没什么神奇的,鱼本来就是在天上飞的,那么他就已经步入了第四重幻形境界了。 当然了,这也要视梦媒本身的精神力而定,有些人意志坚定,思维紧密的,就算是在梦中,也保持着严防死守,绝不会叫人篡改了自己的意志和想法。 这世间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如果遇上,那恐怕得要进入第五重的幻心境界才可以支配其精神了。 不得不说,孟珺桐的学习速度很快。若是就以幻形的理论基础课程,她仅仅花了不到四天就已经全部学完了。 当然了,织梦不是只有理论就可以的,这还需要大量的使用和修行,提升自身的梦术及精神力才可以,这些就得需要她入世以后自己慢慢去磨砺了。 除了基本的梦术修炼以外,洛书祭司还向孟珺桐全面得讲述人间世事,有已经发生的历史大事件,还有一些当下现实世界的各种格局,这些她多知晓一些,不仅对于织梦,便是对于她之后行走人间也会有很大的帮助,起码不会无法融入那个世界。 这十五天的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到了孟珺桐要离开净灵台的日子,接下来,她还需要去韶华阁修行十五日。 柳白聪也早早得就划了船到渡口来等她。 洛书祭司一路将孟珺桐送到了渡口。 “洛书大人,我走啦。”她有些依依不舍得望向洛书祭司。 这十五日的相处,让她认识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祭司大人。 洛书祭司微笑着,就看他手在虚空中晃了晃,一个大大的布袋被他拎在了空中:“你不是爱吃龙鲤嘛,今早我特意去化龙池为你挑了一尾最大的,带回去慢慢吃。” 柳白聪一脸错愕得看着自己的师傅,又望了望孟珺桐,他跟着洛书修行了这么多年,可还从来没有听说净灵台化龙池里的龙鲤是可以拿来做菜的! 孟珺桐双手抱过装有龙鲤的布袋,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她朝着洛书祭司深深得鞠了一躬,转身便上了柳白聪的小船。 洛书祭司挥了挥手:“去吧,十五天后,我会亲自送你去人间。” 第三十四章 一同前往韶华阁 看着孟珺桐抱着那装有一条大龙鲤的袋在发呆,柳白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珺桐,我师父他是不是和你说啥了。还有,怎么连化龙池里的龙鲤都给拿出来吃了,那都是神物啊,你们这也太夸张了。” 孟珺桐则是有些好奇:“龙鲤?”她低头看了看那个大袋子:“难道以前都没有人吃的吗?我上净灵台第一天,就吃到了龙鲤,我还以为这是你师傅招待客人的家常菜呢。” 柳白聪是满头的黑线啊,居然有人把龙鲤称作是家常菜,这叫人知道,恐怕得惊掉了下巴:“你知道一条龙鲤要长成需要费多大劲嘛,单是龙鲤生下的小鲤,十万条中才有一条可以侥幸存活,存活下来的小龙鲤中每十万条才有可能有一条能够活过百岁。而百岁的龙鲤也就是我这一个巴掌这么大。”柳白聪扬了扬自己的手掌给孟珺桐比划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说道:“百岁的龙鲤,每过一年才能够长一厘米,你看看你这袋子里的这条,这位老人家怕是怎么也有个两三百岁了。” 孟珺桐被柳白聪说得是一愣一愣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吃的这龙鲤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她一个才不过十五岁的小娃娃,这十五天里吃过的龙鲤加起来恐怕得要有上千岁了吧,一时间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先前那种味美的记忆也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大半。 “可是祭司大人没跟我说呀,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儿。”孟珺桐抬头认真得看着柳白聪:“要是我知道,它们存活的这么辛苦,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吃它们的。”说这话的时候,这丫头竟然还是不自觉得咽了一口口水。 柳白聪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居然从化龙池里捞龙鲤给孟珺桐吃,他确实理解不了。 忽然,柳白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发现孟珺桐额间那团火焰簇拥着的莲花印记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那图案栩栩如生,像是一朵真莲一般。 “珺桐,你的额头那个印记是怎么回事?好像变深了。”柳白聪问道。 孟珺桐摸了一下自己光洁的额头,想了想:“可能是我即将突破四重幻形境界的表现吧,先前洛书大人也盯着我的脑袋看了许久,他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四重幻形境界,柳白聪愕然,他和孟珺桐是差不多时间突破的第三重幻梦境界。 从突破到现在最多也就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一直以来,两人在境界上的差距并不算太大,即便是此次孟珺桐得到了洛书大祭司的特殊指点,也不该突飞猛进的这么快啊。 难道说吃龙鲤真的可以快速提升梦术,柳白聪陷入了思考之中。 当小船划到渡口的时候,孟家那边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等着了。 孟珺桐的爷爷孟长歌,还有她的父亲小叔全都到场了。 孟珺桐跳下了小船,快跑几步冲到了家人的身前,先是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 孟长歌揉着自己孙女的脑袋,一脸的慈祥:“小珺桐,这半个月的修行,没有给祭司大人惹祸吧。” 一听到这话,孟珺桐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孟长歌的怀里钻了出来,重新跳回到小船上,将那个大大的布袋给提了出来,随后直奔小叔孟怀真的面前,将布袋丢给了他。 孟怀真唉呀一声,不过还是一把抱住了装龙鲤的大布袋。 “珺桐,这是?”孟长歌不知为何,眼皮突然跳了跳,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龙鲤呀?”孟珺桐一脸无辜得看着自己的爷爷。 听到这话,孟怀真险些一把将那布袋子丢出去,而孟家的老子子一脱手,连掌中的手杖也掉落到了地上。 “你真的去化龙池里捞龙鲤了?”孟怀真还是不相信,他想扯开布袋来看一眼,可是发现布袋是一件法定,上头有禁制,自己拉不开。 孟怀谨瞪了自己这不着调的弟弟一眼怒道:“还不是你撺掇的。” 孟怀真额头上连汗都出来了,自己当时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谁能想到孟珺桐真的胆大包大,敢去净灵台的化龙池里摸鱼。 “珺桐,你可别吓叔,叔的胆子小,哎呦,怎么还有点头晕了呢。”孟怀真可没有骗人搏同情,他是真的感觉有些气血冲头了。 别人不知道这龙鲤是什么样的生灵,他做为三族孟家的直系子弟,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一条龙鲤的修行是何等艰辛。 就孟珺桐布袋里那条,光论年纪就可以比得上他们孟家在场所有人的总和,那得是老祖宗级别的存在啊。 柳白聪及时站出来解围,他解释道:“几位叔伯不用担心,这条龙鲤是离开净灵台时,我师父亲手赠送给珺桐的,不是珺桐自己去捞的,而且……” 柳白聪刚想说孟珺桐在净灵台时,就是把龙鲤当午餐吃的,可是孟珺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巴:“没错,这是洛书大人送给我的,咱们也不一定真要把它吃了,咱们孟家后院不是也有一个深潭嘛,将它养在潭里好了。” 知道龙鲤是什么样的存在,孟珺桐可不敢再把它当成食物了。 一听是洛书祭司送的,孟家一行人原本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这才稍稍放落了下来。 如果私盗净灵台龙鲤,那罪过就算是孟家想来也是背不下来的。 “珺桐,是回家休息一天,还是直接就去韶华阁?”孟怀谨轻声得问着自己的女儿。 孟珺桐拉住孟怀谨的手:“去韶华阁吧父亲,云珠师父一定已经在等我了。” 云珠虽然没有说过要收孟珺桐为弟子,可孟珺桐也确确实实跟她学了几年的琴,所以孟珺桐一直都是以师父相称的。 孟怀谨点了点头,他素来都是听女儿的:“那咱们走吧。” 话刚说完,人群之中一道雪白的影子忽然窜了出来,正是十五天没见的白泽米尔。 见到孟珺桐,米尔一下子就扑了上来。 孟珺桐搂着米尔的大脑袋:“你这家伙,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又跑大梦泽去胡闹了。” 米尔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摇头晃脑得望着孟珺桐。 “上次云珠师父说过,如果去韶华阁,可以将你一道带去,这一次你就随我一起上韶华阁吧,好嘛。”孟珺桐揉着米尔的脑袋说道。 米尔一听,一双有神的兽眸都在绽绽得散发着精光,身子一晃居然再度变大了三分,它低头轻轻拱了拱孟珺桐的手臂,孟珺桐会意,直接翻身上了米尔的后背。 “爷爷,父亲,小叔,你们都回去吧,我在韶华阁的修行结束就回家去。”米尔已经迫不及待得要往前走,孟珺桐则是死死拽着它脖颈的长毛,冲着自己你父亲,爷爷招呼道。 还来不及长辈们再叮嘱两句,米尔已经撒开四爪,朝着南边韶华阁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你这色痞,一定是知道云珠师父迷梦幻境中养着的那头独角瑞兽是雌兽,否则绝不会这般的卖力。” 第三十五章 登阁韶华修秘术 韶华阁位于整座韶华梦城的最南方,与最北边的净灵台是遥相相望。南北响应着整个卒韶华梦城。 这一代的韶华圣女叫云珠,相比于已经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洛书大祭司,云珠圣女真的只能算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不过圣女和祭司之间不是以年龄来定地位的,在韶华梦典中就有过定论,圣女祭司为同级神职者,是梦神坛直接侍奉于梦者的两大最高神职。 孟珺桐不是第一次进韶华阁,对于这里,她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经过当年异界袭击韶华城的事后,韶华阁周围如今已经布置下了大大小小近十座的瞭望台,瞭望台分布的位置十分巧妙,彼此之间线线相连,又能够相互兼顾,可以将整座韶华阁保护在里边,据说这是洛书大祭司亲自来布置的,值守瞭望台的神官们也都是从净灵台分配过来的,每过七日便会倒换一轮。 孟珺桐来到韶华阁的时候,刚刚过了午时。周围瞭望台的神官们早就都认识孟珺桐,倒是也没有怎么去盘查她,任由她骑着白泽长驱直入。 “师父,我来啦。”孟珺桐几乎是一口气从韶华阁底层跑上了第七重的阁顶,云珠圣女通常都会在那里修炼。 孟珺桐从廊道里蹭的一声就窜了出来,不过当身子飞到最高处时,她的身体忽然被一个巨大的透明气泡给包裹在了里头,就那样静静得悬在了原地。r 孟珺桐嗷嗷得怪叫着:“云珠师父你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云珠圣女面带微笑,朝着孟珺桐那个方向微微勾了勾手指,气泡就那样缓缓得飘向了她。 孟珺桐整个人趴在透明的气泡壁上,一脸无辜昨望着云珠圣女:“师父师父,快放我下来啊。” 云珠圣女却是不理会她:“得了梦魁,很是厉害啊。” 孟珺桐怔了怔,她有些没听明白云珠圣女这话里的意思,这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呀。 若是平日里孟珺桐可是非常有底气的,她一定会觉得这就是在夸赞自己。可是自己这一次胜的确实不是很光彩,如果不是柳白聪最后让局,她恐怕真的要输掉这场斗梦大比。 “师父~”孟珺桐两手食指在身前不停得点呀点呀点的。 云珠圣女笑了笑,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幻梦汽泡噗得一声就爆裂开来,孟珺桐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屁股落地砸在了地上。 孟珺桐一脸委屈,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抬头望着云珠。 “现在知道柳白聪的厉害了吧,平日里催你修炼,总是得意洋洋的,自认为有天赋就可以放松努力,这次遭打击了吧。”云珠圣女倒不是真的在指责孟珺桐,她是看着孟珺桐长大的,孟珺桐的心性怎么样,她还是知晓的,这丫头得意忘形是常有的,但要真说修炼会偷懒,那倒是不会,云珠圣女这么说也就是单纯想要提点她一下。 孟珺桐嘿嘿一笑,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师父,你可别小看了我哟,当然了这一次柳白聪那家伙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让人吃惊,但是如果我认真起来,也是非常厉害的呢。” 孟珺桐这话才刚说完,啪得一声她那浑圆挺翘的屁股上就被人重重得打了一巴掌,孟珺桐似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蹭得一声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明明是自己轻了敌,还在这里说大话,找打。” “师父,你能不能别老打我屁股,我都已经十五岁了,还要被打屁股,这太丢人了。” 在云珠圣女面前,孟珺桐从来没有韶华城其他人那种拘谨和约束。 如果说此前她对洛书祭司的威严是有错觉的话,那么对自己的圣女师父那可是真的非常亲近了。 “师父,这一次斗梦,我见到了一个人。”孟珺桐没有再继续玩闹,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做准备。 离开净灵台时,洛书祭司就和她说过,使用功德的秘法是历代圣女一脉相承的秘术,必须要在离开韶华城前将其学会。这样一来进入人世间应劫时的主动权会更多一些。 功德加身虽然可以被动削减劫数,但是这些都是不受控制的,如果能够将功德像法力一样,用特殊的秘术来施展,那么正面对劫的把握就在了自己的手里。 云珠圣女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孟珺桐在梦境里见到的人是谁,她转头看向了那边被她重瓣粘起来的无字玉碑,碑上的芙蓉两字早已经失去了光彩,但是却保留了下来。 “你见到的那个人,曾经和我,还有你的母亲是最亲密的战友,是最好的姐妹。”云珠看向孟珺桐额间那个清晰的火焰莲花印记,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就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花一般。她将自己的四方功德全都赠送给了你,便是已经决定生生世世与爱侣共浴在滚滚红尘,再不作出世之想了。” 孟珺桐微微低头,虽然她和芙蓉相处也就是梦境中那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但是在芙蓉的身上,孟珺桐真切得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母亲的感觉。 这种沉重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云珠圣女就移回了目光,看向孟珺桐道:“基本的梦术你已经掌握的很好,我相信在净灵台上,关于第四重幻形境界的进阶术法,你也应该学习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十五天,在我这韶华阁里,我会开始传授你功德秘术,你要用心学习。” 孟珺桐的眼睛一亮:“都能学会嘛!” 话刚说完,那浑圆挺翘的娇臀又是被重重得拍了一巴掌。 “好高骛远,找打。”云珠圣女没好气得说道。 孟珺桐可怜巴巴得说道:“是洛书大会跟我说的,如果可以一定要全部学会。” “那个老家伙知道什么,”云珠圣女撇了撇嘴:“功德秘法,大大小小共有三千术,别说十五天,给你十五年也未必能够尽修。修行之道最忌讳的就是贪多嚼不烂你知道嘛!” 第三十六章 不曾见虫灾骤起 孟珺桐跟着云珠圣女开始在韶华阁中潜心个修习起了功德秘术。 就像是云珠圣女说的那样,这功德秘术大大小小总共有三千余种。 在云珠她们刚刚被召入韶华阁成为韶华圣女候选人起,她们便一刻不断的开始修炼这些秘术,整整十年,直至确认下圣女接班人,以及韶华游世人时,方才能够将这一应秘术修至小成,所谓的十年磨一剑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三千秘术是可以让每一代韶华圣女在阁中苦修一世的精华。所以孟珺桐说想要在这十五天内将其全部学会,云珠也只能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别说三千了,就算只有三十个秘术,那十五天的时间也得合到一天学会两个才行。难道不成这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功德秘术都是大风刮来的?又或者是米尔叼来的?随随便便就能够学会的还算个什么秘术。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孟珺桐直接就吃住都留在了阁华楼的万卷经楼之中。 不得不说这丫头平日里确实玩闹了一些,可是当认真做起事情来的时候,那股子专注真的是叫人咋舌。就连云珠圣女都是暗暗叹息,当年的自己包括孟珺桐的母亲萧潇在内,她们做为圣女候选人都从来没有如此废寝忘食过。 当然了,那时候的她们时间并不紧迫。她们也知道自己会有十多年的时间来修习这万卷经楼里的每一项典籍,可孟珺桐却是只有十五天,所以她必须把握好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三族斗梦大比结束,韶华梦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之中。除了前几日孟家派出了孟怀谨,孟怀真两兄弟,带着供奉了十五年的韶华珺去往净灵台,交给洛书祭司进行入世前的启灵外,城中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韶华珺每次随着应劫者入世前,都要交由当代的大祭司进行一次启灵。说通俗一点又称之为开光。 当韶华珺被供奉在韶华梦城三族家中祠堂的时候,那也仅仅就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它并不具备任何的灵力和神性,更没有任何人可以使用它。 只有入世前,经由祭司亲自启灵,激活韶华珺的灵能,它才会变成一件宝物,随着入世应劫者离开,也只有入世应劫者才能够使用它的法力。 近日来,韶华城中似乎是害了虫,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除虫。 也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种像极了蚊子的小黑虫,不同于蚊子的是,这种小黑虫的身上有着一块厚厚的黑色甲壳,甲壳光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纹理。 因为韶华城四季如春,这里的生灵各类也是非常多。时不时的见到些个虫子却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些个小黑虫的繁衍能力似乎是有些可怕,一开始只不过是西城偶尔能够看到几只这样的虫子,而且初时这样的小虫也不扰人。 只是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整个韶华梦城之中几乎到处都能够看到这样的小黑虫了,而且小黑虫也开始像是蚊虫那样,开始叮咬人类了。 柳孟白三家也是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韶华城还从来没有害过虫灾。这里是灵佑之地,也算是海外仙境。 最关键的是,这个位置地处北溟之北,外边都是无比寒冷的北溟冰川,怎么也不可能会有外来的物种进入韶华城。 三大家族翻篇了所有的城藏典籍,也没有找到关于这种小黑虫的记载。 柳家提议去找祭司或者圣女寻求帮助,可是孟家和白家都觉得这虫灾闹的再大也就只是虫灾而已,如果连这样的事都要去找祭司或者圣女来解决,那么在韶华城设立城主府,设立他们三大家族还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这件事也就没有上传去净灵台和韶华阁,三大家族在城里展开了一场如火如荼的灭虫运动。 这种小黑虫虽然生命力顽强,可是再顽强也是虫。烟熏火烧总是有办法可以弄死它们的,只是这些家伙的繁衍能力太强了,韶华城全民出动,也仅仅就是遏制住了它们漫延的趋势。 情况失控是在虫灾出现的第十四天,原本被小黑虫咬到的那些人,充其量也就是像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一般,手上鼓出了一个小包,时而感觉到微微的痛痒而已。 可是近几日,那些被小黑虫咬过的人,特别是被咬过的织梦者反应,他们最近的精神力总是无法集中,织梦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偏差,导致梦媒惊梦。 甚至一些已经达到了第四重幻形境界的织梦者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要知道平素一位幻形境界的织梦者,夜间轻轻松松便能够为数十万人同时织梦,那种精神力根本不是外力能够撼动的。可是他们最近反应自己在织梦的过程中,会恍神。 也许就是一刹那的走神,就会有数万梦媒从梦境中脱离开来。这对于世间做梦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对于一个织梦者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失误。 这样的情况在韶华城频繁出现,终于是到了三大家族完全无法掌握的地步了。 平静了几百年的韶华梦城似乎一下子就乱了,每个人都披上了厚厚的衣服,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是被那黑色小虫叮上一口。 他们派人去了净灵台,可是神官告诉众人,祭司大人还在为韶华珺进行启灵仪式,需要等到孟珺桐在韶华阁完成修行的那一天,启灵才会真正的完成。 三族的人只能够回来,小黑虫的繁衍没有停止过,而且是在呈指数倍的速度扩张。 终于是到了孟珺桐进入韶华阁十五天修行结束的日子了,而这会儿整个韶华城中,已经到处都可以看到乌泱乌泱的小黑虫成群结队的在韶华城中飞来飞去,像是一股小旋风一样,时而卷到东,时而卷到西。 城里种植的植被被这些小黑虫啃食的非常严重,哪哪儿都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这几日韶华城里的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织梦者们不得不启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来替代自己本人织梦,以此来维持世间梦事运转,他们根本没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去为苍生织梦。 第三十七章 神官结术抗魇虫 韶华梦城高空之上,立着数十道身影。 今天旭日初升之时,洛书大祭司终于完成了韶华珺的启灵仪式。他几乎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飞出净灵台,来到了这里。跟在他身后的是净灵台十位资历最老的神官。 望着下方一股又一股的黑色旋风在城中肆虐,洛书祭司的脸色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祭司大人,此前三族的人就来过净灵台找您。”有一位神官战战兢兢得望着洛书,当时就是他接待的三族访客。他当时只知道是韶华城害了虫灾,却是没有想到灾难会失控到这种地步。 洛书祭司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并没有想过要去向谁问责,现在也不是问责的时候。 他轻轻伸出一指,在身前虚虚的那么一戳,立时一股空间涟漪在他的前方荡漾开来,这玄奥的空间法则可不是谁都能够施展的,就看他两指在那涟漪波动的中心一夹,立时便有一只黑虫被他夹在了指间。 “魇虫,”洛书大祭司的眼底掠过一抹戾气,不过随即便被他化解于无形,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被他夹在指间的小虫便被绞成了一团黑色粉末,扬散于无形。 感受到了洛书祭司的气息,下方三族之人立刻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洛书祭司也没有一直飘在空中,带着一众神官落到了三族人群身前。 “祭司大人,您看这该如何是好,最近咱们韶华梦城算是被彻底攻陷了,先前织梦者也只是被袭扰,可今天情况又恶化了。”为首的是孟家家主孟长歌,也就是眼下韶华城的城主。 这几日他可是心力憔悴,原本家中后辈夺下族比梦魁,让他们孟家能够继续多做十五年的城主这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们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以孟柳白三族的力量,根本控制不了这场虫灾。先前寻找净灵台的帮助,又没能够请出洛书祭司,现在场面彻底失控了,韶华梦城遭受到的损失是巨大的,而身为韶华城当届的城主,孟家的压力是比任何一家都要大的。 洛书祭司点了点头:“城里的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这不怪你们,魇虫也不是你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魇虫?大祭司,我没有听错吧,您刚才说的是魇虫吗?”柳轩错愕得张大着嘴巴,看着洛书的眼睛都直了,他是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孟长歌和白月心的脸色也不好看,身为三大家族的家主,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魇虫的存在。 魇虫生于幽冥恶沼,集生天地之间的贪,嗔,痴,畏怖之气生长。游离于三间七界,散布各种各样的邪恶种子,同时吸食生灵的善念,引人向恶。 按理来说,这韶华梦城是整个天地间,最不应该出现魇虫的地方。 不说别的,北溟苦寒本就不是魇虫能够扛得住的,再者韶华梦城之中有着历代韶华游世人带回来的至善功德,魇虫虽然能够吸食善念,可在如此庞大的功德之力下,根本活下不去。 就是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孟长歌,白月心还有柳轩都不敢相信这一点,虽然这话是从他们最尊敬的大祭司口中说出来的。 洛书神情清冷依旧,可是眼中的光芒却是透着寒意:“自然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也难怪,韶华珺已经有近百年未曾激活了,那些盯着它的家伙,也确实是要按捺不住了。” 韶华珺,提到这三个字,大家突然都意识到了什么。 此前韶华珺对于他们三族来说更多的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供奉韶华珺的家族就是韶华城的城主话事人。 那是因为一直以来,祭司也都没有占卜到会有新的入世应劫者出现。 只有入世应劫者出现,在其带珺入世前,祭司大人才会为韶华珺进行启灵仪式,这个仪式有且只有韶华大祭司可以进行。 百年来,大家甚至忽略了韶华珺本身就是梦道至宝这件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孟珺桐即将带珺和入世,而洛书大祭司也必须再次为韶华珺启灵开光。 “能够这般大规模驱使魇虫的人,这世间恐怕也没有几人。”有位资历颇老的神官在一旁说道。 他们都是和幽冥道的人打过交道的,神官们也都曾游历过人间,收取功德,而无论是身处何时何地,幽冥道的人都是他们韶华城的死敌。在场的这些神官们,或多或少都有至亲好友死在幽冥道的人手中,所以眼下见识到魇虫后,一个个的都生起了怒意。 “恐怕至少也得是一位大魇将吧。” “我觉得可能会是一位魇帅,毕竟这些魇虫的质量可不低啊。” 从始至终洛书大祭司都是一言不发得站在那里。 孟柳白三族的人则是站在一旁等候着洛书大祭司的决断。 “其实要知道是谁来找事很简单,”洛书大祭司朝着南边一转头,那束着白玉冠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美妙的弧线,就见他优雅得伸出右臂,掌心之中一方精致小巧的古珺悠悠得盘旋着。 “韶华珺!”在场众人几乎都下意识得惊呼出了声。 韶华珺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特别是孟家,已经供奉了韶华珺十五年,柳家和白家也都曾有过执掌韶华珺的经历,可是眼下这被启灵激活了的韶华珺,却还都是第一次见到。 古珺之上散发着一股蒙蒙的白光,十分的神圣柔和。 韶华珺一出,整个韶华城中的魇虫似乎都被刺激到了一般,在同一时间升上高空,随后汇聚成一条洪流,对着韶华珺就冲击了过来。 “结阵防御!”领头的那位神官一声低喝,瞬间十位神官在第一时间就在洛书祭司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圆。 这十位神官配合的非常默契,这阵法显然不止演练了一两次。 十个人,每人手中都结了一个不同的手势,与此同时又一并在口诵咒文,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屏障以洛书祭司为中心,凭空升起。 就在这一刻,魇虫汇聚而来的洪流也是冲击到了近前。 那些魇虫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灵力屏障,速度快到了极致,有一些撞在灵障之上,直接就碎成了一团黑汁,可是它们全然不去理会,继续冲击着。 灵力屏障之上涟漪阵阵,十位神官都显得有些吃力,唯有洛书大祭司,站在灵障正中,一手背负,一手虚托着半空中的韶华珺,遥遥远望着那个魇虫洪流汇聚冲来的方向。 第三十八章 幽冥二度犯韶华 洛书大祭司一手背负身后,一手虚托韶华珺。他的目光死死得盯着那魇虫洪流导向的另外一个方向,若是有人施术,一定是在那个位置。 魇虫的眼中只有韶华珺,在幕后黑手的操控之下,已经有上万只魇虫死在了灵障前。 周围旁观的三族之人很想出手助一助力,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忙。以孟长歌,柳轩,白月心的梦术修为,真要比起来也不见得会输给场上的十位神官,只是眼下这种场面,他们确实也没有应对过,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洛书祭司此刻转头望向了他们:“需要拜托你们做一件事。” 孟长歌闻言连忙作揖:“祭司大人请讲。” “顺着这条魇虫洪流追过去,找到源头,然后捏碎这块玉符。”说话间,一张两指宽,一尺长的玉符从洛书的怀中飞出,飘到了孟长歌的身前。 孟长歌不敢迟疑,既然洛书祭司这么说,一定是有了他的安排,他只要去严格执行就好。 “祭司大人放心,我们这便过去。”说完与柳轩,白月心相视一眼。 另外两大家主也是点了点头,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随着孟长歌一起过去。 “父亲,我们随你一起。”孟怀谨,孟怀真两兄弟这次也是一起过来的,眼下既然有任务要去做,他俩身为孟家直系子弟,绝不会缩在后面。 孟长歌犹豫了一下,对孟怀谨道:“怀真跟我去就行了,怀谨,你留在这里,随时听从祭司大人的吩咐,你做事谨慎细致,你留在这儿我也放心。” 既然父亲这么说,孟怀谨也不会去违逆父亲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当下孟长歌便带着孟怀真,还有柳轩,白月心一道朝着洛书祭司所指的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们都是修道有成之人,梦术境界基本达到了第五重幻心境界,若是在世人看来,他们也算得上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一个个的展开身形,低空飞掠,沿着韶华梦城的主道大街穿行起来。 洛书祭司背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一只都在不断得掐算着什么,眼底的神采也在不断得变化着,叫人捉摸不透。 说实话,这些魇虫真的不是特别难对付。就像现在这样前赴后继地来送死,不出两个时辰,韶华梦城中的魇虫就会死伤殆尽。 可是对方这么大张旗鼓地对韶华梦城展开袭击,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放放魇虫这么简单,他们之后一定还有后手,只是现在还没有展露出来而已。 “祭司大人,灵力屏障达到极限了。”为首的神官长此刻身体已经在不住得颤抖,维持这样一个灵力屏障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更别说要时时去化解外来的冲击力了。 洛书祭司轻轻得嗯了一声,左脚向左微微踏出半步。 仅仅只是这一步迈出,立时间整座灵力屏障之中流转起一股非常玄妙的气旋。 步踏天罡,斗转星移。仅仅只是一个小动作,便可以施展如此玄奥神通,一时却也叫周围这些日日与祭司相伴的神官们开了眼界,平日里如何能够见到祭司大人施展神通啊。 随着气旋出现,十位神官们身上所承受的压力骤减。那冲击在灵障之上的魇虫被更加利落得绞碎消失。 “我来御阵,你们出手攻击吧。”洛书祭司轻描淡写得说道。 一人御阵,几位神官怔了怔,不过倒是没有犹豫,对于眼前这位祭司,他们有着足够的崇拜和信任。 当下十人齐齐撤手,洛书祭司伸出附在背后的那条手臂,在身前一横一立,一掐印,就听哗啦一声,整座灵阵居然开始绕着他自行旋转了起来,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声势要比之刚才十位神官结阵的总和还要强许多。 一旁的孟怀谨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向洛书祭司说道:“祭司大人,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洛书看了孟怀谨一眼:“眼下我唯一算不到的是孟珺桐此刻的情况,你也带我一张玉符,立刻去韶华阁。如果那边情况危急,就捏碎玉符通知我。” 说完又有一道玉符从他的怀中飞出,这一次的比起之前那一枚要小一些,玉质下边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紫氲,这张玉符的品质恐怕还要比刚才孟长歌带走的那一张高一些。 一听是与自己的女儿有关,孟怀谨连忙接过玉符,转身就朝着韶华阁的方向冲了过去。 “祭司大人,您是怀疑幽冥道的人此次依旧是针对韶华阁去的?”神官长的资历很老,韶华梦城的许多事,他都是知道的。许多年前幽冥道破界而来袭击了韶华阁的事,当初就是他去负责善的后,所以一些细节也是了解的比较清楚。 洛书面沉如水摇头道:“这次他们的胃口不小,准备了这么多年,敢如此堂而皇之得来犯境,说明他们手上已经有了相当厉害的底牌。” “可是万象神笔已经毁掉,大梦之书又不知去向……” “是啊,”洛书心里盘算着,韶华阁的两件重宝,万象神笔被萧潇施展困神梦境之后,就已经石化了,至于大梦之书,自上代圣女传承起,就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算来算去也就是韶华珺能够吸引他们了,但是不知为何洛书感觉,这次幽冥道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韶华珺而来。 孟怀谨手中握着紫玉符,以最快得速度赶往韶华阁。 韶华城的上空,魇虫洪流已经变得稀疏了许多,它们分散之时想要剿灭确实很难,可现在是集中自己送上门,那就方便多了。 当赶到韶华城南区之时,孟怀谨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坏了。 这里的城区被破坏的非常严重,因为早先年的那次袭击,韶华城南区已经空出来,被规划成了韶华阁的外围保护区。 净灵台日日都会派出轮值神官到此守备,以防外敌入侵。 守备韶华阁的神官,那在净灵台也是非常精锐的修士。他们可不仅仅只是修个梦术。既然是司战武神官,那么武道,仙术是一样也不会逊色的。 可是现在,整片南城区生生被给打得沦陷了。 主道之上横尸遍野,有一些不知名的黑衣人,应该便是此次来犯的袭击者了,当然也有一些神官倒在了那里。 孟怀谨心中大惊,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就捏碎手中的紫玉符,而是开始向着韶华阁冲去。 “珺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第三十九章 一寸台阁一寸血 孟怀谨心中担心着女儿,一边朝着韶华阁疾走奔跑。 沿路的凄惨场景让他的心都快悬到了嗓子眼。他已经有些明白,对方用魇虫进行自杀式的攻击,完全就是为了要吸引住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事实上,韶华阁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所在。恐怕就连祭司大人都没有注意到,在魇虫洪流冲击防御大阵的时候,另一边的韶华阁南城区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距离袭击发生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过去一个半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也不知道韶华阁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从地面上死去黑衣人的数量来看,他们的战损也是非常高。几乎每每要死掉五个以上的黑衣人,才能够杀死一位南区的值守武神官。 很快,韶华阁就已经出现在了孟怀谨的眼前,耳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金铁碰撞之声,应该是有人在打斗。 孟怀谨一展身形朝前疾冲,同时右手一甩袖袍,一柄三尺龙纹剑滑入了他的掌中。 孟家的子弟几乎都是从小习武的,当然了对于武道的要求,不会像对梦术那么严苛,所以很多弟子也都是练个半生不熟就算了。 不过孟怀谨却是个例外,谁叫她的老婆是萧潇呢。 当年萧潇被寄养在孟家之时才只有五岁,那时候就是由孟怀谨教授她梦术,作为回报萧潇便督促孟怀谨修练起了剑术。几十年如一日,这孟怀谨的一身剑术造诣也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要说是剑仙也许还达不到,但是起码也是一流高手的水准了。 不到半刻钟,孟怀谨就已经冲到了战场圈。 最后的五位神官,正与近二十个黑衣人战在一处。五位神官都受了伤,看样子也都是在勉力坚持了。 孟怀谨丝毫不敢犹豫,第一时间就挥剑冲了上去。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差不多有十步远,孟怀谨疾冲五步,随后手中龙纹剑离手甩出,一招非常漂亮的离手剑施展出来。 龙纹剑疾速旋转,一下子就抹过那个黑衣袭击者的咽喉,十分利落的被见血封喉了。而孟怀谨转身探手,刚好接住龙纹剑剑柄,随手就是一招横移突刺,剑带人走,人随剑动,随着噗得一声,第二剑便刺透了第二位袭击者的心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已经开始准备收拢战线,围死阵中五位武神官的黑衣人们吃了一惊。 孟怀谨出手悄无声息,加上其身形迅疾如电,这才能够在几息间连杀对方两人。 趁着其余人不注意,他直接冲进了战圈之中。 被围的五位武神官中正好有两人是孟怀谨认识的,一位是来自白家白马义,另一位则是来自柳家的柳石开,这两人都是与他平辈,只不过是两族的旁脉分支弟子。 “孟大哥,是你!”柳石开一眼就认出了孟怀谨,他的眼中的绝望一下子就少掉了大半。 “孟大哥,”白马义也是凑了过来:“你们终于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人?” 孟怀谨看了两人一眼,白马义此刻左手持剑,他的右肩被扎了一个血窟窿,这会儿还在一股股得朝外流着鲜血呢。而柳石开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上到下全都刀痕剑伤。 “只有我一人过来,南城区只剩下你们几人了?”孟怀谨问道。 柳石开摇了摇头:“还有一只小队,是孟获大哥带队,去追击阻拦冲上韶华阁的一支袭击者去了。” “有袭击者杀上了韶华阁?”孟怀谨大惊。 白马义嗯了一声:“有十多人,而且战力颇强。孟获大哥那边也有六人。” “孟大哥,这边我们顶住,你先上韶华阁去救珺桐吧。”白马义知道孟怀谨肯定是来找女儿的。 孟怀谨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黑衣人经过先前的震惊以后,发现他只是孤军杀来,再没有了之前的忌惮,瞬间一拥而上要将他与那余下的多位武神官一并杀死。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孟怀谨虽然担心女儿的安危,但是却也不能就这样任由自己熟识的这些友人们战死,无论如何他们唤自己一声孟大哥,此刻绝不是弃他们于不顾的时候。 说罢孟怀谨挥剑率先冲杀了上去,白马义和柳石开见到孟怀谨冲杀出去,当然不可能缩在后边,再不顾身上的伤痛,嘶吼着发动最后的冲击。 先前孟怀谨能够一气杀死两位袭击者,靠的全是出其不意,若是正面对决,这些黑衣袭击者的武功都非庸碌之辈,哪怕他孟怀谨已经算得上是一流的剑术师,也至多就能够同一时间对上三个袭击者,而不落于下风。 这边以六对二十的战场陷入焦灼之中,而另一片的战局也不乐观。 十多年前孟家旁系曾出了一个资质天赋不弱于孟怀谨,孟怀真两兄弟的新生代强者。无论是梦术修行,还是法术修行成绩那都是可圈可点的,比起同阶段的孟怀真,孟怀谨可以说是只强不弱。 那就是孟获,差不多在五年前,孟获得洛书大祭司青睐,成为了净灵台的一位神职武官,这在韶华梦城之中,可是天大的荣耀。 进入净灵台之后,孟获的成长速度就更加迅猛了,现如今更是净灵台仅次于十大神官的武神官首领。 洛书大祭司对其也是委以重任,一直以来南区的守备任务,都是由孟获来负责的。 这一次的袭击,武神官这边虽然是损失惨重,但却也是死死得拖住了袭击者的进攻,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兵力,孟获的安排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至少让那些异界的袭击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寸街区一寸血,一步台阁一战兵,神武官的坚决抵抗,就连对手都由衷得感到佩服。 尽管战到后来,还是被十多个袭击者突破了防御圈,冲上了韶华阁,可孟获这边也是及时抽身带人顶了上去。 如今韶华阁前,连孟获在内的六位武神官,同那十多位袭击者精英苦战在了一处,双方都已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第四十章 九幽冥帅黑瞳现 相比于上一次异界袭击者们偷偷摸摸得封锁了韶华阁展开行动,这一次的攻势可以称得上是排山倒海了。 先是有魇虫的全城繁殖,用大虫灾的方式,直接扰乱了整个韶华梦城的织梦体系。继而两边出击,一边牵制住刚刚出关的洛书大祭司,另一边再次对韶华阁展开强攻。 或许是他们也已经预料到经过上次袭击之后韶华阁或多或少得会有一些防备,所以这一次攻击韶华阁的袭击者人数也要远多于上一次。 天空之中的魇虫洪流终于是接近了尾声,洛书祭司一步踏出,整个人腾空而起,对准那最后不足十丈长的魇虫流洪凌空拍出了一掌,就听轰隆一声,掌心之中一条碗口粗的闪电激射而出,直接穿过了魇虫洪流,剩下的所有魇虫被一举歼灭。 就听咔嚓一声,洛书大祭司的身前撕开了一条虚空裂缝。 洛书掌握的最强能力便是空间法则,先前他交给孟长歌,包括孟怀谨的都是空间玉符,可以瞬间连接两地。只需要执符一方将玉符按碎,那么他就可以定位到玉符所在的位置,直接建立空间通道,直达对方的身前。 “你们在城中处理剩下来的袭击者。”洛书祭司对身后的十位神官叮嘱了一句,随即直接闪身进入了那条究竟裂缝之中。 下一刻,洛书出现在了韶华城东南方的一片街区之中。 柳轩和白月心两人正在各自缠斗一个黑袍人,而另一边孟怀真已经晕厥倒地,看他身上的血迹应该是受了不轻的创伤。 孟长歌一手握着剑,一手捏碎空间玉符召来了洛书祭司。他的剑下倒着一个黑袍人,应该是刚刚被他斩杀的袭击者。 “祭司大人,我……”孟长歌刚准备说话,才只是开了个头,洛书忽然身形一晃,下一秒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退开。”只听洛书沉声提醒,随即周身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劲,将孟长歌直接吹飞了出去,几乎是间不容发之际,一道黑色的长虹破空而至,滚滚的魔气升腾,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感觉。 洛书一掌推出,掌心之中有清气喷涌,将那已经临身四尺的黑气长虹给完全拦截了下来。 “桀桀……,洛书,咱们可是有些年没有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怪笑,嘶哑阴翳的声音听着都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来人似乎认识洛书,应该还与其打过交道。 “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一百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喜欢藏头露尾。”洛书冷哼一声,一振臂,清气爆发,将那空中的黑气长虹尽数震散。 黑气背后,一道略显佝偻,且分不清男女的苍老身影呈现出来。 “是啊,藏头露尾,”黑袍遮体,嘶哑的声音,简直是一副标准的坏人配置:“你们是韶华织梦人,为苍生织梦,是梦神的宠儿,是天地间的正,自然是正大光明。我们不过是幽冥下的恶鬼,见不得光的。” “知道自己见不得光,那便藏好,否则灰飞湮灭,可怨不得人。” 那声音再次嘶笑起来,听得另外一边还在战斗的柳轩和白月心是一阵的皱眉,他们发现,只要自己听到那笑声,体内运转的气息就会紊乱。 “你去帮他俩,”洛书对着孟长歌说道。 孟长歌也已经准备这么做了,当下二话不说提剑就杀了过去。那边的两个黑袍人实力与柳轩,白月心相当,加上孟长歌,以三敌二,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了。 “没用的,他们不过是寄了真灵的傀儡。来你们韶华,我们可不敢真身降临。” 洛书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既然知道是进了韶华,无论来的是真灵,还是本体,那代价终归是要付出的。黑瞳,你该不会不知道‘两身诅’吧。” 被洛书唤作黑瞳的那个家伙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声音猛得提高:“洛书!你身为韶华祭司,怎么敢提如此邪恶的禁术!” 所谓的两身诅,是一种独特的诅咒类的法术,这可不仅仅只是在韶华城,在整个修炼界也算得上是禁术。 中了这个诅咒,施咒者只需要得到你的一滴鲜血,乃至于一根毛发,都可以用多种方法将你咒杀。更别说像是幽冥道这些敢把自己真灵放进韶华城的了,真灵那完全就是从自身灵魂中分离出来的,寻常时候真灵受损,本体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更别说是被‘两身诅’诅咒上了。 洛书笑了笑:“禁术禁术,主动施展的那叫禁术,你自己撞上来触发的,可就算不上了。” 黑瞳猛得抬头,黑袍之下是一双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眼眸,特别是挂在那张扭曲变形的怪脸之上,更显得阴翳可怕。 “没想到你对空间法则的理解深入到这个层次,用领域内的群体诅咒,对整个韶华城的空间添加制定法则,所有未经允许进入韶华城者,都会被施上‘两身诅’!” 洛书轻轻抚掌:“不错,不愧是幽冥道十大冥帅之一。今日凡是进我韶华城的,恐怕是一个都走不掉的。”话音虽然柔和,可是言语之中却是充满着寒意。 黑瞳冷哼一声:“洛书大祭司确实了不起,怕是冥王不出手,这世上也没几人能够对付得了你了。不过你真当我们来攻韶华会全无准备,今日便是玉石俱焚,我们也要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们想要的东西?哦,是这个嘛,”洛书伸手虚托,韶华珺在其掌中缓缓得旋转着:“你们想要它,也不是这一两百年了,从千年前这一任的冥主继位起,就没有放弃过打韶华珺的主意,我就弄不明白,你们是哪来的执念。” 黑瞳的声音越发的冰冷:“阳光普照下的韶华,哪里知道幽冥深渊的刺骨冰寒。” 洛书祭司嘴角微微牵动:“现在幽冥道的人也流行作诗么?” “…………”黑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洛书,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幽冥的决心,这一次你们,我们,都没有退路!” 第四十一章 未觉明再见青锋 韶华阁中,云珠圣女在经楼之内已经对孟珺桐完成了第九十九种秘术的传授,这九十九种功德秘术都是多年以来入世者公认的,行走世间最有用处的秘术。 云珠也没有想到孟珺桐的学习能力会这么强。原本在她看来孟珺桐能够在这十五天的时间内学成二十种功德秘术,然后再记忆下二三十种必须的功德秘术修炼法门,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当年她自己修炼这些功德秘术,时常也需要两三天才能够悟透一门。当然了那时的她们时间是非常充裕的,每学习一门秘术,就要反复的钻研琢磨,直到将其完全熟练的掌握为止。可现在的孟珺桐只有十五天的时间,要尽可能多得去学习这些秘术,而且对她来说也可能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无论应劫是否能够成功,她注定不会成为韶华阁的圣女,所以能够在韶华阁习练功德秘术的机会其实也就是这一次的十五天。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可是这韶华阁中,却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云珠一早就知道外边发生的事,从有人开始攻击南城区她就已经了然,而且时时还分出精神来关注着外边的战况。 当然了,这些孟珺桐是不会知道的。她全身心得投入在了功德秘术的修行上。 “云珠师傅,咱们不继续了嘛。”孟珺桐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习成了多少种,反正该记进脑袋里的也都记进来了,该感悟到的也全都感悟到了。 对面的云珠圣女忽然不再继续下去,孟珺桐这才缓缓得从修行的状态中退离了出来。 云珠圣女笑着对孟珺桐道:“珺桐啊,十五天到了。” 孟珺桐一脸的错愕:“什么?这就到了!”她从来不是一个能够乖乖听课的好学生,在这一点上,以前在三族学堂中就已经知道了,比起柳白聪,她真不是一个能够坐得住的人。 可是这一次居然一下子就坐了十五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就这样悄悄得流走了。 “珺桐,你是我见过学习功德秘术最快的人之一。”云珠圣女含笑道。 “原来只是之一嘛,”孟珺桐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定位,一直以来她都是在竭力得去追求最好,就连她的小叔孟怀真经常都说她,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家哪来这么强的胜负心。 云珠伸手轻轻揉了揉孟珺桐的脑袋:“上一个是你的母亲,她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学成了近一千种秘术。就连上代的圣女大人,都惊呆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恐怕此刻在这里的人就会是她了。” 孟珺桐却是摇了摇头:“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可是我觉得,她应该不是那种愿意呆在韶华阁里,一呆就是一辈子的人。” 云珠闻言微微怔了怔,随即笑道:“看来这母女之间的感应还真不是说说的,你讲的一点也没错,你娘啊,和你简直就是一个性子。成天抱着个话本子跑来跑去,如果不是功德秘术修的好,怕是每天都得挨顿板子。她刚来韶华阁的时候还同我和芙蓉说,自己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个仗剑江湖的女剑客,真的是。”回忆往昔,云珠圣女的眼中尽是欢愉之色。看得出那段记忆对她来说真的是非常美好的。 仗剑江湖的女剑客,孟珺桐喃喃得自语了一遍,忽然觉得母亲的这个想法真的很棒,看来自己入世之后也得准备上一柄好剑,一匹好马,然后在江湖上好好得闯荡一番才行。 “珺桐,你的征程可能要提前开始了。”忽然云珠圣女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郑重得对孟珺桐说道。 孟珺桐一愣:“是发生什么了吗?”她很敏锐得察觉到了云珠的情绪不太对劲。 云珠伸手一拂袖,不远处铜盆里面的水哗得一声就扬了起来,在空中凝聚成了一面水镜,镜中正是此刻韶华城中各处的激烈战况。 孟珺桐一下子就呆住了,她居然不知道外边打成了这样,特别是看到有一个分镜中,自己的小叔孟怀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直了。 “云珠师傅,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攻打咱们。”孟珺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确实早熟,也很聪慧,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这样的场面,对她这个从小在韶华城如此一片净土长大的女孩来说太过惨烈了。 平日里在韶华城,想要见到有人吵架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还记得你母亲当年的事嘛,”云珠问道。 孟珺桐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即抬头:“是当初袭击韶华阁的那些人?” 云珠点了点头正色道:“他们和我们韶华城一样,是方外的另一个世界,名字叫作幽冥道。幽冥道几千年来一直都在惦记着咱们韶华梦城的几件重宝。此番你要带韶华珺入世,洛书为你将宝物启灵唤醒,那帮家伙想来也是嗅到了气息,这才蜂拥而来。” “那云珠师傅,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快要打上韶华阁了,我们要不要去战斗。”外边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整个韶华梦城都乱成了一团乱麻,孟珺桐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要让她束手就擒,在这里坐着,等着,以她的个性也是绝对不愿意的。 云珠圣女伸出右手,对着阁内一个方向随手一招,就听一声剑鸣响起,随即一道寒光被她摄入掌中。 一柄三尺青锋剑在阁中的琉璃盏下熠熠生辉:“这柄剑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说完,云珠手腕一转将剑柄递送到了孟珺桐的面前。 孟珺桐呆住了:“这就是我母亲的剑?”她来韶华阁的次数并不算少,可是多年来没有听云珠提到过,母亲竟然在阁里留了一柄剑。 第四十二章 战局转父遭重创 这是孟珺桐第一次这么接近于自己母亲留下的物品,她一时竟然久久没有伸手去接住它。 质朴的剑身并没有繁杂的花纹,可是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单调,剑体的曲线宛若一道银弧,浑若天成。剑的锋口处敛藏着点点寒芒。若是有相剑大师在场,一定会惊叹于此剑的藏锋之妙。 孟珺桐却管不了这些,她只知道这柄剑曾经是母亲用过的兵器。 “当年你的母亲第一次战斗,就是用的这柄剑。她保护了我们所有人。”云珠目光灼灼得望着孟珺桐,她似乎是在说,当初你母亲能够做到的事,今日你孟珺桐也一样可以。 要说会用剑,孟珺桐也是从小跟在父亲后边习练的。虽然剑术上还远不及孟怀谨,可是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有着一流的武力值了,不然这么些年的‘欺行霸市’,也不会没有人敢站出来和她叫板。 只是凭借着那点剑术,真的可以守住韶华阁,击退敌人嘛,孟珺桐自己心中都是一连打了好几个问号。 云珠递剑过来的手依旧在那里伸着,阁外的打斗场已经越来越激烈,似乎是已经逼近到了阁下。 孟珺桐紧抿着嘴唇,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有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 云珠圣女并没有去催促她,只是默默得站在那里等着。要去人间,以后各种各样的压力那是少不了的,遇到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这只不过算是第一关而已,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应劫圆满。 终于孟珺桐抬起了手,虽然那只小手依旧有些发颤,不过终究还是坚定得握在了青锋剑的剑柄之上。 “我是萧潇的女儿,我妈妈当初能够拿起的,我也一样可以。”孟珺桐坚定得对自己说道,就在她素手握住青锋剑之时,青锋剑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剑鸣声。 孟珺桐感受到了掌中剑传来的那种兴奋情绪,两人就像是血脉相连的至亲,相隔多年终于见面,彼此之间无需多余的话,有的只是心灵层面的共鸣。 “走!青锋剑,杀敌去!”孟珺桐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过却是坚毅得转过了身,倒持青锋,朝着韶华阁外冲了出去。 望着这道转身跑出去的身影,云珠似乎一下子有些恍惚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一个遇事就会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哭泣的女孩。她还清楚得记得,面对那般多的敌人,萧潇一言不发,拔剑就冲的身影。两个时刻,两道人影,似乎在一刻悄然间重叠了。 不知不觉,云珠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萧潇,你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你的女儿就会去人间界找你了。她很优秀,和你当初一样优秀。”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似是在呢喃自语。 孟怀谨来到韶华阁前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他与剩下的五位武神官联手对敌,先后又斩杀了数位异界的黑衣袭击者。 他的心中更为焦急,也不知道孟获有没有带人拦截住那一波黑衣人。 就在他忧心冲冲之际,只看到有数道身影自韶华阁方向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孟获几人,孟怀谨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那边的危局已经解了,不过当他再仔细看时,却是发现了与孟获他们一起赶来的孟珺桐。 一身的淡紫色衣裙,一如往日梳着长长的马尾辫子。手里倒持着一柄剑,一柄他很眼熟的剑,青锋剑。剑梢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孟珺桐疾奔时,还会有血珠从剑尖撒下。 孟怀谨也有些恍惚了,这个身影实在是太像了。 “孟大哥小心,”仅仅就是愰神的片刻,孟怀谨的防御出现了空当,有两个袭击者一前一后,直取孟怀谨的要害。 白马义虽然一早发现,可终究还是晚了半出,只是将他推开了一点。一剑自前向后,一剑自后向前,同时穿透了孟怀谨的身体。 疾奔过来的孟珺桐看到这一幕,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父亲!” 白马义与柳石开怒吼一声,一人一刀一剑,将那两个袭击者的头颅削飞了出去。 孟怀谨身子软软得瘫倒下来。 孟获也是高声喊杀着带人冲进了战局,一下子将占着人数优势的袭击者全都杀退了出去。 孟珺桐疾冲到孟怀谨的身边,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抱住他的身子大声哭喊道:“父亲,父亲,你怎么样啊父亲!” 孟怀谨脸色有些惨白,不过当看到孟珺桐时,还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真的是太像了,珺桐。”说着抬起手想要抚一抚孟珺桐的脸颊,孟珺桐一把握住孟怀谨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面庞上:“父亲,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云珠师父,她一定可以救你的。” 孟怀谨却是摇了摇头,自己的伤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那两剑一剑从前往后而来,虽然凶险,看着是贯胸而过,但是离心脏还有几许的距离,第二剑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直接刺破了他的脏器。 他们韶华确实是方外之地,韶华之人,不堕红尘,可享天寿,但是终究却还是人。受了伤会痛,也会死。 “珺桐,去了人间,一定要万事小心,不要总是轻易得去相信别人。”孟怀谨很平静,眼瞳的深处似乎是看到了谁,忽然变得越发柔情了:“去找到你的母亲,她是为了你才重新回到那红尘之中,她一早便看破了你命中的一个大劫,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她也没说,我只知道这个劫的前因与她有关,且无解,她想寻找替劫之法,为你挡去。” 孟珺桐愣在那里,眼睛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坠着。 “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孟怀谨满意得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逐渐得迷离:“萧潇,你看到了嘛。女儿长大了,她来找你了。” 说完,孟怀谨含着笑,闭上了眼眸。 云珠圣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孟珺桐的身后:“珺桐,快去找洛书。” 孟珺桐满脸泪水回头看向云珠:“云珠师父,求求你,救救我父亲!” 云珠皱着眉头,她轻轻探出一指,一点蒙蒙的白光飞入了孟怀谨的眉心正中:“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固住他的魂魄,你必须立刻去找洛书,让他送你去人间。这里的一切,都看你日后在人间界的造化了。” 第四十三章 灾厄冥主噬界术 孟珺桐不明白云珠圣女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韶华城都变成这样了,自己怎么能够一走了之。还有,自己入人世间的造化,又与韶华城有什么关系。 孟珺桐正想细问,忽然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她抬头远望,只见那虚空之中有一个黑洞在冉冉升起,韶华城中的一切都被一点点得吸入那个黑洞之中。 “幽冥道果然还是那个幽冥道,做事疯狂,不留余地,”云珠圣女叹息一声,一手搭在孟珺桐的身上将她一提一抛直接甩了出去:“快走。” 正逢此时,柳家的人也赶到韶华阁支援,柳白聪见孟珺桐朝这边坠来,直接腾身跃起,将她接住:“珺桐,我师父让我来接你,我们必须即刻送你进人间。” 孟珺桐抬头看向柳白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柳白聪不敢直视孟珺桐那双水汪汪的泪眼,微微偏转开头:“韶华城,这次怕是保不住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有洛书大祭司,还有我云珠师父在,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毁掉韶华城。”孟珺桐几乎是尖叫着反驳着,她绝不相信柳白聪说的是真的。 柳白聪看向那个已经升上中天的黑洞,伸手一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冥主噬界术,是专用吞噬世界用的,等它完全展开,就连天地诸神都无法逃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孟珺桐拒绝相信这个事实。 “柳白聪说得没错,”不远处云珠圣女开口了:“真的很难想象,会有一个冥帅以献祭自己为代价,发动一次冥主噬界术。”她的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而是非常认真得对孟珺桐说道:“珺桐,你知道韶华城被吞噬,对于苍生意味着什么嘛。” 孟珺桐愣愣得看着云珠,一言不发。 云珠本来也不是真的要等她的答案,当下说道:“如果韶华城被吞噬,那么下界亿万苍生将从此失梦。也就是原本一实一梦两个世界,将会只剩下一半。” 苍生将失去一半的世界,孟珺桐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听着觉得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永远别忘记你是韶华城的人,你是孟家的人,你是萧潇的女儿。”云珠忽然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柳白聪,立刻带孟珺桐走,让洛书送她去人间。” 柳白聪拉起孟珺桐准备强行带她离开,孟珺桐却是挣开了柳白聪的手冲着云珠圣女高声喊道:“师父,那你们怎么办,就算是我走了,韶华城一样会被吞噬不是嘛,那我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你们一起!” “你在胡说些什么!”云珠真的是怒了,她伸手指着孟珺桐:“我刚才说的,你没有听见是嘛。你有你的责任,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们这里不需要你留下来。” “师父!”孟珺桐用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喊出来。 云珠似是也有些心软:“你走后,我会和洛书联手冰封韶华,如果你能够带着韶华珺圆满应劫归来,那么韶华城的一切都还有救。” 孟珺桐闻言,眼睛终于是焕发出神彩。 中天之上的黑洞越来越大,与大地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龙卷风带,不断得将韶华城地面上的人与物卷入到那无底黑洞之中去。 “师父,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情况这般的紧急,孟珺桐再不敢迟疑下去,她看到龙卷之中有不少三族的子弟被卷走,每多浪费一刻时间,都会有人一去不复返。 说完,孟珺桐将青锋剑收入鞘中,转身就开始疾奔。 柳白聪回头看了云珠圣女一眼,两人目光对视,却是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这一别恐怕便是很难再有相见之时了。 “圣女大人保重,”柳白聪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云珠圣女看了看倒在身边的孟怀谨,她对留在这里的白马义和柳石开说道:“将孟怀谨送进韶华阁。” “是!”两人听命,立刻把孟怀谨抬了进去。 按照云珠圣女的安排,把孟怀谨靠了在一块无字的玉碑之上。 “圣女大人,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白马义问道。 “不用了,你们都回家去吧。” “回家?”白马义一怔,外边此刻还在大战,圣女难道是说错了。 云珠则是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解释什么,挥退了两人。 韶华阁的大门重新被关上了,云珠一人缓步走上韶华阁阁台顶端,站在这儿可以俯瞰整座城。 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云珠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韶华城。 混乱,凄凉,处处都是喊杀场,呼救声,嘶叫声,痛哭声。 大劫毫无预兆得降下,她一早便知道,这个劫不是孟珺桐一人的劫,而是韶华城整座城的劫,是天下苍生,亿万生灵半个世界的劫。 “那就让一切灾难静止在这一刻吧,”她转眼看向黑洞所在的方向:“你准备好了嘛。” 洛书祭司回眸看了一眼,他的脸上竟是全然没有半点的愤怒,痛苦之色,微笑道:“等你很久了。” “不打算把柳白聪也弄出去?” 洛书朝着南边御道的方向望了一眼:“他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了,冥主噬界术都放出来了,活活献祭掉一位冥帅,现在的韶华城可不是咱们想送谁出去就送得出去的,如果没有韶华珺,连孟珺桐都离不开。” 那个黑洞在以更快的速度向外膨胀,按这个速度来说,最多也就是一个时辰,韶华城将从三间七界中彻底得消失。 “幽冥道的这一手棋下的真的是太狠了。”云珠凝视着黑洞久久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冥主噬界术,她也就是在古籍里读到过,似乎上古诸神大战时才出现过,没想到上万年过去了,自己居然能够亲眼见识到了,不知道要说是自己太过幸运呢,还是太过不幸。 “这是吃准了梦神大人在沉睡,梦神坛就咱俩,拿这霸术没办法啊。” 第四十四章 诉情转赠天命人 柳白聪带着孟珺桐在城南御道上狂奔着。 “米尔,快出来!”柳白聪朝着一个方向高喊了一声。 哗啦一声,几个黑衣袭击者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被甩飞了出来,咚咚两声就砸在了孟珺桐和柳白聪的身前。 米尔低吼着从高处落下,一爪子一个,狠狠将两个袭击者的脑袋按进了御道里。 还别说,这些袭击者的脑壳还挺硬,那么结实的御道都被按出了两个坑,他俩的脑袋居然没有爆。 此刻米尔那一身雪白的毛发已经被染红了大片,想来韶华城大乱起,这小家伙也没有闲着,四处在与那些闯入韶华城的袭击者们厮杀。 白泽是瑞兽,从没有听说过白泽善战的,这一点比起狴犴之流可是差的太多了。 不过孟珺桐养的米尔显然是个异类,打起架来,冲得比城中的战獒还要猛,瑞兽的平和湿润在它的身上可是一点也瞧不见,与它主人那横行霸道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柳白聪托起孟珺桐腰将她推上白泽米尔的背上,自己也是翻身坐到米尔的身上:“米尔,去大祭台!” 米尔闻言,四足撒开,如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去大祭台?” “嗯,师父叫我带你去那里,他会设法送你离开韶华城。”柳白聪从背后紧紧抱着孟珺桐:“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问,去人间界,活下去。” “柳白聪,你什么意思?”孟珺桐觉得柳白聪今天特别奇怪,怎么忽然会说这种话。这话倒也不算什么特别不吉利的话,可是给孟珺桐的感觉就是怪怪的。 柳白聪嘴角微微弯动:“珺桐,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作哥哥。可是你知道嘛,师父跟我说过,等我们长大了,我是可以把你娶回家的。” 孟珺桐一脸的错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柳白聪会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一时也愣在了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白聪,我觉得……”孟珺桐很想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被男孩抱着会让她紧张得全身肌肉绷紧。 “你听我说,”柳白聪很少这么霸道得打断孟珺桐说话,他继续道:“此去人间,你不仅是为你自己历劫,更是为整座韶华城,为天下苍生,亿万生灵历劫。你遇到的将会是比先前任何应劫者都要困难的劫难,所以你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米尔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两人一兽就已经来到了大石桥后的韶华城大祭台。 此刻大祭台上只有洛书祭司一人,冥主噬界术已经封锁了韶华城,袭击者们此刻也没法离开这里,其余的人都在奋力得击杀着幽冥道的袭击者,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会儿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师父,我们来了。”柳白聪从米尔身上跃下,直接来到洛书的面前。 洛书看了柳白聪一眼:“该说的话,都说了?” 柳白聪脸颊微微泛红,略有羞涩得点了点头:“最重要的已经说了。” 洛书祭司伸手摸了摸柳白聪的脑袋,又看向孟珺桐:“丫头,送你的那尾龙鲤可曾吃了?” 孟珺桐一拍脑袋,那尾龙鲤在她去韶华阁前交付给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小叔。那个馋嘴的小叔该不会真的把龙鲤给煮了吧。 洛书笑了笑,在虚空轻轻一招手,只听不远处一声低低的龙啸响起,紧接着一尾金鳞龙鲤疾速飞了出来。 “既然没吃,那就带去人间界吧,有它傍身,也算额外多一方功德的庇护。”说完,洛书对着金鳞龙鲤打了一个手势,金鳞龙鲤通灵,一甩龙尾,直接就朝着孟珺桐撞了过去。 孟珺桐吃惊得朝后退了两步,险些没有拔出青锋剑来格挡。 就见洛书祭司虚空一点,孟珺桐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整个人就顿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任由龙鲤冲进了她的体内。 熟悉的感觉出现,孟珺桐只觉得自己的额间隐隐有些发烫。之前在圣火印记中灼灼燃烧的那朵功德莲,竟然在此刻多绽放出了一片花瓣。 就像是洛书说的那样,孟珺桐再得一方功德。 还未入世就已经集五方功德于一身,可以说孟珺桐也算是古往今来,韶华诸多游世人,应劫者中独一无二的一个了。 洛书再一次将目光看向了柳白聪,眼中的神莹不再内敛:“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你知道的,一但你这么做了,可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柳白聪缓步来到孟珺桐的身前,孟珺桐的身体依旧被禁锢,她愣愣得看着柳白聪:“柳白聪,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同意,你给我走开!” 孟珺桐想起了来时一路上柳白聪说的那些奇怪的话,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充斥了她的内心。 柳白聪浑身散着一股暖意,孟珺桐虽然被禁锢,可是六识却是正常的,她能够感觉到柳白聪靠近自己的时候,有一股浅浅得暖流在源源不断得传导进她的身体之中。 这种感觉像是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有着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舒适感。 “柳白聪!米尔,米尔,把柳白聪给我拉开!”孟珺桐已经大致猜到柳白聪想做什么,可是她又如何能够脱开洛书祭司的禁锢术。 “我求你!不要!”孟珺桐眼角的泪珠如断线明珠一般坠下。 柳白聪轻轻抱住孟珺桐,用他的额头抵住了孟珺桐的额头:“我把我所有的气运都送给你,从此以后,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守护在你的身边。”他温柔得说着。 孟珺桐早已经是泣不成声:“我不要,你拿走!柳白聪,你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 “这哪里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柳白聪在笑,可眼眶中也早就噙满了泪:“你不是劫运人嘛,现在不用你来劫了,我把自己都送给你了。” 看着这对年轻人,洛书祭司少有的露出了伤感之色,他看向韶华阁的方向:“如你所愿,孟珺桐成了天命之人。” 这一次,他久久没有等到云珠圣女的回答。可他清楚得知道,云珠圣女正在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第四十五章 传寄天命入人间 孟珺桐已经哭红了双眼,她知道柳白聪在做什么。 在此前净灵台的修炼中,她看到过有关这门特异的献祭类术法记载。 献祭有许多种,有像芙蓉对杨承武的功德祝祷献祭术,也有像是不久前那位可怕的幽冥道冥帅,为发动冥主噬界术所采用的生灵献祭术。虽然献祭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都献祭之人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去完成某件事。 而此刻柳白聪使用的是一种更为古老的特殊献祭术,名为天命祝祷。与芙蓉当初使用的功德祈祷类似,都是将自身的某种特殊力量通过祈祷的方式传送给目标对象。芙蓉输送给杨承武的是后天游历人间,辛苦积攒的十方功德,而现在柳白聪祝祷传递给孟珺桐的则是他与生俱来的强大天命气运。 柳白聪是几百年前上代净灵台大祭司占卜预测出来的天命之人,出生之时有天虹降顶,百鸟朝鸣,是真正的祥瑞之人,天选之子。 然而天数变化,即便上代祭司有通天之能,也无法看透全部,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与柳白聪伴生而来的还有一位天命劫运人。 从小到大,柳白聪的所有好运,几乎都是在给孟珺桐作嫁衣。 天命之子,天命劫运人,这样的两个人,无论是放在红尘之中,还是在上仙百界之中,那都是注定的宿命之敌,两者之间非得分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可是这里是韶华,与世无争的韶华城。 一个想要劫,一个乐意给,就这样双方‘欢乐融洽’得一起渡过了十五年的美好时光。 洛书祭司曾经计算过,按照孟珺桐的劫运命格,柳白聪如果不主动的抗拒劫运的话,至多到他俩二十岁,柳白聪的天命气运将全部转移到孟珺桐的身上。 而现在柳白聪在做的,就是一口气将自己余下的所有天命运格一道献祭打包,赠送给孟珺桐。 沐浴在春风之中的孟珺桐,心却好像在油锅之中煎熬一般。 她看着柳白聪额间的梦痕印记在一点点的消散,她已经喊不出声来。 “到了人世间,你没有半点法力。谁也不知道劫难会在何时降临,有天命眷顾,至少可以给你多一层庇佑。”柳白聪缓缓松开孟珺桐,他额间的梦痕已经完全消失。 “你这个混蛋,谁要你自作主张。”孟珺桐几乎是咬破了自己的朱唇。 洛书祭司来到柳白聪的身旁,扶住了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再看孟珺桐,她的天庭之中不断得在鸿光隐现,用人间的话来说,这是鸿运当头的征兆。 “时间不多了,走吧。”洛书祭司一手扶住柳白聪,一手拉着被禁锢住的孟珺桐,他并没有解开孟珺桐身上的禁锢,他太了解这丫头的性子,如果这会儿将她解禁,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从韶华入人间的北溟大道已经被冥主噬界术挡住,现在我会发动大传送阵,将你传送到人间,至于会落到哪里,我也不知道。”洛书说完轻轻一推手,孟珺桐就飘到了大祭台的中央。 “米尔,去珺桐的灵犀链。”柳白聪喊了一声,白泽米尔凑到柳白聪的身旁,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柳白聪的大腿,抬起头来又舔了舔他的手掌。 柳白掌抚掌揉了揉米尔毛绒绒的大脑袋:“到了人间,好好保护珺桐,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米尔通灵,当下非常认真得朝着柳白聪点了点头,又看了一旁的洛书祭司一眼,随即化作一抹白光隐入了孟珺桐手腕上的灵犀链中。 “等一下,请等一下。”见洛书祭司准备施术,孟珺桐疾声呼喊:“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回来救你们。” 洛书手头的动作稍稍停顿,片刻后又继续开始比划起来,他笑道:“若是你能够顺利渡过此番大劫,不妨去尝试一下梦神试炼。”说话的功夫,孟珺桐脚下的大祭台已经亮起了一股混沌气。 “走吧,”洛书一掌拍出,一直飘在他身后的韶华珺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孟珺桐的胸口:“韶华珺已经藏入了你的心中,入世之后你自然知道该怎么使用。切记,进了人间,绝不可为情落泪,否则韶华珺将被从你的心中剥离。” 孟珺桐下意识抬手去捂胸口,却发现洛书的禁锢已经解除了。 “一路平安,”洛书抬手啪得一声,打了一记响指,祭台上的混沌气刹那笼罩住孟珺桐,将她整个人直接扯入了传送大阵,连呼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柳白聪看着空无一人的祭台,神情有些恍惚。 “好啦,人已经走了,就别看了。”洛书笑着在自己这唯一的亲传弟子脑袋上弹了一指:“看不出来,白聪小小年纪,就已经情根深种了呐。” 柳白聪脸一红,连忙扭头到一边狡辩道:“哪有?” “咱们去韶华阁吧,云珠还在等我们。” “好,嗯!师父,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之前说我和珺桐能成亲,是不是真的?” “当然啦,如果她没去人间的话。” 柳白聪不由得耷拉下脑袋,嘟囔道:“这不是废话嘛。” 啪得一声,洛书重重在柳白聪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没大没小,都是跟那疯丫头学的。”过了片刻洛书又说道:“年轻人,要对自己有点信心,你边一身天命气运都给她了,便是不爱,也该有感动吧。” “我才不要!喜欢是喜欢,感动是感动,我才不要珺桐因为感动而喜欢我!”柳白聪几乎是下意识得脱口而出,话一说完,他的整张脸都红了。 洛书倒是有些诧异得多看了柳白聪两眼:“还真没看出来,居然有这觉悟,不错,不错,不愧是我洛书的徒弟。”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韶华阁,素来都是终日紧闭的韶华阁门此刻敞开着。 柳白聪跟着洛书祭司上了韶华阁,很快他就看到了靠在那块无字玉碑上的孟怀谨,当下连忙跑了过去。 “都准备好了,”云珠从阁顶楼梯走了下来,手中执拿着一枝通体散发琉璃七彩的宝笔:“开始吧。” 洛书轻轻一叹:“这世间从此将有半数人失梦迷茫,乱世愈乱。” “那也好过天下失梦啊。”云珠抬头看向孟怀谨:“而且咱们不是还有希望嘛。” “嗯,是啊,还有希望。” 第四十六章 入世落入百姓家 战国历117年,这一年在后世的正野史籍记载中发生了许多叫人匪夷所思的事。 比如说,有某些地方出现了平民百姓大面积失眠的状况,一群往日连白天都不怎么有精神的家伙,晚上居然精神抖擞得在街上一逛就是一整夜。 不仅如此,还有更离奇的。就是有另外一群人,无论是白天黑夜,怎么睡也睡不醒,像是睡死在了睡梦中一般,他们的家人请医师大夫来诊治,丝毫查不出半点的病征。 这不是个别地区的情况,在六国版域之中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皇亲贵胄到贩夫走卒,都受到了影响,甚至一度有人传出这是某种不知名的瘟疫,一时间搞得天下皆人心惶惶。 原本正处在交战中的齐赵两国,也因为大量士兵陷睡或是失眠,至使军政大乱,而不得不罢战言和。 当然了,有罢战言和的,也有兴起刀兵的,同样的一件事在有些人看来是危机,可是在有些人那里却是机遇。 就拿地处西方的霸主—秦国来说吧,他们的当政者发现这个问题后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开疆拓土的绝佳机会。 在第一时间,秦国就整合了一支出现了不眠症状的军队,并命名为‘不夜军’,这支军队以横扫千军之势由西至东开始疯狂攻城拔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居然攻下了临国近二十座大小城池。 后世人推测,如果这场‘瘟疫’没有在一个月后自己消失的话,秦国极有可能会在一到两年之内,将剩下五国的版图全部吞并,完成历史上第一次大一统王朝的建立。 没有人知道这场关于睡觉的‘瘟疫’是什么时候悄然离开的。 只是这一天,有个十五岁的少女,在西秦阳关城郊外的一户农户家中苏醒过来。 一间茅草屋,屋里除了一张简单破败的方木桌,就是几件挂在墙上农具,孟珺桐睁眼环顾四周,打量着身边的一切。 看看身上穿的,是做工材质都很粗糙的麻布衣服,孟珺桐忽然有些紧张,从她记事起,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换过衣服。 她努力得想要记起一些什么来,可是脑海之中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甚至这会儿连自己叫什么她都记不得了。 这时,就听吱呀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从屋外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起了身的孟珺桐,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当下快走几步进了屋,用稍稍有些粗哑,但是却十分温柔的声音问道:“小妮儿,你终于醒了。” “我?我这是在哪里呀?”孟珺桐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老妪,老妪生得慈眉善目的,让她感觉很亲近。 老妪坐到床榻边上,轻轻握住孟珺桐的手:“这里是小汤庄,你可以叫我汤婆婆。” “汤婆婆,我叫……唔~!”话没说完,孟珺桐忽然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剧痛,她连忙伸手去捂住脑袋。 汤婆婆见状也很紧张:“小妮儿,你怎么啦?是哪儿不舒服,婆婆给你去找郎中好不好。” 好在那股子钻心破颅的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被这狠狠一痛,孟珺桐脑海当中的记忆碎片也是快速得重组拼接成了一副副完整的画面。 她一脸茫然得望着汤婆婆,她想起了一切,韶华城,父亲,柳白聪,洛书祭司,云珠圣女,还有那个大大的黑洞吞噬着一切。 看到孟珺桐在那里怔怔发呆,汤婆婆急坏了,生怕她出什么问题,却是也不敢去碰她,只是在一旁着急呼唤着:“妮儿,妮儿,你倒是说句话呀,别吓婆婆。” 孟珺桐的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她看向汤婆婆,努力得挤出了一丝微笑,摇了摇头道:“婆婆,我没事儿。您就叫我珺桐吧。” “珺桐,唔,是个好名儿,听着也舒坦,好听。你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吧。婆婆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紫衣,那料子,我这老婆子从来没有见过,可是真的好看。”说到这儿,汤婆婆忽然有些歉意:“只是这一个月,你深睡不醒,老婆子我又没钱给你找大夫,没办法,只好把你那身衣服脱下来去阳关城里换了些碎银钱,请了大夫来给你诊病。”一边说着还掏出了剩余的银钱递还给孟珺桐。 原来是这样,孟珺桐恍然,她赶忙推回老婆婆的手:“汤婆婆,您救了我的命,这些银两真的算不了什么,您就收着吧,以后我还要继续报答您呢。” 汤婆婆笑着连连摆手:“哪有那么严重,是你这妮子福大命大。那些大夫也瞧不出你这什么病,连银子都没好意思收就走了。” “汤婆婆,我看这儿,平时就您一个人住吗?”孟珺桐开始问起老人家的情况,这位善良的老人家的生活似乎并不如何好过。 汤婆婆长长得叹了一口气:“是啊,老头子早早得就死在了战场上,大儿子前年被征去了军队,到现在也没个音信,多半人也是不在了。还有一个小女儿,前些年嫁去了赵国。唉,去赵国好呀,现在赵国富强,在那儿不遭罪。”几句话说完,汤婆婆的眼角已经有泪珠落了下来,看得孟珺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背景离了乡呢,自己的家人,朋友,老师,如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韶华梦城又怎么样了,她是一概不知啊。 “对了,妮儿,你来时身边还有着一把剑,我给你留下了。”一边说着,汤婆婆一边床下边摸索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将那柄青锋剑给掏了出来,交到了孟珺桐的手里。 “想来想去,这剑对你应该很重要,就没有拿它去典当。” 见到了青锋剑,孟珺桐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子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抚慰一般,此前的焦虑彷徨好似一扫而空。 她伸手细细得摩挲着青锋剑的剑鞘:“汤婆婆,谢谢你,这剑对我真的很重要。” 汤婆婆摇了摇头:“只是真的很少见到,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娃儿会带剑,这东西终究不是咱们女人该玩的。听婆婆一句话,还是好好回家去,待到长大些,寻户好人家嫁了吧。” 孟珺桐失笑,敢情这汤婆婆是把自己当成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了。 可是要说回家,她又何尝不想。孟珺桐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往哪里去,洛书祭司说过,要是自己能够成功应劫,可以尝试去完成梦神试炼,只是他并没有说要怎么做。 这接下来究竟要去哪儿呢! 第四十七章 阳关市井遭觊觎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孟珺桐留在汤婆婆家继续休养身体。 她已经不太记得从韶华城被传送了来这一路都遇到了些什么,只记得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送着她。 她先是穿过了七重宝河,那里的河水散发着宝石一般的光泽,水中有不知名的怪异小鱼在游弋,在那些小鱼的身上,孟珺桐似乎能够隐隐看到些微的众生相,不同的颜色对应着不同的情绪,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有之。 过了七重宝河,又经过七宝妙树林,林中不见人,却能听闻僧侣的禅唱之音,那声音好听极了,似是极乐天籁一般。听着禅唱声,孟珺桐先前的悲伤,痛苦,不舍等诸多情绪,都逐渐的消融化解了。 过了七宝妙树林,接下来又是走过了七宝池,见得四重莲华,再经七宝楼阁,看尽人世之极的富贵繁华。 这是一条极乐大道,若是凡俗过此,任何一处都可以使其驻足难前。这也是为何天下众生芸芸,却少有人能登极乐的原因。 可是孟珺桐却是个例外,她从韶华城来,韶华城对于凡俗而言已经是极乐净土,在那片纯净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人,又如何会被这虚妄繁华给迷失了心智,所以她一路走过,没有在任何一处有所逗留。 通往极乐大道,素来都是先苦后甜。前头尝尽万般苦,后边才能得见真理,登临净土。 只不过孟珺桐离开的道路却是洽洽相反,她从韶华而来,自净土而出,所以经历的一切也都是倒置过来的。 先是见得了诸般的欢喜境,接下来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承苦受难了。 她穿过了密密麻麻的诸天罗网,整整七重,每一层罗网之上都有倒刺,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倒刺不伤她的肌肤,独独撕扯她的灵魂,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给孟珺桐留下的浓重的心理阴影,奈何那股传送的力量推着她前行,她连想停顿一下都做不到。 待到穿过七重罗网,已经奄奄一息的孟珺桐又撞上七重南墙。 那一面面不知到底是什么砌成的南墙扑天盖地得朝着自己当头砸下,那一堵又一堵得穿过自己的身体,直到将她彻底冲击得昏厥过去。 这些折腾对孟珺桐的身体伤害是有限的,可是她的精神损耗却是极大,以至于在苏醒过来的几天,时不时的还是会头痛发作。 汤婆婆难得有了个人陪伴,倒是也没有催促孟珺桐离开,每日都早早得出门,去为孟珺桐准备食物。 阳关城不算什么大城,又处于西境边陲,这里的百姓大多贫苦,要说物资条件,是远不及中原富土,每日能够吃的最好的食物也就是白面馒头而已。 这却是让孟珺桐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对于别的,她其实也没什么挑剔的,独独是她的这张嘴,从小已经被各种珍馐美味给养叼了。 想想看,她可是在韶华净灵台吃过龙鲤的人,突然换成每天咸菜馒头,这落差有多大。 不过既然入了世,这些都是她必须要去面对的。 现在想想,被传送出韶华要经历的重重诱惑和磨难,也算是先去了去她那从小养成的娇惯气。 从汤婆婆口中,孟珺桐知道了最近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果然,韶华出了问题,这世间也随之一道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只是孟珺桐想不明白的是,这种混乱为什么只持续了一个月,难不成是韶华之乱已经平息了吗? 汤婆婆所知道的事情也不算多,她一个孤寡老妇,连阳关城都已经很少去了,这还是她上次去给孟珺桐请郎中的时候,在路上听旁人说起的。 孟珺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去城里了解一下具体的事件。还有自己这昏迷的一个月里,这天下大局可有何变动。 醒来的第七日,孟珺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告辞离开的时候。 陪着汤婆婆一道吃了一顿早餐,孟珺桐原本想要再留给东西给汤婆婆,以报答她对自己的帮助。可是全身上下,此刻也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八宝乾坤袋倒是还贴身带着,只是那是一件法宝,现在孟珺桐法力全无,根本使用不了宝物。这两天她也尝试着使用灵犀链,想要将米尔放出来,可是使用灵犀链一样需要法力,尝试了几次,她也只能无奈放弃了。 看来她还是得重新修炼术法才行,不过这人间不比韶华梦城灵力充沛,想要修炼术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眼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汤婆婆,孟珺桐也只能默默记下,待到在人间稳定下来,再图后报吧。 孟珺桐打算先去离自己最近的阳关城看一看,孟婆婆为她指了路。从城郊到阳关城差不多有两个多时辰的脚程,清晨出发,到午时基本也可以到了。 告别了汤婆婆,孟珺桐去往了阳关城。 虽然法力全无,可孟珺桐发现自己的体魄还是保留了下来的。因为从小习武的原因,她的内息也要比普通人强盛的多,汤婆婆所说的两个时辰的脚程的路,她不过就走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到了。 所谓的阳关城,其实也就是一个小镇子而已,就连城门墙都是土垒的,迎面就给人一股子荒贫之感。 孟珺桐佩剑入城,立时就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在这个时代,佩剑游世之人颇多,可是像孟珺桐这样,一个小女孩提着一柄剑到处溜达的可就真的是不常见了。 十五岁的孟珺桐看着还十分的稚嫩,一时间不少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孟珺桐完全没去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她穿着的还是汤婆婆那里穿出来的粗麻布衣,布衣被汤婆婆稍稍改过一些,现在在孟珺桐的身上还是比较合身的。 此刻街角却是有两道目光已经悄悄盯上了这个娇小的身影,还有她手中的宝剑。 “看到了嘛,”一个身材矮小,长相猥琐的男子推了推身旁一个魁梧大汉,这两个人站在一处简直就是一组极端的反差。 魁梧大汉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路划到到脸颊下,给人一股子说不出的狰狞感:“看到了,剑归我,人归你。” 猥琐小男子阴阴得一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走!” 第四十八章 迷途小巷遭堵截 在这乱战之世,一柄剑可不是个小数目,便是寻常铁匠铺做出来的那些粗制滥造的破铁皮剑,少说也得要好几两的银钱,稍稍精制一点的那就得大十几两。在这贫苦之地,几两银钱就够一个五口之家开销上一整年,谁舍得去打上一把铁剑,有这钱不如去做几把农具。 不过,行走江湖能够佩上一柄像样的铁剑的游侠儿,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这倒是真的。毕竟大多数的江湖游侠,佩带着的还都只是木剑。 稀罕东西遭人觊觎那是很正常的事,孟珺桐手里的青锋剑就算是外行人瞧一眼也知道绝不是凡品,造型质朴,却难挡其高尚剑格。这样的剑提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手里,那和送上门的肥肉没什么区别,但凡是品行不端之徒,瞧上两眼,很难不生出坏心思来。 从刚进阳关城时,孟珺桐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阳关城里的地痞无赖不算少,可要叫得上名字的,还真没有几个。 刘季在这些下三流中也算得上是冒尖的人物了,要说本事,这家伙绝对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材,可偏偏认了个好主子。 幼时因为一场大病,刘季落下了病根,从小到大身子骨都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个子,连阳关城最强势的地头蛇都不愿意去招惹。 大家惧怕的哪里会是那根病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的事遇的太多了,老天爷也觉得待他有些不好意思,机缘巧合之下竟叫他结交了阳关城太守的幼子。 偏偏太守那幼子也不知道看上这家伙哪一点了,对他是百般的看重。坊间传闻,这两人还差点拜了把子。 刘季的眼睛可是很毒的,特别是跟了太守的儿子以后,跟着太守府的商队去过周边几国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算得上是有见识的人。在他看到孟珺桐手中所提宝剑的瞬间,他就认定这是一件非要搞到手的宝物。再看孟珺桐,他就更乐的合不拢嘴了。这么出挑绝色的小美人,如果能够送进太守府,别说让小公子与他结拜认他做个大哥,恐怕叫他认自己作义父,小公子也会毫不犹豫得答应吧。 孟珺桐穿着粗布麻衣,若不细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这刘季是什么眼睛,那是一双专门挑女人的淫眸啊,一个女子几分姿色,还不是过眼就能够看个通透,特别是孟珺桐身上的那股子清润气质,可不是外头那些风月女子能够比得了的,这往世子房中一送,那还不是金银财富,要多少来多少啊。 相比起这个女娃本身,连她手里的那柄宝剑,似乎也没那么贵重了。 不过就算是面对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刘季心里还是没底,他从小体弱,力气甚至不及女子,更别说孟珺桐的手里还提着一柄剑呢。 保险起见,他找来了阳关城里另一个恶棍,也就是他身旁的那个魁梧大汉。 大汉名叫赵雷,是阳关城里又一号狠人。每次和人动手,对方不是重伤就是残疾,早年还背过人命,是被阳关城太守保下来,养在阳城关的打手。 事实上对付一个小姑娘,刘季根本不需要找赵雷来。他这么做无非就是要用那柄宝剑来和赵雷结个交情。 赵雷素来看不上他刘季这样的货色,可是送出这柄宝剑以后可就不一样了。有这份交情在这里,以后刘季在这阳关城,可就要更加如鱼得水了。 若说有太守小公子在后是仗势,那么和赵雷并肩而立,可就是他刘季自己在造势了。 刘季心里的那个算盘是打得啪啪响,一边尾随着孟珺桐,一边已经开始幻想起以后在阳关城呼风唤雨的好日子。 “呵,天助我也,这女娃居然自己往死胡同里走。”看着孟珺桐走进一条无人街巷,刘季心中狂喜。 他在这阳城关里已经生活了几十年,城里的每一条小道,每一个弄堂,都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条巷子是死胡同,咱们堵上去。”刘季招呼了一声,自己却是先赵雷一步朝着那个小巷冲了过去。 赵雷不悦得皱了皱眉头,可是想想那个小女孩手里握着的宝剑,也是不去计较这些,跟着刘季先后脚得闪进了巷子。 孟珺桐这会儿算是有些迷路了,想在这阳关城里找家客店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一连找了好几个人问路,可最后走着走着,却是把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以前柳白聪常说她是路痴,她还不承认,现在离开了韶华,看起来,这路痴的属性是真的甩不掉了。 正准备转头离开巷子重新找路,身后却是传来了阵急促的脚步。 她刚刚一回头,就见一个黑影朝着她合身扑了过来。 孟珺桐一惊,下意识得脚一踏地,整个人朝后滑移了出去。只是滑出了几尺就被身后的墙壁给挡住了,她却是忘记了这是条死胡同,自己背后根本就没有路。 赵雷同样是怔了怔,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娃居然能够躲过自己这一扑。 刘季气喘吁吁得跑到了近前,这个废材才跑了这几步就已经脸发白了,他着急得冲着赵雷喊道:“赵……赵兄……,赵兄,不要伤人,制服就好。” 赵雷的身手刘季是清楚的,万一把这上好的美人胚子给整残了,他怎么拿到小公子那里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啊。 孟珺桐一手按剑凝视向眼前这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为什么?”刘季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你一个柔弱小女子,拿什么剑,走什么江湖。跟哥哥走,哥哥带你找个地方去享福去。” 孟珺桐有些愕然,在韶华时她倒也常会看一些人间的故事话本子,也常读到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桥段情节,只是自己这来人间才多久啊,这就遇上了? 赵雷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甩了甩膀子就朝孟珺桐靠了上来,他的眼里这会儿只有孟珺桐手上提着的那柄宝剑。 第四十九章 半路杀出程咬金 五大三粗的赵雷怎么可能把孟珺桐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小女娃比起那架在火堆上的小羊羔也不见得能够强到哪里去,刚才被她闪掉自己的那一扑,多半也就是个意外,现在对方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看她还能够往哪里跑。 孟珺桐看着眼前这两个对自己充满了恶意的家伙,心中只是暗暗叹息,难怪柳白聪他们总说红尘滚滚太混浊,比起韶华梦城的大善净世,这人世间可真的是哪哪儿都有肮脏与污秽啊。 要说怕,孟珺桐还不至于要怕两个凡人。眼前这个莽夫看着孔武吓人,可真要交手,她绝对有把握能够在十招之内将对方格杀。 要知道,前不久,她可是在韶华阁中大战过那些来自幽冥道的异界袭击者的,难不成这凡人的战力还能够比那幽冥道的袭击者们还要强?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握剑柄。 既然他们想玩,那孟珺桐当然是要好好陪他们玩玩的。 “你……你们别过来!”孟珺桐佯装出非常恐惧害怕的模样,退到墙根处,摸索着墙沿朝着一旁墙角退去。 这一幕看得那刘季是哈哈大笑,心中暗想,果不出他所料,这就是个乳臭未干,不知道哪里看了几本武侠话本子,便偷了家里大人的宝剑出来闯荡江湖的丫头片子。 “女娃,你要再不拔剑,可就没有机会了。”刘季调笑着。 孟珺桐心中却是冷笑,拔剑?我要是拔了剑,就是你们没机会了。 只是应劫者入世也有应劫者的忌讳,这一点洛书祭司在净灵台时叮嘱过她。 无论对方善恶,应劫者入世尽量不可行杀伐之事。 或许普通人诛杀个恶人可以说自己是替天行道,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他们本就没有替天行道的资格,所以天道也就懒得同他们计较。 可是应劫者如果说什么替天行道,诛杀恶人,那业障可就大了。天道又岂是能够叫外人左右替代的,介时会有大量的因果附着在应劫者的身上,此后的应劫之路也会变得无比的艰辛。 所以应劫者入世,当以‘不杀’为先。 不过孟珺桐依旧是表现出一副受惊了的小兔子形象,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雷:“求你们别伤害我,你们要钱,我可以给你们。” 赵雷脚步停了停,这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就算是恶霸也要脸皮,既然人家肯乖乖听话,那何必再动武呢:“交出你手里的剑,然后跟那人走,我保证不伤害你。” “剑?”孟珺桐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有分工的。大个子劫的是剑,而小个子要的是人。 孟珺桐将剑抱紧了一些:“剑不能给,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赵雷,你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捆了得了。”刘季已经有些不耐烦,这可是他的荣华富贵啊,这磨磨唧唧得,晚些再给她跑了,那找谁说理去。 赵雷眼中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他是真的不看上刘季这种货色,要不是有这样一柄宝剑送上门,他才懒得和刘季这种人为伍,也就是那色痞小公子能够和这货合拍到一处。 “剑你肯定是留不住了,谁留给你的都不行。”赵雷低沉着嗓子朝着孟珺桐又迈了几步。 孟珺桐却是已经暗暗动足气力,只要赵雷近她身一尺,她便可以一拳打断他的肋骨。要说打架,上韶华梦城去打听打听,从小到大,有几家的娃没有遭过她孟珺桐的打,想在这种事上欺负她孟珺桐,连想都不要想。 就在赵雷越发靠近,孟珺桐准备雷霆出手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说赵雷,你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连小女孩都不放过,这说出去,以后你在阳关城还要不要混了。” 孟珺桐和赵雷一起抬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却是看到一个破衣喽嗖的少年,顶着一头乱篷篷的杂毛,横躺在不远处那两米来高的小巷墙垣之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看来少年,赵雷冷哼一声:“项铭,这里没你的事,给老子滚远一点,否则连你一起撕了。” “项铭!又是你,怎么哪儿都有你。”后边的刘季一看到项铭,就一脸的恼怒之色,在整个阳关城,敢在明面上和自己作对的,怕是也就这项铭一家了。 “哟,你也在啊,没瞧见啊。赵雷,敢情你今儿个是出来溜狗的啊,好狗,好狗。”项铭指着刘季大笑着,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从墙垣上摔下来。 刘季气得连脸都青了:“项铭,咱俩之间的账总是要清算的,你别得意!” “汪汪汪……”项铭冲着刘季学狗叫了两声,作为了回应。 刘季这会儿连牙都快要咬碎了,他自觉已经是无赖界的一把好手,可是在这项铭面前,却依旧只有受气的份,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贱人自有贱人收呀。 孟珺桐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少年两眼,要说长相,倒也是生得稀松平常,远没有柳白聪好看,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有神,特别是在看人的时候,眼底似乎是隐着精光,只不过这家伙却是藏得很深,如果换作肉眼凡胎,多半是看不出来的。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下孟珺桐倒是不急着出手了。 这个叫项铭的不是简单之辈,且看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项铭,你究竟想怎么样?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这个女娃是要送进太守府的,难道你还想同太守府过不去?”刘季亮出了他的底牌,太守府才是他最大的靠山,也是他横行阳关城的唯一仰仗。 项铭啐了一口,坐起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冲着刘季毫不吝啬得丢去了一个白眼,好像更加认可了他这条恶犬的身份。 “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脏事,见义勇为什么的也不是我的风格。我不过是给位兄弟带个路,现在路带到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带路?带什么……啊!”刘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得被一只手掌给钳住了脖子,咚得一声闷响直接按在了一旁的土墙之上。 一声有如怒狮的嘶吼声在小巷中响起:“畜牲,你把我妹妹带去了哪里,说!” 有如洪钟大吕般的嗓门险些没有把刘季的胆子给吓破。 因为脖子被那只大手控扼住的缘故,刘季原本就如公鸭一般的嗓子就更嘶哑了:“兄弟!你冷静点……呃,你妹妹……我不知道啊!”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也已经要没有耐心了,掐着刘季的指骨关节在啪啪作响,似是随时都可以将这颗脑袋从他身上扯下来一般。 第五十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孟珺桐也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出手之人的速度太快了,光是这种速度也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至少也是个潜修武道多年的精深武者。 没想到阳关城这样的小城镇里,居然还能出现这样厉害的武人,孟珺桐当下倒也不敢再小瞧这座土城。 冲出来的男子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一身的肌肉如同虬龙一般盘在身上,就以体形来看,他比之那个五大三粗的地头蛇赵雷还要高上一头。一双眼睛之中似有精气吞吐,这是武人精魄外溢的表现,由此可以断定此人武修境界颇高。 在这样的人手里,刘季真的是比小鸡崽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雷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对付孟珺桐,突然出现一个如此强大的武者,他立刻全神贯注得戒备起来。看到那男子的第一眼赵雷就知道,那人比自己强,如果真要交手,怕是自己在对方手底下连五十个回合都走不下来。 不过那大汉根本连看都不看赵雷一眼,双眸流露着杀机,恶狠狠得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把我的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刘季的脸已经被憋得通红,舌头已经伸了出来,像是随时都要断气一样。 “太……太……太守……太守府!”终于,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男子怒哼一声,一掷臂,将他像死狗一样重重砸在地上。 大汉转身就准备离开,看样子这是要直奔太守府找妹妹去。原本站在墙头看热闹的项铭却是快奔几步,一个纵身跳下了墙,拦在了男子的身前。 “薛大哥,你别急,太守府戒备森严,你就这样去闯,多半是要折在那里的。”项铭一脸认真得对眼前大汉说道。 姓薛男子面上怒容未去,声音依旧洪亮磅礴:“我薛定若想闯的地方,便是皇宫大内,也无人拦得下我。” 项铭苦笑着摇头:“薛大哥,你不要冲动。你确实很强,可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再者人家还有强弓硬弩,你若蛮干,被人围杀,小妹到时还有谁能去救。” 虽然隔得很远,可是孟珺桐还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敢情这刘季这些人做拐卖少女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惹上了硬茬,先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被他们给祸害。 “我说两位大侠,你们来都来了,难道就不打算解救我一下嘛,你们看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被欺负,就不能拔刀相助一下嘛。”孟珺桐大声得朝着项铭,薛定边喊边挥着手。 薛定看了孟珺桐一眼,刚准备回身进巷子,这个动作可是把赵雷吓得不清,身体像是受了惊吓的猫一般,都微微拱了起来。 项铭一把拉住了薛定,看着孟珺桐笑道:“薛大哥,你没看人家女侠提着剑呢,这里的事儿就不劳咱们操心了,她能解决。” 薛定还是有些迟疑,却是被项铭已经推着往外走:“放心啦,女侠能解决的。”薛定扯着嗓子大声得说着,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孟珺桐听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讨厌的人!孟珺桐真想把那项铭抓过来,一剑割掉他的舌头。 看到项铭和薛定离开,这巷子里又只剩下了三个人。 一个惊魂未定的受惊猛虎赵雷,一个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刘季。 “喂!”孟珺桐叫了赵雷一声,赵雷却是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跳开了几步。 这倒是叫人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抢劫谁了。 赵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横亘着刀疤的那张狰狞面孔竟然是露出了些尴尬的神情。 “这位大哥,你倒是别紧张啊。咱们不受场外因素的影响,对了,刚才进行到哪一步了。哦想起来了,你是要我跟你走是吧。不对,你好像是要剑的。”孟珺桐一副傻萌傻萌的模样,再没有了先前惊慌失措的模样。 赵雷瞪大着眼睛,倒是换成他不知所措了。 “大哥,你怎么了,你倒是别愣着啊。”孟珺桐上前想要推一推赵雷,可赵雷直接向后退了三四步。 “你别过来!”赵雷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刚才还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会儿怎么突然给人一种狡猾狐狸的感觉。 作为一个常年在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来说,对于危险的直觉素来都是很敏锐的。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认为眼前这个小女孩,比之刚才那身具狂狮怒虎威严的薛定更可怕一些。 孟珺桐表现得更加人畜无害了,朝着赵雷又靠上去几步,甚至连剑都往前递了:“大哥,你怕我一个小女娃作甚啊。你不是要剑嘛,来拿嘛。” 赵雷看了看孟珺桐递过来的青锋剑,又看了看那张青涩单纯,人畜无害的面容,最后竟然一咬牙一跺脚,什么也不管了,转身就走。 在经过刘季身边时,愤愤得瞪了那个家伙一眼,哈得一下,啐了一口浓痰在那家伙的脸上:“狗杂碎,险些害老子踢了钢板。”说完头也不回得跑出了巷子。 孟珺桐轻叹一声,有些幽怨得摇了摇头:“还真是机敏啊,大梦泽的森林狼都不见得有这么敏锐嗅觉。”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紧握着的右拳。 刚才她在右拳之中凝聚了十分的劲力,只要赵雷敢来接剑,或者想要继续靠近她,只要进入一尺范围之内,她绝对可以一拳将之砸个筋断骨折。 入世应劫者确实不能滥杀凡人,可是出手教训教训这些渣滓却是没什么大问题。 走出小巷,孟珺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长街另一边的项铭和薛定两人。 这两人果然是没有走远,若是赵雷真要对孟珺桐出手,想来薛定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毕竟他的妹妹就是那样被人掳拐了去的,这种事,他绝不能容许在自己的眼前再次发生。 看到孟珺桐安然无恙得走出了小巷,薛定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项铭则是冲着孟珺桐挤了挤眼睛,作了个鬼脸,随后追着薛定离去。 “那家伙怎么越看越叫人讨厌!”孟珺桐恨恨得握了握拳,又有了一种想要一拳砸掉对方一口大白牙的冲动。 第五十一章 结术织梦探实情 项铭,薛定二人就这么离开了,孟珺桐当然不好就这么追过去。不过这两人接下来要去哪里,她多少也是猜到了一些,想来也就是那座阳关城中最有威严的太守府了。 孟珺桐回头看了看巷子,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打探清楚的。 做为一个从韶华梦城出来的人,她自然有自己了解事态本质的手段,与其从别人口中去问,还不如直接入梦去探锁对方的内心,没有什么比那更真实的了。 这不是正巧巷子里还有一个当事人嘛,从他那里得来的信息,应该也算得上是第一手的消息了。 孟珺桐迈着轻盈的步子回到了小巷,原本已经晕过去的刘季这会儿才悠悠的苏醒过来,正巧瞧见孟珺桐一路小跳着回到了巷子里,立时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孟珺桐冲着他微微一笑:“你别紧张呀,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让我跟你走嘛,我这都自己送上门来了,还不快把你的碗端出来。” 多么纯真的笑容啊,多么诡异的话语啊,刘季自认自己也算得上是混迹市井多年的老油子了,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碰到一个这样的姑娘。 看着那副天使一般的面容,刘季的心里直发悚,手臂上的汗毛都是根根倒立,这种感觉丝毫不比刚才被薛定单手钳住脖子来得舒服。 “你……你别过来!”刘季朝着后边快速挪了几步,他的目光撇了一眼孟珺桐手中的青锋剑。 这柄剑并没有让赵雷取走。 赵雷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刘季是最清楚了,这眼前铁定是有一块连赵雷都踢不动的铁板,他才会把到嘴的食物给抛了。 孟珺桐可不愿意和这家伙在这小巷里耗着,眼前这男人那张猥琐的面容,真的是叫人越看越恶心。 “你刚才一定没睡醒吧,那么现在再补个觉吧。”孟珺桐说着伸出右手朝着刘季一指,就见她指尖顶端悠悠的飞出了一只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萤火虫。 这是梦蛊,是韶华阁那三千梦术中的一种,可以快速得使生灵入睡,坠入梦境。 刘季看着缓缓向着自己飞来的小虫,一脸的茫然。 不过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梦蛊直接就没入了刘季的眉心,这家伙眼睛一翻,咚得一下,脑袋直接磕在一边的石跺子上,居然就那样睡着了。 “精神力简直弱爆了,”孟珺桐吐槽道。 这梦蛊的效果是因人而异的,精神力越强者,对于梦蛊的抵御力就越强,如果说被施蛊者的意志还要强于施蛊者,甚至这梦蛊都不会有效果。 通常有一定意力的人,在被种下梦蛊后都会本能得去抗拒袭来的困意,怎么着也该摇摆一会儿,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才睡去,再不济也该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是不是适合睡觉吧,可这个刘季完全就是秒睡,脑袋磕了石头都没有被疼醒,也真的算是废材中的废材,咸鱼里的咸鱼了。 当然了,换个角度说,这种人活得也十分的简单,万事不上心,俗话也叫没心没肺。 孟珺桐对研究这样一条咸鱼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的,她走到刘季身边,拖起他的一条腿就往巷子更深处走,就像是在拖一条死猫死狗一样。 来到巷子尽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般情况下估摸着也不会有人往这个死胡同里钻,也算是块清净的地方。 随手将刘季丢在一边,孟珺桐盘膝坐下,双掌叠于小腹,聚气凝神,施展梦术。 来到人间,原本的法术和法力都已经没有了,唯独还能够施展的也就是韶华一族从小修炼的梦术了。 就看到随着这边孟珺桐施法,一旁的刘季天灵盖上端开始有一股灰蒙蒙的气体升腾起来,那是刘季的梦媒。 待到梦媒完全凝聚,孟珺桐一探手,直接将其摄入了掌心。 而另一只手掌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了一个虚幻的灯的形状,与此前在韶华城中,织梦者们使用的明魂古灯几乎是一模一样。 孟珺桐闭上眼睛,将刘季那灰蒙蒙的梦媒丢进了明魂古灯之中。 织梦的第一步是要读魂,首先孟珺桐要看看这个刘季的魂魄里都有些什么样的记忆。 精神力的运转速度是极快的,这也是为什么现实之中的片刻,可以在梦中呆上许久的原因。 孟珺桐以极快的速度扫过了刘季的魂魄记忆。 不得不说,这刘季也算得上是一个可怜人。 从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多少大夫说这家伙活不过成年。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家伙居然能够活下来,难不成老人们常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是真的确有其事? 在刘季的记忆里,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幼时在各种汤药中辗转翻滚。 这段记忆似乎是离得最清晰最深刻的记忆了,孟珺桐快速得翻过了这个病时的记忆,记忆时间线被拉到了他的少年时期。 那时的刘季因为体弱又时常会遭受到身边同龄人的欺辱,隔三岔五就会被一些调皮的家伙扒走裤子,让他在同龄女孩的尖叫声中落荒而逃,光着屁股哭着跑回家。 看到这些孟珺桐倒是还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当然她自己也知道,织梦人最忌讳对别人的梦境产生情绪,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都可能会影响他们此后织梦的客观性和初衷。 不过这一次梦孟珺桐本也不是要来给这刘季织梦的,她就是要知道一些她需要知道的事情。 时间线继续推移,刘季一点点长大,身边之人对于他的欺负也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彻底得改变了刘季的人生。 没错,一段并不如何可歌可泣的故事即将来临。 第五十二章 恶痞心中一明梦 孟珺桐的神识游走在刘季的记忆长河之中,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会有这样一条河,从出生伊始起的点点滴滴都会汇入这里,无论是你记住的,亦或是遗忘的,只要是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在这条记忆这河之中都能够寻找到根源。 “芳芳,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一个怯懦又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传来,街脚巷弄之中,一个骨瘦如柴,满面病容的少年正忐忑不安得望着对面的女孩。 女孩的年纪看着同他一般大,只是穿着的十分的破滥,像是一个小乞丐,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就算如此,小姑娘那有神的大眼睛,还有精致的五官分布,无不是在向人骄傲得证明着自己是个美人胚子。 “刘季,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是娶还是不娶。”那个名叫芳芳的小乞丐双手插着腰,一副霸气十足的样子:“我芳芳怎么说也是这条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嫁给你刘季这么根小病苗,你还觉得吃亏了?” “没……我没有!”刘季慌忙摆着手“我没有觉得吃亏。” 这段对话倒是吸引了孟珺桐,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周围诸多灰蒙蒙的记忆印记中,这段记忆竟然是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韶华城中的织梦者经常会说这么一句话,那就是再大慈大善之人的梦境之中也难免会有灰白色彩,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终会有那么几个不敢入梦之人,几件不敢入梦之事。 这散发着淡淡柔光的记忆,想来便是刘季心中曾经最柔软的地方。 孟珺桐神识一转,已经进入了刘季的这片记忆空间。 破衣小乞儿芳芳依旧是盛气凌人得看着惊慌失措的刘季。 那时的刘季虽然也是一脸的病态,气色萎靡,可却丝毫没有现如今的猥琐气质,看来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至少那时候的刘季还是内心相对纯净的。 “芳芳,这婚嫁之事不是小事,我还得回去问过阿娘才行啊。”刘季小心翼翼得说道,生怕自己苦恼了小乞儿。 芳芳闻言果真是不乐意了:“这么大个人,什么事都得问阿娘,你难道不知道你阿娘不喜欢我嘛,若是不想娶我,直说就是了。” 刘季也是急了,见芳芳转身要走,赶忙拦了上去:“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芳芳,我想娶你,我真的很想娶你。”又憋了好一会儿,刘季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你跟我回家,我去求阿娘同意咱们的婚事,我会光明正大的娶你回家的。” “哟,病苗儿也开始想着娶媳妇儿啦。”一个违和声音打断了刘季接下来要说的话:“刘季,你说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活几年都不知道,再娶房媳妇儿回去,还能消受得起嘛。” 很快又接连有几个人影从墙头冒出脑袋,大声附和着刚才说话的少年。 “芳芳,你说就算要找男人,也该找个像我熊杰这样的精壮男子,怎么挑了个刘病苗,你确定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儿?”名叫熊杰的男子一脸淫笑的看着小乞儿芳芳。 芳芳可不是刘季这样的软柿子,平日里街头打架斗狠几时输给过男子,当下直接随手抄起地上一块石头,一甩手就冲着熊杰投了过去。 熊杰与芳芳接触可不是一两天了,这丫头的泼辣可是一早就已经见识过的,所以早早就已经做好了防备,一个大铁锅盖当的一声挡下了那疾飞而来的石块。 芳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一击不中而怯场,反而是冷哼一声:“熊杰,姑奶奶我要嫁谁,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你,还有你们,要有谁敢碎嘴子,信不信我一张一张给你们通通撕烂。” 芳芳这话一出,顿时嘲笑之声少了许多,在场的这么多汉子,有多少是没有在芳芳手里吃过苦头的,这个疯丫头如果被她记上仇,怕是连睡觉都得多睁一只眼睛才行。 “芳芳,兄弟们也是好心,怕你前脚嫁了人,后脚就做了寡妇。”与熊杰站在一块儿的另一人开口说道, “喂,”熊杰也不再去招惹芳芳,将矛头对准了刘季:“刘病苗儿,你觉得你跟芳芳合适嘛,你就不怕你家那位贞节老娘同这过了门的媳妇儿打个鱼死网破?” 刘季的母亲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贞妇,当初为战死沙场的亡夫守寡一守就是整整十年,孤身一人将刘季从小带大,前些年阳关城太守府还特地为她立了一座贞节牌楼。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位母亲的存在,刘季从小被礼教严格得束缚,对母亲那更是言听计从。 这会儿听到熊杰提到自己的母亲,刘季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芳芳一步迈出,挡在的身前:“熊杰,怎么处理这婆媳问题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就不劳你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要没什么事儿,都给姑奶奶滚蛋,再不滚,姑奶奶要开始撕人了。” 熊杰耸了耸肩:“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当~熊杰身前的铁锅盖又被一块飞石砸中,这一次锅盖上的坑明显要比先前的更深了许多,熟悉芳芳的人都知道,这姑奶奶确实快要发怒了。 “走,走,这就走了,”熊杰身旁那个男子拉着熊杰往弄堂外走去。 熊杰怪笑连连,当然免不了身旁此起彼伏的唏嘘附和。 “你不用管他们,”芳芳的语气一下子放柔和了许多,她转过头眨巴着那双大而亮的眼睛看向刘季:“咱们这就回去,我就不信,你阿娘真的能够吃了不我成。” 可是离得只是站在那儿,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芳芳皱了皱眉头:“刘季,你……” 不等芳芳把话说完,刘季已经开口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他的脑袋低得很下,声音显得也的格外得低沉:“其实熊杰他们说得没有错。” 芳芳微微一愣:“刘季,你在说什么啊?” 刘季低着头低声呢喃:“何苦害人害己。” “喂,刘季!” 刘季终于抬起了头来,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坚毅:“芳芳,刚才的话,当我没有说过,我要回去了。” 第五十三章 雨夜再见道离别 “唉~,”孟珺桐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接下来的记忆不用多看也知道了,这刘季的转变必然是错过了眼前这位内柔外刚的女孩。 不过孟珺桐却是很好奇,一个性格怯懦,偏带些善良的刘季,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模样,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无赖,玩弄一些卑鄙肮脏的手段去攀附那些达官显贵。 一边想着孟珺桐一边吐纳加速,双手在空中缓缓得刷动着,眼前的画面被一幕又一幕得拉开,这是刘季记忆线的进度跨越。 读魂不可能去读完梦媒记忆长河中的每一寸记忆,那些家长里短的,要是一一都读过,怕是梦媒的梦还没有开始织,织梦者自己就已经快要先疯掉了。 在接下来的记忆里,孟珺桐还是能够注意到芳芳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刘季的身边。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这两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直到在记忆碎片中出现了一团黑色的记忆体。 如果说此前那散发着蒙蒙柔光的记忆是刘季这个地痞无赖最柔软的地方,那么这黑色的记忆则是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的痛,甚至直接导致了他性格的扭曲,成为了现在的这个模样。 神识再度在这团黑色记忆之中展开,场景是一个雨夜,外头下着磅礴大寸,街巷之上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一个身上披着蓑衣,头上带着斗笠,光着脚奔跑在大雨之中的人影吸引了正在观梦的孟珺桐的注意。 这人孟珺桐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个小乞儿芳芳。 跟随着芳芳的移动,孟珺桐的神识随她一起来到了一户人家前。 咚咚咚,芳芳抬起手用力得砸着那户人家的木门,木门十分简陋,显然是已经年久失修,像是稍稍用力些就能够将它拉扯下来一般。 “刘季,你开门,你快开门!”芳芳扯着嗓子在门口喊叫着。 屋里的灯悠悠亮起,先传来的却是一个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不一会儿,那个咳嗽声渐止:“阿季,你今天如果敢去帮她开这个门,那你就全当没了我这个娘亲吧。”老妇人的话从屋里传出,即便是那般大的雨声,也没法阻盖住妇人言语中的冰冷和决绝。 刘季跪在自己母亲的床前,不住得磕头请母亲让芳芳进门。 可是老妇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就是那样冷冷得看着儿子,摆明了就是要让刘季在自己和芳芳当中选择一人。 “阿娘,外头的雨那么大……”刘季哽咽着说道“您起码让她进来烤个火,换身干衣裳吧。” “这大街小巷野猫野狗多了去了,这大下雨天,你难道要把它们全都接回来烤火。”老妇人的语言中透着赤裸裸的刻薄。 刘季哭着摇着头:“阿娘,芳芳她不是野猫野狗。” “不是野猫野狗大晚上的到屋外来叫春?”老妇人的话越说越过分了。 刘季一下子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泪:“阿娘,你不能这样说芳芳,芳芳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老妇人冷笑:“好姑娘会成天跟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你阿娘的眼睛没有瞎,我可是亲眼见过她与无赖斗狠,用大石头把人家头都给砸破了,这样凶悍的戾妇,你娶回家来,你能好过?” 砰的一声,外头的木门被芳芳一脚给踹开了,女子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蓑衣,甩掉斗笠,咣得一声将内屋门给推了开来,外头的风雨一下子全都吹进了屋子里。 刘季呆呆得看着浑身湿般的芳芳站在自己的面前,比起先前记忆中所见到的小乞儿形象,现在的芳芳已经是出落得婷婷玉立,是个非常标志的芳华少女了。 刚才老妇的话,芳芳可是一句不差,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实在是屋子太小,与那外头也就是一墙之隔,再加上老妇人这话原本也就是要说给芳芳来听的。 芳芳压根就没有去看刘季,而是直勾勾得盯着老妇:“刘夫人,你说这话,可有些亏心?” “亏心,我为何要亏心,”妇人咳嗽两声,同样是不甘示弱得回瞪向芳芳。 “当初,是无赖上门,滋扰你家布坊,我看不过去,为你抱打不平,如今却成了你口中的凶悍戾妇,你来讲讲这是何道理。”芳芳显然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老妇人则是理直气壮道:“市井有市井的生活规矩,要你鸣什么不平,你怎么说是你无事献殷勤,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只要我还在这儿一天,你就别想进我刘家的大门。” 芳芳气笑了,指了指那扇被她踹开的破败木门:“就你这儿也好意思叫作大门?刘夫人啊刘夫人,你是真的抱了块牌坊,就当自己是诰命夫人了呀。” “芳芳!”刘季上前想去拉芳芳的手臂,如果再这样谈下去,恐怕真的就是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芳芳则是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刘季伸过来的手,眼中尽是失望之色:“刘季呀刘季,先天体弱不是你的错,可是你如何就活成了这副窝囊模样。幼时你常说,命可短,志却要长,难道你现在都已经忘记了嘛。那么多大夫说你活不到十五岁,可是你现在已经十八了,难不成你是舍了志气,换得寿元?” “芳芳……”刘季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放下,也没有收回,他的眼底充满着痛苦。 芳芳指了指床榻之上刘季的母亲:“你究竟在为谁活着,为你,还是为她。” “住口!”刘季的母亲重重得拍了拍床榻边的木缘:“我儿大孝,哪容得了你这没规没矩的悍妇在这里指责。” “大孝?”芳芳冷笑“大孝,愚孝,你们心里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见刘夫人还要说话,芳芳挥了挥手:“不用多说了,我今天来不是要抢你儿子的,我再说两句话就走。” 说完也再不去理刘夫人,芳芳转头看着刘季,眼中的失望也是渐渐散去:“我今天来见你,是来同你告别的。” “告别?芳芳,你要去哪儿?” 芳芳笑道:“去一个再也不用见到你的地方。” 说完这话,就听外头大雨之中传来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那个疯女人就是往这边来的,肯定是躲到刘季家里去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刘季听得出那个声音,那是熊杰的声音:“芳芳,你……” 芳芳笑着摇了摇头:“刘季,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第五十四章 盖世剑术惊四方 刘季看着芳芳那如释重负的笑,心中似是忽然有某根弦被绷断了。 “芳芳,不要做傻事!”他再顾不得身边横眉冷眼的老母亲,扑上去准备抓住芳芳,可是他这瘦弱的残躯怎么可能比芳芳更快,就看芳芳一个侧身直接闪出了屋子,随后砰得一声将房门给牢牢得关上了。 刘季扑了个空,立刻冲到门前要去推门,可是这一会儿功夫,芳芳已经用重物将房门从外边给堵上了。 “刘季,我今天来你家,本来是要杀你娘的。” 门后的刘季,包括床榻上的刘夫人都是一怔。 “这个疯丫头!”刘夫人咬牙切齿,却又感到心有余悸,如果芳芳真要杀她,就算刘季拼了性命,怕是也保不住她吧。 芳芳站在院中,任由雨水哗哗得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带着笑,可是眼角却有着水珠连成串得往下落,也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泪:“可是,想了又想,以后我不在了,若是再没了老娘,你真的能活下去么。” “芳芳……”刘季垂下了手,身子一软,跪倒在门后。 咣当一声响吃传来,刘季家院子里的那扇木门终于是彻底报废了,熊杰一脚将半扇门连着门轴一道给踹断了下来。 “疯女人你果然在这里,阿瘸,狗六,澜虎,四筒都被你杀了,你够狠啊!”这些人都是熊杰最得力的手下,在这阳关城里,大家都称他们为四煞金刚,熊杰能够一步一步成为阳关城内最大的地头蛇,大半靠的就是这四人的出谋划策,东征西讨。 如今四煞金刚全都折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日后熊杰在这阳关城中,怕是很难再保住先前的地位了。 芳芳瞬间没有了小女儿家的神态,一双眸子似午夜寒星,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寒光,她双手环抱胸前冷冷道:“几条狗命,姑奶奶我杀了就杀了,有本事就从我这儿讨回去。” 熊杰气得快要喷火了,到这会儿,这丫头居然还如此的嚣张:“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可是别以为我们真的就奈何不了你,实话告诉你,要整死刘季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守府上的大公子,你以为杀几个我的人,就能够保住那根病苗,你别做梦了,刘季必须死。” 熊杰的声音大得像是闷雷,仅仅就是隔了一道土墙的刘季和刘夫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刘季万万没有想到,芳芳是为了自己去杀人。 “阿季,你怎么就招惹上了太守府的大公子!”刘夫人已经被吓得在床上瑟瑟发抖,再也没有了先前颐指气使的姿态。 刘季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已经几乎是趴在地上,脸紧紧得贴紧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也在想这个问题,自己什么时候就招惹上了太守府那位大公子。 芳芳却是干脆,右手手臂轻轻一抖,一柄两尺短剑滑入掌中:“那便连同那位大公子一起杀了罢。”说完竟是先一步朝着熊杰等人发起了进攻。 整个过程孟珺桐的神识一直都在远远得关注着,当看到芳芳出袖中剑的时候,她也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当初的小乞儿居然还练了一身的剑术,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会有一柄那么精致的短剑。 孟珺桐也是见惯了宝物的人,那柄剑仅仅就是看了一眼,孟珺桐便认定这是一柄品质颇高的宝剑,绝非寻常铁匠铺里能够打得出来的。 芳芳的目光凌厉而坚决,剑锋穿过层层雨幕,直接朝着熊杰刺杀了过去。 熊杰在这阳关城内,市井称霸了这么多年,手底下不可能没有两把刷子。 当即,锵得一声抽出了随身的钢刀,正面朝着芳芳手中的短剑格挡了下去。 谁想芳芳手中短剑在即将触及钢刀之时,陡然一转,剑体似游鱼一般滑过了熊杰手中的钢刀,噗得一声就刺入了熊杰的肋下。 熊杰一声惨叫,手中钢刀脱手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声响。 芳芳冷笑,抬脚踹在了熊杰的胸膛之上,剑锋离体带出股股的鲜血。 熊杰的手下们见自己老大受伤,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扑杀过来。 这都是熊杰这些年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心腹打手,平日里街头打架,最是悍不畏死。 秦人轻生死,这是当年七国之中大家公认的。 早些年,在秦国还尚未变法之前,每年死于闹市打架斗殴之人是数不胜数,甚至比起境外战死的士卒还要多。 这些年因为国家律法的严苛规定,闹市私斗的情况有所改观,可是这民族骨子里的好勇之风却从未褪除。 这见血就狂的性子,此刻是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芳芳手中寒光频频亮起,每一次挥剑,都会有一道血弧高高得喷向天空,绽放出朵朵血花,与那雨水浑杂在一起,形成一副绚丽而又妖异的画面。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已经有接连五个人倒在了芳芳的剑下,算上此刻躺在墙边捂着肋部,嘴里不住往外喷血沫子的熊杰,芳芳一共出剑六次,轻轻松松五杀一伤。 剩下还有六七人,终于是有些害怕了,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是挡在熊杰的身前。 熊杰的眼睛直愣愣得望着芳芳:“没想到,你的剑术竟然强到如此地步。难怪我那四个兄弟在你手上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芳芳抬指轻轻弹击手中短剑,剑锋周围的血花浑着雨水一起落下:“扫清你们,这阳关城总能清净些时日。” 熊杰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或许是笑得扯动了伤口,他俯身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沫子:“清净?这世道下竟能有清净,芳芳,你怎么还那么天真。” 芳芳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是啊,杀了你们还不够,还有那儿,那儿还有颗头颅等我摘。”她转头望向了阳关城太守府的位置,要想真清净,扫平些小鱼小虾是没有意义的,我抓就抓大鳖。 “你们几个,还要打么?”芳芳寒眸扫过剩下的几人“若是不战,我换场子了。” 过了一会儿,芳芳见几人还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世道,男子一个比一个不爽利。”说完一摆袖,那柄短剑被收了回去。 “这个动作是!”孟珺桐眼睛猛得一亮,芳芳这一手收剑的动作,分明和自己练的剑术一模一样,自己的剑术是从父亲那里习得,而父亲的又是母亲传授的,难道说这个芳芳和自己入世的母亲有渊源! 她很想追过去,可是这是刘季的记忆长河,这里有的只是他本人所接触和感知到的记忆,要想知道芳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必须得找到当时事件的见证者才行。 第五十五章 屠仇杀母泯善心 在芳芳的身上见到了自己母亲的剑术,这对孟珺桐来说是个意外的收获,她原本入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奈何压根就没有头绪,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韶华城中也没有她母亲萧潇第二次入世的相关记录,特别是此后连韶华阁和净灵台想要沟通萧潇的梦都已经做不到了,从此以后萧潇便算是彻底得销声匿迹了。 人世之大,无边无垠,要在芸芸众生之中寻到一个人,那无异于在大海之中捞针。 眼下看到芳芳用出了母亲的剑术,那至少证明母亲曾经是到过这西秦之地的,甚至当初就在这阳关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如果细细寻找,说不定还能够找到母亲在阳关城留下的其他痕迹。 孟珺桐思索着,而身边关于刘季的记忆长河已经滚滚流过,当她回过神来之时,周围的记忆碎片已经变成了漆黑如墨一般的色泽。 “彻底黑化了嘛,”这种颜色的记忆有如是那恶沼之中的腐泥,肮脏,恶臭,让人厌恶,可是偏偏却又充满着危险的诱惑力。 孟珺桐在身前轻轻挥动了一下袖子,场景一变,依旧是刘季的家中,那栋四面漏风的破败泥屋之上。 刘季的手里提着一柄滴血的匕首,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得坐在桌边,在他不远处的床塌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刘母的头歪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早已经涣散,可是那份恐惧,绝望,还有不敢置信的情绪却是永久得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那个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会拿着刀来割自己的喉咙,要知道刘季从小可是连鸡都不敢杀的软懦性子,他怎么会敢杀人,还是杀从小含辛茹苦将自己养育长大的母亲。 刘季握住匕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刀尖最后一滴血顺着血槽流下。 “娘,儿子终于不再需要你的照顾了,以后我刘季自己活。”这一刻,刘季看向母亲尸体时的目光中没有了恐惧和内疚,有的居然是一种释然。 呜呜呜……小屋的隔间中传来了一个人的呜叫声,听那动静像是被人给捂了嘴巴。 刘季取过桌上抹布,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净,他并没有转头去看那个方向:“你说这人可真怪,我和和气气待人,事事不与人计较,这可倒好,什么人都想来欺负我一下。我是不是一早就该提着刀来同你们讲道理,要是一早我就能够狠下心来,把腰板挺直了,芳芳是不是也不会死。”说着他站起身,径直冲着那个小屋走了过去。 这个屋子的门是虚掩着的,刘季特意留出了这样一条缝,将刚才拎着老母亲脑袋割喉的场面展现给门后的人看,特别是刚才刘母的眼睛,可是直直得盯着这扇门的。 这与街头斗狠不同,虽然街头打架也经常会闹出人命,可那都是热血上头的意气之举,没有谁会去体验那种杀人的细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本就是一件非常爽利的事情,生死也就在一息之间便决定下来。 可是刘季可不同,他一手按着刘母的脑袋,一只手握着匕首,一点点割过刘母的颈项,任由着颈动脉中那深红色的血液迸射出来,像泉水一般股股滚出。 熊杰脸色惨白得看着拉开房门的刘季,眼前站着的这人对他来说曾经是多么的熟悉,可现在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他熊杰闯荡市井也是有些年头了,自认为是个生死看淡的草莽豪杰,手上要说没有沾染过几条人命都没有人会相信。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人的,他几乎是将被杀之人的痛苦和恐惧给完全释放了出来,最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刘季所虐杀的居然是他一直以来言听计从的亲生母亲。 刘季的面容逐渐得扭曲了,再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质朴纯真,原本没有锋芒棱角的面容上出现了野兽一般的狰狞。 熊杰胆寒了,这张脸的背后简直就是一头活脱脱的噬人野兽。 “熊杰,没想到吧,讲真的,我也没有想到,我终于还是变成了像你们一样的坏人,不不不,比你们更坏,你看到了,连我阿娘都被我亲手杀了,你们一定没有这样杀过人吧,”刘季伸手拔出了塞在熊杰嘴里的布团。 熊杰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先前被芳芳一剑穿肋,也不知道芳芳那一剑用了什么特别的技巧,竟然是将他多年苦修的气府给摧了个粉碎,他的一身武功就这么被废掉了,现在的熊杰算上未愈的重创,比刘季也强不到哪里去,更别说他还被绑了手脚。 “刘……刘季,你……你别这样,我错了,真的错了,我的武功已经被芳芳废掉了,我就是个废人,你杀了我也没用。”熊杰挣扎着跪在刘季的面前,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会要如此可怜兮兮得向一个被他所不屑的废物求饶。 什么生死看淡,什么草莽英豪,都是狗屁,他是真的怕极了刘季也像对待他母亲那样给自己来上一刀。 “只要你放过我,我的钱财,我全都给你。今天晚上的事,我什么也没看到……刘季……我……” “真吵啊,”刘季不耐烦得掏了掏耳朵,轻轻弹去指尖带出的一丝耳垢:“熊杰,你就不能硬气一点嘛,搞得我现在都有些不屑动手了。” 熊杰一头磕在地上,他的脊梁骨和他的武功一样,此刻已经断成了八段:“刘季,杀我这种人,不值当的,我就是条疯狗,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乱咬人,可我现在已经是条死狗,废狗了,你就把我丢在路边,让我自生自灭吧好嘛,我求你,我求你!”熊杰声泪俱下。 刘季嘴角微微牵动,这一幕曾在多少个日日夜夜反复得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这个不知道污辱了自己多少次的人终于跪伏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曾经是那么的绞尽脑汁来劝服自己去原谅这个大恶人,可现在内心的恶终于是完全的释放了出来。 “求我?哈哈,哈哈哈哈~”刘季笑得如癫似狂:“熊杰,我过去求你可曾求少了?你又有哪次是放过我的。”说完这话,刘季的笑声一敛,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可怖,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熊杰的头发,拖着他就往屋子里走。 熊杰不敢挣扎,他竟是不知道,刘季身上还有把子力气,居然能够将他这么大块头的人拖着前行。 一直将熊杰拖到了刘母的床榻前,刘季将熊杰的头按在床板上,与刘母的眼睛对视一处:“熊杰,我阿娘走的孤单,你且陪她走一程。” 看到刘季抬起手中的匕首,熊杰奋力地扭动着身子:“刘季,刘季!杀芳芳的是太守府的护卫,是她自己冲进太守府要杀大公子,和我没关系,没关系啊,你不能杀我!这里是阳关城,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你也会死在这里!” 熊杰一口气是连开脱带威胁的话全都泼洒了出来。 刘季将冷冰冰的匕首架在了熊杰的脖颈上:“是啊,杀了你,我就出不了这阳关城了呀。” “是啊,是啊!刘季,不值得,不值……”一个‘得’字还没有出口,刘季的刀锋已经切断了熊杰的喉管。 熊杰瞪大着眼睛,瞳孔中尽是血丝密布,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那滚烫的鲜血在向外涌,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出阳关城!以后这座阳关城,将是我刘季的重生之地,你俩的骨头就是我新生的第一阶踏脚石!” 第五十六章 冤家路窄再相逢 孟珺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段记忆实在是太过可怕,看得她整个人寒毛直竖,强烈的窒息感叫她险些主动从读魂状态中退离出去。 黑化后的刘季恐惧的叫她胆寒,在韶华城时,她不是没有读过恶人的梦境,这是每一个织梦者的必修课。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所能够承受事物也是有极限的,眼下刘季的这段记忆显然就是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 她的神识足足波动了好一会儿这才稳定下来。 芳芳的死对刘悸的刺激真的是很大,或者可以说直接释放出了刘季心中所有的恶念。 在接下来的记忆中,孟珺桐了解到,刘季是如何得到太守小公子的青睐的,又是如何一点一点变成眼下这副模样的。 事实上,坊间所传刘季与太守小公子的偶遇相识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他之所以能够被小公子信赖,完全是因为芳芳当初杀掉了大公子。 太守府中这对兄弟素来不睦,想要彼此铲除对方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此前相比于哥哥经营的势力,小公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袭杀,帮他彻底得扭转了这个局面。 那个凶悍的女子剑士,一人一剑竟然杀穿了太守府的层层防御,最后直接闯进大公子所住庭院,以极其果断凌厉之势斩杀了大公子。 大公子一死,小公子当然就得势了,曾经哥哥多年的苦心经营尽皆落进了他的手中。 平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这小公子当然得要查查那位女剑士究竟是何方高人,在他看来那可是自己的福将啊。 只是很可惜,太守身边的四大高手赶了过来,四人合力加上太守府神弩营一道将那位女剑士击杀在了大公子居住的庭院之中。如果那位女剑士没死,小公子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收纳入自己的麾下,当然了这也就是他自己个儿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最后几经寻访,小公子了解到了那个女剑士的一些信息。 也就是那会儿,市井之中毫不起眼的刘季进入了太守府小公子的视野之中,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小公子对这刘季也十分的友好,当初把熊杰绑到刘季家中,也是小公子派人来做的,否则单凭体弱多病的刘季,想要把五大三粗熊杰绑回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芳芳真可怜,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死会让这个男人变成这样,想必当初更情愿刘季死在那位大公子的手下吧。”孟珺桐叹了一句。 如果说先前只是因为托了芳芳的福才攀上了太守小公子这根高枝,那么后来的刘季则是靠着自己成为了小公子不可缺少的帮手。 黑化后的刘季心中已经全然没有了道德,礼教的束缚,只要是能够讨好得了上头那位小公子的事,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得去完成。 小公子好女色,他便行走十里八乡,到处帮他物色姿色上乘的女子。 从风尘女子到良家妇女,再到后来去掳拐幼龄女童,刘季化身成了真正的恶魔,他的魔掌连接不断得将猎物一个又一个得送进了太守府,送进了太守小公子的床榻上。 不说别的,刘季这瞧人的眼光绝对是一流,被他挑来的女子,个顶个得招小公子的喜欢,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刘季成了小公子最不可缺少的左傍右臂。 孟珺桐退出了对刘季的读魂,刘季早已经瘫软在地,像是一条死狗一般没了知觉。 看完刘季的记忆,孟珺桐的胸口像是坠着一块大石头,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不愿意再多看刘季一眼,转身大步,逃也似得离开了这个小巷子。她真不知道是要可怜这个男人,还是要憎恶他,孟珺桐惊叹于人性的变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现实往往可以将一个善良的人逼成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恶魔,这刘季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离开小巷以后,孟珺桐四下张望了一下,因为过了刘季的记忆,所以她对眼下的这座阳关城也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她打算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别的事容后再细细得去考虑。 刘季的记忆中,在太守府的边上是有一家客栈的,平日里刘季在太守府喝了酒出来,都会在那间客栈下榻。 脑中浑浑噩噩的孟珺桐凭借着刘季记得路,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客栈。 “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见到有客来,店铺里的小二哥热络得凑上前来:“姑娘,我们阳关客栈可是整个阳关城最好的客栈,你可真会选地方。” 客栈里的店小二那可是识人的高手,眼力劲是最不可缺少的。 别看孟珺桐穿的是麻布衣衫,一副寒酸模样,可是她手里提着的那柄剑却不是凡品,从孟珺桐进店起,小二哥已经不动声色得看了这柄剑好几眼,能够佩带这样一柄剑的江湖女侠,怎会是泛泛之辈。 孟珺桐这会儿心烦意乱,当然也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随便摆了摆手:“给我安排一间屋子,我要休息一会儿。” “哟,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孟珺桐这边话才刚说完,楼上走下来了一个人,正是不久前在小巷里见到的那个混蛋项铭。 孟珺桐忍住了上去把这家伙头打歪的冲动,转过头不去理会那个。 见孟珺桐不搭理自己,项铭也不觉得尴尬,从楼梯上走下来:“姑娘,住店啊。那你可是来着地方了,这阳关客栈就是我们阳关城里最好的一间,住这儿包管你能满意。” 看到项铭给自己家的客栈说好话,小二哥当然是喜上眉梢的,这交情可不都是夸出来的嘛。 “别的都挺好,就是这价钱,嗯,也很公道。”项铭看着孟珺桐戏谑一笑:“姑娘,银钱可曾带够了?” 孟珺桐一愣,钱!她怎么忘记这一茬了,在离开汤婆婆家时,她偷偷将剩下的银两都留给了汤婆婆,现在的自己可是身无分文啊,早知道应该在那个刘季身上摸点银两来的。 小二哥也是反应过来,在客栈,他可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眼下孟珺桐这神情,摆明了就是身上没钱。 伙计脸上的温度立刻就降了下来,他们这翻脸的速度,丝毫不会比云珠圣女在韶华阁经楼中翻阅经卷的速度慢。 “姑娘,这住店可是要付五钱银子的定钱,不知道你这方不方便先……” 孟珺桐紧咬着银牙怒视项铭,这家伙怎么总是跟自己作对。 第五十七章 北燕有刀名霸胜 项铭完全不怕孟珺桐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反倒是饶有兴趣得看着她,这五钱银子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可偏偏就是这会儿孟珺桐掏不出来的。 小二哥这会儿也没有了先前的好耐心,他看人的眼光可是太准了,孟珺桐脸上一丁点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那双精明的眸子,这会儿他哪还看不出来孟珺桐这是两袖清风而来。 佩着这么好的剑,居然是个穷鬼,着实是有些恶心人。 “姑娘,出门左转大概八百步外,有一间小客栈,那儿是旅者通铺,只要五十个铜钱就能够住一晚,要不劳您移驾走两步。”小二懒得再招呼孟珺桐,用一种委婉却又简明的方式下达起逐客令来,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技巧,说得客气,效果还直接。 孟珺桐脸一红,她虽然是第一次入世,可是小二哥话里的意思,她哪里听不明白,她就恨现在没办法使用法术,否则随随便便施个障眼法,变个几斤金秤砣来,砸死眼前这个势利眼,顺便把项铭这个混账玩意儿一起砸死,。 “这位姑娘的钱记我的账上,”就在孟珺桐犹豫是不是真的要转身去找通铺入住时,二楼又有一个声音传了下来。 孟珺桐抬头一看,竟然是薛定,就是那个在小巷里像拎小鸡一样拎刘季的那个孔武男子,他的声音孟珺桐记忆很深刻,低沉而又洪亮,和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项铭转头朝着薛定望了过去,一脸无奈道:“薛大哥,你的银子莫不大风刮来的,怎么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要救助,你若真是嫌钱多,不妨多请我吃两顿酒就是了。” “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是阿猫阿狗。”孟珺桐终于是忍不住了,扬起拳头就准备把项铭给揍飞。 薛定却是悠悠开口,对着孟珺桐说道:“江湖险恶,不是你这种女孩子该呆的,快些回家去吧,不要再出来乱跑了。” 孟珺桐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薛定也是把自己当成了偷偷负剑,离家出门的问题少女了。 “薛大哥,我……”孟珺桐想要解释一下,可是张嘴却又发现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这来历还真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得明白的,关键是说了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薛大哥说得没错,”项铭伸手过来,想要拍孟珺桐的肩膀。 孟珺桐反应很快,不动声色地一扭身就避开了项铭的手:“你的爪子要敢再向我这边伸过来,我就一剑给你切下来。” 对于项铭,不知为何,孟珺桐有着一种特别的厌恶感。 事实上项铭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言辞轻浮了一些,举止欠揍了一些。 项铭干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我是想说,薛大哥说的没错,小姑娘家家的,就别在江湖混迹了,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再过些年,便好寻个好人家嫁了,开始定定心心享福了呐。” “废话真多,”孟珺桐撇了撇嘴,绕过项铭,快走几步上了楼梯:“薛大哥,这钱算我向你借的,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薛定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倒是并不客气推辞,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孟珺桐眉头微微皱起些许,刚才她近距离得观察了一下薛定,竟是发现薛定的眉宇之间徘徊着一股死气,这是有灾祸将至的征兆。 孟珺桐并非肉眼凡胎,虽然说法力法术都已经没有了,可是看人断相,却是比起世间的神卜卦仙要准得多。 项铭没有自找没趣,再去招惹孟珺桐这个冷面小萝莉,自顾自得在楼下找了一张桌子,叫来了那个一脸谄媚的小二哥,讨了两壶烧酒和一斤熟切牛肉来下酒。 孟珺桐这边因为薛定的关系,也是得到了住店的机会。 另外一个店中的伙计引着孟珺桐到了一间给她安排的小屋子。 屋子不算大,倒是还算打扫的干净,关键是距离薛定所住的屋子很近。 终于是消停下来了,这一天的际遇,饶是孟珺桐这样的非常人,也是难免感觉到一阵阵的疲倦袭上心头。 特别是对刘季的读魂,那记忆中附带的负面情绪实在是太多了,做为一个新生代的织梦者,受到梦媒记忆影响,这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的,她必须学会自己去消化掉那种影响。 “睡一会儿吧,”孟珺桐对着自己说道,虽然满脑子都是杂七杂八的事,但是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 芳芳已经死去了,即便是知道她曾经在母亲那里学过剑术,那也没什么用,想要再寻找到什么痕迹真的是太难了。 与此同时,项铭拎着切好的熟牛肉还有两壶烧酒去了薛定的屋子。 “薛大哥,一起整点?”项铭非常不客气的自己推门进了屋,将熟切牛肉还有两壶烧酒都摆在了桌上:“怎么着也得先把肚子填饱才行。” 薛定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正在拿着一块布条,细细得一点一点得擦拭着手中一口大刀。 这柄刀刀身长有近三尺余,刀体通透光亮似镜面,刀背之上有异兽伏卧,神态似梦似醒,难以分辨。 此刻,刀身被薛定擦得光洁透亮,映出了人影来。 这把刀的名字叫‘霸胜’,是号称战国十大神兵之中排名第九的名刀,他的主人真名不详,江湖人只知道他是燕国人,诨号‘北燕刀王’。 薛定望着霸胜刀上映出的自己,一张硬朗的面容冷得有些吓人,似乎比起这冰冷的刀面还要没有温度。 “查到了么?”薛定放下擦刀的布条,单手抚起刀背,稍稍端起,将视线聚拢成一条,专注凝视刀刃锋口,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项铭拎起一壶酒,为自己先倒满了一杯,一仰头将杯中酒浆一饮而尽:“查到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又继续倒酒自饮。 薛定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项铭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至少他已经读到了他的答案,无论这个答案是否是他想要的。 薛定提刀锵得一声将刀入了鞘,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第五十八章 提刀报仇在路上 这一次项铭并没有去拉着薛定,他也知道,自己再也拉不住他了。 天色将暗,这里距离太守府又只有几步之遥。项铭脸上的痞态已经消失不见了,有的是一种叹息与无奈:“北燕刀王,名刀霸胜,恐怕今日便要在江湖之上除名了。”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杯中倒满了烧酒一饮而尽。 窗外人影一闪,并不见窗子有任何的动静,里屋中已经有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了项铭的身前。 男子个子不高,也不算很健硕,长的更是平凡又普通,绝对是那种丢进人群里,谁也认不出来的那一种。 “公子,”男子恭敬抱拳行礼。 项铭喝着酒,看似毫不经意的嗯了一声:“太守府里的那位什么来头。” “已经查到了,是残花真人。他从两年前就已经来到了阳关城,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现在他做了阳城关少公子的授业师傅。” “残花真人,”项铭端起酒杯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却是没有将酒浆倒入口中,他脑中思索了一下关于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原来是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没死。” 黑衣人点头道:“是啊,两年前白衣洛阳千里追杀残花真人,整个江湖都在传这件事,都以为残花真人死在了洛阳那六道雪生剑之下,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够从洛阳的手底下金蝉脱壳,实在是不简单啊。”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芳芳没能够在太守府活下来了。”项铭在这阳关城中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当初名闻阳关城的女剑士芳芳他也是知道的。 当初他就在想,以芳芳的剑术,即便在太守府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可是要想全身而退也并不困难,如果说当时除了太守家的四大金刚以外,再加上那么一个蛰伏隐藏的残花真人,那一切都说得清楚了。 残花真人,江湖魔道排行榜第十四位,以奸**子为乐,所修炼的残花真经,更是一门专门以女子为鼎炉的邪恶修炼之法,被他盯上的女子少有生还者。 从其出道以来近十年,手上沾染的女子鲜血不下于百人,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邪魔。 两年前白衣洛阳手持佛家六道雪生剑入世,立志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斩妖除魔,灭了这盖世淫贼,只是很可惜,最后还是被他金蝉脱壳给逃掉了。 项铭放下杯盏,久久不语。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北燕刀王遇上残花真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毕竟名刀霸胜可是神兵谱上排行第九的神兵利器。” 项铭摇了摇头:“或许在薛大哥全盛时期确实不惧这残花真人,可是你忘记了一点,薛大哥已经封刀归隐了整整十年,在这十年间他以打铁为生,再没有碰过半点刀术。武道修行如激流涌进,非进即退,更别说是一个有着十年空白期的刀客了。” 黑衣人默然,他知道自家公子说的没有错。 “公子,如果你想救他,我们可以……”黑衣人这话还没有说完,项铭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将他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忘记咱们的任务了?”项铭没有太过责备的语气,可那黑衣人却是寒蝉若惊。 “薛大哥的明处,残花在暗处,啧啧。”项铭已经再一次端起了酒杯,心中暗暗思量着什么。 从阳关客栈出来到太守府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脚程,如果薛定现在就直接杀过去,恐怕这会儿已经进了太守府的大门了。 事实上薛定并没有出了客栈就直奔太守府而去,他出门之后先是拐向了与太守府完全相反的一个方向,随后快速就消失了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你去安排一下,晚上找两个影卫去盯住阳关太守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手,更不能轻易暴露。”项铭思来想去还是要争取一下,他知道薛定这会儿已经没有了独活之心,可是如果能够助他大仇得报,再将他从太守府里救出来,带回去,那么日后这绝对会是自己手中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刃。 相隔不远处的小屋之中,孟珺桐已经进入了空冥之中。 对于她来说冥想入定也是一种修炼的方式,特别是对于修炼梦术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在经历过前往净灵台的那次冥想梦魇之后,孟珺桐每次入定都是格外的小心,在她的身前还特意点上了帮助她宁神静气的安神香。 可是即便有安神香在侧,孟珺桐依旧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呼唤着自己,直到一个时辰以后,外间彻底入了夜,孟珺桐这才找到了原因。 孟珺桐睁开双眼,就见自己所在这间小屋之中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白雾,随后在那白雾之中就见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近的少女缓缓走出。 “你是谁?”孟珺桐并没有大惊小怪得呼喊,若是寻常人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叫有鬼一类的话,可孟珺桐毕竟是来自韶华梦城,她是知道这世间人死之后会留下魂魄的,而眼前这个少女并不是人,只是一缕残魂。 少女低声得抽泣不止:“小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求求你去救救他吧。”少女的声音很是空灵好听,不过给人更多的感觉却是一种阴森,毕竟已经不是人间人了。 孟珺桐蹙了蹙眉头:“你哥哥?你哥哥是谁,为什么要我去救?还有,你怎么找上我的?”孟珺桐一下子抛出了许多个问题。 少女悠悠得说道:“我叫薛樱,我哥哥叫薛定。” “薛大哥!”孟珺桐一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缕幽魂会是薛定的妹妹,她知道薛定这次来阳关城那就是寻找妹妹来的:“你……你已经?” 薛樱呜呜哭泣:“都怪我,都怪我不听哥哥的话,非要跟着那人走,现在命丢了,却还要连累哥哥,呜呜……”薛樱哭得是越来越伤心,孟珺樱却是已经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薛樱,你先别哭,你快告诉我,你哥哥怎么了?” 第五十九章 芳魂求助救兄长 孟珺桐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一个灵体的求助,而这个灵体竟然还是薛定的亲妹妹。 薛樱努力得止住了哭泣,哽咽着说道:“哥哥知道我已经死去,他一定会去太守府里找那位小公子报仇的,那样做太危险了,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拦住哥哥。” “以你哥哥的武功应该不用担心这一点吧,”孟珺桐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武道高手,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比凡俗之人通透的多。她见过几次薛定,薛定身上的气血要远远强胜于普通人许多倍,这是高深武者无法隐藏的,单单就说一个太守府,凭借着里头那些府兵守卫,真要和一个高深武者较劲,怕是还没有那上实力。 薛樱却是接连摇头:“姐姐,你太小看太守府了。阳关太守曾经是一位秦国老将,在沙场上立过赫赫战功,他的手底下的府兵完全不弱于征战沙场的大秦锐士。另外,他还特意招募了四位实力强大的武人坐镇太守府。”说到这儿,薛樱的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悲伤情绪:“我从小跟着哥哥学刀,离家前,也曾自负自己不同于世间小女子,以为凭借一口银铃刃,也足以傲视世间男子十之七八,唉……”一声长长的叹息:“终了,还是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孟珺桐没办法判断薛樱生前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但是她说自己从小练刀,这样少说也有十年之功,就算没到登堂入室的境界,相信差得也不会太多。 “是那四位武者联手合击于你?”孟珺桐问道。 薛樱摇了摇头:“仅是一人出手,即便一对一,我在他的手上也没有走过二十招,便彻底的落败了。而看当时那人的模样,还是四位武者中实力最差的一人。” 孟珺桐微微一怔,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够二十招内胜过一个有十年功夫在身的刀客,那岂不是已经达到了小宗师的水准。 凡世间对于武人的分类大致分为四个大境界,能够被称之为武者的,至少也是根基扎实,完成锻体强身的武人,再往上则是刚才所提到的登堂入室的境界,这也是世人们口中常常说到的高手,高手之上还有小宗师,大宗师两个境界。 孟珺桐眼下所处在的境界就是世人眼中的高手境界,她修习剑术十多年,已然算得上是登堂入室。至于薛樱,孟珺桐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看薛定的武功,从小被他带大并传授了刀术的薛樱应该也不会太差。 二十招之内击败一位高手,那起码也得是位小宗师才能够做的到。 “你是说太守府里有四位小宗师坐镇,”孟珺桐皱起了眉头,她从小就是个很自信的人,但是自信却并不意味着盲目,她太过清楚武人之间境界不同所带来的实力差距。 “真如你所说,那我就算是去了也救不了你哥哥啊。”孟珺桐说的是实话,就她的观察来看薛定至少也是一位小宗师,武功要远在自己之上,要拦薛定肯定是拦不住的,至于去闯太守府,那里头整整四位小宗师,一头扎进去,准是一个有来无回。 薛樱闻言再一次得哭泣出声:“我一直在向人求助,可是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听不到我,姐姐,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你先别急,”孟珺桐脑子飞快得转着,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项铭之前可是一直都和薛定走在一起嘛,虽然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孟珺桐也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办法。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个人,说不定他会有办法救你哥!”说完孟珺桐也不待薛樱回答就起身跑出了门。 薛定之前所住的房间她是知道的,就在她邻近的那一间。 孟珺桐直接推门进了那间屋子,正巧看到项铭正在那里有滋有味得啃着熟切牛肉。 看到这一幕,孟珺桐当下就是气不打一出来。薛定这会儿正要去冒险赴死,可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在房间里大吃特吃。 只是没办法,她来这里不是找项铭吵架或是打架的,她是要找对方想办法解救薛定。 原本吃肉吃得满手是油的项铭被孟珺桐突然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一大块牛肉啪得一声就掉在地上。 “姑娘,你这……,进门前敲个门这总是起码的礼貌吧。”项铭有些心疼得从地上拾起那块牛肉,用手掸掉外层沾到的灰土,居然是浑不吝得又塞进了嘴里。 这画面看得孟珺桐是浑身不舒服,她强忍着不适感,咬着牙,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和一些:“项公子,薛大哥去哪里了。” 项铭愣了愣,有些疑惑得看了孟珺桐一眼:“他啊,刚出去,怎么,你找他有事,是来还钱的嘛,要是还钱,你给我也一样。” 孟珺桐啪得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去哪儿了?” 项铭被吓得朝着一缩:“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薛大哥有危险。你别跟我装傻,薛大哥来阳关城就是找妹妹来的,他现在肯定是去了太守府!”时间不等人,孟珺桐干脆就单刀直入了。 项铭是这一片的地头蛇,要论办法,他们这种浑市井的心都脏,哪个没有一肚子的坏水。 项铭闻言也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牛肉,收起了眼底深处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知道又能怎么样,你是能够劝服他还是如何?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这个我管不着,这事我遇上了,我就得管!”孟珺桐拿出了一副蛮不讲理的气势。 项铭闻言笑道:“原来还真的是位侠肝义胆的女侠,你要管你便管好了,来找我干什么,是要我为你的义举鼓掌吗?”一边说着还真的亮起了自己油腻的双手,作出了鼓掌的动作。 孟珺桐这会儿真想拔剑,把那对油爪子给斩下来,她再没有耐心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与其和这流氓混账磨嘴皮,还不如赶早去太守府前候着薛定,说不定还能够堵上他。 第六十章 狂刀饮血战将始 在太守府外头守了整整半个时辰,孟珺桐并没有等到薛定的出现。看太守府外头那几个守卫的从容模样,也不像是有人刚刚打杀进了府中的样子。 刘季的记忆中有关于这个太守府的一些信息,所以孟珺桐也知道,这座太守府除了这个大门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出入口,为了防止外人窥探,太守府的外围高墙竖了足足有近四米高,墙上设有蒺藜,倒刺,还有一层细密难察的银丝,只要触及,墙后的暗弩就会激发,就算是身法再如何敏捷的高手,面对这弩箭齐射,也很难全身而退。 再者以薛定的性格,以他天下神兵第九霸胜刀主人的骄傲,要杀一人绝对不会选择翻墙入府,他必然是要堂堂正正的杀进府中去。他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出手,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府里还没有他要杀的人。 又在太守府外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薛定倒是还没有出现,不过来了一顶特别奇怪的轿子吸引了孟珺桐的注意力。 嫩绿的轿架,鲜红的顶篷,倒不是说这顶轿子有多么的华贵才吸引了孟珺桐的眼球,单纯就是因为它长的太难看了。 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配色,孟珺桐腹诽着。 可是当看到这顶轿子停在太守府门口时,孟珺桐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薛定要杀的人是不是回来了。 轿帘被仆人小心翼翼得掀开,一个全身穿着青衣绿衫的青年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这人着装和他所乘轿子的风格还真的是颇为统一呢。 “小公子,您回来了。”两边看门的守卫十分恭敬得冲着青年男子恭身行礼。 小公子?孟珺桐眼瞳微微收缩,果然是他。 除了那怪异的绿色,这位太守小公子倒是真没有给孟珺桐带来什么特殊的印象。 轿帘后此刻传来几声娇滴滴的嗔笑,两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钻了出来,一左一右的挤进了太守小公子的两条胳膊下边。 看着左拥右抱进了府的小公子,孟珺桐忍不住吐槽道:“步履虚浮,精气外溃,就这样子,就算没人杀,又能够再活几年。” 此话刚说完,孟珺桐忽然感觉被什么人给盯住了,背后的汗毛根根竖立,那绝对不是简单得被人盯着看,而是一种被强大的猎食者注视的危机感。 孟珺桐很快就找到了那道目光的来源,原来在小公子那顶‘红配绿’的怪轿子后头,还跟着一顶不起眼的红木小轿子,只是因为‘红配绿’太过醒目,让孟珺桐竟然忽略了那顶小红轿子的存在。 此刻,一个满头银发,面容枯槁,全身散发着阴翳气息的老头子正歪着头弱视着这边的孟珺桐。 孟珺桐可以清楚得感受到,那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自己这是被盯上了。 “好一副天生的绝佳炉鼎,看来老天爷真没有想着就此绝了我残花的命。”枯槁老头阴阴得笑着,目光扫了扫身边两个侍者模样的武士。 这两个武士,跟着这老头显然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一个眼神就已经知道该做些什么,当下就朝着孟珺桐这边走了过来。 孟珺桐一只手紧紧握住剑鞘,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已经开始悄悄运力。 那个枯槁的老头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孟珺桐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 武者修炼到一定的地步,对于危险是会有很敏锐的感知的。就像是森林里的动物一样,对危险的感知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保证它们能够活下来的最大倚仗。 十步,那两个武士距离自己只有十步,孟珺桐有些犹豫,是要直接在这里动手,还是先设法退离出去。 五步,只剩下五步了,看着那两张冰冷,毫无表情的面容,孟珺桐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们对自己出手不会有丝毫的留情。 “你,跟我们走一趟,”两人中的一人,以不容反驳的口气对孟珺桐说道。 孟珺桐冷哼一声,就要出手,肩膀却是突然被一张大手给按住了。 转头望去,按住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在这里等的薛定。 薛定单手倒提着名刀霸胜,一身的狂傲气息张显无遗。 孟珺桐嗅到薛定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家伙刚刚离开了一个多时辰,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孟珺桐下意识得低头看向那柄名刀霸胜,霸胜刀的刀身依旧如镜面般透亮,只是纹路之中已经沁满了鲜红的血迹。 饮血,这两个字忽然跃进了孟珺桐的脑海之中。 想来刚刚薛定是带着这柄霸刀去找地方饮血去了,只是饮的是人血还是兽血可就不知道了。 一些神兵利器要想展现极致威力,必须得要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来激活。而饮血就是其中的一种,多为一些霸道,凶戾的兵器所用。 那两个武士一看薛定,下意识得就向后退去,这也是他们出于武者对于危机的感知力。 薛定低头看了孟珺桐一眼,声音低沉得说道:“回去歇着吧,晚上阳关城不太平。” 孟珺桐皱了皱眉,薛定这话里的意思有些耐人琢磨了,这不太平是指阳关城原本就不太平,还是另有所指。 看到两个武士被惊退了回来,那个枯槁的老头显然十分的不悦。 “废物,愣着干什么,在这阳关城,你们用得着怕谁!” 两个武士闻言,相视一眼,他们太清楚这个老头的狠辣,他俩若是再往后退,恐怕不等那个恐怖男子出手,就要先被枯槁老头给弄死,不仅是他们,他们背后有家人想来也都难以幸免。 当下心一横,两人齐齐从腰间抽出秦式战刀,朝着孟珺桐还有薛定杀了过来。 薛定依旧是那副冰冷的面孔,一边转头一边对着孟珺桐说道:“自己找个地方躲好,接下来的场面,姑娘家的还是不见为好。” “薛大哥……”孟珺桐下意识得喊了一声。 薛定点了点头:“回家去吧,江湖太脏,女孩子家的离远些,没坏处。” 第六十一章 霸胜刀芒震宵小 薛定单手提刀,大步迈出,原本只是虚握掌中刀柄的右手瞬间发力,就看到他的整条右臂陡然间膨胀壮实了一圈,先前看起来还稍显宽松的衣装一下子像是被撑满了一般。 下一刻,名刀霸胜已经被扬起挥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珺桐竟然是感受到那刀锋掠过之时,霸胜刀上的异兽图纹在狰狞的狂啸。 “刀……刀芒!”站在最前头的一个武士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霸胜刀刀体瞬间吐出一尺多长的淡绯色刀芒,刷得一声将两位武士的头颅齐齐斩下。 这会儿街道之上还是有不少人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立刻引来旁人的惊叫,只不过却是没有被吓得四散奔逃,毕竟这里是秦国,秦国之人尚武斗狠,早些年街头杀人的事见到的可是不少,见到这样的场面,对他们来说是虽惊不惧的。 孟珺桐亦是下意识得退后了两步,薛定出手的气势太过凌厉了,而且刚才霸胜刀上确实激发出了刀芒,由此可见薛定确确实实是一位有了小宗师修为的精深武者。 两个武士像是死狗一样倒在地上,头颅则是滚出去了老远,薛定面无表情从两人尸身之上跨了过去,提刀前行,霸胜刀依旧是如镜面一般的清亮干净,刚才那一刀连一丝敌人的鲜血都没有被溅到。 但是孟珺桐的眼中却是能够看到刚刚被杀两人的血气,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一样,悠悠得飘出,被霸胜刀中上的图纹所吸食。 这便是名刀饮血,想必此前薛定也是用这种杀戮的方式来喂刀的吧。 枯槁老头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显然并不惧怕薛定,身材佝偻的他,双手背负,也多少有些高手风范。 “还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难不成阁下认为,凭借小宗师的修为,就已经能够横行世间无人敌了?”枯槁老头对着薛定说道。 薛定压根就不理会他,步子迈得不快,但却是异常的坚决,他是为复仇而来,本不需要向旁人说什么,今日谁敢拦他,他就杀谁。 “杀了他,”枯槁老头一挥手,朝着薛定一指。 先前一直跟在老头身后的五人没有多作犹豫,直接就是出腰间的秦式战刀就冲着薛定冲杀了过去,这几人都时第人亲自培养的贴身死士,一个个悍勇无畏,置身死于度外,武功也要在寻常的府卫将士之上。 薛定再度扬刀,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刀芒激射,最靠近他的那个死士用了一招突刺术,准确正面将薛定的胸膛剖开,薛定不避不闪,推刀格挡,将正面一刀震开,可就在这时两道刀光一闪,分别割向了薛定的两臂,还有两人已经对薛定完成了绕背,正朝着他腰间斩去。 这五人显然是受过专门的配合训练,彼此之间的攻击衔接非常的默契。 可是接下来薛定的动作却是吓了所有人一跳,就看他左手猛得探出,一把握住了左侧突袭过来的死士的战刀,只听锵得一声,那柄精铁铸成的战刀居然被他折成了两截,与此同时他身形逆转,右手霸胜施展了一个横扫行军式,左手掌中的断刃被掷出,插进了另一人的咽喉。 鲜血激射,两颗飞颅高高扬起,滚落一旁,那一刀是冲着绕背攻击他后腰的两个死士而去的。 别看他做了这么多动作,可这一切发生就在一瞬间。 在外人看来这位神秘的刀客就只是用了平凡无奇的一招,便杀掉了太守府的三位精悍武士,当真称得上是神乎其技。 孟珺桐吃惊得看着薛定,她一早对薛定的武功就有了一定的预估,先前以为自己已经将他估高了,可是现在来看怕是还是低估了薛定。 刚才那一刀虽然没有刀芒璀璨,可是其刀术却是已经被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刀起刀落,浑然天成,颇有一股返璞归真的感觉。 剩下的两个死士,连忙疾退,这是出于他们武士对于危险的条件反射。 薛定挥出这一刀的时候,他们所想的居然不是抓住机会上前抢攻,而是为气势所摄退出战场,这不是他们的胆怯,而是本能。也不是他们太弱了,而是薛定真的太强了。 不远处那个枯槁的老人一双眼睛像是狼一般幽幽得发着绿光,见到两个死士调整站位再一次准备进攻,他却是摆手道:“回来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薛定面无表情,继续朝着太守府内走去。 “有胆子就进府一战吧,”说完老头自己先转身进了府。外头的府卫们也是跟着一同跑了进去,太守府的大门洞开,似是在迎接薛定的到来一般。 “薛大哥……”孟珺桐紧张得喊道,别说是那些武士了,现在的孟珺桐都有些不敢靠近薛定:“府里有危险,你别进去!” 薛定却是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着。 这会儿,太阳终于是彻底落山了,黄昏已过,暗夜降临。 呼得一阵阴风刮过,孟樱桐就见一身白衣的薛樱朝着薛定边喊边飞了过去。 鬼魂在白天是不能现身的,可是晚上即使能够出来游走又能怎么样,如果不是孟珺桐这样的天生慧眼,或是有修为在身的修道之人,又有谁能够见到鬼魂。 “哥……你别去,小樱知道错了,你别去……啊!”薛樱刚刚飞到薛定身外四尺处,猛然间被霸胜刀激发出来的一道绯色光雾给震退了出去,仅仅就是这一下,居然震得薛樱魂魄一阵得飘摇,像是要散掉一掉。 孟珺桐连忙上前,她现在也没有法术,没办法帮助薛樱定魂,只得用身子拦在霸刀胜和薛樱之间,不让那绯色继续伤害薛樱。 “薛樱,你不能靠近霸胜,霸胜刀刚刚饮过血气,可震慑阴邪。”孟珺桐一边说着,再看向薛定时,他已经迈过了太守府的大门。 轰隆一声,那沉重的实木大门被太守府的府卫重重合上。 半晌,薛樱的魂魄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她拉住孟珺桐的手:“姐姐!求求你,救我哥哥!” 孟珺桐抿了抿嘴唇,随即点了点头:“放心吧。” 第六十二章 威武霸气姑奶奶 大门被关上,孟珺桐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进这太守府。 此放刚刚毕竟是发生了命案,虽然说秦民们淡看生死,但是也怕晦气,这会儿周边街区的居民纷纷已经是关闭上门窗,提早歇息去了。 孟珺桐四下张望了一眼,见到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口有一把木梯。这把梯子不算太高,最多也就两米不到,不过给孟珺桐用来翻墙却是已经足够了。 孟珺桐二话不说,跑过去搬起梯子就往太守府跑了过去。 她的听力比之常人要敏锐的多,走进太守府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听到府中传来的打杀之声,想来是薛定此刻已经是和太守府里的诸多武士展开了战斗。 之前说过,阳关城的太守曾经是大秦沙场上的一员猛将,后来因为年纪问题加之伤病,这才来到这阳关城里当了一方的太守,也算是主君给予老臣的特殊关怀了。 而老太守毕竟是纵横沙场半生的人,让他去做逗鸟听戏这些事,他多半是做不来,索性就在府里开了一个校武场,用大秦铁军的标准训练家中的武士。 还别说,几年下来,这太守府上的家丁武士已经远远不同于寻常大族手底下的恶仆家奴,一个个拎出来,那可都是有功夫傍身的。 除此之外,大公子还在时,还在府上建立起了神弩营,效仿大秦铁军中的天威神弩营。 一般的高手,面对上这强弓硬弩,也是颇为无奈的一件事。 孟珺桐顺着木梯爬上了两米,抬头望了一眼,感觉还差着一些距离,不过对于她来说却是已经足够,只见她足尖一点,轻身一跃就上了围墙,正前门的围墙没有周围的那暗器陷阱,或者倒刺,蒺藜什么的,毕竟这个位置终日都是有府卫在此看守的。 刚刚攀上府墙,孟珺桐举目一看,就见到一支十多人的黑衣箭队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之上,他们的手里都握着秦制短弩,弩膛之中已经放置了弩箭,丝弦满张,随时都可以激射。 再往下看,薛定确实已经身陷战场之中,足足有十多个太守府的武士在与其缠斗,而在他的脚边已经有五六具尸体,身首分离了,不用想也知道,这都是被薛定手中的霸胜斩落下来的。 凡人或许看不到什么,可是孟珺桐却是能够见到,在薛定的身上有一着一股非常浓郁的杀气在汇聚凝结。 杀气让薛定的出手更加凌厉果决,武功招式也是威力大增,可是孟珺桐却知道,一味得放纵杀戮,吸收杀气,是会损折福寿的,那些在世人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孟珺桐却是笃信,只不过薛定此来就是为了拼命的,对于福寿这些,可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必须午先把那些弩手干掉,孟珺桐心中这么想着,已经迈开步子,朝着神弩箭队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一上墙,立刻就有人发现了她,神弩箭队之中已经有人抬起弩箭对准了她。 “这人是残花大人要的,不准射杀,只能活捉。”神弩箭队的一个领头人瞥了一眼朝着这边跑过来的孟珺桐,叮嘱了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 “一个小女娃而已,还用得着动弩?”一个身材高大的弩手收起了手中的短弩,又从自己的靴侧掏出一把匕首,起身朝着孟珺桐迎了上去。 不得不说,小女孩的形象是很有欺骗性的,谁看到她,都会觉得她没有威胁,可是轻视孟珺桐的结果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 没有人看到那个汉子是怎么倒飞出去的,他的身体完全就像是一颗流星,直直得砸进了下方激烈战斗中的人堆里。 就连交战正酣的双方都是不由的停了停手上的动作,薛定瞧了一眼摔在地上,骨断筋折的男子,又抬头看了孟珺桐一眼,眸中露出了丝微的惊疑之色。 孟珺桐朝着薛定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随即继续朝着黑衣箭队冲了过去。 薛定收回心神,见距离自己手边不足三尺外的一个武士还在朝着孟珺桐那里张望,毫不客气,上去就是一刀将那武士的头颅给斩落了下来。 箭队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可是孟珺桐的速度太快了,她没有出手去拔青锋剑。 入世应劫者,不可轻易杀生,无论善恶,损的是自身的功德,破的是自己的气运,而这两项对孟珺桐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不杀生并不意味着不能伤人,就像刚才那个被砸在地上的汉子,真的就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孟珺桐一记剑鞘横扫而出,当场就有两个朝她扑过来的黑衣箭士翻落下了墙。 “吃我一拳!”孟珺桐囔囔着,可是动作却是一记阴损的撩阴腿。 站在她身前的那个黑衣人原本已经下意识得抬手做出了格挡的动作,下一秒却是捂着裆部,发出撕心裂肺的鬼叫声。 这一幕看得周围的另外几人都是裆下一紧,做为男人,对于那样的疼痛,怕是想想都要毛骨悚然。 “今天小姑奶奶就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一个好人!”孟珺桐展露出了韶华一霸的本来面目。 自从来到人间以后,孟珺桐始终都压抑在韶华梦城那场灾祸的抑郁情绪之中。 她担心着韶华城里的每一个人,父亲,爷爷,洛书祭司,云珠师傅,还有那个把一身气运都转嫁给了自己的柳白聪。 可是担心并没有什么用,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不可能再回到韶华城里去。 醒过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孟珺桐的身体倒是调养的差不多了,可是情绪却是始终都非常的低落。 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点,那还不酣畅淋漓得利用一下。 只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那一枝黑衣箭队的十多个人已经被孟珺桐打得人仰马翻。 孟珺桐从一个黑衣箭士那里抢来了一把手弩,二话不说,转头对准另外一个被她踹倒在地的黑衣箭士屁股上就射了一箭。 倒不是说孟珺桐真的展现出了多强的战力,而是这些黑衣箭士,之前根本就没有把孟珺桐放在眼里,他们都在专心得寻找薛定的破绽,准备给他来个必杀一击,从而获得在太守府晋升的机会,要知道太守府里也是军功制度,想要晋升,这么直接的杀敌机会可是不多啊。 可是谁能够想到半路杀出个女修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这一众精锐给通通扫下了屋檐。 失去了这居高临下的位置,就算是手里还握着弩机的弩手们,也没办法在乱战之中准确的射杀目标,而不伤到自己人。 孟珺桐随手丢掉了已经激发弩箭的短弩,一脚将那个屁股中箭的可怜虫也给踹了下去:“要你家姑奶奶当鼎炉,哼,来试试!” 第六十三章 巾帼少女胆气足 一直都站在战场外的那个枯槁老头,眼中散发着阴毒的光芒。 他没有想到自己盯上的极品鼎炉,居然会是一个实力不俗的武人。 残花真人,中原魔道排行榜上第十四位,专行那掳掠少女的邪淫之事,以女子纯阴之身为炉鼎,修炼魔道残花真经,事后将其杀死,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两年前有一位佛侠出世,江湖人称白衣洛阳,其手执神兵谱上排位第六名的佛家六道雪生剑,对残花真人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追杀。 这两人从最东边的齐国一路打到了最西边的秦国。 江湖传闻白衣洛阳最后是斩杀了残花真人,但是也有说法是,洛阳所杀的残花真人只是一个替身,而真正的残花真人早已经金蝉脱壳,逃出生天了。 只是这两年来,再没有传出残花真人祸害女子的传闻。所以大家也就当这残花真人是已经死在了洛阳那柄六道雪生剑下。 只是又有谁能够想到,这位大**会躲在西秦一座阳关城的太守府里。 当年与白衣洛阳一战,残花真人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武道根基却是毁伤大半。 这些年在太守府,靠着刘季帮小公子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残花真人才勉强苟活,这几年死在他手中的少女怕是两只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只是又有谁敢查到这太守府的头上,再者刘季做事素来也是干净漂亮,这也才能够得到小公子的青睐,两年来周边虽然偶尔能够听到有谁家女娃走丢的消息,但最后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看着屋檐上的孟珺桐,残花真人握拳的指甲都已经刺进了他的掌心。 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如果能够得到这个女子,他不仅可以修复原本残败的武体,甚至可以重回巅峰,乃至于再上一层楼。 到时候他还用得着怕那个洛阳,他不来找自己,自己也得上门去报仇。 孟珺桐低头与残花真人的目光对在一处,看着那双发绿的眼睛,孟珺桐冷哼一声:“恶心。” “给我把她抓下来,要活的!”残花真人朝着孟珺桐所站的位置一挥手,府上立时有十多个武士从周围涌了出来,朝着孟珺桐就冲了过去。 孟珺桐全然不惧,脚尖一挑,将之前黑衣神弩箭士留下的一把未激发的短弩挑到了手中,都未经如何瞄准,直接对准残花真人所在的方向就激射了过去。 然而,只见残花真人两指探出,在箭矢临近他身体还剩下不到两尺范围之时,被他牢牢得钳在了指间。虽然他的武道根基受损严重,但是却也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够比得了的。 薛定注意到了那些朝着孟珺桐围过去的太守府武士,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手中霸胜刀挥舞得更加霸烈,大开大合之间,刀芒吞吐不断,精妙的刀术有如神助,怕是谁也不会想到薛定是一个已经有十年不曾触碰刀术,不曾与人交手的江湖隐士。 看着爬上屋檐的那些武士,孟珺桐也不客气,像是打地鼠一般,只要他们有人一冒头,立刻就被她一脚给噔下去。 这个高度摔肯定是摔不死人,更别说这些人都是有武功榜身的武人了。 孟珺桐身法特别是快,不断得穿梭走位,不停得蹬翻那些武士。 嗖嗖嗖,几声破风之音响起,孟珺桐下意识得倒地一翻,刚才自己所站之处被几枝黑粗的箭矢射中,将檐上的瓦片震碎了一大半。 孟珺桐猛然抬头,看到另一个方向还有一队同样是身着黑衣的神弩营箭士。 着急的可不止是孟珺桐,残花真人要的是一个活炉鼎,而还是一具死尸,当下大声喝骂道:“蠢货,我说了,要活的,要活的!不要用弩射杀。” 就是这孟珺桐翻滚躲箭的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个武士爬了上来。 孟珺桐依旧不拔剑,保是用剑鞘去攻击,不过这些武士相比起之前那些黑衣箭士来说,战斗能力强了许多。 三人冲上,配合十分默契得围攻着孟珺桐。孟珺桐虽然身法很灵动,可是被三人锁在中间,腾挪的空间也受到了限制。 “吃我一拳!”孟珺桐旧计重施,喊着‘吃我一拳’实际上去是一记撩阴腿攻出。 其中一个武士之前应该是见过这一幕场景,所以专门空出一只手来护裆。 谁想孟珺桐的撩阴腿弹出到一半时,突然收回,左手两指如剑般刺出,直接插中了武士的双眼。 武士痛呼一声,捂着脸从高墙之上摔落了下去。 三人的封锁被冲开了一角,孟珺桐连忙纵身从墙上跳上,上边的空间太小,被敌人围堵,自己太吃亏了,她需要给自己争取到更大的活动空间,反正与这些家伙缠斗,那剩下来的黑衣箭士也不敢随意射箭。 孟珺桐轻巧落地,在地上一个翻滚,卸掉了坠地的冲力。 薛定转头朝着孟珺桐这边看了一眼,孟珺桐对他点了点头。 “先抓那个女的!”有武士头领朝着孟珺桐一指,足足有十人当下就朝着孟珺桐冲了过来。 孟珺桐嘴角微微扬起,她的目光则是直接落在了残花真人的身上。 “怎么回事,这么吵!”就在她准备先拿下残花真人的时候,不远处的院门被人推开了。 那个一身辣眼绿衣的太守府小公子一脸不满得从外头走了进来。 “不好,”残花真人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喊道:“保护小公子。” 可是,这些武士的速度怎么会有孟珺桐快,只不过就是两息的功夫,孟珺桐已经来到了那个小公子的身边,手中青锋剑弹出一寸,直接架在了小公子的脖子上。 “都给我住手!否则我现在就割了这淫棍的脑袋!”孟珺桐高声得喊道。 院子里所有的武士一看自己家的小公子被人支持,一下子也都不敢再乱动,有几个反应慢的已经被薛定斩了头颅,其余的都快速得退散到远处。 现在的太守府,小公子可是最尊贵。 老太守病重卧床已经有大半年了,而大公子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被人杀死,谁还敢让这小公子再受到伤害呢。 “你以为杀了小公子,你能够出得去?”残花真人怒喝道。 孟珺桐则是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不杀他,我们就能够全身而退一样。” 第六十四章 强力打手府中现 那太守家的小公子也不是个没脑子的面瓜,尽管他的上位和芳芳机缘巧合之下击杀了他的那位兄长有关,可是这些年,以他管辖和治理阳关城的手段来看,这家伙也是颇有些头脑的。抛开他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不良嗜好,说不准这小公子以后还真的会是成长为一个能吏。 如今利刃架颈,发生了什么,不用多说,他也是已经反应过来。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那个横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人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原本还稍稍紧张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就消散掉了大半。 定睛再看清孟珺桐的容貌,这位小公子原本放下到一半的心又再一次得提了起来。 刘季不愧是深得这位小公子心的采花使者,他一眼就相中孟珺桐会是小公子喜欢的类型,如今小公子亲眼看到她本人,果不其然得是双眼冒光,双腿打颤。 “小……小妹妹,你别怕哟,哥哥是不会伤害你们的。”小公子努力稳定下自己的情绪,一脸人畜无害得看着孟珺桐。 可孟珺桐见到那张面孔,没来由得就是一阵的恶心。 “大叔,你把头扭过去行嘛,我都快吐了。”孟珺桐毫不留情得吐嘈着小公子的长相。 小公子闻言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大叔,自己这不过刚刚二十出头的年龄,居然被一个小萝莉口称大叔。 “大叔,拜托你快点,你现在这表情,更恶心了!”孟珺桐作出一脸痛苦的神色,与此同时手中青锋剑微微颤抖:“你看你,把我的剑都丑哭了,你要再不回头,我可不保证它会不会跳出来,把你的脸划拉个稀巴烂。” 太守家的小公子居然还真的讷讷得转过了头去,可是头转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怒喝一声:“小丫头片子,本少爷给你脸了是吧!” 可是这话才刚说完,他的身子还没有转过来,孟珺桐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堂堂的太守家公子哥,居然就那样噗通一声跪倒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脖劲之上多出了一条浅浅的血印。 “我说了,当心一些,我手中的剑,可是不认人的。” 见到小公子被人劫持受伤,那些太守府的武士们一下子都慌了神。 他们都是老太守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死士,一早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置之度为,可是这小公子是那病重太守留下的唯一血脉了,要是在这里挂了,恐怕太守家这一脉就要玩完了。 “大胆妖女,休伤我主。”就在孟珺桐准备让那些武士们放下武器,给她和薛定争取一个脱身的机会时,一个声音猛得在她的身后响起。 孟珺桐眼角一跳,她的第一反应是有高手,单从声音她甚至判断不出对方是从哪个方向冲向自己。 与此同时,已经脱离战场的薛定猛得身形疾冲向孟珺桐,然后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距离外一脚踏出蹬地,弹身飞起两丈多高,手中霸胜逆斩挑空,赫然是一记威武绝伦的升龙斩。 呼啸的刀罡破空呼啸,似是要撕碎天穹,下一刻一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鸣动全场。 薛定重重落地,两只脚竟然是同时没入了那坚硬的青石板地面。 孟珺桐疾探出手,要去抓身前的小公子,可是又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直接将小公子从孟珺桐的剑下拎走。 铮得一声,孟珺桐拔剑出鞘,一股莫大的压力萦绕在她的心头,这是武者对于危险的感知。 先前与薛定对上一击的那人也在此刻翻落着地,那是一个双持狼牙棒的魁伟男子,上身赤裸着,饱满的肌肉充斥着一种狂暴的力量感,就这货的身材,块头,披上皮毛蹲在草丛里,绝对会有人把他当成是一头棕熊。 而另一个从孟珺桐手中拎走了小公子的人,则是一个身材十分矮小瘦弱的青年男子,个子比起孟珺桐都高不了多少,只不过刚才就他施展出来的身法,想来是在轻功一道上造诣颇深。 孟珺桐下意识得靠向了薛定的背后:“薛大哥,这两人不好对付啊。” 薛定嗯了一声,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过想来这会儿他的心中对孟珺桐是愧疚的,如果不是自己,孟珺桐想来是不会被卷进这场无枉的阴诡旋涡之中的。 孟珺桐想的没有那么多,现在她手上的底牌没有了,而这满院子都是太守府的武士,再加上一个阴险的枯槁老头,和两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不知名高手,现在的处境对他和薛定来说可是非常的不利啊。 小公子被那瘦弱男子拉到了远离战场的一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项,孟珺桐那一剑割得不深,只是伤到了外表的一层皮肉。 看着指间不算浓的血迹,小公子的眼中闪烁出阴狠的光芒。 “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几年,又有人敢主动打进我太守府里来,呵,看来我太守府在这阳关城,真的是没什么威严了啊。” “公子,那个男人实力很强,你且先避避,一会儿大战,以免误伤了你。”先前的薛定对上一招的那个魁伟汉子走到小公子身前站定,低声对身后的小公子说道。 “厉害又如何,既然进了这太守府,我那后山的坟冢就不介意多一个坟包。若是个女子,便也要将她埋进我的曼珠沙华园。”小公子阴恻恻得冷笑道。 “埋进曼珠沙华园,”孟珺桐眉头一蹙,似乎是想到了干什么。 而他身旁的薛定身上已经散发出了浓浓的杀气,毫无疑问,小公子说的曼珠沙华园里,必然是埋着一片他的逆鳞。 “程虎,林蒙,一起出手,给我撕碎他,为咱们今天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小公子朝着薛定伸手一指。 接到命令,双持狼牙棒的大汉,还有那位瘦弱青年,毫不犹豫,齐齐得朝着薛定杀了过去。 “薛大哥,那个小个子交给我,我帮你拖住他,你尽快解决另一个。”孟珺桐看得出瘦弱男子的实力稍差一些,不过最关键的是,她知道薛定的武学风格,对上这种以速度见长的对手,是根本不占优势的。 第六十五章 小试牛刀见真功 那两个打手,身材魁伟高大双持獠牙棒的名叫程虎,身材瘦弱提两柄短刃的名叫林蒙。这是太守府有名的四大金刚中的两位,在整个阳关城,这两人的武功绝对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程虎天生神力,据说他手中的狼牙棒,单根就有一百多斤的重量,随随便便一击,就可以砸碎碾盘那么大的青石。与他交手的人,最后别人来收尸往往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那些人最后很难再找到完整的尸身,身体上大多数部分都会被砸成一滩碎肉。 至于那林蒙,平日里倒是极少看到他出手,他的轻功和身法是非常厉害的,具说他曾经是帝国追缉的一个大盗,逃到阳关城后,被老太守所救,留在了太守府里,这才过上了几年的安定日子。 这两人无论是身手,还是对太守府的忠诚,那都是一等一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成为府上四大金刚的重要原因。 只是眨眼的功夫,林蒙先一步就已经杀进了战场,他的目光很明确,是要先对薛定进行先手攻击,为背后的程虎争取到一个后发先至的机会。 如果薛定出手回应了林蒙的攻击,那么在程虎攻杀近身之时,薛定必然没办法再回转气力,以十成的力量去对抗程虎。 林蒙了解程虎,知道他出手的力道究竟有多大。当然他也很震惊刚才这薛定居然可以一刀,自下而上,逆向斩开程虎的流星碎落式。 林蒙的短刃已经亮起,直直得朝着薛定的腰腹部刺了过去,毕竟薛定比他高出了太多,想要割喉还得跳起来才够得到,那样动作太过繁琐,容易失了先机,不如直接直刺腰腹,同样是致命要害。 可是他的短刃还没有靠近到薛定四步范围内,就被一道寒光给拦了下来。 林蒙有些错愕得转头看向了孟珺桐,他对自己的速度足够自信,若是说薛定能够格挡开他这一击,这倒还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会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出剑拦下了自己的攻击。 “你的对手是我。”孟珺桐猛得斩出一剑,要说力量那不是孟珺桐的强项,同样也不是林蒙的强项,林蒙的攻势已经被孟珺桐挡下,此刻前力已尽,新力未生,自然没办法再化解掉孟珺桐的剑劲,直接被这一斩推送出去了五六步距离。 孟珺桐侧看头了薛定一眼:“薛大哥,放心交给我吧,你去对付那个傻大个儿。” 薛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得嗯了一声,另一侧程虎已经杀到,薛定二话不说甩刀扬起,快步朝其相向冲出。 林蒙皱着眉头凝视着孟珺桐,这个少女太年轻了,此前倒是没怎么在意到她,刚才对上一剑,才发现对方赫然也是一个高手。 孟珺桐同样是在心中衡量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单论武功修为,她知道自己还要输对方一筹,这是没办法的事,自己习武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武功这种东西不像是别的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速成。就算是再如何天才的人物,前期强身和筑基的阶段压根就是逃不掉的,必须得一点一点磨出来,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的。 不过战斗这种事可不单单就是看谁的修为更高,谁的内功更深那么简单。武功的招式,交手时的应对,心态,甚至是时机,运气那都是胜负的决定因素。 这一次换作是孟珺桐抢先出手,青锋剑寒光亮起,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林蒙,而林蒙却是站定不动,两柄短刃架在身前作格挡动作。 当冲到林蒙身前十步距离里,孟珺桐身形陡然变向,一折一转,弹身一跳,直接切入林蒙左侧方向。 每个人的防御或多或少都会有侧重点,通常情况下右手边的侧重点会多一些,只不过像林蒙这样习惯双持武器的,这样的薄弱项应该是不如何的明显,可孟珺桐还是做出了尝试。 果然,在青锋剑即将切中孟珺桐左臂之时,林蒙右手短刃迅速推出,叮得一声将孟珺桐的剑锋架住,与此同时左手之中的短刃像是闪电蛇一般朝着孟珺桐当胸就刺了过去。 这就是敏捷型的刺客最常用的方式。他们的优势是速度,无论是先手还是后手,速度都是他们一招杀敌的倚仗。 他的这一格,一刺,看起来像是将孟珺桐的攻击方式都计算在了其中,事实上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手上的动作足够快,任何招式看起来都有一种未卜先知的味道。 孟珺桐眼皮一跳,她知道自己的对敌经验毕竟还是太少了,不过就这样任由短刃刺伤自己,倒也还不至于。 当即,她凌空就是一个摆腿,正好扫在了林蒙的短刃之上。 林蒙退后三步,孟珺桐则是借力也弹出了三步,两人之间重新拉开了距离。 孟珺桐指间轻轻的抚过掌中青锋剑,目光死死得盯在林蒙的身上。 “你不是我的对手,”林蒙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柔,与那程虎截然相反。 孟珺桐听着这声音倒是不如何的反感,如果不是对方手里握着刀站在自己的对面,孟珺桐都要以为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呢。 林蒙说的没错,其实这一个回合就已经足矣看出两人的高下。 虽然孟珺桐化解了林蒙的一刺,但是却也是将战斗的主动权让还给了林蒙,这对于她一个抢攻出手的人来说,已经输了一头。 如果真要认真交手,怕是十几二十个回合,自己也得输在林蒙的手里。 先前薛樱就说过,她对上了四大金刚中一个不算最强的,没有走过二十招就已经败了。 当时孟珺桐还在思考薛樱的武功水准,现在自己交过手以后才知道,这四大金刚还真不是随便叫叫的。而自己的武功,想来和薛樱其实也就是在差不多的一条水平线上。 难怪在净灵台修行时,洛书祭司会经常在她耳边说那么一句话。 行走江湖有两大忌讳,第一是低估了敌人,第二则是高估了自己,很多时候,每二点会比第一点更加致命。 第六十六章 林蒙错手杀队友 阳关太守府西隅一角阴暗处,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这片战场。 项铭本没有打算来掺和这件事,事实上到现在他也并没有要出手的想法。他的身份特殊,来到秦国,本就是带着特殊使命来的。即使是他对薛定有爱才之心,对孟珺桐也有怜惜之意,可是以他从小接受的训练和家族教育,他是断然不会意气用事的。 “公子,影卫已经布置到位了。”黑暗处不见人,却有一个低沉压抑的声音传出。 项铭点了点头,他所在的位置当真是观战的最佳角度,此前在这里就布置有影卫哨,专用门来监视阳关太守府,这会儿倒是被他自己用上了。 “公子,程虎和林蒙都是一流的高手,单靠薛定和那个女娃恐怕是冲不出去的。”龙煌从小和项铭一起长大,是项铭从家族里带出来的近侍,如今也是这支龙影禁军中的影卫首领,整支队伍中,也就只有他有资格和项铭面对面的谈话。 “现在还不好说啊,”项铭靠在一边墙垣上:“薛大哥的武功要高过程虎,两百招之内要打败程虎,问题不大。” “可是那个女娃在林蒙的手中能否撑过两百招可就很悬了。”龙煌说道。 确实,孟珺桐的身手不俗是真的,无论如何也是能够挤身得进高手领域的,要是碰上的只是阳关太守府里那些个虾兵蟹将,要对付起来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奈何现在跳出来的是四大金刚。 这说话的功夫,孟珺桐已经和林蒙换招十余手,只是这十多个回合的交手,孟珺桐一身的麻衣已经被浑身的汗水浸湿。 在韶华梦城,同龄人中从小习武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修习的都是梦术以及一些基本的仙家法术。 孟珺桐的父亲受母亲的影响习了武,而孟珺桐又受父亲的影响习了武。在韶华城,凭着她的武功,已经是横行乡里无敌手的女魔头,可是如今对上了林蒙,她竟然发现自己的那点功力,眼下真的是半点不够用。 林蒙出手轻松淡然,两把短刃,频频划动,每一次都可以逼着孟珺桐不得不退让避闪,场上的战斗节奏完全把握在了他的手中。孟珺桐成了一个只能左避右闪,被动挨打的可怜虫。 “功力不算弱,可是这战斗经验实在太差了,如果不出意外,再有十招,她就要被林蒙彻底封招击败了。”龙煌在暗处冷冷得说道,他从小接受着最严格的武道训练,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武道见解和眼力。 在龙煌看来,不可否认孟珺桐的剑术确实纯熟,功力也不算弱,可是这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是太薄弱了,别说与她面对面交手的林蒙了,就是在远处旁观的龙煌,都可以轻轻松松看破她招式里的破绽,这样的战斗还怎么打下去,最后必然会一步一步被对手引进一个死胡同,然后一招封杀。 项铭歪着脑袋看着战场:“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我总觉得这丫头没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说不定后边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咱们呢。” 龙煌则是不置可否,他从小接受的训练那都是,一切以实力说话。 至少在他看来孟珺桐在林蒙手底下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论功力孟珺桐就差着林蒙不止一线,论战斗经验那就更是天差地别了。 一边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另一边则是成名江湖多年的飞天大盗,又给阳关太守府当了几年的四大金刚,不知道击退了多少暗中觊觎太守府的高手,这两者之间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说难听点,若不是林蒙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又或者是想要给自己家小公子留下个活口,孟珺桐怕是一早就已经被打趴下,按在地上摩擦了。 战斗中的孟珺桐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她还在竭尽全力得苦苦支撑着,她开始毫不保留得朝着林蒙狂攻猛打,所施展出来的剑招也是越发的凌厉。 现在可不是考虑会不会伤到人命的时候,要考虑的是会不会丢了自己的小命,这来人间界还没两个月呢,要就这么香消玉陨在这里,怕是死了都没有脸回韶华梦城了。 “公子……”龙煌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诧“你有没有看到,她的剑术……!” 项铭的眼睛这会儿也已经直了,他当然看到了,那种剑光,怕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孟珺桐的剑速不断得加快,提升,再加快,再提升。 悄然间,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剑式与先前施展的已经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剑术了。 一道流萤在夜空中疾速得游弋飞舞,那是剑光,一道极快的剑乐。 林蒙一早就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调整自己的攻守节奏,重新寻找机会去牵制孟珺桐,可是他吃惊的发现,孟珺桐的这套剑术竟然是舞得滴水不漏,泼水不进。以自己如此超群的身法,居然一点点也捕捉不到她的空当。 先前破绽百出的剑术,当速度提升到一个阶段后,竟然完全衍化成了另外一种剑术,这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孟珺桐自身则是陷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也说不清楚是她在舞动青锋剑,还是青锋剑在牵引着她战斗,总之孟珺桐的身上真的出现了奇迹,或者说是项铭口中所说的惊喜。 高压的战斗激发了孟珺桐的潜能,让她在不觉间进入了武者们梦寐以求的顿悟演武状态。 经此一战,孟珺桐的武道修行必然是会迈出一大步。 就在此时,战场另一侧就听程虎一声怒吼,紧接着就是咚得一声闷响。 战斗结束,薛定拖着霸胜刀从尘埃之中走出,另一只手则是擒着程虎的左腿。 程虎的左臂被霸胜刀齐齐斩断,整个人已经完全昏死了过去。 “程虎!”林蒙惊呼一声,就是这一分神,孟珺桐的青锋剑,在他的肩头削去了半两血肉。 林蒙连忙侧身避闪,孟珺桐继续抢攻。 薛定一甩手,将足足有两百多斤重的程虎朝着林蒙砸了过去。 林蒙刚刚避开孟珺桐,没有注意到飞向自己的程虎,下意识得朝前探出一刀。 只听噗得一声,林蒙手中短刃直直得插进了程虎的胸膛。 昏迷中的程虎骤然睁大双眼,随即眼中的光芒又快速涣散,赫然是被林蒙一刀毙命。 第六十七章 龙影禁军显威能 林蒙愣住了,他下意识得抽刀往后退。 程虎的身体咚得一声砸在了地上,鲜血如泉水一般从他的胸口涌出。 名传阳关镇的四大金刚之一,就这么身死道消了。 “程……程虎。” 突然其来的鲜血一下子刺激到了孟珺桐的感观,原本准备继续出剑抢攻的她,眸子骤然一亮,六识归复。 她有些错愕得看着自己掌中的青锋剑,剑尖之上还沾着林蒙肩头的鲜血,先前明明一直都是自己处于劣势,怎么一下子就逆转战局了,还有刚才的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奇妙了,好像不知不觉中,有着一股什么力量融入进了自己的灵魂。 对于从父亲那里学到的剑术,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一下子就全都想通了。那就感觉很奇妙,用人间的四个字来形容,那就叫‘醍醐灌顶’。 可是那么身前的程虎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刚刚杀了他吗?孟珺桐心中充斥着许多的疑问。 “你们居然敢杀程虎!”远处太守小公子也是陷入了暴怒之中:“真的是找死,找死!”他太清楚四大金刚对于他们太守府的重要性,这么多年来,阳关镇能够在诸多城镇明里暗里的不休争斗中平顺生存,与府上的四大金刚高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今,突然死了一位,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那结果是什么样的,小公子再如何纨绔,也是能够想的到的。 林蒙一把抹掉了自己短刀上程虎的鲜血,再抬头看向孟珺桐时,眼中已经是透着浓郁的杀机。 如果不是眼前这两个人突然来袭,自己怎么会杀手杀死程虎。 “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的。”孟珺桐被林蒙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不过倒还不至于害怕。 她的武道刚刚有所提升,如果林蒙想要当她试剑石,她是不会拒绝的。 “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家伙全给杀了。”太守小公子这会儿已经连孟珺桐都顾不上惦记了,一个能够和林蒙战个平分秋色的女人,他可不敢要。 这么厉害的高手睡在身边,晚上睡觉被她抹了脖子,都没处说理去。 哗哗的脚步声从后院传出,墙头上一排又一排的弩机被架起,这些弩机比起先前黑衣箭士们的短弩要长出许多,里头的弩箭也都是特制的,有两指粗细,箭头都是用最好的精铁打造出来的,这才是神弩营的真正配置。 这些都是老太守留下的宝贝家当,这种品质的弩机,怕是只有大秦最精锐的部队中才能够得到装配。 薛定四下一看,也知道想要杀那个小公子是没戏了。 当下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孟珺桐的肩头,猛得一提,一掷,还不等孟珺桐惊呼出声,她已经像是一块石头一般被重重得投掷了出去。 孟珺桐在空中调整身形,下一秒就看到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院中薛定所站的方向泼射了过去,这摆明了就是要将薛定射杀当场。 “薛大哥,”孟珺桐惊叫出声,她直接被薛定抛上了墙头,这是周围唯一没有箭士封堵的区域。 叮叮之声不断,薛定舞出刀罡将那漫天的弩箭一一扫落。 “给我射杀他!”小公子站上了一块大石头,冲着薛定怒吼着。 薛定神色冷峻,在这第二波弩箭未射出之际,他再一次朝着小公子狂奔了过去。 林蒙早就有所准备,在薛定朝小公子那儿迈步的同时,他就已经横身挡了上去。 林蒙的短刀碰上了薛定手中的名刀霸胜,高下立判,他根本就挡不住薛定前进的步伐。 每二波箭雨已经准备好,随时都会射出。箭雨如潮,一浪强过一浪,这第二波箭雨,会比第一波更密集,更劲道。 “公子,这一波薛定不见得能够挡住。”龙煌观察到墙头的弩机又增加了一倍,而且弩机的样式与先前的也是大不相同,应该是一种威力更大的弩。 项铭点了点头,不过他的目光则依旧是留在了墙着的孟珺桐上,刚才孟珺桐的剑术,那道剑乐,深深得留在他的脑袋里。 孟珺桐没空理会这个躲在暗自的家伙,她打算旧技重施,将这些箭士全都扫落下地,让他们失去这居高临下的射击位置,最好能够再把他们手中的弩都给毁了。 嗖嗖嗖嗖,一枝接一枝的箭矢朝着孟珺桐疾射而去。 那些箭士们再没有对孟珺桐留情,小公子刚才下达的命令是射杀他们两个人,孟珺桐也在其中,自然也会有箭士的目光是盯在她的身上的。 孟珺桐挥剑劈掉那些飞来的弩箭,显然这些箭士没有将她看作是薛定那样的强敌,第一波居然也就只有五枝弩箭而已,比不得薛定的百十箭齐发的壮观。 “出手!”项铭猛得一握拳,一旁的龙煌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公子,你说什么?” 项铭眉头一皱,伸手一摸自己的面颊,次啦一声竟然是将整张脸皮给扯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从腰后取出一个鬼面脸谱,原本就是一身黑衣的他,配上这鬼面脸谱越发的渗人:“我说,动手!” 说完铮得一声拔出腰间一柄秦式战刀,冲杀了出去。 龙煌猛得反应过来,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一边也戴上了另外一张鬼面脸谱,从黑暗之中杀出。 就是这一声口哨,场中竟然有至少一半的太守府武士,瞬间刀锋转向,砍在了身边的同伴身上。 都知道楚国龙影禁军厉害,来无影,去无踪,却是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了无痕迹,那些真正见识过龙影禁军威力的人,都已经早早的睡下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可是把场上太守府这边的人都吓坏了。 不仅仅是府院中的武士反水,就连高台之上的黑衣箭士也有不少调转弩机射杀身边同僚,或者是直接用匕首对临近之人进行割喉。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小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够呛,接连退出几步,撞在了残花真人的身上。 残花真人枯槁的脸上尽是凶戾之色,看来自己的好日子也终于是要到头了。 第六十八章 全面撤退如风疾 “本来是打算捞条大鱼,现在就凑合着先把阳关太守府端了吧。”项铭首当其冲,这位蛰伏阳关城数年之久,以市井无赖身份招摇渡日的年轻人此刻展现出了一副完全不同的面貌。 狰狞恐怖的鬼面脸谱,寒光摇曳的三尺秦刃,项铭冲进人群之中有如一头恶虎扑进了羊群。 那些被阳关太守精心训练出来的太守府武士,这会儿都是蒙圈的。来自身边同伴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不知所措。 在此前的训练中,他们学习着与各种各样的对手厮杀搏斗换命,可是还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站在身边的同伴突然对你拔刀之时,你应该做些什么。 一些还算机敏的武士,已经开始朝着外围退让出去,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左手或是右手边的同伴,哪一个会先向自己扬起刀来。 当然了,还有一些反应过度的,直接就先下手为强,操着手中的战刀见就人砍,见人就杀。 而这一幕也正是项铭想要看到的,老太守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府内武装,顷刻间就已经土崩瓦解。 他知道,老太守是想要效仿边关军镇的模式,将自己辖区内的一切武装力量都精锐化,做为一个老将,他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只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阳关城终究不是边关。 这里的秦民或许彪悍,可终究还是嗅不到真正沙场上的铁血气。 孟珺桐和薛定一样是错愕的,孟珺桐站在上头,看着刚刚还整齐划一的黑衣箭士们厮杀在了一起。 下方的薛定一样的是手提着刀,看着周围武士们的混战,他俩倒反而好像成为了局外人。 “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啊!”项铭几个腾挪,攀上了孟珺桐所在的那处高墙。 孟珺桐被项铭脸上的鬼脸面谱吓了一跳,差点没直接一剑递过来。 项铭连忙错身让开孟珺桐送过来的一剑,连忙将面谱挪开一些,露出他自己的半张面孔:“你看准了再刺,是我!” “项铭?”孟珺桐一怔,不过她手里的动作不停,只不过将原本朝着项铭的剑锋转成了剑身,不疾不缓得在项铭的面颊上抽了一剑。 “你还打!”项铭扶了扶被拍弯的鬼脸面谱,有些愤怒得咆哮道:“你搞不搞得清状况,我是来救你,你看不出来嘛。” 孟珺桐歪了歪脑袋:“看出来了呀?” “那你还打!”项铭无语了。 “哦,那我可能打错了。”孟珺桐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什么叫可能打错了,这就是打错了!项铭气得也是没话说,这丫头还真的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先前自己有意无意得戏耍过她几次,现在她可是抓到机会,就要找回场子。 “薛大哥,快走吧,阳关城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已经有城卫军赶来这里了,”项铭朝着下方的薛定喊道。 薛定望向太守小公子,他的身前站着十多个武士,还有林蒙这么一个高手贴身保护,今日想要杀他,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随后,薛定的目光又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那是太守府的后院,那里也就是小公子所说种植曼珠沙华的葬花区,那些被害小公子残忍害死的姑娘,包括他的妹妹在内,都被埋在那里。 “薛大哥,是你妹妹让我来找你的!”孟珺桐见薛定在看那个方向,自然是明白薛定心中所想。他一定是放不下妹妹,哪怕知道妹妹已经不在了,也要将她的尸身夺回来。 听到孟珺桐这话,薛定和项铭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项铭压低声音道:“浑丫头,你可别胡说八道,你知道给人希望,再破灭掉他的希望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嘛!薛大哥现在非常的敏感,瞧瞧那霸胜刀上的血,你要戏弄触怒了他,我可不敢保证他控制不控制得住刀中的霸性,会不会来饮你的血。” 项铭很清楚,薛定的妹妹薛樱已经死在了阳关太守府中,消息非常的确切,甚至连他妹妹被葬在了哪个位置他都一清二楚。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这样提醒孟珺桐。 孟珺桐想要救薛定脱离险境的心情,项铭是完全理解的,这是这种方法他并不认可。 孟珺桐根本不去理会项铭的话,她必须要说些什么让薛定相信自己:“薛大哥,你的妹妹叫薛樱,你们来自北燕,对不对!” 薛定的目光转向了项铭,这些信息他只对项铭说起过。 项铭则是愣住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当然能够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同孟珺桐说过这些事。 孟珺桐依旧不理项铭:“薛大哥,请你相信我,真的是薛樱让我来找你的。” 说话的功夫,远处已经有马蹄踏地声传来,显然是阳关城的守军已经赶了过来。 “薛大哥,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等被大军包围,咱们谁也冲不出去。”项铭也是有些着急了。 今日他在这里暴露了行踪,那么此后在这阳关城,乃至于整个秦国,他都很难再呆下去了,这个损失是巨大的,这些年的经营和蛰伏,都再没有任何意义。 好在薛定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甩手,重新扛起名刀霸胜,一个虎跃式跳上了高墙,站到了项铭和孟珺桐的身边。 他的眼睛已经是一片血红,霸胜在饮血,做为刀的主人,薛定不可能丝毫不受到杀戮情绪的影响。 “真的是小樱让你来找我的?她还没有死?”薛定看向孟珺桐的目光几近于哀求,似乎是在求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孟珺桐摇了摇头:“确实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但是现在咱们必须要先离开这里再说其他。” 薛定强行控制内心的狂躁情绪,浑厚的嗓音如同雄狮一般:“好!先脱身!” 项铭朝着远处龙煌比了一个手势,乱战中的龙影禁军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出去,只不过就是几息之间,居然一个个得全都逃出了太守府,这显然是事先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 待到院中只剩下满地死尸,小公子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当即歇斯底里得狂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发动大军,全身搜捕,给我把那几个家伙的脑袋全给扯下来!” 第六十九章 惊现地下军械库 孟珺桐,项铭,薛定三人冲出了太守府,这会儿街道外边已经传来了密集的战马的马蹄声以及步卒的脚步声。 驻守阳关城的军营距离太守府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一个位处城西,而另一个则是处于城东偏北,看样子是一早就已经有人去通知军营方面了。 “往哪儿逃?”孟珺桐下意识得转头向项铭问道。 面对成百上千的军队,他们绝对不可能要正面冲杀出去,再者人家还有战马,以步战骑,那几乎就是自己找死,人家一步冲锋,便可以将马下之人踩成肉泥。 项铭对这里的环境熟悉,所以孟珺桐先想到的是项铭。 然而并没有等项铭说话,一个声音从不远处折幽廊传了出来,那个声音孟珺桐是知道的,那是薛樱的声音。 因为太守府本身是盛气之地,无论如何也是一方诸侯国所分封的府邸,一般的阴魂邪祟压根就不敢靠近,所以薛樱当时并没有跟随孟珺桐进入到府中去。 “姐姐,这儿~!从这里走。”薛樱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孟珺桐挥着手。 项铭正要说话,孟珺桐一拉薛定:“薛大哥,这个方向。” “喂,”项铭张大着嘴,可孟珺桐早已经拉着薛定跑出去了。 薛定现在什么也不问,既然孟珺桐知道自己妹妹的名字,也知道他们兄妹来自北燕,她必然是知道一些关于他妹妹的事的,无论妹妹是死是活,他都想听孟珺桐说一说。 三人冲进幽静小巷没多久,太守府前就已经汇聚来了几百上千,全副武装的大秦军士。 林蒙从太守府中走出,目光扫了一眼下方:“传太守令,阳关城即刻起闭城,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今晚夜袭太守府的所有刺客。” “诺~!”底下的军士们齐齐应答。 薛樱带他们三人走的是一条非常的隐蔽小巷,即便是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的项铭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的存在。这里原本是没有小巷的,两边都是宅子的外墙,或许是因为涉及到了这片公共土地的分配问题,所以两户人家各自都将自己家的外墙向内挪了一尺多,就这样出现了一条两尺有余的小道,堪堪也就够一个人快速得穿过。 “你怎么知道会有这条路在,”项铭忍不住心中好奇,向孟珺桐问道。 孟珺桐随意的回答道:“是薛樱告诉我的。” “薛樱?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项铭有些分不清孟珺桐这话的真假。 薛樱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死了,如果说她是在来到阳关城前认识孟珺桐的,那么按理来说孟珺桐不可能没有被太守府的人盯上,再者薛樱自己一到阳关城就被关进了太守府,她哪里能够这么熟悉太守府外的情形。 可是看孟珺桐这样子,又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这样一来,素来以心思慎密,思虑周全著称的项铭有些困惑了。 薛定倒是很安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话,只有在听孟珺桐说到薛樱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的亮了亮。 薛樱的魂魄一直都飘在薛定的身侧,她的泪水止不住得流,但是却没有发出哭声,当然她即便是哭,薛定也听不到。 “巷子前边是死胡同,”项铭指着尽头的土墙说道。 “不是的,”薛樱像是在回答项铭的话一样:“那里有一处地窑,地窑里有暗道,直接通往阳关城外。” 孟珺桐则是一怔,怎么会有人这在里挖一处地窑呢,竟然还连通着一条地道,这完全不像是普通老百姓会去做的事啊。 孟珺桐照着薛樱说的迅速跑到墙下,地上堆着厚厚的一层干草,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她单膝跪下,一手捧起地上的干草丢到一旁,果然露出了一个窑门。 项铭皱起了眉头,他是楚国派入秦国的谍子,从小接受的是最严格的情报刺探训练,手底下的龙影禁军那更是七国之中最早成立的谍影机构,他有自信可以渗透进任何一座城市,并掌握其中的每一个角落。 在此之前,项铭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们楚国龙影禁军外,还有别国的势力渗透进了这里。还神不知鬼不觉得挖通了一条连通城内外的暗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孟珺桐朝着愣在原地的项铭喊了一声。 项铭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也是立刻舒缓了下来:“来了。” 三人先后跳下了这个地窑,现在还是深夜,地窑之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喂,你踩到我鞋了。”孟珺桐轻呼一声,项铭跟在她身后,一个没留神,将她的布鞋给踩了下来。 “抱歉,”项铭说着,随手拿出了一个火折子,啪得一声将之点燃。 赤红的火苗跳起,光线照亮了地窑的每一个角落。 这座地窑的空间很大,比起寻常人家存粮的地窑不知道要大出去多少。 可眼下的这一幕倒是吓了他们三人一跳。 这哪里是一座地窑,这简直就是一座地下军械库。 四面的墙壁之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剑兵刃,数量很多,至少有上百件,完全足够武装一支精锐的队伍。 除了刀剑,还有衣甲,不过这些甲衣并不是战场上军士们使用的那种坚硬的板甲,而是一些制作非常精致的皮甲,虽然防御力不如板甲,但是十分轻便。 孟珺桐他们可能不知道,项铭却知道,这样的甲衣就是专门为他们这些隐于战场之外的谍将们准备的。 只不过看这甲衣的款式,还真不好分辨这是哪一国设立的谍将机构。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轻重长短不一的弩机,就论规模,项铭觉得这座军械库,比起他们所在阳关城设立的龙影禁军营还要完善得多。 “你究竟是什么人!”项铭再看向孟珺桐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戒备的神色,这是做为一个谍将对于周边不可理解事物必然会做出的反应。 可是看孟珺桐那一脸错愕的神情,显然在进入这个地窑前,她也没有想到这里边会这样的一副场景。 见过千人千面,项铭几乎已经可能肯定孟珺桐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 薛定则是走到墙边一把战刀前,伸手轻轻摸了摸这把刀的刀背:“这不是秦战刀,是老燕刀。” “老燕刀?” 薛定点了点头:“就是燕穆公铁军强国时期,打造出来的战国第一刀。” 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已亡故国的战刀,薛定的神情有些怅然。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老燕刀,难道说这是一早燕国建立起来的据点?可是燕国不是已经灭国多年了嘛。” 第七十章 阴阳两隔有相逢 薛定原本就是燕国铁衣军的老卒,只是灭国前那一战,机缘巧合之下,他刚好换防,也因此逃过了龙溪平原那一场灭国战役。 也就是那一战之后,薛定心灰意冷离开了燕国军队,带着妹妹归隐市井,打了一家铁匠铺过上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事实上,这种款式的老燕刀在曾经的铁衣军中也是不常见的,这种制式老燕刀是燕国最早期,燕穆公赵贞铁军强国时期,为燕国铁军打造出来的第一批精良的制式战刀。 只有那些铁军老卒的后人们才有机会传承到这样的燕刀,而薛定他们后来参加到铁衣军中的人,所使用的都是更为轻便,锐利的新燕刀。 不过,那时的他常常会看到铁衣军中有腰挂双刀的人走动,后来得知那些都是铁军老卒们送入军中的后辈子孙。 他曾经有个朋友就是腰挂双刀的新铁衣军,他也因此有幸见识到了这种战刀。 一进入这个地下军械库,薛定就一眼认出了这柄战刀,目光再没有从那柄老燕刀上离开过。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不再是项铭,而是薛定。 他只知道自己的妹妹留了一封信,就带着自己曾经那柄铁衣军中的燕战刀离家出走了,其余的,他是一概不知。 孟珺桐口口声声说她认识自己的妹妹薛樱,如今却是将自己带到了这样的一处所在,当下也是难免开始怀疑起孟珺桐的真实身份。 孟珺桐那当然是一脸茫然,是薛樱的魂魄指引她带着薛定和项铭进到这里来的,她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下转头看向了薛樱所在的方向:“薛樱,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见到孟珺桐对着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说话,薛定和项铭都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可是他们肉眼凡胎,怎么可能看到已经亡故之人。 进了这片军械库,薛樱身上的气质似乎有了几分的转变。 “喂,你倒是说话呀,”孟珺桐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可不想让薛定误会自己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你在玩什么花样。”被孟珺桐这样一搞,项铭只觉得自己背后凉嗖嗖的:“你可别装神弄鬼。” “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孟珺桐直接给项铭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薛樱现在就在这里。” 听孟珺桐说出这么一句话,项铭身上的汗毛直接就全都竖了起来。 一个已死之人怎么可能在这里,除非是…… 答案乎之欲出,可是只要是个正常的活人,想到这儿,没有谁是不毛骨悚然的。 “胡说!薛樱她已经……”项铭很想说薛樱已经不在了,可是看到薛定站在身边,思量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薛樱绝对不可能在这里。” 薛定看到孟珺桐的目光已经不是那么的善意了,无论自己的妹妹是死是活,他都不愿意有人拿她来消遣自己。 孟珺桐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两人解释,凡胎肉眼如何能够通得了阴阳,当下转头看向薛樱:“薛樱,你可不能坑我,你看看你哥,他都快要拔刀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薛樱笑了笑,伸手朝着手边的兵器架指了指:“姐姐,你打开这个架子,这刀架背后还有一柄刀,你将它取出来给哥哥看,他自然会相信你。” “你确定?”孟珺桐依旧有些怀疑,不过还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项铭则是一步迈出拦在了孟珺桐的身前:“你想要干什么?” 孟珺桐对项铭的恶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见他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人十分的可恶,让她半分好脸色也不愿意给他。 此后的几次接触,也是越发得让她讨厌项铭,从一开始她就不在意项铭怎么看她,她只想告诉告诉薛定,自己并没有欺骗他,更不会用薛樱的事来戏耍他。 “我能干什么?”孟珺桐撇了撇嘴嘲讽道:“连我这么个小女子都要这么警惕对待,你这胆子也真是小的可以。” 项铭倒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敏感过度了,可是再看看这屋中的各式兵器,若是孟珺桐真的藏有什么杀手锏那该怎么办。 孟珺桐看着薛定十分真诚道:“薛大哥,我知道我说的你可能觉得有些没法相信,但是薛樱确实就在这里,她告诉我,那个架子后边有样东西,只要我拿出来,你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薛定没说什么,自己走到了那个架子旁。 薛樱守在架子边,看着哥哥走过来,眼中充满着伤感与内疚。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哥哥从小将她带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为了把她抚养成人,哥哥到现在都没有成亲,说是她的哥哥,其实薛定充当的身份那就是一位父亲。 可是自己呢,任性妄为,自以为是,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结果还将性命丢了,害得哥哥如今又要奔波千里来寻自己,甚至还一度身陷危局,这一次如果未曾遇到孟珺桐,恐怕薛定真的就要死在太守府中了。 或许是兄妹之间有着与生俱来的灵犀感应,当薛定站在薛樱身旁时,他似乎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薛樱的那种情绪,原本脸上严肃的神情像是冰雪消融一般迅速得消失了,转换而来的是一种如兄如父的暖意。 项铭做为一个谍将,他的观察能力是非常出众的,薛定的情绪变化让他十分的诧异和吃惊,从他见到薛定的第一眼起,他那似冰霜,如冷钢一般的气息就一刻也没有变过,可现在他居然融化了。 薛定将霸胜刀换到左手,用右手轻轻得去触碰那个架子。 咚咚,木架子传来了空洞的声音,这说明这背后还是有暗阁的。 项铭还小心戒备得关注着那个方向,暗阁也可能会是布置的陷阱,在他龙影禁军的营中,也常会设置这样的机关,用来针对暗中刺探者。 暗阁被打开,好在里头并没有飞针或是毒箭飞出,项铭缓缓呼出一口气,可这转头一看,却瞧到了孟珺桐一脸鄙视的神情,原本呼出的气一下子又被他倒吸了回去。 孟珺桐嘴角微微挑动,发出了微不可察得一声‘切’。 项铭下意识得握了握拳头,长这么大,可还从来没有人如此的蔑视过他,这种滋味当真是难以言明啊。 第七十一章 梦织再续兄妹缘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起,暗阁被薛定推动,原本的剑架以中心为轴缓缓转动,一柄战刀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种制式战刀,项铭也是认识的,这是标准的新燕刀,是燕国最后第二代君主燕昌公赵定秀打造铁衣军时,下令督造的制式战刀,据说比老燕刀更轻,更快,更锋锐。 燕国灭国之后,新燕刀一度被各国的豪门望族争相追捧收藏,在项铭楚国的家中也收藏着一柄当年燕国铁衣军的将官战刀,是他的祖父花了整整三大箱的黄金,从一位魏国商人那里买入的。 而眼前他们所看到的那柄燕刀,是一柄铁衣军的校尉战刀,比起将官刀稍显质朴了一些,不过这柄刀显然是被保养得极好,一点也看不出旧败的痕迹。 薛定怔怔得看着刀鞘上‘铁衣不朽,勇武传魂’八个篆书小字。 除了那八个字以外,孟珺桐眼尖,发现那刀柄之上还有一个并不算如何公整,但却书刻得十分有力的‘薛’字。 这下她完全明白了,薛樱没有骗自己,薛定看到这柄刀一定会相信她说的话。因为这根本就是薛定的战刀,也是当初薛樱离家出走时带走的战刀。 忽然,薛定猛得转过身,冲着孟珺桐单膝跪地。 薛定的这一举动着实是把孟珺桐吓了一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她下跪过,还是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九尺男儿。 “薛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孟珺桐赶忙上前伸手来扶他。 项铭也是凑上前来:“薛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薛定推开项铭,无论孟珺桐怎么扶他,他就是不肯站起来。 孟珺桐看向薛樱:“这怎么办?” 薛樱来到薛定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子:“哥哥是想请你帮忙。” 孟珺桐想了想开口道:“薛大哥,你是不是想见一见薛樱。” 薛定抬头,他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这一辈子几乎没有开口求过任何人,可今天他断然的放弃了自己的一切骄傲与尊严。 “薛某无能,只求再见舍妹一眼!若能如愿,薛某下半生愿为姑娘当牛作马,死而无憾!”薛定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薛定不是一个笨蛋,眼下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薛樱确实不在人世了,可是无论她是人是鬼,他都想要再见一见自己这个妹妹。 孟珺桐柳眉微皱:“薛大哥,既然你都明白,也当知道,人鬼殊途,你与薛樱这一世的兄妹情缘已经尽了。” 薛樱的脸上露出凄凉之色,她从没有见过哥哥如此求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姐姐……”薛樱抽泣道:“薛樱知道你并非凡人,求你想想办法,让我与哥哥再见上一见吧。” 看薛定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淡淡的死气,这是心中生意断绝的征兆,孟珺桐知道,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那么薛定必然不会继续苟活。 “薛大哥,如果我让你见到薛樱,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孟珺桐抬眼认真得看向薛定,她不想让薛定死去,这个疼惜妹妹的哥哥,让她由衷的感觉到温暖。 薛定闻言眼中立时多出了一抹神采:“别说是一件事,无论多少事,我也不会有推辞,只要能够让我再见薛樱一面。” 孟珺桐看向薛樱:“薛樱,我可以为你哥哥织一段梦,然后将你送进你哥哥的梦境之中。只是这样做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此后你与你哥的灵魂会交织在一起。直到他死去,你们才能够分开,重新进入轮回。” 薛樱说话大家听不到,可是孟珺桐的话旁人却是可以听见的。 薛定连忙问道:“会影响到薛樱入轮回?” 孟珺桐摇了摇头:“这倒是不会,只是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她会留在你的梦境之中,等你死去后,你俩会一道离开这副肉体,并不会影响轮回转世。”说着孟珺桐还是指了指薛樱:“不过这个得要看薛樱自己的意愿,如果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送她入梦。” “我愿意,”薛樱几乎是没有如何的思索就答应了下来:“我愿意入梦,我愿意寄生在哥哥的梦里。” “薛樱已经答应了,”孟珺桐向薛定投去询问的目光:“这个方法,你可愿意接受。” 几十年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那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薛定自然是有所犹豫的。 “不用担心,寄生在你的梦境之中,对薛樱是没有伤害的。她留恋你,若是不肯入轮回,游离世间,怕是要化作鬼物。” “那好吧,我需要做些什么?”薛定也是答应了下来,孟珺桐说的也有道理,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见到薛樱,既然这种方式也不会伤害到薛樱,那就让他们这对兄妹的缘分再续接几十年吧,即便是只能在梦中想见,那也不妨事。 孟珺桐看了项铭一眼:“需要这个人回避一下。” 项铭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你施法还是不让人看的?” 孟珺桐点了点头:“家传秘术,还请见谅,请吧。” 项铭指了指孟珺桐,又比了一个大拇指,转身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孟珺桐见项铭离开,这才继续对薛定说道:“薛大哥,其实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放轻松,寻处安静所在坐好全行,剩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薛定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个角落坐定下来:“这样可以吗?” “可以。”孟珺桐说着,双手已经开始手胸前结印。 从韶华梦城进入人间界,她身上的法力和法术都已经没有了,唯独这从小修炼的梦术是保留了下来的。 在离开韶华梦城的时候,孟珺桐已经临近是第四重幻形造物的境界,就织梦的水平来说已经是足够独当一面的了。 就看她在胸前不断得比划着一个又一个玄奥晦涩的手势,片刻的功夫,一盏模糊的古灯虚影出现在了她身前两尺外的虚空之中,正是韶华织梦者们都会使用的明魂古灯。 古灯的实体孟珺桐没有能够从韶华城里带出来,但是织梦者织梦却也并不是必需要以明魂古灯实体来施法。 事实上只要配合上独特的咒术,就可以沟通到明魂古灯的力量,然后用来织梦,这也是为什么明魂古灯只有一盏,可是织梦者却有千千万万的原因。 第七十二章 旧时小镇铁匠铺 明魂古灯的虚影在孟珺桐的身前摇曳晃动,片刻过后逐渐得稳定下来,那盏古灯接近于实质。 孟珺桐看向不过处的薛樱:“薛樱,接下来我要将你的魂魄融入你哥哥的梦媒,你准备好了吗?” 薛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何尝不急着想和哥哥相互见上面,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听到哥哥与自己的对话,即便是曾经自己最听不进去的兄长的训斥,这会儿她都是那么的怀念。 “我已经准备好了。”薛樱双手在身前抱成拳,作出一副祈祷的模样。 孟珺桐点了点头,再一次看向薛定,薛定已经静坐凝息,等待着孟珺桐施术。 “薛大哥,我要开始了。”孟珺桐说。 薛定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表情虽然还是非常的刻板,但是眉宇之间却着实是多出了几分欢喜与兴奋。 孟珺桐一指点在薛定的眉间。 “苍生有梦点明灯,来!”孟珺桐口诵真言,手指刷得一引,一道浅红色的光团从薛定的眉间被她勾取了出来,就见她引动着那道红色光团在身前的明魂古灯虚影前一抹,直接将薛定的梦媒投入到了明魂古灯之中。 薛樱这会儿已经来到了孟珺桐的身旁。 “薛樱,你入你哥哥梦境,你哥哥会与你共情。他将会看到你这些年的记忆,你要注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以免影响到你哥梦境的稳定。” 共梦在明魂织梦中也是常见的方法。 很多时候两个相识,或是相熟的人会不约而同的做出同一个梦,第二日醒来,两人的梦境居然可以完美的衔接在一起,就像是他俩儿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是一起经历过了同样的事情一样,这种情况便是织梦者使用了‘共情通梦’的手法。 而现在孟珺桐使用的共情就更有深度了,那是要直接将一个人的魂魄融进另外一个人的梦媒之中,以后只要睡着,便可以与梦中那道魂相见。 事实上在韶华梦城中是禁止进行这种形式的织梦的,这么做颇有几分扰乱生死阴阳的嫌疑,同时影响到了逝者往生,和生者的忘怀。不过眼下除了这一招,孟珺桐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满足这对兄妹的执念。 薛樱点了点头,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怨气很重的人,虽然是横死吧,但是她胸中却有浩然气,可能是从小练刀,又可能是常年跟在自己兄长身边的原因吧,她信奉一句生死有命,而且当初来到秦国,进入阳关城,甚至走进阳关太守府,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随着薛定的梦媒进入明魂古灯,古灯之中腾得升起了一窜火焰。 孟珺桐朝着薛樱招了招手:“来吧,小樱。” 薛樱点了点头,身体化作蒙蒙白雾,向着明魂古灯之中飘去。 赤红的火焰吸收着薛樱化成的白雾,颜色却是逐渐由深转浅。 孟珺桐也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神识也投入明魂古灯,开始读魂织梦。 读魂读的是薛定的魂魄,但是她发现薛定的意志相当的坚韧,读梦术所能够读到的也就是他日常的一些记忆,比如他在北燕一处小镇上开起了铁匠铺的日常往事,再有就是和薛樱一起生活的痕迹,至于其他的记忆,好像都是被他深深的藏起来了一般。 在薛定的记忆长河之中,好多记忆光团那都是深邃的黑色,这些都可以称之为不能说的秘密,是他准备永久尘封的往事。 孟珺桐并没有去深究那些记忆,做为一个织梦者,也必须尊重每一个梦媒的隐私,如果是他们不愿意让外人知晓的事情,织梦者一般也不会轻易去触碰,除非是一些迫不得已的特殊情况,当然了这种情况很少。 孟珺桐现在只是要让薛樱和薛定在梦中相见,所以并不需要去攻破那些黑色记忆。 周围的场景快速地变化着,记忆长河消失了,孟珺桐化身成了一个不起眼的路人,站在这个北燕小镇的街道上。 在她的面前是一家破败的铁匠铺,铺子前挂着一张大旗,上书四个大字‘薛家铁铺’。 不用问也知道了,这就是薛定和薛樱之前在燕国时的家。 看看天色,梦境中的时辰,这会儿应该是黄昏时分。 街道上的人不多,不过这镇子看起来也不似是那种很繁华的大城镇。 孟珺桐很是随意得迈步走向了薛家铁铺。 屋子里还传来叮叮当当得打铁声。 轻轻叩动屋门,屋里传来了薛定那沉稳浑厚的嗓音。 “进,”语言依旧简练直接。 孟珺桐推门进屋,看到薛定正赤着膀子挥着大锤一下接一下,不紧不慢的砸击着一块烧红的铁锭,看着一旁的模子,这应该是在打一件农具。 薛定抬头看向孟珺桐:“需要些什么?” “我要刀!”回答薛定的不是孟珺桐,而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梳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 孟珺桐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正是薛樱,不过这会儿的薛樱看着还很小,应该只有十二三岁模样,脸上带着一些樱儿肥,气鼓鼓的模样,像是正在和哥哥赌气。 薛定不理她,再一次朝着孟珺桐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孟珺桐淡淡一笑:“我想打一柄刀。” 薛定不由得一怔,上下打量了孟珺桐一番,随后转开目光,低头继续开始干自己手里的活儿:“不好意思,我这铺子,不打兵器,你去别家再看看吧。”薛定话语冷漠,没有丝毫温度。 孟珺桐则是看向了角落的薛樱,而薛樱这会儿也在看着她。 这时的薛樱显然只是薛定记忆中的那个薛樱,而并非是进入梦媒中的那缕魂魄。 孟珺桐朝着少女薛樱展颜一笑:“你也要刀?” 少女薛樱以为孟珺桐是在嘲笑她,当下猛得站起身子,双手插腰气鼓鼓道:“你别小看人,我练刀可是……” “薛樱!”薛定严厉得喝止了她,随后又对孟珺桐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你要买的东西,请回吧。” 孟珺桐微笑,转身离开。 第七十三章 谁言少女无壮志 眼下的这段梦境是薛定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孟珺桐推测这也是薛樱离家前最后一次与哥哥争执。 她想要一柄刀,可薛定最后并没有给她打造,所以她这才偷了薛定的燕战刀,留下书信,离家出走。 离开了薛家铁铺,孟珺桐缓缓的在这条北燕小镇上闲逛着。 她并不着急,在薛定的记忆中,薛樱在争吵完后,就逃出了家门。 如果只是薛定一个人的记忆,那么梦境的画面到此便是一片空白了,不过眼下这个梦境之中有的可并不是只有薛定一个人的记忆。 薛樱的魂魄也已经融入了薛定的梦媒,所以接下来是有关薛樱的忘记,薛定也是可以共情看到的。 果然,孟珺桐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啪得一声,铁匠铺的门被薛樱重重的推开,然后又沉沉的砸上,她迈着大步朝着孟珺桐所行的这个方向奔逃着。 铁匠铺方向,薛定并没有出来看看自己的妹妹。 孟珺桐跟上了薛樱,她发现薛樱一口气跑到了城郊。 在这里居然还有一群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年在此聚集,别看这些小家伙年纪不大,可一个个的都是提剑挎刀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些兵器。 孟珺桐开启了隐身的状态跟了上去,作为织梦者,在这梦境之中,她可以随意得隐去身形,也可以跳出梦境,以上帝视角来观察梦事。 “薛樱来了,”有人注意到了朝这里狂奔的薛樱,立刻出声喊道。 少年人纷纷朝着薛樱汇拢了过去。 “薛樱,你的刀呢?”有一个年纪稍长,束着高高的发冠的少年向薛樱问到。孟珺桐发现这个少年腰间挂着的赫然就是一把老燕刀,就是军械库墙上看到的那一种,这小家伙竟然还是曾经燕国铁军的后代。 薛樱蹙着眉头走到一旁,满脸都是沮丧和落寞。 “薛樱,你不是说你哥一定会给你打一柄七国之中最锋利的宝刀嘛。” 薛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说了成嘛。” “为什么不说,”一个看着比薛樱也大不到哪里去的娇俏少女撇着小嘴,一脸嘲讽道:“你不是时常吹嘘自己哥哥是天下第一刀客,自己是天下第一女刀客嘛,怎么啦,你们这天下第一已经是连刀都佩不动了嘛。” “兰秀儿,你给我闭嘴!”薛樱大怒,猛得站直身子:“是不是天下第一女刀客,不是你说了算的,要不拔出你的斑斓刀,咱们试一试,要是二十招内我不把你砍翻,我给你当丫鬟使,怎么样!” 兰秀儿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刀术远不及薛樱,不过这女子性子颇为圆滑,十分懂得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她可不提这过招交手之事,关注点就只是放在刀上:“交手?哎哟,那也得等咱们薛樱女侠找到一把佩刀才行啊,这总不能寻根擀面杖来当刀使吧,那不是埋汰了你们薛家刀术嘛。” 薛樱被气得够呛,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子能够有多少心机城府,当下夺过身旁另一个少年的佩刀:“来战!”说着就要往上冲。 好在及时被那个束有发冠的年长少年给拦了下来:“薛樱,不要胡闹,咱们都是立志要复兴北燕的袍泽伙伴,怎么能够互相残杀呢。” 薛樱则是狠狠推了那个少年一把,气急败坏道:“胡闹!又是胡闹!一个个的都说我是胡闹,哥哥是这样,南宫大哥,你也是这样!你难道看不出来,是兰秀儿挑得事嘛。”说完薛樱猛得转身就要离开。 “薛樱,”复姓南宫的少年连忙上前来拉薛樱,却是被薛樱灵巧躲过。 薛樱走出几米,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我一定会拿到刀的,明天傍晚,我会随你们一起出发赴秦。” 说完便是一步不停的离开了这里,留下一群少年人面面相觑。 看到这一幕,孟珺桐却是愣了愣,没有想到薛樱竟然还是一个有报国志向的有志少女。 这一群年轻人汇聚到一起,想的竟然是光复北燕。 到这会儿为止,燕国可是已经灭亡了有一年多了。燕国的大片土地被临近的赵国,齐国几个国家刮分了个干净。 记忆画面再一次推进,薛樱受了委屈,回到了家中。 薛定早已经是做好了饭菜等着她归来。 推开屋门,薛樱看到的还是那个在埋头打铁的哥哥,不过桌上却是已经摆好了饭菜,今天的饭菜看着格外的丰盛。 每次自己和哥哥吵完架,哥哥都会做出这么一大桌的美食。 有的时候薛樱甚至会在想,自己的哥哥到底是一个刀客,还是一位食神,他做的菜同他的刀术一样,都似是有灵魂一般。 可是吃过了这顿饭,以后还有机会吃到吗。 薛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燕国,与同伴们一起踏上复燕的道路。 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再如何的心志高远,再如何的坚强勇敢,她终究还只有十三岁,拿起碗筷的那一刻,薛樱竟然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她是不舍得的,不舍自己的家,也不舍得自己的哥哥。 薛定注意到了妹妹的反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长这么大,薛樱可是极少落泪的,貌似从记事起,这个坚强的小丫头就没有哭过。 今日也不过就是吵了两句嘴,怎么就哭了。 薛定放下了手中的铁锤,抄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也是来到桌前坐下。 薛樱看到哥哥过来,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 “真的就这么委屈?”薛定抬头看着薛樱的眼睛问道。 素来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樱,这会儿根本就不敢去直视薛定的眼睛。 薛定打开盛饭的木桶,为薛樱装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送到了她的面前:“先吃饭。” 梦境里的薛定与现实中一样,木讷,冷淡,不善言辞。 薛樱接过了饭碗埋头吃了起来,感受着米饭的香气,薛樱的心中越发得苦涩酸楚了。 “哥,对不起。”薛樱的头埋得很低。 尽管她的声音已经很小,却还是落在了薛定的耳中。 薛定愣了愣,不明白薛樱为什么突然向自己道歉,这个倔强的丫头可是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对不起,今日的她真的是有些反常了。 薛定轻轻放下碗筷:“小樱。” 薛定刚刚喊出她的名字,薛樱已经快速将碗里的米饭吃了个干净,啪得一声放下碗筷,朝着薛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哥,我吃完了。”说完便起身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薛定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定定出神。 第七十四章 少女离家报国仇 第二日清晨,薛定像往常一样,将前一日做好的农具拿到小镇上去交易,临行前他特意去看了薛樱一眼。 薛樱平日就喜欢赖个床,今日去望时,丫头也还钻在被窝里没有起来。薛定将早餐温在了锅中,这才背着重重的行囊出了门。 这边薛定前脚出门,薛樱这边就已经钻出了被窝。她一早便换好了衣服,就等哥哥离家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刚哭过,想来这小妮子虽然有离家的决心,却也有别离的不舍,特别是要离开这个从小将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哥哥,她总觉得心中很是内疚。 离开了自己的寝室,薛樱直接去了哥哥的房间,很是熟悉的掀开了薛定的床铺,在床板上伸手轻轻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铜环,哗啦一声拉开了床榻下的暗格。 格中放有两个匣子,一个是红色的锦盒,另一个则是黑色的木盒。 薛樱知道这两个匣子里各自都放有一柄刀,那个红色的锦盒比黑木盒大了许多,她曾经见过那里头的那柄刀,那是一把异常威武的宝刀,刀身像镜面一样光净明亮,可是映出人影,刀体之上还有狰狞的异兽纹路,哥哥说它有一个名字,叫霸胜。 不过哥哥从小就不让她靠这柄刀太近,说是霸胜刀刀性太凶,易伤人命格,这才终日以红锦盒封存。 至于那个黑木盒,薛樱就比较熟悉了,那里头是一柄燕战刀。是她哥哥曾经在铁衣军担任校尉时所佩发的,后来哥哥离开铁衣军时,被他一道带了出来。幼时跟着哥哥习练刀法,薛樱用的是木刀,后来渐渐刀术有所小成,为了凝聚刀意,薛定将这把燕战刀交给了薛樱。 只是那会儿的薛樱年幼不懂事,经常会提着刀到处乱跑,也惹下了不少的乱子,这才被薛定没收重新封入了匣子里。 薛樱没有去碰那个红锦盒,她也知道霸胜刀要远远强过那柄燕战刀,可是她同样知道,以她的修为,拿起霸胜刀,恐怕还来不及伤别人,就先伤到自己了。 所以薛樱带走了那个黑木匣,临行前她吃完了哥哥为她准备的早餐,最后在桌上留下了一封信,含着泪离开了家。 薛樱走了,离开了这座小镇,离开了燕国,去往了遥远的秦国。 看着薛樱离开的背影,孟珺桐不免是有些唏嘘的。 这不是她编织的梦境,她只不过是将薛定,薛樱这两兄妹共有的部分记忆相互拼凑补充一下而已。 这个过程,也是让这对兄妹彼此了解到对方当时所经历的事,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达到同梦共情的最终目的。 孟珺桐转换场景,记忆线拉动,薛定卖完农具回到家中,见到桌上放着薛樱留下的信,顿觉情况不对,飞也似得冲进了她的卧室,除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一些银钱盘缠,薛樱什么也没有带走。 再去往自己的卧室,床铺薛樱已经帮她重新铺过,薛定打开暗阁,见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红锦刀匣,黑木刀匣早已经被薛樱带着离开。 薛定失魂落魄得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在桌前打开了薛樱的信。 一行行工整有力的字迹出现在了薛定的眼前,恐怕少有人能够想到这一手字会是出字一个少女的手笔。 她从小练刀,这一手劲道,怕是同龄人中的精壮男子,也少有能出其右者。 信不长,只是寥寥半张纸,看的薛定眼睛逐渐发红。 ‘兄长亲启: 兄长,请原谅小樱的不告而别,十三年的养育恩情,小樱铭记在心,然而国仇家恨在前,小樱虽为女儿身,却也想要去做些事情。 还记得当年兄长加入铁衣军时,曾提着燕刀告诉我,这是燕国复兴的希望,当时你眼中所闪烁的光芒,直到现在,我依旧是历历在目。 可是自从龙溪平原大败后,你再不肯佩挂燕刀,再后来便带着我离开了军队,来到这个镇子上开了一家铁匠铺,过上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从那之后,我再没有在你的眼中看到那束光芒。 我问过你这是为什么,可你就是不肯说。后来在南宫大哥那边,我知道了关于龙溪平原大战的一些真相。 我开始明白你的愤怒,你的无奈,你的不甘甚至是你的绝望。 哥哥,咱们的燕国曾经是何其的强盛,铁军锐士傲视中原,铁衣悍卒,纵横八方。咱们燕人身上流着的都是勇者的鲜血。 当权者,负我们,弃我们,这固然是叫人心寒,可是这却并不是我们放弃燕国的理由啊。 离开燕军,看着赵国的马蹄踏破燕国王都,小樱知道你的心中比谁都要痛苦,你的内疚和自责只能够发泄倾注在那一炉又一炉的铁水之中。 既然你此生不愿再挂燕刀,那么做为曾经铁衣军校尉唯一的妹妹,就由我为你拔刀而战,洗尽你对这家国的歉疚。 若是我能够活着回来,定然会叫每一个燕国人知道,我手中的这柄燕战刀是属于一个叫薛定的铁衣军校尉!’ 读完薛樱留下的信件,薛定红了眼睛,沉默良久。 孟珺桐在一旁当然也是将信件的内容看在眼里,她是真没有想到在这十三岁的薛樱身上,居然会有如此刚强凛冽的风骨。 薛定将那封信小心叠好,藏进了胸口,默默转身进屋,从暗格中将那红锦刀匣取了出来,又简单收拾了一些细软,出门去了。 这一天,兄妹二人一早一晚,相继离开了这座小镇。 只不过他二人却是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人去往了秦国,而另一人则是去往了赵国。 记忆到这里,双方各自独立分割,没有了交集。 孟珺桐指尖轻轻一点明魂古灯,接下来便是要开始正式的织梦了。 前奏序曲进行的非常完美,那接下来就看孟珺桐的了。 “小樱,你可以出来了。”孟珺桐打了个指诀,一团雾气在她的身周升起,很快就凝聚成人形。 “姐姐,我来了。” 孟珺桐点了点头:“下来我要开始织梦了,你直接在梦境中,扮演你自己,这一场梦对你哥哥很重要,在惊梦之前,你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第七十五章 燕人岂可无风骨 薛定离家就是去找薛樱的,从薛樱信中字里行间的内容来看,她应该是满怀复仇之心前往了赵国,当年就是赵国马踏燕都,破灭了这延续了数百年的北方大国,若是她心怀仇恨,定然是要前往赵国再图谋划。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薛樱根本就没有去赵国,而是随着一众复燕志愿少年团去往了更远的西秦。 薛定一路都在打听薛樱的下落,然而并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他也是在后来转遍了整个赵国,偶然间绕道经过秦国时,才得知了一点点关于薛樱的消息,这才有了之后去往阳关城的一应事迹。 孟珺桐织梦的切入点就是要从这里开始,首先她进行梦境切换,抑制住薛定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往后的所有现实记忆,如果现实记忆出现,那么这个梦就算是破了,提前惊梦的话,薛樱和薛定就没办法在梦境中会师相见了,两人必须达到同一个梦态的平衡点状态时,进行惊梦,才能够于梦境与现实的间隙中真正的相见。 薛樱进入梦境,这一次她没有再随着少年团入秦,而是孤身一人走上了去往赵国的路。 薛樱很清楚,龙溪平原那一战,哥哥因为没有参加,而侥幸活了下来。可是从那以后,哥哥心中那滚烫的热血也是逐渐的冰凉了下来。至此将一颗爱国热诚的心,丢入了万丈深渊之下。 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放下和冷漠而感到轻松。 离开铁衣军后,薛定再没有去碰过自己那柄燕刀。但是薛樱却是时常能够看到哥哥在朝着老燕都的方向怔怔出神。 国已经不在了,曾经的燕国人,如今都是没了根的浮萍。 赵国人不认燕国为新民,而燕国不复存在,曾经的燕民又再难称自己是燕民。曾经的燕国土地被迁来了大量的赵国门族百姓,这些赵国人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燕国人的。 同为北方国度,燕国用了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向赵国乞降,甚至为此牺牲掉了自己家最精锐,最忠诚的数万铁衣军将士。这几乎是让所有国家的人都感到不耻,在他们看来,老燕国的风骨早就已经碎成了粉末,这样的国家不值得给予半点的尊敬。 连国家都得不到尊重,那么这个国家的百姓难道还会被人尊重嘛。 在刚灭国的那一年里,燕国的百姓们实在是被欺负的够呛,如果不是后来赵国也发生了战事,且战况不佳,需要从燕地招揽人马,故此对燕民政策怀柔了许多,否则这些生活在燕国土地上的百姓,与那些被关在矿场里的战俘相比,日子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姐姐,我要为哥哥解开这个心结。”薛樱对孟珺桐说道。 孟珺桐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哥哥的心结恐怕不容易解开啊,赵国灭燕,我总不能给他织个一人灭一国的梦境,那种梦境对于一些喜欢做白日梦的家伙来说可能还能够接受,可是你哥哥心智坚定,又是经历过真实战争的人,一旦梦境太过夸张,他立刻就会惊醒察觉的。” 薛樱摇了摇头:“姐姐,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让哥哥亲手灭了赵国,我只需要让哥哥证明一件事就足够了?” “一件事?”孟珺桐疑惑不解。 薛樱莞尔一笑:“国破山河在,脊梁犹更坚。” 十个字薛樱说得铿锵有力,想来这不仅仅是薛定的心结,也是她薛樱的心结吧。 孟珺桐点了点头:“赵人欺燕无风骨,那便让你们兄妹尽情的显一显燕人遗风。” 薛樱笑着进入了薛定的梦境之中。 近日来,赵国边境常常会有怪事发生,一些夜巡的将士时常会无故的失踪。而距离边境不远,大概十多里外的战俘矿场,夜里经常会听到有一个女子在低唱老燕国的一首忧伤小调。 但凡是去山中寻找那个唱歌女子的赵国兵士,无一不是有去无回。 这个事件孟珺桐是在薛定的记忆里读到过的,当时薛定以为那就是薛樱他们一行人在设计滋扰赵军,可是最后一番调查之后发现,并不是薛樱。 但是在这梦境之中,那个低歌浅唱的人就是薛樱本人。 夜阳殇歌起,便有人亡命。 一时间北山矿场内是人心惶惶,那些在此服役的战犯们倒是没什么,反倒是夜夜有燕曲听,能够稍稍排解他们的思乡之情。 可是赵国驻守在此的军士们可就没有那么舒坦了。 从最开始的派三五人去搜寻,再到之后的十多人,再到上次近五十人浩浩荡荡进入山中。这么多人最后竟然是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从那之后北山矿场再不敢有军士进到山中去。 这里的事自然是传到了周边的小镇中,薛定途经此地,在一家茶馆落脚休息时,听到了这则传闻。 “闹鬼,那绝对是闹鬼。”有一个茶客故作阴森的说道。 另一个茶客连忙在一旁附和:“肯定是在龙溪平原战场上死去的那些战俘化作凶灵回来索命复仇了。” “胡说,我兄弟就在北山矿场当差,他说了,那哭唱燕曲的明明是个女子。” “你是不是傻,那般多的燕国男儿死在战场之上。你怎知他们家中会不会有妻母怨愤不平,自杀随后化身冤灵。冤灵寻到了此处,所以…………” “你们说的都不对,”又有一人从旁桌凑了上来:“据说咱们赵军在燕国掳劫了许多的女子,战时趁乱将她们奸杀,而那些女子怨气不散,化成了女鬼,你们没发现,先前失踪的那些守边军士,大多都是经常混迹在花楼娼窝的嘛。” “现在怎么说都行了,那些失踪的军卒,到现在连个尸体都没有寻到,鬼知道他们是怎么死掉的。” 一时间,茶馆之中,你一言我一语得,大家讨论开了。 薛定则是手指不住得轻轻捻转着茶杯,若有所思起来。 “小二,结账,”薛定起身,在桌上放下了几枚铜钱。 刚刚走出几步,薛定又回过头来,来到了那一桌正在谈得火热的茶桌前:“敢问你们所说的那座北山矿场在哪里。” 众人一愣,可见到薛定魁伟的身材,倒是也没敢同他恶语相向。 “由此而去,不到十里便是了。” 第七十六章 山谷再遇穿云箭 薛定操着一口标准的燕地口音,若是换作别人,在赵国听到燕民的口音,无论如何都是要遭受一番欺辱的。好在薛定体格魁梧,又提拿着名刀霸胜,单单站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已经是一头威武不可侵犯的雄狮了。 那几位茶客很是客气的给薛定指明了北山矿场的方向,甚至还好心提醒了他一些近来矿场上的诡异事件。 薛定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便提着刀往北山矿场去了。 此前的北山矿场在赵国也算是一片禁区,因为关押的都是战场上抓回来的俘虏,所以常年都会有重兵在那把守。只是因为这些年,赵国与齐国频频交战,国内的兵力调配也是越发的捉襟见肘起来,如今北山矿场的驻军甚至不到千人,还远不及矿场关押的战俘人数多。 这次传闻中,北山矿场有一百多位军士莫名失踪,恐怕在矿场中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薛定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要确认这事件与薛樱是不是有关系。 去往北山矿场的路并不好走,这是一片铁石矿脉,赵国的兵器冶炼原材料有一大半是出自这片矿脉。赵国能够一步步成为战国七雄之一,这片北山矿场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只是再如何丰富的矿产资源也终有被耗尽的时候,经过赵国数代人,上百年的开采,这条铁石矿脉已经很少再出产上等品质的铁矿了,现如今将战俘们囚禁此地,本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够采出多少铁矿来,更多的就是想要折磨一番这些战俘而已。 薛定走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了北山矿场,到矿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虽然如今北山矿场的驻军远不及从前,但是薛定这边前脚刚刚进入矿区,后边立刻就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明暗兵哨的布置还是非常严谨的。 “站住!”一个赵军校尉拦住了薛定:“什么人,胆敢闯入北山矿场!速速退走,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薛定的耳朵微微一动,不用眼睛去看,他已经知道在他的四个方向都有弓弩手在瞄准自己,他此刻身处在至少十人的包围之中。 难怪这个校尉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到他的面前来,原来是后手都已经布置好了。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赵军校尉,薛定冷漠道:“我来这儿,找一个人。” 薛定这边刚一开口,那个校尉已经一手搭在了腰间的战刀之上:“燕国人?哦,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燕地人,燕民早已无国。”口中说着的是嘲讽之语,可是他做出的却是全神贯注的防备姿态,这北山矿场中关押的,大半可都是从燕国俘虏来的战俘,如今突然有燕人来闯营,那绝对可以说是来者不善啊。 不仅是校尉,周围的弓弩手们一个个也全都站了起来,抬起弓弩,将准头死死得锁定在薛定的身上,只要他胆敢有轻举妄动,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一定会第一时间把目标射成刺猬。 “我说了,来这儿,只为找人。”薛定面上无悲无喜,甚至是那提刀的手,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速速退去,以免自误!”校尉手按的战刀出鞘寸余,而另外一只手虚虚抬起,只要他一握拳,埋伏于四周的弓弩手们就会箭雨齐射。 就在这双方剑拔弩张的危险时刻,忽然间,远处的山谷之中悠悠传出了一个女子凄婉的燕国殇曲小调。 女子的歌声空灵悠扬,十分的好听,可此情此景却是带着十足的阴森诡异之感,那些聚精会神对付薛定的军士,刹那间都是有一阵的失神。 “小心!”忽然有军士出声提醒校尉。 校尉手中战刀铿锵出鞘,不过对面压根就没有给他挥刀的机会,一抹寒光闪过,那柄品质称得上优良的战刀,直接就被拦腰截成了两段。 薛定无意杀人,只是人过断刀,那个校尉毫发未损。 看着薛定几个起落,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弓弩手们这才回过神来,可是这时再想去锁定目标,哪里还来得及。 “将军,咱们怎么办,要去追吗?”立刻有军士上前来询问年轻的校尉军官。 “他好像是朝着那处山谷去了。”有人补充道。 年轻校尉多少还是有些眼力的,见识了薛定的短暂出手,他自知凭借着手底下的这几号人根本就不是那人的对手:“此人不简单,吩咐外围的哨卡兄弟们,再见到他出现,绝对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他不是来劫营的,其他的事咱们一律都不要管。” 如果是要劫营,刚才对方就应该击杀自己,年轻校尉知道,如果对方带有一丝半毫的杀心,恐怕自己这会儿都已经死透了。他可没那自信,觉得自己的脖子会比手中的百炼战刀还要坚硬。 薛定施展身法,快速的在丛林之中腾挪跳跃着,就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来到了歌声传出的山谷前,他是顺着歌声找到的这个方向。 尽管之前已经听到许多关于这山谷的离奇事件,可薛定仍然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冲进了这片山谷。 不过才刚刚入谷没多久,他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 那女子的歌声是从这片山谷中传出来的没有错,可是进入山谷之中,再想要听声辨位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任何声音只要进入这谷中,就会回荡不止。 嗖得一声,一枝仅有半尺长的短矢贴着薛定身前擦过,箭头之上带有凤鸣哨。因此箭矢飞过,带起了一声尖锐的长啸音。 薛定六识敏锐,一步让开短矢,同时探手成爪,瞬间就将其抓在了掌中。 “穿云箭矢?”薛定一眼就认出了枝弩箭。 他怎么能够不认得,这可是曾经铁衣军标配短弩专用的箭矢,每一枝都经过特殊处理,如果被这种弩箭命中,夹带在箭头之上的凤鸣哨,会立刻向外弹出倒刺,中箭者再想拔箭,那就得活生生从身上剜下一块肉去。 当初在战场上,穿云箭的威名可是足矣震慑三军的。 只是薛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种弩箭。 第七十七章 亡国流民聚山谷 薛定看着手中的短矢,与此同时耳朵轻微得跳动着,他已经将自身的听识开启到了最大的状态,仔细得捕捉着周围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 这个山谷是标准的回音谷地形,山壁间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孔洞,加之地形上高下低,时而会有西北风从此处刮过,风过山谷留,有如仙人在吹奏洞箫一般,曲调韵律与乐器一般无二。 薛定收起那枝穿云箭矢,这枝箭矢的箭头还没有被触发,此后还是可以使用的。这是他多年在铁衣军中养成的习惯,穿云箭制作不易,能够省一枝便省下一枝来。 刚才的这一箭想来也是这谷中之人对自己的警告了。 薛定提着霸胜继续往谷中走去,从始至终,那个凄凉的燕国女子的歌声就没有停止过。 再往前行,地上的植被也逐渐的多了起来,各种灌木荆棘掺杂在一块儿。这种地方可是天然的陷阱屏障,在这里随便布置上一堆陷阱,外人也很难将其识破。 薛定的处理就比较野蛮直接了,手中霸胜刀扬起,二话不说就是一连串的刀罡斩了出去,大片的灌木,荆棘在薛定的刀下,被成片成片的绞成了碎渣。 果然,随着刀斩掠过,林中接二连三的有陷阱被触发的声音。 断骨夹,套仙索,网兜,暗弩飞箭,铁蒺藜,还有地刺竹矛,天上的,地上的,主动触发的,被动触发的,各式各样是应有尽有。 薛定面无表情拖刀前行,他就像是一头林中猛虎,周身上下充斥着无比的威严。 丛林深处,一连串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不过从声音听起来,那貌似并不是人类的脚步声。 嗷呜,一声狼嚎,一头皮毛散发着银亮光泽的森林狼先一步从丛林之中扑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比起寻常能够见到的狼兽要更加的迅猛强壮。 这个距离,薛定要拔刀,时间根本来不及。不过他却是丝毫也不惊慌,非常冷静得推出一拳,这一拳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那头森林狼的脑袋之上。 足足有半人多高的森林狼脑袋上被薛定轰了一记重拳,整个身体直接就倒飞着撞了出去。 狼族素有铜头铁骨豆腐腰之称,他们的脑袋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地方。 可是即便是这样,那头大狼吃了薛定一记老拳后,也是老长一段时间没的能够爬得起来。 与此同时,左右各有一头森林狼扑杀出来,这两头从体形上来看并不如正面扑杀的那头森林狼那么大,不过速度同样迅猛。 眼看着两头森林狼就要扑中薛定,忽然就见薛定双腿发力,整个人腾得一下直接就穿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从原地让了出去,两头森林狼立时头对头重重得碰撞在了一起,落在地上嗷嗷直叫。 薛定缓缓出刀,他没有理会那两头小狼,而是直接朝着最先朝自己发动攻击,并被自己一拳揍飞的头狼走去。 “住手,”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林中响起,那歌声这会儿也已经停了:“不要伤害大牙。”就见一个身着粗破麻衣的女子,抓着一条粗长的藤蔓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荡了下来,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薛定的面前,她一把抱住银毛森林狼大牙,看向薛定的目光充满着敌意。 与此同时,周围也是有密密麻麻和人影涌了出来,纷纷围上前来,将薛定包围在其中,这粗粗一看,竟然是有上百人之众。 “没想到赵狗里居然还有你这么厉害的人物,”女子生得十分清秀,看年纪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嗓音非常的空灵甜美,先前那个在谷中唱歌的人,想来便是她了。 不用说也知道,她是将薛定当成了赵军派到山谷中来剿杀他们的人。 薛定根本不去为自己作任何的狡辩,他只是默默得转动着眼线,在那人群里寻找薛樱的身影。 “赵狗,纵使你是三头六臂,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人群之中早已经有人不耐烦,薛定的手段他们见识过,可这里毕竟是他们人多势众,理所当然的会认为优势在自己这一边。 薛定扫视一圈也没有见到薛樱的身影,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个结果倒是没有让他太失望,他也没指望可以轻轻松松的就找回薛樱。 “杀了他!”薛定的冷漠看在这些人的眼中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个恃武逞凶的顽人,与那些平日里欺凌他们的赵兵赵民没有什么两样。 薛定手掌虚握刀柄悠悠转身,准备这就离开山谷。 “你以为你走得掉!”麻衣年轻女子带着三条森林狼一下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今日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如今北山矿场的那些赵军,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因为眼下还分不清这山谷之中的究竟是人是鬼。若是叫他们知道,眼下山谷之中聚集的不过是一群亡国流民,届时没了惶恐,定会举兵清剿他们。 先前赵军先后派百余人进入山谷,都被他们一众人等,施以各种计策,全数坑杀。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这阴鬼山谷立起了生人勿近的恐怖招牌,若是这招牌撤去,谷中的这些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去。 少女这一句话说完,就听到一柄柄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 薛定抿紧嘴唇,丝毫没有想要申辩一言的意思。 大战一触即发,就在一众人准备冲上去围杀薛定之际,忽然另一边传来了一个焦急得声音。 “大家住手,那是我哥。” 薛定听闻那声音,眼睛立时就直了,他猛得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真是见到薛樱朝着他这边冲过来。 薛樱的魂魄正式入梦,孟珺桐不断得穿绕着织梦丝,构建着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使她能够与梦境交融得更加契合。 薛樱提着的正是她从家中带出来的那柄新燕战刀。 “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第七十八章 渐出水面无衣军 “跟我回家去,”许久未曾相见,薛定见到妹妹竟然只是说了这五个字,说罢便上前拉住薛樱的手,旁若无人得就要带着她离开。 御狼少女直接张开双臂拦在两人身前:“站住!” 薛定抬头双眸与之对视,原本胆气十足的姑娘被薛定这一眼凝视,立时生出怯意:“让开。” 少女被薛定这两字慑住,下意识得往后退了半步,还是站在她身后的那银背狼王用脑袋顶了顶她的腰,她这才反应过来。 心中的怯意反倒是激发了她内心的骄傲:“一入此谷,有进无出!”少女故意提高嗓音,用来掩饰自己心中对这个伟岸男子的恐惧。 “让开。”薛定依旧是冷冷得说出这两个字,只是在语调上却是加重了几分。 “哥,你别这样,芸姐姐是我的朋友。”薛樱赶忙拦在了薛定与那少女身前:“芸姐姐是昌公定秀的后裔,是我们复燕少年团的首领,哥哥,你不是一直都很崇拜燕昌公嘛。” 燕昌公赵定秀,可以算是燕国国祚回光反照的最后辉煌。 七国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位定秀公的能力是不弱于当初铁军兴燕的燕穆公赵贞的。 昏聩的燕柏公只用了五年,便将盛极一时的北地强燕变成了败邦小国,人尽可欺的弱邦。 可以说赵定秀从赵平手中接过王权时的燕国,已经是一处溃败不堪的大堤,随随便便一个浪头过来,便可以将之冲跨,击溃。 相比起燕穆公初行变法,政通人和的局面,真的是差了不止一道鸿沟。 况且当年的燕穆公身边尚还有兵道奇书百里奇辅佐,集两人之力,耗时近二十年,才造就了燕国霸强于七国之林的局面。 而燕昌公赵定秀呢,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还需要面对那些身处覆巢却全然不顾家国利益的豪门贵族,在这种内忧外患,叫人根本看不到半点希望的环境下,他硬是生生得将燕国的脊梁给撑了起来。 重兴军武,再造铁衣军,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将那失去的城池又一座座得给生生打了回来。 在位二十七年,燕国虽然再没有恢复到战国巅峰时期的国力,但昌公却是重新稳定了燕国的根基。 可是恐怕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想到,在他死去的那一年,整个燕国的百年国祚也一道随了他去了。 薛定从小就在给薛樱讲燕昌公的故事,赵定秀确实是他薛定最崇拜的人,当初也就是因为他,薛定才毅然决然得加入到了铁衣军中。 听到薛樱说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燕昌公赵定秀的后裔,薛定不由得抬头多望了她几眼。 赵芷芸被薛定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看!刚才不是还很凶嘛。” “燕国已经不在了,别折腾了,都回去吧。”薛定没有多去理会赵芷芸,拉着薛樱继续出谷。 赵芷芸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而已,”薛定脚步不停。 “你给我站住!”赵芷芸已经在气得跳脚:“铁衣军里怎么会走出你这种没有脊梁骨的孬种。”她与薛樱相熟,当然知道薛定出自铁衣军。 此话一出,薛樱却是不能忍了,她猛得挣开哥哥的手,回过身,铮得拔出了手中的燕战刀:“芸姐姐,我请你将这句话收回。” “难道我说错了嘛!”赵芷芸显然还在气头上:“国破山河在,不止是山河在,还有我们也一样还在。” 说到这儿,赵芷芸指着北山矿场的方向冲着薛定高声喝问道:“你知不知道,就在那里,还有多少你的袍泽兄弟!” 薛定背对着众人,似乎是不为所动,不过他的脸上却是已然露出了淡淡的痛苦神色。 薛樱握刀的手在颤抖,她竟然是半句反驳赵芷芸的话也说不出来。 “与我何干,”冰冷的四个字像是寒水当头泼下。 薛樱回转过身:“哥哥!”她几乎是带着哭腔,用几近于哀求的口吻说道:“哥哥,咱们的国还在,还在!” 薛定的身子轻轻抽了抽,他似乎是在冷笑:“你们知道,现在杀燕人杀得最欢的是什么人吗?” 薛樱愣住了,赵芷芸也愣住了,周围的众人都没有想到薛定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难道不是赵狗吗?他们可就指着我们亡国灭种呢!”人群中有人高场怒喊道。 薛定却是轻轻摇头:“我告诉你们,现在猎杀燕国遗民最勤快的是一支特殊的军队,名字很简单,或许你们当中有些人曾经听过,叫作‘无衣军’。” “那又如何?” “如何?”薛定冷然回过身,目光比之赵芷芸身后的森林狼要更凶更恶:“你们知道这‘无衣军’是什么人组建,这‘无衣军’中,又都是一些什么人嘛!一群无知的小辈,凭借着你们这几把破滥刀弩,在这里跟我妄谈复国,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薛定一下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先前的清冷气质荡然无存,有的是一股子肃杀与冷冽。 “谈忠军,谈报国?你们中哪个人有资格和他们相比!”薛定的目光直勾勾得看着赵芷芸:“你网罗来了这么多人,难道连自己要对付的敌人是谁,你都不知道吗?” 赵芷芸嘴唇发白,不住得颤抖着,先前的豪言壮语似乎这会儿全部都哑火了。 “薛樱,回家。”薛定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刚才那一通话说完,明显让他发泄出了某种情绪。 “我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赵芷芸突然开口道,她的声音很小,但是薛定却是一字不落得听在了耳中:“无衣军,将首,赵清远。燕昌公膝下第三子,我的……我的……”赵芷芸的嘴唇已经被她咬破。 “怎么?父亲两个字就那么难以说出口?”薛定转头,双眸直视赵芷芸。 全场寂静,在场这些人知道无衣军的就已经是寥寥无几,他们又如何能够想到,自灭国以来,时常残杀他们燕国遗民的,竟然会是燕昌公的亲儿子,更没有想到赵芷芸会是那人屠恶魔的女儿。 第七十九章 字字诛心论情谊 好半晌,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这么多人里难免有几个神思敏捷的聪明人,薛定和赵芷芸三言两语间,所透露出来的内容确实是太多了。 “赵芷芸你到底还对我们隐瞒了多少事!”先前对薛定主张围杀的那个年轻男子第一个站了出来:“那个一路从燕晋城追杀我们到赵境的人屠,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芷芸嘴唇发白,双眸之中再没有了先前飞扬的神采,有的只是恐惧,痛苦和惊慌。 “敢情我们是在让人屠的女儿牵着跑,我说咱们怎么怎么逃都逃不过那群赵狗的鼻子。”又有人开腔。 他们一路从燕晋城逃出来,出燕晋城时,他们这个队伍大大小小几近数百人,一路上又陆陆续续有人许多燕国流民加入进来,人数最多的时间发展到近千人的逃亡大军。 可是这一路上,无衣军的追杀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无论他们怎么努力的奔逃,每日都会有人被追上,被杀死。 其实这与赵芷芸这个带头者没有任何的关系,千人的大队伍,那庞大的人潮,走到哪里能够不留痕迹,行动速度也是大受影响。 别说是由精锐组成的无衣军了,就算是三流的捕手官兵,只要稍稍留意打听,也可以轻松得追上他们。 直到逃出燕国,进入赵境,这些流民的数量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人,之后双陆陆续续有人死去,现在这山谷中仅存不足三百人。 当然,这些伤亡情况本也是都在情理之中的。先前大家冷静得分析过这些问题,他们的逃亡路线,他们的逃亡方式,这些都是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 可是现在,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那些,就因为他们知道了无衣军的存在。 先前他们只是知道有人在追杀他们,可却并不知道是什么人。 少数人或多或少得知道了一些关于无衣军的事,却是也就将之当作是赵国派出来的一支专门猎杀他们燕国贵族流民的队伍,谁会想到无衣军的首将会是赵定秀的亲子,会是赵芷芸的生父,这个结果他们接受不了。 人群逐渐骚动,咒骂之声此起彼伏。 原本视赵芷芸为头马领袖的众人一下子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我说你怎么会让我们扎到这个无头也无尾的山谷里来,敢情就是在等赵狗调集兵马,来将咱们一锅端掉,赵芷芸你好狠啊。” 曾经经过大家商量才决议出来的藏身之地,现在成了赵芷芸的阴谋。 赵芷芸有品无辩,只是脸色已经毫无血丝。 薛樱看着周围逐渐失去理智的众人,她却是第一个从茫然中醒觉过来的人。 “大家请冷静一下,芸姐姐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薛樱赶忙跑到赵芷芸的身前大声得向周围众人辩解着。 可是她的声音怎么可能高得过三百多人的质疑。 “跟我回家,”薛定还是冷冷得说着那四个字,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一样,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薛樱带回到那个无名小镇当中去,回到那间简陋的铁匠铺,继续过他们那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 什么国仇,什么家恨,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 该做的事他一早就已经做过,他不去计较别人辜负了他什么,但别人也没有资格来质疑或是要求他什么。 薛樱一把甩开薛定的手,眼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怒意:“哥哥!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先前大家是那么的团结,我们明明有机会可以做成任何事情!” 薛定冷冷得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丫头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就跟笑话一样。 燕国强盛之时,精锐的铁衣军有五万之众,门族燕军总数过二十万。那时的燕国,在赵国的侵袭之下,亦是一溃千里,凭借着他们这里不足三百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说是能够做成任何事,这难道不是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嘛。 “你哥哥从到这里开始,你掰着手指头算算,我一共才说了几句话。就凭着我这几句话,就可以让你们自认团结的队伍变成这副模样,你觉得你们的心真的绑在一起了嘛。” 薛定的话既是说给薛樱听的,也是说给薛芷芸听的:“与其白白折腾掉自己的性命,不如苟活保全。” “像你这样?”赵芷芸抬头望向薛定,眼睛红红的,眼角湿湿的。 她不甘心,她可是燕昌公赵定秀的孙女,她从小便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她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成为一个怯懦退让的人。 薛定闻言竟然是嘴角微微翘起,这个脸冷得跟冰块一样的男人居然笑了,虽然在他的这个笑容里,赵芷芸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像我这样?嗯,是啊,像我这样难道不好吗?”薛定将手中霸胜刀往身前地面上一拄,刀口直接铿锵一声没入到碎石地面之下:“你知道抬起这柄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挥动这柄刀又该耗尽多少分的气力?” 赵芷芸不明白薛定所指为何,下意识得转头看向薛樱。 薛樱一样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定深吸一口气:“现在的你,没有那个手腕和你父亲去角力。你心不如他狠,血不如他冷,恨不如他深。再看看你手底下的这些人,”薛定的声音猛得提高十分,他是以自己深厚的内力发出的声音,其声如虎啸狮吟,就他一个人居然强行镇过了三百人的声浪。 “你看看你手下的这些人!质疑你,怀疑你,甚至现在其中已经不痛恨你,想要杀了你的人了吧。仅仅就是因为我三两言语,他们可以将你先前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通通忘记,你想靠着他们去和你父亲对抗?哼!” 最后一声哼,如重锤落在了周遭这些人的心间,一些定力稍差的,险些没有跌坐到地上。 “铁衣军,脱去了铁衣,便不再是燕国的铁衣军。可是即便如此,同袍不移,共战并肩,那是相互可以剜心剖腹的情义,凭你们?你们凭什么!” 第八十章 雄心渐起梦愈深 与铁衣军角力,凭什么?凭什么! 这个问题瞬间侵占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原本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这是发自灵魂的拷问。 就像薛定说的那样,这不过就是一群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而已,年纪最长的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年纪最小的便是像薛樱这般只有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手里握着长枪战矛,还不及兵器来得高。 赵芷芸内心的防线在逐渐的崩塌,相对于同龄人而言,她的心志算得上是坚韧的了,能够带着这么多人一路逃亡,最后逃出燕国国境,逃入赵国境内。 可是现在她面对的问题也比其他人更加尖刻。 如果对面的那人仅仅只是她的父亲,那赵芷芸完全可以站在大义的角度上大义灭亲。可是现实并非如此,他的父亲背后还有曾经的铁衣军袍泽。 铁衣军卸下了铁衣,从卫守大燕的忠义之师,变成了屠戮燕国贵族流民的人屠兵团。 做为燕昌公赵定秀的孙女,赵芷芸太清楚那支队伍的强大。 幼时的她也多次随着父亲去往铁衣军兵营,那时的铁衣军营在她眼中就似是神圣之地一般。父亲告诉她,这是整个燕国百万燕民的一面圣盾,只要有它在一天,燕国的疆土便不会被攻破。 只是如今,圣盾不在,却多出了一柄屠刀,还是一柄向着燕民挥起的屠刀。 赵芷芸看向薛定身前插在地面上的那柄刀。 ‘你知道抬起这柄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挥动这柄刀又该耗尽多少分的气力?’ 赵芷芸的脑海之中尽是薛定刚才说的那番话。 抬起的是哪柄刀,是谁抬起,又是向着谁挥下刀,谁来挥。 赵芷芸的脑海中是父亲横刀立马的威武画面。 龙溪平原大战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现在的他还会是那副模样嘛。 若是有一天,他横刀立马于自己的身前,自己当如何面对他,难道要横刀自刎? “哥,你别说了。”周围的人虽然都寂静下来,可是薛樱仍然觉得哥哥如果再说下去,场面会失控。 薛定仍旧是那一如继往的冷淡四字:“跟我回家。” 这一次,连薛樱也犹豫了,她转头看向赵芷芸。 一直以来赵芷芸是她的内心支柱,可是现在赵芷芸自己都陷落在了迷茫之中。 薛定拉着薛樱往外走,这一次再没有人站出来阻拦他们。 “我们还没有输,”赵芷芸整个人都在颤抖。 薛定脚步停住:“这还重要吗?” “重要,”两个人背对背说着。 “燕国赵家族训,一息尚存,勇斗不息。”赵芷芸止住了颤抖,抬头一一环视周围每一张面孔:“今日我站在这儿,便不会退。” “不退?” “嗯,不退。”赵芷芸点了点头,没有了先前的神采飞扬,她的气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似是突然从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转变成了一把藏锋入鞘的战刀。 剑有双刃,可伤敌,亦可伤已,刀执单锋,勇往无前,背阔平整,可推可握,一旦出鞘斩出,绝无锋回刃转。 赵芷芸的心在这一刻定下,虽然依旧痛苦,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该如何去决断此后的事宜,但是她却是已经明白了自己必须要走的那条道。 一息尚存,勇斗不息,这是燕国赵家的训戒,是勉励后世代代子孙的激励。 薛定不由得望向了薛樱手中提着的那柄燕战刀。 燕战刀刀鞘之上也有八字‘铁衣不朽,勇武传魂’。 这八个字刻在了每一柄铁衣军将士的刀鞘之上,同时也是烙印在了每一个铁衣军士卒的心头。 “哥哥,我要留下来,”薛樱脱开薛定的手,这一次薛定并没有抓住她,而是任由她挣开,站到了赵芷芸的面前 薛樱大声得对着周围的众人喊道:“我相信芸姐姐,我相信她一定会带着我们走出一条兴燕之路,无论你们怎么选,我薛樱就是愿意站在她的身侧。” 周围又是一阵的寂静,这儿毕竟还是年轻人居多,特别是当得知他们对面的敌人是曾经的铁衣军后,许多人的胆气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我需要想一下,”有人转身离开。 “我们也需要想一下,”接二连三的人陆续离开。 赵芷芸的脸色逐渐的恢复了平静,很多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一条路,那么心境也就放开了。 无论这些人是不是会追随着自己走下去,赵芷芸都不在意,因为她脚下的路,她只管得了自己,至于旁人,她管不到,也不想管。 三百多人,最后留下的,连上薛樱也不过就是四五十人。 走掉了这么多的人,薛定的脸上反倒似乎轻松了许多。 “如果不介意的话,算我一个吧。”薛定单手按在了身前霸胜刀的刀柄之上。 赵芷芸似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薛樱则是露出狂喜之色:“哥,你说的是真的!你会跟我们一起。” 薛定锵得一声将霸胜刀从地里拔出:“生死看淡,换个活法。” “哥哥,你太棒了,”薛樱猛得快跑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薛定,整个人直接就挂在了薛定的身上。 “虽然并不觉得你们能赢,”薛定耸了耸肩“但是为了你的‘一息尚存,勇斗不息’,还有那柄刀上的‘铁衣不朽,勇武传魂’,我可以尽力试一试。” 薛樱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他所说的尽力,那一定会是将生死置之渡外的拼尽全力。 梦境进行到这一步,孟珺桐掌中明魂灯中的梦媒之火已经跳动得越发旺盛了,这是梦境在逐渐加深的征兆。 这段梦境并不是薛定的真实记忆,但是随着梦境加深,梦境中的那个世界就会越渐真实,这也是孟珺桐眼下织梦所追求的,她必须要让薛定在深度的梦境之中得偿所愿,再在最后时刻进行惊梦,打破梦境与现实的意识壁垒,进入实梦狭间,只有那样,薛樱与薛定才能够有真正意义上的碰面。 第八十一章 三月苦练同袍营 梦境在继续加深,明魂古灯之中的火焰跳动不止。 一根又一根的织梦丝从孟珺桐的指间流出,缠绕向了那明魂古灯之中的梦媒火焰。 从韶华梦城来到人间界,孟珺桐自幼修习的法术法力已经全部消失了,但是原本的梦术修为却是一点也没有动。 入世之前,经过净灵台和韶华阁的两次潜修,孟珺桐如今的梦术境界已经无限的逼近于第四重幻形境了,特别是修习了韶华阁里的九十九门功德秘术以后,她已经感觉自己一手摸到了幻形境界的门槛。 对织梦者而言,幻梦幻形两个境界是一个大分水岭,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分水岭。幻梦境开始,修习梦术者正式成为了织梦者,可以为沧生展开织梦,但是所织所编却也只能是那种最粗浅的梦境,多半还是以梦媒原本记忆为载体,稍加更改成形,一般梦媒也比较容易在这种梦境中惊醒。 可是达到幻形境界就不同了,幻形境界旨在梦中拟物,无中生有。 梦境之中所生所造的一切,皆是从无中来,在那一方世界之中,哪怕你造出四不像,那便也是世界本有之物,梦中之人见之如常,不会感觉半点的违和,这就是幻形境界的高深层面。 若是说幻梦追求的是以假乱真,那么幻形所要达到的境界便是造化真实。 孟珺桐在给薛定织梦的过程当中就在逐渐得加入自己对幻形境界的一些初步领悟。 就比如说赵芷芸所驾驭的那三头银背森林狼就是孟珺桐以拟态造物的手段,添加进去的。 薛定身处梦中,并不觉得驭兽是一件多么离谱的事。当然了,这只是最浅层次的,毕竟在现实生活中,也是有驭兽奇人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所以薛定的潜意识中,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天方夜谭之事。 再入梦境,这场大梦的时间线已经推移出了三个月。 这就是做梦的另外一个好处,那便是一梦华年,芳华转瞬。 在现实中,你日子得要一天一天的过,可是在梦境中却可以展开跳跃,只要有足够强的暗示和引导,要达到这个效果并不是很难。 孟珺桐没有办法去细细的编织薛定和赵芷芸在这阴鬼谷里点滴奋斗的场景,那太细致了,哪怕是梦境中的时间数十倍得长于现实世界,要那样细细编织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且不说那样对精神力的消耗,以暂时孟珺桐的修为境界还承受不了。 要知道织梦到现在,孟珺桐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还有一点就是,梦境之中,要尽可能的去规避掉一些错误,特别是一些可能会导致梦媒惊醒的错误。 孟珺桐虽然对薛定简单的读过魂,但是她对薛定的了解依旧是非常片面的,她不知道薛定身上还有哪些隐秘,若是胡乱的增加不必要的梦境场景,很可能会弄巧成拙,要知道往往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阴鬼谷中的三个月时间过的很快,这期间也确实是一些燕国贵族流民选择离开这里,倒不是他们真的不放心赵芷芸,毕竟这一路走来,赵芷芸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赵芷芸的这个身份太过敏感,他们不确定赵清远会不会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手下留情,不过指望一个能够向自己旧国遗民挥下屠刀的刽子手会留有人性,这原本就是一种奢望。 绝大多数离开的遗民们,都是在知晓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是曾经的铁衣军后,彻底得失去的战斗的欲望。 他们了解铁衣军,即便是龙溪平原大国战上几乎全军覆灭,可以是打出了战国史上最辉煌的战绩,用五万人生生顶住了赵国二十万精锐大军的围攻,近七日之久。 赵国的战损在铁衣军三倍以上,都说赵国近几年军力危殆,这其实与当初那一战元气大伤有关。 燕泯公赵斗说是把铁衣军送进了赵国的嘴里,可是赵国也是在吃这块肉的时候崩掉了门牙。 剩下来的遗民差不多还有一百多人,这些人都是赵芷芸坚定的追随者。其中不乏一些燕国名将之后,不少人腰间可也都是挂着铁衣军燕战刀的人。 他们也经历过了彷徨和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坚定的站在了赵芷芸的身侧。虽然他们不确定会不会在战场上遇见自己曾经的亲人,他们的叔伯兄弟有许多可都是铁衣军士卒,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若是立场不同,血脉至亲又何妨。 赵芷芸不是说过了嘛,一息尚存,勇斗不息,他们就算死,也是以燕民的身份死去,那是光荣的,是辉煌的。 薛定开始着手加强遗民兵团的建设,薛樱和赵芷芸商量后,给他们这支队伍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作‘同袍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是他们在向隐于暗处的无衣军呼唤和呐喊,虽然这么做他们自己也知道,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那些褪去了铁衣的战士们的心,早已经是死绝凉透了。在他们看来,国已无国,仅有长恨绵绵。 薛定曾经是铁衣军的校尉,他练军自然是有着一套非常成熟的手段。 三个月的时间,同袍营已经再不是之前那般的游兵散勇,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是兵种齐全,配合也是默契了许多。 刀斧手,盾甲兵,剑士,矛手,弓弩手一应俱全,俨然是一副完整的军备阵容。 整个阴鬼谷成了一处秘密军营,当然了赵芷芸依旧是夜夜悲歌,以这邪诡之事来震慑周围,赵国这会儿无暇再分心来解决这里的麻烦,百姓更是生怕沾染不祥,一直都是和这座山谷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终于,到了要检验军队的战力的时候。 古语有云,练为战,不为看,训练同袍营那原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投入到战争中去的,如今这百余燕国青壮,虽还远远及不上当年的铁衣军,但却也能够勉强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 薛定站在谷口,目光紧紧得凝视着北山矿场的方向,那便是他们第一战,剑锋所指之处。 第八十二章 精心谋划第一战 之前说过,北山矿场,曾是赵国兴起之命脉。靠着北山矿场出产的优质铁矿,赵国拥有了七国之中最利的剑,最锋锐的刀,还有最坚实的铁盾,在步战时代,这几乎就是他们无往而不胜的最大倚仗。 在大秦的铁骑出现之前,步战与车战是战场上的最主流征伐手段,而那时的燕赵都是北方极为强有力的霸主,燕国先有铁军,后有铁衣军,赵国则有开山军,那都是曾经那个时代最强的步卒。 如今的北山矿场,矿脉资源渐近枯竭,赵国对其的重视程度亦是大不如前了,眼下纯粹就成了关押战犯以及各国俘虏的地方。 赵芷芸先前带着所有流民贵族潜入到北山矿场附近的这片山谷中避藏,所考虑者就有其中两点。 其一,图一个灯下黑的效果,无论是赵国的追兵也好,还是在燕国追杀他们的无衣军也罢,这两者都不会想到,赵芷芸会去自投罗网,主动往战俘营的心窝子里钻。 其二,他们做为燕国年轻一代的新生力量,还远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复兴曾经的那个燕国,他们需要老一辈的智慧和经验。所以北山矿场的那些燕国老卒,他们并没有放弃,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将他们从那战俘营中解救出来。 虽然因为与齐的战事,北山矿场陆陆续续得被调走了大部分的军队,但是眼下驻守的至少还有七八百人。且这七八百人都是甲胄齐全,全副武装的赵国精兵。 就凭着赵芷芸先前手中的那三百乌合之众,要硬闯北山矿场去救人,那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到头来,人没有救出来,还要把自己也陷进去。 薛定加入进来以后,就与赵芷芸深谈过了这个问题。 薛定当时就表示,北山矿场一定要打,矿场里的燕国老卒也一定要救。 同袍营建立后,薛定给所有人制定了一个大目标,又制定了无数个小目标。 大目标很直白,那就是一息尚存,勇武复燕。这是他和赵芷芸如今的共识,将燕国赵家的训戒与铁衣军的勇武传魂做了结合。 小目标就有太多了,很多都是细碎的执行步骤,却也多是薛定提出的。 看得出来,这些年薛定虽然隐于市井,做了一个平凡普通的打铁匠,要是他的心中,却是一刻也没有真正的放下过燕国。 他或许曾经心中也谋想过,自己手中会有一支军队,自己要如何带领着这支军队一点一点得重新将燕国找回来。 谁知道他这是经历了多少次的脑中沙盘的推演,才能够总结将复燕的一应阶段流程,执行步骤,所遇问题都全部考虑在其中。 薛定恐怕自己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得偿所愿。 虽然交到他手中的不是什么百万雄狮,也不是什么兵强马壮的虎狼之旅,但却是一百余位,有着报国赤诚的新生代年轻人。 从零开始,又有何惧?薛定胸中的战火重新被点燃。 他不想再带着妹妹回到那间破败的铁匠铺去,在这群年轻人的身上,他看到了希望。 “我们人数有限,所以不能够分兵攻关。”在薛定,薛樱还有赵芷芸的身前,有着一个不算大的模拟沙盘。 因为多年的军旅习惯,薛定每到一处,都会观察地势,将之牢牢记在脑中。进入这鬼阴谷的时候,他也一样得细细观察过地形。 也不知道赵芷芸是真的会选地方,还是被她给蒙着了,眼下这鬼阴谷确实是一处极佳的战略切入点。 如果不是因为眼下手头人手不够,薛定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将这里打造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要赛。 在弓弩齐全,箭矢充足的情况下,给赵军一万人也未必能够攻得破这里。 当然了,这是在理想状态下,现在他们手上人员不足,这弓弩箭矢也是短缺的紧。 薛定将军中能够使用的弓弩箭矢全都集中了起来。 这些军械有一部分是这些年轻人们曾经家中收藏的,也有很多一部分是从战场上抢来的。 当年的燕国,也总会有一些贵族喜好射猎,这些手弩也好,猎弓也好,其实都及不上军队中使用的军械,加之一路上的连番使用,且没有及时得到保养,眼下十件当中也只有三两件能够勉强使用。 至于箭矢,加加起来总共也就不过一百余枝,战场之中,连一波泼射都做不到。 “这儿,这儿,这儿,你们注意看一下,这些地方,都会是赵兵设地堡和箭塔的地方。”薛定拿手中的小树枝,在沙盘上指指点点。 “这几处地方我们先前也有人去暗探过,没有见过箭塔呀?”赵芷芸进入山谷之后也并不是就扎这里不动了,她也几次派出人手,到谷外,甚至是到北山矿场前去探索。 薛定摇了摇头:“堡有明堡暗堡,塔有显塔藏塔,你们观察的距离太远,明堡显塔可以看到,可是暗堡藏塔却是要抵近了才能够发现,可是一旦抵近,通常都是很难避免得会暴露。” 赵芷芸点了点头,这些她曾经也听自己的父亲说起过,要推测对方的暗堡藏塔所在,那只有凭借着丰富的战场经验才能够做到,显然她眼下还没有达到那份功力。 薛定的加入正好补足了她在这一块的空缺。 “我需要组织一队人,人数不用多六七人便好,要身手敏捷的,射术精湛的。”薛定转头看了薛樱一眼,最近这段时间是薛樱在带队训练,薛定做战事准备,所以当问到挑选战员的时候,薛定下意识得就看向了薛樱。 薛樱点了点头:“罗成那支队伍可以用,他们的配合很默契,有强攻手,也有箭手。” 同袍营的训练方式与铁衣军相同,都是分成一支支小队进行团体训练。 小队之中各类型的战士都会有,队员们彼此之间在训练中需要培养出默契来,如此投放到战场,这一支支小队将会像是一枚枚钢针一般,撕开对方的防御,打破敌人的壁垒。 第八十三章 雷霆出击破外围 天刚蒙蒙亮,薛定这边已经带着同袍营的人上路了。 先前部队是薛樱推荐的那支六人小队,队长名叫罗成,善使一杆银枪。他的父亲罗艺曾经是燕云一地有名的将领,更是整个燕国排名第一位的枪术宗师。 组建铁衣军时,他的父亲被请入军中担任了枪术教头。 而当初龙溪平原的那一战,更是将罗艺枪术宗师的声望推到了顶点。 在最险要的一线峡谷之中,罗艺长枪独守一昼夜,杀敌破甲过千余。当真是做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境界。 后来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修习枪术的后辈,自发得前往龙溪平原去祭奠这位枪术宗师。 罗成当年并没有随父亲一起加入到铁衣军中去,只因为他们罗家的规矩,罗氏子弟枪术未成前,不得出世。 待到罗成枪术小成,正准备一展抱负之时,一场大战带走了他的父亲,也亡灭了他的国家。 罗成算是这一群人中比较早知道无衣军存在的人。 因为在早几年时,无衣军也曾邀请过他的加入,毕竟是罗艺教头的独子,无论是武功还是身世,都有资格加入到无衣军中去。 但是罗成最后都一一拒绝了,为此他被无衣军追杀了近一年,九死一生中,遇上了赵芷芸,加入到了这个团队当中。 薛定观察过罗成,罗成的武功眼下已经达到了顶尖一流高手的水准,这还要多亏了那逃亡的一年里,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相搏,才砥砺出了如此坚实的武道基础。 以他的进境,保持这种状态,不出三年,一定能够迈入小宗师境界。 眼下的罗成也不过就是二十六七岁,三十之龄便能够得成宗师境界,那绝对称得上是惊才绝艳。 虽然还很年轻,但是罗成行事却是非常的沉稳,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将帅之风,做为一支小队的队长,他将能够做的每件小事,都做到了最好。 黎明之前是长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刻,而这也是薛定谋划动手的时机。 这北山矿场安定的太久了,从建立之初到现在,还从来没有遭受过来自外部的袭击。 这里的军士装备精良,素质也在中等偏上,每日的操练没有任何缩减,可以说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良好的状态。可是真正的战士是需要在战场上不断得磨炼的,是需要在血与火中痛苦得翻滚煎熬的。 久处北山矿场,赵军的警惕性难免会降低,这并不是他们主观上的懈怠,而是很自然的变化。 “我们小队的目标是拔掉所有的箭塔和暗堡弩手,大家都明白了嘛。”薛定做着最后的战前任务确认。 罗成目光一一扫过身后众人:“大家最后确认各自的攻击目标。” “我打西北侧箭楼,攻击序列是第一波。” “我攻击北侧第三座暗堡,攻击序列紧跟第一波。” “我的目标是侧西第一,二座暗堡,攻击序列第二波。” 小队一共六个人,要拔掉三座箭塔,四座暗堡。那几处箭塔暗堡所在的位置眼下他们还没有看到,不过薛定很自信他标定的位置绝对是兵家必守之要害,只要这北山矿场有精通兵法之人,一定会在这里布置下守兵。 “大家速度要快,照着咱们先前演练的来。”薛定说完回头又对薛樱说道:“我们这边完成,你立刻带人从西北位置进入北山矿场,尽可能的制造混乱,赵芷芸会从北侧打进战俘关押点。” “明白了,”薛樱的眼中早已经是燃起了熊熊的战火,她等待这一天可是已经等了很久了,终于可以让手中的燕战刀在自己的掌中饮血,她今日可是要痛痛快快得去收割赵兵的头颅。 薛定似是看穿了妹妹的心思,再次开口叮嘱道:“我再强调一次,咱们这一次的任务是救人,不是杀敌。任务一旦完成,所有人必须第一时间撤出来,不要恋战,”说着又加重语气对薛樱道:“特别是你,不要拿同伴的性命开玩笑,多逗留一刻,都可能会有袍泽因为你而战死。” 薛樱闻言,眸中的狂热,果真是消散了许多。 特别是哥哥最后那一句,会有袍泽因为自己而战死,这是她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抬头再看天时,黎明前的黑暗已经来临。 如果不是眼睛已经在黑暗中适应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会儿恐怕谁都是无法视物。 “行动,”薛定一抚手掌,托起手中霸胜刀,带头朝着前方疾奔而出。 加上薛定,尖兵小队一共七人,跑出三十余步,呼得一下,七人立时散开。 薛定,罗成各自奔向一个方向,他们两人会各自端掉一座箭塔与一个暗堡。剩下的一座箭塔两个暗堡会由剩下的五人进行清除。 薛定的速度最快,先一步已经来到了指定的位置,就见他猛得朝着地上猛踩一脚,顿时一声低沉的闷响传出,他整个人直接陷入到了地面下方,赫然是直接坠入暗堡之中。 暗堡之中有三个赵兵,三人这会儿皆是昏昏欲睡,这个时间点正是熬夜之人最困顿的时刻,薛定这突然的从天而降把三人吓得都是一个机灵。 不过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那们的警惕性包括战场危机的反应力都已经在平静中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这三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去摸腰间的战刀,亦或是去拉响暗堡中的警报狼烟,就见刀光一闪,伴随着噗得一声,地上滚落下了三颗斗大的脑袋,霸胜刀上的兽纹微微泛红,呈现饮血之姿,却未沾一滴血腥。 薛定并没有留下来欣赏自己这绚丽三杀的场面,他知道这边的声响虽然不大,但是距离此处最静的那座箭塔至多也就五六步,那里绝对是能够听得到动静的。 果然,就在薛定翻身出暗堡的同时,箭塔之上已经亮起了火把,朝着这边照了过来。 箭塔与箭塔之间相隔的位置,都是彼此相互能够照看到的距离,所以只要有一处亮起火把,用不了多久,其他几座箭塔也都会有反应。 “希望小兄弟们能够跟得上,”说着薛定脚尖猛得爆发出一股大力,在原地踩出一个浅坑,整个人腾空飞起三丈多高,一跃就跳上了高高的箭塔。 可怜那箭塔上的箭士,才刚刚伸手摸到弩机,下一刻头颅已经旋转着落下塔去,薛定从那无头箭士手中接过火把,箭士的尸体这才瘫软倒地。 第八十四章 瞬息万变是战场 薛定这边接过了箭士手中的火把,在夜空中虚虚得画了两个圈,随后便将之按下了,这是军中常用的火语,各国之间虽然多少有些不同,但是大致都是一样的。 薛定是在表示自己这边没有问题,他传递出了这样的一个消息,但至于对方是不是接受到,或者会不会相信,那他可就管不了了。在铁衣军中,他学到的就是去做一切他所能够做的事情,只要这件事可能帮助到自己,帮助到战友。 不过显然,这一次上天并没有如何眷顾他们。 西北侧的另外一个方向,突然就升起一道夺目的火光,还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这便是每一处地堡中都会设下的警戒狼烟,夜间这样一枚狼烟可以照亮周遭百步的区域。 薛定随手将霸胜刀插在箭塔的地板上,抄起一旁那个箭矢还没有用到的弩机,抬手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座箭楼进行瞄准,那并不是他们要清除的目标,那是一座明箭楼。 而这会儿对面的箭士也已经发现了薛定,快速得挽弓准备主动出击。 薛客虽然是刀客,但是薛衣军中的士卒,人人都是操弓使弩,赵弩与燕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毕竟都是北国的霸主强国,军械上彼此斗争了不知道多少年月,薛定这会儿使用起来,非常的熟悉。 弓箭的激发速度怎么可能赶得上机括控制的手弩,薛定气定神闲得扣动机括,这是真正经历过沙场百战的人,才能够训练出来的冷静。 对面明箭塔的箭士,还没有来得及将弦拉满,就已经被一枝短矢刺穿了咽喉,十步距离精准命中,这是任何一个弩手都必须达到的。 薛定随手丢掉弩机,拔出霸胜刀一跃跳下了箭塔。 就在这会儿,嗖嗖嗖,三枝白翎箭射来,一一钉在了薛定刚刚所站的楼板之上。 薛定落地,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他抬头望了一眼箭塔上方:“居然这里还有一座箭巢,还真是瞧了这北山矿场,有兵道高手布局啊。” 箭巢又是另外一种更隐秘的军备布防,因为受到地形的限制,所以常规战场之中很少会见到,先前薛定观察地形,刚好这一片区域也是他的识别盲区,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也是攀上这座箭塔之后,才发现距离不远处的山壁位置有着一座绝佳的箭巢布防区域。 薛定落入黑暗之中,立刻就让那些箭士们失去了目标。 既然发现了箭巢,那绝对没有理由任由它就在那里竖在那里。 这样一个隐患摆在这儿,之后会有多少自己人死在他们的箭下谁也说不清楚。 薛定改变了攻击路线,直接从下方攻向崖壁箭巢。 与此同时,另外几处战场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别看这一瞬间发生这么多事,可是从警戒狼烟升起,到这会儿,也不过就是几个刹那的功夫。 罗成的速度比薛定稍慢半拍,不过也是很顺利的解决掉了分配给他的一座箭塔还有一个暗堡。 至于那个触发了警戒狼烟的小队,有一人被赵军用短刀钉死,而另外一人杀掉了那个赵军。 按照原计划,薛定他们是要无声干掉外围的警戒。 再由薛樱在西北门闹出动静,吸引赵军注意力,由赵芷芸带大队伍从北门正式杀入,对北山矿场之中的战俘营进行解救。 现在这边警戒狼烟响起,北山矿场的注意力必然会全部放在北门这边。 薛定虽然对自己训练了三个月的同袍营有信心,可却也不会狂妄到认为凭借这一百多人,可以正面吃掉数倍于已方的赵军。 而他也不是当年的枪术大宗师罗艺,这一人杀千敌,破千甲的本领,实在不是人人都能够有的,更何况当初的罗艺也是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有了如此辉煌的战绩。 罗成解决掉了箭塔,暗堡,第一时间就赶来与薛定会合。 薛定斩下箭巢之中三个箭士的头颅,纵身一跃,从那箭巢之上跳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罗成看向薛定,眼下的薛定是他们这一行人的主心骨,这一月的训练也让他们见识到了薛定的真实本领,这一点是让他们这些曾经心高气傲的小贵族们,都心悦诚服的。 薛定眼珠一转,从西北入城,虽然会多绕一些路到战俘营,但是眼下也就是那一角的防御最弱了。 “罗成,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薛樱那边,告诉他们,解救战俘的任务转交给他们队伍,现时派人告诉赵芷芸,留一半人在北门牵制赵军,其余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去西北门接应薛樱。” 战场之中,最需要的就是应变能力。 战局这种东西,本就是瞬息万变的,都说变化才是战争永恒不变的真理,这是在事先做再多套方案也没办法算尽的。 所谓的料事如神,料敌先机,其实也都中相对而言的大方,对于细节的把握,还是要看为将为帅者的领导才能。 薛定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布置,剩下来就看队伍的执行和配合了。 罗成二话不说,提着一杆银枪就疾奔了出去,修习枪术的武者,一般身法都不会差,古云有云枪出如龙,所追求之极致就是一个快字。 “咬上了,”又有一人来到了薛定的身旁:“薛大哥,西北方,赵狗出城了,和咱们最前排的兄弟们咬上了。” 薛定一把将霸胜刀甩上肩:“走。” 没有多余的话,就是铿锵有力的一个字。 赵军第一波从城里就涌出了上百人,而这个方面薛定他们也就只有二三十人的阵容。 “弓弩不要急,等人靠近十步再射。其余人以小队为单位,穿插攻击,一击得手就退,不要补刀,不要恋战,伤敌比杀敌有用。” 在战场上,对于已方的袍泽,只要还有一息,同伴都会对他进行抢救,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军队都是如此。 一个连同袍战友都可以抛弃的军队,往往都不会有很强的战斗力,赵国能够成为军武大军,手下的军队绝不会是抛弃同伴的军队,而这也是被薛定抓住的一个点。 每伤一人,至少需要配合两人上去援救,这将大大拖慢赵军的攻击节奏,为正面作战的同袍营争取到最大的缓冲时间。 第八十五章 斩将夺旗首战胜 孟珺桐手中的明魂古灯色泽由越发的深邃,已经逐渐有由红转紫的趋势。 梦境之中,梦媒的情绪越是强烈,明魂古灯的灯焰颜色就会越深。 在一定的契机和巧合之下,可以引导梦境进入二重梦境,也就是梦中之梦,孟珺桐此刻就是在等待薛定达到那种深度的梦态。 只不过她并不是要将薛定引入二重梦境,而是要在最深梦态下直接惊梦,将梦境撕开,使梦中的薛定,薛樱两人的意识强行扯入实梦狭间。 薛樱的魂魄如今在薛定的梦中,只不过此刻是由薛定的梦境为主导,所以梦境中的薛樱原本的记忆也是被掩盖和压制的,她眼下所扮演的角色是当前场景下,薛定梦境赋予她的角色。 “还得要再刺激一下才行,”孟珺桐凝视着明魂古灯,灯芯的火焰在眼底深处跳动,可她看到的却是北山矿场之中,那场昏暗黎明中的激烈厮杀。 薛定临时改变的策略,由他们在北门对正面的北山矿场赵军进行战场牵制,原本负责佯攻诱敌的薛樱一队人,由之前的从旁策应任务改为了执行救援任务。 罗成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到了薛樱,按照薛定的意思,他也留了下来,随同薛樱一同执行任务。 薛定这边战得是异常的激烈,他带着几十号人不断得在敌军之中穿梭。 此刻三个月超强特训的效果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人数远优势于同袍营的赵军,此刻压根就拦不住那一支一支以小队为作战单位的同袍营战士,只能由得他们在大军之中随意得穿梭。 照薛定的吩咐,战斗过程中,每一个战士的目标都是以伤敌为主,斩臂,割腿,一击得手,立刻全员撤退,叫人追打不及,攻防之间根本难以协调。 赵芷芸的队伍此刻也已经进入战场,人数虽然依旧比不上赵军,可是战力却是陡境一倍不止。 同袍营的作战,每多出一支小队的加入配合,那都会为整体战局提供难以想象的战场增益。 北山矿场之中,越来越多的赵军涌出关隘,有些在掩护救援,有些则是奋力的拼杀。 只要是战争,无论是大规模还是小规模,那本就是一场对于消耗的比拼,局面上看,旧燕同袍营是占优势的,他们的作战风格,指战思路都要更加积极主动。 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人员的数量。 赵军背后是一座北山矿场,是近千人的兵员队伍,这会儿关内的军队还在不断得调动赶来。 同袍营再精锐那也只是普通人,普通人战斗终会有精疲力竭的时刻。 这种消耗是持续性的,当一支小队,战损半数以后,先前的攻防一体优势便就此瓦解。 双方战斗从黎明一直战到了东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赵军一方也是逐渐得找到了战斗的状态,虽然说久疏战阵,可是该有的训练,这些军士们却是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他们只不过是进入战斗状态的速度慢了一些,当他们彻底的反应过来,赵军的战力还是拿得上台面的。 同袍营的战损数目开始快速得增加,薛定,赵芷芸合兵一处之后,他们总共有近七十人,占到了他们这次行动的一小半,可是打到现在,人数总计也不会超过四十人了,眼看着他们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 薛定的眼睛已经彻底的红了,掌中的霸胜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惨烈的刀罡将一个又一个赵兵给撕碎。 由于这场面太过血腥,薛定的气场太过强大,整个战场唯独他这一圈是没有赵兵主动来围杀他的。 霸胜刀上的异兽刀纹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这是充足饮血后的霸刀状态,薛定也是进入到了武者怒血狂攻的沸腾姿态。 他就像是一个大碾盘,不断得在战场中碾过来,碾过去,所过之处,碎尸淋漓,残肢断臂随地都是。 别说是赵兵了,就连同袍营的自己人,看到这个画面也是惊惧交加,一个个不由得退避三舍。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悍勇至此,薛定此刻给他们的感觉,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像是一头红了眼的嗜血猛兽。 手起刀落,手起又刀落,终于薛定挥出的刀罡再没有先前那般的璀璨。 再强的武者,他的气血也是有尽头的,不可能无休止的燃烧。 到目前为止,死在薛定刀下的敌人至少有一百人。战场上能够完成百人斩的,那无一不是勇武无敌的悍将。 薛定胸膛起伏的厉害,嘴角已经透出了血沫。 怒血狂攻让他的状态可以超出自己平日数倍,但同时却也是以付出自身的气血为代价,每一次使用那伤及的都是内在的本元,如果过份的透支,还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可逆的重大内伤。 然而就在这时,北山矿场之中突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战场中的赵军一个个纷纷回头去望,高墙之上一面赵家军旗咔嚓一声断裂,从城墙上压砸下来。 短暂的沉寂,随后同袍营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振奋人心的呐喊场。 斩旗与破城无异,沙场之上斩将帅,夺军旗,那都是可以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手。 薛定没有想到的是,原本的救援任务一转,己方这边居然斩下了北山矿场的军旗,要知道薛樱那边一组人至多也就是七八十人而已,而北山矿场之中此刻至少还有四五百人不止。 薛定抬头望向北山矿场上的关隘城墙,忽见一女子提着刀跃上墙着,竟然是薛樱,她的手中还提着一颗斗大的人头。 她挥动着手中的人头,冲着下方的赵军高声呼喊:“下边的赵军都给我听着,北山矿场主将已被我斩杀,头颅在此,想要活命的,放下手中的兵器,速速投降。” 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甚至是出征前,他们谁都没有预想到的。 已经战得浑身浴血,再不见女儿姿态的赵芷芸怔怔得望着墙着,泪水从她的眼眶之中夺眶而出。 下一刻,数不清的人影从北山矿场涌了出来。他们身上没有穿着任何军队的衣甲,不过薛定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些人是先前关押在北山矿场的战俘。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北山矿场关押战俘的数量,以及战斗力。这些战俘被释放后,压根就没有想着就这么夹着尾巴逃出北山矿场,他们都曾是血气方刚的铁血军人。 被沉重的手拷脚镣锁着的时候,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可是摘掉了这些,他们拿起了刀枪长矛,依旧是能够厮杀的战士。 第八十六章 回神惊梦两相见 伴随着这一场大战胜利,薛定的梦媒火焰也是彻底得从红色转化成了紫色。 在韶华梦城,所有的织梦者织梦都必须遵循一个准则,那就是要保证梦媒的现梦平衡,绝不能让其沉沦深陷梦中。 若是陷入梦态太深,而是梦媒自己又不愿意醒来,这种时候织梦者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让梦媒苏醒,否则梦媒很有可能就会永远得留在梦中。 看着掌中明魂古灯中的紫焰,孟珺桐知道是时候要对薛定进行惊梦了,不过她并不是要让薛定醒过来,而是要为他打开现梦狭间,让他和薛樱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相见。 孟珺桐凝视着紫焰,场景中的薛定,薛樱,包括燕国同袍营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但是这些画面现在在孟珺桐这里都是没有声音的。 只见她单手虚虚托起,掌心之中出现了一缕淡银色的电芒,像是一条小白蛇在她的掌心之中往返游弋着。 如果有韶华织梦者在这里,一定会吃惊得认出孟珺桐所施展的这一招梦术,这正是只有达到第四重幻形境界后才可以施展出来的回神闪电。 此前在孟珺桐上净灵台的时候,洛书大祭司就是以这招回神闪电将孟珺桐从梦魇状态直接惊醒。 离开韶华阁时,孟珺桐的境界已经无限得临近于四重幻形境了。不过她还从来没有使用过这回神闪电,这也是第一次施展。 要想打开现梦狭间,必须得要一瞬间将梦媒的意识从深度梦态唤醒,速度要快到连梦媒本体都来不及反应,才能够把紧紧相抱的两重意识剥离开来。 那条细小的闪电小白虫在孟珺桐的掌间游走着,她没办法办出像洛书大祭司那样声势恢弘的创世雷霆,她只有一次出手尝试的机会,如果失败,那薛定和薛樱依旧没办法相见,而且因为薛樱的魂魄进入薛定梦境,很可能还会给两者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孟珺桐收敛心神,心底亦是在默默的祈祷。 小白虫此刻已经在她掌中游转了八十圈,还差一圈,这回神闪电便算是吟唱圆满了。 啪得一声,小白虫完成第八十一圈圆转的同时,一道刺眼的白色电芒亮起,电光火石之间,孟珺桐一掌拍在了薛定的额头眉心之中。 梦境在这一刻彻底失声,薛定脸上的表情也凝固在了那欢喜的最后一刻,紧接着,识海之中的记忆如海浪一般翻涌上来,因为梦境而被压制的现实世界记忆在这一刻全部复苏。 周围的场景,人物,都被保留在了先前那一秒钟,连身边的花草树木,再没有了一丝半毫的颤动摇摆。 一道细长淡白的长虹电光划破了这个空间,薛定抬头去看,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他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他回忆起了所有的事。 他确实去过赵国,也确实到过北山矿场,也确实是见过了赵芷芸他们一行人。 这些记忆的片段都是曾经存在过的。但是他没有帮助赵芷芸建立起同袍营,更没有帮助他们去攻打北山矿场。 他进到那片山谷的时候,赵芷芸所带着的那一行燕国贵族遗民们都已经被无衣军杀死了,在那尸山血海中,薛定只救出了一人,那便是梦境中那个位银枪罗成。 记忆在不断得复苏,离开那片山谷,离开北山矿场,最后在走遍了几乎整个赵国后,又离开去往了秦国,整整近两年的记忆像是洪水一般涌入薛定的脑海。 伴随着记忆的复苏,梦境世界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解体着。 咔嚓,那道细长的白虹电光没入了薛定的眉间。 顿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变作虚无。 举目四望,肉眼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茫茫白色。 天上是白色,脚下也是白色,明明像是悬浮在空中,却有着脚踏实地一般的感觉。 “薛樱,你可以出来了。”纯净的白色空间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是孟珺桐的声音。 没错,孟珺桐的回神闪电成功了。现实与梦境交融之间被她撕开了一道实梦狭间,在这里薛樱和薛定是可以建立真实链接。 薛定恍惚间看到身前的空间有点点得涟漪在泛动,随后便是有缕缕白雾从中飘出,白雾向内聚扰,眨眼间便化作了一个妙龄少女,正是此刻寄身于薛定梦境之中的薛樱。 “哥,”薛樱此刻也是脱离了薛定的梦境,恢复了原本的记忆。 再次见到哥哥,薛樱的情绪有些失控,她一下子就扑到了薛定的身上,紧紧得抱住了薛定。 现实之中,人鬼殊途,彼此之间无法接触对方的身体,可是这里是梦境,一切的限制都不存在了。 薛定被自己的妹妹扑了个满怀,他的眼中依旧带着些许的迷茫和惆怅,先前梦中的情绪尚还未完全退去。 “哥,小樱错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在薛定的梦中,薛樱自然也是通感到了薛定的那些记忆,特别是离开燕地以后,这一路的寻妹经历,不可谓是一波三折,步步艰辛。 因为自己的义气用事,薛樱不仅白白丢了掉了自己的性命,更是让从小疼爱照顾自己的哥哥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甚至险些将性命丢在这西秦阳关城中,薛樱心中是说不出的内疚,道不尽的苦涩。 薛定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脑袋:“傻丫头。”他轻声唤着。 不管怎么样,终于是叫他再见到了薛樱,薛定的心愿算是了却大半了。 “哥,咱们回家去好不好,咱们什么也不管了,剩下来的日子,小樱陪你一起度过,咱们就回那间破铺子。什么家国情怀,什么不屈傲骨,小樱什么都不要了,小樱就想陪在哥哥的身边。”薛樱哭着说道。 薛定的眼中此刻尽是柔情暖意:“丫头,哥哥刚才的那个梦,你难道还没有看懂嘛。那个铺子不是咱们的家,咱们的归宿应该是那里呀。” 第八十七章 冲天黑火断秦缘 直到这一刻,薛樱才意识到,先前自己认识的哥哥从来不是原本的那个日日只知埋头打铁,铸造农具的粗糙铁匠。而他内心深处的那座炉子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熄灭过。 薛樱以为自己参加了燕国复兴少年会就是热忱的爱国者,可是那时的她却是没有想过,曾经的哥哥手握北燕新战刀,在沙场之上纵横厮杀,不知道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 “哥哥,”薛樱紧紧得抱住薛定,将脑袋埋在他那宽厚的胸膛呜呜哭泣。 薛定轻轻揉摸着薛樱的脑袋:“小樱啊,是哥哥对不起你。”素来不善言辞的薛定向薛樱道着歉:“哥哥来晚了。” 薛樱用力得摇了摇脑袋:“哥哥没有错,是小樱错了,小樱应该听哥哥的话,应该听话的。” 实梦狭间之中这对兄妹终于见上了面,孟珺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个秘术她也只有两成的把握能够成功,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施展过回神闪电,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个很高的挑战。 不过经此一事,孟珺桐却是隐隐得发现自己的梦术境界似乎真的迈进了第四重幻形的大门。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先前被孟珺桐赶走的项铭,疾步冲了进来。 “快走!密室通道好像被发现了。秦军外边已经封锁了城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项铭一脸的焦急,时不时得还回头看向那走道的尽头。 孟珺桐眉头皱起,这薛定和薛樱可是才刚刚见面呀。 只不过她倒是没有犹豫很久,毕竟薛定梦媒中的实梦狭间已经被开辟了出来,薛樱的魂魄可以留在薛定的实梦狭间之中,以后薛定入梦,是可以常常见到薛樱的。 孟珺桐伸手一指点在了薛定的眉心:“薛大哥,咱们要走了。你放心,薛樱会一直留在你的梦境之中,我们当下先逃出秦国再说。” 薛定豁然睁开双眼,一双眸子之中,竟然是隐隐多出了一只瞳子,只不过是一只虚瞳,十分的隐晦,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那双虚瞳便是薛樱的眼睛,以后薛樱便也可以借着薛定的这双眼睛来看这个世界了,两人同寄一身,两魂共居一体。 薛定没有站起,而是由坐转跪,朝着孟珺桐一拜到底。 孟珺桐吓了一跳,连忙就要伸手去扶他:“薛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薛定这一拜,直接头磕到了地面:“从今日起,我薛定,任由孟姑娘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珺桐连忙将薛定拉起来:“薛大哥,你说什么呢,我不要你为我赴汤蹈火,只要能够帮到你和薛樱,我就很高兴了。” 这会儿,走道的另一头已经有声响传来,似乎是有人在翘动那边的通道石板。 “两位,两位!咱们能不能出去了再客气,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项铭在一旁是急得直跳脚。 这么狭窄的空间,要是真被堵在里边,就算他们再能打,也得死这儿。 孟珺桐和薛定也不再浪费时间,赶忙起身。 薛定带上了那柄燕战刀,随手插在了自己的腰间,其余的东西看也没看一眼,大步向着另外一边走去。 项铭则是觉得有些可惜,这里的装备都十分的精良,特别是这些弓弩,若是他能够早点发现这样一处军械库,他完全可以在阳关城中打造出一支千人的敢杀营,若是经营得好,配合上手上的龙影禁军,一口气打掉那座阳关太守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的,如果不是孟珺桐引路,这座秘密军械库恐怕是再过十年也未必会被人翻找出来。 项铭眼睛一扫,发现在库房的另一个角落有几个大木桶。 他的眼睛猛得就是一亮,这样的木桶他可是见过的,这是专门用来装黑火药的,在楚国的时候他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黑火器,所以对这类东西十分的敏感。 项铭快步走到了装载黑火药的木桶边,从腰间掏出匕首,噗得一下捅在了木桶上。 匕首拔出,黑火药药粉从桶里流了出来。 “整整三大桶黑火药,”项铭有些吃惊,这玩意儿在战国时代可是稀罕物资,他们想要搞到个几斤都是很费力的事,这里居然有整整三大桶,目测不会低于两百斤。 “这么多黑火药,怕是能够直接炸飞整座军械库了。”薛定心中盘算,这座军械库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能便宜了阳关城的这些秦人。 “项铭,你干什么呢,快点儿!”孟珺桐发现后边项铭没有跟上来,连忙转身冲着里头大喊。 她确实不喜欢项铭,甚至说是对他有些厌恶,但是这会儿他们三人毕竟是一伙儿的。 项铭不理会孟珺桐的呼喊,另一边敲打石板的声音越来越大。 石板是项铭顶上去的,这东西虽然坚硬,却也受不住持续的敲打,而且外头的秦军显然是已经发现这石板下是一间秘室了,所以断然是不会放过这处地方。 项铭速度很快,摘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将里头的酒一应倒光,全都洒在了三个黑火药木桶上。然后他又将这个葫芦装上了整整一葫芦的黑火药。 “东西都是好东西啊,可惜带不走了。”项铭感叹一声,随手挑了一把精钢战刀别在腰间,又取了两把短弩,和四副箭囊绑在身上。 火药的引线这里也是有现成的,项铭直接取来,将一头深深埋进那桶黑火药里,另外缓缓放出。 孟珺桐这会儿已经准备折返回来,却是看到薛定拉着一线奇怪的绳子缓缓得退到了这里。 “你这是干什么?”孟珺桐不解。 项铭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烟火了。” “烟火?” 项铭从腰间取出了一枝火折,将之吹亮,随后点燃了那根引信。 引信被点燃响起嘶嘶的声音,一点火光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朝着另一头移动过去。 “还慢着干什么,跑啊!想被炸死在这儿嘛。”项铭一把推过孟珺桐,就往外边跑去。 孟珺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薛定却是知道这是黑火药。 “咱们得要快一点,必须得要在爆炸之前冲出这条廊道,不然咱们也会有危险。”爆炸的冲击力是无孔不入的,他们身处这条廊道,无遮无拦,一但黑火爆炸,那么这个通道无疑是冲击力的主要泄力口。 好在这座军械库是修建在阳关城的边缘,当初设计时就留有一条通往阳关城外的密道。 咚得一声闷响,另一边阳关城的守军也是终于砸碎了石板。 一行人小心翼翼得走入密室,当他们看到满满的一库军械时,显然也是吃惊了,不过让他们更吃惊,或者说是绝望的是,他们亲眼看到一点火苗窜进了那个装有黑火药的木桶之中。 “黑火!快走……”一个士卒高声大喊。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一切到这儿,都已经迟了。 这一夜,阳关城方圆五十里都能够听到地龙翻身一般的剧烈动静。 阳关城城内更是地动山摇,有如地震。 孟珺桐,薛定,项铭三人站在城外远远得看着城中冲天而起的大火,各自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同的。 孟珺桐的是怜悯,她在想这一道火光不知道会带走多少人的生命。 项铭的脸上则是兴奋和激动,对他来说秦国是他的敌人,这里死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那都是他在秦国的战绩。 至于薛定,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到阳关城来,不过待到那一日,这座阳关城要流的血,恐怕会比现在更多。 第八十八章 分道扬镳不同行 项铭还是小看了那三桶黑火药的威力,靠近于那片区域的城墙整整被震塌了一半,而所在区域的普通民居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远远得望着被火光照亮的城镇,孟珺桐神情有些木然。 项铭倒是全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地上,远远得观赏着这一幕火热的场面,摇曳的火光时而映照在他那轮廓显明的年轻脸上,却是叫人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走吧,阳关城的守军发风了密道,很快就会顺着找到城外的。”项铭拍了折衣衫上的尘土,缓缓站起身为,可是还没有站直身子,忽然一股大力锤打在了他的胸膛上,项铭一个踉跄跌坐在低,抬眼却是见到了孟珺桐满脸怒火的神情。 “你干什么!”项铭被孟珺桐的一拳打得有些胸闷,心中不由得也是生出了怒意,大声的喝问道。 孟珺桐一双眸子此刻犹如深夜中的寒星直勾勾得瞪着项铭:“瞧瞧你干的好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一把火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好半天项铭胸中的闷意才逐渐的消去,他踉跄着站起身来,丝毫没有半点心虚得回应着孟珺桐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上天有好生之德?哈哈,我没有听错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生在太平盛世。”项铭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站直了身子:“别说就是烧了阳关城一条街,就算是沉了整座阳关城,那才多少点人。你知不知道七国乱战,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旬会有多少人死去!” “现在只剩六国了,”薛定抱着霸胜刀低沉得说道。 一国之殇,毕生之痛。 “生死有命,本是定数,今日即便不死在这场大火之中,他日也会亡命于其他刀兵之灾,又有何区别。” 项铭的语气叫孟珺桐听着心中愤闷:“都是肉体凡胎的凡夫俗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妄谈命数。明明就是你残忍嗜杀,难不成还要怪这天道不仁?” 项铭冷笑一声不愿意同孟珺桐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了薛定:“薛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从一开始他就有拉拢薛定的想法。 怎么说薛定也是天下神兵排位第九霸胜刀的主人,此前他独战阳关城两位武道小宗师也是展现了足够强悍的实力,像他这样的高手,放在眼下的六国任何势力眼中,那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能够将之收于麾下,无疑将会是一股相当强大的助力。 薛定眸中有双瞳,一双实瞳是他自己的,另一双隐晦的虚瞳则是薛樱的元魂显化。所以薛定的所观所感,薛樱一样是可以真切的感受到的。 薛定稍稍思索片刻,实则却是在同薛樱进行着沟通。 “孟姑娘帮了我们兄妹这么大的忙,我先前也答应过,此后愿追随孟姑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薛定一脸认真得说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是重诺,有时甚至可以为了一诺而轻生死,既然有说过这样的话,那么他决计是不会自己反悔的。 可孟珺桐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薛定做自己的奴仆,她帮助薛定也从来不为了图谋他什么,只是单纯得觉得这对兄妹可怜,值得她帮助。 “薛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我不需要你们的回报,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 薛定不语,他眸中的那对虚瞳却是在明暗闪烁着。 “小樱说,她就想跟在你的身边。”开辟出了实梦狭间,薛定只要凝神聚气,神思与薛樱就可以建立起链接,两人之间可以通过心意来进行沟通。 孟珺桐轻轻叹了一口气,事实上这倒并不如何叫她为难,她初来人间,对于眼下的世道,并不甚了解,如果有薛定这么一个高手在身边护航,对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因为她一个人而束缚住了刚刚得以重逢的兄妹二人。 想到这儿,孟珺桐却是不经意间脑中灵光一现:“既然这样,咱们一同去趟赵国吧。” “赵国?”薛定微微挑起眉头,他没想到孟珺桐会突然提出去赵国。 在灭掉了北燕后,赵国已经算是北方最强的霸主国,只是眼下的赵国,外强中干,在灭燕之战中,赵国的军力同样是元气大损。 如今,周边的其他几大霸主大国可都是将目光投注在赵国的身上,一旦赵国再出现一些什么问题,毫不疑问,这块硕大的肥肉将被群狼分而食之。 孟珺桐点了点头正色道:“先前在薛大哥的梦境之中见到了北山矿场,在那里有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想去那儿看看。” 这倒不是她找的托辞,在那北山矿场,确确实实是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或者不能说是认识吧,只是他们之间曾经短暂得建立起来过一种链接。 那个人叫杨承武,是铁衣军的一个老卒。 事实上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可是孟珺桐还是想去看看那个关了他漫长岁月的囚笼,如果有可能她还希望能够为其收敛尸骨。 杨承武之所以会死去,一来是他确实已经没有了求生意愿,二来则是她母亲曾经的好闺蜜芙蓉将杨承武身上所剩下的功德之力全都转赠给了她孟珺桐。否则靠着那留下的四方功德之力,让这杨承武再活上个十几二十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薛定半信半疑得看着孟珺桐,那北山矿场里关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孟珺桐说那里有她认识的人,可这孟珺桐才多大啊,龙溪平原大战之后,北山矿场几乎就没有收进过战俘,而那个时候,孟珺桐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可是看孟珺桐的样子却又不似在说谎,索性薛定也就不再多想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项铭此刻却是凑上前来,好像忘记了先前与孟珺桐的不愉快一般:“去赵国好呀,我要回楚国,咱们还有百余里顺路呢,可以结伴而行。”项铭一讪笑,又重新拿出了他无赖泼皮的嘴脸。 孟珺桐却是很不客气得一摆手:“不好意思,咱们可不同路,更不顺道,道不同,还是各走各的比较安全。” 第八十九章 茶棚道别返故土 经过阳关城一事,孟珺桐对项铭的恶感可以说是升到了极点。 这个视人性命如草芥的家伙,在孟珺桐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都说乱世之中,人的性命不如刍狗,可孟珺桐毕竟是出自净土韶华城,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去理解,去认可项铭的那种说法。 孟珺桐拒绝了和项铭同行,项铭倒是没有死缠滥打得跟上去。 距离阳关城十多里地外有一座无名茶馆,茶馆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大叔,来往熟悉的客人们都会唤他一声土叔,只因为无论是这位大叔用上什么茶叶,煮出来的茶水永远都有着一股子土腥味儿。 可奇怪的是,即便是他煮的茶并不那么好喝,许多走脚路过的行商仍然会是络绎不绝得到他这几步见方的小茶棚里来茶上盏茶,与这位土叔闲扯上两三句。 一来二去的,这小茶棚倒是成了这条官道上颇有人气的一处所在。 只是近日,茶棚略微有些冷静,入秋以后来秦的各国商人也是少了许多,秦地苦寒,不是谁都熬得住这儿的气候。 不过土叔却似是半点不为茶馆冷静没有生意而焦虑着急,独自一人拎着一杆土烟枪,斜躺在那简单粗糙的竹躺椅上,悠哉悠哉得晒着太阳。 经。 “用了这么多年,也不换杆烟枪,都黑成什么样了。”项铭从官道的一头晃晃悠悠得走过来,嘴里叼着一根草根。 自从他来到秦地以后,就常常喜欢从路边折上这么一枝草根叼在嘴里。 当地人管这叫苦草,入口咀嚼,先是苦涩,慢慢的嚼久了就会甘甜起来。 相传当年老秦人最艰苦的时候,就是靠着从地里刨这种苦草吃食活了下来,可是谁又能够想到当年要靠着吃苦草地能苟延残喘的秦人,如今会成为六国公认的虎狼霸主。 土叔与这项铭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而且他像是一早就已经猜到项铭会来找他,随手将烟锅在身旁的石头上敲击了两下,眯缝着眼睛也不去瞧项铭:“不一样的,有些东西,一但换了,意思就不一样了。自己找地方坐吧,茶已经泡好了。” “我可不爱喝你那茶,”项铭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已经朝着茶壶的方向走了过去。 土叔不去理会他的口是心非淡淡道:“能喝就再喝几杯,回了大楚,便是想喝,也喝不着喽。” “你知道我准备回去?”项铭有些意外。 土叔是楚国最早一批进入秦地的谍报探子,主要负责两国之间的情报传输工作,要说资历,眼下整个楚国所有的谍子中,没有几个能够赶得上他的。 土叔摸出烟袋,往烟锅子里又添装了一些烟丝点上,深深得吸了一口,袅袅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之中吞吐而出:“是该回去了,你来这儿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项铭嗯了一声,点头道:“算上今年,整十个年头了。” 土叔伸手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想好回去后怎么交待了?” 项铭当然知道土叔这里说的交待指的是什么。 阳关城这个点,他一扎就是整整十年。 国家和家族在他项铭身上寄予的厚望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 但是眼下阳关城的情况,很显然这花了十年扎下的钉子算是彻底的废了,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项铭此次回到楚国京都拜月城恐怕是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项铭咀嚼着嘴里的苦草,品味着那苦尽之后流出的那淡淡甘甜。 “你知道的,京都里想要你死的人,不下于一打。”土叔补充了一句说道。 “这个我比土叔清楚,”项铭终于吐掉了嘴里的苦草“坏了阳关城的计划,还折了近乎一整支龙影禁军,这罪过,怕是够我从项氏一族除籍了吧。” 土叔停止了吞云吐雾,稍稍坐起身子转头面对项铭:“你小子既然都知道,又敢回京都,想来是手里已经有了足够份量的底牌了,看样子倒是我瞎操心了。” “土叔,瞧您这话说的。”项铭打哈哈道:“在这阳关城,您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大菩萨,什么人什么事儿能够逃得过您这双眼睛。要不是有您给我指路,我能够熬过这十年?” 土叔却是不把这小子的溜须拍马听进耳朵里,随手抖去已经燃烬的烟灰,另一只手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丢给了项铭:“临行了,倒也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这本花名册就给你带回京都去吧。” 项铭接过名册却是没有翻开,他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他有些诧异土叔会把这东西交给自己。 有这本花名册在,就算自己真的把阳关城的事办砸了,不需要任何交待,这花名册的功劳也可保他安然无恙得躲过京都城中的各方明枪暗箭。 “土叔,这可是你回楚国的本钱,就这么给我了?”项铭晃了晃手中的小册子,一脸认真得问道。 土叔一笑:“回去?还回去干什么,都这把年纪了,早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想了。你是觉得我这把年纪,回到京都还能够统辖龙影禁军,还是执掌大内禁卫?” 项铭无语,土叔是个聪明人,他项铭也不笨。 做为一个谍子,身处敌国,肯为自己国家的眼耳,土叔的功劳大的吓人。但是回到了楚国,他又是什么? 他的身上有着那么多的国家机密,无论如何当权都都不可能放任他离去。可是他这一把年纪,又能够为皇家做些什么呢? 如果回到楚国,毫无疑问,土叔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软禁至死,不济一些,可能直接就被赐了断肠红,绝命散,一声不吭得就消失在了这个世道上,哪能如现在这般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项铭啊,你什么都做的很好,独独是这心思太重了。你这年纪,背这般心思,很容易将自己压垮的。”土叔意味深长得说道。 项铭抿动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走吧,走吧。”看项铭不愿意言语,土叔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竹椅,步履蹒跚得向着茶棚内走去。 项铭看向了身边桌案旁的那个茶壶,今日若是不喝个够,以后可就再尝不到这充满土腥味的茶水了。 当下,少年人自斟自饮,连喝了三大碗,直到水壶空空,这才转身冲着茶棚之中的老者身影,深深作揖:“土叔,您保重。” 第九十章 旬城见生死赌斗 话说薛定带着孟珺桐一路朝北边而行,如今的赵国占据着几乎整个北方,都说燕赵之战后,赵国的国力已经危殆,可这毕竟是吞并了一个曾经的霸主国家,各国虽然在边境时常试探性得发起犯境战争,可却始终没有动真格的,而这无疑是给了赵国休养自息,同时进一步吸收燕国遗留养份的机会。 两日之后,孟珺桐和薛定两人就已经来到了赵国境内。 旬城是赵边与秦国接壤边境的一座军镇,距离他不远处便是赵国的门户白龙关隘。 或许是因为入秋的缘故,由赵入秦的客商少了许多,眼下这旬城却是显得份外的冷清。 眼下秦国与赵国之间并不战事,不过两人进旬城,仍然是经过了一些必要的盘查,特别是孟珺桐和薛定两人都是手执兵器之人,这盘查的也就更细致了许多。 倒是薛定常年行走江湖,使了一些金银打点后,倒也没有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薛大哥,此去北山矿场还有多远啊。” 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寻了一家客栈,准备在城中落城。 二人都没有马匹,所以这一路行的并不算快。加上孟珺桐初来人间,对许多世物都颇感兴趣,沿途也是停经了好几个地方。 或许是因为融合了薛樱的灵魂的缘故,比起之前,薛定给人的感觉少了几分冰冷淡漠之感,言语也是稍稍多了一些。 “咱们现在所在的是旬城,是赵国的西北门户,我们要从这里进去,穿过赵国,一路向北。估摸着如果快些,还需要一个月的脚程,若是慢些有两个月也该到了。”薛定耐心得解说道。 孟珺桐点了点头,此前在韶华城时,洛书大祭司就曾经与她说过,这人间的路是需要一步一步走的,凡夫俗子,无那上天入地,飞空御风之术,可能一辈子也行不得那万里之途, 随随便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就得走上两个月,加之普通人的寿元不过甲子,长寿者也就百龄,想要远行谈何容易。 两人在客栈里随便点了一些吃食,准备吃完就去休息。 客栈外头不知为何忽然闹腾了起来,不少在客栈里吃喝的人也都纷纷起身跑到外边去探看。 孟珺桐是个好热闹的人,连忙抓住一个从身边要跑过去的食客问道:“这位兄弟,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去看什么呢?” 那食客本是非常不耐烦的,可是一抬头,见到拉住自己的是一个生得如仙女一般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的不耐烦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当下笑意盈盈得为孟珺桐解释道:“姑娘,你们不知道,听这动静,多半是东街那边又有人在死斗了。” “死斗?那是什么?”孟珺桐一脸疑惑。 那位食客似乎很是着急要赶去抢个好位置,轻轻跺了两下脚:“这死斗便是死斗嘛,姑娘,若是想凑热闹可得赶快了,过一会儿便没有位置了。”说完他转身已经跑出了门去。 孟珺桐有些不解得看向了薛定:“薛大哥,你知道什么是死斗吗?” 薛定饮尽了杯盏中的茶水为孟珺桐解释道:“所谓死斗又叫生死斗也叫赌斗,这本是流传自秦国的一种形式。不同于因为私怨的街头斗殴,生死斗双方有时甚至可能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 参与比斗的两人各自受一方势力雇佣参与斗武,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赌博。只不过死斗的规矩要血腥一些,必须得要分出生死,赌约才算结束。” 孟珺桐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不是在拿性命在开玩笑嘛。 “参与死斗的人都是自愿的吗?真的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孟珺桐有些不敢相信,她向薛定确认道。 薛定点了点头:“死斗双方都是向各自雇主签下生死状的,要么胜,要么死,对他们而言一切都是上台前便知晓的。” 说完薛定顿了顿,随后轻轻叹息一声:“事实上,那一天项铭所说的并不全错。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但是在眼下这个世道上,人命确实是不值钱的。” 原本满心都是想去看热闹的孟珺桐听到薛铭这两个字,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 在韶华城是没有生死争端这么一回事的,好像所有的人,生来便是亲若兄弟。 即便是三大家族之间竞争韶华城主的荣耀,那也都是公公平平,一切摆在明面上的。 获胜一方自然而然得会得到其他家族的认可,另外两大家族也会不遗余力的辅佐帮助城主家族治理韶华城。 可是进入了这人间,一切似乎就都不一样了。 孟珺桐站起身:“薛大哥,我想去看看这死斗。” 薛定早已经摸出了铜钱向店小二结好了账:“走吧。” 薛定并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孟珺桐想去看,那便去看好了。 两人离开了客栈,直接朝着人流最多的方向走去,那里无疑就是死斗的中心场所。 “听说了嘛,这次是旬城都尉宋义与老地头蛇韩家怼上了。” “可不是嘛,这韩家真是霸气,连军伍的人都敢动。” “军伍的人怎么了,韩家的背景难道小了?倒是这宋义真的是初生年犊不怕虎,韩家在旬城经营了数代人,哪是他一个新军都尉能够得罪的了的。” 两个路人随口说着关于此次赌斗双方的一些情况。 孟珺桐转头问薛定道:“薛大哥,这军伍都尉官很大吗?” 薛定自己就曾经是燕国的铁衣军都尉,对于军伍之事了解的自然会多一些:“都尉本身的官阶不高,但是在地方上,特别是在军镇之中,那都是手掌实权的,甚至有些可以调动千人以下军伍。” “这么厉害,”孟珺桐一脸吃惊的样子,可以调用千人,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阳关城时,不过就是几百人的阳关太守府就险些让他们折在了里头,很多时候还真的别说人多没有用,蚁多也是能咬死象的,更别说是一个个披甲执戟的勇悍军士了。 “宋义,”薛定自然也是听到了路人提到的这个名字,轻声呢喃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宋义。” 孟珺桐耳朵尖,薛定的话落在了她的耳中,当即问道:“薛大哥,你认识那个宋义都尉?” 薛定摇了摇头说道:“也可能是同名同姓而已,我所知的宋义,并非赵国人。”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薛大哥,快走!”孟珺桐有些兴奋,拉着薛定的手臂往人群深处钻去。 第九十一章 开山龙胆诛巨猪 旬城之中有三大家族扎根极久,且底蕴极深。 韩家曾是赵国开国名将之一韩学礼的后代,奈何子孙不肖,韩家宗祠并未能够在赵国京都扎下根来。 最后不得已举族迁至了这旬城军镇,早几年先代赵王还会念在昔年香火,交由韩家执掌这一城军务,可架不住韩家实在是人才凋零,后辈之中已经越发没有拿得出手的子孙了。 旬城的军务逐渐交由朝中指派的都尉来接手负责,毕竟是边关军镇事务,要为君王守国门,可不是开玩笑的。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韩家的人对每一任旬城都尉都是百般看不顺眼。 虽然韩家渐衰,但毕竟在旬城扎根极深,要给新到任的领军都尉使些个绊子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一任的新晋都尉宋义来旬城接手军镇事务已经有快两个月了,在这期间,韩家不止一次挑起事端。 前几次宋义都忍下来了,可是这一次,韩家竟然是直接将手伸到了他们边军军营中来,若是这都能够忍气吞声,那他宋义以后在这旬城边军之中也就没什么威信可言了。 既然对方想着把事儿做绝,那他宋义自然不介意将事闹大。 民间赌斗之事犹来以久,虽然各国变法之时,都立有新规,不准民间百姓私斗,但是这生死斗却是个例外,官府从来不会对此加以约束。 韩家在旬城之中可是豢养了不少鹰犬门客,还有不少那都是实实在在的习武之人,手中都是有些把式的,故此韩家是自认不会在斗武之事上输于出身军武的宋义之流。 挤了好久,孟珺桐和薛定终于是挤到了人群的前排。 这还得归功于薛定,薛定的体格气场,走进人群,普通人下意识得都会避让,似是老鼠见到了猫似的。 赌斗的区域选定在了旬城的闹市口,这里有一方石台,平日里会有不少走脚商人在这里摆摊卖货,而官府会收取他们一定的摊位费用。 只是入秋以后行脚商人少了,这里也就冷清了,但是拿这石台来赌斗比武,倒还是第一次出现。 参与赌斗的双方这会儿已经全都站上了石台。 参与生死斗的两人一个为身着轻鳞皮甲,手提一杆八尺长枪的英挺男子,年纪约摸着也就是三十不到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男子是真的生得一副好皮囊,整个人站在那儿,英气勃发,周围不少的旬城本地女子,眼中已经难以抑制得露出了痴迷神色。 而另外一边那位的形象,可就与那位英挺少年形成了天上地下的巨大反差了。 且不说那肥如巨猪的体型,就是那一脸的错乱络腮胡子,和满脸的大油田,就已经看得人有些倒胃口。 薛定看到那位英挺男子的时候,眼中神情显然是微微一变。 不难看出,他是认识这个男子的,极有可能这个男子就是他先前所说认识的那个同名同姓的宋义。 孟珺桐没有留意到薛定眼中的变化,他在琢磨着眼前这两个人的实力高低。 从明面上来看,显然那个执枪的英挺少年气势要更盛一些,单从其吐纳气度来辨识,他至少也该是有一位在武道上达到登堂入室的真正高手。 只是单凭此就认定他稳胜对面的那头油面巨猪,恐怕还为时尚早。 “薛大哥,那个胖子好像不大对劲,他的皮肉筋骨好像用某种旁门手段横练过。”孟珺桐发现那油面巨猪身体显露在外的皮肤有些淡淡发灰,呈现出一种石头的质感。 薛定收回了落在提枪男子身上的目光,看向了那头油面巨猪。 以薛定那宗师级的目光,稍一打量便心中有了定数:“是岩化药剂,那胖子定是常年使用岩化药剂来浸泡身体,使自己的身体硬得像岩石一般,这种情况下,同时与同境界武人交手,一般情况下,对方是很难破坏他的防御的。” 薛定很有耐心得为孟珺桐解释了一番。 孟珺桐啧啧道:“原来是个大龟壳,那他对面那位不是危险了。” 薛定则是摇了摇头:“不会的。” 孟珺桐不解:“这两人的武道境界应该相差不大吧,薛大哥,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同境界交手,一般破不开他的防御。” 薛定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是啊,一般情况下确实破不开。但是很不巧的是,你看到的是一个意外。”说话间,他冲着提枪少年的方向轻轻一指:“你知道他手中的那杆枪叫什么名字吗?” 孟珺桐怎么可能会知道,当下摇了摇头。 “开山龙胆,”薛定吐出四字,停顿片刻又继续道:“宋家祖传神兵,天下神兵谱排位第一十六。” 原来是手掌神兵,孟珺桐恍然。武道境界确实是相差不远,可是这装备等级却是差了太多了。 开山龙胆,听听这名字,连山岳都能够捅开,难道还会惧怕这小小的岩石? 就这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在公证之下完成了双方生死状的签署。 “宋义,今日便叫你成为这旬城城史上,死的最早的领军都尉。”一边石台下,有个身着锦衣的五短少年,嚣张得指着石台上的宋义叫骂道。 宋义哪里会去理会此人狂吠,轻轻掂了掂手中那柄开山龙胆,目光冷淡得看向那油面巨猪。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已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油面巨猪露出猥琐的目光,撕啦一声,扯碎了上身的衣物,惊得台下的诸多旬城本地女子发出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叫声。 就像薛定说的那样,这家伙的身体已经石化了六七成,通体上下都是灰蒙蒙的,给人一种岩石的质感。 “旁门左道,自取灭亡,”薛定冷声道。 油面巨猪此刻已经是怪嚎一声,冲着宋义就合身扑了上去,准备凭借着自己的坚实体格直接碾杀宋义。 宋义掌中开山龙胆寒光骤亮,刹那间,枪出如龙,场中众人根本就来不及看清宋义的动作,开山龙胆已经探出,深深扎进了那油面巨猪的胸膛。 巨猪男子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脸上的残忍表情僵硬在那里。 他低头看向完整没入自己身体的枪头,又看了看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动一步的宋义,瞳中的这才逐渐散去。 一击必杀,全场死寂。 第九十二章 老友重逢把酒言 一击必杀,大家甚至都不知道那油面巨猪男子的名字,在比赛开始的那一刻,那已经结束了这场生死赌斗。 全场寂静,几乎所有人都深深得沉浸在了那种震撼之中。 所有人都在想刚才宋义的那一枪到底是怎么捅出去的。 半晌,场中生死赌斗的裁决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小跑上台,冲着台下高声宣布生死斗的结果:“此场生死斗,胜者为旬城都尉宋义。宋都尉年轻有为,枪法通神,有他镇守我们旬城军镇,是我们旬城百姓之福啊。” “好!”台下的观众们立时爆发出了震天的叫好声。 不难看出这位场中裁决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他这口气,似乎是早就已经知道宋义能够轻松取胜一般。 孟珺桐也是在下头跟着叫好了两声,当她转头去看薛定时,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薛定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台上的宋义目光望向了这个方向,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疑惑神色,刚刚明明在这里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怎么忽然间就消失了。 “薛大哥?”孟珺桐四下张望,喊了两声,却是没有回应。 赌斗结束,那人群自然很快就散去了,孟珺桐又是四下寻找了好一会儿:“难道薛大哥先回了客栈?” 石台之上有,有军伍士卒清理着血迹和尸体,都尉宋义却是已经从石台上走了下来。 孟珺桐瞧见,他竟然是冲着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 不知为何,孟珺桐忽然有些紧张。 宋义缓步来到了孟珺桐的身旁站住,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了先前站在石台上生死斗时的冷漠,转而挂上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姑娘很面生啊,是刚到旬城吧。” 孟珺桐想了想却也没有隐瞒点头道:“今日刚至旬城。” “姑娘这般年纪便能够负剑行走江湖,着实叫人佩服。” 孟珺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突然还客套起来了呢。 “都尉大人也很了不起啊,一招就杀死了敌人,这等枪术上了战场,想来也是一个战神一般的人物吧。” 宋义不置可否得笑了笑,没有去接这个话茬,而是转而直奔主题:“姑娘可是独自一人来到旬城,可有什么同伴?” 果然还是冲着薛大哥来的嘛,孟珺桐心中想到。 可是没等孟珺桐开口,不远处薛定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这么多年,你这性子还是这般的磨叽,远不如你的枪术来的凌厉果断。” 宋义闻声,身体巨震,一双明若璨星的眸子一下子绽放出了光华,他猛得转身望向了站在不远处街角的薛定。 薛定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提了两个脑袋那么大的酒坛。 “原是以为他们口中的宋义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宋义,却是没有想过能够在这里见到你。”薛定淡淡道。 宋义快步冲到薛定的身前一把抱住他,两个七尺男儿竟然就这样当街紧紧得搂在了一起,看得路人是目瞪口呆。 特别是那些留恋宋义英俊姿容不愿意离去的旬城姑娘们,这一刻她们的胸腔中纷纷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前一刻,她们还在畅想着如何与这旬城都尉策马江湖,共享人世繁华。可下一刻,女子们心中的男神宋都尉竟然和另外一个男子当街紧紧得抱在了一起。 可是宋义却是不管周围人的目光:“薛大哥,这些年你都上哪里去了。” “走吧,找个地方,咱们慢慢聊。”薛定轻轻拍了拍宋义的后背对他说道。 宋义这才恋恋不舍得松开了薛定,谁能想到刚才还是铁血肃杀的男儿,这会儿竟然是红了眼圈。 薛定拍了拍宋义的肩膀,笑了笑:“走吧。” 孟珺桐跟着薛定,宋义回到了客栈。 客栈的老板识得宋义,很快给他们收拾起了一个雅间。 三人落座没多久,宋义的问题就已经如雨点一般的问过来。 比如说这些年薛定去了那里,又做了些什么,当然其间也问到了薛樱,想来他们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相识了。 薛定不紧不慢,一五一十得将这些问题一一作答。 当得知薛樱在秦国阳关城中香消玉陨之事时,宋义双眼通红,目眶欲裂,几乎是要暴起,恨不得立刻带兵杀去阳关城,屠尽了那阳关太守一家。 薛定如今的魂魄也在薛定的身上,当然是能够看到这一幕。 她借薛定的口简单得安抚了一下宋义,宋义虽然愤怒,却是也暂时被压制了下来。 “宋义,你怎么投了赵军,还做了这旬城的都尉。”薛定终于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就像他之前说的,这宋义根本就不是赵国人。 宋义长叹一口气:“此事同样是说来话长,我的性子大哥你是知道的,并不喜欢军伍之中的规矩束缚。 当年,你和薛樱突然就消失了,我也就有了要出来行走江湖的想法。于是单枪匹马的得出来游晃。一边寻找合适的江湖高手挑战,以砥砺自身的武道,一边也尝试着到处寻找一下你们的踪迹。 后来我来到了赵国,并向赵国当代霸王枪主白无忌发起了挑战。” “霸王枪主?号称赵国枪术第一人?”薛定也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号,一杆霸王枪,在天下神兵谱上位列一十八,比之宋义的开山龙胆要落后两名,只不过白无忌是军伍之人,少有江湖战绩。 说到这里,宋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我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枪术在白无忌面前是那般的不堪,不过二十个回合,我便被他刺穿了肩肋,败下了阵来。” 开山龙胆输给了霸王枪,这在宋义看来,是自己给祖上的名枪,还有列祖列宗们丢了颜面。 “你确实是鲁莽了一些,这白无忌虽然在江湖上少有战绩,可其本身实力却是一位不折不扣得武道小宗师。便是我出手,也未必有机会虞胜他。”薛定摇了摇头,神兵谱上的排位并不意味着手持这件兵刃的武者也一定要强于榜后之人。 神兵代代传承,其各自的主人自然也是有强有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暂时的弱小也不见得就永远都强大不起来,许多强者都是需要足够的成长空间,才能够一点一点走上绝巅高峰的。 “那之后呢?”孟珺桐倒是有些好奇了,这场挑战输了,故事一定不会就此结束,否则宋义怎么会留在赵国,做这赵国的军镇都尉呢。 宋义的脸色微微泛红:“后来……,呃……” “到底怎么样?刚才还是口齿伶俐的,怎么这会儿就结巴了。” “珺桐,”薛定轻声出言喝止。 孟珺桐则是俏皮得吐了吐舌头。 宋义抓了抓后脑勺:“后来我就娶了白无忌的女儿。” “啊?”孟珺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宋义可还真不是个会吃亏的主,输掉一场挑战,竟是赢回了一位娘子。 第九十三章 一枚龙胆天下行 这宋义本是楚国一支贵族,其祖上凭借着一杆开山龙胆为楚国立下过汗马功劳,还被授予了爵位。 只是随着家族的壮大,开枝散叶的同时,难免会出现一些不着调的后人,时常给族人招惹祸端。 特别是当时的宋家在楚国的势力本就极大,早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少双眼睛无时不刻得盯在宋家人的身上,就等着他们犯下错误,然后能够抓住他们的把柄。 宋义有一个堂兄便是这等的纨绔货色,不去想着光耀门楣也就算了,还时常得出去招风惹水,仗着家族的威势,做些僭越过分的事。 终于,这常在雷池边行走,难免也会有倘到雷的时候。 他的这位堂兄一脚踢在了一块铁板之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被自己带着家仆鹰犬痛打一顿的,居然是微服出游的楚国太子。 那楚太子又哪里是容得人随意欺凌的市井小人物,这口气叫他如何能够咽得下去。 当下招罗手下臣工开始纠查整个宋家。 这世上哪有经得住查的贵族,加之这宋家还有这么些个活宝人物。 不到七日,就有整整上百份弹劾宋公的折子被送到了楚王的案前。 这位宋公虽然平日里也颇受楚王契重,可面对这滔滔民怨,楚王如何能够包庇于他。 念在旧功,楚王削去了宋家爵位,将之家族发配到边关去开荒废土。 那时候的宋义尚且年幼,只是跟随家族北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宋家落马,并不意味着过往仇家对他们的清算便到此结束了。 没有了楚王的庇护,没有了爵位的荫佑,宋家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俎上鱼肉。 但是北行这一路上,各家族门阀派出来的杀手就整整上十数波。 甚至宋家的嫡长子,也就是宋义的父亲,也是在一次刺杀中身亡。 宋家以武立族,其家族之人自幼都是练习枪术,宋义的爷爷,也就是那位宋公正是一位武道小宗师。 可是小宗师又如何,别人打不过你小宗师可以不正面与你交锋,人家可以偷袭你的家人。 看着自己的族人越来越少,若是就这样没休止得纠缠下去,宋家必然会就此亡族灭种。 最后宋公断然决定带着年幼的宋义独自离开整个家族,一路北逃。 一位小宗师若是想逃,除非有大宗师出手阻拦,否则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挡得住。 宋公带着幼年宋义一路逃亡,穿过了整个齐地,一直逃到了北燕这才安顿了下来。 也就是在那时宋义认识的薛定他们兄妹,当时他们家与薛定家相邻。 那时的薛定并不是铁衣军的都尉,更不是武道小宗师,他还只是一个在刀术上登堂入室的刀客。不得不说薛定后来的成长,与宋公在武道上的指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孟珺桐认真得听着宋义讲起往事,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都尉,竟然还有这般的过往。 “可是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来到了赵国,然后做了赵国的女婿呢。”孟珺桐其实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一点,她一个女儿家,对什么国仇家恨可没有像薛樱那么强烈的感觉。 倒是这风花雪月,仙侣情缘,是她在韶华城时就比较爱看的话本类型。 宋义红着脸争辩道:“怎么就成了赵国的女婿啦。” 孟珺桐一撇嘴:“你老丈人是不是赵国人?那你怎么就不是赵国的女婿。” 宋义涨红着脸,却也无法反驳。 薛定则是在一旁听着,笑而不语。 自从薛定将薛樱的元魂融合到他的实梦狭间之后,他整个人似乎也开朗乐观了许多,显然是薛樱的情绪在逐渐得影响他。 宋义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燕国时,薛大哥入了军伍。我却没有那忠君报国的想法,再者我一个楚人,去报燕国算个怎么回事。那一年,爷爷也走了,我枪术小成,便想着独自出去行走江湖。” 事实上薛定初时也是想当一个浪人刀客,带着薛樱去行侠江湖。 只是得知铁衣军重组,燕国将兴,他还是想着能够为自己的国家做上一些什么。 宋义的天赋极高,特别是在枪术修行上,曾被宋公誉为是有望登顶枪术大宗师的天生枪胚。 在他刚开始行走江湖的那几年,宋义几乎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对手。 从江湖挑战到军伍,从同龄人挑战到了前辈高手,差不多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宋义就将整个燕国的枪术高手挑战了一个遍。 宋义之名也是一时雀起,特别是在他三枪战平了当年的燕国枪王石秀后,更是被捧为了燕国枪术第一人。 当时不知多少势力向他抛去了橄榄枝,希望他能够为自己所用。 可是宋义志不在此,在战遍了整个燕国后,宋义走出了燕国,开始一路由北向南,提着一杆开山龙胆挨家挨户得去寻找枪术大师挑战。 事实上,宋义走的枪术道路,那是兵家路数。 兵家最重的就是以战养战,每次与人交手,宋义都可以得到很大的助益。特别是与高手交手,与强者对垒,甚至可以说,宋义输一场比赢一场的收获要更大。 奈何前期的宋义太过锋芒毕露,而宋家的枪法又偏偏是那般的高明,这世间寻常的高手,如何能够胜得过宋义。 而达到了小宗师水准的高手,却也不是宋义随随便便就能够遇得上的。 就这样一路胜下去,整整百战,宋义无一失手。 直到在赵国的最后一战,他向赵国霸王枪主白无忌发起了挑战。 开山龙胆在天下神兵谱上排位第一十四名,而霸王枪则是排位一十八,加之白无忌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任何战绩,当时气焰鼎盛的宋义着实是没有怎么将其放在眼中。 可是谁能够想到,自信满满的宋义与白无忌交手不过二十个回合就被之一枪刺穿了肋骨。 “那一战我伤的很重,整整休养了大半年才能够重新下床走路。”宋义手指轻轻捻动着酒杯。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你如何与白无忌的女儿结缘的呀。”这才是孟珺桐最关注的。 宋义轻轻一笑,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弧度:“当时,我就是在白家休养的。” 第九十四章 一席宴酒识宋义 宋义的武道根骨极好,这一点白无忌身为一位宗师级的人物不可能看不出来。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或多或少的,都会有想法,要寻找并培养出一位优秀的接班人来传承自己的衣钵。 白无忌看中了宋义,可是那时候的宋义太过锋芒毕露。 对于习枪之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枪道所追求的就是一个悍勇,一枪刺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使枪者身上的锋芒越盛,那么所使用出来的枪术也就越霸道凌厉,那时的宋义,其本身无疑就是一杆霸枪。 在见到宋义的第一眼,白无忌就有了要收他为徒的想法。 只是这般骄傲的一个年轻人,若是不叫他吃些苦头,如何能够将之收服。 于是在和宋义的交手之中,白无忌压根就没有留手,以最强绝的姿态,狠狠得给宋义当头砸下了一记杀威棍。 事实上以白无忌的手段,别说是要打败宋义,就算是要杀掉宋义,用上一招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可是他要的可人来不是宋义的性命。 二十招,从起手式到最后一枪结束战斗,宋义承受的压力如步履天梯,层层叠加,他切身得感受着白无忌举手投足之间的强大。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败得心甘情愿。 因为习武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所飘浮起来的心境一下子就沉回到了陆地之上。 宋义的妻子叫白灵灵,是白无忌的独女。 这也是宋义重伤苏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 白灵灵奉父亲的命令在家中照顾重伤的宋义,其实她初时并不如何喜欢宋义。宋义给她留下的印象,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张狂浮夸,半点也无谦卑的狂傲少年。 说实话,这样的人设确实是很不讨喜的。 讲起白灵灵,宋义的脸上不自觉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孟珺桐靠到宋义的身边,轻轻推了推宋义的手臂:“那么后来那位白姑娘怎么就愿意和你在一起啦,该不会是你……”孟珺桐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宋义连忙摆手:“我可没有。” “我还没说你做了什么呢,你紧张什么。”孟珺桐歪过了头去。 宋义看了薛定一眼有些无奈道:“这姑娘怎么比薛樱还厉害。” 少时,宋义就经常遭薛樱欺负。虽然武功要强过薛樱,可实在是架不住那丫头的鬼灵精怪性子,正面打不过他,却能够想出成千上百种办法来折磨得他坐立不安,欲仙欲死。 薛定看了孟珺桐一眼,他初见孟珺桐时,也觉得她身上确实有几分薛樱的影子,这或许就是缘缘吧。 “不要扯开话题,快说说你是怎么拐到人家女儿的。”孟珺桐在一旁催促道。 宋义抿了抿嘴唇:“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确实佩服我岳父大人的枪术。后来我便拜入了他的门下,做了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你做了白无忌的弟子?”薛定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像宋义这样有武道家学的人,通常情况下都是非常忌讳改投师门的。若是放在江湖上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骂叛徒家贼的。 宋义耸了耸肩:“我一开始也很纠结,毕竟拿着的还是祖上传下的开山龙胆,却要拜入别家武门。只是后来逐渐也就想通了。楚国的宋家都已经不在了,我又何必再拘泥于这些。再者师傅待我如亲子,我也着实没什么好抱怨的。” 薛定点了点头,传武授道那也是大恩。而且看现在的宋义,明显是受到了白无忌的枪术亲传,就刚才那雷霆一枪,已然有了几分宗师气度,再打磨个几年,成为一代小宗师,却也不是个什么大问题。 “所以你拜了个师傅,顺道也娶了个媳妇儿?” 宋义点了点头:“娶灵灵是在我拜入师傅门下的第二年,那时的我也是渐渐得改去了过往的那些浑不吝的品性,在师傅的鼓励下,我加入了赵国武灵军,灵灵也是因此对我有了改观,同意做了我的妻子。”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这其中的细节琐碎,宋义自然是没办法全都说出来。 “薛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薛定说完了自己的事情,终于还是将话题拉回到了薛定的身上。 薛樱已经不在了,那么现在的薛定可就真的算是一位孤家寡人了。 以前的薛定没了国,现在的薛定没了家,这个八尺高的汉子,实在是有些个招人心疼。 薛定看向了孟珺桐,在孟珺桐帮他见到薛樱的时候,薛定就已经准备向孟珺桐报恩了,此行他也是跟随孟珺桐入赵,去往那座北山矿场。 不过这些宋义是不知道的,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薛定会看向孟珺桐,难不成这事儿孟珺桐来做主。 “都聊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和薛樱的恩人,她的名字叫孟珺桐。”薛定介绍道。 孟珺桐却是连忙摆手:“薛大哥,我都说好多遍了,你别总是恩人恩人得叫,咱们是朋友,先前你不是也帮过我,莫不是也要我管你叫恩人才行?” 薛定一笑并不多语,宋义却是站起身来捧起酒碗对着孟珺桐一脸认真道:“既然是薛大哥的恩人,那也就是我宋义的恩人,日后若有哪里用得着我宋义的,孟姑娘尽管开口就是了,我宋义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宋义人长的英武,这豪气干云的时候更是给人一股热血的感觉。难怪白无忌的女儿会愿意嫁他为妻。 孟珺桐对宋义也是颇有好感,觉得这是个可交之人,当下也是学着江湖侠士们的样子,起身一抱拳:“宋大哥,先前是我言辞失礼,还请宋大哥不要见怪,以后叫我珺桐就好了。” 宋义爽朗一笑,这种事他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突然孟珺桐想到一事对薛定道:“薛大哥,有些事咱们或许还真的需要宋大哥的帮忙。” 薛定一双剑眉轻轻挑起,他已经想到孟珺桐要宋义帮什么忙,脸色顿时有了一丝变化:“珺桐,你是想?” 孟珺桐点了点头,宋义眼下在赵国毕竟是个官身,这对于他们而言,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第九十五章 国仇家恨难辨清 “珺桐,这样不好吧。”宋义的官家身份确实可以给他们之后去往北山矿场非常好的掩饰,可这无疑也会给宋义招惹到很大的麻烦。 身为燕国旧民,薛定确实对赵国有着亡国的仇恨,但是这种仇恨他却并不寄于某一群体。 比如说军人吧,他自己曾经也是铁衣军的都尉,他比谁都清楚,军人那就是一件兵器。 君主要之伐谁便要伐谁,他们本身无正邪善恶之分,用来侵略便是攻城掠土,用来守境便是保境安民。他们铁衣军当年又何尝没有侵略过其他国家的土地。 所以宋义成了赵国的军人,薛定并不介意。更何况宋义本身又不是燕国人,人家是从楚国逃亡过来的。没有说你身在燕国,就一定要对这片土地效死的道理吧。 可是接下来,薛定却是也知道,自己余生与赵国之间绝不可能有和谐共处的机会,此去北山矿场,便是一切开始的第一步。 孟珺桐读过薛定的梦境,选择去北山矿场,孟珺桐想要去看一看杨承武不假,同时也是为了圆薛定一个梦。 宋义明白薛定的意思,薛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薛定了,薛定的刚正忠直宋义如何会不明白。 宋义也知道薛定之后参加了铁衣军,身为赵国的军人,他很清楚当年龙溪平原那一战的真相。 “薛大哥,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复兴燕国。”宋义直接了当得问道。 薛定不语,不是他不愿意回答,而是这个问题,他自己现在也还没有想好。 是不是要复燕,要怎么复燕,一个已经亡灭的国度真的还可以在废墟上重新立起来吗? 宋义深深得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薛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不是赵民,但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现在都是赵国人,我本身又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薛定扬了扬手:“我本没有想过要将你卷入事端。” “薛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宋义生怕薛定误会自己是怕招惹麻烦。 “我知道,宋义,你不用解释,你了解我,我又何尝不了解你。”薛定看向了身旁的孟珺桐:“咱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做。” 孟珺桐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想想,也确实是有些道理,当下冲着宋义轻轻拱手。 “宋大哥是我思虑不周全,抱歉了。” 宋义摇了摇头:“薛大哥,有些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当初龙溪平原一战后,幸存下来的许多铁衣军将士,如今已经成为了我赵国的鹰犬,甚至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疯狂得去捣毁燕国的根基,追杀流燕的遗民,这些难道还不够证明,曾经那个燕国根本就不值得你们去复辟嘛。” 薛定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充满着淡然:“你也说了,我们复辟的是燕国,而不是那个赵家。” “薛大哥,无论是赵地还是燕地的百姓,他们都太需要休养生息了。天亡大燕,这是天时,这是天命,咱们为何非要逆天而行呢。” 宋义压着嗓子,可声音却像是在他的胸腔之中咆哮。 薛定皱起眉头,半晌他悠悠叹出一口气:“宋义,你这么说,我不会怪你,因为很多事你并不知道。燕国人已经输掉了一切,若是连这最后的风骨都无人坚守,那千年老燕,便真的就此烟消云散了。此后的燕民,世世代代沦为卑微的奴婢,受人白眼,任人欺凌。敢问这世上,又有几人会正眼去瞧一瞧我们这些无根的浮萍!” 宋义沉默,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看,止战止兵,百姓休养那自然是最好的状态。可是换个角度,站在燕国人的位置再去看这个问题又是如何呢。 燕民无国,百姓无家,这些人在其他国家的面前成了薛定口中无的根浮萍。 所有曾经的燕民进入任意的国家,只能以奴籍身份进入。 这些宋义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主观得忽略了这些情况,并没有在意到这些而已。 “大哥,对不起。”宋义微微低下了头。 薛定则是起身轻轻拍了拍宋义的肩膀:“宋义,你做的没错,不用向我道歉。” 半晌,宋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铁军牌塞到了薛定的手中。 薛定有些疑惑,将之拿起仔细打量了一番,当即目光一怔:“这是武灵军的校尉军牌!” 武灵军于之赵国,就像当年铁衣军对燕国的重要性一样。 这是赵国效仿燕国打造得一支精锐之师,多年可以说是为赵国立下去汗马功劳。 宋义此前就是在武灵军中担任校尉,后来调任后才来到了旬城出任这旬城掌军都尉。 手中有这么一块武灵军的校尉令牌,不说在赵国可以横行无忌,不过确实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在这赵国境内,十之八九的事,只要亮出这块武灵军令牌,都可以轻轻松松得解决掉,吃饭都不用给钱的那种。 看着手中的黑铁军牌,薛定犹豫良久说道:“这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吧。” 宋义一笑摇了摇头:“不会,我已经不在武灵军服役,再者这块令牌我只需要报失即可,一般情况下是查不到我头上的。” 宋义虽然这么说,可是薛定却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今日他们有些一举,日后若真有人要查,绝对是能够翻找出来的。 “薛大哥,你就安心收着吧。如今的赵国,确实是伤了元气,可越是这样,它的警觉性就越高,特别是对内的,所以你们若有行事,切记得万分小心才行啊。” 薛定点了点头,收起了黑铁令牌:“放心吧。” “还有,你们要小心无衣军,这帮家伙如今声势已经不弱于我们武灵军团,行事心狠手辣,令人发指。” 无衣军所经历过的事,薛定最是清楚,对此他不发表任何的言论。 孟珺桐站起身来会展了一下身体:“薛大哥,这些天咱们赶路也有些累了,不如就在这旬城休整两天吧,你和宋大哥也能好好聚一聚。” 第九十六章 阳关之祸殃池鱼 孟珺桐和薛定在旬城暂时落了脚。 虽然说是要去北山矿场,但实际上却是也没有那么赶。孟珺桐入世,可不仅仅是来晃荡一圈就回去的,事实上眼下的她就算是集齐了十方功德,也回不了韶华城。 洛书大祭司说过,要挽救韶华城,孟珺桐需要在人间寻觅一线生机。 而至于孟珺桐,她本人还有一件事想要做,那就是寻回已经失落人间十多年的母亲。 有宋义这么一位旬城领军都尉在这里,孟珺桐和薛定自然不用挤在那破败的客栈里。 宋义专门为两人寻了一住府苑落住,别看宋义只是一个小都尉,可架不住人家老丈人家财力雄厚,在这边境小城中随随便便整处房产,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几日,孟珺桐每日都会在旬城的大街小巷晃悠。薛定没有跟着孟珺桐,孟珺桐也不许他总跟着自己,若是这样下去,薛定岂不就真得成了她的奴仆,这是孟珺桐绝不愿意看到的。 入秋以后,旬城也是冷清了许多,来往的行脚客商数量远不及春夏时分,孟珺桐这逛来逛去,本就不大的小镇,几乎所有人都让她混了个脸熟。 当然了,都是一些在街着巷尾能够瞧得见的人。像是此前跟宋义过不去的那个地头蛇韩家,听说最近是闭门谢客了,就连府上出门采办的人都是比之往日低调了许多,想来应该是被宋义那一枪给震慑住了。 只是要说他们会就此忍气吞声,那也不现实。指不定现在在那里憋着什么坏呢。 孟珺桐自然是不会去管这些事,她于这座旬城小镇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也就这两天便要离开旬城继续北上。 这一日,孟珺桐如往常一样在街上晃荡,晃了大半天,正觉得腹中隐隐有些饥饿,打算回府苑中吃饭去,却是见到有一老一小祖孙两人入了旬城。 那个方向,这祖孙二人应该是从秦国而来。 老人家是个头发花白的耄耋老翁,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稚嫩小女童。 天气已经冷下来,可是这祖孙二人身上竟然仍旧是穿着单衣。 孟珺桐走上前去,接在了祖孙二人的身前。 白发老翁显然是被冻得不轻,颤颤巍巍得抬起头,冲着孟珺桐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位姑娘,请问有事吗?” 老人的语调是标准的秦腔,在秦国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孟珺桐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和当初收留自己的那位汤婆婆的语调是一模一样的。 孟珺桐很客气躬了躬身子:“老人家,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呀?” “老秦,我们是自老秦来,”不等老人开口,那个稚嫩女孩儿已经抢先回答了孟珺桐的问题。 小女孩同样是被冻得很可怜,脸蛋红扑扑得,耳朵上已经有了冻疮。 这一路上,他们可都要顶着酷烈的西北风前行,那风吹在身上,与小刀子无异,女童手上也已经被冻得紫红紫红。 单就是这么看着,孟珺桐也是心中一阵阵得心疼,当下不由得蹲下身来,轻轻得握住了小女孩的双手。 “姐姐,你的手好暖啊。”稚童一脸愉悦得抬头对孟珺桐说道。 若是自己的仙术还在,孟珺桐可以顷刻之间治好这小女孩身上的冻伤。只是现在却也只能够给予她暂时的一点温暖。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孟珺桐轻声得问道。 “苦竹。”女孩扬着小脑袋一脸天真烂漫得说道。 苦竹,那本是生长在最荒芜土地上的一种植物,说是竹,其实瘦得跟个荆棘条似的。 不过这苦竹的韧性极好,经常会有人砍回去加固屋舍,而且据说这苦竹的竹心是一味非常珍贵的药材,可以温神补气,培元固本,只是要完整剥离,却是一门手艺活儿。 老人家轻咳嗽,有些不好意思道:“名字是她爹妈给起的,只当是贱名好养活了。” 孟珺桐却是摇头认真得对苦竹道:“没有呀,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说完孟珺桐又看向了老人家:“老爷爷,你们这是从老秦哪里来呀,这已经入冬,北地燕赵却也不比老秦温和多少,怎么还往北走呀。” 就地理位置上来说,燕赵之地还要比秦国更靠北,这也意味着秋冬过后,论寒意,燕赵之地还要犹为胜之。 老人轻轻抚摸着女娃儿的肩膀长长得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是从阳关城里逃出来的。” “阳关城,”孟珺桐一怔,这个名字她可是太熟悉了,当下连忙问道:“阳关城可是出什么事了?” 老人摇着头,叹着气,就是不言语。 小女孩眼睛却是一下子湿润了:“阳关城大乱了,城卫军到处在抓人,我爹娘不过是在他们搜查屋舍的时候多说了几句,就被军爷拿长枪钉死在了屋外的墙上。”说到这儿,女孩已经是呜呜哭泣出声来。 老人长长得呼出一口浊气:“不久前阳关城发生了一场大爆炸,就连墙垣墙壁都给震塌了。似乎是说有敌国的谍子探子潜藏在了城中,阳关城的那些守军借着搜查敌国谍子的由头,挨家挨户得搜抢,唉……”老人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当下又是开始摇头叹息,不再多言。 孟珺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别人不知道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她却是非常清楚的。 项铭点燃那座军械库中的黑火药时,她可是亲眼在一旁看着的。 事实上,受到这件事牵扯的人,远比她当时预料到的要多。除了那些当场就被炸死烧死的无辜百姓以外,还有事后受秦军侵扰剥削的。 “姐姐,你的手怎么凉了。”小女孩天真无邪得抬头看向孟珺桐。 孟珺桐回过神来,连忙搓了搓小女孩的小手,拉到自己嘴边哈了口气:“老爷爷,这天马上就要冷下来,你和苦竹若是没地落脚,不如先到我那儿去暂住几日吧。”孟珺桐内心深处是愧疚的,若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也许这老可怜的爷孙俩儿,就不用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背井离乡,背奔流亡。 第九十七章 人各有命路难行 孟珺桐为小苦竹还有老人家购置了秋冬衣物,又请两人到当地的饭馆好好得吃了一顿饱饭。 这叫老人家感动得是热泪盈眶,险些就要当场跪下给孟珺桐叩首拜谢了。 可是孟珺桐的内心却是没有半点在帮助别人的愉悦感,她内心更多的情绪是内疚。 如果不是她们在阳关城惹出的事端,小苦竹的父母或许也不会死,阳关城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大火中丧生,而那些秦军却是也不会有机会寻找到由头出来欺压百姓。 原本这两日,孟珺桐便已经打算和薛定离开旬城,眼下遇上了这对祖孙两人,却是得要想想如何安置他二人才行了。 祖孙两人还在吃饭,薛定和宋义却是也凑巧来到了酒家,见到了孟珺桐。 “珺桐,你怎么也在这里?”宋义看了一眼饭桌上的一老一少有些疑惑道:“是遇到熟悉人了吗?” 孟珺桐摇了摇头,起身向老人家打了个招呼,让他二人先自己用餐,随后拉着宋义和薛定走出了门。 “怎么回事?”薛定也觉得情况有些奇怪。 孟珺桐一脸的沉重轻轻叹息一声,将这位老人家还有小苦竹以及阳关城内的一系列事件都同薛定,宋义说了一遍。 薛定听完沉默不语,倒是宋义皱眉叹息:“事实上当时情况危急,此事也全然是怪不得你们。”他稍稍停顿又继续道:“珺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没有毁掉那条通道,一旦叫秦军提前知道了你们的逃亡方向,他们追击上有骁骑营,传信上有烽火台,很快就可以对你们要经过的隘道进行封锁堵截,到时你们真的就能够逃得掉吗?”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真的逃掉了。你以为秦军就不会沿路盘查,挨家挨户的骚扰普通民众?到时涉及的范围只会更广,受到牵连的人也只会更多。”宋义不愧是领军带兵之人,对于这样得事,看得明显是要比薛定和孟珺桐更为全面和透彻。 因为宋义很明白,在这眼下诸王割据的时代,别说是他们六个霸主强国了,就算是那些附庸的小国之中,又家几家军队是不会扰民的。 每一次变法浪潮之中,几乎所有的军规军法那都是战场纪律。 甚至身有军功之人可以以军功抵罪责,若是你在战场上军功了得,那回到市井,便是做个杀人如屠狗的屠夫,在这里也是没有人敢多说你半句的。 孟珺桐脸色有些发白,宋义所说的这种情况她不了解,可是她却是觉得并不合理。 好吧,来到人间之后,她所见到的合理之事本也就不多。 这儿是人间,不是韶华城,她再一次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道。 “珺桐,我再劝你一句,对于这对祖孙的帮助,你止于这顿铁便可以了。”宋义一脸认真得对孟珺桐说道,他看得出来,孟珺桐对这两人有着很大的愧疚情况。 “为什么,”孟珺桐突然提高声音问道。 薛定却是轻轻摇头道:“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你有没有听过。” 孟珺桐哑然,她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你觉得你对他们有所愧疚,一旦叫他们察觉了你的这种情绪,他们将会如附骨之蛆一般死死得吸附在你的身上。你做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没做的越多,你的愧疚情绪就会越重。”薛定轻轻点破了这件事,这便是人性,渐渐得,受帮助者会觉得给予者帮助自己是本份,慢慢也就没有了感恩之心。 屋里头老人家和小苦竹已经吃完了饭菜,老人家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了门口。 三人止住了话题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老人家轻轻晃了晃小苦竹的手温声道:“来苦竹,快给恩公姐姐叩个头,咱们该要走了。” 乖巧的小苦竹真的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对着孟珺桐就是一拜到底。 孟珺桐心中百感交际不是个滋味,快步上前将小苦竹扶起:“小苦竹,地上凉,你快起来。” 一旁的老人家轻叹一声道:“恩公这赠衣赐饭之恩,小老儿与我这苦命孙女受之有愧,奈何眼下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愿恩公好人有好报,鸿运永昌盛。”一边说着老人家也是微微作揖一拱手。 看得出,这位老者却也是读过书的人家。 老人牵起苦竹的手,迈过了门槛,又是冲着宋义和薛定两人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缓步离开。 这一老一小两道背影像是烈火一般灼痛着孟珺桐的内心。 她紧紧得握着拳头,拼命得在脑中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 宋义此刻却是突然出声,对着祖孙二人一挥手:“老人家请留步。” 老人家止住脚步转头看向宋义,宋义则是瞧了孟珺桐一眼笑了笑:“我也是突然想起一事。我府上最近辞了个仆役,家中正缺个添柴烧碳的闲职,不知道老人家可愿意屈尊。虽然报酬不是很高,但是三餐管饱。如果你眼下还没有去处,不妨先在我这儿歇歇脚。” 老人家激动得浑身颤抖,当场便要下跪拜谢。 然而宋义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已经上前拉住了老人。 “让您老拜我,可是要折我寿咧。”宋义笑着扶起老人。 薛定轻轻拍了拍孟珺桐的肩膀:“可安心几分了?” 孟珺桐展颜一笑,不过却是笑的有些牵强。 今日这对祖孙两是刚好被她遇上了,若是没有遇到,也不知道他二人要如果熬过这北方酷烈的寒冬。 只是想到这儿,孟珺桐反倒是心是越加沉重了。 小苦竹和她爷爷今日是遇上了自己,可是阳关城还有那般多的普通平民呢,他们有些逃出了阳关城,有些没有逃出来,他们各自的命运之中,可能遇上贵人相助? 薛定似乎是看出了孟珺桐心中所想,在一旁宽慰道:“人各有命,外人能做的终归是有限的。便是你,我,宋义,又何尝不是这命运长河之中的一根浮萍,比起这位老先生和他的孙女,我们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孟珺桐先是愕然,不过随即也是想明白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行走在这世上,不是负重远行呢。 薛定背着国仇家恨,妹妹横死的痛苦,而自己家乡受难,生母难寻,这些何尝不是自己的命数与道理。 第九十八章 浑水摸鱼捕谍探 就如一开始宋义预料的那样,苦竹爷孙俩人不是唯一逃到旬城的。 阳关城那了这样的情况,又是边关小镇,要往秦都内陆逃,这些小老百姓可没这样的脚力,再者处处都是秦兵,一但成了这些蛮淫士卒锁定的目标,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所以他们的选择一定是往最近的临国边境逃。 眼下秦赵两国并非战争状态,两国之间的边镇是互通的,只要不携带违禁的物品,两国的民众可以进入边关一些城镇,比如旬城这一类。 当然了,旬城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只不过旬城是最近的。 第二日,有数十位秦国阳关城的流民逃到了旬城。 不过这一次,宋义并没有让他们随随便便进入旬城之中。 按照边镇规矩若是一次进入边镇的流民数量过多,需要将其安置在城外,对之进行一一盘点,就怕是有别国的谍报探子浑水摸鱼。 这样的事情在过往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借着民乱流民潮,无数的谍子探子涌入境内,再与原本就在该国的内线里应外合。 这乱民潮若是经营得好,甚至可以像瘟疫一样在别国传播开来。 先前苦竹和她爷爷只有俩人,旬城的眼睛要盯住他俩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几十个人一窜蜂进了城,再向赵国内部流窜,那麻烦可就大了。 孟珺桐与薛定跟着宋义一道去了城外。 看着这些难民一般的普通百姓,孟珺桐心中越发的内疚了。 不过先前薛定和宋义已经开导过她,她也在逐渐得习惯这这些人间该有的世事。 “放开我,放开我,我们赵国是避祸的,你们抓我干什么。” 人群之中有一个浑身脏臭,面目都辨别不清的男子被两个旬城士兵拖了出来。 孟珺桐有些不解看向宋义:“宋大哥,为什么要抓他?” 宋义却是冷冷一笑:“这是阳关城派过来的谍子。” “谍子?”孟珺桐一脸的疑惑。 薛定在一旁解释道:“就是间谍,探子,他们负责进入别国,刺探机要信息,传回自己的国家。” “可是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单单能够确定他是谍子呢。” 宋义笑意玩味,走到了那个男子面前,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因为这家伙不够聪明。”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赵国不让我避祸,我离开便是。”男子挣扎着想在脱身,可是钳制他得却是宋义手底下出了名的两位力士,是他从京都带过来的护从,实力同样不弱。 宋义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块布巾,又接过另一个士兵弹过来的水壶,将那布巾浸湿,伸手过去要为那男子擦脸。 男子的反抗一下子就激烈了起来,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手臂也鼓胀了起来,体型都好像阔了一圈。 奈何两个力士力道要比他大得多,依旧是死死得将他按住。 宋义笑着拿布巾帮他擦拭脸面,很快一张还算清秀的年轻面庞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别的难民虽然狼狈,可却远不如你这么脏乱。说你不够聪明,那是因为你不明白掩饰这种事是过犹不及的。” 孟珺桐连忙看向周围的那些难民,确实,他们的脸上都有脏污,但是还是能够清楚得看出五官面容,能够清晰得辨别面相轮廓,可是再想一想刚刚这个年轻男子,那真的是脏得什么也看不出来。 “谍子最怕得就是别人记住他们的面容,一张脸被人记住一次也就废了,而除了一些拥有高超易容绝技的高手以外,寻常的谍子只是从面相上做伪装很容易被识破,所以你选择了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蛮天过海,我说的没错吧。”宋义随手丢掉了那脏了的布条。 男子低下头颅,似是已经认命。他太清楚谍子一但暴露之后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就算在宋义这里活了下来,再回到秦国,他依旧也是难逃一死。 “快好好想想,是不是能说些什么来换条性命。”宋义应对这样的事十分的得心应手。 往往无论高级低级,只要是谍报人员,他们的手上多多少少是会有一些有用的信息的,而这些信息一般情况都能够牵连出一大长串的谍报网络。 在任何国家,能够揪出谎报网的功绩永远是最高的,甚至要远远高于任何形式的军功。 曾经就有一位此道高手一举端了敌国经营了十多年的谍网,抓捕谍手过百人,直接就被该国的王君分封了万户候爷,从此荣华世袭。 年轻男子咬紧牙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这么完蛋了。 在他的槽牙之中其实嵌着一枚剧毒无比的阎罗胆,只要用力将之磕碎,不消一息的功夫,他便会当场命绝,这是每一个谍子都会留的绝命手段。 倒不是说他们对自己的家国有多么的忠诚,只是他们的所有亲人都掌握在谍报机构的手中,只要他们敢透露半点消息,哪怕只是被擒后活了命,他们家族满门也会被血腥清理。 “怎么不敢磕那枚阎罗胆?”宋义背负过手,在年轻男子身边转了两圈。 男子闻言一仰头就要去磕牙,可是他的速度哪里有宋义快。 就那一眨眼的刹那,宋义已经一把拉住男子的下颚,就听咔嚓一声,男子的下巴居然整体被宋义拉脱臼了。 这会儿便是想去磕那牙也没了机会,他眼中充满着恐惧,愤怒和绝望,因为下巴脱落,他只能这样望着宋义,口水不断得从他的嘴角流溢出来。 “带下去吧。”宋义挥了挥手,难得抓到个谍子,这也算是一份意外得外的功勋吧,虽然可能只是个谍雏,但是蚊子腿再瘦也是肉不是。 “宋大哥,你们会处死他吗?”孟珺桐上前问道。 宋义耸了耸肩:“这活儿不归我管,是死是活也得看他自己。” 第九十九章 梦术窥谍者心境 孟珺桐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有人死去,尽管她也可以理解眼下宋义遇到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在韶华城虽然没有这种情况出现,但是关于凡间的话本子对这些描述可是从来没有少过。 而且孟珺桐可是经身经历过幽冥界侵犯韶华城的事,当初自己母亲的养母,那位入世剑仙,用凡间的说法又何尝不是一个谍子呢。就是因为她险些害死了孟珺桐的母亲。 “是不是他给出足够重要的消息,就可以活命。”孟珺桐仰头脑袋一脸天真得向宋义问道。 薛定本是要说些什么的,却是被宋义拉住了手臂。宋义笑着对孟珺桐道:“那是自然的,谍子的价值便就情报的价值,如果他们是有价值的,自然能够活下来。” 孟珺桐微微抿动嘴唇,似是在权衡些什么。 很快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得握了握拳:“我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信息。” 宋义一愣,这些境外谍子的嘴有多严实他是知道的。 虽然来旬城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可是在此之前,他身处军伍的时间已然是不短的。别说是受过最严苛训练,且身家性命都握在组织手里的那些谍子,就算是普通的军伍将士,若是被生擒也很难问出准确的有价值的信息。 薛定微微摇头,他见识过孟珺桐的手段,自然是晓得孟珺桐会怎么做。 自然就是要用入梦的方式来攫取情报了。 薛定感受过孟珺桐的那种入梦之术,就连他如此一个心性坚定之人,在那梦境之中也丝毫无法察觉异样。 凭借这一手秘术,可以说这世上几乎没有孟珺桐套不出来的秘密。 说话的功夫,孟珺桐已经走到了那个年轻谍子的面前。 年轻谍子一脸狰狞得瞪着孟珺桐:“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你能得到的,只有一具尸体!” 因为被拉脱了下巴的缘故,男子说话含糊不清,可孟珺桐却也大致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是要救你,”孟珺桐对年轻男子说道。 男子的眼中露出坚定而又仇恨的目光,丝毫没有因为孟珺桐是一个女子而带有半点的温柔。 身陷敌国,他如何会相信有人肯出手救他。他更清楚得是,今日哪怕他多说出一个字,远在数百里以外的家人,恐怕都难以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可是看着孟珺桐的神态,年轻男子忽然又有些心中没底。 他开始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一狠心就断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是那样,这些赵国之人最多也就是得到一具他的尸体了。 孟珺桐倒是再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年轻男子就看到女孩冲着自己缓缓抬起了手指,指尖温暖的触感出现在了他的额头眉心处。 孟珺桐喃喃道:“放轻松,很快就好了。” 此刻她的另一只手掌虚虚托空,一团蒙蒙的光雾出现她的掌心,很快这团光雾化作了一盏造型古朴的灯具。 进入梦术第四重幻梦境以后,孟珺桐召引出来的这盏明魂灯比之过往显然是多了几分的神蕴,气息上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股强烈的疲倦感袭上年轻男子的心头,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他努力得对抗着这种疲劳的感觉,奈何却是于事无补。 “眠,”孟珺桐轻轻诵出一个字,年轻男子原本还在跳动的眼皮一下子便紧紧合拢。 “苍生有梦点明灯,梦媒召来。”伴随着孟珺桐指间一引,一缕淡淡的青色梦媒被她自年轻男子的眉间抽离出来,随即直接送进了明魂古灯灯芯之中。 腾得一声,一点青色火焰在明魂古灯之中燃起。 火光摇曳,熠熠生辉。 孟珺桐转着望了薛定和宋义一眼:“需要给我找一处僻静之所,另外我施术之时,不得有人打扰。” “这个没问题,”宋义转头对先前擒押住年轻男子的两个力士说道:“将他拖去我府上。” 力士护卫得令,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年轻男子拎起,进了旬城。 孟珺桐单手虚托那盏明魂古灯对薛定说道:“薛大哥,要劳烦你为我护法了。” 在这旬城之中,孟珺桐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也就只有薛定一个。 薛定当然不会拒绝,跟随在孟珺桐的身边,他原本就是来报恩的。 孟珺桐也是去往了旬城都尉府里,要为年轻男子织梦,她肯定是不能距离太远。 在路上,她仔细得读了一下这个年轻男子的梦媒魂魄。 从记忆之中,她得知了这个年轻男子名叫衡水,他并不是西秦阳关城人士,而是来自秦都栎阳城。而他的家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位年迈的奶奶和一个年幼的弟弟。 他的父亲前些年死在了伐齐的战场上,而他们的母亲得知父亲死询后,不到半个月就抛弃了这一双儿子,改嫁去了外地。 是他们的老奶奶含辛茹苦得将这两个孩子带大。 孟珺桐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成为一个谍子,只是好像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在年轻人的记忆长河之中都是灰黑色的。若是要强行对之解读,可能需要动用一些蛮横的破梦手段,这些当然也是孟珺桐不愿意看到的。 读魂就是这样,对于那些心中没有秘密的人,读他们的魂魄记忆基本都是一览无余的。可是若是受过一些特殊的训练,又或者是有些记忆是宿主不愿意想起,更不愿意触碰到的部分,读魂者看到的就会是一片一片的黑雾或是灰白。 强行解读对读梦者和被读梦者都会造成一些伤害。 孟珺桐缓缓收回自己的神识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看来,所有关于谍报的信息在这年轻男子的记忆之中都是上了枷锁的,看样子唯有织造梦境,在梦中引导他说出宋义他们想要的信息。 很快,一行人都来到了宋义的都尉府,府中的管事早一步接到消息,此刻已经专门收拾好了一间僻静的厢房来给孟珺桐施术。 进入房间前,孟珺桐看了薛定一眼,薛定也是朝她点了点头,表示只要有他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到她。 第一百章 少年衡水莫敢欺 孟珺桐挑选的自然是这年轻男子最重要的一段记忆进行临时织梦。 少年衡水生在秦都栎阳城的一户人家,父亲曾经是大秦一位战卒。 众所周知,早年的秦国大兴军武,与北燕最早时的铁军强国走的是同一个路数,欲要以铁骑征服这八荒九洲。只不过当年的秦国蛰伏的比较深,再加上北燕的霸道强势,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注意到这西边所隐藏在深潭底下的这条蛟龙。 就是因为有着差不多的国情和历史,所以在秦国,只要是军伍,一直以来都是受到很大的优待的。 衡水的父亲在军中是个伍长,虽然不算什么大官,可是每月的俸银已然是要高出寻常门户百姓家许多。 直到衡水的父亲战死沙场前,他们的这个家庭都还是邻里街坊们所羡慕的一家子。 可是谁又会想到伐齐之战会打得那么惨烈,离家出征的将士们十个中也没有两个能够回到家乡的。偏偏衡水的父亲被送回来的也只是那一枚两指大小的一张铜铁军牌。 秦国对于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亦是非常的慷慨大方。 靠着这笔钱,衡水本是轻轻松松得养大弟弟,再为年迈的老奶奶送终。可是奈何那个往日贤良谦顺的母亲会卷带着所有的抚恤银钱远嫁他乡。 自此衡水带着弟弟,跟着奶奶过上了苦不堪言的艰难生活。 衡水自幼便比同龄人要更懂事一些,他知道奶奶年迈,于是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孟珺桐在衡水的浅层记忆中看到了许多旧时的苦难回忆,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的成长确实不易。 伴随着明魂古灯之中的青色火焰升腾跳动,一个梦境在少年衡水的脑海之中缓缓展开。 在衡水的梦境中,孟珺桐第一次看到了秦者栎阳城的模样。 栎阳城不愧是秦国的王都,比起眼下的旬城,或是之前见到的阳关城都要繁华热闹得多。 闹市街头,孟珺桐一眼就找到了衡水的身影。 他此刻正在被几个同样穿衣褴褛破败的少年围堵在街头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弄之中。 “衡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来这条街乞讨,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根本就没把我们的话放进心里。”一个整整高出衡水一个头的少年揪着衡水那已经松垮垮的领口,将他狠狠得顶在巷口的边墙上。 “这小子就是没把老大你放在眼里,今天就给他点教训。” 高大少年身边立刻有一群喽啰开始起哄,他们平日里都是受尽旁人欺辱的,难得有这样一个欺负别人的机会,这些家伙当然是不会轻易得放过。 那位高大的少年显然是被挑起了热血,当下举起拳头高呼到:“好,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贱胚,杂种。” 原本一直都只是紧缩身体死死保护着自己要害的衡水,当听到贱胚杂种两个字的时候,猛间抬起脑袋,一双眼睛里绽放出了咄咄的锐利锋芒:“你说谁是贱胚杂种!” 高大少年被衡水这一瞪,心头却是不由得一虚。 他们本就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一类人,平日里是受尽了各种白眼和棍棒。而此刻衡水的眼中的那种光芒,显然是不属于他们这一类人的。 高大少年手头不由一松放开了少年的衣襟,不过继而涌上来的是十倍百倍的愤怒。 “狗杂种,说你你还不服气是不是!”高大少年一把按过衡水,以更重得力道将他死死砸向小巷的墙壁。 高大少年瞪大着眼睛,扯着嗓子怒吼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爹才刚死,半个月都不到,你娘就跟着别的野男人跑了。你去问问,谶有几个不说你是你娘跟外地野男人生的杂种,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我告诉你,你再敢用刚才那种眼神看我,再敢那样同我说话,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野狗。” “我日你娘,你才是杂种,你全家都是杂种。”衡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居然挣开了高大少年的束缚,狠狠蹬出一脚。 或许是因为身高的原因,衡水的那一脚好死不死得踹在了高大少年的裤裆上,整整高过衡水一个头的高大少年当朝就哀号着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周围原本起哄的小乞丐们也都是下意识得夹紧了双腿,就这一脚,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啊。 衡水一脚踹完犹觉不解气,猛得骑到高大少年身上,抡起拳头就往他的脑袋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喊:“你才是贱胚杂种,你才是,你们全家都是。” 周围的其他人都被衡水这股子择人而噬的狠劲给吓坏了。 他们本就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物,见风使舵,欺软怕硬是烙印在他们灵魂最深处的品性。 此前高大少年凶,他们自然而然得就追随少年,现在少年被衡水按在地上暴打,他们便又下意识得觉得衡水会比高大少年更强一些,更值得他们追随依靠。 “小毛孩,年纪不大,这下手倒是挺狠,是块好料子。”不知什么时候巷口突然站了两个奇怪的人,大白天了都穿着黑衣斗篷,连脸都看不清楚。 围观的少年们原本就已经受了惊吓,这突然又有外人闯入,立刻是被吓得一哄而散,小巷里只留下了在那儿忘情捶打对手的单薄少年,以及一个哀号声越来越小,身子已经蜷缩成虾米的被施暴者。 “三哥,这小子不错啊,有没有心思多收个徒弟。”立于小巷左手边的黑袍男子向另一人调笑着说道。 “嗯,确实不错,看他那眼神,这小子,和咱们是一类人。”被称作三哥的男子似乎很认真得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只是很快他有些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今年的名额已经全部用完了,想带也带不走了。” “嘿嘿,一早便知道三哥你名额用完了,既然三哥没法带他走,那四弟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完那个黑袍人缓步走到了衡水的身边。 衡水从忘我的状态中缓解了过来,看着自己被磨破的双拳,还有那个自己身下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家伙,一时间有些出神。 而他也是注意到了走到他身边的奇怪男子。 男子伸手朝他递出了一个物件轻声道:“来,拿着。拿起它,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第一百零一章 血染身再非良人 孟珺桐想要追寻少年记忆中那个将他带走的神秘人的身份背景,可是关于这一部分,少年衡水的记忆像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一般,根本难以深入探究哪怕是一丝一毫。 在那些普通人眼中,每个人的意识和记忆都是无法改变的。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如果能够经过一些具有针对性的特殊训练,哪怕是再根深蒂固的记忆,只要主人不想让外人知晓,那这东西就会牢牢得蛰伏隐藏在这个人的灵魂最深处,无论外人使用什么办法也没办法得知。 韶华织梦人有一些手段可以破解这样的记忆,但是那些手段都是被禁用的非常规手段,如果使用是要付出一些不小的代价的,且这么做对于宿主的伤害极大,孟珺桐并没有考虑过使用这些手段。 梦境之中的场景变化,眨眼间衡水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市井巷弄之中被人欺凌的乞丐少年,摇身一变他成为了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富贾商人,行走于繁华闹市之中。 “奶奶,小冰,我回来了。”还是那栋小土屋,衡水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子。 房门刚刚打开,便有一道身影从屋里头窜了出来。 衡水眼疾手快,展臂一揽便是将一瘦猴儿抱进了屋里。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这次去赵国可有给我带些什么好玩的物件回来。”那个瘦猴儿的正是衡水的幼北,名字叫作衡冰。 衡水一边抱着衡冰向屋内走去,一边笑着说道:“当然有带啊,哥哥几时忘记过小冰,”说完就从胸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玩具把件塞到了衡冰的手里。 衡冰好奇得打量着手中的小物件,高兴得合不扰嘴。 “奶奶,我回来了。”进入堂中,衡水将衡冰放到地上,任由他自己跑去玩耍。衡水则是缓步来到了屋内床榻前屈膝跪下,朝着床榻上的老人家深深得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其实衡水早已经在栎阳城最繁华的地方买下了一套别苑来给自己家的奶奶安享晚年,可是老人家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肯搬去那大宅中住,死活也不愿意离开这栋小土屋。 无奈之下,衡水也只得出钱请人加固这栋小土屋。可是土屋毕竟是土屋,又哪里能够挡得住湿寒,一到秋冬,这儿便如同一座冰窑一般。 “是阿水回来啦,”老人家没有起身,只是将脑袋转向了外头,目光望向了衡水。 衡水来到床前,轻轻拉起老人家的手:“是啊奶奶,是我,我回来了。” 虽然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可衡水还是不放弃,再一次劝道:“奶奶,您本就有寒疾,还是搬到我给你买的新宅里去住吧,在这儿,您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老人家却是倔强得摇了摇头:“不用,这儿挺好。阿水啊,这里是咱们的家,再破它也是咱们的家,若是搬走,你爹回来,上哪儿寻咱们去啊。” 依旧是那番说辞,每次皆是如此,没有一次例外。 “阿水,你身上的血腥味儿,比之前次回来时更重了。”老人突然没来由得说了一句,说完沉默片刻又继续道:“比起你爹以前打完仗回来时还要重。阿水,你是不是……” “奶奶,”衡水突然握紧了老人的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每次回来看奶奶,衡水都要反复沐浴清洗许多遍,而且都是用花瓣香粉泡水清体,街上便是遇见个姑娘家,身子也未必能有他清香芬芳,可每每跪到老太太的床头前,老太太总是能够嗅出那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血腥味。 老人家轻声叹息摇头道:“阿水,你做什么,奶奶可以不问。但是你切记,无论什么时候,到了哪里,切不可忘记自己是个人,而非那山林横行的野兽畜牲。” 衡水沉默不言,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想作答。 乡里们只知道衡水近些年做生意发了家,却是没有一人知晓他如今是做的何等营生。 屋外头传来衡冰欢喜爽朗的笑声:“哥哥,哥哥,快来玩儿呀。” “奶奶,我先去陪衡冰玩会儿。”衡水缓缓站起身来,松开了老人家那干瘪褶皱的手掌。 老人家轻轻叹息,挥手道:“去吧,去吧。” 她的儿子是军中的伍长,她的丈夫也曾经是秦国的老兵,这沾染了人命的血腥气她怎么可能会认错,便是如今早已经老眼昏花,识物不明,可是这鼻子绝对不会嗅错。 她知道,她的孙子如今也走上了一条拿人命换银钱的不归路,而且还是一条不足为外人道的旁门,一条诡道歧途。 自衡水发迹起,她不肯花衡水给她的一个铜子,也不许衡冰去碰衡水的钱。她始终觉得,若是花了那人命钱,会增加衡水身上的业障。 那是自己的孙儿,她太清楚对方的性子,更明白他走上这条路是为了什么,所以她不劝也不说,只当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屋外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这土屋小院子中。 不等好奇的衡冰冲向那只白鸽,衡水已经身形敏捷得抢在衡冰的身前,快速抓起了那只白鸽的一对翅膀,又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迅速解下了鸽腿上的一个竹签筒。 这是专门用来传信的信鸽,此刻是有人向衡水发来了信件。 自签筒之中取出件信,读完,然后一口将其吞入腹中,这些动作衡水是做的行云流水,自然之极。 而此刻衡冰刚好冲到衡水的身旁嚷嚷着要鸽子玩。 衡水笑着转身将鸽子送到了衡冰的手中,他轻声道:“小冰,哥哥最近还要离开几日,你要乖乖留在家里,照顾好奶奶,知道了吗?” 刚刚得到一只白鸽的少年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并未能够将哥哥的话听在耳朵里,只是随口答应着,便跑去边上逗鸽子玩去了。 衡水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屋子,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奶奶,等这一次的任务完成,我便收手,回来同衡冰一起陪伴在您的身边。” 第一百零二章 层层梦境瓦意志 剧情总是惊人的相似,在那些话本中时常会出现的江湖杀手,往往在其动了收手归隐的念头后都会死于意外或是自己人的暗算之中,杀手衡水自也不是个例外。 熊熊火海之中,衡水单膝跪地,手中死死得拄着那柄已经卷了刃的战刀。 看着身边已经死尽的同伴,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也回不去了。 “都杀干净了嘛,”火海之外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禀报大人,还有一人。不过火海已经将他包围,便是插上翅膀,他也别想活着离开。”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秦都那边传来的消息没错,一次送来这么多秦都精锐刺客,那位的诚意着实不错。” 男子的话一字不差得落到了衡水的耳中,他心头如遭雷击。 他们被人出卖了,这是真的! 接到这次任务的时候,衡水已然是心生警觉。可是做为杀手又哪里有选择拒绝任务的权利,便是组织安排你上刀山下火海,明知前跟是死境,依旧得迈着大步往上走。 生死关头,衡水的脑中已然只剩下了奶奶和弟弟的音容笑貌。 他很担心自己离开后,他们要怎么生活下去。 虽然平日里奶奶和弟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财款,可是在生活上,衡水总是能够补贴周全一家人的开销。 奶奶卧床,而弟弟还年幼,若是自己就这么死掉了,他们的生活来源岂不是一道断绝了。 便是面对生活也不曾有多过彷徨的衡水,想到这里却是不经痛苦得嚎叫起来。 原本以为走上这条道,豁出去了一条性命可以为家人搏一个衣食无忧,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孟珺桐看着掌中明魂古灯中熊熊跳动着的梦媒之火,这代表着衡水的梦境情绪已经达到了某种临介值。 事实上这个梦境完全是孟珺桐虚空构架出来的,她所想要的就是让衡水感受到眼下所走的这条路最后所要面对的冰冷和绝望。 他的记忆设了锁,旁人根本瞧不见,只有让他自己放弃了那份坚定,动摇了意志,此后才有可能从他这里得到宋义他们想要得到的信息,也只有这样才可能保住少年衡水的性命。 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衡水,孟珺桐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她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抵在了衡水的额头,与此同时她自己额头之上梦痕印记亮起,一道肉眼微不可察的电弧啪得一声在其指间跳起,传导入衡水的眉心。 正是梦术第四重幻梦境界的回神闪电术。 衡水猛得睁开双眼,眼前的熊熊烈火,灼骨之焰已经全部消失了。 留下的只是他自己满脸的泪水。 “这……这是……一个梦?”衡水微微抽泣,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孟珺桐轻轻叹息一声:“目前这还只是一个梦,但若是你执意要在此道上走下去,未来的某一日,这便是你所要真切面对的现实。” 衡水更震惊了,自己做的这个梦,可眼前的这个姑娘,好像也能够知道似的。 孟珺桐看出了衡水的不可思议继续道:“这个梦境是我为你编织的,你好好想想,若是你真的死在了这旬城之中,你那孤苦的奶奶和年幼的弟弟由谁来照拂,他们此后的生活将会是何等的凄凉。” 衡水眉头拧紧,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孟珺桐倒是没有去催促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衡水,你好好想想,我会帮你多争取一些时间。” “你知道我的名字?”衡水初还有些不相信这个女子能够编织梦境,可是现在,她居然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像他们这样做杀手的,便是在组织里,那被唤的也是个外号,无人以实名示人,只有回到家中时,奶奶才会唤自己的名字。 孟珺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推门出了屋子。 薛定此刻依旧是守在房门口,抱着刀,轻轻倚靠在廊柱边上闭目养神。 听到房门被推开,薛定睁开了眼睛:“如何?” 孟珺桐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该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你不必想的太多,这世上的很多事,本也不是咱们能够一手掌握的。” 孟珺桐倒是没有想把什么事都掌握在手里的想法,她只是觉得眼下的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及她来时所想的那么美妙,起码比起韶华梦城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可是再回头想想,若是世间如韶华梦城一般,那这世间岂不也是仙境了。 “宋大哥呢?”孟珺桐问了一声,她这次为衡水织梦的时间并不长,差不多前前后后也就一个多时辰而已。 眼下抓到了秦国的谍探,宋义想来是要开始加强暗探排查了,这是他在这旬城的职责。 孟珺桐这边刚刚问完,另一边宋义一脸沉郁得就走了过来。 宋义来到耳机面前问道:“怎么样?他招认了没有?” 孟珺桐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 没有等孟珺桐说完,宋义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 宋义神色凝重:“城中有人被杀了,是死于秦国的割喉刃,死的是韩家的一个家族长辈。” “城中还有秦国的暗探杀手?”薛定疑惑道。 宋义点了点头:“想来是这样的,现在韩家知道咱们抓了一个秦谍,正带着人朝我们这边来,要我们交出凶手。” “是衡水干的?”孟珺桐问。 宋义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韩家人认定为秦谍所为,根本就不会管你是哪一个秦谍。” 孟珺桐沉默片刻:“难道就这么将衡水交给他们了?” “这倒不会,韩家毕竟没有官身,抓到谍子也无权判杀。只是他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们要将他送去旬城死牢。” “入了死牢,基本也就出不来了。”薛定望向宋义:“死牢之中,只要韩家随便买通几个死囚,狱工,要弄死个秦谍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施妙咒美梦成真 宋义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明面上身为旬城都尉的宋义掌握着整座旬城的军机大事和独断大权,查是奈何这旬城之中横亘着韩家这么一条地头蛇。 韩家虽然迁出京都已经有了几代人,可是老一辈的香火却是始终没有断绝,这些年韩家与京都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从来也没有断过。 而韩家之人无一日不在想着如何从旬城都尉宋义的手中夺回原本属于他们韩家的军权。 在这里若是韩家重掌兵权,他们无疑将会成为这一片地域的土皇帝。 来旬城时,宋义的岳父白无忌就曾经告诫过他,与韩家为敌不打紧,但万事须得谨慎,万不能叫韩家抓倒一点的把柄,否则韩家一定会像疯狗一样紧咬不放,直至夺回原本属于他们家族的旬城兵权。 宋义将秦谍密探羁押在自己的府上,这本不算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尽管这不合规矩,却也无伤大雅,韩家想以此事来做文章,文笔空间着实是不大。 可是现在,旬城小镇上发生了命案,死去的还是韩家府上一位老人。 这问题就来了,韩家身在局中,自然有了参与事件的资格。而老人被杀和抓获秦谍密探衡水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段内,这样一来关于宋义收容秦国密探一事,那解读的空间可就一下子大了许多。 是审讯还是庇容,便是得要看观者的立场来定了。 特别是如今韩家气势汹汹带着家奴打手前来宋义府上要人,若是宋义拒不交出衡水,那么便是旁观之人,也很难觉得宋义公正。 “薛大哥,不是我不愿意保他,而是眼下实在不能保他。虽然秦赵通商,可是两国嫌隙从未消除。这正常时候也就罢了,可这又闹出了人命,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愤。”宋义认真得给薛定还有孟珺桐解释这其中的原委。 薛定曾经也是军伍之人,虽然接触这阴诡之事不多,但却能够理解。孟珺桐则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那韩家之人怎么就认定他们族中的亡者便是衡水所杀,如此直接兴师问罪难道不奇怪吗?” 薛定摇了摇头:“是谁杀的不是关键,城中抓到了秦谍密探,还有此刻密探身处在这旬城都尉府才是韩家人咬住不放的点。” 宋义点头说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主动将这个秦谍送入死牢。” “那第二个选择呢?”这第一个选择肯定不是孟珺桐想要看到的。 “第二个选择是一会韩家人来了,我们被逼着把他交出去。”薛定帮宋义说出了第二个选择,现在的局面很明显,无论如何,衡水是一定要被收入地牢的。 这一次韩家人是借了民势而来,宋义身为旬城都尉,好不容易才在旬城建立起些许的威望,他势必不可能去与整个旬城百姓为敌,否则以后定然无法在这旬城立足下去。 “还有一个办法。”孟珺桐突然眼睛一亮。 “还有什么办法?”宋义半信半疑,这样的局面难不成还有什么奇招可以施展不成?反正他是没有想到的。 宋义望向薛定,薛定一样是面露疑惑,显然也不晓得孟珺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孟珺桐轻轻伸手轻轻打了一记响指,这个动作在韶华城时,许多人都纠正过她,告诉她姑娘家打响指是一件颇不文雅的事,可是她却始终也没有改掉。 “活的他们不放过,那死得总该放过了吧。”孟珺桐笑意玩味得说道。 “你是说直接杀掉这秦谍密探?”宋义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薛定的神思更敏捷一些,他立刻领会了孟珺桐的意思:“你是说用假死瞒天过海。” 宋义闻言摇头:“这不可能的,韩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咱们能够想到办法他们一定会有防备,随行一定会带有医官,甚至是尸官仵作,活人再如何装,难道真能够装成死人嘛。” 气息和脉搏都可以用一些手段将之隐藏掉,可是人的反应却是不可能隐藏,特别是许多反应都是条件反射。 就比如说一个高深的武者收敛了浑身的所有气机,外表伪装成一个死者,可是如果有人在他身上噗得扎上一刀,这武者也一样是会一跃跳起。 就算是最最能够忍受疼痛的人,当吃到痛苦时,身上的肌肉也会有明显的收紧现象,这是再如何伪装也没办法蒙混过关的。 孟珺桐微微一笑:“那是你们对于假死的理解,真正的假死可要比你们说的高明多了。” 薛定和宋义又是四目对望,这假死难不成还有别的方法。 孟珺桐转身推开了房门,衡水此刻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梦境之中回过神来,孟珺桐已然是来到了他的身前。 不等衡水说什么,孟珺桐直接开口道:“衡水,我们一会儿需要你死上几个时辰,请你配合一下。” “死上几个时辰?”衡水一脸的错愕,这死还能够如此间歇性的进行嘛,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人如此形容过呀。 孟珺桐并没有解释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吧,你且放心,我们不会害你,如果要害你,一早你便已经死透了。” 早先完全生死看淡的衡水,在经过刚才孟珺桐为他纺织的那场梦境之后,却是已然开始有些惜命。 听到孟珺桐这么说,他自然是依言坐下身来:“需要我怎么配合。” 孟珺桐一笑:“心中默默回忆一段你生命中最温馨,最幸福的时刻。” 衡水虽然还是不知道孟珺桐要做什么,却也是依言照做。 想起幼时,跟着奶奶,父亲,弟弟,母亲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的时光,衡水的嘴角下意识得翻起丝丝弧度。 “大梦三千诀,美梦成真咒!”孟珺桐双手身前结出咒印,轻轻朝着衡水的身上一推,立时一张淡银色,琉璃质感的符箓出现在了衡水的额前,随后逐渐得隐去,消失不见了。 衡水的身体也是一软,朝着后方仰去,好在薛定及时上前将他扶住。 “没呼吸了?”薛定伸手探过了衡水的呼吸,还真的是一点呼吸也没有了,像是已经死绝了一般。 第一百零四章 兴师问罪欲逞凶 “没有呼吸了?”宋义吃惊得转头望向孟珺桐。 他当然知道孟珺桐不是真的杀掉了衡水,如果要杀掉他,压根就不压根这么麻烦,无论是他还是薛定都不会出手阻拦,这也是最省事,最彻底的方法。 然而从一开始孟珺桐就是要救衡水的呀,可是刚才孟珺桐仅仅只是轻轻点了一下衡水的额头而已。 宋义不太敢确定,还是伸手重重得在衡水的胳膊上拧了一记,那力道下得是十分的重,直接在衡水裸露的皮肤处拧出了一道血痕。 宋义确信,就自己的手劲,哪怕是对方处在昏迷之中也能够直接将之痛醒,至少机体的反应是藏不住的。 可是衡水依然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躯也是松弛,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是真的死了呀,”宋义又拧了一记,手劲比刚才更重,可是衡水依然没有反应。 孟珺桐有些不忍心看宋义继续折磨衡水,连忙将他拉住:“别再拧了,他现在感受不到疼痛,不意味着他一会儿醒过来以后感受不到,你给他弄的伤痕累累的,苏醒过来是要受大罪的。” 孟珺桐知道,如果衡水苏醒,那在沉眠状态下所受的痛苦会一应出现在他的身体上。 “孟姑娘,你这用到究竟是什么手段,他真的没有死吗?” 孟珺桐解释道:“这是沉眠秘术,是可以瞬间将人陷入到沉眠状态之中的一种手段。沉眠中的人,呼吸非常微弱,与在胎儿在母亲腹中的胎息差不多,外人根本察觉不到。另外沉眠状态下的人,感观也都是暂时封闭的,对疼痛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其他感觉也是一样。” 孟珺桐简单得介绍了一下沉眠的情况,见到宋义拿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自己,孟珺桐也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摆了摆手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此事以后有机会再同你们说吧。” 而这会儿外间又有人来报,说是韩家一众人已经距离宋义家的都尉府只省下不足一条街的距离。 “咱们就这么把他拖出去?”宋义看着已经陷入沉眠的衡水。 薛定摇了摇头:“不够逼真。” 宋义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缺少了一些刑讯逼供的痕迹。” 既然此人是秦谍暗探,那么他身上一定是充满着各种的秦国机密,至少也该掌握着此次任务的关联信息。 可是要从谍子暗探的嘴里橇出点信息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刑讯逼供更是个技术活儿。 刑上得轻了,那些受过痛苦耐受训练的谍子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可如果刑重了,一不小心给打死了,那一切的情报信息也都全都打了水漂了。 有的时候刑训谍子,一不小心将之打死,还要被同僚们扣上一个通敌断信的嫌疑,当真是一件非常不好办的事。 可若是对方谍子暗探也没吃啥苦就招认了,那情报的真实性便耐人琢磨了,总之现在衡水这种情况,全身上下除了被宋义拧伤了几处以外,此刻可是分毫未伤。 说句难听点,家中与悍妻打上一架,那伤势也要远远比这个重的多。若是要说衡水遭了刑训,就连街头巷尾的那些市井百姓们也不会愿意相信的。 宋义抽出腰间的佩刀朝着衡水走了过去,孟珺桐连忙上前拦住他:“宋大哥,你要干什么。” 薛定将孟珺桐拉到一旁:“假死一定要配真伤才行,不然咱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说完看向宋义:“光有刀伤不行,要有鞭痕,刑训痕迹不能太过粗糙。” 宋义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算是个酷吏,但是这刑训的流程他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这衡水要想活命,今日这皮肉之苦如何也是逃不掉的:“我需要一些时间。” 薛定拉起孟珺桐朝着都尉府外走去:“交给我们了,你放手动手,记得避免要害,否则真打死了可就笑话了。” “放心吧。”宋义拖着衡水朝着内堂走去。 孟珺桐有些担心衡水,不过想想薛定说的也是有道理。 那韩家众人可不像是省油的灯,若是他们发现衡水是假死,或者是死的不正常,那么要倒霉的可不仅仅只有衡水一家,就连宋义也会一同遭受牵连。 “一会儿要帮衡水认定杀死韩家人的罪责。”薛定说道。 孟珺桐疑惑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薛定的意思。 衡水认下罪责,他一死,那么韩家便再没有理由往下追究。 堂堂一方世族,不可能去找一具尸体报仇讨说法,这有损他们家族的身份和气度。 “可毕竟人不是衡水杀的,那个真正的杀手不是逍遥法外了?” 薛定看了孟珺桐一眼,有的时候他是真的跟不上孟珺桐的思路。刚刚还在想尽方法来帮助衡水逃出生天,这会儿居然在想如何将真正的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这丫头的思维很多时候可真不是一点点的跳跃。 “不是衡水杀的,不意味着不是衡水的同伴杀的,这些留到之后衡水醒后,你可以亲自去询问他。” 两人说话间便已经来到了门口,正好此刻看到街头一伙儿气势汹汹得朝着这边走来。 薛定转身轻轻关上了旬城都尉府衙的大门,默默得站到了石阶前。 “我们找宋义,叫他出来见我。”一个年纪看上去已经有些大的耄耋老翁拄着一根桃木杖,气势汹汹得冲着薛定喊道。 薛定神情淡然,冷冷得撇了老头一眼:“我们宋大人正在处理要务,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府衙外等候吧。”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们老太爷这么说话,找死呢吧!”人群中立刻有韩家的年轻人跳了出来,显然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家伙,说话就抽出佩刀冲着薛定指了过来。 薛定甚至连看都不看那柄距离自己头颅不过两三尺的钢刃,目光依旧落在那个手拿桃木杖的老翁身上,也不言语,只是身上的气息变得凌厉了几分。 “娘的一条看门狗都这么狂,宋义那小子是真不把咱们韩家放在眼里,好,今日我便宰了这条狗,看你宋义敢拿我韩少虎如何!”说话间那柄钢刀已然举起,眼睛眨也不眨得便狠狠劈斩落下。 第一百零五章 都尉府前两相辩 那位叫韩少虎显然平日里便是位骄横跋扈的主,一言不合便是要拔刀取人性命,不过在薛定面前拔刀,这家伙自然是找错了对手。 薛定连头都没有抬,依旧是一言不发,可是所有人的耳朵边响起了嘎嘣一声脆响。 想象中薛定人头落地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而是那位叫韩少虎的韩家人,手中落下的钢刀竟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拦腰给截断了。 韩少虎脸上残忍的表情还来不及彻底展露,便又中途转折变作了一副目瞪口呆的吃惊模样。 韩家这一代人就没有离开过旬城,自然以为世上的武人至多也就是如沙场的铁军兵士一般,最多便是招式更花哨些,姿态更飘逸一点,哪里能够想象到这世间还有三尺意气化青锋,断金碎玉须臾间的手段。 韩少虎愣在当场,若不是身后立刻有人将他拉退了回去,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要往回跑。 不过薛定依旧是没有出手的,这里是旬城,是宋义的地盘。若是他在这里杀了人,最后为难的还是宋义而已。 手拄桃木杖的耄耋老翁比起韩少虎当然是见多了市面的,尽管吃惊,但是却并不慌乱:“宗师高手。” 薛定的这一手段已经不是寻常武人所能够拥有的,他所能够想到的只能是那两个字‘宗师’。 不过他毕竟是韩家的家主,不可能来个战力无敌的宗师,便就此退去了,若是那般,韩家以后在这旬城也无甚威严了。 “便是宗师又如何,今日我韩复渠是来讨公道的。我三弟遭秦谍暗探刺杀,莫不是我这个做家主,做哥哥的,连讨公道的资格也没有。”老人义愤填膺,用力地以拐杖戳着地面。 周围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今日的事情此刻已经在市井里传开了,当然这必然是离不开韩家人暗中的推波助澜,他们要的就是以舆情来逼迫宋义主动交出那个暗探。 薛定一步不退,但也不上前赶人:“若要讨公道,也需待宋都尉处理完手头之事后,现在,等着!” 薛定有如一座冰冷的石头雕像,丝毫没有温度,就连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那都是冰冷的。 这些韩家人哪还有敢上前硬来的,能够那般轻易得截断一柄钢刀,那要折断他们的骨头不也是吹弹之间的事嘛。 孟珺桐一直在边上静静得看着,她知道,有薛定的威慑力,这帮韩家人必然不敢再冒进,可是要他们退去却也不可能。 她转头望了一下都尉府衙的大门,也不知道宋义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这事情不能拖太久,迟则生变。 韩家家主韩复渠在宋义来旬城之前,一直是由他手掌的旬城军务。 宋义从他手里夺走了军权,这无疑是这位老家主的心中之刺。 “好……很好,”韩复渠的脸色已经有些涨色,他握紧了手中的桃木杖:“宋都尉在忙,那便等都尉忙完,我等今日便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自便。”薛定说完,转身朝着府衙内走去,孟珺桐也是连忙跟上。 然而还没有走到府衙,那都尉府的门就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 有两个仆人拖着一个麻布袋从屋里走了出来。 麻布袋上满是腥红,还没有靠近就叫人嗅到了一股子的血腥气。 韩复渠双瞳微微内缩,紧紧得盯着那个麻布袋,宋义自府中走了出来,步子迈得轻缓,一边还在拿着一块白布看似不经意得擦着额头,白布上已经染红了大片,看着十分的刺眼。 “原来是韩老先生亲自来了,”宋义展颜迎上了韩复渠,伸手欲要与他亲切的握上一握。 韩复渠却是根本就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将那不拄杖的右手背负到了身后冷哼道:“宋都尉,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义悻悻然得收回手笑道:“我刚才已经听府上的人说,说是韩老先生的三弟被这秦谍暗探给杀了。” 韩复渠目光冰冷不作回答。 宋义长叹一声,作痛心疾首模样:“韩三先生亦是我旬城的老人了,遭逢此祸,当真是叫人扼腕痛惜啊。” “宋义,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腔作势,我问你,那个秦谍暗探在哪里?”韩复渠嘴上这么问着,可是眼睛已经落在了那个染血的麻布袋上。 宋义挑了挑眼角,转过身指向那麻布袋道:“这不是刚刚听闻噩耗,刑讯之中,一时愤恼,出手太重将他给打死了嘛。” “宋义!”韩复渠怒声道:“你可知道私杀暗探是什么罪过,若是在旬城死牢之中也就罢了,这还是在你府上,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此举有通敌之嫌,杀人也是为了保证秘密不被外泄。” 宋义好似一早就知道韩复渠会当众问出这般诛心之语,坦然回应道:“这人虽然死了,可是该问到的东西我宋某不才却也都问到了。” 韩复渠冷哼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宋义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冷声道:“不知道韩老先生此时官拜几品?可是直辖于我旬城都尉府呀!” 韩复渠一怔,明白了宋义的意思。无论宋义所说的是真是假,这件事,他韩复渠确实没有资格来向他求证,他此次前来所要讨的只是他三弟遭到刺杀一事,这通敌不通敌的,如今他一介平头百姓,也没资格却追究。 再者便是宋义真的问出了机密,难不成为了证明自己刑讯有成,还要当街说出来不成,那还算是机密嘛。 望着一眼脸色铁青的韩复渠,宋义心情顿时愉悦了许多,冲着那个仆人招了招手:“军机要密我没法告知于你,不过你三弟,也就是韩三老先生,确实是被这贼子所杀,先前刑讯之时,他已经坦白过了。若是韩老先生不愤的话,不如当街在这儿再来个鞭尸百遍?亦或是带回家慢慢将之凌迟,剁碎了喂狗?” 孟珺桐心头不由得一紧,她知道宋义这话是在激韩复渠。可如果韩复渠真的同意了,那衡水可不就真的死了嘛。 第一百零六章 施银针丈量生死 显然韩复渠也没有想到这宋义宋都尉会是一个如此残忍嗜杀之人,这个秦谍暗探落入他的手中才多久一会儿,就已经身死,哪怕是换作京都最严苛的酷吏来此刑讯,也不该如此之快。 更让韩复渠吃惊的是,就宋义自己所言,那个秦谍暗探已将交待了情报。要知道这些进入别国刺探信息的暗探,哪个不是经历了层层的筛选,经历过最残酷的训练。 一般的刑罚在他们看来那根本就不算回事儿,他们身体对于痛苦的耐受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甚至有些人天赋异禀,越是虐的,越是兴奋,反倒是可以将那情报咬得死死得,直到被活活折磨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总之宋义的手段让韩复渠非常的意外。 “我要验下尸体。”韩复渠总算脑子还算清楚,现在这人毕竟是套在麻袋之中的,是死是活,到底是不是那个秦国谍子谁也不知道。 即便知道宋义没有理由骗自己,韩复渠仍旧是谨小慎微,提出要检察的要求,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宋义心中没有鬼,断然是不会拒绝这种要求。 这一点是宋义,包括孟珺桐他们一早就已经预料到的。 宋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解开麻袋,一个软啪啪的身体从麻袋中被掀了出来。 “是他嘛,”韩复渠向一旁的人问道,当时他们韩家也有人在城外看到了那个被抓获的秦谍暗探。 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走上前去,将衡水的身体翻过来,认真仔细得打量了几眼,虽然脸上此刻沾满了血污,但是这五官轮廓还是非常清晰的。 男子回到韩复渠的身边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韩复渠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说道:“柳师傅,麻烦你了。” 说话间一个背着老木箱,身着一套素衣的年迈老者排众而出。 这装束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一位仵作验尸官。 “韩先生客气了。”那位被叫作柳师傅的仵作来到衡水身前,先是上下探究了他的脉搏,心跳和呼吸,这是表征的探查也是断人生死的基础步骤。 “脉搏,心跳和呼吸都已经断绝,应该已经死去。但是却并不排除有假死的可能。” 柳老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木箱,从木箱之中取出了一个布包袋。 他小心翼翼得将布包袋展开,里头是大小粗细不等的上百根银针。 柳师傅伸出食指在那些银针尾端一一扫过,仔细得挑选着最合适的那一枚。 最后他的指尖轻轻停在了一根足足有小指粗细的银针上,或者说这已经不能称之为银针了,而该将它叫作银锥。 “此枚名唤‘丈生死’,若是被此针刺贯神池,玉府,百会三穴,而无反应者,便可断定已经死绝。”柳师傅煞有介事得举起那枚锥子一般的银针,向着四方晃了晃,似是在展示给周围的众人看。 别看老仵作年迈,可这下针的手却是极稳,只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那银针便已经落下,准准得落在了衡水的第一处窍穴神池之上。 银锥没入神池近半,柳老以食指拇指轻轻捻动银锥,就这一幕,周围旁观者亦是不由得发出一阵阵得倒吸冷气之声。 就这一下,活人哪儿吃得住,可是衡水却是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浑身的肌肉都没有半点的反应。 柳老缓缓拔出银锥,取出一个绢帕将针擦净,点头道:“银针刺穴而不醒,想来此人十之八九已经死透了。” 一边的韩复渠手中桃木杖轻轻得晃动,就听他冷冷得说道:“十之八九可不行,必须是十成死得死透才可以。” 宋义在一旁面带讥讽得吃嗤笑道:“韩老先生可还真的是小心谨慎啊,不如就按我说的,你将这尸身带回去剁成肉泥,以祭奠韩三先生,那不更好,保管是十成十得死透。” 韩复渠嘴角微微抽动:“我韩家自我有韩家的规矩,再者我韩家却也没有咱们宋都尉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啊。” 宋义干笑:“韩老先生真的是客气了。” 柳仵作之后又以银针扎了玉府,当然衡水的身体依旧是无甚反应。 “最后一穴便是百会,”柳仵作擦将了银锥,开始落针。 针尖瞬间没入百会穴,但是这一次意外发生了,原本如一滩烂泥的衡水一下子浑身绷紧,猛得从地上坐了起来。 周边围观之人瞬间暴发出了震天的惊呼之声,他们确实是不怕死人,可是这能够自己坐起来的死人可就不同了。 宋义身体骤然间也是一紧,孟珺桐却是从背后轻轻拉了拉宋义的衣角。 宋义回头望向孟珺桐,却见她不着痕迹得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宋义再望向那位姓柳的仵作,果然,老仵作十分的淡然,根本没有被这一幕给惊吓道。 老仵作拔出了百会穴中的银针,围身冲着周围惊异尖叫得众人挥手道:“不用紧张,此人已经死透了。” “柳……柳老师傅!这……这死人怎么会突然坐起来!”有人壮着胆子问道,这也是这会儿,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柳仵作笑着收起自己的那袋子银针:“刚才那一针诱发的是尸跳,是一种人死后依旧会保持的身体反应,若是没有这反应,倒还没办法确定此人是不是真的死去。” 被拔出银针后,衡水重新倒回到地上,柳仵作又看了衡水一眼,这才转身走回到韩复渠的身边:“韩先生,这人已经死透了,老朽告辞。” 韩复渠目光沉凝,低眉敛目,半晌才点头道:“辛苦柳师傅了。” 柳仵作摇头:“无甚辛苦,告辞了。”说罢作揖离开。 “韩老先生,这皮囊你可还要,不要的话,我这便差人拖去乱葬岗埋了。”宋义的话中讥讽仍在。 韩复渠不去理会,转身离去。 倒是那个叫韩少虎的年轻人走到衡水的身旁,重重一脚踢在衡水的身上,离得近的人都能够听到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 孟珺桐身子一紧,压制住自己要上前阻拦的冲动,她知道,若是此刻上去,必然会叫人起疑。 宋义却是在一边拍掌叫好:“好!韩少爷龙精虎猛,这对付死人的狠劲更是让人叫绝,霸道,厉害!” 周边围观之人闻言顿时轰然大笑,韩少虎脸色涨得通红。 “宋义,你不要得意,只要你还在旬城,本少爷早晚要你跪在我们韩家匾额前,给我们磕头。” 宋义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那我便静待那一日的到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进退无路陷绝途 “那小子醒了。” 旬城郊外一处不知名的小山岗上有一座小茅屋,茅屋的主人已经拿了一笔钱离开了旬城,去投奔自己的远房亲戚去了。 而买下这间茅草屋子的自然是宋义了,衡水便被安排在了这里。 为了防止韩家的人不死心,宋义特地将衡水送到了乱葬岗,再用了偷梁换柱的手段将之运离了出来。 这地方距离乱葬岗不远,平日里本就少有人烟。此刻用来安置衡水正合适。 宋义给衡水做的那些伤痕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重,大多数只是伤及皮肉,倒是最后韩少虎的那一脚,硬生生得将衡水的两根胸腔骨给踹断了。 孟珺桐并没有直接把衡水从梦中唤醒过来,若是此刻醒转过来,衡水要承受的痛苦是非常强烈的,就算是再能吃痛的人,一下子面对如此山崩地裂一般的剧痛,怕是也吃不消。 来这里前,她让薛定在城中药铺购置了一批药材。 对于配药,孟珺桐多少也了解一些,在韶华阁修炼的时候,云珠圣女教授过她一些医理药理,这会儿也是派上了用场。 在薛定为衡水接好断骨,又为其敷上下敷好内伤外伤的一系列药膏后,孟珺桐这才来到衡水身旁准备为其醒梦。 就见孟珺桐手指连弹,在身前结出了一个狮子印,猛得朝衡水所在的方向一推,立时小屋之中响起了一声震天狮吼。 原本沉眠之中的衡水骤然睁开双眼,从梦境之中脱离出来。 孟珺桐本可以使用回神闪电来惊梦,只是考虑到衡水如今的身体状况,加之自己对回神闪电的使用尚还不熟练,所以这才选择了回神狮子吼。 回神狮子吼只需要达到二重梦术境界就可以施展,韶华梦城修梦道的子弟们都有修行。 别看这是二重梦术,洛书大祭司曾经说过,若是能够将回神狮子吼修炼到极致,其破梦之力不会弱于回神闪电。而且相比于回神闪电的施术冗长,回神狮子吼的施放几乎是瞬间可以达成,消耗灵力也是不多。 衡水被回神狮子吼吼醒,骤然睁大的双眼从惊惧,逐渐得转变成了痛苦。 哪怕是孟珺桐已经在那些外敷的药膏之中加入了止疼的药草,可是这断骨之痛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可以被抚平的。 特别是这种疼痛来的突然,几乎是骤然降临,前一刻他还处于静谧的梦境之下,下一秒,剧痛如排山倒海而来,换作是任何人来此,都不会表现得比衡水更好。 看着浑身颤抖不止的衡水,孟珺桐在他的身旁缓缓蹲下。 “你伤的不轻,尽量不要乱动。我为你配置的药剂会在半个时辰后起效,介时你会感觉骨膜麻痒,只要忍过这一阵,你断掉的骨头会快速生长愈合。” “断……骨~!”不得不说衡水毕竟是经过密探耐受训练的人,如此剧烈的痛苦,几个呼吸以后已经被他缓过了劲来。 孟珺桐简单得将韩少虎出手重伤他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韩家人,”衡水的眼中露出了丝丝的怨愤情绪。 宋义则是在一旁冷淡道:“人家要验你生死,用出些手段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那位柳仵作的三针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衡水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愤怒导致的:“那三针之痛,犹胜断骨,被这三针穿刺,我怕是要废掉半身的功力,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薛定在来时便已经和孟珺桐说过,柳仵作的三针穿刺了衡水的神池,玉府和百汇,而这三处都是武人精气真气汇聚之所。 哪怕是衡水沉眠中全身的真气蛰伏静止,但是经过这三针穿刺,必然会导致窍穴溃漏。 武人修积真气不易,要小有所成那更是难上加难,可是衡水这随随便便被放废掉了过半的修为,但凡是习武之人遇上这般事情,恐怕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可这事儿还真就怪不得那柳仵作,他是验尸断生死,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自己的针是扎在一个活人的身了。 “武功没了还可以再练,可这人死了可就啥也没了。”宋义上前轻轻拍了拍衡水的肩膀。 这一拍似是牵动了衡水的伤口,疼得他是一阵龇牙咧嘴。 宋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是没有忘记正事儿,他转向孟珺桐问道:“孟姑娘,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这小子的命可得是用等值的情报来交换的。” 孟珺桐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 说完她便看向了衡水:“先前的那个梦境你应该还记得吧。” 衡水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有些不可思议得看着孟珺桐:“你知道我做的梦。” “不止是知道,那个梦就是我为你亲手编织的。” “织梦?”衡水似乎理解不了这种手段。 孟珺桐认真道:“且不管这个梦是怎么样的,你应该明白,若是你真的死去,那梦境中的事,必然会在现实中实现。” 此刻回忆起梦境中奶奶还有弟弟的凄凉际遇,衡水的心仍然是一阵阵的抽痛着。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我已经死了,这个消息不出一日,便能够传回秦国,结局是什么样的,根本就没差。”衡水突然皱紧眉头:“甚至结果可能会更惨。” 衡水是以被识破暗探身份出现在赵国,然后结果又是被刑讯至死,那么对于衡水是否会泄密,那个秦国谍报暗探组织如何去理解可就没人拿得准了。 若是算作殉职,那么他的幼弟和奶奶多多少少还可以拿到一笔抚恤,可若是算作叛国,单单就是这泄密一条,就够他们一家诛连,他的弟弟和奶奶也会悄无声息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百零八章 蛛网隐秘涉剑术 “此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你的幼弟的奶奶暂时应该不会有事。”宋义轻声说道。 见大家都向自己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宋义解释道:“从你受擒到身死,时间毕竟太短,我相信在这旬城之中,你不会是唯一的一个秦国眼线暗探,这个信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回到你们秦国之中。最重要的还不止于此。”宋义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衡水却是没有表示,孟珺桐先忍不住了:“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宋义笑了笑:“最重要的是韩家这上门的一闹,落在那引起眼线的眼中,杀掉你只是我都尉府为了在旬城立稳脚跟,在向老牌地头蛇示威的一种手段。” 薛定闻言自然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于是点头道:“宋义说的没错,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很大的。” 衡水眼睛微微有些发亮,他本身是谍子,当然也很清楚,就那短短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再高明的刑讯高手和也不可能从一个资深谍报暗探的口中套出情报,这一点他明白,那么他的那些同僚,组织里的那此层当然也会相信。 再者他此前在秦都时,一直都自愿接受组织的监控,为了尽可能给家人减少麻烦,他很少回去见奶奶和弟弟,就是回去,也从不留夜,吃上一顿便饭就会回去。 他的家人完全不知道他在外头的任何情事,只知道他是一个商人。 杀手们手中的刀金贵,随便出动,那都得动辄上百两金银开道,要用在毫无威胁的身上着实是浪费的紧。 “所以,你不用顾虑太多。等过段时间风声退去,我们再偷偷派人将你奶奶和弟弟接入赵国便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看你提供出来的情报,值不值得你的这条命,又值不值得我们派人跑上这一趟。”宋义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言语之中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衡水的结局如果,得要看他所提供情报的价值。 如此功利的话孟珺桐听得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已经慢慢得有些适应。而且这是一开始她救衡水时,就已经与宋义谈好的。 见衡水不开口,孟珺桐上前说道:“衡水,那个梦境你看得应该很清楚。虽然梦是我编织,但是你所见到的一切并非是空穴来风,你应该是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 谍子暗探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恐怕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场熊熊的大火,那个肮脏的交易,你真的能够肯定这只会在梦中出现。” 宋义在一边附和道:“交易肮不肮脏那都不过是手段罢了,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也不过是大局博弈者手中的一枚棋子。失去你,对于棋手而言不过是简单的一手弃子,或者是损子而已。可是你失去的,却是整条性命,还有你的家人。” 衡水看了宋义一眼淡淡道:“你与我无甚区别。” 宋义笑而不语,不置可否。曾几何时他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位潇洒游侠,却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卷入这座逐鹿战场之中。 衡水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孟珺桐的身上:“让他们离开吧,我只愿意同你讲。” 宋义倒是洒然,只要是能够得到情报,跟谁讲都是一样,最后这些话都会落在他的耳朵里。 “薛大哥,咱们出去等吧,”说完宋义率先转身离去。 薛定看了孟珺桐一眼,他倒是如何担心,就现在衡水的身体状态也是对孟珺桐没什么威胁,再者孟珺桐本身的武道境界也是不低,他完全能够放心。 薛定走了出去,为两人带上了房门。 孟珺桐有些好奇,她隐隐得觉得衡水之后要说的话会和她有关。 “好了,他们都出去了,有什么你就说吧。”孟珺桐道。 衡水闭了会儿眼睛,孟珺桐没有催促,几息过后他似乎是恢复了不少精神,睁开双眸看着孟珺桐道:“如果我说,这一次的谍情任务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是否相信?” 孟珺桐一怔,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不解道:“为我而来?” 衡水吃力得点了点头:“就是为你而来。” “这怎么可能,除了阳关城,我根本没有去过秦国任何一个地方,你身处京都,怎么会接到这种任务。难道说我在阳关城闹得太过火了?”孟珺桐心中腹诽,可是除了在太守府的那一战,自己几乎没有在阳关城露过脸才对呀。 “秦国之内,没有任何地方是我们蛛网所监视不到的。”说这话时,衡水的语气明显带着几分自傲。 “蛛网?蛛网是什么?”孟珺桐当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衡水嘴角微微抽搐,不过还是简单得解释道:“蛛网是我秦国最早建立起来的暗影谍报组织,与楚国的龙影禁军,魏国的捕蝶营一样,都是隐藏于王国最深处的无形组织。”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孟珺桐很想说,我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除了薛定,宋义他们几人,算上当初救回她的汤婆婆,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与几人建立联系,怎么就会被秦国的蛛网盯上呢。 “因为你用出了那个剑术,”衡水的眸子突然一缩,无比认真得说道。 “剑术?” 衡水点了点头:“在阳关城太守府的那一战,关注到那一场大战的人可不仅仅就是你们几人,潜藏在暗处的蛛网眼睛,比你们想象的要多的多。而这件事第二日拂晓便已经传入帝都栎阳城。” “你们识得我的剑术?”孟珺桐颇为吃惊,不过更多的却是惊喜,这套剑术可以说是她娘唯一给她留下的东西了,来到人间寻找母亲,孟珺桐本就毫无头绪,眼下倒是有人先认出了她的剑术来。 衡水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这可不单单只是剑术那么简单,这背后的隐密牵扯极大。而我接到的命令是以赤色卷轴的方式发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这意味着这份卷轴是由王上亲自签发的。” 第一百零九章 寻蛛丝踪迹再断 秦王居然亲自发布了对自己的探查命令,而原因是因为自己施展出了曾经母亲留下的那门剑术。 孟珺桐有些愕然,母亲当年空间在人间做过些什么。 来到人间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辗转也不过就是几座城市,可这已经不是孟珺桐第一次发现母亲留下的足迹了。 当初在阳关城时,那位刘季记忆深处曾经以一已之力独战阳关城诸多高手的女子剑修使用的也是自己母亲的剑术。 孟珺桐本想借着那条线索追查,可是毕竟时间过去了好几年,那位女子也早已经不在人世,至于刘季从此之后便沉沦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帮着阳关城主府的那位恶魔少城主胡作非为。 阳关城的线索就此结束,原本孟珺桐想着去往北山矿场。 毕竟离开韶华城前,那是孟珺桐唯一真切接触过的地方。 当然是从杨承武的记忆之中所读到的,而一切也都是在杨承武的梦境之中重现的。 杨承武的身上留有韶华游世人芙蓉的痕迹,而这个世上,只要与韶华带有一丁点痕迹的东西,那都有可能会成为孟珺桐寻找母亲的契机。 既然眼下没有眉目,那便往北山矿场而去。就算没有所获,可孟珺桐毕竟是受了芙蓉四方功德的大恩惠,前去祭奠一下芙蓉的亡夫,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母亲在人世间留下的痕迹显然比孟珺桐想的要多,这才刚刚离开秦国进入了赵国的边境,就又有相关的人出现了。 孟珺桐紧张得看着衡水:“你说的那份赤色卷轴上面写着什么?提到什么特殊的人物没有,除我以外的。”孟珺桐无比得希望衡水能给自己一个想的答案。 可是结果注定是要让她失望的,衡水摇了摇头:“赤色卷轴上只写了一行字,大致意思就是让我盯住你的行踪,实时将你的信息回传入栎阳王都。不过王上提到,可以用秦国最要紧的暗线将你的信息传回。说实话,一开始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要如此做。为了经营那条暗线,我们不知道要死掉多少暗探,为了减少旁人的怀疑,甚至每年都要故意派出一些死士暗探,佯装任务失败,将一些假的暗线通道暴露给别人,这个代价是无比巨大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真正的暗线一般都是不轻易激活的。每次传送的信息也都是真正紧要相关的大事密事。 而为了盯你一人便启用暗线,别说是我,就连是引我入行的几位老师傅也是前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不是此命令是以赤色卷轴发布,我们甚至要以为是别国的暗探在故意诱骗我们展露真正的暗线。” 衡水一口气几乎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但实际上他知道的事并不多。 那卷赤色卷轴虽然最后确实是落到了他的手上,可是有关实际性的东西,他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一些。 盯住一个人,然后不声不响得将其信息传回王都。 一般的暗探要是接到这样的任务,怕是要乐开了花。 这种既没有安全顾虑,又无比轻松的差使,谁不抢着做。 “就只是盯着我,其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孟珺桐犹不甘心得继续追问道。 衡水一脸的苦色,做为一个暗探,他这已经是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算是将那职业道德丢去了九宵云外,可眼前这正主却是那般的犹不知足。 “到我这儿的命令只有这一条,只不过既然是赤色卷轴,那命令极有可能并不止一条。只不过是下发到我这里就剩下了一条。”衡水补充了一下,毕竟孟珺桐不清楚谍情这个行业是怎么一回事。 孟珺桐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在你上头还有其他人,手里也握着与我相关的任务。” 衡水点了点头:“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只是事上情况比你想的会复杂一些。” “哪里复杂?” 衡水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我死了,并不会影响任务的进行。因为任务发布具有一定的并行性,呃,怎么跟你解释呢。” “不用解释了,这个我明白,就是会有好多个人拿到同样的任务。”孟珺桐机敏,这样的事儿,自是一点就透了。 衡水则是继续说第二点:“第二点就是,对于这个任务中的其他人,我根本就不知晓,所以我的死去,对任务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 孟珺桐有些气恼:“我管你任务有没有影响,我想知道,我要怎么才能够知道其他那些赤色卷轴上的信息。” 衡水无比坚定得摇头道:“我不知道,而且,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一但其他机要人员信息泄漏,首要被怀疑的目标肯定是被生擒过的我。按照规矩,无论是否是我泄密,我的家人,难逃一死。我这么做不仅是害了同僚,更是祸害家人,这种事,就算你现在要取走我性命,我也不会做。”衡水语气坚定,目光那就更坚定了。 线索到这儿仿佛又断了,孟珺桐心中有些无奈,不过这情况本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茫茫人间,要寻找到娘亲,哪有那么容易。眼下至少也算是浮现出丁点的眉目,这已然可以算作是上天垂怜了。 “我不会逼你的,既然你已经将此行的目的说清楚了,我也会遵循我之前的诺言,放你离开,保你自由。至于你此后要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孟珺桐站起身来,朝外屋外走去。 衡水想要站起,可是刚一动作伤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疼得他不经轻轻呻吟出声来,不过他仍旧忍着剧痛说道:“你放过我了,可是外头那个宋义呢,他毕竟旬城的都尉。眼下摆着一个可以启获秦国蛛网暗线的机会,难道他会就这样白白得浪费。你知道那是何等泼天的功劳嘛,如果真的能够起底蛛网的一线暗线,在赵国之内,他宋义就算是受封一个一品军候,也无人敢多说半句。” 第一百一十章 尘埃落定不相逼 对于衡水的话,孟珺桐虽不敢全部当真,但是在大致情况上,他应该是没有欺骗自己。 孟珺桐已然是在衡水的面前展露过了可以织梦读梦的能力,如果是谎言,在对方拥有如此神秘能力的情况下,必然会被发现。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孟珺桐不直接读取他的所有记忆,或许是和自己一直以来接受过的训练有关系吧,但是他却深切得知道,孟珺桐的这种能力,对于辨别真假谎言绝对是有奇效的。 那卷赤色卷轴和孟珺桐有关这是必然的,卷轴中的任务是要衡水盯住孟珺桐也不会有错,不过要说衡水没有了隐瞒,这一点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孟珺桐也不会相信。 孟珺桐没有回头,衡水说的没有错。 对宋义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特别是孟珺桐已经知道衡水是秦国最隐秘的蛛网组织的一员,哪怕只是外围的一员,但这对了解秦国的谍报机制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跨越。 六国之中谁人不知道秦国的蛛网谍报是天下第一,就连楚国以杀力最盛著称的龙影禁军,在蛛网的面前也要稍显稚嫩三分。 如果能够从衡水做为一个突破点,破解蛛网一个点,乃至一整条暗线,这个军功简直称得上是逆天。 就如衡水所说,用蛛网的一条暗线,换上一件一品军候的武候补服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衡水沉默片刻继续道:“我不奢望你能够多帮我一把,毕竟保下我这条命,姑娘已经尽了仁义。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后,姑娘能够设法让那位宋都尉履行他的诺言,待事件平息之后,去往栋阳城,接出我的奶奶的弟弟。” 孟珺桐有些诧异,转过头来:“你要赴死?” 衡水脸上挂着笑,可面色却是灰暗:“我不死,我的家人如何活?” “那我岂不是白救你了,”孟珺桐微微皱起眉头,此刻心头的这种感觉有些糟糕。 “不白救,”衡水摇了摇头:“至少没有让我落入韩家人的手里。” “哦?有什么不同?” 衡水只是笑而不语,半晌后他继续对孟珺桐说道:“我想走的安静一些,死后随便寻个地方丢了就是,一副皮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此话刚说完,孟珺桐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匕首出鞘声。 孟珺桐没有想到衡水会如此决绝,说要赴死,便毅然决然得对自己下手。 好在孟珺桐身手够快,加之衡水身上有伤,动作迟缓了些,就在他手中刀尖即将刺入他的身体的那一刻,孟珺桐已然是一掌拍飞了衡水手中的匕首。 衡水抬头望向孟珺桐:“姑娘反悔了?” 孟珺桐有些生气:“反悔个你大头鬼,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如何能够这般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衡水不言语,先前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现在实在没什么再要说的了。 “先前本就没有多要求你什么,我对那个蛛网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想知道你们对我如此大费周章究竟为了什么,我并不着急寻求答案,这一次是你,下一次一定还会有别人找上我。至于宋义那边,我会想办法。”孟珺桐说完觉得自己快被自己气笑了,怎么看着,自己好像比之衡水还要更加在乎他的性命似的。 “我告诉你,本姑娘难得救回人,你这一转身就自尽,岂不是很不给面子。” 衡水微微皱眉,显然是在揣测着孟珺桐的想法。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孟珺桐觉得自己再和这家伙呆在一起,怕是自己都会忍不住出手狠狠揍他一顿。 也不知道如此榆木之人是怎么当上需要凭借机敏诡诈来吃饭的谍子暗探的。 孟珺桐推门而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薛定拉着宋义站在了几十步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下,从这个距离上来看,哪怕是有宗武的武境,也不可能轻易得听到孟珺桐和衡水的谈话。 “怎么样?那小子都交待什么了。”宋义迫切得想要知道,出于本能的敏锐,他已经隐隐嗅到衡水的身上是有秘密的。 孟珺桐随口道:“浑水摸鱼而已,单纯的渗透,其他的没什么。” 孟珺桐说得含糊其辞,宋义全然不肯相信。 阳关城内乱引起的小股流民北奔这确实是会有的事,而且在流民之中夹杂几个暗探这也是常理之内的套路,但是宋义却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衡水来旬城的目的,不需要任何的佐证,宋义就是坚信这一点。 可是再看孟珺桐呢,这姑娘说话如蜻蜓点水一带而过。 就算是他问,想来孟珺桐也不会愿意多说。 虽然才只是相处了几日,但是对于孟珺桐的性子,宋义多少还是已经了解了一些的。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便也不问了。”宋义倒是比孟珺桐想的要好对付的多,或者说孟珺桐没有想到宋义会这么快得就放弃掉。 孟珺桐看向了薛定,薛定则是朝着她微微一笑。 孟珺桐恍然,想来是刚才自己在屋中同衡水说话之际,薛定也是和宋义讲了一些什么,宋义会这么轻易得放过衡水,这和薛定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是在旬城再留几日,还是继续北上。”宋义随口问道。 孟珺桐回头看了一眼小屋,宋义笑道:“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珺桐你是不是对那个小暗探太上心了。” 孟珺桐摇了摇头,对于暗探本身,她也就是冲着能救一命是一命的态度,来自韶华的人,都要比人世间的凡人更加看重生命。 只是真正让孟珺桐有羁绊的,还是衡水透露出来那点滴丝毫与母亲相关的信息,这才是她来到人间的初衷。 “放心吧,我宋义说了不会为难他,自然是不会对他如何。他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直到他的伤势全愈。包括先前答应他的,设法从栎阳接出他的弟弟和奶奶,我也会想办法去做,只是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那栋阳城毕竟是秦国的王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别离旬城再上路 终于还是到了别离的时刻,宋义亲自送出薛定,孟珺桐走出了近十里地方才停下车马。 “薛大哥,近几年,我应该都会扎足于这座旬城,你若是遇到些什么麻烦,用得着我帮忙的,尽管可以来找我。”宋义拍着薛定的肩膀认真得说道。 此前即使是分隔多年,可这二人的兄弟情谊却是丝毫未减。 薛定笑着点头,却也不忘嘱咐:“旬城虽小,可是这龙潭虎溪,鱼龙亦是混杂。你才刚来不久,切记遇事自己多加小心,多留一个心眼。”说到这儿,薛定不由愣了愣,想起了先前宋义应对韩家之事时,得心应手的模样。 现在的宋义早已经不是当年提着一杆枪就嚷嚷着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毛头小子了,这些年的江湖游历,朝堂成长,宋义的变化大的惊人。这小小旬城即便是水不浅,也难困住这条走江之龙。 宋义与薛定紧紧拥抱,拍了拍薛定的后背:“放心吧薛大哥,我会小心的。” 说完又转头看向孟珺桐,对孟珺桐宋义还是十分好奇的,那神秘的入梦术,能够抬手为人织梦的能力,还有那沉眠法门,这都是宋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只可惜这一次接触的时间太短,否则宋义定然是要设法让孟珺桐教自己一两手绝技,以供日后使用。 “珺桐,先前你说的,你为寻找你母亲而来。我所知虽然不多,但也是希望你后边能够顺顺利利。这旬城僻远,若是有机会,我请你去赵国的寒丹城去逛逛。” 孟珺桐俏笑嫣然:“那我就先谢过宋大哥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宋义给孟珺桐和薛定都配了一匹老马,倒不是宋义小气,不肯给两人配精壮的快马,而是这两人此行往后,还有许多路要走,那些快马虽然跑得快,可是耐力却远不及这些老马。 从旬城往北山矿场去近条路薛定来时已经走过一次,再次返行,却也轻车熟路,一路上带着孟珺桐不疾不徐的前行着。 又走出了整整十多里地,孟珺桐回过身望向了旬城的方向。 “怎么?还有心事?”薛定勒住马的疆绳,开口问道。 孟珺桐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愧疚。” “愧疚?”薛定微微皱眉,觉得孟珺桐这话中肯定有隐情。 孟珺桐轻轻抿动嘴唇:“衡水其实最后还告诉我一件事,但是我却不能告诉宋大哥,若是宋大哥日后在此一上吃了大亏,那我怕是会于心不安。” “是何事?” 孟珺桐摇了摇头:“我答应过衡水,不能说。此事关系到衡水一家老幼的性命,若是泄漏,我将直接害死两条人命。” 孟珺桐这么一说,薛定倒是也不再追问:“宋义你不用担心,现在的宋义,论胆识,计谋,心智,武力,都已经足矣独当一面。再者就如他先前所说,他的背后还有他的岳父白无忌顶在赵都寒丹城,若是有谁要对他出手,必须要先掂量一下这里头的份量。” 人间的事,孟珺桐终究还不是很懂。 倒是薛定又开口道:“珺桐,先前那个衡水是冲着你来的,对吧。” 孟珺桐一愣,她与衡水的谈话可是一点也没有告诉宋义和薛定,薛定是如何猜到的。 似乎是看出了孟珺桐的诧异,薛定继续道:“而且那个衡水不是一般的暗探谍子,他是蛛网组织的人。” 孟珺桐更加震惊了,她直勾勾得望着薛定:“薛大哥,你听到我们谈话了?” 薛定摇了摇头,就算是身为武道小宗师的他,也不可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有一道墙来听到孟珺桐和衡水的密语。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太过吃惊。”薛定停住马,索性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牵着马走在孟珺桐的身旁:“衡水的假死,只是瞒过了旬城的百姓而已,无论是韩家,还是蛛网,都知道衡水没有死。” 孟珺桐猛得拉扯马的疆绳,一脸匪夷所思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衡水被那位柳老仵作当众验了尸,而且韩家之后也没有发难,难道这样都没有射过蛛网的眼睛。 “你可别小看蛛网,那可是号称六国之内的第一情报系统。”薛定继续道:“就在你们会谈之间,就有不下去六股高手的气息潜伏靠近咱们所在的茅屋。如果不是我故意施放宗师武境的气势将他们慑退,恐怕这会儿衡水已经真的死了。” “那咱们一离开,衡水岂不就必死无疑了。”孟珺桐张大着嘴巴。 薛定摇了摇头:“你能保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你保得住他,却保不住对他更重要的家人。对衡水而言,这都是命,你改不了。” 孟珺桐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若是一开始就改不了,那自己在做的又是什么。 薛定没有去催促孟珺桐,不过他很快又说道:“衡水也未必就是非死之局,蛛网里头的布局者眼光极是长远,或许衡水的这些际遇,反倒会成为其手中一个长远的诱饵,或是一枚新的棋子。这些年,出自蛛网的双面,甚至是多面间谍比比皆是,只要衡水身上还有价值,他便不会那样随随便便,无声无息得死掉。” “珺桐,这乱世便是这样。” 从千年前大周瓦解,分化诸国开始,战乱就几乎没有被平息过。 不是没有经天纬地的大才圣贤想要终结乱世,可最后终究是敌不过人心人性。 “蛛网既然盯上了你,那绝不会轻易松手的。”说到这儿,薛定的目光突然凌冽,转头扫视向一个方向:“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孟珺桐一凛,也是顺着薛定的方向望去,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薛大哥?” “走,上马。”薛定不紧不慢将孟珺桐扶到马上,随即自己也翻上马背,突然他提高声音说道:“再过十里,若是我发现你们还在,那便自己挑好埋骨之地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落霞郡歇脚住店 离开旬城再往北行便算是赵国内郡城镇了。 相比起旬城的军镇风貌,诸城郡自然是多出了不少的人气。 孟珺桐和薛定的脚程都算是比较快的,所以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进入了下一座郡城。 此城名为落霞郡,上一次经过落霞郡时,薛定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一些事,所以在入城之时,薛定对随身携带的霸胜刀缠上了布条,自己也是简单的易改了一下容貌。 倒不是说薛定怕事,只是此地之事于他而言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且不便以武力来解决。加上现在身边还跟了孟珺桐,那就更加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行走在街道了,薛定没有让孟珺桐选择最靠近城门的那处飞星客栈。 这座飞星客栈所处市口极好,生意亦是兴隆非常。 孟珺桐想在此处落脚,便是觉得能够在这儿多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也是一路上薛定教授给他的,从不相干的人口中收取分析情报的方法。 孟珺桐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落霞郡,薛定就变得怪怪的。 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回避着什么,如果不是要尊重一下薛定,孟珺桐真的很想读一读薛定在这座落霞城的记忆。 当然了,像薛定这样的武道小宗师,他的记忆可不是想读就能够读到的。 绕过了飞星客栈,薛定在郡城最偏僻的一处角落寻到了一家不起眼的破败酒楼。 这种地方生冷偏僻,真不知道经营这家酒楼的老板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把最需要热闹人气的酒楼开到这种鬼地方来。 果然,走进酒楼之中,本不算大的酒楼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没有客人也就不说啥了,关键是这里连店小二都没有。 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头儿,倚靠在一张破败的小藤椅上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蒲扇。 这季节摇蒲扇,孟珺桐看着都要打个冷战,这可是在北方啊,都已经快要入冬了,这位老人家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薛定轻轻敲响前台的木制长柜轻声道:“老板,要两间上房。” 老人家停下手中摇晃的扇子,微微眯缝着眼,瞧了薛定和孟珺桐一眼,随即似是没了兴趣一般,继续躺靠下来,有气无力得说道:“我们这儿没有上房,只有破茅草屋几间,若是客官觉得这屋舍简陋居住不惯,不如去城门口那飞星客栈寻寻看。” 孟珺桐有些好奇,这做生意的,哪有把自己家客人往门外赶的道理,当下开口道:“老先生,我们这便是刚从飞星客栈那边过来,那儿没有空房啦。” “小姑娘,年轻轻轻扯谎可不好。”老人家扭过头去:“我是落霞郡人,难道还不知道这个时节,少有外来客旅的道理。那飞星客栈不多说,屋宅前后院加起来,怕是有个三四十间。便是开春通商开市时,也吃得住客人。何时会有过屋宅不够的说法。” 孟珺桐有些脸红,来时只是觉得那飞星客栈人来人往,便自以为是得想着那里应该是处顶热闹的地方,没有空房也属正常,确是没有想到老人家所说的这一个点。 那客栈可以住店,亦是可以喝酒吃饭的,着实算是想疏漏了。 孟珺桐有些歉意得看向薛定,薛定却是不动声色得摇了摇头,表示不关孟珺桐的事,薛定开口说道:“别的就不劳先生费心了,我给你银钱,你将房舍的钥匙交给我就行。”说话间将一枚小小的银锭摆上了案台。 这根银锭的价值可是远远超过在这里开上一个房间的价值了。 老人看了一眼落在了木案上的银锭,嘴角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估摸着原本是觉得这两个外乡人是住不起外头的飞星客栈这才寻到了他们这间破布的小酒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既然有利可图,那还说什么。 老人家丢掉了蒲扇,从身前的案桌上抄起了一串钥匙:“两位客官,跟我过来吧。”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在前头领路,带着薛定和孟珺桐往里边走去。 不过老人有一点说的没有错,这个酒楼内确实没有什么上房。 后院的那些屋子都十分的简陋,甚至有几间已经是连门穿都破败了,看得出来是许久都没有得到修缮了。 孟珺桐已然不是那种娇气的小姑娘,随便得挑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结实屋子就住了进去。 薛定与她彼邻而居。 老头儿手里拿着薛定给的银锭,脸上稍稍带有一丝谄媚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们小店盘子小,你这银子,我们怕是找不开呀。”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便是在催促薛定消费嘛。 那银锭充其量也就是半两的模样,如果一家小店连这半两银子都找不开,那也不用开什么店了。 薛定知晓江湖规矩,摆了摆手道:“不用你找,我们就在此住一宿,你去给我们准备一些像样的餐食便好了。” 老头儿一拍大腿,虽然只是半两银子,可这宰人的感觉却果及好:“客官你们放心,小老儿一定去买来我们落霞郡最好的吃食,你们等着啊。”说着已经是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后院,去给薛定和孟珺桐准备晚餐去了。 “薛大哥,你这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些吧。”孟珺桐轻轻耸肩:“我觉得咱们还没有到北山矿场,这包袱里的银钱就要被花个七七八八了。” 薛定微微一笑:“放心,当年打铁时也曾攒下过不少积蓄,当初怕薛樱那丫头胡乱花销,又想着能够为她攒一份厚实的嫁妆,一直以来都不曾将其拿出来。如今……”说到这儿,薛定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是啊,薛樱已然不在,这份厚实的嫁妆,却是也已经再也用不着了。 孟珺桐连忙转移话题,以免薛定陷入悲伤:“薛大哥,我怎么感觉你对这座落霞郡的反应有些奇怪。你似乎很忌惮这里。” 孟珺桐想来想去,也只是用了忌惮这两个字来形容薛定给她的那种感觉。 她总觉得薛定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难测者是人心 孟珺桐确实感觉奇怪,放着落霞郡外那人声朗朗的飞星客栈不住,要跑到这么荒僻的一家破酒馆来落脚。 就这酒馆的冷清模样,孟珺桐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家黑店,甚至是鬼屋。 可是对此,薛定似乎是并不愿意多说,只是告诉她安心住下即可,反正就是一夜的时间,过了今晚,明日就继续赶路去往下个城镇了。 相比起孟珺桐,薛定反倒是更像是赶着去北山矿场的那个人。 孟珺桐初来人间,特别是在察觉到母亲的点滴痕迹以后,她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想着在当地逛逛看看,调查一下,看是否能够撞到一些机缘,了解到当年母亲行走过的踪迹。 “薛大哥,其实我们不用这么赶路的。北山矿场就在那儿,又跑不掉。”孟珺桐开口劝慰道:“这人间广袤,我们不如多走走看看。” 薛定想要说什么,可却又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孟珺桐的想法:“那便多走走看看,这落霞郡不大,你若感兴趣,便在这里逗留两日,只是切记,这里毕竟是赵国,举止处事,须得要小心低调一些。” 孟珺桐拍手叫好同时一面保证道:“薛大哥,你放心吧。” 薛定无奈,以孟珺桐这段日子的表现来看,要他放心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拿旬城遇到秦国的谍报探子衡水来说吧,像这样的谍子,落入敌国的手中,断没有要救的道理,可孟珺桐非要宋义帮忙救下这人。 要说可怜人,这乱世之中有几家不是可怜人。若是家家要救,人人要帮,就凭借着孟珺桐着一人双手,又能够帮几家,救几户呢。 “珺桐,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即便你听了会不高兴,我也要说。”薛定原本是个非常确定性子的人,也不知近来是怎么了,和孟珺桐呆了这段时间下来,他反倒是稍稍扭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融合了薛樱的魂魄的关系,可是要说薛樱,那也是个直来直去,干脆爽利的性子啊。 “薛大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听着呢。”孟珺桐虚心道,她虽然性子跳脱,可是就这虚心这一点,那在韶华城的时候就是做的很好的。 薛定默默得在心中组织了一下措辞开口道:“珺桐,行走江湖,就江湖人而言,你的恻隐之心太重了。我并不是说心怀仁慈不好,只是很多时候这恻隐之心会害了你。” 孟珺桐默不作声,这个道理薛定其实此前也明里暗里和自己说过两次。 薛定继续道:“这世道,要说可怜,谁人不可怜。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骨肉断离者十之八九没有,要说十之六七那绝然不会比这个少。 你凭一腔赤子本心救人,助人,这是很可贵的。但是你往往容易忽略人最深处的本心。 你帮助他们,他们或许确实会心存感恩。即使是再坏的人,心中偶尔也会有一丝柔软闪过。但是这一刹那的柔软真的能够敌过他们的人性,抵御住他们的欲望?”薛定的声音越发的深沉。 “珺桐,你别忘记了,人之所以只是人,那便是他们终究最易被欲望所驱使。我这么说你可怕不明白,我打个比方给你听,你自己思考一二。” “就拿衡水来说,他为你所救,势必会对你心存感恩,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也应该感受到了。” 孟珺桐点了点头,她当然感受的到,可是她不知道薛定用衡水来作比,究竟想说些什么。 薛定则是继续说道:“他感恩你救他,其实愿意用自己的一死来换家人的安渡余生。如果这个时候,一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假设他的手中有一柄刀,这柄刀握在他的手中,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杀死你。而此刻又有一个有足够份量的人向他保证,只需要他将那柄利刃刺进你的心窝,便可让他带着他的家人安稳,富足的过完余生。我就问你,你觉得他这一刀,是会刺出,还是不刺出。” 孟珺桐愣住了,这种假设,她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过。 “可是衡水确实是有一柄刀,他并没有刺向我啊。”说完这句话,孟珺桐有些责怪自己,先前薛定都已经说过了,这只是一种假设,自己却依旧在这里论现实。 薛定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目光则是更加认真得凝视着孟珺桐的眼睛,他在逼她不作任何回避得去思考这个问题。 孟珺桐这才开始认真得去思考这个问题。 衡水确实暗蒇了一柄谁都没有发现的短刃,只是以当时的情况,衡水身受重伤,又和孟珺桐相隔那么远的距离,这一刀绝对没有可能杀死孟珺桐。 最最关键的是,衡水接到命令并不是暗杀命令。从头到尾,上层的意思就只是让他盯住孟珺桐的点滴行动而已。 如果真的像薛定说的那样,衡水的刀锋是否真的会透过自己的胸膛。 自己和衡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就是见了几次面而已,自己对他虽然是有救身之恩,可是最后衡水也是将情报告知了孟珺桐的,这件事甚至是可以将之看作成一个生意,看起来孟珺桐是亏的那个,但毕竟双方是有来去的,如此衡水的心理负担就更轻了。 而反之,作为杀孟珺桐的获益,如果是可以保全他的家人,同时让他自身从蛛网组织这个大旋涡中脱离出去,这个诱惑不可谓是惊天的巨大。 或许他的下半生会生活在愧疚之中,但是这笔生意该怎么做,单从人性的角度上来思考,几乎是毫无疑问的选择出刀。 越是想到这儿,孟珺桐的脸色就越发的晦暗。 曾经她的父亲跟她说过,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人性。 就像当初她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算计了她一生的,会是亲手将自己送一韶华城这座净土的人。 薛定伸手轻轻拍了拍孟珺桐的肩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蛛网暗流入旬城 旬城韩家大宅内,今日门庭紧闭,谢绝一谢访客登门。 不知内情者,都私底下在猜测韩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前些时日,韩家同新到任的旬城都尉宋义各种摩擦,这旬城的百姓们也都是看在眼里。 这韩家是旬城的老牌地头蛇势力,虽然门中难免有些弟子骄纵,可却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滋事扰民的情况,所以一直以来旬城百姓对韩家人,虽无好感,倒也无恶意。 而这新来的宋都尉,大家对他更多的则是冷眼旁观。 宋义肯下的表现或许讨喜,可这接触的时日毕竟尚短,很难保证他是不是表里如一。 再者旁人也想瞧瞧这年轻的宋都尉是不是真的能够降住这条盘踞旬城几代人之久的地头蛇韩家。 前些日,韩家三太爷被杀,韩家一行人气势汹汹得去往宋义府上讨要那个在城外被抓到的秦国谍子。 结果没有想到却扑了个空,宋都尉人狠手快,等韩家一行人赶到宋府的时候,那个秦国谍子已经死去。 据宋义所说,谍子死前已经承认了刺杀韩家三太爷的所作所为。如此以来韩家再如何有气,也不可能撒在一具尸体上,更不可能转嫁到宋义的头上。 在让仵作认定了谍子的死亡后,韩家老幼只得又灰溜溜得回了韩府。 不过从那一日起,韩家的大门就不见如何打开了。 直到今日这彻底的闭府,像极了是这条地头蛇在向这走江龙宋都尉低头退让。 韩家中堂之上坐着老迈的家主,正是当时带人去往宋府的那位韩复渠。 除了他们韩家几位重要成员以外,韩复渠左右两边贵客席位上又各坐着一人,他们都是小镇陌生面孔,一身穿着也并非是赵国人的风格,更像是秦人。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是如何进入旬城,在旬城所设的关卡外,根本就没有相关人员信息的载录。 “韩家主,我们要的东西你没有拿到,如今我们要的人,你也没有能够带回来,说实话,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该怀疑你们的诚意,还是要怀疑你们的能力。”两人中,坐于韩复渠右手位,一位年轻的男子尖着嗓子说道。 说是男子,可这位举手投足之间所展现出来的阴柔气,怕是女子都难以与之匹及。 而他身上所着的红色锦绣长袍,更是大秦高阶内监所独有的服饰。 如今各国之中都豢养内侍,又因为一些必要的原因,这些内侍不可是那无缺完人。 虽然残疾了身躯,可不得不说,这些内侍成为了眼下每一方诸侯国中最亲近掌权者与上位者的人。 红袍年轻内监的话虽然说的很不客气,也很不好听,可是这堂堂的韩家家主韩复渠,却是连句也不敢与之顶撞,就连站在他身后,素来都是目中无人的那个韩少虎也是闭口噤声。 经历了这些年的挣扎,韩复渠也是逐渐的明白,韩氏一族上下,若是想在这赵国重新站起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当初他们得罪的人,肯让他们偏安一隅已然是天大的恩德,无尽的肚量,更别说再让他们韩家重新爬回一寒丹城的朝堂之上,这是连想都不用去想的事。 若是要继续往前走,那便只有一条路,也就是他们现在做的选择,改弦易辙,重反明主。 韩家的老祖宗,是赵国的扶龙之臣,赵家由此奠定了绵延几世的恩典,可是现在这份香火情燃烬了,韩家的后辈若是不想不此衰败下去,重新寻作庙,续上这香火是他们整个家族都必须要做的事。 “这些年,你们韩家年轻一代陆陆续续迁入栎阳城怕是已经不下百人了吧,其中有不少已经入仕朝中,我说的没错吧,韩家主。”红袍年轻内监轻轻端着手中那青花白釉茶盏,眉眼低垂,似笑非笑,轻轻吹动着盏里的茶叶。 韩复渠虽然是坐着,可腰背却是已然僵硬了,背后的贴身衣物也已经被汗水湿透。 “这些年还是多亏了朱先生的照拂,我韩家那一脉的子弟,才有幸能够为大秦效些犬马之劳,如此大恩,我韩复渠永世难忘。”韩复渠的言语谦卑的有些吓人,就差没有跪在内监面前了。 红袍宦官阴柔一笑,有些妩媚得摆了摆手:“永世难忘,哈哈,韩家主,你这永世,可还有几年光景?” “朱涛,够了。”坐于韩复渠左手边的那位文仕模样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喝止了红袍宦官继续折辱韩家家主的玩闹举止。 名为朱涛的红袍年轻宦官似乎有几个敬畏那位中年文仕,当下便迅速收敛了几分气态中的玩味:“齐先生,韩家那三老太爷是实实在在得死了,可是那小蛛崽子可是活得好好的。” 中年文仕一摆手:“无妨,留下他,以后自然还会有用处。从蛛网建立至今,可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有哪个能够脱离蛛网束缚的。” “齐先生,这可不对吧,柳仵作的验尸水准的何等的老辣,这个咱们可都是清楚的,便是柳仵作也没能够验出那小子是假死,就这手段,若不是咱们的网撒得大一些,那小子可不就真的借死脱壳重生了?” “朱涛,咱们俩打个赌如何?” “哦?赌什么?” 齐姓中年文仕手指轻轻捻动茶盏:“两日之内,那小家伙,一定会自己找上咱们。” “哦?”朱涛轻咦,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这小家伙一早便提出,此次任务完成,要脱离蛛网。此次有假死这样的契机,又与宋义那小子达成了某种约定,他何不借此机会直接逃掉脱身。” 齐姓文仕微微抬头,他的一双眸子本就不大,微眯视物却有精光自其眼缝之中流溢而出:“因为来到旬城的人是我齐家寒。” 红袍宦官朱涛眼皮下意识得跳了跳,一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这句话的背后含意,二来则是他看到那个被齐家寒不经意捻动的茶盏之上,早已经遍布上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不愧是大秦有数的内功小宗师,就这一手内力掌握,已然不是人随便什么人可以做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辨术识人得踪迹 韩家大堂之内,噤若寒蝉。 齐家寒这三个字有多重的份量,堂内的这些人没有哪个心中不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齐家寒,这韩氏一族根本不可能动那弃赵奔秦的心思。 “齐先生,您要的东西,还需要多容我们些时间。”韩复渠颤颤巍巍站起身,面对着这个一言便可定他韩家生死存亡的大人物,韩复渠丝毫顾不得自己家中尊长的身份,表现的极尽卑微。 “时间,我们给的已经足够多了。”红袍朱涛老内监冷声道。 相比于齐家寒的声威内敛,不动声色,朱涛则是个喜欢处处施以威压的人。 韩复渠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朱大人,经过我们韩家在寒丹城的努力运作,那件东西已经有了眉目。相信用不了几日,便可以送来旬城。” “听说你们韩家这次将京都的产业卖了个干净。”齐家寒仍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态。 韩家虽然迁出寒丹城了几代人,可是一些必要的产业经营却是从来都没有断过。这也是旬城韩家的重要财政支撑之一。 毕竟小小一座旬城,要想支撑起韩家如此一个大家族的运转开支,若无外来财政支撑,韩家的没落速度,要远比眼下快的多,哪还有资本盘踞旬城,同那旬城都尉扳手腕。 韩复渠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变卖家族产业之事,他们韩家进行的十分隐秘,就是为了不引起旁人的侧目。 可这同时又是一件向新主表忠心的好机会,韩家付出这般心血,若是最后新主没瞧见,那这位老家主怕是要吐血三升都不止。 好在蛛网的眼睛没有让他失望,寒丹城中,韩家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蛛网的眼里,自然也就落在了齐家寒的眼里。 “齐先生,我韩家向秦之心天地可鉴,还请齐先生宽恕。” 齐家寒微微摆手:“再给你们三日,三日之后,我会再来韩府。” 韩复渠冲着齐家寒深深一揖,眼底尽是苦涩,为了韩家,他已经将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最后的结局如何,只盼子孙福缘未尽,韩家香火不绝。 “出来吧,”齐家寒抬眼看向屋外。 韩复渠一怔,在会面这两位秦来贵客前,他明明已经喝退了家里的所有侍者仆从,留在这个院子里侍奉的,那也都是他韩家的嫡系子弟。 韩家的人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冒冒失失得闯到中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齐家寒眼睛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道身影缓缓得从廊道边迈了出来,但凡是见到这个男子的韩家人,无不是露出惊容。 这不正是当日被柳仵作鉴定过已经死亡的那个秦国谍子暗探嘛。 衡水现身,快步走入堂中,来到齐家寒身前五步,单膝下跪。 “回来了?”齐家寒不以为意,毕竟他一早就已经说过衡水是会回来的。 衡水的神情亦是淡然,丝毫没有展现出面对上位者时的那种恐惧。 “柳先生,这倒还真的让你给说中了,这小家伙真的自己送上门来了嘿。”老内监朱涛一脸玩味得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 在朱涛看来,身在蛛网,但凡是看清了这个组织的人,没有哪个不想投身脱离的,除非你有足够大的野心,否则这个地方对于他们而言,那无疑就是一座地狱。 这个小暗探的信息朱涛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认定,这名叫衡水的蛛网暗探,并不是一个野心滔天的人物,更何况这一次任务前,朱涛已经正式的提出了要脱离蛛网的申请。 每一个在蛛网服役五年的死士或是暗探,都有一个可以申请脱离组织的机会,不过为此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代价具体是什么因人而异。 而当时组织承诺衡水的是,执行完了这次赵国的刺探任务,便准许他退出蛛网,只不过是在未来的二十年内,无论什么原因,衡水及其家人都不能离开秦国,甚至不能够离开栎阳,对此衡水是并无异意的。 只是做过死士暗探的人都知道,这池水有多深没人知道。 囫囵个儿得进去,想要完完整整得出来,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朱涛认定衡水会借着这次假死的机会,彻底的金蝉脱壳,离开蛛网的视野,待到机会合适,再回去栋阳,救出他的家人。 可是衡水的选择让他感到意外。 齐家寒说衡水会在两日内出现,朱涛知道,大名鼎鼎的齐先生,绝不会是信口开河。 但是衡水实在是回来的太快了。 衡水就像是没有听到朱涛的话,也没有看到朱涛的人一般,在他的眼中,仅有一个身影,那便是齐家寒。 “齐先生,任务进行的很顺利。那个女子名叫孟珺桐,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想来齐先生已经知道了,正是天下神兵第九,霸胜刀主,小宗师薛定。” 薛定在阳关城时就已经出过手,只要见过那柄刀,以蛛网的情报,都不需要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所以,对齐家寒他们来说,唯一不知道的信息只有一个,那就是孟珺桐的信息。 齐家寒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衡水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就像是一台简单的表述机器:“在我的接触中,并没有见过女子使用那种剑术,不过女子展现出了另外一种极其神秘的技艺,她可以读取甚至是编织人的梦境。” “织梦术,”红袍朱涛猛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衡水的身前:“你能确定!” 衡水似乎此刻才注意到了红袍朱涛的存在,不过目光并没有在朱涛的身上多作停留:“我能确定,那女子为我织了一段梦境,此术玄妙,竟然能够叫人心神动摇,随其支配。如果不是蛛网的基础训练中,有锁心咒一项,恐怕在那女子面前,我们不会有任何的秘密。” “真的是织梦术,真的是织梦术,”朱涛突然激动了起来,本就尖锐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齐先生,这次咱们这趟算是没有白来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初见颜虹大小姐 孟珺桐与薛定在落霞郡入住,选了一间最为荒僻的客栈。 虽然不知道薛定在担心什么,不过他既然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理由。所以孟珺桐也没有多问。 相着只是在这里住上一晚就走,环境简陋便简陋一些。 晚饭时,一个店小二打扮的汉子给两人送去了一些简单的酒菜。 这也是薛定早先吩咐下去的,吃食很简单,一小壶的当地烧刀,还有一碟小牛肉,几根羊骨,一盘馒头。 就在两人坐定准备吃饭之际,就听砰得一声,薛定屋子的房门被一股大力狠狠得踹开,立时屋中扬起了密集飞舞的粉尘。 孟珺桐反应很快,一个侧身,躲过来砸过来的门板。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身着鲜红羽衣的妙龄女子手提着一条长长的赤炼长鞭冲进了屋里。 “薛定,你还敢来落霞郡!” 孟珺桐怔怔得看着那个一脸愤怒,面色涨红的漂亮女子,转头又看了看薛定,眼下这情况,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这个漂亮的红衣小姐姐莫不是当年薛大哥游走江湖时,欠下的某笔风流账。 正当孟珺桐用目光在询问薛定情况之际,女子也是瞧见了孟珺桐。 那双如寒星一般明亮的好看眸子猛得一挑,随即瞳中如点燃怒火一般:“居然……你居然还真的带着一个女人。” 孟珺桐一皱眉,指了指自己:“女人?我说小姐姐,你好好看看,有我这种年纪的女人的嘛,我是女孩好嘛。” 不过这会儿,赤衣姑娘自然是听不进孟珺桐所说的话的。 当即一抖手,那条赤炼皮鞭如灵蛇一般抽打向了薛定的面门,这下手的力道,显然是发了狠的,皮鞭掠过空气,都带起裂空的声响。 啪啪,不过最终这一鞭却是没有近在薛定的脸上,而是被共定牢牢得钳在了指间。 “颜虹,你闹够没有。” “没有。”被薛定唤作颜虹的女子,使劲得想要将那赤炼长鞭从薛定的指尖指回:“薛定,你个没良心的,故意带个女子回来,就是为了要羞辱于我不成!” 薛定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想多了。” “你……”听到薛定说的这四个字,颜虹越发的愤怒了。 孟珺桐却是似乎大致明白了情况,赶忙上前:“这位姐姐你误会了,薛大哥是我的兄长,与我同行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颜虹闻言动作微微一滞,她略带狐疑得看了孟珺桐一眼。 孟珺桐露出真挚的目光,冲着颜虹微微歪了歪头:“颜姐姐,你看我和薛大哥这年纪也不合适啊。” 颜虹的气势这会儿显然是弱了下来,不过嘴上却不饶人:“这可不说不好,这世上,喜欢一枝梨花压海棠的老牛,可是不少。” 薛定无奈摇头,感知到颜虹散去了真气,他也是随手枪开了颜虹的鞭子:“此来只是经过落霞郡,明日一早便离开。” 屋中的灰尘逐渐得落回,不过那一桌子的菜却是已经不能再吃了。 颜虹刚刚还气势凌厉的眸子,这会儿流露出来的已然是委屈。 “你答应过我,如果回落霞郡来,哪怕是经过,也会来找我的。” 孟珺桐恍然,难怪之前薛定如何也不肯在落霞郡落脚。而到了落霞郡以后,又是各种敛藏行踪,原来是为了避开这位颜姑娘的眼睛。 看薛定不说话,孟珺桐赶忙上前周全:“颜姐姐不要动气,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就是了。” 颜虹对孟珺桐倒是没有恶感,毕竟孟珺桐天生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善良皮囊。 除了那些从小随大一起长,被她花式蹂躏多年的同伴们,恐怕换作任何人在孟珺桐的脸上看到的只会是清纯和无害。 听到动静,这家小客栈的老板也是急吼吼的赶来,本来是准备过来讨要房屋修缮的钱,借此机会,再狠狠得讹人一笔。 结果前脚刚进屋就瞧到了颜虹的身影,当下后半只脚就定在了空中,压根就不敢往屋里迈。 孟珺桐一瞧,心中不由暗暗啧舌。 这位颜虹姑娘的声威真不是一点点的厉害,只不过就是往这里一站,人家都不敢进门。 “有事?”颜虹声音如寒冰,别说是天气已经快要入冬,主算是盛夏,被她这么问,想来也是要遍体生寒六七分的。 客栈老板连忙朝后退出一步,深深作揖:“不知颜大小姐大驾光临,是小老儿唐突了。” 一边说着这个掌柜已经是往后退去,准备开溜。 “候老板。” 刚准备脚底抹油的客栈老板立马止住脚步,满脸讪笑:“颜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颜虹冷冷一笑:“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今日之事,如果我在外头听到只言片语的消息,那你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明白,明白。”候老板的额头已经沁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这颜小姐的话,整个落霞城有几人敢忤逆。 随着一声滚字,候老板连滚带爬得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颜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接下来,咱们聊聊吧。” 孟珺桐守在一旁,说实话,她也很好奇,薛大哥同这位颜大小姐之间究竟有些什么关联,这两人之间的故事恐怕不会少说九章十八回。 薛定看了颜虹一眼:“我没什么要说的,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你先回去吧。” 颜虹脸色一变,啪得一掌拍在了那厚实的桌案上:“你没什么要说的,当初你一声不响得离开,说好得要带上我,最后却只是骗走了我的通关文谍,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这件事,我可以向你道歉。” “呸,谁要你的道歉。”颜虹腾得站起身:“这次,要不你带我走,要不你就永远留在这落霞郡。你武功是很高,小宗师高手,这世上能留住你的人不多,可就算是拼个血流成河,我颜虹也要说到做到。” 这姑娘还真是个性烈如火,不过看她这样子,说不定还真的能够做出那些事来。 “那便试试。” 什么叫针尖对麦芒,孟珺桐这次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一个侵略如火,而另一个则是软硬不吃,这两人碰在一处,想不掐都难。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实梦狭间再相见 要说劝人,孟珺桐可是没有这本事,不过瞧这颜虹大小姐,她却总觉得在那副盛怒的面孔之下还藏着几分不为人所察觉的悲伤和黯然。 要想薛定看出这一点,多半是没什么希望。 想到这儿,孟珺桐却是心生一计。 眼见着这两人还在对峙,孟珺桐不动声色得向后退了半步,双手背负身后,悄悄得结了一个手印。 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梦术修行以外,孟珺桐还在努力得恢复着自己的仙术法力。 韶华城出来的人,在人世间并非是不准使用法术,只是在韶华城中修炼出来的法力没办法带到人间来使用而已。 若是要使用,需要从头修炼起来,而在人间修炼出来的法力,在人间是可以随意使用的。这与一些山上的修行之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而经过这两个月的私下修行,孟珺桐已经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术法。 她也尝试着用自己的法术来唤醒随她同来人间的白泽。 白泽如今还在那条灵犀链中,是以法宝器灵的方式存在着。 但是要使用法宝,至少需要将修为境界提升到真人水准才可以,现在的孟珺桐还远没有达到那个级别。 就像武者会有高手,登堂入室,大小宗师之分一样,修真者也是有等级划分的,不说那些细支小类,总体上也是几他阶段。 第一阶段初修道法的那叫道徒,进入第二阶段筑基完成,道术小成者称其为道真,也就是凡人口中所说的真人,第三第四阶则是被统称为大小道尊,就像是武者中对应的大小宗师一样。 听起来相差不多,但实际上,这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大境界。 孟珺桐眼下堪堪也就只是一个道徒,算是道修刚刚入门。 在韶华城时,孟珺桐主修的还是梦术和武技。只不过奔着有些仙术着实好玩,也或多或少的修习了一段时间,至于境界,也就是刚刚迈进道真的水平,可以使用一些仙家必要的法定而已,比如她随身的那个八宝乾坤袋。 韶华城不同于人间,那是灵力充郁之地。随随便便的普通生灵,都可以迈上修行之路,那些上了年头的植物树木,每一个都修成出灵。即便是天资再普通的人,花个三五年,要成就一个道真修士也不难。 可是人世间就不同了,此处与韶华城比起来,就是一方末法之地。 凭借着这里稀薄的灵力,要想踏上修行之路都很难,能够成就一位真人,那已经是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家了。 进入人间这么长时间了,孟珺桐甚至还没有听到过关于修行者的事迹。所以所谓的大小道尊,应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只有道徒的修为,孟珺桐所能够使用的修士手段自然是不多的。 不过谁叫她是从韶华城出来的呢,再加上她的核心依旧是梦术,仙法只不过是媒介罢了。 随着一个简单的手印结成,一点微不可察的小亮光从孟珺桐的手印中心缓缓飞舞出来。 紧接着便以极快得速度朝着薛定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个小光点不仅微小,而且没有半点气息,这一手隐蛊是仙门蛊术之中的基本功,曾经在韶华城时,孟珺桐可是没少用这一招去捉弄同龄的小伙伴。 隐蛊避开了薛定往日里无比敏锐的感知,主要是薛定此刻并不是真正处在戒备状态,一个小宗师高手,如果处在精神力集中的状态下,有任何细微的东西靠近自己,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薛定从来没有将那位颜虹大小姐当成敌人。 隐蛊直接落在了薛定的眉心之中一闪而逝。 孟珺桐嘴角微微翘起,随即微微闭上眼眸。 下一刻,她的意识进入了那个被她开辟出来的实梦狭间。 一睁眼,一个一身白衣胜雪的妙龄女子,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得盯着天空中的识海银河望着,而那识海银河之中,正是此刻薛定的所见情形。 “薛樱。”孟珺桐冲着那白衣女子唤了一声。 女子一脸吃惊得转过头来:“小姐姐!是你!” 薛樱看着从虚空之中走出的孟珺桐,是又惊又喜。 “你怎么也进到我哥哥的梦里来啦。”薛樱激动得上前拉住孟珺桐的手。 孟珺桐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那悬挂在高天之上的那抹银河。 “薛樱,你哥和这姑娘是怎么个情况。”眼下的薛樱和薛定已经合二为一,薛樱的魂魄融入了薛定的梦媒,这两人的记忆也已经完成了关联,所以薛定的事儿,薛樱指定都是知道的。 薛樱知道孟珺桐的来意,颇有一些无奈得耸了耸肩:“这位颜虹姑娘也是个痴情人啊。” “她爱慕你大哥?” 薛樱点了点头:“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上次哥哥为了找我,经过落霞郡,他们也是在那时认识的。” “不打不相识,”孟珺桐啧舌,一股浓浓的江湖儿女,爱恨情仇的画卷缓缓在她的脑海深处展开。 “我觉得其实我哥心里对这颜虹姑娘也是有感情的,刚刚我就试着想和他沟通,可是我哥哥拒绝了。”薛樱有些无奈。 孟珺桐伸手指了指镜像中的颜虹:“小樱啊,你看她瞧你哥的那眼神,是不是也是情意绵绵的,很内敛的那种,眼下只不过是用愤怒在掩饰。” 薛樱显然是一早也有了同感,连忙点头:“没错,我也看出来了。好像还带着点悲伤,可就是我哥感觉不到。” “这也不能怪你哥,”孟珺桐摇了摇头,薛定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也算多少了解了一些,这绝不是个能够读懂女儿家心思的男人。 “珺桐姐,你进来,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我哥。”薛樱算是心思细腻的。而且她发自内心得也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幸福快乐,眼前的这位颜姑娘,如果能够做自己的嫂子,想来是不差的。 孟珺桐笑了笑,随手一挥,一条细细的金色细线从她的袖口飞出。 “这是什么?” “这是缚灵丝,这事儿你哥解决不了,所以我打算让你去替他解决。” 第一百一十八章 缚灵丝双魂替换 “我替他解决?”薛樱一脸茫然。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缕残魂,得要借助着孟珺桐开辟的实梦狭间才能够生存,甚至她根本没办法离开薛定的身体,如此又该怎么帮助薛定解决问题。 孟珺桐倒是没有卖关子,指间轻轻波动,那条金色的缚灵丝有如活物一般,从她的一个指缝绕进,又从下一个指缝绕出,似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金色小蛇一般。 “这东西叫缚灵丝,是一种特殊的梦术媒介。用它你可以将你哥哥的神识绑住,拽进实梦狭间,然后由你掌控你哥哥的身体,出去同那个叫颜虹的姑娘把话说清楚。” “这……”看着孟珺桐指间游走的缚灵丝,薛樱有些犹豫。 “你还在犹豫什么,弄不好,这可关系到你哥一生的幸福呢。” 有些人错过一次,那就是错过一生。 孟珺桐相信这一次颜虹过来找薛定,绝不是简单为了大闹一场。 她会过来,必然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可是薛定如果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现在这样,毫无表示。那么颜虹除了带着痛苦和委屈离开,便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薛樱一咬牙,为了哥哥的幸福,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尝试一下。 “我要怎么做?”薛樱问。 “放心吧,交给我好了。”这件事交由薛樱去做是最好的,一来是她有着和薛定同体的共同记忆,二来她的元魂与薛定融合了一段时间,加上又是骨肉血亲,驾驭薛定的身体并不会有太大的。 闪闪发光的缚灵丝快速游弋到了薛樱的额前,系成了一个附额。 与此同时薛定的眉间亮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印记。 实梦狭间中的薛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而原本主导身体的薛定,出现在了薛樱所站的位置,他的额头系上了那条缚灵丝。 薛定一脸疑惑得看着面前的孟珺桐,他倒是没有太吃惊,这实梦狭间他每一夜都会过来陪着薛樱,所以对这个环境还是很熟悉的,只是这一次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进入的实梦狭间。 而在这实梦狭间里,居然出现了孟珺桐,而不是薛樱。 孟珺桐有些不好意思道:“薛大哥,是我自作主张,进了你的实梦狭间。” “薛樱呢?”薛定没说其他的话,而是直接问了薛樱在哪里。 孟珺桐伸手指了指悬挂在空间上空的那条银河:“她现在在替代你,和那位颜姑娘说话。” 薛定不由得眉头一皱,抬头向着天空望去,正是他先前的那个视角。 颜虹收回了长鞭,背对着薛定。 如今以第三视角去看向这个背影时,薛定的眼皮下意识得跳了跳,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疼这个女子。 原本补牢牢压制的那种情感,在脱离了肉体的束缚之后,反倒是如浪潮一般得袭上了心灵。 “就这样吧,”颜虹黯然摇头,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希望:“我走了。” “等等,”薛樱此刻终于控制了薛定的身体,连忙开口。 颜虹没有想到薛定会出声挽留自己,身体不由得一怔,不过却没有回过头来。 “颜……”薛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这个女子,她回忆了一下薛定的记忆,好像薛定从来没有主动叫过这个女人的名字,对她也没有什么称呼。 “颜姑娘,”憋了一会儿,薛樱还是用了这个称呼:“我觉得咱们可以聊聊。” 颜虹有些诧异得转头看着薛定,一脸匪夷所思得望着这个男人。 明明还是他,可是给人的感觉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颜虹转过了身来,却没有走向薛定:“你不是素来与我没话说吗?”话里透着的是淡淡的忧伤,和无以言表的委屈。 薛樱下意识得伸手去摸脑袋,这个动作叫颜虹看得更加狐疑。 毕竟身子不是薛樱自己的,而且论体格身材那也是相差甚远,所以薛定身体做出的动作十分的别扭。 薛樱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她也很聪明,立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这样坐着谈可以尽可能得减少不必要的小动作。 “坐下说吧。”薛樱示意颜虹坐下,同时心里在盘算着要同她聊些什么。 在薛定的记忆中,他与颜虹的交集有过好几次,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场打斗。 可是看颜虹如此骄傲的性子,这话题显然是不宜再提起。 颜虹真的找了一张椅子在薛定的对面坐了下来。 薛定没有开口,颜虹自然也不说话,是薛定提出要聊降,那肯定是要让他先说话。 “你……”薛樱说了第一个字便愣在了那里。 孟珺桐看得直着急,平日里瞧着薛樱也是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像是卡壳了似的。 “你想问什么?”颜虹耐性显然不是很好。 “你是不是喜欢我?” 实梦狭间之中猛得响起孟珺桐的咳嗽声。 薛定脸色有些发青,他看向孟珺桐:“这就是你让小樱出去帮我交涉的问题?” 孟珺桐连忙摆手,她俩刚才还没有来得及商量到核心问题。 颜虹脸色立时涨红,腾得站起身,扬起手中长鞭指着薛定怒道:“姓薛的,你叫我留下来,就是想要如此言语羞辱我?” 薛樱赶忙摆手:“不……不是这样的。” 薛定有些看不下去:“还是让我去同她说吧,小樱应付不了她。” 孟珺桐有些为难,这缚灵丝,一次施展,效果会持续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在时间到前,是没有办法解除这个术法的。眼下距离一柱香可是还有不少时间。 “薛大哥,要不咱们再看看?如果有你什么问题也可以让薛樱代你问出。” 薛定皱着眉头,半晌抬头:“薛樱,告诉颜虹,我答应为她做的三件事,仍然作数,如果当下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让她提出来。” 孟珺桐一怔,这薛定居然还答应过颜虹三件事,这情况可就有些暧昧了。 薛樱心中响起薛定的声音,立即也就镇定了下来:“颜姑娘,我曾经答应过会帮你做三件事。如果你眼下有遇到了什么难事,我可以出手替你解决。”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灾厄当前无可避 “颜姑娘,我曾经答应过会帮你做三件事。如果你眼下有遇到了什么难事,我可以出手替你解决。”薛樱借着哥哥的身体,替他将语言转述。 薛定或许没有像薛樱,孟珺桐那样捕捉到颜虹微妙的情绪变化,但是他却不是笨蛋。 这里是落霞郡,从走进这坐城池的那一刻,薛定就知道颜虹会找上自己。 在这座郡城里,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颜家人的眼睛。 所以薛定选择了这家不起眼的荒僻客栈落脚,为的就是当颜虹找到自己时,可以不把动静闹得这么大。 颜虹这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姿态也与过往完全不同。 当初因为那个不大不小的误会,薛定答应日后可以帮颜虹做三件事,只要在他薛定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他绝不会推辞。 这一次颜虹找上自己,薛定觉得她或许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帮助了。 颜虹静静得看着薛定,她的面色很平静,可是嘴唇却是在微微颤抖。 薛定透过镜像望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这和他印象里的颜虹很不一样。 就在薛樱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帮哥哥说点什么的时候,颜虹突然打破了沉寂。 她认真得看着薛定的眼睛,被这样盯着,薛樱的目光却是闪烁起来。 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哥哥,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定力。 “我要嫁人了。”颜虹轻轻说出了这五个字。 薛樱条件反射一般得问道:“你想让我去劫亲。” “小樱,别胡说!”薛定连忙在心境中出声喝止,只是这说出去的话又如何能够收回。 颜虹的眼里满是诧异,她没有想到薛定会说出这要的话。 “如果是,你会去吗?” 孟珺桐看着不远处的薛定,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一次薛定没有开口,这个总喜欢以沉默来回应一切的男人,不得不说,非常叫人上火。 薛樱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哥哥的回应,也是有些气不打一出来,便自作主张起来:“你要嫁给谁?”她模仿着薛定的语气,生硬得问道。 颜虹露出一抹苦笑:“像我这样的家门,若是要嫁,自然当是入得王侯将相之家。” 薛樱知道颜虹的身份,在薛定的记忆里有这些信息。 落霞郡郡守之女,正尔八经的赵国郡主。 她的父亲手掌落霞郡一郡的军政,可以说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土皇帝,为赵国守这国境西南门户。 本就是王亲,加上郡守的一世军功,便是要将她嫁予皇子,也是绰绰有余。 “这……”薛樱有些犹豫,心中却是急吼吼得问道:“哥,你到底自行想,倒是给句准话呀。若你心中有她,咱们就算掳也能够将她掳出赵国去,再说了,我觉得颜姑娘巴不得跟着你走呢。” “小樱,别胡闹。”薛定锁着眉头:“带上她,咱们根本不可能出得了赵国。” 要裹携一位郡主出离国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说别的这落霞郡内,不说多,几万兵马还是有的。薛定地自己的武道再自信,也不会狂妄得认为自己可以在万千兵马的追缉下全身而退。 而且这里是赵国,赵国的情报或许不及秦国的蛛网,楚国的龙影禁军,但是在其境内都不可把控,那这堂堂赵钩还不如撤掉了去。 孟珺桐伸手抚了抚额头:“薛大哥,我觉得这会儿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 “薛定,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忽然颜虹丢过来一个重磅炸弹。 薛樱怔怔抬起头:“哥,我这要怎么回答。” 颜虹脸色越发苦涩:“我要嫁去白水城,赵王亲旨,将我许配给了武平候兰宁。” “兰宁,”薛樱眼底闪过一抹惊慌:“绝对不行!”她有如条件反射一般惊恐出声。 颜虹被薛定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眼中的狐疑更甚:“薛定,你怎么了?” 薛樱更想说话,只是一个眨眼,她的灵识重新回到了实梦狭间之中。 缚灵线的转化时间过去了,薛定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薛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为什么是兰宁?”他问。 对于兰宁这么个人,薛定还是知道的,号称赵国第一高手,早年以江湖武人的身份被赵王分封为白水城城主。 不仅如此,兰宁也是如今江湖上,已知的十位武道大宗师之一。现在这六国之内能够与之一战者,屈指可数。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人,可称得上是当世的大英雄大豪杰,该是天下女子所仰慕的人才对。 可是人所众知,兰宁是一个喜怒无常噬杀虐杀之人,特别是女性。 白水城曾经先后有过四位女主人,最后都死在了兰宁的手下。 那四位中甚至有一位是赵王的亲妹妹,可尽管如此,亦是无人敢拿这兰宁怎么样。 虐妻狂魔兰宁之名也由此震动了整个天下。 颜虹只是笑了笑:“薛定,莫不是你真当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赵王需要兰宁为他坐镇赵国江湖,比起一位大宗师级别的江湖皇帝,我们颜家,屈屈一座落霞郡又算得了什么?”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颜虹成为了联姻的牺牲品。 可是,那人可是白水城兰宁呀。就算颜虹真的让薛定去抢亲,这亲就能够抢得到嘛。 大宗师,小宗师,虽然都是宗师,可这大小之分,便是天壤之别。 薛定的脸色阴沉,兰宁行事之狠辣,江湖传闻犹来已久,若是任由颜果去往白水城,恐怕她这一生便是毁了。 “小樱,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兰宁是谁。”刚才薛樱的反应孟珺桐看在眼里,那种恐惧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薛樱抬着看水镜像中的颜虹:“我终于知道这位颜姑娘心中的绝望由何而来了,若嫁兰宁,这天下便不会有女子能够对之坦然。” 孟珺桐微微仰头,果真是在颜虹的眼中看到了绝然和一缕死气。 “跟我走吧。”薛定抬起头,直视着颜虹那双明媚的眼眸:“我带你离开这儿。” 颜虹抿嘴一笑:“你知道嘛,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虽然……虽然我不会跟你走。” 第一百二十章 落霞郡王曾敌手 这世上有一些人注定是让人招惹不起的,而那位白水城主兰宁便属于那一类人。 这一点薛定知道,颜虹更知道,所以她才会说,就算薛定让她跟着一同离开,她了不会离开。 兰宁在江湖人眼中,那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大宗师,可是在颜虹眼中,那就是一个变态狂魔。 “我可以帮你去做一件事,”薛定一只手已经抚在了霸胜刀刀柄之上:“帮你去趟白水城。” 颜虹的脸上立刻流露出惊慌之色:“不可以,绝对不行。”她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你绝不会是兰宁的对手。” 薛定站起身,看向孟珺桐,而此刻孟珺桐的灵识也已经回归了本体。 “珺桐,北山矿场可能需要你自己去了,我得变道去一趟白水城。” 北山矿场在赵国最北部,曾经的燕国相邻近,而白水城则是在南部,经由落霞郡,需要变道南行,两地相隔有近千里之遥。 “薛定,你没听到我的话嘛。我不让你去。”说完颜虹似是想到什么,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准去白水城,”接着又是变作两根手指:“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永远不准去找兰宁的麻烦。” 说完两件事,颜虹想了想,又伸出三根手指准备说第三件事。 可薛定却是干脆,一把将霸胜刀扛到了肩上:“我说过,我只会答应帮你做三件我做的到的事。” “薛定!”颜虹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 薛定直视着她的眼睛,丝毫也不退让:“而你刚才说的那两件事,我做不到。” 霸胜刀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深处磅礴的战意,刀身之上的异兽纹路不断得游离闪烁着,同时有丝丝缕缕的绯色刀气透刃而出。 这场面在阳关城阳,孟珺桐就曾经见到过一次。 “滚出来!”突然薛定毫不征兆,大喝一声,不见他挥刀,一道模糊的绯色刀罡已然剖开了这间不算如何结实的小屋墙壁,冲着一个方向撕裂过去。 孟珺桐连忙转着向着屋外看去,在武道上,她已经算得上是一位登堂入室的高手,要说目力做到深夜视物,绝不是难事。 她看到了数道身影,在半空中折转躲避开薛定的绯色刀气,然后分落在了院子的里的各个角落。 薛定面无表情,提刀大步走出院子。 “不愧是名刀霸胜的主人,”外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锦衣蟒袍的中年男子迈步走入院中。 先前分落四处的高手第一时间围拢到了那个华贵男子的周围。 颜虹第一时间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那个蟒衣男子后,她下意识得出声喊道:“爹,你怎么来了?” 男子生得面如冠玉,与颜虹有七八分的神似,算得上是个顶尖儿的英俊男子,一身的风流气不因岁月而衰减。 他笑着对颜虹说道:“听下人说你出来了,我一想便知道你是来见薛先生。” 对于武人,但凡是达到宗师之境的高手,江湖人见之都会尊之一声‘先生’。 要说年纪,薛定并不比这位落霞郡王年轻多少。可谁叫颜虹偏偏就爱上了这个与父亲几乎可算是同辈人的男子。 没有等颜虹再说话,华服蟒袍男子挥退了身边一众高手护从,独自走到了薛定身前五步。 五步的距离,对于顶尖高手而言,要取人头颅也就是须臾的瞬间,更别说是像薛定这样的小宗师强者了 “担不起颜郡王一身先生。”薛定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而对其有特别的对待,冷漠的表情,淡然的态度始终是他的贯例。 颜风奕一笑,并不介意薛定的无礼:“薛先生,上次走过落霞郡,颜某不曾有机会拜会,次此也算是见到本尊了。” “不必客气,你我曾经交过手,颜城主。” 颜风奕笑意更浓:“原来薛先生还记得?” 薛定看着颜风奕的眼睛正色道:“能以堂皇之境挡住我一刀的人,不多。” 所谓的堂皇境,指得便是达到第二阶段登堂入室后,将这一阶段修行圆满的一种境界。 达到这一步的高手,虽然还远不及小宗师,可是在如林的高手之中,已然能够做到笑傲自雄了。 “十五年前,颜某率领三千落霞军对上先生统领的燕国铁衣军赤狐营六百人,那一战,颜某至今记忆犹新啊。”颜风奕颇为感叹。 当年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挥斥方就。 那时候他还不是这落霞郡的郡王,却是老郡王手中最能征善战的一杆战矛。 在遇到薛定率领的铁衣军赤狐营前,颜奕风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的挫折。 可是那一战,他以五倍于敌的军力,面对面得同燕军展开正面厮杀,可最后却是仍旧被对手突围而出,他自己更是身受重伤,几近身死。 这对年轻气盛的颜风奕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回到落霞郡后,光是疗伤就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好在天不绝他颜风奕,那一次的打击和重创非但没有击垮他,反倒是让他在十年之内激流勇进,一举突破武道桎梏,成为了赵国又一位武道小宗师高手。 “当年若非是先生那一刀,颜某恐怕再有二十年,也没办法步入小宗师之境。”颜风奕这话是非常诚恳的。 对于武者来说,怕的不是眼下低弱的实力,而是那几年,十数年而无寸进的武道境界,武人们称之为龙关。 不破龙关,不化飞龙,一破龙关,飞龙在天。 薛定当年的那一刀斩伤的是颜风奕的体魄,可与此同时也是劈开了桎梏其多年的武道龙关。 薛定没有心思同这位郡王回忆往昔:“你也是要拦我去白水城的?” 颜风奕大笑:“先生莫不是以为我颜风奕是痴傻了不在,先生要帮我家虹儿出头,我做为父亲,便是求还求不及,哪有阻你的道理。” “那我还同意那门亲事,本就是你将自己女儿往虎口里送才对。”孟珺桐在一边不满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联姻之下藏杀刃 孟珺桐有些不理解,明明颜风奕知道兰宁是个什么样的可怕人物,为什么还要同意这段姻亲。 在实梦狭间里,薛樱也与她提到过这落霞郡的颜家。 论家世,论战功,论地位,这颜风奕在整个赵国那也是冒尖儿的人物,更别提他现在还是一位武道小宗师,就算是不当这个郡王,要去江湖上开宗立派都不是问题。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居然会委屈求全,牺牲掉自己的女儿。 颜风奕望向不远处的颜虹,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颜虹,却是不敢直视自己父亲的眼睛。 颜风奕看向孟珺桐:“你便是那个让蛛网盯上的小丫头吧。” “你……”孟珺桐一惊,蛛网的事,她也是在旬城时,才从那秦国密探衡水的口中得知,她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薛定,可眼前这位才第一次见面的落霞郡王怎么会知道这事。 颜风奕摆手微笑道:“小姑娘不要紧张,秦国的蛛网确实厉害,可是这毕竟是我赵国,我颜风奕手底下正好掌管着一枝赵钩,所以嘛,旬城之事我也算是知晓一些。” 孟珺桐可没有因为颜风奕的和颜悦色而有半点的放松,她的手已经悄内搭在了青锋剑之上,虽然她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人出手,自己根本无力反抗,但是若真要以死相搏,她绝不会束手待毙。 “我倒是很好奇,因为你一人,秦国居然会派出齐家寒和朱涛两个大人物。”颜风奕说着目光望向了薛定。 孟珺桐自然不知道齐家寒是谁,朱涛又是谁。 薛定当然是知道的:“齐家寒,蛛网组织的创建者之一,被誉为曾经乱战七国之中,最是心狠手辣之人,算计极深。曾经光凭一张嘴,不动一刀一兵,便掀起了周边十四个小国的大混战,最后秦国坐收渔翁之利,轻松扩展版图数千里。”说到这儿,薛定也是看了孟珺桐一眼,继而转头看向颜风奕:“你确定齐家寒,为她而来?” 颜风奕耸了耸肩:“赵钩传回的密报是如此。” 既是赵钩传回的密报,那便是不会有错的了。要论情报能力,赵钩还不至于差到真假不辨。 “喂,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孟珺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掰扯,赵钩也好,蛛网也罢,如果他们要来找自己,那便来好了。说不定还能够间接得了解到自己母亲当年的一些事情。 不过当下她还是比较关注颜虹的事情,那位兰宁的事,薛樱已经告诉过孟珺桐。 兰宁虽然是赵国的白水城城主,可是与秦国却是一直都有来往。 甚至这位白水城主对此半点也不避讳,在赵国境中,秦商往为可以说是最密集的,而且白水城还会专门为这些秦商颁布通关令牌。 秦商们拿着白水城的令牌,可以不经审查,往反秦赵两国边境。 如此霸道且几近于大逆之举,居然也被赵王所默认了,没办法这兰宁确实是眼下赵国所不可缺少,不可不拉拢的重要人物。 别人可能并不知道秦国商人与白水城之间的交易是什么,可是孟珺桐却知道。 薛樱当初在阳关城的时候就已经调查到了这件事的真相。 阳关城太守家的那个小公子,便是白水城的一个大客户。 每次入赵,都人搜尽十里八乡的美貌女子,将之当作牲口一般卖进白水城。 贩卖人丁,无论男子或是女子,在各国之中都是大罪。 可是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都对这笔生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国是觉得卖出一些,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经商营利的女子可以结交白水城的那位大人物,种下一段善缘,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买卖。 而赵国嘛,还是一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去坏了他们与白水城的香火情份。 而那些被卖进白水城的女子,其结果无疑都是无比凄惨的。 别说是这些被当作货物卖进来的女子了,就算是赵王的亲妹,死于白水城,又有几人敢问呢。 “虹儿去白水城可不单单是为了联姻结缘那么简单。”颜风奕背负双手,朝着身后的那些武士们看了一眼,武者会意纷纷退出了院落。 孟珺桐走到薛定的身旁,她知道颜风奕接下来是要直奔主题了。 “刚才薛先生说,愿意为虹儿走一趟白水城,此话可还算数。” “爹!”颜虹一步挡在了薛定的身前:“此事与他无关,我不想将他卷入其中,而且他刚才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去白水城,也不会与兰宁为敌。” “我没有答应。”薛定大致已经猜到了颜风奕的想法,他并不去理会颜虹朝自己投来的杀人目光,对颜风奕道:“白水城,我会去。” “我也去,”孟珺桐赶忙伸手报名:“北山矿场在那儿跑不掉,听着还是白水城好玩。” “好玩!”颜虹气得脸都红了:“你们真当兰宁是什么善茬,此行白水城,注定是要白水染红的,你们要去北山矿场是嘛,我爹可以为你们开路引,开通行证。无论你们要去哪儿,要做什么,我都不管,总之去白水城就不行。” “虹儿,”颜风奕伸手轻轻搭在颜虹的肩膀上:“此行有薛先生相助,咱们成功的机会会大很多。” “可是爹。”颜虹一脸哀怨得望着父亲,她太清楚这一次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多么的可怕了。 “所以,能告诉我们你们的真实计划了吗?”孟珺桐问道。 颜风奕一笑,将女儿拉到身边:“落霞郡王府确实是收到了赵王赐婚的圣旨,但是与这道圣旨一同降临我郡王府邸的还有另外一份密旨。”说话间,颜风奕从袖袍中取出了一卷竹制卷轴。 “是要你们设法刺杀那个兰宁?”孟珺桐已经猜到了赵王的旨意。 颜风奕点了点头。 这些年兰宁及白水城的所做所为越发的出格,做为一国王君,早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特别是在他的妹妹惨遭虐杀之后,年轻的赵王对那位从镇白水城的大宗师,彻底得动了杀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苦情郡王颜风奕 谁也不会想到一直视兰宁为国之砥柱的赵王会对兰宁动了必杀之心。 这赵国之中,有资格去与白水城联姻的绝不只有落霞郡颜氏一家,可是敢同白水城掰手腕的可还真的是没有几家。 颜风奕做为眼下赵国之中有数的武道高手,又是一地郡王,同那远隔近千里的白水城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此次接到赵王的密信后,一样是权衡了许久。 如果不是赵王承诺,此次行动,赵钩将在旁倾力协助,且事成之后,将原本白水城中天一经楼全部封赏于颜风奕,他真不见得会答应下这桩风险极大的买卖,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的。 白水城的天一经楼,号称藏遍天下武道经典。是兰宁闯荡天下时,打抢了一座又一座顶尖山门,存攒下来的家底。 里头的那些武功秘籍随便拿出一本来,那都可以引起江湖上一片轩然大波,为了得到一本秘籍,多少武人愿意放下尊严,给白水城做那一条看门狗。 也就是因为那一座经楼在,白水城兰宁,才有了那个江湖皇帝的美誉。别说是赵国,周边各国对之,哪个不眼红。 只是鲜有人知道,真正让颜风奕下定决心要对兰宁出手的原因并非是那座天一经楼,而是因为一个女人,颜虹的生母。 知晓落霞郡旧事的人都知道,如今这郡王府的王妃其实并不是颜风奕的原配夫人,也不是颜虹的生身母亲。 而他的原本夫人,早在生下颜虹不久后,便死去了。 导致其惨死的人,便是那座白水城的主人兰宁。 当年的郡王妃本是公认的赵国第一美人,父辈更是早早得与落霞郡王定下了姻亲。这本该是一场天作之合的姻缘,可因为兰宁的出现毁了这一切。 兰宁听闻郡王妃美貌,起了淫祸之心,不远千里跑来落霞郡,将刚刚成婚不久的郡王妃强行掳去了白水城。 当时的兰宁已经是宗师大宗师高手,他出手,这世上又有几人拦得住。 颜风奕亲自带着一万落霞郡精骑沿途追到了白水城,一路上与兰宁是几度厮杀。 最终以付出近五千精骑性命为代价,这才将兰宁困在了白水城外的一处山坳之内。 大宗师武功高绝,可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千军万马当前,强弓劲环伺。他也知道,在不占地利的情况下,颜风奕完全可以拿一两千精骑的性命做代价,将他活活踏死在这山坳之中。 这时,帝都寒丹城的赵王得知了此事,派出快马使者赶到了白水城外的这座山坳之中,想要调和这个矛盾。 再怎么说兰宁也是一代大宗师,就算是他做的不对,该给他个台阶下,还是要给的。 兰宁也算识趣,将那被他一路裹携的王妃丢还给了颜风奕。 那时的王妃已经身怀颜风奕的骨肉,这一路的颠簸让她动了胎气。 更可恶的是兰宁知晓自己得不到这个女人,便在暗底里合了坏,悄悄用一股气机摧毁了年轻王妃的数条经络。 回到落霞郡时,王妃已是奄奄一息。 颜风奕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天材地宝为爱人续命保胎。 可是人之本元,损之容易,复辟几难。更别说是一位大宗师下的黑手。 数月之后,王妃顺利产下了颜虹,可她却是耗尽了最后的一口元气,年轻轻轻就香消玉陨了。 此事让老郡王急怒攻心,没多久便也驾鹤西去了。 承接了郡王之位的颜风奕,当时便准备点齐落霞郡的全部兵马,踏破白水城。 可是寒丹城的一道圣旨降下,要他奉旨为父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得离开落霞郡一部。 整整三年的时间,颜风奕是没日没夜的修炼武道,原本只是身手平平的他,竟然连连突破,从一个普通的武士,登堂入室成为了真正的高手,甚至一路走到了这个阶段的巅峰,也就是武人们常说的堂皇境。 三年之后,赵燕两国的国战爆发,颜风奕又接到了领军北上伐燕的旨意,不得不暂时将父妻之仇暂搁。 接下来的事就是他在战场之上遭遇到了薛定率领的铁衣军赤狐营。 素来无往无胜的颜家落霞军,在赤狐营的面前不堪一击。他自己也是重创在了薛定的刀下。 回到落霞城后,颜风奕养伤了一年,深知以自己当下的武功修为,就算是打到了白水城,也绝对没有机会亲手为妻子,为父亲报仇。 再者,在见过了铁衣军的悍勇之后,他对于训练落霞军也是有了一些想法。 回忆当初追杀兰宁之时,整整一万精骑出城,回来时只剩下了不足五千,而这还是在兰宁可裹携着他的妻子,没办法全力作战的情况下。 当时的他满心的仇恨与杀意,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可是如今回头想来,大宗师强者的手段当真是恐怖之极。 他希望再去白水城的时候,他手底下的落霞军不会被他如砍瓜切菜一般得收割。这些郡内儿郎的性命也是性命啊。 颜风奕的情绪缓缓平复,他转头看向颜虹,颜虹的面容确实生得极像自己,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是与她母亲生前一般无二。 “天道有轮回,这一次,兰宁的因果也是该结算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竹林幽境有叮嘱 按照先前的计划,三日之后,颜虹便要从落霞郡出嫁,一路去往白水城。 相关随行人等,颜风奕已经做出了安排。 赵王承诺,此次刺杀白水城主兰宁,赵钩会全力以赴得支持他们落霞郡,可是颜风奕却是很清楚,实际的情况不会有那么顺利。 首先,能够真正出手的绝不会是赵钩在册的密探或是死士,否则一但他们此行刺杀失败,又被兰宁有所察觉,那么赵国与白水城之间的香火情便是真的一刀两断了,甚至还会在此后遭受到来自江湖无何止的刺杀报复。 一国王君虽然手掌天下兵马,可是要面对这些上天入地的江湖高手,很多时候也真的是毫无方法。 曾经就有传言,江湖上有位大宗师高手为了给自己的徒弟报仇,数次闯进宫闱,于千军万马之中刺杀帝皇。一日之内闯宫三次,最后于禁宫大殿之中斩下帝王首级扬长而去。 虽然是传说,却也并非空穴来风,由此可见大宗师高手的手段是何等的恐怖。这也是绝大多数帝王将相不愿意轻易去招惹这些江湖高手的原因。 人家孑然一身,来去无踪,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赵钩那边我们能用的最多就是他们的情报,真正动手,还要看咱们落霞郡的自己人。” 孟珺桐随着薛定跟颜风奕一道去了郡王府。 颜风奕将原本的行动计划向二人娓娓道来。 “我们这边加上我原本已经有三位小宗师高手,算是薛先生,便是四位。” 薛定开口道:“小宗师亦有高下,我观你气息,应该已经达到了五品小宗师,那另外两位。” 颜风奕拱手道:“薛先生好眼力,在下不久前刚刚突破了五品境界。而另外两位一位是三品,一位是六品。” 薛定点了点头:“江湖传闻兰宁突破大宗师后,修为桎梏,不得精进,这才自封于白水城中,至今仍困于一品大宗师之境。但是即便是一品大宗师,五品以下的小宗师对其也难以造成半点威胁。” 这些颜风奕也都知道,赵钩那边的情报每日都有新的消息传入落霞郡中来:“情况比咱们想的还要糟糕一些,兰宁蛰伏白水城,他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出手,所以对于他的实力,难以考证,可是这些年凭借着天一经楼的吸引力,兰宁手下却是集结了一批高手,其中有整整三位五品小宗师,一位七品小宗师,还有四五位两三品的小宗师,都是如今白水城的座上客卿,兰宁的锋爪利牙。” 要刺杀兰宁,绝不是大家一帮人一窝蜂得冲进白水城城主府,然后刀箭齐上,就能够成事的。 “这些外围的麻烦必须事先解决掉。” 颜风奕微微一笑,此事他筹谋良久。不说是接到了联姻的圣旨,对兰宁的大仇,让得颜风奕的眼睛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白水城。 针对兰宁的复仇更是时时都在心头盘算,这份筹划已经有近十年。 “白水城中早已经布下了我的棋子,薛先生不必去管那些小宗师,介时自然不会让他们翻起浪来,咱们只要盯住兰宁便好。” 薛定手掌轻轻摩挲着掌中的霸胜刀:“介时我会帮你拖住兰宁,让你充分施展手脚。” “正是此意,”颜风奕冲着薛定一抱拳:“此事若成,先生有任何要求,颜某都会竭力报答先生。” 孟珺桐却是在一旁坏坏一笑:“颜叔叔,你这话可不能说太满哦。” 颜风奕有些好奇得看向孟珺桐:“何意?” 孟珺桐用肩膀轻轻推了推薛定的手臂:“颜虹姐姐对我薛大哥的情谊想来颜叔叔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我薛大哥想要……” “珺桐”薛定连忙出声打断了孟珺桐的话,这丫头要说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孟珺桐歪了歪头,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意思点到也就够了,颜风奕的心里头儿跟明镜似的。 颜风奕似乎是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童言无忌,颜郡王不必挂怀,此去白水城,我薛定无求,你大可放心。”薛定行事坦荡,再者他也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与颜虹这一层关系。 薛定的年龄比之颜虹的父亲尚要高出几岁,如何觉得自己能够同颜虹走到一起。 颜风奕笑了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按理来说像薛定这样的顶尖高手,正该是他拉拢的对象,可是如果要搭上自己的女儿,那就要掂量一下了。 这婚配倒也不是说不行,可是这年纪实在是个问题。 离开了议事堂,颜风奕安排了管家带着薛定和孟珺桐下去休息,准备三日之后一同起程,去往那座白水城。 郡王府毕竟是王府,后院如同是一座小花园一般。侍者引领着两个贵客一路前行,可是才走了不久,便被人拦了下来。 正是回府后,被颜风奕支走的颜虹。 “你,我要同你聊聊,”颜虹伸手一指孟珺桐。 薛定原本以为是来找自己的,可没想到颜虹却是找了孟珺桐。 孟珺桐也是一头的雾水:“我?”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薛定:“姐姐确定没有找错人嘛。” 颜虹连看都不看薛定一眼:“就是你,你跟我来。”说着一扭头,朝着花园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孟珺桐望向薛定,薛定却是朝她点了点头:“没事儿,你去吧。” 孟珺桐只好跟着颜虹离开。 穿堂过院,颜虹将孟珺桐带到了一个幽静的小竹舍前停住了脚步。 孟珺桐好奇得打量着这座小竹楼:“姐姐是有话要跟我说?” 颜虹转过身来,她脸上的骄傲早已经不见,这个生得极美的女子,眼睛竟是红红的。 “姐姐,你这是……咱们有话好好说啊。”孟珺桐可是最瞧不得人哭的,连忙走上前去。 颜虹抓住孟珺桐的手臂:“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孟珺桐连忙点头,也不去问是什么忙:“姐姐,有事儿你说,如果能做的,我一定帮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溪塔村有尸祸 三日之后,落霞郡送亲的队伍早早得便起程。 从落霞郡到白水城,这中间的中途可不短,按照预计颜家的队伍至少要十五天才能够到达白水城。 出发之时,孟珺桐便和颜虹上了同一辆马车。 只不过认识了短短两日,这两个姑娘却已经好得像是亲姐妹一般。出入任何场合几乎都是形影不离。 至于薛定,他总是会与颜风奕在一处。 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多,既都是武道中人,又都曾为军伍出身,所以这一路的话题也是颇多。 自从薛定融合了薛樱的元魂以后,他的性格也受到一些影响,逐渐得开朗了起来。 可能平日里还不如何察觉,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话比之过去多了许多。同那颜风奕从武道聊到行军打仗,可以说是十分的投缘。 “王爷,前边是黑溪塔村,再生上走,就是白水河了,介时,咱们就要转陆路为水路了。”说话之人同骑于颜风奕和薛定的身侧。 此人是一个满头花白的是男子,虽然一头的鹤发,可是面容却是颇为年轻,看着也就是四五十岁,正值壮年的模样。 颜风奕介绍过,这位就是与他们同行的那位六品小宗师,名叫柏刑,是他的授武恩师,曾经跟随在老郡王的身边出生入死。 虽然如今已经有七十多岁,可是因为武道境界攀升,气血旺盛,使得他的面容始终保持年轻。 对于柏刑,颜风奕十分的信任,也非常的契重,这一次白水城之行,所有的谋划,都是他和柏刑行一步商量过的。 “黑溪塔村,那里半年前不是说闹尸瘟了嘛。”一个青年汉子一夹马腹,从后边赶了上来。 这人是柏刑的另外一位弟子名叫魏灵,可以算是颜风奕的师弟,这些年一直都在游历江湖,打磨武道。 不到四十岁,已经步入小宗师境界,亦是此次同行的高手之一。 半个月前,柏刑才以书信将他召回。 “师傅,师兄,这尸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咱们还是改道吧。”魏灵行走江湖多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颜风奕停下马,从包裹中取出地图打开。 “这黑溪塔村就卡在咱们前行的必经之路上,他的两边多是崇山峻岭,还有大片的黑森林,如果要绕行,需得从这儿,绕行一个大圈才行。”颜风奕读着地图,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画画。 一旁的柏刑则是摇头:“绕路是行不通的,按照王上的旨意,咱们须得在月底之前将郡主送到白水城,与兰宁完婚。如果绕行,恐怕至少得要多走上半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咱们的行程,可就都赶不上了。” “比起行程,安全似乎更重要吧。”薛定少有的插了一句话。 柏刑则是无奈得摇头:“薛先生有所不知啊,兰宁的性子暴虐成性,再加上此次又有王上圣旨在此,若是晚到白水城半日,恐怕他都会借此发难,我们的计划,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啊。” 颜风奕摇了摇头:“绕路是行不通了,那就走黑溪塔村过吧,那条道快一些,有个一日夜便通走过,路上咱们小心一些吧。” 一行人在路边稍做休整,便又继续上路了。 孟珺桐坐在车里,外着颜风奕,薛定他们说的话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转头向坐在车中另一侧的颜虹问道:“颜姐姐,他们说的那个尸疫很恐怖吗,我还没有见过薛大哥,如此严肃过。” 刚才薛定也是提出了要绕路的说法,如果没有那么危险,以薛定的性子,断然不会多此一举说这话。 颜虹小脸微微有些发白,魏灵一回到郡王府就找她说过这件事。 当时颜虹也就是将之当做奇闻秩事那么随便一听。 黑溪塔村这边自古以来就有闹尸祸的传闻,相传黑溪塔村背后有座山岭,名为阴魂岭。 当地人有这么一种说法,叫作宁绕百里泥泽路,不踏半寸阴魂岭。 每隔几十年,黑溪塔村就会闹一次尸疫,而尸疫的源头,通通指向了那座神秘恐怖的阴魂岭。 魏灵听说的内容是这样的,由于今年一年的收成不是很好,黑溪塔村的百姓们没有足够过冬的储粮。 对于那些安份担小的村民来说,遇到这种情况,要不就去邻村借粮过冬,要不就干脆收收肚子,熬过一个冬天算了。 可是事有例外,总会有些胆子大,不怕事的愣头青出现。 阴魂岭那一片大家都知道,是几百里以内有名的沃土区。如果不是因为它那吓死人的恐怖面纱,怕是早被官府收了去了。 阴魂岭里有许多天然的野生药材,还有山林兽族奔走不息。 药材这种东西只是品相好哪里走能够卖到好价钱,至于好的兽皮,那就更别说了,那些大城镇中的有钱人,随随便便都是一掷千金。 就是因为这个,村中几个年轻人便动了歪心思。 距离上一次尸祸已经过了近三十年,这一代的年轻人很少还会去听老一辈人讲过去的事情。 再加上前些年还真有几个鸿福齐天的家伙,在山里挖到了老山参,捕到了极品山貂,去城里换了钱,回村中又是盖屋又是取亲,招来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红。 如果不是因为老一辈人的告诫,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跑进那阴魂岭去了。 这一次,村中就有三个毛头小子,不知死活得进山赌运气。 只是显然,这一次他们的运气并不好,这一进山便没了踪影,一消失就是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有一个山上砍柴的樵夫在岭外几里地的野坡上发现了这三个年轻人的尸体。 原本以为三个小家伙时运不济,遭了山中野兽的袭击。 可是临近他们的尸体才发现,这三人的身躯都是完整的,唯独每一人的脖颈处多了一排牙印。 而三人的身体都已经干瘦发青,似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身的精血一般。 樵夫也是上了年纪,有些见识的,知晓这三人害了尸祸,当下急忙跑回村里去找人。 可是等到村长带着一村青壮,拿着火把冲上野坡,准备焚去那三个年轻人的尸身时,这三人早已经不在那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旱魃惊存阴魂岭 “三具尸体都不见了?”孟珺桐一脸疑惑得望着颜虹。 颜虹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不见了。” “那会不会是被什么野兽给叼走了呢,毕竟是荒郊野外,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呀。” 颜虹轻轻叹息,刚听到这则秩闻的时候她的反应和孟珺桐是一样的,就连她当时问魏灵的问题都是一模一样。 “黑溪塔村之中也有猎户,他们当时探寻过当时周边的痕迹,并没有大型野兽的痕迹,再者就是那三人的身体已经种下了尸毒,野兽的感观比之我们人类要敏锐的多,有毒的尸体,他们是不会去吃的。” 孟珺桐陷入了沉思,在韶华城时,她曾经听说过在幽冥黄泉之下有一处地方叫作尸魔炼狱,里头有着世间最凶残酷烈的尸毒,可以将任何生灵变成嗜杀成性的魔物。 而且听说尸魔炼狱中的尸毒曾经数次都流入过人间,造成过数以亿万计的生灵死亡,此事甚至引来了天界的神祇降临,韶华城的万古史册上也有对其大事件的记载。 只是那貌似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黑溪塔村之中对于尸疫的种种描述,像极了孟珺桐印象中,万古史册上记载的那场尸祸。 “希望咱们这一次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得走过黑溪塔村。”颜虹伸手轻轻托住腮帮子。 “颜姐姐,你在害怕?”颜虹给孟珺桐的第一印象可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 而且她敢以身伺虎,嫁往白水城,去杀兰宁那个人魔,由此可见,绝非寻常小女儿家。 可是眼下颜虹话里话外,对那黑溪塔村似乎是格外的忌惮。 颜虹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怕,只是这尸祸之事可大可小。若只是遭遇几头行尸,或是碰上那三个刚刚尸变不久的家伙,只要魏灵出手,就可以轻松将他们摆平了。但是如果点儿背一点……唉,”颜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孟珺桐则是被勾起了求知欲:“如果点背一点的话会怎么样?还会有更恐怖的家伙在这儿?” 颜虹紧抿着嘴唇,半晌她终于开口道:“珺桐,你有没有听说过旱魃?” “旱魃?”孟珺桐一怔,这个名词她当然是听过的,那可是世间真正的魔了。 相传旱魃是能够引起大旱的怪物,只要有旱魃现世,必然会出现赤地千里的异兆。 而在孟珺桐的记忆中,曾经有一本书中写到,旱魃乃是四大僵尸始祖之一,有着通天的大本领,便是神佛降世,亦难降服。 不过洛书祭司说过,那是祖旱魃,是魔尊一般的存在。而世间偶尔出现的,一般都只是小旱魃。 就算是小旱魃那也不好对付啊。 孟珺桐连忙向颜虹问道:“颜姐姐,这黑溪塔村可有出过旱魃的传闻。” 颜虹愣了愣,摇头道:“这个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只知道这里闹尸灾。可能会有旱魃出现也是魏灵告诉我的。因为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整个黑溪塔村几乎是没有下过一场雨,也就是因为这个,他们的收成才会那么差,才会有人不得已入山中才谋活路。” “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是真的了,这山里十有八九是有旱魃的。”孟珺桐神色有些沉重,她知晓的这些神怪之事可不是道听途说,那都是韶华阁中一本一本经典中详实记载的。 一年的干旱,若是荒凉枯槁之地也就算了,可是这黑溪塔村可是靠近水域啊,距离百余里就是白水河,怎么也不至于一年不降雨吧。 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尸疫,绝对不是毫无征兆降临的。 孟珺桐赶忙撩开车帘:“颜叔叔,薛大哥,咱们得要停一停。” 薛定,颜风奕闻方都勒停了马匹,回头望向孟珺桐。 孟珺桐神色凝重道:“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黑溪塔村后的那座山岭中必然会有一头旱魃。” 魏灵一皱眉,他是最先有这个猜测的人,但是猜测也就是猜测,他也就是将之当作奇闻秩事告诉过颜虹一人而已。 “你为何如此肯定?”魏灵想要进一步求证。 孟珺桐伸出一条手臂,在身前凝聚一团灵力,将之化形成一只蔚蓝色的小蝶:“这是一个小法术,可以借灵蝶来采集周围的气,大家可以看看,或许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蔚蓝小灵蝶离开了孟珺桐的手掌缓缓飞向空中,它的出现立刻吸引来了周遭的灵气。 这只小蝶并没有飞多高,在众人的头顶上方缓缓盘旋,只不过是飞了两三圈,那原本蔚蓝的小蝶居然化作了赤红色,当第四圈飞过时,小蝶腾得一声,直接在空中自燃起来,随即化作了一抹灰烬在空气中散去。 孟珺桐望向众人:“此处的荒火之气已经强大到超出我们的想象,这一年的大旱,绝对是有魔物作祟导致。” “你竟然是修道者?”魏灵颇有些惊讶,刚才孟珺桐的那一手法术,让他这个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游侠儿也是有些称奇。 孟珺桐眼下的修为勉强也算是一个修士了,她仙力恢复的速度不快,毕竟人间的灵力远不如韶华梦城那般充沛。 “这些不重要,关键是如何面对那头旱魃。”孟珺桐说道。 魏灵则是有些疑惑:“按理来说,你是修道者,这斩妖除魔,本该是你所善长这事,该如何面对,你怎么会问我们。” 孟珺桐无奈道:“我这浅薄的修为算什么修道者,再说了,面对是旱魃,就算是来个真人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的。” “要不还是绕道吧,”旁边又有人提出了这个建议。 “绕道的话,咱们就不要再提了,都已经走到这里,无论如何这阴魂岭咱们都得过。”颜风奕看了孟珺桐一眼:“至少咱们肯定是会有这么一个拦路虎,预先知道总比突然被杀个措手不及来得强。” 话倒是这么说,只是终究还是要拿个主意的。 “咱们车队人数太多,另外还有嫁妆辎重,想要快速穿过阴魂岭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建议先组织一队人进阴魂岭,解决掉旱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家门前挂白绫 要对付旱魃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旱魃虽说有大小之分,眼前这里的不可能是传说中四大僵尸始祖的祖旱魃,可是即便来个小旱魃,那恐怖的杀力,以及鬼神莫测的魔力也不是常人可以应付得的了。 孟珺桐做为这一行人中唯一的一个修道者,必然是要走一趟的。 孟珺桐参与,薛定绝不会旁观,再者薛定的武功也是这一行人中最强的一位,有他和那柄霸胜刀在,鬼邪妖魔都要辟易三分。 当然了,也不能高手尽出,他们现在距离黑溪塔村不过就是几里地的距离,很难说那邪祟之物会不会出来瞎溜哒。 除了薛定以外,接下来实力最强者,就是颜风奕和魏灵的师傅柏刑了。 经过一翻商量,最后做出了出下的安排。 薛定,孟珺桐,魏灵三人,带领十位精干武士先行进山,后边车队这里则由颜风奕和柏刑坐镇。 除此之外还专门安排一支小队在外围策应,为其一行人都配备了强弓硬弩,可为先行小队一行人提供中远程的支援。 颜虹本来也是闹着要去的,不过被颜风奕强行压下来了。 出发前孟珺桐用一缕小法力给每一个人都点了一盏本命魂灯。 这种法术并不高深,只需要取人一滴指间阳血,滴在灯芯之中,然后凭借术法将这血液同其主人命息关联,只要人活着,这盏灯就算是掉入了水中也不会熄灭,可一旦这灯熄了,也就说明这滴血的主人死去。 这么做一来是为了确定他们几人的生死情况,二来那旱魃鬼魅都有借尸还魂的手段,这些孟珺桐也都曾在古籍之中读到过。 万一谁不幸死在了旱魃的手里,那旱魃再驱使已死之人回来作恶,也好叫其他人心中有个惊醒。 生死看灯,省得介时心慈手软,对往日同袍下不去手,白白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这本命灯一圈排开,都摆在了一个空车厢里,颜风奕怕颜虹乱跑,专门命她去看顾这些本命灯。 除此之外,孟珺桐还找人去附近的村里买来了一些黑狗血,将之淋在入山的火把上。这不需要使用什么法术,沾了黑狗血的火极具阳性,在山中行走可破障,这个在许多深山老林里,不少隐世或是猎户们都知道。 就这样,留下车队人马停留原地扎营修整。孟珺桐一行人起程出发了。 几里地对于他们这些腿脚利索的人来说,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完了。 眼见着就进了黑溪塔村,这本该是平日里百姓生火做饭的时辰,可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小村街道不见一人,连炊烟都不见半缕,整座镇子是没有半点的生气。 孟珺桐听到身后不少人已经在咽口水,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心颤得厉害。 魔物在韶华梦城更是稀罕种物,韶华梦城可是无垢世界,孟珺桐这些见识也都只是从书中读来的而已。 一脚踏进黑溪塔村,不知是因为有生人气息靠近了还是什么原因,村中立时传来杂乱的犬吠之声。 不过很快,这些犬吠之声又都不见了,那些狂吠的狗子们,好像是被主人们捂了嘴巴一般。 街道上顿起一股阴风,扬起了些许的灰尘。 经过那些居民宅子前,孟珺桐清楚得感受到有许多双眼睛在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气氛莫名得紧张起来,随行的那些武士们都已经拔出了战刀。 做为武士,手中握着武器,往往最是能够鼓动他们的勇气。 魏灵倒是没有那么紧张,毕竟是一位小宗师高手,俗话说艺高人胆大,而且对这黑溪塔村内的情况,他也早有了心里准备。 “尸疫好像没有想像中的严重嘛,”孟珺桐打量着四周,轻声说道。 魏灵则像是听到一个很惊悚的笑话,瞪大着眼睛,微张着嘴巴看着孟珺桐:“这还不严重,姑娘,你难道没看到家家户户门口飘挂着的白绫?” 被魏灵这么一说,孟珺桐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不起眼的白色布条子。 “这些白绫是个什么说法?”孟珺桐连忙询问。 薛定帮魏灵给出了答案:“这是民间瘟疫流行时期的一种警示,谁家若是有染疫之人,便会在门口挂上这么一条白绫。” 魏灵点了点头道:“没错,不过这尸疫又有不同,这门口挂白绫,意味着这一户人家至少有一口子失踪不见了。” “失踪不见?”孟珺桐反应过来,有些吃惊道:“就是染上了尸疫,成了咬人的僵尸怪物?” 魏灵沉重得点了点头,这一眼望去,黑溪塔村不下有百户村民家门口挂有白绫。 这村落看着不大,可是也是实实在在有过百户的人口。 这每一家都有一条白绫,这还只是代表着这一户中至少有一口人失踪,若是两口呢,三口呢。 越是往深处想,孟珺桐越觉得自己脊背发寒。 那山上这会儿究竟有多少染疫尸变的村民,再加上一个旱魃,他们就一行就这十来人真得能够应对得了嘛。 现在走都已经走到这儿了,除了穿过阴魂岭,他们又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得硬着头皮进山。 而整个黑溪塔村的阴气重得吓人,时间才刚至黄昏,几十里外还是夕阳西下,可是这儿已经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咱们非要晚上进山嘛,我听老一辈人说,要对付这些鬼物,得要趁着天亮,最好是选阳气重的时辰才行。”队伍之中有个还算年轻的武士对魏灵说道。 孟珺桐却是摇了摇头:“那种说法只是对付一般的鬼物,如果连天时阳气都畏惧,那说明鬼物的道行本就不深,除非人去招惹它们,它们一般也不太愿意与活人过不去,毕竟活人生上的阳气一个不注意也会伤到他们。”说到这儿孟珺桐抬脚踏了踏已经龟裂的土地:“旱魃者,可发赤地,引流火,易改天象,魔威难测,对于它来说,在这片区域之中的天象已然影响不到它,所以白天晚上都差不多了。” 魏灵叹了口气:“回落霞郡前,我为了绕开这阴魂岭,多走了上百里的路,没想到这会儿,自己送上门来了,算了,缘也,命也,走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阴魂岭尸兽来袭 在那一双双沉寂目光的目送下,薛定,魏灵,孟珺桐一行人朝着阴魂岭的方向离开了。 在一间不起眼的小石屋中,一个坐在榻上咳嗽不止的年迈老翁缓缓得抬起头来:“他们都走了?” 一直都在窗边盯视的是个中年汉子,他目送着一行人走远,这才回到老父亲的床榻前回道:“阿爹,那伙儿外乡人往阴魂岭方向去了。” 男子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阿爹,真的不要拦他们一拦嘛,现在那岭子里可是有……” “住口,”老人猛得一拍床沿,或许是因为动了气,咳嗽也是越发的严重了。 中年汉子连忙住嘴,不敢再往下说,上前一步轻轻拍打着老父亲的后背。 自从弟弟失踪以后,老爹积郁成疾,越发的病重了,这会儿汉子可不敢再刺激老父亲。 好半晌,老人终于止住了咳声,他长长得叹了一口气道:“岭子里醒过来的那位,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眼下他血食还不够,离不开那座阴魂岭,可是这十里八村的事,有什么逃得过他老人家的那双眼睛,若是咱们出手,阻拦他老人家的血食,你觉得日后谁能够得了好去。” 汉子唯唯诺诺不敢再说什么,心中只道可惜了那队伍中那个与自己女儿年龄一般大的小姑娘,生得那般水灵好看,这次却是注定不能活着离开这座阴魂岭了。 “前边就是阴风岭了,大家点起火把,聚拢成一团。”魏灵照着孟珺桐先前跟他说的指挥着众人抱团。 这每一个火把上都染了黑狗血,点起阳火,黑狗血上的阳气会不断得升腾,如果抱团,效果会更好。 果然十几个火把举起,众人顿时感觉身上的那种阴冷感觉挥去了大半。 “不要掉以轻心,前边就是阴魂岭了。保守估计,村子里已经有上百人染了尸疫,被收进了这阴魂岭,一会儿肯定会遇上,大家眼睛都放亮些,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吱声。”魏灵招呼着,自己也是抽出了随身的佩剑。 魏灵并没有跟着他的师傅柏刑学拳掌,而是在江湖游历多年后选择了剑修,他手中这柄剑虽然不是江湖神兵谱上有名的神兵利器,可也是出自东越名家剑庐的精品,剑刃出鞘,立时就有一股凌厉的剑意流溢而出。 薛定本是铸造兵器的行家,当下不由多看了那柄宝剑两眼。 “此剑颇有东越易水剑庐,萧萧易水寒的味道。” “薛先生好眼力,此剑正是萧大师亲手为我所铸,只是可惜我没有寻到上好的冰晶玄铁,否则此剑未必不能入那江湖神兵谱谍。”说到这儿,魏灵的眼中略带有几分的遗憾的味道。 “天下神兵何其之多,又哪里是一本神兵谱能够网罗全尽的,兵器只要与自己契合,品质优良尚还在其次。” 这两个兵痴,一谈到兵器居然有些忘乎所以。 孟珺桐轻轻咳嗽了两声:“我说两位,你们关于兵器的讨论能不能留到此间事了,出去了再好好详谈。” 魏灵也是想起了这茬,不由得脸一红挥手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咱们继续上路。” 十几个火把在那崎岖的山岭小道上缓慢得行走着。 这火把之上洒得都是上好的东海鲸油,其燃性极久,点上三个昼夜也不用担心会熄灭,只是火把上的狗血会被焚尽,如果黑狗血没有了,火把催阳的效果也就不存在的。 大家知晓这事,也都纷纷加快了脚步,向着岭子深处走去。 夜越发的黑了,薛定和魏灵都是小宗师高手,感观目力都已经是极强,非常人可比,所以这二人一个开路,一个殿后,顾好首尾。 至于孟珺桐,她武道上虽然没有达到那个水准,但毕竟有仙术在身,对阴邪之物的感知力是犹为的明显,留她在队伍的中央,算是统御全局,照看全场。 忽然左边道路上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注意,有东西在靠近咱们。”孟珺桐耳朵微微招动,提醒周围众人道。 魏灵目光冷峻:“无论是什么,冒头就砍杀,不要有半点犹豫。” 很多时候生死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快一步者活,慢一步者死,这各事魏灵行走江湖见到的太多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要面对的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嗷呜一声兽嚎,众人先是看到数道灰影高高掠起,随后就是一双双眨着红光的眼睛在空中划过。 不过根本没有等他们落地,夜空之中又有一道淡淡的绯红光芒掠过。 紧接着,那些跃空而来的飞狼一个一个,直接被腰斩在了半空中。 哗啦啦得声音传来,接着众人才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 “这岭子里的野兽也染了尸疫,咱们快走。”在飞狼被斩杀的那一刻,孟珺桐就嗅到了那隐藏在血腥之下的尸臭味,那种邪恶的味道,是绝对逃不过孟珺桐的鼻子。 原本以为要面对的最多就是百来个尸化的村民,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小看了阴魂岭里的那位旱魃。 如今这整座阴魂岭,所有的生灵,恐怕都已经沾染了尸疫,成为旱魃魔的行尸走肉。 随着飞狼被斩杀,周围灌木里,丛林中,悉索响动越来越频繁,好像有着不知道多少的东西朝着他们疯扑过来。 “不要乱了阵脚,跟紧我。”薛定横过霸胜刀,招呼了众人一声,开始加快脚步朝前迈进。 他不能展开身形狂奔,虽然那样他的速度会很快,可队伍里的其他人一定会跟不上,如果其余的人在这里掉了队,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刚刚跑过去不足百米,就听一声暴吼,一只全身黑毛,双眼通红的不知名野兽从一片高大的灌木丛是一跃而出,似是炮弹一般重重轰砸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 “是黑犼!”孟珺桐一眼就认出了那怪物:“薛大哥,速战速决!” 哪里还要孟珺桐来知会,薛定的刀一早就已经朝着那黑犼落了下去,璀璨的刀罡在瞬间映亮了夜空。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障中失迷开灵眸 犼为尸族,其源祖若要追溯恐怕还要早于旱魃。 但与旱魃匹祖旱魃与小旱魃类似,这犼只是一个大的族群,传说中的那个真犼早已经不复存在。 洛书大祭司曾有一件宝物名为洪荒社稷图,内孕无限山河于图中。 在净灵台修行之时,有一日洛书大祭司曾带着孟珺桐入洪荒社稷图中游历,叫她遍见洪荒猛兽。 当时在一片死寂山林之中,孟珺桐亲眼看到一头遍体金毛的犼在崖壁之上捕食游龙。 当时那场面可是把她吓得够呛,足足有百米长的神龙,竟然是被那头金毛犼乱拳捶爆,随后掀开天灵盖,嚼食其脑髓。 这也是为什么孟珺桐一眼就认出黑犼的原因,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 不过这黑犼比起当初在洪荒社稷图里见到的金毛犼显然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薛定锐利的刀罡毫无保留得斩出,黑犼刚刚扑起的身形直接被这刀锋掠过,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鲜血喷溅,怪兽妖斩的绚丽画面。 刀锋所过之上,接触在黑犼皮毛之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金鸣之声,同时有一大串的火花溅射向四面八方。 好在这一刀虽然没有毙杀黑犼却是也将它劈飞了出去。 “快走!”孟珺桐惊呼一声。 当下所有人顾不得其他,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执拿着兵器,撒开脚得朝着前边狂奔而去。 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看是黑溪塔村的村民,”有人在奔逃之时看到一个方向有着数十个身着百姓服饰的男子张牙舞爪得朝着他们扑过来。 魏灵四下一打量,貌似每个方向都有东西在拦截他们,当下一咬牙:“从黑溪塔村村民的方向突杀,那些尸化生灵太灵活,个头又小,不易交手。”说完仗剑开始向前疾奔。 孟珺桐不能随意杀伤凡人,只是那些村民早已经不是活人了,她沉下心拔出了青锋剑,随着他俩一同掩杀出去。 无论是那些行尸村民,还是阴魂岭上的尸化生物,好像从一开始就对他们这进山的一行人进行了封堵一般。 先前还没有察觉,这突然开始行动,孟珺桐有一种陷入了天罗地网的感觉。 薛定依旧是排头冲刺,他的刀锋挥斩,每一次都能够带起数颗头颅飞滚出去,他的刀锋笔直向前。 身后的武士们投入战斗之中,却是没有了先前的恐惧。 这些毕竟都是颜风奕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颜家精锐,一但投入战斗,一个个得都是异常骁勇。 关键是他们面对的是人形敌人,在战场翻滚久了,对于杀人,总是得心应手一些。 薛定在前推进,后边的武士们也是快速展开一个锥型战阵,快速得清杀着两边的漏网之鱼。 这些村民们虽然被尸化以后行动敏捷了许多,而且悍不畏死。但是毕竟生前也只是普通人,身体体魄远不及武人强健,即便是潜能全开,在真正的武人面前也有些不够看。 关键还是肉体凡胎,这寻常的刀刃也能够将之刨杀。 当然了,斩杀这些尸怪首先要做的那就是斩首,否则他们就算是被绞碎了心脏,依旧能够再一次站起来,尸毒上脑,只有斩去头颅才能够绝了后患。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他们一行十多人已经是生生杀出去百米。 不知道有多少行尸村民和尸化怪物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薛倒倒还好,宗师强者一气绵长,并不觉得有多乏累,反倒是霸胜刀染了血气,颇有些越战越勇的味道。 可是身后的这些武士们,他们虽然入武,可是境界都还偏低,这一路冲杀,高强度的作战和精神压力让他们的体能很快就有些供应不上。 孟珺桐一路上不断得观察着周围的方向,按理来说他们有十几个染了黑狗血的火把焚阳开道,不应该碰上鬼打墙这种事。 可是她却觉得越走越不对劲,这百米的冲杀确实斩杀了不少尸物,但是回过头去看,他们身边的景物好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区别。 如果说山岭之中看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可是这地势总该有些变化吧,最起码同样的怪石不该高频率的重复出现吧。 孟珺桐觉得心中不安出声提醒道:“薛大哥,咱们好像入了困阵,我们要停一停。” “停?怎么停!”魏灵一剑挑飞了一头怪猴的脑袋,转过头看向后方:“那头黑犼还在追击咱们呢。” 薛定斩出一记刀罡,清扫掉了身前五步以内的所有尸化生灵:“黑犼交给我,你们其他人原地结阵,保护孟珺桐。”说完身形一点,直接朝前反方向疾掠过去。 魏灵叹息一声,只是他们这些武人确实不懂如何同这些鬼魅阴物打交道,如今既然孟珺桐这么说,只也得照她说得去做。 魏灵下令结圆灵阵,将孟珺桐护在了中间,十多人不断得缓速旋转,运作阵形。 魏灵站在孟珺桐身旁:“有什么手段就快些用出来吧,我也不知道这样可以挡多久。” 不远处,黑犼的吼叫声传来,紧接着就是薛定的怒喝声,双方的激斗声,显然是薛定那边已经同黑犼交上手了。 孟珺桐也不再犹豫,立时盘膝从下,在身前结出一个法印。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这座阴魂岭的阴煞之位也就是如今那头旱魃所在之处。 眼下且不说打得过打不过,还没有见着对手都已经被消耗去了半条性命,委实是太憋屈了。 眼下的情况要比孟珺桐预想的还要糟糕许多,十几个焚阳火把,居然点不开这阴煞迷雾。 “赐我一点清明开,灵眸洞识八方气,太上道祖真君借法,急急如律令!”随着一声法令出口,孟珺桐身前法印一个闪烁,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她的双眼有淡淡的清光流转不息。 起身再见四方,却是已经虚妄尽除,光明重现,此正为道家天眼神通法门。 望气西北,有见一团紫红黑三色障气交叠,孟珺桐伸手一指:“旱魃在那里,咱们过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步入结界见旱魃 旱魃所在方向是一处山脉,看着不是很远,但是山路崎岖,起伏跌宕,没有一会儿便有人掉队了。 那后边追击的行尸和野兽倒是不客气,但凡被追上的,只来得及惨叫出个声,随后整个人就被没入洪流之中。 “大家快走!”魏灵已经是长袍染血,他努力掩住口鼻,不让那些秽物毒血进到自己的身体中去,手中那柄寒气森森的宝剑不知道第几次挑飞袭击物的脑袋。 薛定还在那里斗黑犼,除去了薛定和魏灵,那么这里最强者就是孟珺桐了,所以这开路的重任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这青锋剑的锐利比是不弱于魏灵手里那柄出自东越剑庐的宝剑,虽然在江湖上无名,可毕竟不是人间的兵器。 最神奇之处在于,只要被孟珺桐手中青锋剑斩中的,无论是不是斩首,那些邪物倒下,便无法再站起来。 先前薛定为孟珺桐相剑时就曾经说过,这柄剑中自带一股天地浩然之气,此气凌厉肃杀,为天下阴邪之物的克星。 如今以其来对付这些邪祟还真的是得心应手。 孟珺桐仗着器利,不断加快前行冲杀的速度,好在此后这一路上没有再出现类似黑犼这种可怕的拦路虎。 或许是速度足够快吧,后边的邪祟已然是有些赶追不上了。 与此同时一道虹芒由远及近,落在了队伍前头。 孟珺桐吓了一跳,可是定睛一看,发现是薛定。只是眼下的薛定情况有些凄惨,身上多处受伤,血还没有被止住,衣袍都被撕裂了大片。 孟珺桐赶忙上前察看薛定的伤势:“薛大哥,你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薛定随手点了自己身上几个穴道,止住了几处比较大的伤口,摇头道:“我没事。” 魏灵凑上前来:“前辈,可是将那黑犼斩于刀下?” 薛定苦涩摇头:“那畜牲的实力恐怕已经无限逼近于武道大宗师的水准,要胜它很难。不过它了受了伤,那家伙的灵智不低,知晓奈何我不得,也就收手了。” 魏灵一脸震惊得看着薛定,他一早便知晓薛定的武道境界不低,毕竟是天下神兵名刀霸胜的主人,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战平一个逼近武道大宗师水准的敌人,那岂不是意味着薛定本身的实力也达到这个级别。 “别说这些了,咱们继续前行吧,薛大哥,我来开道,你借机调息养伤。”孟珺桐主动挑起开路的任务。 薛定没有推辞,这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黑犼更加厉害的旱魃,而他又是这支队伍里的主要战力,无论如何他也要在遇上旱魃前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另外这里能够以道门术法看到旱魃之气所在位置的也就只有孟珺桐一人,别人也没办法带路。 大家一边前行一边清点人数,发现在刚才的突围中,总共有五人掉队被邪祟所杀死。 这些人都是颇受颜风奕看中的精锐,一次子死掉这么多,魏灵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山路虽然难行,可是却没有再出现先前的邪祟追杀。 “前边有岔道,”孟珺桐止住了脚步,左右观望。 她虽然能望那旱魃的气,可是也只是个大致的方向,这路上有分岔口就比较麻烦,万一选错,很可能偏离出去很远。 队伍停下来休整,孟珺桐则是来找薛定商议是否要兵分两路。 “肯定不能兵分两路,”魏灵一口否决了孟珺桐的提议。 刚才那些邪祟的厉害他们都是见识到的,除了魏灵,薛定,孟珺桐以外,其他人没有单独与大量邪祟周旋战斗的能力。 必须得要有高手引领他们才行,再者现在有了减员,他们的许多战阵也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 “那咱们就随便选一条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希望好运在咱们身上。”孟珺桐起身看下那两条岔路,目光从左看到右,又从右望到左,最后指向了左手边的那条小道:“走这儿吧。” 其他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众人继续上路。 可是才刚刚走到这条岔路上没多久,所有人包括孟珺桐在内,都开始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感袭来。 孟珺桐以道法借来的天眼神通也是迷糊了起来。 “不好,走进别人设下的结界了,”孟珺桐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一指点在自己的眉心,紧紧镇住自己眩晕的元神。 回头再去看薛定和其他人,他们都不是修道者,体魄或许足够强,但是这精神,元神没有经过任何的修炼强化,还是太过脆弱。 其他人的眼睛都已经翻白,像是失了神一般,恍惚无觉。 “薛大哥,薛大哥!”孟珺桐大声朝着薛定呼喊,可是根本唤不醒他。 孟珺桐想要空出一只手去点薛定的灵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凝聚精神发动任何可以醒神的术法。 “别浪费力气了,你唤不醒她。”一个略带凄凉的女子嗓音在空间中响起。 孟珺桐顶着剧烈的疼痛看向那个方向,就见一串空间涟漪荡漾之后,有一个妙龄少女从涟漪背后走了出来。 女子生得十分好看,比起颜虹也不遑多让。当然了如果过些年孟珺桐再长大些,出落成大姑娘,怕是和这女子也是有得一拼的。 女子生得好看归好看,可那神情却是异常的冷漠,特别是那一双眸子,有如是九天银河外的寒星一般,明亮,但是却没有半点的温度。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有修道者,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娃,真的是老天待我不薄啊。”女子说的话虽然喜悦,可是脸上却不见半点高兴的神情。 孟珺桐努力让自己燥动的灵魂平息下来,迅速得思考着应对之法。 “别挣扎了,咱们的道行相差太远,你不是我的对手。” “难道你就是旱魃!”孟珺桐不止一次幻想过那凶名赫赫的魔物会是个什么模样,但是任她想像力通神,也没有料到旱魃会是一个如此美丽好看的女子样貌。 第一百三十章 引魂入梦斗旱魃 孟珺桐怎么也没有想到旱魃会是这样一番模样。 女子似乎是被孟珺桐这话给问乐了,冰冷得没有任何情感的脸蛋上似是泛出了些微的笑意:“怎么,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样?” 孟珺桐摇了摇头,老实道:“还真的不一样。” 女子似乎是给孟珺桐勾起了兴趣来又继续问道:“那你想象中的旱魃应该是什么模样?身高九丈,魁梧伟岸,一身赤火,面容狰狞?” 孟珺桐仔细得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你是旱魃,可以引起赤地流火,可是在这结界之中,并没有一点燥热的感觉。” 冷面女子嗤笑道:“哪儿来的谬论,谁说旱魃能够引来赤地流火就一定要喜欢那炼狱一般的环境,我便偏爱这四季如春,有什么不好吗?” 孟珺桐努力聚拢自己的元神,与这旱魃交谈几句,隐隐觉得眼前这女人似乎也没有传说中旱魃那么魔性可怕。 “那条路口有两个分叉,可你们偏偏选了这一条,只能说运气真的是非常不好。” 孟珺桐则是摇头不同意旱魃的说法:“从进阴魂岭,我们就是奔着找你去的,能够一次选对这条路,应该是我们的幸运,不然我们还是会回过头来找你的。” 孟珺桐的话似是把旱魃女子给逗乐了,她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生死路前,先了死路,却说自己好运的,我是真的的要感谢你,将这么多上好的血食送到我的口中,这些人都是武人,还有一个小宗师巅峰,哇,这血气,光是嗅着都觉得无比得舒畅。” “当初那个牛鼻子老道士走前,告诉我万事留一线,免得遭来天道的绝灭之灾,听了他的话,我特意在阴魂岭开辟出一条生路来。这些年也有不少山下的村民进过阴风岭,他们走了生路,我便真没与他们为难,还给了他们很我珍贵的灵药,让山中顶尖儿的皮兽主动去找他们,狠狠赏了他们富贵机缘。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不为富贵而来,竟然是奔着我来的,当真是,哈哈,可笑啊。” 孟珺桐恍然,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曾经黑溪塔村那么多人在荒年能够从阴风岭谋到财帛过冬,那些人敢情都是走对了生路。 “既然你有悯人之心,何必再发尸疫,造大杀孽。” “悯人之心?”女子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孟珺桐:“你是刚才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嘛,我留一线生机,只不过是给天道面子,我眼下虽然是旱魃,可未来仍旧有无限可能。再者,我给的是生机,传得却是贪嗔心魔,你知道那些从生门走出之人,又有多少会重新回到这阴风岭来。” 孟珺桐哑然,旱魃终究是魔,她怎么忘记了这一点。 “上一次走的路是生路,下一次可未必了,生路只有一条,是对是错,看得是他们各自的命数。奈何再硬的命也扛不住一个贪字。”说到这儿,女子状若疯癫大笑起来。 而这会儿孟珺桐终究是彻底稳住了自己的元神。 旱魃说得没有错,错修为,她孟珺桐别说是现在,不算是在韶华梦城时,一个修真级别的修士,如何对付得了一个旱魃。 这家伙至少也是步入道尊级别的存在,随随便便主河以捻死道真修士。 可是孟珺桐并不是单纯的是仙家修士,她还是武者,最关键的是她还是韶华入世应劫者,是一位织梦人。 苍生有梦,只要有梦,便有她梦术施展的机会。 仙家法力虽然没有了,可是她的梦术却是实实在在进入了第四重幻形之境。 梦术虽不以战力杀力见长,但是却有人所不识的玄妙之功,往往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身体已经恢复了自如,孟珺桐看了薛定一眼。 若是薛定没有被控制,以其高深的武道修为,同这旱魃战上一战准没问题。可是现在这情况,想要借薛定的力是没有可能的了。 女子一步一步朝着孟珺桐走了过来:“和你说的话已经够多的了,现在我要做正经事了,吸住一个修行者的精气神,那比之食其百千凡夫生灵要来得划算得多,所以就从你开始吧。” 那只如玉的纤纤妙手毫无征兆得朝着孟珺桐额间搭了过来。 就在此时,孟珺桐猛然一动,左手掌心之中多出一盏明魂古灯,右手一指点在近身的旱魃女子胸膛。 旱魃一怔,她没有想到孟珺桐居然能够在自己的结界中,这么快就稳住元神,刚才的对话,看来是缓兵之计。 可是当她看到孟珺桐左手掌心那盏泛着幽幽蓝光的明魂古灯之时,突然沉默了。 与此同时,孟珺桐口中咒语已经念出。 “苍生有梦点明灯!敕!” 旱魃那双原本如寒星清亮冰冷的眸子忽然闭上,伴随着孟珺桐额间梦痕得闪烁,一缕赤色的梦媒之火跃入了明魂古灯之中。 给人织梦,孟珺桐已经做过好几次,而且表现都很好,可这一次却是要给一个旱魃,一个魔来织梦,这个难度可就有点大了,即便是想在这种梦境之中战胜对手也不见得很容易。 孟珺桐尝试着想要读取这旱魃的记忆,可以发现她的道行太深,整条记忆长河居然都是被封锁的。 “看样子只能够在梦境之中击败你了。” 做过梦的人都知道,人在梦里死了,最多也就是在现实中惊醒,并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韶华城的织梦人却是有一种秘术,可以针入梦者的魂魄与梦媒关联,若是在梦中梦媒受到重创,本身的魂魄也同样会受到不小的损伤。 这也算是韶华织梦人一种自保的手段,毕竟现实中织梦人论术法斗不过仙家修士,论武功又战不过彪悍武者,只能够另辟蹊径了。 若是先前,可能这么做孟珺桐还没有太大的把握,可在她进入梦术第四重幻形境界后,便不再害怕与人梦中相斗了。 想要解除这个结界对薛定他们的禁锢,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创旱魃的元神,让其失去对结界的掌控,现在也只能拼尽全力先试一下再说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旱魃梦境初交手 孟珺桐一脚踏入这片白雾世界,这是她制造的梦境战场,专门为旱魃所准备。 白雾未退,天空之中又开始飘落起片片雪花,伴随着北风呼啸,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出现了一副雪飘人间的盛景。 旱魃属火土之性,孟珺桐以大雾换水气,大雪压土性,这片梦境完全将旱魃的天时地利给锁得死死的。 大雪之中,一个孤傲的身影默默站立。 没有任何一片雪花可以落上她的肩头,她好像所立之处便是这一方世界的中心一般。 女子始终也没有睁开眼睛,默默得感受着梦境世界中的一切。 孟珺桐手中青锋剑已经缓缓出鞘,她此刻距离那个女子只有十步,且就在她的正背后,以她的剑术,十步之内,须臾便可取人性命,只是她却迟迟没有刺出这一剑。 “梦术,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机会遇上韶华城的人。”旱魃缓缓转身,望向孟珺桐,就像是一开始就知道她站在那里似的。 先前的那种感觉没错,孟珺桐庆幸自己没有刺出那一剑,否则很可能被人后发先制。 另一方面她吃惊,旱魃居然识出了她的梦术。 两之间虽然只隔十步,但是大雾茫茫,五步之外便已经不能视物,十步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 旱魃伸手轻轻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那晶莹剔透的薄薄冰片,女子微微一笑:“不错,这梦境拟物已近实质,看样子是达到了四重幻形境界了是嘛。”说完她看向了孟珺桐,就像那茫茫白雾根本不存在一般。 孟珺桐剑尖一指,两人之间的雾气如冰雪消融一般快速散去。 “你见过我们韶华的人?”识得梦术,当然是与韶华梦城的人有过交集,而自古以来韶华入世者每一代都有入世积功德者,会认识一些人,留下一些事迹也都属正常,只是孟珺桐不知道的是,与旱魃结识的那位前辈,所结下的是善缘还是恶缘。 旱魃并没有回答孟珺桐的问题,而冲着孟珺桐招了招手:“这梦是你给我设得,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在这儿打败我。” 这是一言不和就要动手了嘛,孟珺桐倒是没有犹豫太久,外边薛定他们还被结界压制着元神,孟珺桐也担心时间久了会对他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响。 “那我就得罪了,”青锋剑铮得一声刺出,孟珺桐以正面出剑,速度骤然提升到了极致,只是一个闪烁的功夫,剑尖已经点至旱魃女子的玉颈咽喉位置。 女子则是不紧不慢得抬手两指在孟珺桐的剑身这上一弹。 这看似不轻不重得一指,却是震得孟珺桐虎口发疼,显些没有青锋剑脱手掉落。 随意出手就有这等的实力,孟珺桐哪里还敢掉以轻心,立刻回转剑锋,同时再一次召来大雾,虽然她也不确定这种天象会不会对旱魃造成影响。 旱魃女子双手背负,任由雾起雾落,丝毫不以为意。 “即便是我不动手术法神通,单凭武道,你也未必胜得过我。你可知我生前武道是何境界?”旱魃悠悠转过身,正对得正是孟珺桐无声无息变化的方向。 孟珺桐心中有些沉重,在这梦境之中,她可以演化封锁的东西有很多,可偏偏就是没办法影响对方的本身。 单凭武道便能胜我,孟珺桐低头看了看掌中的青锋剑,心中不由生出些怒气,这种被人小瞧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另一方面,她气自己何时变得如些谨小慎微。难道就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强大的高手,就要畏首畏尾嘛。 想当年自己的母亲在韶华阁前,能以一柄青锋剑,面对剑仙养母,依旧一往无前,在那有死无生的局面中去搏一丝生机,自己到底在怕什么,难道怕就可以不用死嘛。 想到这里,孟珺桐紧紧握拳,呼啸的北风停止,漫天的雪花消融,茫茫的迷雾一应散尽,只留下纯净雪白的一片世界。 旱魃女子脸上带着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是打算放弃了嘛。” 孟珺桐两指抹过青锋剑雪亮的剑身:“我要正面击败你。” 旱魃女子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起来:“小丫头,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你们韶华城的人都这么失智的嘛。” 孟珺桐才不与她废话,左脚猛得发力,身形骤然向前疾冲,右手青锋剑笔直刺击向旱魃女子。 旱魃女子止住笑声,抬掌准备硬接孟珺桐的这一剑。 可孟珺桐刺出的这一剑却是陡然变向,她的右脚借力发力,在地面之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刺击变滑切斩,剑锋在刹那划过旱魃女子的颈部,在那雪白的玉颈之上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旱魃女子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条血痕,神色有些古怪:“好快的剑。” 孟珺桐喘着粗气,努力平息着自己体内沸腾的真气,刚才那一剑,她强转运剑气机,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将一身的气机牵引到剑锋之上,这么做虽然换来了极快的一剑,但是也极大了消耗她的本源真气。 可是下一刻,旱魃女子颈部的那条血痕竟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了。 “可惜,还是差了点儿。”旱魃摇了摇头:“你的剑术是对付活人的,你要杀我,得要刺这儿,”她伸手点了点自己额头眉心的位置,那是紫府灵台所在之处“还有这里,”她又指了指心脏,那是存元血本息之所。 “丫头,你还太嫩了点儿,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梦归根到底还是我的梦,我的梦又哪里是由着你胡来的,就算你是织梦者,也是一样。” 就这说话的功夫,这片雪白世界瞬间传来巨震,天崩地裂之后,情景变化,孟珺桐发现她已经陷身于赤炼火海之中。 确实是失算了,这是孟珺桐第一次以梦境为战场与人交手,此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她竟是忽略了,一旦对方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梦境之中,将掌握梦境绝大部分的控制权,而在她的梦境之中,她才是真正的主宰,可以改天换地,可以翻云覆雨。 第一百三十二章 韶华有名曰兰晴 旱魃女子自掌梦境,眼下的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孟珺桐留在梦境之中非但不占半点优势,还要受旱魃所限制。 就拿如今身处这赤炼火海来说吧,旱魃已然如鱼得水,占尽火脉地气,就算来个得道的大真人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孟珺桐连连后退,却发现后方已经是无边的岩浆火海,退无可退。 孟珺桐提剑,准备背水一战。 可旱魃女子却在此刻开口:“就韶华梦城来说,你这身武功算是罕见的,少有韶华入世人这般年纪入世,就有这么高的武功修为。” 听她这语气,似乎是和许多韶华入世者打过交道,对那方外之城了解颇多。 确实,在韶华梦城中,习武者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主修梦术,后以仙法道术辅修。而早年孟珺桐在韶华城中的同龄人里,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小霸王,以一个敌上三五个同龄男孩都不会落下风。 “我的武学是娘亲留下,自是一等一的绝世功法。”孟珺桐毫不客气得回应道:“我今日输你,只是修为不如你,而非是我的剑术低劣,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记住。” 旱魃女子闻言突然笑了:“你这语气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当初她输给我时,也曾说过这句话。说起来你这刚才的那一剑还颇有几分她的味道,难不成你是她的女儿?” 孟珺桐听闻此言,不由得眼睛一亮,大放光芒:“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旱魃一挥袖袍:“这可不能随便告诉你,来,把你的真本事使出来我看看,若是我满意,那就告诉你。” 每次只要孟珺桐一得到关于母亲的消息,就会份外的激动。 听旱魃女子这般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出剑进攻。 “还挺着急,”旱魃一扬手,一道赤色岩浆从她的袖口喷射而出,在她的掌中凝聚成了一柄熔岩宝剑。 这一大一小两人,就直接在这炼狱之中交上了手。 这一次旱魃没有用她的境界优势来碾压孟珺桐,而是认认真真得同她比起了剑术。 孟珺桐的剑术灵动轻盈,变化极多极快。反观旱魃女子的剑招路数,十分的中庸平顺,看似平平无奇,大开大合,但却总能够挡住孟珺桐的攻势。 表面上看起来孟珺桐的招术要漂亮华丽的多,而且进攻很猛,像是占足了优势,可实际上,根本攻不进去。 “看我这一招,”孟珺桐剑势陡然疾变,在虚空之中划出了一道剑幕,虚实相撞,一应劈斩,声势骤然从先前的小雨淅淅变作惊涛拍岩。 可那旱魃女子却像是早有准备,袖袍猛得一扬,一道炽热真气轰出,与那剑幕撞在了起,瞬间激起气雾腾腾。 一招不至,孟珺桐再度变招,她还从未像今天这样酣畅淋漓得与人以剑术对决。 母亲传下的剑术她从小就在练习,甚至可以说是不比梦术修炼的少,但是她实战的机会却是极少,更别提与人生死搏杀了。 先前在阳关城曾有过一次,那一战让她的剑术理解一下子精深了许多,从以前招式的生搬硬套,逐渐变作了可以灵活使用,许多剑式也是使得越发炉火纯青,只是单单这样还远远不够。 韶华梦城大乱时,孟珺桐曾经见过父亲与人交手时使用剑术的场面。 那一柄剑在父亲的手中,好似与他融为一体,远远望着,不知是那剑引人,还是人在使剑,每一个剑招剑式施展出来混元如意,一体自然,显得格外的流畅。 孟珺桐眼下还做不到这一步,她甚至有时还在担心交手时,会不会被对手震落手中的剑。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一大一小两人竟然已经过了上百招。 孟珺桐全神贯注,沉浸在这剑术招式之中,忘我一般得对旱魃发起着进攻。 旱魃女子始终都是淡定回应,一招一式,不像是在打架,反倒是像武道师傅在给弟子喂招。 看着孟珺桐手底下流露出来那越发眼熟的剑式,旱魃女子眼底深处的冰冷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消融。 没错,她确实认识韶华入世者,也认识孟珺桐使用的这种剑术,甚至认识孟珺桐的母亲。 “韶华飘零剑,总计九式,每式又有九路变招,江湖称之为韶华八十一剑,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次见到这门剑术。”旱魃女子掌中岩浆剑骤然溃散,她一指夹住了孟珺桐刺过来的青锋剑:“你是萧潇的女儿,对不对。” 孟珺桐这边刚刚将九九八十一路剑招全部用尽,一身剑气流转大周天九九八十一次,在这功行圆满的刹那,被旱魃停住了剑。 充沛的真气像是骤然被一座大堤给挡住了一般,虽然有惊神怒鬼之威势,可愣是连一点一滴冲过大堤。 “现在破境可不是好时机,先压一压吧,对你有好处。”旱魃女子稳稳得停住了孟珺桐的剑,原本脸上的冷漠已经消失了。 周遭的炼狱场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恢复成了先前的纯白世界。 孟珺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真的认识我的母亲。” 旱魃女子松开两指任由孟珺桐收回剑去:“你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 说完只见她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晃,一盏淡蓝色的明魂古灯虚影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孟珺桐张大嘴巴,惊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眼前之人居然也是韶华梦城之人,要知道只有织梦者才能够召唤出明魂古灯灯魂。 “可是,你……你怎么会变成旱魃呢。” 韶华城生出之人,每一个都是天生的心纯灵净的无垢魂魄。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化作恶鬼凶神,更别说是成魔了。 “前辈,能告诉我您的名讳嘛!” 在离开韶华梦城前,在韶华阁中,孟珺桐曾经读到过一份历代韶华游世人的名单,以她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是清楚每一个自韶华梦城入世之人的名字。 “韶华有名,梦泽兰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梦泽白玉兰族 韶华有泽名为大梦,这个地方孟珺桐可真的是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她就没少在那里撒过野。就连那头神兽白泽也是在大梦泽中被柳白聪捕获,后才到了孟珺桐手里。 “梦泽兰晴,”孟珺桐口中低喃这个名字,脑子里快速比对那名册之上每一位韶华入世人的名字。 突然,孟珺桐的眼睛一亮:“您是大梦泽玉兰族韶华入世者兰晴!” 脑海之中一段信息迅速与这个名字吻合,可是随即孟珺桐脸上的神情又是一变,大梦泽玉兰族那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了,而这位韶华入世者对应的身份也是百年前的入世织梦人,这时间跨度可是有些长啊。 “玉兰族,”听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兰晴眼底深处荡漾起了点点情绪涟漪“当初我没有能够带十方功德回韶华城,不知道是否对家族造成了影响。” 孟珺桐有些欲言又止,这韶华入世人进入尘世集聚功德对于韶华梦城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韶华城的动作需要这些功德来支撑,自然而然的,那些成为韶华入世人背后的家族,肩膀上的担子也就很重。 如果子弟们能够带回十方功德,那自然是天大的荣耀。可要是任务失利,那情况可就有些糟糕了,当然了这造成的影响也是有轻有重,不一而同。 “有什么尽管说便是了,已经离开百年,许多事我仍心有挂碍。” 孟珺桐轻叹一声:“如今大梦泽已经没有玉兰族了,听长辈们说,六十年前,玉兰族中闹过一次大疫,死了许多人,剩下的族人并到了同泽的青兰族中生活,以前的玉兰族已然不复存在了。” 女子的脸色微微呆滞,即便是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结果时,她依旧难免内心沉重。 “若是当年我能够带十方功德回族,想必玉兰族也不会遭逢灾厄。” “前辈,你不用如此自责,大疫为天灾,又哪里是我们能够未卜先知的。” 兰晴只是摇头,很多事情孟珺桐根本就不知道。早在她入世之前,族里的族长就找她谈过话。 他们玉兰一族的有个秘密不为外人知晓,他们自上古起,就世世代代的在镇守着一口古井。 这口古井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有人说那是通往魔域的通道,也有人说那是被封锁的黄泉道口,总之每隔差不多一甲子,就需要以强大的功德之力来对古井进行封印。 也正是因为这样,每逢甲子交替之时,大梦泽玉兰族都会荐出一位最杰出的年轻人成为韶华入世者,进入人间去集齐十方功德。 带回韶华的十方功德中,可取出其中的两成让玉兰族拿去封印那口古井。 兰晴入世也就是甲子交会之际,作为玉兰族最杰出的年轻子弟,她扛起了这个重担。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会辜负了家族,最后没能够送回十方功德。 古井失去封印会怎么样兰晴并不知道,现在看来井中封印的应该就是那种可怕的瘟疫了。 “可是兰晴前辈,咱们韶华之人都有无垢无魂,理论上来说,我们是绝对不会被邪秽污染,更别说是妖魔化了,可你现在这……”孟珺桐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兰晴会变成邪恶的旱魃,变成了一头魔。 兰晴的眼底突然泛起浓浓的仇恨情绪:“是啊,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怪他,那个负心人,那个杀千刀混账!” 浓浓的杀意从兰晴的身上升腾而起,这片世界的纯白底色在缓缓的赤化变红:“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丢了身子,毁了心境,辛辛苦苦积攒到手的功德更是供手送出,我真是够蠢,他真是够狠!” 整片梦境世界地动山摇起来,兰晴的情绪太过激烈,如果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自己惊梦苏醒,而孟珺桐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万一被反锁在兰晴的梦境之中,那可就坏了。 “兰晴前辈,您冷静一点。”孟珺桐紧守住心神,她感觉得到自己明魂古灯之中的那点魂媒之火已经摇摇欲坠,她连忙召出定魂香点燃,可是效果十分微弱。 “前辈,您若是有仇恨放不下,请您告诉我,我一定替您报仇。”孟珺桐反其道而行,高声呼喊道。 果然,此话一出,兰晴似乎一下子冷静了许多。 “你说你要替我报仇?”她直直的望向孟珺桐:“你确定?” 孟珺桐轻轻抿动嘴唇,无比真诚道:“咱们同出韶华梦城,是同族,是同胞。有人害得前辈遭受如此厄难,做为晚生后辈,我孟珺桐绝无作壁上观的道理。” 孟珺桐言语字字铿锵,充满着坚决与力量。 梦境世界的色彩重新变淡,虽然再没有恢复成纯白,可是也没有继续赤化。 “那家伙很强,当年你的母亲都没有胜过他。” “我母亲也与他交过手,什么时候!” 兰晴算了算说道:“应该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吧,应该那会儿还没有你,她当时也是以韶华入世者的身份进入人间积攒功德,经过阴魂岭时找见了我,和咱们见面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你母亲的剑术高绝,当时的我还不是她的对手。” “我娘竟那么厉害,”算算年纪,当年母亲比自己应该也大不了多少,便能够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孟珺桐不免为自己平日里练功懈怠感到懊悔。 兰晴点了点头,对当年的萧潇十分推崇:“她是我有生之年见过武学天赋最好的人之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会成为这世上最年轻的剑仙也未可知。” “那连我娘都对付不了的人,那不是更厉害。” 兰晴目光稍稍有些晦暗:“要论武功,他不及你母亲,只是奈何那家伙有一国气运加持,只要他不离开赵国,要杀他绝非易事。” “那人是赵国的国君?”能有一国气运加持者,那必然是此国的传承之人,怎么也该是皇亲血脉,可岁月已经过去百年,百年前的赵国君王,如今早已经作古了才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兜兜转转一轮回 “兰晴前辈,您的结界对我朋友们会不会有影响,他们都只是凡人,若是魂魄被压制久了,恐怕会伤及精神啊。”既然双方不是敌人,孟珺桐也就没什么顾及了。 “那咱们出去说吧,你收了梦术。以后与人交手可得记得,若要设梦境战场,可不要轻易就进了别人的梦境。”说完旱魃直接隐去了身形,消失在了梦境之中。 孟珺桐向后退了一步,轻喝一个散字,元魂神识直接就归复了本体。 掌中的明魂古灯也是刹那间溃散消失。 孟珺桐这边刚刚恢复感知,只觉得身边劲风一晃,定睛望去是薛定朝着兰晴所在的位置挥刀斩了过去。 薛定竟然自行脱离了兰晴的结界压制,尽管他是小宗师高手,可武道与修仙毕竟是不一样的,一修体魄,一修魂魄。 前者再如何努力,其魂魄的强度在修仙者眼中依旧是羸弱不堪,不值一提的,除非是能够进入大宗师境界,达到身魂合一的境界,否则在修仙者眼中,所有的武人都不过是莽夫而已。 “薛大哥,不要……”孟珺桐已经喊出,可是还是慢了些许。 霸胜刀刀罡直接朝着兰晴的咽喉抹了过去,也就在这时,兰晴的双眸骤然睁开,就在这睁眼的刹那,这片空间中的一切好像都被瞬间凝固住了一般。 薛定的身形顿在了半空中,刀芒吐出,却不流转,静止不动。 “一体双魂,”兰晴一眼看穿了薛定的秘密,“难怪可以脱离我的结界压制,两道魂魄共存相融,小丫头,这应该是你的手笔吧。” 孟珺桐快悬到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是稍稍放下了。 兰晴足间轻点,整个人如一片雪花一般飘飞出去,落到了孟珺桐的身前:“小小年纪,竟能够为生人开辟实梦狭间,便是整个韶华,也寻不出第二个有你这般天赋的织梦者了吧。” 孟珺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兰晴前辈过奖了,我那也只是侥幸而已。” “侥幸之事以后少做,往往运气此消彼涨,你用掉了太多的好运,小心日后真正需要运气之时,无福可支。”兰晴些话点到即止,她看了孟珺桐身后一行人:“我会把他们送回黑溪塔村村口,此后你可以回去寻他们。” 说完就见兰晴一挥手,颜风奕的那几个手下瞬间就消失在了结界之中。 下一个瞬间,这些武士们七零八落得摔倒在黑溪塔村的村口,倒是把守在这里的另外一队人给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他们回返车队,找颜风奕禀报情况去了。 送走了那些武士,兰晴打了一记响指,定格的空间重新被恢复。 薛定一刀斩空,正疑惑之际,孟珺桐已经在那边呼喊。 “薛大哥,不要急着动手,这位前辈是我族人,她不会伤害我们的。” 薛定一脸狐疑得转过头来望向孟珺桐和兰晴。 事实上就在孟珺桐施展出入梦术不久,薛定就在薛樱的神魂帮助下脱离了结界的束缚,只是当时孟珺桐与兰晴处于一种神秘未知的状态之下,薛定不敢贸然出手。 薛定走到孟珺桐的身边,不过却是仍旧没有将霸胜刀收回,他并不相信那个魔物,旱魃终究不是人,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玩花样。 孟珺桐没有再多解释什么,既然兰晴没有将薛定送走,那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也是不用避讳薛定的。 “兰晴前辈,刚才说到百年前的赵君,他是不是已经?” “那人不是赵国的君王,却是一个扭转了整个赵国命运的人。” 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的对话,薛定一言不发,他并不知道两人在聊什么,只是在说到一个扭转整个赵国命运的人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亮。 虽然只是细微的表情,却依旧是落在了兰晴的眼中:“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薛定也不隐瞒说出了自己想到的那个人物:“国姓王赵天兴。” 在这乱战之世,封候拜相者不知几多,军功彪炳的传世将才那更是层出不穷,可是却少有能够获封王位者。 毕竟这乱世的战国,谁家的山河不是金戈铁马,尸山血海打下来的。哪位君主愿意同人共享一国,并肩相王。 今日你分出一个王去,划出的城邑,给出的兵马,来日就可能会转过头来与你争夺山河天下。 可是百年前,赵君却是当着全天下的面,分封了一位国姓王。 以国号赵字为姓赐封,赵君焚书祭天,昭告神明,与赵天兴共掌赵国。 就算已经过去百年,此事依旧为人所津津乐道。 六国之内,但凡是权臣能臣,谁不希望能够位及国姓王。 可百年过去,至今六国之中还没有出现过第二位国姓王。 赵天兴,这三个字落在兰晴的耳中,令得她的脸色犹为铁青。 “好一个国姓王,名副其实,挽狂澜于既倒。若是没有他,百年前赵国便该是亡国灭种了。”兰晴怒道。 孟珺桐大致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个情况,想来是那位国姓王,骗走了晴兰身上的十方功德,害得她落魄凄惨至此。 “那人如今可还在世?”孟珺桐很是怀疑,姓赵的再如何厉害也就是凡夫俗子而已,得活百岁已然算是天寿,若是现在还活着。 孟珺桐忽然反应过来,能够从一位韶华入世者手中骗走十方功德,还知道怎么拿来使用,将其转化成一国气运的,那位赵天兴,必然不是凡人,至少也该是位得道之人才是。 “当然还在,赵国不灭,这个缩头乌龟恐怕都不会现世。” “所以要找他报仇,需要灭掉赵国?”孟珺桐有些茫然,这要杀个人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灭一国。 “倒是没那么麻烦,去找一人,他知道赵天兴在哪里。” “谁?” “赵国有座白水城,白水城的城主知晓赵天兴的所在。” “你是说兰宁?”孟珺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兰宁,兰晴同为兰姓,该不会也是韶华城里走出来的人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功邪练成魔头 很多时候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谁能够想到他们原本就是要去往那座白水城,还偏偏遇上了兰晴这么一回事。 “兰晴前辈,那个兰宁该不会也是咱们韶华城的人吧。”孟珺桐真的不希望这是真的。 兰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天,她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可以说,这世上能够有的恶业,几乎没有哪项是他所不沾的。 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间魔头,除了一副人的躯壳,就没有哪一点是像人的,在其身上半点看不到人性的光芒。 “据说兰宁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薛定很早以前就走过江湖,对于这些秩事自然也就了解得会清楚一些。 “那他以前叫什么?”孟珺桐问道。 薛定摇了摇头:“早年的他还未成名,所以那个名字也没有流传,自然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当年他叫骆一岩,是西北一个文人仕族的子弟。”兰晴冷笑道:“你放心,他和咱们韶华城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这种人当真是。” “当初江湖会言,兰宁的武道是无师自通。可也有人说兰宁有个隐世高手师傅,而他改名便是与其师傅有关,想来这位前辈应该便是那位隐世高人吧。” 兰晴一摆手,满脸的不屑道:“呸,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弟子。只是当初着实是我看走了眼,觉得这小子根骨不错,心性又纯良,一时没忍住,传了他一些基础的修行功法。” “我怎么没听说咱们韶华城有这般厉害的武道功法,可以练出一代大宗师。”孟珺桐有些吃惊,按兰晴的话来说,她给出的应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厉害武功才对。 “功法倒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可架不住那小子心狠手辣啊。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栽在他这条小阴沟里。” “兰晴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孟珺桐越发的好奇。 “我给那小子的是一部叫作纳阳诀的修养功法,当时主要是看那小子内气虚弱,想要叫他补足气血,日后好再走武道,或是开始修行。可是谁能想到那家伙拿着这本纳阳诀,生生将其练成了采阴补阳的邪功。” “采阴补阳!邪功!”孟珺桐很吃惊,她也没有想到原来兰宁的武功是这么来的。 “这些年他应该没有少祸害女子吧。”兰晴双手环胸回忆道:“他当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数位江湖上的顶尖女武者。用那种邪功,吸取了她们一身的功力,以极快的速度成就了宗师之境。” “难怪兰宁那魔头专门找女子祸害,根源竟然是在这里。” 薛定点了点头,这些事他先前是不知道的:“兰宁自从入主白水城以后,那里逐渐成为了一片法外之地。他手底下更是网罗了一大批江湖的败类,如今势力日渐膨胀,就连赵国的主君也无法忍受了,我们此行本就是要去对付兰宁。” “原来是这样,”兰晴这下明白为什么提到兰宁时孟珺桐会有那样的神情了:“你们要杀他我没意见,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帮我问出赵天兴的下落。” “兰晴前辈,相比于找出赵天兴,我觉得还是先设法让你离开阴风岭比较好,你在这里已经被封锁了百年,你说过兰宁当初设计陷害过你,说不定他会有办法能够让你离开也说不定呀。” 兰晴闻言冷笑道:“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此处乃是踏破铁鞋也难以寻觅的凶煞之地,只要吸取足够多的血食,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我就能够突破封印,介时我将是天上地下最可怕的魔尊,这种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都得不到。” 说话之时,兰晴的双眸已经变作血红,一身的血煞之气如沸水翻腾,周围的整个结界世界都隐隐的发红。 只不过这一次结界并不针对孟珺桐和薛定,所以两人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不适。 “兰晴前辈,”孟珺桐想要唤醒兰晴,无论如何她也是从韶华梦城走出来的入世者,她不应该变成祸害苍生的魔头。 薛定却是一把拉住了孟珺桐,他摇头道:“你劝服不了她。” “那也不能看着她如此下去呀!” “激怒她,咱们绝计离不开这阴魂岭。她如今心魔深种,若是不解开那心头之结,任是大罗金仙也化不掉那魔种。”薛定自是不懂修道之事,可是他阅人无数,大仇大恨者在这乱世之中更是不缺,就算是那些普通人,也不会因为三言两语放下仇恨,更别说是眼前这位已经成魔的旱魃女子了。 “兰晴前辈,我们会去白水城找兰宁,问出那位赵天兴的下落。”孟珺桐提高声音无比真诚得说道。 果然,此言一出,兰晴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许多。 “但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们一件事。” “你是希望我不去祸害山下的生灵吧。”兰晴抬手朝着山下黑溪塔村所在的方向一指:“那些家伙心也脏得狠,明知道阴魂岭如此凶险,为何迟迟不肯搬离?哪怕是迁远一些也好啊,他们为何不走,孟珺桐你可曾想过。” 孟珺桐被问得有些呆滞,不过很快她挤出了一个勉强还算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他们留恋故土,很多家族世代居住于此,肯定对这片地方有感情的啊。” 兰晴冷笑摇头:“你太高看他们了,你以为他们怕旱灾,怕收成不好,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盼着这一日的到来,只有这样的年景,他们进得山来,才能够寻到价值连城的赤金,你看到那满山遍野的行尸,有大半都是因为他们自己进山寻赤金占染的尸疫,我可什么也没做。” “你说这里有赤金?”听到这两个字,就连薛定也是眼睛一亮。 “赤金是什么,很值钱吗?” 薛定点了点头:“赤金的价值不是用钱来衡量的,而且这东西是打造神兵必须要的材料,哪怕是一丁点,在江湖上都可以引起轩然大波。若是这些百姓随意寻到一些,便足够他们富甲一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忆往事再起疑云 古语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庞大财富的诱惑之下,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头脑清晰,趋吉避凶。 明明知道阴魂岭上有着相当可怕的凶物,可是为了能够得到赤金,黑溪塔村的村民们,还是前赴后继得争相上山。 别人村庄都是见到灾年叫苦不迭,唯有这个村落,以灾年为标尺,定义这入山探宝的时机。 对于他们而言,有没有余粮过冬,那还是其次。是否能够在山中寻到哪怕一丁点的赤金,带着家人大富大贵,这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薛定伸手轻轻抚摸霸胜刀的刀背:“当初打造这柄霸胜刀时,便是用了七两的赤金,仅仅只是七两,便让的霸胜刀挤身进入天下神兵谱第九位,七两重的赤金,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大块的石头吧。”薛定随手指了指地面一块仅有拇指大小的石子。 神兵的价值从来没有人估量过,怕是拿之去与国君换城池,国君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交易。 也就是说这么大的一块小金子,就能够去换来一座可以容纳万人的大城池。 “其实尸疫一早就已经传开了,只是黑溪塔村始终都没有泄露出去。知晓这阴魂岭中有赤金之人不多,他不希望召来外人对于这财宝的觊觎。”兰晴轻轻捻动着手指,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细末金砂从她的指间流露出来。 “珺桐,你知不知道,那些走生路的是找不到赤金的,要找赤金,一定会走到我的面前。” 孟珺桐明白了,这赤金从开始就是兰晴用来钓外来村民的鱼饵。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血食不是兰晴去掠夺的,而是人家乖乖的,心甘情愿的送到她的嘴边的,你说她有什么理由不吃掉它。 兰晴短期内根本就离不开阴魂岭,她自己也说了,必须得食得足够多的血食,方才能够突破封印。 如果能够劝服山下黑溪塔村的百姓们不再上山,同时隔绝整个黑溪塔村通往阴魂岭的道路,那就不会再有血食主动送上门了嘛,也就不会再有更多的枉死之人。 兰晴似乎是看透了孟珺桐的想法,她笑着对孟珺桐说道:“珺桐,你别指望能够阻拦人心中的贪婪,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就算你下去告诉他们阴魂岭上的一切,他们依旧会上山,你信不信。事实上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孟珺桐心中无比的沉重,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可偏偏就是想不到,她有些懊恼。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你当下除掉我也行,若是你有这本领的话。” 兰晴说话时,偶然间会流露出魔性的那一面,只要情绪稍有起伏,魔念就会层层叠叠如浪涛袭卷。 “兰晴前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孟珺桐没有去回应刚刚兰晴所说的那个建议。 这个建议丝毫没有可行性,且不说她没办法视兰晴为敌,就以兰晴的手段,她孟珺桐就算再来上十个也斗不过她呀。 “你说吧,”兰晴情绪再一次稳定下来,恢复至平和状态。 “我想了解一些我母亲的事情,你说她之前找过你,也帮你去对付过赵天兴,那后来呢,她一定回来找过你吧,不然你了不会知道她失败了。” 提起萧潇时,兰晴的眸子清亮了许多:“没错,她去找过赵天兴,还与其交过手。她回来同我说过,她和赵天兴打了个平手。赵天兴以国姓王的身份受赵国气运的庇佑,萧潇杀不了她。” “那后来呢,她去了哪里?”孟珺桐紧张得问道,这很可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而且之后母亲每二次进入人间,很可能了来过这里。 兰晴想了想继续说道:“她当时已经集齐十方功德,此间事了,她答应我还会再来一趟人间,便先回韶华城去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准确的说,她当时不止集齐了十方功德。” “不止集齐了十方功德?这话是什么意思。”孟珺桐问道。 兰晴似乎自己也不是很肯定样子:“韶华入世者每人都有一方功德轮,功德轮烙印在我们的元神之中,每集得一方功德,就会将之收入功德轮中,待到十方功德集齐,功德轮会自行闭锁,不会流露出一点功德之力的气息。 可当时我见到你母亲之时,她身上的功德之力份外充盈,甚至她还以大量的功德之力为我消除掉了身上浸染的业障。说到这儿,我确实欠了她一份天大的恩情,否则那日日的业火煎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是说我母亲除了本该集聚的功德以外,还另外收取了很多的功德之力?” 兰晴点了点头:“没错,只不过这种情况我也是生平仅见,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功德之力可以以这种方式来积攒。 当然了,韶华阁的功德秘术我也未能习尽,是否有所遗漏很难说。” 韶华阁有功德秘术三千,孟珺桐在突击之下大概了解掌握了有九百多种,不过很多一部分只是靠着记忆记上,尚不待习练。 她在脑中大致的过了一遍这些秘术,似乎是没有关于存储和转化功德之力的秘法。 不过眼下这些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后来母亲去了哪里。 孟珺桐等着兰晴继续说下去,兰晴思索片刻继续道。 “距离她回韶华梦城过去了近五年左右吧,她又一次来到了阴魂岭,那一次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可以说是几近濒死的地步,就连元神都快溃散了。 很难想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将她伤成这样。后来因为一件不知名的宝物,你的母亲艰难的活了下来。 我也曾向她询问究竟是什么人将她伤成这样,可她却如何也不肯说出。 她告诉我黄泉道在人间会有大动作,而且很有可能会危及三界。” “然后呢,”孟珺桐从未像如此这般焦急过。 兰晴说到这儿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她只是将伤修养好了三分就离开了阴魂岭。” “那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兰晴依旧只是摇头:“其他的,她什么也没有说。” 孟珺桐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她从来没有一次感觉母亲的事情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可是却又再一次的戛然而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以一刀斩贪民 直到离开阴魂岭时,孟珺桐的精神依旧有些恍惚。 原本她此次入世,也没有想着能够立刻就找到母亲。毕竟这茫茫人间,就连洛书大祭司和云珠圣女多年来都找不到的一个人,她不可能一碰就能够碰见。 可是自从来到人间以后,阳关城,旬城,再到落霞郡,走到阴魂岭,好像有着一条线在牵扯前自己向前,每走一步就会多发现一点点母亲的痕迹,而这痕迹往往都是点到即止,丝毫不肯多予以分毫。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成为了木偶师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 薛定带着孟珺桐一路离开了阴魂岭,直到重新回到黑溪塔村时,她才稍稍缓过神来。 “兰晴前辈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薛定摇了摇头,兰晴的情绪似乎之后又有了些波动,毕竟是魔心难测,于是她就让薛定带着孟珺桐先回去:“她说她会开一条生路,让咱们穿过阴魂岭,去往白水城。” “就这些?” “这个是她留给你的,当时你很恍惚,我就帮你先收起来了。她说暂时她帮不了你什么,白水城那边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说着薛定掏出了一个锦布香囊递到了孟珺桐手里。 孟珺桐接过香囊,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似有一两斤的模样。 她有些好奇,观此香囊并不大,里头应该也放不了什么重物,怎么会有这等重量,她随手解开了香囊上的绸带,向手中一抖。 一块黑漆漆的石子滚入她的掌心。 孟珺桐两指捻起那块石子反复得研究了一番,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她转向薛定问道:“薛大哥,这是什么呀。兰晴前辈送我一枚石子做什么?” 薛定这会儿已经是看着孟珺桐手中的石头子儿愣愣出了神。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丫头,快收起来。” 孟珺桐一脸狐疑,不过还是将那枚石头收了起来。 “这就是赤金,所有人拼了命都要争抢的宝贝。”薛定努力压低声音在孟珺桐耳边说道:“你这一枚足足有近两斤重,就这个份量的赤金,甚至可以引来大宗师高手出手掠夺。” 孟珺桐愕然,谁能想到临别之际,兰晴会送自己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珺桐,此物万不可叫旁人见到,无论是谁,你一定要小心收好。”薛定无比郑重得仔细叮嘱道。 孟珺桐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杀人夺宝的事儿,她虽然没有遇见过,但却在以前话本子里没少读到。 再次走过黑溪塔村时,那家家户户仍旧是紧闭着门窗,屋外头也是仍然飘挂着白绫。 只是那屋中一双双眼睛再看向这两人时,眼里头多少都泛起了一丝贪婪与不甘。 这两人能够进入阴风岭又顺顺利利的离开阴风岭,想来是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若是就让他们这样把东西带走,那这家家户户死去的人,岂不都白死了嘛。 第一户屋门陡然被推开,两个身材健硕魁梧的中年汉子,一个拎着伐木的长斧,一个提着犁地的钉耙冲了出来。 直接追上薛定,孟珺桐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一旦有了出头鸟,其他的鸟当然也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于是呼呼啦啦,一扇扇紧闭的屋门被推开,数十个身影从各家的屋里走了出来,手里头都各自抄着家伙,虽然也都是些常见的农具。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已经颤颤巍巍看着是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而年纪最小的,个子还没有扁担高。 就是这样一群人,死死得拦在了薛定和孟珺桐的身前。 刚刚还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下可到好,立时就应验了。 薛定冷冷扫视这些人一眼,单手已经按在了霸胜刀刀柄之上。 孟珺桐连忙挽住薛定的手臂:“薛大哥,他们只是普通人,咱们不能滥杀。” 薛定缓缓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掌。 这些人生得人肉皮囊,可内心的灵魂早已经被欲望腐蚀。便是明知阴魂岭有凶物作祟,会引来灾祸。他们仍然会为了那份虚无飘渺的富贵,将一个又一个亲人推进山中。 很快一个最年长的老人拄着拐杖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这座村落里的话事人。 薛定将刀拄地,漠视着老人那双昏暗的眼神:“何故挡路。” 老人努力站直身子,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开口说道:“两位贵客,此次去往山上,不知可还顺利,可有所获。” 这话问得还挺委婉,看样子这老头还读过一些书。 薛定毫不客气:“与你们何干?” “大胆,敢同我们族长如此说话,你们可还想活着离开黑溪塔村!”有个脾气并不算好的强壮汉子举着手里的柴刀冲着薛定喝斥。 薛定连看都懒得看这种人一眼,掌中的霸胜只是轻轻颤动分毫,都不见半点锋芒出鞘,那强壮汉子手里握着的柴刀刀身竟是刹那间齐齐被斩断。 男子惊愕错乱,立于当场。 “还要挡路?”这一次薛定的语气更加冰冷,在场之人丝毫不怀疑,若是他们再生是非,接下来断开的,将是他们的项上人头和身躯。 “祖上有训戒,绝不能够让外人从这山上取走一石一砾。”年迈的族长却似乎是根本没有被薛定的气势威慑住,努力挺直着那已经明显佝偻的腰杆子:“乡亲们,我还就不信,他敢屠尽咱们黑溪塔村!” 此话一出,刚刚生出些畏惧的村民们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 “族长说的没错,我们有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怕他们两个。”当下立刻有人附和起来,人群中那些柴刀,斧子,钉耙,扁担也都纷纷举起,朝着薛定和孟珺桐靠了过来。 薛定原本稍稍松开的手掌立刻重重按下,拄地霸胜刀使劲一晃,刹那间地动山摇,一道足足有半尺多宽的裂缝在两人身前五步外的地面撕裂。 “过此线者,杀,无,赦!”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刀斩刁民不留情 薛定一刀斩出生死线,既然他说了只要越过这一条线的人要死,那么便不会有任何一个例外。 孟珺桐心中打鼓,默默祈祷可别真有不怕死的往前冲啊,到时候自己到底要该帮着薛大哥退敌呢,还是出手阻拦薛大哥杀人呢。 若是在江湖之中,那些武人们见得有人能够单凭刀意斩出如此惊人的沟壑,便是眼力劲不够之辈,也知晓自己碰上了硬茬,断不会再没事找事。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江湖,这些都只不过是黑溪塔村的平头百姓。这些终年生活在山村小镇的山民们又能有几分的眼力。更何况眼下他们又被心中的贪欲冲混了头脑,一心要薛定和孟珺桐留下山中所得的宝物。 “他们就两个人,怕个蛋,大家一起上,将这两厮乱棒打死,我包大家无事。”一个声线无比粗糙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 大家目光转去,陡见一个浑身肥膘的油腻大汉,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得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是肥龙,肥龙来了。”见到那个油腻大汉,不知怎么的,周围的山民们一下子好像都有了莫大的底气。 油腻男人目光落在了孟珺桐的身上,突然两眼冒出了淫光:“大家将那汉子打死也就算了,这小娘们儿我看生得水灵,待我将她送去镇守老爷府上,定能够给乡亲们讨个好价钱来。” 原来是和上边镇守官府有勾结,难怪如此张狂无度。 这些老山民们不知道江湖高手有多高,却明白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 孟珺桐也是动怒了,这些男人怎么到哪里都忘不了淫掠女子这么回事,想来这骨子里也是个贱透了的混账玩意儿。 薛定用余光扫了孟珺桐一眼:“这世上有很多人值得活着,却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活下去。可偏偏有些杂碎,活着糟践粮食,死了埋汰土地,没有半点资格立于这世间。” 肥龙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口像是吃过屎一般泛着泥黄的歪牙。他好像压根就没有听懂薛定这话里头的意思,还满不在乎得往前走着。 “你之前说什么,跨过这条道,就死?”肥龙在那条沟壑前停住了步子,满脸不屑道:“我这便过去了,若是你没敢拔刀,你得管我叫一声爷爷。” 一浑身的痞气,好像是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声呼喊着‘我要找死!’四个大字。 薛定压根就不睁眼去看他,这样的货色在那市井之中绝对不少,动不动就拿命来耍横,专挑些老实本分之人欺负。 老实人哪里真敢取人性命,最后还不是要受尽欺辱,忍气吞声。 可是这一次这条肥龙可是打错了算盘,他这次拿捏的可不是一个软柿子。 肥龙眼睛肆无忌惮得在孟珺桐的身上打量着:“小妞子,你可别怕,你肥龙哥我不是坏人,走,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说话间,那只满是泥垢的肮脏大手已经伸了过来。 然而只是半条手臂过了线,刀光骤亮,随即一团血花在半空中绽放。 待到断臂落进那沟中,肥龙这才反应过来,刀锋太快,直到手臂斩落,他都没有感觉到半分的疼痛,待见到了断臂,这才开始呼嚎出声的。 薛定的这一刀,没有人看见是如何出手,甚至那绽放在空中的血液,没有一滴是落到土沟的这一侧的。 原本以为这场面能够镇住这些山民,可谁曾想,这些野蛮的家伙一见了血,反倒一个个亢奋了起来。 “给我弄死他们!”肥龙哀号着,却不忘记发号施令,自己的这条手臂可不能白白断掉。 被他这么一招呼,顿时所有的村民不管是老幼男女,一个个的都嗷嗷叫着往前冲。 孟珺桐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接下来的场面会是怎么样的她已经可以想象,她也很清楚,薛定不会留手。 第一个跳过线来的是先前被薛定斩断柴刀的家伙,他或许也知道薛定不好惹,提着那把断刀从孟珺桐这边冲了过来,想要先拿下孟珺桐这个女娃。 可是薛定既然说是不能越过线,那么从任何方向都不可能让人越过来,更别说是还要对孟珺桐下手。 那个可怜的家伙高高越起,身子才只是移过来了一半,就被哗得一声拦腰斩断。 孟珺桐赶紧闭上眼睛,这场面的血腥程度有些越过她的耐受力。 紧接着又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个人倒在薛定的刀下。 薛定像是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一般,死死遵循的规则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谁越过这条谁,谁就得死。 终于,这帮山民们的胆子被吓破了。 原本想着蚁多咬死象,可是现在他们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那不是一头象,而是一条龙,一条腾飞九天的大龙啊。 不过尺余宽的刀痕沟壑之中,已经浸满了鲜血,这里的泥土中透发着刺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可是即便是这样,沟壑的这一边仍然是一块净土,没有一滴血溅一这边。 “魔鬼,他是阴魂岭上跑下来的魔鬼。”断去一臂的肥龙不断地向后挪着,像是一条肥腻腻的大泥鳅。 杀人不眨眼,这些刁民哪里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听到肥龙的话,一些被吓破胆子的家伙已经跪伏在地,连连磕头,祈求能够得到宽恕。 一切都因贪欲起,孟珺桐忍着强烈的呕吐感,缓缓睁开眼睛。 薛定转过头来,一脸正色道:“若是今天,你我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倒在这里,身首异处的,就会是你和我。” 这边两人还在说话,外头却是传来了马蹄声。 孟珺桐回过神来抬眼望去,是颜风奕带着一队人赶了过来。 先前一支留守在村子不远处人马听到了村里的动静,第一时间就去通报给了颜风奕。 可当颜风奕看到那条血沟,或者说是血渠,还有满地支离破碎的残躯时,哪怕是他这位曾经百战沙场的人物,也是一样脸色惨白。 “救……救命啊,那两个,那两个是阴魂岭上下来的魔鬼!”肥龙见到有人来,连滚带爬得靠到颜风奕的身边,希望能够乞求得到庇护。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独有情愫难明了 肥龙看到颜风奕,自是以为救星到了。不过他才爬出几步,便被颜风奕随身的护卫给拦住了。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肥龙早已经是涕泪横流。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若生死是在瞬息间决出,那么任是什么人,都敢称自己为无畏一死的豪雄。可是当见识过了死亡如此近距离降临后,仍然能够心志不改的,那可就是极少数了。 颜风奕并不去看那个令人憎恶的家伙,就在不久前,他得到手下通报,说是薛定和孟珺桐已经下山,被围困在了黑溪塔村。 当时颜风奕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这一次进阴魂岭,他手底下死了好几位得力的武士。而跟随孟珺桐,薛定进山的其他武士们又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送回了山下,这让颜风奕对此阴魂岭之行生出了一丝愧疚,特别是如果就此搭上孟珺桐与薛定二人的性命的话,那日后到了白水城,他们本就不大的胜算,又会大打折扣。 “薛先生,”颜风奕快步走到薛定和孟珺桐的身前,当然这样走过去难免会沾上一些血污,不过这会儿颜风奕也就不在意这些细节了:“还有孟姑娘,你们俩还好吧。” 薛定收起霸胜刀,目光很是随意的扫过那些跪伏在地的黑溪塔村山民。 但同是被他所看过的人,没有哪个不是背脊寒毛根根倒坚的,刚才那恐怖的画面,也许这辈子他们也不会忘记。 “颜叔叔,我们没事。”孟珺桐收起情绪连忙道:“山中的那位同意咱们借道过这阴魂岭了。”她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颜风奕。 颜风奕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只能多花些时日绕行了。若是到白水城,兰宁发难,那他们只能够直接摊牌,硬碰硬得去对付那个武道大宗师。 可现在孟珺桐告诉他,阴魂岭可以过,这也意味着他们能够按时到达白水城,至少在这件事上,兰宁没有理由向他们发难。 “那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颜风奕自己是一地郡王,不说是爱民如子,但是有国家法典在上,若是出了人命,还是要追究根源,对凶手施以惩戒。 那条半死肥龙便是这会儿也不愿意放过眼下这个反击的机会,从颜风奕的穿着,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个侍卫来看,这人的身份怎么也不会低于那个他终日服侍的镇守大人:“这位大人,您可要为我们黑溪塔村的父老乡亲们评评理啊,这两个魔头自那阴魂岭上下来,村民们好心上来询问,却遭到他们不由分说的杀戮,您看看这满地的,呕……”先前还不及细看,这说到这里,肥龙目光仔细的扫了扫,竟然没有忍住,直接趴在地上哇哇狂吐起来。 颜风奕向孟珺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他当然不会去相信这么个泼皮。 孟珺桐叹了一口气道:“村里的人以为我们在山上觅得了重宝,要我们将之留下。说这是他们村子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我与薛大哥此行,并没有见过他们所说的那什么宝物,当然也就交不出来,结果这些人便要对我们逞凶,薛大哥他这也是被迫无奈啊。” 要说薛定被逼无奈,这实在也是有点牵强。如果只是自保,他何必要用这么残酷,残忍的手段,哪怕是废其手足,留人一命也是可以的,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颜风奕看着薛定,希望他能够说些什么,可薛定根本就没打算解释,抬脚就朝着村子外头走去。 孟珺桐撒了一个小谎,说他们在山中没有所得,这也是为了不再生些别的事端来,其他的事那可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颜风奕看了那肥龙一眼,对身旁一个武士道:“拿着我的令牌,带他去镇守府衙,告诉本地镇守把这黑溪塔村的事情查清楚。你顺便也帮我给镇守带句话,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人敢对我颜风奕撒谎。” 颜风奕三个字一字不差得落到了肥龙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可是还没有等他说什么,已经被那个武士拎起衣襟,扬长而去。 看着满地的血污,残碎的尸体,颜风奕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压抑。 这凡人在高深武者面前,命贱比之蝼蚁都不如。 且不论此事是否是黑溪塔村人自己作死,伸手敲开了阎王殿的大门,就薛定这杀人如麻的作法是颜风奕万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他的女儿颜虹还对薛定有着那么一份情愫,这便是让颜风奕越发的如坐针毡。 薛定是什么身份,他比谁都清楚。 赵国灭了燕国,要薛定留在赵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甚至以后说不定,薛定还会扛起复燕的旗帜,站在他们赵国的对立面。若到那时,要叫颜虹如何自处,叫他颜风奕如何取舍。 “王爷,这些村民?”有人上前问道。 颜风奕瞪了那人一眼:“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要斩草除根不成。将他们遣散,派人清扫这里。” 见郡王不悦,那人也是识相,连忙领命告退。 颜风奕回到车队,见到薛定独自一人坐在一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孟珺桐则是已经进了颜虹的车里,与她聊起了此行的见闻。 “薛先生,”颜风奕来到薛定的身旁站定。 薛定看了颜风奕一眼,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了。 “这次能够走通阴魂岭,还得多谢先生和孟姑娘。”颜风奕真诚得说道。 薛定摇了摇头:“是珺桐的功劳,我并没有做什么。” 颜风奕自然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去客套:“那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起程,那山上的那位可否有限定时辰?” “随时可以走。”薛定依旧回答的简单粗暴。 颜风奕是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位强者交流:“先生,有件事,我还想向先生……” “你是想问我跟颜虹的事吧。”薛定只是淡淡得看了颜风奕一眼,他一早就猜到颜风奕会来找自己谈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拖这么久。 颜风奕点头:“没错,先生,小女对您的情愫先生应该明了,只是不知先生?” 薛定缓缓站起身:“总之,我不会让她嫁给兰宁就是了。其他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第一百四十章 一行途经长渠镇 此刻,孟珺桐他们一行人的形象,在黑溪塔村的村民眼中无异于都是洪水猛兽,特别是薛定,当他抱着刀穿过村子的时候,整个村子是鸦雀无声,似乎生怕有一点点动静,都会激起这个魔头的杀性,将这个村子屠戮杀绝。 这也是为什么离开这一路都没有见到几个人影,可是即便是这样,孟珺桐还是拜托颜风奕找了个人,上那黑溪塔村的族长家里带了个话。 孟珺桐必须知会这些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要再上阴魂岭了,而且也不要再让外人进入山中。 兰晴魔根深种,需要那些新鲜的血食来帮助她修为成长。 如今她还只能够引起这几十里范围内的赤地干旱,其是让她得成旱魃真身,突破封印结界之时,恐怕百里之内,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出生天。 孟珺桐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是那股子入了骨的仇恨,便是佛陀来了,恐怕也是渡化不掉。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减缓其化身旱魃真身的时间,只要不被她吸取血食,她的魔道修为便不会再得到那般快速的增涨,也许可以再过上几十年,上百年。而这个时间里,孟珺桐还能够再想办法。 想当初,孟珺桐的母亲可以用功德之力来消除兰晴身上的业障,那若是未来,孟珺桐修为更高,功德积攒的更多,说不定真得可以帮助兰晴脱离苦海。 这一次阴魂山之行,除了那块兰晴偷偷转交的赤金以外,孟珺桐自身其实也是获得了不小的好处。 首先就是梦境之中同兰晴的一场大战,这是一场织梦者对织梦者的比拼,双方的手段除了武技以外就是梦术。 这种交手孟珺桐是第一次,而此战让她对于四重梦术境界的理解加深了许多,间接的稳固了她刚刚提升不久的境界。 再有就是那个兰晴设下的结界,这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个地狱,可是经过兰晴的多年经营,她虽然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可以收拢八方的灵气用来自行修为,所以结界之中的灵力也是份外的充沛。 孟珺桐本身的修为境界不低,只是一身的仙力留在了韶华梦城。她就像是一口大缸,只是缸中没有水而已。 进入了兰晴布下的这个特殊结界,孟珺桐的身体就像是有人将大缸丢入池中去舀水,一下子就盛进去了许多。 待到回来静心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步从原本的最低境界,迈入了修真之境,也就是修炼者的第二阶段。 到了这个阶段,她就已经可以自如的去使用一些宝物,比如说随她一同进入人间的白泽,现在还留在灵犀链中,先前没有仙力,无法将之从灵犀链中释放出来,现在孟珺桐如果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召出白泽来助战。 只是仙力有限,白泽召出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而且进入灵犀链后,白泽能够使用的灵力也会受到主人仙力的影响,也就是说现在白泽就算召唤出来,也就是一只可爱的萌宠罢了,目前战力非常的有限。 另外她进入人间的时候,有些宝物并没有交出去,毕竟当时走的太匆忙了,就拿她的八宝乾坤袋来说吧,现在就已经可以使用了,里头的好东西还是不少的,放在人间那都是顶尖的物件。 第二日一大早,车队就出发进了阴魂岭。 兰晴确实再没有出现,而且进山路的岔口也不见了,留下的那一条便是生路。只要穿过这里,就能走过阴魂岭,进入到白水河的流域,介时再寻渡船,便可去往白水城。 阴魂岭的路不太好走,特别是还有车队的情况下,不过好在这段坎坷并不长,只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大家就走出了山。 没有了阴魂岭上的阴霾,大家的情绪都还不错,入夜前进了长渠镇。 或许是因为实在靠阴魂岭太近的缘故,这镇子上也是到处在谈尸疫的事,貌似也有一些靠着山岭讨生活的樵夫、猎户进了岭子再没有出来。 原本过了黄昏,长渠镇就要闭去城门。不过这车队是颜风奕的,当然也就没有哪个敢上前来阻拦了。 甚至镇守官员早早得到了通知,已经在镇子外等候着车队的到来。 有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子远远的就迎上了车队,这人就是长渠镇的镇守,听说郡王爷的车队要从他们镇子里过,这是八辈子都碰不上的好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据说是从午时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了现在。 “下官长渠镇镇守李昌,在此恭候郡王爷多时了。”镇守李昌分外的殷勤,如果不是因为肚子太大,伏不下去,恐怕是要行那五体投地的大礼。 颜风奕的脸上永远都是带着那抹和煦的笑容:“李镇守不必多礼,我们只是途经此地,借镇子落个脚,本没打算惊扰,只是这车马人员多了些,怕是镇上不好安排。” 事实上,昨日刑柏就已经派人连夜走过阴魂岭。 一来是验证这一条路确实没有了危险,二来也是好为他们下一站安排落脚点。 第二日,刑柏接到了那个属下的飞鸽传书,知晓阴魂岭可行,以及长渠镇内的一应安排,车队这才开拔上路。 “李大人,你们这镇子也在闹尸疫?”魏灵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镇外时,他就看到了一些路边的告示,说山中有僵尸作祟,近日里禁止樵夫,猎户进山。 李昌是识人的,看魏灵年纪轻轻,气度不凡,还跟在颜郡王的身边,想必不是等闲之辈,当下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这一时他又摸不清魏灵的官阶,客气道:“上官大人有所不知,这后头那座阴魂岭邪门的很,别看是离这里有几十里地吧,可那山中的邪祟无比的凶悍,甚至还曾有飞尸入城伤人之事发生,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这镇守李昌虽然知道颜郡王的车队要进长渠镇,却是不知道他们是从何而来,过来通报者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魏灵倒是来了兴致:“李大人,且同我们说说,这飞尸入城伤人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尸疫再传长渠镇 所谓的飞尸,其实是诸多僵尸总类中的一种,比之寻常的行尸,飞尸的等级会更高一些,行动力会比起普通行尸体敏捷的多,一些特别厉害的能够一纵十多丈,一跃百余步,看起来就像是飞行一样,所以渐渐人们也就有了飞尸的说法。 先前孟珺桐他们一行人从黑溪塔村进阴魂岭,遭受到的也就是行尸的攻击,并没有见到有飞尸,或者更高级别的尸类。 而与黑溪塔村比,这长渠镇距离阴魂岭要远得多,怎么反倒会是这里遭受飞尸的攻击,这让魏灵这种素来对奇闻秩事无比痴迷的人,忍不住生起探究的欲望。 镇守李昌在这长渠镇任职已经有十多年了,可以说是对这镇上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见魏灵感兴趣,李昌自认这是一个绝佳的拍马屁的好机会,赶忙在一旁殷切解说起来:“上官有所不知啊,那阴魂岭上的凶物非常之可怕。先前曾有过一位游方道人途经此地,望了那山岭气象,一连说了五个‘惨’字,他告诉我们,那山上孕养出了一种魔物,名叫旱魃,可以引起大旱流火,只是魔物被某种力量报困,无法离开山岭。若叫他日能够重见天日,百里之内,必然是生灵俱泯,寸草不生的呀。” 魏灵一拍大腿:“那老道士还颇有些本领,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一旁的颜风奕轻轻摇头:“修道之人与我们武夫不同,他们能够视我们所不能见,感我们所不觉,听我们所不闻,自然能知我们所不知了。” “郡王说的对呀。”李昌抓住机会,拍了一下马屁,又接着道:“我们先前也曾派人去过山岭的那一边,那边是有个村子,叫黑溪塔村,那村子可是有岁月了,好像几百年前就在那里了。据说村子每隔几年就会闹一次旱灾,那田里是颗粒不出。这与老道人所说的大旱是如出一辙啊。更恐怖的是,那地方隔三岔五得就会闹尸疫,这都是真的。” “李大人,黑溪塔村的情况你就不必再多作介绍了,我们这一队人可是刚从那边过来的。”魏灵拍着李昌的肩膀,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一些,轻声地说道。 李昌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附和着哦了两声,突然身子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停在原地。 魏灵见李昌没有跟上,转头朝他看去。 李昌直愣愣得看着魏灵:“您刚才说什么?你们……你们从刚黑溪塔村过来?”说这话时,他竟还下意识得朝后退了两步。 魏灵歪了歪脑袋,一脸淡然道:“怎么啦,有问题吗?” “那边如今可正在闹尸疫啊,听驿书上说黑溪塔村已经有不下百人失踪,龙尾镇已经封了每一条去往黑溪塔村的道路,你们居然从阴魂岭穿了过来!”李昌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条进山的路他们也不是没有走过,之前也提到过,会有樵夫、猎户进山里去讨生活。 可那都是挑选在年景好的时候,但凡有一点点旱灾的迹象,都没有人敢靠近那条山岭。 老一辈的人就传,天象降旱,那就是山中的魔头苏醒,要掠人血食了。 现在那山里不仅是在闹旱灾,更是在传尸疫,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我们镇上的白家猎户是十里八乡最年轻,也最有本事的猎人,两个月前,那小子不信邪,牵着狗就进了山,可你们猜最后怎么了。”李昌像是在讲一个鬼故事,声音低沉,面色上也是充满着恐惧。 “没回来?”魏灵尝试性的问道,黑溪塔村那边的人,进了山的都是失踪了,所以他觉得这位白姓的猎户应该也是没有回到镇子上吧。 可李昌却是摇了摇头:“人回来了,魂丢山里了。” 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听外头故事的孟珺桐有些忍不住了,她从车厢里伸出脑袋来问道:“什么叫人回来了,魂丢山里了?” 李昌看了孟珺桐一眼,长长的叹息一声:“进山时还是龙精虎猛的健壮汉子,不过就是两日的光景,当我们的人在镇子外大概五里外的边郊发现他时,他已经是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了。” 魏灵感觉有些不对劲:“这被旱魃抓走血食的人我们也见过,从尸体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啊,身材体形与之生前一般无二,最多是有些伤口,旱魃血食,取的是本命精气。可你说他只剩下皮包骨头,这明显是被抽离了血肉精气啊。” 魏灵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当然也就懂一些。 孟珺桐也是点头在一旁补充:“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像是遇到旱魃,反倒是像遇上了女鬼山魈啊。” 女鬼山魈,专好以色相诱来青壮男子,使其与自己交合,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得剥离男子的血肉精气,直到其气枯而亡。 相比起本命精气,血肉精气中的杂质就要多得多了,旱魃这种高级魔物,自然不屑于去吸取,介时还得费力炼化杂质。 可是那些女鬼山魈不在意这些,它们靠的就是这东西来活命生存。 “难道说这山上除了旱魃,还是山魈?”魏灵有些遗憾,好不容易进了趟阴魂岭,也没有机会好好探查一番,就被不由分说的送了出去。 “那么那个猎户之后又怎么样了?”孟珺桐继续问道。 李昌停住了脚步,朝着一个方向一指,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间修整得还算不错的石头屋子,屋外窗头已经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白绫。 这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那位白猎户,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咦?怎么家中连灯都不点?”这会儿天已经快暗了,镇子里别的人家已经都点起了灯火,可就是那小石屋中一点火光也没有,哪怕只是守灵,也该点起长明灯吧。 李昌不忍再去看那屋子:“人都没了,还点什么灯。” “那位猎户家中没有妻儿长辈?” “有的,都有的,只是都死在了那个男人的手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宿小镇遇尸潮 孟珺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李大人,你刚才说什么,都死在谁手上了?” 按先前李昌所说的,那位白姓的猎户被带回长渠镇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不是,一个已经失尽了血肉精气的人,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吧,怎么还会有能够杀人的力量。 李昌那肥肥的脸上满是阴郁,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颇为恐怖的画面:“那姓白的家伙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就在他家妇人帮他洗漱身体,整理遗容之际,也不知道那家伙突然哪里来的气力,腾得一下就坐起来,一口就咬在了他妻子的咽喉上,直接将他的妻子活活咬断喉管而死。”李昌抹了一把脸:“当时我正带着差人在附近,所以也去白家看了看,那场面,唉,不怕大人们笑话,我整整半个月都不曾进食了。”李昌连忙摆手,似是要将脑海中的那些画面挥散。 魏灵一脸疑惑得看着孟珺桐,这情况让他很是费解。 孟珺桐也不明白,按理来说,如果是被女鬼山魈勾了去,要不就直接活活吸干精元死绝,要不就是祖上保佑,留下半条命逃出升天。哪会有这事发生。 “会不会是先被旱魃中了尸毒,再然后又遇上了山魈?”魏灵提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假设。 尸毒可以叫人发狂,也可以操控死人的身体,进行无差别的杀戮。而山魈则是吸人身肉精气的。 如果这白姓猎户进了山,先遇上了旱魃,或者是被早先被害的行尸给伤了,在逃亡之中又遇上了出来勾人觅食的女鬼山魈。 孟珺桐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山魈的感知力非常敏锐,如果发现对方的肉身中含有致命的毒素,应该是会放弃掠食吧。”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魏灵转身向李昌问道:“他们一家人的尸身都已经处理掉了?” 李昌回答:“当然处理了,得尸疫死去的人,我们哪里敢留着,已经一把大火全给烧掉了。不止是他们一家人,为了制住那个姓白的,我们还有几个衙差也遭了祸,总之很惨啊。” “不对啊,李大人?”魏灵想起一事:“你先前不是说有飞尸入城伤人,而这次那个姓白的猎户明明是自己进了山,染了尸疫,这不是同一件事吧。” “这就是一件事,”李昌继续往下说道:“就在那闹祸的一天夜里,不止有一人见到,有那身影从天空中飞掠,一上一下的,铁定是飞尸无疑啊。” “是谁被飞尸攻击了?” 这下李昌说不上来了,这事儿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去追查,也没有人上门来报案。 能够飞来飞去的可不是只有飞尸,孟珺桐心里这样想着。 说话的功夫,车队已经到了李昌给大家安排的落脚地。 眼下的这间客栈已经让他全部包了下来,车队的武士们,都会在这里歇脚。至于颜风奕还有他身边的这些人,李昌肯定是会单独安排的。 一路上,孟珺桐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颜虹看孟珺桐心事重重,已经开口询问了好几次,可是孟珺桐始终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总觉得这事的背后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被吸干了血肉精气,还能够跑那么远从阴魂岭回到长渠镇的外头,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呀。山魈不食毒物,也就是说那个猎户在被吸食掉血肉精气前,多半是没有中毒的,难道是从山魈那边逃脱之后,又遇上的行尸,可是以他当时的状态,怎么可能从杀戮成性的行尸口中逃脱。”孟珺桐将心中的诸多疑惑说给了颜虹听。 颜虹从头到尾一直只是将这事当成一个故事,毕竟她先前没有上阴魂岭,也没有见到旱魃,更没有见过山魈,对于这些她心中本就没有概念,所以孟珺桐说了,她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办法给出什么建议和帮助。 “不如咱们在长渠镇多停留两天,咱们从阴魂岭穿过,省下了很多的时间,如果你真觉得这事很重要,我可以跟父亲说一下。”颜虹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孟珺桐却是摇了摇头,这事儿的源头铁定是还在那阴魂岭里,现在可不是回去的好时机。 “我觉得那所谓的尸疫绝不会那么简单就过去。”孟珺桐叹了一口气,她倒不怕接二连三的遇到事儿,可她就是怕每件事,都像是她寻母亲的每个线索那样,动不动就断在了一个点上,成了无头的悬案,这种感觉当真是让她抓狂到了极点。 李昌做为长渠镇的镇守,夜里自然是为颜风奕他们这一行人摆酒接风。 颜风奕倒是没有推拒,连带着也邀请薛定和孟珺桐两人参加。 可能是因为城中这些日出现僵尸的事,这夜宴倒也颇显清冷了一些,也就是镇守府衙中的一些当值同僚一道吃了顿饭。 颜风奕不是那种喜欢拿捏自己郡王身份的人,所以这宴席之上,气氛还是颇为愉悦。 当然少不了再次谈起最近这闹尸之事,却也没有多正式,大家都是随意交谈。 按照计划,今日在长渠镇休憩一夜,明日一早车队就会上路,去往大渡口安排渡船。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颜风奕提议今日的酒宴便到此为止。 正在大家伙儿起身准备离开之时,突然有两个衙役着急忙慌得冲进了府衙之中。 “何事慌张,没看到本官司正在招待贵客嘛。”李昌面露不悦,手底下人的鲁莽,很可能会让他在这位郡王爷心中的印象打上一个折扣,身在官场多年,这样的算计,他可是太熟悉了。 可是那衙役一脸的苍白,结结巴巴,愣是半天也没有说出发生了什么事。 孟珺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上前几步,探出一指,指在带有一丝凝神香的香灰,在那个衙役鼻间轻轻晃了一晃。 衙役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亮,高声呼喊:“尸……有尸潮!” “尸潮!在哪里!” “东……东城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全镇上下抗尸潮 尸潮,这种灾祸怕是只有在古老的县志上才能够看到一些记载。 称之为一个潮字,那就意味着其数量绝不会只有几十上百那么简单,弄不好得要来个成千上万。 一听到尸潮两个字,许多府衙的官人们直接就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长渠镇只是个普通的小镇,除了四面不过两丈高的土石围墙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城防设施。 更不会像军镇那样驻扎有大量的军队,整个镇子内外,在职的官差衙役恐怕连一百人都不到,更是没有大批量的强弓巨弩用来攻守。 镇守李昌面若枯槁,也正是因为了解长渠镇的情况,他才比谁都明白,尸潮来袭,他们根本就守不住城。 好在这里此刻有颜风奕在场,这位曾经从身军旅的郡王爷,面对突发事件的冷静和应变能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起身朝着慌乱的诸位官员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讲。 这会儿他们可正是没主意的时候,也正是缺个拿主意的人,有人要发号施令,他们可是求之不得。 颜风奕开口询问那个报信的衙差:“尸潮的规模如何?” 衙役嗅进了孟珺桐给他闻的凝神香,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不过看起来仍然是非常紧张:“恐怕得有上千数量的尸群,远远看到,好像尸群之中还有跳跃极高的飞尸。” “飞尸,那我们的城墙可是拦挡不住的呀。”李昌更加颓丧。 颜风奕却是一皱眉头,斥责道:“李大人,你身为本地的父母官,遇事不想着积极应对,反倒是在这里处处动摇军心” 别的事李昌做的怎么样颜风奕不关心,是否又有能力治理好一座镇子他也不在乎,可是这临战先乱,特别还是自乱阵脚,看在这军伍出身的颜风奕眼中,就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李昌被喝得不敢吭一声,跌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颜风奕也不愿同这样的人浪费口舌,继续向衙役询问情况:“尸潮距离城池还有多远。” “眼看着就要到啦,至多不到半柱香。” 颜风奕迈开大步就向着堂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下令:“魏灵,带上咱们所有人上东城城头,将车上的弓弩全都运上去。” “得令,”魏灵半刻也不敢拖延,直接施展身形,原地一纵飞掠了出去。 “长渠镇有多少可战之士,”颜风奕向刚才的那个衙役询问到。 衙役脑袋很是清醒,回答的就很快:“差不多有百人,如今已经都在东城城头。” 颜风奕一点头:“现在你要去做两件事,其一去东城配合我的人将弓弩分发给你们城中擅长或是懂得射术的差人,武器我们足够,需要大量的人手。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将城中的猎户或是武师都召来。” 衙役狠狠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们的差役虽然功夫差了些,但是这骑射都有练习,拿到弓弩也都会使用。我知晓镇中一些射术精湛的猎户还有武人,一会儿我就去请他们到东城助战。” 颜风奕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衙役除了先前的时候表现的有些慌张,这脑袋清楚的时候,思维还是很缜密的。 “其二,以防万一,你还得再带一队人开始疏散镇中的百姓,引他们从西门逃跑,假如我们守不住东城门,也不至于落个城破人亡,若是百姓撤走,就算丢下这座城也无妨,待日后召齐人马,再夺回来就是了。” 颜风奕的想法很明了,那就是尽可能得保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守一守城,但并非是真要画地为牢,斗个鱼死网破。 大大小小的仗他打过不少,可是战的也都是人,和行尸交战这还是第一次。 孟珺桐跟着颜风奕去了东城,没过多久颜虹竟然也是赶了过来。 颜虹晚宴不愿意参加,可是听到长渠镇外闹尸潮,说什么也要过来瞧一眼,没能去阴魂见见一眼旱魃,这丫头已经嘟囔了许多次了。 尸潮已经冲至城下,这些行尸的智慧极低,只会最野蛮的奔跑和冲撞。 前赴后继地撞击着城墙。 长渠镇的城墙是土石结构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坚固的。 行尸们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而来,颜风奕带来的武士们已经各自取好了强弓硬弩上了墙头,开始自由射杀那些行尸。 “大家注意,攻击行尸一定要射爆他们的头颅,否则根本杀不死他们。”孟珺桐一边提醒着大家,一边也是抄起了一把弩机,上了城头。 薛定站在城头,单手拄着霸胜刀,并没有什么动作。 城墙的牢固度还能够顶得冲尸潮的冲击,可是那扇老木门却是已经不堪重负。 伴随着轰隆一声,木门被生生撞裂成了四片,木屑飞洒得漫天都是。 下一刻,薛定突然消失在了城头。一道璀璨的刀罡刹那间就堵上了城门破败后的那个大窟窿。 刀罡斩过,立时有十多个行尸被原地绞杀,身首异处。 薛定站在城门楼子下方,一人一刀,便成了这长渠镇的新门户。 “好霸道的刀罡。”一直跟在颜风奕身旁的刑柏赞叹道。 颜风奕点了点头:“已经是近乎于实质的刀气,恐怕薛先生的武道境界已经臻至九品小宗师的地步。” 九品小宗师那与武道大宗师之间可就真的只是一步之遥了。 也难怪颜风奕会觉得有薛定在,对付白水城兰宁能够多几分把握。 另一边的颜虹同样是被这股刀罡惊艳到了,她刚准备下城去同薛定并肩作战,却是被颜风奕一把抓住。 “爹,你放开我,我要去帮忙。”颜虹张牙舞爪的说道。 颜风奕无奈道:“留在城楼上就已经算是你帮忙了,下边有薛先生一人足矣,你就别去添乱了。” 这会儿领到弓弩的长渠镇差役和猎人们都齐齐的上到了墙头。 那些猎户们的箭术自是不用说的,平日里就指着这把式吃饭呢,衙差们的可就要差许多了,很多箭甚至压根都射不到行尸的身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黄泉道迷影入世 薛定一人一刀,便将那破开的城门给堵上的。 他手中的刀罡比之世上任何的坚石夯土都要难以攻破,那些冲撞到刀罡之上的行尸,无不是被炸得四分五裂。 “快找东西堵城门,”颜风奕在城上指挥作战。 和人打的仗他打得够多了,可是抵御这尸潮,还真的是第一次。 “王爷,这镇子上啥也没有啊,我们拿什么堵。” 颜风奕回头看向李昌喝道:“李镇守,难不成你们镇子里的军备库都是擀面杖不成!” 李昌面如缟素,声音颤抖得回道:“王……王爷,我们长渠镇,一无军队驻扎,二非补给兵站,根本就领不到朝廷的军费支持,何来军备库一说啊。” 颜风奕气得眼睛都红了,还是那句话,一个国家不怕有贪官蛀虫,只要他们有能力,能办事,根本毁不了一国的根基。可偏偏就是这些不作为的昏官,最是可恶。 倒是先前那个被孟珺桐点了醒神香的衙役此刻异常的冷静。 “大人,若是需要砖石,我们可以拆民宅。长渠镇多为土石房屋,将其拆解,既有了土石,还有了圆木。” “这怎么行。”李昌急得直跺脚:“若是毁损民宅,百姓回头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颜风奕已经懒得再去理这个糊涂蛋,倒是这个年轻衙役让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你叫什么名字?”颜风奕问道。 衙役拱手道:“小人名叫吴历,是镇守府衙衙役。” 颜风奕点了点头,一招手唤来两个贴身武者:“你们俩现在听吴历调遣,去城中拆屋搬石。” 两位配刀武士没有丝毫犹豫便领了军令。 吴历却是有些忐忑,颜风奕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份都要比他高的多,他一个小小衙役,哪里指挥过旁人做事。 颜风奕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手去干,有什么事,我担着。” 吴历的脸涨得通红,从他入仕以来,肩上可从来没有挑过如此重的担子,不过担子压下来,他心中竟没有什么畏惧,有的只是激动和热血沸腾。 “爹,薛定在下面顶不了多久,派人去帮他吧。”颜虹在一边站不住了,薛定已经差不多顶了有小一柱香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那纵横的刀气就没有停过。 孟珺桐轻轻拉过颜虹的衣袍:“颜姐姐,你放心吧,薛大哥是九境小宗师,一口真气能够绵延不绝上百里,再加上他只守不攻,消耗不大,你不用为他担心。” 颜风奕无奈得摇了摇头:“等到你刑柏师公回来,我会让他去助薛先生的,你现在给我回镇守府上去好好呆着。” 这种时候颜虹哪里肯走,她一把抢过身旁一个武士手里的硬弓,又劈手拿来了一股箭簇:“我才不走,我的箭术怎么也不会差过这些武士,我留下助战。”说完已经开始拉弓射箭。 这倒不是颜虹在吹牛,第一箭放出,就直接射爆了城下十步外的一个行尸头颅。 “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孟珺桐凝视着远方,她觉得这些行尸身上的气息并不是阴魂岭上被兰晴染上旱魃尸毒的那种。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颜风奕连忙过来问道,这里只有孟珺桐一人是修的玄门道术,像他们这种纯粹武人,杀力还行,论洞察力可是远远不及这些能够开天眼,见阴阳的修道者的。 孟珺桐一脸严肃道:“从这些行尸身上散落的气息来看,他们应该不是从阴魂岭出来的?” 颜风奕一皱眉头:“不是从阴魂岭出来的?那还有哪里能够汇聚如此多的尸体?” 孟珺桐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当然是不知道:“颜叔叔,你先前没有见过沾染旱魃毒的行尸。那些行尸的攻击力要比眼下这些高许多,毕竟沾了旱魃毒,便也算是旱魃的支流了。可你再看这次的行尸,几乎就是行尸走肉嘛。最先头的还会去攻城,可后边的都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像是在逛菜市一般。” 被孟珺桐这么一提,颜风奕也是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 “还真是。”颜风奕定睛仔细去看那些行尸,有些已经尸身腐烂的非常厉害,应该死了有很长时间。而中了旱魃毒的尸类,就算是过个几百年,尸身也不会腐坏损毁,甚至可以练就金刚不坏。 孟珺桐脑中灵光一现,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过她并不能够确定。 “颜叔叔,我需要一些时间来确定一些问题,你们守住城头。” 颜风奕点了点头:“放心吧,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 孟珺桐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城墙最高的小亭台。 如今的她已经进入修行者的第二阶段,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修士,手中的乾坤八宝袋自然可以使用。 只看她手微微一晃,掌中便多出了一个乌黑的小盅。 “究竟是不是控尸蛊就看你的了,”孟珺桐轻轻揭开了盅子的盖头。 盅子里头此刻正趴着一只头生犄角,遍体漆黑的奇怪甲虫。 随着盖子被揭开,那奇怪甲子也是突然躁动了起来。 “小金刚,你可是我养成功的第一只蛊王,在韶华城时,我可没有少在你身上花功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小甲虫似乎能够听懂孟珺桐的话一般,朝着她轻轻得叩了三下犄角,像是在磕头一般。 随即名为小金刚的蛊王背翼一展,直接从蛊盅里头飞了出来。 就在小金刚飞至城头的刹那,城墙下冲击城池的那些行尸似乎一下子都停住了下来,一个个都仰着头朝着蛊王所在的方向凝望着。 孟珺桐脸色微微一变:“还真的是控尸蛊,可是这种蛊虫不是应该只在黄泉道才有嘛,难道……” 这该找上门的终究是逃脱不掉,为了韶华珺,黄泉道不惜大举犯境韶华城,如今韶华城被冰封,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携带韶华珺入世的她呢。 不过下一秒孟珺桐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青锋剑剑柄之上:“要来便来吧,正好同你们清算韶华城的账。”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追根溯源见蛊师 要是黄泉道的这些家伙们再不冒头,孟珺桐都快要把他们给忘记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家伙,韶华城也不会被冰封,如今阴魂不散的追上来,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金刚,帮我找到控尸蛊的源头。” 眼下蛊王小金刚已经压制住了场中所有的控尸蛊,尸潮的行动已经停止下来。 蛊王在天空徘徊了两圈后,发出一道常人听不见声波。 那些潜伏在尸体之内的控尸蛊们呼啦啦地一股脑儿全从行尸们的天灵盖处飞了出来,一眨眼的功夫直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小黑云。 这一幕可是把下边的颜风奕他们一群人给惊住了,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孟珺桐伸手朝着那朵蛊云一指:“带路!” 蛊云丛中发出嗡得一声,随即开始朝着西北方向飘了出过。 蛊云的后边有着蛊王小金刚押送,孟珺桐纵身直接从城头跃下。 土城前的尸群排山倒海一般便倒在地上,孟珺桐落地后停了停,转头对薛定招呼一声道:“薛大哥,这尸潮是有人冲着我来的,我得去把那背后的家伙揪出来,你在城里等我。”说完,便追着那朵蛊云而去。 薛定拄刀城前,长长的换了两口真气,刚才堵城对他来说难度其实并不大,以他的刀罡对付这些战力平平的行尸,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劲。 他一把拔出地上的霸胜刀,朝前一挥,一道刀罡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薛定对着背后赶来的颜风奕说道:“我去帮帮珺桐,这里交给你们了,这些尸体不能留,全部丢入坑里火化。” 颜风奕点了点头:“知道了。” 薛定担心孟珺桐,当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追了上去。 差不多在五里以外的一片小树林中,一行行踪诡异,身披大黑袍子的神秘人正围着一个火堆跳着奇怪的舞蹈。 这个在旁人眼里无比滑稽的舞蹈中,却是透发着一股子蛮野洪荒的死亡气味,说是舞这其实更像是某种祭祀。 忽然,被他们围着的那个火堆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爆散开来,炸出了漫天的火星。 那个手拿乌节杖带头领舞之人几乎是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长老!”其余的第一时间就围绕了过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长老又一连吐了两口血这才抬起头来:“控尸蛊被破了。” 众人骇然,控尸蛊虫他们都太了解了,这种蛊虫一但培育成功,几乎是难以杀死的,因为支撑他们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死气。 他们会自行寻找死亡的生活寄居,经过特殊的训练之后,他们会专门寻找死亡的人类尸体,进而控制人类变化成行尸,再被背后的控尸人操控。 一旦尸体被破坏,它们又会快速离开寄体,然后寻找下一个寄居的目标。 这还只是单独使用控尸蛊的情况下,如果像如今这样一次性控制几百上千数量的控尸蛊,通过大型的控尸祭祀术来控制,那么对于蛊虫的控制度会更高,它们的活性也会更强。 蛊虫与蛊虫相连,自成阵法,无论杀掉多少寄主,只要控尸蛊的总量不减少,那么仍然会有源源不断地行尸加入进来。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布置控尸蛊阵的原因,要知道背后阴魂岭这一带可是一片古战场,之后又变成了乱葬岗。 在这乱世之中,多少人死后连个坟茔都没办法留下,只能够在乱葬岗随便刨个坑就给埋了。 不知多少年的积累下来,这里的尸恐怕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数量。 “长老,你不是说那个韶华入世应劫的小丫头法力全无,她怎么可能破掉我们的探尸蛊阵。” 那位长老也是一头雾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蛊虫现在已经全部失去控制,若是要一瞬间灭杀掉如此数量的蛊虫,对方恐怕得要是个强大的修真者才行。” “咱们蛊师无论碰上修真者,还是强大的武修可都占不到便宜啊。”立刻有人说道。 长老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得要赶快离开。”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惊恐得喊道:“长老,你看,那是咱们的控尸蛊!” 众人一起转头朝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还真的是,密密麻麻一团蛊云向着他们这边飘了过来。 “怎么可能,没有被杀死,蛊虫怎么会离开寄体,难道是那些尸体有问题?” “尸体没问题,是你们有问题。”孟珺桐倒提着青锋剑,目光之中散发着森冷的杀意,一步一步得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你!”带头长老向后不由退出一步,他当然知道孟珺桐的样貌,他本就是奔着孟珺桐而来。 孟珺桐两指轻轻抹过手中青锋剑:“是你们自己交待,还是我来问。” “一起上,拿下她。”长老根本就不多话,手中大袍一挥,一团黑雾直接朝着孟珺桐涌了过去。 他们是蛊师,作战的方式当然就是蛊虫了。 可是那团黑雾刚刚离开长老的袖袍,便一就达到在了空中,随后相继发出痛苦的嗡鸣,一只接一只得从空中落了下去。 蛊师一行人骇然。 “你们既然玩蛊,该不会不知道蛊王吧。”孟珺桐左手微微抬起,朝着身前轻轻一点,蛊王小金刚扑闪着翅膀就落在了她的指间。 “蛊……蛊王!”那一行蛊师看着孟珺桐指尖的小金刚,一个接一个得惊呼出声。 那位长老的眼睛都已经直了,他从七岁开始炼蛊,花了近一身的心血,也没有能够炼成过一只蛊王,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才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居然已经拥有了一只蛊王。 黑袍下,那对昏暗的眸子里闪烁出了嫉妒和仇恨的火焰。 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孟珺桐手里的蛊王夺过来。 “所有人,祭血蛊!”长老用他那嘶哑的嗓音吼道。 一行蛊师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一个个扯掉了他们身上的黑袍,露出了袍子下一个比一个畸形扭曲的身体。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剑六战血蛊师 扯去了黑袍,孟珺桐看到的是一副副畸形扭曲的身体。 “这就是用自己的身体饲养出来的血蛊嘛。” 在这些黑袍蛊师每个人的胸口,都有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颗黑痣有着微微的起伏张驰,像是人在吐纳呼吸一般。 孟珺桐学过蛊术,当然知道这黑痣是什么。 这是血蛊寄生于人的蛊穴。 远古时期,邪恶的黑蛊师经常会用自己的身体来豢养一些特殊的蛊虫,那些养在蛊师身体里的蛊虫往往都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这种能力也可以反哺在宿主的身体上。 黑蛊师利用这种方式,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比肩强大武者与修真者的力量,但是得到这种力量的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蛊虫终究是外物,将其养在体内,它必然会从人的身体里汲取走它所需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蛊虫还会不断地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使其更加适合自己。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蛊师们的身体会变的如此扭曲畸形的原因,这一切都是蛊虫导致的。 “祭血蛊!”那位蛊师们口中的长老重重的一点手中的乌节杖。 所有的黑袍蛊师几乎是同时一指狠狠的按在了胸口那枚蛊穴之上。 立时林中响起蛊师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激发血蛊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所以这些蛊师平日里为了训练自己的耐受力,都会疯狂地自虐,长此以往,这些家伙的精神状态都非常的不稳定。 所以哪怕是盛行蛊术的苗疆,对于这些养血蛊之人,亦是非常的排斥,称其为邪蛊师,不愿与其为伍,甚至遇到了也会出手镇压杀死,以绝后患。 孟珺桐没想到自己会一次性遇到这么多邪蛊师。 数了数,不算那位没有祭血蛊的蛊师长老,这里还有六位邪蛊师。 一声厉啸,已经有第一个邪蛊师彻底的激活血蛊,他的身体像是充气一般,足足比之前膨胀了一倍有余,全身上下布满了赤红色鲜艳的纹路。 就在孟珺桐准备仔细打量他之时,那个蛊师已经发动了攻击。 伴随着庞大身形一同提升的还有这位蛊师的力量和速度,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那砂锅一般大的拳头已经轰砸到了孟珺桐的面前。 一旦激活了血蛊,这些家伙可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哪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 好在孟珺桐精修身法武学,足尖一点身形刹那间就偏移开了两寸堪堪避开了那蛊师的一拳。 可即便正面避开了攻击,那迎面刮过的罡风也是撕扯的她面部生疼。 这种可怕的力量,怕是已经比的上登堂入室级别的武人了吧。 孟珺桐不敢小觑这些对手,青锋剑铮然出鞘。 轰隆一声,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天落下。 孟珺桐连忙一个翻滚避开火球,火球落在刚才孟珺桐站立的位置,生生砸出了一个三尺来深的土坑,周围两步范围化作一片焦土。 孟珺桐抬头看向前方,一个右手在胸前不断凌空搓揉的蛊师正死死的锁定着她的身形,而睁眼的功夫,他的双掌之间再一次燃起了一个巴掌大的火球。 刚才的那个火球术便是那个蛊师放出来的,看来那位蛊师身上血蛊的能力就是火元素控制。 血蛊除了有增强蛊师体魄力量以外,还有一些异种拥有着操纵天地元素的异能,而这种能力附魔在蛊师的身上,他们便能像是强大的仙法修士一般呼风唤雨,召引天火雷电。 要搓出这么大一个火球,其修为应该已经列属顶尖修真者之列了。 “一起上,不要放过她!”那位蛊师长老已经迫不及待要制服孟珺桐。 孟珺桐抓住机会,直接一剑朝着蛊师递了过去。 十步距离虽然不短,但是以孟珺桐的剑术,取人头颅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可是她的剑却没有刺入那位蛊师长老的胸膛,一声金鸣,孟珺桐看着手中青锋剑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一幕着实叫她心头一凛,青锋剑的锋利她最清楚,以之劈金断玉也不会有多费劲,可是这带有她七八分劲力的一剑,却是没有能够刺穿一个邪蛊师的后背,对方竟然以体魄挡下这一剑。 电光火石之间,有个浑身皮肤犹如灰岩的邪蛊师,背身用身体帮助蛊师长老挡住了孟珺桐这致命的一剑。 剑劲迸射,岩体蛊师向前冲了几步,这才将孟珺桐的剑劲完全卸去。 背后再度传来火焰的灼热感,孟珺桐凌空一翻,一脚踩在灰岩蛊师的脊背处,整个人借力跃上高空。 背后火球朝着灰岩蛊师落了下去,而灰岩蛊师显然并不止会被动挨打,回身一臂扫出,直接轰砸在那枚大火球之上。 火球被直接抽飞出去几十丈远,砸进了林子得最深处,发出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响。 孟珺桐没有落地,而是抓住一棵树的树杆,俯瞰下方战场。 那六位开了血蛊的蛊师围在蛊师长老的周围,目光紧紧得盯在孟珺桐的身上。 孟珺桐眼睛一一从六人身上扫过,第一个是那个强化了体魄的武蛊师,第二个是能够施放火球的术蛊师,靠着蛊师长老站得最近的则是那个灰岩体魄的防御型蛊师,另外三人有一人身边萦绕着股股水气,应该也是一位能够使用元素力量的术蛊师,而在其身边分列的是一个手持战矛,一个手执刀盾的武蛊师。 这情况确实是有些棘手啊,单纯如果只是蛊师,孟珺桐完全有把握独自一人将他们全部解决,可是现在他面对的可以说是四个顶尖武者,加上两个道法精深的修真术师,这可怎么打。 蛊王小金刚虽然可以压制天下蛊虫,但是血蛊是寄生于人体的,他们只为宿主提供能力和力量,在这方面不会受蛊王节制,除非将它们剖离出宿主的身体,不过那样祭血蛊之人多半也已经死了。 那位蛊师长老并不打算给孟珺桐喘息的机会,抬手朝着她一指:“给我把她拿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血蛊邪术自陨身 随着蛊师长老一声令下,六位开启血蛊的邪蛊师几乎是同时向孟珺桐发起了攻击。 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火球被那个拥有控火能力的邪蛊师抛出。 孟珺桐身形一动向后退去,可是才刚刚飘出两尺,只觉后方骤然传来刺骨的寒意,不知什么时候,在她身后出现了一面冰棱镜,镜面之上散发着浓浓的白色寒雾。 之前她就注意到,除了那位控火的邪蛊师以外,还有一个浑身水气升腾的邪蛊师,如今看来应该是掌握着某种特殊的控冰能力。 孟珺桐不及多想,回身一剑斩碎了那块冰棱镜,她自己飘身落地。 四位战蛊师哪里会给她喘息的机会,眨眼的功夫已经冲至近身。 这可是一次性面对四位登堂入室境界的高手,孟珺桐可不敢硬撼,可是背后此时已然是退无可退。 好在此刻小金刚也没有闲着,它一下子飞落到了距离孟珺桐最近的那个灰岩体魄的邪蛊师头顶。 先前还是双眼赤红的邪蛊师一下子失了眼瞳,一对眸子变成了两个漆黑不见底的窟窿。 灰岩蛊师身形凌空扭转,原本对孟珺桐的扑杀,突然就变成了张臂,迎向了其余的三人的攻击。 一拳,一刀,一矛同一时间落在了灰岩蛊师身上。 一连串的火花迸溅四射,灰岩蛊师如遭重创,口喷鲜血。 孟珺桐借此机会,已经翻滚了出去,躲开了轰然倒地的灰岩蛊师。 灰岩蛊师虽然拥有着强大的防御力,但是这种防御力却并非是没有上限的无法攻破,只要攻击他的力量超过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那么那岩化的身躯也无法抵御。 刚才那位拳师,刀客还有矛手可都没有半分的留力,也就是说他以一人之力生生撑住了三个武道境界同级高手的倾力一击。他便是再硬也抗不住啊。 蛊王小金刚从灰岩蛊师的身上飞离,灰岩蛊师的双瞳重新恢复颜色。 他通过身上的血蛊获得力量,而小金刚同样可以通过控制那只血蛊,间接的来控制他的行动。 这就是蛊与蛊王之间的差距。 孟珺桐平伸手掌,让小金刚落回到自己的掌中。 再看那位灰岩蛊师,此刻身体表层的皮肤已经完全的龟裂。胸口那枚寄居血蛊的蛊穴也已经破开,一只小拇指大小的血色蛊虫从里头钻了出来,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可是没挣扎两下就死去了。 宿主死去,寄居在他身体里的血蛊总还会挣扎一下,可是离开宿主的身躯,它们的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就这样,灰岩蛊师死在了三个同伴的手下。 孟珺桐丝毫没有因为刚刚杀死一个敌人而有半点快意,她与这些家伙不同,杀戮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什么快活的事。 “小金刚,给我控制住那个掌握冰法的蛊师。”孟珺桐一扬手,让蛊王小金刚飞起。 小金刚飞行的速度极快,直奔那位冰法蛊师冲去。 “保护我!”冰法蛊师注意到了这一点,猛得蹲下身子,双手一拍地面,一座冰晶堡垒眨眼成形,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头。 而控火蛊师直接召出了火球对着蛊王小金刚就落了过去。 蛊师长老连忙催促剩下三个武蛊师:“蛊王被牵制住了,你们快解决掉她。” 孟珺桐冷笑,这位长老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静的多啊。 刀盾蛊师速度最快,距离孟珺桐只有三步。 孟珺桐果断出剑,刀盾蛊师以坚盾回应,挡下了孟珺桐的这一剑。 青锋剑斩在坚硬的圆盾之上,发出一阵的嗡鸣。 刀盾蛊师架开这一剑,抬刀就要去斩孟珺桐的头颅。 可是那位蛊师抬刀的手才刚刚举过头顶,忽然血花绽放,整条手臂离体飞出。 不知何时,孟珺桐的左手之中竟然又多出了一柄银亮的弯刀。 在其圆盾架开孟珺桐的一剑的同时,孟珺桐反向就是一刀上撩,斩下了毫无任何防御,准备全力进攻的那条手臂。 刀盾蛊师发出痛苦的尖叫声,一臂被斩落,鲜血如泉涌一般直喷而出。 他胸口的那枚蛊穴发出淡淡的红光,血气流气过多,血蛊没办法得到充足的血气供应,若要维持其活性,便要从宿主的心脉之中攫取心头精血。 刀盾蛊师面容骤然枯槁,随即满头的黑发瞬间变白,继而发灰脱落。 这些血蛊可不会认什么主人不主人的,要它们的力量,就必须付出精血元气。 刀盾蛊师丢掉圆盾,伸出仅剩的左手去抠那个蛊穴,想要将里头的血蛊剥离。 他比谁都清楚,只需要几息的时间,血蛊就可以抽干自己的心头精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边断臂在飞快的流失本体血气,另一边血蛊则是毫不客气地抽食他的心脉精血,刀盾蛊师跪倒在地,刚刚还强健的身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修炼邪术付出的代价远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孟珺桐一手持刀一手持剑,挺直身体直面剩下的众人。 看到刀盾蛊师惨死,剩下的两个武蛊师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血蛊虽然能够给他们能够提供强大的力量,但是一旦自身的气血出现了重大的亏损,像是刚才那位刀盾蛊师一般,被断了肢体,流了过多的鲜血,血蛊得不到足量血气的供应,就要成为夺走自己性命的死神。 孟珺桐的武功也就是登堂入室而已,可是人家那是扎扎实实的武道修为,拼得起,也伤得起。他们可没有这样的资本,他们的一切都来源一于血蛊而已。 火球再一次临头落下,不过这一次并不是砸向的孟珺桐而是落在了那两个武蛊师的中间。 望向那位控火蛊师,他的眼眸也变成了先前灰岩蛊师那样。 蛊王小金刚没能够突破冰垒,转而附着在了那个控火蛊师的身上。 控火蛊师双拳燃着盛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位蛊师长老的面前。 孟珺桐淡淡开口道:“你的机会不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巫蛊族旧时恩怨 薛定来到这片树林时,一众蛊师都已经不在了。 孟珺桐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一棵大树上远远的望着天。 远处的东方已经微微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这一夜过的不消停,可终究还是过去了。 薛定无声无息得出现在了孟珺桐的身后。 “薛大哥,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公道吗?”孟珺桐自然察觉到了薛定的气息。 薛定轻声道:“你若觉得有,它便有。” 问薛定这样的问题无疑是有些残忍,他这一生经历过的痛苦和背叛远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 别人都是被亲友所叛,可他曾经是被自己的国家所背叛。 那么多的袍泽死于乱战,他虽苟活性命,可这十多年,内心无一日不倍受煎熬。 “那你相信吗?”孟珺桐继续问道。 薛定半晌也没有回答,最终他轻轻跃下树枝回到地面:“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事实上无论相信不相信,有些事该做的总是要去做的。至于公道,老天若是不给,你自己也可以尝试着去讨一讨。” 孟珺桐跟着薛定跳回到了地上,她默默握紧了掌中一块质地冰冷的石头,这是离开前那位蛊师长老丢给她的。 蛊师长老告诉孟珺桐,他们巫蛊族人绝不会是人间唯一一股向她出手势力,接下来出现的人只会越来越强,而孟珺桐最终定会丧命于人间。 和孟珺桐想得不同,这些蛊师并非来自黄泉道,而是来自人间南方一支神秘的巫蛊族。 蛊师长老丢给她的那块石头其实是一件很普通的灵器,那里头记录了一件许多年前的往事,与她母亲第一次入世有关。 就石头中的记载,当年萧潇曾经独闯巫蛊族的禁地,杀伤巫蛊族许多族人,最后从禁地里夺走了巫蛊族的一件重宝。 因为失去那件重宝,巫蛊族族人遭受到了惨绝人寰的诅咒。 也是从那儿以后,巫蛊族才开始兵行险招,大肆饲养血蛊。 因为即便不遭受血蛊的反噬,他们的族人也最多活不过五十岁。 而这些巫蛊族的人族人之所以对孟珺桐出手,也并非是为了争夺韶华珺,而是单纯为复仇而来。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拥有黄泉道的控尸蛊虫,这一点那位长老虽然没说,孟珺桐却是多少猜到了一些,黄泉道的人可是一天也没有闲着,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直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们的动作肯定不会少。 找上曾经与孟珺桐母亲有仇隙的巫蛊族,让他们来做孟珺桐的拦路虎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巫蛊族的蛊师来找自己,无非是想为族人们讨个公道。 孟珺桐从没有觉得如此压抑难受过。 虽然她不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要让一族人受到生生世世,那般可怕的诅咒,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就算这一族的人全都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他们的后代呢,那些刚刚出生,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的族人,却也要承受同样的惩罚,这公平吗? “薛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南方的巫蛊族。”孟珺桐突然有一种想要多了解一下这群人的想法。 她最后也没有对蛊师长老和剩下来的几人出手。 用那长老自己的话来说,诅咒已经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就算孟珺桐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今年的冬天。至于剩下的几个蛊师,他们这一次激活了血蛊,就已经注定会被体内的血蛊虫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想要活到诅咒应验的年纪也不可能了。 薛定摇了摇头,他还没有去过南方,走到最南的位置,恐怕也就是秦国的阳关城了,燕国也好赵国也好,这里都没有太多关于巫蛊族的记载。 “好像曾经听行商提起过,说南方多有障林,里边有养虫操蛊的邪士,经常会捉村外的活人来炼蛊试蛊。”薛定随口说道。 孟珺桐微微摇头,她知道这样对蛊师的定义是狭隘的。 她自己在韶华城时也学习过蛊术,而且还是云珠圣女亲自传授的。 蛊术并无正邪,而且一些独特的蛊术不审治病救人的妙法。 比如说可以净身去秽的除瘴蛊,可以提神醒脑的凝神蛊,可以为人解毒的化毒蛊等等,更有传说中可以让人涅槃重生的凤凰蛊。 蛊术从无正邪定义,便是看用蛊之人的用心如何。 就像是医师同样可以利用自己的医术来害人一样。 “回去你可以问一下颜风奕,我记得早年颜风奕曾经带兵南下,去过蜀国,那时候的蜀国还没有被秦国吞并,那一带炼毒养蛊之人不少。”薛定给出了一个建议,他并没有问孟珺桐今夜在这里见到了什么:“长渠镇那边应该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回去?”薛定问道。 孟珺桐点了点头,就像那个蛊师长老所说的,找上孟珺桐的绝不会只有他们一批人,这接下来的麻烦怕是只会一次比一次麻烦,一次比一次凶险,她须得好好理清思绪,想想日后如何应对。 回到长渠镇时,镇外的长渠之中的火尚未完全熄灭。 孟珺桐有些不解得问薛定这是在做什么,薛定告诉孟珺桐渠里焚烧的就是被控尸蛊招来的那些行尸。 这些尸体大多都来自于几里外的那座乱葬岗。 “这么做也好,”孟珺桐是赞成薛定的做法的。 虽然被控尸蛊控制和中尸毒的情况不一样,但是这些尸体留在这里终究是个隐患,弄不好还会闹出瘟疫来,一把火烧也算是个干净。 逃出城外的百姓也是接到了消息开始陆续回到了城中。 此刻刑柏和魏灵正在帮助城里众人安置,毕竟先前那位镇守大人的庸碌无能也是大家亲眼见到的。 颜风奕已经回了府上,颜虹却是一直留在城头上等着薛定和孟珺桐回来。 看到两人平安归来,颜虹已然赶忙迎了上来。 “你们没事吧,”颜虹关切的询问道。 孟珺桐摇了摇头,回头看一眼狼藉一片的长渠镇,她心中不免有些内疚,这场无妄之灾终究是她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询巫蛊前尘往事 “孟姑娘,你是说今夜操纵尸潮的是巫蛊族。” 回到住所后,孟珺桐找到了颜风奕。 这一夜不消停,颜风奕自然是无心入眠,孟珺桐去找他时,他正在起草驿文,准备将长渠镇的事情上报去王都。 国中闹邪秽可不是小事,弄不好,这是要祸乱国家气动的。 加之赵王又笃信国运命数一说,此事最好还是请寒丹城中的堪舆师过来看一下。 再者颜风奕也希望朝廷能够派下一个干吏来进行善后工作,如今这位李昌镇守实在是叫颜风奕看了都来气。 孟珺桐将邪蛊师一事告诉颜风奕也是想从他这里多了解一些关于巫蛊族的事。 “颜叔叔,我听薛大哥说你曾经南下去过蜀国,也就是现在的秦国蜀地,而那巫蛊族曾经就是蜀地的一个古老部族,所以我想问问,你对于这个部族可有了解。” 颜风奕面色沉凝,当年的蜀地之行,可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影响。 “那地方是远古遗留的荒芜之地,那里的部族都非常的古老,而且对外十分封闭,甚至可以说是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言。虽然说是地属蜀国境内,可当时的蜀国根本就领导不了那些部族,否则就那茫茫十万大山,浩浩百里穷泽的千万部族联合,也不会叫秦国轻易吞并了昔年的蜀国。” 孟珺桐认真的听着颜风奕讲述,忽然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母亲会不会最后就去了那里。 用颜风奕的话来说,那个地方诡异之极,又极其封闭。 韶华那么多的游世人,遍寻神州也没有发现母亲的踪迹,她会不会就躲进了颜风奕刚才说的十万大山,百里穷法之中。 颜风奕继续道:“那地方的绝大多数部族我们都不了解,倒是这个巫蛊族,还真的闹出过些事情来。” 差不多就是十多年前的样子,颜风奕带人长期在蜀地为赵王寻觅仙宝,当时曾有传闻十万大山之中有一邪恶的部落经常会下山抓村民百姓家的童男童女回寨子里去炼蛊。 当时蜀国还是一国,蜀王知晓此事非常的愤怒。 对付外敌,这些部族不肯出人出力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敢滋扰他们国中无辜百姓。 当下蜀王便命令麾下一员虎将带领千人进十万大山剿灭那个邪恶的部族。 那次征讨具体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那位将领回到王都后不久就大病离世了,而那进山的千人大军,也再没有被人提起过。 颜风奕当时特意打听了关于那个邪恶部族的事情,得知那个部族便是巫蛊族。 这一族的人天生善长与各类的毒蛊打交道,他们寨子里的孩童才刚刚学会走路,就已经开始辨识畜养各种的蛊虫。 有传闻说这个寨子周围布下了绵延十多里地的毒障,凡是进入到巫蛊族寨子十里范围内的人,都会身中剧毒而亡。 也有传闻说是寨子里豢养了强大的尸蛊兽,凶猛异常,可食鬼神。 总之自那以后,便没有人再去打那个寨子的主意了。 “难道那位蜀王就这么算了?那可是整整几千条性命啊。”孟珺桐有些吃惊。 颜风奕摇了摇头叹息道:“当时的蜀国已经十分的衰败了,你知道当年蜀秦两地的守边军士总共才多少人。连兵带将加起来,也就不过是七八千人而已。 那派去剿灭寨子的千余将士有一半还是从边军抽调的。蜀地人烟稀少,这个损失于他们而言是非常惨烈的了。 再者没有多久,老蜀王也病死了,坊间有人传言就是巫蛊族的人诅咒了蜀王,如此一来更加没有人敢去招惹那群瘟神了。” “那他们之后呢,可还有继续下山滋扰百姓,掳掠童男童女?” “怎么可能停止,连一国的王君都不敢制约他们,那他们还有什么可忌惮的。此后巫蛊族的行为是更加的肆无忌惮。当时居住在十万大山附近的村民,但凡谁家是要下个孩子,那都得跑出去上百里地,偷偷生完,再将孩子寄存在远房亲戚那儿,才敢回家。” “这也太荒唐了,”孟珺桐原本因为母亲之举害得巫蛊族世代受到诅咒之事还有些歉疚,可现在想来,那巫蛊族的所作所为,还真有几分自作孽不可活的味道。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孟珺桐希望在颜风奕提供的信息中得到一些关于母亲行踪的蛛丝马迹。 颜风奕伸手轻抚下巴:“后来是秦国出了兵,直取十万大山,一把大火焚尽十里瘴林。 你应该也知道,秦国攻破蜀国几乎是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连国门都是蜀国的百姓替他们打开的,这其中多少是有感激当年秦人为他们镇伏邪魔的因素在里边。” 孟珺桐微微一皱眉头,这件事好像同她母亲没什么关系啊。 “颜叔叔,秦军就这么厉害,难道巫蛊族都没有反抗吗?”孟珺桐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 颜风奕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当时带领秦国将士进十万大山的貌似是个修道者,名字我不知道,但是蜀地的百姓称其为降魔仙子。” 降魔仙子,孟珺桐怔了怔,这会是在说自己的母亲吗? “后来回国后,我也曾让谍子探查此人的身份,毕竟有能够弹压巫蛊族的手段,我也担心日后此人会成为我赵国的敌人。可是最后却是连一丁点儿的信息都没有查到,好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颜风奕可是手握赵钩的情报大佬,连他都查不出来的人,那恐怕整个六国之内也没有几个。 孟珺桐越发觉得那位降魔仙子就是自己的母亲,十多年前,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做为韶华游世人进入人间积攒功德的时候。 “那之后那个巫蛊族就从此销声匿迹了吗?” 颜风奕思索片刻答道:“据说当初秦人的一把大火足足在十万大山的那片瘴林里烧了半个多月。那些巫蛊族的家伙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当时大家猜测,整个巫蛊族都死于那场山火之中了。” 第一百五十章 梦游穷泽见祭蛊 全都死在那场山火之中,恐怕事实并不是这样。 能够同黄泉道合作,制造出相当可观的尸潮,孟珺桐不相信那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山野部族。 而且就那巫蛊族长老所说,他们此前也并没有犯禁去修炼过血蛊。 是在孟珺桐的母亲取走了他们寨子中某样东西后,他们一族上下中了那个凡是巫蛊族人,都活不过五十岁的邪毒诅咒之后,他们才开始以自己的身体养育血蛊。 从颜风奕那里走出来,孟珺桐心中仍然有着许多的疑惑。 若是此行去白水城顺利的话,或许之后自己也有必要去一趟颜风奕口中的那片十万大山,百里穷泽。 去亲眼看一下,在那里是否会遗留下一些母亲当初的痕迹。 回到自己的房中,孟珺桐并没有睡觉。 以前的孟珺桐是非常享受睡眠的感觉的,即便是她可以通过打坐修炼来恢复自己的精力,只是那时的她还在韶华城,天赋极高的少女做什么事都难免透着一些疲懒。 自从离开韶华梦城以后,来到人间,孟珺桐几乎每日都坚持彻夜的修行,不是在冥想恢复法力,就是在反复的钻研梦术。 今夜入定之前,孟珺桐有一种隐隐的怪异感觉。 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反复萦绕在她的心头。 孟珺桐知道修道者有感悟甚至是顿悟一说,所以但凡是修习仙术之人,不会错过自己身上的每一丝感应,孟珺桐当然也不立外。 她很快的就入定了,开始细细的琢磨起了那种感应。 只是冥想状态下,那种感应依旧是若即若离,叫她把握不住。 忽然孟珺桐想起一事,既然冥想修炼抓不住它,那何不进入梦境,在梦境里尝试着能不能抓住它。 她可是韶华织梦人,任何时候,梦里才是她的主场。 思量之间,掌中明魂古灯已经幽幽亮起,这一次进入明魂古灯之中的是她自己的梦媒。 并不是每个织梦人都能够帮自己织梦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处在做梦的状态中时,只要梦境对自身的羁绊不够深,那么他都会很快的苏醒过来。 可是孟珺桐不同,她在韶华阁修炼那三千功德秘术中就有一条叫做坐忘入梦。 云珠圣女曾说过,这一秘术源自于古老的道教正统坐忘心法。 可以使自己进入无梦忘我的状态,一但进入梦境,便是六识皆空,只要不是自己愿意,很难被惊梦而出。 孟珺桐施展的便是这门坐忘入梦的秘术,眉间一点梦媒飞舞着落进了那盏明魂古灯之中。 古灯燃起了金红交替的焰火,孟珺桐的神识也是在此刻进入梦境之中。 只觉周遭一阵天旋地转,当孟珺桐再次稳住心绪之时,她已然身处在了一片森林之中。 看得出来这片森林的年代十分的久远,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能够让三五个成年人合抱,巨木通天,遮天蔽日,甚至叫人难以分辨出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树林之中飘浮着淡淡的瘴气,呈浅浅的墨绿色。 孟珺桐迈步朝着林子更深处走去,才刚走了几步路,前方便传来了奇怪的吆喝声,伴随着的还有不间断的鼓声。 似乎前边有人在进行着某种古怪的仪式,不时间又是嘿嘿嗬嗬的动静传来。 孟珺桐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拨开灌木瞧见有一群浑身涂满了古怪油彩,赤身裸体,腰悬皮鼓的男人,正在围着一个火堆跳着诡异的祭祀舞蹈。 她下意识得低下了眼睛,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哪家的黄花闺女瞧到,恐怕都是要红了脸蛋的。 这时那处又传来了一声吆喝,语言孟珺桐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她不知为何去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请童子,祭蛊神!” 孟珺桐心中一凛,猛得抬起头望向了前方。 只见得四五个被扒光了衣服的童男童女,像是牲口一般被手脚绑在圆木之上抬了上来。 这些孩子们的神情已经呆滞,甚至都不会哭喊了。 孟珺桐努力克制着自己要冲上去解救这些孩子们的冲动,她必须看看这些家伙到底要对这些童子们做些什么。 很快,那些光溜溜的童男,童女们被抬上了祭台。 所谓祭台其实也不过就是拿乱石堆砌起来的。 身上涂抹了油彩的怪人们开始绕着这些童男童女疯狂起舞。 半晌过去,另一头走出了一个手执乌节杖的老人。 这根乌节杖孟珺桐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当时那个巫蛊族的长老手里拿着的手杖。 只不过那个长老戴着面具,叫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第一个童子很快被人架到了长老的面前,就看到那长老挥着手里的乌节杖,呜呜啦啦得不知道在祷告些什么,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小弯刀,嗤得一声刺进了童子的胸膛。 孟珺桐几乎是惊叫出了声,她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幕。 随即,弯刀剖开了那个童子的胸膛,可奇怪的是从头到尾居然连一点鲜血也没有涌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这一刀剖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布娃娃一般。 划开了童子的胸膛,长老直接放下短小弯刀,直接伸手掏进了那个童子的胸口,下一秒一颗小小的,暗红色的心脏被他握在了手中。 心脏此刻还没有停止跳动,孟珺桐瞪大着眼睛望着眼着的这一幕。 那个童子如梦呓一般看着巫蛊族长老手里那颗被剜出的心,口中喃喃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小的心脏在巫蛊族长老的手里跳动着。 长老将那颗童子之心高高举起,口中又以那晦涩古老的语调发出长长的祷告。 孟珺桐再一次听懂了他嘴里说的话:“蛊神啊,这是我们向您进献的祭礼,请您献予我们您那伟大的孩子,给予我们无穷无尽的力量吧。” 说完这话,那枚暗红色的心脏陡然爆烈开来。 可怜的孩子也在此时终于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那手持乌节杖长老的手中飘浮起了一只足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蛊虫。 第一百五十一章 般若一声唤灵觉 孟珺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巫蛊族人会用祭杀孩童的方式来炼蛊。那些蛊虫竟然是放在孩童的心脏之中孕养成熟。 难怪初见那孩童时,他的神情就那般的木讷。一身的精血元气全都被蛊虫吸走,他们早就被制作成了养蛊的器皿。 孟珺桐的手掌已经因为握得过紧而鼓起了根根青筋,甚至指甲刺入掌心,流出鲜血也没有察觉。 她开始意识到那萦绕在她周围的那缕灵觉是什么,那是被自己杀死的邪蛊师所遗留在这世间的业力。 而眼下自己坐忘入梦,业力自然而然的在梦境之中映射了出来。 这些罪孽并没有因为邪蛊师的死去而消弥于世间。 祭典仍然在继续,手执乌节杖的蛊师长老小心翼翼地将悬停于其掌中的那枚血色蛊虫收入一个造型奇古的蛊盅之中。 这种蛊盅孟珺桐曾经在韶华阁的典籍中读到过关于它的记载。 这种盅名为聚魂盅,是一种可以聚拢天地间游魂阴魄的鬼道法器。以此聚魂盅炼蛊,炼出的十有八九都是世间少有的凶戾鬼蛊。 孟珺桐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那聚魂盅之上,巫蛊族长老将血色蛊虫收入聚魂盅中,将之递给了先前裸身跳舞男子中的一人。 男子对着长老行三跪九叩之大礼,随后起身,恭恭敬敬得将聚魂盅请到了手上。 祭典到此刻还没有结束,一个男子捧着聚魂盅离开了祭台。 随着长老一招手,后边又有人抬着一个童女走上了祭台。 童女如先前的童子一般,又眼空洞失神,面无半点血色。 想来她此刻也已经是被蛊虫食尽了精血,生命的最后瞬间也就是留绘献祭完成的那一刹那。 祭台上的男子还有六人,也就是说,他们一共掳来了七个孩童做为蛊虫的生祭。 孟珺桐的眼睛已然是隐隐有些发红,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竟然能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这样的部族活该被亡族灭种! 不,单纯让他们死去都太过善良了,一定要让他们尝过比这些死去孩子还要痛过一百倍,一千倍的残忍手段才行。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一个如幽灵一般的声音在孟珺桐的耳朵边回荡,她第一次在无意识间竟然心神失守。 自她修习梦术以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准确的说应该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在去往净灵台的路上,在净灵湖中突然被梦魇困住,那一次由洛书大祭司施展了回神闪电才将她惊醒。 可这一次的情况与上一次比又有些不同,这一次是在孟珺桐自己的梦媒之中,可以说是在自己绝对掌控的环境之下,她竟然下意识地趋向于被那个声音所驱使。 或许此刻她内心深处同样对巫蛊族有着强烈的仇恨,她也想要杀死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 手中的青锋剑在狂颤,随后一寸一寸得从剑鞘之中移出。 森冷的杀意笼罩着孟珺桐的全身,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望杀戮。 “拔剑吧,用你的剑为这天地除去这些邪祟~!” 孟珺桐的右手不断的颤抖,就连她自己也注意,不知何时,她的手掌已经按在了青锋剑的剑柄之上。 “只要你出剑,这些恶魔将万劫不复,他们会堕入最可怕的无间地狱,他们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这一次,孟珺桐甚至是自己喃喃的说出了这些话,可是声音却根本不是她平日里的声音。 “珺桐!不可以!”突然之间,虚空闪过一道惊雷,一个清脆空灵的女子声音在她的心境最深处响起。 般若音! 孟珺桐下意识向后退出一步,原本迷惘的双眸一下子恢复了清亮。 般若音乃是韶华阁中最顶尖的功德秘术之一,其效果比之回神闪电要更加玄妙,可以在梦境点明灯,在现世唤人心。 佛语有云,一念智则般若生,一念愚则般若绝。 般若为现世之大智,为天地万物一点灵光,明悟众生芸芸,可见真我。 周遭的迷云幻境似是被这一声生生喝开。 祭台上的巫蛊族祭司,还有一众献祭者纷纷化作飘渺云雾,径自散去。 孟珺桐仍然身处密林之中,只不过先前的阴霾已经消失不见。 耳边可听鸟语阵阵,鼻间尽是草木芬芳,一眼展望,明媚的阳光透过绿荫照入森林,四周的万物皆散发出勃勃生机。 她的情绪几乎是在刹那间恢复平静,眉心的梦痕印象悄然出现。 不远处,先前祭台所在的位置飘浮着一团绯色的火焰。 在那团绯色火焰之中,孟珺桐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她猛然回过神,想起了那种感觉。 功德之力,这是功德之力的气息。 先前在杨承武的梦境之中,她接受了先代韶华游世者芙蓉的功德馈赠,就是这种感觉。 “娘?”不知为何,孟珺桐下意识的觉得刚才那一声般若音是由她的母亲发出。 般若音可不是一般的功德秘术,在韶华阁修行之时,孟珺桐就听云珠圣女提到过,在近三百年里修成般若音的韶华人不足十人,这其中就包括她与孟珺桐的母亲萧潇。 “娘亲!”孟珺桐又提高声音呼喊了一声。 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看着那静静飘浮在虚空之中的功德火焰,孟珺桐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您明明都来了,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您知不知道,珺桐找您找得好苦,珺桐真的好想您。”说话间孟珺桐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珺桐知道,您在保护我,娘亲,珺桐想带您回家!” 她的哭声在林间回荡,便是周遭的鸟雀也都纷纷止住了啼鸣。 不知怎么的,孟珺桐觉得眉头的梦痕微微有些发热,紧接着不远处的功德火焰像是接受了什么力量的牵引一般,朝着她飘了过来。 绯色的火焰变得无比的温和,哪怕是贴近了孟珺桐的额头,也没有半点灼热的感觉。 随着功德之力彻底融入梦痕之中,孟珺桐一下子从自己的梦境之中惊醒,双眼睁开的刹那,掌中的明魂古灯悠然散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未曾想境界大涨 孟珺桐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只觉得额间隐隐有滚烫感传来。 不过她的意识更多的还是在回忆刚才梦境之中的场景。 明明从来没有听过母亲的声音,可她不知为何就是那么肯定,那一声般若音来自她的母亲。 “般若音,般若,般若。”孟珺桐怔怔出神,低低呢喃着。 韶华阁中的三千秘术,她虽没有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部掌握吸收,但是一些她感兴趣的,全都凭借着她那过目不忘的本领给烙印在了脑海里。 做为三千秘术中颇有代表性,且难度极高的般若音当然不会逃过孟珺桐的眼睛。特别是当她知晓当年母亲习成了这门秘术后,她对此术的兴趣也就更浓烈了。 只是此术确实如传说中的那样,极度晦涩。光是将那些经典背入心中,孟珺桐便已经几近神思枯竭,在阁中足足缓了两日才缓过劲来。 云珠圣女曾言,要收得般若音,梦术修为至少要达到第五重幻心境界。 就像回神闪电的门槛是第四重幻形一样,想要使用回神闪电,那便需要幻化出比拟实物的闪电来才行,不到幻形境,梦中拟化,仍是虚无飘渺,所以幻形境界成为了修炼回神闪电的基础。 而般若音直指人心,不至幻心境,不达幻心意,便无法发出那智慧般若之声。 孟珺桐不久前才刚刚步入第四重幻形境界,在经历了阴魂岭与梦泽兰晴梦术的梦境一战后,这幻形境界的根基才算扎牢,可也仅仅就是初境而已。 以她现在这十六岁的年龄,达到梦术第四重幻形境界,便是在整个韶华城的梦术修炼史上,恐怕也找不出几人。 若是换作以前的孟珺桐必然是会沾沾自喜,可是现在她早已经不在韶华城,伴随着梦术修为的精进,她越发得感觉到自己的不足。 特别是经历了与梦泽兰晴的一战后,在自己最善长的梦境里被正面瓦解控制最后击败,这让她看到了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巨大差距,也明白自己未来要走的路究竟有多长。 突然,孟珺桐如鬼使神差一般,右手捏出一个诀猛得向前一探,同时张口吐出了一个非常晦涩难明的声调。 一朵净白无瑕的莲花在她张嘴的同时,被她吐出。 莲花在她的指间绽放出四片花瓣,不过转瞬之间便尽数凋零。 孟珺桐原本脸上红润的血色瞬间消失,变作惨白,她一捂心口,嘴角溢出淡淡的腥红。 她忍住喉咙间的那股腥甜,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 脸色虽然惨白,可是眼神却是充满着狂喜。 恐怕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做到了什么。 韶华城存在的这千万年里,恐怕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以梦境四重初境施展出般若音之人,以后会不会有后来者,却是也不好说了。 虽然刚才那一声般若音并不算真正的发出,可孟珺桐知道自己已经明悟了其中最关键的地方,只要功德之力足够,此技功成,便如水到渠成。 额间的梦痕这会儿已经彻底的消失,而这会儿外头已经传来雄鸡报晓。 看样子这一夜已经过去了,孟珺桐从床榻之上起身。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舒展身体,内窥自身,孟珺桐发现自己的神识海中出现了一颗一颗如璀璨星辰一般的东西。 对于这个发现,她还是很吃惊的。 这种游离于神识海中的东西名为梦星辰,也叫星辰砂。这是梦术修行者梦力积聚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物质。 梦星辰会随神识海波动流转,每分每秒都为梦者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力。 一般要达到梦境四重中期,才会逐渐出现些许的梦星辰。 这也被喻为韶华梦者修行路上的一道分水岭。 要知道精神力与武者的真气内力,修真者的术法仙力是一样的,之所以少有人提及,完全是因为精神力极难修持,加之缺少对精神力的应用法门,所以走这一条路的人极少。 而偏偏韶华梦城修的梦术一道,便是精神力使用的集大成者。 四重中期以下的梦者无论是与世间的武人高手还是与修真界的修士交手,几乎可以说是与凡人无异。 可是达到了四重中期,开始衍生梦星辰以后,那情况就开始逐渐的改变。 通过精神力,梦者可以在现实中御物战斗,如修士里的剑仙一般。 若待精神力强大,直接以精神力拟化出实质的攻击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武者可以以刀气化刀罡,斩金截玉一般。 孟珺桐自窥神识海,如今她神识海中的梦星辰可不是只有一颗两颗那种,而是密密麻麻近百颗飘游在她神识海的每一处角落。 这是要近乎四重梦境大成才能够形成的星罗棋布态啊。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愕然,孟珺桐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间竟然有些不认识自己。 “难道是因为吸收了那团红色的功德之力?” 功德之力可以反哺修为这一点孟珺桐是知道的,但是却没有人告诉她会有如此可怕的增幅。 她更愿意相信是母亲在背后悄悄的帮了自己一把。 “珺桐,你醒了吗?”屋外传来了颜虹的声音。 孟珺桐抬眼去看,目光居然直接透过了木门,看到了正在敲门的颜虹。 她连忙收拢自己的精神力,精神力量比之其他力量最大的一同点就是无孔不入的穿透力,秋毫毕显的洞察力。 突然间精神力增强了这么多,她还真的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要如何将之掌控。 孟珺桐小心的将精神力都收拢到了自己的神识海,敛藏在那一颗颗梦星辰之中。 拉开房门,屋外的颜虹与她刚才精神力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精神力捕捉的细节比她眼睛所视要清晰得多。 “珺桐,我爹让我来问你,咱们是今天就上路,还是多休整一天。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们应该也没有休息好吧。”颜虹看到孟珺桐的脸色还是微微有些发白,自然是觉得她是累着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蛊道者兼顾生杀 颜家不愧是世代统辖一郡的门族,只用了一个晚上,长渠镇便已经被安顿了七七八八。 在刑柏和魏灵两人的协调下,长渠镇的镇守府衙役全都被调用了起来,高效有序的帮助着镇中的百姓修缮损毁的房屋,处理尸祸的乱象。 颜风奕虽然说从小学的是如何带兵打仗,可是接管落霞郡以后,相应的城中政务也都是由他来一应处理的。 在赵国之中,授封的城邑是不会设有政务官员,如镇守,郡守,太守一类的官职,受封者对于自己的辖地,几乎是有着百分之一百的自治权利。 所以对于如何调配人员,如何作用官员,如何处理紧急事务,在这些方面颜风奕都有着自己非常丰富的经验。 孟珺桐跟着颜虹走在街道上,这会儿竟然已经有市井百姓开始摆起了早市,就好像是昨夜之乱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一般。 在一家铺子前,两个姑娘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向老板要了两屉包子,又各自来了一碗滚烫可口的豆浆。 “珺桐,昨天和你薛大哥有没有追上那伙儿为乱的歹人。”颜风奕自然是不会将孟珺桐昨天与他说的话告诉颜虹的,昨日回城之后,颜虹便追着薛定去了,而孟珺桐去找了颜风奕。 孟珺桐想了想,并没打算隐瞒颜虹,她点了点头道:“追到了,那是一群来自南方的邪蛊师,我杀了两个,重伤了一个,可惜让其他的都跑掉了。” 颜虹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孟珺桐配剑懂武她是知道的,可她没有想到孟珺桐会那么厉害:“能够一下子招来这么多尸怪的家伙,一定很厉害吧,珺桐你一个人对付好几人,还能斩杀重创对手,你也太厉害了。” 颜虹眼中的钦佩是不加掩饰的,充满着真诚。 孟珺桐摇头道:“换作是你也可以做到的。” 颜虹不解:“怎么说?” 孟珺桐很耐心的为颜虹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些蛊师们只敢躲在背后操纵行尸攻击城池吗?那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实力太过羸弱,只能够通过这些奇巧淫技来逞凶。只要你找到了他们的本体所隐藏的位置,换作任何一个达到登堂入室的武道高手出马,都能够碾压这些阴诡之士。” 颜虹恍然,江湖之事她知晓的不少,不过多也就是从魏灵那里听来的。倒是关于修真者还有邪蛊师这一类的事,她很少听魏灵讲想,可能魏灵行走江湖也不如何能够接触得到修士吧。 在净灵台时,孟珺桐曾听洛书大祭司偶然间提起过,说是如此的人世,修真之风南盛北衰,北人从崇尚练武,而南方则是倾向于修真。 去了南方,遇上修真者的机会会比在北方大的多。不过那些随便能够碰上的,也多就是一些修者,修士一级的,再往上更高境界的大小道尊那便如武道之中的大小宗师一般,凤毛麟角,轻易不得见。 “老板,再加三屉包子。”魏灵一路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还没落座就已经招呼老板给自己上早餐。 “府衙那边都解决了?”颜虹抬头看向魏灵。 忙了一晚上,魏灵依旧是神采奕奕的,不得不说这习武之人的体魄就是强健。 魏灵又向老板叫了一碗豆腐脑这才回颜虹道:“差不多了吧,昨日王爷的驿书已经快马发向寒丹城,不日想必就会有王都堪舆师和望气士被派往此地,查看地脉风水。” 说着魏灵转向孟珺桐冲着她竖起大拇指:“昨天要是没有孟姑娘,我们恐怕都未必能够守得住这座小镇子。先前倒是不知道,孟姑娘也精通这蛊道。” “蛊道?”颜虹歪着脑袋看向孟珺桐,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世人对于蛊道多有误解,都认为那是邪恶的术法。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是闻蛊色变的。 即便是一些施蛊救人的蛊师,也不敢在明面上以蛊师自居。 然而孟珺桐却并不在意这些,她淡淡回答道:“幼时曾跟随一位蛊道前辈学习过一些皮毛,谈不上精通。” “孟姑娘,你太谦虚了。昨日我家老头子可是看得真切,他说你用来镇压那尸蛊的乃是蛊中的王者,真正的蛊王啊。”魏灵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孟姑娘,你不要多想。我对蛊师没有偏见,我也知道蛊师分邪蛊师和医蛊师之分。我曾经云游滇南,不慎被瘴林之中的毒蛇咬伤。 那毒物霸道无比,方圆几十里的大夫都解不了那蛇毒。最后若不是有位好友为我请出了某个寨子里的隐世蛊医,我这条命就交待在那里了。” 施蛊解毒这种方法自上古起便很常见。 蛊虫不惧毒,甚至食毒,利用这个特性只要好好控制,这世间便没有几种毒是蛊虫解不了的。 魏灵咕嘟咕嘟的喝着碗里的豆腐脑,也完全不觉得烫嘴,他继续开口道:“我家老头子当时刚好回来看到你在城头那一幕,要不是他提醒,我都没想到你那是蛊法。” 孟珺桐摇头道:“其实并不是什么蛊法,只是单纯的以蛊驱蛊而已,我所豢养的那只蛊虫刚好克制昨夜那些邪蛊师们操纵的控尸蛊。”说到这儿孟珺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头仔细观察起魏灵来。 魏灵被孟珺桐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连忙问道:“孟姑娘,我有什么不妥吗?” 孟珺桐沉吟道:“你说你被人用蛊虫解过蛇毒?” “对呀。”魏灵答道。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魏灵想了想:“应该是三年前了吧,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南方。” “咬你的是不是一条碧眼鸡冠全身银环的毒蛇?”孟珺桐问。 魏灵一怔:“你怎么知道?” 自己这边还什么都没说,孟珺桐却是连咬自己的是什么蛇都看出来了。 孟珺桐泯了泯嘴唇,沉吟片刻答道:“碧眼银环神乃是滇南瘴林十大毒物之首,被它所咬的确是无药可解,无术可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曾为善蛊救性命 孟珺桐这话可是把颜虹和魏灵两人吓得不轻,特别是魏灵。 这都已经三年过去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蛇毒居然从来没有被解掉过。 “珺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颜虹紧张得问道。 魏灵手里拎着半个被啃了一半的包子悬停在半空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珺桐,像是好像自己下一秒,再多动作一下就要毒发似的。 孟珺桐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紧张:“我只是说这毒没解,没有说你会死呀,你继续吃,别紧张。” 魏灵嗯了一声,继续把包子往嘴里送,可是送到嘴边却觉得食欲了无。 他把包子丢回到蒸笼里:“孟姑娘,你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孟珺桐也没打算要吓这家伙,在边解释道:“蛊虫虽然能够食毒,但也不是什么样的剧毒都能够消化得了。像碧眼银环蛇这样的顶尖毒物,除非是施苗疆的五毒蛊,寻常的蛊术根本就拿它没办法。 不过当初为你施救的那位蛊医蛊术了得,虽然不会施五毒蛊,但却在你的体内造了一个蛊穴,于蛊穴之中种下了雌雄两只小蛊,然后小蛊交配,不断得衍生出幼蛊,再不断得去吞食碧眼银环蛇的毒素。 吞噬了毒素之后的蛊虫会死去,于是你体内会生成新的毒素,只不过这种毒素相比于碧眼银环蛇的剧毒没有致命性而已。也算是用此法保住了你的性命了。” 魏灵并没有因为孟珺桐的解释而有半点释然,特别是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被种了一雌一雄两只蛊的时候,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蛊虫还要在自己的身体里交配繁衍,那自己整个不就成了一个蛊巢了嘛。 看着魏灵惨白的脸色,孟珺桐在一旁安慰道:“这种法子对你没有什么伤害,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真气和内力会带有一丝弱毒性,与人交手的时候,被你内力所伤者,会出现短暂的眩晕。” 听孟珺桐这么一说,魏灵连忙回忆,好像还真有这种情况。 先前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内力精进,一下子将别人打懵了的缘故。 孟珺桐继续道:“由于新生的蛊虫是靠着你身体的养分自生,所以在它死后所转化成的毒素与你的体质并无差异,你把这份毒吸收融合的也很好。” “可是这感觉真的是……真的是糟糕透了。”魏灵伸手摸着肚子,好像能够感觉到有小虫子在那里爬一样。 “你当时被咬的是肚子?”孟珺桐疑惑道。 魏灵摇了摇头:“不是,是小腿。”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右边小腿肚子。 孟珺桐笑了笑:“那你捂肚子干什么,蛊穴肯定是种在了最靠近毒素的地方。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魏灵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男女有别,虽然说自己是男人吧,可也不能随意在女子面前露腿,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怎么想都有些变态。 颜虹看他磨磨蹭蹭,抬手就是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掌:“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让珺桐给你看看。” 魏灵揉了揉脑袋,一脸无奈的卷起了自己的裤腿。 果然,在他的后小腿处有一片巴掌大小的区域泛着青黑色泽。 而在那片青黑色的中心位置,有一颗突出的小黑痣。 “你身上长这么个东西,你之前居然没有察觉?”颜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魏灵。 魏灵伸手揉了揉小腿无奈道:“先前那位蛊医跟我说过,用他的方法治疗后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但是并不影响我日常行动或是施展武功,再加上它又不痒,我就也没再去理会它。” 这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心大,中了那么剧烈的毒,身上留下了这么个东西,他居然全当没事,还过了整整三年。 孟珺桐仔细观察了那个生于青黑斑纹中心的黑痣,痣体乌黑发亮,外表浑圆,仔细看竟然并不觉得它丑。 “好高明的种蛊手法,”孟珺桐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想来魏灵当初遇到的是位蛊术异常精湛的老蛊医,也真的是这小子命大。 “珺桐,魏灵他这情况没事儿吧?”颜虹自小就和魏灵一起长大,魏灵于他而言就像是自家的亲人一样。 孟珺桐摇头安慰道:“种在魏灵小腿上的不是恶蛊,而是一种利人的善蛊。这种蛊只会吞噬魏灵身体里残留的毒素,虽然它们死后也会转化成毒素,但是不会伤害宿主。” “那毒素被吸收光了以后呢?它该不会继续抽取我的精血吧。” 孟珺桐瞪了魏灵一眼:“人家蛊医老前辈救你一命,你怎能够以如此心思来度量对方。” 魏灵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珺桐当然不会怪他,毕竟魏灵没有学习过蛊道,不懂这蛊虫的门道。 “你放心,这雌雄蛊不会伤害到你分毫。蛊医将他们置于你体内之时,这两蛊才只是蛊苞,它们在你体内孕化成型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它们不仅会不断地蚕食掉那碧眼银环蛇的毒,还会间接得帮你消除掉你身体里的杂质,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到这儿,魏灵和颜虹都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而且这蛊也不会跟你一辈子,待一这颗蛊痣长熟,它会自然脱落,带着你体内的蛊虫一起消失。” “长熟?怎么样才算长熟?” “当然是等你体内的毒被它彻底化解掉,你这小腿上的青黑色区域比起最早时应该已经小了许多了吧。” 魏灵点了点头道:“刚开始那会儿,我整条小腿都是这个颜色。” “算算时间,应该再有个一两年,它就会成熟脱离了。” “只有一两年了?” 孟珺桐对魏灵也是颇为无语,刚刚还是畏蛊如猛虎,这会儿竟然又好像有些舍不得这对雌雄蛊虫离开他的身体。 三人很快吃完了早饭,回到了住所。 颜家车队此刻已经整装待发,颜风奕和薛定在闲聊什么。 孟珺桐拒绝了颜虹再休整一天的提议,虽然这一路并不算赶,她却也并不想在长渠镇过多的逗留。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渡集纵马伤人 离开长渠镇,车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差不多一百里外的大渡河。 他们要去白水城必须得要走水路,从大渡河出发,逆流而上去往白水城,水路至多也就是一旬便可到达。 这剩下来的路倒是再没有起什么波澜。 孟珺桐每日或是与颜虹呆在一处,或是一个人独自修炼。 经过了巫蛊族一事,孟珺桐吸收了一股功德之力,虽然远没有达到一方功德的体量,但是这股功德对于孟珺桐修为提升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在今日清晨,孟珺桐已经可以将神识海中的那些梦星辰控制得如臂使指,那庞大的精神力量已然能够做到收放自如。 静坐在马车之上,孟珺桐的精神力可以无声无息的覆盖周围近一里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那敏锐的感知。 期间薛定回来找过孟珺桐几次,与她聊了一些事情,有关于北山矿场的,还有一些眼下六国之内的形势。 孟珺桐来到人间已经有数月了,也算是大致清楚当下这个时代与她曾经书本上读到的是有些出入区别的。 孟珺桐也抓住机会向薛定请教了许多武道上的问题。 就她这个年纪来说,能够成为登堂入室的武道高手实在是罕见,真要动起手来,同境界的颜虹还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几次战斗,孟珺桐也是察觉到了自己武功上的许多不足之处。 眼下身边有薛定这么一位快要临近武道大宗师级别的高手在旁指点,这对于一般的武人来说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啊。 很快,车队就来到了大渡口。 魏灵已经提前赶到大渡口落实好了渡船,车马这边一到刑柏就开始安排人将车队的货物,也就是颜虹的嫁妆搬到船上去。 “珺桐,听说这里有个大渡集非常热闹,里边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咱们一起去看看吧。”颜虹一下车就拉着孟珺桐要去逛集会。 孟珺桐看了一眼颜风奕,颜风奕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让两人小心一些。 颜虹拽着孟珺桐找人问了大渡集的方向,紧接着就飞奔向了目的地。 有孟珺桐陪着,颜风奕倒是没有再派人跟上去。 以如今孟珺桐和颜虹两人的身手,整个赵国江湖之中,能够难为她俩人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大渡集因为靠着渡口,经常会有经停此地的外地商人上岸来售卖物品,所以在这儿大江南北的货物是应有尽有。 特别是那些南方的客商,他们带来的许多精致物件,便是像颜虹这样出身名门的贵族大小姐也没怎么见到过。 “珺桐,你看这东西怎么样?”颜虹拉着孟珺桐指着一个红绸质地的剑穗:“我曾经听魏灵说过,南方许多剑士的剑端都会系这玩意儿,你说我买一个送给薛大哥,系在他的刀上怎么样。” 孟珺桐苦笑道:“颜姐姐,这东西叫剑穗,是绑剑上的,从没有听过有人在刀上系这东西的。” “没有人这么用才好呢,到我这儿就是独一份啦。”颜虹得意洋洋,向老板问了价钱,很是爽快的买下了那个剑穗,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往前去看看时,道路两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商客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让开,你们这些贱民,都给我让开!”一个衣着鲜亮的玉冠少年骑乘着一匹黑马横冲直闯地闯进了大渡集中。 颜虹一眼看出少年跨下所骑的是一匹优质的北方烈马,骑这种马上街摆明了就是要伤人的。 “可恶,光天化日纵马行凶,难道没有王法了嘛!” 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商贩的摊子被踩烂,行人更是有数人被撞倒受伤。 颜虹一摸腰间赤炼长鞭就准备出手教育那个蛮横少年。 却是被身后刚才与他们做生意的小贩拉住了:“姑娘,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生事,这小霸王咱们招惹不起的。” 颜虹冷笑一声,这天大地大,还有谁是她颜虹教训不了的。 豪门贵族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够踩自己这个郡主一头。 孟珺桐却是很好奇,耐下性子多问了小贩一句道:“大叔,不知道这个蛮横的少年人是什么来头,你管他叫小霸王?” 小贩大叔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父亲是白水河的霸王,那他不就是小霸王喽。” “霸王,还王八呢!真的是水深王八多,看我不打碎他的龟壳。” 孟珺桐赶忙拽住颜虹的衣袖:“听大叔把话说完。” 小贩一脸苦闷,却又小心压低声音道:“白水河有五霸,其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便是诨号白水怒蛟的耶吉超,眼下这位小霸王,就是那耶吉超最小的第八个孩子,耶吉腾。” 听到这个名字,颜虹却是突然冷静了下来:“你是说这就是耶吉超的儿子?” 孟珺桐看向颜虹:“你知道这个耶吉超?” 颜虹嘴角微微上扬,可是脸上全无半点笑意:“当然知道,白水城兰宁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也是眼下白水城中几位武道小宗师中的一位。” 听到兰宁的名字,那小贩已然是被吓得六神无主,甚至再不敢同这两位好看的姑娘搭话,收起摊子就要离开。 颜虹轻轻叹息,又摸了一枚碎银子丢给了那个小贩。 她倒是忘记了,到了这白水河边,便算是进了兰宁的势力范围。 虽然说他获封的仅有一座白水城,可是连带着整条白水河流域,都分布着他兰宁的枝枝叶叶,爪爪牙牙。 那边耶吉腾纵马伤人,正是得意非凡,呼啸着朝着路旁一位白发老妪撞了过去。 老人家左躲右闪,可最后还是没有能够避开。 以她这年纪如果被这样实实得撞上一下,十成十是活不的了的了。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耶吉腾座下的烈马突然发出一声衰鸣,随后竟然凌空打了个旋,重重摔砸在地上。 马背上的耶吉腾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照面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砸倒在一个卖菜商贩的菜车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弱点击破一掸手 鲜衣少年这一摔不可谓是不重,竟然好半晌都没有爬得起来,那塌陷的菜摊一时半会儿竟也没有人敢上察看,这白水河小霸王在这些客商们眼中无异于是一尊瘟神。 孟珺桐小心搀扶着那位老太太走到路边一处小石墩旁坐下。 老人家受惊不轻,刚才那个距离,她已经清楚的看到了迎面踏来的马蹄铁,眼下死里逃生却是没有能够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人群之中钻出来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 他一脸焦急的四下张望,当看到老太太时,立即就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 “奶奶,奶奶你怎么样。”少年人按着老人肩头轻轻摇晃着。 孟珺桐刚才已经给老人家望过气,刚才趁众人不注意,还让老人家嗅了一丝丝安神香,等她一会儿回过神来便没事了。 “放心吧,你奶奶她没事,你快带她离开吧。”孟珺桐不想将这些无依无靠的平头百姓扯进这场麻烦之中。 他们今天打了耶吉腾,这事儿自然不会善了。 就耶吉超没有胆子找颜家人算账,也很难说会不会找别人撒气。 趁着这会儿耶吉腾还没有反应过来,让这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祖孙二人离开现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终于,耶吉腾从刚才那一摔中缓了过来。 他一边哀号着一边吃力爬起身,还没站直身子就已经开骂了:“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冲撞本大爷的坐骑,是条好汉的就给本大爷站出来,大爷饶你个全尸好死!” 颜虹冷笑一声,双手背负,提着赤炼鞭悠哉悠哉的走了出来。 倒地暴毙的那匹烈马脖子处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刚才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正是颜虹挥出的。 “便是农家养的牲口也该知道,人多的地方不能横冲直撞。阁下刚才的行径莫不是连那牲口都不如。”颜虹半点也不客气冷言嘲讽道。 鲜衣少年抬起头,正好与颜虹四目对视,原本准备反唇相讥的话语竟也是在此刻忘了个干净。 少年喉节微动,应该是在吞咽口水。 做为白水河小霸王,这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自然是不会少做。 能够被他盯上的良家女子论姿色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和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相比,先前被他掳掠奸淫的女子实在是不堪入目。 看着耶吉腾那越发恶心人的眼神,颜虹已经抬起手来准备再给他来上一鞭子,让他那颗色令至昏的脑袋来个身首异处。 “颜姐姐小心!”孟珺桐突然察觉到一股杀气锁定了正准备出手的颜虹,下一刻她已经横身挡在了颜虹的侧身,一道人影如苍鹰扑食,自高处雷霆落下,内敛的气息骤然绽放,出手之人竟然也是位登堂入室境界的武道高手。 一记重拳自上而下狠狠砸落,有如慧星坠世,显然对手并没有半分留情,欲要至颜虹于死地。 孟珺桐心头一冷,这江湖之人果然个个心狠手辣,动辄便心生杀机,下死手。 好在孟珺桐已然不是刚入人间时的孟珺桐,如今的她单论武道修为已然不惧任何一个身处堂境的武道高手,只要不是小宗师,她都有把握一战,更何况除了武者以外,她还是一个步入第二阶段的修行者,更是一个已经掌握了精神力的四境梦者。 能够同时兼顾这三重身份的,古往今来,怕是也就她孟珺桐一人而已。 精神力刹那间就完成了对武人的完全锁定,对其每一个动作细节都洞察入微。 这声势惊人的一记重拳只不过是刹那就已经被孟珺桐识别出了三处弱点,虽然都非致命,但却足矣让她轻松化解掉对方七八成的劲道。 就在两人相距不足三尺之时,孟珺桐陡然出手,以一掌对一拳。 啪一声脆响,眼力好的人会发现,这一声响动是发生在两人拳掌尚未完全接触之际,也就是说这一声其实是气爆。 气爆消弥,孟珺桐手掌猛得贴住袭击者的拳节,向后退让一寸,与此同时又在间不容发之际,另一只手掸出,正中武人招势中的一处破绽。 “给我滚开!”孟珺桐一声低喝,掸手劲力爆发,直接将那武人震得倒飞了出去。 孟珺桐收回拳掌,背负向身后。 倒不是说她要摆什么高手风范,而是刚才那一掸手砸在对方的身躯之上。 也不知道他究竟横练了什么身体武学,竟然是将身子淬炼得如同铜石铁木,这一掸虽然破了他的攻势并将他震退,可实际上并没有能够破开他的防御,更别说是伤到对方,反倒是将孟珺桐的手掌震得生疼。 “石庆,你个废物,连个小女子都收拾不了,就你这样的,也配给本大爷当护从!”耶吉腾指着退了近十步才稳住身形的高大男子厉声得喝骂着。 不过很快他又一次停住了骂声,因为这一次他的眼睛又落在了孟珺桐的身上。 孟珺桐比颜虹略小几岁,不过先天的空灵气质已经摆在那里,加之精致无瑕的五官轮廓,这绝世美人的胚子是注定的了。 再者这世上总有一些变态就喜欢这种青涩稚嫩,含苞待放的姑娘。 他连忙改口道:“石庆,你给你住手,退到一边去。你若再敢向这位姑娘出手,本大爷就让我爹亲手废了你。” 名叫石庆的武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孟珺桐,刚才过招就是千钧一发,旁人观战只见两人交手过一招,他便被击退。 可石庆亲身经历刚才的瞬间,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幼弱的小姑娘武道实力全然不在自己之下,刚才要不是自己横练的体魄挡住了那一记掸手,恐怕现在的他至少也要落个重伤吧。 不远处传来大批人马赶来的声音,孟珺桐回头望去,正见到是魏灵带人赶了过来。 “大胆狗贼,连我们颜家的人都敢动。”魏灵纵身跃至颜虹和孟珺桐的身前,身形一定,立时一股浩然磅礴之气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 石庆脸色骤然一变:“小宗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渡起航白水城 魏灵的出现可以说是完全镇住了场面。在小宗师的武道气息震慑下,那个名叫石庆的武士护卫完全就动弹不得,他的体魄虽然横练,但是内息却尚未修行圆满,此时被人以气势压制,便是想要正常运功都非常的困难。 耶吉腾并没有受到魏灵的针对,加之他的武功实在太低,距离登堂入室怕是还有很远的距离。那身子甚至还算不得武体,更没有什么内息一类的,自然也察觉不到这份武者独有的气息压制。 “石庆,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给本大爷擒下这两个妞,带回白水城去。”耶吉腾双眼空洞不识人,哪怕是眼下这情况却也半点看不出局面。 “白水城,那咱们倒是顺路。”颜风奕不知何时也已经来到了大渡集。 他从后方缓缓走出,脸上带着微笑,可笑容里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温度。 孟珺桐望了一眼跟在颜风奕身后的薛定,薛定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没什么事。 耶吉腾虽然目中无人,却也看得出颜风奕与这些人不同。 特别是他身上的那一身袍子,领口袖口竟然有蟒纹,这种纹路他曾在白水城时,见城主兰宁的衣饰上出现过。 不过这输人不输阵,耶吉腾虚张声势道:“外地佬,我不管你们是谁,这到了白水河,便是守我白水城的规矩,就算你是虎也得给我卧着,是龙也得给我爬着。”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耶吉腾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整个人凌空一个翻转再一次摔进了菜摊里。 武士护卫石庆全身根根青筋爆突,可是仍旧一动不能动。 护主失利于他而言,回到白水城后同样是要一死。 只是现在哪怕他想以身护主都做不到,那位小宗师的所有气势压迫全都顶在他的脑袋上,连想要动动手指都万分的吃力。 好在出手之人的这记耳光并不是真要取这家伙的性命,耶吉腾左侧脸颊肿胀,张嘴吐出了三颗断牙。 从小到大,这位小霸王何时受过这等的委屈,也顾不得大庭广众的,哇得一下就哭出了声来。 孟珺桐与颜虹面面相觑,这货也太没出息了吧,这么玻璃心竟然也能够当恶霸。 “不许哭!”颜虹听到这哭声就心烦,一提手中赤炼鞭朝着耶吉腾一指。 耶吉腾被喝得一顿,正准备继续哭,颜虹一扬鞭:“再哭就抽你。” 颜风奕倒是没有阻拦颜虹,他伸手招来刑柏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刑柏转身便离开了队伍。 孟珺桐盯着石庆,这武人虽然为虎作伥,但却还颇有几分忠心。 被魏灵以武道气息镇压,可他却始终不曾放弃冲破禁锢。 为此竟然不惜强行运转真气冲击各个经络,对于武者而言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伤了武道根基,对日后武境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孟珺桐轻轻拍了拍魏灵的肩膀:“魏大哥。” 魏灵知道孟珺桐的意思,看了石庆一眼。 眼下有自己在场,颜郡王也在这儿,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薛定薛先生。就算是放开这家伙,他又能够掀起几分波浪。 当下就听魏灵鼻间轻轻一哼,那如山岳压顶的石庆,猛得身形一颤,单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压力尽散,他的皮肤外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细密的汗珠。 石庆吃力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魏灵。 “怎么?不服气?”魏灵双手抱胸:“要不要打一架?” 颜虹没好气得白了魏灵一眼,阴阳怪气道:“这柿子还得挑软的捏。” 魏灵被呛,尴尬得咳嗽一声:“小虹,你这……” 颜风奕没去理会孩子们的胡闹,他走到了耶吉腾的身前。 耶吉腾以为这个中年人又要对自己出手,连忙向后爬去。 “跑什么?”颜虹一跃跳到了耶吉腾的身后,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正中心,将他整个人踏到了地面上:“你不是要带我们去白水城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领路。” “我……我!”耶吉腾一时连话都说不上来。 颜风奕将耶吉腾拽到一旁:“起来带路吧,我们就是去白水城的。” 耶吉腾翻过身来满脸诧异的看着颜风奕,这白水城可不是什么人说想进就能够进得了的。 必须得要得到白水城城主兰宁的首肯才行,难道说眼前这一行人真的是城主大人的贵客。 相比起被人折辱一翻,耶吉腾更怕自己无意间冲撞了城主大人的贵客。 若是真的如此,待他回到白水城,且不说城主大人会把自己怎么样,父亲那里就首先不会被轻饶。 石庆上前扶起了地上的耶吉腾:“几位可是自落霞郡而来。” 颜风奕含笑点头,颜虹冷哼一声:“现在才知道,反应够慢的。” 耶吉腾抬头看看石庆,似乎是在问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石庆面色晦暗,轻声道:“他们便是赵王赐婚于城主的落霞郡,落霞郡的郡主便是日后咱们白水城的城主夫人。” 颜虹闻言真相当众啐一口,若不是父亲在旁,怕坏了此后的大计,这委屈她是真的不想受。 耶吉腾脸色先是震惊,再而是忧虑,再之后却是变成了窃喜。 嫁入城主府的女人有几个得了善果,别说是一位郡主,就算是赵王的亲妹妹,金枝玉叶的赵国公主嫁到了白水城,可结果又是如何?还不是香消玉陨。 耶吉腾的这些神情都看在了颜虹,颜风奕父女的眼中。 “走吧,”颜风奕拉着颜虹转身离开大渡集。 魏灵嘴角挂着冷笑:“那就烦请两位引路吧。” 石庆扶起自己的小少主,也跟了上去。 回到大渡口时,岸边车队装船已经结束,随时都可以起航。 魏灵很‘客气’的将石庆,耶吉腾请到了他们的船上。 从大渡口出发,不到一旬便可以进入白水城的。 便是孟珺桐这会儿也觉得船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这哪儿像是一支送亲的队伍,便是送葬怕是也不会如此的沉闷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近白水聚众划谋 入冬时节,白水河河面之上终日飘浮着一股刺人的寒气。 哪怕是身处在大船之中,又点起一盆盆火红碳炉取暖,依旧觉得冷气直嗖嗖得从船底往上窜。 距离白水城越来越近了,大船上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发着一种紧张的沉闷。颜虹已经有两日不曾主动与人说话了。 这次行动,颜虹才是真正的主角。 在从落霞郡出发之时,颜虹曾经拜托过孟珺桐一件事。 而这一切都须得要在杀死兰宁之后才能够实施。 颜虹说过,哪怕是为了那一丝把握不住的希望,她也要尽百分之一百的力量去拼上一把。 孟珺桐独自一人坐在大船船头,她远远的望着前方河面上的寒雾。 尽管她不惧怕寒冷,可还是披上了一件颜虹带来的皮大麾。 “薛大哥,你来了。”孟珺桐并没有回头,而薛定走路也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可她就是知道薛定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将精神力覆盖到自己周围两百步,比起刚刚掌握精神力那会儿的一百步足足扩大了一倍之多。 薛定来到孟珺桐的身旁坐下:“你最近的感观越发的敏锐了,刚才我已经极尽可能收敛我的气息,怕是同境界的高手,如果不是事先留意,也绝对不会发现我。” 孟珺桐笑了笑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最近薛樱还好吗?” 薛定点了点头:“自从上了船,那丫头就在我的灵台里休眠了,近来我也没去打扰她。” 孟珺桐点头解释道:“是该如此的,此处寒气水气都极盛,对人而言或许是苦寒煎熬,但魂魄却是颇为喜欢这种环境。再加上通过薛大哥自身阳气转化,使之阴阳济济,小樱能够得到不小的收获呢。” 薛定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几日,孟珺桐每天都会见到薛定早早的就站上船头,去迎接清晨的寒江雾气。 “珺桐。” “嗯?怎么了?” 薛定非常认真得问道:“你有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大宗师高手?” 孟珺桐想了想,在韶华城时,习武之人不多,洛书大祭司肯定是比人世间的大宗师要厉害,云珠圣女应该也是,只是那不是武道成就。各族之中也都有杰出之人,但是肯定不在武道之上。 她摇了摇头:“没有见过,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 薛定双手拢了拢袖子:“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去白水城会很危险。” “危险?有多危险,会比面对旱魃还危险?”孟珺桐打趣道。 这白水城兰宁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当年拿了梦泽兰晴的一本秘籍逆练邪功才得来的成就,难道会比梦泽兰晴还厉害? 薛定苦笑摇头:“面对旱魃,我们可有半分的还手之力,这根本就不是等价的比较。” 孟珺桐却是不同意薛定的看法:“危险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就像是去阴魂岭时,咱们明明早就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即将成魔的旱魃,咱们还不是上了山? 只不过现在是将旱魃换成了一个还远不如她的人间魔头而已。” 薛定笑了笑,有的时候孟珺桐的单纯真的让他很羡慕。 不过有一点她说的没有错,很多事情,只需要才考虑要不要做就成了,至于能不能做成,那也得做了才知道。 当你勇敢无畏的时候,或许连老天爷都会伸手帮你一把。 但若是有了畏惧,凡事不敢往前迈足,就算满天神佛都伸着手想要去帮你,也没有用。 “薛先生,孟姑娘,王爷请两位到客舱内一谈。”刑柏缓步走到了船头,很是客气地对孟珺桐和薛定微微躬身作揖道。 离开大渡集后,孟珺桐便是没有再见过刑柏。 上船后,孟珺桐还专门询问了颜风奕,只是颜风奕并没有回答她。 昨日刑柏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船上,就像是出发时,他就在这里一样。 他与颜风奕聊了差不多一个晚上,到今日孟珺桐到甲板上来之前,她还感知到刑柏在颜风奕的屋子里。 只是孟珺桐有意得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不去窥探两人所聊的内容,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不应该用在这方种地方,而且这也是对其他人的不尊重。 孟珺桐和薛定跟着颜风奕去了客舱。 耶吉腾和石庆两人被带到了大船的后舱,先前都是由魏灵专门在那里盯着。倒不是怕这两人跑了会怎么样,而是眼下这两人还有些用处,不能够让他们出现在白水城而已。 “孟姑娘,薛先生,快请坐。”颜风奕起身迎了迎两人。 孟珺桐和薛定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颜风奕直奔主题:“各位,眼下距离白水城还有不到一日行程。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拂晓以前,咱们就会在白水渡口靠岸入城,请大家前来就是想再合计合计之后咱们的安排。” “颜虹姐呢?她怎么没有来,”孟珺桐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颜虹到场。 颜风奕摇了摇头:“此次需要虹儿做的并不多,待到一切商定,我会再去找她谈。” “以兰宁的性子,咱们一上岸,他势必会要求立刻成亲。” 魏灵一拍桌子:“我看咱们也别等了,船一靠岸,见到兰宁一冒头,咱们所有人一拥而上,直接联手将他就地格杀。” “你这是气话,”刑柏瞪了魏灵一眼:“你当兰宁是傻子嘛,再者一代大宗师,你以为光靠咱们联手就能够打杀他?” 颜风奕赞同刑柏的话开口道:“咱们不能冲动,另外兰宁性子那般高傲也未必会亲自上岸来迎亲。” “可不嘛,听说上次怜姬公主嫁来之时,兰宁都未曾露面,送亲队是直接将公主送进了白水城的武阳宫,同兰宁举行了婚典。” 颜风奕望向薛定:“薛先生,不知道您有什么想法?” 薛定面无表情:“我是来找兰宁打架的,别的我一概不管。” 颜风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薛定的意思。 江湖上素来都有上门挑战的说法,无论在哪里,若是有一方江湖人向另一方提出挑战,被挑战者按照规矩都得接受应战,若是避战便会从此在江湖上名声扫地,受人嘲笑。 薛定是想以挑战者的身份进入白水城。 第一百五十九章 楚地武士大挑战 不知最近是怎么了,白水城变得比往日更加热闹。 以往,做为三教九流的汇聚之所,白水城中本就无片刻安宁,可是自从上个月起,有一大群不知名的江湖高手开始陆续进入白水城,向白水城中稍有江湖名望的武林高手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比武挑战。 江湖规矩,武人挑战必须接受。 身为江湖人,即便是最为下贱,低劣无耻的采花大盗也都会遵循这条守则,否则光是‘避战’二字,就会让其在江湖上无立足之地。 当然了,话说回来了,也没有哪个会去向采花大盗发起挑战,毕竟这赢了也不光彩,以后传出去,反倒会落人笑柄。 白水城中汇聚的江湖高手大多都是在各地各国犯了事,走投无路,才避入城中的。 当然了,要进白水城,须得向城主府交纳一笔数目非常可观的供银,又或者是直接投诚到城主府的麾下,当然了,也得是本领过硬的才行,兰宁的白水城主府可不收那些阿猫阿狗,他要的是一精武之师,是能够为他巩固江湖地位的助力。 说来也真的是怪了,城中那些被挑战的武人,多是先前投了城主府麾下的武人。 白水城并不禁止武人寻仇血斗,只要你能交得出入城钱,你可以在这座城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许多江湖人将这座白水城称之为罪恶之城,也有人称之为天上人间。 对于那些财力雄厚,或者说了本领超群之人,在这里就是天上人间。 白水城最大的客栈——松云客栈,那可是城中最大的销金窟之一。 不说别的,你光是在这里住宿,即便不吃不喝,那也得花销一百两纹银一日。 而这客栈之中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一流的品质,价格自然也是非常的感人,寻常人多看两眼客栈的价目牌也要觉得一阵阵眼晕。 松云客栈自开张那一日起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客满的时候。 想想那些落魄的江湖武人,靠着刀尖舔血讨生活,有几个能够积累下庞大的财富。 就是存了些许银两,进入白水城缴纳的供银也就差不多了,哪还有过多的闲钱来住这顶尖的松云客栈啊。 可最近松云客栈来了个狗大户,入住第一天就直接缴了三千两的银票,直接包下了一间上品客房整整一个月。 在这期间那出手花销更是大的吓人,松云客栈里的那些乖巧侍女们,哪个没有受过那位年轻帅气客人几十上百两的打赏。 这个客人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多岁,一张英姿勃发的面容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掳获世间任何少女的芳心。 特别是他的那双眸子,明亮,清彻,可是时而却又透发出点点的狡黠,邪魅。 来到白水城不过短短的几日功夫,那身边已经莺莺燕燕得围了不知道多少的美丽女子。 从松云客栈的侍女到女掌班,再到赌坊的女仙儿,花苑的花魁,艺坊的琴女等等,就没有几个能够在年轻男子面前把持得住。 那股子由内而发的贵重气,配合着那张英武脸蛋,就算是有人说他是太子,恐怕也会有大把的人愿意相信。 不过这段日子,年轻男子去得最多的还是城中的武擂。 那些个陆续来到白水城的江湖武人频繁向着城中那些武者们发起挑战。 每日从上午起,这斗武擂台就没有闲下来过。 甚至赌坊还专门在这里开起了赌盘,让周围的观众们押注胜负手。 在白水城的斗武擂台,可没有什么点到即止的战斗。 只要两人走上台去,无论怎么样,也得有一方彻底得倒下,才算是比斗结束。 这种倒下有很多,比如被打死,打残,重伤昏厥。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是比武难道不能认输吗? 试想一下,在江湖上连拒战都会被视作漠大的耻辱,比武投降又会是什么,那对于一个武人来说,简直是比杀了他要更加残忍。 一连多日的擂台比武,竟然都是以外来的江湖武人获胜居多。 就连号称兰宁座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白水河霸王耶吉超,也是在一场大战之中被重创。 那可是一位小宗师高手,虽然与他交手的那位高手也伤得不轻,那一局两人都倒下了,最后被定判为平局。 开盘的赌场庄家简直是赢了个盆满钵满,谁能够想到有铁拳无敌之称的耶吉超会轻易得输给一个外乡人。 此事在整个白水城都掀起了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传闻,之后兰宁还亲自派人寻找过那个与耶吉超交手,并将他重创的武道高手。 只是那一战后,那人便被送出了白水城。 “少主,曲先生已经被送出赵境了。”富丽堂皇的客栈雅室之内,一个身穿锦衣绫罗的美艳妇人恭恭敬敬得向那位年轻富贵公子施万福礼说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捻动着桌案上的茶盏。 曲先生本命曲三原,乃是楚地数一数二的小宗师剑修。 次此为了请动他能够来到白水城,男子背后的家族可是动用了天大的人情。 “曲先生的伤怎么样了?”年轻男子问道。 美艳妇人双手交叠静置于身前,跪坐在一旁恭敬道:“此次曲先生受伤不轻,有两处行功窍穴被那铁拳无敌耶吉超的狂拳罡劲轰伤,不过已经让他服下了南方炼气士炼制的固体金丹,想来是未伤根基的。” “五境小宗师,先前倒是小瞧了白水城的这群乌合之众啊。” 曲三原是这次前来白水城挑战的那群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位,一身武道修为已经处在五境小宗师的巅峰,无限逼近六境小宗师。先前想着能够以他压阵,确保这次行动的万无一失。 谁曾想,当初不过是初入小宗师境界的江洋大盗耶吉超,摇身一变成了白水城兰宁的左膀右臂,甚至修为在这几年突飞猛进至了五境小宗师,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少主,武阳宫那边的谍子传回消息,如今兰宁已经注意到了咱们的动作,您看咱们是不是?”美艳少女并没有把话说完,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会儿应该先避一下风头,毕竟他们可没有本钱同那兰宁来个硬碰硬。 第一百六十章 白水城中起疑云 白水城武阳宫,这是当初赵王特令为兰宁建造的。 按照祖制,一城城主,哪怕是独有册封,也只能够建府,可兰宁却获得了一座宫闱,由此可见赵王对白水城兰宁的重视程度何其深远。 虽然武阳宫占地不大,可是论其气派威严竟然丝毫也不弱于赵国王宫之内的任何一座宫殿。 兰宁此刻正身处正殿之中,大殿四方拉着深紫色帷幕,给这座宫殿平添了许多诡异的妖性氛围。 每天这个时辰,兰宁都会在大殿之中练功一个时辰。 整座大殿之内传出糜糜之音,十数个衣衫裸露的妙龄女子围绕在兰宁的四周。 兰宁将她们一一抓到自己的怀中,尽情蹂躏至其昏厥,随后便如丢垃圾一般将她们扔出门外去,再由外头的侍者将那些女子带下。 一个时辰,足足有十四个女子被兰宁丢出了武阳宫。 练完功的兰宁浸泡在早已经准备好的药池之中,脸上的邪淫气尚未完全褪去。 “耶吉超的伤怎么样了?”兰宁随口问道。 周围明明空无一人,却有一个声音悠悠自屋外传来:“伤势很重,手少阳,三焦经络都被剑气重创,内在气腑也是被绞碎了大半,恐怕就算是能够活过来,日后也很难再铁拳无敌了。” “嗯。”兰宁的脸上无悲无喜,似乎是随口问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出手之人的身份查到了?”兰宁又问。 那个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得回答道:“已经查到了,那位剑士是来自楚地的一位散修剑客,名叫曲三原。传闻早年耶吉超还在做悍匪之时,曾与他结下过梁子,此来曲三原来挑战耶吉超下手无情,恐怕多有报仇之意。” “报仇嘛,这很正常,没有这些个恩怨情仇,还算是江湖嘛。”兰宁倒是看得开,就像伤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手下似的,竟然还帮着曲三原说起了话来。 “可是还有一件事很稀奇。”那个声音说道。 “说。” “最近一个月在白水城掀起乱斗的挑战者,有一多半都是来自楚地。而挑战的对象也都是些投在了我们白水城门下的江湖武人。若是说曲三原是来找耶吉超复仇的,那其他人的动机可就玩味了。” 兰宁身子轻轻滑动,让药池里的水浸过了他的头顶。 说话之人也不着急,静静得等待着兰宁的回应。 半晌兰宁从水池里冒出头来,张嘴吐出一大口水气,他抱了一捧水洗了洗脸,气色已然是容光焕发,早先余留的淫邪气也是一扫而空。 “你是说有人在针对我们白水城?” “或许吧。”背后之人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兰宁从池中站起身来,抬手朝着十数步外的木架子一招手,一个隔空吸物直接将架子上的锦锻长袍摄入了手中,披在了身上。 “一直以为最先按捺不住,会对咱们白水城出手的是赵国的王。可怎么就招来了一帮楚地的武人。” 楚国在百年前便是霸主国,从来没有将偏居西北的赵燕两国放在眼里。楚国的武者更是不屑于到别国谋事,若是说武者骨风骄傲,那么楚国的武者那更是称得上孤傲。 兰宁很清楚,眼下日渐衰败的赵国已然没有那份本钱招揽别国的高手,借他人之刀来伐自己。 帷幕后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眼下咱们白水客的武士客卿已经有九人身受重伤,其中有两位是小宗师高手,其余的都是登堂入室境界。” 要说兰宁完全不心疼,肯定是不可能的。 登堂入室的高手也就算了,那两位小宗师可是他花着大代价才招揽来的。甚至将白水城的一部分生意交给了他们。 别人就不说了,那个耶吉超一个人就吃下了白水河流域近三分之一的水上生意。那部分的财富就是完完全全的落到了耶吉超的口袋。 如果不是看这家伙武道天资极好,破境之后在兰宁的指导下修为增长突飞猛进,兰宁是根本不舍得动如此血本。 “确实是大伤元气啊,”兰宁负过双手走到了武阳宫门外。 寻常的江湖势力便是有上一位小宗师坐镇,那便已然可以成为一地的名宗大派,这些年为了能够稳固白水城的江湖地位,兰宁招揽了一大批江湖武人。 相比起白水城富可敌国的财富,这些人武道高手才是他手里真正的王牌。 “城主,颜家的船队已经临岸了。” “颜家?哪个颜家?”兰宁伸手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哦,想起来了。颜风奕,落霞郡王。” “城主要不要亲自去迎一迎,据说那位颜虹郡主可是位国色天香的绝世美女。” 兰宁却是大手一挥:“不去。” 上次怜公主入嫁白水城,他兰宁都不曾去迎上一步,此次嫁来的不过是个郡主而已,又哪里值得他移步。 “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子,虽然皮滑肉嫩,可却实在经不起折腾。”兰宁啧啧摇头,想起了新婚之夜就惨死于洞房花烛之下的怜公主,心情难免是有些惆怅。 论姿色那位怜公主当真算得上是我见犹怜的绝世美人,可惜,真是可惜。 帷幕后边的那个声音少有的透露出了些许笑意:“城主,此次那位颜虹郡主可是不同,听说她小小年纪已经成为了登堂入室的武道高手,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否则谁倒下可还真说不定。” “哦?”兰宁明显精神一怔,好似先前挥洒在那十四个女子身上的精气神一下子又都回来了一般。 女子练武较之男子更为不易,要达到境界更是难上加难。 这些年倒不是没有折腾过江湖上的女侠,可武道修为多也不算高。而且大多经受着风吹日晒,一个个皮糙肉厚,叫人欲蕾乏乏。 “城主可要去迎上一迎?”那个声音再次问道。 兰宁想了想点头道:“左右也是无事,那咱们便去看上一看吧。登堂入室的武道高手,想想还真让人有些激动啊。他们几时到岸啊?” “若无意外,拂晓之时便会到此。”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白水渡口迎亲来 “少主,颜家送亲船队靠岸了。” 年轻男子站在松云楼窗边静静的看着自武阳宫内浩浩荡荡走出来的一支队伍,估摸着起码有上百人之众。 “这规模,当年赵怜公主嫁入白水城时,恐怕都远远不及吧。”明明已经入了寒冬,可年轻公子手里仍然执拿着一把折扇,听说江南那边的读书人多会如此。 一旁那个始终侍奉在年轻公子身旁的美艳女子低声说道:“谍子来报,这一次兰宁亲自出城了。” “哦?”年轻公子有些吃惊:“看来那位颜家美人还挺受待见。” 美艳妇人继续道:“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说,兰宁听闻颜虹郡主本身有着武道堂境,十分有兴趣。” 年轻公子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折扇啪啪拍打着手掌:“好一个兰宁,真会玩儿啊。” 公子这话说的隐晦,身旁的美艳妇人却是听懂,脸上很是自然的浮起两抹红晕,不过她可没胆调笑眼前的这位,言归正传道:“那公子,咱们何时对兰宁动手?” 年轻公子轻轻地摆了摆手中的折扇:“不着急,此次要对付兰宁的不是咱们一家,咱们眼下保存实力,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你吩咐下去,让手底下的人各自盯好自己的目标,没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美艳女人恭身退下。 窗前独留下英俊公子一人,他远远的望向白水城渡口的方向:“看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又要见面了。” 大船靠岸之时,正逢白水城的迎亲队伍到来。 由于这是兰宁临时的主意,所以虽然说是来迎亲,武阳宫那边却来不及做任何的准备。一伙人既没有张红挂彩,也没有敲锣打鼓,反倒是那群被白水城网罗在旗下的江湖武人,一个个都生着穷凶极恶的嘴脸,这实在不像是迎亲,而像是来抢亲来的。 颜风奕也没有想到兰宁会亲自来渡口迎亲,这与他们早先时候计划的并不相同。 兰宁身穿白衣蟒袍坐上八人抬行的轿辇之上,这是赵国王君亲赐的无上尊荣,便是身为郡王的颜风奕在自己的封地之中,也没有如此的排场。 很快,轿辇就来到了渡口前。 兰宁起身从轿子上走下来,外人看来这位白衣长袍的白水城主一派儒士风采,身上并无半点江湖人的江湖气,反倒是给人几分书卷气的感觉。 特别是褪去了练功时的邪淫气息后,他的那副面容在男子之中,亦是算得上极其的英俊不凡。 “颜王爷,哦不,现在应该称您为岳父大人了。”兰宁丝毫也不拘泥见外,快步就迎上了岸边身着红衣蟒袍的颜风奕。 一个是受赵王亲封的江湖皇帝,白水城主,一个是为赵家立下过赫赫战国的世袭郡王,这两人可以说是整个赵国站在权利宝塔最高处的人物,都是蟒袍加身,贵气逼人。 颜风奕定力十足,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却又不有意亲近道:“兰宁城主,现在改口却还是早了些。” 兰宁哈哈一笑,也不尴尬:“早些晚些又有何妨,既然是王赐下的姻亲,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成。再者说了,这世上的女子,可还有谁能够逃得出我兰宁的手。” 话虽然是玩笑话,可是却如同刀子一般扎进了颜风奕的心中。 脸上的笑容虽然没有消失,可是心中的杀机已然是遮掩不住。 身后刑柏轻轻咳嗽,似是在提醒颜风奕要顾全大局。倒是一旁的魏灵早已经按捺不住,一手已经死死的按在腰间佩剑之上,一身的气机鼓荡不息,握剑手掌更是青筋根根爆突。 “兰宁城主,莫不是觉得我们落霞郡的郡主与你先前的玩物是一样的??”魏灵冷声说道。 兰宁多看了魏灵一眼,嘴角扬起,眼中却是冰冷:“早就听说落霞郡有位霸道剑修,曾在小宗师三境时击败过五境的对手,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魏灵可不会觉得兰宁这话是在抬举自己,索性也不去接这话茬。 一旁的刑柏耐性极好,在一旁帮腔道:“兰宁城主莫怪,我的这位弟子,平素就是这个脾气,对谁都是一样,他对城主并无冒犯之意。” 兰宁摆了摆手:“年轻人嘛,就该有些锋芒,更何况还是位剑修。” 魏灵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被披着人皮的魔头赞扬,真的让他浑身不舒服。 “只是刚过易折的道理,刑老还是要告诉后生晚辈,否则日后行走江湖碰个筋断骨折,那可就真的太叫人遗憾了。” 兰宁的眼睛一直都在打量着颜风奕他们背后的大船:“颜虹郡主怎么还没有下船?” 颜风奕道:“兰宁城主不要急,待到成亲之日,小女自然会出现,只是我们赵国有赵国的礼数,婚嫁之前的女子不可随意与未来的夫君相见,还请兰宁城主海涵。” “这有何难,不就是成亲嘛,今日便可举行婚典。”跟在兰宁身后一一个家伙大声得起着哄。 颜风奕的脸色终于是有些绷不住了,沉声喝道:“难不成我颜家的女儿在你们看来可以如此轻待?” 见颜风奕动了怒色,兰宁回头看向刚刚起哄的那个男子。 “蛟头啊蛟头,你说说你,我初次与我未来岳丈见面,你就生出事端来,你说说看你,到底该死还是不该死。”兰宁的话语冰冷,字字都透发着一股无形的杀机。 那个名唤蛟头的武人先前还是嬉皮笑脸,这会儿已然是浑身冷汗之流。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弄巧成拙了。 他扑通一身跪倒在兰宁的脚下:“蛟头该死,还请城主大人宽恕。” 兰宁面无表情道:“既然知道该死,那还不自己动手?是要我帮你?” “城主大人饶命,饶命啊。”蛟头连连叩拜。 “聒躁,”兰宁一挥手“拖下去喂狗。” 颜风奕有些傻眼,他也算是身经沙场的百战名将,他所见过的生死怕是别人几世也及不上他,可是他是如何也没有想到兰宁暴虐的一面会暴虐得如此残忍。 他自然不会无聊到去给一个痞子求情,可是心中越发得坚定了要杀死兰宁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约斗决战白水河 毕竟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暴虐成性,喜怒无常的怪物。 想想可怜的赵怜公主,想想那些枉死于白水城的无辜芳魂,就算是再铁石心肠之人,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吧。 孟珺桐隔着船舱想用精神力去探查一下兰宁,她距离兰宁不到一百步,这个距离也是她精神力可以最有效控制的距离。 然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每在她的精神力即将靠近兰宁之时,就会像是被吸进了某个不知名的深邃旋涡之中,须臾之间她便与自身的精神力失去了联系。 尝试了两次以后,孟珺桐再不敢乱来。她发现兰宁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 武道大宗师境界的高手从本质上来说已经不属于凡人之列,虽然说走的是纯粹武道,但是当进入到某个大境界之后,万法归源,无论是道术,仙术还是精神力,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形式不同的力量而已。 “船上的那位仙家,若是想要见我,不必使用那些个手段,我便是站在这里,任由你察看便是。”兰宁笑着冲大船船舱喊道。 孟珺桐暗暗叹气,自己这次还真有些弄巧成拙了。 若是没有暴露这一手,或许在之后的大战中可以以精神力做为背后的杀手锏来使用。 可现在,既然兰宁知道了颜家这一行中有位修精神力的高手,那定然是会对此有所防范,再想以之做为奇招来使用已经不太可能了。 孟珺桐看向一旁的颜虹,可颜虹的目光此时全部都投注在船舱内的薛定身上。 从深夜起,薛定就开始进入空冥境界,而他的那柄霸胜刀则是泡在了一大盆鲜红的血液之中。 在出发上船前,薛定与颜风奕说过些什么,之后颜风奕就派人出去搜集来了这些鲜血。 孟珺桐之前是见过薛定出手的,也知道霸胜刀有饮血开锋这么一说。 当初在阳关城时,饮血状态下的霸胜刀有多厉害,孟珺桐可都是看在眼里。 突然,薛定的眼皮开始微微跳动,而那血盆里的霸胜刀同样是狂颤不止,雪亮的刀体虽然泡在血中,但却不为血污所沾染。刀身之上的异兽图纹上开始散发出璀璨的血光。 这一次的饮血品质竟然比起上一次在阳关城时看起来要高出许多。 孟珺桐之前就看出来,这一盆血都是人血,而先前霸胜刀在阳关城外饮的都是山野森林里的兽血。 人为万物灵长,衍生出来精血自然会更加的灵力充沛。 薛定睁开双眸,在他瞳子的最深处亮起两抹赤星,这一刻他的身上出现的霸胜刀的锋芒,而霸胜刀的雪亮刀锋之上却是映出了薛定的目光。 人刀合一,薛定已经完成了战斗前的最佳状态。 外边还在与颜风奕寒喧的兰宁突然闭上了嘴巴,转头看向了大船船舱。 “颜郡王,您的船里看来还有一位了不得的高手人物啊。”兰宁已经很久没有正视过什么人,可是此刻大船里传出来的气息,让他实在没办法轻视。 虽然从气息的雄浑程度来看,那人还没有真正达到大宗师的境界,可是除了那人的武息以外,还有另外一股气息缠绕在那位武者的武息之上,两者相合,竟是不分彼此,异常的强大。 颜风奕轻笑着解释道:“兰宁城主,船上那位可不是我小小落霞郡能够招揽到的。不过恰好是在先前大渡集偶遇,听闻他也要来白水城,而大渡集又无船可渡,我便好心捎带他一程。” “哦?”兰宁将信将疑得看着颜风奕:“可是你船上的那位对我展现出来的杀心可不小,莫不是我曾经冒犯过他?” “兰宁城主客气了,”薛定大踏步从船舱走了出来,单手倒提着霸胜刀缓缓上岸。 刚才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被薛定全都敛藏回了体内。 这种手段名为‘封鞘’,是一种非常高深的武学。 能够以人身为鞘,封气机于体内酝酿蓄势,待到出鞘瞬间,气机犹还能再涨三分。 这会儿的薛定除了眸子最深处的两点腥红以外,并无别的异样。 “在下久闻白水城兰宁城主为北地首屈一指的武道大宗师,鄙人自燕地而来,习刀三十载,经逢白水城,便想与城主大人切磋一二,借此砥砺武道。” 这番说辞,若是换在薛定肯定是说不出来的。 以薛定的性子要打便打,哪来这么多客套寒喧的废话。 不过孟珺桐和颜虹都觉得,既然是高手间的巅峰对决,总该有个合适的由头,如此至少也不会弱了薛刀霸胜刀主的名头。 “切磋?”兰宁先是怔了怔,随即便是捧腹大笑起来。 这些年,至少是近五年来,已经再没有人敢跑到他面前来说‘切磋’这两个字了。 薛定认真得点了点头:“没错,是切磋。” 兰宁伸出一只手指在身前轻轻摇了摇:“我从来不与人切磋,要与我分胜负,势必得分出生死,不知道你有没有这胆气。” 薛定轻轻一抹霸胜刀刀背,抬头直视兰宁的眼睛:“正有此意。” 兰宁似乎很欣赏薛定的果决与胆魄,小宗师挑战大宗师,这在江湖上可是极为少见的,哪怕是小宗师巅峰与真正的大宗师之间亦是有着如渊一般的差距。 “时间,地点,你来定吧。”兰宁一伸手,很有气度得让了一个先手。 薛定一早便料到兰宁会这么做,他转身朝着那茫茫白水河伸手一指:“在大河上架起船台,三日后你我分胜负,定生死。” 三日并不是薛定随口说的,一来他自身封鞘养刀意需要三天的时间使自己的饮血刀意达到巅峰,二来颜风奕一行人需要为后手准备留有时间。 “好。”兰宁一口答应下来,他转身对颜奕风道:“岳父大人就再等我三日,此战之后,我便与颜虹郡主完婚。” 颜风奕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薛定为他们争取到的这三天时间来之不易,接下来的部署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来访者是旧人 “三日之后决战白水河,打船擂,啧啧,有意思。”居住在松云楼中的那位年轻公子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白水渡口那边传回的消息。 “公子,这段时间是不是可以安排咱们的人开始进入指定的位置了。”这一次来通传情报的是一个身穿黑袍,戴着一个诡异的鬼首面具的男子,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负责年轻公子的贴身护卫任务。 年轻公子摆了摆手中的折扇:“先不着急,我得要先去见见我的老朋友。” 黑袍鬼面人缓身退走,无声消失。 颜风奕他们一行人都被安顿在了松云客栈,这里是整座白水城最有排场的客栈。 至于为什么不将他们安排进武阳宫,这个旁人就不知道了。 颜虹并没有去往松云客栈,在成亲之前,她都会留在大船之上。由魏灵带一队人在此处守护。 孟珺桐当然留在大船上陪伴颜虹,她不可放心任由颜虹一人在船上。 虽然说兰宁堂堂一个武道大宗师连三天都等不了,可是难免这白水城中还有一些别的牛鬼蛇神会起歪心思。 那些家伙可不会因为兰宁今天杀了一个多嘴汉就变得安分守己。 不过话了说回来了,这帮家伙要是能够安分守己,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跑白水城来避难。 薛定既没有去松云客栈也没有呆在大船之上。 颜虹有些担心薛定,毕竟这里是白水城,到处都是兰宁的爪牙。 眼看着薛定就要与兰宁决战,那些个臭虫没有杀伤薛定的本事,可是时不时的滋扰却不是什么问题。 孟珺桐在一旁宽慰道:“颜姐姐你不用担心,薛大哥一定有他的用意。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没有必要的事情,他离开咱们,一定是有他必须这么做的原因。” 颜虹虽然心中忐忑,可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夜里,孟珺桐吃过了晚饭便独自一个坐在大船的船顶上打坐冥修。 她将她的精神力开启到了最大的范围,两百步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精神力感知。 要说不担心薛定那是不可能的,今日白天时,她以精神力试探兰宁就已经意识到了那家伙的可怕之处。 绝大多数的江湖武人对于精神力是不存在什么防备心理的,就算是修仙之人,也只有为数不多知晓这种力量。 可是兰宁竟然凭借着自身的武道气机彻底的闭锁了精神力对其的探查,这不是战力高低,杀力强弱可以衡量的,这是真正的境界差距,万法无侵。 薛定在孟珺桐看来已然是深不可测,可是却远不及兰宁深邃。 孟珺桐先前以精神力探查过薛定,薛定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然后运转气机将那些精神力斩断,可这也都是在他察觉之后的动作。 兰宁凭借的则是自然而然的气机运转,甚至他是在已经解决掉那些精神力之后,才知晓到刚才有人以精神力探知自己。 这种手段不仅是善长精神力的人能使用,一些仙家修士以特有的术法也可以做到,所以先前兰宁才会称船里的孟珺桐为仙家。 时间一点点流去,孟珺桐的神思沉浸在深度冥想之中。 她的神魂在那梦星辰之间来回畅游,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几枚新生的梦星辰自神识之海的最深处浮现。 如今这些梦星辰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向内收缩和聚焦。 衍生出梦星辰自然是精神力修行的第一步,伴随着梦星辰的越来越多,精神力也会进入逐渐量变的过程。 当量变积攒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过渡为质变。 茫茫星辰将聚集成大片的星云,每一片星云都会是一片小世界。 佛家曾有三千小世界的说法,这便是精神力修炼至极致时的一种表现。 当修士的神识之海之中漂泊起三千朵星云之时,那么神识之海之中将自然衍生中更高的世界形态,修士们称之为星海态。 拥有星海态的修士,其精神力已经达到了夺天地之造化的地步。 在梦者之中,步入第六重梦境幻世境界,便将拥有属于梦者自己的神识星海。 而那也就是如今洛书大祭司,云珠圣女他们所处的境界。 至于第七重创世境界在韶华城那也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而已,究竟是什么样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洛书大祭司说当初建立韶华城的梦神尊上便是第七重创世境界的伟大生灵,这一点就连古老的典籍之上都没有记载。 就在孟珺桐徜徉在星辰海洋之上时,忽然之间她外布的精神力感知到了有一个人在快速地接近他们这艘大船。 宁兰走的时候在大船外近一百五十米外布置了一些人,当然这些人很隐蔽,如果不是孟珺桐拥有精神感知,根本就不会知道。 而眼下快速靠近大船的显然不是宁兰的人,因为孟珺桐通过精神力看到那人出手杀死了一个躲在暗处的监视者。 当然了,孟珺桐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就把来人当作是朋友。 那人的速度很快,百步的距离也就是来来回回几个起纵跳跃就来到了。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孟珺桐坐在船顶上,看着那个蹑手蹑脚的身影,出声道。 来人穿着夜行衣,个子挺高大,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给人的感觉十分的不伦不类。 哪有穿夜行衣,拿折扇的打扮。 来人被孟珺桐的声音跳了一跳,随即抬头望了过去。 孟珺桐已经飞身站在了夜行衣男子的面前,手里的青锋剑出鞘,指向男人。 “你是……”孟珺桐的眼底亮起两点明光:“怎么会是你,项铭!” 在孟珺桐这儿,无论是怎么蒙面都没有用,除非你的面具面纱能够屏蔽精神力。 而显然,这个不速之客孟珺桐是认识的,正是此前在阳关城中接触到的那个隐匿在秦国的楚地谍子项铭。 男子摘掉面纱随手丢掉,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扮成这样都逃不过珺桐你的眼睛,看样子你对我真的是很……” “少说废话,”孟珺桐并没有因为来人是项铭而有半点放松警惕,她手中剑尖一递顶在了项铭的颈前:“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莫名其妙成盟友 “少废话,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孟珺桐厉色道。 孟珺桐原本对这项铭的印象就极差,在阳关城时,如果不是项铭自作主张炸毁那座隐藏的地下军械库,阳关城那么多的百姓也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此人的心机深处,行事诡谲,让人捉摸不透。 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市井无赖,可内在几乎事事都有算计。 对于从韶华城那坐无争之地出来的孟珺桐是最不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项铭环顾了一下四周,故意做出小心谨慎的模样,轻声说道:“你小点儿声,我这不是来找你的嘛。”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孟珺桐手中青锋剑又向前抵出一寸,直接顶在了项铭的喉管,剑尖与皮肤接触处已经多出了一点腥红。 然而项铭竟然是半步也不往后退,他一脸认真的望着孟珺桐:“珺桐,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自从阳关城一别,我对你可是朝思暮想,辗转多地才来到这白水城,你……” “闭嘴吧你!”孟珺桐听够了这家伙的胡言乱语,这番说辞显然是没有事先好好准备,几句话里已经是错漏百出。 孟珺桐和薛定在离开阳关城时就已经告诉过项铭,他们会一路北上去往赵燕边境的北山矿场。而眼下他们出现在了赵国东境的白水城,项铭怎么可能是特意为他们而来。 再者说了,来到白水城后,孟珺桐一直陪在颜虹身旁,压根就没有露面,项铭怎么可能知道孟珺桐在这一行送亲队伍之中。 “老实点,你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难不成你项铭无路可走已经投奔了白水城城主,做了兰宁的走狗不成!今夜就是替那人魔过来掳掠郡主的。” 孟珺桐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的可能性极大,顿时那三尺青锋之上的剑意更加充沛了。 项铭这一次可没有那么淡定了,他感觉到孟珺桐身上那股子真实的杀机。 他连忙退开一些,让过剑锋:“行了行了,我说还不行嘛。” “说!”孟珺桐放下手臂,却没有将剑入鞘。 项铭无奈叹息:“你就不觉得奇怪嘛,我这一路进来,外头的那位小宗师却没有发现?” 孟珺桐知道魏灵带着一队人守在大船前头。 项铭的身手在阳关城时孟珺桐也见过,那也就是与自己同一境界,最多也就是比自己高出一线而已。 他能够悄无声息的做掉白水城的眼线,可没本事在魏灵这等小宗师面前偷奸耍滑。 “我是正大光明的进来的。” “这不可能,”孟珺桐一口否定了项铭的说法。 项铭苦笑,自己在孟珺桐的心底那究竟该是个怎么样的形象。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是有人请来我的。”项铭伸手轻轻抚了抚额头,他似乎也放弃做过多的解释了。 “是我请他来的。”船舱的另一边,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孟珺桐连忙转头望去,却见刑柏从那里走了出来。 “刑老?”孟珺桐一脸疑惑,抬起手中剑指了指项铭:“刑老认识这个家伙。” 刑柏点了点头,走到两人中间,他对孟珺桐说道:“这位是楚国龙影禁军的少主,项氏一族的项铭。” “龙影禁军?还少主!”孟珺桐有些哑然,阳关城的市井地痞,潜伏秦国的密探谍子,这两个身份孟珺桐都早已经知道,可是那什么龙影禁军少主是个什么鬼,听起来来头好像还是极大的。 项铭煞有介事的打开折扇,作出一派翩翩贵公子的姿态,等待着刑柏接下来更多的介绍,毕竟在他的身上名头可远远不止这一项。 然而刑柏只说了这一项便没了下文:“好了,咱们到船舱里边说话吧。” 三人下到船舱,孟珺桐不解:“刑老,您不是陪着颜叔叔去白水城里落脚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刑柏看了项铭一眼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前不久老爷手底下的赵钩探子传来密报,说白水城最近有一大批武者入城,大肆挑战白水城内的高手。我们怀疑此事背后有蹊跷,便派人悄悄得查了查。” “大肆挑战白水城内的高手?难道都是兰宁的手下。”孟珺桐问道。 刑柏点了点头:“没错,都是兰宁的得力干将。就连号称兰宁左膀右臂的耶吉超,那位三境小宗师此刻也已经是重创在家休养,一年之内很难再出山。” 孟珺桐转头看向项铭,见到他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想问的话却又都咽了下去,接着还是问刑柏道:“刑老,这是事先你们约好的吗?” 刑柏摇了摇头:“我们事先并不知情,赵钩调查到那大批进入白水城的武士,多为楚地武者,甚至还有一位是江湖上有名的剑道小宗师曲三原,那可不是谁都能够请得动的人物。” 说到这里孟珺桐也大致明白了,这是楚国也想针对白水城下手了。只不过是他们的目标碰巧一致。 项铭补充道:“这不是刚好两方都奔着除掉兰宁来,颜王爷提出我们两方可以通力合作,毕竟兰宁是位武道大宗师,哪一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吃定他。” 如此一来,话就说得过去了,只是孟珺桐还有一点不解,赵楚两地相隔甚远,这兰宁就算是作威作福,那也就是在白水河一带,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楚国人,怎么楚国也想杀掉兰宁。 项铭一眼就看出了孟珺桐在想什么,他继续道:“当然了,我们的目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除魔卫道这种事不在我们龙影禁军的职能范畴之内。” 孟珺桐白了他一眼,心道从来没有将他项铭想得高尚过好嘛。 项铭看向刑柏拱手道:“刑老,咱们先前说好的,打下白水城,那兰宁的武库经楼……” 刑柏点头:“你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兰宁,他死后除了白水城你们运不走,其他的你们想带什么走带什么走。” 项铭冲着刑柏比了一个大拇指:“颜王爷的信誉我们是信得过的,成交!”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杀神扬名白水城 这莫名其妙的项铭居然成为了自己这一边的盟友,孟珺桐只觉得一脑袋两个大。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这龙影禁军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从项铭召来大量的楚地武人进入白水城挑战,陆续斩断兰宁的枝枝蔓蔓,拔掉他的爪牙,单是这从这一点来看,这个盟友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这一夜项铭和刑柏两人在船舱聊了近一夜,商量之后具体的行动事议。 孟珺桐没打算陪着两人,她去找了颜虹。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两天过去了。 颜虹很是焦虑,这两天里薛定一点音讯也没有。魏灵也派人去帮她打探过,可是仍然没有消息。 好在傍晚时分,薛定回到了大船之上。 回来时的薛定样子吓人极了,一身的伤痕,衣服都已经破烂不堪,给人一种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感觉。 只是孟珺桐观察到,薛定虽然一身的伤,可是全身的气血已然鼎沸到了极点,特别是他手中的霸胜刀,那股强烈的血气已经无法遮蔽。 常人可能看不见,可孟珺桐眼里这柄刀上每时每刻都有如血海在翻腾。 颜虹亲自为薛定准备好了换洗衣物还有沐浴热水。 薛定一声不吭的回了屋子,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话。 魏灵让大家不要打扰薛定,他说这是一种要紧的武道状态。 就像刀闭鞘那是在养刀气,而人闭口却是在养意气,薛定这是将自身意气与刀气相结束,将其一推再推,直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整整一夜,薛定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屋子。 第三天清晨,早早的便有四艘平板大船从各地划来。 这便是今日兰宁与薛定决战的河上擂台。 无论是兰宁也好,薛定也罢,他们都知晓自己的破坏力。 如果是将战场放在白水城,那么这一战下来,无论谁输谁赢,白水城都要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 四条大船在白水河中央拼接起了一座前后各计五百步距离的巨大擂场。 这架势哪怕是白水城的老居民们都没有怎么见到过,倒是兰宁刚刚获封城主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有人前来挑战,而且也都是些武力不俗的宗师境界高手,那时的战场多为白水河畔,像这样在河中架擂台的,还真的是第一次。 过了辰时,兰宁带人来到了白河渡口。 只是今日兰宁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一次兰宁身后带来的人足足比上一次少了一大半。 颜风奕,刑柏,魏灵一大早就站在渡口观看擂台搭建。 见兰宁一行人赶来,也是有意迎上了几步。 兰宁脸色阴郁是有原因的,刚刚过去的那两天里,他手底下足足接连折损了五位武道小宗师,登堂入室境界的高手那更是数不甚数,原本人才济济的武阳宫,这会儿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登堂入室的高手也就算了,毕竟这类的武人还相对比较好招揽一些。可是武道小宗师哪是那么容易能够收服的。 一下子折损了五人,再加上先前楚地武者挑战中折损的两人,眼下兰宁手中可以用的小宗师只剩下三人。 这事儿在白水城闹得不算小,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出手之人是谁。 那正是此刻还在屋中的薛定。 最开始是有位武道小宗师自作主张率先带人去围杀薛定,想要替自己的主上解决掉这个张狂自大,胆敢挑战大宗师威严的家伙。 可是谁能够想到一位小宗师加上七八位堂境高手,竟然是被薛定在城外一片松林杀了个干干净净,而且从头至尾那位刀客连刀都没有用,只凭借着强横粗浅的拳脚将那些高手一一锤杀。 就算只是一境,那也是武道小宗师啊,此事当时有不少目击者。 所以很快便在白水城传开了,武阳宫里的高手们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兰宁当时也是真的想看看那位要同自己掰手腕的家伙究竟有几斤几两,于是便允许武阳宫中的高手便宜行事。 这下四位二三境的小宗师连袂出宫,带着近二十位堂者高手,在白水城郊林一带对薛定展开了一场血腥围杀。 一时间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赶去看热闹,还有一些平日里想捧武阳宫臭脚但是没机会的市井狗腿子,也加入了进来,给武阳宫的这些高手们提供薛定的行踪。 两天一夜的时间,薛定自己都不记得几次被围,几次突围。 总之最后围剿他的人越来越少,这场猎杀的猎人与猎物之间彻底调换了位置。 最后一位小宗师还想着能够逃回白水城寻求城主的庇护,可结果就在城门前,被薛定生生拔掉了头颅。 从始至终,薛定就是那样杀,杀,杀。 他的刀不曾一次斩出,唯有在杀人后抽刀饮去那人心脉的缕精血。 不出刀,连杀五位武道小宗师的刀客一下子成为了全城武人关注的焦点。 原本那些觉得薛定只是在以性命搏名声的家伙也都纷纷闭嘴开始关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 原本赌场私开的赌盘赔率也是从最初的一赔十,到了现在的一赔五。 虽然绝大多数人仍然认为薛定没有同兰宁一战的本领,但却也不再有人会轻视小瞧于他。 “颜王爷,去请那位先生出来吧,我在擂船上等他。”兰宁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拔地而起,身化一抹惊鸿直接掠向了远处的擂船,看这样子是迫不及待的要杀掉薛定来泄愤了。 颜风奕转头看向了大船,不知何时,薛定已经站在大船边上,凝望着船擂。 颜风奕一时有些恍神,只不过隔了三日,此刻再见薛定,他隐隐觉得这个男子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大哥,你一定要小心啊。”颜虹满脸的担忧,伸手轻轻拉着薛定的手臂。 薛定微微眯眼,似是笑了笑,颜虹有些发怔,她几乎没有见过薛定展露出过如此温暖的神情。 随后薛定又转身目光从孟珺桐,颜风奕,魏灵,刑柏一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冲着众人一抱拳,继而拔地而起,飞掠向擂船。 第一百六十六章 擂战起试探一二 白水河畔不知什么时候涌来一群鼓手,大小皮鼓隆隆擂起,大有几分两军交战的味道。 先前白水城已经下达了禁令,决战期间任何船只不得下水。 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被两大绝世强者激战所涉及,继而影响决战。 薛定,兰宁相对而立,一人站在擂台的东侧,一人站在擂台的西沿。 若是说三天前兰宁对薛定的挑战更多的是感兴趣,那么此刻他对薛定已然是抱有着必杀之心。 那么多的武阳宫高手死于薛定的手中,这让兰宁既觉得兴奋,又感到愤怒。 兴奋在于他无敌于白水城,无敌于赵国已经太久太久,能够有人站出来挑战他,让他有了久违的热血刺激。可是他又感到愤怒,这么多年来在白水城经营的家底就这么被薛定轻而易举的掀了个底朝天。 “今日你必须死,”兰宁冷声说道,刹那间一股可怕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四条大船拼接出来的擂台此刻也是颤动不已,就连船下的水面也都冒起了泡泡。 这便是大宗师的气场,以一人的武道境界,可以影响一方小天地的运转。 薛定面色冷漠,他猛得抬手一掷将手中霸胜刀投掷了出去。 霸胜刀并没有砍下兰宁,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飞旋着插在了擂台正中央的甲板之上。 “薛先生怎么一出手就弃刀啊!”远远观战的魏灵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得疑惑出声问道。 河畔白水城兰宁手底下那些人纷纷大声起哄。 “刀都拿不稳,还敢同我们兰城主比武,等死吧你就。” “我看是前几日,几位当家的合攻之下,这家伙已然是受了重伤,现在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颜风奕,刑柏并没有说话,他们的境界都已经超过了小宗师五境,他们眼中看到的战斗与这些低境界武人所见所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然,场中还有一人眼里的战斗也是与人不同的,那就是孟珺桐了。 在精神力的映射下,孟珺桐看到了兰宁施放出来的大宗师气场笼罩了以小船为中心的近五百步范围。 她虽然不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可是她却知道如果在这种气场的压制下去战斗,薛定哪怕是连一分的胜算都不会有。 当薛定抛出霸胜刀时,孟珺桐又察觉到了另外一股更为霸道的力量生生在这片气场的中央又撕扯开了一片空间。 就像是将原本兰宁撑开的气场内部给掏空了一般,流转的霸胜刀刀息还会隐隐加持在薛定的身上。 整整三日的闭鞘养刀意,加上连番死战饮足了武人的精纯血气,此刻的霸胜刀散发着一股近乎于妖异的力量。 哪怕是没有薛定半分真气的摧动,它依旧能够爆发出足以撑开大宗师气场的威势。 “神兵不愧是神兵,”兰宁望着插在甲板上的霸胜刀,眼中既是惊艳,又是贪婪,只要击杀了薛定,那么这柄刀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他的战利品“日后在我手中,定让你光芒更胜如今千倍万倍。” 薛定嘴角微微扬起:“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话刚说完,他已经身如奔雷一般激射而出,脚掌踏地,直接在那足有几寸厚,还浇铸了铜油的船甲板上蹬出了一个小坑。 兰宁冷笑一声,一挥袖袍,双手负于身后,迎着薛定正面硬撼了过去。 他竟然直接以自己的身体去接薛定的这一拳。 白水河畔立时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就像是兰宁已经胜出了一般。 薛定全然不顾这些,眨眼之间他的拳头已经快要落在了兰宁的胸膛之上。 兰宁发出发声低哼,薛定只觉一股大力阻在自己拳劲之前。 他二段发力,崩碎了那股劲道,可是此后第二股阻力也是如期而至。 他一连三次发劲,三次崩拳,最后落在兰宁胸膛之时,拳劲已经不足发拳时的一半。 兰宁胸膛正中一拳,甚至没有往后退出一步。 薛定眼中掠过一抹冷色,另一只拳毫不犹豫悍然挥出。 兰宁右臂陡然甩出,以手肘硬抗下了薛定这一拳。 这一击兰宁身体向后微微倾斜些许,而薛定则是被震退了足足五步。 “你确定不拔刀?”兰宁面露讥讽“若是不出刀,怕是你没有机会再打下去了。” 薛定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再试试。” 这一次他选择弹身跃起,正上而下向兰宁发起了进攻。 “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如果你不出刀,那就去死吧。”兰宁的眼中流露出十二分的杀意,浑身衣袍骤然鼓起,就见他摆了一个简单的拳架,双手朝着做冲天锤。 这种武技,哪怕是刚刚开始习武的萌学都会使用,可在兰宁手中,竟然展现出了几分力拔山兮的味道。 薛定在空中一个身形扭转,二话不说狠狠一记鞭腿自上而下劈落,冲着兰宁天灵盖砸下。 兰宁双拳适时轰出,再一次正面硬接下了薛定的这记鞭腿。 两个回合的试探薛定已经大致看出了自己和兰宁之间接差距。 当两人再次于擂台两侧站定之时,薛定决定正式出手。 甲板中央的霸胜刀突然开始嗡嗡颤鸣,薛定摇了摇头,没有招回神兵。 现在还没有到时候,霸胜刀不出则矣,出刀必然得要一击必杀。 虽然不动用神兵,可薛定自身却是不再留手。 原本已经算是魁梧的身材在瞬间再度暴涨,胸肩臂拳都像是充了气一般开始增大。 只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薛定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兰宁微微抬头,原本薛定与他个子差不多高,现在却是足足高出了他一个头:“百炼武躯,有点意思,没想到你能够将武道走得如此纯粹。” 薛定握拳,手臂之上一根根青筋如虬龙一般隆起,呼吸吐纳之间,鼻下有着两缕白色气流来回窜行。 特别是那双眸子,先前眼底敛藏的腥红在这一刻彻底得释放了出来。 薛定的声线也在此时变得异常粗犷:“来战!”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拳掌之间现真功 百炼武躯可不是什么样的武人都能够练就的。 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叫作世间的大宗师未必都练就了百炼武躯,可是练就百炼武躯的武者最后都毫无疑问的会成为大宗师。 武者修行追求的就是打死筋骨,将之不断得强化强化再强化,便之以肉身能够比拟西方金刚佛陀,达不朽不坏之境。 众所周知,修为达到小宗师境界,其武体几乎就已经可以达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百毒难犯的地步。 可是这还远非武体登峰造极之境。 能够走上武道之路的,没有哪个人会说自己是吃不了苦的。可是百炼之苦能够熬过之人,比之如今江湖成就大宗师之人还要稀少。 薛定从五岁开始习武,七岁开始练刀,三十岁时步入小宗师之境,其天赋随便拿到哪个国家,哪个武林中去,那都是首屈一指的武道天才,如果不是因为他投身军伍,耽搁了武道修行最重要的几年,或许现在的他已然晋身于天下大宗师之列。 所有人惊羡于薛定的天赋,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背后付出的努力。 从练刀起,他每日要持一柄三十多斤的铁刀练习挥砍万余次。从七岁到三十岁,整整二十三年前,从初入武境到步入宗师,这一项练习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哪怕是之后心灰意冷,带着妹妹藏身于小镇之中,他每日打铁亦是以挥刀式锻打。 论天赋这世间就少有人能及,论努力恐怕更是能让天下不知几多的武者汗颜。 无论武境高低,薛定从无一日放下过对自己武体的打磨。 三十多年,十数万日的血汗积累这才成就了如今这一副百炼武躯。 薛定直视眼前的大宗师兰宁,舒展身体,一身的骨骼如炒黄豆一般噼啪作响,似乎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充满着暴烈的力量。 “你是第一个让我真正展露百炼武躯的人。”薛定眸中的腥红逐渐得融入了瞳子里,他的眼睛变成了淡淡的绯红色。 兰宁依旧是衣袖飘摇,神情淡然得望着薛定,嘴角没有了讥讽笑意,反倒是多了一些嫉妒。 天下哪有武人没有尝试过去冲击百炼武躯,然而此道对基础的要求太高,无论是多天资卓绝之人,若是武道伊始不曾打下扎实功底,日后想成就百炼武躯都是痴人做梦。 兰宁的武道开始是从认识梦泽兰晴,得到那本韶华功法秘籍后才算起步。 加之为了提升修为不断以左道方式练功,虽然行的是武修之路,可体魄远不及真正的武人。 就像刚才他硬接薛定一拳,别人看着是直接以胸膛去硬扛,可实际上他暗地里用了几倍的内力,在身外设下无形的护身障气。 “好一个纯粹的极致武夫,”兰宁伸出一只手冲着薛定轻轻一招:“让我见识一下百炼武躯的真正威力。” “你会见识到的,”薛定此话刚刚说出,整个人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兰宁双眸猛得向内收缩,他当然知道薛定施展的不可能是道家类似移形换影的术法,这是纯粹的速度,快到极致的速度。 耳边突然破风之声聚起,一道拳罡直接撕开风幕重重轰砸向兰宁的太阳穴。 兰宁冷哼一声,十二分功力的护身障瞬间挡在了拳路之上。 这一次护身障再不是先前的无形无质,而是出现了一面白色如冰棱一般的护身晶盾。 咔嚓!一声脆响,下一秒看似无坚不破的护身晶盾直接原地爆散,四散纷飞。 兰宁觉得自己已经正视了薛定施展百炼武躯后的力量,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是低估了,就连十二分功力的护身障都挡不住这极致力量的一拳。 他的速度也不慢,在护身障爆碎的刹那,已经抬肘回应。 薛定的一拳重重砸在兰宁的手肘之上,兰宁被砸得侧滑出去三丈远。 甲板上出现了被兰宁双脚犁出的两条深深的沟壑,如果不是甲板够厚,恐怕他的脚都要穿过甲板了。 薛定立身不动,保持着挥拳出击的动作,拳锋之上有淡淡的血气涌出,继而又重新顺着薛定的毛孔逆流回他的身体之中。 这一回合的交手震惊四座,就连河畔边擂鼓的鼓手们都看愣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正面将他们兰宁城主击退的,还一下子退出了这么远。 兰宁轻轻活动了一下刚刚硬接薛定一拳的手臂,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一力降十会真的不是胡说的,这力量,真不讲道理啊,不过嘛,”兰宁顿了一顿,双眼之中骤然有精光迸射,他低声道:“这还远远不够强!” 兰宁骤然发力,速度之快,以至于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不至半息,他出现在了薛定的面前,毫无技巧得一拳重重砸向薛定的额头。 薛定只来得及稍稍偏转避开了定拳,可兰宁陡然变招,从直拳化伤肘击,重重一记轰砸在薛定的肩膀之上。 薛定闷哼一声,整个人咚得一声就被砸趴在甲板上,周围的甲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兰宁并没有收手,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脚朝着薛定的后脑踩踏了下去,那力道无疑是要致薛定于死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薛定一个翻滚,避开了兰宁那势大力沉得一脚。 甲板上被踏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薛定翻滚后直接站起身,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印迹。 “薛大哥,”颜虹真的为薛定捏了一把冷汗。 孟珺桐轻轻拉住颜虹的手,示意她安心。 兰宁朝着薛定再次招了招手:“再来!” 薛定当然不会客气,当下又是一记硬拳轰砸向对方的胸膛。 兰宁竟然不作防御,硬生生吃下薛定这一拳,只不过做为交换,他也对之回以一腿,狠狠抽打在了薛定的腰间。 两人各自被击退数步,脚步方定,却又再一次冲上。 这哪里是两位宗师境界的高手,你来我往之间不见高深武学招式,只有朴素至极的你来我往,拳来腿往。 可是又有谁敢小瞧这样的战斗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宗师武道显神通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经交手了一百多个回合。 薛定所展现出来的武体力量和强度让所有观战者心惊,就连兰宁都没有想过传说中的百炼武躯会强到这种地步。 他此刻已经将自己大宗师武体层面的实力完全施展,可仍旧没办法对薛定造成哪怕一点的压制。 脚下四艘大船接拼而成的擂台已经在打斗中出现了龟裂的迹象。 并不那种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破碎,而是四艘船整体都处在了随时都会解体的边缘。 又是一记换拳,拳定的拳头砸在了兰宁的额头之上,而兰宁则是狠狠捶击了薛定的心口。 兰宁被击退,薛定则是吐出了一口血。 “好一个九境峰巅小宗师,好一副百炼武躯。”兰宁原本以玉冠高束的一头青丝早已经因为玉冠爆碎而散开,随风飘舞。 薛定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重新站直了身子:“如果只是这样,咱们最少还能够打上三天。” 兰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真的是太久了,不如一招定胜负吧。” 兰宁给出了这么一个提议,薛定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不远处的霸胜刀。 这场战斗,兰宁明知道他练就百炼武躯,还选择以纯粹武人的方式与自己交战,这一点是薛定没有想到的。 他停留在小宗师九境巅峰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此前的他没有了再攀武道的心境,就像是那柄被他以木匣封于床下的霸胜刀一样。 现在名刀出匣,刀客入世,自然是需要一块上好的磨刀石来砺刃开锋。 这一战,兰宁成了薛定名副其实的磨刀石。 也许兰宁看出了这一点,有意要为自己难得出手的一战拉高一下品质,又可能他单纯是想作那大宗师武人和低境界百炼武躯者的意气之争。反正不管怎么样,薛定的刀意已经养成。 就看薛定终于抬手朝向了插于擂台正中央的霸胜刀,四指成爪就那么一勾手,霸胜刀陡然绽放出惊天的虹芒,将兰宁布下的气场生生撕扯了个粉碎,继而疾速飞旋着落入到了薛定的掌中。 “终于要出刀了,”孟珺桐紧张的看着战场,她想要以精神力观察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无奈的是,无论面对兰宁的气场镇压,还是薛定的刀气纵横,她的精神力都难以靠近分毫,这两种力量对任何要窥探自身的力量都极其的抗拒。 再加之境界不及那场中二位,孟珺桐只得作罢,将自身的目力运转到极致,远远观看这场战斗。 “老爷,薛先生的境界恐怕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了。”刑柏眯缝着眼睛,这里除了颜风奕以外,就数他的境界最高。 刚才的那场战斗,他是少数能够察觉到薛定气势在逐步攀升的人之一。 所谓旁观者清,战场中的兰宁境界虽高,却也未必察觉到这一点。 颜风奕点了点头:“薛先生先前不出刀既是为了以刀意镇气场,也是为了在大宗师武人的强压之下,逼着自己与霸胜刀继续提升。此战,薛先生若是能够活下来,大宗师已然是他囊中之物了。” 听着自己父亲和刑柏的话,颜虹的眼中既是惊喜又提担忧。 惊喜在于薛定所展现出来的战力要比她预告想象得要高出许多,担忧则是因为哪怕薛定此刻的无敌姿态,可父亲还有刑老似乎依旧对他能够取胜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场中薛定两指轻轻拂过霸胜刀刀锋,那吹毛断发的锋利竟然半点也不伤他指尖。 此刀有灵,对敌有锋锐,向己敛利芒。 “我这一招如果你能够接下,此战便算是我输了。”说话时,兰宁的双手已经在胸前抱圆,不知他运转了一股什么力量,刹时间周围白水河河面竟然猛得升起四条水龙。 大河倒灌,气冲斗牛,四条水龙直冲天穹,长啸九天,飞转周天之后,又以更快的速度齐齐朝着兰宁飞了过去。 凝聚了磅礴水气的四条巨大水龙在俯冲中开始急剧地缩小。 原本至少有二三十丈的水龙化身,以肉眼可见得速度缩小为三尺有余,四条水龙俨然是转化作了四柄龙剑,浮转在兰宁身周。 “武道神通。”颜风奕脸色阴沉,低声吐出四字。 刑柏低头不语,武道神通对于武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天下武者云泥定界的一条分水岭。 拥有武道神通使得往日被修仙之人轻视的莽夫,一跃成为了他们需要仰望的高山峻岭。 没有拥有武道神通,哪怕你已经是小宗师中的佼佼者,在那些高来高去,不食人间烟花的仙家们眼中依旧只能称得上是凡夫俗子而已。 兰宁会使用出武道神通这是一早大家就知道的事。 毕竟这才是一位大宗师手中真正的底牌。 当然了,既然是底牌自然不会有人起手就打出。 如果不是经过这几百回合,确认了凭借大宗师武体无法战胜薛定,兰宁也不会轻易用出这一招。 俗话说得好,强招必自损,神通本身确实霸道,但与之对应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少。 四条水龙化作四柄龙剑在兰宁身绕以周天式绕飞。 兰宁的面容微微有些狰狞:“死在我河神剑雨之下,你这一生已然是物超所值了。” 薛定少有得露出笑容,他看着手中的霸胜刀低语道:“老伙计,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是诞生于一场刀剑大道之争。如今面对敌手施展的剑术神通,想来定不会随便认怂吧。” 霸胜刀像是能够听懂薛定的话语,当场发出一声高傲的颤鸣。 “我有一刀,霸绝九州,胜尽群雄,”似是在响应霸胜刀的颤鸣,薛定抬起手中刀:“名为雄霸天下!” 说话间,就见薛定闭上眼睛,双手猛得合握刀柄,将之高高举过头顶,一道虹芒突然出现,气贯长虹,不知是有长虹自天外来,还是一刀长虹破天穹。 所有人都被薛定运转的这股刀力镇惊了,这声威难不成也是武道神通! 第一百六十九章 穷奇刀纹显真身 “这不可能啊!”颜风奕目瞪口呆,薛定这通天彻地的刀芒完全就是武道神通的表现,从古至今,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在达到大宗师之前就领悟出武道神通的。 就算是大宗师也不是一晋级就能够领悟出强大的武道神通。 这是在他们进入这一层境界之后,拥有了感悟大道之力,再经由日积月累的悟道,打磨最后才有一定的机会掌握惊天动地的武道神通。 神通之所以为神通,那又哪里是肉体凡胎的人类可以随随便便就拥有的。 “不,应该不是真正的武道神通。”刑柏毕竟是颜风奕的传武恩师,他的眼光要更加独到刁钻一些。 “或者说这一刀只是神意的气势上达到了武道神通的境界,本质上算并不及真正的武道神通,这是薛先生催发自身命运之力,以极致的意气融合巅峰的刀气最终形成的霸道绝学。” 孟珺桐有些佩服刑柏,这一点她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她的精神力虽然没办法渗透进入兰宁和薛定二人施放的力量之中,但是却可能明显的观察到薛定这一刀磅礴的气息仍然是以手中霸胜刀为源起之地,不像兰宁,一切的根本都在他那大宗师武躯之中。 刀的气再如何强盛,那也就只有一刀之力,而非武者自身拥有生生不息的能力。 难怪薛定刚才会说出一招定胜负的说法,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杀手锏。 封鞘所养刀意会在这一刀下全部释放,他自身的意气则会全部融入霸胜刀中,这一刀后胜则胜矣,败则败矣,已然没有了悬念。 “霸绝九州,胜尽全雄,哈哈!好大的口气,来来来,让我见识见识九州霸胜是何等的盖世气概。”兰宁大笑,不知是不是催发神通,功力消耗过剧,他的五官此刻微微有些狰狞。 就看他双手圆旋转加快,四柄水龙剑绕身的速度明显也是激增。 忽然抱圆画圈的双手猛得推出,四柄水龙剑一声嗡鸣便交织旋转得激射向了薛定。 这每一柄水龙剑可都是凝聚了二三十丈的水龙真身,至少也得有万斤白水河河水被神通聚敛于内。 薛定紧闭的双眸陡然睁开,左眼为红色,右眼则是变成了蓝色。 两只眼睛所出现的情绪完全不同。 左眼血色为薛定刀意催发极致,右眼中的蓝色竟然是薛樱的眼眸。 在这一刻,薛定与薛樱两人的神魂居然完成了一次真正的交融。 通天的惊鸿刀芒再度铮亮,特别是刀锋之处,出现了森森寒锋,就像是又被人以天地斩龙台磨砺了一次刀锋。 “大宗师境!”兰宁双瞳猛得向内收缩,继而朗声大笑,状若癫狂。 “竟然能够在生死之间突破大宗师境,哈哈哈哈!我兰宁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别人的磨刀石,痛快,痛快啊!” 兰宁的声音极为浑厚,响彻八方,远远观战之人都听了个清晰。 “大宗师境,薛先生突破了大宗师境界!”一旁的魏灵大喜过望,刚刚还在说薛定这一招虽有武道神通之意气,却没有大宗师之底蕴,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缺了。 颜风奕的眼底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隐约晦涩,他与身旁的刑柏交换了一个眼神,刑柏不动声色得摇了摇头。 颜风奕抿紧嘴唇,将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重新望向擂台。 四柄水龙剑疾掠向薛定,薛定的这一刀也已经落下。 水龙剑再次从三尺余长的剑身化作了二三十丈的水龙。 这一刻扑面水浪直冲薛定的面门,声势不亚于是山洪冲击,银河倒灌。 然而下一刻,惊天的长鸿刀芒落下,滔滔大河被之一刀截断,万顷河水左右分流。 以至于两边河畔观战者,被那穆然拍来的巨浪冲了个正着,一时间传来人们的哀号声,有些人更是被拍进了白水河中,不少人都赶去救援。 然而战斗并没有一击结束,这一招还远没有用尽。 刚才薛定斩去的是第一条水龙,还有三条对其绕体而飞转。 水龙时而暴涨,时而缩小,薛定不等对方出手,一记拔刀斩自下而上斩向一条刚刚要飞过自己面前的水龙。 谁想水龙猛得变大,然后就是一记神龙摆尾抽向了薛定。 吼~!一声滔天怒吼声传出,霸胜刀刀体异兽纹路一闪,继而竟然是有一头红色的狰狞怪兽从刀中直接跃出,一下就扑开了那条水凝长龙。 也不客气,一口直接咬在水凝长龙的脖子上,又是一声怒吼,生生将那长龙一口咬爆。 伴随着轰然一声,长龙水体爆开,方圆十里之内开始下起磅礴大雨。 “穷奇真灵,”孟珺桐觉得手腕处的灵犀链微微有些发烫。 白泽显然是感应到了上古凶兽穷奇的气息。 白泽为祥瑞,自古以来都是驱凶除煞的。 而四凶之一的穷奇又是号称穷凶极恶的凶兽,在上古时间白泽一族与穷奇一族的战斗几乎没有停止过,两者血脉之中都深藏着对彼此的种族的仇恨。 孟珺桐轻轻按住灵犀链,安抚链中的白泽。 她是真怕白泽的气息泄漏,引来那穷奇真灵的注意。 先前孟珺桐不止一次的观察过霸胜刀上的异兽图纹,可当时怎么也没有看出来那是穷奇纹。 眼下是薛定与兰宁到了生死对决的关键时刻,这穷奇再如何凶恶也是薛定此时的助力,不可叫其分心。 兰宁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突然跑出来一头异兽,而且还如此的凶悍,只是一口就咬碎了自己神通凝聚的河水长龙。 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维系神通消耗的力量太过巨大,如果不就能速战速决,恐怕还来不及杀死薛定,自己就先被自己给耗死了。 “那就一起来吧!”兰宁双掌骤然发力,向内猛得一扣。 轰隆一声,两条水龙齐齐的一扭身形,同时冲天而起,然后又俯冲向薛定。 就这个冲击力,就算是斩碎水龙身,光是那万斤的河水倒灌也能够冲死对方。 第一百七十章 水火对决了终局 水龙降世,大河倒灌,声势犹胜先前两条水龙。 外围观战者可能并没有发现兰宁施展水龙的玄妙,一些眼力见识稍差的可能还会认为兰宁的水龙神通不过如此,随随便便就被薛定一刀给斩灭。 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那先一步被薛定以刀罡斩碎的水龙,所有水气都化入到了剩下两条水龙之中。 此刻水龙真身显露,足足有五十余丈,通天彻地,其中蕴含水力不知几万斤之重,当头落下,无异于是倾一条大河之势作用于薛定一人身上。 薛定与那穷奇真灵齐齐抬起头望向遮天蔽晶的水龙真身,两者的面容皆是无比的镇定。 “哥哥,只有一次机会。”薛定张嘴,出声却是薛樱。 薛定嗯了一声,双手握紧霸胜刀,手掌与刀柄之间生出血肉,使二者紧密相联。 哗哗潮浪声入耳,薛定脚下一步踏出,整座擂台轰然一震。原本就已经龟裂破败的船体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爆散成了漫天的碎木,而薛定已经借势冲天而起,迎下了那汹汹而来的水龙。 雄霸天下,一刀斩尽天地阻! 霸胜刀重重挥斩,穷奇真灵仰天怒啸,浑身上下燃起紫红火焰,四蹄生起青红火焰,它撒开四蹄昂扬着头颅朝着那庞大的水龙冲撞了过去。 别人不知道那火焰是什么,孟珺桐却是知道。 上古穷奇,身具无上红莲业火,以世间业力为柴,可焚化苍穹之下的一切事物。 真不知道这柄霸胜刀是哪位了不起的匠师所铸,竟然能够完美融合一道如此精纯的穷奇真灵,就连红莲业火也保留了下来。 半空之中,水火还尚未完全接触,就有漫天的水气沸腾起来。 “大家都退开些,那水气温度极高,轻易触碰会被烫伤。”颜风奕立刻知会身后众人开始向着远处退去。 不过难免也有些不信邪,不怕死的,非要站在河畔边观战。 水气激散的范围极大,几乎是将肉眼所能够看到的范围内白水河都给覆盖了进去。 “啊……”河畔最前端传来有人尖锐的惨叫声。 这家伙就是不信邪,非要伸手去摸那飘散而来的水雾,结果只是一瞬间,他一条手臂上就被烫满了通红晶莹的水泡,隐约间竟然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肉香,那手臂多半是快熟了。 这下再没有谁敢托大,一群人一窝蜂地朝着后方退去。 穷奇一头撞向了那条水龙,而另一条根本不去管其他,对准薛定当头砸下。 薛定已经腾身而起,挥舞着霸胜刀朝着龙头斩了过去。 擂台已经炸碎,兰宁一只脚轻轻点在河面的一块残破木板之上静静得看着这一幕。 “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啊。”此刻兰宁先前的宗师风度已经不在,就连那白色的长袍也破碎了大半。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这几万斤的水气在高天之上同时爆散开来。而薛定则像是一枚陨石从天而降,咚得一声直接砸入了白水河中。 兰宁背过手去,胜负已然分出,薛定给了他意外,太多的意外,但是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一个小宗师巅峰能够展现出这份不弱于大宗师的战力,整个大陆上去寻也未必能够找得到。 可他毕竟与大宗师差着一线,这一线对于天下无数武人来说,称之为鸿沟也不为过。 霸胜刀被震飞了出去,一下插在了白水渡口河畔边不远的一个大石墩子上,刀柄上还黏连着薛定那血淋淋的皮肤。 “薛大哥!”颜虹惊呼一声就要扑上去。 刚才碰撞的那个瞬间实在是太过迅猛,水龙爆碎,薛定遭受重创砸入大河之中,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眨眼的功夫。 “颜姐姐,”孟珺桐一把抱住颜虹:“薛大哥他没事。” 刚刚薛定掉入大河之时,孟珺桐就以精神力锁定了他,此刻的薛定没有了霸胜刀气对精神力的阻隔,很快被孟珺桐的精神力捕捉到了。 他虽然受到了很重的创伤,但是却并不危及性命。孟珺桐以精神力短暂的闭住了薛定的气窍,不让他因为落入水中而溺亡。 “魏灵,”孟珺桐转头看向仍旧一脸呆滞的魏灵:“快带人去白水河下游。” “什么?”魏灵没有反应过来。 颜虹却是猛然提高嗓音大吼道:“快去救薛大哥!” 魏灵这才回过神,急忙带着一众武者以最快的速度赶向白水河下游流域。 兰宁脚踩破碎木板已经缓缓得向着河岸边漂流过来,河畔边兰宁的那些狂热支持者高场呼喊着‘兰宁城主万岁’。 “还万岁,这个大逆不道的狗贼!”颜虹的眼睛都红了,薛定遭受重创,生死未卜,而兰宁却在此耀武扬威,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爹,趁着现在他元气大伤,咱们动手吧!”颜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这个家伙去死。 颜风奕神色凝重,刚才一薛定确实展露出了让他们震惊的实力,而兰宁表面上也确实消耗极大,可是一位武道大宗师除了自身的武道神通以外,怎么也该有几手保命的杀手锏。 与薛定这一战,是硬碰硬的正面对决,武道以外的手段并不见兰宁使出来过。 颜风奕拉住颜虹的手摇头轻声道:“时机未到,还须隐忍。” 颜虹一愣,她怔怔得看着颜风奕:“爹!这是薛大哥拿命拼回来,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嘛。” 一旁的刑柏闻言叹息:“郡主,你太小看大宗师高手了,只要他还能够站着,能够运功,那就永远也不能称之为强弩之末。” 颜虹冷笑一声,伸手就摸向了自己腰间的赤炼剑:“你们不杀他,我杀!强弩之末也好,藏有暗手罢,死在他手里,我也认了!” “虹儿,你冷静点。”颜风奕用力掰过女儿的身子面向自己:“兰宁一定会死,薛先生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白费。” 孟珺桐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盯在兰宁的身上。 她不愿意去做那无意义的争辩,她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看清兰宁究竟是不是已经外强中干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死之间有正义 确实,吸取女子纯阴之气来练功是兰宁身上最明显也是最可以拿捏的一个漏洞。但是孟珺桐依旧无法接受要牺牲掉一些人来完成他们所想要做的事。 行如此之事,将那些无辜女子性命视作草芥,那他们本质上和兰宁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所谓的冠以了正义之名罢了,最后又哪个不是各怀鬼胎。 孟珺桐望向颜风奕:“颜叔叔,这事儿你也知道?” 颜风奕摇了摇头,他先前之所以不同意冒然行动,单纯就是认为兰宁还有后手,还想再周旋寻找更加能够一击必杀的机会。 孟珺桐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事儿真的是颜风奕参与谋划,她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项铭冷笑:“这事儿是我们一力谋划,早在数月前就开始实施。” 差不多三个月前,白水城最大的花楼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姿色不凡的新花娘,这些花娘经转各国而来,被散布在城中的武阳宫嗅探发现,报到了兰宁那里。 都不需要兰宁如何吩咐,那花楼很是自觉得将花名册递入了武阳宫。 近三个月来,兰宁所使用的,都是那一批新花娘。 每个花娘在陪兰宁练过一次功后,都会大病一场,期间又会有别的花娘补上。 孟珺桐紧紧握住拳头,眼神愤怒的看着项铭。 项铭与之目光对视,却是寸步也不让:“怎么,你觉得杀死一位大宗师可以轻松到不费吹灰之力?” “你要如何谋算都可以,但你万万不该将旁人的性命谋算进去。在我们家乡,无论出于任何目的,无论初衷是善是恶,都不会拿旁人的性命去对赌。”孟珺桐厉声道。 项铭气笑了:“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从哪儿来的,你的家乡,你的家乡,现在是乱战之世,人命如草芥,在上位者手中,人命是换取利益的砝码,是棋盘上一颗颗随时能够抛弃的棋子。包括我,包括在座的这些人,谁不是被人执于手中,或是敲于棋盘之上,不赌?不赌就是死!” 孟珺桐上前一把扯住项铭的衣襟:“你胡说!乱世之乱,就是因为太多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罔顾天地生灵大道,大行邪恶之事!竟还自以为顺应时事!” 一旁的魏灵已经上来劝架,和颜虹两人将孟珺桐拉了回来。 在人间已经生活了数月,要说孟珺桐还像在韶华梦城时那般单纯无知,那只能说她不动脑子。 见过了那般多的恶人恶事恶行,更是亲眼见到曾经百年前的韶华游世者在阴魂岭封锢下即将成为旱魃魔物。 她何尝不明白这世道的可怕之处,就连心澄灵净的韶华人都抵御不了,更何况是常人,一染贪嗔痴,永堕阿鼻道! 但是孟珺桐不甘心,她在挣扎,在抗拒。 先前所遇之事她虽有感触,却无感同身受,但是此次袭杀兰宁是她参与的一件事,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居然自己也身险这诡谲阴谋之中。 项铭眼中带着怜悯看向孟珺桐:“你知道那些女子都是些什么人嘛!” 孟珺桐扭过头去不愿意看项铭。 项铭双眼之中尽是苦涩,先前的纨绔轻浮早已经不见分毫:“这些女子的家人,姐妹尽是遭了兰宁的毒手,身死异乡。我就问你,她们想要报仇,有没有错!” 孟珺桐愕然,她怔怔抬头望向项铭。 项铭继续说道:“这些年,分布在六国之中的龙影禁军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白水城的点滴动向。你以为那些巴结兰宁,与并白水城建立稳固通商往来的城镇,靠的仅仅只是真金白银?你是不是忘记阳关城太守公子所做的那些事!” 孟珺桐如遭雷击,她想起了薛樱与他提起过,当初刘季就是在负责为太守小公子寻找搜罗年轻美丽的女子的事。 那些女子大多都是被太守府中那位名为残花真人的邪道修士和太守小公子两人消受。 万万没有想到那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等的腌臜隐情。 “阳关城与白水城通商就是从残花真人成为阳关城太守客卿开始,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残花真人还就是白水城兰宁曾经的一位记名弟子,你以为他那伤天害理的修炼方法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兰宁传授的!” 项铭终于还是将这些事和盘告诉了孟珺桐。 事实上在阳关城时项铭就想将这些事告诉孟珺桐,只是孟珺桐全然没有给他机会。 军武库爆炸之后,孟珺桐对项铭更是恶感倍增,无论他说什么也是没用,可眼下着实是不说不行了。 “薛樱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你能通灵,难道她没有告诉你,若是她没有死,此刻也该是被送到这白水城了!” 孟珺桐身子不由得一晃,颜虹连忙将她扶住。 项铭语气放缓轻声道:“那些女子为了能够成功浑入白水城,能够被兰宁手底下那些个嗅探们相中,你能够想象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嘛!” 孟珺桐沉默了,当这场阴谋的牺牲者都是以自我牺牲的形式出现,那么阴谋之中的诡谲是否就成了大义凛然呢。 “魏灵,带我去见薛大哥吧。”孟珺桐低声说完,转头离开了屋子。 项铭看着孟珺桐的背影,这个才刚刚十五岁的少女此刻心中的矛盾的悲愤他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但是他没有办法,这不是他所能够开解的,需要孟珺桐自己去想明白这些事。 魏灵冲着众人抱拳一礼,跟着孟珺桐离开了屋子。 房间之中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刚才那一闹,所有人的心中都颇有些沉重,最后还是颜风奕打破了沉默,他轻轻叩击身前的木案:“之后咱们该如何配合,项公子你有什么建议。” 孟珺桐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可项铭的眼睛依旧在望着那个位置。 项铭愰了神,并没有听到颜风奕在叫他。 一旁有人轻轻推了推项铭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颜风奕,一脸歉意道:“颜王爷,这事咱们可以这样……” 第一百七十章 水火对决了终局 水龙降世,大河倒灌,声势犹胜先前两条水龙。 外围观战者可能并没有发现兰宁施展水龙的玄妙,一些眼力见识稍差的可能还会认为兰宁的水龙神通不过如此,随随便便就被薛定一刀给斩灭。 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那先一步被薛定以刀罡斩碎的水龙,所有水气都化入到了剩下两条水龙之中。 此刻水龙真身显露,足足有五十余丈,通天彻地,其中蕴含水力不知几万斤之重,当头落下,无异于是倾一条大河之势作用于薛定一人身上。 薛定与那穷奇真灵齐齐抬起头望向遮天蔽晶的水龙真身,两者的面容皆是无比的镇定。 “哥哥,只有一次机会。”薛定张嘴,出声却是薛樱。 薛定嗯了一声,双手握紧霸胜刀,手掌与刀柄之间生出血肉,使二者紧密相联。 哗哗潮浪声入耳,薛定脚下一步踏出,整座擂台轰然一震。原本就已经龟裂破败的船体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爆散成了漫天的碎木,而薛定已经借势冲天而起,迎下了那汹汹而来的水龙。 雄霸天下,一刀斩尽天地阻! 霸胜刀重重挥斩,穷奇真灵仰天怒啸,浑身上下燃起紫红火焰,四蹄生起青红火焰,它撒开四蹄昂扬着头颅朝着那庞大的水龙冲撞了过去。 别人不知道那火焰是什么,孟珺桐却是知道。 上古穷奇,身具无上红莲业火,以世间业力为柴,可焚化苍穹之下的一切事物。 真不知道这柄霸胜刀是哪位了不起的匠师所铸,竟然能够完美融合一道如此精纯的穷奇真灵,就连红莲业火也保留了下来。 半空之中,水火还尚未完全接触,就有漫天的水气沸腾起来。 “大家都退开些,那水气温度极高,轻易触碰会被烫伤。”颜风奕立刻知会身后众人开始向着远处退去。 不过难免也有些不信邪,不怕死的,非要站在河畔边观战。 水气激散的范围极大,几乎是将肉眼所能够看到的范围内白水河都给覆盖了进去。 “啊……”河畔最前端传来有人尖锐的惨叫声。 这家伙就是不信邪,非要伸手去摸那飘散而来的水雾,结果只是一瞬间,他一条手臂上就被烫满了通红晶莹的水泡,隐约间竟然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肉香,那手臂多半是快熟了。 这下再没有谁敢托大,一群人一窝蜂地朝着后方退去。 穷奇一头撞向了那条水龙,而另一条根本不去管其他,对准薛定当头砸下。 薛定已经腾身而起,挥舞着霸胜刀朝着龙头斩了过去。 擂台已经炸碎,兰宁一只脚轻轻点在河面的一块残破木板之上静静得看着这一幕。 “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啊。”此刻兰宁先前的宗师风度已经不在,就连那白色的长袍也破碎了大半。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这几万斤的水气在高天之上同时爆散开来。而薛定则像是一枚陨石从天而降,咚得一声直接砸入了白水河中。 兰宁背过手去,胜负已然分出,薛定给了他意外,太多的意外,但是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一个小宗师巅峰能够展现出这份不弱于大宗师的战力,整个大陆上去寻也未必能够找得到。 可他毕竟与大宗师差着一线,这一线对于天下无数武人来说,称之为鸿沟也不为过。 霸胜刀被震飞了出去,一下插在了白水渡口河畔边不远的一个大石墩子上,刀柄上还黏连着薛定那血淋淋的皮肤。 “薛大哥!”颜虹惊呼一声就要扑上去。 刚才碰撞的那个瞬间实在是太过迅猛,水龙爆碎,薛定遭受重创砸入大河之中,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眨眼的功夫。 “颜姐姐,”孟珺桐一把抱住颜虹:“薛大哥他没事。” 刚刚薛定掉入大河之时,孟珺桐就以精神力锁定了他,此刻的薛定没有了霸胜刀气对精神力的阻隔,很快被孟珺桐的精神力捕捉到了。 他虽然受到了很重的创伤,但是却并不危及性命。孟珺桐以精神力短暂的闭住了薛定的气窍,不让他因为落入水中而溺亡。 “魏灵,”孟珺桐转头看向仍旧一脸呆滞的魏灵:“快带人去白水河下游。” “什么?”魏灵没有反应过来。 颜虹却是猛然提高嗓音大吼道:“快去救薛大哥!” 魏灵这才回过神,急忙带着一众武者以最快的速度赶向白水河下游流域。 兰宁脚踩破碎木板已经缓缓得向着河岸边漂流过来,河畔边兰宁的那些狂热支持者高场呼喊着‘兰宁城主万岁’。 “还万岁,这个大逆不道的狗贼!”颜虹的眼睛都红了,薛定遭受重创,生死未卜,而兰宁却在此耀武扬威,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爹,趁着现在他元气大伤,咱们动手吧!”颜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这个家伙去死。 颜风奕神色凝重,刚才一薛定确实展露出了让他们震惊的实力,而兰宁表面上也确实消耗极大,可是一位武道大宗师除了自身的武道神通以外,怎么也该有几手保命的杀手锏。 与薛定这一战,是硬碰硬的正面对决,武道以外的手段并不见兰宁使出来过。 颜风奕拉住颜虹的手摇头轻声道:“时机未到,还须隐忍。” 颜虹一愣,她怔怔得看着颜风奕:“爹!这是薛大哥拿命拼回来,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嘛。” 一旁的刑柏闻言叹息:“郡主,你太小看大宗师高手了,只要他还能够站着,能够运功,那就永远也不能称之为强弩之末。” 颜虹冷笑一声,伸手就摸向了自己腰间的赤炼剑:“你们不杀他,我杀!强弩之末也好,藏有暗手罢,死在他手里,我也认了!” “虹儿,你冷静点。”颜风奕用力掰过女儿的身子面向自己:“兰宁一定会死,薛先生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白费。” 孟珺桐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盯在兰宁的身上。 她不愿意去做那无意义的争辩,她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看清兰宁究竟是不是已经外强中干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韶华秘宝带身边 孟珺桐死死得盯着兰宁,她想要看看,这位大宗师在薛定那等强大的攻击之下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留有余力。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宗师交战,哪怕是韶华城的那一战,最激烈的战场她也未曾能够目睹,来到人间之后,薛定便是她见过的最强武道高手,而且在今日之前,她也未曾领略过薛定此等高绝的手段。 可是她坚信,就以刚才薛定的那一刀,再加之霸胜刀中穷奇真灵的加持,不管是什么高手站在这里,都不可能毫发无伤的淡然应对。 孟珺桐已经不在乎是否暴露自己,她直直得走到人群最前方,睁大着一双眼睛,运极目力观察踏浪而来的这位白水城城主兰宁。 神识海中的梦星辰如流星一般来回窜动着,整片神识之海都似乎是沸腾了一般,她倾尽所有的精神力朝着兰宁涌了过去。 如今的孟珺桐就像是置身于一片真空虚无世界,而在这片世界之中只有两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不远处的兰宁。 可是让孟珺桐感到绝望的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地让精神力涌向兰宁,最后那无形的旋涡都会被其吞噬。 兰宁上岸,面带笑容的翩翩公子模样给人一种错觉。 “你就是那位仙家?没想到居然如此……如此年轻?”兰宁笑意温纯。 用年轻来形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似乎有些奇怪,或许用稚嫩会更加贴切一些。 孟珺桐死死得盯着兰宁的眼睛,双眼是灵魂的视窗,她仍然不放弃,在做着最后的尝试。 兰宁却是伸手轻轻摸向孟珺桐的脑袋。 不过他并没有得逞,颜虹一把将孟珺桐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身穿火红嫁袍的颜虹满脸杀气的指着兰宁喝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许你碰我妹妹。” 颜虹的一拽让孟珺桐不得不打断了对精神力的操控。 被兰宁身边那股无形的力量消耗掉那么多的精神力,孟珺桐的眼中流露出了难掩的疲惫。 兰宁倒是不生气,上上下下仔细得打量着眼前这个嫁衣女子。 “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兰宁一脸的笑意,就好像是在说这个姑娘我很满意似的。 颜虹呸了一声:“谁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你这个……” “住口,”颜风奕制止了颜虹口无遮拦得谩骂,他走上前挡在了兰宁和颜虹之间,笑着说道:“刚刚兰宁城主的大宗师修为着实是让我等武道中人叹为观止,真不愧是我赵国武道第一人啊。” 兰宁少有的露出了谦恭之色:“颜郡王哪里话,不过是侥幸罢了。那位薛先生刀术通神,更是在生死关头突破大宗师之境,这般武道奇才,哪怕是让他在大宗师境界多砥砺一两个月,我也没有胜他的把握了。” 这话听着像是客套,但却是兰宁真心所想。 凭借着穷奇真灵和那雄霸天下的霸道刀术,已经逼得兰宁用出了武道神通。如果不是他刚刚晋级大宗师境界,本身的真气尚未稳定,且不知道该境界的许多武体技巧,兰宁真不见得就能够用如此蛮横的方式力压薛定。 “兰宁城主客气了,刚才那一手四水龙剑术,恐怕已然能够挤身天下一流的武道神通之列。”刑柏上前说道。 兰宁此刻心中兴致很高,刚才与薛定那一战,说是薛定借他来砥砺武道,那他又何尝不是用薛定在打磨自己的战斗力呢。 自从当了白水城城主,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很少能够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 特别是这些年,他修炼不缀,可是境界如泥牛入海,死活也再难向上浮动,经此一战,他感悟也是颇多啊。 孟珺桐低头垂手,好半晌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力。 颜风奕不动声色的看了孟珺桐一眼,先前他们就约定过,由孟珺桐观察兰宁的战后状态,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孟珺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能够看穿兰宁的深浅。 她很奇怪,兰宁明明只是一个武者,就算再厉害也不该对精神力有着这么强的免疫力吧。 如果换成一位修行者,还说得过去。 特别是那种精神力被吞噬的感觉,孟珺桐觉得特别奇怪,这不像是什么武体,或是功法能够做到的,反倒是像某种法宝。 兰宁的身上可能带有某种可以对付精神力的宝物。 类似这样的宝物,孟珺桐还真的知道一些。 因为韶华城都是梦术修行者,而每一个梦术修行者又都同时是精神力修行者,所以对于精神力方面的研究会更加透彻一些。 也正是因为了解强大精神力的可怕之物,所以韶华城的炼器师们也特意炼制了一些能够针对精神力的法器宝物。 每每有韶华入世者,或是韶华应劫人入世时,都会得到一件这样的宝物。 主要是因为与韶华织梦者天生为敌的魇族同样是极善精神力的存在。为了防止被魇族高手趁虚而入,精神力的防御法器几乎是每一个入世人必不可少的物件。 孟珺桐开始仔细的观察兰宁身上的物件。 突然,兰宁腰间一块翠绿色的玉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玉牌的质地看着并不如何出众,但是孟珺桐却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之中画面一闪,突然出现了韶华阁中的那些块无字玉碑。 无论是从质地还是气息上来看,这似乎都是同根同源的材料。 只要有这块玉牌在身,哪怕是四重乃至于五重梦术的织梦者也没办法抽离兰宁的梦媒为之织梦。 另一方面,任何企图靠近玉牌一定范围内的精神力都会被强行吸附吞食。 “原来是因为这个,”孟珺桐不由得有些头疼,轻轻抚了抚额头。 另一边魏灵已经带人在白水河的下游发现了薛定,他们将之救上岸,却是没有急着回白水城来。 按照之前的约定,大战结束之后,白水城便要举行兰宁与落霞郡群主颜虹的婚礼。 只是好巧不巧,今日偏偏是不宜婚嫁的忌讳日子。 颜风奕提出将婚期再推迟几日,凑上随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原本以为他会发难,却不想兰宁竟是非常好说话的欣然同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波澜之下有惊涛 白水河一战很快就传遍了江湖,薛定的名字很多人都很陌生。这个曾经燕国铁衣军的老卒,并不曾扬名江湖。不过他手中的霸胜刀却在这一战中广为人知。 薛定遭受重创,但是霸胜刀却是留在了白水河畔。 曾有兰宁手底下的狗腿子想要跑去拔回这把刀献给自己的主子,结果才刚刚靠近霸胜刀,便被灼热的刀芒所伤,全身皮肤被烫毁大半。 当时在兰宁离开前只是多看了霸胜刀两眼,并没有急于去收取自己的战利品。 反正刀在那儿,一般人连靠近都难,更别说将之占为己有了。 孟珺桐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项铭,她知道项铭住在云松客栈,甚至连正门都没有走,直接纵身跳入到二楼楼栈之中,凭借着精神力迅速就找到了项铭所在房间,一脚将房门踹开。 项铭一人这会儿正坐在桌前大块得块着牛肉,喝着美酒。 这画面简直和在阳关城那时候一模一样,他怔怔得抬起头看着孟珺桐,一脸的疑惑:“怎么了?” 孟珺桐上前一把抢过项铭手里的酒壶,甩手直接丢在了地上。 “喂!我的酒。”项铭惊呼想要伸手去接下来,可速度还是慢了些,眼看着酒壶砸碎在了墙上,香醇的酒气立时弥漫在了整个房间之中。 他有些生气的看向孟珺桐:“你发什么疯,你知道这个酒多贵嘛。” 孟珺桐直接是被气乐了,她伸手指着项铭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合作?看着薛大哥被重伤,被打落白水河。你们的高手呢,难不成连出面补刀的勇气也没有!” 项铭倒是并没有奇怪孟珺桐有这样的质疑,他苦笑着摇头:“孟珺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那可是一位大宗师高手,没错他是被薛大哥重创不假,但是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再战之力了?你会不会太天真了。” 孟珺桐死死得盯着项铭的眼睛,这家伙的心计有多深此前在阳关城她就见识过,当初为了去阳关城太守府救薛定,孟珺桐也去找过他。当时的他不动声色,可最后居然突然搬出了那么多,事后她才知道叫作龙影禁军的武士。 项铭帮了她和薛定不假,这一点她也很感激,但是从始至终,项铭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真话,这让孟珺桐感觉胆寒。 “你不要急,这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再者薛大哥虽然重创,但并不会危及性命,相信很快魏灵那边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孟珺桐转身准备离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次和项铭在一起时,心中会生出难以抑制的焦虑情绪,在阳关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是如此。 就好像是两人的属性一个为水,一个为火,两相接触久了,必然会有一方率先消亡。 “喂,你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喝一杯?”项铭站起身想要挽回孟珺桐。 孟珺桐根本没理会他,就要推门让开。 “你就不想知道兰宁更多的隐秘?”项铭诱惑道。 这一次孟珺桐止住了脚步,微微偏回头看向项铭。 项铭展颜一笑,两只手在身后屁股上用力得擦了擦,对着孟珺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这白水城里的牛肉绝对称得上极品,比之阳关城的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孟姑娘真的不打算尝尝嘛。” 孟珺桐走回到桌前坐下:“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我警告你不要企图骗我。” 看着孟珺桐微微闪着亮光的眼睛,项铭耸肩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孟珺桐伸出一根手指:“这是第一句,再让我听到一句谎话,我转身就走,绝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项铭面露窘迫连忙捂了捂嘴。 项铭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从一旁的柜子里又取出了一壶酒,在桌上摆了两个小杯盏开始娓娓道来。 “白水城我们楚国盯它的时间可能比之你们赵国要更久。” 孟珺桐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赵国人。” 项铭扬手表示口误继续道:“比之他们赵国要更久。你应该知道,赵王拉拢兰宁这位大宗师,所想要的就是为他镇守赵国境内的江湖武人。 为君者最是忌讳侠以武犯禁之武人,这些武人手段不俗不假,但是野性难驯,除非是遇上真正的强者,不然难以将之降伏。 一国江山若是没有镇国柱石弹压这些人,那么他们或许会连皇权都不放在心上。特别是一些江湖宗门,若是一味做大做强,甚至会威胁到一国君上的王权威严。” “所以你们楚国想要瓦解白水城,进而瓦解赵国的江湖势力?” 项铭冷笑:“小小一个白水城倒还真代表不了整个赵国江湖,这里不过是赵国江湖的一个垃圾收容站而已,你看有几个品德端正,正气浩然的江湖武人出现在这白水城中。都不过是一些渣滓而已。” “那你们盯着白水城做什么?”孟珺桐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项铭和颜风奕达成的合作条件中有关于事后要将白水城的经楼武库搬回楚国的这么一条。 “就为了白水城那些经卷秘籍,武库宝藏?”孟珺桐有些怀疑,楚国她还是知道的,一向都是财大气粗的主,怎么会这般的小家子气,为了这些而大动干戈。 项铭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不骗你,经楼武库只不过是幌子,我们真正要的东西眼下还不能告诉你。” “你继续说。”只要项铭不信口开河说谎话,隐藏一些事情,孟珺桐并不在意。 “我们的探子早在三年前就潜伏进了白水城中。其中有两位如今已经是武阳宫里颇有资历的人物,自然而然的也有些隐秘流传了出来。” 项铭说起从袖中取出了两根卷轴:“这里边是近日武阳宫中传出来的,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跟你说,这一次兰宁对于你们落霞郡一行人早就有了戒心,而且还留存了后手。 你信不信,若是在河畔之时,颜风奕,刑柏胆收对兰宁出手,此刻颜家所有人都已经悬首白水城了!” 第一百七十三间 薛定重伤觅灵药 魏灵找到薛定之时,薛定已经被白水河下游流域捕鱼的渔民们救起。 他确实伤得极重,兰宁施展的武道神通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大河之力力压一人,恐怕就算是仙人也抵御不住那大河倒灌的万钧威势。 好在薛定在此前战斗中意外破境至大宗师境界,加上原本他又是根基极为夯实的百炼武体,这才保住了性命。 魏灵从渔民手中接回了薛定,给予了他们一笔丰厚的报酬。 他当然不会再将薛定送回到白水城去,此刻薛定再去白水城,那便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再说了以薛定这状态,就算还有心要一战,怕是也站不起来了。 魏灵带着薛定辗转在下游找到了一处安全偏僻的落脚点,又派人去附近的城镇买来了大量疗伤的药物。 这么重的伤势要靠薛定自己全愈那是不现实的,必须得配合上药物的辅助治疗才行。 到了大宗师级别,普通的外伤药物很难再起到疗效,或者说疗效是微乎其微。 必须得要找到高品质的药物才可以。 魏灵和他手底下的几人跑偏了周围十数里范围内的所有药材铺子,可最后搜罗来的药材还不到所需要的十分之一。 无奈之下,魏灵只得留下两人守着薛定,自己先行返回白水城。 一来是因为要将薛定的情况告知颜风奕他们,二来白水城本身就是最一流的大城镇,许多国家的商人都会在此做生意,特别是黑市流通力要远胜过其他的正经大都城。 在那里要寻找那些珍稀药材显然会容易许多。 魏灵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白水城,将薛定的情况告知了其他人。 颜虹当即就要去看望薛定,然而却被颜风奕严厉喝止。 孟珺桐在一旁劝解,此时颜虹确实不方便出城去。做为即将要嫁入白水城的郡主,若是她有所动作,必然会被人抓了话柄,介时惹怒兰宁,原本所做的一切谋划,可就都泡了汤了。 “药材方面,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刑柏望向魏灵说道:“我们此次也带了一些灵株来,你去翻找一下,将可用的先拿出来给薛先生用上,其余的,我派人在白水城的各大商会及黑市中搜罗。” “恐怕白水城的商会不会卖药材给你们,”屋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众人抬眼望去,见到项铭持扇站在那里。 他装模作样的敲了敲开着的扇房门,笑着问道:“我能进来吗?” “你来做什么?”孟珺桐没好气道。 先一次与项铭的谈话并不多么愉快,虽然最后她也是认可了项铭的说法,但是孟珺桐心中是非常不情愿的。 项铭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在孟珺桐眼前晃了晃:“来雪中送碳啊。” 孟珺桐一眼就认出了那种小玉瓶,这瓶子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净琉璃,能够装入此瓶之中的药物那品质都是相当高的。 项铭见孟珺桐盯着自己手里的净琉璃瓶,以为她不放心,随即将小瓶丢给了孟珺桐道:“放心,都是极品伤药,没毒的。” 孟珺桐伸手接过瓶子,毕竟是要给薛定使用的,她宁可先小人后君子,以确保万无一失。 当下拔开瓶塞凑到鼻间轻轻嗅了嗅,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立时发散出来,让她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孟珺桐连忙塞好药瓶,以防止药力流散。 “这瓶里有七颗小药丸,每次一分为二,一半内服,一半放在药桶中,配上一些上等品质的外伤药浴让薛先生浸泡两到三个时辰一天。七日之后,便可无恙。”项铭说着药物的使用方式。 孟珺桐收起净琉璃药瓶,她决定亲自去一趟薛定那里:“我知道这七颗药价值不菲,你放心以后我会还你的。” 项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自嘲一笑,敢情最后还只是一场交易,他这人情可还真不容易送出去。 “薛先生已经为我们迈出了一大步,接下来咱们也得要行动起来了。” 大家进入到正题。 无论是项铭也好,还是颜风奕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要杀死兰宁。 与薛定的之后,兰宁受伤是没跑的,然而他的伤势到哪一步却没有人看得出来。 再加上那不为外人所知的大宗师杀手锏,如非鱼死网破之际,没有人愿意将兰宁逼上绝路。 而且一个大宗师就算战败,铁了心要脱身逃走,恐怕根本就没有谁能够拦得住。 “兰宁自从回到武阳宫后,就闭了关。除了每隔六个时辰会有专门安排的十个女子被送进他的宫门,别的一切人都不接见。” “那个魔头一定是在以魔功修养伤势,咱们得要抓紧机会,万一等他恢复过来,薛先生的伤可就白受了。”魏灵着急得说道。 他当时是见过薛定重伤的模样,那种凄惨,就算是对于他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那也就是第一次见识到。 设身处地的去想一想,这种伤势落在自己身上,就算没死,那一身的武功肯定是要被废掉了。 薛定所付出的代价相当沉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为大家争取到的机会,也越发显得珍贵,需要好好珍惜。 项铭安慰道:“大家放心,兰宁的伤势不会好的那么快。” “你这么有自信?”孟珺桐不明白项铭怎么会如此肯定。 薛定伤得那么重,使用上项铭提供的那种伤药也只需要七天就能够恢复个七七八八。 兰宁做为白水城的城主,难道就会没有疗伤的圣药,没有进补的佳品,再配上那独有的采阴补阳之法,恐怕不需要几天,兰宁就又能够回到全盛时期的状态,甚至因为与薛定的那一战砥砺,还会变得比以前更强。 项铭却是冷笑:“如果不采阴补阳,可能还真奈何不了他,谁叫这家伙的死穴暴露的这么明显,真的是……” 孟珺桐忽然觉得心头一凉:“你在那些女子身上动了手脚?” 项铭没有说话,他知道孟珺桐的态度,也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风月之下有血灾 今日不到辰时,便有武阳宫的人等候在白水城最著名的烟花坊前。 就这两日,武阳宫中的那一位,似乎突然变得异常疯狂。光是昨夜被从武阳宫抬回烟花坊的女子就已经有十四人之多。 以至于今日烟花坊索性就挂了歇业的牌子,不再接待其他的客人。 虽然说进武阳宫可以得到一笔相当不菲的报酬,可每每看到那些被抬回来的姐妹,这些花娘再是如何视钱如命,也终究是会感到害怕的。 特别是昨天晚上被抬回来的十四人,可以说都只留了一口气。从头皮到脚趾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 原本安排在今日要进武阳宫的好几个花娘都告了病假不敢走出花坊一步。 “罗妈妈,姐妹们是来卖身子的,不是来卖命的,您看看,您看看,娟儿,谢儿,白柳,恩恩,昨天还是咱们烟花坊的几位头牌,今日变成了什么模样,这沉甸甸的金子拿回来,还有没有福气去消受,都很难说啊!” 一个身穿紫缎绫罗的艳丽女子义愤填膺的说着。 原本应该充满脂粉香的烟花场所,现在每个角落都飘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 十四个姑娘都被大夫浸泡在大大的木药桶中。 被叫作罗妈妈的是眼下这座烟花坊的鸨娘,她又何尝不是满脸的苦色。 这些女子虽然是在她这儿挂牌做生意的,可这日子久了,人家口口声声喊着她妈妈,还帮她赚着钱,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她们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她何尝不心疼,可是武阳宫中的那一位又哪里是她一个经营风月场的小鸨娘能够忤逆得了的。 咚咚咚,楼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从二层楼上一个屋子里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了,一个踉跄直接就从楼梯上摔滚了下来。 “小宝子,小宝子,你怎么样!” 姑娘们连带着鸨娘一起跑上楼梯口去询问那个少年的情况。 少年一脸惊慌失措,死死的抓着鸨娘的手,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白……白……白柳她……!” “白柳她怎么啦?”鸨娘比少年还要着急,拼命地晃着他的身子让他赶快说。 有几个性子急一些的姑娘已经拎着裙子开始朝着二楼上白柳所在的房间跑了过去。 没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白柳……白柳她死了!”名叫小宝子的少年终于将这话说了出来。 鸨娘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不等她哭出声,两行清泪已经滑落。 白柳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从不与坊中的姐妹争执,处处与人为善,更是将她像自己的亲娘一般服侍。而鸨娘亦是早将白柳看作了自己的女儿,私底下偷偷找过白柳好几次,想让她脱离烟花坊。 鸨娘甚至答应白柳可以帮她谋个新的身份,摆脱掉官府划定的娼妓身份,找户好人家安安生生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白柳却说舍不得烟花坊的姐妹,也舍得鸨娘。 原本这一次好说歹说,白柳已经答应要离开烟花坊。 鸨娘想着去趟武阳宫虽然会吃些苦头,可是真金白银却是从来少不得。日后白柳离开此地,总还是需要些家底安置往后生计的,便安排她有此一行,可是谁能够想到,这一去竟然成了永别。 “鸨娘,你快来看看白柳,她……她好像!”有个身穿绿衣纱裙的女子冲出屋子对着坐在楼下伤心伤神的鸨娘喊道。 在小宝子的搀扶下,鸨娘来到了白柳的闺房之中。 “鸨娘,您快看。” 才刚刚进屋,一股隐藏于药汤味道之下的恶臭立马传了出来。 原本屋里的人已经跑了出来。 早已经面目全非的白柳歪头倒在药桶之中,鸨娘忍着恶臭走上前去,想要再看自己这个心爱的女儿一眼。 然而眼前的一幕险些没有把她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药桶之中的白柳除了一张脸蛋以外,身体其余地方的血肉竟然已经腐烂去了大半。 那浓浓的臭味显然是尸臭,哪怕是死去十天半个月的人,肉身也不至于会腐烂成这样。 再看她肩膀下因为血肉腐烂而露出来的肋骨,竟然没有一根是白色,每一根都像是墨染的一般。 “小宝子!你看到白柳的时候,她……”鸨娘向一旁的小宝子问道。 谁想刚刚进门准备将鸨娘扶出屋去的小宝子,才看了一眼白柳,随后哇得一声,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所有人离开了白柳的房间,关上了她的房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也算是见过些市面的鸨娘这会儿竟然是有些六神无主。 “那位城主难道不是人!”突然有人惊声喊道。 不是人?这绝对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在大家见过白柳以后,心中都冒出来的想法。 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在与女子交欢之后,会将青春美丽的姑娘变作腐肉枯骨。 屋外再一次传来敲门声:“罗鸨娘,你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进去了。要是耽误了城主练功的时辰,你们整个烟花坊,别想有一个活着走出白水城。” 那个凶戾的声音显然是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 “怎么办,罗妈妈,我不想死,我才十六岁,我不能这么早就死在这里!”一个穿着橙衣的少女死死的抱着罗鸨娘的大腿,放声大哭道。 “我也不想死,我不想变成白柳那样!” 一时间屋中哭声此起彼伏,这个往日里永远都是充满着各式各样笑声的屋子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处处洋溢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罗鸨娘面无人色,面对外头白水城爪牙的催促,她恨不得能够自己代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去死,当然,如果那位兰宁城主同意的话。 “你们都别哭了,”突然,二楼有一处屋子被人轻轻推开,一个已经换好了一身浅绯色罗裙,抹上了上好脂粉的年轻女子走到了二楼围栏前,姑娘冲着楼下众人展颜一笑:“我去武阳宫。”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只愿以身作利刃 “你们都别哭了,我去武阳宫。”一个身着绯衣的年轻女子已经站在了二层楼道,她转头看了看已经关上的白柳屋门,嘴角轻轻抽搐两下,最后却是依旧上扬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女子的长相并不算出众,顶多也就算是个中人之姿。在这美女如云的烟花坊中,怕是丢进人海里,一眼根本挑不出来的这种。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绯裙女子一贯被会人所忽视。然而此刻她却成为了烟花坊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朱丹,你知不知道去武阳宫意味着什么?”罗鸨娘声音颤抖着说道。 名叫朱丹的绯裙女子嫣然一笑“当然知道,”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白柳的房间“不仅我知道,白柳她也知道。” 缓步上前,朱丹轻轻敲了敲白柳的屋门,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小白,你在路上慢点走,等等我。” 说罢笑着走下楼去,竟是没有半点的恐惧和绝望,眼底深处反倒是有着一抹淡淡的怅然和解脱之感。 走到罗鸨娘的面前,朱丹轻轻施了个万福“罗鸨娘,多谢你这三年来的照顾,没有帮你赚到太多的钱,朱丹自觉惭愧,今日便代诸多姐妹走上这一遭罢。” 周围再起呜咽之声,罗鸨娘紧紧地握住朱丹的手。 世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眼前这个弱女子,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甘愿赴死,只为给众姐妹换回一条生路,如此大义叫人凛然。 屋外头敲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重,估摸着再要被催促时,那人便要强行闯进屋内来了。 朱丹环视周围几人一眼,微微矮身施了一个万福“各位姐妹保重。” 说完便头也不转的独自走向了烟花坊的那扇朱门。 罗鸨娘脑子里努力想要多回忆一点关于这个名叫朱丹女子的记忆,可却发现她来的这三年,竟然没有什么给她留下特殊印象的事情,除了那个名字以外,好像就连她那张面容,罗鸨娘都记得不是那么清晰。 她就好像是一个永远都躲在一片云雾中的人,这拨开云雾之日,竟然便是香消玉陨之时。 朱丹拉开大门之时,一个面上横有四五条刀疤的丑恶男子已经抡起砂锅大的拳头准备开始砸门。 见到朱丹开门走出,男子放下拳头,面带不悦道“怎么就你一人,这次我们可是至少要带五人回武阳宫的。” 朱丹柔柔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大人,这几日的情况你也知道,烟花坊中第一流的女官可都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了。这些小女儿家,本就胆气不足,昨日被那一吓,大多都已经一病不起,若是硬将他们送上兰城主的床榻,恐怕扫得只会是城主大人的兴致,不如叫他们再缓上一缓,今日由我一人前往城主府上侍奉。” 刀疤脸冷笑摇头“就你一人,你那些姐妹你没见着?你一人可吃得住?” 朱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遮掩住微红的面颊“奴家可正期许着能够与像兰宁城主那样威武的男子同赴巫山,往日轮不上奴家,这次这般机会,奴家可是再如何也不能放过了。” “真是个骚娘们,”刀疤脸露出不屑的表情,以这女子的姿色,若是放在平时,恐怕还真的没有机会上兰宁城主的床榻,只是眼下不上也不行了。 而其他人看女子的神情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这世间竟然还真的会有如此不知死活之人。 “走,回武阳宫。”刀疤脸一挥手,一众人等开始返程。 朱丹第一次坐上了有四人共抬的轿辇,她面上古井无波,可是紧紧扣住的双手指关节却是已经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雪白。 “妹妹,今日姐姐便要亲自帮你报仇。”朱丹心中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初那个可爱纯真的小妹。 那一年小妹刚满十六岁,因为误信了歹人,说是要带她去见识一下大城风光,多赚银钱回来孝敬父母姐姐。那个未经人事的小妮儿二话不说就悄悄离开了家乡。 朱丹为了寻找妹妹历经了千辛万苦,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 可最后,在她好不容易追寻到白水城时,最后见到的却是小妹那副已经残破到让人惨不忍睹的身躯。 曾经以为开膛破肚那不过是杀鸡宰牛时才会有的场面,她哪里会想到自己小妹会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原本长相清丽,招人喜爱的小妹,就像经历过了凌迟一般。 身上的皮肉几乎没有几处是完整的,腹中的肠子就那么淌了一地。 就连一口的牙齿都被人一一拔去,真的很难想象在她咽气前最后的那段时光,经历过了何等非人的煎熬。 在她满怀悲痛安葬完了妹妹后,她找来了一把柴刀,准备提着柴刀去武阳宫给妹妹报仇,哪怕她知道这么做自己必死无疑,可她依旧毅然决然。 就在这时,楚国潜伏在白水城的暗谍找到了朱丹。 暗谍告诉朱丹,如果她真舍得下性命,可以帮助她完成复仇,而且机会很大。 那时的朱丹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什么也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 不久后她被带到了一处秘密所在,这里除了她以外,还有许多女子,她也就是在那儿认识到了白柳。 这些女子都有着和朱丹类似的经历,她们的家人或是朋友,都惨死在了兰宁的手上,而她们都是不甘心就此忍气吞声,决定要豁出去一切,给家人报仇的。 楚国暗谍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训练这些女子,教授她们如何让自己变成一件可以杀死兰宁的兵器。 轿辇中的朱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她将玉瓶塞子拔去,又把瓶中一颗紫红色的药丸倒在了手中。 几乎是连想也没有想就将那颗紫红色的药丸吞服进了肚中。 白柳去往武阳宫前,吃的也是这种药丸。 事实上真正让白柳死去的,并不是兰宁的蹂躏,而是先前就已经吞服的毒药。 而之所以死后尸身会成那样,那就是因为药丸中的毒素已经浸润到了白柳的每一寸血脉之中。 这就是她们让自己变成兵器最好的方式。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龙影暗探送药人 四抬轿辇就那么被送进了武阳宫中。 宫中的侍者们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向款款入宫的朱丹。 随着每多向那座世人眼中的魔窟大殿迈出一步,朱丹的心都会更沉一些,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今日来此,她便是求死而来,唯独希望的就是能够用自己的死换取那个魔头最终的灭亡。 伴随着吱呀一声,宫殿厚重的木门被人推开。 大殿之中未点烛火,全然没有半点光明。唯独能够感受到的,就是飘浮于空气中的那股夹杂着血腥的淫靡气味。 “今日来的是哪位姑娘?”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大殿深处响起。 说话之人似乎有些疲惫萎靡,朱丹曾经听过兰宁在白水城某次盛上的说话的声音,并不是眼下这样。 身后的木门被人重重合上,朱丹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开口道:“烟花坊,朱丹。” “朱丹?很陌生啊,新来的吧。” 朱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答道:“婢女贱名,不足为城主留心。” 沙哑的声音似是笑了笑:“原以为今日烟花坊是没人敢再进我这武阳宫,本想着或许要我自己跑一趟,再不济,怕是连那位老鸨娘也不会放过了。”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居然连年过半百的罗鸨娘都不放过。 忽然大殿深处亮起了一抹光线,一个男人坐于殿前,手里捧着一枚足有脑袋大小的夜明珠。 哪怕是早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来此的朱丹,当见到那男子面容之时,仍然是忍不住地浑身颤抖,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原本外界眼中那风度翩翩的兰宁城主,这会儿全然没了人样。 枯瘦的身躯像是秋冬山林里的干草柴火,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暴突在外边,就像是地狱画像图里的吊死鬼。 朱丹甚至能够数清他胸前的肋骨有几根,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会是兰宁。 兰宁一只手托着那枚夜明珠,另一只手臂已经抬起,用那皮包骨头的手指指向了朱丹,他阴森森的笑道:“这个反应才对嘛。” 哪怕是朱丹曾接受过龙影禁军谍子暗探的训练,可此刻依旧觉得两条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半步也挪动不了。 “看到这颗夜明珠了嘛,此乃是出自南海的天目鲛珠,就这一颗,便能够抵上黄金上万斤的价值。”兰宁托着夜明珠的手缓缓伸向了朱丹,用那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只要你将我服侍的好了,这颗天目鲛珠便是你今夜的报酬。” 黄金万斤,这对于许多普通人而言是一笔想象不到的财富。 便是想要买下整座白水城所有的房产,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兰宁手里的那枚天目鲛珠,朱丹轻轻咽了咽口水。 她的这个细小的动作自然是难逃兰宁的眼睛,兰宁解开了披在身上狐裘大麾,就那样身无寸缕得站在了朱丹的面前。 “来吧,姑娘。春宵苦短,咱们一夜尽欢。” 朱丹眼神逐渐迷离,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兰宁走了过去。 兰宁的眼神就像是猎人在看待猎物一般,他默默的向前迈步,迎上了走向自己的朱丹。 朱丹的双眼逐渐变得混浊,像是蒙上了一层蒙蒙的白雾。 她此刻所看到的那个兰宁,重新变回了那个气度风雅,丰神俊朗的城主大人。 任由着兰宁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衫罗裙,朱丹轻轻的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哼哧声。 如此一来兰宁眼中的欲火也是越发的旺盛了。 他甚至不再愿意一件一件的为眼前女子褪去衣裳,索性一把将那布料本就轻薄的罗裙全被撕碎。 兰宁像是一头野兽一般扑在朱丹的身上,陷入迷情疯狂之中。 武阳宫殿外,一个常年侍奉于兰宁左右的黑衣侍者听着殿中传来的低吼声和呻吟声,冷漠的表情之下却藏着一抹不为外以所察觉的痛苦。 他便是楚国龙影禁军安排在白水城的暗探谍子。当年白柳,朱丹都是经他之手调教出来,然后送入烟花坊的。 他本该是高兴的,因为朱丹服下的最后一味毒药,正是这三年谋划中的最后一步棋子,这个一心只想着为妹妹报仇的可怜姑娘,或许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成为终结一代大宗师的收官之作。 世间几乎没有什么毒药可以毒杀一位大宗师。 每一位行走世上的大宗师强者,哪个武体不是达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 兰宁或许不是当世最一流的大宗师,但却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大宗师。 只是这位白水城城主,号称赵国江湖第一高手的大宗师兰宁,却有着一个致使的死穴,或者说是缺陷。 他所修炼的武道太过阴诡邪恶,竟是需要不断地靠着淫邪来掠取女子元阴。 因为这个,他害死了不知道多少无辜的女子。 这位一生自负的白水城主可能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最后正是死于此道。 单纯的毒确实是杀不死兰宁,但是受过毒染的女子元阴是能够不断腐蚀兰宁本的本命元气。 三年里,在那位暗探的引导下,兰宁先后五次摄取了吞服剧毒女子的元阴。 所使用的剧毒都是由当世最一流的毒师调配,常人服之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可以让毒素遍布于此人的每一寸气血元气之中。 服毒之人不会感觉不适或是痛苦,就好像这些毒素是由她们的身体自然产生的一样。 也就是因为这样,兰宁才能够在与那些女子交换摄取她们元气之气的同时,附带着将那些剧毒一应吸取到他的身体之中。 这副毒方一共有七剂,前边的五剂毒皆为伏笔,日积月累得潜藏在兰宁的体内,直到第六剂,也就是昨夜白柳那一味掺入,才会开始引动先前毒素复苏。 而今日朱丹这一味便是七剂毒药中的最后一剂,名为阎王三更贴,正合坊间,阎王叫你三更死,休想活过五更天的民俗谚语。 “一切都结束了。”谍子迈着大步离开了武阳宫,他的任务到此也算是正式结束,而在他的龙影谍册之上,此后也会多出一笔军功,赘述不会太复杂,仅八个字‘送药人,毒杀,大宗师。’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生死劫梦境复盘 孟珺桐跟魏灵去往了薛定疗伤的地方。 项铭给孟珺桐的伤药孟珺桐仔细的检查过,确定了没有问题,这才按照他先前说的,一半喂服给薛定,一半泡入了药汤之中。 与兰宁一战,薛定确实是伤的很重,身上有超过一半的经络窍穴都遭受到了重创。 哪怕是有号称不败的百炼武躯,薛定依旧是命悬一线。 好在薛定洪福齐天,在那场大战的砥砺下,竟是一股作气打破了桎梏,突破到了武道大宗师境界。 这一层的境界提升让之薛定原本竭败的身体再一次重新焕发出生机,有如枯木逢春一般。 “薛大哥的刀还没有取回来。”孟珺桐想起了还插在白水河畔的那柄霸胜刀。 自从那一战之后,霸胜刀上便时时散发着一股灼热的力量。 任何想要动这柄神兵的人,最后都会被灼伤。几乎每日都会有人不死心,去往白水河畔尝试,可结果就是近来白水城药铺中治疗灼烫烧烧的药材比之平时足足贵出了好几倍。 魏灵将孟珺桐送过来以后就回去了白水城,颜风奕说过,这几日便是他们与兰宁展开最后决战的契机,他们在等东风,一个能够刮掉兰宁兰条命的东风。 具体这个东风是什么,颜风奕没有明说,但是想来一定不简单,魏灵不愿意错过,他说要亲眼看着兰宁这个魔头毙命。 项铭那一日将三年里,龙影暗谍如何伏笔毒染兰宁的计划全盘告诉了他们。 孟珺桐看着浸透在药汤之中的薛定,轻声说道“薛大哥,这世道似乎真的和我想的不同。但是我也越发的不明白,这样的世道,我娘当初为什么还要从韶华城返回人间。如果现在让我选,我宁愿永远都留在韶华城不出来。” 孟珺桐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薛定多半是听不到的,否则她也不会随意将韶华城说出口,只是她此刻的心境当真是憋闷,再不让她说些什么,她都怕自己会疯掉。 突然孟珺桐想起一件事,项铭此前说过,阳关城时,那位阳关城的小太守就是白水城的一方主顾,甚至当初那个残花真人都是兰宁的一个不记名弟子,这事儿或许可以找薛樱确认一下。 眼下薛定陷入昏迷之中,无论是要与他交流还是同薛樱交流,都必须得要进入到实梦狭间才行。 孟珺桐来到木桶边,伸出一指轻轻点在薛定的眉尖。 眼睛一闭一睁,她的意识就进入到了薛定的神识灵台之中。 置身于神识灵台境,孟珺桐忽然觉得周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先前这里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处混沌未开的先天世界。 但是现在,孟珺桐所立之处,寸寸都有阴阳二气分化流溢,脚下灵台境直接就演化成了一轮巨大的太极圆盘。 而此时此刻,薛定和薛樱两人的魂灵同时身处此处,只不过薛定盘坐于阴阳鱼的阳眼之中,而薛樱则是盘膝坐在了阴阳鱼的阴眼之中。 二人皆是处于冥想状态。 孟珺桐突然为两人捏了一把汗,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眼下薛定和薛樱都在恢复大战消耗掉的神识力,如果是心怀恶意,拥有类似织梦者的入梦术法,闯入实梦狭间,怕是可以轻松就抹灭掉这两人的魂灵,哪怕是想要夺舍这副达到大宗师境界的百炼武躯也不无可能,再不济将之炼成傀儡总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儿孟珺桐连忙施展了一门韶华阁的功德秘术,为这座实梦狭间套上了一层无形的功德屏障。 “珺桐?你怎么进来了?”薛樱先一步从冥想状态下醒转,她看着站在眼前的孟珺桐一脸疑惑道。 孟珺桐摇了摇头“看薛大哥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苏醒,就想着能到神识深处来看看。” 薛樱转头深深看了薛定一眼“我哥他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现在已经没事了。” 最危险的阶段当然是被重创坠河后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孟珺桐巧用精神力暂时封了薛定的窍穴,恐怕就算没有重伤而死,也要被大河之水溺死了。 薛樱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那个兰宁怎么样,硬吃我哥一刀雄霸天下,再加之穷奇真灵的扑杀,他应该也伤得不清。” 孟珺桐倒是没有骗薛樱“那家伙身上有一块宝物,我实在没办法看清楚他的情况,不过这两日,兰宁都没有离开武阳宫,我想应该是在全力调息吧。” 薛樱心有余悸道“真的是太险了,珺桐你知道嘛,这次真的是生死一线啊。如果我哥没有突破那个境界桎梏,如果我没有果断与他真灵融合,施展出十成十的雄霸天下刀,如果不是那个叫兰宁的最后因为真力不继,难以完全发挥出自己武道神通的威力,但凡这些如果有一个偏差,我和我哥都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听薛樱这么一说,孟珺桐也是心头巨震,看样子真实情况比她看看到的还要凶险。 “等等?”孟珺桐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连忙问道“你说兰最后真力不继?你确定吗?” 薛樱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绝对是这样,先前那双龙卷是死死锁定在我们身上的,这个我能感受得到那种压迫感,可是当我们展开对冲,全力一搏,双方相差仅有两三丈时,忽然那种锁定就解除了,而且那两个龙头还微微自己碰撞了一下,自己抵消掉了至少一成的水力。” 原来兰宁赢的真的是这么勉强,孟珺桐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再去搏一搏。 如果自己出了手,那后颜风奕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赌,也要把注都下在自己的身上。 “你这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就在此时,薛定的声音悠悠传来。 孟珺桐连忙转头看去“薛大哥,你醒了?” 薛定点了点头“你是不是给我喂了什么灵药,我觉得我的伤在以一个非常迅猛的速度自行修复。” “药是项铭给的,这个一会儿咱们再说。薛大哥,你刚才是什么意思,难道兰宁还有更可怕的手段?”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兰晴余事搬救兵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兰宁还有非常了得的杀手锏,但是到目前为止却是没有一人能够准确的说出,那个杀手锏会是什么。 颜风奕没告诉她,项铭也没有告诉她,难道就真的只是大家的错觉。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一位大宗师高手在除了本身的武道神通一外,必然还会有一个保命或是绝杀的底牌。 薛定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他是与兰宁切身交手的,要说感觉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兰宁手中一定还有比之四水龙剑更可怕的杀招,而且我可以肯定,如果当时我能够承受住四水龙剑的最后冲击,那么等待我的绝对会是毁天灭地的后手。”薛定说得无比认真。 按他的意思,兰宁最后出手的长河倒灌,并非是他真力不济,导致神能失准,恰恰相法,当时的兰宁已经酝酿出了惊天的后手。 “你们当时没有出手是正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兰宁的杀招已经酝酿成功,一但有人向他发难,他可以轻松将之镇压。” 薛樱一脸的惊讶,当时她与薛定双灵相合,与哥哥可以说是感同身受,怎么自己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薛定深思片刻继续道:“只是强招必自损,这在哪里都是不可逆的。无论兰宁有没有用出那一记杀招,可杀招对他自身的消耗已经形成,他应该会比谁都希望有人发难,事后他回到武阳宫中,一定会遭受到不小的反噬。” 孟珺桐一喜:“那是不是说,现在是制伏他最佳的时机。” 薛定提醒道:“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我先前就曾听说过,曾经某个重伤垂死的大宗师,在最后时刻不惜强行燃血,可以瞬间让自己重返武道巅峰,甚至能够做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是机缘足够,不仅不会死,境界突破之后还会催生精血重生,元气复苏。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杀死一位大宗师,切莫将他逼入绝境之中。” “薛大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阴魂岭时,我曾答应过兰晴前辈,要为她从兰宁这里问出关于那位赵国国姓公的下落。”孟珺桐此次来此,也是想与薛定商议一下这件事。 眼下他们与兰宁已经陷入了不死不休的死局,这种情况下还想要从兰宁的嘴里问出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薛定当然不会忘记这事:“这事儿,我觉得你可以请一个人帮忙。” “谁?”孟珺桐一听有戏,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 “项铭。” “他?我找他有什么用?”虽然先前伏毒之事,项铭已经解释清楚,可是孟珺桐却未完全释怀,加之她本就对项铭有诸多看不顺眼,她实在不想同这个城府深沉的家伙打交道。 “项铭如此年纪,便有这等城府算计,这白水城表面上看起来云波诡谲,如果细细看,潜藏在河面之下诸般博弈亦是不会平静。 兰宁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人物,而在其身后,在那白水河之下又有多少暗蛟真龙盘踞,谁能够说得清楚。” “你是说很可能项铭是这场博弈中的某位执棋人?” 薛定摇了摇头:“执棋可能性不大,我倒是觉得他应该是位置棋手。” 孟珺桐沉默,仔细想来,似乎真的有这种可能。 三年前白水城就开始进行伏毒计划,整整这三年里,一共有先后七位女子成为了伏毒之人,以身去给兰宁中毒。 这种谋划之长,如草蛇伏线,灰延千里,细思不犹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当时这个计划想来不是项铭在操手,当时的他还潜藏在阳关城中,做着一位市井无赖,所以这个局应该是先人所设,如今由项铭继续操盘下下去。 难怪当时身处秦国阳关城的项铭,也会知道那位太守小公子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水城有生意往来。 “项铭虽然心机沉重,但我觉得他本性还是纯良的。” 薛定这句话说出来,孟珺桐脸色都有些变了。 “就他,就他那样还纯良。”孟珺桐已经无力吐槽什么了。 薛定却是摇了摇头:“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有错。再者我似乎觉得你从一开始对项铭就有着一股天然的敌意,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这或许就是你凡事对他都会有偏见的源头。” 孟珺桐有些错愕,难道自己做的这么明显嘛,连薛定都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项铭的敌意。 说实话,这股敌意的来源让她自己也很茫然,就像是见到项铭第一眼,她就不喜欢这个家伙以后。 之后他所做的事,只要让她所思相背,便会极度抗拒。 “珺桐,你该不是喜欢了那个项铭吧。”先前一直也没有说话的薛樱终于忍不住了。 孟珺桐条件反射一般得跳开了一步:“小樱,你别瞎说,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家伙。” 此话出口,孟珺桐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离开韶华城时,柳白聪抱着自己说出的那句话。 喜欢,究竟什么是喜欢。 孟珺桐怀着疑惑的心情离开了薛定的住处。 她将剩下的灵药交给了留守此处的人,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每日还是半服半泡汤,想来薛定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回到白水城已经快要天明,孟珺桐站在云松楼,项铭的屋门前久久没办法下定决心去敲那个门。 她相信薛定让她找项铭帮忙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内心竟然是这般的抗拒。 孟珺桐知道项铭就在屋中,她感知得到他的气息。 几次抬起手却都又放了下来,她觉得这会儿的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 “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来。” 就在孟珺桐准备放弃转身离开之际,项铭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脸无奈得项铭伸手抚着额头:“你这在我门口来来回回得都走了多少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采花贼在我这儿踩点呢。” “你说谁是采花贼!”孟珺桐抬起手就准备揍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可是忽然又想到自己来此有事相求,不由语气放软了一些:“你……那什么,是薛大哥让我来找你的。” 第一百八十章 寻项铭渐拨迷雾 认识孟珺桐这么长时间,项铭还是第一次见到孟珺桐露出如此的扭捏姿态,在他的印象里,孟珺桐始终还是那个路见不平,敢向千军万马拔剑的女中豪杰。 项铭让开身子示意孟珺桐到屋里谈。 孟珺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房间。 项铭关门进入屋内:“你去看过薛大哥了。” 孟珺桐嗯了一声:“他让我帮他向你道谢,谢谢你的药。” 项铭摆了摆手:“薛大哥也是我的朋友。”他微微顿了顿开口问道:“你是为兰宁的事来找我的吧。” 孟珺桐点了点头。 项铭伸手从一旁桌案上取过了一份帛书递到孟珺桐面前:“刚刚传来的谍报,看看吧。” 孟珺桐有些怀疑的看向项铭:“这么机密的东西,你就这样给我看了?” 项铭耸了耸肩,微微叹息一声:“木以成舟,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孟珺桐从项铭手里接过帛书,小心翼翼得打开。 谍报的内容并不复杂,孟珺桐只是两眼便将上面廖廖几句话看完了。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看到这条消息,她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伏毒的谋划成功了,最后一位名叫朱丹的女子,以身为引给兰宁种下了最后一剂毒药。然而那个姑娘却是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那座魔窟。 “我知道很你抵触这种牺牲,但是请相信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项铭说得很坦然,在别的事上,他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可是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一切的一切,他都自认仰俯无愧于天地。 孟珺桐收起帛书,将之交还给了项铭:“今天我来找你,不是来讨论这件事的对错。而且现在再谈对错,已然是没有意义了。” 屋子里有专门会客的区域,茶台茶具一应俱全。 在孟珺桐来之前,项铭就在煮茶,茶壶呜呜得响起。 项铭转头看了一眼茶壶:“坐下喝杯茶吧,今晚的时间还很长,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 孟珺桐没有拒绝,和项铭相对而座。 项铭拎起茶壶给孟珺桐倒了一盏茶,轻轻推送到了她的面前。 孟珺桐并没有端起茶盏,轻声问道:“项铭,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兰宁的事情。” “兰宁的事情么,这个你不是应该去问颜风奕或者薛大哥嘛。”项铭巧妙的又将这个问题给抛了回来。 “你知道我想问的并不是那些,我要知道的是别人不知道的兰宁。” “别人都不知道的,你怎么就确信我会知道。”项铭放下茶壶抬起头望着孟珺桐那双如寒星一般的眼眸。 孟珺桐半点也不回避项铭的目光:“就凭你们能够用三年的时候来算计一位大宗师。” 项铭突然笑了,端起那个精致的青花瓷盏,轻轻泯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他说道:“具体想问些什么?” “站在兰宁背后的那个人。”这一点是孟珺桐从阴魂岭离开后,就一直在思考。 薛定说了,这世上有执棋之人,有对弈之人,但更多的却是各式各样的棋子。 兰宁在世人看来是高高在上的武道大宗师,这样的人本该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弈者,可是当孟珺桐回忆起梦泽兰晴对兰宁的评价时,她又总觉得,兰宁至多也就算是那张大棋盘上的一颗微小棋子。 从始至终,有资格站到那张棋盘前的,孟珺桐脑子里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梦泽兰晴口中所说的那个赵国国姓王赵天兴。 这个曾经打败过自己母亲的家伙,一直以来都让孟珺桐非常感兴趣。 孟珺桐作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兰宁受封白水城城主,成为镇压赵国江湖武林的一根柱石,很可能就是出自那位国姓王的手笔。 而此刻她所说的,那个站在兰宁背后的人,自然指的就是他了。 至于是不是,要看项铭之后提供的信息了。 项铭眉头微微蹙起,他仔细打量着孟珺桐。 这个问题从这样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的口中被问出来,真的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这丫头该不会是山上的妖精吧。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项铭试探性的问道。 孟珺桐端起茶盏做了一个敬茶的动作:“现在是我在向你请教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哪里开始说。” 孟珺桐喝了一口茶,表情舒展开来,项铭的态度倒是说明了一些问题:“我提醒你一个人,你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开始说起。” “谁?” “赵……天……兴!” 吧嗒一声,随着孟珺桐说出这个名字,项铭手一抖,竟然是将手边的茶盏给打翻了。 他连忙起身拍去茶水,孟珺桐随手拿起桌案边的抹布丢给了项铭:“看起来我是问对了。” 项铭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多少也看出了孟珺桐有诈他的成分在里头:“你怎么知道兰宁背后的人是赵天兴?” 孟珺桐端着茶盏并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项铭,就像是在说现在是我在向你提问,应该是你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最终还是项铭败下阵来,他轻轻叹息一声:“孟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些大人物,是触碰不得的,而这赵天兴恰恰是此列大人物中的佼佼者。” “继续。”盏中的茶已经微微有些凉了,孟珺桐放下茶盏,正襟危坐,认真得开始听项铭讲述关于赵天兴的事迹。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赵天兴的事,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项铭借碰着这个机会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孟珺桐犹豫了片刻打算先问问是什么条件:“你说说看,我考虑一下。” “白水城此间事了,我希望你能够跟我去楚国帝都一趟。” “去楚国?” 项铭点了点头道:“在楚国帝都,也有那么一位大人物想要见你,一位身份地位都不会弱于赵天兴的大人物。” 在大人物三个字上,项铭刻意加重了语气。 “楚国人,我应该只认识你吧。”孟珺桐心中戒备。 项铭则是伸手指了指孟珺桐随身的佩剑:“认识你的人,楚国就我一个,但是认识那柄剑的人,六国之中却是不少。”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黎明前血焰燃起 盛世习文,乱世习武,这一点在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在那到处兵荒马乱的环境下,你便是腹有诗书百万卷,也挡不住莽夫屠刀一挥,浮尸百千。 杨天兴投笔从戎加入军伍之后,很快就开始大放光芒。 当时的赵国北境最大的敌人就是胡奴,那些以游牧为生的马上民族既是悍勇又是残忍,经常会来掳掠人口财帛,动不动就挥刀屠村屠镇。 帝都也曾几度派兵围剿,奈何他们来去的速度都太快了,待到援军到达边境,早已经是尸横遍野。 哪怕当时的北境已经有五万精骁铁骑,仍然没有办法杜绝胡奴的滋扰。 一般的军士想要加入精骁铁骑那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精骁铁骑于赵国而言,相当于燕国的铁衣军,秦国的锐剑士还有魏国的魏武卒。是整个赵国真正的精锐之师。 杨天兴入伍于北境一座普通的军镇,被派往那个地方的军伍往往都被冠以死卒的称呼。 所谓死卒,就是将死之人的说法。 为什么这么说呢,根据上奏帝都的军报,该军镇几乎每旬间都会遭受到胡奴的攻击,说句不好听的,胡奴将那座军镇当成了他们勇士的练兵场。 每次大战,都会有许多士卒阵亡。而平均能够在军镇活过三个月的军士,十不存一,故以这死卒之名由此而来。 来到这座军镇的,也多是一些在别的军伍之中犯下大错,被强令贬谪于此。根本就没有人是自己心甘情愿来这里投军。 说是投军,倒不是说是送死会更加贴切一些。 可是偏偏杨天兴挑来选去,进入了那座军镇。 至于那座军镇当时叫什么,恐怕没有人还记得了,毕竟现在它的名字太过霸气,乃是由上代赵王亲题‘虎镇关’。 至于杨天兴是怎么让那座死卒之地变成了如今的虎镇关,坊间传闻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杨天兴深谙兵法韬略,在虎镇关外布下奇门兵阵,使得之后胡奴的数次进犯都是有来无回。 也有人说杨天兴乃是天生的狂斗士,一上战场就变成了两眼赤红,刀枪不入的怪物,带着虎镇关一众悍卒们杀得胡奴丧胆。 更有人说杨天兴根本就不是个人类,是兵神转世,懂那道家的撒豆成兵的法术,大战之时,随手一挥,便可使之方圆百里草木皆兵,叫胡奴贼寇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只能授首。 总之越到后来,关于杨天兴的说法就越是神乎其神,就连远在寒丹城里的那位赵君也听闻这个百姓们口口相传的神兵福将。 也是从那之后,在赵廷的大殿之上,才正式有了杨天兴一席之位。 毕竟当年关注虎镇关的人不多,谁也没有想到那样一处死地绝地,会成为一代国姓爷的龙兴之地。 杨天兴花了三年的时间,将虎镇关打造成了赵国北境大最的一座军镇,世人赞其为‘绝胡壁垒’。 意思就是说,只要有杨天兴和这座虎镇关在,任何一个胡人也别想犯境作乱。 项铭认真得讲述着这位国姓王的生平,其中还特意例举了他的一些丰功伟绩,以及过往的精彩战役。 还别说,项铭这讲起故事来还真的颇有几分说书先生的感觉,言辞华美,将一段段场景描述得是惟妙惟肖,听得孟珺桐宛如身临其境一般。 只是这赘述的篇幅却是长了一些,转眼天都快要亮了,可他仍然没有讲到关键点。 “项铭,我觉得你是在耍我。”孟珺桐虽然听故事听得入神,自己却是没有被带进去,她可知道自己找项铭问的是什么。 赵天兴,或者说杨天兴的过往固然也重要,但是真正她想知道的却是这位国姓王与那白水城主兰宁之间的事。 项铭略微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两声:“这不是正要说嘛,这兰宁啊……” 就在此时,城中忽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即窗外火光一自,照亮了大半座白水城。 街道上也是顿时嘈杂了起来,好多人在呼喊着,吵闹着。 “走水啦,走水啦!” “武阳宫,武阳宫大火,大家快去救火啊。” 项铭眼角微微扬起,他似乎是一早就知道今夜会发生这件事,所以听到外边的动静也没有什么意外。 孟珺桐这会儿已经跑到窗边去观望,项铭起身来到孟珺桐身旁。 “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激烈的多啊。”项铭以食指轻轻叩击着窗台,发出咚咚的闷响。 孟珺桐猛得转头看向项铭:“火是你们放的?” 项铭耸了耸肩:“这可怪不着我们,这事儿你得去问兰宁了。” 颜风奕,刑柏,魏灵已经跑到了云松客栈外头。 孟珺桐一按窗台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跳到了颜风奕他们几人身边:“颜叔叔,你们知不知道这大火是怎么回事?” 在这城里,针对兰宁的,除了早有布局的项铭以外,就是他们颜风奕一行送亲的人了。 颜风奕摇了摇头:“刚刚我们的探子来报,从丑时起,武阳宫中就传来兰宁的咆哮声,一直到刚才都没有断过。” 魏灵连忙开口补充道:“武阳宫里的侍者,包括那些依附在兰宁手下的那些武者们,也都逃出了武阳宫。据说兰宁突然狂性大发,在武阳宫中已经毙杀了好几位武道高手。” 兰宁发狂了,孟珺桐抬头望向二层楼上,项铭的窗前。 年轻男子依旧站在寻儿,远远眺望着武阳宫方向。 三年的伏毒,没办法直接毒杀大宗师,其作用竟然是使其发狂。 孟珺桐一握拳头,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武阳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珺桐,你去哪儿?”魏灵喊了一声。 孟珺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撒腿狂奔,眨眼就消失在了街头。 项铭身后有两个黑影无声出现:“少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项铭停下了不断叩击窗栏的手指:“行动吧,切记要保护好孟珺桐。” 两人应声抱拳缓缓退走。 黎明前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而今夜点亮这个黎明的不是日头的曙光,而是染血的赤焰。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阴极阳转化魔体 如枭似魔的咆哮声响彻在白水城武阳宫的上空,远远的,人们就能够看到一条拖着长长火尾的鸿影不断得在错落的宫殿上起起跃腾。 全城的人除了一些爱看热闹胜过爱自己性命的少数一些白痴还在朝着武阳宫门外挤,其他人都在拼命向外跑。 孟珺桐赶到武阳宫门外时,正好见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而而降,砸在那些个围观吃瓜群众的头顶,当场便有十数人爆毙于火球之下。 孟珺桐猛然抬头,就看到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影悬于三丈高处。 尽管火光遮蔽了他的身形,狰狞的模样早已经扭曲了他的面容,可孟珺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便是兰宁。 “怎么会这样!”看到这个场面,孟珺桐几乎是失声惊呼。 前几日还是独立寒江,与人对决的翩翩白衣城主,现在怎么化身成了赤焰巨魔。 “冷!冷死啦!为什么会这么冷,来人啊,给我把火,再烧旺一些。” 兰宁状若癫狂,双手胸前一搓,竟然凝聚出了一团实质化的火焰真气,被他双手一掼,猛得投掷向了不远处的一排屋舍。 伴随着轰隆一声,屋舍瞬间爆碎,成排的房屋变作一片火海。 孟珺桐越发的错愕了,虽然当初梦泽兰晴交给兰宁的是一部可以衍生至纯火属真气的功法纯阳诀,但兰宁走的是邪道,将正法邪练,阳功阴行,最后恰恰相反,练就了一身的至阴至寒的水属真气。 颜风奕一行人赶到武阳宫外,也是被这场面惊住。 “我的天,他们用的什么毒,竟然一下子把兰宁变成这模样。”魏灵环顾四周的那片火海,这家伙的功力真的还算是人类嘛。 “大家小心,兰宁虽然陷入疯狂,但是他的武道修为还在,而且狂化之后应该更加可怕。”刑柏提醒道。 魏灵伸手指了指兰宁:“他都这样了,咱们还有必要杀死他嘛。我觉得就算咱们不出手,他也活不了多久,那熊熊的火焰,每一缕都透发着他的精血元气,这总有烧光的一时候啊,何必再去冒这个险。” “当然有必要,”项铭身形一闪跃到了魏灵的身前,转身对他道:“你们仔细看看武阳宫内的情况再说。” “武阳宫内?”魏灵疑惑,现在的武阳宫已经是一片火海,还能够看到什么。 孟珺桐却是突然背脊生寒,失声惊呼道:“是万葬冢!” “万葬冢!”颜风奕和刑柏几乎都是身子一颤。 或许别人不知道万葬冢是什么,可出身军武的颜风奕,刑柏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可是天地间大煞之眼,这种情况一般只有经历过非常惨烈的大战后的古战场才有可能出现。 万葬冢蕴养无尽怨气,生生不息,衍生至阴至寒至毒之力。 传说道门旁支有一邪脉,靠聚阴养尸之法,可以在万葬冢中祭炼出背离六道三界的强大阴邪之物。 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邪物出世,但是这种方法一直于民间流传。 “只要阴气不息,兰宁身上的阳火就不会灭。此乃阴极火转!”项铭冷冷的说道:“此于兰宁来说既是天大的死结,又是天大的机缘。只要他能够熬过阳火煅烧,焚尽一身的阴体阴气,便可突破往日一切桎梏,再攀楼上高楼。” 先是逆练纯阳诀,以阳转阴,将阴之一道修炼至极致之后,又出现阴极火转之势,不得不说这兰宁的武道天赋之高,世所罕见。 “那你先前所伏之毒的作用是什么?” 项铭嘴角微微上扬:“作用有二,其一是以毒障污染兰宁的武体,他一身阴气横练,虽然强悍无比,但是已然不再纯粹,这会让他遭受阳火煅烧的时间持续得更久;其二就是为了提前催发阴极阳转的来临,若是再让他潜心沉淀个三五年,将那一身元阴凝实,恐怕就可以坦然的应对这层变化,迈出登楼一大步。” 就在这说话之间,兰宁目光锁定了他们一行人,当下便是一声厉啸,抬手就砸出了一个碾盘一般大小的火球。 没有等颜风奕,刑柏他们出手,一道人影像是突然出现在了项铭的头顶,随后悍然一拳砸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青色罡风轰然与那火球对撞在一处。 火球爆碎,化作漫天火雨飘洒而下。 “宗师高手,”颜风奕一眼便看出了那黑影的武道修为不在自己之下,恐怕已然达到了七境小宗师的地步。 虽然是七境小宗师,承受下了兰宁为一记火球显然也不好受。 身形一阵翻转卸力,落地时仍然在地面上踏出了两个寸余深的石坑。 “安叔,没事儿吧。” 黑影落地站稳,并没有回头,只是摇头道:“刚才那一拳,至多只用了五成力,兰宁境界仍在大宗师之上。” “阁下可是大楚护国拳圣安杰?”颜风奕听到项铭喊小宗师为安叔,便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颜风奕,颜郡王,久仰了。”安杰仍然是背对众人,没有回头。 倒真不是因为他倨傲,只是刚才那一击,便得他眼下气机出现了短暂的紊乱,他需要抓紧时间来平定内息。 小宗师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极其之大,如果不是薛定那种达到了百炼武躯的武道怪杰,且其武道境界也达到了小宗师巅峰,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同兰宁硬碰硬。 兰宁一击不中,当下怒吼连连,双手于身前连连挥舞,两团火球再次轰然砸下。 “一起出手。”颜风奕招呼一声,自己已然是一步迈出,腰间一柄古朴战刀铿锵出鞘,一连劈出五记刀罡迎下其中一个火球。 刑柏拳风罡烈,气势完全不输刚才那位大楚拳圣安杰。 魏灵的剑气比之刑柏的拳罡要更快一下,先一步穿透了火球三次,以至于刑柏那一拳轻松就轰碎了火球。 另一边不等兰宁出手,那位安拳圣已经再一次拔地而起,身如彗星朝着兰宁猛撞了过去。 魏灵剑锋凌空再转,以剑气助安杰拳罡,锋锐与劲道同时攻击向半空中的兰宁本体。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法相天地战无敌 拳罡剑气直取凌空而立的兰宁而去。 魏灵,安杰,一剑一拳以最简单直接方式攻向兰宁。 兰宁桀桀怪笑不止,就看他猛得身躯一震,在他的身后竟然凭空多出了一个火焰凝聚的巨人虚影,层层火焰涟漪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辐散出去。 魏灵的剑气,安杰的拳罡在触碰到火焰巨人虚影激射出的火光涟漪之后,如冬雪遇烈阳一般,快速消融不见。 “退!”安杰不愧是步入武道七境小宗师的高手,立时看清了这一道涟漪的可怕杀力,身形扭转,顺带着一把拉过反应稍慢半拍的魏灵,一同向后方掠去。 “法相天地。”颜风奕神色凝重的看向那尊体型巨大的火人法相。 都知道大小宗师之中各分有九境,却是少有人知道同一个大境界之中,每三个小境界又会分化出一条龙门天堑。 一境至三境被称之为见天境,以示初见天地峥嵘;四境至六境称之为明道境,是为可明大道之心,行之自强不息;七境至九境称之为合道境,此道为融会大道于一体,明悟天人于一心,臻至我即为道,道即为我的神妙境界。 同为大宗师,一境至三境于后者六境,就像是问道路上的门外汉,只有真正步入到武道四境的大宗师,才算是走在了武道宗源的道路上。 且不说那些,就以武道神通来说,先前兰宁所施展出来的四水龙剑术,那不过就是三境以下的小神通,在天下武人看来,那已然是神乎其技的存在,可在真正的武道大宗师眼中,怕是只能轮为末流。 术法虽借水势,但却不明水法道,以水为龙,得水之重,不得龙之威严,有其形而无其神,虽闻真龙咆哮,可距离赋水为灵,点睛化龙实在还是差了不知道多远的道行。 可是眼下,兰宁的这一手法相天地,与之四龙水剑术有如云泥之别。 那立身于兰宁背后的火焰巨人虚影,那一双瞳子分明就是兰宁眼眸的深度映射。 巨人与兰宁分化双体,却共用一魂。 那火焰巨人不是死物,更非虚张声势,这是真正被赋了灵的体外神通。 “老爷,咱们得撤了。法相天地,那至少也是入了四境的武道大宗师,别说咱们这里几人,就算是再来十个,百个小宗师也绝计对付不了兰宁啊。”刑柏面如死灰,若是先前的兰宁,以他们如今的高手阵容,加之大楚的谋划布局,他是绝对有信心能够做到强杀兰宁的。 要是现在,狂化后的兰宁不仅没有半点虚弱,甚至还直接强大到了比肩四境武道大宗师的可怕地步,就连体外神通,法相天地都施展出来了,他们便是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珺桐转头看向项铭低喝道:“项铭!你们到底是给兰宁下的毒,还是下的补药!那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强!” 项铭同样是一脸的愕然,刚刚兰宁还是一副强弩之末的姿态,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变态了。 武阳宫殿楼此刻已经倒塌了大半,熊熊的火焰从赤红变化妖紫,仿佛就好像这股火焰是从三界最深处的黄泉地狱之渊喷发而出的。 “快看,那宫殿废墟之下有东西。”魏灵眼尖,在那倒塌的废墟这突然见到一排排类似酒坛子的东西,而且上面似乎还有什么在不断得扭动。 孟珺桐脸色大变,她的武道修为不如魏灵,可是眼力却要胜过他百倍。 在她眼中所看到的是一双双从酒坛子里伸出来挥舞着的手臂,而那酒坛的罐口处竟然是一颗颗七窍流血的头颅。 孟珺桐看出这些人并没有死去,他们还是活人,只不过是被剜眼剁耳割舌,封在了坛子里。 坛子的瓮口又各凿出了两个窟窿,让坛中之人的手,自小臂以外都可以伸出坛子外挥舞活动。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一尊尊酒坛成了邪魅妖物。 事实上这些人虽然未死,但是身上的怨气已经不会弱于阴阳的凶神恶鬼。 试想一下,若是一个好端端的被制成了这般的‘坛子人’,每日在暗无天日的阴暗地窖之中苟活度日,坛子扎根不动,他们就是想要死都没办法死。 咬舌?舌头早就没有了,拿什么去咬。 露出的双臂就是想给自己挠个痒都做不到,更别说是掐死自己了。 “兰宁……!你真该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孟珺桐第一次陷入情绪失控当中,这一刻她全然没有想到兰宁背后那尊可怕的火焰巨人,一人一剑直接化身一道惊鸿就朝着兰宁杀了过去。 颜风奕,项铭两人反应已经算快了,几乎是同时出手想要拦下孟珺桐不让她冲动冒险,可孟珺桐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明明只是个登堂入室境界的江湖高手,可却施展出了堪比武道宗师高手的白日惊鸿。 又是一道火焰涟漪伴随着火焰巨人和兰宁的一声咆哮朝着四面八方激荡出一来。 在此刻兰宁的眼中,这个扑杀过来的女孩不过就是一只飞蛾,在他这滔天大火面前,想留下一丝灰烬都是奢望。 孟珺桐持青锋剑,达人剑合一之境,一息之间就已经临近兰宁身外四尺,兰宁的咽喉处被那锋利的剑气切出了一条细深的血痕口子。 可也就是这最后四尺距离,她整个人瞬间被火焰涟漪扫中,像是一个断线风筝飘落向了远方大地。 “孟珺桐!”项铭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双脚猛然发力,直接在那厚实的青石板地面上踏出了两个深坑,他身形暴掠而出,一瞬间就来到孟珺桐的身侧,甩手拉住孟珺桐的手腕,身形横移,以自己的后背承受下了连接而来第二,第三,第四波火焰涟漪。 孟珺桐虽然是被第一波火焰涟漪扫飞,但是受到的伤势却并不重。 她抬头看向项铭之时,只见他一脸的痛苦之色,再瞧他替自己承受下火焰涟漪冲击的后背,早已经被高温燃烧的一片焦黑,细闻竟然还有几分肉香气味。 “项铭……你!你没事儿吧。”孟珺桐问。 第一百八十五章 欲以剑破万葬冢 强烈的灼痛使得项铭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可他愣是咬紧牙关一声都没有吭。 将要落地之际,项铭又强行将孟珺桐的身子扳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着地,减轻对她的冲击感。 由于冲击力过于猛烈,两人在地上接连弹落了好几下这才在一堵土墙前止住,项铭终于忍不住低头轻轻吐出一口浊血。 孟珺桐迅速起身扶起项铭:“你……你伤得很重。” 项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先前那位大楚护国拳圣安杰,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项铭的身旁,二话不说,抬指猛击了项铭周身好几处大穴。 项铭立时转头呕血不止。 “项铭……”孟珺桐万分的紧张,无论如何项铭也是为了保护她才受到如此重创,她此时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安杰拉住孟珺桐:“不用担心,那邪火有污染武人体魄的作用,必须得让他将被污染的血液吐出来。至于外伤就更不用担心了。” 身后隆隆之音更重,像是天上有神灵在亢奋得擂动着天鼓,声音有如平地滚惊雷一般,一些材质稍差的房屋已经被震得快要瓦解。 “这个邪魔!”孟珺桐咬牙切齿。 项铭这会儿终于是将污浊的血液吐了个干净,他虚弱道:“咱们已经将能够做的都做了,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兰宁如此丧心病狂。早知道他修有万葬冢,可是谁能够想到那居然会是一座活冢,咳……咳咳!”项铭轻轻捂住胸口转头看向安杰:“安叔,可还有后手?” 安杰摇了摇头:“宗师法相之前,什么样的手段都是无用的,他拥有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 项铭以拳臂支撑着自己重新站起:“看来只能撤了。” 孟珺桐一愣:“就这么放任他在此处成魔?” 项铭沉默,眼下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方法,如果硬要拼个鱼死网破,那最后,鱼肯定是死个一干二净,至于兰宁的这张网,恐怕想要扯出一个小口子都不可能。 孟珺桐脑子里飞快得回忆着在韶华净灵湖上学习的种种除魔法术。 这万葬冢虽然洛书大祭司没有与她讲过,但她依旧记得曾经在某本典籍之中翻阅到过。 据说每一座万葬冢都会有一个冢眼,冢眼是万葬怨气的凝聚点。 冢眼葬灵不仅有威慑万灵的能力,更能够操使阴灵为自己所用,而修士想要借万葬冢修邪法,必须要同那冢眼建立息息相关的联系。 若要破万葬冢,就要找出冢眼来将之除掉,随后万邪自散,而借冢修炼邪术者,则会遭受这些怨憎邪灵成百上千倍的疯狂反噬。 如果是一座死冢,只需要寻着死气最盛方向找过去,一定能够找到类似魂龛,骨冢或是棺材一类的东西,然后将修士设下的冢中禁术给破除掉,这万葬气局将会自泄自破。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下。”孟珺桐提剑再一次朝着武阳宫的方向跑去。 项铭身体虚弱,仍是赶忙对安杰说道:“安叔,快去保护孟珺桐,她是我师傅一定要见的人,我们得护她安全去我大楚。” 安杰一点头,转身一步已经跟上了孟珺桐。 死冢有冢眼,活冢必然也是会有的。兰宁畜养那么多的人瓮,无非就要要激发他们心中千百万倍的怨气,与此同时又不会有过多的死气夹杂其中,影响到他的本命元气。 这家伙莫不是天生就是来专门走邪道的。 梦泽兰晴给他一本修长生无极的纯阳诀,可他偏偏将如此阳正的功法逆练成了阴邪邪功,靠着强掠女子元阴气来补益自己的修为精进。 而万葬冢本是兵家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凶地,为世间邪修士所寻觅。可他竟是能够自己生生造就出一座万葬冢,而且将邪恶之事发挥到了极致,使之过往的死冢变作了如今的活冢,以胜于死冢百倍的怨憎力,点起聚阴灯,燃他业障火,欲要一举烧开武道大宗师下三境与中三境之间的那道龙门桎梏。 对此,只能用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他的邪道极致已经远远非人伦所能限制。 另一边颜风奕,刑柏,魏灵几人还在同兰宁周旋。 “颜叔叔,请你们务必要多拖住兰宁一会儿,我去设法破掉这座万葬冢。”孟珺桐以精神力向颜风奕几人传声。 颜风奕与刑柏对视一眼,都不禁心中有些震惊,不过随即也都相互点了点头。 “安杰前辈,也请你去助战吧,这边交给我便好了。”孟珺桐转头对跟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安杰说道。 安杰稍微犹豫,不过还是折身冲击了那边的战场。 他们并不需要与兰宁死磕,只要全力拖住他即可。 孟珺桐一这狂奔,一伸探出一指,运转体内灵力开始在身旁虚空之中绘写符箓,口诵道门真言: “天地阴阳鸿蒙分,破邪除煞转从来,觅得黄泉阴邪气,飞剑直指道长生,敕令飞剑,急急如律令,踪!”随着最后一笔道符绘出,就见整张符箓猛得灵光一闪,直接化作了一柄三寸长的道家小飞剑。 小飞剑在孟珺桐身侧绕行两周半,继而直接化作一道长虹剑芒飞射向武阳宫深处。 孟珺桐催动全身的气机,将自己的身法直接施展到了极致,追着那柄飞剑而去。 道家破邪飞剑,一路斩开阴邪气息,疾飞不停。 孟珺桐一脚踏入人瓮地宫,哪怕是先前已经看清了这里的恐怖场景,可真当自己身处其中之时,她仍然不可避免的浑身立起了寒毛,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于让她体内的气息都有些流通不畅。 那一条条挥舞的手臂,摆动的头颅,呜呜咽咽发出的恐怖叫声,若是说要把这里称作是地狱黄泉,怕是根本就没有人会怀疑,哪怕是真正的地狱也不该如此残忍恐怖吧。 孟珺桐尽量不去直视那一张张恐怖狰狞的脸庞,追寻着道剑的气息追踪阵眼而去。 突然她心中生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是否此刻将他们杀死,才是给他们最大的解救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阴阳道法结符箓 这些被兰宁制作成人瓮的可怜之人,他们的生命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任何的希望,活下去对于他们而言有的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就在冲进万葬冢的那一瞬间,孟珺桐的耳边就回绕着无数哀伤悲泣,他们就好像是在用尽所有的力量哀求孟珺桐能够帮助他们解脱,他们在求死。 “求求你,杀了我,我已经被困了三年,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太痛苦了,这真的是太痛苦了。” “先杀我,先杀了我吧,好心人,我已经被困了五年了。” “十年,老天爷,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去啊。” 明明只是一声声哀号,可孟珺桐却好像是能够听懂那些痛彻心扉的话语一般。 她仍旧在追随着那柄道剑寻找着万葬冢冢眼,可是握剑的手已经在疯狂得颤抖。 这是她自小练剑以来,第一次有了那种手掌握不住剑的感觉。 哪怕是她第一次摸剑,人还没有青锋剑高时,她的手都没有这般发虚。 她是真怕自己心境动摇,忍不住答应了这些人的苦苦哀求。 无论是韶华游世人,还是韶华应劫者,入世的头条准则那就是不可妄杀凡人,其违此法,轻则业障缠身,苦厄不尽,重则招来天劫,身死道消。 规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这些苦难之人求死,生死大道非人所掌,此乃天定。寿不终不亡,此为自然,是为天道。 那柄符法道剑飞得极快,可是以这般速度穿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孟珺桐竟然还是没有能够找到冢眼所在。 “难不成那冢眼生了双腿,会逃!”一个念头突然出现。 孟珺桐当下停住脚步,竭尽全力稳住心神,不去听那些人瓮的哀号和诅咒。 双手齐出,同时画符,一个以剑尖为笔,一个则以指剑为毫,刷刷刷,孟珺桐运转体内灵力,一心两用,同时绘制出了阴阳两张符箓。 这次符箓并没有化作道剑,而是凝聚成了一阴一阳两尾小鱼。 阴阳鱼在空气之中上下翻转,那尾阴鱼犹为欢快,此地阴气极盛,是同为阴属的阴鱼符最喜欢的环境。 阳鱼相对而言状态就不是那么好了,游弋之间,颇有迟滞。 孟珺桐腰间八宝乾坤袋一闪,掌中又多出了一张金色纸符。 孟珺桐捏符诵真言,金符无火自燃,变作一团金色火焰。 阳鱼一见金焰立时欢腾着扑了过来。 孟珺桐害怕阳鱼被此地阴气直接溺杀,索性拿出了一张在韶华阁修炼功德秘术时,随带练就的符法符箓。 世间修行之人对于符箓之道素来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此道太过依赖于外物,若是没有符箓,哪怕是个步入小仙尊境界的大修士,也无甚战力。 再加上修行之事本就异常消耗财力物力,而符箓一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无论是符纸,神笔,灵墨这都是很大的开销。 当然了,若是真正财力雄厚的大宗门,培养上一两位符箓宗师,给门中的一些天才俊颜们炼制一些护身符纹。 孟珺桐却是从没有轻视过符箓一道,从她第一次接触符箓起,就觉得此道太过逆天。 一个初级的修真者,若是拼得一身灵力枯竭,居然可以使用出一张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大境界的高阶符箓。 且不说这种符箓从何而来,假设存在,那位初境修真者,便能够施展出仙尊高手的倾力一击,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无论是武人还是其他的修行者,任是有何等可怕的杀手锏,却也不可能跨出一个大境界。 你让一个刚刚登堂入室的江湖高手,硬接武道小宗师全力一击,这不是开玩笑嘛,怕是两相攻击还没有接触,那高手早就已经筋断骨折,爆体而亡了。 修行者自然也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就刚刚成为修真者的那点灵力,想要驱动一件宝物都难,更别说将之拿来战斗了,真的想要靠着那还不如武人的体魄去硬接小仙尊的雷霆或是天火,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嘛! 可是符箓师就不一样了,只要进入能够凝聚灵力的修真者境界,他们就可以使用符箓。 且符箓种类繁多,有直接作用于自己身上,强大体魄,增强战力的,比如金刚护身符带来的铜皮铁骨效果,比如大力神奇符带来的力量加成,再比如风行符加持后的身轻如燕,来去如风,这些都是其他修行者所做不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外用的符法,比如说像孟珺桐刚刚召唤使用的道剑,如今召来的两条阴阳鱼,这都是天地符法,是向自然大道借力的法门。 可以这么说,在符箓完全充足的情况下,仙尊强者之下的战斗,绝对是符箓师碾压一切对手。 当然了,符箓完全充足这个概念比较玄幻。除非那位修士身后有着金山银山,且那两座山还能自行再生,否则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哪怕是品相最低的加持符箓,一张在修行者中流通也得折成人间白银三百两。 就刚才孟珺桐使出的那张金色符纸绘制而成的焚阳金焰符,若是流传出去,叫上三千两黄金恐怕都会被哄抢。 然而在韶华阁中,这样的符纸通常也就是给孟珺桐拿来打打草稿,或是试试新符的。 在离开韶华阁前,孟珺桐特意讨来了几百张各式各样的符纸。 绘符需要精神力,云珠圣女也希望孟珺桐借符箓之道来锻炼精神。 如今孟珺桐精神力突破到了梦星辰,已经可以轻松绘制一些中级品阶的符箓了。 虽然有底牌傍身,孟珺桐却是没有有恃无恐,虽然符箓对灵力的要求不高,可多少还是要消耗灵力的,孟珺桐眼下的灵力还不足矣让她肆意得挥霍。 吞噬了金焰的阳鱼突然之间浑身绽放出了刺目的金光,骤然爆发的阳气一瞬间驱散了周围五十步范围内的每一缕阴气。 孟珺桐以手结印,朝天一指:“开结界!锁住这万葬冢。” 阴阳双鱼如她手下大将一般,听令即动,就看那阴阳二气盘旋着直升天穹,随后一张散发着浓郁阴阳之力的大网被铺散开来。 孟珺桐知道凭借着这股先天阴阳之力,根本没办法长久困住这万葬冢,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冢眼才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葬冢阵眼斩破 万葬冢被封住的一刹那,兰宁整体气机骤然一滞,像是奔涌的气海突然被一条横跨而出的大堤给野蛮截断了一般。 双眼散发着腥红光芒的兰宁转身看向了下方武阳宫废墟,便准备出手将那层结界给撕开。 眼下他的力量还是来源于那座万葬活冢,如果活冢被人破了,他如今这法相天地的武道神通根本就难以维系。 “拦住他,”颜风奕注意到孟珺桐结界撑起的一瞬间,兰宁背后的火焰巨人双眼的光芒立刻就黯淡了下去,他当即横剑而出,在空中荡出一道璀璨的剑气白虹。 不仅是颜风奕,魏灵,刑柏也是接连出手。 强如此刻的兰宁,正面被这些高手联手阻击,却也没办法直接蛮横冲破,他接连挥出火焰拳罡将剑气,拳劲一一击碎。 “他的实力回到下三境大宗师了。”颜风奕眼睛一亮,手中出剑更是不余遗力,剑罡逆空连斩,这位郡王爷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真力来施展剑气,一身的气血被以无名秘法完全调动。 颜风奕全身皮肤陡然涨红,此乃是伤人伤己的焚血技,以求燃烧自身精血以换取数倍于平日的功力输出,可是他现在顾不了这些,好不容易抓到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没办法杀死兰宁,那么兰宁必然将会祸连整个赵国。 这个魔头一旦真正的进入明道境,那么必然会掀起血雨腥风以报今日之仇。 一位明道境的武道大宗师,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要搬山填海也无不可为,这已经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刑柏同样是施展出了一门类似焚血技的功法,他的七窍此刻都有丝丝血水流出,但他一身的罡气全劲却是隐隐有达到小宗师巅峰的威势。 大楚的那位护国拳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也是心头一惊,颜风奕与刑柏的绝然是他意料之外的。 使用那种大威力的焚血技,很可能就会此断送他们以后的武道修行之路。 若是武道崩溃,那么从此境界便会桎梏不前,武道登顶便成绝望。 可是机会稍纵即逝,兰宁就算从明道境退回到下三境的见天境,那仍然是大宗师的修为,如果还有所保留,如何可能杀死他。 当下安杰也是一狠心,便是拼去这一身武道修为不要,能够杀死一位名动天下的武道大宗师,那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腾得一声,这位大楚护国拳圣身上燃起金焰,身如慧星,砸向兰宁。 兰宁于长空怒啸不止,四位敌手全抱着必死之心与他拼杀,而他又没办法再以身后火焰巨人法相迎敌,一时间他的无敌攻势竟然是被压制了下来。 咚咚咚…… 咚咚咚…… 抓住一个机会,安杰与刑柏两人一前一后抓住机会近身到兰宁身前四尺,两位武道拳法宗师皆是竭尽全力轰出三拳。 拳声如雷滚地龙,如上神擂天鼓,兰宁周遭的护体真气骤然爆碎大半,仰天喷出一大团绯红色血雾。 嗖嗖嗖,魏灵与颜风奕的剑如电光,剑气似游龙一般在抓住其护体真气破碎的刹那,分别刺穿了他的眉心和气府,此乃武人命源与武脉所在。 兰宁长啸一声,一团血雾自他的身体之中陡然暴散开来,冲向四面八方。 四位小宗师被尽皆扫落,且身受重伤。 魏灵,安杰两人重重摔入了武阳宫的废墟之中,竟然是连带着砸碎了孟珺桐破下的那道结界。 结界破碎,滚滚邪阴煞气再次冲向了兰宁以及他背后的那个火焰巨人。 兰宁的眉头鲜血直流,但是伤口却在以缓慢得速度一点点愈合,气府处也是差不多。 颜风奕躺在一片废墟之中抬头看着这一幕,心中逐渐生起绝望情绪。 兰宁眼下真的还是一个人嘛,哪有人被击穿眉心,绞破气府还不死的。 看着他背后的火焰巨人一点点的抬头,双眸之中重新映射出兰宁的那对瞳子,颜风奕知道他们的末日即将来临。 可就在这时,万葬冢方向传来了一声穿破天穹的厉啸之声。 所有人,包括兰宁和他背后的那尊火焰巨人皆是转头看向了万葬冢的方向。 萦绕在万葬冢之上的黑气突然开始紊乱起来。 “不~!”兰宁的咆哮嘶哑低沉有如闷雷,他与背后的火焰巨人同时伸出手去欲要抓向万葬冢内的什么东西,可是动作才做到一半,他背后的火焰巨人便砰然爆碎,化作漫天的火光,最后消散而去。 兰宁整个人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飞出去坠落向地面。 而在万葬冢之中,孟珺桐的青锋剑狠狠得刺穿了一个人瓮,刚才那一声厉啸声便是从这个人瓮的口中发出的。 与其他的人瓮不同,这个瓮体通体为淡金色,上边绘画着一些连孟珺桐也看不明白的符纹。 只要每隔一段时间,符纹就会激活,将其传头到万葬冢的一个角落,以此循环往复。 这也是为什么孟珺桐此前道剑如何也抓不住这个万葬冢冢眼的原因。 直到她注意到道剑两次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这才发现了这当中的规律。 人冢被孟珺桐一剑刺穿,这个冢眼之人发出一声尖锐厉啸之后,便断绝了生机。 万葬冢下成千上万的怨愤气息顿时失去了阵术的控制,变得紊乱异常。 一个个人瓮都在疯狂得挣扎,似是想要从瓮中脱离出来。 此刻孟珺桐满耳听到的都是报仇和诅咒的喊叫声。 若是这些怨气汇聚成怨灵,散落人间,必然会引起不亚于长渠镇尸潮的可怕灾难。 孟珺桐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凶灵出世,血屠人间,可制造出一方方背离天地大道的小阴间,生人难进,生灵涂炭。 手中青锋剑在嗡嗡颤鸣。 到底该不该出剑,到底要不要杀掉他们~! 魏灵与安杰此刻也来到孟珺桐的身边,看着周围这一幕,饶是二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江湖宗师,却也都有些傻眼。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魏灵看向孟珺桐问道。 孟珺桐面露痛苦之色,只是摇头不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穷凶极恶阿鼻道 在身后火焰巨人寸寸崩碎的那一刻,兰宁脸上的狰狞神色反而消失不见了,他的面容重新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那疯狂,凶戾,入魔的神态全都消失,即便是痛苦也只是那种隐而不发的沉重神情。 反倒是下方那片万葬冢显露出了其穷凶极恶的一面,一缕缕黑气从那一个个人瓮中缓缓上浮,于虚空之中显化出了一尊恐怖头颅。 说是一尊头颅,但是若是细瞧会发现这头颅上密布着一张张神情各不相同的脸庞,有恐惧,有痛苦,有欢喜,有沉溺,有癫狂,世间百态,众生万相皆在这一颗头颅之上显现。 “阿鼻道”孟珺桐瞪大着眼睛,喃喃说道。 相传在黄泉地府之下有十八层地狱,而阿鼻地狱是为最下层,最痛苦的一方地狱世界。 阿鼻即痛苦无有间断之意,而眼下这座万葬冢显然是自成了一方小阿鼻地狱。受困于此处的人瓮活龛遭受着无间断得折磨与苦难,他们的身体成了困锁他们灵魂的枷锁,那生生不息的怨毒和愤恨在他们的灵魂最深处滋深,源源不断地散发入这片地狱空间之内。 而眼下,封锁恶灵的枷锁终于被打开,万恶之源被释放出来,形成了眼前这个阿鼻道。 兰宁身形落在了一处高屋的房檐之上,他冷冷的看着那张面具狰狞的阿鼻道显像,口中带着讥讽意味道“原本你们需要面对的不过是个骄纵狂横的白水城城主,我就是再如何不讲道理,嗜淫嗜杀成性,却也就是为祸一方,至多就是祸乱赵国一域而已。可现在,你们释放出了一尊真正的魔神,一尊可以涂炭神州亿万里的终极恐怖。哈哈,便是真仙活佛来此,也休想渡散这尊阿鼻道” 孟珺桐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兰宁的话像是重锤一般砸击在她的心房之上。 别人不知道他说此话是真是假,但孟珺桐太清楚了,兰宁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真正的阿鼻道现世,就算是仙家出手,也无太大胜算。 她曾经听闻云珠圣女提到过,在洛书大祭司尚还年轻之时,曾经为了某个人闯入过一次黄泉道,凭着一柄仙剑杀下十八层地狱,直入无间阿鼻地狱。 当时有一尊阿鼻道显化,与洛书大祭司交战了整整三天三夜。 双方不分胜负,最后黄泉道主出面,以付出极大的代价休停了此场大战。 话说那一次洛书大祭司回返韶华城足足闭关了三年才重新出关。 洛书大祭司是何许人也,那可是被誉为神人的存在。无论是梦术还是仙法,又或是武道,可被称为韶华史上,震古烁今第一人。 就连他对付阿鼻道都如此棘手,更别提眼下武道尚未大成的自己,还有这一众凡夫俗子了。 “快斩碎这些人瓮”孟珺桐回过神连忙出声提醒。 兰宁嘴角微微扬起,冷笑道“现在才想起来,不觉得太迟了嘛。若是你先前寻冢眼之时,遇一瓮斩一瓮,杀他们个魂飞魄散,又如何能够形成现在这尊阿鼻道。” 孟珺桐嘴唇铁青,一旁的魏灵不愿意坐以待毙,忍住伤势,挥舞长剑,激发出层层剑气,将那周遭的人瓮一并绞碎。 可是破碎的仅仅只是这些瓮罐而已,原本里头的人都化作了缕缕黑烟,没入到了那尊阿鼻道显像之中。 “真的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嘛。”孟珺桐身形微微摇晃,因为心中的一点妇人之仁,现在下酿成这等惨祸。 他们这一群人死去也就不算什么了,可是日后,阿鼻道必然会涂炭生灵,屠戮众生,介时死在它手上的人恐怕会难以计数。 就在孟珺桐心灰意冷之际,她手腕上的灵犀链忽然轻轻一晃。 孟珺桐回过神,是白泽在呼唤自己。 以孟珺桐如今的灵力已经可以将寄身于灵犀链中的白泽召唤出来,只是白泽无法像在韶华梦城那样有诸般神通在身,又得天地气运加持。它与自己的主人一样,入世孑然一身。 若是有朝一日,主人灵力修得足够浑厚,它也才有机会借主人的灵力来抖落一下威风,它的修为无封顶,但是灵力有尽时,这灵力便是其绑定的主人的灵力。 孟珺桐连忙朝灵犀链中灌注一缕真灵“小白,你有没有办法解决这家伙。” 随着孟珺桐真灵融入,一团纯正浩然的蒙蒙白气从那条灵犀链中飘浮而出,于孟珺桐身前凝化成了一头通体雪白长毛,头生独角,四蹄升青焰的庞大瑞兽,正是白泽的本体身形。 白泽扭头看向孟珺桐,咧嘴做出了一个颇具人性化的微笑表情。 孟珺桐气得够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冲着自己笑得这么欠揍,她当下蹦起了给了白泽重重一个板栗怒声道“快想办法” 白泽是为祥瑞神兽,且又是神兽之中最具先天智慧的种族,其古老程度可以追溯到祖龙元凤鸿蒙初开的那个时代。 白泽张嘴,竟是能够口吐人言,惊得一旁的魏灵,安杰两人连连后退,瞠目结舌。 “主人,可以以凶制凶,以煞破煞啊”白泽张嘴,发声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嗓音,若是不看它这副身躯,单听这声音,恐怕许多人脑海深处都会浮现出一位白衣翩翩,手捧书卷,一身墨香的书香公子哥模样。 孟珺桐一瞪眼“说具体一点,我们要怎么做” 白泽抬起前肢雪白毛绒的爪子朝着白水大渡河方向探了探“那里不是有一缕穷奇真灵嘛,以穷奇真灵正好能够暂时克制住这尊尚未完全成形的阿鼻道。” 阿鼻道成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这尊阿鼻道是由成千上万个在痛苦中衍生怨毒的人瓮组成,那般多的思想意识以及魂魄要完成融合,本就非常困难的。 “穷奇真灵,霸胜刀”孟珺桐立刻想起了薛定战败后留在白水河河畔大渡口的那柄霸胜刀,此前薛定以之与兰宁对战之时,曾唤出刀中一尊凶兽真灵破去兰宁两道水龙神通,而那尊凶兽真灵,正是穷奇真灵无疑。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穷奇真灵显威风 孟珺桐连忙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够引穷奇真灵来此。” 白泽摇了摇身后燃火的小尾,眨巴着眼睛说道:“不用引,你把刀取来,将之劈向阿鼻道,穷奇感受到阿鼻道的邪恶之气,自然会出来相争。” 穷奇为上古时代四大凶兽之一,其凶名戾冠神州,最是不容别人挑衅他的威严,就像先前面对兰宁施展神通时激起的一抹水龙真灵一样,穷奇这种上古时期曾以食龙为生的凶兽,对之捕食,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阿鼻道邪恶之气如此强盛,穷奇自然而然会将之视作对自己大凶兽身份的挑衅。 “可是薛大哥重伤没回来,那柄霸胜刀上炽热无比,谁来持刀对敌。” 白泽再一次露出了那人性化的笑容:“当然是由你来持刀,主人,这不是有我在呢吗?” 说完白泽用脑袋蹭向孟珺桐,孟珺桐刚想伸手拍开它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来撒娇,可是这一掌还没有拍到白泽的头上,白泽忽然就化作一团白气,笼罩住孟珺桐的全身。 白雾散去,孟珺桐的身上出现了一副银亮的大雪铠甲。 身为江湖武人的魏灵和安杰哪里见过这场景,一下子看孟珺桐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那方外的仙人。 孟珺桐也是有些吃惊,原来白泽还可以变化成这个模样,成为白泽甲让自己穿在身上。 “主人别愣着了,以你这聚灵境小道修的那点道行,白泽甲支撑不了你太久的时间,快去取刀啊!” 白泽的声音在孟珺桐的心底突然响起,孟珺桐恍然回神,连忙转身,临走前她不忘提醒道:“魏灵,还有这位前辈,你们快去将颜叔叔,还有项铭他们带离此处。” 说完她身形猛得飞掠而出,隐隐间居然有仙人御风而行的姿态。 起起落落,孟珺桐根本不敢有片刻停滞。 她感觉到自己紫府里的灵力像是大浪退潮一般快速地消退下去。 使用这尊白泽甲所要消耗的灵力实在是有些可怕。 不过她也清楚得感受到,如今自己的修为一举从聚灵境小道修的水准步入到了炼精境的大道修层次,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够感受到精血沸腾之感。 从武阳宫到大渡口,足足有四五里路,孟珺桐只花了不到百息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那柄仍旧插于大河畔的霸胜刀旁。 “小白,我要取刀了!”孟珺桐说了一声,随即猛得探出手去,一团朦胧的白光覆盖在孟珺桐的手掌之上,像是多出了一副极度贴合的手套。 握住霸胜刀的瞬间,孟珺桐清楚得看到刀体之上那头异兽的图纹亮了一亮,好像它还看了孟珺桐一眼,刀体便开始隐隐发红。 即便是有那白光覆盖,孟珺桐依旧是觉得手掌隐隐有灼热感传来,好在并不是无法接受。 “起!”孟珺桐低喝一声,铮得一下,生生将那柄霸胜刀从河畔那块大石之上拔出。 大石刹那间化作积灰,随风散去。 孟珺桐管不了其他,提起霸胜刀,施展全速朝着武阳宫又跑了回去。 此刻河畔边聚集了白水镇一多半的居民,他们都受惊于这场大祸的波及,或是在此处观望,或是等待着渡船,能够第一时间离开这座是非之城。 而当孟珺桐过来拔完刀,又身化白虹飞回白水城的那一刻。 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飞身而来又飞身而走的姑娘实在是太有神仙姿仪了。 “是仙人,仙人下凡了!”立刻有人开始高呼,甚至已经有些迷信的家伙开始跪地朝着孟珺桐离开的方向膜拜了起来。 武阳宫上方的那个阿鼻道已经有八九分凝实,距离最后成道只差一步。 此刻它上边散发出来的气息,比起刚才兰宁身后的火焰巨人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这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兰宁以邪法所提升到的明道境,或许是明道境的巅峰,又或者直接就是更高一层的合道道。 孟珺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一味得用武人的境界去套眼前这阿鼻道。 人家那是武人吗?或许得要以修行者的境界去对应才合适。 那应该是,大道尊?又或者陆地仙人? 思绪伴随着手中传来的燃烧刺痛感重新回归,下方孟珺桐已经瞧见颜风奕他们一行人开始朝着城外退去。 原本白泽凝聚的白泽甲,还有那护手白光,此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孟珺桐也察觉到了自己紫府之中灵力枯竭的征兆。 好在这会儿已经到了武阳宫殿外,距离那阿鼻道头颅不足百步距离。 当下孟珺桐提足全身武道真气,汇聚霸胜刀身,就在白泽甲溃散的那一刻,孟珺桐毫不犹豫得将霸胜刀一举投掷了出去。 轰然间霸胜刀体绽放出了璀璨的火光,与先前兰宁凝聚巨人的火焰不同,此刻霸胜刀上之火,乃是凶兽穷奇的先天红莲真火,是大道之中最具有毁灭属性的火焰。 霸胜刀飞速旋转,直插阿鼻道的眉心。 不远处的兰宁却是嗤笑:“一柄连我都对付不了的破刀,还想用它斩碎阿鼻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孟珺桐哪里会去理会这个将死之人的疯言疯语。 兰宁今日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且不说他如今一身邪功反噬的重伤,就以这阿鼻道中凝聚出对他的怨憎之气,哪怕是他今日侥幸逃过一劫,那日后这尊阿鼻道也会追杀他至天涯海角。 谁让他当初这般灭绝人性,造此人间地狱为谋自己私利。 兰宁话才刚说完,就听一声惊天的咆哮自霸胜刀中传出。 刀中异兽纹闪动瞬间,天空涌来无尽紫黑劫云。 这一刻似乎整座白水城都在颤动,百里之内风起云涌,周遭水域更是怒浪排空。 一头身如猛虎,背生双翼,浑身浴火的狰狞凶兽突然出现。 穷奇显化,凶威滔天,气势丝毫不弱于阿鼻道分毫。 兰宁有些错愕,他感觉眼下出现的这尊穷奇真灵,似乎和之前与他交手时所见到的那一头不一样。 穷奇转头冷冷瞥视了兰宁一眼,眼底充斥着丝毫没有掩饰的轻蔑与鄙视。 就像是在说,就凭你这蝼蚁,也值得我出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圣人布道降妖魔 孟珺桐手托一塔,名为无量功德琉璃塔,乃是洛书大祭司曾于九曲银河尽头一座上古神道遗迹之中寻到的百丈高塔,大祭司以无上神通将之收回韶华梦城,加之千年炼化,使之能够融合于方寸之间,内蕴无限大神奇。 离开净灵台前,大祭司将这座宝塔赠于孟珺桐,提醒她此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催动宝物无论是灵力,术法都无用,唯以梦术催动,方能显化神奇。 但是此塔消耗异常之霸道,甚至需要运用功德之力。 若是修为不够稳固扎实,催动宝塔,很可能被抽干灵能,大伤根基。 孟珺桐眼不过是刚刚踏过了四重梦境幻形境,远还没有达到大祭司所说的幻心境。 可是现在除了这压箱底的宝物,孟珺桐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在她咬牙准备施展梦术,来催动此塔之际,天穹之上忽然有一条巨大的裂缝,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撕扯开来。 五色光绸自天外投射而至,天地之间顿起书声朗朗,似有万千学子,在齐齐的诵读着上古先贤的至理教训。 穷奇真灵一声低吼,二话不说直接消散隐去,此前悬停于半空之中的霸胜刀铮然落地,插在武阳宫外的大片街道废墟之上。 看得出它是畏惧极了那天穹之外的五色光柱,还有那朗朗读书之声。 “好强大的浩然正气,难道是儒家圣人降世!”拳圣安杰所在的大楚素来奉行的是兵家,但是却也知道流传于世的儒家影响力有多大。 相比于穷奇,阿鼻道显像就要可怜许多,他眼下还没有寄身的器皿,而下方的万葬冢已经在先前大战之中被摧毁,想要再散回人瓮,人瓮却是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此刻,阿鼻道显像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可是这才飞出去不到十丈,那颗蕴含着众生相的头颅立刻被弹了回来,所有的众生相都变作了一个神情,那就是痛哭哀号。 滚滚黑气从阿鼻道显像上散发而出,他似乎想要强行自行分解,匿藏于天地各处,日后有机会再重新合拢聚生。 可是那天外之人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道纯白光柱投下,光柱之上飞萦着无数上古时代的文字,字字珠玑,宝光焕发。 白光将那阿鼻道显像笼罩于其中,无论他如何冲撞反抗,也难以逃脱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黑气。 白水城所有的人都仰望起天上的这番奇景,原本对孟珺桐顶礼膜拜的人们这一次又纷纷转头对向那天穹之上的巨大裂缝开始虔诚得叩起头来。 孟珺桐见事有转机,便将琉璃塔收了回去。 颜风奕,刑柏两人的伤势稍稍缓和了一些,便赶来与孟珺桐他们会合。 清晨的那轮红日已经升起大半,配合着那股浩然之气,将白水城内的每一缕邪祟之气通通一扫而空。 就连那不知道被兰宁蕴养了多少年着的活万葬冢,此刻也变得清清净净,没有半点污秽肮脏之感。 忽然那道天穹裂缝之中有一道人影飘然而出,一身儒衫,单手负后,单手执圣人经典,玉冠青丝,神气出众,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烟火气。 “是儒家圣人,”颜风奕连忙拱身作揖,执儒家弟子礼。 他可不是那那些迷信且愚昧的市井之人,曾经年少之时,颜风奕也曾负笈游学,去往齐国稷下学宫修习学问,也算是半个儒家弟子。 那位神秘莫测的少年儒家圣人缓缓飘落,竟是站在了兰宁所在的屋檐边上,他转头朝着颜风奕这边笑着点头。 “那位圣人老爷怎么站到兰宁那家伙边上。”魏灵伸手指着那个方向惊呼道。 虽然隔着这么长距离他的喊叫声也未必能够传到那儿,不过颜风奕还是按下了魏灵的手:“不可无礼。” 孟珺桐见那两人似乎是在交谈什么,难道是在劝诫兰宁,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不对应该是立地成为读书人才对,那可是儒家圣贤。出于好奇,她分出一缕精神力朝着那个方向探了过去,此处距离那两人也不足两百步,刚好处在她的精神力探测范围之内。 可是这一次她的精神力仅是飞出了不到五十步,就碰了壁。 那位圣人若无其事得转头望了孟珺桐一眼,笑了笑,他分明是察觉到了孟珺桐的窥探企图,却是并不生气。 在圣人周遭一百五十步范围之内,任何窥探的力量都是无法靠近的。 “兰宁,我早就说过,这条道不好走吧。”儒衫圣人缓缓开口。 兰宁的身体此刻已经衰败到了极致,大宗师武体破败不堪。 遭受到了那种程度的反噬,换作是别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兰宁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随手抹去嘴上的血污笑道:“不好走也走到这儿了,你这该不会是专门赶过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吧。怎么?要学佛家超度往生我?” 圣人似乎认真得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摇头道:“你之罪孽,佛不能渡,恐怕要再入轮回也难了。” 兰宁洒然一笑:“便是我死,除非魂飞烟灭,入得黄泉地府,又是几人能够奈何于我,又有谁敢奈何于我?我所破败掉的不过是这副人间躯体,你我都明白,到了这层境界,早已超脱物外。” 圣人眉头微皱:“听你这意思,你是要去黄泉道继续为非作歹了?” 兰宁耸了耸肩:“也未必,不过多半是本性难移的,要不你此刻便将我打个魂飞魄散,彻底消停吧。” 圣人垂手,掌中的书卷已经消失不见:“兰宁,你对那事仍旧耿耿于怀?” 兰宁脸上的不羁神情立时一凝,语气沉重道:“你非要跟我提这个嘛,我走这一世魔道,你还不满意?” 圣人长叹一声,转头望向了寻尊阿鼻道化像:“死后可愿变作它?” 兰宁望了过去摇头道:“宁可魂飞魄散。” 圣人猛得点出一指,按在兰宁眉心正中:“便如你所愿。” 刹那间万千浩然气汇于一指,蜂涌灌入兰宁眉心。 随着一声闷响,兰宁身躯化作飞灰,消散于无形。 称霸白水城已近一甲子的大宗师兰宁,终于在此刻彻底的湮灭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慈悲渡厄韶华珺 称霸白水城已经近一甲子的赵国大宗师兰宁就这样被一位儒家圣人一指湮灭,这个结果是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很快儒家圣人的眼睛又看向了那个被办于一方小天地之中的阿鼻道显像,少年圣人的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怜悯之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眼下这阿鼻道之显化,来原于他们生前所受到的无尽折磨。 他们同为天地生灵,命运却如此悲惨,让人动容。 “大道无情,大道无情啊。”少年圣人一边说着,却是又一指点向了那尊阿鼻道显像,万千浩然之气形成的囚笼开始缓缓向内收紧。 由众生相凝聚的阿鼻道头颅发出惊泣神灵的哭啸之音,那是汇聚了万千枉死之人的不甘与悲恸。 看着这一幕,孟珺桐心中生起一股浓浓的悲伤情绪,甚至她都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两行清泪不自觉得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这个从未敬过香,拜过佛的少女,此刻却是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生时无尽苦,皆过往已矣,三千莲花境,消万界苦厄。 少年圣人好奇得转头看向孟珺桐,常人肉眼凡胎,自是望不到孟珺桐此刻身上的气象,但是这位圣人的眼中,却能见孟珺桐周身有灵光吞吐,特别是她的眉心深处,散发出一抹极度慈悲的气息。 “冰肌灵骨,金枝玉叶,好生纯净的先天无垢之体。”圣人心中赞叹,不由得又是多看了孟珺桐几眼。 更让这位少年圣人惊叹的是,伴随着孟珺桐身上散发出来的特异灵气一点点沁入到那禁锢阿鼻道的囚笼之中。 那可怖头颅之上的众生相竟然是逐渐得平静了下来。 原本各式各样的悲苦神情在此刻竟然不一而同的逐渐转为安详。 少年圣人轻轻揉了揉眼睛,脸上顿时涌现出一抹诧异的神色。 那无尽的怨恨煞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竟然重新恢复了他们的轮回,此乃神技” 少年圣人一挥大袖直接解除了那座封困阿鼻道显像的浩气大阵,有这座囚笼在,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少女那种特殊灵气的传导。 囚笼撤去,阿鼻道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它缓缓的坐天空中降下,落在武阳宫的那片废墟之上。 众生相像是得到了抚慰的孩子,一张张面孔开始转化为委屈与哭泣。 千万种各式各样的哭态,抒发着他们生前的种种委屈与痛苦。 孟珺桐双眼紧闭,可是泪水却无一刻停止,她亦是越发的伤心难过。 或许常人没办法理解,可是孟珺桐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这些阴灵内在最深处的情绪。 她的祷告不停,冥冥之中,内心最深处,似乎有一颗种子在发芽,心脏似乎也比之寻常跳动得更加沉重有力。 咚咚咚咚孟珺桐脸色出现了些微的痛苦。 她只觉得似乎有一个人在狠狠地擂动着她的心鼓,那种感觉既是震撼,又是压抑。 不过这种难受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孟珺桐感觉有一股神圣的力量从自己的心脏开始游走全身。 眉心之中韶华梦痕完全显现,她的周身覆盖上了一件飘逸灵动的长款灵纱衣,飘浮扬起,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宛如一个神人。 魏灵,安杰,颜风奕几人都是下意识得向后退出了几步。 远处屋檐上的那位少年圣人,神情复杂得望向孟珺桐。 “真是没想到,六十年过的这么快么,韶华珺这便又回到人间来了”少年圣人一眼看穿了孟珺桐心脏位置源源不断散发神圣之力的源头。 那种慈悲的气息,唯有大千世界最为伟大的功德之力才会拥有。 少年圣人看穿了这一切,可孟珺桐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竟然是催发了被洛书大祭司封入自己体内的韶华珺。 万千的阴灵在不停的呜咽着,时不时的能够看到有缕缕阴魂从那阿鼻道的巨大头颅之中分离出来。 这些脱离了阿鼻道显像的阴灵只是普普通通的亡灵阴魂,按理来说沾染了阿鼻道的恶业因果,他们便断绝了六道轮回之路,只能永永远远得依附于阿鼻道之上,入得黄泉也只能永存于无间地域,永世不得超生。 先前兰宁自己也说过,阿鼻道是连西方佛陀降世也没办法超渡之物。 一成阿鼻,那便是永永远远得要沉沦于无间苦难之中,杀戮将成为其唯一的发泄途径。 所以他宁可自己湮灭于那位大宗师的手上,也不想成为阿鼻道里的一员,哪怕能够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孟珺桐的祈祷逐渐趋于尾声,原本足足有半座宫殿那么大的阿鼻道头颅,如今只剩下了碾盘那么大。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阴灵从其中分化出来,去往黄泉重投轮回。 而剩下的那个头颅大多便是仅剩的因果业障。 “那个不是怜姬公主嘛”突然魏灵伸手指向一个从阿鼻道中飘离出来的阴灵,那是一位身着宫装华服的美丽女子,尽管如今只剩下缕缕阴魂,可是仍可见其身前不凡姿容。 颜风奕当然也是认出了这位公主殿下,若是按辈分来算,这位怜姬公主与颜虹还是同辈,要管他叫一声王叔。 颜风奕连忙凑上前凝视着那缕阴魂。 怜姬公主没有直接进入黄泉轮回,她缓缓来到了颜风奕的身前。 或许是因为泪已经流尽了,这位娇柔的公主殿下并没有再哭泣,她就那样静静得望着颜风奕,不言一语。 颜风奕却是嘴唇微微颤抖,回忆起年少时的怜姬公主,这位纵横沙场的铁血硬汉也是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怜姬公主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朝着胸口位置戳了戳,随后转身洒然离开。 颜风奕愣在当场,旁人不明白怜姬公主的这两个动作是何意思,可是颜风奕他却知道。 他缓缓转过身去看向远处颜虹此刻所在的那个地方。 为了阻止颜虹今夜一同行动,他让魏灵在那丫头的饭菜里下了迷药,最后将之捆绑,安置在了船坞附近的一座小地窖中。 而怜姬公主刚刚的那两个动作便是与他女儿,颜虹有关,那是他们三人曾经在一块儿打过的一个赌,一个关系到两个女儿家终生幸福的赌约。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敬兰圣人赵天兴 随着怜姬公主的魂魄入了轮回,那团阿鼻道的头颅众生相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大团浓郁的业障黑气。 这团黑气就是从那成千上万阴灵魂体中淬出的邪毒。 这玩意儿自然是不需要孟珺桐再去渡化的,只是眼下该怎么处理它就成了一件难事。 总不能将之随意丢到一边,介时恐怕又是一桩隐患,谁也不知道这邪毒还有没有祸乱苍生的能力。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一直在一旁观看孟珺桐以韶华珺渡化阴魂的那位少年圣人开口道。 只见他轻轻一点脚,身形便消失在了原本站立的地方,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孟珺桐的身旁。 孟珺桐此时已经睁开双眼,不过双手仍旧合十,她转头看向那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儒衫圣人:“交给您?” 少年圣人点了点头:“最难做的事已经被你做完了,接下来的扫尾事宜,便交给我好了。”一边说着少年人伸手冲着那团黑气一伸手指轻声喝出一个音节,随后便再度出现了十方浩然气涌向邪毒气团,结成浩然囚笼的一幕。 孟珺桐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浩气囚笼,这才放心得撤开自己合十的双掌。 伸手轻轻擦了一把脸上混杂在一起的泪水和汗水,孟珺桐觉得身体微微有些发虚,觉得自己好像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好在白泽此刻靠了过来,让孟珺桐贴在他那庞大的毛绒身躯之上。 “人间竟能见到瑞兽白泽,莫非姑娘是下凡的天上神人?” 听着少年圣人略带几分玩笑的话语,孟珺桐连忙摆手道:“哪是什么神人,若真是神人,今日也不怕劳烦儒家圣人出手了。” 说到这里,孟珺桐也不敢让白泽过多的停留在众人的视野里,当下她连忙坐直身子,心中灵犀一动,将白泽收回到了灵犀链中。 孟珺桐晃了晃手中的灵犀链对儒家圣人道:“与那柄霸胜刀颇有相似,不过是宗门先辈炼器之时偶有机缘,得到一缕白泽真灵炼成器灵而已。” 少年圣人倒是没有过多关注这个问题,只是瞟了孟珺桐手腕上的灵犀链一眼,便笑着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那团邪毒之气。 “圣人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东西?”眼前之人虽然只是少年模样,可是只要是智商还算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个少年就是儒家圣人的真实年纪。 魏灵想来想去,还是称其为‘圣人老爷’会更加贴切一些。 颜风奕这会儿也已经上前来作揖行礼:“旧稷下学生颜风奕,见过儒家先圣前辈。” 少年圣人笑道:“不用拘泥这些,至于这邪毒,我会将之带走,寻一处安全所在慢慢将之炼化抹除,毕竟是阿鼻道的邪毒,怕是没有三五年的清灵化煞,很难炼除啊。” 说到这儿少年圣人从袍子里掏出了一个羊脂玉瓶,轻轻拔开瓶塞,口中低低念动咒语。 立刻那个浩然囚笼被玉瓶收入了其中。 玉瓶之上隐隐有宝光一闪即逝,少年圣人重新将玉瓶收入袖中。 此番白水城之事到此也算是有了个了结。 年轻圣人转头对孟珺桐说道:“姑娘,我观你气象,已然是修行小有所成之人。若是得闲,不如随我走一趟敬兰学宫,那里且有一桩机缘,不知可与姑娘缘。” “敬兰学宫?先生,可是那伏龙山脉处的那座敬兰学宫?” 颜风奕自然是知晓那所学宫之所在,而建立那座敬兰学宫的初代山主,正是赵国那位国姓王赵天兴。 伏龙山脉是整个赵国的禁地,其中藏有历代赵国君王,寻常之人根本不被允许进入山脉之中。 而那位赵王爷将一座学宫建在了那伏龙山脉之中,足可见其在赵国的尊崇地位。 好在能有机会进入敬兰学宫学习的弟子每一届也就只有二三十人,如今这座敬兰学宫的弟子加起来还不足百人,故此深居于那伏龙山脉之中,影响也不大。 除了君王陵寝不容打扰,别的地方,学宫弟子都可以自行出入。 这座敬兰学宫虽然远不及齐国稷下学宫那般源远流长,但是从百年前建立至今,已经是接连为赵国培养出了多位柱国功勋。 文臣武将,但凡出自敬兰学宫,必成人中龙凤。 要知道为了每年流传于王族和贵胄之间的那几个进入学宫学习的名额,满朝上下可谓是勾心斗角,手段百出。 谁不想着能够将家中的子弟送进敬兰学宫之中去。 但凡能够顺利从学宫走出,再不济也能成一方封疆大吏。 颜风奕曾经有机会成为那敬兰学宫的弟子,只是当学宫的纳生贴到他家府上的时候,颜风奕已然是已经负笈游学去了,之后又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学问进入了齐国的稷下学宫研学三年。 再回落霞郡后,没过多久便从自己父亲,也就是上代郡王手中拉过了爵位,入宫接受了加冕。 想起自己先前以稷下学院旧弟子的身份拜见这位敬兰学院的儒家圣人,颜风奕心中难免是觉得有些不妥。 好在天下儒家同宗一源,少有那别家百派的门户之见,国别之隔。 不过颜风奕还是又深深行了一礼:“先生可是百年前挽赵国狂澜于既倒的国姓王爷。” 孟珺桐闻言一惊,一双眸子骤然亮起,下意识得高呼道:“你就是赵天兴。” “孟姑娘,不可无礼。”刑柏连忙出声提醒,国姓王爷是什么身份,哪里可以被人直呼姓名,须知为尊者讳,莫言其名。 少年圣人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刑柏不用如此:“本该是作古之人,无需讲究这些。” 少年形象的赵天兴,这谈吐间的那份厚重气,实在是打掩其气质。 孟珺桐可是管不了这些,原本来找兰宁不是为了要寻赵天兴,如今赵天兴就这样来到了她的面前,无论如何她也要揪他去看一看阴魂岭内的梦泽兰晴。 就看孟珺桐一个箭步冲到了赵天兴的面前,伸手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跟我去趟阴魂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声处圣人约定 你必须跟我去一趟阴魂岭,”孟珺桐单手搭在赵天兴的肩膀上以完全不容反驳的语气对着眼前这位少年圣人要求道。 “珺桐!”颜风奕是吃了一大惊,赶忙想要阻止孟珺桐的无礼举动。 那可是他们赵国的大圣人,敬兰学宫的初代山主,整个赵国眼下最为尊贵之人,怎么能够如此轻待。 孟珺桐并不理会颜风奕的提醒,倒是赵天兴再一次冲着颜风奕压了压手掌。 “你已经去过阴魂岭了?”孟珺桐点了点头,若是此前对于这位圣人充满崇拜之意,但是自从知道他就是当初害得梦泽兰晴接连失了功德道心,继而沦入魔道,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为祸害苍生旱魃的罪魁祸首,她现实再难将之当作一个儒家圣人来看待。 赵天兴倒是没有挣开孟珺桐搭着自己的肩膀,年轻圣人双瞳收敛,似是回忆起了很遥远以前的事。 很快他又指起右手,快速得掐指算起了什么。 “梦泽兰晴,哎。”赵天兴欲言又止,最后仅是摇了摇头。 看到赵天兴这个反应,孟珺桐却是怒了:“当初梦泽兰晴可是因为你才变成如今这模样,长生路崩碎,有家不能回,如今更是已经沦落到快要变成一尊魔物旱魃,难道圣人老爷您不准备说些什么,或是给她个交待嘛?” 孟珺桐用了魏灵对这少年圣人的称呼,称其为圣人老爷,语气却是多少带了一些讥讽的意味。 赵天兴苦笑摇头:“很多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梦泽兰晴的心魔确实与我有关,但是天道轮回,她也确实是犯了不可弥补之大错,才会被封于阴魂岭。 原本是希望她能够自忏百年,翻然悔悟,却是没想到她怨愤不息,以至于沦入魔道。” 孟珺桐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她已经抬手准备去抓那位少年圣人赵天兴的衣领,这在韶华梦城时,就代表着她准备动手打人了。 倒是那位圣人,不动声色的在她手掌快要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悄然退开两寸,避开了孟珺桐的这一抓。 没有抓到赵天兴的衣襟,孟珺桐伸手怒指圣人大声喝斥道:“我韶华之人个个先天心若净琉璃,就算是黄泉道千万年来贼心不死,一心想要腐坏我韶华之心,皆未能得逞,怎么可能会自甘坠落!今日你最好与我将此事讲清楚,否则我便是明知不敌于你,也要向你拔剑!” 孟珺桐落手之时已经一掌按在了自己的青锋剑上。 赵天兴低头看了一眼孟珺桐的佩剑:“这柄剑上一次在我眼前出鞘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吧,当时它是真的差点取走了我的性命。” 孟珺桐心中一震,忽然觉得周围的时空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凝滞了一般,她连忙转头环视。 颜风奕,刑柏,魏灵,项铭,还有那位拳圣安杰,他们都呆呆得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这种场面孟珺桐不是第一次遇到,而上一次能够在她眼前凝住时空的,正是阴魂岭上将要成魔的梦泽兰晴。 “韶华于世人而言是一处并不该让他们知晓的地方,”赵天兴缓缓背负过双手去,一头的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雪白,光洁水嫩的皮肤也开始恢复老态褶皱。 只是转眼那位已经活了百余年的赵国国姓王爷失去了少年的英姿,不过老年的他依旧神态自若,风度翩翩。 孟珺桐一握拳冷声道:“你是在威胁我?” 老人摇了摇头:“并无此意,韶华掌天地苍生梦事,若是叫世人知晓,怕是会有许多人从此无梦,或是夜夜惊梦。织梦人最怕的,不正是外人知晓他们的存在,对他们心存了堤防之意嘛。 毕竟这世道上,可不是谁都可以坦然入梦的。又有几人心中没有亏欠,没有那夜夜害怕入梦之人。” “那你可有?”孟珺桐反问,直叩老人心扉。 老年赵天兴倒是坦然,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而且还很多。” “所以你是不愿意同我去见梦泽兰晴?你不敢见她,甚至不敢让她入梦。” 赵天兴摇了摇头:“我会去见她,但是不是现在。” “为何?” “因为现在的我还渡解不了她。” 孟珺桐冷笑:“旱魃魔物,自上古伊始,你可曾听闻有圣人能够将之渡化,说句大不尊敬的,先前阿鼻道显像,您不也束手无策,只能强行镇压。还是你就是在准备惊天手段,镇杀未来可能破封而出的梦泽兰晴。” 赵天兴沉默不语,想来是孟珺桐是猜对了一些事。 “你真的要镇杀于她。”手中青锋剑出鞘寸余,孟珺桐厉喝:“你敢!” 赵天兴眉头稍稍舒展一些淡然道:“对梦泽兰晴,我或有亏欠,但我所行之事,仰俯无愧于心。” 孟珺桐只觉一股清风萦绕手臂,随后铮得一声,将那出鞘寸余的青锋剑重新压回了鞘中。 “是非功过不是我一个晚辈能够计较的,我应梦泽兰晴前辈的请求,只为能够找到先生,将你带去见她一眼。” 孟珺桐心思玲珑,赵天兴所言,背后未必就没有隐情。 虽然她坚信他们韶华梦城之人的心境不可能自甘堕落,但是就连洛书大祭司也曾说过,世事无绝对。 赵天兴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答应跟你走一趟,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赵天兴伸手指了指孟珺桐的额头:“等你的梦术修行进入到第六重,来敬兰学宫找我,我便随你一同去往阴魂岭见梦泽兰晴。” 孟珺桐一愣随即怒道:“你是不是在耍我!六重梦境,你知道整个韶华又有多少人成就六重梦境,你这分明就是偷奸耍滑!” 赵天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对于旁人或许会很难,不过对你,不一样的,”说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先前面对阿鼻道显,你不是已经施展出六重梦境的悯世之力了嘛。” 韶华珺,孟珺桐恍然,原来刚才那种力量就是六重梦境的幻世。 她竟是以怜悯之情,在不入梦的情况下,用一个个温暖平和的梦境抚平那些受尽折磨的灵魂,渡化了那万千阿鼻道阴灵,让他们脱离了苦难。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圣人指路明道心 “虽然眼下你表现的已然不错,但是以你的天资,本不该止于此。”赵天兴略带惋惜得说道:“姑娘,你太贪心了,知道吗?” “贪心?”孟珺桐不明所以。 老人赵天兴解释道:“寻常人一生能够将一条道走上山峰就已然殊为不易,无论是天资,机缘,心性要求都是极高,可你倒好,一脚直接踏上了三条路,此刻境界还低,你尚无所觉,待到日后,脚下三条大道出现分叉,你又当如何选择?修行者?武者?还是坚持你的韶华梦者?” 孟珺桐愕然,这个问题她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 从小到大,修炼梦术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习惯,生在韶华梦城,没有哪家孩子是不修炼梦术的,这是为他们将来能够成为一位合格的世间织梦人打下基础。 孟珺桐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修炼梦术究竟是出于什么出发点。 至于武道,韶华梦城修炼武道之人不多。其主要原因也多为韶华梦城的人基本没有争执之心,武道需要在一种竞技的环境中方才能有所成长。 她会选择习练剑术,主要还是为了能够缅怀自己那个一出生就离开了家,回到人世间的母亲。 父亲将练剑当成思念母亲的寄托,那她孟珺桐自然也是差不多的。这一套剑术,或许是母女二人之间最无形也是最坚实的维系。 再有就是修行仙法了,韶华梦城本就是世外仙境,那些仙术法术都是流传广泛的。 再者仙境之中灵力充沛,哪怕是你没想真正的去当个修炼者。在那种灵力的浸润之下,亦是突然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一位修行者。 就像孟珺桐之前那样,在入人间之前,她的修为境界已经达到了化气境界的道真,也就是凡人口中所称之为的真人。这要是放在人间,都已经可能被山上去了。 老圣人的一番话让孟珺桐一下子陷入了纠结,若是以后这三条道真的出现了分叉,但自己又是这般纠缠在一起着修炼,最后该往哪条路上走呢? 武道,虽然杀力强悍,日后对付黄泉道仇人之时一定用得着,可是对于回返韶华梦城显然是于事无补。 仙道,这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却又总觉得不那么对。 至于梦道,虽然眼下已经步入了四重幻形梦境,可是梦术的局限性实在是太大了,甚至除了她所掌握的精神力以外,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若是遇上强敌,总不能叫人家坐在地上,先入个梦再说? 看着孟珺桐一脸痛苦的模样,老圣人却是笑着伸手轻轻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三下:“这个问题不用急,在人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以慢慢想。” 老圣人这三掌将孟珺桐拍得灵台一清,所有神思杂虑就好像一下子都不见了。 “你说我要达到六重梦境,才能去敬兰学宫找你,你是不是暗示我要选择梦道一路走下去。”孟珺桐忽然意识到啥,抬头问道。 老圣人赵天兴只是笑而不语。 “先前兰晴前辈就跟我说过,这世道多有执棋之人。有人以人作棋子,有人以苍生作棋子,有人以社稷作棋子,总之他们可以摆布一切。我不愿意遭人摆布,可貌似现在看来,我早就已经在棋盘之中,甚至已经被一些人提在了指间,随时都会被落下。”孟珺桐咬紧牙关,握住拳头:“我为寻我母亲而来,我真的对你们这张棋盘一点兴趣也没有!” “若是你母亲也在局中,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兴趣。”赵天兴突然说道。 孟珺桐眼睛一亮,继而又变成愤怒,她很难想象自己的母亲也会被人当棋子摆布。 赵天兴就像是能够读到孟珺桐所思所想一般,轻声说道:“某张小棋盘的执棋之人,或许又在某张大棋盘中作为了更大棋手手中的棋子。虽然和你母亲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似乎是在下一盘大棋,我隐约之间能够感觉到一些事情,我想她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世人永远也不会知晓的隐秘。” “你知道那是什么?” 赵天兴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我只知道她走遍了这一洲六国,去过了许多世人眼里的死地绝地,她似乎在寻找某个人,又好像在寻觅某个物件,总之她所行之事,谁也看不明白。所以你放心,你母亲应该不在任何一位棋手的棋盘之中,因为没有人能够掌握她的行为。” 孟珺桐目光有些迷离,突然她抬起头望着赵天兴认真得说道:“你能够告诉我,我母亲都去过哪里吗?我求求你,这对我很重要。” 赵天兴犹豫了片刻:“她去的那些地方都很危险,哪怕是修为高深的修仙之人,进入其中亦是九死一生。” “不打紧的,你告诉我,我一路寻去,一定会加倍努力,好好修行。” 赵天兴抬手轻轻掐算起什么,半晌过后这才重新开口道:“武道强魂境,修行金丹境,梦道幻心境。只要你达到这三者中的任何一点,可以直接来敬兰学宫找我,届时我会将那些地方还有山河图册一并交给你。” 孟珺桐有些迫不及待,连声问道:“为什么不是现在就告诉我!” 圣人叹息:“现在告诉你无异于就是让你去送死,甚至你连走到那些地方的本事也没有。再者我也需要时间去找出那些地方的准确位置,绘制成山河图册,那些地方都是世间最隐秘的所在,如无山河图册,你是绝对无法找到那些地方的。” “那你告诉我那几处地名总行吧。” 赵天兴摇头:“不行。” 孟珺桐有些抓狂,武道强魂境,就是江湖人口中的小宗师境,自己现在勉强也就是处在登堂入室的武人炼气境,距离那个高度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至于梦术,一只脚才踏入四重幻形不过几天,第五重幻心境界简直是遥遥无期。 “无论哪种修炼,最重要的就是定心,若心不定,最终你也就只能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父爱无疆放手时 定心,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曾经洛书大祭司就不止一次跟孟珺桐提到过,心之一定,大道不远矣。 以前孟珺桐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就是要心静而已,自己每每打坐冥想,哪次不是静心定气的。 可是随着进入人间,遇到一件又一件事,见到一种又一种人,她才发现,原来打坐冥想时的那种静心定气,并非是真正的定心。 她的心境没有了韶华梦城那种波澜不起的环境,在这红尘滚滚之中,越发的难以安静。 就像是赵天兴说梦泽兰晴是自堕心性,孟珺桐表面上说着,韶华之人都有无垢心境,绝不会如此,可是她内心却是有些发虚的。 因为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境与之刚刚初离韶华时也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圣人说完已经背过身去缓缓而行,每走一步,周遭那被禁锢的时空都会微微震动一下。 “大道在脚下,走着走着,路就出现了。” 伴随着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坠地,一片涟漪凭空荡漾开来,所有的时空禁锢在这一刻完全被解除。 颜风奕,刑柏,魏灵,项铭,安杰都是一阵恍惚。 “这是怎么了?圣人老爷呢?”魏灵四下张望,却是再不见赵天兴的身影。 孟珺桐情绪有些低落,她摇头道:“已经走了。” 颜风奕与刑柏相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有诸多情绪。 没想到最后还是圣人出手了断了此事,此间事了,赵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出现像白水城这盘的江湖毒瘤扎根于自身国祚之上。 “老爷,咱们是不是要去趟帝都寒丹城。”刑柏轻声问道。 颜风奕思量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这事儿有些复杂,若只是上书赵王,恐怕难以尽言,是得亲自去禀报一番。 “君上曾说过,若此事得成,咱们家颜虹郡主,可嫁于大王子为正妃,老爷,这真是……”刑柏一脸兴奋之色。 要知道大王子宋学已经被册立为了赵国储君,如果不出意外,赵勇公退位之后便是这位大王子接任赵国王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颜虹郡主做为大王子正妃,自然而然就能够成为赵国的王后。 颜风奕神色有些黯然,他丝毫没有因为此事而有半点高兴,他的心中皆是怜姬公主离开前对他做出的那两个手誓。 “我若随之王命,却嫁者非人,颜王叔,你可万不能让阿虹走我老路!无论如何,你得让阿虹自己去选。” 这是他与怜姬最后一次见面时,怜姬与他说过的话,做过的约定。 事实证明,王命联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白水城兰宁没有半点承恩,还白白搭上了怜姬公主的性命。 “老爷?”刑柏注意到了颜风奕的异样,开口询问道。 颜风奕摇了摇头:“咱们回去吧。” 那一场大战,几乎是半座白水城都已经毁掉了。 好在那座松云楼并未被波及,一行人回到楼中休整。 魏灵第一时间就赶去城外将颜虹给放了出来。 原本还准备对着父亲发上一通火的颜虹,当看到自己父亲一身是血,浑身是伤的样子,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扑在颜风奕身上号啕大哭起来,再不顾什么郡主风仪。 颜风奕轻轻抚摸着颜虹的脑袋。 此次虽然说是承了王命来白水城刺杀兰宁,可是扪心自问,难道他颜风奕就没有想过能够让颜虹借此机会,去坐上那赵国第一王子妃的位置,继而日后成为整个赵国母仪天下的第一女子。 或许从自身出发,他颜风奕不曾有过私心,但是就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上来看,他确实没有去考虑过女儿真正的想法。 “虹儿,这一次爹爹让你自己选。”颜风奕轻轻抚摸着颜虹的秀发:“爹知道你和珺桐商量好了,一旦白水城事了,她就会帮助你悄悄逃走,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设计了什么方法,但是想来以珺桐那丫头手段,想做到瞒天过海,一定是不难的。” 在见识过武阳宫一战中孟珺桐以那神秘手段渡化阿鼻道万千阴灵,又能与儒家圣人并肩相谈,颜风奕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该知晓,孟珺桐绝非凡女。 颜虹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她轻声呜咽道:“爹爹,对不起。可是虹儿真的不想做王子妃,女儿的心里只有……”终了她没有说出薛定的名字,她真的很怕让自己的父亲难堪。 颜风奕为女儿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爹知道,虽然这不是爹第一次历经生死,可感触却是过往沙场完全不同。忽然间似乎也就明白了很多的事。虹儿,爹说过,这一次让你选。” 颜虹抱着颜风奕的膝盖嘤嘤哭泣:“爹爹,是女儿不孝。” 颜风奕心疼得抚摸着女儿的秀发:“只要虹儿开心,幸福,那便是对爹最大的孝顺。你娘走的早,我相信如果她还在世,一定会愿意看到你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而不是成为王妃。 那座囚笼真的不适合我家虹儿,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屋外,魏灵开刑柏两人面面相觑。 刑柏一脸的叹息,而魏灵则是满面的兴奋,他轻声道:“师傅,我能跟着颜虹一起走吗?” 刑柏一黑脸,抬起一手做势就要打。 魏灵麻利转身,调头就跑:“师傅,颜虹身边得有人护着,我觉得弟子正合适,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去喽。” “臭小子,”刑柏放下手掌,苦笑摇头。 现在这些年轻人与他们老一辈所思所想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世上竟然还真会有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掉一个成为一国国母的机会,而转头去跟一位朝不保夕的江湖武夫去行走江湖,哪怕这个武夫是一位人人羡艳的江湖大宗师。 “孟姑娘。”见到孟珺桐朝这边屋子走了过来,她的手中抱着那柄从武阳宫废墟里找回的霸胜刀,只是刀上再没有了先前的炽热。 孟珺桐朝着刑柏作揖见礼:“刑老先生,我是来与颜叔叔,还有颜姐姐告别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重归学宫修安宁 伏龙山脉敬兰学宫之中,自清晨起,便有朗朗读书声回荡在四方山谷。 由于敬兰学宫所处位置在一片山谷之间,所以每有读书声起,那些圣人教诲便会如潮游谷,绕梁不止。 而这片山谷也是因此被命名为游声谷,也有直接称之为回声谷的。 回声谷由四座高矮错落的山峰环绕,四座山峰分别名为朝霞,晨露,暮鼓,昔峰。 四座山峰之中,朝霞,晨露都修有学宫学子们的学舍,每日学子来学宫读书,都要翻山越岭,过河走溪方能到达学宫。 学宫先生们称之为强筋骨,磨心志。 而暮鼓为敬兰学院退隐夫子之居所,这些夫子们或因自身伤病,或因年事已高,退居于此,不过能够于敬兰学宫之中教学的夫子,个个身怀经世之才,于是早年赵天学就将此峰留于夫子们颐养天年。 平日里也常有学子来此山峰,拜会夫子,请教诸多学问。 最后一座昔峰山是四座山峰之中最矮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座山,此乃敬兰学宫功德林所在。 先贤仙逝之后,全会葬身此处。 要知道整座伏龙山脉,那可都是赵国历代君侯陵葬所在。 能够陪葬于此,是可谓之最高荣耀。 平日里,少有人来此打扰先贤宁静。而今日功德林中来了两道身影。 一位儒衫青衣夫子模样的白发老者,一位白衣长衫,面色惨白的翩翩贵公子。 二人相坐于功德林中,左右皆是那些由上好玉白石刻下的功德碑。 自两人出现起,便无一人言语,相对而坐,闭目养神。 直至山谷之中那朗朗的读书声逐渐平息下来,那位脸色惨白的病态男子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对老人开口道:“为何救我?” 老人不曾睁开眼睛,一双耳朵犹自在微微得颤动,似乎还在捕捉那山林之中游荡的读书声余音。 半晌他终于是悠悠开口道:“有多久不曾读书啦?” 病态男子抽了抽嘴角:“读书于我何益,黄金屋?颜如玉?不读书,我又何曾缺了哪样。” 老人倒是没有因为男子的不恭而恼怒,反倒是柔声笑道:“黄金屋住得可还舒坦?那颜如玉又可还贴心?” 病态男子不言语,只是紧紧抿着嘴唇。 甲子之间,他可谓是尽享人世极致尊荣,可是这舒坦与贴心二字,犹实如那锥心之刺一般让他坐立难安。 老人又问道:“你名中有宁,命中却不得安宁,你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听到命中不得安宁这六个字,病态男子猛得脸上番起潮红,似是动了怒火:“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难道先生你不知道?” 老人声音愈发柔和:“若是你当初肯留在学宫读书,这世上又有谁能执拿得住你这枚棋子,若是你不执念于那场无妄,又怎会身陷魔道甲子而不自醒?若是……”说到这里老人不由得顿了顿,语调再次放轻了一些:“若是当初,我没有想借你去斩断因果,怕是这些都不会发生。” 病态男子怒意消退,双手叠放身前,紧紧握住,不言不语。 两人之间重归死寂,所有的话题似乎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咚,咚,咚…… 谷间突然传来了三声黄钟敲击。 老人缓缓起身:“走了,该用午膳了。”说完便朝着后方屋舍走去。 刚走出几步,察觉身后男子没有跟来,老人转身高声道:“圣人语,食有时。” 男子松开手掌,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无奈,可是眼中却是多出了几分释怀。 跟着老人,男子走入茅舍,茅舍之中升起冉冉炊烟,就如那甲子前的结茅山居一模一样。 甲子之行,他干干净净得离开敬兰学院,可最后却惹得满身业秽回到这里,三魂七魄更是直接被斩去了一魂三魄,落得个不人不鬼的凄惨模样。 他失了生长路,断了富贵缘,没了琼楼玉宇,没了佳人在侧,甚至连常人的魂魄都已经不再齐全,看似现在已然是一无所有,可不知为何,此前先生所说的那份安宁,却又像是在悄然归来。 随着一魂三魄的彻底湮灭,那个白水城的城主兰宁彻底消散于人世间,现在的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伏龙山敬兰书院的普通学子,学名为安宁。 孟珺桐来到找颜风奕,颜虹告别。 先前颜风奕已经找她谈过话,表示自己会让颜虹自己选择去留,她们小姐妹俩儿的那份计划就不用再去执行了,他自会设计出个周全缜密的收尾。 所以孟珺桐倒也不必再为此有什么担忧,至多也就是薛定那里,是否会愿意带颜虹一起上路。 不过薛定想怎么样,于颜虹而言似乎也并不如何重要,这位郡主大人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我行我素。 先前答应项铭会去楚都,主要还是想让他背后的那位大人手告诉自己有关赵天兴的事情。 现在赵天兴都已经在自己眼前现身了,还与自己有了约法三章,事实上去与不去楚都,孟珺桐完全可以自行抉择。 可是她最后还是决定跟项铭走那一趟,无论怎么样,在白水城那一战中,项铭还有那位拳圣安杰都是拼尽了全力,甚至项铭还为了救自己受了重伤,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内心,孟珺桐都认为自己有必要走这一趟。 “所以,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动身?”颜虹十分舍不得孟珺桐,但却也知道孟珺桐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不能阻止。 “项铭如今被安杰前辈带去药铺疗伤,估摸着明日便可以动身。”孟珺桐说道。 “那你还要去与薛大哥打声招呼吗?” 孟珺桐想了想摇头道:“若是我去与薛大哥说了,他必会与我同行,他也该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自从帮助薛定融合了薛樱的灵魂以后,薛定就视孟珺桐为自己兄妹俩的恩人。 虽然嘴上不说,可孟珺桐知道薛定十分在意这个。 所以无论自己去哪里,薛定都会跟随,他是打算以这种方式来报恩。 可孟珺桐却不想这样,在她看来无论是薛定还是薛樱,那都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是仆人,更不是附庸打手,他们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孟珺桐从怀里取出两封书信,交到颜虹的手中:“这两封信一封是给你的,”说着她轻轻压低声音凑到颜虹耳边道:“如果薛大哥不肯带你走,你就看这封信。” 颜虹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感激之色,这也是她当下最担心的。 “还有一封是给薛大哥的,等他伤愈之后,你就替我转交给他。” 颜虹小心收好两封信,点头道:“你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扬帆过境离赵国 翌日清晨,孟珺桐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就跟着项铭离开了白水城。 昨日明明答应了让颜虹来送行,可最后还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孟珺桐知道若是下次再见面,少不了得要遭到颜虹的埋怨。 项铭的伤还没有全愈,毕竟是遭受了大宗师强者的一击,内腑受伤十分严重。 孟珺桐与项铭坐在小舟船篷之中,那位大楚的护国拳圣则是亲自为两人撑船。 “这里距离你说的大楚帝都有多远?”见项铭从调息状态中回转过来,孟珺桐开口询问道。 项铭眼中带有淡淡的笑意,虽然伤的不轻,可是显然他的心情还不错。 自从那一战之后,孟珺桐对他的芥蒂似乎是放下了不少,虽然两人还称不上什么朋友,但是先前孟珺桐看他时,眼底深处的那份敌意已经在悄然间不复存在了。 “大楚位于燕赵两国的正南方,而帝都龙川城距离这里有多久,我倒是没有注意过,应该至少得隔数万里之遥吧。”项铭说的风轻云淡,好像数万里也算不得多少遥远的路程。 孟珺桐吃惊得眨巴了一下眼睛:“数万里!我们从落霞郡到白水城也不过都了千余里而已。” 项铭哈哈一笑:“从落霞郡到白水城?这真的太近了。”很快他便收敛笑意继续说道:“大楚的版图比起曾经的燕赵两国加起来都要大许多,与秦,韩,魏,齐四大霸主国家版图接壤,那是真正的幅员辽阔,到时你就会明白了。” “听说去往南方,武人会逐渐减少,炼气士或者说是修炼者开始逐步增多,是不是这样?” 这话匣子既然是打开了,孟珺桐也就想着能够多知晓一些南方的情况,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项铭想了想转头又看了看船头撑篙的护国拳圣安杰:“安叔,你觉得是这样吗?” 安杰嗤笑:“山上仙人焉肯在这腌臜红尘走动,山上这还得是武夫居多。” 项铭也是一起笑了起来,孟珺桐看着这两人都颇具玩味的笑,一时就有些不明所以。 项铭解释道:“修炼之士虽多,但是修道又岂是易予之事。不像武人,只要肯下死功夫,多多少少在练武一途上能够走出些道路来,修炼之士那就不同了,若少半许灵光,那都寸步难行。有多少人苦苦寻仙半生,结果连筑基的门坎都迈不过去,能在市井巷弄瞧到的所谓修炼人,要不就是卖丹卖药的道袍商人,要不那就是占卜算卦的江湖骗子,哪有那么多高来高去的天上神仙。” 孟珺桐愕然,曾经在韶华梦城时,读过的天下地理志中,貌似不是样记载的。 就当年的那本地理志所说,这南方之地为卧灵龙川之所在,多有修行之人结庐而居,更有大仙宗门在此开山立派,传道授业。 难不成那地理志上记载的都是假的,那明明就是一副修真世界,为何项铭口中的那些修仙之人与世人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项铭似乎是看出了孟珺桐的疑惑解释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真人不露相一说?真正的修仙之人不会到处去跟别人说自己是修道有成的仙家之士,更不会轻易在凡人面前御剑凌空,仙家有仙家的规矩,大国有大国的章法,所以行走在大楚,你看到的仍然还是江湖武人居多。” 孟珺桐恍然,原来修炼者不是不存在,而是不轻易示人而已。 小船缓缓靠岸,他们是从白水城渡口一路坐船南下。 白水河的尽头已经接入魏国的河域,但是此处又为两国交界,河面上有赵,魏两国的疆域守卫把守,不能随意越界。 要想从赵入魏,必须得要先上岸,经过关隘验明通关文谍之后,才能够出境,然后进入魏境再择水路通行。 通关文谍先前颜风奕已经为孟珺桐办好了,这点事儿对于一位郡王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毕竟如果没有这份文谍,那便于无籍游民无异。 流民在任何国家那都是不受待见的,更别想出入一些大城镇,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孟珺桐的通关文谍由颜郡王府专发,所以地赵国各地颇有一些特权。 就比如是现在,那些走商路人要过眼前这紫童关,除了有通关文谍以外,还须得交纳一百至两百钱不等的买路财。 可当孟珺桐展示出手中这盖有颜郡王府公印的文谍之时,却是没有一个小吏敢朝着眼前三人伸出手来。 “过了紫童关,咱们就算是进入了魏国。如今魏国与秦国正处于战争状态,所以魏国的大小城镇都在疯狂的招募兵甲,不管是否本国之人,若是被抓到,一律是充入兵丁。”项铭取出一张十分粗糙的魏国地图,指着东边方向道:“为了减少麻烦,咱们要从山里走。” 孟珺桐看了安杰一眼:“咱们有安前辈在,还要怕这些?” 项铭无奈摇头:“你是忘记在阳关城太守府的那一战了吗,重兵之下,武夫哪有便宜可占,再说了咱们是潜行,不是来魏国大杀四方的。” 近些年魏国与秦国是战战停停,几乎没有个消停。 魏国本是乱战中期六国之中最强盛的霸主国,没有之一。 在燕国铁衣强国,出现铁衣军之前,魏国的魏武卒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悍卒,所到之处攻城拔寨,所以向披靡。 那时的秦国受到了魏国极大的针对,虽然秦地荒凉,可毕竟版图巨大,邻邦的魏国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将秦并入自己的版图之中。 然而近些年来,秦国以雷霆之势迅猛崛起,不仅有了能够与魏武卒正面分庭抗礼的寒甲铁骑兵,更有了一支锐剑士,在军力方面力压魏国。 这也是为何如今魏国会疯狂召兵的原因,前线战事早已经将魏国兵家的底子给打空了,若是不想像燕国那样被亡国灭种,那就必须得要死战到底。 如今的在魏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大魏了。 三人一行一边聊着,一边开始向东而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下乱世风将起 近日江湖之上可谓是风起云涌,赵国的那位大宗师,白水城主身死道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中土大地。 按理来说此事于各国江湖而言都是惊大的重磅消息,一代大宗师的消亡,一个国家武林江湖的动荡,这其中的谈资怕从年初说到年末都讲不完。 可是很快,又接连有数个,像是汇集了上千斤的黑火同时引爆一般的消息传来。 齐国稷下学宫之中沉寂了整整三百年的圣人钟无端在深夜长鸣,圣人曾言,此钟,声中有丧,有朝一日必为天下苍生所哀鸣。 圣人钟长鸣,意为乱世将起,苍生罹难,战祸无休,生灵涂炭。 一时间有人人心惶惶,有人蠢蠢欲动。 乱世于苍生百姓而言是灾祸,可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而言却是大争之世,争财富,争权势,争天下的大好机会就在于一个乱字。 对此稷下学宫准备于三月入春时节召开贤者大会,引天下诸子百家同往齐国,共商安世之策。 这是第一件掀起轩然大波的大事,第二件是江湖之外的朝堂。 就在孟珺桐他们离开赵国进入魏国不久后,赵国主君赵勇公正式称王,成为了继楚澜王,齐历王之后,战国霸主国中第三位称王的一国主君。 不仅如此,赵勇公称王不久,便与西主霸主秦国签下盟约,联手伐魏。 转眼之间,魏国的西部,北部同时燃起战火。 原本就因为与秦国常年交战,而导致国力空虚,兵源不济的魏国一下子陷入到了灭国之危。 魏王派出使臣,拼命得向韩,楚,齐三国求助,可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声。 在秦国的铁骑威慑下,距离魏国最近的韩国,早已经被吓破了肝胆。 这个战国中期还隐有中兴之相的霸主国,近年来衰败之势不弱于当年的燕国,周边的城池有数十座被秦,楚两大霸主掳掠瓜分,眼下的一国城池,已然只剩下了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还不到。他们哪还有胆量去挡秦国铁骑与锐剑士的路。 楚国与魏国那原本就是有世仇的,因为广陵江一代的归属,两国早些年可是没有少动干戈,魏国当时国力雄厚,又有勇冠天下的魏武卒,哪里用得着给楚国面子。 眼下但求楚国别在关键时候,再在南边燃起战火,落井下石,那就已经是哦弥陀佛了。 至于齐国,那就是有些远水难救近火了。两国前两代中也曾有过联姻种种,要说关系算是列国之中十分靠近的,只是齐王显然不想淌这趟浑水。 曾经以军武独压乱战六国一头的魏国,眼下彻底得成了一支孤军。 曾经的骄傲与狂妄,成了悬在魏国头顶上最大的一张催命符。 孟珺桐三人入魏之后不久,魏国的边境线就被彻底的封锁了。 魏国主君发疯了一般开始坚壁清野,想要收拢一国的物力,财力,兵力,于帝都安邑附近的十座城池之中,和所有的入侵者展开最后的决战。 原本项铭他们是准备从百户镇入山,沿着魏赵边境的大片原始森林先入秦国,再从秦魏边境转入韩国,最后再自韩国回到楚国。 这是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一条路,关键是沿途都会有早先他们楚国布下龙影卫的暗中补给和策应,这一条线也是许多暗探密探维系了多年的地下走道。 只是现在情况有些麻烦了,魏国主君发了狠,派出大军在两国交界的原始森林之中纵起大火。 这本是天干物燥的入冬时节,一把大火,绵延数百里,可以烧上整整一个月,用一堵火焰城墙,彻底堵住秦国边境涌来的铁骑。 那些秦甲铁骑若是要绕道从赵国入魏,便又得多花了数月的时间。 然而魏国从来也不是想着能够靠一堵火墙来吓退秦军,如今的秦国铁骑太过克制魏国最为精锐的魏武卒,而单凭赵国的军力,想要快速攻破魏国的边境,显然是不够的。 魏国在争取时间,建立起以安邑城为中心,周围十座城池互为攻守同盟的最强堡垒。 魏国国都安邑的选都就是由一位兵家祖师来完成的,当时看中的就是那十城拱都的金汤之势。为的就是在有朝一日,面临国破之危时,凭借着固若金汤的防御,能够为一国吊上一口命气,若是能够撑过,国祚依旧有绵延的希望。 如今寄身于百户镇一座客栈之中的孟珺桐,在听着安杰讲述眼下各国之间的局势,还有魏国眼下的危情。 对于生灵涂炭一词,孟珺桐显然是要比项铭,安杰两人更加有感触一些。 她不明白所谓的乱战究竟源起于何处,日后又会止战于何时。 一场这样的混乱背后又有多少只手在推动,多少人在瓜分那些沾染无数鲜血的利益。 “客栈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百户镇被封镇了,所有人都要强行牵往国都十城,无论男女老幼。”项铭轻声叹息,做到如此程度的坚壁清野,这魏国主君是真的铁了心要背水一战了。 “那咱们怎么办?”孟珺桐问道,现在百户山以西一线的山林之中已经被燃起山火,再想迂回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安叔,以咱们三人的武力,强行冲出去,应该不难吧,大不了咱们回返赵国,再从赵国去齐国就是了。”项铭说道。 虽然说走出了几天,但是眼下其实还算是在赵魏边境。 安杰苦笑道:“你以为边境那一张张兵家床弩是摆着好的?那就是专门为混杂入军伍之中的江湖高手准备的。一架万钧床弩的一箭之威,可不下于是大宗师高手的全力一击啊。我估且还好说,有四五成把握能够逃脱,可是再带上你和孟姑娘,”说到这里老拳圣摇了摇头:“怕是连一成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江湖武人在真正的兵家重器前的无奈,人力有尽时,可那机关重器却是没有,百钧不够上千钧,千钧不够上万钧,万钧若是还不够其上仍有万万钧,当一个国家武器全力运转之时,任何江湖高手都不愿缨其锋芒。 第两百章 未曾想卷入波澜 砰砰砰,客栈的木门被一阵粗暴的敲击砸出声声闷响。 “里头的人听着,奉魏君令,凡魏境之内百姓,无论旧有国籍,一律迁往安邑十城,违令者按叛国罪论处,斩立决。” 开腔的是一个声音粗哑浑厚之人,中气十足,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应该是个吨位十足的壮汉。 项铭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倒是没有半点窘迫,略带自嘲道:“我好好一个大楚贵族,不听所谓的魏国调令,倒成了叛国了,当真是滑稽之极,若是叫龙川城里那帮家伙知晓此事,怕是能够笑我一整年。” 安杰却是没有项铭那么好的心态,他此刻已经准备出手。 项铭伸手轻轻拍了拍安杰的肩膀轻声道:“安叔,不用紧张,在这里动手,咱们跑不掉。”说完他伸手指了指外窗外,此刻街道上可是有不少身披轻甲,跨下骑有精壮高头大马的将士在巡游。 每隔数十步便会有一伍骑士,看样子也是常年驻守边镇的游骑精兵,一个个都配有短弩箭壶。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跑得过这些军马,那些骑士手中的短弩就非常的难缠,射速极快,弩箭上膛亦是比起弓箭要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安杰只是江湖武人,在军伍方面所知就不如出身大楚贵族的项铭了。 项铭分析道:“这应该是从边境断后撤离的原驻军精锐,他们一边回防安邑城,另一边则是帮助原本各地城镇府衙执行坚壁清野的策略,有这些兵甲士们在,效率会高很多,也不怕有些地方上的门阀世族拒不配合,另外就是针对江湖上的帮派和像安叔你这样的宗师高手,单打独斗,您可以轻松干掉他们上百人,可是当这上百人骑上马,披上甲,拔出刀,操上弩后,安叔,这胜负生死可就不好妄断了。” 安杰并不反驳项铭,他知道项铭所说的就是事实。 相传当年秦国吞并蜀国的那一战,蜀国国主的胞弟,也就是号称西蜀剑圣的那位天下第一剑道大宗师,曾画地为牢,一剑力战千军。 任凭他杀力滔天,剑气如江河,以一人之力斩杀千人,在那西蜀皇宫门前累下了尸山血海,可最后仍不是被生生钉杀在西蜀皇宫城门之上,被秦军用他自己的断剑钉在城墙之上,眼睁睁得看着虎狼秦军入城,灭国! 秦国铁骑用最铁血的方式告诉这座江湖,人力有尽时,江湖刀剑之上仍还有金戈铁马! 就这说话的功夫,楼上那扇不算如何结实的木门已经被那位甲士一脚踹开。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来人,上楼去,全给老子绑了,丢上猪笼车。”一个身壮如牛的大髥汉子冲进屋里咆哮道。 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间客栈里住着两男一女三个外乡人,是那先前客栈里的跑腿小二说的。 至于他所说的猪笼车,就是专门用来押着那些不愿意配合迁徙之人的。 孟珺桐难免是有些紧张,倒不是说她有多惧怕,而是这样的场面着实是第一次见到。 这还是先前那次在阳关城太守府不同,而且那一次主要还是有薛定挡在身前。可眼下情况貌似很不乐观。 很快就有四五个披甲兵士冲上了客栈的二楼,一脚踹开三人所在的房间。 安杰并没有出手,只是默默站在窗口向外看着。 一进屋子,披甲兵士一眼就看到了背对他们的魁伟身影。 这些兵士虽然野蛮,可是眼力却是不差,安杰有意释放出自己颇具压迫力的武道气息。 仅仅就是多看了两眼,甲士都是下意识得寒毛直竖,这种气息的压制让他们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位上位者。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身后跟着上楼的那位大髥汉子一脚踢开其中一人,走进了屋里。 “宗师!”汉子铮得一声拔出腰间战刀,他也是一个武者,而且武道境界不低,已然是达到了锐意境界的武师,距离登堂入室的堂境武人仅仅就是一线之隔,这种武力在军伍之中已经颇为少见。 而且从他一眼可以辨识出安杰身上的宗师气息,可见其原本应该是师从某个颇有底蕴的江湖宗门。 安杰缓缓转过身,看了那个拔刀大髥汉子一眼,撇了撇嘴不愿意多说什么。 “叨扰了前辈,很是抱歉,不过恐怕还是要请前辈随我们走一趟,我鲁超定然不会为难各位。”大髥汉子语气一下子客气了很多,但是口风却是丝毫不改,军令如山,便是眼前这位小宗师,只要勾勾小手指就能够杀死他,他也必须得要执行军令。 “为难我?”安杰冷冷一笑:“就凭你?” 鲁超挺了挺胸,努力提起一口气说道:“前辈要杀我自然是轻而易举,或许整个百户镇的甲兵骑士加起来也留不住前辈三人,但是眼下附近三十里方圆,有我五万大魏边军分散于此,前方有,后方也有,两侧更有,我一小小军中都尉,死不足惜,前辈武道境界高远,万不能受此连累。” 听着威胁意味极重的话语,安杰下意识得握了握拳头。 这个小动作可是把鲁达吓得够呛,他所说的也是实情,要说真抱有胁迫的心思,那算是高看他了,不过是陈述利害罢了。 项铭起身来到安杰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叔,既然这位都尉大人如此好言相劝,那咱们不如就往安邑走一遭,想来这一路也不会无趣。” 安杰转头看了项铭一眼,项铭不动声色得点了点头。 安杰嘴唇微动,最后轻轻冷哼一声:“我们收拾完行礼自然会下去,楼下去候着。” 鲁达如释重负,至少这条性命算是保下了。 当下他以江湖人的礼仪冲着安杰与项铭一抱拳,转身带着甲士离开。 孟珺桐有些疑惑得看向项铭:“就这么跟着他去安邑了?” 项铭笑道:“以静制动,听没听说过。” 孟珺桐摇了摇头,总觉得这像是无奈之举。 项铭耸了耸肩:“随机应变吧,总之若咱们真想走,拼一拼总是有机会,只是现在没这必要罢了。” 第两百零一章 路见不平挺身出 孟珺桐三人走在略显拥挤的街道上,原本不过两丈余宽的道路,此刻有战马,有甲士,还有那些或是被押解,或是自己行走的百户镇世众。 当孟珺桐他们离开客栈之时,一支十人游弩精骑已经在外边等候了。 看起来像是迎候他们,可实际上不过就是为了防止这位神秘的武道宗师高手突然发难。 近有铁骑护卫,远处却是不知道有多少张强弓硬弩在瞄准着他们的头颅。 在不远处,孟珺桐还真的见到了先前那位大髥汉子所说的‘猪笼’。 还真的是由藤条纺织出来的一个个笼子,里头满满得关押着一堆人,然后由牛车拉着朝镇子外头走去。 “你们还真的把人当猪喽。”安杰冷冷的瞟了一眼牛车上的几个猪笼,周围的这些兵士似乎对里头人的叫嚷,哀号充耳不闻。 大髥都尉面对这位武师时仍然是有些惶恐,哪怕现在安杰已经收敛起了自己的武道气机,不在有意向对方施放压力。 “前辈,事急从权,我们也没办法,实在是没有时间同这些人慢慢讲道理啊。” 项铭摇头叹息,这也得亏只是在魏国,魏国民间尚武之风不算很盛,各城镇人口亦不算很多。 如果是换在了楚国,那几乎每一座中大型的城池都有豪门千百,百姓几乎家家尚武,开宗立派者不知已多,若是用这种方式来刺激民变,恐怕都不等外敌来叩响国门,自己国内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孟珺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人群的后方。 她的精神力游走在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时而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计划着如何在沿途逃出魏军的控制,也有人在低低咒骂,抨击这些无能甲士,抗击外敌无勇力,却对着自己的同胞百姓抡起大拳。 她清楚的感受到那弥漫在周围的种种负面情绪,心湖之中像是有飓风在不断得袭卷。 表面上,孟珺桐古井无波,丝毫没有情绪波动,可是心境之中已经是被飓风刮得摇摇欲坠,那座心湖动荡不安。 达到梦境四重的她此刻正在经受着最最严苛的挑战。 她的精神力引导她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负面情绪,而这些负面情绪就像是一块磨刀石,一点一点的磨砺着孟珺桐这柄钝刀。 渐渐的,她的眼瞳底下出现了缕缕淡淡的血丝。 项铭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开口询问道:“你没事吧?” 孟珺桐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迈着步子朝着走。 十多步外的一个小巷边缘,一个手拿圆盾,腰挎大刀的兵士正拖着一个不过刚刚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往巷子的最深处走。 少女拼命地挣扎,哪怕是冬日那般厚实的衣衫都已经被撕破了大半。可是她的气力如何能够对付得了一个边境悍卒。 在这处处都是乱糟糟的环境中,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巷中,正有一个女子将要遭受凌辱,甚至可以事后还会被残忍的杀死。 孟珺桐伸手冲着那个方向一指,声音之中冷气森森:“你们没有时间好好向百姓解释,却有时间干那事。” 大髥都尉之前显然也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几人转过头去之时,正好看到少女胡乱蹬着脚,没入了那条小巷。 大髥汉子脸色有些涨红,他身为军中都尉,这样的事他肯定知道已经不是发生一两件了。 从开始迁民至此,就不止一次传出有兵卒奸杀无辜百姓之事。 可是因为一直处在行军和迁民,人员流动太过频繁,根本就无从追查此事,所以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就是因为这样,最近出现这种事的频率越发的频繁。 孟珺桐丝毫不管周围兵甲凌厉,踏脚就朝着那条小巷走了过去。 有两个持刀兵士立刻按住佩刀,挡在孟珺桐的身前喝道:“退回去。” “滚。”安杰以高出他们数倍的声音,夹杂莫大武道气机,骤然吼出。 整条街道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那个被他针对的两个兵士,双腿一软,坐在地上,两人身上不约而同的传出了一股子浓重的尿骚味。 远处的弓手弩手死死得瞄准安杰和孟珺桐两人,只要二人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射出箭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边,原本的嘈杂在这一刻像是被彻底静止不动了一般。 大髯都尉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朝着远处的弓弩手按下手掌,如果在这里直接与这位武道宗师发生冲突,倒霉的肯定是他们。 孟珺桐不管别的,大步朝着那个小巷之走去。 小巷的最深处,女子撕心裂肺的哀嚎着,可那人面兽心的家伙根本没有要放过女子的打算。 厚实的棉衣已经被撕碎大半,在这寒冷的冬天,女子就那样光着上半身紧紧得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不让那凶徒把自己扒光。 凶徒的狂性这会儿也已经激起,他用长刀架在少女的脖子上,威胁她若是再不配合,就要一刀割去她的脑袋。 少女哭着摇头,不愿意就此受辱。 那家伙竟然还真的抬起刀,眼看着就要挥落。 忽然,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身传来。 凶徒抬头望去,竟然见到长刀凭空被齐齐的切断半截。 身后一人的脚步声清晰得传入他的耳朵,声声脚步落地,让他心房一阵阵得战栗不停。 他猛得想要转身过去望向那个脚步传来的方向,可是他竟然发现,身体居然完全不能动了。 一个面若冰霜的美丽年轻少女从他的身旁走过,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缓缓的来到了那个满脸惊惶恐惧的少女身边蹲了下来。 孟珺桐伸手轻轻为女子梳理紊乱的秀发,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这些坏人伤害不了你。” 少女睁大眼睛,愣愣得盯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但却是长得那么好看的小姐姐,先前的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像是如潮水一般退去,她竟然这么快就平静了下来,就好像先前的事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第两百零二章 怒刑之以梦止恶 在接下来的一路上,孟珺桐的身边始终都跟着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白羽,是百户镇本地人士,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已经难产去世,而唯一的父亲在上一次的征兵中也应召去往了北边的战场,到现在还没有传回半点音讯。 至于为什么会被那个**盯上,白羽自己也说不清,这些日子,外边乱哄哄的,她一个女儿家连门都不敢出。 那个想要奸污她的汉子就那样硬生生的闯进了她的家里,女孩害怕极了,逃出门去想要求救,可是在这种时候,哪有谁还敢路见不平,特别是见到那些被囚困于猪笼之中那些人的惨相,更没有人敢和这些横行甲士讲道理。 “你那天对那家伙做了些什么?”项铭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那天小巷里想要强奸白羽的那个士卒疯了。 他依稀还记得孟珺桐牵着白羽走出小巷时脸上的神情,冰冷到让人看了都想打寒战,而当时那个士卒分明是连一根毫毛也没有伤到。 可是没两天,那个家伙居然就疯了。 听说大白天的就一个人跑到外头大喊大叫,还脱衣裸奔,抢了军中骑士的马鞭一个劲得往自己身上鞭笞,一边痛呼哀嚎,另一边则是满脸的狰狞狂狷,似是渲浸在极度的享受之中。 这场面可着实是把人吓得不清,所有人都在说那家伙是中了邪术,或是被什么鬼魅给附了身。 像那样的人渣**,项铭当然不会去可怜他分毫,只是他很好奇孟珺桐是怎么做到的。 孟珺桐刚刚在河边帮白羽洗完头,正帮她一点点的梳理着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 白羽似乎对那一日发生的事都忘记了,先前项铭在白羽面前提起此事时,都会有意避讳一二,生怕刺激了这个小姑娘的心灵,可是之后却是逐渐发现,她好像根本就不记得那个小巷里发生的事情。 对白羽来说,那一日就像是一场梦,而在苏醒过来后,很快梦里的记忆就模糊消失了。 孟珺桐一边帮白羽梳头,一边说道:“我给过他一个机会,是他自己没有珍惜,或者说是这支所谓的魏国军队做了一个颇为让人失望的选择。” 项铭不解,继续追问:“怎么说?” “那一日,那个家伙回到营中,哪怕只是被打上一顿板子,或是吃上一顿鞭子,都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项铭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那位士卒发疯,是没有因为意欲奸淫而受到任何责罚,所以孟珺桐便以自己的方式十倍百倍的施罚于他。 “听说那个家伙是安邑城中某个豪门大户的私生子,由于其身份没法公示,所以那个安邑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托关系将之送入边军来浑个战功,以图有朝一日能够凭借着军功,光明正大的回归宗祠。”项铭的情报能力不是盖的,虽然身处魏军之中,但是很快就建立起了无形的情报网络。 只不过就是一路上有意无意的与人攀谈,加之停脚歇夜时提着两坛子老酒去找些个甲士兵座喝酒,这军中大大小小,里里外外许多事已经被他摸了个门儿清。 那个隐藏于安邑的脸面人物,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给予这个私生子名份,但是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安排在军中,上下也自是早就打典好的。 可是这家伙终究还是不争气,不想着珍视父亲的苦心,好好打拼军功,只知道在军伍内行这等腌臜龌龊之事。 换作是平日,他做这等事,在那军法严明的军队之中,就算不被处死,一顿皮开肉绽的杖责是绝对逃不掉的。 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他又自恃有所倚仗,当然就变得无所顾忌了。 也确实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此事被鲁超上报到军帐上层,最后也不过就是口头叱责了几句,并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责罚。 “既然他那么喜欢做那事,我便叫他做个够就是了。”孟珺桐的声音轻柔,但是言词之中依旧有着沉重的寒意。 项铭有些错愕,不知是否错觉,他察觉眼前这个也就是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好像和先前所见时哪里不一样了。 孟珺桐在那人身上下了一种名叫魂梦咒术的咒法,这术法并不算禁术,是达到四境的梦者们经常会使用的一种魂媒梦术。 通常情况下,人们常说的白日作梦就是魂梦咒术。 是以心中所想,魂中所化,成为一场意识可控的虚拟梦境。 只不过以前的白日做梦是以人自身意志所主导,魂梦咒术也不过就是一种特殊的媒介而已。 只不过孟珺桐在咒术中做出了一些改变,依旧是以人自身意志为主导,只不过那意识最深处的欲念再起之时,就会被疯狂放大数十上百倍,以至于欲念侵心,失魂落魄,直至最后的颠倒疯狂,失神失智。 若是当初军中法纪能够严厉责罚这个荒淫无耻之徒,必然能够使之心生畏惧,而那种畏惧情绪在不经意中就可以破掉孟珺桐自己设下牵引欲念放大的那个咒术。 可是偏偏魏军军纪如同虚设,没有得到半点惩罚的家伙,若是心中没有半点的得意是绝无可能。其次色心必然会再起,还会变本加厉,如此魂梦咒术被彻底激发,无药可救。 一路上孟珺桐都在思考自己的修行之道,她隐隐的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修攒功德一事,光靠帮扶善人是不够的,因为恶人会持续为恶,就像白水城的兰宁,你就算救下了百十上千个无辜女子,可只要兰宁还是白水城的城主,那这罪孽轮回就永远也停不下来。 赏善是修行,罚恶又如何不是修行。 除恶扬善那便是功德无量。 武道重力,修行通玄,以此两者罚恶过于直接,反倒是梦术,若是稍加变改,有朝一日或许可以以梦止恶。 “五日之后,魂梦咒术自解,到时候是否能够重新为人,就看他自己了。”孟珺桐拉起少女白羽的手,回返军营帐篷之中。 第两百零三章 白羽能成女剑客 魏军就像是牧羊一般赶着境内几乎所有的魏民向着安邑十城而去,几日之后,孟珺桐他们再也见不着西边那片火海森林冒出的滚滚黑烟,他们已经走出去了数百里。 让人惊奇的是先前发了疯的那个士卒,在五日之后真的全愈了,让人吃惊的是,他跪在自己的同袍面前痛哭流涕得说出了自己的兽行,随后拔出刀,一刀斩去了自己的一条左臂,以示对自己的惩罚。 当然这事儿,此后孟珺桐也就都不清楚了,那时候他们所在的几支魏军又分开去了其他几座城镇。 魏国的气数凋零已成定局,任那安邑十城再是如何铜墙铁壁,有那不动如山的镇国地势,也是无用。 项铭倒是没有急着设法脱身,前几日在一次外出时,他似乎是与隐藏在魏境内的龙影卫联络上了,不知道又收到了什么情报或是任务,对于脱身之事便开始只字不提。 又几日,那位拳圣安杰就那么无缘无故的消失在了军伍之中。 孟珺桐问项铭那位拳圣前辈去了哪里,项铭只说是有事儿先行离开了,此后还会回来与他们会合。 一位小宗师高手,要做到无声无息,来去自如,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虽然魏国的冬天不及燕赵北地那般的酷寒,但是过了大寒之后,也着实是叫许多人受尽苦头,一些年纪稍大的怕是熬不过这个寒冬了。 原本可以在家中升起暖炉,烧上碳盆,舒舒服服度过寒冬的人们,被主君一道毫无道理的命令,集体驱赶着去往安邑十城。 这段日子,暴起反抗的百姓是越来越多。 魏军以暴力镇压的力度也是越来越大了,有好几次为了能够止住暴动,他们甚至当众将闹事者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初时,这些未经事的百姓们确实怕得要命,可是随着随行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多死在寒冷之下,加之军队供给他们的粮食也是越来越少,人们开始意识到,就算不反抗,他们要活着去往安邑城的机会也不大,再者说这段日子,外头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了。 秦国,赵国两大西部,北部的霸主同时攻打魏国,魏国主君甚至连打都不打就已经打算让出边境一线,以及国内百城,坚壁清野,将所部国民塞进最后那座金汤安邑十城之中。 就算是逃到了安邑城,靠着十座城池,难不成能够挡下秦赵的百万雄兵。 到时候城破国亡也就罢了,万一是活活将他们困死,那又将会是如何一个可怕场景。 于是,接下来的民乱是愈演愈烈,以至于用来囚禁乱民的猪笼车都已经完全塞不下了。 魏军不得不再次挥动屠刀,准备以杀止乱。 项铭对此无动于衷,不去理会,更不去凑这热闹,每日就是沿途晃荡,也不找机会脱身,像是在游览名胜一般。 孟珺桐身边有了白羽也算是有了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伙伴,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孟珺桐却是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白羽。 她以特有梦术将白羽先前所遭受到的事转化成了梦境记忆,只要不出现一模一样的场面刺激到她,那段记忆将再也不会出现。 孟珺桐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预谋,这两天她总拉着白羽传授她一些武艺和剑术。 白羽十分得听孟珺桐的话,总之是这位小姐姐叫自己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当听到孟珺桐要教自己武艺的时候,白羽显得非常高兴。 白羽家世代都是农户,到了父亲那一代,则开始转行做类似行脚商人的活计。 白羽在小的时候也曾跟着父亲去过魏国一些大城镇走贩货物。 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她却特别喜欢在城镇的茶楼书摊前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江湖豪侠仗剑天下,行侠仗义的故事。 那时候的她还老是缠着父亲要给她做一柄木剑,她也想学着故事里那些侠客们一样出去行走江湖。 每每这个时候,父亲都会捏着她的小鼻子跟她说,女孩子是不能练剑的,你什么时候听到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会有女娃儿剑客,不过我家小羽儿这么漂亮,以后说不得能够嫁给一个绝世剑客做媳妇儿。 白羽说起父亲,鼻头不由得有些发酸,去了北地从了军的父亲,如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早知道如此,当年也该逼着父亲去学一学剑术,她曾经就知道有家武馆,只要交十文钱就能够学一套据说十分厉害的剑术,白羽总觉得,如果父亲当年学了那剑术,以后上了战场,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孟珺桐轻轻抚摸着白羽的脑袋,听着这姑娘的天真想法,她却是不会觉得很幼稚可笑,反倒是有些戚戚然。 只是希望白羽的父亲最后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来,至于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团聚,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孟珺桐正式开始教授白羽练剑,习练的当然就是她母亲传下的那套剑术。 她从来不觉得这门剑术会是什么不传之秘,当初在韶华城时,父亲也愿意将之传授给许多同龄人,只是那时候没有几个人肯学而已,柳白聪倒是想学,却是被孟珺桐一脚给踢出了院门。 总不能让这家伙学了去,以后用来反抗自己的暴政吧。 那时候的孟珺桐就是这么想的。 孟珺桐并没有直接让白羽拿着剑来练习,好几斤重的铁剑对于没有任何基础的白羽来说并不合适,还可能会伤着自己。 见项铭每天都是悠哉悠哉,无所事事,孟珺桐便支派他去找一棵年龄大一些的老树,然后取一截枝杆来给白羽做柄木剑。 能够帮孟珺桐做事,项铭是非常乐意的,当下就屁颠屁颠的去找树去了。 仅仅过了半日,项铭就抱着一大坨漆黑的焦木,满脸兴奋得来孟珺桐面前请功。 “孟姑娘,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人还没有过来,那一股子焦味就已经传来,孟珺桐一皱眉:“你上哪儿找来的大木碳,想要生火取暖,你有碳炉么。” 项铭似乎是忘记自己刚刚摸过焦木,伸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立时有了一团黑灰,看得一旁的白羽乐得咯咯直笑。 “孟姑娘,你仔细看,这不是木碳,这是雷击木啊!” 第两百零四章 传武授道收徒弟 孟姑娘你可看好了,这是雷击木,是雷击木啊。”项铭一脸狂热的挥动手手里那块黑木碳。 孟珺桐眉眼微微收缩,当她的精神力触碰到那块乌黑木块之时,果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外边的那部分焦黑不去管它,当孟珺桐的精神力细化,顺着木块流入其中之时。她惊奇得发现,在其核心处有一抹正大浩然的电弧在隐约跳动,若是有修道之人感知到那股气息,一定能够当场认出这就是天雷。 传闻这世间常有天雷落下,劈中一些特殊的树木,能够使之外表焦黑,内在生机却并不断绝。 而那些在雷击下活下来的树木之中,从此将会蕴含一缕浩然天雷。 道家说这是世间至阳至正之力,是天下所有的阴邪鬼祟之物的天生克星。 而雷击木又以每年惊蛰时节,初春第一道雷落下,击中桃木所得最为珍贵。 眼下这块焦木,从品相上来看已经无法确定它此前是一棵什么树,不过想来并非是惊蛰落雷。 即便不是最一等的惊蛰雷击木,一块普通的雷击木于修炼者而言那也是异常珍贵的宝物。 孟珺桐从项铭的手中接过那块焦木,以她的精神力里里外外仔细勘查了数十遍,那缕天雷气息虽然不是特别强大,但似乎蕴育着一股非常特异的生命气息,似乎是雷元之力已经同这树木之精进行了完美的融合,这种情况在雷击木中很是少见。 “若是能够以此雷击木做出一柄木剑,日后别说是行侠仗义,你就算是想要降妖除魔也是绰绰有余。”项铭想要伸手去拍白羽的肩膀,白羽却是本能的一缩身子躲开了。 项铭却也不觉得尴尬,朝着孟珺桐一伸手:“这做木剑的活儿交给我吧,保管叫你,还有你满意。”他说着还指了指两个女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孟珺桐一早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项铭,想也没有多想,随手将雷击木抛还给他:“你快些做剑,我家白羽还等着练剑呢。” 项铭歪了歪脑袋:“你这就算是收她做你的弟子了?” “弟子?”孟珺桐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就是单纯想要传授白羽一些傍身的技艺而已。 不过这传艺也算是师徒传承的一种,只是孟珺桐有些犹豫。 白羽像是被项铭提醒了什么,突然就跑到孟珺桐的身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弟子白羽,拜见师父。” 孟珺桐赶忙去扶白羽,她俩之间年纪本就相差不大,哪用得着行这大礼,孟珺桐可不是那庙里的菩萨,喜欢受人跪拜。 一边扶白羽,另一边孟珺桐猛猛瞪了项铭一眼,要不是这家伙多嘴,哪会有这一茬,眼下恐怕是不收这个弟子都不行了。 “小羽,咱们其实可以做姐妹,你我年纪本来就差不多。”孟珺桐一脸认真得说道。 白羽却是摇了摇头,比她更认真道:“说书先生都讲过的,只有师父才会传授武功,学了师父的武功,那我便是师父的弟子了,以后师父就是爹娘,师父就是……” “好了好了,”孟珺桐赶紧摆手阻止这丫头再说下去,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书先生,讲的鬼话道理。 怎么就师父就是爹娘了,就算是要宣扬尊师重道,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项铭凑到孟珺桐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丫头的根骨不错,先前安叔回来见过一次,他说如果好好教导,她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位武道女宗师,甚至可能是女子大宗师。” 孟珺桐一怔,若此话真是安杰所说,那绝对是错不了的了。 一位武道宗师的眼力,或许看别得会不如修道者,论神妙也不及孟珺桐梦道演化的精神力,但是挑选武苗,武根,那绝对是眼光独道的。 “此话当真?”孟珺桐毕竟是很久没有见过安杰了,不过她却相信有项铭在这里,安杰不会离太远。 项铭伸出四根手指朝天:“我对天发誓,这绝不是我乱说的。” 孟珺桐这才有些相信,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白羽的脑袋:“收你作徒弟没问题,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准动不动就下跪,这世道除了自家的爹娘先辈,没谁值得咱们下跪。” 白羽一脸疑惑,她还不太明白孟珺桐这话里的意思。 好在孟珺桐也没有想着能够让她一下子明白,毕竟白羽不像自己,在韶华梦城看过那么多的话本故事。 很多道理也是孟珺桐正式进入人间,开始行走江湖以后才一点点搞明白,有些甚至这会儿她自己也说不上清楚。 项铭去帮白羽做剑去了,孟珺桐则是开始进入一个老师的角色之中。 她要传授白羽的是武道,是剑术,所以也就回忆起了幼时父亲启蒙自己练剑时的那番说辞。 得亏孟珺桐的记忆力惊人,哪怕是很久远前,自己听过记下来的内容,这会儿也都能够复述得出来。 或许当年的母亲在剑术修为上要高出父亲一头,但是如果要说教授弟子,孟珺桐可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向所有人保证,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她的父亲更厉害。 孟珺桐先向白羽讲述了一些必要的武理基础,比如说武人的等级境界划分,从最基础的锻体境界开始,一步步养精,锐意,再到炼气,成就登堂入室的堂境高手,也就是孟珺桐现在所在的境界,她第一层都讲的很细致,其中还包括了许多她自身修炼过程中的经验和心得。 再往后的孟珺桐便没有多讲,毕竟那些境界距离自己都还挺遥远,就更别说对于白羽了。 这些内容白羽有一大半都是没有听懂的,不过孟珺桐也不着急,练武也好,练剑也罢,这些从来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都需要时间的打磨,用心去感悟,加之不断在吃苦中的体悟,最后融合一炉的才能够称之为武道。 到傍晚时分,项铭已经捧着他做的木剑屁颠屁颠得跑来找两人邀功。 第两百零五章 得剑冬雷行武道 傍晚时分项铭已经捧着一柄木剑屁颠屁颠得跑过来向两人邀功。 “孟姑娘,你看,做的还算不错吧。”他将小木剑递向孟珺桐,这毕竟是孟珺桐传授给自己弟子的剑,还是得由她交到白羽的手里。 孟珺桐接过小木剑,不由得有些吃惊,这柄小木剑只有一尺多长,是柄短剑,乌黑的剑体与先前焦木的色泽一样,只是剑体被认真仔细得抛过光,貌似还抹上了某种油脂,使之看着非常得润透。 不过令她吃惊的并非是这柄剑的做工精细,而是剑的造型居然和自己的青锋剑一模一样,只是在尺寸上略做出调整而已。 “这真的是你做的?”孟珺桐一脸怀疑,这项铭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手艺人的样子。 项铭有些受伤,两边嘴角微微下沉,眼里满是委屈。 孟珺桐赶紧摆了摆手,项铭这副样子她可实在是吃不消:“好了好了,白羽,快谢谢项叔叔帮你做的剑。” “谢谢项叔叔,”白羽真的十分乖巧得冲着项铭鞠了一躬。 项铭如遭雷击,项叔叔!谁是你项叔叔啊。 练武多年也不曾有过的气血翻涌,走火入魔的症状,此刻竟然好像出现了,项铭连忙捂住胸口,向着两个姑娘挥手告别,独自黯然离开。 管孟珺桐叫姐姐,到自己这儿就成了项叔叔,人家现在也只不过二十多岁而已好嘛! 孟珺桐看着项铭摇摇欲坠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窃喜。她似乎十分喜欢看到项铭吃瘪的模样。 “诺,小羽,这以后就是你的第一柄佩剑啦,你要好好收藏。” 白羽小心翼翼接过乌黑短剑,满脸的喜悦,她捧着这柄雷击剑望向孟珺桐:“师傅,你给它取个名字吧。我听以前说书先生讲,那些江湖侠士们的佩剑,一个个都有相当当的名号,每次出剑之前还要互报剑名,战死一方还要收藏另一方的佩剑呢。” 这个小书迷,也不知道到底听了多少江湖秩事,武侠,怎么什么都能够与之关联起来。 不过为剑取个名字还是有必要的,就像孟珺桐手中之剑就叫‘青锋’,曾经也偶尔听人说起过,一柄剑有了名,也就有了灵,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一样,这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孟珺桐盯着那柄小黑剑思量了半天开口道:“这柄剑的材质源于冬日雷击木,虽不比惊蛰雷击木,但却独有一份凛冬浩然的意味,要不以后就叫它‘冬雷’吧。” “冬雷?冬雷!”白羽反复念叨了两遍,觉得朗朗上口十分得喜欢:“好,以后你就叫冬雷啦。” 白羽欢欣雀跃,如同一只无忧无虑的百灵鸟,舞着刚得到的冬雷剑,一边奔跑,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主人,你不觉得这柄剑若是制作成法器会更好一些嘛。” 手中的灵犀链忽然颤了颤,白泽的声音在孟珺桐的心湖之中响起。 孟珺桐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样的雷击木确实是难觅的好材料,如果将它交到厉害的炼器大师的手中,一定能够制作出一件品相极高的雷道法器,但若是只是将它制作成一柄普通的木剑当作武器,它的威力恐怕根本发挥不出来,甚至它的强度都挡不下一些锋利的兵器。 “我先前也想过引小羽走修行路,但是我怕她心境有缺,日后会生心魔。”孟珺桐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毕竟白羽先前遭遇到的那场大惶恐,对于同龄女孩来说,都是无法抹灭的。眼下不过是孟珺桐以梦术将之藏入了潜意识最深处,于白羽而言那更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但是如果她走上了修行之路,前期的筑基,聚灵,炼精,化气四个境界倒是没什么,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炼就可以达到,但是要到每五重境界凝神,也就是修炼者常说的金丹小道尊境界,那可就是修行者叩动心门的重要关头。 到那时隐藏于魂魄之中的种种都会逐渐暴露出来。 包括许多被遗忘或是埋藏的记忆都会浮出水面,一些不起眼的苦厄很可能会成为修行者问道的心魔。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无垢心境,修为之人本就是要不断得炼心,最终达到无欲则刚,有容乃大的地步,心原幅阔,包罗天地,一点点小小的磨难,又怎么可能使她偏离长生大道。”白泽的声音传来。 白泽是先天开灵的智慧神兽,对于修炼一事,他们的记忆就像是亘古传承下来的一般。 洛书大祭司称之为生而知之,是天下所有修炼者都梦寐以求的一种能力。 孟珺桐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眼下白羽还太小,修行之路什么时候开始都行,先让她武道打好根基,若是日后想修行也来得及。” 白泽倒是没有反驳,修行比之武道确实是更看重机会一些。 武道需要从小打好底子,夯实体魄。但修行却有一朝顿悟,白日飞升的说法。 两者之间,前者更像是辛勤耕耘的农家,只要努力耕种,总有粮食产出,而后者更像是考功名的读书人,读不上那也就是十年寒窗苦读白费,若是考上了,那可就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了。 龙门的高度农家够不着,但是落榜仕子的潦倒却也未必及得上农家。 就这样白羽开始了自己的武道修行之路。 他们一行人仍然在每日朝着安邑的方向而去。 队伍越来越庞大,途径了十多座城池,每一座城池都被要求进行举城迁国。 而人越多,此后的冲突也就越发的频繁。 最近这几日孟珺桐都很少看到项铭,而随之而来,南行往安邑城的队伍也是越发的不平静了。 就在前两日,一伍巡营的魏国甲士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而今日清晨,驻扎在距离他们落脚地不足三里外的魏军兵营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而所烧的竟然还是囤放辎重粮草的囤粮帐。 于是原本就逐渐混乱的魏国百姓队伍彻底得暴动了。 第两百零六章 阴险之谋国将破 魏军向着安邑迁民的同时,也是将储存于各座城池的粮库一应搬运送往安邑十城,魏国的主君是真的发了狠,准备死死守住那十座城连带着安邑京都,同秦赵两国打上一场真正的持久战。 他有这种想法不能说他是错的,但至少是没有考虑全面的。 眼下的魏国的确不是秦赵两国军队的对手,但是就那么草率的放弃了全境超过三分之二的国土,将一国的资源都集中在了最后的堡垒之中,这无疑于也是在自绝死路。 或许魏国的主君心中想着的是秦赵两国军队见久攻不下安邑十城,就会收兵回国。 可事实上真的会这样嘛,他们如今留下了一座座的空城,即便是能够带走全城的粮食物资,可是大量的土地仍旧是保留在了那里。 你打算持久消耗,人家难道就不能迁民入城重新开始。 事实上要比重新开始要好的多,现成的城池可以给他们用着,甚至田地都是早就开垦好的,只要让农家在来年开春时节播种下去,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产出,介时所谓的魏国可就真的是画地为牢,自囚于十城之中了。 再加上十城的空间有限,加之山势居多,能够耕种的地方原本就不多,未战之前,安邑的粮食都是靠着各城上供的,如今不仅是安邑原本的居民要吃用,还要将强迁而来的其他几十座城的上百万魏民塞到一起。 魏国主君想着的是不让自家的百姓成了敌国的兵卒或是俘虏,可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些人最后会活活拖挎整个魏国。 项铭此前就笑称魏国主君是犯了失心疯,是被秦国的铁蹄吓得失了智。 移民潮会爆发混乱这一点是一早项铭就认定的事,事实上许多人当时都是这么想。 一开始的时候魏军比百姓多,自然可以强行用武力镇压,可是随着不断得收拢城镇,那些流离失所,被强行迁居的百姓会越来越多,反抗的情绪也会越来越强烈,直至后来靠着这些魏军根本就制约不了这些百姓之时,那么问题就会真正的暴发。 孟珺桐带着白羽在练剑,对于白羽孟珺桐传授剑术自然是不会藏私,但是白羽初涉武道,还是要好好的从基础开始。 每日从拂晓起,白羽就是持剑立桩,迎日初。 立桩是剑术的基础功,修的是一个定字,剑道求快,但更求稳,而立桩持气,修炼的就是一个稳定,务求出剑随心,指哪儿刺哪儿。 白羽的耐心比孟珺桐想象的要好的多,当初在韶华城初练剑术之时,她最多立桩超不过一个时辰就会开小差。 幼时的自己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一听到屋外有小伙伴跑来走去的声响,孟珺桐的心就定不下来。 持剑立桩也是摇来摆去,心都不定了,那手哪还能稳得了。 每每这时,父亲就会拿着教棍轻轻敲打地面,素来啥都好说话的父亲,唯独在这练剑一事上容不得她孟珺桐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白羽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无论外头嘈杂成什么样,只要当她拿起剑,按照孟珺桐所说的方式来始立桩吐纳,就好像与身外的所有事都隔绝了开来,心无旁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呼吸的一吐一吸之上。 粮库起大火之时,整个移民群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赶去,那里的粮食都是从他们的城府以及他们家中被扫刮出来的,也是这么多背井离乡之人每日三餐的依靠。 如果真的是粮库焚毁,那这里眼下数万人可就面临着要饿肚子的风险了,乱世之中最怕的事有许多,可这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饿字。 真正的饥饿可以让人发疯失智,如果是饿极了,便是杀人吃肉这事儿也未必做不出来。 民以食为天,恐怕说得就是这个了。 天大地大,还有什么道理能够比有饭吃更大。 孟珺桐远远望着空中升起的滚滚黑烟,神情有些怅然。 项铭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中还提拎着一个包袱:“此间事了,咱们可以走了。” 孟珺桐皱起了眉头,伸手指向那浓烟滚滚的方向:“那事跟你有关?” 项铭缩了缩脖子,有些做贼心虚的模样,这个那个了半天以后这才开口道:“要说有关吧其实关系也不大,要说不关我的事吧,好像也起到了那么点的作用。” 孟珺桐声音一下子冷了许多:“你知不知道,会死许多人的。” 项铭也不再玩笑一脸正色道:“不这样,会死更多的人。” 孟珺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问题原本就存在,而且还会越来越严重。”项铭朝孟珺桐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数万流民进入安邑十城之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孟珺桐当然不知道。 项铭双眼微微向内收缩:“魏国的主君已经意识到这次坚壁清野的错误,而且他也明白小小的安邑十城根本就养不活这百万流民,所以……”说到这儿项铭停了下来。 孟珺桐一抬头:“所以什么!” “所以,这些流民最终会被引向秦赵国两的大军。” 孟珺桐错愕:“是要借敌人的手,来杀掉这些流民。” 项铭点头:“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另外一支五万余人的流民,更北一些的方向,已经撞上了赵国的大军。” “结果怎么样?”问出这个问题时,孟珺桐就有些后悔,结果还能够怎么样,那些手无寸铁,流离失所的百姓,面对铁甲森森,旱勇铁血的战卒,结果还能够怎么样。 项铭似乎也看出了孟珺桐的情绪,没有去解释这个结果。 “所以,与其让这一群人抱团去撞秦国的铁骑大阵,不如直接在这里大闹一场,然后作鸟兽散,任何国家的军队,只要不是丧心病狂,谁也不会去追着散落的流民杀戮。” “魏国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这些就不是他们的子民嘛!”孟珺桐愤怒道。 项铭叹息一声:“一个国家的灭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两百零七章 愿以一身死社稷 安邑中城,也就是十城围绕的那座皇城之中,近日来早已经是风声鹤唳。 身着黄金甲衣的大魏禁卫军,将中城皇宫围得是水泄不通。 对于魏主君一意孤行坚清全国的决定,终于是有人坐不住了。 魏威公魏海,这位曾经七岁就继承魏国,担任魏国主君近一甲子的男人,此时面对着满庭的刀兵森寒,一言不发。 一个身着银鳞甲胄的年轻女子,一手按剑,另一手却是已经端起了那方魏国传承了整整六百多年的王玺。 “姒儿,你真的要这么做?你真的就甘心这么毁掉魏国?”魏海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愤怒或是不甘,如今大势如此,魏姒顺势而为本就没什么错,只是他觉得魏国真的还没有沦落到走这一步的时候。 魏姒做为魏海的嫡长孙女,曾被誉为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这个不过刚过二八之龄的少女,兼是得到了魏国满朝文武的认可。 更有不少人提议,可以让魏姒入选魏国储君人选之列。 若真是如此,她极有可能成为千年来,战国时代唯一一位以女子身份,手掌一国的女君。 魏姒柳眉弯弯,眉梢微挑,显得十分英气,特别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眸,宛若是深夜远空之中的两点寒星,清冷而闪耀。 “爷爷,毁掉魏国的不是姒儿,而是您啊。”魏姒低头看向掌中的那枚王玺:“您真就觉得,安邑十城能够守得住王都?” “不试一试,焉知不行?” 魏姒微微一笑,可这笑容之中却是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叫人分不清喜怒:“我曾听父亲提起过,在我大魏立国之初,有高人曾给安邑下过断语,说是十城拱卫,可延三世国祚。爷爷如今死死抓住的,可是那位高人的这句谶语?” 魏海的神色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倦态,一直以来支撑他那股子精气神的东西,好像在悄然之点被自己最看重的这个孙女给点破了消散了。 魏姒的眼底深处出现一抹隐藏极深的怒意:“爷爷,你可真是糊涂啊。且不说这谶语有几分灵验,就说这固守安邑三世,这又有什么意义,我大魏要为此死掉多少人,三世之后国是亡也不亡?莫不是在这大困之下的一潭死水之中,还要重起龙兴?” 魏姒说话间语气不由得也是更重了几分,她原本按剑的手猛得朝着西边方向一指:“您知不知道,因为您冒冒然的一个君令,我大魏已经有多少无辜之人枉死。要百姓迁城的人是您,现在知晓安邑无法安置万民,又要遣他们去送死的人又是您,您究竟是他们的主君,还是他们的仇人!” 魏海终于再也绷不住那副淡然的姿态,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他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睁眼而不视,充耳而不闻呢。 “若是您派我驻扎西境,纵然我战死沙场,被秦军铁蹄踏成肉酱,我亦无悔无怨,只会为我曾为魏国王族的不屈而骄傲。 即便无法壮烈,为了延续那三世的国祚夙愿,我依旧会为大魏效死。 爷爷,君上!我要告诉你,我魏姒今日向您拔剑,不是为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你座下本就岌岌可危的王位,我只是要告诉你,你错了,而我们,我们魏国,都输了。” 魏海身子颓然瘫倒在了那张龙椅之上。 少年时,他何尝不是意气风发,若是没有他的顶力支持,魏国的魏武卒何以能够无敌于六国之林。 可最后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真的是天亡我大魏,还是真的我做错了太多。 魏姒的手重新按在了剑柄之上,宝剑一寸寸的从剑鞘之中拔出。 魏海看着那冷冰冰的剑刃,苦涩一笑,站起身朝着魏姒摆了摆手:“这事儿,不能你动手。” 魏姒止住了拔剑的动作:“孙女可以再送您一程。” 魏海大笑:“再如何不济事,爷爷我也是一国主君,怎可死于刀斧加身?”一边说话,魏海一边缓缓梳理着自己的衣袍,接着又拢了拢自己的冠发。 “君主死社稷,理该于此。”魏海拂了拂袖子,双眼之中绽放起末路尽头,最后的那缕精气神。 魏姒微微低头:“爷爷且先行,孙女随后就来。” 她太清楚,即便是呈上了降书,秦赵两国也不会放过她这一支的王族。只有魏氏一族死干净了,才算是真正将魏国亡灭,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保下魏境内的苍生黎民。 谁说女子无兼怀天下之志,能够死社稷的从来不止是那一国主君,到那殉国之时,必有她魏姒一颗大好头颅。 虽然是魏姒一手策划的兵变,可是魏海却是丝毫也不责怪于她。 这个早慧的孙女,论其天资恐怕能够在整个战国年轻一辈之中排入前三甲,若非是国运当夭,她的前程之远大,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常年侍奉魏海的两个内宦侍臣捧来了长长的白绫巾,已经呈于案头之上。 “姒儿,爷爷这颗头颅作为这六百年魏国的终点已然是足够了。”说到这里魏海凑近到魏姒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魏国亡便亡了,你与这方王玺一定要留下,什么也不要问,带上它一路逃往南方。” 魏姒柳眉微皱:“南方?楚国?” 魏海神秘一笑,摇头道:“还要更南,总之你一路走下去,便明白了。” “您只是想让我苟活于世对吧?”魏姒早已经抱有殉国之心,她认真道:“若想再留魏氏血脉,宗族直系子孙犹有多人可以寄托,我魏姒不愿退。” 看着这个性子有些耿直的孙女,魏海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欣慰,若是自己的几脉子孙中,能够多些个像魏姒这样的子嗣,魏国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魏海伸手轻轻按在那枚王玺之上:“爷爷知道你不信那谶语之说,但是南方必有我魏氏重兴契机,哪怕希望渺茫,爷爷还是希望你能够走上一走。” 第两百零八章 诸子百家往齐国 魏国主君魏海就这么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也就在这一日,魏国正式宣布灭亡。 环苍北道之上,一支身穿缟素麻衣的骑军一路自安邑中城奔出,一路去往了秦赵联军会盟的大本营所在。 站在环苍北道路旁,看着疾骋而过的骑军,孟珺桐心中黯然。 一旁的白羽不明所以,只是躲在孟珺桐的身后,她的腰间已经挎上了那柄冬雷木剑,只是眼下在这少女身上尚还不见半点江湖剑客的风采。 项铭没什么情绪,只是背负着手,默默看着这绝尘而去的缟素骑军,他问道:“孟姑娘,你可知这一支军队带着何物。” 孟珺桐并不作答,项铭已然是给出了答案:“一行精骑十五人,每个人的马鞍上都挂有一只木匣,这木匣之中……” “够了,我不想听。”孟珺桐打断了项铭的话,拉起白羽的手就往前继续赶路。 那每个木匣之中都有一位魏姓王室的大好头颅。 一国的气运似乎在一夕间散尽消弥。 对于亡国,那些百姓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伤。倒是没了继续拘押他们东行去往安邑十城的魏军,这些百姓又纷纷重新踏上了归程之路。 整个魏境之中现在都是乱糟糟的一片,虽然魏氏已经投递了降书,但是境中仍然有一些肱骨老将不愿意就此弃国,带着自己的部下奋力得对抗联军,当然眼下已经是泛不起什么涟漪。 国破山河在,对此或许有人唏嘘感叹,但是少有人愿意以身殉国,至少对于这个魏国是这样。 项铭带着孟珺桐和白羽一路东行,算是横跨了整个魏国。 冬去春来,待到他们步入到魏齐交界处时,已然是春暖花开的立春时节。 一路上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波折,毕竟魏国的混乱不会这么快就平息下来。 如此这么大一块土地,包括百姓,城池,财富种种,做为战胜国的秦,赵,当然也得细细商议划分。 做到既不伤了双方的和气,又能够做到尽可能的公允。 对此孟珺桐是莫不关心,倒是老听项铭在一边叨叨个没完。 他虽然不去刻意打听这些事,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主动上来,向他完整禀报。 先前那些龙影卫还会避讳孟珺桐一些,不过久而久之,倒也不再刻意隐藏,因为他们也知道,就算是藏得再好,面对这位神秘的姑娘,都是没有用的,只要靠近她两百步,那些龙影卫就会被孟珺桐锁定一举一动。 与魏相临的齐国和楚国,在这次亡魏之战中都没有什么动作。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国边境处都还算平静。 三月入春,齐国稷下学宫会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贤者大会。 来自各国的百家学子届时都会前往齐国。 一路上,孟珺桐他们已经能够瞧到各式各样的人朝着齐国方向而去。 有墨衣斗笠负剑而行的墨家游侠,有青衣长衫手持浮尘的道家仙师,有儒衫玉冠翩翩风采的儒家学子,甚至还有一些身穿袈裟,口富佛号的佛门出家人。 总之各式各样的人,孟珺桐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曾经关于诸子百家的事迹,孟珺桐也就是在洛书大祭司的那个大书库中偶尔翻看到过一些。 “诸子百家,你们算是哪一门?”孟珺桐突然有些好奇的向项铭问道。 之前项铭就说过,曾经的六国贵族一般各个家族都有自己不同的家学宗派,而这些家学宗派又脱胎于诸子百家的种种脉络。 项铭倒是没有隐瞒什么,他随口回答道:“兵家。” “兵家?就是专门研究行军打仗的?” 项铭点了点头:“兵法,将道,阵术都有涉猎。” 孟珺桐微微扯动嘴角:“兵家的野心最重,乱世之乱,兵家至少要占四分。” 项铭先是一愣,随后哑然苦笑:“兵家不过是主君掌中霸器,论这野心,纵横家,法家哪个不在兵家之上?兵家重忠勇,孟姑娘是不是对此有什么误会?” 孟珺桐一摆手,懒得在这件事上做那些无谓的争论,反正她心有偏见,那便是怎么解释也没有用。 项铭伸手轻轻抚了抚额头,这叫个什么事儿。 白羽此刻轻轻伸手拽了拽孟珺桐的衣角,朝着一个方向伸手一指:“师父,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人在打架。” 如今白羽已经称孟珺桐为师父,开始孟珺桐还会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被这么叫得久了,也就习惯了下来。 刚刚抬起头,一股猛的罡风就扑面而来。 “小心,”项铭一个箭步横移出去,挡在了孟珺桐和白羽两人身前,一掌推出,将迎面飞来一块碎石轰碎。 原来是远处交战的两人彻底的动了真格,且这交手的两人实力都还不俗,如此一来便是难免闹出大动静,殃及池鱼了。 先前观战的不少人都被刚才的爆石碎片击伤了身体,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岂有此理!”孟珺桐突然觉得心中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这东行的一路上,孟珺桐总是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抑情绪像是石头一样压在自己的心头。 如今见有武者当街斗殴,还误伤路人,那股子被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不等项铭出手阻拦,孟珺桐已经是一跃而出,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那处战场。 项铭总觉得从白水城离开以后,孟珺桐的武功似乎增涨了许多,虽然还远没有达到强魂境小宗师的地步,但是她本身的炼气境的根基好似是越发的深凝。 境界相同的武者,其战力的悬殊亦是很大。 就像是围棋之中同为九段棋手,亦是有强九段与弱九段之分。 强九段胜弱九段,不会比弱九段胜八段,七段的棋手更费力,而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这根基厚薄的差别。 同为登堂入室的炼气境武人,项铭自觉自己的根基已经打的足够坚实,可和孟珺桐相比,似乎还是差了一线。 虽说交手未必会输她,但是赢也不见得能够太轻松。 就在这恍惚之间,孟珺桐已经是以无比强势的姿态插入了那方战场。 第两百零九章 雷霆手段挫双杰 项铭倒是并不担心孟珺桐,那交手两人的实力虽说是不低,都是入了堂境的炼气高手,但是比起孟珺桐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交手的两位,一人是浑身鼓荡着滚滚气劲的拳术高手,另一人却是一个仗剑而行的江湖游侠。 刚才那爆裂的碎石,就是被那位拳术高手一拳打崩的。 相比于拳法的厚重,剑术更重轻灵二字,所以从交战开始,剑客始终都在周遭游走,时不时的会突然出手,一击不得,退而再寻机会。 孟珺桐杀入战场的速度实在太快,当剑客意识到她的出现时,孟珺桐的一掌已经按在了剑客的肩膀,随后就那样在半空之中猛得朝下一按,加之一个千斤坠,直接将他生生从半空之中按回地面。 两人落地,孟珺桐脚尖轻点着地,未发出丝毫响动,可那位剑客却是两只脚生生插进了本还不算松软的泥地之中。 “你是何人,怎么……!” 啪得一声,根本不等那位剑客游侠将话说完,孟珺桐直接一个耳光重重甩在了他的脸庞之上,没有给出半句话的解释,双脚再度发力,朝着那已经落身于五丈之外的拳法武人冲了过去。 先前旁人还以为是某位高人看不下去,要来出手劝架。 可是见过这位姑娘的出手,这哪里是来劝架的,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 拳术武人并没有因为出手之人是一位女子而有半点小视。 先前对敌那位剑客,虽然不喜他的战法,可是对方的剑术根底着实不算差,饶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在百个回合之内战胜于他。 可是这个看起来至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出手就直接按下了滑溜如泥鳅的剑客游侠,要做到这一点绝非大家看到的这么容易简单。 孟珺桐手中陡然寒光一闪,青锋剑从她的袖袍之中滑出,被她端握于掌间。 拳术武者低吼一声,浑身的罡气陡然暴涨。 像他们这样善长近战武道的武人,没有哪个会放松对自己的武体打熬。 人人几乎都有着一副横练的强悍体魄,要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是吹牛了,可要说是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那绝对是一流水准。 孟珺桐没有杀人的想法,出手教训这两人,多半也是心随意动的随性之举。 所以她的出剑并未以剑尖刺击和剑锋的斩劈去攻击拳术武者。 近身的瞬间,青锋剑被孟珺桐灌注一股精纯的真气,如鞭如锏,横向重重抽打而出。 拳师没有以体魄去冒失硬扛这一剑,而是双拳挥舞,擂拳如鼓,朝着剑来的方向连连出拳。 武者的拳术不弱,可是这姿态实在不美观,特别是这连连出拳,像极了传说中市井打架斗殴最常用的王八拳套路。 叮叮叮,一连三拳,拳术武者都以拳锋轰砸在了青锋剑剑身之上。 孟珺桐的这一击也是被三拳化解,不过她的攻势并非仅此一剑,身形空中再转,一记鞭腿重重抽出,毫不讲道理里抽打在了汉子的脖颈处。 那护体的罡气刹那间被孟珺桐这一腿抽得爆散了大半,远处观战之人都隐隐听到了一阵音爆之声。 拳术武者落地之后又是重重弹起,随后再次落地,几个起落之后,这后撞停在了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前。 观战之人见此个个都是倒吸凉气,就这力道,别说自己挨上了,便是这样看着别人挨上一下,都是心里发虚得紧,一个个寒毛倒竖,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少女武神,这般的勇猛不讲道理。 无论是那个剑客游侠儿也好,还是那位拳术武人,他们都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物了。 就拿那个游侠儿来说,是楚国负剑游走四方的一位散人武师,名叫张焕,这些年凭着手中剑行侠江湖,也多有惩奸除恶的侠名。 手中一柄红尘剑,据说出自楚国剑庐一位有名的剑师之手,上一次差一点还被评入了楚地相剑府的名剑榜。 就是这样的一位年轻俊彦,居然被这个无名少女一招就给制服了,还无比屈辱的挨了少女一个巴掌,这要搁在其他江湖人身上,哪个受得了这般的委屈。 另一位拳法武者就更有名望了,曾经魏国境内最有名的十大宗门之的封岩宗子弟。 几乎每个国家的江湖势力都会选出所谓的十大宗门,教派种种,就是为了点评出该国境内江湖势力的顶端风景。 十大宗门的弟子几乎就没有哪个资质是特别差的。 而这相被孟珺桐直接揍晕的家伙名为石诚,是石岩宗的内门弟子。 传闻石岩宗与魏国王族关系密切,许多在边军之中担任中高品级军尉的,有许多都是封岩宗石家子弟。 早些年,上代的魏国主君还曾经下嫁过两位公主进封岩宗,如此说来这封岩宗在魏境之中,还沾有点皇亲。 “你……你竟然敢!”张焕一只手轻轻捂着被孟珺桐一巴掌抽出的鲜明掌印,一只手死死得指着孟珺桐,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他的那柄红尘宝剑,已经被弹到了老远的地面上。 孟珺桐出过了手,心中的愤闷之气也算是解了大半,她轻轻拍了拍衣衫,看了张焕一眼:“好了,咱们扯平了,互不亏欠。” 张焕一愣:“什么扯平了?你把话说清楚!” 孟珺桐一边走回到白羽身旁:“先前你们不管不顾的出手,险些伤了我……我徒弟。” 虽说是项铭出手帮她挡住了飞来的石头,但孟珺桐还是有自信能够自己将之避开,就是白羽会稍稍危险一些。 石诚不愧是横练过武躯的男人,被击昏过去一会儿,他就又重新站了起来,刚好听到孟珺桐这话,再转身看看不远处受到了战斗波及的无辜人,原本的声讨语言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此事确实是他与那张焕太过冲动了。 张焕走到红尘剑旁拾起了自己的佩剑,直接插入了剑鞘,显然也是不打算再计较这件事。 只是他最后还是看向了石诚:“我真不知道,你们封岩宗还要以什么身份去往稷下参与贤才大会,魏国都已经不在了,你们封岩宗可还有脸面,立身于诸子百家之林?” 第两百一十章 带徒练胆伏机山 国民百姓。“我真不知道,你们封岩宗还要以什么身份去往稷下参与贤才大会,魏国都已经不在了,你们封岩宗可还有脸面,立身于诸子百家之林?”张焕一脸鄙夷的望向那位拳术武人石诚,身为游侠的他曾亲眼目睹过魏国的军卒,像是驱赶羊群一般的驱赶着自己的百姓去往安邑城。 性如烈火的游侠剑客,若不是有好友阻拦,恐怕早就冲上去用剑与那些豪横无礼的甲士们好好说明道理去了。 石诚眉头紧锁,先前那一战的起因便是因为游侠张焕的愤慨言论。 封岩宗做为魏国境内十大宗门之列,特别是还与魏氏有过联姻,可以说封岩宗有如今的辉煌,有大半原因也是来自于魏国的扶持。 可是就像张焕所说,一夕之间国破家亡的魏氏,好像没有接受到任何曾经扶持者的帮助。 做为一个楚国人,对所谓的魏国国祚并不感到可惜。只是身为江湖武人,对于那一国之内的十大宗门,冷眼旁观家国被灭,深感痛惜。 若是有朝一日,兵临大楚,他相信楚国的江湖绝不会给君王一个如冷漠的回应。 习武先习德,君子当守国,这是他们这一代武人从小接受的灌输。 无论在江湖上有多大的仇怨,他相信在家国利益面前,大楚的江湖必然能够团结一心,保家卫国。 石诚当然是非常愤闷的,这哪里是封岩宗不愿意出手。 而是魏国被灭的太突然了,又有谁会想到安邑城中会突发兵变。 当他们得知消息之时,已然没有了勤王护主的机会。 那一颗颗王室头颅已经被快马缟素军送入了秦赵联军的大营。 十五骑送去头颅与魏国王玺,降书,随后当场拔刀自刎,可以说是绝对的轰轰烈烈,一共三十颗大好头颅就那么横陈于秦赵联军军账之中。 石诚默默转身,如今国家都已经不在了,他实在不愿意再来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封岩宗如今已经封了山门,一众弟子全都遣散下了山。 国门已破,他们真的没有底气再去对抗大秦铁骑的马踏江湖。 事实上宗门的长辈并没有要求弟子前往齐国稷下,去参与所谓的贤才大会。 如张焕所说的一样,没有了国家的人们,如无根浮萍,却了哪里都容易叫人轻贱。 哪怕是此前在七国江湖之上颇有名望,甚至是风头极盛的宗门,亦是如此。 当年大燕境内,有天下第一宗之称的北燕狂剑门,何尝不是一朝之间衰败消弥。 可是石诚就是想去听听那些圣贤们的治世之说,若是有机会,他还想与圣人们请教魏国是否真如坊间所传闻的那样,国祚当亡,死不足惜。 看着石诚萧然落寞的背影,张焕眼角微微下弯,嘴角亦是牵动。 江湖人只知道他张焕是出自楚地,可是他的根源在哪儿,唯有他自己知道。 燕国破灭之时,他年纪尚小,是身受重伤的仆人拼死将他送到了楚国一位远亲家中。 张焕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木匣,随后默默转身。 匣中有断剑一柄,剑身铭纹有一字‘狂’! 正是当年大燕北境第一宗门,有天下第一宗之称的‘北燕狂剑门’。 孟珺桐看着各自转身离开的两人,刚刚痛快了一些心里,再次惆怅了起来。 白羽轻轻拉了拉孟珺桐的衣角:“师父,你怎么啦?” 孟珺桐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师父就是有些想家了。” 项铭没有说话,孟珺桐从未提起过她的家在哪里,他倒是也没有问。只是好像京中那位知道不少孟珺桐家乡的事,晚些回去之后,还是得要多问上两句,哪怕是被责罚也无所谓。 这场小道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那些被两位高手涉及之人,好在受伤都不重。 “过了前面那座山,咱们就到齐国了。” 算算日子距离圣贤大会举办还有半个多月,若是赶路稍快一些,时间倒也算是来得及。 “咱们要不在外边找个地方落脚,若是此时进山,恐怕天黑之前出不去。” 眼前这座山名为伏机山,算是曾经魏国的东岳,山脉贯穿了齐魏两国,总计绵延有四十多里,外围山岭经常会有两国的猎户柴夫讨生活,可是山脉的深处,据说极少有人敢进去。 一来是怕林深迷了路,二来则是担心山中的鬼魅精怪。 听住在附近的村民偶尔提起过,这伏机山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是一处古战场。 具体的年月已经无法追溯,总之曾经在此处暴发过非常惨烈的战事。 祖辈相传,那场大战血染长天,就连从山上流淌下的山泉都是赤红色的。 从那以后,每逢夜间,在山里的人都能够听到兵刀金戈铁马的冲杀声。 项铭不愿意多生事端,阴灵鬼魅多在夜间出行,他们没必要去冲撞他们。 孟珺桐转头看了一眼白羽,突然笑道:“我们家小羽资质已然算是非常不错,唯有一点不足,需要磨炼。” 项铭和白羽都是转头疑惑的望着孟珺桐。 孟珺桐伸出手指在白羽的额头轻轻一点:“就是胆子太小了些。” 先前遇事,白羽总是条件反射一般得躲到孟珺桐的身后,如今她刚开始习武,本事不济也就算了。 若是等到她剑术小成,要独自闯荡江湖之日,还是这般的胆魄,那该如何是好。 白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准备做什么,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 “师父,不要!”她一把紧紧抱住孟珺桐的腰肢,身体使劲得往下坐,似乎是想要阻止孟珺桐进山。 项铭哑然,有些无奈得笑了笑,这练胆他倒是也经历过,小的时候他也曾被家族的长辈丢到过乱葬岗,坟场去,可孟珺桐玩得可够狠啊,直接把徒弟往深山鬼魅那儿送。 他来到白羽的身后,轻轻拍了拍白羽背后的冬雷剑:“小羽别怕,你可是一位小剑客,得有那种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气势才行。” 孟珺桐瞪了项铭一眼:“口无遮拦。” 项铭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就这样,白羽被孟珺桐提拎着,三人一道进了伏机山。 第两百一十一章 是非善恶可须辨? 乡民的传闻中虽然有许多水分在里头,但是这座伏机山确实是一座十分古老的战场遗址。 至于有多古老,孟珺桐觉得可能在这个时代的相关史籍上根本就不会有记载。 洛书大祭司称那是上古,不过云珠圣女唤之为洪荒。 那时尚未绝地天通,天神可以随意往返人间,而幽冥一族还未被驱逐至地府。 不过百姓们口中所说的大战也未必就是上古时代的战争,毕竟岁月变迁,这伏机山以地处齐魏两国的交界,在战国还没有七雄割据之间,这伏机山一带甚至有五六个小国接壤,做为广袤平原之中的至高点,几乎是每一方势力的必争之地。 也就是因为如此,这里的战争在千年内就没怎么停止过。 有人曾说过,若是将死在这伏机山里的尸骨垒起,或许能够再拔高这伏机山几丈高,这话却绝不是危言耸听。 即便只是在山中随意行走,脚尖用力得碾一碾地面,都极有可能碾出一颗骷髅,或是踏出几根肋骨来。 外围的山路由于经常有猎户樵夫入山,所以相对来说还是很好走的。 天近黄昏时分,一行三人也终于是走进了伏机山脉的最深处。 到了这里,越是深入,生人活动的痕迹就越是浅薄。 由此不难看出当地人对这片土地的忌讳。 “师父,”白羽此刻刚刚适应了在深山老林行走的氛围,终于是有些放松下来:“师父,伏机山边上不是有一条官道,可以让咱们绕过去嘛,而且官道有驿马,比咱们走山路要快多了。” 孟珺桐笑着揉揉白羽的脑袋:“若是上哪儿都乘坐驿站马车,咱们这还叫行走江湖吗?” 白羽仰起脑袋,一脸疑惑:“那什么才是行走江湖?”她给了孟珺桐一个反问。 孟珺桐倒是微微有些被问住了,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行走江湖,她好像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像此前那位剑客游侠儿与拳法高手,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那种感觉,江湖气似乎就重了许多。 可是难道江湖一定要打打杀杀才是江湖嘛。 那些走南闯北,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的行脚商人们,他们难道不是在跑江湖嘛。 那些负笈游学的莘莘学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难道不是在行走江湖嘛。 那些街头巷口,酒馆茶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书人,他们口中的江湖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江湖。 街头巷尾,市井百姓,有谁不在这片江湖之中。 想到这里孟珺桐缓缓的抬头望向远方:“江湖很远,又很近。” 项铭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不过是十六七岁模样的黄毛丫头,突然意味深长,老气横秋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当场就笑出了声来:“孟姑娘,这话如果是我安叔说出来,我倒觉得有几分应景,可你才走了出几江湖路,就在这里长吁短叹,着实是……” 说到这里,项铭却是没有再把话说完,一脸讪笑着摇头。 孟珺桐一拧眉头开口问道:“着实是什么,快给我把话说完。” 项铭摇了摇头:“我不说,否则你又要不高兴。” 孟珺桐双手一叉腰,心道你早知道我会不高兴,你还开这个腔作什么,现在话说一半,又自己止住了话头,难不成这样本姑娘就会高兴了? 看着孟珺桐这模样,就像是如果自己不说出来,就别想好过,项铭只得叹了口气道:“孟姑娘,你不觉得,你不太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少女嘛。咱们初次相见之时,你并不是这样的。” 孟珺桐身躯一怔,初次与项铭相见,那还是在阳关镇的小街巷弄内。 当时自己无意间露了富,叫别人盯上了她手里的青锋剑。当地的地痞刘季想要强虏自己去阳关太守府,于是联合阳关镇上的黑道高手想要用强。 虽然那一次是因为薛定及时插手,帮助孟珺桐脱身。 可是项铭当时注意到了孟珺桐的一身气机流转,以孟珺桐那会儿蓄势待发的气劲,只要那个武师胆敢步入孟珺桐身周四尺以内,必然是要被其一拳打个筋断骨折。 “孟姑娘,讲真的,那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态度。凡事敢想敢做,不用顾及那般的多,你看看你现在,凡事束手束脚,顾虑多,想的多,事事都想辩个黑白,明个是非,可这世道哪有那么多的黑白是非。” 孟珺桐觉得项铭这话说的不对,反驳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何能够混淆。” 项铭一笑并不介意:“那如果是一个好人做了错事,一个坏人又做了好事,你该如何评判?你可能保证你的评判公允,不带半点个人情绪。” “当然可以!对错对事不对人!”孟珺桐十分肯定得回答道。 项铭虽然还是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笑意已经不在了:“若是我告诉你,你薛定大哥也曾过做大恶之事,你可相信?或者说,当你再见他之时,你可愿意向他追究一个是非黑白?” 孟珺桐一怔,当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薛定大哥怎么可能会去做大恶之事,他明明就是一位豪侠。 可是很快她又想到了先前项铭所说的,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会做好事的问题。 见孟珺桐不语,项铭敛起了笑容:“就是论事,这四字说起来容易,怕是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学宫圣人们也是做不到,否则这大争之世何至于此。” 孟珺桐猛得握紧双拳大声道:“难不成只能用刀剑,用拳头,用流血和性命来同人讲道理?” 这次换成项铭不语了,他这种人事实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毕竟从出生那一刻起,项家人不过就是大楚王室手里的一把刀,若是问是非,若是说善恶,恐怕他们项家不知道从哪一代人起就绝户死光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一边的白羽反倒是比起之前刚进山的时候更加惴惴不安了。 相比起对山灵鬼魅的癔想恐惧,她显然更害怕身边的人无端争吵。 第两百一十二章 暴雨夜宿山神庙 原本项铭不过是想劝孟珺桐对待江湖的态度淡然一些,如此自己行走也能少些顾虑,快意恩仇也无不可。可是谁能想到最后会聊到是非善恶一事,最后不欢而散。 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三人一直走,也没有找到什么落脚点。 忽然,天空之中响起了阵阵沉闷的滚雷声,随后跟着接二连三的闪电晃过,眼看着就是要下大雨的模样。 孟珺桐环顾四周,还真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 项铭从远处快步跑回,因为带着白羽,三人的速度不可能走得太快,所以先前项铭主动去前方探路。 “前边五里外有座小山神庙,咱们可以去那里避雨。”项铭指了指那个方向。 “庙!”白羽下意识得拽紧孟珺桐的衣角,她似乎对庙这个字眼很是恐惧。 孟珺桐伸手按住孟珺桐的脑袋:“庙里住的都是神仙,你不用害怕。” 白羽却是疯狂的摇起脑袋:“不是的!不是的,庙里不仅有神仙,还有凶恶的妖怪!” 孟珺桐身躯一怔,白羽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抬头看向项铭。 项铭眉头是身躯蹙紧的,好像白羽说中了什么似的。 看起来那座所谓的山神庙确实是不太平的。 可是就算不太平,也不能就这样在山里淋雨。 山林之中阴气本来就重,白羽的体质还很弱,被阴气浸染必然是会大病一场。 “走,咱们去看看再说。”说完孟珺桐直接背起了白羽,朝着项铭所指的那个方向跑去。 项铭紧跟在后,可是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身后的佩剑剑柄。 刚才那座山庙给他的感觉确实非常的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打起了惊雷,即将下雨,恐怕他根本就不会选择去那里落脚。 从小到大,项铭对于阴邪鬼祟之物的感知非常的敏锐,这种感知力也帮助他在外行走江湖之时,多次化险为夷。 世人原本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趋吉避凶的本能,只是如今许多人都已经淡薄消失了。 有一点白羽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山间的神祠之中,除了会有正尔八经的山川正神以外,也会有极其凶恶的山鬼精魅,鸠占鹊巢。 特别是一些未被王朝官府册立,被儒家学宫认可的名山正河,很多都是妖邪的栖身之所。 很多山间的庙宇不过就是一些山民为了乞求鬼魅邪物不来侵扰他们而纳的供。 这伏机山自古以来就是百姓眼里的凶邪之地,几乎就没有谁见过有人从伏机山的深山之中走出来过。 在这里突然出现一座山神庙,实在是有些诡异。 大雨毫无征兆,瓢泼而落,哪怕是孟珺桐和项铭的脚程都已经足够快,可是等他们冲进山神庙时,都已然是一只只落汤鸡。 孟珺桐和项铭都还好,两人都是堂境的武学高手,这点寒意伤不着两人的武躯,倒是白羽,被冻得瑟瑟发抖,小嘴唇都已经是惨白一片。 好在这山神庙里有些枯木干草,项铭快速取出火白,点起了一团篝火。 “啊!有鬼!”白羽突然惊声尖叫,随即眼睛一翻,就那样被吓晕了过去。 孟珺桐手中青锋剑与项铭腰间佩剑几乎是同时出鞘,一前一后护在了白羽两边。 火光燃起,照亮了四周,却是并没有见到白羽口中所说的妖怪。 “是神像,”项铭意识到了是什么吓晕了白羽。 原来在这山神庙的周围树立着一尊尊古老的神像。 与其说是神像,恐怕称之为鬼像要更贴切一些。 满满一庙,大大小小十数座塑像,几乎就没有一尊是慈眉善目的。 “这看起来有些像是传说中的地狱祠啊。”项铭收起佩剑,环顾四周。 孟珺桐有些好奇:“什么是地狱祠。” “地狱祠就是用来祭祀幽冥鬼王的地方,你看看这些塑像,虽然有许多人不认识,但是有几尊像极了地狱十界里的十方鬼王。”项铭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指了指。 “那尊生三相法头,六臂鬼爪的是大征鬼王,算是十方鬼王之中杀力最强的,早年大楚境内曾经有过一个江湖邪教,就是信仰的大征鬼王,曾一度在江湖之上掀起血雨腥风。” 说着他又指了指与大征鬼王塑像相邻近的另一尊塑像:“那是枯骨鬼王,也有人称他为枯骨将军,相传在地狱界中,枯骨鬼王手底下统率有亿万白骨军。” 孟珺桐认真得听着项铭的讲解。 按理来说出身韶华城的孟珺桐要比项铭这么一个凡夫俗子更加了解十方地狱,毕竟他们与黄泉道的恩怨已经持续了数万年。 只不过事实上,黄泉并非地狱。 而黄泉道也仅仅就是通往地狱的必经门户而已。 真正有关地狱的事,在韶华城很少被提及,甚至有可能是禁忌一般的存在。 毕竟韶华城之人的生死,并不在三界六道轮回之中。 孟珺桐为白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抱着她坐在火堆旁取着暖。 而白羽的脸色也是逐渐的好了起来,虽然两条眉头依旧是紧紧得皱在一起,好在身体已经暖热了起来,不至于醒来后还要大病一场。 项铭一个人守在了屋外,在这里过夜,他可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心中也是暗暗打定主意,明白只要天微微放亮,他们就立刻离开这里。 雨在后半夜是越下越大,整片林中都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水气。 相隔十余步外的景物,项铭便已经看不清晰。 一股淡淡的困意开始缭绕项铭,上眼皮和下眼皮不自觉得开始打起了架来。 “不对,孟姑娘小心!”项铭猛得睁大眼睛,手中佩剑已经出鞘。 从小接受过龙影卫的严格训练,哪怕是三天三夜不睡觉,只要保持在戒备的状态下,项铭也绝不会有丝毫的倦意,可是刚才那股来的悄无声息的困倦让他警觉,这分明是有东西在对自己出手。 可是他的喊声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再转身去,却见孟珺桐已经抱着白羽在火堆前睡着了,看来还是晚了一些。 第两百一十三章 身困梦境难挣脱 孟珺桐的耳边隐约响起一个女子凄美低婉的歌声。 不知不觉的,她便开始循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找去。 “是谁?是谁在那儿?”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隐约间孟珺桐似乎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 女子依旧自顾自得歌唱,完全不理会孟珺桐的叫喊。 突然,孟珺桐感觉胸口一热,随即眉间梦痕一闪,她的眼皮深处顿时亮起两抹精光。 “梦术!”胸口韶华珺的及时提醒让孟珺桐惊觉,她下意识得向后退去,想要离那个坐在树杈上的女子远一些。 可是才刚刚退开几步,歌声突然从她的身后传了出来。 孟珺桐只觉得毛骨悚然,连忙再度跳开。 可很快,她发现,无论她往哪个方向避闪,那女子的歌声都会出现在她的身后,如影随行。 “好可怕的梦术修为,”孟珺桐止住身形不再浪费精力。 眼下孟珺桐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别人设下的梦境之中,可是以她四重幻形梦境的修为,居然想要惊梦都做不到。 对方对于梦境的把控远远超过孟珺桐当下许多倍。 上次出现这种感觉,就是在阴魂岭面对梦泽兰晴的时候。 当时孟珺桐主动设下梦境战场,要拉梦泽兰晴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作战,争取主场优势。 可是梦泽兰晴反客为主,将孟珺桐设下的梦境转化为自己的战场。并对孟珺桐实施全面压制。 在梦泽兰晴掌握的梦界之中,孟珺桐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 如今身处那无名歌女的主场梦境之中,孟珺桐的感受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对方对于梦境空间的勾画已经超出了孟珺桐当下境界对于梦境的理解。 若不是先前韶华珺提醒,恐怕孟珺桐凭自己的六识都没办法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 “你究竟是什么人?”孟珺桐大声喝问,一边脑海中飞快得回忆着关于此类梦者的记忆。 哪怕是她博览韶华阁,净灵台两处秘阁书库无数经典,可是眼前之人的手段太过乖张诡异,苦苦思索竟然是没有任何记载能够与之对应。 林中风起,传来林海哗哗的松涛声。 孟珺桐觉得眉尖的梦痕在隐隐的发烫。 “梦境居然还在加深!”孟珺桐不敢再坐以待毙,立时蹲下身来,右手按住心口,同时咬破自己的左手中食指开始在自己立身之地疾速绘画符箓。 这是韶华梦者独有的符箓之道,与世间的道宗,佛门的符箓之法大不相同。 以梦者精血为引,可以激发出世间最纯粹的幻梦之力。 幻梦之力是梦者攻防的最大倚仗之一,既可化作迷阵困人锁人,也可驱散迷障,点破虚幻。 只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以孟珺桐为中心,四面八方各绘成一张血符。 孟珺桐虽然是在地上绘符,可是那一张张由她指间精血所成的符箓却并未触及地面,更为神奇的是符箓纹理中的精血像是活物一般,在自行的流淌,循环不息。 “起符!”孟珺桐猛然竖起双指并拢身前,神情肃穆,高声呼喝。 八个方位的血符同时立起,升至与孟珺桐齐腰高度,随后开始径自旋转,速度不快,却是做到了首尾相联,乍一看来,像是一个血色的圆环套在孟珺桐的身周。 “破障!”随着孟珺桐再次敕令,那血环绽放出了一抹强烈的灵光,开始向外扩张,驱散周围的白色迷雾。 一尺,两尺,三尺,四尺,五尺……一连辟开了七尺净土,那血色的符环终于是逐渐力竭,不再向外扩散。 孟珺桐伸手摸了摸手腕,灵犀链并不在手上,而腰间的八宝乾坤袋也不在,自己的梦境意识隔绝了一切的外物感应,想要借外在的力量破梦是不可能的了。 转身再次看向那棵不远不近的古树树杈,那个女子由先前的坐姿改为了站姿,而那迷人心魂的歌声也终于是不再哼唱。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嘛!”被一再的压制,孟珺桐的心中也是生出了火气。 再怎么说也是韶华孟家的子孙,是韶华阁云珠圣女和净灵台洛书大祭司的不记名弟子,在这梦道一途,这世间恐怕再没有谁能够得到比她更好的培养与成长。 若是叫她孟珺桐在此道向人俯首,是断然不可能的事。 孟珺桐的眼中闪起一抹狠色,傍身的诸多法宝固然是她的依仗,可是她从韶华梦城带出来的真正手段,却是那些自韶华阁中学来的三千功德秘术。 “如梦令,见血封喉。”孟珺桐并指一引,身边一抹金光亮起,随即金光在她的指间缓缓凝聚,最后变作一枚两寸长的令箭。 金色令箭之上有古篆所阳刻一个精致古朴的‘梦’字。 “去!” 金光一闪而出,直取立于古树枝杈之上的那个神秘女子。 如梦令飞射,快若电光,只是眨眼间就已经从那个女子所立的位置一穿而过。 可是并没有鲜血喷溅,只是少女所站的位置,微微出现了一些涟漪,就像是有石片打在了湖面之上。 金光令箭去而复还,重新出现在了孟珺桐的指间。 不用多想,刚刚被命中的只不过是一个虚渺的幻身而已。 孟珺桐暗暗运转自己神识深处的梦星辰,施放出全部的精神力覆盖周身,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将精神力放开至两百步外,而是仅仅只是拉开了一百步的距离。 如今以她的梦术修为,这个距离是她的最佳掌控区域。 可是百步范围之内,精神力没有半点的反馈回应。 “只是这样吗?”终于那个只是唱歌,不曾说话的神秘女子悠悠开口。 声音却是一如她先前的歌声一般,温柔,优美,充满着异样的吸引力。 孟珺桐额角微微渗出汗水,当然这不是因为她恐惧所致,而是此刻她已经准备施放出自她修炼梦术以来的强之法。 离开韶华阁时,云珠圣女曾一再叮嘱她,若是没有达到五重幻心境界,绝对不要贸然使用此秘术。 “既然我能够用出般若音,那么这一招,多少也有一拼之力!”孟珺桐咬牙仰头,一掌探出。 。 第两百一十四章 一眼看中像母亲 白雾背后的女子轻轻的咦了一声,她似乎猜到了孟珺桐即将出手的秘法。 当孟珺桐处在三重幻梦瓶颈时,就是在绝境之中,以一声四重才能够施展出来的般若音强行帮助自己突破了境界桎梏,进入四重梦境。 而眼下孟珺桐要使用的这个秘术,单在功德秘法的典籍上记载,至少是需要梦者拥有五重幻心境界的实力才可以,若是强行施展很有可能导致梦心破碎,梦痕消散。 不过当下,孟珺桐想来想去也唯有此招才有那一拼之力。 推掌出手之时,孟珺桐已经闭上了双眼。 胸口处的韶华珺越发的滚烫,原本的暖和变得有些灼痛,包括额头所在处的梦痕也是有一种要破开身体飞离眉心的感觉。 “龙腾虎跃翻天地,江海山林皆低头!大梦真灵,在我之身,画梦为虎,噬魇镇昆!敕!” 随着孟珺桐咒令缓缓念出,她的掌心之中突然多出了一枝灵光四溢的宝笔,笔尖是由金缕长绒汇成,而尾端则是一枚不知名的明珠。 “万象神笔!”隐藏在白雾背后的女子在见到她手中的那枝灵力凝聚的神笔后,下意识得呢喃道:“没想到竟然还能够见到它。” 只是刹那,虚空之中有道道闪电于天幕之上来回流窜,闪电亦是金光璀璨,助萦绕着澎湃的梦之力,正是四境梦境常会使用的回神闪电,只不过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多的回神闪电一起出现。 孟珺桐此刻已经提起那枝灵力凝聚的万象神笔开始在虚空之中绘画。 只见她纵横挥毫,不过就是廖廖数笔就大致得画出了一头猛虎的轮廓。 每一笔落下,孟珺桐都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大量的梦力如潮水一般涌出,这每一分梦力都成为了笔尖的墨汁。 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猛虎的轮廓虽然已经绘成,可是却尚未点睛。 持笔的手在猛得颤抖着,天空之中的回神闪电更迅猛得来回穿行。 梦力已近枯竭,而最后这个点睛所需要的灵力,却是比起先前绘虎所用的灵力总和还要高出一线。 孟珺桐努力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无力感,她想要拼一拼,颤抖得手不断得向着猛虎的双眸点去。 五寸,四寸,三寸…… 当笔尖距离那头猛虎双眸不足三寸距离时,孟珺桐终于是支撑不住,指尖的那枝万象神笔砰得一声,直接爆碎,消散于天地,而她同样是神魂镇荡,身受重伤,仰头重重得吐出一口精血,整个人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从始至终,白雾后的那个女子都没有出手打断孟珺桐的施术。 尽管她也察觉到了,若是叫孟珺桐成功得施展出这一秘法,对自己很可能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看着精疲力精,倒地不起的孟珺桐,女子悠悠轻叹一声。 “还没有把路给走稳就已经开始跑,一次两次不跌倒是你的运气好,莫不是天下的梦者,都是靠着运气,这般迷糊的为苍生纺织梦境?” 这些话孟珺桐一字不差得都听在耳朵里,可是她太疲惫了。 先前暴散出来的梦力缓缓得重新流回她的身体,这一次的冒然动用秘术,对她的神魂消耗极大。 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想要施展梦术都会很难。 更有可能的是,刚刚迈进四重梦境的境界,会因此而跌落回三境。 修梦术者都知道,提升境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是更困难的,却是跌落境界之后再想提升,那个难度会比之前高出十倍百倍。 有些意外跌境的梦者,很可能会终其一身也没办法再登高一望。 躺在地上的孟珺桐脑中就那么乱七八糟的想着,自己还会有以后嘛,落在这个深浅不知的神秘女人手里,她会放过自己嘛。 但是到这会儿,她仍然不后悔动用秘术。 若是泰山压下,她孟珺桐连站直了腰杆,伸手推上一推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是她孟珺桐了。 就在她感叹自己很可能只能走到这里之际,突然间孟珺桐感觉那些消弥的梦力以数十倍的速度重新钻回到自己的神魂之中。 先前刚刚晦暗下来的梦星辰也是重新焕发起亮光。 孟珺桐猛得睁开眼睛望向远处,白雾后边的女子终于是跃下了那棵古树,缓缓自雾中走出。 一张好看到让孟珺桐都有些失神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女子嫣然一笑,伸出两根玉葱般的手指,朝着四方轻点。 一条条灵力绸缎在这梦境之中搜罗着孟珺桐先前消散的梦力开始涌回她的神魂百窍。 “你……”孟珺桐刚刚想开口,却被女子抬手一指,直接施展了一个禁言咒。 孟珺桐有些愕然,这禁言咒可是洛书大祭司的独创术法。 当初在净灵台时,她曾想向大祭司学此术法,留着回到韶华梦城里去欺负柳白聪。 可是无论她怎么请求,洛书大祭司都没有同意,最后她只能无奈放弃。 孟珺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漂亮女子的面容似乎和自己是有几分相像的。 一个让她激动得有些心悸的想法猛得蹦了出来。 “母亲,这该不会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着的母亲吧!” 神秘女子看着已经热泪盈眶的孟珺桐,似是知晓她在想什么,倒是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帮她修复神魂。 很快,孟珺桐的神魂已经修复完善,甚至连梦星辰的数量也多出了好些颗。 如今这些星辰似乎织成了一条星子河流,或许称其为梦星河会更加贴切一些,这是梦者达到梦术四重的第二阶段。 不过眼下的孟珺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些,她的眼中,只有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面容。 甚至她已经开始想着,再等自己长大一些,是不是会与她变得更像。 这会儿孟珺桐就像是认定了这个女子便是自己的母亲一样,虽然被禁言,可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刻也不曾停止探询,反复寻找着她与自己相像的地方。 第两百一十五章 神秘女子梦传道 “绘梦画魂术,即便是在韶华三千秘术之中,也是能够排进前十的顶尖秘术。能够召唤出万象神笔的真灵,说明你的天赋已经超过了韶华梦城绝大多数的梦者,只是这心性,着实是需要好好打磨。”神秘女子始终距离孟珺桐十步之外,此前遮掩她身形的白雾已经消散不见。 孟珺桐此刻已经神魂修复,特别是神识海中的梦星辰彻底凝聚成了一条梦星河。 星河滚滚,梦力浪潮有若潮汐,跌宕起伏。 神秘女子不但没有伤害孟珺桐,反而将她的梦术再度推高了整整一个阶段。 自步入幻形境界起,梦者生出梦星辰,星辰生发,汇聚成为一条梦星河,直至百川归海,化作茫茫梦星海,才算得第四重境真正的圆满。 星河入海虽然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可是更趋向于水到渠成,反倒是使梦星辰汇聚成一条梦星河,这本身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此前孟珺桐修炼梦星辰的速度极快,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于神识海的深处会集了上百倍梦星辰,但是这些梦星辰始终无法形成哪怕是一条最狭小的星河。 而这神秘女子的随意出手,竟然一举助她跨过了梦者修行路上极难迈过的一道关卡。 虽然神魂被完全修复,梦术境界也迈出了一个阶段,可是孟珺桐仍旧无法动弹分毫,禁言咒法也未被解除。 见孟珺桐似乎没有好好的在听自己说话,女子露出微微嗔怒的神情,朝她伸手一指,孟珺桐整个人立刻飘浮起身,飞向了女子:“我跟你说的,你最好能够一字不差得全都记清楚,我可不希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功德,都被你这样无度得挥霍,好运气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孟珺桐的目光这才微微收敛,可是仍旧不移开女子分毫。 神秘女子叹了口气继续为她传道:“你刚刚施展绘梦画魂术,凭借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天赋,加上蛮不讲理的傻大胆,勉强是做到了绘梦。好好想想,为什么哪怕是握着韶华双宝之一的万象神笔,却没有为画虎点上一睛的能力。” 神秘女子自问自答道:“并非是单纯你的梦术修为不够,不够的那点修为,万象神笔消耗些许功德之力就能为你补上,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心中无虎,所以笔下自然没办法为一头猛虎注魂点睛。” 说完就见那神秘女子虚抬左臂,她竟然是与孟珺桐一样,以左手持握画笔。 指间出现的仍然是孟珺桐先前感召而来的万象神笔,只是此刻那枝韶华重宝,在神秘女子的手中,有如神物。 孟珺桐眼睛一眨不眨的得看着女子抬手落笔,在虚空之中挥舞。 一笔勾起,一道金虹凌空绽放,万千霞光伴随笔锋辗转不停。 神秘女子神态淡然,泼墨挥毫一气呵成。 她并非在绘虎,而是在画龙,只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一条数丈长的金龙凛然出现,将她与孟珺桐两人的身影包裹其中。 金龙的头颅正对二人,唯缺最后点睛一笔。 神秘女子停手,摊开手掌,万象神笔像是一个活泼的孩子,不断得在其掌心正中打着转儿。 “画龙不点睛,一点走雷霆。”女子合眼,嘴角勾起,随后猛得一握万象神笔,重重挥下。 两团金色墨点立时飞向金龙头颅。 金龙睁眸,天地色变,一道道粗如水桶的金色闪电在天空之中狂舞不息。 原本已然是数丈长的庞大金龙快速膨胀,一涨再涨,转眼化成百丈龙身。 震耳欲聋的龙吼声直破苍穹,将那万里乌云一喝而散。 龙飞九天,腾游四海,万物生灵,尽皆匍匐。 孟珺桐这下是真的傻眼了,哪怕是与站在天地生灵顶峰的洛书大祭司,云珠圣女都有半个徒弟关系的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往眼界的狭小。 何为神迹,若是此等飞龙在天都算不是神迹,那恐怕天大地大,再无任何事可称之为神迹了。 “散!”伴随着神秘女子一声敕喝,飞天金龙骤然暴散,消弥于无形。 伴随金龙一道消失的还有她掌中的那枝万象神笔。 “都看明白了嘛。”女子向孟珺桐问道。 孟珺桐努力的眨巴了两眼睛,神秘女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悟性还算说得过去,现在吃不透不要紧,此后慢慢品,慢慢悟就是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把我当成了你的母亲,我可以很认真得回答你,我不是。至于我是谁,现在跟你说了也没用,你理解不了,等你成长到足够的高度,回头再看,就会明白。” 神秘女子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孟珺桐身上的束缚顿时全部解除。 她刚刚想开口说话,女子已然是一招手,一道从九天之上降下的回闪神电瞬间淹没了她的整副身躯。 最后落入孟珺桐耳中的是这么一句话:“这世上就没有能够套得住韶华人的枷锁,除非这副枷锁是你自己愿意戴上。” 眼前的一切戛然而止,孟珺桐猛得睁开双眼。 看到白羽仍旧躺在自己的怀中沉沉得睡着,方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发生。 而此刻她神识海深处,一条由梦星辰汇聚而成的梦星河在缓缓流淌。 这也证明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个神秘的女子是真的降临过。 就在孟珺桐准备再好好回忆一下刚刚梦境中的许多细节之时,山神庙外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场。 “项铭。”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小羽,快醒醒。”孟珺桐第一时间摇醒了沉睡中的白羽。 先前就觉得这座山神庙不对劲,现在看来真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白羽抱着木剑冬雷,紧跟在孟珺桐身后跑了出去。 而此刻,庙外正有三道身影在与人激斗。 孟珺桐第一眼就看到了项铭,他的身上已经染有血迹,应该是受了伤。 第两百一十六章 齐心协力斗山兽 孟珺桐定睛望去,项铭此刻正在与两头不知名的狰狞山兽厮斗在一起。 项铭的武道修为不低,这一点孟珺桐是知道的。而且他还是兵家出身,颇善沙场征伐之道,与人对敌,只会比孟珺桐更为熟稔。 可是此刻,面对那两头能够直立与人对战的狰狞山兽,项铭居然始终都在被压制。 除了项铭以外,在他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影,也在同山兽死战。 看清身形,孟珺桐惊奇的发现,那两人她居然都见过。 正是进山前不久遇上的那对当街斗殴的冤家。 一位持剑的游侠剑客和一个亡国的破落拳师,没有想到他们俩个竟然也跟着一道进了山。 相比于项铭的以一敌二,这两位都各自对上一头山兽,情况比起项铭要稍好一些。 “小羽,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帮项铭。”孟珺桐一抖袖子,青锋剑滑入她的掌中,不待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是一脚点地,身形疾掠向了项铭那边。 “孟姑娘小心,林子里还有埋伏。”项铭听到身后动静,知道是孟珺桐醒来,立时高呼提醒。 先前发现情况不对劲时,他曾尝试去唤醒孟珺桐。 可是当时无论是孟珺桐还是白羽就像是失聪失觉了一般,无论他怎么叫喊都唤不醒。 这群山兽来的突然,一个个妖气冲天,显然是在此地修炼时日颇长的老妖物了,十分的不好对付。 孟珺桐听到提醒的瞬间,散布于自身周围的精神力立时锁定了一道疾冲向自己的身影。 对方的速度极快,就像是一枝贴地飞行的箭矢,根本不给孟珺桐落地的机会,想要一招将她制伏。 剑光一闪,剑锋剑尖带起了一连串的碧绿色血花。 与孟珺桐一道落地的,是一条近七尺长的碧蛇,蛇头生有血色双翅与雪白鸡冠,一双蛇瞳漆黑如墨,想必是在其体内蕴有剧毒,若是不慎被它咬上一口,怕是很难救治。 孟珺桐的这一剑并没有直接将飞蛇杀死,而是在它的腹部切出了一条寸余长的剑痕。 飞蛇落地,迅速的蜷成一团,扬起蛇头,一脸警惕的盯着孟珺桐。 孟珺桐低头看了飞蛇一眼,随手抖落掉沾染在青锋剑上的点点血污:“再靠近,下一剑斩下的,就是你的鸡冠头!”孟珺桐轻易不愿意造杀孽,哪怕面对的是这些山精鬼怪。 那位亡国拳师石诚一拳砸退了眼前的那头好似是棕熊的山兽,追上去又是补上重重得一踏,将其直接蹬飞了五六丈远。 “让开!”三步疾冲,石诚来到那游侠剑客张焕的身后,猛得立起拳架,挡住是一头直立扑杀而来的猛虎。 这头山林之王靠近得无声无息,如果不是石诚无意中瞥到这一眼,及时出拳来救,恐怕这会儿张焕的背后要被那尖锐的利爪生生给撕碎。 张焕神色有些复杂,不过还是低声道了一声:“谢谢。” 石诚浑不在意,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爆步而出,继续追打那头山虎。 孟珺桐已经来到了项铭的身旁,一连串绚烂的剑光凭空绽放,锐利的剑气逼退两头山兽,让项铭得以脱身换气。 “你没事吧,”孟珺桐转头问道。 项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要小心这些家伙,实力不弱于人类中的堂境武人。” 孟珺桐原本以为在这山神庙中,会有鬼物来滋扰捣乱,可没想到围上来的会是一群不知来历的山兽。 被孟珺桐一剑逼退以后,那些山兽倒是并没有再埋头冲击。 林深之处,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竹笛声。 与石诚,张焕交战的山兽也是纷纷脱战,缓缓避身而退。 孟珺桐望向竹笛传来的方向,以精神力袭卷而去,想要一探究竟。 如今的她已经凝聚出了一条梦星河,河中星子湍湍流动,生生不息,她原本的精神力也已然再次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如果说过去的精神力是风,那么现在她的精神力已经凝聚成了一枝枝箭矢,只要她愿意,可以将之投束到千百步之外的地方。甚至曾经只能够用来探物的精神力,现在都能够转化用来攻击别人。 那林深之处的笛声能够让山兽退走,想来此前召来它们的也必然与之有关。 孟珺桐丝毫不敛精神力的锋芒,将之精准的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投束而去。 然而精进至此的精神力,在投出三百步时,也是被一股力量骤然阻挡。 那些无孔不入的细微精神力,像是撞到了一面镜子,凝聚成束的精神力一瞬间溃散掉了两成。 孟珺桐眉头微微皱起,那面镜子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在两者撞击的瞬间,孟珺桐感受到了一种像极了精神力,却又与精神力性质有些不同的力量。 石诚,张焕两人来到了孟珺桐项铭的身边,警惕另外两个方向。 “这些山兽很特别,它们的身体里,似乎有武人流转的那种气。”石诚是与他们近身交战,所以对此的感应特别明显。 孟珺桐的注意力仍然是放在那笛声传来的方向。 “我得去看看,”孟珺桐向前跨出一步,却是被项铭给拉住了。 “眼下情况不明,极有可能是对方布下了什么陷阱等着你钻进去,不要轻举妄动。”项铭提醒道。 孟珺桐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对方轻易得挡下自己的精神力,其本身的修为一定是不俗的。 她回想起梦境之中神秘女子对自己的教训,便不敢再冒失莽撞。 “师父,”白羽从远处跑了过来,这丫头似乎睡了一觉胆子大了不少,见到刚才的人兽大战,也没有露出如何惊惧的神色。 孟珺桐拉起白羽的手,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东方已经露出了点点鱼肚白,林中的露气也很重,想来是要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 等天亮以后,再去往那个地方查看,或许还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咱们先去庙里休整一会儿,等天亮了,再上路吧。”项铭提议道。 一行几人相继走入山神古庙之中。 第两百一十七章 鬼王庙宇藏阴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俩先前不是还在官道上打生打死的嘛,怎么这会儿又走到一块儿了?” 回到古庙之中,一行人却也是没有了睡意,便随口开始闲聊起来。 项铭在孟珺桐的帮助下包扎好了伤口,精神倒也是恢复了不少,便开始调侃起了张焕,石诚两人。 刚才的大战,如果不是石诚拼力一救,张焕恐怕不死也得要重伤了。 “我们也是进山以后才遇上的。”石诚解释道:“谁也没想到会下那么一场雨,我俩都在找地方躲雨,自然就寻到了这座老山神庙里。” 张焕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啥,毕竟先前与石诚的冲突,有多半的原因是他挑起的。 孟珺顾环顾四周说道:“这哪是什么山神庙,你看看这一张张狰狞的脸,哪个有一方神祇的模样。” 原本以为这些神像后边的家伙,才会是自己要对付的,没想到却是被一群山兽,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吹笛人给抢了先。 “师父,先前那都是些什么呀?我看着与往日说书先生们讲的山中猛兽很是不同,特别是那只大老虎,哪有老虎能够直立走道的。”白羽先前一直都在不远处观战,所以对几处战场都看得非常全面。 孟珺桐在心中默默盘算,就像石诚先前所说,这些山兽都非常的古怪,甚至在他们的身体之中还有武人才会有的真气流转,这又与寻常汲取灵气,修成道行的山精灵怪不同,更像是在某些高人的指点下,习成了武道的异族,当然这种想法也很大胆。 就像是有人说要传授一只猴子最上乘的武学,肯定会有不少人以为那人是疯了。 而猴子在众灵之中,已经算是与人族十分相近的了。猴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灵智还要低上一筹的生灵。 但是说是这样说,可若真因此断定其没有半点可能,也太过武断了一些,世间万物哪有什么绝对。 “那首曲子我听着怎么觉得有些耳熟,”项铭看向孟珺桐:“咱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在哪里曾听到过?” 孟珺桐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印象,她的记忆力很好,如果是她听到过的旋律,必然是不会轻易得忘记的。 她摇头道:“我应该是没有听到过的,可能是你先前有听过吧。” 项铭皱着眉头好好回忆了一下,可是仍然没有所获,他的记忆力自然是不比孟珺桐差的,做为一个出自龙影禁军之人,日常要与各种各样的情报打交道,很多机密那是不可能被长久保存的,读过以后就须得记在脑中,过目不忘都是后天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 暂时也无头绪,项铭也就不再多想了。 “咦,孟姑娘,你好像有些变化?”项铭望着孟珺桐,以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孟珺桐先前一定是经历过了些什么。 孟珺桐倒是没有想到项铭会如此敏感,不过事关她的修为境界,实在不好随便说与他人听,于是便将话题引转,望向石诚,张焕两人问道:“你们也是要去稷下学宫,参加贤者大会的?” 张焕,石诚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石诚坦然道:“家国破碎,宗门封山,我心中苦闷,就想着能够去往圣人所在学宫听听圣贤们的治世良方,或许能够从中得益一二。” 听石诚说完,张焕倒是也不遮掩:“于我而言,没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家国情怀。我就是想去学宫看看,听说儒家君子剑能养一身浩然气,便想着能够去请教上几剑。” 项铭一拍腰间的佩剑轻笑道:“巧了,我也有此意,儒家总嘲我兵家剑术是粗鄙的武夫手段,重技而轻剑意,杀戮味道太浓厚。我也想试试,浩然气能否化我这剑中血腥。” 张焕虽然不是兵家剑客,但是却十分欣赏项铭的剑道意气,如果不是这荒山野岭,没有酒浆,恐怕这二人便得把臂言欢了。 “那孟姑娘你呢?”石诚没有去管那二人,显然项铭和张焕都是有些武疯子的特性。 孟珺桐耸了耸肩:“我只是路过而已,不过对于所谓的儒家学宫我确实很好奇,我答应了一个人晚些时候会去一趟儒家学宫,虽然不是稷下学宫,但是想来同为儒家认可的学宫,相差应该不会太大吧。” 石诚微微一怔:“并非稷下学宫?难道是赵国伏龙山上的那座敬兰学宫?” 孟珺桐不曾隐瞒,点头道:“与人有约,早晚要去一趟。” 石诚哑然,比起稷下学宫为天下学子广开修学问道大门不同,那座赵国龙眠之地的敬兰学宫,可谓是一家之学冠誉一方,设立学宫至今已过百年,可从学宫之中走出的弟子却不过廖廖十数人而已,常人便是想走近那座伏龙山都是不可能,更别说上访学宫了。 就算是国君的嫡亲血脉,不得山主首肯,都休想走入学宫半步。 学宫的第一代山主,那可是闻名天下,以一已之力,独挽赵国百年国祚的旷世奇人,眼下儒家圣人之一的赵天兴。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这么年轻的女孩,竟然还与敬兰学宫有渊源,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离开山神庙前,孟珺桐突然有一股冲动,她竟是想要一把火将这座阴森诡异的庙宇付之一炬。 好在项铭及时拦住了她,无论居于此地的神祇是正是邪,他们终究是没有向他们一行人出手。 人间有人间的道理,人不犯你,你却去犯人,那便占不了一个理字。 没有人求着你去替天行道,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后来石诚,张焕两人也来劝说,孟珺桐这才丢了火把,放了这一庙邪祟一马。 待到一行五人走远,山神庙中立时涌起滚滚黑雾。 一个苍老而又充满愤怒的声音咆哮道:“欺人太甚!竟然还想要烧了我们的栖身庙宇,这个丫头,我早晚……” 说到早晚二字,声音戛然而止。 一旁另一个娇柔女子的嗓音传来:“大树根,你就别在这里吹大气了,先前在感知到那股气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险些没有自杀谢罪,现在人家都走了,你在这里充什么大佬。” 第两百一十八章 镇鬼慑神云夫人 想起先前那个女子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些现出真身的鬼物们一下子又都噤若寒蝉,像是生怕那个伟大的存在再一次出现一般。 身处三头六臂的大征鬼王法相之下,一位身形魁梧的汉子心有余悸道:“那种上古大圣贤的气息,如果不是因为在这古庙之中,有十方地狱鬼王相的庇护,咱们恐怕直接就要被碾成飞灰。” “可不是嘛,”先前出声的那个娇柔女子不停得拍打着自己的小胸脯,她本体不过就是一点真灵未消的白骨精灵所化,魂魄飘游天地,万幸的是,机缘巧合之下,她竟然托身在了这座古庙之中,被十方地狱的枯骨将军相中,容其于自己的金身法相之中修行。 “真是可惜,那四人的精神气血都是那般的充沛,若是能够……”立身于血域鬼王身后的一个红袍鬼物,伸出一只狰狞扭曲的鬼爪,轻轻按在自己的额头之上,表现出份外痛惜的模样。 “老血怪,你闭嘴。”苍老鬼物出声喝斥:“圣人未远,小心说话。” 血袍鬼物不以为然:“此方天地自成一格,又有十方鬼王庇护,便是真有圣人,难不成还想与十位鬼王大人为敌。先前不过就是给其一些薄面而已。” “嗬嗬嗬~!哦?是嘛,倒是小瞧了你们呢?”虚空之中传来一个女子的清脆嗓音,随即滚滚迷雾从四方涌入庙宇,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出现。 殿中依托于十尊鬼王像的十个鬼物几乎是个个寒毛炸竖。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那位大能,居然会去而复还。 “前……前辈!”原本立于持瓶倒悬,一身暗黄法袍的阴泉鬼王像下的那个苍老鬼物立时抱拳作揖:“请前辈恕罪。” 女子笑意莞尔:“恕罪?你们何罪之有呀?是我要请你们海涵才是,到了你们的地盘,哪有不拜码头的说法。”说完亦是恭恭敬敬得向着场中的十个鬼物作揖拜去。 “前辈!万万不可!”那个苍老鬼物所活年月最久,见识自然是最广的,立刻就伏身跪下,一拜到底:“圣人礼仪,我们吃消不起啊前辈!” 站在不远处枯骨鬼王像下的白骨精灵女子毫不犹豫跪地磕头,一言不发。 剩余的鬼物们倒也不是冥顽不化之辈,纷纷跪地,唯有那血袍鬼物。 女子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血袍鬼物,啧啧道:“我说底气这么硬呢,原来是已经被下边的血域鬼王收作了记名弟子,嗯?鬼道天赋也不错,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去血域,做那老鬼的亲传。” 血袍鬼物自视是要高出这同庙几尊鬼物一头,他们不过就是服侍几尊鬼王的奴仆而已,自己却是在不久前,已经得到了血域鬼王的青睐,破例收将他为麾下的记名弟子。 “前辈果然厉害,我师父……” “打住打住,”神秘女子不等血袍鬼物说完连忙挥手打断他的话:“这样,夸一声我厉害,然后就开始说师父,这种赞扬很是不上心啊。” 血袍鬼物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位高人是何意思。 神秘女子转头看向庙里那尊通体赤红,脚踏血浪的血域鬼王雕塑,伸手朝他一指:“知道你在看着,给你三息时间,出现在我眼前,否则!” 否则两字还没说完,神像就像是活了过来,双眼开合眨动,一张嘴吐出了一股血雾,血雾在神秘女子身前凝聚成了一个头顶血玉冠,身披血王袍,手掌之中还托有一方小血海的中年男子。 如果不是男子浑身皮肤都是赤红色,估摸着这还算是个帅气英武的男人。 “师!……师父!”血袍鬼物噗通跪下。 其余的鬼物更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谁会想到地下的鬼王竟然会直接降临,而且降下的还是鬼王的本体真灵。 血域鬼王一脸怒色瞪了血袍鬼物一眼,冷哼一声,转头朝着神秘女子深深一揖:“云夫人。” 被血域鬼王称一声云夫人的神秘年轻女子缓缓走到他的身旁伸手轻轻拍了拍鬼王的肩膀:“老血,你这收徒弟的眼光一如继往的好啊。一百多年前出了个反出血海,自开血湖的亲传,如今又来了个视天地圣贤为儿戏的,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似乎这最后一个‘高’字她有些难以说出口。 血域鬼王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位云夫人可以说是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出口,便是多年来横亘于他心头的一个大坎。 一百年前,他的座下亲传大弟子反出师父,在地域界开了一方血湖,竟然是立宗称祖了,这可是让他在这百年来没有少被其他的几尊鬼王嘲笑。 “师父,您真的来了。”那个血袍鬼物不知死活,仍然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可现在这血袍鬼王哪里有这么好讲话。 周身血气一卷,直接将那血袍鬼物卷起重重砸在了古庙的石壁之上:“废物!竟然敢冒犯云夫人,真的是万死难恕。” 被鬼王的血气重击,血袍鬼王立时一身的鬼气开始涣散。 神秘女子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不冷不热道:“血域鬼王,你这又是做什么,怎么着也算是你的弟子,你打碎他的鬼胆,那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他该死。”血域鬼王心情虽然很差,可却还没有胆子在眼前这位小圣人的面前发作。 “云夫人,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今天发生什么了吗?”神秘女子故作惊讶“怎么?咱们今天见过?” 血域鬼王一怔,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夫人恐怕又是悄悄离开那座洞天福地,此事不可叫那方大圣人知晓。 血域鬼王连忙作揖摇头:“今日不曾见过云夫人。” 神秘女子笑得很开心,点头环顾周围:“不管怎么说,这座鬼王庙也算是为本地镇了数百年的古战场凶戾,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等有机会,我自会向师父提出正式策封十王殿。” 听到女子所言,血域鬼王有些不敢相信:“云夫人此言当真?” 来时云雾进,散时不留痕,女子已然是不在庙中,只留下一声笑语:“骗你的,做好你该做的,自然有你们该得的,策封十王殿,还须多加努力才行啊。” 第两百一十九章 方外仙人名云韶 被那些血域鬼王唤作云夫人的女子当然不是普通人。 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而来,差不多百余年前,这位女子横空出世,惊绝了整个战国大陆。 与兵家对弈,与道家斗法,与儒家论道。这个女子就像是一颗慧星照亮了整个人间,而她的名字更是成为了神州大陆的传奇。 云舒,一个听着就很温婉的名字,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想到她曾披甲挂剑,战遍了六国疆场。 这个神奇的女人不为任何国家而战,有多少个临将崩溃弱国,在她的横刀立马之下重新活了过来,甚至是就此强大了起来。 今日扶持的阵营对象,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明日又可能会在他们侵略别国的战争中,在对方的阵营里看到那副熟悉的卷云甲还有那柄舒河剑。 当时战国中都传言那位女战神是动荡乱世的止战之神,甚至有人还以她的名义聚拢过一个叫作云澜教的教派,相传是盛极了一时,只是伴随着这位女战神的消失,这个教派也就慢慢没落了。 “人间还是那么无趣啊,做人呢,总得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一条寂静的山间小道之上,云舒缓步而行,走着走着,她原本的容貌身形都发生了变化。 样貌虽说不上是变丑,终究是普通了许多,一身的白衣变作了民间最常见的质朴麻布服饰。 她知道,这会儿正有一行五人迎面朝着自己走来,或者说是她向着他们走去。 离开了供奉十方鬼王的山神庙,孟珺桐他们一路都在朝着东边行去。 既然大家的目的地都是相同的,那么自然而然也就结伴而行了。 一路上和张焕,石诚相处下来,孟珺桐也觉得这两人都是不错的。 虽然先前在官道上不分轻重的交手,还因此伤到了不少人,可是从这段时间接触来看,这两人身上都十分有侠气。 “算算路程,咱们再走上一天,就能够离开伏机山脉。”石诚所在的岩封宗就处于山林之中,从小就行惯了山路,在山中的方向感也是极好。 据他自己所说,上一次他和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就走过一趟伏机山,只是当时是从齐国回魏国。 在山里要走出两条一模一样的路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熟稔地形的猎户,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看准山中的方位,不使自己迷失在山林之中。 项铭对此有些汗颜,相比于石诚,他可是个路茫,方向感什么的,从小就不知道是何物。 到了午饭时分,项铭和张焕各自都打回来了几只山鸡和野兔。 现在正是初春时节,山上的野物也是逐渐地多了起来。 几个人埋起土灶就开始升火做饭,袅袅炊烟缓缓升起,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石诚熟练得翻转着手中的野鸡和野兔,时不时得还会掏出一些瓶瓶罐罐的调味料,撒在上边。 真的是有些怀疑,他们宗门究竟是武道宗门,还是饮食流派,哪有人行走江湖会带这些东西的。 看着从烤肉滴落出来的滴滴油脂,落在火堆之上滋滋作响,围坐在一旁的四人,都是直流口水。 白羽还稍微含蓄一些,只是躲在孟珺桐的身后悄悄的咽口水。 再看项铭和张焕,这两人就像是饿了几天的山狼一样,眼睛都在冒着绿光。 看着那已经被烤得逐渐金黄的美味,项铭终于是忍不住,一把夺过了那只烤鸡:“我看这差不多了,我先帮大家尝个咸淡。” “你拿来!”孟珺桐一把将烤鸡抢了过来:“不用你来尝,我们自己有嘴,来小羽,鸡腿给你。”说着就撕下了鸡腿连带着一大片的鸡肉,用树叶裹着塞到了白羽的手中。 石诚笑着将烤野兔递给了过去:“别急,这里还有呢。” 张焕正要伸手去接烤肉,忽然就觉身边刮过一阵风,石诚手里的烤野兔竟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兔子呐!”张焕猛得跳起,石诚也是满脸的疑惑。 项铭却是已经转头望向了不远处,不知何时坐上了一棵老树树干的女子。 那只烤野兔此刻就被她握在手中,女子满脸的陶醉,凑过头深深得嗅了嗅烤肉的香气:“这手艺,真的是绝了,年轻人,你这样的,不当厨子真的是可惜了。” 孟珺桐此刻也已经起身,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位女子,想让大家不警惕都难。 “何方妖怪,光天化日,胆敢出手夺食,信不信小爷给你来个降妖除魔!”张焕游侠心性,已然拔剑出鞘,指向女子。 谁叫对方是从他手里抢走的食,若是日后叫江湖同道知道,还不得说他张焕连块肉都护不住,还想仗剑行走江湖,当那大剑客。 孟珺桐释放出一缕精神力去打探女子气机,事实上她是所有人中最早发现女子靠近的,只是从始至终,这个姑娘都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敌意,所以孟珺桐也就想着看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只是刚才女子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就连她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女子身上一身武道气机充沛,就以气势上来看,应该是已经距离小宗师不远的堂境巅峰高手。 结合刚才她出手的速度来看,在场的几人没有谁能够在她手底下撑过一百个回合。 女子咬了一大块兔肉在嘴里慢条斯理得咀嚼着,嘴角还挂着油水。 “妖怪?竟然将我如此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的姑娘家,称作妖怪,难怪江湖人都说,行走世道的游侠剑客,多有眼盲之士。” 说着她直接轻身从树上跳了上来,随手晃了晃手中的烤兔自我介绍道:“我叫云韶,是从南方而来。” “南方?楚国?”项铭仔细打量女子,却不觉得她身上有楚国女子的半点味道。 云韶不屑得瞥了项铭一眼:“楚国算个鸡毛南方,还要更南,南得多的多的多。” “再往南,那可就是海外了。”孟珺桐眉毛一挑:“你是方外仙门的人?” 第两百二十章 强者留存弱者亡 或许战国诸国的人并不知道所谓的方外是何处,可孟珺桐却是知晓。 由于眼下战国时代的航海技术尚还落后,又少有那种御剑跨洲而游的剑仙修真者现世,所以关于海外世界的信息还流传得极少。 事实上战国中原不过仅仅就是人间版图上极小的一块。 北疆之北仍有无垠冰原,冰原之后,韶华梦城敛于其后,南疆之西南十万大山之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洪荒大地,东海,南海之外又有方外大洲,这些都是如今战国中原之人所无法了解到的。 孟珺桐仔细打量着那个长相普通,衣着普通,正大口啃食着兔肉的女子。 倒不是说孟珺桐不相信她来自方外仙门,而是此人的形象与那些仙风道骨的仙家实在是相差甚远。 若是说此前那个入了自己梦的,又像极了是自己娘亲的白衣女子是位方外仙人,孟珺桐倒是还可以接受。 眨眼的功夫,诺大一只烤野兔已经被那布衣女子啃了个干净,她随手丢掉木头,来到火堆边,眼睛又转向了孟珺桐手里握着的半只野鸡,又看了看白羽手里的。 白羽赶紧藏好,生怕被抢了去。孟珺桐也是把烤野鸡收到了身后,以免被那双贼兮兮的眼睛盯着。 女子耸了耸肩,盘腿席地而坐:“我说你们别这么紧张,不过就是狭路相逢了,向你们讨些吃食,不用这样吧。” “你那是讨嘛,你那是抢!”张焕大声反驳道。 “没差别没差别,”女子摆了摆手,正好看到石诚边上还有两只没有烤的山兔,随手一招,便有一只落到了她的手里。 “你……你该不会要生吃吧。”白羽怯生生得问道。 女子翻了个白眼:“你把我当什么了,”随后顿了顿又说道:“怎么也得拔个毛吧。” 白羽身子一颤,越发的害怕了。 孟珺桐伸手轻轻拍了拍白羽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不要害怕。 她自己也是坐了下来,这个女子从头到脚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敌意,对此孟珺桐是相信自己的感觉的。 既然不是敌人,那别的就无所为谓了:“大家都坐下吧,吃完了东西咱们就上路。” “你们是要去稷下参加贤者大会吧。”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张焕刚要点头,却是被项铭给按住:“什么贤才大会,我们不知道。” 女子撇了撇嘴,自顾自的处理着山兔。 虽然也是一柄刀,做着开肠破肚的事,但是比起先前石诚那略带血腥的手法,这个女子动手可就要干净利落的多了。 只见到亮银色的刀锋轻轻得一闪,山兔的头颅到腹腔之上就出现了一条微不可见的血痕。 她转过身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山兔的内脏就已经被完全处理干净了,而她自己身上就连一丁点的血迹都没有沾染。 将处理好的兔子穿好木棒,女子将之递给了石诚:“刚才你烤的不错,这只还得再麻烦你下。” 石诚愣愣得接过了兔子,和刚才一样烤了起来。 女子这才继续开口:“贤者大会,应该可以算是你们战国中原级别规格最高的盛典了。数百年前,大儒学宫提议要来战国建立稷下学宫,以此开化乱世之人,以礼止战。可这百年来,战乱几乎一刻也没有休止过,表面上是稷下学院要招集天下贤士,共同讨论安世之策,可实际上。”说到这儿女子突然止住了话头,她抬起脑袋来望了望天,脸上挂起一抹讪笑,连忙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多言了,多言了,莫怪莫怪。” 孟珺桐五人皆是一起抬头朝着天上望去,视野所及,空空如野,明明什么也没有,就连孟珺桐释放出去的精神力也什么都没有推测到。 这女子突然神神叨叨得,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看着五人疑惑的目光,麻衣女子有些无奈得歪了歪脑袋,伸出手来指了指头顶:“上头不让说,所以,到了稷下学宫,你们自然会知道。” “上头?哪上头?”张焕一脸呆滞得问道。 女子脸一板,无比严肃道:“呆子,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嘛。” “疯子。”项铭不愿意理会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已经在等着石诚手里的烤山兔了,他可不管这只山兔是不是那个女人亲手处理的,反正这一只他得只上。 孟珺桐若有所思,她想起了自己在净灵台时,洛书大祭司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那日在净灵台经楼之中孟珺桐偶尔读到了一本关于儒学教化的文章,她当时并不是很理解书上所说的礼教教化,可以安世教民,便去向洛书大祭司请教这其中的学问。 洛书大祭司只是随口说道:“教化万民,圣贤之道。道理是没错,可是人之心猿,非道理二字可以锢锁,若只是一味以礼教化,难免落得礼崩乐坏的下场。” 孟珺桐微微皱起眉头,难道说洛书大祭司所讲的礼崩乐坏已经来临了。 “大治之世,必逢乱而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大楚就从不相信学宫有什么安世之策,定世之能。”项铭连头都不转,十分不屑得说道:“战国之所以为战国,论得就是一个战争的道理,强者留下,弱者消亡,便是世间最大的公允。” 麻衣女子朝着项铭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和我年轻的时候想的一样,哈哈,兵家思想最为简单直朴,却也是最耐得住琢磨的。” 项铭好奇得转头多看了女子两眼。 年轻的时候?可你现在看着也就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 浓浓的肉香再次传出,项铭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抢那烤山兔,可是又是只觉身侧劲风一晃,石诚手里头的兔子,再次出现在了女子的手中。 “你太过分了!”项铭起身,却见女子随手撕下了一截兔腿给他丢了过去。 “用你的道理来说,强者留下,弱者消亡,是世间最大的公允。现在我比你强,比你多吃些肉,算不算是最大的公允?” 第两百二十一章 大红伞下藏天机 就这样,队伍中莫名其妙得多出了一位成员。 名叫云韶的姑娘倒是个没架子的,哪怕她是项铭口中那个有资格多吃肉的家伙,倒也从不轻看他人。 “你们知道这伏机山的传说嘛,关于那片古老战场的传说。” 这位云姑娘似乎是知道许多事,一路上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跟大伙儿透过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特别是第三天以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也不管是不是下雨,就那样走到哪里都撑着伞。 自从有了这把伞以后,云韶说起那些往事来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有些甚至就连项铭这种出身贵族,博文强识的世家子弟都没有听说过。 很多甚至已经算得上是神话了,可从云韶的嘴里说出来,那都跟真实发生过似的。 从开始几天对她的心存芥蒂,再到后来几人都会时不时得凑在她的身边,听她指天说地,谈古论今,很快云韶这个后来者,反倒是成为了这支队伍的核心人物。 孟珺桐对于云韶的好奇还要在其他几人之上。 因为这些人里,唯独她一人知道,云韶不是在胡说八道。 她嘴里说到的许多神话时期的事情,特别是与洪荒的战争,这些都是她曾经在韶华城里,听洛书大祭司提到过的。 而那些古老的事件从来没有以任何书面的形式记载下来过。 “其实这伏机山曾经出过一位了不起的大神,至于有多了不起,我就是说了,你们也理解不了,反正就是很了不起。这个大神就作伏机大神。” “这个怎么听着像是你随口胡诌出来的。”张焕已经越发的不把云韶当外人了,与她交谈自是不会忌讳什么言语。 云韶并不在意,那把大红油纸伞在她的掌中轻轻的转动着:“要是我说咱们现在走的这条山脉,就是当初那尊伏机大神的一条脊柱骨,你们是不是更不信了。” “我觉得你有抄袭盘古大神传说的嫌疑。”项铭也表示了怀疑。 云韶哈哈一笑,十分愉快的跑到孟珺桐的身边,轻轻撞了撞孟珺桐的肩膀:“珺桐,你来说句公道话,你觉得我是不是瞎诌的。” 孟珺桐当然知道她并不是胡说,只是眼下这些内容真的能够随便说给凡夫俗子们听吗? 当初洛书大祭司就提到过,仙神之事,不可轻易叫俗世之人知晓。 知了不凡事,便难为平凡人,很可能你的一时口舌之快,会害了别人,而不知。 孟珺桐提醒道:“云韶,你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她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得冲她使了个眼神:“你是方外之人,难不成言语不受约束?” 大红油纸伞仍然在悠悠旋转着,自从得到这把伞以来,云韶的心情就一直很好,没有了先前双手合十,朝天卖乖的模样,言谈举止,颇为肆无忌惮。 孟珺桐也是怀疑过她手中的那把伞是件能够遮蔽天机的了得神物,可是以她的眼力,完全没办法辨识出它的不凡之处。 云韶将伞轻轻夺在自己左侧肩头:“哪能不受约束,唉,说出来都是泪啊。” “我觉得你这样不好。”孟珺桐认真得说道。 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快,将毫不相干的旁人拖入泥潭,这在孟珺桐看来是一件非常不仗义的事情,也不讲道理。 云韶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孟珺桐:“傻丫头,真的是傻丫头。” 一边说着,她还是偷偷的顺着伞沿向上看天,嘴里嘀咕道:“一份天大的机缘砸在头顶上,一帮傻子却只顾头看热闹,全然没有要伸手去抛住的想法。” 孟珺桐微微一怔,难不成云韶所说的机缘就与这伏机山,曾经的伏机大神有关。 看到孟珺桐的眼睛亮起,云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偷偷朝她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干脆利落的收起了油纸伞。 顿时,天空之中有一团紫黑色的云彩朝着她的头顶飘了过来。 云韶惊呼一声大喊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可是那劫云直接追着云韶便飘了过去。 “师父,你讲不讲道理。” 咔嚓一道紫红色的雷霆从天而降,云韶的速度很快,那道紫雷只是落在了离她不足三尺的地面之上。 云韶连蹦带跳地躲闪雷电攻击,看得其他人是目瞪口呆。 这方外的仙人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凡人眼中的天罚雷电居然可以拿来这么玩儿,真的是很有创意啊。 就这样,云韶足足被劈了七十多道雷电,一路狼狈得跑了好几里山路,那团劫云这才散去。 孟珺桐找到云韶的时候,她已经是满身的焦黑,衣衫也破败了许多地方。 孟珺桐从八宝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件自己在韶华城时的衣服给云韶穿上。 这些衣服的材质在人间可是寻不到的,款式也与人间颇有不同,所以孟珺桐倒是始终没有拿出来穿。 云韶穿上孟珺桐的衣服,丝毫不显违和,孟珺桐甚至有些觉得,她的身段气质加上这身衣服,与韶华梦城的人几乎是没有半点区别。 “老家伙下手真够狠的,”孟珺桐的这身衣服上有符箓师绘下的洁身净体咒,只需要注入一丝灵气,就可以除去污秽。 云韶身上的焦黑几乎就眨眼之间就完全不见了,被那么多道雷电劈中,这个姑娘居然毫发无伤,这看得后来赶来的项铭,张焕等人是目瞪口呆。 “以后看你还敢口无遮拦。”孟珺桐将云韶搀扶起来。 云韶一脸的怨念,敢情自己的好心送机缘,到头来成了自讨苦吃,人家还不领情。 那可是一个上古大神的神藏啊,还坐落在这么一个处于末法时代的战国中原,多少人身居宝山而不自知。 孟珺桐不动声色得伸出了两根手指,对着云韶轻轻比划了一下。 云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两成的报酬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是不少了,能够碰上这么个识货的主,当真是来的不亏。 “那还等什么,快上路了。”云韶催促道。 第两百二十二章 荒林山道遇凶徒 孟珺桐恐怕是这行人里唯一听出云韶言外之音的人。 说来说去,还不是在暗示这片伏机山脉之中藏有玄机,而且还是一份天大的机缘,极有可能就是她所说的当年上古时代伏机大神留下来的一处绝世神藏。 那可是上古时代,就连方外仙人们也都要遥望的那个时代。 谁不知道上古时期,天地这中灵气昂然,时常会有天材地宝,自行演化出现。 那种先天宝物,比起如今后天修行者们自己炼制的法宝,不知道要强多少倍。甚至现在绝大多数的法宝都还是参照那些个先天宝物来仿制的,有些只不过仿出了两三分的味道,便已经可以在仙界称雄一方。 孟珺桐大概也猜出了云韶手中那把大红伞的作用,这铁定是某种用来遮蔽天机的宝物。 而此时此地,必然也是有着某位大人物在盯着他们。 道门术法之中本就不缺一些能够千里窥人,类似掌观山河,镜花水月一类的神通法门。 云韶刚才说的那些里肯定是暗含了某种天机,不然也不会被自己的师父用那一道道紫色天雷惩罚。 而且孟珺桐还猜测,出于某种意愿,云韶是不能自己去发迹这些神藏的,所以她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暗示自己与她合作。 就云韶眼下所展现出来的手段,是否带上他们这几人貌似根本就不重要。 至于答应事成之后给予云韶两成好处,这对孟珺桐来说则是无关紧要的,她可不是贪心之人,只是对那伏机大神的神藏感到好奇罢了。 接下来的路就开始由云韶引领,她此后也没有再去撑那把大红油纸伞。只是也再不去说那些神仙志怪类的事情。 倒是张焕意犹未尽,平日里行走江湖,江湖事知道的不少,可是这仙神界的事情,对他来说可是非常新鲜的。 就这样,一行六人又在山里走了两天。 这一日,六人刚刚围坐着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准备稍适午休就继续上路。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此处已经不算深山老林,周围出现了一条条零星小道,应该是居住在周围的人家有意开辟出来的,只是在这种小道上跑马,着实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听那动静,恐怕人数还是不少。 孟珺桐脚尖一点,已经跃上了一棵大树。 极目远眺,却是看到有一伙儿舞刀持棒的粗野汉子在追逐一个身材雍容的中年妇人。 “前边有山贼劫道!”孟珺桐跃上树干,朝着那个方向伸手一指。 张焕是游侠剑客,素来以惩恶扬善为己任,听到有人劫道,当下就提剑起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道你贼人横行。”说罢施展轻功已经是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云韶掩嘴轻笑:“倒是看不出来,这小子武功不高,侠义心肠却是不小。” 说一个炼气境界的堂境武人武功不高,恐怕也只有像是云韶这样高眼界的才会有此定论。 “那咱们也去看看吧,”石诚有些担心张焕,这些天来,他和张焕虽然单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但是此前在官道上的争端显然已经化解,加之此前与山兽大战,石诚又帮张焕挡了那致命的攻击。 张焕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可是内心深处却是早已经将石诚当成了自己的过命兄弟。 项铭伸手轻轻摸了摸下巴:“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蹊跷的,最好还是弄清楚为妙。” 孟珺桐有些不乐意了:“你是觉得我看错了?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大汉追杀一个妇人,难不成妇人反倒是恶人?” 项铭耸了耸肩,做情报工作这么多年,他是见过太多世人眼中的弱者是如何做到杀人不见血的。 妇人怎么了,就算是个孩童,如果他真有杀人之心,三步之内,对强壮的大汉也能够一刀封喉。 “什么个情况去看过不就知道了嘛!” 孟珺桐拉起白羽朝着张焕刚才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山道之上仍然是崎岖了一些,后方那些凶相的大汉个虽然胯下有马,但是跑得仍然十分吃力,倒是那个雍容妇人,时而穿行林间,时而钻入灌木,跑得非常的灵活,安全不像是个寻常富贵门庭的家中主妇。 “大哥,那个骚婆娘已经杀了咱们四个兄弟了,这次绝不能让她跑了。”说话之人的身上染着血污,这些血都是他们兄弟身上的。 “娘的,作孽牲畜,遇到咱们,算她倒了楣。大家加快速度,先前一连几次施展妖术,这会儿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千万别给她喘息的机会,驾!”带头大哥模样的汉子说着又是重重得抽了一鞭子马屁股。 “救命,救命啊!”妇人一边奔跑,一边用极尖极柔的嗓子呼喊着。 虽然嘴上在叫着救命,语气也十分的恐惧焦急,可是妇人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的慌张,嘴角反倒是带着一丝丝戏谑的笑容。 “我看你往哪里跑!”一道飞钩似流星一般疾掠而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向了妇人的肩头。 妇人连忙让开身子,飞钩钩住了她的肩前衣角,嘶啦一声,将雍容妇人身上的华丽衣裳扯碎了大半,露出了大片白花花的皮肉。 “啊!”女人脚步不稳绊倒在了地上,转头一脸惊恐得看着手提飞钩,再次走向自己的男人。 男人双眼流露凶光,并没因为女子裸露的皮肉而显露出半点的情欲。 不久前的那次围剿之中,他的好兄弟被这妇人用一块石头敲碎了天灵盖,当时他就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恶妇,来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孽畜,去死吧。”男人手腕一抖,飞钩如流星一般甩向妇人的咽喉,如果不出意外,这一钩能够直接钩断妇人的喉管。 就在这时,一声低喝如惊雷炸起:“歹人莫要逞凶,有我张焕在此,休得张狂。” 话没说完,一道剑光陡然亮起,直接避开了飞向女人咽喉的飞钩。 张焕轻轻落在了妇人与那飞钩男子的中间,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剑锋直指男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道你贼人乱杀无辜。” 第两百二十三章 恩将仇报珺桐怒 后队人马几乎转眼就要来到,张焕一人仗剑挡在了雍容妇人身前。 “夫人莫怕,有我在,这些歹人伤不了你,你先离开,我来为你挡住他们。”张焕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凌然,俨然是一派大侠宗师的风范。 妇人故作惊慌,掩嘴说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小妇人无以为报,还请少侠多加珍重。” 说完转过身去,大步逃离,没想到半路会有这么一个愣头青冒出来,不过也好,正好可以为她争取来一口喘息的机会,只要叫她稍稍恢复一些灵力,转身回头就能一并收拾了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给我让开!”手提飞钩的汉子一脸杀气朝着张焕走去,他甚至不愿意多去解释什么。 张焕全无畏惧,手中剑锋一抖:“强人歹徒,竟敢如此嚣张,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说完身随剑走,已经朝着飞钩男子刺了过去。 男子手中飞勾甩出,叮得一声,金铁交鸣,张焕手中的剑尖被飞钩砸得偏转了出去。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刚才救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张焕冷哼一声:“当然是个无辜的妇人,若是落在你们手里,恐怕就要只能变成一个死人了。” 此时身后马队临近,又有五个身影紧随而来。 “鹰四,那孽畜呢。”为首的带头大哥是个大光头,双手都提着银背大环刀,他转眼又望了一下张焕:“这小子是什么人?” 被叫作鹰四的男人头也不回:“你们快去追,她就着这小子后边这条路走的,这小子交给我。” 光头老大没有多问什么,眼下什么事也不如追杀那头害人的孽畜来得重要。 “有我在,你们休想过去。”张焕仗剑而立,想要以一臂之力拦下整支马队。 可是鹰四的飞钩已经临身,他不得不挥剑去将它斩落。 就这样一个功夫,五匹快马错身而过,张焕转身欲追,却是被鹰四快速缠上。 这会儿孟珺桐一行人也已经赶了过来,他们迎而碰上那个在林中窜行速度极快的妇人,恐怕身后的马队放开了去追也不见得能够将她给抓住。 孟珺桐眼力最强,一眼就看到了从一个灌木丛跳入另一个灌木丛的那个妇人身影。 她微微一愣,这个身手看起来怎么那么的奇怪,可是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女人抬头朝着孟珺桐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似乎也是发现了他们的来到,立刻就放缓了身形,在地上略显笨拙得奔跑起来。 很快,她也出现在了其他几人的视野里。 “是这个妇人吗?”石诚连忙问道。 孟珺桐点了点头,石诚四下一看,没有见到张焕,心中也是有些焦急:“张焕没有过来,多半是在路上为妇人拦下歹人了。” 项铭始终都在盯着妇人的身影,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些个什么。 这荒山野岭的,此处已经过了魏国边境,进了伏机山脉接壤齐国的那一片土地,但是仍然算是非常荒僻的地方。 这样的一个雍容妇人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在这里奔跑。 看到孟珺桐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妇人立刻放声大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冲到几人近前,妇人看准石诚,一下子就扑到了这个壮实汉子的身上。 “大侠救命,大侠救命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您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石诚说道。 女子掩面而泣,朝着后边指了指:“有一伙儿歹人在追杀于我,我与夫家来山中采青,却不想遇到了贼人,我家的那位当家的,还有我年幼的孩子,都已经死在了贼人的手中,呜呜,”妇人越说越伤心:“若不是刚才有位少侠为我们挡下了那伙儿贼寇,恐怕我今日就要死在贼人的手中了。” “是张焕,”石诚扭头望向项铭。 孟珺桐突然惊声提醒:“石诚小心!” 只听噗得一声,一条腥红的舌头突然从女子的口中弹出,直接插入了临近身旁的石诚喉管之中,殷红的鲜血滚滚流入妇人的口中。 刚才还是梨花带雨的泪容,转眼就变成了狰狞狷狂的大笑。 石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石诚!” 孟珺桐手中的青锋剑与项铭手中的长剑几乎是同一时间刺向了那个雍容妇人。 妇人用力一推,便将石诚厚重的身子直接砸向了孟珺桐和项铭两人冲来的方向。 生怕出剑会伤到石诚,孟珺桐和项铭只得收剑。 不远处云韶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似乎并没有要出手的想法。 她默默得凝视着那个在舔拭嘴唇的女子,双瞳之中显化出来的却是一条直立仰头,口吐长信的蟒蛇。 妇人娇声大笑:“哈哈哈,又是一位精纯武夫的强盛气血,终于算是吃饱了。” 孟珺桐仰头去看石诚,石诚浑身颤抖如筛糠,明明是被贯穿的咽喉,却是半晌也不见有一滴血落下。 他的身子已经冰冷,孟珺桐高声呼唤:“石诚,石诚!你要撑住,你要撑住啊。” 孟珺桐抬手运转一股灵力打算输入石诚体内为他续命。 云韶却是在一旁说道:“没用的,来不及了。” 孟珺桐一怔,云韶解释道:“他的一身精血被那妖物以特殊秘术瞬间强行掠夺而空,救不回来的。” 石诚的身体颤抖,嘴唇却在缓缓蠕动。 孟珺桐仰下头,只听到石诚喃喃自语:“救张焕!” 死亡将至,这个憨直汉子心中所想的仍然是那个曾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朋友。 孟珺桐将石诚轻轻放下,猛得握起青锋剑,双眼寒光绽放:“罪孽当诛。” 妖邪妇人哈哈大笑,也不再刻意得去维持人形,身躯之上有一寸寸青白鳞片浮现出现,面容也是消瘦变尖,这一路上,她可就是靠着这副模样,连杀数百人,眼下就只差一步,她就能够迈入妖修的金丹境,成为一方大妖了,这叫她如何能够不狂喜自得。 而此时的孟珺桐杀机毕现,还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模样的孟珺桐,项铭觉得只是站在她近处,身上都能够感觉到有一阵阵的寒意侵袭。 云韶看了孟珺桐一眼,在她的那一双法眼之中,孟珺桐的周身已经缭绕起了滚滚肃杀气,明明春时刚至,给人的感觉却如秋风萧索。 微微叹息一声,云韶抬头对着三尺方寸外开口道:“这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第两百二十四章 双剑并肩战妖妇 剑光亮起,青锋剑剑刃之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剑锋斩过那位蛇鳞妇人身躯之时,会有火花与冰渣同时迸溅四射。 先前那位雍容的妇人早已经不在,化作了一条足足有三丈多长,人身蛇尾的巨大怪物,一身青鳞覆盖全身,身躯扭动,一张尖锥的三角脸上还龇着两颗散发着绿光的獠牙,形象狰狞得让人胆寒。 可是孟珺桐此刻心中哪里还有别的想法,这妖物胆敢白日出来害人,还杀害了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石诚,她如何会这么放过了她。 被孟珺桐斩中一剑,坚硬的青鳞之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剑痕。 青鳞蛇妇身躯猛得一扭转,随后一尾狠狠朝着孟珺桐抽打了过来。 “臭丫头!你找死!” 青鳞蛇妇看出孟珺桐手中的那柄剑来历不凡,品相更高,能够对它这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本命青鳞造成伤害,足可见其不同凡响的锋利程度。 “滚开!”项铭快步冲出,一剑重劈,砍向青鳞蛇尾。 叮得一声,一声金鸣响动加上一串火花迸溅,项铭手中已然品相不错的一柄宝剑,居然生生被其震断。 好在项铭及时收臂护在身前,虽然被蛇尾抽得双臂剧痛,但是好在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创伤。 孟珺桐单手扶在项铭背后,帮助他化去了倒退的冲势。 “这妖婆已经达到准金丹境界,那是修炼者的小道尊境界,一身法体早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不能用蛮力。” 孟珺桐虽然愤怒,但是并没有停止思考。 小道尊境界对于修炼者来说,那可就是一道龙门大坎,一但迈过,便是世俗之人口中的仙人。 结成金丹客,方为我辈人,从此九天下,无处不可行。这是修炼者之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凡人修成金丹,那便能够御风千里,踏剑乘风。若是妖物修成金丹,便是正儿八经的一方大妖,就算是有钦天策封的山岳神灵在此,也未必有与其一战的实力。 看了看手中的断剑,项铭随手将之丢在一旁,又轻轻松了松筋骨:“还真的是皮糙肉厚,难以对付啊。” 孟珺桐想了想,将手中青锋剑一转,把剑柄递到了项铭手中:“用我的剑。” 项铭微微一愣:“我用你的剑,那你怎么办?” 孟珺桐摇头示意他不要管,项铭倒是没有扭捏,直接接过了青锋剑。 刚刚青锋剑的锋利他是见识过的,能够在那坚硬的青鳞上斩出那么深的一条血痕。 单轮武道境界,孟珺桐可能还要高过项铭一头,但是如果说起实战的技巧,与人生死相搏的经验,项铭绝对有信心高过孟珺桐不止一头,若要贴身近战,此事交由项铭会更好。 孟珺桐转头看向白羽:“小白,将你的冬雷借我一用。” 项铭给小白做的那柄冬雷木剑,若是在寻常武人的手中,也就是一柄质地稍硬一些木制短剑,然而雷击木真正的可贵之处并不在于它的坚韧程度,而是蕴藏在木质核心的一缕天道神雷借木重生的雷霆本源。 白羽原本就准备冲上来与自己的师父并肩作战了,如果不是一直被一旁的云韶按着肩膀,她早就冲上去了。 哪怕自己的武功并不高,甚至可以说现在她的武道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看着前些日子,天天为他们打野味,做烤肉,还细心照顾自己的石诚大哥哥就这样被人杀掉了,哪怕是心灵澄沏的小女孩,也是悲愤难以抑制。 特别是师父和项铭都已经出手一起对付那头妖怪,她便是再害怕,也想要拔剑而出,与师父同战。 听到师父呼唤自己,白羽连忙应声,就要跑过去送剑。 轰隆一声,青锋蛇尾再扫而至,这一次居然是抽打向了白羽和云韶所站的方向。 敢情这妖妇是想先挑软柿子来捏。 云韶冷笑一声,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她和白羽都出现在了十步以外的地方,避开了那一记蛇尾。 “接着,”云韶两指夹过白羽手中的冬雷,随手那么一甩,木剑之上立时雷电缭绕,通体上下,散发着一股淡紫色的薄雾。 孟珺桐伸手一把握住疾掠而来的冬雷剑,立时掌中传来淡淡的酥麻感。 她忍不住多看了云韶一眼,显然刚才将冬雷丢过来的一瞬间,她用了某种不知名的手法,激活了冬雷剑中那雷霆之力。 只是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项铭两指抹过青锋剑的剑身,剑体之上一阵颤鸣,显然他这一次动了真格的,看这一剑的起手式,应该是威力不俗的武学大招。 “孟姑娘,请你帮我牵制住她腰腹以下的蛇尾,我有一剑,不出不快。” 说完这话,项铭周身上下已经散发出了一股锋芒毕露的锐气。 孟珺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个好字,随后一马当前,舞动冬雷疾攻而去。 妖妇张狂大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小娃娃也敢同我较劲,就算你们都有些手段傍身,可是一群江湖武夫,想同山林大妖作对,是不是也太不自量力了。” 说话之间,妖妇口中喷出浓浓的绿色毒雾,周遭的植被被沾染瞬间就化作腔液,可见其腐蚀性之强。 这一招对于绝大多数小宗师以下的武夫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因为只有到了小宗师以后,才能够使得罡气出体护住周身。 寻常的武人就算是炼气境练极致,那一身的真气也只能够释放少许,比如以剑气吞吐十步之外,可是要做到罡气护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孟珺桐面对这滚滚绿雾,竟然是连看也不看,一头就扎了进去。 这一幕瞧得不远处正在酝酿大招的项铭眼皮直跳,当下更加拼命得来开蓄势。 穿入绿雾瞬间,孟珺桐的八宝乾坤袋青光一闪,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的五彩宝珠出现在了她的掌中,此珠名为五毒珠,可辟易天下剧毒。 冬雷起,惊鸿落,浓浓毒雾之下,原本在肆意大笑的妖妇突然惊声痛呼起来。 第两百二十五章 大楚剑歌碎丹室 孟珺桐的这一剑裹含着风雷之威,直接就重重斩在了那蛇女妖妇的胸膛之上,跳动着紫色雷电的冬雷剑在兀自嗡嗡作响,明明只是一柄木剑,却是在蛇女妖妇的胸口拉出了一条比之先前青锋剑所斩还要深出好几倍的剑痕。 先前被她喷吐出来的毒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孟珺桐掌中的那毒彩色珠子吸入其中。 那妖妇尖声厉啸不止,项铭见毒雾一散,也没有半点迟疑,发动了酝酿已久的大招。 就看他两指轻轻在青锋剑的剑身三处弹指轻击,三声清脆的金属颤鸣声荡漾开来。 被他指间触击的三处都似有涟漪在荡漾,虽然击剑三声只是普通的三个音节,可是就是这三个音节却好像是织成了一支小曲。 “大河之畔有长歌!”项铭猛得一剑挥出刺向妖妇。 就那简简单单的一剑袭来,给人的感觉竟然有如巨浪拍岸,涛声不绝。 不远处的云韶啧啧称奇:“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见到大楚剑歌,有意思有意思,竟然还是用青锋剑施展出来的大楚剑歌。” 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位女子游侠,行至大楚河,坐于大河礁石之上,观大河之水整整十数日,悟得一曲剑歌。 女子当时未曾佩剑,可却有人远远惊见其随手捻水,从大河之中拘出了一柄水蕴长剑。 女剑踏浪而舞,一剑一曲,有如九天神女,大河水神。 最后一剑,更是将宽约百丈的大楚河生生截断,整整三日不曾合源,充沛的剑气激散百里,至今尚未完全散去。 因此,那位曾经女子断江所在礁石被取名为气剑崖。 虽实为一礁石,可却以崖冠之,由此可见江湖人对那位女子剑客的崇拜达到了何种地步。 也是从那以后,剑气岩引来了世间无数剑修不远千里赶赴大楚河。 有人说女子剑客留下的剑气之中,藏有当年其断江剑歌的剑意真蒂, 二十多年来,还真的偶有听闻,有人在大楚河剑气崖下顿悟剑道,从此剑术修为突飞猛进。 云韶当下也是忍不住多看了项铭弹剑作歌的手势两眼。 虽然只有不过一分的相像,可是剑意的味道已然是有了三四分。 看项铭的郑重模样,这一剑怕也是他当下的最强杀招了。 “可惜啊,剑意临摹的很像,可是这心境终究还是差了些。”云韶觉得有些可惜。 当初那位女子剑客挥剑断江时,曾高呼:“谁说女子不如男,举世上下谁能敌。” 就冲着这句话,有多少富家千金小姐,偷偷卖了闺中的粉盒,去铁铺悄悄购置一尺袖剑,藏器于身。 “举世上下谁能敌,啧啧。”云韶咋舌,项铭之所以会如此的谨慎,那还是将对手当作敌人,而剑歌中的大张狂,背后需要有着天下无敌的大气魄。 世间苍生万万千,却无一人配与我争锋。 若是项铭能够悟到这一点,哪怕是这一剑没有小宗师高手的内力支撑,单凭一剑之威也绝然会超过现在数倍乃至十数倍,能够比拟小宗师高手的全力一击也不一定。 孟珺桐显然也是被项铭这一剑给吸引了,她下意识退开了一段距离,给项铭出剑留下了余地,同时冬雷横出,又封住了妖妇向后的退路。她是对妖妇真起了必杀之心,绝不会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 就算是项铭的这一剑没有杀掉她,自己也会继续发动更壮大的进攻。 叮叮咚,青锋剑呢嗖得一声,没入到了蛇女妖女的胸膛,是随着孟珺桐刚刚以冬雷斩出的剑痕刺入的。 青锋剑的锐利,再加上大楚剑歌那一往无前,惊涛拍岸的力量,蛇女的鳞甲是寸寸爆碎,青锋剑前胸刺入,又从后胸刺出。 蛇女仰头发出尖锐的厉啸之音,一团墨绿色的气息开始在其周身浮现。 “退回来!”云韶高呼提醒:“她要拼命了。” 孟珺桐一眼盯在了蛇女的胸口,她猛得发现一个问题,蛇女竟然是将自己的金丹丹室建立在了自己的胸口命门之中。 先前自己还有项铭的先后两剑已经损伤到了蛇女的金丹丹室。 丹室受损这对于大妖成就金丹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如今项铭更是一剑刺穿了丹室,原本丹室之中即将凝聚成实质的金丹神华失去了丹室的禁锢约束,开始大量的流失散溢。 可以说,这个大妖成就金丹的机会,被项铭这一剑彻底的毁掉了。 “你们……都该死!”蛇女仰头怒啸,满头的青丝瞬间剑成一条条卷曲扭动的小青蛇。 项铭想要抽剑而退,却是发现青锋剑被死死得锁在了蛇女的身体之中,根本拔都拔不出来。 “它要引爆丹室,快走!”孟珺桐一闪来到项铭的身边,拉起他不再管青锋剑如何,直接向后疾掠而去。 “不是引爆丹室,”云韶摇了摇头:“她是要强行转化金丹神华,然而堕入魔道。” 一旁的白羽不明所以,抬头望向云韶:“云姐姐,什么是魔道?” 云韶一时倒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问题,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意实在是太多了,真要好好讲解,怕是有个三天五天的也说不完。 “总之,这家伙会变得很厉害。”云韶随口敷衍小孩道。 蛇女的身子越变越大,越变越大,从开始的三四丈长,眨眼就有了十多丈高,直立起来已经比起这原始森林中绝大多数的树木要高大的多。 远处正在与飞钩男子交手的张焕转头惊恐得看着自己身后的剧变,刚才的那一阵地动山摇,也是将斗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彻底得拉了开来。 飞钩鹰四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比起原始巨木还要高出半截身子的蛇妇冷声道:“好好看看,那就是你刚才救下来的东西!没准她现在已经在吞吃你的朋友了,而就是你,亲手放跑了她。” 张焕愣在原地,这一次他再没有去管鹰四从自己身边疾冲而过,冲向蛇妇所在的方向。 “怎么可能会这样!她居然是妖怪!我错怪好人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联手合力战大妖 大蛇巨尾一扫而过,直接将方圆三十米内的巨树齐齐扫断。 蛇妇丹室崩碎,此后与大道无缘,这次就算侥幸能够活下来,也再不可能成为山川大妖。 此刻她已经完全的陷入了疯狂之中,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一条无名小蟒,靠着自己的殚精竭虑,不择手段,一步一步得走到今天到底有多么的不容易。 可是长路生就这么被一剑给刺断了,哪怕今日就算丢了性命,她也一定要将那出剑的少年给活活打死,再以秘术抽离他魂魄,断了他的轮回,将之带回洞府,注入灯芯之中,倒上长明鲸油,活活煎熬他个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其魂魄燃尽,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蛇妇的攻击完全就是盯着项铭和孟珺桐两人不放,只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方圆五里范围之内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蛇妇将那散溢的金丹神化强行转入到自己的肉身之中。 单任一个妖物的肉体根本是锁不住这百年苦修而来的精纯神华,所以蛇妇必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暂时做到了这一点。 而被神华灌注的妖体,在短时间内,完全超过了普通金丹大妖的强横程度。 孟珺桐和项铭都各自抓住机会又出手了两次,可是无论是孟珺桐手中的冬雷,还是项铭的青锋剑,都没办法破开那笼罩在蛇女身上的淡淡金光。 远处追击而来的那一群凶相大汉也已经赶到,可是见到足足高大了数倍的蛇妇妖人,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都只是纯粹的武夫,武功最高的也就是刚刚达过了堂境的门槛。 他们这种刚刚炼气的武人,体内的气机才刚刚衍生,如何可能与山川大妖级别的对手掰手腕。 先前围剿蛇妇,那也是趁着蛇妇的虚弱期,再活活以数位高手的性命为代价,才将之逼得这般狼狈。 “老大,咱们怎么办?”有人向带头的那个光头男人问道。 男人握刀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这情形真的是有些难以抉择,到底是要不要上。 就对方这架势,如果硬往上冲,恐怕自己的这一帮子兄弟没有几个能够活着回去。 可要说不上吧,貌似又对不起家中的那身官服。 做为齐国龙阳县刚刚上任的大捕头,徐超觉得自己既然接了这个任令,便要为一县百姓的性命担责任。 今日彻底激怒了这个畜牲,以她的凶残心性,日后定然会去往龙阳县,杀个血流成河。 终于,光头男子一咬牙:“上!” 追随他一同前来的这些人都是龙阳县的衙府捕快,还有几个是徐超早年在江湖上的朋友,都是患难之交,彼此可以换命的那种。 听到徐超出声,大家伙儿一扫心中恐惧,兵刃挥起,朝着蛇妇就冲杀了过去。 嗖得一声,一道飞钩从远处疾掠而来,砰得一声直接砸在了蛇妇的后颈。 “鹰四哥来了,”立刻有人高声呼喊。 鹰四便是刚刚与张焕交手的那位飞钩高手,他是这一行人的武功最高的,已经达到了堂境小成的实力。 在此前与蛇妇交手的过程中,他最好的一个朋友死在了蛇妇的阴冷偷袭之中,鹰四立志报仇,绝不放过这条畜牲。 尖锐的飞钩不知道是以什么材质打造,居然一下子就钩在了蛇妇后背一片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蛇鳞之上,随后飞索扯动,他一下子就跳上了蛇妇直立起来十数丈高的身躯背后。 直接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开始一下又一下朝着蛇妇的后颈刺扎下去。 可是才三刀,那柄精钢打造的匕首就应声断裂。 蛇女仰天怒啸,用力一个甩身,将鹰四从身上丢了下去。 鹰四落地一阵翻滚卸力,这才站定身子,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朝他望过来的孟珺桐和项铭。 三人目光交会,不动声色得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面,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三人居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孟珺桐与鹰四同时开始绕过蛇妇狂奔,蛇妇优先选择攻击孟珺桐,一扭头张嘴吐出一枝又一枝由毒雾凝聚而成的碧色毒箭。 鹰四一边狂奔,一边甩手丢出一件又一件暗器,暗器都是朝着蛇妇的七寸位置丢去, 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可是这变身了十多丈长的大蛇,七寸到底在哪里可就让人拿捏不准了。 项铭居中,见蛇妇已经朝着孟珺桐转头攻击,端起青锋剑直接疾步冲上,还是先前那一剑,虽然不及此前楚河剑歌那么澎湃,可却也是势大力沉。 叮,剑尖点在了一片金光蛇鳞之上,蛇鳞一颤,上头立刻遍布上一层蛛网,只是堪堪撑住了项铭的这一剑,没有被破甲。 项铭收剑再刺,寸余的距离,使用上了寸劲爆发的技巧。 第二剑终于是将那枚金色的蛇鳞刺碎,可是此刻蛇妇坚韧的可远远不止是蛇鳞那么简单。 青锋剑只是剑尖刺入蛇妇的身体,薄薄的一层,恐怕还没有伤及她的血肉。 一身的金丹神华藏于血肉之中,便这血肉凝实得好似沼泽一般。 项铭想要拔剑再刺,可是那蛇尾已经扫了过来,项铭不得不腾身跳跃,躲开攻击。 站在远处观战的云韶神情淡然,古井无波。 一旁白羽焦急得喊道:“云姐姐,你快去帮帮我师父他们。” 白羽一直以来都觉得云韶是个很厉害的人,只是从未见过她出手而已。 云韶却是微微摇头:“这种的大战对你师父而言是好事,另外……”云韶没有说下去,只是心中默默叹息,如果她能够出手,还不早就出手了,如果不是因为某些规则的限制,在那蛇妇要杀石诚的一瞬间,她就可以出手阻止。 别说是这丹室破碎的假大妖,就算是凝聚了真正金丹的真大妖,甚至是修成了元婴的一方妖尊,云韶又何曾会将之放在眼中。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是有些幽怨的望向了头顶三尺外的那一方虚空。 “放心吧,孟珺桐的真正实力还没有展现的出来,拭目以待吧,我想有些人也是很好奇才对。” 第两百二十七章 梦境领域大审判 孟珺桐手中冬雷紫电越发的强盛,这一场大战好像成了孟珺桐一块磨剑石,此前神华尽敛看不出什么的冬雷短剑,这会儿已经活生生得像是一件仙家法宝。 面对项铭的青锋剑,还有鹰四的飞镖暗器,还有不远处张弓搭箭,保持距离攻击的那群龙阳县捕头,蛇女一律无视他们的攻击。 就算是项铭拿着青锋剑,一连几次能够破开她的蛇鳞,却也根本伤不到她的血肉。 倒是孟珺桐手中的那柄冬雷,每次紫电砸击在蛇身这止,雷霆附加的穿透力会直接将雷元素透入体魄,给她带来短时间的一阵麻痹感。 孟珺桐毫不保留得催发自己的灵力去灌注冬雷,不过很快她的灵力也是即将耗竭。 毕竟此时孟珺桐的修为不过是堪堪达到了聚灵境界的小道修而已,这个境界能够积攒多少灵力。 项铭和鹰四的体力消耗也是极大,苦战至此已经打了快一个时辰了,这片繁茂了数百年的原始森林已经被毁坏殆尽。 在一次避闪过程中,鹰四稍慢半步被蛇尾抽中,砸入地表,生死不知。 而那些援手的捕快,被蛇妇有意无意激射过去的飞石打得死伤参半。 孟珺桐和项铭的脸色都已经惨白,灵力耗尽,体力也告竭,可是那蛇妇似乎依旧是战昂扬。 云韶微微皱眉,按理来说就算有秘法可以锁住金丹神华在体内,却也不该有这么长的时间。整整两个时辰,金丹神华都应该要凝固了才对吧。 云韶双手合十朝着那三尺上空发出心声道:“师父,我要出手了,你别拦我,那可是我们孟家的苗子,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可是心声刚刚发出,虚空之中便降下了一座无色透明的九重宝塔,砰得一声就将云韶罩在了当中。 云韶一拳朝前递出,拳劲轰在无色宝塔之上,只是荡漾起了阵阵的涟漪。 一旁的白羽有些疑惑,这位云韶姐姐怎么突然在那里挥拳打空气,难道是在为师父他们加油?于是一边也握起拳头开始朝着挥舞起来。 云韶心中哀叹:“师父,你难道不知道孟珺桐是我的什么人!你为何这般不近人情。” 眼前蛇妇扬起的飞砂走石已经将孟珺桐和项铭两人的身形彻底遮去,隔着那座无色宝塔,云韶甚至连天眼通都施展不出来,在这座宝塔之中,一切神通法术禁绝,她根本就看不到孟珺桐她们怎么样了。 也就在此时,云韶的心湖之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淬炼掉她身上的那些杂质,她怎么会明白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武道?修行路?你觉得这两条路她能走多远?” 云韶心头一怔,恍惚之间身前的那座无色宝塔已经消失。 双眼开合,天眼神通重新施展,透过飞砂走石,云韶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孟珺桐与项铭的周身缭绕起一大片密集的星云,像极了她神识海最深处的那片梦星河。 孟珺桐双手抱肩,护在了此前被石飞击穿肩膀,重伤倒地的项铭身前。 她的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十分的绵长,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大梦浮生?”云韶向前踏出一步,低头望去,脚下似乎生起了一圈圈涟漪。 “梦境领域!” 只要是从韶华梦城走出来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两者意味着什么。 一者为术之极境,一者为道之衍化,那可都是历代净灵台祭司与韶华阁圣女所独有的能力。 还从来没有见识过有人可以身具两法。 传说中这是神遗留在人间的东西,是当年创世留下的种子。 世人眼中的世界只分生死,可是在韶华梦城人的眼中所分化的只有现世与梦境。 大梦浮生可拓展出超轮回以外的苍生印象,而梦境领域直接就是能够在现世之中开辟出一片梦者专属的领域空间。 孟珺桐双手抱肩,胸口与眉心却都是在散发着强光。 那是梦痕与韶华珺的遥相呼应,周遭的一切像是突然被从现世分割了出去一般,完全陷入了孟珺桐的梦境领域之中。 世界陡然间一黑,随即开始慢慢有了光线,一切都是灰暗的,周遭的所有景物只有线条,并无实形。 慢慢的有了立体的形态,随后再从灰白苏醒,重新有了颜色,静止的空间以缓慢的速度恢复,风还在吹,沙还在扬,一切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蛇妇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是在张狂大笑,施展着飞砂走石的神通,誓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湮灭于自己的狂暴攻击之中。 可是下一刻,她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些被她操控的砂石好像都停了下来。 无论她如何得去摧动,那些东西都纹丝不动得悬置于天空之中。 孟珺桐缓缓睁开眼睛,不过眼睛中原本漆黑的瞳子变成了神秘的淡金色,还有缕缕金光从眼眶之中流溢而出。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可怕威慑之力,就像是一方天地的神祇一般。 孟珺桐重新站直了身子,周围的风沙全都从她周围飞散,就是远远得躲开她一般。 孟珺桐向前缓缓迈步,可她不是从地面走过来,而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得踏空高空,直至走到那蛇妇女子的正面,离地足足有十多丈的高空。 御空而行,那也是修士达到金丹境界,乃至元婴境界以后才能够做到的事,而想要像这样步踏虚空,化虚为实,哪怕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蛇女老妖,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蛇妇想要挣扎,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如周围的砂石一般,完全被禁止了。 孟珺桐伸出一手轻轻指向蛇妇的额头:“你说你该不该死!” 蛇妇浑身都在颤抖,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半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该还是不该死!”孟珺桐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像是从九天之上下来的终极审判者。 第两百二十八章 一缕残魄救女儿 孟珺桐,不可以!”不远处的云韶惊声呼喊,随即迈开大步,开始拼命的向前狂奔。 她也是出自韶华梦城,曾经更是一位韶华游世人,她太清楚韶华之人在世间行走的诸般禁忌,而这一切都直接与一物相挂钩,那便是功德。 功德为天心,赏罚无常定。很多时候你可能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很好的事,但是事后的因果牵连之下,反而会使得功德大损。 恰恰相反,有些看起来穷凶极恶之事,或许在另一条因果线上会使得你功德大涨。 没有功德加持的韶华人在世间行走是非常危险的,不说别的,天时运数就不会站在你这一头。 孟珺桐从韶华入世之时,身上便有着超过四方功德。 且不说临行前洛书大祭司以净灵台龙鱼所化的两方功德融入她的功德树,就是当初芙蓉赠予的三方功德那也是难以想象的大造化。 也就是因为这些功德之力加持,还不算柳白聪的天选之人的气运,才使得诸多邪祟不敢直接靠近孟珺桐,而孟珺桐入人间以来,总体来说的运气也一直都不错。 虽然说做事的好坏,很多时候没办法直观的判断功德增减,但是有一条规则却是韶华历代入世者总结出来的。 那就是用功德秘术杀生,越强大的功德之力,杀死越强大的生灵,使用秘术者所受到的反噬就会越重,损失的功德也会越多,若是严重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梦心出现裂痕,功德树彻底凋零。 做为韶华之人,梦心崩碎,功德树凋零这恐怕是最最可怕的事了,远超生死之限。 孟珺桐如今所施展的乃是韶华净灵台与韶华阁两处圣地的最高秘术,若是以此秘术,强行判杀一位活了数百年,且修为已经接近于金丹境界的山泽大妖,那后果有多严重已然是不言而喻。 云韶用出了缩地成寸的神通,向孟珺桐疾冲而去。 可是一连三步迈步,都是脚下生出涟漪阵阵,明明已经靠近孟珺桐几尺之外,可一下子空间又将她转换到了刚才的位置。 “这就是梦境领域!”云韶惊声,在这梦境领域之中,孟珺桐便是那造物主宰,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威。 蛇妇这会儿已然是承受不住那种被一方小天地压在灵魂上的紧迫,整条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从十数丈高变到只有四五尺。 云韶的通天法眼清晰得看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是在凌迟一般,从蛇妇的身上剥除掉她的修为道行。 这种痛苦丝毫不会比小刀子一刀一刀从身体上切走血肉要来得轻松。 “再这样下去,那蛇妇必死。” 好在蛇妇死死咬住牙,没有回答刚才孟珺桐那个问题。 孟珺桐问她该不该死,如果蛇妇承受不了压力,说出了该死两字。 那这一方小天地的审判会瞬间降临,直接将她整个人从这个世间抹除掉,怕是连一点渣滓都不会省。 蛇妇心中必然是还有所执念,哪怕是该死,她也不愿意死,就算是承受千刀万剐之刑,她也在苦苦支撑。 倒不是说云韶对蛇妇有那恻隐之心,只是蛇妇无论如何也不该死在孟珺桐的手中,更不应该死在这强大的功德秘术之中。 孟珺桐的修为哪里支撑得了大梦浮生,与梦境领域的双重显化。 她早已经没有了意识,全凭着此前心头一股愤怒情绪,继而借韶华珺之中充沛的功德力维持着这一切。 强行这样坚持下去,孟珺桐的功德树很快就会开始凋零,她的梦心之上也会出现裂纹。 云韶此刻必须要想办法打断孟珺桐的疯狂。 思来想去,看来只有一招可以唤醒孟珺桐的意识。 她从头上拔下一枝玉钗,轻轻抬手一抛,手中掐了一个诀,念出一段长长的真灵言。 玉钗之上散发出一团青朦朦的光雾,光雾聚合形成了一道女子的身影。 “萧潇,这会儿只有你可以阻止珺桐了,拦住她。” 光雾聚合的女子并没有出现清晰的五官,只是一个大致的人型轮廓。 女子似乎有些懵懂,云韶有些着急,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萧潇本人的一道残魄而已,意识原本就十分的迷糊。 “那是你女儿,萧潇,救她。” 此话一出,那光雾立时绽放光芒,猛得转头,化作一抹流光朝着孟珺桐疾射而去。 空气之中荡漾开阵阵的破浪水声,一道白虹直接射入孟珺桐眉心的梦痕之中。 哗啦,哗啦…… 大海的潮汐之声重新出现在了孟珺桐的意识最深处。 一个女子背对着她,面向着无尽的汪洋大海。 这个场面孟珺桐太熟了,离开净灵台后,她曾不止一次回忆起这个画面。 她曾经坚信着那个背景属于她的母亲,那一场梦魇是她有生以来最难忘的,当时如果没有洛书大祭司用回神闪电将她惊醒,恐怕她会一路追逐下去,直至看清那个女子的本来面目。 “母亲!”孟珺桐的心湖荡漾起点点涟漪。 就连原本悸动的韶华珺也都是一瞬间平复了下来。 虽然梦境领域还没有解除,但是下方的那个蛇妇却是已经不再被剥除修为道行。 “母亲!”孟珺桐冲着那个女子的背影双高声得呼唤了一声。 原本梦境领域已经算是一重梦境,而现在进入梦中之梦,二重梦境的深度要远超一重,梦者的情绪代入感也会越强。 这一次孟珺桐奔向那个女子,空间并没有被莫名拉开。 所以孟珺桐很快就跑到了那个神秘女子的身后。 “母亲,我是珺桐啊。”孟珺桐喘着粗气,大声得说着。 女子的身子明显微微有些颤抖,她缓缓转过身来。 孟珺桐使劲得揉着眼睛,因为她根本就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是她越发的坚信,这人就是自己的母亲,那种气息,那种心灵之间的共鸣,她感受的到。 女子颤颤得抬起手臂,抚摸在了孟珺桐的脸庞上。 就这一摸二重梦境瞬间崩塌,一重梦境领域也是骤然瓦解,一切消弥于无形。 孟珺桐满脸泪水,跪坐在地上:“母亲难道已经!”她不敢再往下想去。 第两百二十九章 未曾想祖孙相认 “孟姑娘,你这是?”看着跌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神情悲伤的孟珺桐,刚刚才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的项铭是一脸的迷惑。 再看周围,除了本就狼藉的战场以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归于尘土,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不远处重新变作常人体型的蛇妇正趴在地上大口得吐着碧绿色的鲜血。 项铭有些错愕,那么强大的蛇妇怎么就被打败了。 他当时被飞砂走石击穿了肩头,直接就昏死了过去,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机会活下来。 就蛇女最后暴发的力量来看,哪怕是拳圣安杰在场,也难以将之战胜。 云韶来到了孟珺桐的身旁,仔细查看了孟珺桐的额间的梦痕。 她轻轻叹息一声,就刚才那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孟珺桐足足消耗掉了一方功德的力量。 就以世人的标准来衡量,一方功德至少得要做一万件好事,动一万次善心才能够积攒。 当然了,真正的功德并非以此为计,不过难度比这还要大的多。 云韶将手中的玉钗递到了孟珺桐的面前。 孟珺桐抬起头望向玉钗,这一看,眼睛就再也难以移开了。 在二重梦境之中,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母亲魂魄的残缺。由此她心中已经认定了母亲不在人世之中。 而眼下这玉钗上的气息,和刚才梦境之中见到母亲,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送给你吧,”云韶轻声说道。 孟珺桐接过玉钗,通体翠绿的玉钗之上有一条浅浅的裂纹,似乎是被摔打过。 “云韶,你是不是认识我的母亲!”孟珺桐突然抬头,大声问道:“如果你认识她,请你告诉我,她究竟怎么样了。” 云韶还是那个抬头望天的姿态,一言不发。 孟珺桐猛得站起身,伸手指向云韶所看的那个方向:“是不是在那里!” 云韶不回答。 “如果是那儿,我便去那里找她!” “那个地方你去不了,”云韶像是自嘲一般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去不了。” 重新看向孟珺桐,这个满脸泪痕的小家伙叫人看得格外心生怜爱。 云韶叮嘱道:“以后可不能再随意挥霍韶华珺里的力量,我先前就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你忘记了嘛。” “先前?”孟珺桐恍然:“是在那十王古庙里!那人入我梦的人是你?云韶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韶看了一眼一旁的项铭,还有远处的蛇妇,鹰四等人,轻轻一挥袖子,这些人便同时沉沉睡去。 如此轻描淡定就可以让周围的多人入梦,由此可见此人的梦术修为已经达到了非常可怕的境界。 “其实我不叫云韶,我的名字叫云舒。” “云舒,云舒?好熟悉的名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或是在哪里见到过。”孟珺桐喃喃说着,仔细在脑中回忆着,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如果她觉得自己见过或是听过,那便一定是见过和听到过了。 突然孟珺桐眼睛一亮:“孟氏族谱,云舒!你是……你是我奶奶?” 云舒展颜一笑,在听到孟珺桐喊出奶奶之时,她开心的应了一声。 孟珺桐的反应倒是有些奇怪,她向后退了一步,一脸不愿意相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我奶奶!” 不过话说起来,自己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奶奶。 过去问爷爷时,爷爷也从来不与自己说起。 云舒有些伤心的揉了揉脸:“就是因为奶奶我长得年轻了一些,你这丫头便不愿意认我?” 说着云舒轻轻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额间,一个与孟珺桐生得一模一样的梦痕出现在了她的眉心正中。 这是孟家人独有的梦痕印记,外人根本就不可能得到。 孟珺桐怔怔得看着那个梦痕,什么都可以做假,唯独这梦痕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奶奶,”这会儿孟珺桐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走到了云舒的面前。 云舒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孟珺桐的脸庞:“你这丫头,生得与你母亲真的是一模一样。” 听到云舒提起自己的母亲,孟珺桐赶忙追问道:“奶奶,我母亲究竟怎么了,我刚刚在梦里,明明……” 云舒摇了摇手指没有让她继续问下去:“别着急,你妈妈没有死,刚才你见到的只是她的一道残魄,是留在你手中这枚钗子上的。我也一直都在找她。” “人活着,魂魄难道也能分离?”孟珺桐不解。 云舒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修为达到金丹境界的修炼者都可以魂魄离身,但是你母亲这种情况不同,她应该是与人交手,受了重伤,以至于魂魄散落,我怀疑她是失了梦,所以无论是韶华城那边,还是入世者这边都找不到你母亲的踪迹。” 失梦,这倒是和当初云珠圣女推测的一模一样。 韶华梦城的人与凡俗之人不同,韶华人若是死去,魂魄是不会入六道轮回的。 如果说海外仙乡是方外之地,那韶华梦城更是世外之地。 如果韶华人在世间死去,那结果就只有两种,要么就是灰飞烟灭,魂魄最终消亡于天地,原本的灵力被世间生灵所吸收,算是修道者最常说的还道于天。要么就是碎而不朽,不过这得要那人生前的梦境级别很高才行,至少要达到五重幻心境界以上才有机会。 不过碎裂的魂魄都会散落各地,除了主魂以外,其他的想要收集非常的困难,而承载主魂的躯体不仅失梦还会失忆,若是严重还有可能会失智,成了世人眼里的疯子或是残障,总之都是十分凄惨,比死去也好不到哪儿去。 看着手中那枝破裂的玉钗,孟珺桐心中绞痛,都说母女同心,哪怕只是想想母亲可能遭受到的一切,她都感受到切肤之痛。 突然孟珺桐眼睛猛得亮起:“奶奶,能告诉我,是谁伤害了我母亲?” 云舒沉凝片刻叹息一声摇头道:“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你母亲最后的足迹留在了大楚东海境,我曾不止一次去过那里,可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第两百三十章 蛇妇怀子罪难恕 大楚东海境,孟珺桐默默得记下了这个地方。 虽然云舒说她去了很多次也没有找到与她母亲有关的信息,可那毕竟是母亲最后足迹留下的地方,无论如何她也得去看一看,说不定母亲留了某种只有自己能够识别的信息。 突然孟珺桐抬头望向云舒:“奶奶,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云舒点了点头:“你说吧。” 孟珺桐抬起手中那枝玉钗说道:“我想请奶奶帮我打开我的实梦狭间,我想将母亲的残魂收容到我的魂魄里去。” 云舒一怔,随即惊呼:“你怎么知道实梦狭间可以收容魂魄!” 孟珺桐只得将自己进入人间后,在阳关城遇到薛定薛樱兄妹,并帮助他们用这种方式达到共生的事都告诉了云舒。 云舒的神情有些沉重:“你这丫头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知不知道,万一这兄妹之中有任何一人,因为你施术而遭受重创或是死亡,你要遭受到多么可怕的天道惩罚。” 孟珺桐当时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单纯就是不忍心看到薛定,薛樱生死永隔。 “别的事我或许还可以帮助你,但是这件事,别说我不懂如何操作,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帮你。” “为什么!”孟珺桐有些不甘心,追问道。 若只是以这种破败的器皿来收纳母亲的残魄,哪怕母亲的魂魄都是不朽的,可是她仍然不放心,这世间最能够温养灵魂的地方,那就是另一个灵魂的所在之处。 就像在薛定魂魄的温养下,薛樱的魂力很快就得到了恢复一样。 孟珺桐想能够试着靠自己的魂魄,来将母亲这残败的一魄尽可能的修复一些。 如今的自己已经在神识海中开辟出了一条梦星河,魂魄要远比普通人强了千百倍。 “首先你要知道,萧潇她不是死了,她的魂魄只是散落。如果你将这一魄融入你的灵魂,让她与你的魂魄羁绊,若是最后她想回魂,除非你死去,否则根本没有逆向剥离的可能。” 孟珺桐沉默了,刚才她一心想着的都是如何能够帮助母亲修复残魄,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这倒并不是她不知道,而是忽略了。 当初在帮助薛定,薛樱开辟实梦狭间的时候,她可是反复向薛定,薛樱说明这个情况的。 云舒轻轻叹一口气继续道:“其次,你手中的这玉钗是你母亲当年修炼出来本命法宝之一,她的一魄是本能的附着于其中,还没有谁能够将无意识的一魄强行剥离,若是净灵台上的那位大祭司来了,可能还有些机会。”说到那位大祭司,云舒眼底有一抹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前些年,我曾听起有游世人告诉我。说是洛书大祭司其实也在搜罗你母亲的残碎魂魄,可能他手中已然有了一部分魂魄碎片。” 孟珺桐一怔,这事儿她可是从来没有听洛书大祭司提起过。 除了韶华阁中的那块失去了光华的无字玉碑,她几乎在韶华城没有了解到任何与母亲密切相关的事物。 可是现在就算是想回韶华城问问洛书大祭司都是不可能的了。 说完这些,云舒上前拉起孟珺桐的手,带着她缓缓走到了条已经奄奄一息的蛇妇身前。 蛇妇先是金丹被破,断了日后修行的长生大道,再然后数百年的修为如剥皮剔骨,寸寸剥离,如今哪怕是来个稚童也能够用石头将她生生砸死。 覆盖在身上的黄金鳞片已经是一片都不剩了,虽然是裸露着身子,但是外翻的皮肉血淋淋的,除了恶心再不会让人生出有看她第二眼的欲望。 蛇妇惊恐慌的抬头望着孟珺桐,刚刚的那种痛苦,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还要再经历一次,她更希望直接让自己来个灰飞湮灭,永不超生。 云舒神情淡漠得看着这个以手沾染无尽业障的蛇妇,冷声道:“我先前听你说,你善长将人的魂魄抽出,然后带回府上,制作成魂灯,然后点上千百年,直至煎熬寂灭。” 蛇妇眼中露出极大的恐惧,连忙挣扎着跪在孟珺桐与云舒的身前,脑袋磕地,发出砰砰的响声。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那只是贱婢的胡言乱语,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贱婢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从来也没有啊!”蛇妇扭动着身子,声音颤抖,却是异常的激动,生怕眼前这两位将自己做成那盏魂灯。 云舒冷笑:“原来你还知道丧心病狂这个词。” 蛇妇将脑袋抵在土地上,身躯瑟瑟发抖,连一声也不敢吭。 孟珺桐却是开口:“为何要将石诚。” 蛇妇身躯一怔,不过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个先前被自己突袭杀死的武夫,当下也是明白自己是再劫难逃,眼中生出绝望之色。 “贱婢愿以一死赎罪,但还请两位上仙能够留我腹中幼子一命,只要让我诞下他,哪怕是被制成魂灯,被烧上一千年,一万年,贱婢亦无半句怨言,只会感念两位上仙的恩德,以此余生,为两位上仙祈福祝祷。” 云舒早就察觉了这蛇妇的腹中珠胎暗结,倒孟珺桐丝毫也没有察觉。 她有些惊讶得望着蛇妇的肚子。 “不用看了,这妖族孕子与咱们人族不同,你瞧不出来的,要靠感知才行。” “孩子确实是无辜的,可是……”她心中有些矛盾。 若是杀死这蛇妇人,哪怕是放过了那个孩子,将来孩子也就再也没有母亲了。 自己从小到大,虽然也没有母亲,会感到失落,但是好歹身边还有那么多亲人,可是如果杀死蛇妇,这未出生的小蛇妖就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但是难道就因为这个,就要放过蛇妇嘛。 那么那些枉死在她手中的冤魂又该找谁去讨那公道。 石诚,还有龙阳县那些个战死的捕快,难道一切就这么算了? 云舒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看错,你怀的这是一个灵胎吧。” 第两百三十一章 祸胎暗结乱苍生 所谓灵胎是修行者中的一种说法,此胎并非是凡人阴阳交合所衍生出来的新生命,而是由某种特异的灵气汇聚于母体之中,自行结成的珠胎。 这种珠胎比起凡胎要难得的多,但是却也有了无穷的变数。 有些珠胎自强,甚至是先天就带有强烈的自主意识的,他的降世会以完全献祭母体为代价。 云韶其实在第一眼见到蛇妇之时就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别的妖怪修成的金丹都藏在神阙气府之中,可她偏偏是悬于心口。 这意味着在其神阙气府所在位置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东西蕴养在其中。 而在蛇妇金丹破裂之后,那一身的金丹神华之所以没有那么快消散于体外,更主要的愿意就是气府中那个珠胎死死得拽住了神华气息,拼命得吸收。 “你这样死死得护住它,可它却好像并不如何领情。”云韶看着蛇女一脸的戏谑。 哪怕这会儿没有了孟珺桐梦境领域的剥离,蛇妇身上的生命之息还在不断得衰弱,只是速度没有先前那么迅猛罢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神阙里的灵胎,正在汲取着母亲最后的生命精华,以求借此来到这个世上。 看到云韶朝着自己走过来,蛇妇紧紧得握住肚子向后退缩着,她满脸惊恐得说道“这是我自愿的,我愿意为它付出一切,我愿意让它拿走我的性命,我愿意……” “你也愿意为它屠戮苍生,为它血洗一方?”云韶慢条斯理得帮她补充了两条。 蛇女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她袭杀那些人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掠夺他们的血气,以此来供给腹中的灵胎。 “以我的天资,原本就算是终其一生,到头来也不可能修成金丹境,是它给了我机会,是它让我看到了那条遥远的长生路,这一切都是它给予我的,我不敢妄自尊大,说自己是它的母亲,但是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换取它来到这个世上。” 孟珺桐静静得看着这一幕,心情却是犹为的苦涩。 这世间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恐怕都是如此吧。 只要是自己能够给出的,都会义无反顾得留给孩子。换作是自己的母亲在这里,若是要牺牲自己才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想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得做出取舍。 “奶奶……”孟珺桐想要说些什么。 云舒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轻轻挥了挥手朝着蛇妇的肚子指了指“你们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灵胎终究不是父精母血的传承,而你,”她望向蛇妇那双已经黯淡,完全失了生机和神意的双眸冷声道“不过是受了灵胎意志的蛊惑而已。” 说话的功夫,蛇妇已经退到了刚才战圈的边缘,她背后撞到了一颗断树,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她用力得摇着头辩解道“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它没有蛊惑我!完全没有!它一直都在帮助我。” “哦?是嘛,”云舒嘴角微微挑起,忽然间那柄大红油纸伞再一次得出现在了她的手中,伴随着啪得一声,油纸伞被撑开,一片形状有些不规则的阴影出现在了云舒的脚下,就这样她举手大红油纸伞一步一步走到了蛇妇的面前“看来我是有必要向你证明这一点的。” “你要做什么?上仙我求你!” 还不等蛇女再多说一句,云舒已经是抬手捻出一个兰花指。 蛇妇的身体像是被牵了线的木偶一般,被凌空吊起。 云舒的手指轻动,那蛇女的四脚就会有一定幅度的动作。 “这是梦偶术?”孟珺桐认出了云舒的这个手段,这也是韶华梦城诸多梦术中比较经典的术法。 梦偶术是一种十分神妙的控制术法,中咒者将能够在意识清明的状态下,被梦偶师随意摆布,高明的梦偶师甚至可以做到引导偶人内在的气息流转。 而云舒显然就是一位手段十分高明梦偶师。 兰花指很快就捻成了一个太阳印,随后手掌张开,向左旋转大半圈,又反向过来朝着右边旋转大半圈。 蛇妇发出痛苦凄厉的喊叫声,听得孟珺桐有些头皮发麻,不忍直视。 在她的身体之中,有着两股正反相逆的气息在往复的交织旋转,如怒浪惊涛一般不断得冲击着蛇妇的四肢百骸。 这两股气息都是蛇妇自身的气机,只不过是在按照云舒的指挥在行转罢了。 “上仙,住手,求您了。”蛇妇苦苦哀求着。 云舒面无表情,看得孟珺桐几次想要开口求情,都后都没能够说得出来。 突然,一个尖锐的厉啸声从蛇妇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虽然是个童声,可却是充满着暴戾与憎恨的情绪,语气阴翳到了极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阻我转生大道?” 孟珺桐被这孩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旁的云舒就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左右旋转的手掌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是加快了几分。 蛇妇的身体时而寒冷如冰,时而炽热如火,蓝色与赤色的光芒透过她的皮肤在交替闪烁着。 “住手!”孩童痛苦的嘶吼“你知不知道本座是谁?” “我管你是谁?”云舒五指骤然握紧,蛇妇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张冰火太极图“既然是要转生证道,那就该走正途。人间有六道轮回,方外有元婴羽化,你偏偏要行魔道。脚踏悬索,就必须承担坠入深渊的代价,与人无尤~!” 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云舒身上充斥着一股浩然正气,完全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给人的感觉颇有几分学宫圣贤的味道。 “冰炎太极图!没想到你竟然会是……” 咔嚓一道紫红色的雷电从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得劈在了蛇妇的头顶,打断了那个孩子说话的声音。 云舒抬头瞧瞧望了一眼,刚想开口,又是咔嚓一声,一道紫雷打在了她那把大红油纸伞伞面之上。 “一日之内,速回清明洞天,否则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毫不客气得在云舒的心湖之中炸响。 云舒轻轻揉了揉耳朵,事实上声音根本就没有传进她的耳朵。 再瞧那蛇妇,刚才的一道紫雷,竟然是生生将其神阙气府避开了一道裂缝,一颗足有西瓜大小的血球出现在那儿。 蛇妇双眼睁得很大,气息已经微弱到即将消失,显然那自虚无之中出手之人,根本就没想过要留蛇妇一命。 。 第两百三十二章 愿以梦境渡灵胎 活了数百年之久的蛇妇就这么吐出了最后一口生命之气。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云舒悄然松了一口气,要让她来杀这蛇妇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事后所牵扯的因果种种十分的麻烦,比起孟珺桐亲手杀掉蛇妇所招来的功德大损,云舒不至于有那么严重,可要解决也不会太轻松。 看着蛇妇腹中的那枚西瓜大的血球,云舒只是微微招手,使其飘到了自己的身前。 如今它失去了宿主,原本衍生出来的种种灵智,在刚才的那道紫雷之中亦是大受折损。 “这般重的杀戮气,断然是没有理由留下你的。”说话间云舒已经一指朝着血球伸了过去,指间同样是有微弱的雷霆电弧在轻轻跳动。 “奶奶,等一下!”孟珺桐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云舒的手臂。 云舒停住动作,转头望向孟珺桐:“珺桐,你是韶华之人,该不会不懂罪孽深种这四个字的意思吧。” 孟珺桐柳眉紧皱,确实这灵胎未曾出世,便已经罪孽深种,可是在她看来,这一切种种,却只是单纯为了来到世上而已。 世间的道理它还尚未听过,既然没有被教化过,又怎么能说它是无法被教化的呢。 “我曾听大祭司说过,以杀止杀是高招,但并不是绝招。杀掉一个妖孽,很简单,单纯修为够高,武功够强就行了,但是我们韶华的宗旨从来不是一个杀字,而是渡。”孟珺桐凝视着那颗西瓜大小的血灵胎无比认真得说道:“我想要渡一渡它!” 云舒立刻表示反对:“洛书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当初你母亲就是听了他的话,在人间可没少吃亏,我不能让你走她的老路。还有这渡人这条路,你现在走还太早,历来韶华织梦人,都是要在五重幻心入六重幻世的时候,才会去尝试这个‘渡’字,你可莫要急功近利,小心走了魔道。” 云舒这话可是一点夸张都没有,自古以来,有多少心比天高的年轻织梦者,抱着一腔热血,想要入世渡人,可结果渡来渡去,最后自己落得个身死道消,万劫不复,更有从此走上邪道,逼得曾经的宗族同门不得出派出高手长辈清理门户。 当然了,这些云舒知道,孟珺桐却是并不知道。 这些算是韶华梦城的隐秘,除非是高层或是老一辈的人,年轻人像孟珺桐这样的,始终都会认为韶华梦城是一片无垢之地,而里边的人心灵都是世间最纯净的。 所以她不相信梦泽兰晴会自堕成旱魃鬼物。 事实上孟珺桐根本不懂,越是纯净的心灵,越是容易破碎。 但是云舒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孟珺桐,她只是非常严厉的警示了孟珺桐不要想着贪功冒进,不要小看了邪恶的力量。 孟珺桐当然感受到云舒的认真,只是她似乎认定了这件事。 “我要做的事本来就很难,无论是集齐十方功德救回韶华梦城的人,还是找回母亲,都很难。我相信这些事没有哪件是会输给奶奶你说的这条道。”说到这里,孟珺桐微微低下了脑袋:“在韶华城时,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弱小无力过,可来人间不过过几个月的时间,坦白说我很受打击。 哪怕是我竭力去做许多事,可最后的结果仍然不尽人意。 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认定一件事,便不再放弃,一路走下去。无论是哪一件,都是如此。” 云舒打量着这个从出生起,便一直留在韶华城那座世间无垢象牙塔的孙女。 她没有想到孟珺桐的性子竟然和她的母亲那般的相像。 看着她那双坚毅的眼眸,最终还是云舒败下了阵来。 她转头看向了那枚灵胎,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们说话,你的罪孽源于对世间世事的无知无觉。 你从诞生灵智起,便生于妖腹,妖魔心性根植难除,我不指望你能够转性做个善灵,但是若此之后再生邪祟,三尺之地必降雷霆!” 当听到三尺之地必降雷霆之时,那灵胎明显出现了极大的恐惧情绪。 原本血红的珠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内敛收藏,与此同时西瓜一般的珠体也开始迅速变小,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了拳头般大小。 云舒翻转手掌,让这枚淡红色的灵胎虚托于掌心之中,转头来到了孟珺桐的身旁。 “你要收便收着,”说着云舒也是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路在自己脚下,要怎么走,谁也帮不了你。” “奶奶我知道,”孟珺桐十分认真得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了云舒托着的那枚灵胎。 她当然是不愿意将这东西放入自己的身体蕴,毕竟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还没有想过要挺个大肚子做孕妇。 可这家伙又是一个生灵,没办法藏入八宝乾坤袋中。 云舒看出了孟珺桐的纠结,开口道:“可以收入你的梦痕之中,梦痕内部连通你的梦星河,精神力构建的内部壁垒可以说是铜墙铁壁,用来锁住它,最合适。在那里它也能够好好见证你这一路的言行。” 无论是三教还是方外仙人,对于教化最好的方法,公认都是言传身教。 就有西方佛陀带恶鹰行走世间,每日割肉相喂,最终渡化恶鹰凶性的传说。 孟珺桐将灵胎贴到自己的梦痕这上,只是一闪,它便整个没入了其中。 “好啦,此间事了,我也得走了。”云舒原本是没想着那么快回去,只是如今师父已经发话了,不走都不行。 “奶奶,”孟珺桐拉着身前这个看着也就是自己娘亲年纪的云舒,轻轻晃动着她的手臂:“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找神藏嘛。” 云舒连忙伸手捂住孟珺桐的嘴巴,心有余悸得抬头望了望天。 “傻丫头,这不能乱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神藏了,这事儿我自己个儿都不知道。”一边说话,云舒一边挤眉弄眼。 心湖之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却是没有什么言语,只是冷冷的两个字:“呵呵!” 第两百三十三章 此事了尘埃落定 云舒讪讪一笑,不过却也知道自己师父不会再追究自己这件事。 她朝着孟珺桐眨了眨眼睛,孟珺桐也不是笨蛋,自然猜到了一些,当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珺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云舒问道。 孟珺桐回答:“我们此行会先去齐国稷下学宫,参加贤者大会。然后去借道去楚国,项铭说会带我见一位楚国的大人物,那位大人物可能曾与我母亲有过一些交集。” 云舒微微思索点了点头:“稷下学宫之行不会轻松,凡事不必强出头,另外就是楚国,那位大人物是谁我多半已经猜到,切记无论他说什么,凡事你相信一半就够了,那可是只老狐狸,比起那敬兰圣人赵天兴还要狡猾,也算是世间数得上的棋手了。” 竟然又是一位以天下做棋的棋手,孟珺桐心中暗叹,母亲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不成她也是这棋局之中的一位高手? 云舒伸手轻轻捋了捋孟珺桐的发梢意味深长道:“天道无常,世事无情。珺桐,坚守本心真的很重要。” 孟珺桐一怔,她不明白云舒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话。 云舒展颜一笑:“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罢云舒将孟珺桐揽入怀中紧紧得抱了抱:“大劫若解,奶奶跟你一起回韶华。” “奶奶……”孟珺桐也抱了抱云舒,这种在家乡之外遇到自己血脉至亲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一直以来,孟珺桐心中的那种压抑情绪好像在此刻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放。 至少这会儿她觉得这世界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陌生了。 还有散落在各个角落那么多的游世织梦人,关键是还有自己的奶奶。 “好了,我该走了,”云舒按着孟珺桐的肩头:“珺桐,你是我见过韶华梦城有史以来天资天赋最好的,关键是我感受到了你身上一股强大的气运,虽然这种力量的本源不是你,但是却浑厚的吓人,有这气运在身,切记凡事不要随意拼命,危急时刻或可有贵人相助。倒是你自身的功德之力若是用光,可能气运也支撑不住你了。” 说完云舒不等孟珺桐回应,已经是一闪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孟珺桐的手抱了个空,连忙抬头朝着云舒望去:“奶奶!” 云舒笑着挥手:“放心,很快咱们还会见面的,遇事别怕,奶奶在天上看着你。”说完这话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对着一边连呸了几声,重新说道:“无论走到哪儿,奶奶都在你的身后!” 又是一步退出三丈多远,就这么一下一下又一下,云舒缩地成寸一般得消失在了孟珺桐的视野里。 随着云舒的离开,先前她设下的结界也是在此刻自行消散了去。 昏睡过去的项铭第一个睁开眼睛,惊梦而醒,双手握剑一个鲤鱼打挺,强撑着自己的伤势准备再战。 这是他从小受过的训练,只要意识还处在战斗的状态,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精神都不会放松,哪怕是昏迷,只要苏醒,立马会再次投入战斗。 另一边的飞钩高手鹰四和张焕也是相继醒转。 这会儿所有人看到的只剩下了跪在孟珺桐身前的蛇妇残躯,还在默默躺在不远处,被抽干了精血而死的石诚。 项铭快步来到孟珺桐的身前,拿剑指着蛇妇,生怕她再暴起伤人。 孟珺桐轻轻闭上眼睛:“她已经死了。” “死了!” 刚才这蛇妇的战力是大家都瞧见的,特别是那飞沙走石的通,事实上后期所有人都已经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这般的手段堪比山川大妖,又哪里是人力可以匹敌。 如果不是宗师级别的武道高手,对上这样的对手,怕是连还手都不知道该如何还手。 看着蛇妇被剖开的肚子,项铭转头看向孟珺桐:“是你杀了她?” 孟珺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头默默离开了。 她来到了石诚的尸体旁,看着这个一路上老实本分的同伴,回想起这些日子里吃到他做的那些美味可口的烤肉,孟珺桐只觉得心中酸楚,难以自抑。 白羽已经跑过来,跪在石诚的身边哭得泣不成声。 张焕身子颤颤巍巍得来到了石诚的身边,噗通一身跪在他的身侧,脸的神情彻底的呆滞了,口中喃喃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莽撞冲动,去行侠仗义,结果帮了倒忙,石诚可能就不会死。 如果自己没有拦住鹰四他们,可能当时这些人已经将虚弱的蛇妇给捕杀了,哪里还会给她喘气的机会。 没有人去劝张焕,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种事,就算是劝了也没有用。他的内疚必须被他自己所正视。 鹰四还有那光头老大一伙儿也都走了过来,项铭见孟珺桐,张焕都在悲痛之中,只得自己走了过去。 光头老大冲着项铭一拱手:“在下龙阳县捕头张铁蛋,此次还要多谢诸位仗义出手,否则此次,我们恐怕都要折在这里了。” 项铭回以一礼:“在下楚人学子项铭,各位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刚好途经此地,”说到这儿,他转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焕轻叹一声说道:“刚才是我的朋友不明情况莽撞行事,害得各位身陷险境,在这里替他说声抱歉了。” 几人不约而同得望向了对着自己亡故好友,深隐悲痛的张焕,都是相继叹息。 这种感觉他们太能够感同身受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至交好友死在了那蛇妇的手里,他们也不会拼了命的一路追杀至此。 “听先生的口吻,可是位读书人?”张铁蛋问道。 项铭回答:“读书人算不上,曾经也在稷下学宫修过一段时间的学。” 一听稷下学宫四字,几人的眼里立刻都扬溢起了敬佩的神色。 “原来是学宫的先生,失敬失敬。”张铁蛋连忙再次拱手。 “那先生也是去往学宫准备参加那场盛大的贤者大会的?” 项铭点头:“正是如此。” 第两百三十四章 封剑封修行梦道 与张铁蛋几人简单的说过一些话,大家便也就各自散去。 原本张铁蛋,鹰四都想要邀请孟珺桐一行人去往龙阳县作客,也算是聊表对几人救命之恩的感激。 最后还是被孟珺桐谢绝了。 想着云舒离开时给自己留下的那一个伏机山脉的神藏秘密,虽然她不算是个财迷,但是有机缘在前,总还是想着能够去试上一试的。 张铁蛋他们还要返回龙阳县去处理他们此行战死同僚的相应事宜,便也就不再耽搁了。 张焕在石诚的尸体边整整守了一天一夜,就在项铭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劝慰一下的时候,张焕前来跟项铭还有孟珺桐告别。 他说他要带着石诚返回魏国封岩山门,无论如何也要叫石诚能够落叶归根。 石诚的家国情怀那么重,一定更想要能够回归自己的故土。 项铭和孟珺桐很是默契得没有出言劝他。 “记得给石诚立一块显眼的石碑,日后有机会去往封岩山,我也想去看看他。”孟珺桐说。 张焕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找最好的石匠来做这件事。 告别了张焕,孟珺桐和项铭重新开始上路。 或许是因为有同伴死去的原因,这两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就连白羽也是一声不响得跟在孟珺桐的身边,脸上看不见一点笑容。 每到餐点时,看着升起的火堆,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得想起当初石诚为他们烤得香喷喷的烤肉。 这几日的烤肉都是由项铭来烤的,虽然味道和口感远不及石诚,但是比起第一日孟珺桐烤的焦碳兔腿已然是算得上能够下咽的了,至少吃了不会拉肚子。 伏机山脉眼看着就要走完了,两人的心情也终于逐渐开始好起来。 还得多亏了白羽,这丫头每日除了练功,就是满山野遍得乱跑。 这一日,白羽也不知道从哪里掏来了一对玉石,跑过来送给孟珺桐和项铭看。 孟珺桐就不说了,项铭本身就是贵族出身,对于珠光宝气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只是一眼就看出这对玉石的品相不俗。 且不说堪比一品宝玉的质地手感,单是那玉胚之中若隐若现的七彩祥纹,就已经叫人感叹不是凡物了。 孟珺桐看的与项铭不同,她的眼中,这一对玉石上有着十分充沛的灵气,而且这股灵气似乎能够与整座伏机山脉产生一种常人难以觉察的共鸣。 两人连忙追问白羽这东西是从哪里捡来的。 白羽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山涧小溪说道:“小溪的源头有一个深水潭,我是在水潭边玩耍的时候摸到的。” 孟珺桐眼睛顿时一亮,莫不是这小水潭就是那座神藏的入口。 项铭虽然不知道有伏机山神藏的说法,但是心思却也是转得极快,立马对孟珺桐说道:“传说中这里一度是古代诸多霸主们的争雄之地,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在此设下秘藏,藏有重宝。” 孟珺桐点了点头:“没错。” 她没有说透神藏一事,但是也不打算刻意隐瞒或是将项铭的注意力往别处引,最后自己独吞机缘。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那深潭所在之地一探究竟。 项铭在与蛇妇大战时受的伤,这两日也都全愈了。 据他自己所说,这一场生死之战对他的武道砥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如今的他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武道小宗师的门槛。 以项铭这个年纪,能够达到这一步,着实是非常了不起的,如果能够在三十岁之前成就武道小宗师,极有可能整个楚国成为首屈一指的重点培养对象。 孟珺桐的收获就很难衡量了,毕竟这一战让她生生消散掉了一方的功德之力。 要积攒一方功德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但是亲身体验过大梦浮生和梦境领域两大神技体验后的她,整个梦境修为被大力夯实。 如今的她,在那神识深处的那条星辰河,已经绵延出去了整整三百里。 内视自身神府,小河已经变作大河,且河中惊涛拍岸,旋涡滚滚,显然大河的水很深。 一条星河已成,虽然距离百川归海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却终究是让孟珺桐看清了一条道。 云舒告诉孟珺桐要集中全力先将梦境修为走到极致。 眼下分去修道,练武,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以前孟珺桐觉得梦者的战力太过脆弱,种种法术神通根本就不适合与人交战。 然而经过了之前梦中观云舒挥笔画龙,点睛飞天,再加上这次自己亲身体验大梦浮生,梦境领域对高出自己一整个大境界对手的无情碾压之后,她改变了过往的看法。 “你的剑。”项铭将青锋剑还给孟珺桐。 孟珺桐接过手,想了想又重新递还给了项铭:“出伏机山前,青锋剑就先借给你使用,离开时再还我。” 项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青锋剑。 青锋剑绝对称得上是神兵利器,就连大妖境界的蛇妇以金丹神华加持的蛇鳞都能够被一剑刺穿。 若是碰上寻常的凡铁,那还不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你把青锋剑给我用,你用什么?”项铭看了一眼白羽手里捧着的冬雷,此前见到孟珺桐使用冬雷,召引来的那条条紫电,心中想着孟珺桐有修为在身,或许之后会使用冬雷与人交手。 孟珺桐却是摇了摇头:“我打算暂时封剑,封修。” “封剑?封修?”项铭一脸疑惑得看着孟珺桐,这两个词他听着有些陌生,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孟珺桐笑了笑:“就是从现在开始,与人交手,我不再以剑术和法术同人战斗。剑与修为一并封藏。” 项铭错愕得看着孟珺桐:“那你拿什么对敌?” 孟珺桐飒然一笑:“当然是用我该用的手段。” 项铭不解,毕竟那梦境领域中,他不曾见过化身天地主宰状态时的孟珺桐。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白羽先前所说的那处寒潭前。 “师父,就是这里了。”白羽站在潭边向下指去:“石头就是在这里摸着的。” 第两百三十五章 深潭之下有城池 孟珺桐蹲在深潭边朝里边观望了片刻,时而伸手去池里摸摸,时而又释放精神力向潭中探探。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深潭的水十分的冰冷刺骨,指尖触及没多久,孟珺桐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冻麻了。 而精神力也没办法深入其中。 如今以孟珺桐的梦术修为,一条宽大的梦星河在神识海中奔涌,若是将其精神力凝聚一点,可以投射出去数里之遥。可是当她收拢精神力去探这方寒潭之时,只能够探下不到两三丈的距离。 “怎么样?”项铭在一边问道,他也尝试了自己能够想到的任何办法,就差没有一个猛子所进水潭去一探究竟了。 孟珺桐转头有些好奇得问白羽:“小羽,你刚才玩水,就没有觉得寒冷吗?” 白羽有些疑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倒是有些凉,不过称不上是冷。” 孟珺桐很是好奇,就连她和项铭这样的武人体魄去触及潭水都受不住刺骨的寒意,白羽怎么可能只是仅仅觉得有些凉。 白羽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潭边,伸手轻轻滑动着那一汪潭水,水波涟漪阵阵,她的脸上全然没有半点痛苦的感觉。 “要不咱们下潭去看看?”孟珺桐试探性得问项铭。 项铭一愣,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 “怎么了?” 项铭咬了咬牙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水。” “你不会水?你生活在大楚,内有楚河,外邻东海,你告诉我你不会水?”孟珺桐有些不敢相信,这生长在南方的孩子,哪个不是在浪里翻腾玩大的。 项铭伸手轻抚额头:“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入了秦国,就连训练都是在那漫长的西行路上,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 孟珺桐看了看白羽:“小羽,你是真的不怕冷?”她再三确认道。 白羽也是认真得点了点头:“师父,真的不冷。” 孟珺桐点了点头:“那小羽,你会水吗?” 白羽看了看项铭,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时候常跟阿爹在河里摸鱼,所以也算是会一些的。” 项铭的脸更红了,将脑袋扭到一边,不去看这对烦人的师徒俩。 孟珺桐拉着白羽走到了深潭边,项铭有些不放心问道:“白羽不怕冷,你难道也不怕嘛,若是一受冻,便是会水之人,身体也活动不了啊。” 孟珺桐一笑道:“放心吧,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孟珺桐帮白羽将冬雷剑绑好在身后,衣衫的袖管和裤管都手绳子收束好,毕竟是有项铭这个大男人在这里,两个姑娘家的也不好就这么把衣服给脱了。 噗通噗通两声,白羽先跳入水中,孟珺桐紧随其后。 孟珺桐入水的瞬间,皮肤之上就散发出了一阵朦胧不可见的白光。 若是说寒冷,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得过冰原极境。 白泽一族曾在冰原极境之中世代生存,对于寒冷的抵抗力可以说是苍生万物之中,首屈一指的。 孟珺桐召出了灵犀链中的白泽附身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虽然没有像是对战白水城兰宁时那样出现威风凛凛的白泽甲,但是却在孟珺桐的体表生成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泽护身障。 而另一边的白羽,显然她的水性比她形容的要好的多。 在这深潭之中游得很快,一口气就潜到了两三丈下边。 伴随着如今白羽的坚持练武,身体在每日精进,如今她的内息也是越发的浑厚强劲,一口气憋上个一两柱香的功夫,完全没有问题。 孟珺桐始终以精神力锁定着白羽,她加速游到了白羽的身边。 师徒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伸了一只手牵在一起,孟珺桐运转内力,开始带着白羽加速下沉。 很快,深潭之中的光线就越发的幽暗了。 由于水深,外间的光根本就没办法透入潭中深处。 又下潜了不知道多久,白羽身体逐渐放松,任由着孟珺桐拽着自己下潜,她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孟珺桐双眼修有天眼神通,又能够以精神力笼罩自己周身十步范围,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她发现越发下潜,这深潭的潭壁就变得越发的狭窄。 原本那么大后方潭,现在也就只能够容得下两人堪堪从其中穿过。 白羽的身子有些颤抖,孟珺桐知道白羽憋的一口气到这会儿也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水这么深,对于她身体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孟珺桐将白羽拉到自己的怀中,将嘴唇凑到白羽的双唇上紧紧贴合,渡了一口气给她。 两人都是女子,又是师徒,对此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 白羽被渡了一口气,这才又逐渐放松了下来。 还别说,在这样的水压挤迫下,对白羽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锤炼肉身的机会。 很快水潭的底部只留下了一条能够让一个人侧身通过的裂口。 孟珺桐先是将白羽身形翻侧过来,然后将她从裂缝里塞了过去,紧接着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 一过裂缝,寒潭下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又大了出来,而且好像又有光线了。 孟珺桐向下一看,顿时一惊。 在她们脚下几百米外,竟然有着一座水下城池。 城池的中央有着一座极高的的白塔,塔顶之上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在那里散发出幽幽的白光,而他们所察觉到的光源,正是从那个地方传来。 白羽也是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吃力,但是还是非常的激动,摇着孟珺桐的手臂向下指去。 孟珺桐点了点头,拽着白羽朝着那座白塔游了过去。 这座城池看着格外的古老,不知道是什么时代建立起来的,亭台楼阁与孟珺桐在人世间看到的许多都不太一样。 倒是有些屋子与她在韶华城见过的很相像,若真的是那样,恐怕这座水下之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数万年乃至于更久以前。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临近那座城池的地方。 孟珺桐发现,这座古老城池居然是能够避水的,似乎是有着一座什么结界将之分隔开来。 第两百三十七章 深潭遇袭惊鸿光 覆盖在城池之上的这层结界保护着城池不被大水冲毁,孟珺桐带着白羽悬停在结界前没有急着冲入其中。 白羽一脸好奇得抬头望向孟珺桐,她不明白师父在等什么。 孟珺桐却是知道有些结界不能硬闯,一些结界只是将闯入者挡于外边,而有一些霸道的结界布置者,会给结界施加一些攻击的能力,如果有人想要强行闯入,会遭到结界的对抗。 若是孟珺桐孤身来此,可以毫无顾及得尝试一下,再不济身上也会有白泽甲帮她抵挡,可是身边有白羽跟随,她不得不小心一些。 倒是白羽进入深潭以后的表现让她有些吃惊。 不说是深潭的温度对白羽一点影响也没有,如此之深的水位,普通人早已经承受不住了,可是白羽就好像个没事人一下。 除此之外,孟珺桐还发现白羽的颈部裸露出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层不知名的蓝色印痕,白羽自己自然是完全没有察觉到。 能够潜入这个深潭,很可能就与白羽的这种特殊体质有关。 不过现在也不是停下来研究的时候,孟珺桐将精神力凝聚成了一根针。 将那么强大的精神力收束成一根银针,那么这根精神力所凝聚的精神针所蕴含的穿透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也是孟珺桐自己没事琢磨出来的,如果能够有时间让她凝聚精神针来对敌攻击,以她现在的修为,哪怕是对上当初的白水城主兰宁,也极有可能可以重创他。 精神针点缓缓得点在了结界之上,一点涟漪在结界壁上荡漾开来。 孟珺桐双眼猛得一阵收缩,她看到城池的那座白塔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然后好像朝着自己这边快速冲了过来。 孟珺桐赶忙拉着白羽变换了一个位置,就在这一瞬间,两道惊鸿一下子就从孟珺桐的身边穿了过去。 惊鸿所过之处,水汽完全蒸发,化作一片真空地带。 走……孟珺桐一瞬间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就刚才出现的两道惊鸿的威力,完全不是如今孟珺桐所能够承受得住的。 就算是有白泽甲在身,也几乎不可能抵挡下来。 原本以为防御的会在结界本身,可没有想到结界竟然只是一个定位的手段,真正的攻击来自于那座神秘的白塔。 孟珺桐拉起白羽一口气向上游出去了好几十丈。 白羽对于那种攻击似乎并没有什么概念,她还是会时不时得低头去看向那座城池。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这座水下城池的时候,她心中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就像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 孟珺桐眼下管不了这些,刚才靠近水下岩壁时,她特意看了一眼被攻击的位置,那里出现了两个深不可见的岩坑。 现在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那座深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现在伏机山深处的。 孟珺桐快速得将白羽塞进来时的裂缝,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回头再看时,发现那座白塔并没有再追加攻击。 项铭这会儿已经在潭边等得心急如麻,一个人不断得在水潭边来回得踱步打转。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水性不佳,恐怕他早就已经跳下去找两人了。 这都已经下去了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上来,就算是堂境武者,靠着一口真气憋这么久也该是极限了吧。 才刚这么想完,噗噗两个人头从潭底钻了出来。 白羽这会儿已经累得抬不起手臂,项铭连忙过来将她从水潭中抱了出来,孟珺桐则是自己爬出了水潭。 项铭用内力将白羽身上衣衫的水全都逼了出来,而一旁,他早就已经生好了火堆,给两人烤火。 孟珺桐抖了抖衣袍,撤去了白泽护身障。 “下边情况怎么样?”项铭赶紧问道。 孟珺桐摇了摇头:“水很深,在潭底最深处,还有一片极大的空间,像是自成一界,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一座水下城池。” “水下城池?是遗迹吗?”项铭问。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这种事项铭在书里也都有读到过。 曾经也听说过在某地深山之中,或是大河之下发现了无尽岁月前的历史遗迹。 孟珺桐却是有些惊疑不定得说道:“不像是一座遗迹,倒像是有着某个神秘种族生活的聚居地,而且是十分古老的种族,可能是神话时代的那种。” 项铭一怔:“你怎么知道是神话时代的。” 孟珺桐叹了一口气说道:“一来是整夜城池都被一个巨大的结界保护在里边,这种手段并非是凡人能够做到。其次在我们想要进入结界的时候,遭到了来自结界深处的攻击,由此可见城中必然还是有生灵存在,至于是不是人不好说。” 上岸以后,白羽一只没有说话,蹲在火边一个人怔怔得出着神。 孟珺桐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到白羽的身边,轻轻翻开她的衣领向内看。 白羽如受了惊一般,连忙按住自己的领口,这应该是女孩子的下意识的动作。 项铭有些不解得看着孟珺桐。 孟珺桐没有解释什么,之前在白羽身上出现的蓝色纹路好像又都消失不见了。 “小羽,先前在水下,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孟珺桐问道。白羽想了想摇头道:“没感觉到什么呀?就是在见到那座城池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有些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孟珺桐细细思量,却是没有头绪。 白羽不过是魏国一座小城的一个普通女孩,怎么会见过这样的城池。 这会儿天已经快要黑了,项铭去着手准备晚餐。 原本在入深潭时,孟珺桐想着能够从潭里摸上来两条鱼,晚上炖一锅鱼汤来吃,可是这一来一回两趟,却也没有见到有一条鱼出现。 孟珺桐抱着白羽烘干了身上的衣服,白羽离开水潭以后就是恍恍惚惚的。 “小羽,你没事吧?”孟珺桐有些担心得问道。 白羽摇了摇头:“师父,我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那咱们吃过东西,早些休息。”孟珺桐有些后悔,是自己考虑不周,为什么要带着白羽下潜到潭底去。 不过想到这儿,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下去一趟。 第两百三十八章 陆沉之地无人知 夜深了,简单得吃过一些食物后,白羽就躺在孟珺桐的膝盖上睡着了。 从深潭上来,白羽显得十分的疲惫,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孟珺桐抱着白羽烤着火,项铭守在远处临近山谷的位置,他习惯了守夜,以免夜里有什么突发状况出现。 孟珺桐觉得手腕上的灵犀链微微有些发热,心湖之中白泽的声音在轻轻得呼唤着她。 孟珺桐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项铭,又低头看了看此刻眉头皱着已经入了梦的白羽,当下也是闭上了眼睛,将神识沉入心湖之中。 心湖之中,孟珺桐的意识缓缓凝聚成一道实体,出现在了白泽的身前。 白泽正匍匐在湖面上等待着孟珺桐的到来。 看到孟珺桐在心湖之中显现,白泽立刻就跑了过去。 “主人,你可算是来了。”白泽的语气略显焦急。 孟珺桐有些奇怪,这还是白泽第一次主动呼唤自己:“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泽抬起那只生有独角的毛绒大脑袋看着孟珺桐说道:“主人,你知道今日白天你们有多危险嘛。” 孟珺桐知道白泽指的是那深潭的事,白泽是上古遗种,虽然说是自幼被自己养大,年纪还没有自己大。可是这处先天的神兽,在其血脉之中对于上古之事都是带有灵魂烙印的。 这也是修炼者们最常说的一种境界,叫作生而知之。 许多事一生下来就已经掌握,根本不需要通过后天的学习。 孟珺桐询问道:“这深潭,还有潭下的那座城池究竟有什么来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白泽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如果不知道也不会跑来找孟珺桐说这事。 “那是一座传说中的陆沉之地,是一方陨落的大地。” 陨落的大地,孟珺桐微微张大嘴巴。 陆沉之地她记得曾经净灵台上读到过有关的典籍记载。 与如今神洲中原的几国百姓不同,他们认为世间也就是战国版图那么大。孟珺桐可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在净灵台以洛书大祭司的无上水月镜花神通看到过整个人间的镜灵缩影。 所谓的神洲中原只不过是整个版图上很小很小的一块而已。 而所谓的一方人间,其实是由许多片陆地于无尽汪洋之中拼接起来的。 神洲中原幅员这般广大,可在孟珺桐的眼里也就是一个稍稍大一些的陆地而已。 而陆沉之地,顾名思义,很简单,就是沉没消失的大陆了。 “可是陆沉之地不是应该都在海外嘛,神洲中原一直以来都是非常稳定的一座大陆,而此地又处在神洲大陆的内陆。怎么会在这里有一座陆沉之地。”孟珺桐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白泽耐心得解释道:“这很简单,就是因为,那块陆沉之地,在神洲大陆出现之前就已经沉没了。” “神洲大陆出现之前!”孟珺桐彻底震惊了,就她所知道的,神洲大陆出现已经不会低于十数万年,而在那个时代,还是世人所说的神话传说时期。 天地之间尚还没有绝天地通,世人还能经常见到神灵畅游人间。 白泽叹了一口气:“主人,我也是在你的精神力接触到那个结界后,才通过你的感知确认的这件事。” “可按你的说法,那座大陆已经陆沉,那里头应该已经没有生灵才对,怎么会有人操控大阵攻击我们!” “大阵是自行运转的,”白泽纠正孟珺桐道“那道惊鸿还有一个霸气的名字,主人你可能不知道,那叫泯神光,是远古神话时代的审判之力,其地位就像现在的九天雷劫,十重荒火的地位。” 孟珺桐感觉背脊一凉,泯神光她确实没有听说过,但是九天雷劫,十重荒火这些她都知道,这是可以让仙人都魂飞魄散的可怕毁灭之力。 难怪在那道惊鸿出现的时候,她会感觉那般的恐惧,那是一种对于可怕力量发自本能的回应。 白泽继续道:“只是可能因为十数万年的消磨,那泯神光的威力已经十不存一,否则就刚才两道惊鸿,足以击穿整个地表,让这座所谓的伏机山全部化劫灰。” 孟珺桐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真的是太恐怖了:“可是这么强大的力量,真的只需要靠结界的本有就可以做到吗?而且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大陆,面对陆沉就一点解决的办法也没有?” “办法当然是有的,你所看到的结界就是办法中的一种,不过最后留下来的那些人都死去了。还有一些人造出了大船,带着族人们离开了这里,去往的别的陆地。”说到这儿白泽提醒道:“主人,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孩子,她的身体里就流淌着这座土地上的原始血脉。” 孟珺桐恍然,这下她就想明白为什么白羽在潭底的种种变化了。 “是那座城池激活的小羽的血脉吗?”孟珺桐问道。 “应该是吧,至少也是在血脉上产生了共鸣,然后潜藏在血脉最深处的力量出现了复苏。所以她才能够无惧深潭的寒冷。”白泽说道。 “原来如此,那我是不是该让小羽进入城池,或许她不会被拦截在外,光是靠近那座陆沉之地,就能够血脉共鸣,如果进入其中,或许可以血脉返祖也不一定,我曾听洛书大祭司说过,绝地天通之前,许多先民的力量都是堪比神灵的强大,甚至人皇的直系部族能够与天神平直平坐。” 白泽赶忙摇头:“主人,你可别乱来,你这么做太冒险了。如果你猜错,那个孩子绝不会有半点生还的机会。” 孟珺桐绝不会用白羽去赌什么运气,事实上这一次带她下潭,就已经足够让她后悔了。 “主人,我感觉到这小丫头在做一个关于那座陆沉之地的梦,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想在破解进入那座城池的方法,或许从这小丫头的梦境着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也觉得我应该进去一趟。” 白泽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必须进去。” 第两百三十九章 入梦白羽化龙人 与白泽说话并没有多长时间,孟珺桐从神识海中退出,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变化。 项铭还是坐在远处谷口闭目养神,而白羽的眉头依旧是皱着的,看这样子那个梦境应该不是很美妙。 孟珺桐不动声色得翻动了一下手掌,掌心之中立刻出现了一盏小小的明魂古灯。 如今召唤明魂古灯,她不再需要结印诵咒,进入四重幻形境后,她可以随时随地得召唤出明魂古灯来。 而且这盏明魂古灯虽然体形上比起以前召唤出来的要小了一圈,但是质感却是更偏像于实质化。 一缕梦媒自白羽的眉心缓缓抽离,落入到明魂古灯的灯芯之中,跳动的火焰立刻变成了一抹蓝色。 孟珺桐闭上眼眸,正式入梦。 眼睛再次睁开之时,孟珺桐见到了一副可怕的画面。 灭世的巨浪不断得拍击着他们脚下所站的土地,天摇地动,鬼哭神嚎。 大陆的四面八方各有一条擎天蛟龙奋力地摆动着身躯,他们的身上都系着巨粗的锁链扣在大地陆基之上。 蛟龙们似乎是想要将深海旋涡之中的这片大陆拽到天上去。 沿海地带,一艘艘体形庞大的巨舰停泊在那里,许多人都在拼命得向着巨舰上奔跑,看样子是准备坐上这艘巨舰离开这座大陆。 孟珺桐四顾周围,想要找到白羽。 很快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孟珺桐身前不远处。 一声低呼,她被来往奔逃的行人撞得跌倒在地,蜷缩着身子靠在一旁的街角低声得哭泣起来。 孟珺桐赶忙来到白羽的身旁,不过她并没有显化出来,若是直接现身在白羽梦境之中,那接下来白羽可能会立刻被惊梦。 孟珺桐此来也是想要寻找关于这座陆沉之地的线索,当然了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够探清此地与白羽的真正关联。 “有条大龙撑不住了!”远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正西方拖拽大陆的那条蛟龙此刻已经浑身浴血,身形摇摇欲坠,再没有了向上飞冲的力量。 孟珺桐有些惊愕得看着这一幕,蛟龙的鳞片开始片片脱落,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天地。 它终于支撑不住,向着深中倒了下去。 失去一方的力量,其余几条大龙顿时是压力大增,四面八方都是凄厉悲壮的龙啸声。 哗啦哗啦的水声出现,接着整座城池都下起了咸咸的海雨,随着一条大龙的力竭而死,落入海中,在差不多的位置,又有一条浑身银鳞闪烁的蛟龙破水而出,衔住玄铁锁环,开始向上拖拽,这才缓解了剩下来那些条大龙的压力。 这俨然是一种特殊的接力,这些大龙拼着力竭也要保护住这片大陆不被深海旋涡所吞噬。 一声无奈得叹息在孟珺桐的耳边响起,她转头望去,不知何时白羽的身边站了一位额间生有一片奇怪龙鳞的耄耋老翁。 老翁抬头,眼睛望着孟珺桐,神色有些复杂。 孟珺桐心中一凛,如今的自己可是施展了藏身之法,在这梦境之中,难道还有人能看穿自己的意识所在。 老人像是自语,轻轻呢喃道:“已经是最后一条大龙了,最后一条了。” 孟珺桐转头看了一眼那条浑身银色鳞片的大龙,她的眉头微微一皱。 老人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在说,再有任何一条大龙死去,那么这座大陆就再也保不住了。 老人低头看向蜷缩着身子的白羽,眼中露出慈爱的目光。 “小公主,你好呀。” 孟珺桐一怔,老人竟然称呼白羽为小公主。 白羽摇起头,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孟珺桐感受得到白羽此刻内心深处的情绪,做为织梦人与梦者本身是心灵相同的。 在白羽此刻的心境之中,孟珺桐只感受到了一种情绪,那就是悲伤,无法言欲,痛彻心扉的悲伤。 孟珺桐轻轻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尽可能的让自己不沉落到白羽的情绪之中去。 过往也曾出现有织梦者因为沉沦于梦者的情绪,而犯下大错的先例,做为织梦者首先要做的就是安定下自己的情绪。 “小公主,你别哭啊。”老人颤颤得蹲下身去,孟珺桐看着都想上前去扶他一下,不过知晓这是梦境,便也就在一旁静观其变。 白羽抱着腿,抬着头,看着老人家,时而会张一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能够说得出来。 老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公主,这儿是咱们的家呀,你回家啦。” 这儿?这块陆沉之地? 孟珺桐心中疑惑,继续听老人说话。 “小公主啊,你别害怕,你看这是什么?”老人伸手轻轻一指点在了白羽的眉头。 刷得一声,白羽的背后竟然幻化出了一条诺大的龙尾,比起她本身还要大出了一些来。 孟珺桐惊骇,她注意到白羽身后的龙尾上密布着雪白晶莹的龙鳞,而尾端是一团银亮如丝的尾须。 她的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了几个字:晶羽族龙人。 那可是已经灭亡了不知多少个时代的古老种族,比起早年游历人间的神族的历史还要早上一些。 白羽的梦境世界突然开始晃动起来,此刻她的意识显然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刺激。 孟珺桐抬手凝聚出了一枝定魂香点燃,香气袅袅,被白羽吸处鼻间。 这才让梦境稍稍平静下来。 老人抬头,眼含笑意得看了孟珺桐一眼,这一次孟珺桐可以很肯定,这个老人绝非是白羽自身意志的演化,而是和她一样,都是外来入梦之人。 此人的道行深不可测,不过好在这人并没有展露出半点的敌意。 老人依旧没有理会孟珺桐,而是轻轻摩挲着刚刚出现在白羽额头上的那枚银色鳞片。 白羽的眸子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她突然紧紧得握住了老人的手喊道:“半根龙柱,还有半根龙柱!”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好!好!竟然想起了还有半根龙柱,说的没错,还有半根龙柱在。”老人的大手按在白羽的头顶:“好孩子。” 第两百四十章 龙墟寂灭韶华生 看着开心大笑的老人,孟珺桐终于忍不住了,她低声用神识向老人发运讯息,试探性得问道:“老前辈?” 老人笑意盈盈,正视向了孟珺桐,他确实知晓孟珺桐的存在。 老人伸手轻轻捻须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孟珺桐一怔:“您知道我?” 老人点了点头:“这世上通晓入梦之术的,如今全天下也只有那一个地方了。” 突然孟珺桐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老前辈,我看你入白羽的梦境似乎也是……”她想说对方进入白羽梦境的方法像极了入梦术,而且还是很高深的无介质入梦术,这种术法在韶华城能够施展出来的也不过就是廖廖数人而已。 其余的梦者,哪怕是如今已经达到四重幻形境界小成,在神识海中有了一条颇为气派的梦星河的孟珺桐,也没有办法不借助明魂古灯的召引来入梦。 老人笑道:“年纪不大,眼力倒是不差。没错,确实是梦术。” “前辈也是韶华之人?”孟珺桐有些激动,连忙问道。 老人笑容逐渐收敛,面色微微有些沉重:“你说反了。” “说反了?”孟珺桐不明所以,不知道老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该说你们韶华是我们龙墟的一部分。”老人纠正道。 龙墟?这个地方孟珺桐听得十分陌生,似乎没有在过往的任何典籍中读到过有关它的记载。 老人伸手朝着下边指了指:“先前你们看到的就是龙墟。” 刚要继续说话,白羽的梦境之间陡然再生大变。 九天之上劫云滚滚,四面八方皆有荒火劫雷朝着这片大陆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速度快的惊人,只不过就是和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完全覆盖了整座大陆。 八条拖拽着大陆不让其陆沉的蛟龙同时发出凄厉绝望的哀鸣。 咔嚓,咔嚓,一道道明晃晃的雷电照亮了大片的天空,霹雳银电丝毫不留情面得朝着那一条条蛟龙当头劈下。 蛟龙死死得咬住锁链,迎头而上,冲击雷霆,结果却是被劈得浑身龙鳞炸裂,血流如注。 整个大陆的上空,这会儿似乎都在降下蒙蒙血雨。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孟珺桐惊呼出声,她已经知晓这八条蛟龙是维系大陆不沉的关键,若是再有一条身死,那么便谁也无法阻止此地沉入大海。 老人神色复杂,这一个梦境,他在这过去的几万年里,他几乎是每夜都会梦见,可是就算是几万年过去了,再看到这场面,那根心弦依旧会像是被死死扣住一般。 “龙墟不死,韶华不生!”老人转头凝望向孟珺桐,眼中竟然是盈满了滚动得热泪。 这八个字对孟珺桐的震撼不下去那一道道惊空雷电。 难道龙墟的毁灭是因为韶华梦城的出现? 白羽开始大哭起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低吼声,终于有一条蛟龙在天雷的攻击下身死坠海。 很快,每二条蛟龙被荒火焚烧了头颅,也是坠海而死。 剩余的六条蛟龙再难支撑起拖拽大陆的压力,开始被大陆反拖着沉入海底。 哪怕是这样,它们依旧紧紧得咬住铁锁,不肯松开分毫。 “不!别这样,别这样啊!”白羽朝着大海边大步的跑去。 “小羽!”孟珺桐赶忙想追,却是被那个老人家给拦住了。 老人笑着说道:“织梦人可不能当局者迷,这是她的梦境,难道她还会在这里受伤吗?” 孟珺桐反应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当局者迷了。 “老前辈,能告诉我关于龙墟的事吗?我确实是来自韶华,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关于龙墟的传说啊。” 老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掌中多出了一杆老烟枪,转身开始缓缓得吞云吐雾。 老人缓步走在这座城池的街道上,孟珺桐在后边不紧不慢得跟着。 终于,老人缓缓开口了:“丫头,你信不信命数。” 孟珺桐微微一怔,她不明白为什么老人家会说这个。 韶华梦城自然是信命数的,不然此前也不会那般推荐由柳白聪这天选之人来入世化劫。 可是她孟珺桐真的信命吗?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老人似乎原本就没准备真的从孟珺桐那里得到答案,当下自顾自得又继续说道:“无论是人,神,仙,魔,佛都有各自的天命,任你再是如何神通广大,最后都不过是那天命大道上的卑微一栗。” “老前辈,”孟珺桐想要打断老人的话,可是老人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孟珺桐注意到周围的空间已经开始虚化,无论是天上的劫雷荒火,还是地表都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蛛网,就像是一件琉璃器被摔砸过一般。 孟珺桐知道这是白羽即将惊梦的表现。 “前辈!”孟珺桐又唤了一声,老人重重得抽了两口烟,吐出一大片烟雾。 “天人尚有五衰之时,苍生万物,谁能逃脱得掉。” 孟珺桐想去寻找白羽,如果有可能,再以凝神香来维持她这个梦境片刻也是好的。 可是她发现,对于白羽的梦境,自己竟然没有随意转化跳跃的能力。 明明白羽的梦媒是落在了自己的明魂古灯之中,无论是控梦还是织梦,孟珺桐都应该拥有一定程度的操控力才对啊。 老人这时缓缓转过身来,当再看到他的脸时,孟珺桐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那哪里是人脸,明明是一颗硕大的龙头嘛。 长长的龙须在脸的两侧随风飘荡,一对龙眸忽闪忽闪的。 “前辈你!”孟珺桐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老人摆了摆手:“不用怕,这是我们晶羽龙族的本相。” “那白羽呢?她也会如此?”孟珺桐问道。 “小公主殿下不同,她天生金枝玉叶,而且如今她的龙魂尚还没有觉醒,所以还没有办法变化本相。” 还好是这样,孟珺桐暗暗叹了一口气。 “带上小公主再来一趟龙墟吧,你们想知道的事,在那儿都会有答案的。” 第两百四十一章 两女再探旧龙墟 白羽的梦境转眼崩碎,现实中孟珺桐与白羽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白羽的眼中早已经是噙满了泪水,孟珺桐将其轻轻揽入怀中,脑袋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等明天,师父带你回家。” 白羽嗯了一声,随后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梦境之中的悲伤情绪太过深刻,以至于梦醒时分,仍然无法完全摆脱。 “什么,你们还要下去!” 听到孟珺桐还要再和白羽下一次深潭,项铭十分的不理解,同时非常反对。 昨天孟珺桐和白羽上岸时的凄惨模样他可都看在眼里。 虽然问了两人,两人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项铭和孟珺桐毕竟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能够让这位女侠有那般失态的,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遭遇,极有可能还蕴藏着极大的危机在里头。 项铭坚决不同意两人再去犯险。 “孟姑娘,你不像是个视财如命之人啊,怎么就这么固执!”见两人坚持,项铭有些气恼。 他只道是孟珺桐在潭底发现了什么了不是的珍宝。 毕竟从之前白羽在潭边摸来的两块宝玉来看,潭里藏有珍宝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孟珺桐不知道该怎么向项铭解释,当然她也知道项铭是为了自己好。 “项铭,这事儿我们没法跟你说明白,但是潭底我和白羽一定要去,如果你还有急事,可以先离开,我们此间事了,就去楚都找你,你放心,我答应了你会去,一定不会食言。” 听了孟珺桐的解释,项铭更加生气了,脸色变得铁青:“孟珺桐,你非要与我说这样的话嘛!” 孟珺桐有些错愕,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是站在项铭的角度为他考虑了。 “项铭,……”孟珺桐还想说什么,项铭却是一把将手中的青锋剑连剑带鞘插在了身前的一块岩石之上。 剑鞘没入岩块寸余距离,随即他转头,头也不回得朝着谷外走去,丝毫没有要听孟珺桐接下来言语的意思。 白羽有些担心,轻轻拽动孟珺桐的衣角:“师父,项公子好像很生气。” 孟珺桐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不管了,师父先带你回龙墟。”孟珺桐说完就牵起了白羽的走,走到寒潭边。 两人各自深深吸入一口气,之后便纵身跳下,没有半点的迟疑。 谷口中,项铭去而又回,满脸的懊恼与不忿:“居然这么无情嘛!” 看到自己转身离开居然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他不由得走到寒潭这借着冰冷的潭水照了照自己的容颜。 心想不该如此,就自己这副容颜,便是称不上玉面郎君,也至少算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吧,怎么就有人能够对自己的魅力刀枪不入呢。 转头再望向依旧插在原地的青锋剑,项铭笑了笑,走过去,拔起剑抱在怀中,默默在寒潭边坐了下来。 怎么可能不等她上来,便是没有那个任务,他也愿意等下去。 第二次入水,无论是孟珺桐还是白羽的状态都要比上一次好许多。 两人很快就潜到了潭中的极深处,还是那条熟悉的水道。 这一次,直至到了龙墟旧城上空,远远能够望到那座参天白塔前,孟珺桐才给白羽渡入了一口真气。 孟珺桐发现,经过上一次的入水,白羽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就像是现在,白羽的额头出现了一枚晶莹雪白的鳞片,而她颈间出现的蓝色海波纹路也是越发的清晰明显。 最关键的是白羽如今的体魄强化了不止一点点,好像一步迈入了武者的养精境界。 本源精气反哺自身肉体,身体经络都大大增强提高。 特别是那一口先天真气,被大幅度壮大了,这是为此后的锐意和炼气两个境界打好一个非常坚实的基础。 当然是,最明显的还是白羽对于身上那种神秘纹路的操纵。 孟珺桐发现,比起上一次,白羽身上的蓝色海波纹路似乎多了一种莫名的律动。 如果说上一次这种波纹是受到水压,被动得出现帮助白羽化解压力的话,那这一次就是白羽自己在有意识得调用它的力量。 很快,两人就再一次的来到了那个结界的外围区域。 孟珺桐这一次没有再用精神力去随意试探那个结界,白泽所说的泯神光对于她和白羽来说,都是绝对的毁灭打击。 白羽伸手朝着她的额头指了指,那一块晶莹的龙鳞在闪闪发光。 她示意自己可以去尝试一下。 孟珺桐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一次并非是她俩要硬闯龙墟,而是那位老人邀请他们前来的。 虽然不确定眼下龙墟之中是不是真的还能有生灵活着,但孟珺桐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白羽拉着孟珺桐的手缓缓得飘到结界前,她直接伸出手掌轻轻得按向那道结界。 一旁的孟珺桐全神戒备,准备随时拉着白羽脱身,避开来自白塔的泯神光线攻击。 不过这一次,保护整座城池的结界并没有拦下白羽的小手。 白羽的手掌毫无阻力得就穿过了护城结界,一股清风拂过她的手掌,结界内的空间居然是干燥的,丝毫没有因为外在的水域而有一点的影响。 白羽回头看了孟珺桐一眼,孟珺桐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顺势就直接飘入了那座古城的上空。 一入结界,重力重新施加在了孟珺桐和白羽的身上。 这可是身处在百丈高空之上啊,两女惊呼一声就开始向下疾坠。 孟珺桐赶忙念动御风咒,可发现仙家的术法在这里竟然完全没有效果。 无奈之下,她只得一把紧紧抱住白羽,将她的身子翻转到自己上边,准备以身躯帮助白羽承受住那落地的冲击力。 眼看着两人就要着陆,突然之间,白羽猛得挣开孟珺桐的环抱,同时舒展双臂,一刹那天地万物好像在此刻被静止了一般。 孟珺桐错愕得望着距离自己不过几尺之遥的白羽。 下一刻天地倒置,他们两人同时稳稳得落足在了地表。 第两百四十二章 龙墟竟与韶华同 孟珺桐一脸的惊愕,白羽这突然间施展出来的翻天覆地的神通实在是太过惊人,不过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一个地方。 “竟然是梦术!”孟珺桐更加震惊了,她赫然发现,刚刚天地倒悬的一刹那转化,是梦境与现实出现的虚实交替。 在梦术施展的一瞬间,以白羽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梦境领域。 这种梦境领域又与此前孟珺桐对战蛇妇时施展出来的完全不同,这种梦境领域只能够作用在极近的范围内,将现实转入梦境的一瞬间,改变周围在范围内的空间法则。 而且这种领域能够维持的时间极短,在改变后一刹那,虚梦重新归于现实,法则力量也是转化回来。 不过转化回来之后,他们此前高处坠落的力量已经完全不见。 他们相当于是从梦境转化完成后的那个高处落地,不过也就是不到半丈的高度,所以也不再有让人绝望的冲击力的存在了。 梦实交替,化解掉了此前百丈高度落下的力量。 孟珺桐看向白羽,白羽缓缓抬起头来,这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这会儿的白羽双眼雪白一片,连眼瞳也看不见。 “你是谁!”孟珺桐立刻明白,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绝对不是白羽。 她的身体这会儿是被别人给占据了。 白羽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笑容出自白羽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脸上,可是看着却是充满着沧桑感。 “小姑娘,咱们见过的,你忘记了?”声音还是白羽的声音,但是变得有些低沉压抑还有一些苍老。 孟珺桐恍然:“老前辈,是您?” 白羽点了点头:“是我,你们来得很快,比我想象得要快。” 孟珺桐连忙指向白羽:“老前辈,您为何要附身在小羽的身上,她这样不会有事吧。” 白羽摇了摇头:“不会的,放心吧。这是我经过她的同意的。若是先前不附身救下你们,恐怕这会儿你们已经摔死了。” 孟珺桐有些汗颜,进入结界前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白羽伸手朝着周围挥了挥:“欢迎来到龙墟。” “这里便是龙墟了?” 白羽点了点头:“算是龙墟的一部分,当年的龙墟很广阔,陆沉前后又相继的分裂了几次,现在你年看到的,其实只是龙墟当初核心的一小片区域了。” “前辈,您刚才使用出来的是梦术!您怎么也会使用韶华的梦术?”孟珺桐没有忘记刚才的震撼,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梦术是韶华梦城所独有的术法,梦道也是唯有韶华人能够走的道。 老人哈哈一笑,笑声之中带着些许自嘲:“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龙墟的人会被旁人问为什么会拥有梦术。” “前辈……”孟珺桐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老人一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小姑娘,跟老朽过来吧,等看过一些东西,你自然就知道最初的梦术和梦道是来自于哪里。” 孟珺桐一怔,原来梦道真的不是源于韶华梦城嘛。 白羽在前面开始带路,朝着这座城池真正的核心区走去。 “老前辈,白羽此时意识还清醒吗?”孟珺桐带白羽来,也是想帮白羽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对方点头道:“小公主是将身体暂时的借我使用,我的真身早就已经腐朽,一团真灵要与你们见面十分的麻烦,索性小公主慷慨,便借用一二。” 真身腐朽,由此可见这老人先前并非是人族啊。 孟珺桐连忙跟上老人步伐。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片大湖前,只是这片大湖的湖水这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藻,像是一潭死水一般。 “这湖给我的感觉好熟悉,”孟珺桐伸手一拍脑门,这不就和韶华梦城的镜灵湖一模一样嘛! 再看那座矗立在湖中心的高大白塔,孟珺桐哑然,到了近处她才发现那座白塔不就是净灵台的原型。 “怎么会这样!”孟珺桐震惊得向后退了半步。 她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被彻底毁灭的韶华梦城,就连存在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镜灵湖都死了,这得是多么可怕的事。 白羽缓缓得背过手去:“看样子,在韶华梦城,灵湖和祭塔都被保留了下来。”她看出了孟珺桐的反应。 孟珺桐点了点头:“镜灵湖,净灵台,简单是一模一样。” 白羽走到了湖边,这里似乎曾近是一处渡口。 白羽伸手朝着湖畔一指,湖中的青藻像是冰雪一般消融不见。 一叶小小的扁舟出现在了小湖边,白羽轻轻一跃,落在了扁舟上,她转身朝着孟珺桐招了招手:“来吧。” 孟珺桐没有怎么犹豫,直接就跳上了那叶小舟。 两人站定,脚下的小舟开始朝着湖中的祭塔缓缓得飘去。 回想起上一次泛舟镜灵湖,孟珺桐难免又想起了柳白聪。 那一次是柳白聪引着自己去往净灵台,只不过感觉不同的是,行在净灵湖上,她能够真切得感觉到大湖生命之息的律动。 可是此刻,小舟下方的只是一汪死水而已。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那参天白色祭塔的下方。 孟珺桐回头望去,他们行来的这一路上又重新布上了青青的湖藻。 两人跃上岸,通往塔基的石阶与净灵台的也几乎是一模一样。 白羽迈上台阶,孟珺桐也是跟着踩了上去。 石阶不高,但是两人都是耐着性子,一步一级得往上走着。 “通天路,就得走得四平八稳,脚踏实地啊。”白羽低低得呢喃着,像是在同孟珺桐轻语,又像是在自己自言自语。 不过她的脸上很快又泛起了一阵的苦涩:“通天路,碧海蓝天,恐怕此生再难相见啊。” 孟珺桐没有应答,老人话中的意味太过悲伤,她不知道该如何承接。 两人就这样走着,孟珺桐在心中默默得记数着。 九千九百九十七,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 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合天地万法缺一之数。 孟珺桐抬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袍玉冠的男子站在那里,默默凝视着自己,定睛再望,却是只有白羽站在那里。 第两百四十三章 阴阳双鼓老神庙 孟珺桐跟着被龙墟老翁附了身的白羽一步步走上了白色祭塔的顶端。 在那一个瞬间,孟珺桐几乎错把白羽的背影当作了当初引自己步步登台的洛书大祭司。 至此孟珺桐越发的相信龙墟与韶华梦城之间的紧密联系。 “老前面,再往前走可是还有一面四兽拱卫的大鼓。”孟珺桐轻声问道。 在净灵台时,孟珺桐也曾见到有过一面大鼓。 在那里修学的三个月里,洛书大祭司可以说是很少约束孟珺桐。唯独有一点是严禁她越界的,那就是无论何时也不许靠近那面四兽大鼓。 孟珺桐也曾好奇过,只是她也怕真的惹出什么麻烦来,所以每次都只是远远得观望。 不过她后来有查过拱卫大鼓的四兽,那四兽并非是寻常的世间瑞曾,而是穷奇,梼杌,饕餮,混沌,号称开天辟地以来,世最为凶恶的四大凶兽。 孟珺桐当时很奇怪,为什么在韶华梦城,在净灵台如此神圣之地,会供奉这般邪恶的四大凶兽。 她也就这个问题询问过洛书大祭司,只是大祭司始终也没有给过她半句答复。 白羽停住了脚步,雪白无瞳的眸子看向孟珺桐:“你见过韶华的那面鼓了?” 孟珺桐点了点头,对此并不复隐瞒。 白羽做轻轻捻须的动作,只是她毕竟没有胡子,这个动作让她显得十分的诡异古怪。 “看来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老人说了一句让孟珺桐听不懂的话,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行走。 孟珺桐快步追上,并不等她再多问下去,眼前一面大鼓已经隐隐出现。 大脚四足由四兽拱卫,和她先前说的是一模一样。 可是待她再走近一些,却是发现好像这面鼓与之韶华梦城的又有不同。 不同在于对应四方的四头异兽形象发生了变化。 原本穷奇所在位置,出现了一条直立身躯,宝相威严,通体幽青的神龙,孟珺桐识得这就是古传说中的东方青龙。 而在净灵台上,穷奇兽的左右两侧各自是梼杌和饕餮,只是这里却成了玄武和朱雀,对立面是一头气势不输青龙的白虎神灵像。 “四凶变成了四象?这面鼓怎么会?”孟珺桐没敢再靠近,这是出于她的本能。 老翁走到四象鼓前轻轻伸手拍了拍那条青龙的龙脊,眼中尽是哀叹和痛苦之色道:“它们和这片龙墟一样,都已经死了。” 孟珺桐一怔,原来这拱卫大鼓四方的,原本都是活物。 “那韶华梦城的那座四凶鼓呢?里头的四大凶兽也都是活物吗?” 老翁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若是过往,两鼓之间先天便有共鸣,我只需要擂上一槌,便可知晓远在万里之外的四凶鼓的情况,可现在没人知道另一半阴鼓如今是什么情况。” “阴鼓?这鼓分阴阳?”孟珺桐抓紧机会开口询问道。 老翁点头说道:“确实是分阴阳的,阴鼓主凶煞,阳鼓明浩然。是以分天地清浊,有立世之轻重。” 老翁说的有些晦涩,孟珺桐一时有些没听明白。 “阳鼓为龙墟镇了数万年的气运,而阳鼓死气,阳衰自然会导致阴盛,那面阴鼓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更强大了。”老翁仍然是那个捻须的动作,只不过他也知道白羽没有长胡子,只是保护手举着的姿势,不再上下捋动。 “所以那面阴鼓对韶华梦城来说是一个威胁,是吗?”孟珺桐加上了一个疑问词,毕竟她也不敢确定是否是这样。 老翁摇了摇头:“丫头,何必非此即彼呢,韶华梦城兴于阴鼓,亡于阴鼓,所谓阴鼓是无愧于韶华的。” 孟珺桐脸色一变:“韶华梦城亡了?” 白羽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这个老朽可就不知道了,若是我这一语成谶,日后你可不能记恨于我啊。” 孟珺桐沉默了,她想起离开韶华前的那块大灾难。 进入人间世,她再也没办法沟通韶华梦城。 虽然这世上还有许多韶华游世人在入世织梦,但是天大地大,那点人数比起茫茫苍生实在是少的多,而且韶华游世人,轻易是不能够暴露自己织梦者的身份的。 就像是一个梦境,如果被发现了身处梦境之中,那么做梦之人便会很快的惊梦而醒。 韶华游世人必须得悄无声息得为苍生织梦,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路走来,孟珺桐尚还没有遇上正儿八经的韶华游世人的。 “我能看看这面鼓吗?”在净灵台时,孟珺桐没办法靠近那座阴鼓,如今来到龙墟,看到那面阴鼓的另外一面,她实在是对它好奇的紧。 白羽朝着孟珺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示她可以随意。 孟珺桐来到四象阳鼓面前,伸手轻轻得抚摸过白虎神兽的脊背。 一股悠久古老的气息刺激着她的感观,出于对神灵的尊重,孟珺桐不曾以精神力去窥探这些神像。 “哪怕是强大的神灵,也终有面对死亡的一天。”白羽站在孟珺桐的身边。 这句话在白羽的梦境之中时,他就与孟珺桐说过一次。 “现在能告诉我龙墟与韶华梦城之间的关系了吗?”孟珺桐有些迫不及待得想要知道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被老人附身的朝着不远处的大殿指了指:“去那儿吧,咱们慢慢聊。” 孟珺桐松开了抚在神灵像上的手,收回腰间,跟上了白羽。 这座神庙所在的位置与净灵台洛书大祭司的那间神殿几乎是一样的,只是这间神庙看着十分的破败,许多地方都已经被损毁了。 来到神庙底下,孟珺桐突然止住了脚步,朝着神庙深深作损。 白羽回过头来,神情有些复杂得说道:“庙中已无神灵。” 孟珺桐一揖再揖,一连认真得作了三个揖,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 “庙中没有神灵,但是心中还有。”孟珺桐很是虔诚得双手捧肩,这是韶华梦城最传统的祝祷礼仪,而此刻那座已经陆沉水底不知多少万年的神庙,竟然是缓缓得散发出了淡淡的神晖。 第两百四十四章 化龙池中拔龙柱 当看到神庙发出了淡淡的神晖,白羽那无瞳的白眸忽然流下了泪来。 紧接着她退回到了孟珺桐身旁的位置,站在她的身边,用和刚才孟珺桐一模一样的动作,先是深深的三揖到底,接下来又是虔诚的祝祷。 沉寂了不知道几万年的龙墟神庙,此刻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人,在朦胧中悠悠苏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珺桐感觉眼前灰败的神庙突然明亮了一些。 她看清了庙柱上那一条条神情各异,张牙舞爪的神龙彩绘。 跟着白羽走进神庙大殿,原本矗立在大殿之上的神像早已经崩塌,只留下了半副残躯。 看起来好像原本这就是一位龙神的模样。 这倒是与净灵台的那座神庙有些不同,净灵台大殿中并未供奉有大神神像,而神像所在的位置,便是平日里洛书大祭司坐的地方。 孟珺桐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她转头向附身白羽身上的老者问道:“老前辈,您之前说龙墟灭,继而韶华生。所以眼前我看到的一切,其实才是韶华城中一切的源头。” 白羽引着孟珺桐到一处桌案前坐下,而他自己也是盘腿坐在了她的身旁。 “你这么说没有错,但是却也不准确。” 孟珺桐静待老者继续说下去。 老者继续说道:“其实在龙墟存在的时候,韶华便已经存在了。就像在外头看到的那面四象鼓与你们韶华镇守的四凶鼓一样。 一阴一阳,遥相呼应。 只是在龙墟毁灭之前,梦神的意志是留在龙墟之上的。” “梦神意志!”孟珺桐一怔,她想起了离开韶华城时,云珠圣女告诉她,若要解救韶华梦城,需要在完成十方功德积攒后,去通过梦神的考验,从而唤醒梦神,重新庇佑韶华梦城。 白羽点了点头:“换句话来说,曾经执掌天下苍生梦事的是我们龙墟,而不是你们韶华。” 孟珺桐恍然,难怪这位老前辈会拥有那么精深的梦术修为,这下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可是龙墟为什么又会毁灭呢?”孟珺桐想知道龙墟是不是也遭受了和韶华城一样的劫难。 “我此前就说过,神人也会陨落,天人也有五衰,这一地一域的气运尽了,自然难逃走向末路。” 孟珺桐有些茫然,难道说这一切都这是天定,龙墟如此,难道说韶华城也是一样吗。 “可是我们修梦道者,不是能够广积功德之力,功德能引万千气运,这一点难不成是假的?” 无数织梦者兢兢业业的为苍生织梦,还不是为了广积功德之力。 而那一代代的韶华入世者,韶华应劫者入世,不也是在为韶华梦城收拢功德之力,同时消除业障嘛。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老人长长叹息:“功德确实无量,可是能够承载多少功德却是一个亘古以来,从未被解决掉的问题。” “想来你们韶华应该也有不少手段去收拢功德吧,比如说养蛟龙,造功德池,建功德林,立起万丈经楼,布下功德大阵,百族持礼,善以待人,教化城民,留缘留德。” 孟珺桐瞠目结舌,老人所说的这一切正是韶华城中真实存在的。 所谓的养蛟龙,孟珺桐自然是见过的。 那就是净灵台上的那一方化龙池,里头那一尾尾龙鲤,便是洛书大祭司养殖的,都在传闻化龙池深处有一条条蛟龙藏于其中,都是龙鲤化龙,继而潜入深渊,游走在整座韶华梦城的地下世界,镇守韶华梦城的气运。 说到龙鲤,孟珺桐的嘴里竟然有些流口水。 在净灵台时,她可没有少吃这龙鲤美味,现在想来,真的是有些暴殄天物, 至于功德池,功德林,万丈经楼,这些东西孟珺桐在韶华梦城都有见到过。 百族持礼,教化城民这就更不用说了。 韶华梦城的民风之淳朴恐怕是世间仅见,那是这片天地间少有的祥和无争之地,也被许多方外之人称之为无垢净土。 “难道这样还留不住功德?”孟珺桐紧紧握住拳头,她真的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会比如今的韶华梦城做的更好。 白羽苦笑摇头:“你们韶华梦城如今所做的,我们不敢说龙墟当年比你们做的更好,但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可那天雷荒火落下,可又有半分的迟疑?” 孟珺桐腾得一声站起了身子:“怎么能够如此过分~!” “世间容不得净土,”白羽低低得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很快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将话题转开。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吧。”说着起身朝着偏殿的一个门楼走了过去。 穿过门堂,是一片院子,孟珺桐记得净灵台上,这个位置便是化龙池的所在。 果然,池子还是那么一方池子,只不过与化龙池不同的是,这里的池子中央坚挺得竖着一根柱子。 “这是?” “龙柱!”这一次开口的声音不再是那个老者,而是白羽的声音。 孟珺桐转头看向双瞳已经重新恢复的白羽,连忙伸手拉住她:“小羽,你没事吧?” 白羽摇了摇头,刚才虽然被老者附身,但是她的意识却始终都是清晰的。 包括孟珺桐与老人聊天,她都听在了耳朵里。 白羽额间的晶玉龙鳞微微闪动,那根龙柱也是跟着一起闪动了起来。 忽然就看白羽伸手朝着一按,那根池中的龙柱向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引一般,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龙柱摇晃带动了这片土地一起摇晃,下一刻,巨大的龙柱拔地而起,脱离了池子的束缚。 一道虚淡的身影出现在了孟珺桐和白羽的身边。 老人凝望着悬停于空中的半根龙柱,眼里有喜悦却也有担忧。 孟珺桐心想,难不成韶华梦城,净灵台下化龙池里也有这么一根龙柱嘛。 在这根龙柱之上,孟珺桐感受到了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最让她感到震惊的事,她隐隐感觉这股力量与自己的梦术修行是同源的。 第两百四十五章 龙柱功德洗凡躯 龙墟是将所有的功德之力都注入了这根龙柱?”孟珺桐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在白羽的梦境之中会有那一条条蛟龙拼死去拖拽大陆,若是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方龙柱事实上才是龙墟最后的命脉。 白羽没有回答孟珺桐的问话,眼下的她既不是此前附身于她的那位龙墟老前辈,也不是白羽自身,她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了一股异常古老的气息。 此前老人就说过,龙墟崩塌,但是曾经龙墟上的人却并没有彻底灭绝。 他们有人坐着大船离开了龙墟,去往大陆别的地方继续发展生存,开枝散叶,而有些随着分离出来的大陆飘去了别的世外各地,衍生出新的文明。 但是孟珺桐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羽会这么特别。 她明明只是在魏境自己偶遇到的一个普通小女孩,那时被人欺凌,连基本的还手能力都没有,怎么会身负如此大机缘。 龙柱上的石料在哗哗得往下落,渐渐的,隐在岩石下的璀璨神铁缓缓出现。 叮咚,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原本那对白羽在深潭边拾到的玉坠轻轻碰撞了一下,随即脱离丝带的束缚,高高飞向了半空中的那半根龙柱。 原来玉坠也不是凡物,孟珺桐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没有看出白羽的异样就算了,竟然连玉坠的品质也没能够看出。 白羽开始朝着龙柱走去,一步一步,像是踩踏着无形的阶梯一般,她缓缓升空而起。 龙柱内已经传来了低低的龙吟,孟珺桐开启天眼神通望向那根龙柱,竟然发现有一条条龙影自柱中飞出缠绕向白羽的周身。 而白羽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一条条清晰的身体脉络浮现到了她的皮肤表层,一团团龙气寻找到各条经络的入口开始迅速得涌入其中。 接下来白羽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得变得晶莹剔透,像是一件精致无比的琉璃制品。 “这可真是超凡胎俗,洗尽铅华。”孟珺桐感叹。 多少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着这一境界,若是让他们知道白羽这么轻轻松松就取得了一副无垢身躯,恐怕即便是道心坚定,也要生出嫉妒情绪。 孟珺桐转头望向身旁的虚影老翁:“前辈,等小羽吸收了那半根龙柱,这龙墟……”孟珺桐没有把话说下去,事实上她也只是猜想而已,她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是那个结果。 老翁倒是不避讳,点头说道:“这半根龙柱支撑了龙墟数万年,此前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如今龙墟的结界依旧很强,甚至还能够激发泯神光来保护龙墟。” “那为什么不让龙墟继续保留下去,难道是想让小羽离开这里后,借助龙柱的气运和功德,重新再建立起一个龙墟吗?” 老人摇头:“大势不可逆转,既然龙墟毁灭,那便没有再重建的必要了。” “所以?”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颇为感叹道:“事实上,如果随意来了哪个身俱龙墟血脉的传承者,我都愿意将这份机缘奉上,一来是希望能够给曾经的龙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二来也想给自己一份解脱。” 孟珺桐初时没有想明白,只是一转念,立刻就明白老人所说的解脱是什么意思。 万年的岁月光阴,孤单一人紧守这一座死城,那份孤单儿寂寞是何等的凄苦无奈。 他本就已经只是一缕真灵,因为与龙墟同寿,无法消散于天地。 就他而言,早在当年龙墟崩塌陆沉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该死去了。 两人都不再多言,抬头望向白羽。 白羽沉浸沐浴在漫天的龙影之中,她的头发化作大海一般的蔚蓝色。 老人的眼中尽是欣慰:“苍天保佑,最后来传承龙墟余晖的,依旧是晶羽龙皇一族。” 孟珺桐心中一怔,她一直都在猜测白羽真正的来历,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身上流的还是晶羽龙皇的血脉。 那可是传说中与梦神同一个级别的伟大神祇。 龙柱之中千方功德化作一朵大莲苞,将白羽包裹了进去。 龙柱神辉完全挥洒到了那朵苞之上,一寸寸得滋养着它。 孟珺桐啧舌道:“如此充沛的功德之力,怕是早已经超过了十方功德。” 这倒不是说她觊觎这份功德,毕竟功德之力不似世间的灵力灵气,可以劫掠,或是以特殊的手法占为己有,旁人想要伸手,怕是摆在面前也触碰不到。 老翁却是略有遗憾的摇了摇头:“功德确实雄厚,但是小公主殿下能够吸收的却是不多,眼下功德之力能够为她做的也就是改善她的身躯,此后再极尽可能在她身体之中封入四到五方的功德之力,剩下的终究还是要归还于天地的。” 这个道理孟珺桐明白,如果将功德之力比作是水的话,那么每一个梦者的身躯就是存储功德之力的容器。 若是容器不够大,便是有再多的水,也承载不了。 “生者道之化境,死者还道于天,这份功德,我们龙墟终究是占了太久了。” 孟珺桐没有去评论什么,试想一下,韶华何尝不是一直在做一样的事,那些收拢的功德被深深藏起,佑荫一域。 “此后小羽因为会受天地眷顾多一些吧。” 老翁点了点头,这个孟珺桐没说错。 白羽吸收的功德,与龙柱散还入天地的功德同宗同源同属,远的不说,至少在十年内,世间大道将对白羽有着远超常人的亲和力,无论做什么事,修行也好,生活也罢,都将是气运亨通,能人能及。 “小姑娘,我也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老翁突然对孟珺桐说道。 孟珺桐眼睛一亮:“还有我的份?” 来自古老龙墟的馈赠,怎么样也不会是寻常物件。 “当然,”老翁笑道:“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于公于私,我都要好好报答你一番才行啊。” 孟珺桐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单单是听老人的说辞也能想象,这份礼绝对是轻不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大梦之心两相融 单听龙墟老人这话来说,这将要送出的一份礼应该是非常重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孟珺桐倒是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刚才龙墟老人就已经说过,龙墟很快就要彻底消失了,如果能够带一些东西离开这里,哪怕日后再找机会转赠给白羽也是好的。 白羽这边仍然在接受着那半根龙柱的洗礼,看样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完成。 龙墟老人便领着孟珺桐回到大殿之中,来到那尊晶羽龙王像的面前。 孟珺桐有些疑惑问道:“老前辈,您说的大礼难道是这尊神像吗?” 见老人盯着龙王像在看,孟珺桐心中不免是有些打鼓的,如果真的是这个,自己要带走怕是也很难啊,毕竟这么大一尊龙王像,起码也得有几千斤重啊。 龙墟老人神秘一笑:“你且看着便好。”说完双手在胸前轻轻一击掌,双掌合击张开,刹那间那尊龙王像的眼睛也是骤然睁了开来。 孟珺桐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她还是第一次见过神像能够睁眼的。 龙墟老人只是微笑,也并不去作解释。 晶羽龙王做为远古时代最为古老的神祇,与韶华所信奉的梦神是同一个时代的神灵。 绝地天通以后,按理来说他的真灵本不该再出现在人间。 这也是为什么韶华历代人都在努力想要尝试开启梦神试炼,与上界的梦神重新建立沟通的原因。 而眼前这尊龙王像,此时正在一点一点的转化,好像是要从石质状态活过来一般。 孟珺桐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过程,生怕自己一个眨眼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只是慢慢的这尊晶羽龙王像的面容变成了自己身边这个龙墟老人的长相。 孟珺桐大惊:“老前辈,您竟然!你是晶羽龙王!” 身边的那个老人虚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一次回答孟珺桐的却是神殿之上的那尊晶羽龙王像,或者说是已经活化的晶羽龙王了。 老人幽幽开口:“龙神早已经离开了这这方世界,去方了天神界。至于我与龙神有着怎么样的联系,恐怕我与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日后如果你有机会进入梦境第七重创世的境界,自然会明白的。” 孟珺桐错愕,梦境第七重创世境界,这个境界好像连洛书大祭司也没有达到过,这不是号称传说中梦神才有的境界嘛。 孟珺桐对这一境界的理解也只是最粗浅的以梦境创世,不过具体是如何创世的,以当下孟珺桐的境界,铁定是理解不了的。 龙墟老人没有多说什么,伸出右手猛得向着自己左边胸膛一掌切入,掏了进去。 再次掏出之时,掌中已经多出了一颗晶莹璀璨,神光熠熠的心脏。 最让人惊异的时,这颗宝石心脏在掌中竟然还在一颤一颤得跳动着,这哪像是从石像胸口掏出来的,这与活人胸中掏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区别。 “前辈,您这是!”孟珺桐问道。 龙墟老人笑了笑,原本数丈高的晶羽龙王,身形开始疾剧变小,最后仍然变成了先前龙墟老人虚影时的那个身材,只是和先前的灵体相比,这会儿的他已然是实质的。 老人走到了孟珺桐的身前,将那颗跳动的晶石心脏递到了孟珺桐的面前。 “此乃大梦之心,是在韶华梦城那块韶华珺出现之前,龙墟引领苍生梦道的信物。” 孟珺桐大惊失色,下意识得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她觉得深藏在心间的那块韶华珺此刻也在身躯的散发出热量来。 “前辈,此物太贵重了!” 和韶华珺的意义一样,那韶华珺有多贵重,孟珺桐不可能不了解。 韶华梦城多少人豁出去性命也要保护它,它又见证了多少韶华的杰出人才在人间陨落。 而眼前老人手中的大梦之心便算得上是曾经整个龙墟的韶华珺,这份大礼哪怕是孟珺桐一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今依旧是有些承受不住。 龙墟老人,或者说现在晶羽龙王的化身,拉起孟珺桐的手将之塞到了孟珺桐的手中。 “这东西要在能够用得到它的人手里才有价值。” 孟珺桐愕然:“难道白羽没办法使用它吗?” 日晶羽龙王化身摇了摇头:“如今的天地梦道都汇聚在了韶华梦城身上,而韶华梦城的气运又全都系于你一身,你说这世间还有谁会比你更适合拥有这颗大梦之心。” 低头看着掌中跳动的大梦之心,孟珺桐觉得自己心间的韶华珺好像在与其发生着浅浅的共鸣。 她下意识得将这颗大梦之心朝着自己的胸口推去。 一阵琉璃宝光出现,孟珺桐的心口处像是被撑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有一只手从里头伸了出来,一把握住了那颗大梦之心,随后猛得一拽,直接将之扯了进去。 琉璃宝光消散,一切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龙墟的四象阳鼓已经死去,此后再无希望与那韶华的四凶阴鼓相奏。 可是这大梦之心竟是还能够与韶华珺相拥,着实也算是天地一线的大造化。 “丫头,我还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老人突然开口道。 孟珺桐从刚刚的震惊之中醒转过来,仔细得体验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像在吸纳了大梦之心以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韶华珺与之都深嵌于心口中,两者之间并没有冲突。 “老前辈,您请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为您达成的。” 得了如此之大的机缘,孟珺桐当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并不算是什么大事,若是日后有机会走到一处名为龙壁山的地方,碰上有一支姓陶的族氏,碰上他们正好遇上劫难,在你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够救他们一救。” 看样子这龙墟老人与那陶姓一支是有着不浅的渊源。 孟珺桐并没有八卦这背后的往事秘辛,只是认真抱拳一礼道:“孟珺桐在此向老前辈保证,往后江湖路,遇陶而停。” 老人满意得点了点头。 第两百四十七章 有始有终龙墟寂 白羽此刻也终于是彻底的完成了半根龙柱对她的洗礼。 孟珺桐重新回到龙池边,见到的白羽,一身肌肤白皙胜雪,以特殊天眼神通观之,这会儿白羽的骨头已经不是骨质的,而是晶莹剔透的玉质。 这是修行者们所推崇的一个状态,俗称其为金枝玉叶。 往往修炼者们要从金丹境以后,才开始会逐渐出现骨质金玉化的表现,其中又以玉化最佳。 可世间难免会有一些得天地青睐的家伙,先天便有一身金枝玉叶的好肉身。而这样的人又被山上人称之为先天灵胚。 不过这样的灵胚多半都会在成长过程当中夭折,毕竟树大招风,那些好的机缘在身,难免会遭人嫉恨。 可是但凡是拥有这资质,又能够顺利成长起来的,日后定然会成为惊天纬地的大才,修行成长的道路会比任何修炼者都要顺遂快捷。 而这一代韶华梦城就同时出现了两位先天灵胚,一个就是她孟珺桐,而另一个便是还留在韶华城里的天选之子,柳白聪。 “前辈,白羽这样去往人间,是不是有些太扎眼了。”孟珺桐说道。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入世,但是山上之事,她所知并不少。 化身成为晶羽龙王的龙墟老人并不以为意,随手一挥袖子。 在白羽即将落地之前,一团蒙蒙光华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随即一颗颗像是尘埃的颗粒附着到了白羽的体魄骨骼之上。 刚刚的金枝叶玉的光芒都开始一点点内敛,即而消失不见了、 如今的白羽和刚刚来到龙墟时的白羽一模一样,看不出有一点的出众之处。 孟珺桐微微张嘴,她不知道还有这等可以掩盖资质的大神通。 老人却是开口道:“我布的是一层封印,前期的天资太好对于修行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封印需要等她自行突破到修行者的金丹境界以后,才会逐渐解除,若是终这一生,她也没办法自己破境,那么这一身资质,便得随她转生轮回了。” 孟珺桐更加错愕了,不过由此也可见这位龙墟老人对白羽的看重。 白羽不明白这些,她的意识又回归了正常,她有些茫然得跑到孟珺桐的身边,问孟珺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孟珺桐只是摇了摇头,白羽看着龙墟老人的目光有些复杂。 老人上前轻轻的摸了摸白羽的脑袋:“小公主殿下,龙墟以后就都在你身上了。” 说话间,整个龙墟城中便开始下起了蒙蒙小雨。 在这结界相隔的城市中下起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外部的结界即将彻底的瓦解崩溃。 孟珺桐抬头看了一眼,龙墟老人淡淡道:“时辰到了。” 白羽突然伸手抓住老人的袖管,满眼都是泪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那样死死得拉住对方。 龙墟老人很是平静:“世间万物,须得有始有终才是正道,龙墟至此也算是圆满了。” 此话说完,晶羽龙王的那尊法身直接化作了漫天积灰。 轰隆一声,天穹破裂,深渊之下海水倒灌。 孟珺桐连忙抓住白羽的手开始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如果那倒灌的大水当头冲下,哪怕是现在的孟珺桐和白羽,恐怕也都得死在这里。 好在结界瓦解,这世间术法禁绝的禁制也被解除了。 狂奔中,孟珺桐连连摇晃手中灵犀链:“米尔。” 随着她一笑,灵犀链上白光一闪,一对浑身白毛,体型巨大的独角瑞兽出现在了孟珺桐和白羽的身前。 不等白羽吃惊,孟珺桐直接提起她就跳上了白泽米尔的厚背:“快冲出去!” 背后大水汹涌而来,这一刻孟珺桐突然回忆起了当初在去往净灵台时,陷入的那个梦魇。 当时梦魇之中,母亲也是站在狂涛巨浪之前,用身体拦截在大水之前。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远处龙墟老人在朝着她微笑挥手。 白泽米尔长啸一声,从边缘冲出了龙墟结界。 龙墟要比结界之内,孟珺桐他们所见到的要大的多,离开结界,举目望去,整片海底都是陆沉破碎的城镇,坍塌的屋舍,残垣断壁,好甚凄凉。 白泽驮着孟珺桐和白羽开始奋力得朝着上方游去。 找了一会儿,他们才找到先前进入时的水道,若是走错了道路,重新回到水面上,那可就未必还在伏机山脉了。 项铭这会儿已经在岸上等了一日的功夫,此刻正对着那汪深水在发呆。 他是真的想要直接一头扎进去,寻找孟珺桐和白羽。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通水性,这一头扎下去,怕是还没多一会儿,自己就先溺水身亡了。 就在他抓心挠肝快要发疯之际,一大团水雾在深潭边爆散。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水中一跃而出。 项铭怔怔得看着眼前这副画面,整个人都呆住了。 白泽米尔瞪着一双铃铛一样大的眼睛望着他,而孟珺桐抱着白羽死死得伏在白泽的背上。 孟珺桐抬起头,看到他们离开了水中,这才轻轻摇了摇白羽的肩膀:“小羽,咱们出来了。” 这会儿她又看到了一边目瞪口呆的项铭,调笑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嘛。” 项铭咽了口口水,嗯了一声,并没有作答。 孟珺桐将白羽从白泽的背上抱了下来,白泽甩动着身上湿漉漉的毛发,将水洒了项铭一声。 低头看了看项铭一早就准备好的干木草堆,想来这也是他为孟珺桐和白羽准备的。 米尔轻轻打了个响鼻,然后一张嘴,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火球,点燃了那个草堆。 孟珺桐拉着白羽在火堆前坐了下来。 见项铭仍然站在一边没有过来,孟珺桐歪了歪脑袋:“你就这么怕米尔吗?” “米尔?” 孟珺桐来到白泽的身边拍了拍它的脊背:“认为一下吧,这是项铭,这是米尔。” “它居然还有名字?”项铭道。 米尔一脸嫌弃得看着这个呆里呆气的男人,不屑得打了个响鼻,爬卧在了白羽的身边,将那硕大的脑袋拱在了白羽的身上。 第两百四十八章 威武白泽引觊觎 在孟珺桐他们一行人离开这座无名深潭的时候,原本清澈的潭水开始逐渐变得混浊。 孟珺桐知道这绝不会是唯一一条通往水下龙墟的水道,但是以后这个潭铁定不会再存在了。 她下意识得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龙墟的大梦之心与韶华珺非常平静的躺在里头,二者十分和谐的在缓慢绕圈,就像是紧紧缠绕着的一对阴阳鱼。 龙墟的所有的功德之力都存放在了那根龙柱之中,而大梦之心却是留存龙墟的残余气运。 这次的机缘,表面上看孟珺桐好像是两手空空,可实际上绝不会亚于白羽洗髓伐骨后获得的那一身金枝玉叶。 一行人重新上路,这一次米尔并没有再回到孟珺桐的灵犀链中去。 项铭不止一次偷偷询问这头异兽的来历,可孟珺桐却是没有搭理他。 白泽那根独角被悄悄收了去,如今的米尔看着就像是一头毛绒绒的大白狗。 在这深潭之中见过龙墟崩塌的孟珺桐心中总是有些沉闷。 毕竟龙墟比之韶华梦城要历史悠久,而且还是曾经执掌天地梦道的圣地,可是最后依旧会泯然于大劫之中。 再联想如今韶华的种种境遇,孟珺桐不由得就有些担心。 倒不是怕日后苍生梦道会无人继承,毕竟龙墟灭了还有韶华,韶华如果不在了,肯定还会有后来者挑起这根大梁。 只是当时的孟珺桐不知道的是,如果韶华不在了,这世间的梦道可能就会被魇道所代替。 龙墟,韶华两代传承都主张以功德持身,以美梦引导世人。 可结果并不尽人意,世人之恶,从未停止,世间业障滚滚不息。 否则也不需要韶华应劫者入世化劫,也不需要游世人那般努力去积攒功德回哺韶华。 这一切都在证明,世间的恶从不因美好而有半点的减弱或是改善。 既然正道不期,那么便会有人生出以邪道而行。 黄泉梦魇便是如此,几千年来,他们一直都在设法争夺韶华梦城的执梦之权。 他们希望以罪与罚入道,让世间的恶人为恶魇所缠绕,便之心中大恐惧,大畏怖,继而止恶从善。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如今的孟珺桐尚还没有接触到那个层面。 直到离开伏机山脉,孟珺桐他们都没有发现此前云舒所说的那座伏机大神的神藏。 不过孟珺桐可以肯定,云舒说的绝不会是通往龙墟的那个深潭。 如果是那里,云舒早就应该告诉自己,毕竟这一点对韶华的人来说,很重要。 只能说眼下与那座伏机大神的神藏尚还没有缘份吧。 孟珺桐,白羽,项铭三人终于走出了伏机山,而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是齐国的国境。 进入边城小镇的时候,自然难免会被盘查一番身份。 这对于常年从事谍网工作的项铭来说不算是什么困难。 不知道怎么鼓捣了一下就搞出了三张通关文谍。 而文谍之上,他项铭还有孟珺桐都是稷下学宫的在籍弟子。 齐国之人无论官民,对于稷下学宫的弟子,那都是十分敬重的。 再加上项铭的气质本就有几分像在学宫读书的样子。 眼下的这座镇子叫兴业镇,由于背靠伏机山脉,所以这镇子上主要还是以猎户樵夫居多。 走在街道上,两边多有叫卖山野毛皮,兽肉的店铺。 一路上也是经常能够看到野味餐馆。 当孟珺桐带着皮毛雪亮的米尔走在大街上时,不少猎户都朝这边投来了惊艳的目光。 他们常年在山中捕猎,什么样的奇珍异兽没有见过,甚至有人说在伏机山的最深处还见过幼年的小麒麟在与群兽玩耍。 可是当见到如今漂亮的白泽兽的时候,依旧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米尔十分讨厌这些人的目光,白泽通灵,他感受得到这些目光中夹杂着贪婪和。 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开始觊觎自己的这一身毛发。 果然,走出去没有多久,就有几个皮毛商人打扮的家伙跑上前来搭讪。 “公子,姑娘,两人是何方人士啊?” 孟珺桐不搭理那两个家伙,项铭却是笑着回答,毕竟他此前在阳关城混的就是个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够应付。 “我们来自楚国。”项铭答道。 两人鬼头鬼脑的家伙互看了一眼,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楚国好啊,那可是我们大齐的近邻啊。” 孟珺桐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还真的是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一路上她听了项铭说的许多战国之间的事情,这齐楚之间近年来可以说是大战不起,小战不断,两地的百姓彼此仇视的很,如果不是官方在压制,恐怕关系不会比刚刚被亡灭的魏国与北赵更好。 项铭倒是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直截了当得说道“两位,我们这头是家兽,不准备出手,所以如果你们是打着这个主意的,还请回去吧。” 听到项铭称自己为家兽,米尔十分不爽得白了这家伙一眼。 就好像是在说,你才是家兽,你们全家都是家兽。 孟珺桐伸手摸了摸米尔的大脑袋,算是安抚了一下他心中的不忿。 两个皮商听闻此言,脸上原本的谄媚笑容立刻就收了起来。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家伙压低声音说道“朋友,这里可是兴业镇。” 话里头那种威胁的意味几乎是丝毫不加掩饰的。 项铭笑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些家伙的城府会这么低,这才说了两句话就直接暴露了本性,果然圣人辖境之下,就连恶人也没有那么多弯弯心思。 孟珺桐看了项铭一眼,项铭这才止住笑,摆了摆手,不再去理会那两个家伙。 二人见对方软硬不吃,眼中便已起了杀机。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做了个眼色,随即那人便快步跑开。 孟珺桐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小动作,她轻声对项铭说道“看样子是有麻烦找上咱们了。” 项铭无所谓“咱们不招惹别人麻烦已经是旁人天大的福气,可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找死,那咱们也不用客气。” 。 第两百四十九章 敲山震虎战欲起 孟珺桐将白羽抱上了白泽的背后,让米尔驮着她前行。 虽然白羽习武已经有一段时间,再加上她在龙墟之中得到了洗经易髓,如今的资质无论是习武还是修真都是世间最顶尖的。可是眼下她的实战能力还是不入眼的,碰上三五个没有练过武的大汉,怕是都应付不了。 孟珺桐眼下的精神力早已经不是先前,在那个去通风报信的皮毛商人跑开的时候,她就以一缕精神力锁定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大概跑出去两百多步,在一个不起眼的弄堂里,孟珺桐看到那个家伙找到了一个满脸横肉,长满碎须,且一身血腥气的邋遢汉子。 不知道那个家伙和邋遢汉子说了些什么,那汉子猛得起身,冲着身后的院子吆喝了一声。 立刻大门被打开,里头有十多个手拿刀斧棍棒,浑身染血,赤裸着上身的汉子从里头冲了出来。 孟珺桐将精神力向前多探了几步,发现里头那个院子里都是被虐杀的各种野生动物。 有山狐,有花豹,有獐子,还有许许多多,甚至孟珺桐还看到了一头大虎被吊在房梁上,早已经断了气,看样子是正准备要剥下它的皮毛,在这些家伙眼里,老虎那一身都是宝。 “来了,”孟珺桐收回精神力,而远处的街口也是传来了一行人气势汹汹得脚步声。 街道两边的商家似乎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挺热闹的街道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当地人有几个不知道这些家伙的豪横霸道。 不止是身后传来脚步身,前边也有一行手提大砍刀的市井混混拦住了去路,看起来还是专门为他们制定了战术。 孟珺桐随手取过一条布巾绑在白羽的眼前叮嘱道:“不许睁眼,不许看。”、 白羽紧张是抱紧冬雷剑,缩在米尔后脖颈那长长软软的毛发里。 孟珺桐拍了拍白羽的后背以作安慰。 项铭笑着走向此前上来搭讪的其中一人:“这位老哥,这又是何必呢,买卖买卖,你们肯买,不也得我们肯卖才行,这可就没有意思了。” 谁想那家伙根本就不搭理项铭,转头对身后的一帮混混喊道:“就是这群家伙偷走了我们在山里捕的白毛兽,老大说了,这个男的不用留了,后边那两个女子……” 铮!这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寒光森林的剑刃已经横在了那个男子的脖子间。 谁都没有看到项铭是何时出手,甚至此前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身上还带了剑。 青锋剑一直都在项铭的身上,只是项铭将之收于袖中,以免因为持械还要被齐国的官家人盘问。 刚才剑滑袖出鞘的一瞬间,所有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五步的距离,瞬间而至,青锋清冷,男人下意识得就是一个哆嗦,随即脖子处就多出了一条浅浅的血痕,犹此可见,此剑的锋利何其可怕。 “说话可得小心点,风大容易闪着舌头。” 男人的额头已经是布满了汗珠,可是当他看到身后自己老大带着一群屠夫赶到时,立刻底气又硬了起来。 “有剑又如何,在这兴业镇,谁敢动我们百屠帮的人。我们杀过的野兽,数以千计,小子,你见过血嘛!” 项铭嘴角挂起冷笑:“哦?杀野兽嘛,这我倒是没试过,不过要说宰人,我倒是熟练的很。”说话间就要挥剑。 孟珺桐察觉到项铭身上的杀气不是虚的,立刻出声提醒:“项铭。” 项铭止住了抹剑的动作,而那人的咽项处的鲜血已经流下。 “好大的胆子,在我百屠帮面前,还敢趁凶。” 一个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在后边街道响起,一个双手提斧的蛮横汉子,龙行虎马得走了过来。 孟珺桐注意到此人身上的皮肤都隐隐有石化的征兆,看样子是修炼了的外门横练武体。 就以其说话时如闷雷一般的中气来判断,至少也是锐意境的武师。 这样的家伙在民间已经是十分厉害的主,可是在项铭和孟珺桐两位堂境武道高手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老大救我!”感受到项铭的浓重杀意,刚才还底气十足的狗腿子,这会儿已经彻底的怂了。 项铭不屑得看了这家伙一眼,抬腿一脚就将这个家伙给踹飞了出去。 “你就是他们的头?”项铭轻轻抹去沾在青锋剑身上的血迹。 提斧汉子目露凶光:“动我的人?好大的狗胆。” 项铭笑了笑:“还真的是吐不出象牙啊。” 下一刻,项铭已经冲到汉子的面前,汉子大惊,他没有想到项铭的身法会如此之快,不过他的反应也很及时,第一时间双斧架于身前,挡住了项铭踏向他胸膛的一腿。 看着足足有两百多斤重的大汉,竟然是被项铭一脚踏得原地向后滑出了十数步的距离,如果不是身后的小弟们及时帮他顶住,怕是还得滑不一段路。 刚才这一脚,项铭花了十分的力道,他修炼的虽然不是横练的外家武道,但是毕竟已经是步入了武道炼气境,用真气强化而得的力量,绝不会比外家横练的蛮子差。 他这也是想要敲山震虎,毕竟这里是齐国的土地,这个镇子又是别人家的地盘,若是真的在这里杀了人,伤了人,只会对自己不利。 大汉提斧的双臂已经开始颤抖,他一脸吃惊得看着眼前这个小白脸。 他没法想象,如此一个瘦弱的家伙居然会有这般强横的力量。 项铭收剑入鞘,也不说话,就直直得望着汉子。 汉子身后所有屠夫都已经提起了手中的兵刃,只要自己老大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一拥而上,将眼前这个家伙乱刀砍死。 孟珺桐同样是双手握拳,随时准备出手迎敌,而项铭的还剑入鞘并不是为了止战,而是为了养一口剑气,以求出剑之时的蓄力杀敌。 街上的气氛陷入冰冷的肃杀之中。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何人胆敢当街聚众斗殴,莫不是不将不镇的官衙捕快放在眼里!” 第两百五十章 捕快程钰义出手 “何人胆敢当街聚众斗殴,莫不是不将这镇上的官衙捕快放在眼里!”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街道上响起,众人抬眼望去,一人身穿官府缁衣的年轻捕快策马而至。 年轻人一身的英武气,颇有些沙场武将的感觉。 此人名叫程钰,过去还真的是一员齐国的战场校尉,只是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这才来到了兴业镇当起了一个小小缁衣捕快。 程钰腰悬一柄鎏金狭刀,另一侧挂得则是官府捕快腰牌。 不久前他刚刚巡街至此,听闻街口闹出不小的动静,连忙赶来查看。 程钰先是上下打量了孟珺桐,项铭还有白羽一番,继而又望向了驮着白羽的那头毛绒巨兽,这才眼神不善看得转望向了提斧大汉。 “范寅,你这又是在作什么死!”程钰在兴业镇的日子已然是不短,看过眼下这场面,自然也知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名叫范寅的家伙,仗着手底下有着一支号称百屠帮的不入流市井帮派,一向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程钰早就想要对付这个家伙,可是奈何范寅的靠山实在太硬,据说与此地一郡的太守还有关联,这小小兴业镇府衙的小小父母官又哪里敢去得罪这样的人。 范寅显然也不如何给这年轻捕快面子,这些年来,双方之间可是没少较量。 当下范寅梗着脖子吼道:“程钰,做为兴业镇的一镇捕快,有人来兴业镇闹事,抢掠你是不是也该管管。” 程钰差点笑出声来:“你范寅说别人抢掠,哈哈,真的是,好,你说说看,是谁抢了你,又抢了你什么?”显然程钰压根没把范寅说的话当真。 范寅提着手中巨斧指向项铭,刚才项铭那一脚不轻,这会儿他提斧的手还微微有些颤抖:“就是这家伙,抢走了我们在伏机山捕得的一头白毛异兽。” 白毛异兽说的当然就是白泽米尔了,不过此人的脸皮是真的厚,说出此话来,面不红气不喘。 程钰转过身去望向项铭和孟珺桐三人:“你们可有申辩?” 项铭同样是一笑,还别说项铭与程钰站在一处时,两个年轻俊颜还颇给人几分珠连璧合的感觉。 “捕快大人,山中随意捕获的野兽便可如此温驯,供人骑乘,大人可曾有见过?”项铭指了指此刻正安全驮着白羽的白泽米尔。 米尔有些不悦,项铭居然敢将他与山林野兽相提并论,如果不是孟珺桐不准他开口说话,否则他一定要好好将这家伙骂一顿,喷他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 程钰倒是挺好奇,这种异兽他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当下走近两步查看。 他走的倒是小心翼翼,好像也是怕米尔暴起伤人一般。 可是米尔却是一脸不屑得撇了他两眼,那充满人性化的眼神看得程钰大为吃惊。 “还真是头灵兽啊,居然已经能识人性。” “那白毛兽就是我们捕到的,就在伏机山里头!”立刻有百屠帮的小弟开始此起彼伏的喧闹起来。 “闭嘴!”程钰一声厉喝,场中立刻安静下来。 “程钰,我劝你这事不要管,否则。” 范寅正要出言威胁,程钰一挥手:“你给我闭嘴吧,一脚让人踹飞这么远,还有脸甩横,你当我没看到么!” 范寅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这对他来说可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经历。 “要耍横也得招子放亮些,挑点软柿子捏捏也就算了,明明踢着了钢板,断了脚趾,还要硬着头皮上,你是觉得靠着你手底下这些人,与他们在这街上杀个血流成河,是会有胜算还是怎么着?” 范寅握斧的手已经青筋爆突,脑门上太阳穴位置的青筋也突突突得跳个不停。 他当然知道项铭的厉害,那一脚的力道他是吃得结结实实的,如果刚才对方真的动了杀心,用剑来斩他,就刚才那个速度,他绝对没有机会躲开一剑,怕是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而一位顶尖剑客,又有斩金截玉的利器傍身,真要对付他手底下这群杀猪宰牛的屠夫,怕是根本就不用费多少劲就可以打包带走了。 程钰对项铭几人说道:“没事儿,你们随我离开吧,这帮家伙豪横惯了,就是欠收拾。” 项铭十分有礼貌得冲着程钰执儒家礼仪。 程钰微微一怔问道:“公子是儒家门生?” 项铭再次扯起了虎皮,在这齐国境内,哪方势力还会比学宫的名头更响。 “稷下学宫学生项铭,多谢捕快大人。” 此话一出别说是程钰,就连范寅也是傻眼了,这还真的是踢到铁板了。 别说他那什么狗屁不通的百屠帮,就算是齐国江湖中真正顶尖的豪门宗派,怕是也不敢对稷下学宫的学子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程钰哈哈大笑,转头对着范寅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佩服,佩服。” 说完领着项铭三人朝外头走去。 前边挡路的百屠帮帮众很是自觉得让开一条道。 范寅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身边有个小弟很没有眼力劲得低声问道:“大哥,要不要将此事通报给那位太守老爷,让太守老爷给咱们找回场子。” 范寅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那原本出谋划策的狗腿子,一下子就成了他的宣泄点。 范寅抬脚就是一蹬,直接将那个家伙踹飞出去,撞进了沿街的一个店铺里头,店铺里立刻传出了惊惧的尖叫声。 那一脚的力道踢在普通人的身上,哪怕是不死,也得要落个终生残疾了。 别人不知道自己和那太守的关系,他自己心里难道还没有数嘛。 让那位帮自己出头,怕是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一位稷下学宫的负笈学子,他们这些市井小人物,哪个得罪的起。 想到这里,范寅长长得呼出一口浊气,挥手松了松筋骨,将两把板斧丢给了一旁的护从。 刚刚见过自家大哥出手,身边的一行人都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回了,”范寅大手一挥,这口恶气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了结了,可在旁人那儿,此事却还没有完。 第两百五十一章 明魂灯入梦惩凶 程钰一路将三人送出了十里地,兴业镇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那个所谓的百屠帮在镇子里也算是恶名昭著,但还远称不上是一手遮天。 “你们放心吧,在这镇北区域,百屠帮的手伸不到这儿。”说着程钰又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过去第三个排,便是兴业镇的府衙所在,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府衙找我。” 程钰给三人找了一处名为悦来客栈的落脚点。 这个客栈名字孟珺桐一路上可是没少看过,她还问过项铭,这个悦来客栈背后的老板是不是一个人,如何能够在这么多国家,都开上这个字号的客栈。 项铭却是笑着说,只不过是刚好客栈掌柜们觉得这个字号喜庆,算是不约而同的撞号而已。 不过每一间悦来客栈的环境都还是很不错的,看来档次不够的,还不敢随意用这个字号来冠自己家客栈的名头。 程钰在府衙还有事没做完,项铭约着他晚上到客栈来一起吃个饭,用以答谢他在街道上帮助他们脱身的恩情。 虽然程钰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恩情,不过也没有拒绝项铭的邀请。 毕竟都是江湖人,又彼此看着顺眼,那不妨就可以多结交一下,如此的江湖路才能够越走越宽阔。 项铭跟客栈掌柜要了两间上房,白羽跟孟珺桐住一间,项铭自己住一间,至于白泽米尔,自然是跟在白羽的身边。 好在客栈并没有拒绝携带家兽进入。 距离晚上还有几个时辰,孟珺桐便带着白羽回了屋子。 白羽在屋里帮米尔梳理着毛发,米尔很是顺从得趴在她的膝间,眼睛却是盯着孟珺桐。 孟珺桐的心湖中响起米尔的声音。 “主人,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个屠夫。”白泽同样是兽族,虽然是神兽,但是看到那么多山林野兽被屠杀,心中仍然非常不舒服。 如果刚才真的打起来,他一定要将范寅的脑袋给拍飞。 孟珺桐一手虚托,掌中明魂古灯缓缓出现:“谁说我不准备惩罚他们。” 惩罚从来不是只有武力上的镇压一种,像这样的恶棍,往往是贼皮狗骨,永远也打不怕的。 今天就算你把他们打个半死,等他恢复利落了,恐怕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 而孟珺桐想要给他们教训是直击心灵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范寅这辈子也提不起那柄屠刀。 米尔的眼中升起期待的光芒,孟珺桐将明魂古灯缓缓托于身前,如今她入梦已经不需要再口诵咒法了。 回到府上的范寅满身的疲惫,也没心思再去干活,索性就回屋子睡觉去了。 就在他躺下的一瞬间,范寅的眉尖一闪,一缕梦媒被隔空抽出,范寅立时陷入沉沉的梦境之中。 一片迷雾森林之中,范寅在迷迷糊糊得往前走着。 随着他每一步朝前走着,他的梦态都会更深一些。 孟珺桐倒是没有同这屠夫客气,直接引导着他进入了二重梦境。 范寅就这样一直走着,时间,空间的概念都快速的模糊,意识记忆也已经被遮掩下来。 突然之间,山林中呼起一声虎啸,一头吊睛猛虎从一旁的灌木中扑杀而出。 范寅大惊,不过做为猎人的本能让他立时做出了反应,就地一个翻滚,避开了猛虎当头落下的利爪。 爪子虽然没有攻击到范寅的要害,不过还是在他的手臂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范寅虽然吃惊不小,可是求生的欲望却很强,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 而这时,周围的丛林里传来了各种悉悉索索的响动。 突然一只野鸡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对着他的面部就是一阵狂啄。 范寅满脸是血,一边大叫着,一边将野鸡拍飞了出去。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他惊悚得发现,周围丛林的两旁,无数山林野兽都站在那儿冷漠得看着自己被猛虎追杀。 范寅被吓得埋头狂奔,不敢再去瞧旁观围观的那些山兽。 突然,脚下一股剧痛感袭来,他低头望去,一根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断骨居然直挺挺得刺进了自己的脚掌里。 鲜血正汩汩得向外喷涌,身子一斜,范寅跌坐在了那一堆兽骨之中。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下是一座血淋淋的白骨山。 山獐,虎豹,狐狸,猞猁,猿猴等等,只要是山中有的,他几乎都能够认出这些骨架,不为其他,就是因为他曾经都有亲手杀过。 背后的虎啸声已经临近,范寅顾不得脚下传来的剧痛,拼了命得向前爬。 过了骨山,挡在自己身前又出现了一片血湖。 整整一片湖,还是看不到对岸的那种,或者应该称之为血海。 他太熟悉这些气息了,这种腥气,不正是平日里他在屠房里嗅到的味道。 曾经他一度还为这种气息感到着迷,觉得这是世间最香甜的气味。 可是现在,这茫茫血洗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不!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吊睛猛虎一下子扑倒了范寅,高高抬起锐利的虎爪。 范寅绝望得闭上了眼睛,嘶啦一声,他赶忙伸手捂住咽喉,感觉滚烫的鲜血从颈脖处流出。 他拼命挣扎着坐起身,眼睛睁开,发现自己已经坐床榻上摔落到了地面上。 原来刚才那恐惧的一幕只是一场梦境。 范寅这会儿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他起身去衣厨找了一身新衣衫换上,推门离开了卧室。 “老大,今天捕猎队抓回了一头大虫!”突然一个小弟手舞足蹈得冲过来报喜。 听到捕获大虫,范寅的脸色逐渐露出了喜意。 刚刚梦里的场景此刻还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他冷笑道:“呵,你在梦里杀我,那我就在现实中挥刀杀你!” “大哥,你在说什么呀?”那个小弟一脸不解得问道。 范寅一挥手:“没什么,带我去看看那头畜牲,吩咐人准备好剃骨刀,我要生剥那畜牲的虎骨,给太守大人送去泡酒。” 小弟乐呵呵得下去准备了,范寅大步朝着屠房走去,摩拳擦掌,准备一报刚才的恶梦之仇。 第两百五十二章 二重梦境难脱离 范寅大步得朝着屠房的方向走去,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将那抓到的大虫剥皮抽骨,他们范家世代都是屠户。 或许在别处,屠户是非常低等的职业,但是在这以猎屠为主的兴业镇,屠户,特别是出色的屠户有着非常高的地位。 加之范寅这些年又经营起了百屠帮这么个屠户联合组织,就连官府都不太愿意和他们起冲突。 很快,范寅就来到了屠房的门口,几个平日里负责屠房事宜的手下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整套的屠宰刀具已经一一整齐摆列在了桌案之上。 朱红色的案台因为常年饮血,早就已经看不出了先前的颜色。 “老大,已经把那畜牲吊起来了,就等你来放血了。”一个手下谄媚上前献殷勤道。 范寅嗯了一声“拉出来吧。” 范家祖上是有规矩的,要杀这种大兽,必须得将之拉到光天化日之下,不可以偷偷摸摸在屠房里处决。 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范家的后人已经说不上来,但是做每一行,对于每一个行的禁忌,须还是得小心遵循,哪怕是如范寅这般狂悖之人亦是如此。 很快有四五人将一座四个脚都安有木轮的高大梁架从屋里推了出来。 架子上被倒吊着一头猛虎,身躯比之普通的老虎还要大上一圈,看样子应该是一头虎王。 虎王此刻尚还没有气绝,它的嘴边都是血沫,胸膛仍然在微弱得起伏着。 范寅抽过一把两尺余长的尖刀,准备先给这虎王来放个血。 就在范寅走到虎王跟前,提起尖刀,瞄准虎王的脖颈,准备一刀扎下的时候,突然间那头猛虎一下子睁开双眸,直直得盯向范寅。 被猛虎这一盯,范寅浑身的寒毛陡然间就炸开了,他下意识得退后了两三步。 “老大,怎么了?”身后小弟,立刻上前来扶他。 范寅心中恼怒一把推开小弟,大声喝斥道“滚开。” 横行霸道了半辈子的范寅,哪里能够容忍自己在手底下人面前露怯,二话不说提起刀就朝着那虎王大步走了过去“敢瞪我,畜牲,去死吧!” “该死的是你!”虎王嘴唇轻动,竟然是口吐出了一句人言。 范寅像是见了鬼一样,手里的尖刀一下子就脱手掉落在了地上,身子向后倒去,但是这一次却是没有手下敢上前来扶他,范寅噗通一声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连忙转头看向一旁的手下大声问道“你们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 身边一群人都是一脸的疑惑,他们不明白自己的老大为什么会突然跌坐在地上。 “大……大哥?听见什么呀?”有个小弟试探性得问道。 范寅近乎疯狂得大喊道“你们都是聋子嘛,老虎开口说话,你们都听不见嘛!” 手底下的众人们面面相觑,随后交头接耳起来。 突然有个看着很机灵的家伙一推身边的同伴大声道“我听见了,我们都听见了。” 范寅心中大恼,这个家伙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范寅更加觉得这群人里只有自己一人听到了老虎开口。 他不甘心,死死得盯着那头老虎的嘴巴,却不见其再张开,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死死得盯在他的身上。 “我还就不信了!”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自己见虎而不敢屠,日后别说领导百屠帮了,怕是想要在兴业镇呆下去,都很难了。 过往的蛮横在一次露怯之后就都成了纸老虎,以前敬畏自己的人,都会将之当作拿捏自己的话柄。 范寅一咕噜坐起身来,推起地上的尖刀,朝着猛虎冲了过去,这一次不是大步迈向前,而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虎王。 虎王冷冷得盯着范寅“刀扎在我身上,就是扎在你身上。” 范寅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抬刀就捅,只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去捅穿虎王的脖颈,而是朝着他小腹一处不算要害的位置扎了下去。 噗得一声,银亮的尖刀一下子就没入了虎王的身体。 可是虎王的嘶吼声没有传来,院子里却是响起了范寅痛苦的呼喊声。 一刀没入虎王的身体,虎王的身体就像是一团棉花一样,丝毫没有阻拦,而且也没有鲜血流出。 可是范寅的小腹位置,却是突然出现了一道刀口,鲜血汩汩得从那个伤口处流淌出来。 “来人!来人!快帮我止血。”那个位置虽然不是什么要害,但是流血过多,还是会导致人死亡的。 可是周围的那些个小弟们,却是没有一人上前来扶他。 范寅心中恐惧,却也更加愤怒“你们都是瞎子嘛,没看到老子受伤了,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扶我起来!” 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范寅连忙转头朝着四下望去。 哪还有什么小弟们在围观自己杀虎,周围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山林野兽。 范寅再度惊呼,他清楚得看到那些山兽们的形象。 他很清楚,这些山兽都是被他屠杀的,而他们此刻的模样都是被屠杀以后的样子。 有些被剥了皮毛,露出底层的血肉,血糊糊得看得十分的恶心。 而有些直接就是被开肠剖肚,白花花的内脏是流了满地。 更多的还是被斩首肢解的,范寅清楚得看到那些碎肢拼接起来的位置。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见鬼了,见鬼了!” 这一次的恐惧,范寅还要百倍于上重梦境之中被山兽猛虎于林中追杀的场景。 这一层的梦境让他感觉更为真实,毕竟在梦中他就已经是从梦中惊醒了。 “这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他一只手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另一只手开始大力得抽大着自己的耳光,同时大声喊着“醒过来,快醒过来!快让我醒过来,这是什么鬼地方!” 与此同时,现实之中范寅在自己的床榻上不断得大力抽打着自己的脸颊,高声的呼喊立刻引来了外头的那些下手。 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冲入屋中,却见到自己的老大在大力得抽着自己的耳光,一个个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 第两百五十三章 深魇梦中惊觉起 快走开,快走开!”范寅一边抽打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大声得呼喊。 周围的小弟们已经是看呆了,倒是有个还算有些见识得,立刻出声提醒道:“快去拿盆冷水来,大哥被魇住了。” 所谓的魇住便是民间所说的,困在梦中醒不过来的意思。 于是立马有人冲出屋去,从院子里的深井中打出了半盆冰凉的井水。 那人提着桶冲进屋中,站在桌头却是迟迟不敢将水朝着范寅的脑袋淋下。 做出这么大不敬的事,日后如果帮主追究下来,自己恐怕得要吃不了,兜着走。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大哥的脸都已经被抽肿了嘛。”那个小弟却是果断,冲上前来,抢过水桶,哗啦一下子将半桶井水全都倒在了范寅的脸上。 范寅骤然睁开双眼,嘴巴大张,像是好不容易缓上了一口气。 看着围在自己床前的一众小弟,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 “刚刚是谁把我泼醒的!”范寅其实已经眼睛望向了那个提着水桶的小弟。 那小弟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我看你像是被魇住了,在我们老家那儿,就得拿凉水来激一下,否则很难自己醒过来。” 范寅猛得起身,那小弟连忙向后退去,大家都以为范寅这是要痛揍那个家伙,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范寅一把将那人拉入自己怀中,用力得抱了抱:“兄弟,多谢了,真的多谢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范寅。 甚至还能有人看到范寅的眼泪,可是即便是看到了,却又有哪个敢随便说出去。 “大哥,你这……”被抱在范寅怀里的男子有些茫然。 范寅这才松开他,大声喊道:“账房,拨一百两黄金给这个小兄弟,算是老子的打赏了。” 周围立刻传来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一双双羡慕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这个年轻少年的身上。 特别是刚才那个打水进来,却犹豫着没有敢往帮主身上泼的家伙,眼底更是泛起了丝丝的怨毒,如果当时自己能够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那这一百两黄金可就是自己的了。 范寅让所有人都退出了他的屋子,他去翻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坐在床沿细细得回想着刚才那骇人惊恐的梦境。 先是一个森林之中被虎王追杀,紧接着又是一个杀虎反被杀! 难道自己是冲撞了山神,遭到了来自神灵的诅咒和报复。 这样的事在他们范家的祖上也曾经出现过,曾经范家有位祖先,不仅屠术高超,猎术也是惊人。 有一次在山中捕猎,抓到了一头异兽,带回家中将之剖杀。 看来才知道,剖杀的是山神的子嗣,接着整个范家便开始灾运连连。 那一代,范家的香火险些断绝,还是后来重金从外头请来了一位方外仙人,施展法门神通,才为范家化去大劫,流下了一脉气运。 而不可在屋中杀兽的规矩也是从那时才定立下来的。 虽然那位仙长没有说明为什么不允许在屋中杀兽。 范家之人却是猜测,可能是要让神灵知晓自己所屠之兽,若是哪方神明的子嗣或是亲血,也好降下指引,让范家后人及时收住屠刀,以免酿下大错。 “难道那头虎王也是山中的精灵!”范寅想着,索性起身,准备去屠房看一看。 这头虎王并非他去猎回来的,而是百屠帮下边的弟子用猎网捕获带回的,眼下应该还没有死。 之前他收到消息,带着人去找孟珺桐和项铭的麻烦前,正是准备杀虎,只是因为这当中的小插曲,没有杀成而已。 离开屋子,他的小院里还是有着不少弟子聚在这儿。 范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百屠帮的话事人,虽然脸颊被自己抽得又红有肿,但是气态还是那般威严。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难道手底下没事做了吗?”范寅看到这些人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木桶或是面盆一类的装水物件。 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气笑了,难不成这些家伙以为自己在屋子里还会继续倒头就睡,还会继续被魇住。 这一百两黄金对他们的诱惑可真不算小,众人面露尴尬,随手丢掉了木桶面盆。 “都滚去干活!”范寅挥手大喊道。 院子里众人是一哄而散,范寅叫住了先前唤醒自己的那个年轻人。 “你叫什么名字?”范寅问道。 百屠帮的人数众多,即便是做为帮主的范寅也很难将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住。 “我叫乐平。”少年轻声得回答。 “你在帮中是做什么的?” “我……”乐平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个杂役,负责为帮主院落清扫整理的。” 范寅点了点头,想了想就说道:“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了,算做是亲随,如何?” 乐平有些震惊,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跟我去屠房吧。”范寅招呼一声,就走出了院子,乐平当然是紧跟其后。 一路上,范寅和乐平说起了梦魇的事。 “乐平,你说先前你家乡也有过人被魇住醒不过来的事,你可知道这是何原由?” 乐平想了想回答道:“这原因有很多,家中的长辈们有说是冲撞了精灵神明的,也有说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了身的。” 说到这儿,乐平似乎觉得自己形容的有些不合适,这样不就是拐弯抹角得在说自己家的帮主撞邪了嘛,当下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帮主身上阳气煞气这么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可能就是平日里太过劳累了,梦做得深了些而已。” 听到后半句话,范寅也随便应了一下,笑了笑。 冲撞了精灵神明,被阴邪鬼魅缠绕,他自己倒是觉得这两种可能颇为贴切。 “晚些时候你帮我去镇上寻个道士回来,记住,不要叫别人知道此事。”范寅叮嘱道。 乐平连忙点头,帮主亲自嘱托之事,他当然不会懈怠。 第两百五十四章 酒局起底百屠帮 在范寅那边脱离梦境之后,孟珺桐这里也是散去了掌中的明魂古灯。 不知何时白羽已经蹲在了自己的身边,孟珺桐转眼看向白羽问道:“小羽,你在干什么?” 白羽指了指孟珺桐刚才凝聚明魂古灯的手掌心,好奇得问道:“师傅,这是什么呀?刚才那盏小灯,好好看。” 孟珺桐微微有些诧异,明魂古灯是由梦术灵力汇聚而成,寻常人肉眼凡胎很难看清,哪怕是来个武道小宗师,耳聪目明已经超过凡人,来看孟珺桐施展梦术时,掌中的明魂古灯,那也就是一团朦胧的光雾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白羽早已经不算是个凡人了。 不说别的,这一身的金枝玉叶,已经是修炼者中,金丹元婴两境大小道尊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孟珺桐伸手轻轻揉了揉白羽的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小羽,在龙墟里,你有没有学会什么特殊的技能?” “特殊的技能?”白羽显得十分茫然。 龙墟是上一代世间掌梦人,就像韶华有织梦者一样,当年的龙墟想来也一定会有织梦者。 只是这两脉之间的传承恐怕还是有些不同的,关于龙墟的记载可没有出现过明魂古灯这一类的东西。 而且他们信仰的是晶羽龙王,韶华梦城信仰的是大梦之神。 所以孟珺桐很想看看,得到龙墟传承的白羽是不是也获得了晶羽龙神那一脉的梦术能力。 白羽使劲得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是察觉到龙柱向自己身体里注入了一些东西,可是究竟是什么,她还真的有些说不清楚。 “孟姑娘,小羽,吃饭了。”门外传来项铭的声音。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刚才孟珺桐的织梦整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而这会儿,先前那个捕快程钰也已经来到了他们下脚的悦来客栈。 孟珺桐带着白羽离开了房间,走到客栈正门,见到项铭和程钰正在那里聊的热火朝天。 看样子这两人的脾气是真的对胃口了,除了薛定以外,孟珺桐还没有见过项铭能够与谁这么聊的来。 和薛定在一起时的感觉又有些不一样,毕竟薛定少言寡语,很少会一句一句的去接项铭的话茬。 见到孟珺桐和白羽下来,两人这才止住了话头,走上前来。 “咱们不在客栈里吃吗?”孟珺桐问道。 程钰哈哈一笑:“有朋自远方来,哪里能够如此怠慢。客栈这种地方落落脚也就算了,要吃饭,还是得去正经的酒楼才行。” 对于程钰的直率好客,孟珺桐也是颇有好感。 程钰订下的那间酒楼倒是不远,四人走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到了。 程钰显然是这儿的常客,才刚刚走到门口,酒楼的掌柜得就已经迎了出来。 “程捕快来了。”掌柜殷切得上前来打招呼“这几位都是程捕快的朋友吧,快,快都里边儿请,雅间儿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 别看这酒家位置不怎么样,可生意却是异常的红火。 兴业镇本也算不得什么大镇,可是一到晚上,这酒楼上下几乎是坐无虚席。 而掌柜给留得雅间也可以说是整间酒楼最好的位置,在二楼临窗位置,通常这个雅间都是专门留给小镇贵客的,像是府衙有品级的官老爷,或是镇上的一些个大户,都在这里吃过饭。 “程兄,看样子,您在这儿很是有些声望啊。”项铭这话听着像是在拍马屁,但说得却是十分真诚,叫人感觉不到是在恭维对方。 程钰挥了挥手:“一方小地界,一个不入流的缁衣小捕快,能有什么声望不声望的。” “程兄你这可就有些谦虚了,先前与那百屠帮对恃,看程兄气象,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敢与一些地头蛇掰手腕,这胆魄气度实在是叫人钦佩。” 程钰闻言嗤笑一声:“地头蛇?就凭他小小一个百屠帮,也敢自居地头蛇?哈哈,项兄,你真的是太高看他们了,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哦?”项铭多年来做为秘探的习惯又来了,但凡是听到有什么可以深挖的信息,都会下意识得继续引导下去:“难不成这兴业镇还有比这百屠帮更大的势力?” 程钰是个不怎么会绕弯子的人,很是随意得开口说道:“就范寅这个人要说本事是有一些,将前几代人经营得不温不火的百屠帮给镇兴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是这背后的腌臜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就在这时,酒家已经开始陆续的端上菜品,掌柜的还亲自捧来了窖中珍藏的二十年女儿红陈酿。 程钰起身谢这掌柜,接过了那坛子老酒,冲着项铭拍了拍坛子说道:“我已经向府衙请了明日上午的早假,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与项兄喝个痛快。” 项铭也不是个拘谨的,笑着应允下来。 程钰给两人倒上酒,又看向了孟珺桐,询问她是否能够饮上一些。 孟珺桐笑着拒绝了程钰的好意,和白羽两人的杯中,都是倒上了酒楼自家制作的新鲜果酱。 孟珺桐也很好奇范寅的背景,毕竟不久前刚刚设计了那家伙一番,如今是不是仍然因为恶梦心有余悸,也不知道。 “程大哥,能跟我们说道说道那个范家嘛,我们这初来乍到的,又得罪了本地的如此一个大势力,多知晓一些也好做些防备。”孟珺桐在一旁询问道。 程钰笑着安慰孟珺桐叫她放心,他保证范寅在兴业镇内,绝对不敢动他们一分毫毛。 不过关于范家的事,他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那些腌臢之事,稍有一些想象力的也都知道。要想立足脚跟,除了本身的本领以外,那无非就是要抱一条粗的大腿。如何能够把这条大腿抱得牢呢,那当中的手段也就是些个男盗女娼的龌龊事。” “先前说范家与本地太守有着很深的关系,此事可是真的?” 如果说百屠帮在本地算不得什么大人物,那一地太守可算是一个十足的封疆大吏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三千凡尘有无奈 说到男盗女娼,很多事儿不需要说的太细,大家也能够脑补了。 “就这么说吧,范寅刚刚成为范家家主的那五年里,几乎所有的收入都送去了太守府,那份孝敬的银钱,你们能够想象嘛,掌管着大半座兴业镇的猎屠业,简直可以说范家成了那位太守大人的钱袋子。” “难怪他们腰杆子挺得这么硬,”孟珺桐想了想,如果要有人源源不断得往自己口袋里送钱,想来自己也不会随意让人动了自己这个钱袋子。 程钰却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那你们可真的是太小看那位太守了。虽然范家送的钱最多,可是其他的孝敬银子可也不少,若是只因为孝敬得够足,太守便将这些人看作是自己的平辈人,或是衣食父母,你们觉得这官还能做多远。” 这种官场的事,项铭显然是比孟珺桐知晓的多一些,他当下也是点头说道:“驭人之术,讲究的是个恩威并施。若那位太守大人的权术道行足够,便不会任由范家,或是哪一家,一家独大。待到范家成长到一定的地步时,便会开始处处掣肘,打压,或是用别家的势力来制衡。” 程钰举起酒杯,另一只手冲着项铭比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读书人,这一杯酒,我敬项兄。” 项铭连忙满酒饮下,翻了翻杯底,以示自己干了。 程钰继续说道:“要说这范寅是真的狠人,兴业镇哪家不知道,当初得到太守的支持,他是亲手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送上到了太守的府上,供那位太守淫乐,他就在那太守的房前静静得候着,听着屋中太守与自己妻女的欢好声,啧啧啧,这样的男人,你说他不厉害,谁厉害。” 孟珺桐有些傻眼,她没有想到那个五大三粗的屠夫居然还有这般的隐忍力。 只是这样的话语实在不该在白羽的面前说出来,她轻轻咳嗽两声,冲着项铭还有程钰两人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一旁的白羽。 两个大男人不由得脸一红,虽然孟珺桐与白羽年纪相仿,但是孟珺桐给人的感觉却是已经颇为干练,毕竟在人间已经游走了这些时日,可白羽仍然还像是一张白纸,在离开魏国之前,她只是一个待秀闺中的小女孩。 当下二人也不再谈论这些阴暗的话题,开始转而聊起了兴业镇的风土人情。 对此孟珺桐虽然不如何好奇,但也没有厌恶,听着也便当是听了,算了增涨一下自己人间游历的见识。 “程大哥,你们不觉得兴业镇的杀戮气太重了嘛。一镇的猎户屠夫,都以旁边伏机山野的生灵为乐,你就看咱们吃的这顿饭,虽然珍馐美味,可是……” 从开席孟珺桐便没有举筷子,并非是她不食肉糜,此前经过伏机山的一路,她也吃烤山鸡,野兔一类的野味,可是眼下身处这个环境之中,她实在是觉得这些食物有些难以下咽。 身处山中那是没有办法,可是在城镇内,明明有更多的选择。 项铭这边刚刚将一条兔腿啃完一半,听到孟珺桐这话,吞咽的动作也是微微一涩,险些被自己噎着。 孟珺桐摆了摆手:“不是有意影响你们的食欲的,大家继续吃就是了。” 项铭和程钰相视一眼,程钰连忙叫来掌柜的,让他再去多准备一些家常菜端来,掌柜得应声退下。 程钰微微叹息一声:“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兴业镇这里,要说他土地贫瘠吧,肯定是不至于,你们游走战国,更贫瘠的地方也没有说是会荒芜到土地里刨不出食来吃,可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比起深入山林猎杀野兽实在是差了太多。” 程钰说着起身指了指酒楼对面的一间皮毛铺子:“可你们知道一件普通品质的狐皮裘子可以换多少大米。整整两千石啊!你说一家农户,祖孙三辈人在地里拼命,一年能不能够整来这两千石的口粮?而猎户进一次山,运气稍好一些就能够搞上一两只山狐,如何取舍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个道理孟珺桐如何会不知道,只不过却是从来没有感觉如何深刻罢了。 她默默端起眼前杯中的果酱喝了一口:“可是这山兽终有被捕尽,杀绝的一日,难不成到时,所有人就那么活活饿死嘛。” 项铭苦笑一声:“这世道又有几人是会过着今日看明日的,眼下既然有利可图,那为什么不去做。至于明天会怎么样,子孙后代会怎么样,他们瞧不见,也就全当没这回事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了。 程钰连忙打破这种怪异的气氛笑道:“天道有轮回,谁也逃不过,今日种种因,换来明日果,这事儿就不是咱们能够操得了心的。” 这话说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许多事并不是因为对,就一定会朝着对的方向发展。换句话来说,即使有些事大家知道是错的,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是会那么去做。 孟珺桐有些低落,对于普通人而言,有这种想法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韶华梦城,一向都以渡世化劫为己任。 这化劫化的可不仅仅是人间人族一支,世间万千生灵,可都有梦属。 白羽那清清凉凉的小手缓缓握住了孟珺桐的手,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孟珺桐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一些。 “我总觉得我还能够做些什么?”孟珺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项铭和程钰原本还在交谈,突然被她这吓了一跳。 项铭问道:“孟姑娘,你说什么?” 孟珺桐起身拉起白羽的手:“你们俩慢慢吃,我和白羽先回去了。” 程钰和项铭都是一脸的错愕,不过看孟珺桐的神情,并不像是有什么不愉快,这也就放心一些。 告别了两人,孟珺桐带着白羽离开了酒楼,直接朝着悦来客栈的方向赶回去。 世人不能为之事,韶华龙墟未必不行。 第两百五十六章 联手施展群梦术 一口气被孟珺桐拉着跑回了客栈的房间里,白羽气喘吁吁得问道:“师傅,咱们要做什么呀,跑这么急干什么?” 孟珺桐帮白羽轻轻整理了一下发丝,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师傅带你做件大事。” 白羽一脸的茫然,做大事?做什么大事,还能够带上自己。 孟珺桐拉着白羽在床榻上坐定,将原本床上的被褥都移到了一边,在两人身前空出了一片区域。 “小羽,把手伸出来。”孟珺桐说着先将自己的手在身前平平举起,做出一件抱物的姿势。 白羽倒是没有犹豫,她素来是师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孟珺桐口中轻轻念诵入梦经文,其实以孟珺桐如今的梦术修为,加之体内那条浩瀚梦星河所带来的精神力,施展普通的梦术,她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去将经文诵读出来,只需要心中默念,便可以感应召唤明魂古灯。 而这一次的入梦显然是不一样的,她要带一个人入梦,所需要引动的明魂古灯的力量也就不是普通的那么一缕了,她必须得要将白羽的魂媒整个包裹起来才行,这就需要驱动更多的古灯之力。 很快,一盏质地古朴的灯盏就出现在了孟珺桐的手中。 比之先前她临时召引来的明魂古灯,这一次的显然是要比过去大上许多,而且质地看起来更为接近于实物,灯体之上编制的大梦千秋图纹清晰可见。 白羽睁大了眼睛看着孟珺桐掌中的那盏明魂古灯,显得十分震惊。 孟珺桐知道白羽身俱梦力,虽然明魂古灯是韶华一族的入梦宝物,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以梦力来驱动,所以如果白羽懂得如何使用自己身体里的梦力的话,也是可以进入到明魂古灯之中去织梦的。 白羽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明魂古灯之上,温热的灯体让她感觉好像是冬日抱着的那个紫铜小手壶。 孟珺桐轻声解释道:“小羽,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师傅要带你为这整个兴业镇的人织一段梦。” 群体织梦,这种事可不像为单个目标织梦那么简单。 所需要的梦力以及对梦境的构画掌控,都要有极其深的造诣才行。 孟珺桐也是第一次尝试这个方法,曾经听父亲说过,曾经有个厉害的五重幻心境界的织梦人,一夜之间以群梦之法将一城百万人网罗进了一个梦境,进而团结他们共同抵御了一场非常大的灾劫。 只是群梦的消耗极大,一次施展很可能会耗空一个梦者的全部梦力。 而当年她父亲所说的那个幻心境界梦者,便是在群梦之法后,失去了全部梦力,梦术境界也是跌落到了四境,整整在韶华城休养了一年多才重新恢复过来。 孟珺桐眼下的情况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一城有百万人,而这兴业镇大概算一处,充其量也不到千户人家。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带上了白羽。 虽然现在的白羽对梦术是一窍不通,可是人家身上却有着龙墟为她灌体的一身梦力啊。 梦力会随着梦者修行不断的生发叠加,哪怕是用掉了,也会慢慢恢复过来,和普通人的气血精力一模一样。 “师傅,我要做什么呀?”白羽问道。 孟珺桐嘴角微微扬起:“什么也不用做,紧紧跟在师傅的身边就好。” 哗啦一声,白羽的耳边响起一阵惊涛拍岸的巨响。 她猛得闭上眼睛,再度睁开之时,她正牵着孟珺桐的手站在兴业镇的街道之上。 只是这街道上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师傅?”白羽抬头望向孟珺桐,她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师傅,这里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孟珺桐笑了笑:“他们还在家呢,现在就要咱们把他们都请过来了呀。” 眼下这个场景是孟珺桐建立的梦境底板。 “走,再看看哪里需要完善一下。”孟珺桐牵着白羽的手缓缓得开始在街道上巡视起来。 这是孟珺桐根据自己今日城中所见到的场面构画出来的场景,还原比例还是极高的。 白羽同样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很快,孟珺桐站在了一栋屋子前,这间屋子乍一看一别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细看会发现,他的屋体似乎有些隐隐发虚,那种感觉有些偏像于海市蜃楼。 孟珺桐以指为笔,在这屋子的周围轻轻描动,很快这间房子的整体一结构就稳定了下来。 “师傅,这是仙术吗?”白羽忍不住问道。 孟珺桐回答:“这是梦术。” “梦术?”白羽对这个词显得很陌生。 看样子龙墟的传承并没有涉及到有关梦术的那些信息。 “就是一种能够为别人编织梦境的法术。”孟珺桐用简单直白的话语为白羽解释了一下。 不过白羽听得仍然是有些迷迷糊糊。 “没事儿,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接下来孟珺桐又修补好了几处梦境中的漏洞,一个完善的梦境,对于场景的要求是很高的。 “好了,齐活儿,咱们开始进入正题。” 就见孟珺桐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啪哒一声,整个街道一下子被得喧嚣起来。 一道道人影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就那么凭空出现了。 白羽立刻紧张得躲到了孟珺桐的身后,她是将眼前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当做妖怪了。 孟珺桐安慰道:“放心吧,这个梦境是咱们编织的,所以这梦里头的人都见不到咱们,如果见着,也就是要醒了。” 白羽试了一下,去几个人眼前晃了晃手,这些人还真的对自己视而不见。 孟珺桐笑着说道:“别急,这些梦媒还没有归位呢。”说着高高举起左手,冲着虚空握拳一抓:“引魂入梦!” 一瞬间,整个兴业镇所有人的眉心都有一缕梦媒飞离,朝着悦来客栈所在的方向飞去,整整数千缕梦媒在夜空之中汇聚成了一条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洪流。 而距兴业镇大概十数里外的一座小道观中,一个青年模样的道人远观兴业镇,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第两百五十七章 回神闪电破群梦 群梦之法孟珺桐是第一次使用,但是基本的术理她却是早就明了,所欠缺的不过就是厚实的梦力支撑,如今有白羽在旁,白羽在龙墟所继承的那一身梦力,比之如今的孟珺桐也是不差多少,只是如今的她还不懂得如何应用。 孟珺桐想着借白羽的梦力,再由自己来主导群梦之术,必然可以将这兴业镇千户百姓一并纳入同一梦境之中。 看着梦境之中越来越多的梦媒汇入,孟珺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这意味着她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小羽,帮我一把。”梦术尚未圆满构建,孟珺桐体内的梦力如江河一般涌出,很快她便感觉有些后继乏力。 白羽站在孟珺桐的身后问道:“师傅,我要怎么做?” 孟珺桐回答:“将手贴在我的背心既可,可能一会儿会有些难受,你会感觉有东西从你的身体里抽出,稍稍坚持一会儿便好了。” 白羽嗯了一声,丝毫不犹疑,便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孟珺桐的背后。 顿时,一股精纯深厚的梦力通过白羽的双掌源源不断得送入了孟珺桐的身体内。 孟珺桐只觉得自己神识海中的那条梦星河整个都沸腾了起来,就像是大堤崩塌,洪水倒灌一般。 深奥的经脉骨骼都如炒黄豆子一般在噼啪作响。 先前尚还没有完全打通的几条经脉此刻一应都被冲通开来,这可是真正的以他山之石攻玉啊。 白羽的脸上泛起隐隐的痛苦神色:“师傅,我好难受!” 孟珺桐不敢无节制得来摄取白羽的梦力,虽然白羽体内的梦力十分的雄浑,但是她不懂收放,若是此刻外泄得太严重,此后怕是她没有能力将之收住。 当下孟珺桐将流转在自己体内的梦力,又从反向的经脉回传到了白羽的手掌。 两人之间倒是说不上是谁在用谁的梦力。 韶华梦术修出的梦力与那龙墟梦法修出的梦力无法融合,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却并不排斥。 两股力量像是阴阳鱼一般在不断得游转,从孟珺桐的身体流入白羽的身体,再从白羽的双掌经络送入到孟珺桐的身体之中。 这一切进行的十分和谐顺利,周围的梦媒已经有千余人,看样子已经将兴业镇大半入梦之人的梦媒都引入到了这个梦境之中。 当然,那些尚还没有睡觉的百姓们自然不会入梦。 只不过像这样的小镇,通常情况下,这个时辰,普通百姓多是已经闭户休息了。 可不是什么人都像程钰他们那样,能够出来游离于酒楼花坊的。 就在一切进行顺利,眼看着群梦的梦基就要彻底完成,晴空之中一道霹雳忽然降下。 “回神闪电!”孟珺桐眉头一皱,一下子就认出了那道霹雳。 这是韶华梦者独有的惊梦之术,回神闪电,而且还是一位达到了四重幻物境界以上的梦者。 果然,闪电回神的效果极好,只是这一道惊雷,梦媒之中的许多人都凭空消失了,梦媒溃散,自然是从坐中惊醒。 “是哪家织梦者前辈,为何要破坏我的群梦术法。”孟珺桐大声呼喊。 她知道对方以回神闪电惊梦,必然能够感应到这虚无梦境的所在。 果然有一个声音回应了孟珺桐:“织梦之人行魇道,亏你做得出来。” 声音是一个男子发出的,听着年纪应该不算大,十分的中正平和,低沉有力。 孟珺桐微微一怔,行魇道,这个罪名可不不小,特别是在韶华梦城。 梦术与魇术虽然是两种不同的路子,但是有的时候其中的界限非常的模糊。 就像是织梦者也并非是只织好梦的,很多时候也会以恶梦来提醒世人。而魇术通常情况下都是借贪,嗔,痴三毒来锁住人心,使之困于梦魇,或是为魇术者所操纵。 “我以梦术引人向善,怎么就行魇道了。”孟珺桐立刻坚定自己的想法,大声辩驳道。 那人始终也没有现身,只是冷哼一声:“是否行了魇道,要你扪心自问,看看你刚刚一个梦术,折损掉多少的己身功德,若是行善,天道怎么会降下惩罚。” 孟珺桐一惊,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损耗了功德。 普通的梦术,哪怕是寻常的功德秘术,施展都不会要消耗掉功德。 功德之力只有在施展禁术,或是威力极其巨大的功德秘术时,才会出现损耗,就比如说先前的梦中画虎,还有在韶华珺的帮助下,意外施展出来的大梦浮生和梦境领域,这两者直接就消耗掉了她足足一方功德。 一方功德千须行万千好事方得积攒,不可谓不是一笔巨大的代价。 而刚才的群梦术,孟珺桐知晓会消耗掉许多的梦力,不过借助白羽的帮助,对两人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可是经那个神秘人一提醒,孟珺桐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觉间被削掉了一分的功德之力,深藏在心魂深处的韶华珺都黯淡了一些。 孟珺桐赶忙伸手捂住胸口,她低喃道:“我只是想教化一下百姓,让他们少些杀戮,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周遭的梦境在一片片崩碎,就连孟珺桐自己这个织梦人的心神都失守了,哪里还能够维持她所纺织出来的这个梦境。 她最后还是听到了那个男子的声音:“一切都有边界,织梦者是守望者,是旁观者,织梦是为了平衡现实与虚无世界的关系,并非是要以虚幻世界来改变真实世界,你犯了梦者忌讳,所以才遭到了天道的惩罚。” 做为梦者每要积攒一点点功德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有四方功德加持在杨承武的身上,就可以保他身处死境而不陨,而孟珺桐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挥霍掉了一方功德还要多一些,就织梦人而言,这是非常奢侈,或者说是败家的行为。 “前辈,您在何处?”孟珺桐高声问道。 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她一早就知道世间有着不少韶华的织梦人,她真的很想当面问清楚,那个界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第两百五十八章 杀人魔头范屠夫 “杀人啦,范老爷杀人啦!” 街道上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响破夜空,而此刻正好是无数镇上百姓莫名齐齐惊梦的一刻。 几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打开窗户朝着外边望了出去。 孟珺桐和白羽当然也不例外,靠着窗口看着不远处一个打更人模样的男子慌慌张张的在街道上跑着。 “张更头,大晚上的,你鬼嚎什么,哪家范老爷杀人了。” 显然这个更夫在镇上认识他的人并不少,一时七嘴八舌冲他喊话的人声音也就多了起来。 姓张的更夫却是根本无暇去回应他们,仍然是大声得呼喊着。 “该不会是夜里撞邪了吧,”孟珺桐听到楼下有人在议论着。 只是大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大晚上的,怎么好像所有人都醒着,没有睡觉。 孟珺桐眉头紧锁,她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带着一群小伙伴们在大梦泽的白杨林里烤鱼吃,回到家里,却听大人们说起今日白杨林里起了一场大火的那种感觉。 白羽感觉孟珺桐的脸色有些不对,在一旁询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孟珺桐摇了摇头,心中却是道,这一次可能真的是惹祸了。 轻轻嗅动鼻尖,孟珺桐闻到了不远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了过来。 寻常人夜里便是打着灯,也就能够看到二三十步距离外的东西,可孟珺桐的五感明显要比常人敏锐的多,再加上她还拥有以精神力探知事物的能力。 只是远远得瞟了一眼,孟珺桐就看到了那边的情形。 当下,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方向,此刻正有一人一手提刀,另一只手提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朝着这边走来,或者说是追来。 由于那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孟珺桐乍一看竟然没有能够认出那人是谁。 可是很快,她还是将那人给认了出来,那不正是早上与他们起了冲突的那个百屠帮帮主,本地最大的一条地头蛇,范寅范屠夫嘛。 刚才那位姓张的更夫嘴里说的范大老爷,此刻也已经是对号入座了。 与悦来客栈相隔不到一条街距离的酒楼那边,很快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酒楼中的食客人纷纷出来观望发生了什么事。 程钰跑得最快,当下排众而出,走上街道,一把就拉住了失魂落魄的张更夫,做为本镇的缁衣捕快,他绝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程钰提高嗓音喝问道:“老张,你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张更夫当然是认识程钰了,一见到他,立刻噗通就跪倒在了他的面前:“程捕快,快救我,范老爷要杀我!” 程钰微微一怔,范老爷?哪家范老爷,这小镇上姓范的就有两三支,而且貌似都是建了府的,平日里也都会被人尊称一声范老爷。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你是说范寅!” 张更夫声泪俱下,连连点头:“我打更经过范府,见范府府门大开,出于好奇,我就进去偷瞧了一眼,结果……结果!”张更夫说到这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结果立时瞳孔放大,啊得一声,竟然是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程钰抬头去看,哪怕是他,也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之人,浑身浴血,手提头颅,脖子上搭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摘下来的肺叶,看着不像是野兽的,倒像是人的。 肺叶的另一端还挂着一颗深红色的心脏。 所有看清这一幕的人,都是惊呼出声,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范寅的腰间竟然还系着一条长长的肠子,就那么拖在地上,一路流下一条长长的血印。 程钰,猛得向前迈出几步,今夜是出来与项铭吃饭的,所以他的配刀也不曾携带,不过面对手擒屠刀人头的范寅,程钰全然无惧,上前大声喝斥道:“范寅,你要做什么!手里拎着的是何人首级,是不是你杀的!” 范寅却像是充耳未闻,双眼散发着野兽般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已经晕厥的张更夫,显然这个是他锁定的屠杀目标。 程钰还要上前,却是被项铭一把拉住:“这人不对劲,要小心。” 程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虽然没有带佩刀,但是腰间的链锁却是日常都会挂着。 他解下链锁缓慢的朝着范寅走去,眼下必须得要先制住这个杀性失控的家伙。 孟珺桐拉着白羽跑了过来,大声提醒道:“小心,他失魂了,谁拦他,他就会杀谁。” 此话刚刚说出,范寅已经一刀自下而上朝着程钰挑劈了出去。 好在程钰一直都有戒备,立刻将手中链锁拉直,正面格挡住了这一刀。 不过坚韧的链锁在范寅的这一刀上,当场就被劈了个粉碎。 不在这家伙出手的瞬间,孟珺桐分明看到了他挥起的刀锋外寸余位置,激发出了一道肉眼不相见的隐晦刀芒。 这家伙白日见他与项铭交手,也不过就是刚刚达到锐意境界的横练武师,眼下这刀气出体,居然展现出了炼气堂境武人的实力。 程钰一连向后退出许多步,项铭闪身扶住程钰,随即身形一掠而出,直接冲向了范寅。 范寅根本就不去看冲向自己的项铭,反手就是一刀挥出,出手果断,位置精准,绝对是达到了一流刀客出刀的水平。 孟珺桐心头一紧,莫非是他原本就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而此刻失魂之下,一身的潜力都会毫不掩藏得释放出来。 “杀~杀~杀!”范寅嘴巴不动,可嗓子里却是一直都在鼓动,念着一个杀字。 项铭凌空腾挪,避开范寅这一刀,继而又以更快得速度对其近身,一记势大力沉的肘击砸出,正面轰在范寅的胸膛之上。 可是这一击竟然只是让范寅退开了半步,此刻他的每一寸皮肤之上,都流转着石质的罡气,光泽闪烁之间就将这一肘的轰击力,彻底得消弥于无形。 项铭脸色大变,这敢情都快要接近小宗师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十里小庙见梦人 怎么可能这么强!”项铭心中大惊,不过动作是一点也不敢慢,因为此刻,范寅拎着头颅的那一条手臂已经朝着自己夹了过来,很难想象,如果被他这条手臂死死抱住,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 项铭脱身,让范寅夹了一个空,不过范寅显然是也没有想过要继续追击项铭,他的一切攻击和防御都是在下意识下进行的,所以他并没有要追击的想法。 孟珺桐将白羽轻轻推到一旁,叮嘱道:“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说完冲到了张更夫和范寅的身前。 “孟姑娘,快让开,危险!”程钰大声得呼喊着。 不过下一刻,孟珺桐一掌推出,周围人都感觉到一股劲风刮面而过。 失魂的人和入梦之人其实是差不多的,通过惊梦,可以让魂魄回复肉身,唤醒迷失的神智。 回神闪电在孟珺桐的右手指间亮起,现实世界之中的回神闪电施展,远没有梦境中看到的那般气势恢弘,只不过就如小蝌蚪那么大的一小缕,隔开几步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孟珺桐的速度很快,只是一个箭步上前,还不等范寅抬手举刀,就已经两指点在了范寅的眉间,如果此刻她手中的是一柄匕首,那么范寅肯定已经死透了。 这一步孟珺桐用出了韶华梦城最精妙的身法秘术,名为芳华一瞬。 若是能够将之使用到极致,其效果不会弱于道家缩地成寸,或是御风远游。 这一指点出,范寅的动作立刻就静止了下来。 双眼之中失控的杀意开始消失,一双黑色的瞳孔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眶之中。 “醒来!”孟珺桐反手一掌拍在范寅的胸膛,范寅双脚骤然离地,朝着后方倒飞了出去,随后下一秒伴随着砰得一声,重重得落在了地面上,砸起一阵灰土。 范寅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吃力得支撑起身体,从地面上坐了下来。 当他看到自己手中提着的那颗人头时,饶是这位平日里杀生杀习惯的屠夫,亦是惊叫出声,一甩手将之甩出了老远。 他认识这个头颅的主人,正是他让自己门下那个叫乐平的仆人找来给自己化煞解魇的镇上白道士 “我……我究竟做了什么!”范寅满脸的痛苦神色。 而这会儿,趁着他走神,程钰立刻上前,用链锁将他手脚一并捆住,同时还踢飞了他握在掌中的那柄屠刀。 “你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们告诉你!”程钰怒喝:“平日里你豪横跋扈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胆收草菅人命,这大庭广众之下提刀杀人,我看你的那个太守干爹还保不保得住你!” 范寅满脸的错愕,不过很快,他开始挣扎着大呼起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这不是我杀的,有人设计我!” 程钰已经让人回府衙调派人手过来,他冷冷得说道:“有没有杀人,去过你府上一看就知道了。” 孟珺桐没有说话,事实上她虽然对范寅观感不佳,可现在还是想帮他证明,这一切真的并非是他的本意。 只是如今,另一件事如同石头一般压在她的心头。 那就是范寅今日的失魂发狂究竟与自己施展的群梦术有没有关系。 “在想什么呢?”看到孟珺桐在愣神,项铭走过来轻声问道。 白羽这会儿也跑了过来,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在这时,孟珺桐突然抬头望向北边,她二话不说,身形一闪就已经朝着北方掠去。 就在刚才,一个声音在她的心湖之中荡漾,那要让孟珺桐去往北边十里小庙与其一见。 之所以会如此激动,因为孟珺桐发现,刚才那个人的声音和刚才破坏掉她群梦术的是同一个人。 十里路对于常人来说可能需要走不少时间,但是对于孟珺桐,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赶到了。 项铭和白羽都没有能够跟上孟珺桐的速度,毕竟孟珺桐动用的可是比肩仙法的梦术,习武之人如果不达到一定的境界,用肉体力量来比较术法能力,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小庙十分的古旧,当然比起伏机山脉深处的那座十王殿还是要好许多的,庙殿之中只拱了一座神祇金身,不过看这样子,这里的香火很是寒酸。 孟珺桐大步走入庙殿之中,要寻找那个约自己前来的人。 然而,她前脚刚刚迈入大殿,突然就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明明是深夜,周围却是处处透发着一股柔和的白光。 这种感觉孟珺桐很熟悉,这是织梦者创建梦境的底层空间,所有梦境都是在这个底层空间中搭建起来的。 她立刻稳定住身形,在这个底层空间之中,必须要用心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平衡,在这里头不触天,脚不落地,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可也就是这份虚无飘渺,可以建立起不尽的真实。 孟珺桐四下张望,寻找那个引自己至此的人。 她倒是并不怀疑对方会对自己不利,一来是那人的身份她很肯定,确实是韶华织梦人,第二就是刚才如果对方想对自己不利,大可以直接设置一个深渊梦境,让自己一脚踏入,便再也站不起来,没必要设置底层梦境来接待自己。 柔和的白光背后,有一个人缓缓走出,看样子与自己的父亲相差不多,只是这装束有些奇怪,他竟然是穿着一身道人的衣袍。 要知道韶华梦城并非道门宗支,古老的梦神甚至还要早于道家源流的道祖。 “前辈,您民……” 孟珺桐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感觉双腿一沉,紧接着噗通一声,直接在那个中年道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她错愕得看着道人那略带怒意的面容,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禁言了,赫然是与净灵台洛书大祭司所用的一样术法。 “孟珺桐,你可知错!”中年人声如洪钟,大声问责。 孟珺桐只觉得有人执锤猛击她的心湖,下一刻她惊恐得发现自己居然不受控制得流下泪来。 第两百六十章 绘梦画虎战龙象 孟珺桐在那幻梦底层空间上下沉浮,虽然已经站直了身体,可是心绪却仍然没有能够稳定下来。 “孟珺桐,你可知错!”一个厚浑低沉的男人声音在底层梦境炸裂开来。 孟珺桐对那个声音感觉十分的陌生,可是对方好像认识自己。 如今自己又处在禁言状态,根本没办法开口询问什么。 要说知错,她确实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群梦之术在韶华有记载的历史上,曾经不止一次被使用过。 当初那个以一个群梦术救下一城百万人的大梦者,不也是以梦境为引,群梦为线,将所有的百万城民共同串联起来。 孟珺桐的眼底生出一抹倔强,即便是自己能力不够,强行施展群梦术,即便是施展未曾成功,那也不该算是过错吧。 眼下处在那位梦者前辈设下的梦境底层,她所思所想,无一不会被对方所窥探。 “你果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孟怀谨一生谦谨,到底没有想到,生个女儿却是这般的狂悖无知之徒。” 那人言语厉色,听得孟珺桐心中立时涌起一股莫大的怒意。 说她什么,她都无所谓,可是怎么还能够带上自己的父亲! 一想着在韶华阁前为自己挡剑重伤,如今还生死未卜的父亲,孟珺桐的双眼之中萦绕起一抹泪雾。 她猛得调动神识海中所有的梦星河,拼了命一般得朝着锁在自己魂魄上的禁言咒撞去。 这种做法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不好那散溢的力量很容易就会伤到她的魂魄本体。 孟珺桐的疯狂显然也是吓到了那位道人衣着的前辈。 “住手!”他第一时间就撤走了孟珺桐的禁言咒,同时施加了一个精神屏障在孟珺桐的心魂之间。 哗哗的梦星河如倒灌洪流冲刷在了那道精神屏障之上。 尽管如此,孟珺桐仍然脸色一阵惨白。 不过她身上的所有禁锢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不见了,那个道人梦者怒喝道:“你疯了不成,难不成你想要自己魂飞魄散。” 道人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见到孟珺桐的手中出现了一枝神光茵蕴的宝笔。 “万象神笔!”道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突然意识到孟珺桐要做什么,不过却是并没有要出手阻止。 这小妮子看样子是记仇了,是要就让刚刚自己冒犯她父亲的言行,得到惩罚。 如今是在道人的梦境底层,孟珺桐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中,任何细枝末节都避不开他的锁定。 “龙腾虎跃翻天地,江海山林皆低头!大梦真灵,在我之身,画梦为虎,噬魇镇昆!敕!” 这是孟珺桐来到人间之后,第二次使用绘梦画魂之术。 上一次对阵上了自己的奶奶云舒,在云舒建起的梦境之中,她曾亲手指点过孟珺桐绘梦画魂的精髓。 那一次,孟珺桐虽然画出了猛虎,可却未能给虎点睛赋灵。 而在那之后,她却是见到了云舒以同样的绘梦画魂之术绘出一条真龙,并且画龙点睛,龙走雷霆的一幕。 经此一次,孟珺桐对于绘梦画魂有了更加深入的明悟的理解。 当然,要使用这等梦术大招的机会并不多,眼下哪怕是与人对战,很多梦术也必须得要在梦境之中才能够施展,无论是在他人梦境,还是自己的梦境之中。 这还要等她步入到第五重幻心境界,能够随时随地开启梦境战场,这些梦才会起到明显的战力效果。 不过眼下既然是在那道袍织梦人的梦境之中,她也就不用那么麻烦。 一头斑斓猛虎在孟珺桐的笔下廖廖几笔就已经被完全勾勒出来。 比起上一次画虎,孟珺桐无论是梦力流转,梦星河的精神力提升,还是技法上的娴熟程度都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眨眼的功夫,猛虎已经被绘出,唯有眸中两睛尚未被点明。 “敕!”孟珺桐再喝一声,收臂继而再度伸手执笔点出,一笔甩动,两个小小的墨团分别落在猛虎所在无形画卷之上。 刹那间,整个梦境底层空间响起了一声震天虎啸。 一头威猛的大虎,自虚空之中一跃而下,朝着那道袍织梦人怒啸连连。 道袍男子上下打量着这头绘梦画魂而出的猛虎,眼里流露出了激赏之色。 同为韶华之人,有几人不知道这绘梦画魂的难度。 以孟珺桐这般年纪,能够绘制出拥有如此神威的猛虎,可以说是自古少有。这般的梦术天赋,恐怕就连韶华阁中的那位圣女云珠大人也要叹为观止吧。 不过道袍织梦者却是并没有坐以待毙,虽然他能够感受到孟珺桐的怒意,但孟珺桐对他却是没有杀意。 只见其道袍轻轻一摆,手中无笔却以指为笔,口中喃喃念诵。 “四海龙为尊,八荒象洪力,一笔凝真龙,一笔出象体,龙象两结生,千古有霸气!龙象敕令!开!” 道人并非绘梦画魂,而是自上到下书写出了一道金光璀璨的符箓。 而此刻那头神虎已经朝着道袍男子猛扑了过去。 眼看着虎爪子就要拍在道袍男子的身上,孟珺桐已经有意让画虎避开男子的要害,否则这当头一爪子拍下,指不定将之拍个神魂分离。 然而就在邻近那张金色符箓不足一指距离处,突然之间一条象鼻猛得击甩了出来,直直得抽打在了画虎的身体躯干位置。 体形巨大的画虎竟然直接被横向抽飞出去了好几十远。 绘画出来的凝实虎体在这一击之下竟然虚淡下去了许多。 孟珺桐有些错愕,对于自己如今的绘梦画魂之术,她已经是颇有信心,哪怕是遇上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梦者,在梦境之中也绝不会被对方所碾压。 可现在两者之间明显就不是同一个力量级别。 “还要再打?”道袍男子一脸玩味得看着孟珺桐。 孟珺桐一咬牙,手中召来的万象神笔再次挥动,体能功德之力引动,笔锋勾勒之间,逐渐有一条龙躯缓缓出现。 龙象有力,龙虎有威,孟珺桐竟是准备画虎再画龙! 第两百六十一章 韶华梦者遭猎杀 孟珺桐不可谓是韶华梦城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 虽然同为绘梦画魂之术,但是画龙的难度明显是在画虎之上。 龙与虎自古以来便是天地间最具威势的象征,龙为尊,虎为王,欲称霸天下者,谁不举龙虎旗以涨声势。 对着世间最强龙象之力,孟珺桐毅然发动世间最强龙虎之威。 道 《韶华缘梦录》第两百六十一章 韶华梦者遭猎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