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清玥珏》 第一回 浮生霭霭两相忘 “报——”一人身披盔甲,手持双剑,满身鲜血,快步奔上山来,向一戎装男子道:“顾左使,敌人以十倍之众将我们团团包围,下山之路尽数堵死,我们快挡不住了!” 那顾左使对身旁两人道:“刘兄、谢兄,你们率玄武堂弟子增援,其余帮众全部撤回,把林右使换上来。”二人领命下山。 不一会,远处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那人身着灿红锁金铠,手持丈八蛇矛,背后斜插金纹红面旗,上书一个大字“林”。 驰近跟前,那人翻身下马:“顾兄,你找我?”顾左使问道:“大哥,现在山下情况如何?” 林右使道:“奎字旗被歼,张兄弟战死,现在玄武堂顶着。他妈的!我本以为他是想吞了我风云、乾云二门,谁知竟然动到我头上来了。” 顾左使道:“此次他们打着收取‘清玥珏’的旗号,实则意在除我二人。唉,帮主此次命我率三堂七旗下山,如今却损折过半,纵使回的去,我还有何面目见众家弟兄。” 林右使也是叹息:“贼子奸计,防不胜防,也怪不得你啊。” 忽听得东方一人喊道:“顾左使,地道通了!” 顾左使精神一振:“晏大哥,知会各旗从地道撤退,朱雀堂先行,白虎堂居中,玄武堂殿后,快!” “是!” 不到一炷香时间,山下帮众已尽数撤走,只余下玄武堂尚在死守,玄武堂斗字旗旗使刘青武奔上山来:“顾左使,玄武堂快守不住了,你们快撤。” 顾左使眼睛死死盯着山下,一咬牙,道:“玄武堂也退。”刘青武道:“敌人有三万,玄武堂一退,地道就不保了。” “退!玄武堂也退,山下我来挡住。” 刘青武一愣,旋即明白:“不行,我……” 顾左使不待他说完,已拿出一块紫金令牌:“紫云令出,如帮主亲临,命刘青武率玄武堂斗字旗与危字旗自地道撤退,至疾云门会和,不得有误。林右使留下,有要事相商。” ………… 十六年后 九音谷 “叮!叮叮!叮!”山谷空地上,两个小孩一人拿棒,一人使剑,拼斗在一起,两人棒与剑初时使得还颇有章法,斗到后来,却变成了一味的胡打,比起了蛮力。 那使剑的男孩道:“不就是弄坏了你长剑吗?待会去秦老叔家给你打把新的就是了,这等小事,干嘛非动刀动枪。”他今年十一岁,比那使棒的男孩大上两岁,心智也要成熟一些。 那使棒的小孩道:“谁要你的,我那剑是阿娘送我的生辰礼,比一般剑不知好到哪儿去了,你怎么赔啊?”说罢便是当头一棒砸去。忽听得一声大喝:“住手!”手中棒已被人夺了去。 只见一个少年满面怒容站在两人中间,此人一身素衣,身材修长,气度雍容而毫无骄矜之气,腰悬长剑却不含杀伐之意,容貌虽非上等,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人一种极其自然的风度。 那使剑的小孩顿时如释重负道:“大师兄,你来了。”那使棒的小孩还想争斗,却又不敢,两手垂在身侧,叫了声:“大哥。” 原来这三人均是四川九音谷的弟子,那使棒的小孩叫顾北辰,刚满九岁,使剑的叫顾承风,今年十一岁,最后的少年名为顾清弦,如今已十六岁,是九音谷二代弟子中年龄最大,入门最早的。顾北辰年龄小,尚未拜师,是以称呼顾清弦“大哥”。 顾清弦看着两人道:“发生了什么事,承风,你来说。” 顾承风道:“刚才我与辰弟过来时,不小心把他佩剑掉到山崖下去了,我已答应陪他一把新的,他仍是不肯,非要与我争斗,幸好大师哥及时赶到。” 顾清弦点点头,问顾北辰:“此话当真?”顾北辰手攥着衣角,低头不语。 顾清弦又道:“谷规第三条:严禁手足相残!今日小校场排练阵法,你二人却在此刀剑相向。” 顾北辰小声道:“本就是他先把我宝剑弄丢的。” 顾清弦知道顾北辰年纪小,喜好炫丽之物,当下解下腰间长剑道:“你既失佩剑,便用我这把吧。” 顾北辰接过长剑,出鞘半尺,只觉剑锋凌厉,寒气逼人,比起自己先前佩剑好上数倍,当下喜出望外,还剑入鞘,忽然想起一事,又将长剑递还顾清弦道:“大哥,我不能要你的,你明日便要出山历练,若遇上什么麻烦,也好用此剑防身。” 顾清弦微微一笑,却不接剑,拍拍顾北辰肩膀道:“好兄弟!不过我明日出山却是不能携带此剑,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若带此剑,只会多招麻烦,日后你们出谷,也要谨记这条。”顾北辰似懂非懂点点头。 顾清弦忽地脸一板,道:“不过违反谷规,该当重罚,自明日起,你二人上绝魂崖面壁一月,不得偷懒。”他言语之间自有一番威严,顾北辰二人得知惩罚,垂着头后悔不已,只得应了声“是”。 吩咐完二人,顾清弦在谷中慢慢踱着步,谷中规矩:历代弟子在十六岁那年出谷历练五年,五年之内谷中不见干涉、不予帮扶,只有五年后历练回来的弟子才得以传授镇谷武学---纳云诀内功心法。 作为谷中大弟子,顾清弦明日便要出谷历练,是以今日特地遍游十六年居住之地,聊作告别。 行到绝魂崖上,顾清弦停住脚步,看向右方草丛道:“阁下既来,何必躲躲藏藏,请现身罢。” 话说完,却不见有何动静,忽听得左边草丛一个女子娇笑道:“我早早便躲在这儿,哥哥怎么竟猜得到?”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着霓红石榴裙,向顾清弦走来,却是他亲妹妹顾清霜。 顾清弦刚向左转过身,便听得背后“嗖,嗖,嗖”三道破空声,顾清弦心中一惊,已来不及言语,向前一步拉过顾清霜,二人伏在地上。但见三只金钱镖从头顶飞过,右边草丛同时窜起一条人影,向山下逃去。 顾清弦拾起两块石子,喝声“着”,正中那人后背,只是隔得远了,力道不足,那人脚步一个踉跄,没有丝毫停顿,顷刻逃下山去了。 顾清弦叹声道:“可惜,可惜。”问顾清霜:“今日小校场排演阵法,该你主阵,怎么跑这儿来了?” 顾清霜嘟着嘴道:“明日你便下山了,我知道你肯定要来这里,所以早早藏了起来,谁知道那边草丛也藏了一人。” 顾清弦道:“我适才在断仞山下时,此人便一直跟着我,我察觉到他武功不高,故意引到这绝魂崖上来,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顾清霜一听,顿时满脸委屈:“哥,我是不是坏你事了,你可不许向爹爹告状。” 顾清弦摸摸她的头,笑道:“不过一个打探消息的,跑就跑了,哪有我们霜儿重要,幸好刚才你没受伤。不过他竟然能混进谷中,此事得告诉爹爹,将那三只镖带上,我们去长老堂。” 顾清霜用手帕将那三只镖包起,和顾清弦一同向山下走去,顾清霜一直沉默不语,走到半路,突然问道:“哥,你明天能不走吗?” 顾清弦道:“真是孩子话,这是谷中规矩,爹爹是谷主,我又是大师兄,当然得做好表率。”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我可没时间照顾你哦,再过两年,你十六岁时,也要出谷,我先在外面把好吃的、好玩的准备好,到时候天天陪你玩。” “那哥哥不许耍赖。”顾清霜虽是笑着,眼中却泛起泪光。 “好了,都是大姑娘了,也不怕人笑话,长老堂到了,你先去小校场吧,今天该你主阵,可不许偷懒。” 顾清霜登时破涕为笑:“那我去了,你可不许告我状。” 顾清弦笑着挥挥手,向长老堂走去。 长老堂坐落在山脚,实际便是几间简陋的屋子组成,门前此时正坐着一个中年汉子,穿一身粗布衣裳,戴一顶大草帽,遮住了半边脸,手中拿一柄大斧头,斧头看着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那汉子拿在手上却轻若无物,如同玩草球一般,将斧子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 “五叔今天好兴致,这么早就出来了。” 那汉子一见有人过来,当真喜出望外,忙不迭上前来拉住顾清弦:“哈哈,清弦侄儿来了,我在这都快无聊死了,这大早上本是要上山砍柴的,刚出门就被大哥拉来守门,说是他们要开什么会,还怕有人来偷听,当真闷死我了,你快来陪我说会话。” 顾清弦刚被他拉过来,便听得院中一人高声道:“老五,谁在外面?”顾清弦道:“爹爹,是我。”院中那人喜道:“原来是清儿,快进来吧。” 顾老五却死活不肯放顾清弦走,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脸不情愿:“诶,清弦侄儿你别走啊,陪我说会话,清儿?弦儿?哎呀,你这名字真没取好,叫“清弦”显得别扭,叫“清儿”又像个女孩,叫“弦儿”就更不像话了……” 顾清弦好不容易摆脱掉,扭头道:“五叔,你别嫌无聊,刚才我在断仞山下碰到一个谷外的探子,被我打伤跑了,你快派人找出来,別伤了其他弟兄。” 顾老五一听有事忙活,当即抖擞精神,大斧子肩上一扛,对屋里说句:“大哥,有个小贼混进来了,我去抓他出来。”一摇一摆地向谷中跑去。 顾清弦走进屋中,屋里并没有如何布置,只有五张座椅,空了四张,正中的一张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此人生得浓眉大眼,肩宽膀阔,如一只沉睡的猛虎,不怒而自威,正是顾清弦父亲——顾宇。 “清儿来了,过来坐吧,四位长老刚刚谈完事闭关去了,你今日行李收拾得怎样了?” 顾清弦坐下道:“只带些盘缠,也没有什么收拾的。” 顾宇道:“刚刚听你说,有人混进谷中了?” 顾清弦将包着金钱镖的手帕递过:“孩儿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不知爹爹可知此人来历。” 顾宇打开手帕,见那金钱镖上透着乌光,知道有毒,小心翼翼地用手帕翻过,只见三只镖尾均刻着一只面容狰狞的毒蝎子。 顾宇冷哼一声:“果然是他们。” 对顾清弦道:“这是万蝎门的暗器,万蝎门与我九音谷是世仇,他上一任门主便是我亲手所杀。万蝎门武功诡异,尤善使毒。哼,他们消息还真灵通,竟然知道你的行程,不过以你所学,寻常门人自是容易对付,只是要防他暗地里的功夫。” 顾清弦道:“爹爹放心,孩儿本就是出谷历练,不会丢了九音谷的脸。” 顾宇笑道:“这话不错,我九音谷可从未惧过他万蝎门。不过我适才与长老们商量过,你此次出山,必有不少仇敌相候,这些人均非良善之辈,你初出江湖,当得万事小心。一定记住:避敌之锋芒,不可意气行事。” 顾清弦一一答应了,顾宇道:“走吧,今日最后的团圆饭了,下次可就等五年后了。”携着顾清弦的手走了出去。 第一回 浮生霭霭两相忘(2) 次日天尚未明,已有一骑踏破黎明出谷而去,将要行出山谷,顾清弦深深望了一眼自己一十六年所居之地,转身不再停留,策马而去。 顾清弦曾随父亲出谷三次,知道出谷有两条路可走,向前一条路直走,须行一百余里,才到官道上。向左一条小路,穿山而过,近了一半的路途。 顾清弦少年心思,图着少了百十里路,改抄小道而行。行了快一个时辰,路上倒也太平。顾清弦停在一棵树旁稍事歇息。 突然听得马蹄声响,远处闯出四五十人马,直朝这边奔来。顾清弦心道:“想是万蝎门的人到了,我且静观其变。” 那群人奔近,领头一人大喊:“过我铁马山,还要留下买路钱!” 顾清弦一惊:“此处何时有了强盗驻扎,往日同爹爹来时怎未见过?”上前拱手道:“小子初到,还未来得及上山拜会,还望寨主海涵。” 那人哈哈大笑:“涵个屁涵!小的们,给我抢!” 一群人登时围了上来,顾清弦不慌不忙,使开家传功夫,左边一拳,右边一掌,丝毫不惧。 那领头的见了,骂道:“都站着干什么,给我上啊,上啊!” 顾清弦见敌方人多,若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终究是自己吃亏。当下在人群中穿梭来去,见那领头的耀武扬威地挥舞着马鞭发出“噼、啪”的声音,想起杜工部《前出塞》中有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当即气沉于下,一个扫堂腿打倒两人,又一招“破碑手”逼开身旁一人,窥个破绽,猛地闯出包围圈,径向那领头的奔去。 那人见顾清弦气势汹汹,不敢迎战,转身拍马便走,一面大喊:“扯呼,扯呼!”众喽啰一见首领走了,一哄间全都散去。 顾清弦见群盗落荒而去,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这些人凭着这般微末本事,就敢出来打劫,怕是每次都要铩羽而归。 当下也不多想,收拾好包裹,又继续前行。 谁知行不出十里路,又陆续遇到三伙盗贼,这些人皆是武艺低微,稍战既走。倒不像是打劫的,反而像是在为人打探消息。更奇怪的是,他们明明自称是山寨人马,每次败退时却从不上山,反而从小路离去。 看着到了正午,顾清弦已累得唇焦口燥,虽然途中并未遇到武功高强之辈,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山贼人多,收拾起来也颇不容易。 顾清弦本打算一日之内赶到成都府,是已未带多少干粮,刚才打斗时又将水袋打翻,这荒山野岭之中,当真进也不得,退也不是。 顾清弦找了间林子栖身,吃了些干粮,靠着大树休息,忽听得前方远远传来打斗声,顾清弦慢步过去,藏在大树后,只见树林中心一群商旅正与强盗交手。 这队商旅共有十二人,带了三箱货物,其中只有五人会武,正与一个瘦高个拼斗在一起,其余人早已是面如土色,缩在车角不敢动弹,两个胆大一点的不时拿眼偷瞟围在身边的贼人,心中暗自发愁。想是保镖的镖师遇了强盗拦路,不愿将财物拱手让人,因此动上了手。 强盗有三十余人,将商旅围在中间,却并不上前抢夺,只是专注地看着那瘦高个和五个镖师的打斗。 那瘦高个用一条熟铜棍,左封右挡、下劈上挑,使的是单家棍法,众镖师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再斗得片刻,那瘦高个熟铜棍猛地直劈而下,一名黄衣镖师手中长剑登时断为两截,那镖师双手虎口震裂,往后连退两步。 其余镖师过来扶住,一人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那黄衣镖师面如死灰,两只手兀自不停颤抖,向那瘦高个道:“阁下赢了。” 那瘦高个洋洋得意道:“老子也是看在你们总镖头王召庆面上,给你们五个一个机会,既有自知之明,还不快给我滚!”大手一挥,众强盗蜂拥而上,抢夺那三箱货物。 众镖师意欲再拦,又不敢上前。那群不会武功的商旅见众人涌来,再也顾不得什么钱财,只赶忙找地方躲避。 顾清弦见强盗蛮横,本打算出手相助,但又想起临出谷时父亲曾再三叮嘱,路上不可多生是非,是以迟疑不决,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忽听得“啊!”的一声,人群中忽然跌出一人,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接着不断听得“啊!”“哎呦!”声响起,只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少年,窜进人群中,或拍或抓,将那些强盗一手一个摔了出来。 片刻间已有十余人被他打翻在地。贼人发一声喊,都往西边聚拢,那瘦高个道:“不知是道上哪位朋友,此举何意啊?” 那男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分内之事。” 顾清弦听得此话,想起适才自己踌躇不前比起此人的仗义相助,心下不禁惭愧。 瘦高个凝神看时,见来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心中有气,道:“好啊,你要拔刀相助,先赢了我手中棍!”熟铜棍前指,一招“蛟龙探海”打到,。 那男子接过众镖师递来的木棍,架住熟铜棍道:“你若输了,便须自行离去。” 瘦高个怒极反笑:“狂妄小子!”两膀猛地用力,木棍“咔擦”一声断为两截,那男子毫不惊慌,两手各持一节断棍,向后轻轻一跃,避开砸来的熟铜棍,也不换兵器,当即舞动两截断棍,猱身而上,劈、扫、杵、刺,使的是“绝命十六棍”短棍棍法。 两人正斗得激烈,突然自西方传来一声哨声,瘦高个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熟铜棍横扫,挡开短棍,回头向身后望去,这时又一声哨声传来,比第一道更加急切,瘦高个大骂:“妈的,在这个时候出事。”回转身举起熟铜棍猛击而下,木棍再次被砸断,瘦高个却并不追击,而是迅速收束人马。 “小子有些门道,有胆子在这等着,我处理件事再回来找你打过。”说完带着众喽啰迅速向西方退去。 众人见他上一刻还凶神恶煞般,谁知此时突然率众离去,真不知是何用意,只道是被那仗义相助的男子赶跑了。 躲藏起来的商旅定定神,都过来道谢,那男子摇摇手:“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各位若是入城,只朝东行二十里便到。”众人再次道了谢朝东去了。 顾清弦见此人出手利落,身法高明,更兼有侠义之心,不禁暗暗敬佩。 那男子转身道:“林中的朋友,可愿现身一见?” 顾清弦本不愿出面,怎料这下被他点破,只得走出林来,拱手道:“小弟初到此处,道路不熟,并非有意窥探,还望见谅。” 那男子道:“好说,好说。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在下李子泊,湖广汉阳府振华镖局镖师,不知阁下姓名,能否告知?” 顾清弦不愿轻易透露姓名,于是去了姓氏,易了本名,对李子泊道:“小弟秦先。” 二人叙了年岁,却是李子泊大了四岁,顾清弦道:“刚才听兄长说从此东行二十里便可入城,不知可是指的成都府?” 李子泊道:“正是,此去便是成都府南门,怎么,秦兄也是往成都去的?” 顾清弦道:“小弟是奉家父命往湖广武昌府访些亲戚,贪着路近,走的这条小道。” 李子泊道:“既是往武昌府,在下倒知道一条近路,从这里过九岭十八峰,一条大道,直奔胡广,省了三百里路程,我此次保镖正好也往那方去,不如我二人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顾清弦与他初识,毕竟不知底细,退辞道:“小弟出来时赶的急,没带干粮,还是往成都府打点一下。” 李子泊道:“这个无妨,我带的干粮够两人吃半个月了,此处地形我熟,不出五日,便可抵达湖广。” 顾清弦听着不禁心动,见他亦无恶意,当下也就应允了。李子泊牵过自己的马,两人稍作休息便即上路。一路上聊一些江湖琐事和道上的规矩,顾清弦也是大涨见识。两人每日要行两百里,言谈间也渐渐熟络起来。 这一日,行过黄梅岭,李子泊道:“秦兄,九岭十八峰已过大半,我们今日早些休息,前方便是青旻主峰,我们明早抄小路过去,那青旻寨主楚天荒武艺高强,手下人多势众,我们且避一避。” 顾清弦道:“便依兄长的。”两人就近寻了个山洞栖身,在洞口生起一团火驱寒。 天色渐渐暗下,顾清弦躺在火把旁,静静望着天空,一轮明月已悄然挂起,四周星辰点缀着漫天星空。李子泊也过来躺下:“又想家了?” 顾清弦点点头,毕竟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想起往日此时都是与家人团聚,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人望月寄怀了。 李子泊拍拍顾清弦肩膀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一路总是要自己走的,将来你若名扬江湖,可不要忘了愚兄啊。” 顾清弦感激道:“这一路多亏兄长照顾,要不然我这初出江湖,还真不知要走多少弯路。李兄,你知道风云门吗?” 李子泊眼角跳动了一下:“怎么,贤弟要去投风云门?” 顾清弦道:“不瞒兄长,我此次出来,是要过两年才能回去,家父让我去投风云门,不过我对其知之甚少,不知兄长可有了解?” 李子泊道:“风云门属云安帮八门之一,在湖广名气不小,怎会不知。” “云安帮?”顾清弦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云安帮可是个大帮,建帮数百年,实力雄浑,帮内高手如云,帮众遍布五湖四海,几乎可与丐帮齐名。云安帮内又分为四堂八门,是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与紫云、风云、疾云、乾云、坤云、水云、火云、幻云八门,而湖广正是青云门所处地界。” “只是我也不明其具体底细,你若要在江湖扬名立万,那倒也是个好去处,唉,世事难料,江湖不测啊,等到了武昌,便知道情况了,今日先休息吧,明早抄小路过去,便只剩一日路程了。” 两人熄了火把,搬来几块大石头堵住洞口,各自回洞里靠着墙壁睡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子泊突然动了动身子,慢慢站起身来,悄悄移步,踱到洞口,转身见顾清弦睡得正沉。轻轻叫了声:“秦兄——秦兄——”见顾清弦并无反应,这才放心,缓缓搬起门口的石头放在一旁,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顾清弦并无动静,悄无声息地从洞口蹿了出去。 李子泊脚刚踏出洞口,顾清弦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淡淡地看了一眼被移开的洞口,又默默地闭上了眼。 第一回 浮生霭霭两相忘(3) 次日清晨,顾清弦二人不待天亮便已启程,李子泊谈笑自若,仿佛没事人一般,顾清弦也似乎忘了昨晚的事,两人牵着马从小路悄悄绕行。 李子泊道:“兄弟,青旻峰是九岭十八峰主峰,这一带盗匪十分凶悍,等会若是人多,有何不测,你只管先走,我歇后便到。” 顾清弦道:“兄长对我一路照顾,我又岂是忘恩背义之人,咱们从小路悄悄过去,若当真撞上,小弟定全力相助。” “怎么,还没到就在商量逃跑的事了?”前方丛林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顾清弦二人同时停步,全身顿时警惕起来。 “都等你们好久了,怎么现在才到,”前方树林中转出一人,身形消瘦,白净的脸上一条半尺来长的疤痕从右眼一直划到嘴边,显得格外狰狞,那刀疤脸朝着李子泊点点头:“不错,不错,你是自己送过来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啊?” 李子泊道:“哼,就凭你?让你的人都出来吧。” 刀疤脸笑道:“嘿嘿,别以为骗了个傻小子当帮手,你就有嚣张的资本,前面的都是些打探消息的,你们才能走到这里。要收拾你们俩,轻而易举!” 说完,不待二人有何反应,刀疤脸突然向前一步,一脚朝李子泊踢来,李子泊并起右手两指打他关节,刀疤脸不待他碰到,左脚地上一点,跃起三尺,右脚踢向李子泊肩头。李子泊侧身躲开,不待刀疤脸落定,右掌拍出,与他对了一掌。双掌一击既分,李子泊向后连退两步。 刀疤脸笑道:“怎么,我说了,你是胜不了我的。” 顾清弦看得清楚,刚才那刀疤脸尚在空中,还未站稳,一掌之力已占了上风,显然实力确实在二人之上。不知他是否便是李子泊所说的“楚天荒”。 刀疤脸对顾清弦道:“这是我二人之事,阁下若是识相,便不要多管闲事,若是非要插手的话,我这帮兄弟可不干。”说着一吹口哨,身后突然站起二十多名黑衣人,一律紧身装束,屏气凝神,不发一言。 “他不过是骗你来当个帮手,你可知他保的是谁的镖,包里装的又是何物?我们目标只是他,阁下何苦淌这趟浑水呢。”刀疤脸阴恻恻地道。 顾清弦听他所言,想起与李子泊相遇以来,确实见他每天无论吃饭睡觉都从不解开背上的包裹,应该是极重要的物件,他既不说,自己也没问过。现在想来,似乎那刀疤脸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君子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自己一路上多承李子泊照顾,不管他最终原因是什么,终究不能不管不顾。 不暇多想,顾清弦伸手按了按腰间长剑,向刀疤脸道:“承蒙阁下见教,不过今日此事,在下实是推脱不了,阁下若是非要动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刀疤脸听了此话,也不再言语,向背后打个手势,一群黑衣人登时散开,将顾清弦二人包围在一起。 李子泊道:“秦兄,你先走,不必管我。” 顾清弦长剑出鞘道:“兄长不必多言,你暂且拖住他,我收拾了这些人再来帮你。” 不待李子泊答应,顾清弦一剑已刺向一名黑衣人,那人长剑并不相接,而是侧身避过,顾清弦一招得势,并无丝毫停顿,长剑回环一圈,挡开背后两剑,接着“唰,唰”两招分攻两人,脚下微微移动,尽量突破黑衣人的包围。 那些黑衣人彼此之间颇为默契,一旦有人受伤被击退,便会有两人迅速补上,不露出丝毫破绽,顾清弦一时间被众人拖住,不暇关注李子泊的境况。 眼见得李子泊与刀疤脸斗得甚是激烈,刀剑之声不绝于耳,那刀疤脸使一柄鬼头刀,背厚面阔,刀柄处雕着一个骷髅头,每刀砍下都使李子泊刀上多一个缺口。 顾清弦心中正自焦急,突然听得远方山顶传来一道长啸。 那啸声初时还若有若无,只过得片刻,便已恍如耳闻,众人都向山上望去,只见山顶一个小黑点正不断向山下移动,速度极快,几次呼吸间,那小黑点逐渐变得清晰,却是一人从山上飞奔而下。 “不知山下是哪路朋友?恕楚天荒失礼了!”这几个字听在众人耳中一声比一声响,待到说完,那人已到了半山腰。 “楚天荒?他今日不是不在山上吗。”李子泊和刀疤脸听得“楚天荒”三字,脸色同时大变。 李子泊向刀疤脸使个眼色,刀疤脸会意,一声口哨,众黑衣人突然变得凶悍起来,毫不畏伤,将顾清弦不断向刀疤脸方向逼去。李子泊也被刀疤脸逼得一步步后退,渐渐向顾清弦靠拢。 “秦兄弟,我快挡不住了!”李子泊喘着粗气,再与刀疤脸拆得几招,忽然摔倒在地,顾清弦终于突破重围,赶忙过来扶住李子泊,“兄长,你受伤了?” 李子泊捂着胸口,道:“无妨,不小心中了一掌,你快走,不要管我!”说完挣扎着想要站起。 那刀疤脸趁着顾清弦分神,悄悄绕到他身后,与李子泊打个手势,突然一刀朝顾清弦砍下。顾清弦听得背后兵刃破空声,想要躲避,可为时已晚,手上又抱着一人。 正在危急中,李子泊猛地扑上,整个身子罩住顾清弦,背上硬接了一刀。 “兄长!”顾清弦大惊,使一招“背水一战”,长剑横持,以防刀疤脸再次进攻,一面赶忙查看李子泊伤势。他本来打算长剑上挑,直刺刀疤脸小腹,意欲与他斗得两败俱伤,谁知李子泊竟扑上前为自己挡了这一刀之厄。 李子泊背后伤得颇为严重,这一刀砍得皮开肉绽,还连着伤了两根肋骨,鲜血已染红了顾清弦衣衫。 这时山上那人刚好赶到,此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披一件青色长袄,见到有人受伤,不禁大怒。 “何人敢在我青旻峰下伤人!”这一声大喝犹如半空雷霆降世,众人只觉脑袋震得嗡嗡直响,连行动都不能自已。 李子泊虚弱地说了句:“我们快走,此人也不是好相与的。”顾清弦赶忙扶起他离开。 刀疤脸也是大喊:“撤!”一众黑衣人飞也似得向小路逃走,青衣人冷哼一声,脚步一错,几个起落便追了上去,随手一抓,两名黑衣人闷哼一声跌下马来,那青衣男子武功当真匪夷所思,众黑衣人虽然骑着马,仍不及他快,一旦被他追上,一招也抵挡不住,便落下马来。 其余众人完全不及顾念同伴的安危,尽皆落荒而逃。 那刀疤脸脚下一匹骏马,比其他人要快许多,眼看便要逃去,青衣男子右手抓住一名黑衣人,运起内力,猛地向他掷去。 那名黑衣人少说也有上百斤,却被青衣男子老鹰抓小鸡般拿起掷出,远远撞向刀疤脸,刀疤脸来不及躲避,在马上回转身来向那飞来的黑衣人狠狠拍出两掌,那黑衣人被两边力道夹击,身上筋骨全断,连喊声都还没出口,便已死去。刀疤脸也是仰面喷出一口鲜血,伏在马背上,再也无法坐起。 青衣男子这才停下脚步,不再追赶。 这时已有许多人从青旻峰上赶来,将那些被打到在地的黑衣人一一绑缚,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正仔细检查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不一会,拿着两个小瓷瓶跑了过来,将瓷瓶递给青衣男子,道:“是万蝎门。” 青衣男子点点头:“是万蝎门二当家安维城,敢在我青旻峰动手,他们胆子可不小!”向四周环顾一圈,没看见顾清弦,于是对那秀才道:“那两人呢?” 秀才道:“应该从小路走了,北边和西边都有血迹,他们的马匹和包裹还在这儿,我们……要不要悄悄送回去。” 青衣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用了,我们不能再插手,让老六带人盯紧点就是了。” “是。” 第一回 浮生霭霭两相忘 (4) 日高三丈,旭日和风缓缓将暖阳送入青旻峰每一个角落。可顾清弦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背后背着李子泊,不断在山林草木中穿行,他不知道自己否走对了方向,更不知道自己背上淌下的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李子泊的鲜血。 “停…停一下。”李子泊虚弱的声音响起。 “李兄,你醒了!”顾清贤赶忙将李子泊轻轻放下,倚在一块大石头旁。 “他们应该找不过来了,咳咳…… 我包里有金疮药。”顾清弦从李子泊怀中找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闻,“李兄,是这个吗?” 李子泊点点头,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清弦从未处理过这样深的伤口,他小心地将瓶内的药粉洒在李子泊背后伤口,李子泊全身肌肉猛地绷紧,强咬牙关,一声不发。 那金创药见效极速,李子泊伤口处流出的血开始慢慢减少,只是几次呼吸间,已经完全止住。伤口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水,大约半柱香时间过去,李子泊已能勉强坐起,顾清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湿透。 “李兄,刚才多亏你……” 李子泊不待他说完,微微摆了摆手,道:“好兄弟,若没有你,我早已遭了毒手。先前是我一直瞒着你,以致把你牵扯了进来。” 顾清弦道:“兄长若有不便,不说也罢。” 李子泊摇摇头:“你我二人情同兄弟,何来不便。”伸手缓缓解开身旁包裹。 顾清弦本来见他一路上从来包不离身,就是适才受伤,也将包裹紧紧攥在手上,想必装的是极其重要的物事。定睛一看,却见李子泊从包中拿出三张烧饼。 李子泊神秘一笑,拿起第三张饼撕开,从里面掉出来一物,顾清弦眼睛一亮,才知原来烧饼中藏有夹层。 李子泊将那物展开,却是一张羊皮纸,上面纵横交错绘满了路线,似乎是一份地图。 李子泊将羊皮纸递给顾清弦:“他们要抢的,就是这个。”顾清弦接过仔细查看。 李子泊道:“这上面所指便是宋朝皇帝藏宝之处。” 顾清弦将羊皮纸递还:“人言宋朝遗宝,得之富甲天下,不想竟真有此事。” 李子泊仔细观察顾清弦的神色,问道:“秦兄弟也知此事吗?” 顾清弦摇摇头:“曾听人隐约说起,只道世人妄言,今日方见真相。” 李子泊笑道:“这批宝藏是当年宋朝皇帝赵昰南逃避祸时从宫中所携带出来。 当时宋朝虽然衰弱,宫中宝贝也着实不少,那君臣一心想着却敌复国,将数十车宝物藏在一处山洞中,后来崖山海战,知道此事的人多数殉国,只传下一张藏宝图和开启宝藏所需的清玥珏。 近百年来清玥珏现世两次,每次均引起无数腥风血雨。后来清玥珏为云安帮所得,作为镇帮之宝传承下来。直到十六年前一场大战,云安帮元气大伤,清玥珏也不知去向,而这藏宝图自宋朝亡国以来从无一人知晓,直到上月我在云南保镖时才偶然得到。 兄弟,我想这天下至宝,有德者得之,无德者失之,落在我身上一来守不住,二来并无甚么大的用处,是以想着假借保镖之名送到嵩山少林寺由普德方丈保管谁知本路事情泄露,只好改道湖广,这些人消息也真灵通,差点连累到贤弟受累。” 李子泊将实情原委详细道来,重伤之余,说话后尚带着微微喘息。 顾清弦道:“我与兄长一见如故,也就不再谢来谢去了。这藏宝图如此要紧,可得好生守护,兄长先歇息一会儿吧,伤口好些再走。” 李子泊挣扎着站起,顾清弦赶忙扶住,李子泊道:“我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内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尽快挑小路走吧。” 顾清弦只得依了,扶着李子泊徒步而行。当下由李子泊指引,二人挑着小路走,后面不再见有人追来。而两人半走半歇饿时便着落着那三张饼冲饥。 青旻峰到武昌只剩百余里路,若是乘马自可一日就到,但顾清弦二人既失坐骑,身上又带有伤,天色看看将晚,才行了一半路程,二人正想找个山洞栖身,忽然见到前方林中透出两点火光。 二人心中诧异,走进看时,果见树丛后隐着一户户人家。 李子泊大喜,拍手道:“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秦兄弟,咱们便在此借宿一晚吧。” 他此时已能自行走路招呼着顾清弦向那户人家走去,顾清弦稍一迟疑,跟了过去,李子泊敲了敲门,屋子里出来一位老者。 李子泊道:“劳驾,我兄弟二人到湖广探亲,谁知半路遇着盗匪,失了行李,相烦老丈收留一宿。” 那老者笑道:“小儿上山间打猎未回,正好空出一间房,两位小哥若不嫌弃,今晚便住在寒舍吧。”话说完便引着二人进屋。 顾清弦连连道谢,他这一日来,甫遭凶险,当真劳累之极,刚一躺下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到了正卯时分,房外隐约传来马嘶之声,那老人敲门道:“两位小哥可醒了?” 李子泊过去打开了门,那老人道:“李小哥,我儿子从山中回来,听说你肩上带伤,特地找了些草药,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子泊谢道:“多谢老丈照料将。”将房门关上,与那老人打个手势,那老人朝他点点头。 李子泊当即朝前厅走去,此时前厅正坐着两人,一个是那日拦截商旅的瘦高个,另一个便是打伤李子泊的万蝎门二当家安维城。 二人见到李子泊出来,均投资来询问的目光,李子泊笑道:“华叔守在门口,不怕他醒来。”二人这才放心 李子泊问到:“父亲那边怎么样了?”安维城道:“大当家吩咐,让我们尽快了结这边,回去还有要事。少门主,清玥珏找到了吗。” 李子泊摇摇头:“那小子什么也不知道,白费我们一番筹划。” 那瘦高个便是万蝎门三当,名叫刘启先。这时向李子泊道:“他虽不知,可九音谷必定有人知道,咱们把他带回万蝎门,逼顾宇交出来。” 李子泊摇摇头:“不可,此次骗取清玥珏本属下策,若再强行对他动手。日后必将被江湖众人取笑,况且此人是九音谷首徒,九音谷明面上不管不顾,暗中必定在湖广派有人探查,此时动他于我们没有好处。反正他也不知我们底细,不如就此交个朋友,以后也好相见。” 安维城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苦了少门主你。” 李子泊摇摇头:“不妨事,我的伤休养几天就好了。李子泊表面上从容镇定,心中实在是充满了不甘。毕竟自己拼了半条命,去换取顾清弦的信任,最后仍是一无所获。他又怎能心甘呢? 安维城道:“那我们先走了,少门主你小心行事,武昌可是风云们的地界。”说罢,二人站起身,忽听得一身冷笑:“这大清早,打的好算盘!” 房中三人一惊,安维城跳出门外,见到一条人影窜出,立刻追了上去。 李子泊跑回顾清弦休息的房间,推开一看,床榻早已是空空如也,守在门口的老人被人点了穴道倒在地上。 李子泊回到前厅,招呼刘启先一声,两人一同追了出去。仓促间来不及牵马,展开轻功沿着安维城留的标记追去。 追不过一里路,便见到前方安维城正与一人打斗在一起,那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材矮小,宛若孩童,但手上掌力却丝毫不弱,正与安维城打得难分难舍。 李子泊喝到:“且慢动手。”安维城跳开圈子,站在李子泊身后,李子泊向那矮子拱手道:“阁下可是青旻峰的人?”那矮子道:“不错,奉寨主之命,前来收拾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刘启先一听,正要发怒,李子泊伸手拦住。 向那矮子道:“昨日青旻峰下多有误会,我等改日自当亲自上峰谢罪,不过此次我们拿的那人十分重要,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那矮子道:“什么这人、那人的我一概不知。” 刘启先道:“若不是你带走的,难道那小子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那矮子道:“臭小子,香小子,关我屁事,自己弄丢了人,却来找我要,我可管不了这些。”说罢,扬长而去。 他这一施展轻功,比先前快上数倍,转眼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安维城突然醒悟:“他故意放慢速度,引我们过来,这是调虎离山!” 三人急忙回屋,却见到房前已少了一匹马,李子泊再回到顾清弦睡过的房间,只见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多承相送,后会有期”八个大字。刘启先气得直跺脚:“妈的!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 “不必了。”李子泊将纸紧紧攥在手里,他清晰地看到那八个大字下面写着一行小字:若知四海为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 第二回 轩盖如云剑如芒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想到这句话顾清弦便不禁开怀大笑,四川到武昌上千里路程,自己从未料到会这般顺利。李子泊三人为了从自己身上套取清玥珏的消息可谓煞费苦心,结果最后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自己本来便不知“清玥珏”,就算知道,也不会真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骗。 纵马驰骋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武昌城内,顾清弦略做休息,便打听起聂府的所在。 寻常人只道聂府占地广阔,那聂大财主广开财路,做得大生意,整个武昌府近半数的茶楼酒坊都是他家开的。武林中人却知这聂大财主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风云门门主聂隐焕。 正如李子泊所言:九音谷明面上规矩是对弟子的历练不加干涉,但所有弟子出谷时的去处基本都有安排,毕竟纷纷江湖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实是无法立足。 在出门前,顾宇便已修书一封,让顾清弦带给风云门门主,五年时间内,只要顾清弦在风云门安心练武,执行任务时小建功劳,五年后回谷便可获得长老堂的认可。 顾清弦一路打听,终于到了聂府,那聂府修建得气势宏伟至极,门前立着两只威武的大石狮子,石狮子旁还有两名守卫。 顾清弦摸了摸怀里的信,这信他一直贴身带着,是以路上不曾失落,走上前,顾清弦刚想问询,突然听得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又来一个叫花子,天天都有人跑聂府来要饭啊,今天府里老爷们忙,可没人打发你。” 顾清弦转身看时,见一个年轻公子,作武生打扮,穿着华丽,身后跟着一群护卫,那青年公子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轻蔑地笑道:“幸好你遇上了我。”手腕一使劲,将一锭银子掷向顾清弦。 这一掷竟使上了内力,便如同拿银子砸人一般。 顾清弦见他蛮横无礼,当下也不发做,抬起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将银子拿在手里。 那青年公子见顾清弦如此轻描淡写将银子接下,心中不禁火起,正要上前挑事,忽听得聂府门内传来一个声音:“聂朗,不得无理!” 那青年公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纨绔之气顿时收敛,只狠狠蹬了顾清弦一眼,便带着手下人老老实实进了聂府。 不一会,聂府中出来一个老人,面容和善,管家模样,问顾清弦:“公子所来何事?” 顾清弦行了礼,将信递将过去:“在下顾清弦,有家父书信一封送来贵府。” “姓顾吗?”那人接过信上下打量一番,说声:“请稍待。”拿着信进了府,约莫一柱香时间重又出来,将顾清弦领入府中,一边走一边问道:“公子可是从四川来的?” 顾清弦答道:“正是。” 那人点点头,更加热情起来:“一路上也是辛苦,今天便好好休息吧。门主今日忙着准备“风云会”可能晚点才会过来,刚才聂朗那小子不懂事,你不必在意。”顾清弦赶忙答应。 此时正走过前厅,那室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墙上挂满了名贵书画,顾清弦好奇地四处张望。那老人笑道:“都忘介绍了,此处是平日里处理商贸往来的地方,聂府分作两部分,前半部分都是对外经商用的,后面才是风云门真正所在,我平日里主管前堂事务,也练一些武功,刚才那聂朗便是我徒弟,我名聂永平,你以后便叫我聂叔吧。” 说着带领顾清弦四处参观了一遍,并指明了门人平日练武和休息之所。 聂永平走后,顾清弦独自回到住处休息,他这几日奔波,从未换过衣服,全身着装实是不敢恭维,也难怪刚才那聂朗对他十分不屑。 顾清弦洗浴干净,休息了一会,换上新衣裳,也不拿剑,独自一人出门在后花园中散步。 聂府占地极广,只这后花园已与九音谷的小校场大小相近,园中布置得繁花似锦、绿柳成荫,更有一条不知源头的小溪流环绕假山流过,此时正当五月仲春,甜醉的花香飘过,令人心情大好,树枝间的鸟鸣声,谱成一支欢快的曲调,正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顾清弦沿着假山旁的小径四处观赏,过了几处转角,突然听到有人声喧哗,顾清弦走进看时,见一群青年男女正围在一堆观看一个男子舞剑。 那人生得面容俊俏,手中长剑舞开一团银光,上下纵跃,身法极是敏捷。 一套剑法使完,那人挽个剑花,正待收剑,晃眼间见到顾清弦正站在远处观望。那人也不说话,剑锋一转,直向顾清弦刺来。 顾清弦乍见剑到,心中一惊,随即明白: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当下原地站定,丝毫不动。他可不相信有人敢在这聂家大院伤人。 果然,那人剑到中途便已收力,长剑恰恰指在顾清弦胸口前,见到顾清弦毫无惊慌失措之态,那人长剑一撤,上前亲热地搂了搂顾清弦肩膀:“好样的!兄弟,你是新来的吧?” 这时,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新来的可比你稳重的多。” 第二回 轩盖如云剑如芒(2) 众人吃完饭,正准备下楼离开时,西边隔扇突然开了。 “咦,这不是刚才那走后门的吗?怎么,换一身衣服还有模有样的嘛。”又是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顾清弦不看也知道,此人正是他到风云门认识的第一个人——聂朗。 聂朗当时在聂府大门口本想耍耍威风,结果反而遭到自己师父呵斥,心中十分不忿,后来见到顾清弦竟然凭一封信就进了聂府,还不用参加风云会,心中更是不舒服。这下在酒楼刚好碰见,又怎会放过大好机会。 “奉劝你一句啊,没什么真本事就想在风云门混,迟早要露馅!”聂朗收起折扇指着顾清弦,一字一句地说道。 曹维笑着道:“聂师兄,这是什么话,这位顾兄弟今天刚到,来,你们认识一下。” 聂朗冷哼一声,毫不理会曹维,朝向皓山道一句:“向师兄,早啊。”摇着扇子径直绕过众人走下楼去。 曹维朝聂朗离开的地方做个鬼脸:“看他整天这么厉害,怎么十九岁才入风云门啊?” 原来聂朗是风云门主聂影涣的二儿子,从小只爱吃喝玩乐,结识一群纨绔子弟,本来自己学武倒有一些天赋,可却少有用功,因此直到上一年十九岁时才闯过风云会,在旁人看来,十九岁入风云门本是非同寻常,可相较曹维的十七岁过风云会自是相形见绌,曹维、曹玲、聂朗都拜聂永平为师,不过俩兄妹平时都看不惯聂朗的行为,聂朗也看不起他们这些“乡巴佬”,因此三人并不相熟。 “顾兄弟,你是没瞧见他昨年在风云会上,死皮赖脸混了个九十八名,若不是有人让着他,没准今年都过不了。” “又在说什么呢,你。”曹玲不等曹维说完,已扭住了他的耳朵。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我陪顾兄弟逛一下。风云会要到了,不可懈怠。”向皓山挥挥手道。 曹维摸着通红的耳朵,道:“反正到时候都是挑战你的,其他的人不值一提。” 向皓山道:“二部的朱磊,三部的石宽都是你的对手,昨年你赢了,今年可不一定。” 曹维小声道:“好吧,你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发我们吧,走了——”和曹玲、宋颖儿回聂府去了。 待到三人走远,向皓山笑着对顾清弦道:“看来你挺招女孩子喜欢嘛,我看刚才颖儿一直悄悄盯着你看。” 顾清弦红着脸道:“向大哥说笑了,怎么可能。” 向皓山道:“颖儿可是被誉为我们风云门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十五岁入风云门,被我师父收作关门弟子,这才一年,进步之神速,无人能及,你别看她一个小姑娘家,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进朱雀堂呢。” 看着顾清弦疑惑的表情,向皓山无奈道:“你不会连朱雀堂都不知道吧。” 顾清弦道:“云安四堂八门,具体我就不懂了。” “我也只是以前听师父说起过,咱们云安帮自帮主以下排名依次是护教二使者、四堂、八门、二十七旗。八大门归二使者管,二十七旗归四堂管,八大门分布各地统辖帮众,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直接由帮主调控,那才是帮中主要精锐。” 顾清弦点了点头:“那我也算是云安帮的?” 向皓山笑道:“你既然是风云门人,自然也属云安帮众,云安帮主要便由八大门组成,只是近年八大门发展迅速,总部行事又十分低调,是以很多人只知八大门而不知云安帮。咱们风云会如此严苛,也正是为了挑选合格的帮众,可不是谁都像九音谷的人那样好运。” 顾清弦一听“九音谷”三字,顿时一怔。 向皓山道:“九音谷是云安帮中独立于四堂八门之外的所在,谷中都是直系子孙,从不收纳外人,谷中人生来便属云安帮,听说他们从小便受名师教导,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但他们身份隐秘,很少有人知道。” 顾清弦愣在原地:原来九音谷还有这层缘由,怪不得自己不用过风云会,可这些以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难道这些都是给自己的考验,需要自己去探索? 向皓山拍拍顾清弦肩膀:“哎,别人的事是羡慕不来的,咱们这不也挺好,走吧,我带你去黄鹤楼看看,那可是天下江山第一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小弟慕名已久,这次倒要好生观赏一下。” “我看顾兄弟你等会也去题首诗,说不定就那什么流芳百世了。” 顾清弦笑道:“兄长说笑了,所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啊’。” # # # # # # 在向皓山的帮助下,顾清弦很快融入了风云门的生活,曹维也搬过来和他住在一起,每天就撺掇着顾清弦拜师,顾清弦因为家传武功本就精深难练,自己尚未领略到精髓,怎可能又另投他学,是以只好拒绝了曹维的好意。 曹维平日里见顾清弦常调息静坐,却从没练过武,只道他还没学过什么招式,每有空闲就给顾清弦讲一些自己学到的武功,好让他兴起拜师的念头。顾清弦也就随他,就当涨下见识。 一转眼间一个月快要过去,这日午后,大多门人都聚在小校场上切磋武艺,展示才学。曹维便教顾清弦习练“燕青拳”,正讲到第三式“金豹巧调尾”,突然听得聂朗道:“顾兄弟啊,你来风云门都这么久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武艺高强直接入门,不如就在这儿给我们展示两手如何啊?”说完和身后几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在他看来,顾清弦能进风云门,完全是那封信的缘故。 顾清弦尚未答话,却听得宋颖儿道:“顾师兄入门没多久,又没拜师,哪儿学什么武功?不如我给众师兄展示一下便了。” 宋颖儿不仅人美,学武资质又好,众人眼中就如小仙女一般,忽然见她帮着才入门没多久的顾清弦说话,都不仅暗暗称奇,聂朗摇摇头:“颖儿师妹,你天资聪慧,大家都知道的,我不过是给某些人提个醒,还是那句话,没有真本事,别在风云门混!” “你!”宋颖儿气得直跺脚,手指着聂朗离开的背影,正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觉得有失斯文,又把手缓缓放下。 “顾师兄,你别生气,他平时就这样。” 顾清弦微微一笑道:“没事,我知道。” 宋颖儿见顾清弦对着自己微笑,脸不自觉红了半边,又道:“马上……马上风云会了,只怕他到时候还要找你麻烦。” 顾清弦道:“宋师妹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颖儿道:“我不担心,你……大家都叫我颖儿,你也……也别标新立异的。”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曹维羡慕地看着顾清弦:“你说,刚才你都没急她急什么呀,该不会你们俩——” 顾清弦赶忙捂住曹维的嘴,四处望了望,见众人都早已散了,说道:“你可别乱说啊,她的事我又怎么清楚。” 曹维笑道:“我什么都没说啊,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宋颖儿了。不过,风云会上聂朗倒真的有可能找你麻烦,到时候有一天的切磋时间,他说不定就要赖着脸皮选你,这家伙平时四处招摇,门主也管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顾清弦道:“到了时候再说吧,我已给足了他面子,他要是一再紧逼,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曹维翻个白眼:“你怎么和聂明一个德行,就爱说这些四个字的。”顾清弦摊摊手:“聂明师兄约我下棋,你一起去吗。” 曹维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你自己去吧,你俩还真是‘臭味相投’。”顾清弦笑道:“玲师姐在的话,你又要挨揍了。” 曹维离开小校场回到后院,正遇着聂永平出来叫住:“小维,玲儿呢?” “刚才还在小校场,现在不知道哪儿去了。” “走,咱们一起过去,你们功夫还得好好练练,马上风云会了。” 曹维极不耐烦地被拉了回去:“哎,师父,就两天了,有什么好练的呀。” 聂永平板着脸道:“我就你们三个徒弟,还指望着风云会上给我争光呢。” 曹维挣脱聂永平的手,道:“我可不行,师父,我都给你说了,不如你收顾兄弟做徒弟,让他给你争光。” 聂永平道:“不是我不收,是不能收,也收不了,况且他也不会拜师的。” “为什么啊,又没什么不好。” 聂永平停下脚步,看着曹维,正色道:“此人是人中龙凤,当有高人点拨,我还资格不够,此事日后莫再提了。我还要问你,你这次挑战的对手选好了吗?” 曹维低声道:“师父,别人不来挑战我就对了,我就不用去挑别人吧?” 聂永平见他这般慵懒,怒斥一声:“不行!玉不琢,不成器。你这般样子,将来有什么出息?过来,今天就练习蹲马步,从最简单的开始巩固。” # # # # # # 转眼过了数日,已到了谷雨时节,风云会设在小校场内举行。 向皓山带着顾清弦等人到场东边候着,曹玲道:“向师兄,今年多了不少人啊。” 向皓山点点头:“昨年闯风云会的是二百七十八人,今年总共是三百七十五人,整整多了近百之数。” 正说着,只见一个消瘦老者带着一群人走过,也站在场东边,只不过和向皓山一群人隔着甚远,也不与众人打招呼,只当做不见。 曹维对顾清弦道:“那是三部的人,前面那个老头叫做高熊,也是副帮主,天生一副臭脾气,做他的弟子可有的苦吃。” 过一会,只见聂影焕同一位老者一起进场,那老者看上去倒是比高熊和善得多,领着身后弟子站在了顾清弦一群人身边。 向皓山恭敬地行了一礼:“陈师叔。” 那老者笑呵呵地道:“免礼,免礼,一年不见,你小子看来又长进了不少啊。”转身对那高雄道:“我说在外面等不到你,原来早自己跑进来了。”高雄铁青着脸,“哼”了一声。 那老者也不以为杵,笑嘻嘻地转过身。 曹维在顾清弦耳边小声说:“这是副帮主陈胜景,人可好着呢。”顾清弦点点头。 这时人已到齐,东边是风云门各部,西边是参加风云会的人,北边看台上,聂影涣陪着两名白衣人就坐。 聂影涣这一上场,东西两边不少人均是躁动起来,东边风云门本部倒还好,西边的人群却已炸开了锅,不少人都激动得高喊:“聂门主!聂门主!”毕竟聂影涣在湖广一带影响力颇为宏大。 这时从场外八个方向突然传来鼓声,每方三响,共是三八二十四通,鼓声过,聂影涣站起身,只听得三声轻哨响过,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聂影涣运起内力,朗声道:“今日是谷雨时节,又正逢我风云盛会,江湖皆知,欲入风云门,先过风云会,众位均是我湖广间的英雄好汉,谁能闯进这前百之数,就凭各人的本事了。比武之际,点到为止,我与朱雀堂两位旗使作为公证,风云三日,即刻开始!” 他这一声令下,西边人群全部兴奋起来,由聂永平主持分作八队,分别到场中空地比武对决,优胜劣汰。 第一日比的是拳法招式,东边众人既无事做,便围坐在一起讨论场中人的武功,二部的人倒是最为活跃,陈胜景也乐此不疲地给弟子讲解疑惑之处。只有三部的人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大点儿声惹得坐在最前面闭目养神的高熊生气。 顾清弦不急着参加到众人的话语中,而是向北边高台上望去,聂影涣正和身边两人互相交谈。他左首那人留一缕长须胡,和聂影涣差不多年纪,右边那人要年轻许多,一双眼眸精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 顾清弦正看得出神,聂影涣似有感觉,转过头与顾清弦对视一眼,向着顾清弦和蔼一笑。顾清弦赶忙站起屈身致意。向皓山过来道:“怎么了?你在。” 顾清弦道:“没事,继续看比武吧。” 向皓山道:“哎,不用了,这些也没什么看头,咱们喝酒去吧。” “这…不好吧?” “没事,听我的,师父不会责怪的。” 曹维见二人要走,也要跟着去,却被曹玲一把拉住:“往哪儿跑?认真学着点儿,你看场中那两人的功夫,向师兄都不一定打得过。” 曹维一脸无奈,只得撑着苦瓜脸又再坐下。 第二回 轩盖如云剑如芒(3) 一踏出聂府,向皓山顿时如松了一口气般:“哎,待在里面快把人闷死,幸好出来了。走,黄鹤楼喝酒去!” 顾清弦警惕地朝两边街道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跟着向皓山朝黄鹤楼而去。 向皓山见顾清弦似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顾清弦:“大哥,你觉不觉得这两天街上怪怪的,府门对面所有商铺全部关着,东街卖糖葫芦的也全不见了,每隔一段距离的酒楼下都有两三个人在门口闲逛,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向皓山惊讶道:“没看出来啊,顾兄弟,你这眼力可是相当不错。怪不得师父老夸你。” 顾清弦一愣:“大哥早就知道了?” 向皓山笑道:“这些可都是我们云安帮的人,咱们风云门八千余帮众,这次风云会各部却都只有一百人参会,而这府外一周整整布集了一千帮众,还有朱雀堂柳、星两旗的帮助,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向皓山压低声音道:“十六年前,风云门设址在武昌城外,当时闯风云会的多达五百人,风云会刚进行不到一半,敌人突然袭来,闯风云会的人暴起发难,里外夹击,整个风云门本部瞬间崩溃,只临时调集起武昌周围的少数门人御敌,帮中的援军又在半路遇伏,那一战,风云门损失近三千人。因此后来我师父继任门主,将总部搬入城中,一到风云会,前后两个月都需严加戒备。” 顾清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门主考虑周全。” 向皓山叹息道:“这可是血的教训啊!你今天看到的二部、三部来的都只是一些年轻的弟子,真正出色的都要第四天才到。” 两人走近黄鹤楼,一抬头,却见到二楼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呀!他怎么也在这,顾兄弟,我们就在楼下吧。我可受不了他那书呆子气。” 顾清弦向二楼看时,见那人做书生打扮,正襟危坐背对着楼下,正是聂影涣的长子聂明。 向皓山刚说完,却听得聂明叹息道:“一着不慎啊,是我输了。”跟着站起身,朝楼内的人行了一礼,转身要走,晃眼间见到楼下顾清弦二人正望着自己。 聂明一见顾清弦,顿时大喜:“顾兄弟快来救我!我今天可是输惨了。”聂明平日里最好吟诗下棋,和顾清弦很谈得来。 顾清弦正要上楼,却被向皓山拉住:“帮什么帮,让他自己输去,我们自在喝酒。”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就是,反正你们上来也赢不了。” 向皓山一听这个声音,没等顾清弦反应过来,抢先奔上楼去:“好啊,是你小子来了。” 顾清弦跟着上楼,只见楼上已有不少人,向皓山一一打过招呼,问道:“你们何时到的?” 那与聂明对弈之人名叫薛定,说道:“前两日和师父一起来的,不过那里面太闷,我们出来透透气。这不,刚和你们这儿的围棋大师大战一场。” 聂明道:“我可不是什么围棋大师,顾兄弟就强过我许多,不信你来试试?” 向皓山道:“诶,你们别一天净想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啊,我带你们去城东听曲儿去。” 聂明拉着顾清弦朝着向皓山等人挥手道:“快走,快走,不懂棋道。此处佳景,我自和顾兄弟一起赏玩。” 向皓山道:“那你也要看顾兄弟愿不愿意啊,你这个呆子整天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顾清弦笑道:“向大哥你们去吧,所谓‘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闲来无事,我便陪聂兄再来两局。” 聂明喜道:“妙哉!‘古人重到今人爱,万局都无一局同’,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 向皓山摇摇头,自和一群人下楼去了。 # # # # # # 风云三日,第一日比拳,第二日比剑,二者胜其一便可进入第三日决赛,最后排名前百的即可进入风云门,成为云安帮众。 此时已是第三日下午,小校场中只剩下最后两人,角逐这次风云会的第一名。 两条身影斗得很是激烈,一人叫做刘成彪,今年三十一岁,和他对手的叫赵凯,今年只二十二岁。两人已上场了半炷香时间,刘成彪眼看快要败下阵来。 北方看台上,朱雀堂柳字旗旗使张光化抚了抚胡须,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啊,祁老弟,没想到今年风云会能出此奇才。” 朱雀堂星字旗旗使祁连风道:“是啊,我在十年前,可没这功夫,不过我总觉得这赵凯使的招式在哪见过。” 张光化道:“我也觉着眼熟。不过,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加入朱雀堂。” “二位,你们就这么忽视我吗?”聂影涣有些好气的道:“每次风云会有潜力的弟子都被你们挖走。我风云门怎么生存下去?你们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我面前议论。” 张光化道:“你这就不对了,聂老弟,咱们都是云安帮众,在你风云门和我朱雀堂又有什么分别,再说了,我们每次可都是征求他们自愿的,昨年那叫曹颖的小姑娘不愿去,我们不也没说什么吗?” 这时场中比武已尘埃落定,赵凯年纪轻轻,力夺第一名。聂影涣当即起身宣布了比赛结束,聂永平接着公布了进入前一百的名单,风云会至此便已结束。 风云会后第二日便要举行同门比武,这下轮到东边的人热闹起来了。 “顾兄弟,明天要是有谁挑战你,你可以拒绝的,并非一定要战。”曹维在一旁道。 顾清弦点点头:“我知道了,曹兄放心。” 宋颖儿道:“你怎么知道顾大哥一定会输,我前两天专门教了他一套五行拳,一般的门人,可不一定敌得过他。” 曹维道:“好啊,顾清弦,我说这两天不见你,原来你找颖儿去了。” 顾清弦尴尬地道:“我也是不好拂了颖儿的好意。” # # # # # # 到了第二日,便是同门较艺,各门人都是抖擞精神,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当众败下阵来。这次比试,刚入会的一百人也要参加,不少人都猜测赵凯肯定找上向皓山。 曹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向师兄,那姓赵的可不好对付,你小心等会输了脸面挂不住。” 向皓山白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河,还来说我。” 曹维还要争,曹玲在一旁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又怎么了,姐。” “你自己看。” 曹维向场中央一看,却见二部的朱磊已站了上去。 “不会吧,这么快就到我了?” 朱磊道:“曹维,快点儿吧,咱们老对手,还要我喊你名字吗?” 曹维进入场中:“急什么,反正你都打不赢我。” “那可未必!”朱磊更不多说,一招“懒扎衣”直指曹维下盘打来,曹维侧身避过,还了一招“马步击掌”,两人斗在一起,朱磊与曹维本事半斤八两,几招下来,谁都奈何不了谁,又拆两招,朱磊故意卖个破绽,将后背露给曹维,曹维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当即一招“青龙出海”打到,朱磊又使一招“倒骑龙”,身形一侧,左手牵腕,右手托肘,轻轻一带,曹维这一拳顿时打空,朱磊左腿在他脚下一勾,曹维站立不稳,一跤摔在地上。 “曹师兄,承让了。”朱磊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得意地道。 曹维翻身站起,他这一跤摔得鼻青脸肿,自是输了。 两人下场后,其他人陆陆续续开始挑战,有三部之间的相互比拼的,也有新门人发起挑战的。向皓山在众弟子中一直独占鳌头,连续遭遇了三次挑战,均是赢得轻轻松松。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赵凯有所动作。 过了一个时辰,三部的石宽站起身,走到场中,向着一部的方向行了一礼。 “不会吧,又来找我?”曹维摸着脸上刚结的疤,正想站起。却听到石宽道:“聂明师兄,可愿上场与我比试一番?” 曹玲一把拉住站起的曹维,笑道:“你水平不够,人家换对手了。” 聂明一直静坐着,很少言语,听到石宽要挑战自己,缓缓站起身,抱拳道:“恕在下失礼,今日无此雅兴。”说完也不理石宽,便即坐下。 这一下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不过向来已有规定,被挑战之人可以拒绝,石宽也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去。 聂朗见没人再上,站起身来,朗声道:“顾清弦,顾兄弟,你武艺高强,初到本门,我武艺不及你十之一二,情愿做个陪衬,助你一展风采如何。” 曹维小声道:“他还真这么不要脸,顾兄弟,没事,你可以学聂明那样。” 顾清弦苦笑一声,站了起来,其他各部的人见他年纪尚轻,而聂朗却说他武艺高强,不知是真是假。 顾清弦道:“聂兄说笑了,我那点粗浅功夫不值一提,更不用说和你比,我看就……”他尚未说完,聂朗抢先道:“顾兄弟不用太谦,你是少年英雄,何来功夫粗浅之说。” 宋颖儿猛地站起道:“你要比,我奉陪便是,不用为难顾大哥。” “顾兄弟,每次都要小姑娘挡在你前面,你就是凭这个直接进入风云门的吗?” “你!”宋颖儿一跺脚便要上场,顾清弦伸手拦住:“不用了。”抬头对聂朗道:“好,我接受!” 宋颖儿一急:“可你没学过什么招式啊。” 顾清弦微微一笑:“有你教的五行拳就够了。”转身大步走入场中。 北方看台上,聂影涣和柳、星两旗旗使也正看着场中,他们隔得较远,虽听不到说的是什么,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张光化道:“聂老弟,这是你二儿子吧,一年不见变化不大啊。”聂影涣道:“惭愧,这小子整天没个正行,连我都管不了。” 张光化笑道:“不过他眼光不错,给自己选了个好对手。” 祁连风问道:“那个孩子就是……”聂影涣点点头:“是顾老二的儿子。” 顾清弦来到场中,左掌搭上右拳,使一招“抱拳式”:“聂师兄手下留情。” “那是自然。”聂朗右手向左上方执拳,右脚上步屈膝,左脚前点,同时右拳左掌向前推出,正是虎鹤双形拳的见礼式。 顾清弦不再说话,使一招“右崩拳”攻到,聂朗见顾清弦果真只会最基本的拳术,更加坚信他只是靠着那封书信才得以进入风云门。当下使一招“醉酒八仙”,右脚上半步,身左转,双手握拳在胸,分左上右下斜打出。顾清弦身子一侧避开,仍是一招“右崩拳”打来。 五行拳属于基础拳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与劈、崩、钻、炮、横五套拳法对应,但凡学拳之人大都练过。偏偏顾清弦久居谷中,顾宇从来只授内功,不教拳法,是以顾清弦虽在十三岁就已打通小周天,但却只从顾老五处零零散散学过几招“破碑手”,直到临行前几个月,顾宇方才传授了顾清弦三招剑法。 这五行拳顾清弦从曹颖儿处学得,只练习了两天,就只会“崩拳式”和“劈拳式”。 两人再拆得几招,顾清弦身上已中了两拳,聂朗只道他黔驴技穷,当下左拳在下,右拳在上,使一招“进马撞钟”齐向顾清弦撞来,顾清弦提一口真气,向后轻轻越开,聂朗万没料到他竟能避开,接着连使“猛虎下山”、“虎擒羊”两大杀招,右手呈爪形,径抓顾清弦咽喉。 可是无论他如何变招,顾清弦总比他快上半分躲避,聂朗喝道:“往哪儿躲?”一招“金龙献爪”直向顾清弦头顶击落,顾清弦见他再三相逼,心中有气,这下不再躲闪,左臂运劲一格,挡住聂朗下击之势:“聂朗,我凡事让你三分,可不要得寸进尺了!” 聂朗大笑道:“那你试试不让我又能怎样?” “好!”顾清弦在九音谷中向来都是大哥,同辈中更是无人敢出言顶撞,何时受过这般气。当下运起内力,一拳平平打出。聂朗见他说得义正言辞,还以为有什么新本领,结果仍是这“崩拳式”,当下毫不退闪,抬起右手便来抓顾清弦手腕,哪知刚碰到顾清弦手腕,便觉一股大力袭来,自己手竟拿捏不住,聂朗刚觉不妙,顾清弦这一拳已结结实实打在了胸口上。 聂朗只觉胸口一闷,剧痛无比,向后连退两步,眼中充满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殊不知顾清弦这一招虽然招式未变,但其中所蕴含的劲力却是大增,宋颖儿天资聪慧,将这崩拳式的“崩”字诀讲解的十分透彻,顾清弦先时念在聂朗是门主之子,又是聂明同胞兄弟的份上,本拟这局比武让他赢了便是,谁知聂朗咄咄逼人,非要顾清弦出丑不可,加之先前两人本就有嫌隙,顾清弦这一动上手,丝毫不再留情,右脚踏前一步,“左劈拳”、“右劈拳”、“回身换掌”一气呵成,聂朗这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又无顾清弦般好身法,身上连中三招,只觉骨头散架了一般,一跤坐倒,再也站不起来。 “得罪!”顾清弦头也不回走下场,聂永平忙派弟子过去将聂朗扶下。 “打得漂亮!”曹维向来看不惯聂朗,顾清弦这一场打得当真大快人心:“颖儿,这些都是你教的?” 宋颖儿一时也想不明白五行拳威力怎么突然变大了许多,不过既是顾清弦胜了,她当然是欢喜不已。 北方看台上,张光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个孩子也相当出色啊。不过‘忍字头上一把刀’,他这九音谷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聂影涣道:“那也不然,当年顾老二出谷时可是张扬得很呐,风雷三杰劫镖,他就杀上风雷庵,银月观去报仇,被他连废四大高手。他这儿子既是家族长子,身份迟早会被人知晓。” 祁连风道:“他们父子俩脾气当真一模一样,不过这孩子要想走到那一步,可要遭受不少麻烦。” 张光化看着场中:“这不是麻烦来了?”目光所及,场中已站了一人,素衣长剑,正是赵凯。 赵凯先是朝着北方看台上行了一礼,接着朝顾清弦道:“顾兄弟少年英才,赵某着实佩服,一心想要和顾兄比试一下剑法,不知顾兄可愿赏脸?” 曹维道:“顾兄弟刚打了一场,要打你找向皓山去。” 赵凯道:“那也无妨,等顾兄歇息一会儿也不迟。” 顾清弦并不答话,拿过曹维手中长剑便向场上走去。 轩盖如云剑如芒(4) 赵凯倒持剑柄,抱拳道:“请顾兄多多指教!”顾清弦淡淡地道:“来吧。” 赵凯左手拈个剑诀,右手剑平刺而出,顾清弦前臂内旋,剑尖由前向后转动,接住这一剑,跟着长剑突刺,一触即收,赵凯待到觉察,手背已然中剑。 赵凯万料不到顾清弦出剑如此迅疾,刚才这一招倘若再加一分力道,自己长剑便得脱手。当下收起小觑之心,一招“飞流激湍”从斜面截来,顾清弦看准时机,待他劈到,长剑贴住赵凯剑脊,回环一圈,化开这一招的劲力,跟着又是一剑突刺而出。这次赵凯有了防备,一剑失利,丝毫不敢停留,往后便退。 饶是如此,他手腕上仍是又中一剑,不过这一次只是刺破皮肉,渗出一滴小小的血珠。 赵凯低吼一声:“再来!”这下不再试探,长剑舞动,将一套完整的剑法使将出来。顾清弦不为所动,长剑依旧是一圈一刺,赵凯不仅奈何不了他,还要防着那最后一刺着身。 两人这几招一过,竟似是顾清弦稳占了上风。曹维喜道:“没想到顾兄弟剑法这么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宋颖儿本来开心地笑着,一听到曹维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秀眉一皱,又生起气来。 北方看台上,祁连风道:“怪不得他会上场,顾宇竟连归云剑都传给他了。”张光化“嘿嘿”笑道:“顾宇也就只会这三招了,纳云诀和归云剑向来非帮主不传,九音谷保存的不过都是些入门的招式。” 聂影涣道:“我看你是背地眼红吧,十六年了,‘游云惊龙’这一招终于又再见到。”不知怎的,说出这话,聂影涣的眼中竟带着一股忧伤。 张光化沉默不语,似是回忆起往事,过一会,道:“祁老弟,你看那赵凯使的什么剑法?” 此时赵凯正平持长剑,朝着顾清弦横扫而去,祁连风道:“这招看上去好似八都玄门剑的‘卧扫凡尘’,不过用劲太狠,八都玄门剑是玄门正宗功夫,不会有这种打法。” 张光化道:“他这套剑法处处与八都玄门剑吻合,但剑意不同,而且出招之狠,又与八都玄门剑相悖。”说完朝身后喊道:“严子韬,过来!” 高台后应声出来一人,向着三人行了礼,垂首站在张光化身旁。 “赵凯的底细查过没有?” “查过了,崇阳县刘大婶独生儿子,五岁丧父,跟着几个有名的拳师学过武功,怎么,此人有问题?” “崇阳县?”张光化和祁连风对视一眼,再看场中时,赵凯已经被顾清弦逼得连退两步,赵凯使一招“长空万里”当胸划过,顾清弦还一招“人云亦云”,也是一剑划来,赵凯立剑格挡,顾清弦长剑顺着右上直劈而下,赵凯又退一步。 严子韬见顾清弦马上就要胜出,又道:“我和王仲奇一起去查的,肯定不会出错。” 张光化目不转睛盯着场中,道:“你等着回去受罚吧。” 严子韬不明所以,还待再问,场中赵凯又退了一步。张光化见顾清弦长剑舞动,又一次劈下,赵凯还要再往后退,当即大呼一声:“不好!”和祁连风两人几乎同时自座椅上跳起,直接从两丈高台一跃而下,向场中奔去。 场外众人见两位旗使突然如飞鸟般从高台跃下,都不禁一愣。此时赵凯已退了三步,他这三步看似退得手忙脚乱,实则有章可循。归云剑虽然精妙,但顾清弦刚学会不久,尚领悟不到十之一二,而赵凯所练剑法早已炉火纯青,他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想要寻找时机,对顾清弦一击致命。 偏偏顾清弦一时好胜,他连续逼退赵凯三步,只道再有一剑,便可赢得这次比试,是以一见赵凯狼狈退后,立即一招“游云惊龙”圈出。“游云惊龙”分为两段,前段是用长剑圈带化解敌方招式,第二段便是挺剑疾刺敌方手腕,这一招可攻可守,十分厉害。 不过顾清弦毕竟初学,在第一段与第二段的衔接间尚有纰漏,赵凯武艺远胜过顾清弦,只不过碍着看台上三人一直盯着,自己此行目的是杀了顾清弦,只有一招的机会。是以故意示弱,要引得顾清弦上钩。 赵凯待到顾清弦长剑又一次圈过,立刻奋起全力,直挑其小腹。顾清弦本拟胜券在握,却见赵凯精神陡长,这一剑想要躲避已然不及,若真让他挑中,自己不死也要重伤。 这一下变起仓促,场外众人刚反应过来,赵凯剑尖已然贴身,宋颖儿吓得花容失色,呆在了原地。 北方看台离场中毕竟尚远,张光化与祁连风只差一步之遥,但终究已来不及搭救。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顾清弦手腕翻转,长剑强行转向,直指赵凯咽喉,竟是要拼个两败俱伤之势。 赵凯此时上身前倾,倘若手中剑依然挑向顾清弦的话,下一刻顾清弦的剑也必插入他咽喉。当下急松手中剑,向右打滚避开。那剑余力未消,在顾清弦小腹上划过一尺,方才落地。 赵凯一击既过,已知再无机会,方从地上站起立马朝场外逃跑。这时朱雀堂两旗使已然赶到,祁连风留下照看顾清弦,张光化向前追去。 赵凯轻功又怎比得过张光化,逃不出两步,便被追上。赵凯转身和张光化拆了两招,竟然不分胜败,赵凯不敢多留,朝西边人群中逃走。 西边是刚入风云门的人,众人见赵凯和张光化武功相当,有谁敢动手阻拦?见到赵凯过来,都赶忙躲在一旁。 赵凯知道只要窜入人群中,逃走的机会就大大增加,是以加紧脚步奔去。他这里正盘算着如何脱身,不提防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人,劈头一掌打来,赵凯见这一掌来势凶猛,不敢硬接,飞起两腿朝那人下盘踢去。那人侧身避过,赵凯又欲逃走,被那人右手一掌“黑虎偷心”打中背部,摔倒在地。这时张光化赶到,两人合力将赵凯擒住。 打倒赵凯的正是风云门门主聂影涣,聂影涣虽然掌力较两位旗使更加浑厚,但轻功却远远不如,是以当两旗使飞身下台时,他便绕到人群后,只待赵凯落荒而逃之时,一举拿住。 众人纷纷过去察看顾清弦伤势,只见顾清弦晕倒在地,身旁血流不止,祁连风帮顾清弦止住血,简单包扎了一下,由聂永平送回住处医治。 # # # # # # 待到顾清弦悠悠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缓缓坐起身,顾清弦抚摸着已经包扎好的腹部伤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正要下床,一动身却见到宋颖儿伏在床榻旁。顾清弦这一动,宋颖儿顿时惊醒,见到顾清弦并无大碍,宋颖儿心中总算放松下来。 “辛苦你了颖儿,你就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宋颖儿见到顾清弦醒转,心中转而生起气来,嘟着嘴扭过头去。 顾清弦柔声道:“你在怪我隐瞒了你?” 宋颖儿道:“你明明武功那么好,还整天装作什么都不会,我还教你五行拳……你当时一定背地里笑话我。” 顾清弦将宋颖儿拉过身来,道:“以前瞒着你是我不对,不过我当真是什么拳法都不会,我在家时,父亲只传授过一些内功,便是那几招剑法,我也只是前几个月才学会,昨天是第一次用来对敌。” 宋颖儿半信半疑道:“那你五行拳怎会打得这般好,才学两天就胜了聂朗?” 顾清弦挠挠头:“这个我就不知了,总之父亲告诉过我,只要将内功练好,其他招数自然能够轻松掌握。” “当真?” 直视娟娟秀目,顾清弦笑道:“当真!” “那还差不多。”宋颖儿瞪了顾清弦一眼,顿时流露出关切的眼神。“大夫说你用力过巨,加上失血太多以致昏倒,现在可好些了?” “伤口已愈,只是有些乏力。走吧,我们先去找门主。” 聂府前厅里,聂影涣端坐在主位上。祁连风二人在厅中来回踱步,面色十分焦虑。 “师父,顾大哥来了!”颖儿的声音自老远传来。厅里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门主。”顾清弦站在厅外行礼,聂影涣摆摆手:“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贤侄伤势如何?”顾清弦道:“谢门主关怀,我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昨日那赵凯的详细,不知门主可已知晓?” 聂影涣看了一眼祁、张二人,道:“赵凯已经死了。” “死了?” “他在昨日被擒后便即服毒自尽,一句话也没问出来。”聂影涣顿了顿,道:“不过从他身上找到了这个。”说着从桌旁拿起一个玉盒,递给顾清弦。 顾清弦接过,见其中装着两只小玉瓶和一张几近透明的面具,那面具薄如蝉翼,如同从人脸上生剥下一层般,两只空洞的眼睛看得人心底生寒。 张光化道:“这是最上等的人皮’面具,近年来,除了‘人面屠夫’侯应外,江湖上再无第二个人制得出这般奇物。不过崇阳帮如何能结识人面屠夫,倒是一大疑点。” “崇阳帮?二位旗使已经查出来了?”顾清弦问道。 祁连风道:“我们也只是猜测,人面屠夫向来有‘一面换一面’的规矩,要想定制人皮’面具,就必须先舍去自身面貌。那赵凯原本模样已无法辨析,不过从他的剑法倒能看出一点端倪。” 顾清弦回忆起赵凯的剑法,心有余悸地道:“他剑法远胜于我,看来昨日是未出全力了。” 张光化笑道:“赵凯经过易容,实际岁数已逾三旬。归云剑之妙,天下少有敌手,若是当年……若是你日后能精通此剑,赵凯这般功夫,一剑便能了当。” 宋颖儿在一旁听得归云剑竟有如是威力,不禁暗暗咋舌。 张光化接着道:“赵凯所练看似招招皆是八都玄门剑剑式,只到了第六十四招,八都玄门剑应是‘抱本归元’,而赵凯所使却是八邪剑中的‘瓮中捉鳖’,其每退一步,便多蓄一份力道,只待时机一到,就要反手制人死命。八都玄门剑与八邪剑外观极其相似,竟将我和祁老弟都骗了过去。湖广境内只有崇阳县崇阳帮中有人精通此剑,不过云安帮和崇阳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背后只怕有人暗地捣鬼。” 聂影涣点点头,对顾清弦道:“这些你便不用担心了,武昌城内有朱雀堂在,轻易不会出事。你伤刚好,四处走走活动一下吧,面具你也收着,日后指不定用上。” 顾清弦再次谢过,和宋颖儿退出门外。 刚从大厅出来,宋颖儿马上拉起顾清弦道:“快走,快走,玲师姐她们肯定等着急了。”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 # # # # # 城北的古庙已不知建起多少年,更无人识得供奉的是何神圣,但总不乏善男信女前来祭拜,有求平安的、有许财运的、更有前来求子的,听说这菩萨还甚是灵验。 不过此时庙门前却是空荡荡的,似乎与门前站着的两个铁塔般的大汉有关。 宋颖儿突然见有人堵在庙门口,也是一愣,不过她可不打算上前发生冲撞,而是拉着顾清弦远远绕到庙后,一低身,从草丛中钻了进去。 顾清弦再抬头时,已进到了庙里。 颖儿得意地笑道:“那两个怪人还能不让人进庙?这里我们一年少说也来百八十回。里面的菩萨可灵验了,等会你去许个平安愿,保你下次逢凶化吉,再也不遭难了。” 顾清弦笑道:“这供奉的是哪位菩萨,这般灵验。” 宋颖儿不及答话,突听得有人喊道:“什么人!” 宋颖儿忙拉着顾清弦躲进庙中,却见到正殿上已围满了人,两人一闪身,藏在神厨后。 这时听得一人声音道:“帮主,东边有朱雀堂的人过来了。我们要不先撤?” 一个雄厚的声音道:“还是老地方,带上这两个兔崽子。”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带着麻烦,一刀杀了罢。” 一人慌忙道:“杀不得!杀不得!武昌城内,王法之下,怎可随意杀人。”却是曹维的声音。 宋颖儿小声道:“是曹师兄。” 顾清弦忙伸手捂住颖儿嘴,摇头示意不可说话。宋颖儿红着脸点点头。 这时又听得那雄厚的声音道:“不能惊动朱雀堂,我们还要查老二的事。”说罢,带着一群人离庙而去。 宋颖儿见众人离去,着急道:“朱雀堂查探天下消息,怎么这群人混进城来都不知?玲师姐和曹维可还在他们手上。” 顾清弦道:“你火速和朱雀堂联络,我去跟上他们。”说罢起身要走,却被宋颖儿拉住。 宋颖儿迟疑一下道:“你小心一点,等朱雀堂到了再救人。” “放心!”顾清弦匆匆出庙,沿着踪迹追了上去。 那群人直向西数里后,方又聚在一处荒地上。荒地上早已候着十抬大轿,轿夫待众人一上轿,抬着轿子飞也似的朝出城方向而去。 顾清弦越看越奇,这几日云安帮为这风云会,着实布置了不少人手在武昌城中,而这群人却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出,当非等闲之辈。 顾清弦心知此刻若再追下去,朱雀堂恐怕便难以跟来,奈何曹维和曹玲生死未卜,终究放心不下。顾清弦主意一定,迈开步子,远远跟了上去。 轿子出了城,又折而向东,行了十数里,到一个山脚下停住,那山峰笔直嵌入云端,四周烟雾缭绕,不可见其全貌,山林中还不时传来野兽嘶吼声,端的神秘莫测。 那群人重聚在山脚丛林中,顾清弦藏在一颗大树后看得仔细,一人拿着刀架在曹维脖子上,大声道:“小兔崽子,打伤老子好几个兄弟,风云门内现在情况如何,快老实交代了!” 曹维苦着脸道:“众位爷台,我方才便已说了,我和姊姊都是刚从乡下进城,参加风云会又落选而出,哪知道什么底细。” 另一个领头的冷笑道:“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武艺,难道还进不了那前百之数?” 曹维一拍大腿,道:“还是这位爷台慧眼识珠啊,那风云门真是瞎了眼,连我这般都不肯收。” 曹维见众人半信半疑,心想:我且再吓他一下。接着说道:“不过这次闯风云会的个个武艺高强,我们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那领头的问道:“那你可认得赵凯?” 曹维听得“赵凯”二字,眼珠一转,说道:“倒是不曾听过,该是也落选了。” 那领头的冷哼一声,道:“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杀了吧。” 曹维急道:“使不得,使不得!” 拿刀那人道:“这可由不得你。”刀锋翻转,便要动手。 “慢着!”顾清弦缓缓从树后走出:“阁下若要消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哦?”那领头的看着顾清弦,问道:“怎生交易?” “杀了这二人于阁下有害无益,此后你们若想再进城,也并非易事。不如放了他们,你想要什么消息,我许你三句真话,如何?” 那领头的盯着顾清弦注视良久,道:“好!就是这般。”当下让人松了两人绑缚。 曹维和曹玲见他竟因顾清弦一句话而答应放人,心中惊疑不定,绑缚一松,忙回到顾清弦身边。 顾清弦在曹维耳边道:“朱雀堂马上到,你们快去接应。”不等曹维说话,顾清弦连使眼色,示意二人先走。 那领头的静待二人离开,然后道:“现在可以了吧?” 顾清弦道:“阁下请问。” “赵凯人在哪?” “死了。” “顾清弦呢?” “活着。” “清玥珏在何处?” “不知道。” 那领头的问罢,长吸一口气,手一扬,其余人迅速散开将顾清弦围在中间。 顾清弦道:“阁下这是何意?” 那领头的道:“我只说放了他们,可没说让你走。顾清弦,你不会真当我是个瞎子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