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侧妃转正有点难》 第1章 说好的剧本呢 () 2019年6月1日,横店。 湛蓝的苍穹下,几只翠碧鸟儿扑棱翅膀,飞上仿古宫殿的屋脊,未停留多久,就受不了灼热的日光暴晒,慢慢地四散飞去。 一名探班记者对着镜头,正在报道:“各位观众大家好,我现在在横店,大型古装历史剧《大秦皇后》今日开机。据悉,此部剧讲述的是秦始皇的妻子郑氏的励志一生,她出身寒微,与始皇帝年少相识,一路扶持他登基为皇……” 记者身后的仿古宫殿内,导演,制片人和六位主要编剧正在开会。导演张春中年微胖,又翻了一遍剧本之后,推了推眼镜,缓声道:“我们要拍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后,最好再多一点传奇性的色彩。” 制片人叶姐点头赞同:“对,这样才有卖点。” 编剧之一的刘娅喝了口茶,侃侃而谈:“历史上关于秦始皇的后妃几乎没有记载,有很大的想象发挥的空间。咱们拍的既然是大女主戏,不如多加几条感情线。秦始皇灭六国,女主也应该在其中发挥一定作用。” 另一个编剧王芸立刻道:“不如给女主加六条感情线,六国里分别有六个男配爱上女主。” “噗!”编剧陆瑰云把口中的茶尽数喷了出来。 秦始皇灭六国,就靠老婆在六国中有六个情人?这么扯的剧情,亏她想得出来啊! 陆瑰云今年刚毕业,是在场的编剧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她是国内名牌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原来学的是表演系,但因更喜欢剧本创作,大二时就转专业到了编剧系。 一统江山、创下丰功伟绩的秦始皇帝,要是知道后人的剧本里,给他强行带上六顶绿帽子,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吧? “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陆瑰云坚定地说道,“秦始皇统一六国和他的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靠的他本人的战事谋略,以及王翦将军的能征善战。不能这么改,太雷人了,我建议还是按原剧本拍。” 现场陷入了沉默。半分钟后,导演拍了板:“我觉得王芸的构思很好,就这么改吧。咱们正好六个编剧,一人写一条感情线,穿插进去。” “好的。”除陆瑰云外,其余五位编剧都纷纷接受任务。 陆瑰云瞪大眼睛,对导演道:“不是吧,张导?这么奇葩和雷人的剧您也拍?要是真拍了,在网上会被网友喷死的啊。” “越雷人,越有话题度。你看这年头多少良心剧,赔得血本无归。”制片人叶姐对陆瑰云道,“你才刚出社会,要多向王芸姐学习,她虽然没有读过这个专业,但是写的几部宫斗戏都很大卖。” 叶姐口中大卖的几部宫斗戏,无不是女主一路大开金手指,逆天改命,满朝文武爱上我,皇帝王爷爱上我,在陆瑰云看来只是很low的套路剧。可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样的剧就是有市场。导演和制片哪管什么史实不史实呢,顶着骂声赚得盆满钵满,钱拿在手里才是真的。 她很想拒写这样的剧本,但又想到 陆瑰云读高中的时候,她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她辛辛苦苦七拼八凑地借钱,才能勉强读完大学。要是这份工作没了,她可怎么还债呢? 那个“不”字终究被陆瑰云吞了回去,换成了一个囫囵的“好的”。 导演顿时一脸满意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陆,我知道你的文笔好,对话细节写得最考究。你还年轻嘛,只要找对方向,将来成为大编剧一定不成问题。” 陆瑰云觉得胸口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留下一句“多谢张导鼓励”,就回了横店附近的旅店。 打开电脑,新建一个空白文档。过了半天,文档仍旧空白。 三天内要交稿,她心急也没法子,只有连泡几杯咖啡,强打精神,又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个字也码不出来。心里怒骂一句万恶的资本,索性关掉电脑,独自起身去横店的宫殿里转转,想在古建筑之中寻找灵感。 从旅店走到秦王宫,一路的游客和路人越来越少。陆瑰云知道,自己参与编剧的《大秦皇后》已经开机,想必这附近已被人清了场子。 她缓步行走着,天空似乎有些变化,远处显现出几片彩色云霞,明亮而绚烂,如同天空刚刚裁出的绝美锦缎。 她一步一步往宫殿方向走去,不知从哪里走出一队宫装女子,袅袅婀娜,风姿绰约。看来已经开拍了,还是不要去捣乱好了。转身要走,却被人叫住:“陆瑰云!你怎么在这?” 一回头,是个演太监的演员,正满头大汗地看着她:“你上哪去了?来不及了,就差你了!快跟咱家去换身衣裳!” 咱家?这演员入戏有点深啊?他这么一提醒,陆瑰云才想起,导演说她念过一年的表演戏,必要时可以来当群演挣外快,没想到来得这么巧,第一场戏就轮到了。 她连忙跟着演太监的演员去换上古装,盘好发髻,微施胭脂水粉,再赶回来。陆瑰云没看出这是哪场戏,便问:“一会我进去该怎么演?” “你说什么?”演太监的演员似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会我进去,该怎么表现,该做些什么。” 这下子他听懂了,斥道:“不是都教过你们了吗?一会进去,先行大礼,然后皇上和皇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记住,千万不许抬头!” 陆瑰云四下一看,确认这里没有摄像机后,不免觉得好笑,又没人拍,演这么认真干嘛?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认真,她也就配合地答应下来。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选秀啊。”演太监的演员理所当然地答道,“你怎么连来干嘛的都不记得了?” “选秀?”陆瑰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拜托,这段是谁写的剧本啊?选秀是清朝才有的词儿,放在大秦,这是穿帮啊!不行!不能这么拍!” 说到这里,里面已传来了严肃的公鸭嗓声:“传金陵知府陆龟年之女陆氏觐见!” 第2章 乌龙穿越 () 陆瑰云无奈,抬步进了宫殿,四周乱瞟想找张导,没发现张导,上首的演员倒是演得起劲得很,演皇帝和皇后和两位演员穿着华丽的古代盛装,仪容威严,气度不凡,倒挺像那么回事的。皇帝身边的太监对她吼道:“大胆无礼!见了圣驾为何不拜?” 陆瑰云拿出一个编剧的良心,苦劝道:“选秀是不行的,大家都别忙活了,这不符合国情,还是改了吧!” 此语一出,方才带她进来的太监,扑通一声跪下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发誓,奴才没这么教过她,奴才这就将这无礼秀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侧走出两个侍卫,真的架起她来就往外拖。陆瑰云觉得好笑,现在演员都不走剧本,直接即兴发挥地演戏了吗? “且慢。”上首的皇后突然出声,叫住了两个侍卫,转头对皇帝道,“皇上,这秀女虽然无礼,但说得有几分道理。当前国家战事在前,大兴选秀劳民伤财,与国情不符。” 皇帝点头,沉声赞同:“皇后说得是。但这陆氏面君不跪,太没规矩。” 皇后轻笑:“今儿秀女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咱们还没看腻吗?臣妾倒觉得,这金陵知府之女,胆子很大,不畏强权,很是难得一见呢。” 下首的陆瑰云心中暗暗感叹,现在演员的即兴发挥台词都这么强了吗,看来编剧这碗饭不好吃啊,她还要更努力才行。 这般想着,听见皇后问她:“陆氏,你可读过书?” “怎么?你还怀疑我的资历啊?我读书可好了,年年都考专业第一名呢。再说,就算我没读过什么书,用点常识也知道,这个时代不该有选秀的。”陆瑰云挥了挥手,“都别演了!播不出去的!”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这时陆瑰云也察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在四周努力地寻找摄影机器,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摄影大哥,别说导演,连个副导演都不在现场。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选秀的女子虽多,但许多女子们没见过皇家这么大阵仗,怯场的不在少数,有些甚至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像陆瑰云这样毫无惧意,直言不讳,甚至出言批评皇家的人,实为罕见。 虽然她说的有些话,皇后也没听明白,但这份从容勇敢着实让她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对皇帝附耳低语道:“羽儿顽劣,下人们谁也管不住他。依臣妾看,这个陆氏颇有胆识,不如和羽儿配个对儿,也好看管他读书,官家以为如何?” 太子不肯读书上进,正是皇帝最头疼的一桩事,皇后这么说倒是点醒了他,他微一点头,下令道:“陆氏聪慧有德,赐于东宫太子为侧妃,赐三品诰命。” 皇后笑道:“陆氏,还不谢恩?” “演”到这里,陆瑰云心里不禁发寒,因为她想起曾有编剧前辈与自己说过,现在的演员连台词都记不清楚,又怎么会有这么长段的临场发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形成。 难道,她穿越了吗? 穿越,一个在影视届多么火爆的题材,其最大卖点就在于,人们不满于现有的时空,于是想穿进另一个时空躲避现实。 如果真是穿越,这是帝王可以杀伐决断的古代,陆瑰云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禁后背发凉。 不能再露马脚了。她飞速反应过来,双膝一屈,跪地行礼,朗声谢恩道:“臣女接旨,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恒王府,波心亭中。 微风习习,池塘春草初生,绿水汨汨流淌,丝竹仙乐之音悠然不绝,温柔乡般如梦如幻。太子孟池羽与恒王世子宋宪正在饮酒作乐,忽闻侍卫卢谨来报:“太子爷大喜!” 孟池羽猛地被一口酒呛住,剧烈咳嗽起来,宋宪连忙上前,一边替他扶背,一边责怪道:“什么大喜,说清楚点!” 卢谨见惊扰到了太子殿下,忙低头告罪,紧接着说出今日殿上赐婚一事。 “好个有心计的陆氏!”孟池羽怫然变色,“她在大殿之上如此胆大妄为,就是为了吸引母后注意,接近本太子!这种女人怎么留得?” 宋宪与他一同长大,深谙他心性,坐了回去,笑侃道:“会不会是太子殿下想太多了,陆氏不过一人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哪有这样的心计,说不定只是碰巧。”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 宋宪伸手夺过他的酒杯,眼中玩笑之意味更浓:“眼下太子殿下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可就不敢再留你饮酒了,赶明儿河东狮吼,小臣我可得罪不起。” 孟池羽满脸不屑,这几年父皇母后想塞给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哪回成事了?别说这次是个侧妃,就算是正妃,他也保管叫她过不了三天就卷铺盖滚蛋。 储秀宫里的陆瑰云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这是来自太子殿下的问候。 一番婉转打听,她对目前处境已有初步了解。这是个彻底的异世,从未有过历史记载的一个朝代大雍。她身体的原主是金陵知府的小女儿,被家中宠坏,顽劣不堪,选秀本只是凑数而已,谁知道大殿之上阴差阳错,来了这么一出,竟成了太子侧妃。 独坐妆台前,一面雕刻着蟠螭纹的铜镜,正泛着泠然的幽光,映出她姣好的容颜,鹅蛋脸洁白如玉,柳月眉弯似新月,双瞳剪水,髻挽乌云,樱桃一般鲜润的嘴唇,言事言情总断魂。 陆瑰云对着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没想到自己一个幕后编剧,竟然也有幸能混进穿越大军。要是按照王芸编剧那些大卖宫斗剧的套路发展,接下来各种男人都会爱上她吧。 砰!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盘酸馊的饭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仅不向她请安,反而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本属于她的位置上。 年轻的小太监穿着蓝灰色的太监服,还戴着顶高纱帽。棱角分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一双剑眉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少年的独有的炽热光芒。下颌方正,鼻梁高挺,嘴唇不厚不薄,好个美男长相。 此时丰神俊朗的面容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侧妃娘娘!”他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还没用晚膳吧?奴才给您送来了!” 陆瑰云波澜不惊,上下打量那太监片刻,非但没恼,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他本来料想,好歹官宦家的小姐,受此羞辱,定是气闹着要回家的,眼前人却不按常理出牌。 陆瑰云笑过之后,神色恢复如常,缓缓蹲身,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从容不迫地道:“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第3章 和太子的第一次过招 () 孟池羽一个大窘,特地换身太监的衣裳来羞辱她,本想把她逼走,没想到被人家一眼看穿,现在反倒换作他好没面子。 他不叫她起来,冷哼道:“你见过我?” 陆瑰云心想,老娘前世可是做编剧的,乔装打扮的桥段早都过时八百年了,还能认不出?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下意识的习惯,皆带有纨绔子弟才会有的随意,怎么可能出现在日日提心吊胆的太监身上? 嘴上却道:“臣女虽未有幸见过殿下,但是殿下浑身天家贵气,实在难以掩藏。” 孟池羽信以为真,这马屁拍得有几分舒服,于是抬了抬手,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算你长眼,起来吧。” 陆瑰云站直身子,望了望旁边摆着的一盘饭菜,浓浓的馊味钻进鼻子,皱了皱眉。 不待太子开口,她就举手,狠狠地将那盘子,连饭带菜,往地上一摔。 太子的贴身太监永福在门外候着,听见清脆一声响,以为太子必是和陆氏打闹起来了,连忙进来护驾,没想到一跨进门,就被陆瑰云指着鼻子一通骂:“你们做下人的怎么回事?竟这样糊弄太子爷,让他端馊食给我!我吃坏了肚子事小,传出去伤了太子爷声誉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爷无故加害于人呢!” 永福不敢把锅甩回孟池羽身上,只好替主子背锅,低头诺诺道:“奴才该死,是奴才弄错了,请侧妃娘娘责罚。” “够了!”孟池羽重重一拍桌子,走到门口骂了永福一句没出息的东西,又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盯着陆瑰云。 陆瑰云挑了挑眉:“太子殿下还有吩咐?” “哼!”孟池羽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拂袖而去。 门又砰一声关上。陆瑰云叫来两个贴身宫女,将部门窗打开,通风透气,将方才的酸馊之味发散出去。 夜幕不如何时降临了,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众星在银河中璀璨闪烁,清凉的晚风拂过,带走白日喧嚣的尘埃。陆瑰云倚着门框,胸中逸出一口恶气。 和太子爷的第一次过招,虽然赢了,却赢得心惊胆战。马上就要成亲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使什么绊子! 娶侧妃的礼仪并不繁琐。钦天监合了他们的八字,卜了吉日良辰,女方娘家不在京城,一顶花轿直接从储秀宫接到东宫,眨眼工夫就礼成了。 只不过,新婚之夜,并没有新郎。 这是陆瑰云意料之中的事,她也压根没指望和尊贵的太子殿下洞房花烛。以她一个职业编剧的思维,可以设计一百种勾引孟池羽爱上她的剧本方案。 但她不愿意。第一,太子殿下再尊贵,对于她而言也就是个陌生人,他们之间的婚姻本就是个乌龙,她不稀罕他的爱。第二,生活是生活,编剧是编剧,要是为生活设计好了剧本,未免活得太没意思了些。 没想到上次太子铩羽而归后,就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可是没想到,他连婚礼都敢逃,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新房到处都布置着双喜红字,龙凤红烛,好不火红热闹,只可惜还有个正主儿没来。陆瑰云淡定地自揭盖头,一个人吃着本该一对新人同吃的莲子桂圆,还招呼四周服侍的宫人们一同品尝。 几位嬷嬷是奉了皇后之命,前来为新人撒帐祝福的。她们看见陆侧妃新婚之夜受到如此冷落,本想安慰几句,没想到她本人这么想得开。 “嬷嬷们怎么不吃?”陆瑰云亲手剥了桂圆,塞到几个嬷嬷手里,笑道,“叫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人白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桂圆滋养补益,不妨多吃一些。要是不喜欢,前面还有糕点,随便请吧。” 见她们还是怏怏不乐,别的宫人们也个个垂头丧气,陆瑰云不乐意了:“今儿我大喜的日子,怎么地的,连个笑脸都没有?本宫命你们,都给我笑!” 众人互相对望,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陆瑰云早有预备,眼珠儿滴溜一转,从怀里掏出一沓薄薄的纸来,粲然一笑:“不笑是吧?我可有法子啊!” 宫女莲儿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叫剧本。”陆瑰云摊开那沓纸,把不同角色的剧本随机塞到各人手上,提起老本行就神采飞扬,“今儿趁咱们人多,都没事干,不如演出戏作乐,如何?” 其实那是陆瑰云读大学的时候,闲暇时写的一出喜剧,名叫《杏花雨》,故事正好架空古代,虽然是老套的才子佳人,但是演起来却十分有趣。 宫人们平日里埋头干活,本来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听了这新奇的提议,面面相觑。于是陆瑰云编剧兼职导演,当晚就带着众人演了起来。大家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竟兴致越来越高,边说笑边演,直到了丑时还不肯离去。 一轮明月,清辉倾泄下来,庭中如积水空明。恒王府中,逃婚的孟池羽在和好友宋宪月下对酌。 夜太深,宋宪实在没兴致喝了,把酒杯一撂:“我说殿下,您好好的洞房花烛,金屋美人放着不要,倒在这里与我喝酒,有什么意思?还是快回去吧!” “回去?”孟池羽挑眉,“那不就前功尽弃,让那陆氏得逞了?” 宋宪摇头:“皇后娘娘到处派人找你,要是我爹知道,我把藏你在家里,非给我请家法不可。” 孟池羽是个讲义气的人,拍了拍兄弟肩膀:“放心,明儿我去和你爹说,叫他不准罚你。” 说罢举杯畅饮,得意地笑:“那个陆氏,敢和本太子卖弄聪明,现在新婚夜没男人,有得她哭!” “也不知道,这独守空房的是陆氏,还是你啊?”宋宪双眉一挑,调侃他。 说到此处,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先向太子施礼,又要向宋宪施礼。 “免了免了。快说,陆氏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气得回娘家?”孟池羽着急地问道。 “这…这…”下人犹犹豫豫地回答,“回殿下的话,东宫新房里整夜亮着灯,奴才似乎听见,里头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什么?”孟池羽惊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欢笑声? ??? 第4章 和太子的第二次过招 ()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陆瑰云揉着惺忪的睡眼,由着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听见小莲道:“今儿该您和太子殿下去给皇后娘娘行家礼,要打扮得隆重些。” 陆瑰云“哦”了一声,想起什么来,问:“找到太子爷了?” “是。”小莲低声回道,“太子殿下昨夜在恒王府上,和世子爷喝酒,一早儿回来的。” 陆瑰云皱眉,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摇着把折扇,仍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宫人们请安不迭,她也起身行礼,还未屈膝下去,就被冰凉生硬的扇骨抵在了下颌处。 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美人如玉的颜容,在他眼里,却不知为何那般可恨。 “不是要画眉吗?本太子亲自为你画。”他用力一推,她的膝盖就撞上了梳妆台,硌得生疼。 他再无二话,取了方才宫女用过的眉笔,三横两竖地开始乱画。陆瑰云知道,他哪里会好心为自己画眉,分明是要毁了她的妆容,要她今日出丑。 果然,她原本的柳眉,被他画得比狗尾巴草还粗。 “娘娘!”小莲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为她擦拭。 “谁敢动本太子亲自画的眉,就去慎刑司领二十大板!”孟池羽的声音不高,却很吓人。小莲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陆瑰云不慌不忙,起身弯腰将小莲扶起,对孟池羽勾唇一笑:“臣妾觉得,殿下画眉画得很好,就这样去未央宫吧。” 姑娘不都最爱美了吗。毁她容貌,她竟然这么冷静?还夸他画得好?太子爷的脸拉了下来。 “殿下愣着干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啊。”陆瑰云一把夺过他的折扇,扶着小莲的手就出了门。 孟池羽愣了一会,跟上去。 未央宫门口,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陆瑰云先到,回头看见他还高高坐在轿辇上。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她那又粗又丑的狗尾巴草般的眉毛,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走下轿辇,轻蔑地经过她身边,三步两步就要迈进未央宫的宫门,衣袖突然被人扯住。 回头一看,小野猫猛地扑了上来,在他左边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皇后宫里的胡嬷嬷出来相迎,甫一见面,就瞧见太子脸上的红唇印,掩拍一笑:“给殿下和侧妃娘娘道喜了。快请进,皇后娘娘等着呢。” 陆瑰云像无事发生过般,挺直腰杆走了进去。孟池羽使劲搓着脸,拼尽力气想擦掉该死的唇印,可是越用力,颜色就越明显。 这下子,没人再关注陆瑰云的眉毛,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太子脸上的胭脂唇印。所过之处,所见之人,无不窃窃私语,议论着太子是不是昨儿逃婚今儿醒悟了。 “来人,给我打清水来!恶心!”孟池羽忍不住了,见到皇后也不请安行礼,就坐到一边的炕上,叫叫嚷嚷。 皇后皱眉,语气中隐有厉意:“逆子!过来跪下!” 母亲一向宠爱他,很少这般疾言厉色。孟池羽知道肯定为的逃婚的事,不情不愿地跪在软垫上,手掌仍然紧紧捂住唇印。 “好大本事,还学会逃婚了?”皇后指着他,气得微微发颤,“昨晚洞房花烛的时候,你人呢?” “儿臣不想娶她。”孟池羽争辩,“陆氏心机深重,还屡屡戏弄儿臣,毫无妇德,怎堪做儿臣侧妃。” “胡说!”皇后一声喝止,“瑰云是我亲自为你挑的大家闺秀,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孟池羽把手掌从脸上移开,指着陆瑰云留下的红唇印,特意展示给母亲看:“您瞧这印子,像是大家闺秀干的事吗?” 皇后一愣,看向陆瑰云,又好气又好笑:“你干的?” 陆瑰云跪在太子旁边,点头应是,从容不迫地道:“昨儿新婚之夜,太子爷不在,宫里传闻纷纷,说太子爷逃婚,是对圣上不满。臣妾为了辟谣,才这么做的。” 自古以来,皇帝与太子的关系都很微妙。虽说天下至亲莫如父子,但生在帝王之家,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隐隐有与皇帝并肩的架势,少不了互相忌惮。 从前皇后要塞给太子的女人虽然多,但只有陆瑰云是皇帝正式下旨赐婚的,意义不同。孟池羽昨儿干的事,往轻了说叫逃婚,往重了说就是抗旨。 皇后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见儿子这么冷落陆氏,陆氏反倒处处为儿子考虑,实在是个以大局为重的好姑娘。暗自庆幸,当初真是选对了人,一番夸赞赏赐不提。 孟池羽大发暗火,这个陆氏真是巧舌如簧!要等他做了皇帝,非拔了她的舌头不可,看她还说不说得出这么违心的话! 惹怒太子殿下的后果很严重。孟池羽不能抗旨休妻,就在自己的地盘玩儿阴的,传令下去,三天不许给陆氏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太子殿下冷笑,这个陆氏饿死之前,肯定屁滚尿流地跑来求饶。到时候,再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想到这里,脸上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殿下,清水来了,奴才伺候您把印子洗了吧!”永福端着一个金盆,躬身进门问。 孟池羽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红印子,忽然回忆起唇瓣的柔软触感,她那时身上淡淡的丁香气息。 可恶!还夺走他的初吻! 不管洞房花烛有没有新郎官,至少陆瑰云现在名份上已是太子侧妃。本以为有这个身份,无论孟池羽待不待见她,生活起码无忧。可是 陆瑰云看着锁死的房门,还有外面严严实实的守卫,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太子殿下,这次是真想弄死她啊! 小莲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娘娘您聪慧,快想个法子吧!” “这次我真没法子。”陆瑰云摊了摊手,苦笑一声,“你眼下也瞧见了,咱们西偏殿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您就在这儿活活饿死不成?” 陆瑰云仰脖想了想,倒挺豁达:“三天不吃饭,也未必饿得死。看造化吧。” 第5章 下马威 () 第一日,她几乎天睡在床上,尽量减少体力消耗,虽然有些饿,但还能撑得过去。 第二日,她受不了再像死人一样躺着,试着去小书房里看书写字,但是明显感觉浑身没有力气,血糖过低,时时需要小莲搀扶。 第三日早上,她饿得起不来床。 东宫宫人们一起吃早饭时,大家见小莲抹着眼泪进来,就知道侧妃娘娘那里情况不妙,忙围上来问怎么了。 小莲哽咽:“娘娘饿得快不行了……” 知道她现在的遭遇,大家都很同情。自从新婚之夜,陆瑰云带着宫人们一块儿玩演戏以后,东宫宫人们就很喜欢这位亲切有趣的侧妃娘娘, 一个胆大的宫人来了主意:“小莲姑娘,要不你别让守卫发现,偷偷送个馒头进去?” 有人开头,就有人呼应:“是啊,咱们这儿还有些吃的,悄悄拿去给侧妃娘娘吧!” 大家纷纷捐出自己的爱心早饭,有馒头,有点心,有包子…… 小莲把这些包了起来,藏在袖里,带去屋里给陆瑰云。陆瑰云饿得眼冒金星,见到这些吃的,对宫人们的情谊感动莫名。 “娘娘慢点儿吃,喝口水。”小莲扶着她,心疼道,“太子爷太狠心了。娘娘锦衣玉食长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陆瑰云吃过了一个馒头,才慢慢地恢复了些力气。没过一会,房门被人无礼地推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太医告诉孟池羽,人不吃饭的第三天早晨,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掐着这个点儿来,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没想到,陆瑰云竟然还站得起来,走到他面前行礼请安。 “你不是快三天没吃饭了吗?”孟池羽微眯了眯眼,目光中有些怀疑。 陆瑰云说话有气无力,却不忘语带嘲讽:“托殿下的福。” “你!”孟池羽指着她的鼻子,仍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气势,“知道错了吗?现在向我求饶还不晚。” 陆瑰云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孟池羽见她还是不肯求饶,赌气道:“那你就在这饿死吧!” 他正要走,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眸中精光一扫,命永福在屋内搜查一番。 藏在床下的馒头包子,不用一会工夫就被发现了。 太子冷冷地扫了小莲一眼,问起话来不怒自威:“哪来的?” 主仆二人心里咯噔一下。 小莲吓得魂不附体,用力磕头:“殿下饶命啊!奴才该死,实在是今早见娘娘饿得不行了,怕娘娘撑不住……” 永福摇头说不对:“小莲你一个人,哪来这么多吃的?” “这……是大家一起筹的。” “你们要反了天了!”孟池羽勃然大怒,“这东宫成了她的了不成?谁给她送过吃的,通通拖下去杖责二十!” 小莲见还要连累大家,又哭着磕头求饶,太子冷冷一挥手,不听解释。 眼看侍卫立马出动,陆瑰云缓缓屈膝,跪在孟池羽面前,嗓子几乎是哑的:“先别打人。” 终于见她有些服软,孟池羽脸色微霁,嘴上却还是蛮横到底:“求饶没用!” “殿下。”陆瑰云抬头,连日的挨饿让她憔悴了许多,脸都凹陷了下去,苍白无神道,“别打人了。你真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 连日没吃饭,早就饿成了个空壳子,方才强撑着与他对峙那么久,把仅剩的气力也用尽了。 才从地上站起,陆瑰云眼前一抹黑,彻底失去意识。 “娘娘!”小莲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接住。 孟池羽冷哼一声:“这女人诡计多端,多半是装的!” 永福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地上前提醒:“殿下,侧妃娘娘要是真没气了,您怎么和皇后娘娘交待?” 太子殿下闻言一滞:“你是说,她会死?” “殿下!殿下!”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打了个千跪地道,“侧妃娘娘的父亲今儿进宫述职,这会到了,皇上叫您和侧妃娘娘现在快些过去!” 孟池羽回过身,轻轻一踢地上的陆瑰云:“你爹来了!别装死,快起来!” 她平静得像个死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孟池羽急了,继续叫:“倒是起来啊!陆瑰云你没听见吗!” 还是没有动静。小莲伏在地上,嘤嘤啼哭:“侧妃娘娘好几日没有进食,今早也只进了一个馒头,怕是熬不住了…呜呜…” 孟池羽彻底慌了,回头吼永福:“你也死了吗?还不快去叫太医!!!” 午时左右,干清宫里说笑正欢。 “此番江南水患,唯独金陵无事,看来还是陆爱卿防治有方,朕已传令下去让各地学习。”皇帝对陆龟年的此次述职十分满意,顺道夸了刚进门的陆瑰云一句,“爱卿还教出来了个好女儿。” 陆龟年长揖施礼,恭敬道:“小女顽劣,还望圣上与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宝贝女儿是陆龟年最疼爱的心头肉,此次进京,述职倒在其次,想见女儿一面倒是真的。他下意识地望了望门口,不知女儿何时到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太子殿下驾到”,陆龟年激动地伸长脖子,却只看见相貌堂堂浑身尊贵的太子殿下走进来,没看见陆瑰云。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陆龟年也是头回见到女婿,还得遵循君臣大礼,跪下向他请安,“殿下千岁金安。” 孟池羽有些心虚,压根不敢看岳父的眼睛,越过他去向父亲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皱了皱眉,提醒道:“你岳父还跪着呢。” 孟池羽觉得“岳父”这两个字发音困难,只是含糊道:“陆大人快些请起。” 陆龟年谢恩站起,皇帝却没叫儿子起身,继续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陆侧妃呢?”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瞒也瞒不住了。孟池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迟疑片刻才道:“陆侧妃她身体有恙,来不了。” 陆龟年竖着耳朵听,听见这句,顿时关心则乱:“怎么回事?” 问出后又觉得失言,忙轻咳一声后改口:“微臣的意思是想问,小女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病了?是不是来了京城水土不服?” 第6章 我们之间的距离 () 孟池羽叹口气,觉得遮遮掩掩没意思,索性直接认罪,道出事情原委。 陆龟年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若非眼前人身份是太子,早就冲上去一顿胖揍了。皇帝亦是大怒,重重一拍桌案:“陆氏犯了什么错!你这般容她不得?” 孟池羽没敢顶嘴,默默挨骂。 “你该不会是以为,陆氏是朕安插在你身边的人?”皇帝长眸一眯,厉色顿时扫了过去,“所以非杀她不可?” “没有。”孟池羽垂首,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儿臣没想要她死。” 最后,太子殿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亲赶出了干清宫,罚在东宫禁足抄书。 陆瑰云再醒过来,已经是将近一日之后的事情了。刚一睁眼,看见小莲坐在床边,吵哑着嗓子要水喝。 温水入喉,终于缓过了劲来。她坐直身子,接过小米粥喝两口,才道:“替我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要走了。” 通过这次断食,陆瑰云清醒地抓住一条真理:过不下去就离。 都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再不走,小命难保不说,还会连累更多的人。陆瑰云盘算了下,出宫之后隐姓埋名,干老本行,找个戏班子写写戏,或者改行从商也行。反正不管怎么着,总比在这儿被孟池羽害死强得多。 收拾完东西,小莲依依不舍。陆瑰云豁达一笑,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慰:“等你二十五岁年满出宫,说不定我已混得风生水起,到时咱们宫外见。” 陆瑰云走到东宫书房,伸手敲门两下,里面的人不耐烦道:“滚!” 好暴躁的脾气!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求见:“臣妾陆氏,请殿下开门。” 孟池羽抄书抄得手酸,正心烦意乱,听见是她,手一抖,一页纸废了。 “滚进来!” 陆瑰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书房里翰墨飘香,太子爷罚抄的本子摞了厚厚一叠又一叠。 孟池羽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状若无事地扫了她一眼。见她基本恢复,就移开了视线。 陆瑰云不和他废话,把写好的和离书往桌上一摆。 “这什么呀?”他一边问,一边翻开,看见标题后,音调陡然提高,“和离?” “臣妾没犯七出之条,殿下不能休我。”陆瑰云赶紧解释,“所以就只能和离了,烦请殿下盖个印章。” 对方迟迟不应。她感觉怪怪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忙补充道:“我不会耽误工夫的,立马就走,绝不给殿下您添麻烦。” 孟池羽这才有了反应,似笑非笑地凑近她:“想走啊?” 陆瑰云心说废话,却温顺地点头:“嗯。” “你走得了吗?”孟池羽白她一眼,指了指外面的围墙,“不是本太子一个人禁足,整个东宫都没人出得去,知道不?” 半时辰后。永福搬来把椅子,摆在太子原有的书桌对面。陆瑰云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执起毛笔,和孟池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想和离吗?动作麻利点。”孟池羽威胁,“否则别想走。” 什么世道呀!犯错的明明是他,反倒要她这个受害人帮忙挨罚。可人家说了,不抄完谁也别想走。 陆瑰云捏紧笔杆,心里骂他一千八百遍。 从早到晚地写了两天,两个人都写得腰酸背痛,手脚发麻。第三天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孟池羽瞥见那纤瘦的背影,蓦地想起什么来,叫住她。 “太子爷还有什么吩咐?”她头都懒得回。 “跟我去用膳。”他简短地命令,想想又添了一句,“吃饱点有力气干活。” 走过回廊,空空荡荡的饭厅里传来诱人的饭香,陆瑰云没忍住,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孟池羽抓住机会就开始嘲讽:“饿死鬼投胎。” 太子殿下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陆瑰云扑哧笑了出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太子的膳食不知比她这侧妃的好上几倍,再加上前几日她饿晕以后,不敢暴饮暴食,就只吃些小米粥和馒头,现在见了这一大席子美味佳肴,陆瑰云双眼直放光。 这时想起孟池羽那句“饿死鬼投胎”的嘲讽,抑制住内心**,假装淡定。 孟池羽大摇大摆往上首一坐,永福就开始为他布菜。她警惕地坐在下首离他最远的地方,自顾自地闷头吃饭。怕他再说风凉话,只吃面前的几样素菜。 说起来,这还是成亲以后,第一次和夫君吃饭。不过估摸着也快成前夫了。陆瑰云叨了一筷子荠菜到碗里,酸酸苦苦的,想起前几日的遭遇,不免有些难受。 “怎么不吃?”孟池羽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细细观察着她,“别到时候回家哭,又说本太子不给饭吃。” 陆瑰云不是受气包,压迫久了也要反抗,冷道:“说得好像太子爷对我多好似的。” 说罢放下碗筷就要走。 “站住!”孟池羽一跃而起,三步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给我老实吃饭!” 她的手腕纤细,像一段鲜嫩的莲藕,被他螃蟹似的钳子夹住,进退不得。连日的委屈迸发出来,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到他手上。 “眼睛进了颗沙子。”陆瑰云连忙遮掩。 孟池羽手一松,将人带到上首他坐的位置,摁她坐下,语中竟带一丝浅浅无奈:“哭什么哭!老子没不让你吃肉!” 自从一起用膳之后,孟池羽的态度比起以前有所改善,偶尔见她抄书累了,就许她休息,有时永福送点心进来,也都记得给她留一份。不过在陆瑰云看来,坏人的本质没变,换汤不换药。 一日陆瑰云抄书抄累了,本想趴在桌上眯会,不小心竟进了梦乡。孟池羽确定她睡着后,才仔细地打量起对面的人。 美人安静睡着的时候,长睫一垂,秋水无痕,倒煞是好看。 可是一旦睁开眼嘛,看他的眼神就充满戒备、怀疑、紧张、厌恶、试探、虚伪。他想到这个就烦。 视线一转,又瞥见压在桌角那张和离书,上面是她一笔一画的娟秀字迹,开头就是:盖说夫妻之缘……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 孟池羽心中微微一动,他们俩天天面对面,共用一张桌子抄书,算不算这个“双飞并膝”呢? 第7章 谁答应和离了? () 陆瑰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压桌角和离书早已不翼而飞。 她到处翻找也没结果,“咦”了一声,转过头问孟池羽:“殿下,您见没见着放这儿的一张纸?” 孟池羽埋头抄书,故作不知:“什么纸?” “就是咱们的和离书呀!怎么找不着了?” 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曼妙灵动。那焦急的模样让孟池羽觉得好笑。他轻蔑地挑了挑眉毛:“你不会真以为,有和离这回事吧?” 陆瑰云瞪大眼睛,仿佛在说,不能和离,我这些天都忙活个啥呢? 太子小爷却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父皇亲自赐的婚,便是圣旨,和离就是抗旨,你活腻歪了?” 陆瑰云气极,一把夺走他手中的毛笔,狠狠摔到地上:“你骗人!” 做了亏心事的孟池羽,非但没有认错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是你自己傻,没弄清楚情况就写什么和离书。” 嘶拉嘶拉嘶啦纸撕成两半的声音。 “你疯了!”太子爷的眼睛蓦然睁大,赶紧跑去拉住冲动的人,抢救自己连日来辛辛苦苦抄的书,“来人啊!来人啊!” 深更半夜,东宫宫人们还在员紧急抢救书本,一页一页地把撕碎的纸张重新粘起来。陆瑰云恢复了理智,双手被绳子绑久了实在酸疼,忍不住开口:“能不能松开我?” 孟池羽也在和大家一块儿粘书,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松开让你继续撕?” 既然这婚离不了,太子就还是她的夫君。以后还是要靠他吃饭的,陆瑰云舔了舔嘴唇,妥协道:“不敢了。” “都回去吧,明儿再粘。”孟池羽一声令下,将宫人们尽数遣散,再亲自起身,用腰间佩戴的宝剑割断她手上的绳子。 总算是解开了,陆瑰云赶紧转动着僵硬的手腕,如蒙大赦。 孟池羽拿着宝剑抵住她的咽喉,警告:“再敢撕书,知道后果?” 刀剑无眼,她怕他一怒之下真戳死自己,赶紧举起双手保证:“绝对不撕了。” 剑尖瞬间收了回去。咣当一声,宝剑入鞘,陆瑰云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转身就要走人。 “等等。” 陆瑰云顿住脚步,有些害怕地回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孟池羽盯了她半晌,才道:“和离没戏,别想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侧妃,听见没?” 他这是什么意思?承认她的侧妃身份了?陆瑰云不及细想,连忙答应:“是,臣妾谨遵太子爷的意思。但是臣妾有个问题,想问太子爷。” “你说。” “臣妾一直不明白,为何太子爷这般讨厌臣妾?”陆瑰云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从逃婚,到画丑她眉毛,再到不给饭吃,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老板。 气氛一时凝住。 “本太子讨厌女人管束。”良久之后,孟池羽避开她的目光,似乎不习惯和别人坦露想法,“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多管本太子的事,不会再找你麻烦。” 灯影幢幢,她望见他身上的玄色暗纹夹袍忽明忽暗。乌黑如墨的头发用一顶玉冠简单地盘束起来,皮肤白皙如同美玉,身形修长,丰神俊朗。 玉冠上的玉是羊脂白玉,倾泻出如同月华一样的光彩。本来应当是温润公子的长相,偏偏他眼里却总是藏不住的桀骜之气。 陆瑰云的脸微微泛红,毕竟穿越以后,她现在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帅哥离得这么近,还是有些不自然。 “臣妾知道了。”她低头答应一声,“时候不早,您安歇吧,臣妾告退。” 刚入五月,天气不算炎热,晚风清爽,吹走白日的浮躁与喧嚣。陆瑰云甫回西偏殿,掬起一把凉水拍了拍脸,才消去脸上害羞的红晕。腹诽着,喜欢那蛮横粗鲁的家伙,不就是给自找虐吗,这个念头可千万要打消才好。 小莲迎上来,唤了声娘娘,她一晒:“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奴才在等您。”小莲面色严肃,递过来一封信,“这是您娘家的来信,八百里加急,快拆开看看吧。” 陆瑰云拆开一看,倏然变色,急忙道:“快收拾东西,明儿个一早我就得回家。” “回家?”小莲有点儿懵,“您是说回金陵的娘家?” 陆瑰云点头:“祖母病重,我爹已向皇上请旨,接我回家探望。” 穿越之后,陆瑰云在保留现代记忆的同时,也渐渐恢复了身体原主的记忆。她记得,金陵家中的祖母对她疼爱至极,老人家此次病重,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她爹就派了人入宫来接。经过太子寝殿时,她下意识地朝内望了一眼,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呢? 乍然想起,他昨天那讨厌的样子,还警告她要安分守己,要是这时候去打搅他睡觉,再加上太子爷的起床气…… 没敢再想下去,赶紧掉头走了。 孟池羽一醒来,才知道陆瑰云不告而别。坐在书房抄书的时候,对面没个人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心里空落落的。 接过永福递来的茶,才品了一口,就大声骂咧:“怎么泡的茶,想烫死我呀!” 茶水和往日并无差别,永福不晓得主子抽的什么风,只得跪下请罪,重泡一壶茶来。太子又嫌太淡,骂他没用。 恒王世子宋宪来访,远远听见太子训人,还以为他是被禁足憋气,走到门口打趣道:“好久不见太子爷,中气更足了。” 孟池羽见是他,不免意外:“怎么进来的?” “圣上叫我来探望太子爷。”宋宪和他随意惯了,也不行礼,自来熟地取过茶壶,自己倒了杯茶喝,“我说你也够狠的,真不给人家姑娘饭吃?” 孟池羽心情不好,没理他。宋宪拿着茶杯绕了一圈,看到厚厚一叠罚抄的书,说起风凉话:“抄这么多书,这下总知道教训了吧?” “世子爷,太子爷今儿心情不好,您当心着点说话。”永福提醒。 宋宪“哦”了一下,坐回去探过半个身子,笑了笑:“别臭摆个脸了,我来,有好消息带给你。” 第8章 善意的谎言 () 宋宪告诉他,圣上解除了他的禁足,不必再抄书受罚。本以为孟池羽这些天闷坏了,听到消息肯定会很高兴,没想到他还是冷漠着张脸,不太提得起兴趣。 “怎么了?关久了,把人关出毛病来了?”宋宪碰了碰他的胳膊,取笑,“出去骑马不?群芳楼喝花酒也成啊。” 永福心道,除了帝后,也就世子爷敢这么同主子说话了,不过宋宪来了正好,可以替他挡挡太子爷今日的怪脾气。 孟池羽摇了摇头:“没心思玩,要玩你自己去。” 宋宪这才发现孟池羽的不对劲,按理说,禁足了这么多天,这会子他应该跟头脱缰野马一样,怎么反倒变成了闷葫芦。 转转眼珠子,想到了陆氏:“这成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这话才说到孟池羽心里去了,当着兄弟的面儿,一下子把火气发泄出来:“这个女人也忒没规矩!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连个招呼也不打!等回来,本太子必重重治她的罪!” 宋宪听得一愣,问过才知原委。和孟池羽一块长这么大,还没见他为了哪个女人生过这么大气。 生气就是在乎,宋宪了解他脾气,故意问:“打算怎么治罪?再饿她三天,把她饿死?还是给她上刑?” 孟池羽被他问得一呛,没好气地开始赶人:“滚滚滚!看见你就烦,别在我眼前晃!” 京城和金陵相隔甚远,小半个月的工夫,一路紧赶慢赶,才回到家中。所幸祖母还在,不过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顾不得连日辛苦,陆瑰云拜见过父母,就跑到老太太房里探望。祖母陈氏最疼爱小孙女,本以为她远嫁皇家,八成见不着最后一面了,惊喜来得突然,躺在床上老泪纵横。 前世的陆瑰云是个孤儿,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之后,直至今日身处其中,才深知何谓骨肉亲情,感动不已,紧紧按住老人的满是褶皱的手,热络地唤声祖母。 “云儿瘦了。”祖母坐直了身子,含泪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满是关心,“是不是太子爷不好伺候?” 来之前,父亲叮嘱过,祖母病得重,要报喜不报忧,别让老人家难过。陆瑰云睁眼说瞎话:“没有的事儿,太子爷可宠云儿了,是云儿赶着回来,才瘦的。” 祖母听说这样,破涕为笑,拍了拍陆瑰云的手背:“我说呢,咱们云儿聪明伶俐,必会讨夫婿喜欢。” 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泪就断线:“家里对不住你,你爹官不够大,竟把我好好一个云儿,去给人家当侧室……” 命若悬丝的祖母,一颗颗滚烫热泪,砸在陆瑰云手背上。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她想也没想,就撒起谎:“您老别担心,太子爷他……他很喜欢我,他说了,日后会扶我做正室。” 解除禁足之后,太子除了照常进学,几乎不怎么出门。皇帝觉得很奇怪,从前这小子成天惦记的就是玩儿,投壶射覆,喝酒下棋,骑射角抵…… 儿子突然自闭,没有以前活泼,皇帝以为是自己罚得过重,把太子叫来陪自己用膳,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最近都在宫里待着?” 孟池羽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皇帝犹豫了下,继续问:“你是不是觉得,朕罚你罚重了?朕当时也在气头上,陆龟年现在是朝廷治水的功臣,他女儿才嫁你为侧妃,要是真出了三长两短,他就算敢怒不敢言,以后还会安心为朝廷办事?” 他接着点拨儿子,对待功臣的女儿,就算不喜欢,也不要苛待。这个侧妃不得心意,以后再娶别的就是。 孟池羽舀了一勺蛋羹,食之无味,悻悻地回:“儿臣知道了。” 皇帝见他低落,心里不是滋味,索性放他出去散散心,便道:“最近江南兴修河道,不如你替朕去监工视察吧。” 孟池羽本来没兴趣,但听说“江南”二字,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问:“是否路过金陵?” 皇帝这才想起陆氏回金陵娘家的事,笑了:“江南几个要城都可以去,正好,你顺便去趟金陵把陆氏接回来,也算是给她家一个面子。” “是,儿臣遵旨。” 五月底,金陵到处都是夏日的气息,风轻日暖,清幽鸟鸣,岸边风拂起杨柳依依,暑气还未变深,天气令人惬意。 深宅府邸里,光阴缓慢,随着天气变暖,以及孙女儿回家,陆瑰云祖母的病情一时有所好转。大夫也啧啧称奇,说原本绝撑不过这个月的,现在竟说不准了。 家人们惊喜过望,陆龟年挽留女儿,说老太太疼她,自打她远嫁就思念成疾,她这一回来病就好了一半儿。 陆瑰云也巴不得再在家里头多待几天,省得回京城看太子脸色,成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哪像金陵娘家人,个个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 陆家有三位少爷,大哥陆绍明,三哥陆绍景是两位是正室黄夫人所出,二哥陆绍炀是侧室叶姨娘所出,直到陆瑰云才好容易生了女儿,家都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可惜朝廷选秀,四品官以上女儿必得入选,本以为打小儿没教她什么规矩,必会落选,没曾想一场乌龙,竟被帝后指给了太子。 太子的正妃,必得是朝廷一等重臣女儿。她一个四品知府的女儿,就算与太子成婚,也只有当侧妃的份。祖母和母亲最揪心的,也正是这件事情,谁愿意自家宝贝女儿给人家做侧室呢。可谁叫人家是天皇贵胄,她们谁也做不得主。 陆瑰云骗祖母说太子会将自己扶正,祖母病得糊里糊涂就信了,但却瞒不过母亲黄夫人。黄夫人把她叫去,教训道:“你父亲同我说了,太子给你下马威,连饭都不让吃,怎么可能将你扶正?你就算为了老太太的病,也不该说这般瞎话,别到时候害她空欢喜一场。” 第9章 送神难 () “母亲多虑了,太子爷远在京城,怎么会来金陵揭穿我?”陆瑰云剥了个橙子,送进嘴里,朝母亲甜甜一笑,“我不过随口一说,讨老太太开心罢了,有什么错?” 话音刚落,二哥陆绍炀就像阵风似的进了门,向黄夫人请安。 “炀儿来了?快坐吧。”黄夫人点点头,吩咐丫环小翠,“新出的碧螺春,拿出来给炀儿品品。” “没空喝茶了,母亲。”陆绍炀连忙摆手,示意不必,“今儿刚接到的旨意,太子爷到江南来巡视,我还要去忙着准备接驾呢。” 一瓣橙子塞入口中,竟不知怎么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吃个橙子也能呛着。”黄夫人连忙去抚女儿的背,“你说这可怎么办?太子爷来了,要是老太太说漏嘴,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咱们家觊觎皇家的位置呢。” 舒坦日子没过两天,这阎王就追过来索命了,陆瑰云脑壳疼了起来,这一对质,不就露馅了吗? 不行!一定要在他来之前阻止他! 她一把拉住陆绍炀的袖子:“二哥,他现在到哪了?” 金陵城郊,酒楼外搭起一处茶棚,柔软的杨柳枝随风依依,写着“酒”字的红色旌旗摇动。 一绝色佳人,身着鹅黄色菱锦蝶纹春衫,头上插着点翠莲花金簪,盘着少女百合发髻,焦急地等待着来人。 不一会,一群士兵来清道,驱散闲杂人等,呼喝着命令路边的百姓让道。陆瑰云知道必定是他来了,忙道明身份,请人前去禀报。 太子坐在仪驾的马车里,骂了句热,问还有多久才到金陵城。宋宪骑马在旁,打趣他:“急什么?再一时辰就到了,我说殿下,你这是小别胜新婚啊。” 孟池羽嘴硬不承认:“胡说,本太子只是嫌天气太热。” 宋宪正要接话,一个士兵骑马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哈哈一笑,转头对马车里的人道:“用不着一个时辰,人家亲自接你来了。” 帘子顿时揭开,孟池羽探出半个头,有几分藏不住的惊喜:“真的?” 仪驾未进城门就停住。陆瑰云由几个士兵引着路,走到太子的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妾叩见太子殿下,给殿下请安。” 宋宪与众人连忙下马,齐齐拱手:“见过侧妃娘娘。” 孟池羽从华贵的马车里走出来,竟然激动得手心微微冒汗,面色故作平淡,抬了抬手:“免礼。” 盈盈秋水,艳日桃花,都抵不过她万分之一的美貌,宋宪第一次见到陆瑰云的姿容,惊为天人,不禁深悔,当初为何要帮助太子逃婚。 “孤没一会就到了。你一个女人家,跑这么老远,像什么话?”听似是责怪,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 说罢,上前一把携起她的手,就要带她共乘马车。 “等等。”陆瑰云松开他的手,心虚地不敢抬头,“殿下来江南,想必公务繁忙吧?” 孟池羽不解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臣妾的意思是,殿下只管去忙,我家中一切都好,就不劳殿下费心了。”陆瑰云婉转地说着。 孟池羽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千里迢迢地到江南来找她,连家门都不让他进? “从这里转头,殿下可去乌桥镇视察,或者前面往东,可去姑苏城……” “够了!”孟池羽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阴鸷的目光扫遍她身,“你家里该不会有什么瞒着孤吧?” “没,没有,不是的……”陆瑰云无力地辩解,头上的金簪摇摇晃动。 “最好别骗孤,孤偏要去你家看看!”他生气地转身,就要跃上马车,衣裳下摆却是一紧,被她牢牢抓住。 陆瑰云都快急哭了,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殿下,求您了,别去我家了,现在改道儿吧!” “放开!” “不放!” “你不放我叫人了!” “你要是去我家,我就咬舌自尽!”陆瑰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狠狠地瞪着他,“到时候传出去,殿下就是凶手!” 她说着说着,嘴角竟流下鲜红的血水来。 宋宪大惊失色:“侧妃娘娘!快救驾!” 孟池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下意识地去拦她,宋宪提醒:“殿下快答应娘娘!” “好吧!孤答应……” 终于等到这三个字! 陆瑰云内心得意一笑,这西瓜汁还真管用,任谁也没看出来她是装的。有了太子的保证后,赶紧顺杆往上爬:“多谢殿下体恤!” 他气得一挥衣袖,跳上马车,头顶冒烟:“岂有此理!” 身为太子,不远千里来老丈人家慰问,本以为是给人家面子,不曾想现在人家倒不给自己面子,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气? 陆瑰云也意识到,这事办得不地道,但也没法子,要是让他知道她撒的谎,连累的可就是一大家子人呢! 她跟在后面,跃上车辕,讨好道:“殿下别恼,臣妾家里实在是太忙,接待不了您这尊大佛。下回我爹进京,肯定去拜访您,向您赔礼。” 孟池羽重新端坐回去,赌气道:“谁稀罕去你家了?谁稀罕你爹赔礼?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就敢在孤面前这般拿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陆瑰云本来还想说两句好话,见他这般羞辱人,也不高兴了,一起身就打算回去。 还没钻出车厢,手腕就被人捉住,身后传来他生气的声音:“还想走?” 宋宪知道太子不会放她走,便隔着帘子问:“殿下,咱们接着去哪?” “哼,不是说有个乌桥镇吗,现在就去!”孟池羽冷冷地说,“只要不是金陵城,哪都行!” 陆瑰云没想到劝退了敌人,却把自个儿搭进去,不过好歹解了近急,就算陪这霸王在江南走一圈也没什么。想到这,她挺直腰板坐好,不卑不亢地看着老板。 轰隆隆的轱辘声,马车掉了个方向徐徐开动。老板还是冷着一张脸,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他不理不睬,她视而不见。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第10章 一个乱弹琴 一个乱吃醋 () 天气变幻莫测,午后还晴空万里,到达乌桥镇时就下起了大雨。一行人只有在乌桥镇的官家客栈里驻留,当地官府先前并不知道太子要来,手忙脚乱地接待。 知县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一群人奉承未来的皇帝,说太子文武双,书画骑射无一不通,实在是年少有为的典范。陆瑰云不屑得很,心说老娘要是投胎在皇家,说不定比他还要年轻有为。 她和孟池羽闹别扭,懒得和人虚与委蛇,借口不舒服,饭席吃了一半就离开了。回到官府安排的府邸住处,青石板湿漉漉的,细雨飘零,院子里的丁香花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她放下油纸伞,无聊地坐在廊沿下。 两个丫环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了她连忙见礼,自报家门,原来是知县派来服侍她与太子的,一个叫红妆,一个叫绿蜡。 宫里宫女的名字多以花为名,如小莲,小菊,小梅之类,陆瑰云听到这两个名字,倒是眼前一亮,觉得新鲜,点头赞许道:“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好别致的名字。” 远远地传来一阵空灵的笛声,吹走了雨天里暗沉的疲倦,引人入境。陆瑰云穿越以来,第一次听见这异世的笛声,像是潺潺的溪水流经心底,把连日以来的紧张、害怕、焦虑都扫空。 一曲终了,还未听够。她转头问两个丫环:“谁这样会吹笛子?我还想再听。” 绿蜡应道:“是县令大人的公子,娘娘想听,只管传唤他来就是。” 陆瑰云顿时来了兴致:“好啊,快叫他来。”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少年翩翩然向她走来,面容清秀,玉树临风,不像是县令家的儿子,倒像是山中走出来的隐士。 红妆笑道:“公子可算来了,你好大福气,娘娘喜欢听你吹笛子呢。” 公子姓裴,名为鸿永,见了陆瑰云不拜不跪,只是长揖行礼:“草民裴鸿永见过娘娘。” 雨还未歇,一颗颗豆子般跃动的雨点,落在他的肩头和发际,雨中行礼的姿态却仍然优雅。 陆瑰云连忙请他来屋檐下避雨,又道:“‘鸿永路有嘉名’,公子好名字,笛音亦不俗,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裴鸿永说话很谦虚:“不过是闲时自娱所作,入不了娘娘耳朵。” “竟是你自己作的曲吗?”陆瑰云暗自惊叹他的才华,忙缠着他再吹一曲,“我还要听,公子还写过什么?” 他没有明说,反问陆瑰云:“娘娘可会弹琴?” 红妆搬来一架古琴,陆瑰云轻轻撩拔,清越之音便从纤纤手指中流了出来。她来了兴致,可惜从未学过,摇头笑道:“我不会弹琴。” “无妨,娘娘可以随意地弹,在下用笛声与您相和。” 陆瑰云想起与孟池羽今日的斗嘴,把胸中的气愤都发泄在了这架琴上,乱拨一通,不想这裴公子也有本事,竟然也能将笛声陡然变柔和,正好一刚一柔,相济相通。 孟池羽与一行人走到前门,听见声音,说:“是谁在弹琴吹笛?笛声犹可,这琴声……毫无章法!”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堂前,此时陆瑰云正忘我地胡乱弹着,旁边站着的裴鸿永已经放下笛子,微微笑着看陆瑰云。 陆瑰云发泄完了,只觉得身心舒畅,放下琴对裴鸿永一笑:“我胡乱弹琴,倒是浪费公子的好琴了。” “哪有。在于抒情,能让娘娘出一出心中不平之气,这架琴才是物尽其用。”裴鸿永笑着道,“娘娘还想听什么曲子,在下愿意效劳。” 陆瑰云眼前一亮:“我要听梁祝!” 梁祝二字出口,裴鸿永也来了兴致,点头赞许:“在下一直认为,这是最好听的曲子。” “原来是知音啊!我也这么认为!”陆瑰云笑得开心,“只是我从没听过用笛子吹的梁祝呢,公子快让我听听!” 裴鸿永点头,眉宇间冰雪消融,端起翠笛,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梁祝一曲优美至极,绕梁久久不绝。 雨声混合着他的笛声,为原本就极其精彩的一首梁况,更添了一种说不出的落寞美感。 这一幕才子佳人“琴瑟和鸣”的样子,落在孟池羽眼里,刺眼得很。那厢陆瑰云本来开心地笑着,一转头,突然发现霸王就黑着脸站在身后,浑身一栗。 “逆子!你惊了太子殿下的驾,还不快请罪!”裴知县赶紧拉着儿子一道跪下,向孟池羽行礼,“犬子无知冒犯,万望殿下恕罪。” 宋宪见孟池羽脸色不大好,怕他要发不明之火,闹得众人难堪,赶紧跳出来劝和:“殿下今晚喝多了,脸色似不太好,还是赶紧歇息吧,臣等告退了。” 说罢赶紧拉着众人离开。 “你又抽什么风啊?”陆瑰云转身进屋,对他很无语,“人家裴公子哪里惹你了,不就吹个笛子吗,就算惊驾了?” “少为他说话!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孟池羽喝了两口酒,人比平时更冲,一把掐住陆瑰云的脖子,“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还有力气弹琴?遇到个小白脸就笑那么开心?” 陆瑰云仍在不服气地嚷嚷:“臣妾想笑就笑,关殿下什么事,你就是见不得我高兴是不是!” 斗嘴斗个不停,孟池羽的手劲越来越大,掐得陆瑰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红妆和绿蜡看得心惊胆战,红妆大着胆子上前去劝太子:“请殿下快放手,失手伤了娘娘怎么办?” 孟池羽这才把手松开,气呼呼地坐到一边。 陆瑰云剧烈地咳嗽起来,突然觉得喉咙干干的,有些发疼。不无悲哀地想,如果刚才红妆没劝,他会不会真的掐死她! 入夜了,盥漱完毕,就该就寝。成婚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还是在这般闹别扭的情形下,陆瑰云迟迟不愿意躺到他身边。 小霸王不高兴地哎一声:“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知道了。”陆瑰云不情不愿地上床,吹熄蜡烛,扯过被子,“睡吧。” 第11章 闹别扭 () 孟池羽感到些凉意,一把将被子扯了回来:“你想冷死我啊!” “你……”陆瑰云懒得和他计较,只是暗自用力,想重新夺回被子。他偏偏紧紧拽着,不松手。无聊地你争我夺了一阵,慢慢没力气了就睡着了。 有时孟池羽迷迷糊糊醒了,就把被子抢过来,有时陆瑰云翻个身,又把被子无声无息地抢了回去。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感染上了风寒。 太子刚来乌桥镇就生病,这可把裴知县吓得不轻,急忙请来大夫来诊治煎药,跪在孟池羽面前连连请罪,一口一个微臣该死。 “行了,孤没怪你。”孟池羽带着浓浓的鼻音,懒散地躺在靠椅上,“只不过行程耽误几日罢了,不是大事。” 裴知县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怎么犯了太岁,招上这样的事,低声地嘀咕:“大夫说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身体抱恙都是受寒引起的,微臣也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宋宪抱着手,看向陆瑰云,又看向孟池羽,总觉得哪里不对。等裴知县出去,才戳了戳孟池羽的手臂,问:“怎么回事?多新鲜呐!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见你感染风寒。” 太子嘴角扯动了下,知道如果自己说,是昨儿夜里和媳妇抢被子闹的,至少被宋宪嘲笑半个月。 陆瑰云打了个喷嚏,接过药才喝一口,就苦得皱眉,吩咐红妆道:“快给我加点蜂蜜。” 似乎感受到孟池羽的眼神,阴阳怪气地又加了一句:“给太子殿下也加上蜂蜜,多加点儿,但也别着他,人家身子可金贵着呢。” “谁像个娘们似的矫情,还加蜂蜜。”孟池羽不屑一顾,拿过药碗就喝,不曾想,药才入口,就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但他好面子,硬生生忍着苦味,把一碗药喝了个见底,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风轻云淡。 “厉害还是您厉害。”陆瑰云竖起大拇指,给他挖坑,“那以后您喝药都别加蜂蜜了,正好臣妾需要。” 他们俩一来一往,没两句话就能瞪上眼,活脱儿一对儿冤家。宋宪在旁边瞧得热闹,也不插嘴,也不打断,就任由他们斗嘴皮子。 最后还是陆瑰云先憋不住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他道:“殿下,咱们已经感了风寒,再不护着点儿嗓子,可别真成了哑巴。臣妾在这里只会惹生气,不如您继续南巡,臣妾这就折返回金陵老家吧。” “想回娘家?行啊,那我也去。向陆大人陆夫人请教请教,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女儿。” 他一提到她家里,她就心虚,不敢再赌气,舔了舔嘴唇:“臣妾知道错了。” 孟池羽得意了,乘胜追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种把柄拿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不好受,陆瑰云咬牙切齿:“臣妾说,我知道错了!” 孟池羽靠近过来,长长的睫毛盖住黑玉般的眸子,清俊的少年脸庞慢慢放大:“错在哪?” “错在不该嫁给你!”陆瑰云眼眶一热,说完这句夺门而出。 孟池羽一愣,也没叫住她,黯然地坐了回去。宋宪坐下敲起二郎腿,自顾地斟了碗茶喝,讽刺道:“堂堂太子殿下,摆不定个女人。” 沉默。 宋宪继续调侃:“就你这怪脾气,怪不得她不肯带你回娘家。” 孟池羽本来要叫他滚,听到这句竟停住了,仿佛认真思考了下,问:“你的意思是,她不让我去她家,是怕我发脾气?”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被太子殿下当真起来,宋宪哈哈一笑,顺着他的话:“你忘了你以前怎么对人家的了?要换成我,我也怕你整我家人。” 听了这话的孟池羽陷入深思。 春草初生,透着郁郁葱葱的生命之色,雨水沉积,池塘的春水涨得很高。陆瑰云拿着小石子乱砸,偶尔溅出圈圈水花,神色十分委屈。 红妆侍立在旁,劝道:“这里风大,娘娘可不能再受寒了,奴才侍候您回屋吧。” “不回去!”陆瑰云赌气,“谁要和他一个屋檐下!” 红妆这两日见他们两个吵架斗嘴得厉害,又不明白是为了什么缘故,不敢再劝。 陆瑰云继续砸小石子儿,越抛越远,气极之时用力一掷,不料正好宋宪走在对面桥上,额头被砸中了,疼得叫唤了一声。 “世子爷?”陆瑰云一愣,赶紧跑过去关心,“您没事吧?对不住,我没瞧见您。” 宋宪头上红肿了一块,要搁别人他肯定开骂了,不过看见陆瑰云那张倾国倾城的清丽面容,多大的怒火都能浇平。 “没多大事。”宋宪笑了笑,厚起脸皮,“娘娘能砸中在下,说明咱们有缘。” 嬉皮笑脸,尴尬就瞬间化解,陆瑰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回头还是上点药吧,我叫人给您送去。” “多谢娘娘。”宋宪笑着拱手作礼,“我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娘娘就别同我生分了,叫我宋宪就成。” “世子爷客气。”陆瑰云勉强一笑,转头往回走,“您怎么突然来这?” 宋宪连忙殷勤跟在后面:“我是来请娘娘去前厅用膳的,殿下还等着您呢。” “等我做甚?”陆瑰云冷哼一声,“可不敢让殿下等我,你们去用膳就是,我没胃口。” “娘娘这就赌气了。夫妻之间争吵是寻常的事,哪能气得饭都不吃了?”宋宪连忙急迈一步上前,拦住陆瑰云的去路,“娘娘就当给小臣一个面子,别让我白挨这一打嘛!” 的确失手砸到了人家,怪不好意思的,陆瑰云被缠不过,只好答应。孟池羽伸直脖子望了半天,终于看见人来了,连忙坐好,假装淡定。 “来了?” 陆瑰云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坐到他对面,默默拿起筷子吃饭,宋宪自来熟地坐在旁边,指着头上被石子砸出的红印,喊孟池羽看。 孟池羽才懒得看他,敷衍地瞟一眼就完事了。 “喂,这可是你家娘娘砸的,你说怎么解决?”宋宪显然对他的反应不满意。 第12章 要与你并肩看夕阳 () 陆瑰云还会打人?孟池羽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悠悠地开口:“你砸的?” 语气淡然,但不知背后,是否有问罪的意思,陆瑰云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垂手道:“臣妾无意,请殿下和世子爷降罪。” “砸得好,砸得好。”不料孟池羽立马改变口风,让陆瑰云和宋宪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顾异样的目光,他继续说:“宋宪那脑袋,不砸不清醒。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陆瑰云做了挨批挨罚的准备,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出乎意料的同时有点手足无措,寻思会不会是说的反话,换个法子整她。 “臣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心一横,“您要是不解气,叫他打回去就是了。” “我没开玩笑。”孟池羽有些别扭,目光淡淡扫过,认真强调,“孤向来不喜罚人。” 陆瑰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寻思着,说不喜罚人,那是谁饿了她三天?这点心思不知是不是被他看破了,他说:“上次的事,父皇已经责过我了,以后不会再犯。” 孟池羽这是认错保证的意思?陆瑰云不安地看着他,绞着手,好半天才别扭地道个好,坐下继续吃饭。宋宪见势,假笑一声,说今日的饭菜太清淡,是特意给他们两个病患的,他就不吃了,转头就撤。 刚蒸热的白馒头,又软又香,她啃了两个,便觉得饱了。再看孟池羽,他闷头吃饭,不知在想什么。 “你好点没?” 没成想,小霸王突然来了句关心,陆瑰云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噎住了,咳得满脸通红。 她连忙喝了口汤,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嗯,好多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气氛似乎没那么冷冰,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孟池羽突然问到她家里。 陆瑰云立刻绷紧神经,坐得端正起来,一板一眼地道:“臣妾家里一切都好,谢殿下惦念。” 她想赶紧绕开这个话题,不料孟池羽还是抓着不放:“你家人是不是为上次的事,埋怨我来着?” “没没,不敢。”陆瑰云虚情假意道,“臣妾家人感念殿下恩德,托臣妾向您代好。” “哦?是吗?”孟池羽显然不太相信她的鬼话,“那你祖母的病怎么样了?” “我回家后,祖母身子好多了。” 陆瑰云还有下半句没讲,要是太子殿下你去对质露了馅,她老人家没准一气之下又要病重了! 金陵陆府。身穿鸳鸯朴服的陆龟年一跨进东屋的门,黄夫人就扯住他的衣袖,着急地将他拉到里屋去,急道:“老爷,云儿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太子不会把她怎么着吧?” 陆龟年把官帽放到桌上,虽然担心,但还是宽慰妻子:“上次圣上罚过太子,他应该也受了教训,不敢对咱们云儿怎么着。” 黄夫人像要抹眼泪的样子:“我一是怕云儿被太子为难,二来则是担心老太太的病,云儿这一走,她想念得紧,这几日饭都不太吃不下。” 与此同时,陆瑰云也惦记着家里,不知这么不告而别,祖母会不会生出疑心。一瞬间,她甚至想问孟池羽,能不能陪她在祖母面前演场戏,假装很他们很相爱。 但又立马否定这个想法,他拒绝了怎么办?怎么能让一家人冒这么大的险! 台阶上雨迹渐干了,浅浅的阳光投射在其上,像天空打开了一条缝似的。一道光打在陆瑰云的侧脸上,衬得她如玉的颜容格外空灵。玉镂雕空凤纹簪轻轻一挽,如瀑的乌发便有了别致的发髻。碧玉流苏状的耳环垂下,随风微晃,端的风情万种,媚惑众生。眸光如春水一般灵动,里面却始终透着几分忧虑。 孟池羽突然觉得,宋宪说得没错,摆平个女人真难。骑马射箭,治国理政,他都学得贼溜,就是怎么也猜不中这个女人的心思。 当天晚上就寝的时候,陆瑰云拉过被子,孟池羽没再扯回来。黑暗中,她倒有些不安了,反而把被子往他身上掖了掖。 他问:“你不怕着凉了?” “不不,您贵体要紧,臣妾瓷实着呢。” 这话说得他皱眉,命令道:“你躺得靠近点儿。” 她一愣,像只小虫子似的,慢慢挪了挪,转眼间,寒气被挡在了锦衾之外。 这场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副药下去,两个人都没事了。太子来江南巡视的行程,也要按照原计划进行。从乌桥镇一路西行,到达清河镇的时候,已是日暮,人困马疲。 陆瑰云不知何时倚在帘边睡着了,直到马车骤停才醒过来。下了车,眼前的景象美得惊人,既是初夏时节,到处都是茂盛的树木,一片生机盎然的鲜绿,而夕阳余辉,像灿灿发光的金子一样,洒在万物之上。 她顿时心情大好,想去看落日,便指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对孟池羽说:“殿下,我想去那边儿玩会,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再回来找你们。” 对于她想撂下他的这种想法,他显然很不高兴,嘴角往下一沉。宋宪见势,忙道:“这里不远,我先去住处收拾,殿下陪着侧妃去散散心吧。” 言罢,转身叫几个侍从跟上。孟池羽却大手一挥:“这点路,不用跟了。” 宋宪一挑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朝陆瑰云的方向瞄了一眼,用极暧昧的语气:“哦?” 看来小夫妻是想独处呀?要是这样,跟着一大群人就没意思了,没得破坏了人家的情趣。 宋宪二话没说,带着人马走了。陆瑰云一把拉过孟池羽的手臂,催促着:“快走,再晚点儿看不到太阳落山了!” 两个人赶到山坡上,她才松开他的手,往地上一坐,望见一轮红日悬在当空,正在以缓慢的速度逐渐西沉,一阵喜悦涌上心间。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觉得,看夕阳是世界最浪漫的事。 心情好了,连带着对孟池羽的态度也变好起来,嫣然的一笑,与初夏的风一同拂面而来,像一颗石子投在他心河,荡起涟漪无数。 她问:“殿下怎么不坐?站着不累吗?” 第13章 遇刺 () 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这辈子好像还从来没有席地而坐的经历,一时愣住了。 陆瑰云才不理会,继续转过头去赏夕阳。没过一会,身边就多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并肩看夕阳是多么浪漫的事情。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不愉快,此时通通都能忘掉。她一转头,看见余辉剪出的俊朗的侧脸,顿感幸福滋生。 “不来江南,还看不到此等景色。” 她点头表示赞同,心想想的是,宫里气氛压抑得很,就算有好景色,怕也没心情来欣赏。不像到了这乡间山野之上,能无拘无束、自在如风,不用遵守严苛的礼法,不用面对冰冷的墙壁。 山风拂过。 “你……” “你……” “你先说。” “不不,殿下先说。” 孟池羽清了清嗓子,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别藏着掖着。” 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她心虚地回避那道炙热的眼神,正要说什么,这时突然,身后树林里一阵之声。 她灵敏地竖起耳朵,本以为宋宪带人找他们来了,但听这声儿来势汹汹,又不太像。赶紧回头。 这不回头还没事儿,一回头吓得差点晕过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黑衣人,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朝他们步步逼来。 “刺杀”两个字映入脑海,陆瑰云吓得一哆嗦,想都没想,一把用力地拉起孟池羽,拖着他就跑。 慌不择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冲,山上都是荆棘,衣裳多处被刺破刮破,后面的黑衣人还在穷追不舍。陆瑰云急了,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砍开左右交叉乱长的荆棘,想要杀出一条路来。 可她穿来的这具身体,到底是个官家小姐,能有多大手劲,细嫩的纤纤细手还划出了几条血痕。 孟池羽皱眉,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披荆斩棘,速度之快,令她咋舌。 尽管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但第一次有种被他保护的感觉,还是很奇妙。两个人一路狂奔,逃生的**让他们足足跑了十几里的路,到了一个弯弯绕绕的村寨里,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陆瑰云喘着大口的粗气问:“他们还会不会追上来?宋宪呢?” “宋宪会带人来找我们。”孟池羽一面说,一面四处寻找藏身之处,嘴里骂骂嚷嚷,“要让孤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狗贼,灭了他九族!” “好了,别逞口舌了,宋宪没来之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陆瑰云探身进了一户人家,屋子里的老婆婆正打盹,见了他俩吓一跳。 “老人家,打扰了!”陆瑰云挤出几丝笑容,“您这儿能藏人吗?” 眼看老太太面色惊慌,她又简单解释了下,只说是躲坏人,也没敢提孟池羽的身份。说罢,似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急着上下一扫孟池羽,一把将他手上的扳指取下,拿给老太太:“这个给您,够您儿子娶媳妇了,您救救我们吧!” “喂!”孟池羽正要拒绝,却被她捂住了嘴巴。 老婆婆见那扳指上老大一块翡翠,眼睛顿时亮了,答应将他们藏在地窖。 刚进地窖不多时,一帮黑衣刺客果然接踵而至。进门见是个农村老太,就问:“老太婆,刚才可见过两个锦衣之人?” “没有。”老婆婆斩钉截铁。 一行人也没有过多停留,在屋子里搜了搜,就转身去了下一户人家。直到天黑,确认黑衣人已数离村,老太太才打开地窖,将二人接出来。 陆瑰云抚了抚胸口,这时才敢大声说话:“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转头看孟池羽阴郁的脸色,把下一句埋怨的话憋了回去,转头准备向老婆婆道谢,不料他突然来了一句:“把扳指还给我。” 老婆婆顿时不乐意了,满脸不高兴:“我救了你们性命,答应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 孟池羽的神情十分严肃,凛然间不容质疑的口气:“拿来!” 老婆婆没想到他这般强硬,也来气了,举起拐杖往地上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人叫回来!” “好了好了!干嘛呢!”陆瑰云连忙把人拉开,对着孟池羽道,“你搞错没有,你的命要紧,还是扳指要紧?” 他仍然面不改色:“赏别的可以,赏这个不行!” 双方正僵持不下,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喝令声,陆瑰云心跳漏了半拍,以为是刺客杀了回来,心道完了完了。 门前有火把亮起,宋宪焦急地唤道:“殿下!殿下!”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终于等到援军。孟池羽应了一声,宋宪进门,一改平日嬉皮笑脸,单膝跪下,抱拳请罪。他身后的军士俱随他跪下,声声讨罚。 老婆婆听闻此人竟是太子殿下,哆嗦半天,差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跪地求饶:“小妇人有眼无珠,殿下饶命!饶命!” 说着,双手奉上那枚翡翠扳指。 孟池羽取来,重新戴上,脸色才和缓了些,命手下起来,又看向老婆婆:“赏她一百两银子。” 老婆婆吓傻了,她本来以为扳指最多二十两,没想到人家收回扳指,随手一赏便是百两银子,喜出望外,急忙谢恩不迭。 天色太晚,宋宪马不停蹄护送太子回到住处,此事一出,他忙得焦头烂额,不仅日日夜夜加强戒备,还要同时盘查出幕后之人。 孟池羽将目光慢慢移向陆瑰云,突然问:“你怎么会随身带匕首?” 陆瑰云心跳漏半拍,因为她知道,太子御前的女子带任何利器都是大罪,这下子算是解释不清楚了! 没多细想,急忙扑通一声跪下:“臣妾该死,臣妾只为防身之用,不曾想坏了规矩!” “防身之用?”孟池羽一挑眉,“你防谁?” 防谁?总不能说是防你吧!陆瑰云头往下低了低:“臣妾防刺客。” “哦?”他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这么说,你早知道有刺客?” 气氛顿时变得不对,他该不会是在,怀疑她吧? 第14章 隐瞒不报 () “殿下以为我与刺客有勾结?”她抬起双眸,“若是如此,殿下不如现在就将我杀了正法,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陆瑰云气得要死,他也不想想,是谁先发现的刺客,谁忙活着找藏身地,下山时万不得已拿匕首还不是为了逃生!早知道这样,大不了要死一起死,不救这个白眼狼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赤白脸的。”孟池羽气定神闲地倒碗茶,语气中似乎带有几分揶揄,“你老实说,这匕首是不是用来防我的?” 被他说中了心事,她只得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他手上的茶碗一抖:“你是随时准备刺死我?” “没有没有,臣妾哪敢刺您,臣妾是预备着,哪日惹您不痛快,就自刎而死,免得连累家人。”陆瑰云连忙摆手,装起了可怜。 她头发因逃亡而乱作一团,眼皮下垂,长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肩膀微微抖动,看上去的确可怜兮兮,柔弱无助。 “起来吧,看你救驾有功,带匕首的事,孤就不同你计较了。”孟池羽抬手,举眸望向她的手。 陆瑰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以为他还在怀疑,立马举手赌誓:“臣妾真的没有别的凶器了!不信您搜!” “我没不信。”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命令她伸手。 陆瑰云心里“哟嗬”一声,心想他怎么突然打起温情牌了?脑子变灵了?想通了? 既然殿下亲自上药,面子不能不给。她乖乖伸出手臂。刚才忙着逃生的时候忽略的痛感,这时候才涌了上来,皱了皱眉头。 “很疼吗?”他问。 “您下手轻点儿。”她有点担心,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想必从来没给人上过药,可别下手太重,把她胳膊给废了。 结果他异常认真,一丝不苟地为她上了药,用纱布包了好几层。陆瑰云又看看他的手,倒是一点儿事都没,不禁疑惑,怎么就她一个人的手被荆棘刮伤了呢。 大概没想到会包扎得这么好,陆瑰云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朝他咧嘴一笑道谢,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含含糊糊地道:“你真会上药。” 他啼笑皆非地放下她的手:“头回有人这么夸我的。” “为什么殿下你的手没伤啊?”她问出口又觉得不妥,改口道,“臣妾是说,荆棘丛生,殿下用的什么方法避开?” 他一嗤,大有这点小技能不值一提的意思:“孤从小习武,这点功夫算得了什么。” “真的呀?你还会武功?”陆瑰云来了兴趣,“可以防身的?” “那当然,孤不仅能防身,还能保护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悄悄搭了上来,正好可以让她的头枕在上面。 陆瑰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头盯了他一会,发现他仍然面不改色一脸真诚。 有……有点甜? 刺客还没抓到,人心惶惶,暂时停驻在清河镇,没有往前。宋宪埋头伏案写折子,孟池羽进门,他连头都没抬。 “咳咳。”孟池羽清咳两下,找存在感。 “祖宗呐,别南巡了,赶快回家吧!”宋宪没好气,“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别想要脑袋了!” “这是写给我父皇的奏折?”孟池羽凑过来,大略看了一眼。 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个请罪折子,太子南巡遇刺,是比天掉下来还大的大事,最可怕的是,这次的刺客还差点得逞。 宋宪耷拉着脑袋,他身为负责安的侍卫长,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恐怕不仅要降职,家里整个恒王府都要受到牵连。 手上突然一松,笔不知何时就被孟池羽夺了去。 “干嘛?忙正事呢,没空闹。” 孟池羽歪了歪头:“没和你闹,我是说,这折子可以不写。” 宋宪愣了下,伸手探探孟池羽额头:“发烧了?还是昨儿被人追傻了?” “边儿去。”孟池羽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懒洋洋地道,“你要非去讨罚,我还懒得救你。” 宋宪不傻,当即品出了他的意思,客客气气地把座椅拉了出来,请他坐下,问:“真不告诉皇上?” 孟池羽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得寸进尺,伸手要茶。宋宪忙沏上热茶,倒给他,叫他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刺客查到了吗?” 提起这个宋宪就心烦意乱,焦头烂额地查遍十里八村,竟一点线索也没有,现在也不知如何向上交待。 孟池羽掀开碗盖,抿了口茶:“他们藏得这么深,一定是有备而来。现在这时候,让我父皇知道了,他老人家一旦派人来严查,势必会打草惊蛇。” 宋宪眼珠子转了转,不得不承认这波分析很有道理,又问:“殿下,这刺客的来历,你心里可有怀疑?” 孟池羽眼中掠过一丝阴鸷,嗤笑一声:“还能是谁,后宫那帮娘们呗,想搞死老子,好让出位子呗!” 早就听闻皇帝后宫的几位娘娘,明里暗里争风吃醋的厉害,近来还有贵人怀了龙胎。但是,深宫妇人哪来这么大能耐,手能伸到千里之外的江南村落来? 也说不定是人家娘家能耐大,犹未可知。 于是众人皆装作无事,南巡继续。前面就到姑苏,姑苏知府叶国淮一早就出城接驾,他是懿妃叶氏的哥哥,而清河镇又离姑苏近在咫尺,难保不就是他动的手脚,所以孟池羽对他态度颇为冷淡。 叶国淮将他们请到自己府上入住,白日请太子与他手下官员去监查河道,夜里在府中设宴接待。厅中,太子的随侍太监何运喜取出银针,一一试毒查验。 “太子这是何意?”叶国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这是信不过微臣?” 孟池羽坐在主位,闻言后没有立即接话,宋宪在旁道:“国公大人多心了,太子爷千金贵体,一身系天下国本,这只是一贯的规矩罢了。” 与男人们的气氛僵硬不同,后厅的女眷们倒是一派其乐融融。按仪制,本该由陆瑰云坐在主位,但她成心谦让,要以老者为尊,将主位让给了叶国淮的母亲舒老太太。 席间,舒老太太为她介绍家中的小孙女儿,也是懿妃的侄女,闺名唤作灵月,长相像极了陆瑰云在现代的好朋友叶凡。 第15章 闺蜜 () 一开始,陆瑰云十分怀疑这个叶灵月,搞不好就是死党穿来的,但是几番交谈下来,发现人家就是本土产出的小姐,根本不懂任何异世的事情。 虽然叶灵月和叶凡啥关系都没,但是她们年纪相仿,对彼此都有着莫名的亲切感。舒老太太发话:“要是侧妃娘娘不嫌弃,您屈住府上的这些日子,就叫灵月伺候你吧。” 人家肯定说的是客气话,陆瑰云连忙谦逊一番应下。 从那以后,孟池羽渐渐发现自己“失宠”,白天辛辛苦苦办完公回来,就想搂会老婆,和伶牙俐齿的她斗两句嘴。 人没了。 而这种时候,陆瑰云一般都和叶灵月厮混在一起,两个人相见恨晚,迅速成为好朋友。甚至好几次玩得晚了,就住在一块。 叶灵月好奇地问陆瑰云:“你不回去,太子殿下不会生气吗?” 关于这点陆瑰云很放心,她大手一挥,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两个一见面就吵个不停,他巴不得我人不在呢!” 内侍来向太子禀报:“侧妃娘娘说她今儿待在叶小姐那儿,不回来了,请殿下早些歇息。” 太子恨的牙根痒痒。 第二日陆瑰云早上溜了回来,进门正要倒茶喝,一回头竟看见太子阴沉着脸,就站在门背后,简直白日惊悚片。 “您怎么躲在门背后啊?吓死人了!”陆瑰云拍了拍胸脯,吓得不轻。 孟池羽气她昨晚未归,连句解释都没有,但又不明说,只板着脸道:“不会行礼了?” 陆瑰云不太甘愿:“天天见面,成日行礼有什么意思?何况现在在江南,又不是在宫里,何必那般烦琐。” “哼,你还好意思说天天见面?孤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陆瑰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和叶家小姐在一块儿玩呢。” 她一边说,一边进屋,在自己的翻了翻,翻出几样精美的首饰,转身就走。 “拿的什么?” 她打发地解释:“给叶灵月的。” 见她要走,他又问:“去哪儿?” “找叶灵月。” 叶灵月,又是叶灵月!孟池羽皱眉,厉声道:“孤何你许你与她厮混了!” “殿下怎么生这么大气?”陆瑰云表示十分不解,“怎么还不许我有闺蜜了?” 他一下子没听懂:“闺蜜?什么意思?” “闺蜜就是,闺中密友啊!” 孟池羽眉间渐渐拧成川字,伸手猛地晃了晃她肩膀,几乎是在咆哮:“陆瑰云,你早就出闺了你知不知道!” 陆瑰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奈地找补:“你不要咬文嚼字啦!我的意思就是好朋友!” 他很不满,也许是防备着叶家,也许就是见不得她天天和叶灵月待在一块儿,见不得她成天心里都是别人。 冰冷地下令:“不许再见叶氏了,听见没有!” 陆瑰云顿感委屈,咬唇不答。 “孤问你,听见没有!” “听不见!”她也有点生气了,不愿意答应这无理的要求,“我就要去!除非殿下打断臣妾的腿!” 一溜烟人又不见了。 监查河道的时候,太子脸色比平时还要难看。叶国淮汇报完工作,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战战兢兢地问,是否有什么问题。 孟池羽冷着一张脸,年仅十七的少年摆出了睥睨天下的姿态,道:“刚修的河道,初建时自无问题,但将来如何除淤排污,你们可计划好了应对之策?” 当地官府将副精力都放在了修建河道上,还未着手考虑将来清淤的事宜,叶国淮被问得措手不及,结巴道:“金陵也修过类似的河道,听闻金陵知府陆龟年每年清淤效果颇佳,以后可以借鉴……” “清淤之事要因地制宜,陆龟年能治得了金陵,就能治得了姑苏?要他一个人就能治得了江南,要你们何用?” 这原本只是件小事,河道才刚刚修好,官府仍然还有时间再考虑清淤的事,何况这其实并不难办。但是孟池羽今天火气大,训起人来毫不手软,不给任何人面子。 叶国淮惊出一头冷汗,连忙跪地告罪。孟池羽命道:“三日之内,你不把河道治理的事写明白呈给孤,这姑苏知府的位子就别想要了。” “是,微臣谨遵太子旨意。” 孟池羽见他被治得服帖,这才一抬手:“起来吧。” 叶国淮擦了擦脑门的汗,站起身来,正要告退,却又听见孟池羽开口:“叶国淮你留步,孤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知道这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叶国淮战战兢兢躬身应道:“太子爷有吩咐直说就是。” 孟池羽摇了摇扇子,面色不似方才那般冷酷,淡淡地道:“孤书房里缺人,能不能请你女儿来一趟?” “啊?”叶国淮没反应过来,“您是说灵月?” “嗯。” 叶国淮心里打鼓,难不成太子看上他家闺女了? “你到底答不答应?”孟池羽不耐烦。 今儿闹得这么厉害,叶国淮哪敢不答应,连忙回答:“愿听殿下吩咐。” 太子的召唤突如其来,叶灵月完懵了,她寻思着自己也没见过太子,怎么突然就被点名了。后宅的女人们也乱成一锅粥,各种猜测不断。有的说,太子年轻气盛,南巡寂寞了,想找个新鲜姑娘,正好挑上了灵月。还有人说,近来太子似与侧妃不睦…… 不管如何,孟池羽一句话,叶灵月就稀里糊涂被安排了。刚去之时,太子不在,内侍客客气气地接待她。 “不知殿下吩咐我来该伺候什么?”她一头雾水地问。 内侍无奈答道:“这个奴才也不晓得,殿下说过,您来了坐着就成。” 坐着?就这么在他书房坐着? 叶灵月: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大概整整过了一下午,叶灵月坐得屁股都麻了,终于见到了太子的尊容。她腾地从座儿上站起来,按照家人教的礼数,跪下行了大礼:“臣女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人如其名,长得灵巧美貌,行礼也严整无差错,但孟池羽就是看她就烦,没有好脸色:“你就是叶氏吧?” 第16章 听说你要娶别人 () “是。臣女名叫叶灵月。” “起来,继续坐着。”孟池羽往座椅上一指,命令的证据中满是淡漠。 叶灵月心里七上八下,瞧他这脸色哪还敢坐,挤出一丝笑容:“臣女站着伺候就好,殿下要有什么吩咐,尽管指使臣女。” 他皱眉:“你没听见孤的话?” 多年做太子,那气势不怒而威,叶灵月吓得一哆嗦,只好照令坐下,一双水灵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地看着孟池羽。 孟池羽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越过她,就坐在太师椅上看起了江南的折子,时不时圈点勾画一番。叶灵月干坐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日日如此,叶灵月什么活也不用干,在太子书房里干坐着坐一整天,只能翻翻书绣绣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精神都快崩溃了。 子时已过,孟池羽还没回房,陆瑰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等熬到他回来,看着内侍伺候他洗漱,坐在床上盯着他。 “你怎么还不睡?”孟池羽往床上一坐,颇有些赢者的姿态。 月光印在陆瑰云姣好如玉的脸庞上,看不出她的情绪:“这么晚了,我以为殿下不回来了呢。” 夜晚很宁静,更漏的缓缓流声清晰可闻,她随手披了件衣裳,下了床去熄灯,语气很平淡:“殿下打算何时娶灵月?” 孟池羽被她问得一愣,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不会是在吃醋吧? 心情突然变美,故意想逗人,便顺着她的话说:“这个还要禀报父皇,等他下旨。” 陆瑰云本来只是疑惑,才试探性地有此一问,没想到外界传闻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要娶叶灵月! 虽然她知道,他将来必定会是妻妾成群,但此时此刻,浓浓的失望感,还是像漩涡一般在脑海里盘旋。 “哦。”她回了一声,躺回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眼见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孟池羽很不满意,继续说着气人的话:“你不是和她交情很好吗?以后可以作伴,你看孤多为你考虑。” “你……” “我怎么了?” “没什么,殿下喜欢就好。” 真不生气?孟池羽凑过去,想要打量一下她此时的表情,可她藏在被子里不给他瞧见,像睡着了似的。 怎么能这么平静呢? 第二天,叶灵月照常在书房守候太子,由于实在过于无聊,打起了盹儿。将睡未睡之际,听见门外有衣裳悉索之声,急忙站起身来。 孟池羽前呼后拥地进了门,她和众人一同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她预备着太子像以前一样发话叫她坐下,然后熬鹰似的熬到他走为止。没想到他挥退左右,走到她面前。 “叶氏。” 叶灵月连忙应道:“臣女在,殿下有什么吩咐?” “听说孤要娶你做侧妃?” 语气不咸不淡,却透着严厉,叶灵月吓得一激灵,跪了下去:“臣女不敢,臣女也不知这是哪来的谣传。” 孟池羽也没叫起,一转身坐回了座位,办起自己的事来,算是给她一个警告。 跪着的叶灵月也不免委屈,后宅娘们人多嘴杂,加上太子日日传唤她到书房,怪不得她们想入非非。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现在看来,太子的心才是最深的海底最细的针。 自从昨夜孟池羽说要娶叶灵月做新侧妃以后,陆瑰云就浑身不舒服。但想着在他面前不能丢份子,才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身为现代穿越女,一夫一妻的观念早已深入脑海骨髓,她受不了和别人分享丈夫,这是其一。 其二,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不知何时开始,她对他早就心动了。比打破原则更可怕的,就是心动。 陆瑰云狠狠地拍了拍自个儿脑袋,傻嘛这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他是太子殿下,再娶个侧妃算得了什么,日后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也不为过。 为什么知道没结局,还要心动? 好悲伤的问题。 一阵风起,吹得门外的竹子一阵喧哗。起身想要亲自去关门窗,却远远地看见叶灵月母亲钱夫人带着几个丫环仆妇,正风风火火地往这里来。 预料到了对方的来意,她的心再次一沉。钱太太没一会儿就到了,还未福下身,陆瑰云连忙就将她扶了起来,客套道:“太太是长辈,瑰云不敢当。” 钱太太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点头笑道:“那我就不多礼了,心意到了就成。玉唐坊新出了糕点,我来给娘娘请安,顺道拿来给你尝尝。” “太太有心了,瑰云谢过,请里面坐吧。”陆瑰云让出一条道来,请钱夫人进了前屋。 二人坐下,丫环上了龙井,钱夫人命人将玉唐坊新出的糕点取出来,典型的苏式糕点,有枣泥麻饼、松花饼、盘香饼、马蹄糕、云片糕、如意酥、芙蓉糕,品种多样,目不暇接,冒着刚出的热气,色泽鲜艳,口感甜而不腻。 可惜陆瑰云装着心事,再好吃的点心,嘴里也都是无味。钱太太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试探道:“不好吃么?” “好吃,好吃。”她回过神,朝钱太太挤出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这样好的糕点,京城里买都买不到。” “娘娘喜欢就好。”钱太太欣慰点头,回过头叫侍立的下人们退下,犹豫着开口,“说实话,我是为了灵月来的。” 陆瑰云想起孟池羽昨夜的话来,道:“太太放心,太子爷虽然个性跋扈,但人是好人,不会叫灵月受委屈的。” 钱太太眼睛一亮,虽然她也怀疑太子想娶灵月,但毕竟没有证据,但是现在听陆瑰云这么说,这事儿却突然有了谱儿。 连忙问:“娘娘的意思是,太子爷真的瞧上了我们灵月?” 陆瑰云的心,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面子上却还是要装作无事一般的淡然,回答钱太太道:“是啊,太子爷同我说了,要奏请皇上,迎娶灵月做侧妃。想必圣旨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钱太太有如中了头号彩票一般,掩不住的惊喜之色,又看了陆瑰云一眼,收起笑容,仿佛既有些为难,又有些尴尬:“娘娘……” 第17章 邂逅 () “这没什么,我与灵月本就是朋友,她能来东宫陪我,是好事。”陆瑰云低头,将情绪遮在眼底,口是心非地说道。 “娘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钱太太眉头轻展,重新笑了起来,“灵月不懂规矩,做事粗心大意,日后还要娘娘多指点。” 两人又客套了一会,陆瑰云起身送钱太太回去。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雨,闷热稍解。钱太太临走,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笑道:“玉唐坊的糕点难买,每年的花样都不同,侧妃娘娘记得给太子爷送去些,替我表下心意。” 说罢,带着一行人逶迤而去。 细细的雨珠随着斜风,打在身上,微薄的凉意使人清醒。陆瑰云苦笑了下,回身一个眼神,已有丫环取来了糕点。 未行至孟池羽的书房,就在走廊里遇到了宋宪。宋宪一身官服,笑着拱手,看了她去的方向一眼,问:“侧妃娘娘去看殿下的吧?” 陆瑰云这会本就不太想见孟池羽,正好遇到宋宪,连忙从丫环手里取过糕点盒,递到他手里,托他转交。 宋宪一进书房,就看见孟池羽坐着看奏折,而一个花容月貌的陌生姑娘跪在地上,神色里满是委屈,又不敢哭闹,还让他以为是个犯了错的丫头。 私下里他在孟池羽这里没个正形,走到叶灵月面前,语气轻浮地笑侃:“哪来的丫头,伺候不好主子,就在这罚跪?” 叶灵月不知道宋宪是谁,被问得又羞又怒,当着太子面不敢发作,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孟池羽没给他解释,而是抬起眼皮问:“你来干嘛?” “太子殿下天天忧国忧民,我来慰问你呀。”宋宪大喇喇坐到对面,语气还是一贯的调侃,“你瞧,有名的玉唐坊糕点,你猜谁给你的?” 锦衣玉食的孟池羽显然对点心没多大兴趣,不耐烦地问:“谁?” “侧妃娘娘啊。”宋宪嘿嘿一笑,“我半道上碰到她,她叫我转交给你的。” 听说是她,孟池羽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但立马又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不自己来?” 宋宪眼神飘向叶灵月,嘴角往上一勾:“还不是你动不动就发脾气,你侧妃都怕你。” 说着,伸手去拿点心吃,香甜的味道入口即化,不禁点头称许:“姑苏的糕点真是不赖,你不尝尝?侧妃娘娘说,这是叶知府的夫人钱夫人才买来的,还有热气呢。” 孟池羽一听是钱夫人,不自然地看了叶灵月一眼。 叶灵月低着头没出声。 宋宪察觉到了气氛些许的不对劲,再一打量叶灵月,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下人,忙问孟池羽:“她不是丫头?她谁啊?” “叶氏。”孟池羽停顿了一下,补充,“叶国淮女儿。” 宋宪一口糕点呛住,连连咳嗽。站起身来,说话都结巴了:“啊,原来是叶……叶小姐……” 叶灵月跪在地上,气势就自然地矮了一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她姿容清丽,面似桃花,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长相,亮晶晶的眼眸闪了闪,如同星辰般,又夹杂着些许委屈,惹人怜爱。 这就尴尬了。宋宪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起来:“在下宋宪,多有冒犯,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说罢,瞪了孟池羽一眼:“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你懂不懂怜香惜玉,还不快点请小姐起来?” 孟池羽头上三条黑线,青筋隐隐暴露:“你说什么?” 宋宪不等他发话,自作主张去扶叶灵月,作讨好状:“我这人有眼不识珠,小姐别生我气。” 叶灵月不敢起身,害怕地瞥了孟池羽一眼,有几分为难。 孟池羽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不发话,非被宋宪缠死不可,无奈地摇头:“你烦不烦?行了,起来,都给我出去!” 宋宪巴不得他这句话,连忙带着叶灵月出了书房,献殷勤要送她回房去。 孟池羽叹了口气,已无心伏案。回头看到那檀木盒里装着的精致糕点,心想不会是昨日把她气着了,所以才不愿来? 天空灰蓝,小雨下个不停,滴滴地从屋檐檐角滴落下来,院子水缸里都贮满了雨水。陆瑰云看着桌角写到一半的剧本,发了会愣。 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在安静的后院里清晰可闻。她揭帘望一眼,远远就看见了孟池羽的身影,连忙把剧本藏起来,假装无事发生。 他这次没带人,独自一人来的,肩头上还不免沾了几滴细细的雨珠。才一进门,就想解释:“喂,其实……” “臣妾给殿下请安。”陆瑰云规规矩矩地和行礼,请安的语气十分冰凉,“殿下万福金安。” 孟池羽微微一叹:“何必呢?天天请安不累吗?” 陆瑰云冷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难道不是殿下您叫我天天请安的吗?” “你……”孟池羽本想说夫妻之间干嘛这么多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孤随口一说罢了,谁要看你行礼,碍不碍眼。” 早习惯他这么说话了,可是现在,她听来却觉得格外刺耳,直直地顶了回去:“殿下看臣妾碍眼,臣妾看殿下又何尝不碍眼。我都收拾好了,今晚就换间屋子,免得谁看谁都碍眼!” “你要搬走?谁同意了?”孟池羽被她气得不轻,“你自作主张,任性胡来,哪有半点侧妃的样子?” 陆瑰云回眸望他,已经失去所有信心,感觉面前的男人非常陌生,或许所有的小美好都只是一个人的错觉,或许一切都本来是个错误。 “砰!” 重重一声,摔门而去。 宋宪非要坚持亲自撑伞送叶灵月回去,走到内宅外,不能再进,只好停住。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没问过小姐芳名呢?” 叶灵月看他这拘谨模样,反倒笑了:“我叫叶灵月,今儿还得多谢世子爷替我解围。” “小事罢了,不值一提。”宋宪一摆手,笑问,“不知道小姐哪里怎么得罪了那个祖宗?” 第18章 雨中情缘 () 叶灵月叹口气,便把事情来由说了,用恳求的眼神看向宋宪:“我的确不明白,殿下明明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日日召我到书房去,世子爷与殿下相熟,能否替我问问?” 小姑娘眼神里的委屈和哀怨,让宋宪心软,连忙安慰道:“放心,这事交给我,以后太子那里你不用去了。” “当真?”叶灵月眼神顿时擦亮了,但仍不免有点担心,“太子殿下会听世子爷的吗?” 宋宪拍着胸脯保证:“我和太子是过硬的兄弟,这点小事,他不会不听我的。” 叶灵月见他不像撒谎,想起方才他与太子言辞之间的确熟稔,释然笑了。宋宪见她笑,就跟着傻笑,两个人相视而笑,明明在雨中,却如同在阳光下。 内宅的钱夫人正要出门,远远瞥见他们俩,眉头深皱,上前一把将叶灵月拉到身后,对着宋宪不客气地劈头盖脸一通训:“你哪位?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后院内宅,我们灵月是没出阁的姑娘,谁许你在这里拉拉扯扯?” 宋宪知道这必然是灵月家的长辈,连忙打揖赔罪。 叶灵月连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急声道:“娘,他是恒王世子!” 钱夫人本来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家公子哥,没想到竟然是堂堂的世子爷,品级比她家老爷还要高上两级,有些慌神,但是想起太子来,又不觉硬起了腰板。 “世子又如何?便能私闯民宅了吗?”钱夫人言语中带了一丝刻薄,“怎么,还等着我给你请安不成?” 这阴阳怪气的口气,任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叶灵月怕她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连忙冲着宋宪道:“世子爷你别和我娘一般见识,先回去吧!今日多谢你!” 宋宪自知不讨钱夫人喜欢,一时会半也说不清楚,只好仓促告辞而去。 待他身影远去了,叶灵月才责怪母亲:“娘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他可是恒王世子,要真和咱们计较起来,就连爹也吃罪不起。再说人家只是送我回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钱夫人把女儿带回内屋,叮嘱道:“你现在是太子爷的人了,得注意点儿了。要是让太子爷知道……” “等会等会。”叶灵月打断钱夫人,既诧异又生气,“胡说什么?我怎么就成太子爷的人了?” “侧妃娘娘亲口和我说过,太子爷说了要请旨娶你做侧妃,还能有假?” 叶灵月这下彻底傻眼了,有点儿捋不过来,太子就为了这谣言罚她跪了半天,难道这谣言并不是后宅传的,而是他自己传的? 夜里,屋里少了个人,枕边缺张笑脸,孟池羽坐了半宿,也不想睡。陆瑰云搬去的地方不远,与他住的主屋也就隔了几间屋子。 透过窗,他还可以偷偷地看见,她屋子里的朦胧灯光。这么晚了,她也还没睡。 内侍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平日里再不敢多话,今日也忍不住劝道:“殿下明日还要办公,不如早些歇息吧。” 吵架都没吵赢,谁有心思睡觉?孟池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正想起身去找她,就在这时候,她房里的灯熄灭了。 世界剩下一片漆黑。 在姑苏的视察工作基本到了收尾阶段,叶国淮原本以为太子年轻,定是好糊弄,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走个过场就完事了,没想到这位爷年纪虽小,威严却大,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要问个一清二楚,答不上来就是一顿训斥。 叶国淮被他整得苦不堪言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储君厉行督察,将来必然是有为之主。在太子视察期间,叶国淮加班加点,也算是为江南河道多有完善之功。 孟池羽原来怀疑过他与那日刺客有所勾结,相处久了,看他为人虽然有时马虎,但在大事上还能拧得清,不像有胆子做逆臣贼子之辈,渐渐放下了戒心。 上次出事的地界离姑苏不远,快到临走之际,孟池羽坐在大厅主位上喝茶,看向下首的叶国淮:“叶大人,孤想和你打听个事。” 平日里他都直呼叶国淮名字,突然来个“叶大人”,倒让叶国淮摸不着头脑,连忙站起身应答:“太子殿下尽管问就是了。” 孟池羽脸色和缓,摇了摇折扇,淡淡笑道:“这不是朝堂,是你家里,无需这般谨慎。不过这件事,还要请叶大人为我保密。” 越说叶国淮越觉得奇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太子。 孟池羽也不愿再绕弯子,挥退左右:“孤来姑苏之前,路过清河镇的时候,遇了刺,若不是乡里有人相救及时,恐怕差点送了性命。” 叶国淮大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拍桌道:“何人如此大胆?” 孟池羽一笑:“刚开始时,我还怀疑过叶大人呢。” 叶国淮满脸不敢置信,再联想起太子刚来时的戒备姿态,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急得跪下,声音铿锵有力:“微臣祖上三代为官,受朝廷厚禄,对皇上忠心耿耿,岂敢有丝毫谋逆之心!殿下如果怀疑我,尽可以现在就派人彻查!” 大厅顿时静穆下来,气氛也变得沉重,孟池羽看出他反应果然不是装的,上前亲手搀扶:“叶大人请起。” 再坐下时,叶国淮惊魂未定:“这么大的事,微臣怎么一点不知?” “我怕皇上担心,便瞒了下来。”孟池羽轻描淡写,“这么做,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请大人保密,并为我查一查姑苏有没有可疑的人。” 涉及到国本安危,叶国淮知道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正在斟酌之际,宋宪敲门而入。 “世子爷。”叶国淮是四品知府,级别低于王爷世子,站起身正要施礼,却被一把拦住。 宋宪一脸春风拂面的笑容:“叶大人是长辈,应该是我给您行礼。”说罢还真的像模像样地躬身一礼。 从小一块儿长大,孟池羽当然一眼能看得出这小子的不对劲,斜眼眄视,表示不屑。 第19章 你好作啊 () 宋宪只当没看见,自动忽略孟池羽不屑的目光,迎上叶国淮奇怪的眼神,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您请坐,请坐。” 叶国淮不明白宋宪为何突然客气起来,试探地问:“世子爷是不是有什么差遣?” “没,没,您客气。”宋宪笑得有些尴尬。 这时正逢几个侍女来上茶,宋宪一品,直呼好茶,似乎欲言又止。 “我们这小地方的茶叶,入不了世子爷的眼。您要是喜欢,我这就着人给您送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买就成了。”宋宪连忙说,眼神不经意地往上一飘,看到厅前挂着一副古董字画,不懂就夸,“叶大人才学深厚,这画画得真好,我还以为是哪个名家画的呢。” 叶国淮很无语:“这不是老夫画的,是前朝名家赵哲所画。” 尴尬的笑容一闪而过,架不住宋宪嘴皮子溜得很:“那也是您眼光好。” 紧接着,宋宪没话找话,话里话外都在讨好叶国淮,找准机会就拍马屁。叶国淮被他绕来绕去绕晕了,摸不着头脑,最后借由要为太子办事为由,告辞离去。 “别看了。”孟池羽掀起茶盖,吹了口水汽,“人都走远了。” 宋宪把探出的头收回来,问孟池羽:“你觉得叶大人对我印象怎么样?” 孟池羽的白眼简直都要翻上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那个……” “不说算了,没时间和你耗。”孟池羽起身就往书房走去,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宋宪有口难开,一路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他,一直跟到书房门口。 “你不说什么事,我可关门了。”孟池羽站在门后,抱手而立,随时准备一声令下让内侍关门送客。 阳光透过树隙照进来,光线明亮,宋宪把孟池羽脸上的黑眼圈看得一清二楚,没忍住噗嗤一笑。 孟池羽不和他废话,一挥手就关门。 “等等!”宋宪的手正好卡在门缝里,疼得鬼哭狼嚎,“哎呦!我的手断了!” 内侍不断再关门,怕真的夹断了世子爷的手,又不敢违抗太子爷的令,两下里不禁为难。 可能是宋宪碰瓷本领太过高超,嗷嗷叫得一个惨,孟池羽拿他没办法,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宋宪像条泥鳅似的钻了进来,一脸无赖的笑容:“今儿怎么这么不待见我?眼睛跟大熊猫似的,昨晚没睡好?陆瑰云没把你伺候好?” 要不是眼前这人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孟池羽可能已经把他丢出窗外了。见他额头青筋暴露,宋宪不敢再摸老虎屁股,赶紧认哥:“表哥我说错话了,别和我一般见识。” 宋宪母亲李氏,是孟池羽的表姑,按理算是表亲。但他们俩年纪只差了几个月,从小到大,宋宪只有在有求于孟池羽的时候,才会好声好气地叫他一声表哥。 认完哥,孟池羽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喝了口茶,表示着实被气着了。宋宪干脆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表哥,我想娶叶灵月!” “噗” 上好的龙井喷了出口,孟池羽呛得连连咳嗽。 宋宪上前为他抚背顺气,讨好道:“表哥你看你都已经娶了这么美貌的侧妃,以后三妻四妾三宫六院还有得是,这次这个你就别和我抢了,小弟我以后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成不成?” 好像有哪里不对?孟池羽瞪他一眼:“谁要和你抢?” “不抢?真不抢?”宋宪觉得有些奇怪,“那你干嘛把人家叫来你书房?你知不知道,府里上下都传遍了,你要娶她做侧妃,还要写信向皇上请旨。” 底下的风言风语,没人敢往太子耳里传,但是宋宪却一清二楚。但这消息从哪个源头传出来的,无可考证。 孟池羽突然想起那晚和陆瑰云开的玩笑,本想激激她,却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后来因为赌气,也就懒得再解释。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谣言,会不会根本就是自己传的? 宋宪见孟池羽的反应,并不像是对叶灵月有意思的样子,托腮作深思状:“这么说这是个谣传?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造你的谣?” 一转头,发现孟池羽表情不大自然。 “我知道了!”宋宪一拍脑袋,似乎想出了答案,“可能是灵月她娘!上次就不待见我,说不定看中你做她女婿了。” 孟池羽无奈地摇头,叫他别瞎想,重申自己对叶灵月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想做舔狗就尽情去舔。 宋宪发现这竞争对手根本不想竞争,美滋滋,又到后宅找叶灵月去了。 留下孟池羽心神不宁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折扇也失去摇摆的力度。前几日她那冷淡的态度,是不是就为了这有口无心的一句话。 难道,她吃醋了? 推门而出去找她,艳阳洒下点点金光,照在他的锦衣后襟上,将上面原本明亮盘龙图案映得格外耀眼。 搬到厢里去的陆瑰云正在看书,不防门突然被人推开。手一松,书本掉到桌上,发出闷响。 片刻之后,镇定自若地行礼请安。礼数越是做足做满,态度越是冷淡无情。 太子到底是个内心骄傲的人,安安静静地看她请完安,才说:“你误会了,孤没有要娶叶氏,那日是同你玩笑的。” 陆瑰云诧异地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关我什么事。 她不说话,他就显得有些被动,干咳以掩饰尴尬,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和别人乱说了?” 反正也对他死心了,陆瑰云对他要娶谁娶几个这种事,已经不太在意,只是用简单的陈述事情的口气:“钱夫人来问过我,我便将殿下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难怪上上下下都是谣传,连宋宪都知道! 虽然身为男人,在这事上没什么“清誉”可言,但是孟池羽还是很生气:“你瞎传什么?也不事先和孤说一声。” 陆瑰云一个冷眼抛去:“殿下一会一个主意,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哪能知道你的心思?” 第20章 盛夏的少年 () 陆瑰云好像变了。 虽然美貌依旧,但在相同的美貌之下,曾经待他的热乎劲儿没了。以前她顶他的时候,总是较着劲儿的,现在不较劲了,只剩下冷漠与嘲讽。 孟池羽打量着她:“你不是吃醋了吧?” “臣妾与殿下是奉旨成婚,又没有感情,吃的哪门子醋。”陆瑰云听到这话一副很奇怪的样子,语调里没有丝毫感情,“再说以殿下的身份,别说再娶一个,就算是娶上几十个几百个,臣妾也没什么可置喙的。” 太子高不可攀的自尊心,似乎被谁狠狠地戳了一针,流不出血,却疼得要命。 奉旨成婚,没有感情? 这就是她对他们关系的定义?一句话,判了死刑,偏偏他自尊心狠狠撑着,还不能和她辩解。 他撑出一个微笑来:“既这样,孤就放心了,本来还怕以你的性子,以后后宅闹得不得安宁。” 说罢演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模样,扬长而去。 从此两人开始冷战。有几次路上远远看见太子,陆瑰云都会刻意避开,尽量不与他打照面,就当没他这么个人。 孟池羽当然也发现她的刻意逃避,每次想去找她,一想起她那伤人的八个字,就克制住了自己。 他的感情遇冷,而宋宪正好相反,和叶灵月打得水深火热,三天两头就到后宅去,除去必处理的公事,其余时间基本都耗在当舔狗这件事上。 有时候孟池羽要找他下个棋或者骑骑马,派人去宋宪,去的人找到宋宪的时候,他要不就是在玉唐坊给叶灵月买糕点,要不就是在秦淮河亲自钓鱼,送给叶灵月讨她欢心,再要不就是去垂花门前站很久很久,就等着看人家出门时那一眼。 这份执著,别说叶灵月,连孟池羽都要差点感动了。 钱夫人知道太子并无属意灵月之后,一度心灰意冷。后来看到宋宪追求自家闺女这般起劲,想着恒王世子身份门楣虽不及太子,但也绝不算低,便渐渐默许下来。 有一次宋宪再来垂花门,被钱夫人瞧见,索性放了叶灵月出去。宋宪宛如一个终于等到鹊桥会的牛郎,喜滋滋地攒着姑娘的手,不肯松开。 来来往往的人里不乏叶家的下人,叶灵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地提醒他道:“姑娘的手,不能被随便拉的。”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宋宪一脸傻小子的笑容,“我是真心要娶你。” “你我不过见过几面罢了,你何以如此笃定?”小姑娘在很幸福的同时,也有些不敢确定,“要是你改变心意了,怎么办?” 宋宪怕她不信,马上一番赌咒发誓,执着她的手道:“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就去你家提亲。聘礼我叫我爹从京城送来,你等等。” 阳光洒在少年真诚的脸上,那般求爱的姿态,就如同此间盛夏一般炽热,再如何积雪一般的心也得化了。 叶灵月羞涩地低下头,半晌才应了个好。微风徐徐吹过才定过情的两人的脸颊,宋宪大喜过望,正要再说什么甜言蜜语,肩膀突然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孟池羽抱着手,正盯着他,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没见我忙着呢吗?”宋宪嫌他坏人好事,“有什么事等会说。” 上次几回教训,叶灵月怕太子怕得不得了,这下成了惊弓之鸟,慌忙行万福礼:“殿下万安。” 孟池羽点头示意免礼,低头瞥见他俩紧握的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瞬间的恍惚。想起上次被刺客追逃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拉着陆瑰云的手,一路逐风。彼此偶尔一个眼神交汇,是给彼此的勇气和信念。 可惜,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来不懂得表情达爱。 宋宪现在看孟池羽的眼神,完成就是看电灯泡的眼神。而且在他眼里,再尊贵的电灯泡,也是电灯泡。 一个嫌弃的眼神,让孟池羽放弃想说的话,转身就要走。 “殿下。” 他俩都没想到,出声的会是叶灵月。 叶灵月鼓起勇气,对孟池羽道:“殿下,听说您把侧妃娘娘赶出去了?” 虽然陆瑰云是自己赌气搬走的,但是传到别人眼里口中,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太子把侧妃娘娘赶了出去。 孟池羽一怔,如实道:“没有,是她自己要搬走。” 叶灵月大为奇怪:“怎么会这样呢?侧妃娘娘对殿下情意这般深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情意深厚?陆瑰云不是说奉旨成婚,没有感情吗? 几分诧异掠过孟池羽眼底,他觉得叶灵月似乎知道点什么,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得到太子的首肯,叶灵月娓娓道来:“侧妃娘娘和臣女说过,她很爱慕殿下,但是殿下始终不肯对她敞开心思。她还说,殿下虽然身居高位,却一点也不快乐,日子过得压抑,她还特意要写一出剧,演给殿下看个乐呵。想给殿下惊喜,又怕写得不好,所以天天来臣女房里,要臣女给她看剧本出主意。还有” 孟池羽的脸色顿时变了,不等叶灵月说完,转身就往另一边跑去。几乎是狂奔,内侍跑断腿也追不上他。 钱夫人在陆瑰云房里,正聊着宋宪与灵月的事儿,不防门突然被人重重一敲,竟然是孟池羽。 “臣妇见过……”钱夫人第一次看见孟池羽,慌了神,正想着如何大礼参拜,就被孟池羽制止。 “孤是来找侧妃的,还请夫人出去。” 钱夫人看看太子,再看看陆瑰云,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命,连忙躬身应了个是,推门出去后,不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陆瑰云不知道他此来何为,还是和上次一样平淡的口气:“殿下又来找我干什么?臣妾懒得再吵了。”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孟池羽试图解释,眼神有些闪躲,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毛头小子,“前些日子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前些日子的事?”陆瑰云好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灵月的事吗?是臣妾考虑不周,把殿下一时兴起的话同钱夫人说了,引来不必要的是非,回去自会请罪。” 第21章 人间惆怅 ()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用手撑着头,几分无奈,几分焦躁,“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除此之外,陆瑰云也实在也想不起,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误会。 在苏州的日子,她的妆比在京城时淡了许多。无需化得多么美艳去衬得上皇家尊贵,像这样清素的时光反倒自在。 淡扫的娥眉微微蹙起,未施粉黛的莹白的脸庞上没有喜怒,也没有生气,只有一种淡然处世的佛系。 当然,这种佛系,主要是对孟池羽的态度。 “臣妾不知殿下要说什么,也不想听,您哪里看我不顺眼,要骂就骂要罚就罚,不用在这里绕来绕去。”陆瑰云见他还是不走,就伸手将他往门外推。 “喂,陆瑰云,你怎么推我?”孟池羽没有防备,不料她这回下了大劲,竟被推得一个趔趄,嘴上还在逞强,“你这是以下犯上……” 然而再怎么威胁恐吓也没用,太子殿下还是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背后划过一阵惨淡凉风。 有人情场失意,就有人情场得意。宋宪八百里加急叫他爹从京城运来的聘礼终于到了,不愧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他爹真没给他丢份,金银绸缎,古董字画,还有各式各样的珍奇玩意儿,加一块儿少说也值三千两,这个数字,对于一般人家是想也不敢想的。 有了聘礼,再加上父母的首肯,宋宪底气十足,正式向叶府提亲。叶国淮见他家世非凡,诚意又足,对自己女儿也肯上心,便许了下来。 看到这么多整箱整箱的聘礼往家里送,钱夫人不禁后悔,早知道恒王府这么家大业大,尊贵显赫,当初就不该出言不逊,得罪这个女婿。当时还以为有太子撑腰,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叶国淮知道钱夫人骂走宋宪一事后,关起门来将她狠说了一顿。 “你知不知道恒王那是什么人家?”叶国淮气得吹胡子,“当今皇上拜把子的兄弟,和皇家不知多少代的姻亲!你也敢去招惹?我这顶乌纱帽迟早也被你这娘们害没了!” 钱夫人本不敢言声,想想又觉得委屈,争辩道:“再怎么厉害,宋宪现在不也是咱们女婿么?” “女婿女婿!你天天想的倒美!”叶国淮连连说她这是妇人之见,“你怎的也不想想,咱们高攀得上不!再说,灵月是远嫁,夫家要不待见,日子能好过吗?” 宝贝女儿从来不曾离开过家,钱夫人也怕她受委屈,更怕的是,上次的事让宋宪怀恨在心,别赶明儿怪罪到女儿身上,急得抹眼泪。 思来想去,决定要探探宋宪的口风。 准岳母突然造访,宋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先前的事他可没忘,钱夫人显然更想要太子做女婿,才会冷言冷语地将他赶出了后宅。 “世子爷一向可好?”前倨后恭的钱夫人,笑得有些尴尬。 宋宪不太会装,见了钱夫人就皱起眉头。 “您瞧我,年纪大了,礼数也忘了。”钱夫人不高兴地眨了眨眼,作势行礼,“下官之妇,见过世子爷。” 本以为他定会惶恐来扶,不料他只是摇头:“我是小辈儿,当不起夫人的礼数,不知夫人来找我有何见教?” “这……” 他问得太过直白,倒让钱夫人有些语塞。 她还是开了口:“宋世子呐,这个别怪我老婆子老了多嘴,多打听一句,您家里几口人?” 宋宪还不明白岳母这话中的深意,想了想回道:“家中尚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钱夫人眉头锁得深深的,脸色往下一沉,怀疑他装傻,避重就轻。 他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什么话,惹得钱夫人不高兴,还补充:“您放心,我家里人都很和善,我娘也好相处,肯定会好好待灵月的。” 接着他开始略带浮夸地说自己家家风多么优良,兄弟姐妹之间多么和睦,总之表明态度,请钱夫人放心,他家绝对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归宿。 听完这些话,钱夫人脸色稍缓,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点明正题:“那你父王恒王有几房妻妾呐?” 实诚女婿的回答也很实诚:“除我母亲外,还有三位妾室。” 以恒王的身份,除正妻外有三房妾室,也算正常了。钱夫人有意探他口风,问:“那你日后打算纳几房妾室?” 和后宅妇人说话真费劲,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原来就是为了眼下这句。 龙井茶的香气如同炊烟一般袅袅升起,芬芳余韵悠长,钱夫人却品之无味,如同白水,满心地等待着宋宪的回答。 宋宪郑重保证道:“我都听灵月的,灵月让我纳妾我就纳,她若不答应,我就绝不纳妾。” 若说宋宪以前说这样好听的话不足为怪,现在两个已经定了亲,他还肯这样保证,钱夫人大感惊喜,激动地一把拉住女婿的手。 “哎呀贤婿,有你这句话,我才放心把女儿嫁给你。”钱夫人满脸是笑,“以前我那是昏了头,才对你多有不敬,你看在灵月的份上,就别和我一个老太婆计较了。” 画风突转,宋宪一下子也没适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能和岳母计较呢?您要不说,我都忘了。再说,后来要不是您放灵月出后宅,我也见不着她人不是?您对我只有恩来的。” 说起这个钱夫人就又抹泪:“我还怕,这事儿惹你不痛快,心里留个疙瘩,别以后和灵月夫妻吵架,拿这个来戳她脊梁骨。” 宋宪为了让她宽心,连忙一保证二保证三保证,就差签卖身契以明心志了,这才把钱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钱夫人前脚走了,宋宪又迎来了孟池羽差来的人,原来是找他喝酒。 前一阵追叶灵月有些用力过猛,的确好久不曾喝过酒了,宋宪也想放松一下,满口答应,结果到了厅堂,孟池羽已经一个人喝了个独醉。 看样子,又在陆瑰云那里碰钉子了。 第22章 还不懂得讨好你 () “我还没来呢,你怎么把酒都喝光了!”宋宪嘴里抱怨,一把夺过孟池羽手中的酒杯,“殿下千金贵体,喝伤了身子,我们怎么和皇上复命?” 孟池羽面色微醺,喝得有些上头,宋宪的脸庞在面前慢慢变形,嘴变小了,脸变白了……竟然变成了陆瑰云的模样。 “喂,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啊!我才定完亲,有家室了啊!”宋宪和孟池羽从小一块儿长到大,从来没有见到他这种眼神,被看得有些发毛。 幻想中的她在宋宪的阴阳怪气里消失,孟池羽感到一丝失落,抢回酒杯就赶人,叫他滚。 宋宪不滚,摇头劝道:“喂我说,您就不能收收您的太子脾气?陆瑰云是你媳妇,我就没见你跟她好脾气说过一句话。我是忍得了你,人家怎么说也是一小姐,哪受过这种委屈。” 这话孟池羽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嫁给我怎么就委屈她了。亏得是她,要换别的人,老子早就赶走了。” 虽然听得不舒服,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在一块儿的和平日子,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 举杯又是一饮,酒入口的涩意更浓一分。 突然转头问宋宪,表情语气都不是很自然:“你,怎么追的叶氏?” 宋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琢磨自己也没喝酒不至于昏头,低头想了想,才想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孟池羽盯着他,等待答案。 宋宪哈哈大笑,像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指着他笑个不停。 太子爷的脸色摆下来,有点儿凶:“你笑什么?” “就你?不是我打击你,你做不到的。”宋宪被迫收住笑,但还是忍不住地嘴角上扬,“我能每天一大早守在玉唐坊门口给灵月买点心,亲手去湖边坐一下午就为了钓条鱼给她吃,还能守在她家门口守一天守株待兔,这些,你能为陆瑰云做到吗?” 孟池羽语塞。 “你也别转变那么大,别等会陆瑰云还以为你疯了。就从小事做起就行,第一,别和她天天摆你的太子架子,动不动就板着脸说规矩礼数,第二,男人对女人有没有用心思,女人嘴上不说,心里头明镜儿似的,你自己说说,你有为她下过什么心思吗?第三,最重要的一点,你得让她有安感,这个嘛,我也教不了你,我还在摸索阶段。”宋宪说得头头是道,倒把孟池羽说得一愣一愣。 对于太子来说,女人都是送上门来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一二三四? 深夜,陆瑰云房里还亮着灯光。服侍她的丫环菊儿打着哈欠问她:“侧妃娘娘还不睡么?再不睡,可就到凌晨了。” 陆瑰云有些怅然,她在此地没什么朋友,与菊儿相处久了倒也相熟,便问她:“菊儿你说,我为何这般惹人生厌?” 菊儿被她这惊世骇俗之语惊得瞌睡都醒了,激动道:“娘娘怎么会这样想呢!当然不是啊,您来姑苏住的这些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您的好?您生得美貌,文采过人,性子又好,待下人们最是宽厚,哪里来的惹人生厌一说呢?” 此时的追捧之语,在陆瑰云耳里根本听不下去。此时此刻的深夜,她陆瑰云再别人眼里如何优秀出众,也是一个失败的妻子。 可能对于太子来说,她连妻子都算不上。侧妃侧妃,说得好听,还不是个侧室,是个妾么?也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地欺负她。 今儿她以下犯上地将他赶走,明儿还不知他会如何报复回来。 深夜的人总是会想得太多,不管发生什么,总留待到明日再去应对吧。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自从搬离太子屋里以后,她睡眠就不大好,加上昨夜睡得太晚,第二日起得也晚。梳洗一番过后,已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送午膳的人迟迟不来,她闲得无事,推开门打算瞧瞧院子里的花,不料竟然看见孟池羽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 短暂的惊讶之后,也想通了。想必是为昨日的大不敬,兴师问罪来的。 她不惧地迎上去,也不请安,只淡淡地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孟池羽见她来了,连忙扯出一个笑容,一副讨好和关心的样子:“没吩咐。就是来瞧瞧你,嗯,那个,你看你眼睛里好多血丝,是不是昨儿睡晚了?女人不该睡得太晚,会那个……” 他显然不适应这样的说辞,连句关心都能说得不伦不类。 好像想了很久,才把这句憋完:“会很快变老的!” 陆瑰云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没搭腔,气氛变尴尬了几分,孟池羽连忙回过头,从内侍的手中拿过一盒点心,亲手捧到陆瑰云面前。 “今早上我叫人排队去给你买的,你生在江南,想必喜欢这些精致玩意儿吧。” 今日迷惑行为大赏?陆瑰云觉得头皮有点儿发麻:“殿下,您吃错药了吧?” 孟池羽递点心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这么说话才对,这才是她认识的太子殿下嘛!陆瑰云觉得自己真的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点不适应他的关心和友好,反倒更喜欢这种冷言冷调。 她这才从他手中接过点心,打开看了一眼,都是没见过的花样,想必也是才出的新品。 想了想,颔首以示感谢:“臣妾谢殿下的赏。要是没什么事,您就回去吧。” 说完,转身回房,并且关上了门。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孟池羽呆立在原地。 这样就完事了?卧槽,这反应也过于冷静了些吧!按道理说,他堂堂一个太子,亲手跑来送个点心,做妃子的不该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大呼殿下千岁吗?再不济也该请他进去坐坐,握手言和,表示以后一定对殿下忠心耿耿吧。 然而陆瑰云此时的反应,更像是皇帝在奏折随手写的一个“嗯,朕知道了”,然后就把这个奏折丢到一边。 ??? 他的面子呢??? 第23章 相爱可以不为难 () 爱情是什么鬼迷心窍的东西,孟池羽真觉得“中了邪”这三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自己。 又一次被挡在门外之后,他竟然没有发火,反而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太妥当。可能是点心不对她胃口吧,诚意还是不足。 陆瑰云提着点心回屋,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会不会有毒,转念一想,他要是想弄死她也用不着这么阴的法子。 可是终究没有胃口。 过了午后,天气闷闷的,人热得透不过气来。有丫环来找陆瑰云,说叶灵月请她去后花院一叙。 上次她把孟池羽说要娶叶灵月的话误以为真,告诉钱夫人,结果闹出个乌龙。虽然后来也说开了,但是两个女孩儿之间终究多了几分尴尬,不似从前那般亲密。 听说太子就要离开姑苏了,趁这个机会,多见几面也好。 等她到了后花院,四处张望,却没见到叶灵月的影子。正要差人去问,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给你买的点心,怎么不吃?”那人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就跳到她面前,摊开手掌。 宽厚的手掌上,明晃晃的一个玉步摇,在阳光下泛着点点亮眼莹光。飞鸟的形状,薄玉花片中嵌着足金,小巧玲珑,精致美好。 “我亲自去市场上给你挑的,好看吧?” 陆瑰云心里喜欢,却不说出来,故意说:“不好看,殿下喜欢,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孟池羽的笑容僵了僵:“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步摇,我怎么用?”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陆瑰云越过他,往回屋的方向走,虽然面上仍然淡淡的,但是态度已经有些松动。 他追上来,扯住她的衣袖,撒娇任性道:“夫君买的东西,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一面说着,一面趁她不注意,将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歪头瞧了瞧,点头赞许:“谁说不好看,好看得紧。” 以前只见过坏脾气威严的太子,今日才知道他没皮没脸黏起人来,还要更加难缠。陆瑰云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道:“臣妾累了,想要歇息。” 孟池羽拉着她不放手:“你成日待在屋子里多闷,我带你出去骑马。” 陆瑰云是个穿越女,怎么可能会骑马,正好找到借口一口回绝。但是孟池羽却说没关系,叫她去换身衣裳,他就在门口等着。 来到古代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骑装,骑装不如古风衣裙那般端庄,却清爽轻便许多。美人胎子,穿什么衣裳就什么样的风情,此时的她不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宫妇人,倒像是个水灵灵的的小公主。 出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拔下那支玉步摇。 孟池羽见她穿骑装竟如此俏皮可爱,不禁眼前一亮,又瞥见头上那支步摇,竟然觉得满心甜蜜,什么家国大业都抛在脑后,此时此刻此地,心心念念唯此一人。 见她别扭地走前几步,似乎不大愿意的样子,他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当当地放在马背上,自己一跃而上,扬了扬鞭,便绝尘而去。 护驾的人早就被知会过了,只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打扰他们两个。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马儿跑得极快,像飞起来似的,陆瑰云为了不掉下去,不得不半搂着他的腰。 “你慢点!”她在后面叫。 他却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解释道:“慢点就赶不到了。” 她不知道他这么急赶着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不断地感受着那份风呼啸过耳边的感觉,心怦怦直跳。 不知一路奔驰了多久,才来到贺九岭上。孟池羽擦擦脑门上的汗,对她笑道:“听说整个姑苏,这里的夕阳最好看,你喜不喜欢?” 少年的笑容纯净无染,有特殊的魔力,可以驱散心里所有的潮湿寒冷,甚至经年的积雪。 还有夕阳的余晖染遍山野与大地,此时仿佛天地间就笼罩着他们两个人,像一把通天大伞,挡掉那些不开心的风风雨雨,留下一片洁净与温馨。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陆瑰云盯着他的脸,鼻子猛地一酸,抬起脚狠狠往他脚背上踩下去。 孟池羽疼得狠叫一声,蹦得老高:“哎呦!你干嘛!” 陆瑰云看见他的惨样,这才笑了,撅嘴道:“给你点教训。” 她的笑,是甜美缠绵的棉花糖,是冰镇西瓜最中心的一勺,他顿时什么疼都不疼了,也跟着笑起来。 并肩看夕阳时,他突然凑近过来:“你老实说,那天我骗你要娶叶灵月,你是不是吃醋了?” “谁吃你那酸掉牙的陈年老醋?你幼不幼稚啊?”陆瑰云呸了一声,“堂堂太子还骗人?害我和钱夫人解释好久!” “和媳妇儿开个玩笑怎么了?再说,我那不是骗你,就试探试探你,谁知道你那么不配合。”他说着歪理,不知不觉将手伸了过来,将美人儿揽个满怀。 陆瑰云本来想推开他,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怀抱让她觉得像家一样温暖。穿越前的世界,渐渐地在脑海里消失不见,只有他,才是真实的。 她贴近他的胸膛,低声地道:“你要再敢欺负我,我就离开这里,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指的是她前世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但是孟池羽不知道,还以为她真的要逃到边境去,威吓道:“你敢去,我就敢追,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追得快。” 这样的剧情让陆瑰云很不满意,职业编剧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再也不会欺负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欺……” 可能这话说得太过心虚,他自己都没圆下去了,想了想后改口:“我以后会待你好的。” “以后?孟池羽我可告诉你,别给我画饼啊,我不听你说什么,要看你做什么。” 一阵山风吹过,彼此无言。过了好久,他才低头,轻轻摩挲她散着淡香的头发,吻了她的脸颊。 最最温柔,最最留恋。 “云儿,我好喜欢你。” 第24章 心事起微澜 () 一直以来,太子都是出了名的不婚主义者,皇后不晓得送来过多少女人,都被他用各种法子挡掉了。 只有陆瑰云,不仅坚持下来成为了侧妃,现在居然在和太子 谈恋爱! 宋宪震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嘲笑了孟池羽好几天。 作为编剧,像这样先婚后爱的剧情,陆瑰云早已司空见惯,但是亲身经历一番,感受却完不一样。 对太子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许多的瞬间,想起他,嘴角会不经意地上扬。当他说要再娶叶灵月为侧妃的时候,她的心会痛得麻木,麻木得隐藏起所有的情绪。 但是侧妃这个身份的尴尬,对于她一直是个挥散不去的阴影。有一次,两人游玩得正开心,她喂了他一口话梅,尝试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孟池羽。”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好美的名字,像温水一样流淌过她的喉间,逸出婉转悦耳的声音。 他一愣。从小到大,除了父皇母后,还未曾有人唤过他的名字。 察觉到了片刻的沉默,陆瑰云连忙改口:“我是说,殿下……” “没关系,就这么叫。”他把话梅核轻轻吐到手帕上,转手交给内侍,“我听着高兴。” 她犹豫道:“你身份高贵,不觉得我冒犯吗?” “自己媳妇,有什么冒犯的。”孟池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她的眼神却满是宠溺,“以前叫你行礼是我糊涂,咱们之间,以后什么规矩礼数也不必有,这才像家人。” 陆瑰云心提到嗓子眼儿,有了几分激动,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把自己当作正妻来看?对于太子这样的身份地位,就连正妻也少有能直呼其名的,但是终究夫妻一体,私底下浑叫也无伤大雅。 他见她眼中一番目光流转,似有心事,亲自伸手拿了小碗茶,递到她手中,询问是不是有话要说。 话到嘴边,难以启齿,但她这时已经被他给的甜蜜冲昏了头脑,脱口而出:“殿下今后还会娶别的姑娘吗?” 他笑了,潇洒英俊的脸上满是得逞:“还说不吃醋,我看你最爱吃醋!” 陆瑰云嗔道:“我就问问嘛,怎么就吃醋了,你倒是说呀。” 太子的婚事,原不取决于自己,但是此情此景,孟池羽心里如何能容得下其他人,好声好气地哄她道:“不娶不娶,就一个你就把我折腾个半死了,哪里还能再娶别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陆瑰云连忙接着问:“那你不是还要娶太子妃吗?” 问完之后,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惴惴不安,隐隐期待着他能顺势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将她扶为正妃的承诺。 三,二,一,倒计时,没反应。 再一个三,二,一,还是没反应。 在她的“太子妃”三个字出口之后,气氛似乎微妙地凝固住了? 三,二,一,孟池羽终于张嘴了,可是却转移了话题:“这话梅倒是好吃,不如你也来一颗?” 陆瑰云呆滞片刻,耳边有风呼啸而过,无需多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太多的期待,只会带来太多的失望。 她假装无事发生,垂下长长的羽睫,遮掉眼里的情绪,抓了颗话梅往嘴里送,淡淡地应道:“是啊,好吃。” 对于热恋中的他们而言,这件事顶多能算是个小插曲,但陆瑰云仿佛总觉得,很多时候如鲠在喉,却不能痛痛快快地将这喉间的刺吐出来。 像是一块完美的白璧有了细微的瑕疵,有时候人们再看不见那玉的质地精美,只看得见那刺痛眼眸的一道小小裂缝。 叶国淮这个老头,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效率的。自从孟池羽上次托他调查之后,他亲自严查了所有可能出入清河镇的人,终于发现了疑点。 据他推测,这段时间金陵与姑苏商贸往来频繁,刺客极有可能正好趁此机会,扮成了从金陵来的商人,大批地混进了清河镇。 但是至于这批人现在何处,尚且不知。也许,就隐藏在他们身边看不见的角落,随时等待时机。 “微臣还发现有一个疑点,不知当讲不当讲。” 孟池羽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但讲无妨。” 叶国淮皱起眉头,分析道:“出入清河镇的人,所带之物皆经过盘查,少有可杀人的利器。按理说,做刺客的,难道不该带些能致命的武器么。” 他这么一说,孟池羽也有所回忆。用茶盖轻轻刮过碗沿,说道:“那日追杀,他们离我们并不远,如若放箭,我必死无疑。” “此事还不好做定论。”叶国淮轻抚他的白色胡须,“但是这帮人不除,您身边总有隐患,还是引蛇出洞的好。” 孟池羽一笑:“难得叶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叶国淮马上道:“但是微臣不敢让殿下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于太平之世,太子还从未遇到过刺杀这种事。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刺杀太子,一定是什么暗处的豺狼虎蛇。孟池羽决心一定要将这帮人揪出来,不惜要以自己作为诱饵。 一个计划,已经在脑海中悄然形成。 金陵陆府。 陆龟年从衙门回到家,照常去往母亲房里请安。妻子黄夫人早就在屋子里等着他了,待他来了,接过官帽,叫身边的丫环上茶。 陈老太太见他要行礼,忙摆了摆手:“咱们天天见面,就别行什么礼数了,别跪皱了你的官服。” “母亲说得是。”陆龟年坐下,笑呵呵地关心,“您最近身子还好么?” “人老人不中用,是正常的。”陈老太太语气平淡,“这把年纪了,能好到哪里去呢?” 黄夫人接过丫环手中的茶,亲自递给陆龟年,看着老太太的脸色道:“以前算命的不是说过,娘能活到百岁么,眼下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 “我这病还不是想云儿想出来的?”陈老太太又旧事重提,“我说,云儿到底跟着太子上哪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孙女儿?” 像这种话,夫妻俩都听出茧子来了。可是女儿嫁到皇家,夫君又是太子,谁能随随便便召之即来呢? 第25章 吵吵闹闹 () 老太太拿眼睛扫了扫两人,见他们似有心事的样子,眉头皱得紧了几分,突然道:“你们不会是骗我的吧?云儿该不会是跟着太子回京城去了?” “娘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骗您了。”黄夫人本来刚坐下,听她这么说,又站了起来,“云儿她是真的跟着太子南巡。” “少蒙我,太子要真南巡,哪能绕得开金陵?再说,云儿是太子新娶的侧妃,难道他不该来瞧瞧老丈人家?” 她年纪虽老,但是脑筋转得快,伶牙俐齿了也一点不输年轻人。黄夫人还真不知如何向老太太解释,索性闭口不言。 见他们二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老太太以为自己真说中了,想着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孙女儿,顿时悲从中来,半口血咳在了喉咙里。 身在姑苏的陆瑰云还不知道家里翻了天,成日跟着孟池羽待在姑苏,一有空就外出游玩。他若忙于公务,便自己写写剧本,或是与叶家的人一起说笑。 正值盛夏之季,到处勃勃生机。叶国淮家的后花园里种了葡萄藤,藤下摆了一桌刚摘的葡萄。叶灵月约陆瑰云来这儿写剧本,结果剧本没写出来,两个人倒喂了蚊子不少血。 陆瑰云自叹失策,忙命人去取薄荷和茴香来驱蚊,笑道:“咱们这是何必,大热天到这里来受罪。” 叶灵月回她:“屋子里闷坏了,出来透透气。” 陆瑰云搁下笔,将手中的的本子交给叶灵月:“你说,殿下会喜欢我写的戏吗?”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你一片心血。”叶灵月说,“再说,你写得这么好看,我都看迷了,我看要是推到民间,必定大红大紫。” 这时宋宪经过走廊,被叶灵月瞧见,忙唤他过来,把剧本给他,道:“你最了解殿下,倒是来评评,他会不会喜欢侧妃娘娘写的本子?” 宋宪还有别的事要忙,看着那本子厚厚一沓,笑道:“这会儿没空,下次一定拜读。” 闲聊几句就要走,叶灵月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下月我爹过五十大寿,那时你不会已经不在姑苏了吧?” 宋宪听她这意思,好像不跟自己走似的,急了:“叶灵月,咱们可都定亲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在哪你就得在哪。” “那不行!我要给我爹过寿!”叶灵月也很坚持,“我爹五十大寿是大事,我做女儿的怎么能不在?你要不让我给我爹过寿,我不嫁你了。” 宋宪傻眼了,都说好了的亲事,怎么还带反悔的? 其实叶灵月说的是气话,他却怕她是当真,连忙妥协,好声好气地和她解释:“我奉了皇命,要随驾太子,太子南巡在姑苏已留得够久了,再不走怕说不过去。” 叶灵月撒娇,拉了拉宋宪的胳膊:“不嘛,我就想给他过寿。” 宋宪心立马软了,仰头想了想,有了主意:“这样,等你爹过寿那几天,我们再赶回来,好不好?” “真的?”叶灵月眼睛亮了,生怕他反悔,伸出一个手指头,“你当真?不许骗我。” 宋宪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笑道:“只要太子不说,皇上就不会知道。这点小事,他不会不帮。到时候,我亲自来给你爹磕头贺寿,好不好?” 叶灵月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激动道:“那我可太有面儿了,能让世子爷给我爹磕头。” “你爹就是我爹……” 后面宋宪再说什么甜蜜的情话,陆瑰云已听不见了。 仅在这件事上,她从心底里羡慕叶灵月,虽然宋宪家世门楣比她家的高,但是宋宪在她这里从来没有任何的架子,就连屈尊给叶国淮磕头这样的事,他为了她也愿意做。 换成孟池羽呢?陆瑰云光想想就觉得好笑,太子爷那副膝盖,除了天地爹娘,对谁也不会屈一下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池羽发现陆瑰云闷闷的,不似平日活泼,凑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舀了一口汤喝,淡淡笑道:“没什么。”又随口问,还要在姑苏停留多久。 孟池羽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道:“三日后就走。我手头上的事情都办完了,这三日专与你游山玩水,如何?” 陆瑰云这才变得高兴了,调侃道:“原来您这大忙人,还有时间陪我呀?” 孟池羽“哼”了一声:“陆瑰云你别不识好歹,这些天我哪天不陪你?” 听他口气,好像陪着她是给她多大的恩典似的,陆瑰云顿时想到现代那些宫斗剧,一下子没了胃口,讪讪放下碗。 直男太子还未发觉到媳妇情绪变化,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我到现在还没人管,多快活。” “叫你和离你不离,叫你写休书你不写!”陆瑰云一拍桌子,气道,“你把我关在东宫,活活饿死我,欺负我,还说是我管着你?孟池羽,你有病吧?” 重提往事,那份委屈又涌上心头。 “怎么说发火就发火?”孟池羽这才意思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心虚,“不是说过去的翻篇儿了嘛?” 陆瑰云不理他。 他又道:“我保证,以后就算饿死我,也不会饿着你,行不行?” “切,谁敢饿着太子爷啊?”陆瑰云不买账。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山珍海味我亲自给你张罗。” “哼,吃那么多好吃的干什么,你想我长胖?” 孟池羽无语,讨好的话已经枯竭,只好道:“那你想怎么样?” 陆瑰云思忖了下,伸出三根手指头:“你不是说这三天陪我吗?那这三天,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任我欺负,听我吩咐,伺候我,行不行?” 孟池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这时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叶国淮的话回荡在了耳边,突然敏锐地察觉到:眼下,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他停住了开溜的步伐,走到陆瑰云面前,装作乐意地点了点头:“好啊,只要你开心。” 第26章 江南可采莲 ()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首江南民谣,正合此时场景。 盛夏季节,东湖里成片成片的荷花开得正是茂盛。十里粉荷亭亭玉立,大颗大颗的露珠在被日光蒸干之前,在碧绿的莲叶上圆滚地滑来滑去。清澈的水底时不时有鱼在莲间窜来窜去,自由欢畅。 蓝天白云之下,一艘小木船上,除了划船的童子,便只剩一对鸳鸯夫妇相互倚偎。 陆瑰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偏过头问:“孟池羽,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又遇到上次的刺客怎么办?要不还是叫上宋宪他们来跟着吧。” 孟池羽伸手盘了盘她的秀发,笑道:“怎么,你怕了?那群人说不定只是一群山野强盗,也配得上你怕么?再说,孤与你难得能独处,你不高兴吗?”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是陆瑰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良辰美景在前,她渐渐也放下了戒备。 任情玩闹起来,故意支使孟池羽道:“过来给我捏捏肩。” 孟池羽一愣,想起他们的三日之约,无奈笑笑,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捏了两下,道:“我母后都不曾有过这待遇。” 他的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薰人的夏风温柔拂过,陆瑰云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如果孟池羽不是太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南官宦子弟,那该有多好啊,她不必再做什么低人一等的尴尬侧妃,而是可以做他光明正大的妻子。 说不定,她家门楣还更高,他会事事听从于她。 正这般想着,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打断她的思绪。 涟漪一圈圈地扩大,突然之间,哗啦哗啦,一连串的响声后,有东西破水而出,竟是数十名潜伏在水中的黑衣人,气势汹汹,直逼他们的小船而来。 “不好!”陆瑰云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护住孟池羽,“有埋伏!” 孟池羽没想到她会挡在自己身前,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她问:“你会水吗?” 其实他会水,甚至水性很好,却撒谎说不会。 陆瑰云以为他真不会,自己又是旱鸭子,大叹呜呼哀哉,这下子死定了。眼看着水里的黑衣人慢慢游近,一把拉住孟池羽的手:“孟池羽你还有什么遗言和我说?” 他回握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故意反问:“说遗言还有什么用吗?” 是啊,命都没了,说什么话还有意义吗。 陆瑰云想起自己身上仅有的防身武器,急忙从袖中掏出匕首,递给他:“你不是会武功吗?破釜沉舟吧!” 孟池羽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伸手挥开,扑通一声,那匕首便落到了水里。 随着匕首落水,陆瑰云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希望化作一个水花,气得直捶孟池羽:“你干什么?” 这时黑衣人已经跳上了他们的小船,正如孟池羽所预料的那样,并未动手伤人,而是将他们二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太子爷,得罪了。”领头的黑衣人说了这么一句。很快,他的弟兄们都一道上了船,掉转船头,划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孟池羽落人手中,气势却不肯稍减:“你们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黑衣人将小船划得飞起,根本不理他。他倒不慌不忙,那副自若的神态,不像是被抓了,倒像是抓人的。 陆瑰云好像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上了贼船,仍然想要脱身,见那领头黑衣人对他们还算客气,道:“若你们放了我们,殿下将来也不会为难你们,殿下……” 话没说完,就被孟池羽冷冷地打断:孤没说过。 陆瑰云被他气得咽住,都落人家手里了,画个饼又不会少你块肉!你要是搁狠话,人家没退路撕票怎么办? 算了!要死就死好了!他的小命都不在乎,她有什么好怕的,舍命陪太子,这波也不亏心。 或许是因为着急,他们将船划得出奇地快,不到半时辰,就靠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岸口。一辆马车在那里等候,黑衣人将他们押解上岸,陆瑰云不情不愿,被推得狠了有些疼,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别碰她!” 好硬气的一嗓子。陆瑰云抬眸,看见孟池羽正恶狠狠地盯着刚才推她的那个黑衣人。 他虽然双手被缚,但是身为太子的气势还在,一开口竟然摄住那黑衣人。但反应了几秒后,黑衣人才觉得有些丢面子,恼羞成怒地踢了陆瑰云一脚,意在驳回孟池羽:“给老子快点!” 陆瑰云委屈地往前走,把气撒在孟池羽身上:“这样你满意了吧!”孟池羽当场气结,暗自咬牙。 马车驶入一片小树林,正要准备飞驰。 猛然间,马车的马脚被什么绊住,人仰马翻。风呼啸地刮过树林,擦过树叶和枝桠,发出哗啦的声响,闷热的空气里有一丝紧张的气氛。 孟池羽和陆瑰云自然也摔在了地上,孟池羽练过武的身体倒还好,陆瑰云小身板摔得简直就像裂开似的。 四面八方,闪电般地涌现成群成群的士兵,口呼“救驾”,声势浩大地冲了出来,包围在孟池羽身边。 黑衣人自知中计,反抗一番后,见大势已去,大多都咬舌自尽,只留下少数几个被拦住未能自尽的,嘴里被官兵塞了布条,活捉入囚车。 叶国淮和宋宪一起走了出来,走上前向孟池羽行礼,关心道:“殿下无事吧?” 孟池羽一副大局在握的姿态,点头说声无事,又叮嘱:“一定要留活口。” 他回过头,看着被吓傻的陆瑰云,得意一笑:“此计如何?” 啪! 一巴掌。 没有防备的孟池羽挨得结结实实。 打过这巴掌,陆瑰云死死盯着孟池羽的脸,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树林里回荡着她无奈又嘲讽的声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第27章 君心何如 () 原来如此。 她正百思不得解,为何他会突然地示好,示爱,这段日子又为何会纵容她,待她好,原来只是为了让迷惑别人,让人人皆以为他被恋爱冲昏了头脑,就连隐在身边的刺客也信以为真。最后才能布下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不愧是从小就被当作帝王一样培养的太子,有计有谋啊。 陆瑰云听见无数讽刺的嘲笑,向利箭一般向自己射来。 你还真的以为孟池羽会喜欢你吗?他会为你放下太子的骄傲?傻瓜!一切只是个骗局,你仅仅是这布局的一颗棋子! 只有像你这样愚不可及的人,才会付出什么真感情,可笑至极! 孟池羽本来还要解释,被这一掌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发火,一声不响地骑上马,扬尘回去。 陆瑰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打完又后悔自己反应未免有些太大,这般得罪他的脸面,以他的手段,日后一定不会让她日子好过。 就算不是真情,又怎么样?真情有那么重要吗?活得好才比较重要吧!可惜这个道理,她恢复了理智才能想得起来。 已无力去想未来的事,眼下,唯有怅然若失。 姑苏衙门的一间地下石头密室里,阳光照不进来,常年潮湿黑暗,阴森可怖。密室两边宽宽高高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令无数壮汉寒毛倒立。 孟池羽坐在上首,一双阴鸷如老鹰的眸子,闪过锐利的杀意光芒,望向跪在下面已被鞭打过几番的六个活口黑衣人。 “叶大人,孤看你们衙门鞭子也太轻了,连个这几张嘴都撬不开。” 叶国淮坐在左侧,躬身道:“殿下说得是。”然后使了个手势,示意继续打。 窄窄的石室里,回荡着黑衣人的惨叫声。孟池羽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喝茶。这时,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等等。”他从上首走下来,差吏们忙住了手。 他走到最左一名黑衣人身旁,突然停住脚步问:“你哪只手碰的她?哪只脚踢的她?” 黑衣人发抖如同筛糠,一个劲磕头求饶:“太子爷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孟池羽微微皱眉,不作理睬:“你不记得是吧?来人,将他双手双腿都给我砍了。” 手起刀落,血洒满地,毫不留情,场面极为血腥。旁的五个黑衣人见到这幕,两个吓吐了,一个吓晕了,剩下两个浑身发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孟池羽面不改色,白皙的面孔上不见丝毫感情:“再有不说的,同此下场。” “爷饶命!爷饶命!”五人见了真章,连连将头磕得飞起,“小的只是山林强盗,背后实在无人指使。” 背人无人指使,一伙山林强盗就敢抢劫当朝太子,有谁能信呢? “你们不说,非得等孤一个个查清你们底细,诛九族是不是!”孟池羽一拍桌子,声势震响,就连旁边坐着的叶国淮都吓得站了起来。 少年说话时与生俱来的威严,不容任何置疑。 这时五人中的一人有些动摇,哆嗦着开口:“小的们都是来卖命的,只知道上头的吩咐是务必不伤太子爷,私……私密带到京城。” “哦?”太子嘴角微微一扬,嘲讽地笑道,“要带孤去见谁?” “这个小的们真是不知,只晓得到了那里有一个叫虎将军的接应。小的们本就是无家可归的通缉死囚,只望太子爷给个痛快死法……” 审到这里,也审得差不多了。下令继续收押后,太子就离开了囚室。 日头正晒,内侍撑过一把大伞为孟池羽遮阴,叶国淮跟上去问:“殿下可晓得虎将军是……” “孤不确定。”孟池羽走得很快,不忘叮嘱,“这五个人一定要好好看管,不能有闪失,下次你再来审。多审几次,让他们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叶国淮应了个是,又问:“太子爷南巡可还要继续?” 提到这个,孟池羽的脚步缓了缓,斟酌着道:“这一圈下来,附近孤也都去过了。” “要说兴修水利,金陵算是楷模,陆知府又是侧妃娘娘的父亲,微臣建议殿下可去看看。” 孟池羽叹了口气,点头说声知道,想起宋宪前几日同自己说的话,以安抚的口吻道:“听说你要过五十大寿,宋宪说要给你祝寿,孤答应了,就让他多留半个月吧。” 叶国淮正舍不得女儿女婿就这么走了,听得孟池羽答应得爽快,高兴得急忙谢恩:“殿下施恩体恤,微臣感激不尽……” 孟池羽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叶国淮才又千恩万谢地去了。 怎么别人家岳父都想多留女婿几日,就他这么不受岳父待见呢?孟池羽有些心烦,又想起她那日的摔伤,问内侍道:“把药给侧妃送过去了吗?” 内侍回道:“早按殿下的吩咐送去,也差大夫去瞧过。” 他急问:“大夫怎么说?” “没有伤筋动骨,注意不要劳累,坚持涂药即可。” 这么说就是没多大事了,孟池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又道:“叫厨房给她好好滋补。” “是。” 他顿了顿,有些别扭:“别说是孤吩咐的。” 后院里,樟树的层层绿叶挡住了炽烈阳光,树上蝉鸣聒噪不歇。一座厢房里,叶灵月小心翼翼地给陆瑰云的后背上药,瞧见她的美背摔出了几道血痕,恼道:“殿下也真是的,竟让你也去受罪。要万一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光摔这么一下,陆瑰云趴在床板上,任她上药,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你别小题大作,谁身上还没点磕碰了。” 叶灵月还不知道他们之间闹脾气,叹道:“你为他受的伤,也不见他来关心关心。皇家人就是不一样,恩威难测啊。” 陆瑰云冷笑:“不是恩威难测,自从我入了东宫,太子爷就厌恶我至今。” “那倒也不是。”叶灵月觉得她说得过了,便道,“太子爷心里必是有你的,要不然那日他也不会一听我说那番话,就急急找你去。” 陆瑰云有些莫名其妙:“你和他说了哪番话?” 第28章 低眉俯首 () 药涂得差不多了,叶灵月将药瓶搁下,伸手替她将衣服整理好,道:“我看太子爷与你有误会……” 接着她便将那日同太子说的话,转述给了陆瑰云,道:“你是没瞧见,太子爷那日多心急着去找你。” 陆瑰云哑然失笑,这么说,那日他是因为听了叶灵月的话,而不是设计的计谋? “侧妃娘娘,你怎么了?” “啊,没事。”陆瑰云回过神,不敢告诉叶灵月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叶灵月见她失魂落魄的,还以为是太子不来看她的缘故,劝慰了几句,便要告辞,叮嘱要好好休息。 陆瑰云起身送她到门口,见她就要走,突然问:“你说,我要是打了太子爷,他会怎么办?” “姑奶奶你可别乱来。”叶灵月被她吓得一激灵,回身紧紧抓住陆瑰云的手,“你自己不想活,也得想想你家老小啊!” 陆瑰云见她这等反应,把欲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勉强撑出一个假笑:“我没那么傻,你放心吧。” “和太子爷闹可以,注意分寸啊。”叶灵月絮絮叨叨,像个老太婆,“他又不是宋宪,宋宪我还能打,他可打不得,要不然我以后找你坟头都找不到……” 养伤的时日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离开姑苏的时候。总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个事,孟池羽走到廊子里,余光时不时瞥向她的屋子。 宋宪一边扇着把扇子,一边说风凉话:“这打可不能白挨,咱们太子爷可没受过这种气,不去要点补偿回来?” 隐隐感到兄弟身上一股杀气,他才不敢嘴欠,慌忙改口:“这事关乎您颜面,我谁都不敢说,就连灵月也不知道。放心,放心。” “滚。”孟池羽懒得理他,迈步向书房走去。 “是是是,我一会就滚。”宋宪脚步不落地跟了上去,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但是你要去金陵,不和侧妃娘娘说声吗?一会又寻死觅活怎么办?” 孟池羽大步流星回到书房,手撑着脑袋,为这事有些偏头疼。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他以前嘲笑这些思念什么的写得太矫情,现在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无数次几乎就要奔去找她,每次又都被骄傲阻止。 宋宪后脚跟进来,劝说:“你惦记她就去瞧瞧呗。” “可是她……”孟池羽想起那一巴掌,后半句说不出口。 正在这时,内侍进来,恭恭敬敬地朝太子躬身:“殿下,侧妃娘娘在门外请罪,您看要不要请进来?” “什么?”孟池羽一跃而起,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内侍没被陆瑰云吓到,倒被太子的反应吓到了,微愣了下才补充道:“侧妃娘娘就跪在门外,说是跪到您消气为止。” “陆瑰云吃错药了?”孟池羽还是很惊讶,问宋宪,“怎么回事?” 宋宪笑笑:“估计是后怕了吧。外面日头晒得很,你的侧妃细皮嫩肉的……” 话没说完,孟池羽就冲了出门,三步两步走到陆瑰云面前,忍住思念的汹涌,故作冷静道:“进屋说话。” 宋宪和内侍知趣地带人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外面炎炎烈日如火一般将人吞没,关上了门才感到一阵幽意。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好长。陆瑰云跪在地上,声音低低的:“臣妾自知死罪,只盼殿下不计前嫌。” 她只要一开口,他什么火气都被浇熄了,但还是竭力维持着太子的体面:“怎么现在才知道错了?” 陆瑰云一身素衣,将头埋低,道:“臣妾愿以一死向殿下赔罪,只求殿下能去金陵。” “你说什么?”孟池羽不禁失笑,“不是你要死要活,拦着我去金陵的?怎么了?想通了?” 祖母病重的家信犹在眼前,陆瑰云一丝一毫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抬眸哀求:“求殿下答应。” 他这才发觉她眼睛肿了,像是哭过似的。急忙上前伸手拉她:“怎么还哭上了?上次的事,孤不和你计较了,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见她不为所动,他莫名其妙:“你快起来啊。” “还有……”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往日的作风。 孟池羽有些急了:“还有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一想到在家奄奄一息的祖母,多少难以启齿的话,都只好勉强开口:“臣妾为讨祖母欢心,曾自作主张欺骗祖母,说殿下答应……答应” “什么?” “答应将臣妾扶正。”她快速地说完这句,立马补充道,“臣妾真的只为哄哄祖母罢了,从来不曾有过如此非分之想。只要糊弄过祖母,让她老人家病早些好,回京之后殿下只管重责臣妾。” 最可怕不是他骂她一顿,而是沉默。孟池羽沉默了,他才明白为何她阻止他去金陵,原来就是怕他见到祖母,这谎话就会露馅。 见他这般反应,她也不指望他去帮她圆谎了。陆瑰云膝行两步,扯住孟池羽的衣服:“不管如何,祖母病重,臣妾一定要立即回去探望,还望殿下放行。” 孟池羽这才回过神来,望向她的眼眸。美人盈盈秋水的眸间,闪动着忽明忽暗的伤心。也怪不得她这一路,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也正好在看他,只不过眼神刚刚撞上,她就先躲闪掉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乞丐,向一个陌生人乞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恨不能穿到一个朝廷一品重臣女儿身上去,只恨他不是为了爱情就不计较女主出身的小说男主,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何要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何要为了面子去撒那么一个弥天大谎。 此时只想地钻进去,不想再多一秒出现在他眼里。她默默地握起拳头,如果可以重来,他赶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走,而不是坚持做什么太子侧妃,受如此这般屈辱。 “太子妃之位,对你如此重要吗?”头顶他的声音如同巨石一般砸下来。 第29章 归金陵 () 陆瑰云几乎脱口而出:“我才不在乎什么太子妃的位置,我只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妻子。” 几朵厚厚的乌云飘过天空,天光日色霎时暗了下来,书房里他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晦暗不明。 孟池羽身形一顿,薄薄的紫色长衫被风微微吹起,迟疑片刻后,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为何不早说。” 她也才知自己失言,但话已出口,断无收回的道理,叹道:“臣妾回京,自会领罚,现在我祖母危在旦夕,先与殿下辞行了。” 说罢匆匆忙忙去收拾东西,事不宜迟立马启程。太子还有公务交待,要隔一日才能出发。 一路跑瘫了四五匹马,日夜兼程,三天三夜的功夫才回到了家。到家时,也累瘫得像马儿一样,困得快不行了,强撑着赶到祖母房里。 祖母气色瞧着比走时暗沉了许多,面色蜡黄,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见她来了,还不敢相信,对黄夫人自嘲道:“病出幻觉来了,竟好像看见云儿了呢。” 黄夫人不知该哭该笑,将陆瑰云的手放进老太太手心,叹道:“您那千想万想的云儿回来了,怎么反倒认不得了?” 陆瑰云点点头,反手握住老太太皱巴巴的手,安抚道:“老祖宗,云儿在这儿呢。” 陈老太太这才确定眼前人就是孙女,欢喜得掉下眼泪:“真是云儿?云儿不是在京城里吗?” 老人家滚烫的眼泪,狠狠砸在手背上,陆瑰云也深为感动,蹲在老太太床前,轻轻亲了一口她的额头,装作欢快的语气:“云儿才不在京城,我是跟着太子爷南巡去啦!到处游山玩水,可有意思了!” “真的呀?”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微微亮了些,“你爹娘同我说,我还不信呢。那太子爷呢,南巡怎么不来咱们金陵?” “太子爷公务缠身,过两日就来呢。”陆瑰云给陈老太太掖好被子,像哄小孩似的,“您别想东想西的,照顾好身子才是,要不然云儿天天担惊受怕不得安宁,可就赖在您头上。” 黄夫人趁这势头,连忙叫丫环捧药来给陈老太太。苦得掉渣的药,老太太原来打死也不喝,听了陆瑰云的话后,竟然也甘之如饴。喝完药,祖孙又说了会话,陆瑰云才从老太太屋里退了出来。 还没跨出院门,陆瑰云就感到眼前一阵黑,几乎就要倒在丫环身上。黄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唤了声云儿,叫人赶紧抬回房里去。 大夫诊治后,说只是过度劳累所致,没有大碍,黄夫人这才略安下了心。等陆瑰云醒了,黄夫人上前便想扶她起来,不料无意碰到她的后背,疼得人儿“咝”地叫了一声。 “云儿!怎么了!”黄夫人一眼瞥见看见她后背上有道伤痕,不禁惊叫出声。 陆瑰云后背上的伤,原是那日在黑衣人马车上摔的,休养几日本来都快痊愈了,结果奔波回来一路不曾好歇,旧伤有些复发。 “您轻点儿声,小伤而已,都快好了,不碍事的。”陆瑰云语气里满是小事化了。 黄夫人不依不饶,非要脱下她衣裳看个清楚,结果触目惊心。女儿本来是自己捧在手上的宝贝,哪里受过这种皮肉之苦,心疼得浑身发抖。 “这……都是太子爷打的?杀千刀的东西!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打人呐!”黄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咒骂,“混帐!” 陆瑰云急忙捂住母亲的嘴,四下看看有没有人,道:“不是他打的,再说您怎么能骂他,别让人听见落个罪名!” “你别蒙我,你是太子侧妃,不是他打的,也是他支使人打的,要不然还能是谁敢打你?”黄夫人一口咬定,“我苦命的儿啊!” 尽管陆瑰云极力想要和母亲解释,但黑衣人这件事怎么听都有点玄乎,黄夫人半信半疑,总之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伤就是要记在太子头上。 两日之后,太子果然来了。陆龟年按官吏的礼节出城相迎,女眷们则在府门前等候。等储君仪驾到了,一齐跪道:“恭迎太子殿下千岁。” 陆瑰云身为太子侧妃,品级最高,跪在最前面。孟池羽下马相扶,又对其他人道了个免,然后拉着她的手,在内侍的前呼后拥下,昂首阔步地迈进了大开的府门。 她任由着他拉自己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抬头试图要和他解释。他却已经入了大厅,还和和气气地同黄夫人打招呼:“这位就是瑰云母亲吧,夫人安好?” 黄夫人心道,这太子看上去说话和气,没想到竟是个笑面虎。态度十分冷淡地回道:“好,好得很。” 陆瑰云听母亲有点阴阳怪气,怕她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岔开话题道:“太子爷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了吧,不如臣妾伺候你去更衣休息。” 没想到孟池羽是个练过武的好身体,赶几天路并不觉得有多劳累,反而精神尚好,饶有兴致地道:“不急,孤还没见过你家人呢。你祖母和三个哥哥呢?” 陆龟年拱手回道:“微臣母亲患病在床,不能来迎,万望殿下恕罪。犬子候在门外,等殿下传唤。” “好,待孤一一见过。”孟池羽半点时间也不留给陆瑰云,说话间就把她的三个哥哥叫了进来。 一番君臣之礼过后,陆龟年向太子介绍,大儿子陆绍明现任一五品官职,二儿子陆绍炀在他手下担任闲职,要准备明年春闱,三儿子陆绍景则尚在读书,无所进取。 孟池羽一一听着,似乎比较欣赏她的二哥陆绍炀,朝他和善地笑道:“明年进京赶考,可提前同孤说声,孤有处府宅正好给你住。若你争气,能金榜题名,别忘了来孤宫里喝酒。” 陆绍炀受宠若惊,忙不迭跪下谢恩。 孟池羽叫他起来,正准备说一家人用不着多礼,不料一旁的黄夫人冷不丁地开口:“喝酒就不必了,太子爷哪里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第30章 赖着不走 () 孟池羽的笑容有些凝固,好像还没听出黄夫人的来者不善,只当她在客气,回道:“夫人哪里的话,孤一向求贤若渴,再说二公子还是我的小舅子呢。” 黄夫人正要再怼,陆瑰云急忙出声制止:“既然殿下给二哥面子,臣妾替二哥多谢殿下。殿下,我家人你都见过了,该去更衣了休息吧?” 说话时,她朝他挤眉弄眼,想要有所暗示,不料人家没拿正眼瞧她,而是一拍脑袋,想起什么来了。 “倒把正事给忘了。”孟池羽倏然站起,对陆龟年急道,“快带我去见老太太。” 陆瑰云朝老爹摇头,用手在脖子比划了一下,想着他应该能明白自己意思。不料陆龟年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还道:“殿下肯屈尊移驾,老太太自然欢喜。” “爹……” 陆龟年知道她要说什么,微一摆手,转向太子:“不过老太太身子不好,说不了太多话,请殿下瞧一眼就走吧。” 众人簇拥下,孟池羽绕了她家一圈,踅到陈老太太的屋前。陆龟年先进门,打算叫人出来接驾。 “殿下,我祖母要静养,就别吵她了。”陆瑰云提议。 孟池羽点头同意,内侍揭开门帘,他翩然而入,后面跟着一串鱼贯的陆家人。陈老太太坐在床上,微微躬身道:“臣妇叩见殿下,失礼之处,万望殿下恕罪。” 甫入屋子,一股复杂的中药味,混合着似有若无的淡淡檀香,便钻到了鼻子里。 陆瑰云给陈氏搬了个垫枕来,柔声道:“祖母,无事的,殿下不计较这个。您的病要静养,他来瞧一眼就走。” 然后微一抬眼,看着孟池羽,赶他走:“殿下见到了,便可以走了。” 孟池羽有点蒙,一句话没说就要赶他走,这是什么操作?但是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儿,不好发作,面色却有些难看。 混迹官场多年的陆龟年,这点察言观色还是有的,连忙打圆场:“殿下幸临金陵,难得见到,还不惜枉尊来看望老人,微臣替家母叩谢殿下恩典。” 说着便俯在地上一板一眼地,向太子行过叩首的礼数。孟池羽这才脸色微霁,抬了抬手:“岳父不必行此大礼。” 陆瑰云望着地上的皱巴巴的官服,心底一酸,上前去扶父亲起身,道:“爹,以后这种事,叫女儿来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娘娘已经是殿下的人了。”陆龟年看着孟池羽的脸色说道。 陈老太太见儿子说话如此官腔,不像是岳父对女婿,而像是臣子对君主,心里不是滋味,有什么体己话也不好开口。听孟池羽询问自己身体,她也只是微一颔首,说几句谢恩的话罢了。 一番问候后,孟池羽挽着陆瑰云的手,从老太太屋子里退出来。他的手掌明明温暖发热,她却觉得刺骨寒凉。 为了迎他,她一家人都穿得隆重。唯她嫌热,只穿了件淡绿色银丝白梅纹烟罗裙,头上的缨络八宝簪子边走边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说一些没说完的话。 他和煦得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春风:“云儿,你不是要带孤去更衣吗?走吧。” 稍一迟疑,她才回了个“是”,将他引至她家的景芳园里,命丫鬟来服侍他换了衣裳,又要命人为他净手,他却已不耐,将人都打发了去。 金盆里清水,模糊地倒映着他的清俊的影子。她亲自拿着巾栉,替他擦干了手,重新梳过发,像是为一件宝物拭去灰尘,使之熠熠生辉。 少年眸似星辰,眉梢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我表现得还可以吧?” 陆瑰云点了点头。孟池羽以为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伸手挑了挑她的下巴,笑道:“要不是你祖母,谁有这么大面儿,让我上门探望?” 她回他一笑,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惹她生气,但仍是状似轻松地道:“请殿下明日就回京吧。” 果然,他脸上的笑迅速隐去,眉间透着薄怒,伸手扯起她的衣领,话语中掩不住的急躁与戾气:“陆瑰云你说什么!” 风吹起她淡绿色的纱裙,她的脸像平静的水面一样无波无澜。 薄怒变成雷霆之怒:“老子到你家,到处讨好你家人,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就赶我走?你这女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心?” 陆瑰云风轻云淡:“对,没有。请殿下快点离开我家。”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就是块石头!”孟池羽气急败坏地骂,“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就凭你那日打我的一巴掌,我就可以治你家死罪!” 平静的水面,终于被他激起了水花,她盯着他的眼睛,也不甘示弱:“成亲之日你来都没来,还要将我活活饿死在宫中,要不是宫人相救,我早就化作一堆白骨,怎么,你没把我害死,后悔?” “翻旧帐是吧?”他指着她,“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迫绕开金陵,父皇还以为是我任性,狠狠训斥了我一番!” 她冷笑,别了他一眼:“难道你不任性吗?为了引出刺客,亲自去做诱饵!要是你出了什么闪失,我,宋宪,叶大人,都得给你陪葬!” “别和我提这个!那天在船上,你怎么还会随身带着匕首?上次都告诫过你了,你还明知故犯!光凭这把匕首,就够将你发配到宗人府去!” “那要不是你,我当时怎么会从马车上摔下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和祖母分离这么久,害她病情变坏?” 旧帐一旦翻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两个人对骂了半天,口干舌燥。孟池羽最后放句狠话:“你把我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休想!爷我就待在金陵!” 在他坚定地宣布会留在金陵之后,她的气焰立刻就被打压了下去。他明显占了上风,却并不高兴,警告般地对她道:“陆氏,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要再这么和我犯轴,我还真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第31章 补嫁妆 () 陆瑰云绝望地闭上眼睛,没想到会吵出这样的结果。 而且,等等,他叫她什么?陆氏? 妈的你还孟氏呢! 喜欢的时候叫人家云儿,不喜欢了就叫人家陆氏,脸变得比天还快,这就是你的真实面目吗,孟池羽! 她睁开眼睛,冷哼一声:“太子殿下有家不回,却赖在臣子家里,真是没脸没皮,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谁敢笑孤?”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孤大老远来金陵看望老丈人,还带来父皇的赏赐,是体恤侧妃,说出去只会传为美谈。” 要脸的人和不要脸的人吵架,最后赢的肯定是不要脸的人。陆瑰云就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淡定地终止了话题:“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景芳园是新修的园子,原本是为皇帝南巡所备,现在正好给了太子居住,与陆家原来的府邸相去不远。孟池羽这一来,陆瑰云也跟着他,从老宅子里搬去了景芳园。 夜里,黄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重新点上灯,披衣坐起。 陆龟年这两日既要忙于公务,又要接待太子,困得上下眼皮分不开,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 黄夫人叹了口气,问道:“咱们家还有多少钱帛,多少铺子和田庄?” “怎么突然问这个,咱们家不是你管账吗?” 内宅的钱的确一向是黄夫人在管,但是自从大儿子陆绍明娶妻卢娇后,便陆陆续续地转到了卢氏手上。黄夫人原想偷个懒,不料这卢氏治家无方,许多放出去的租一时收不回来,家里现在的账目也不清不楚的。 提起这事,她也有几分心虚:“好罢,明日我去账房查查账。” “你想做甚?” “我想给咱们云儿把嫁妆补上。” 陆龟年这时瞌睡也醒了,从床上坐起,不解道:“云儿嫁这么长时日了,怎么现在倒想着补嫁妆?” “还能什么,怕她受委屈呗。”黄夫人说起这个,又要抹眼泪,“娘家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她要没点嫁妆,可怎么过日子呀。” 陆龟年笑她无知,说谁家富贵能越得过皇家,嫁到东宫,女儿穿金戴银还来不及,还能缺吃少穿的不成? “那可不一定。”黄夫人冷笑,“咱们这女婿可不靠谱,上次差点活把女儿饿死,现在又连累女儿受伤,今儿来咱家,你没瞧见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不都说了是误会嘛。”陆龟年连忙呵斥,“女婿是太子殿下,将来要做皇上的人,莫说趾高气扬,就算是当神佛供着又如何。” “你就是小气!横竖女儿不是你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你就不在乎她死活,只想着用她讨好皇上,保你的官帽是不是!” 夫妻夜话,没有外人便没有顾忌,黄夫人丁点儿面子也不给丈夫,劈头盖脸说他一顿。 陆龟年知道自己吵不过她,摇头道:“行了,谁要半夜吵架,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不疼她?我最疼的就是她!这事儿你做主,我不管。” 得到陆龟年的首肯,黄夫人每二日一早就要去找账房支钱,顺便查账。不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家里一大半的产业竟然都被卢娇放了租,现下要置大件嫁妆,真可谓是捉衿见肘。 她叫来卢娇一顿训斥,卢娇委屈不已,还欲争辩:“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还有脸说?以后你也甭管家了,经营成这个鬼样子,给我好好反省。”黄夫人捂着胸口,被她气得不轻。 卢娇忙端了茶水到她面前,道:“娘您息怒,这些租日后我一定想法子收回来,不会叫您亏空。” 黄夫人摇头:“来不及了,我现在要钱有急用。这样吧,先在账房里支五百两银子,再把还没租出去的田庄和铺子都卖了。” “啊?”卢娇大惊,嘴张得合不上,“为什么?您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给云儿办嫁妆。”黄夫人语气不容置疑。 “云……”卢娇眉毛拧成了川字,“她不是早嫁出去了?怎么这时候来要嫁妆了?” 这话说得黄夫人不爱听了,把茶碗重重地摔桌上,瞪了卢娇一眼:“这事我做主,没你说话的份!” 卢娇不敢再与婆婆顶嘴,憋屈地回了屋子。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找到丈夫陆绍明诉苦。 “你妹妹都嫁出去了,怎么还好厚着脸皮回来要嫁妆?她嫁的还是皇家贵胄的太子,那日子比咱们过得好多了,应该是回娘家给咱们钱才是,却反倒狮子大开口!照你娘这么变卖家产,我和你将来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陆绍明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开始还反驳卢娇几句,后来渐渐地竟被她给说服了,嫌妹妹多事。 身处景芳园的陆瑰云还什么都不知道,正陪着太子逛园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殿下,你骂我?” 孟池羽笑了,调侃道:“才没有,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说,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陆瑰云回他个白眼,走到一棵石榴树下,抬头望着树上已经成熟的火红色石榴果,随意问道:“殿下喜欢吃石榴吗?” “不喜欢。”孟池羽回得很快,“嚼了还得吐出来,麻烦。” 他一侧目,看见她望着石榴的眼神,好像有些想摘似的,突然有了玩闹之心,一个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 偶像剧里男主不都是把女主打横抱起的吗?这么竖着抱是什么鬼?鉴于穿越后的bug实在太多,她早已无力吐槽。 孟池羽将她举高高,示意枝头最大最红的那颗石榴果:“你不喜欢吗?摘啊!” 树叶上闪烁着金子似的光芒,石榴果也耀眼得如同成色最鲜亮的玛瑙。美人纤手一伸,轻轻的喀嚓声后,便将它据为己有。 两人相视一笑。孟池羽的笑容里,还有几分平时不易见到的孩子气。 这时他再将手上抱着的她放回地上,未曾想,无意中牵动到她背上的伤口,她顿时疼得皱起了眉。 第32章 有人疼爱 () “怎么了?”孟池羽比她还紧张,扶着她的肩膀问。 然后不等她回答,就自言自语:“一定是碰到伤口了。”非得拉她回去房里再上一遍药。 褪下衣衫,她后背白瓷般的肌肤上,几道难看的伤痕已经结疤,有的疤已经掉落,有的还很顽固,碰到时会隐隐作痛。 孟池羽拿着瓷瓶给她上药,她稍稍扭动了下,他就嗔道:“别动!” 陆瑰云只好一动不动地趴着,若有所思地道:“我背上的疤痕是不是很丑?” 直男不过脑子就回答:“是的。” “怪不得我娘看见会那么大反应。”她叹口气,想通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不瞒你说,我娘刚开始还以为是你打的,我同她解释过,她还是不大高兴,所以可能会对你多有不敬,你多担待。” 此时的陆瑰云趴在床上,背朝着孟池羽,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与反应,半晌没听他说话,心里没个底。犹豫片刻,打算翻个身。 这时他已经上完了药,叫她别动,将衣衫替她穿好。 “你娘说的不错,这伤算我的。”孟池羽语气有几分认命的意思,“你别天天蹦了,就呆在屋里好好养伤,听见没?” 他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她连忙接话:“听见了!殿下放心,我不会落下疤痕的。那我方才说的,别为难我家人,你也要答应,好不好?” 孟池羽点头说好。 黄夫人风风火火地给女儿补办嫁妆,卖了家里不少田庄和铺子,还变卖了一些平日用不上的首饰,总算是凑足了三千两银子。 陆昭明和卢娇找来了陆绍炀和陆绍景,商量该怎么劝头脑发热的黄夫人,别把这钱砸出去还听不着个响。 涉及到钱财问题,三哥陆绍景小时候和妹妹玩得再好,也不乐意了。 瞧出了他的心理,大嫂卢娇鼓动他道:“老三,娘最疼你,你去同她说说,不能这么折腾,把家产折腾没了,你以后可拿什么娶媳妇呢?” 陆绍景把腿盘在椅子上,没个坐相,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什么最疼我?她要是疼我还会把钱都给陆瑰云?要我看,咱们家仨儿子都是抱来的,他们就知道把一个黄毛丫头捧上天去。” 他一贯没个正形,这话一出,把大家都逗乐了。卢娇拿帕子捂着嘴笑道:“老三这话糙理不糙。谁家不是疼儿子,就咱们家疼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娘是真糊涂了。” 陆绍明也跟着附和了媳妇几句。卢娇发现还剩陆绍炀没有表态,便问:“老二,你怎么不说话?” 陆绍炀明白黄夫人疼女儿的心思,他自己也极疼妹妹。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出嫁是该带上嫁妆,风风光光出嫁的。嫁妆越多,在夫家也就越有底气。但是他也明白,妹妹所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而是皇家,更甚者是太子,就算带再多嫁妆也不是门当户对。 听见卢娇点了自己的名,陆绍炀好似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又不愿参与他们,起身朝她拱手道:“嫂子恕罪,我还有些公事要忙,就先走了。” 然后不等卢娇反应,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喂!老二!二弟!陆绍炀!”卢娇叫了几声,也没把人叫回头。见他走远了,气恼地一甩帕子,“成心的吧!” 陆绍景问:“二哥怎么了?” “老二做人一向这样胆小怕事。”卢娇啐了一口,又道,“不用管他,他一个庶出,本来就分不着多少家业,怪不得不放在心上。” 卢娇接着怂恿陆绍景,说这笔钱原有一大半是给他娶媳妇用的,应该由他出面去阻止黄夫人。 “我说话管用吗?我说话,娘就当放屁。”陆绍景一边掰橘子一边说,“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求求那黄毛丫头,叫她放过咱们,缺钱管太子爷要,别来狮子大开口。” 卢娇心说这个三弟也是不靠谱的,出不了正经主意。还得她自己一个人琢磨。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条馊主意。 金陵新修的河道上,孟池羽走在前面,陆龟年与金陵几名主要官员随侍左右,时不时地同他讲解此河道的建构原理与疏通之法。 太子聪慧,随行者几句点拨,他对金陵水利局势便已有了见解。国都知道,金陵的河道修得最好,他这次也算是好好向陆龟年取了经,打算回京找学士编著成书,下发各地知府学习。 “陆大人治金陵的成效,父皇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迟迟未有提拔,也是因为金陵实在离不了你。”回到府衙中的一间书房,四下无人时,孟池羽才对陆龟年道,“大人不会觉得委屈吧?” 陆龟年站得笔直,一脸正气,声如洪钟地答道:“微臣深受皇上和朝廷深恩,理应死而后已,忝居此位已是战战兢兢,岂敢有此想法?” 孟池羽一笑,合上折扇,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这里又没有外人,陆大人何必这么严肃。请坐吧。” “谢殿下。”陆龟年坐了下去,又有些不安,不禁眼神游离。 孟池羽看了出来,态度良好地道:“现在已到午时,不是谈公事的时候了。岳父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陆龟年面露犹豫:“小女顽劣无知,不懂规矩,不会伺候人,想必多次惹殿下生气吧。” 惹他生气?可不咋地!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老丈人面儿说,孟池羽反应很快:“那倒没有,云儿好得很。” “殿下就别蒙微臣了,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脾气肯定不如宫中之人柔顺。”陆龟年抬眼望去,眼底的情绪分明有些激动,“但她要是犯错,殿下只管骂几句,又或罚她禁足,微臣还请殿下不要动手,她女孩儿家家的禁不住打。” 孟池羽无语:打陆瑰云?岳父大人你是不是弄反了,是陆瑰云打我好吗? 不过,想起她后背上的伤,便也明白陆龟年这般说的用意,点头郑重道:“岳父大人放心,我绝不会动云儿一根手指头。上次害她受伤,确实也是我想得不周,以后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第33章 莲花宴 () 陆瑰云听了孟池羽的话,乖乖待在景芳园里养伤,但是几日不走动也觉得闷得慌。这日听说陆昭明和卢娇要办莲花宴,坐不住地要来凑热闹。 “大哥大嫂,不差我一双筷子吧?”她咋咋呼呼地赶到老宅子里,闻着香味儿就进了大房的门。 “给侧妃娘娘请安。”卢娇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大嫂也忒见外了,一家子人行什么礼。”陆瑰云笑着摆摆手,扫了一眼八仙桌,“好丰盛呀,我算是来着了。” 八仙桌上,整齐地排列着莲花茶,莲叶糯米饭,排骨藕汤,莲叶鱼卷,荷花腌鸭,银耳莲子雪梨,新鲜莲蓬子鸡汤,鲜莲蓬冬瓜消暑汤,莲蓬豆腐…… “是从河塘里新采出来的莲子,莲蓬,莲叶,莲花。”卢娇介绍道,“暑天里口味要清淡,吃这些正好。侧妃娘娘上座,尝个鲜吧。” 陆瑰云看家里人还没来齐,忙道:“等人来齐了再热闹不迟。大嫂甭叫我什么侧妃娘娘,叫我名字就好。” “那我可就叫你云儿了。”卢娇笑道,“说起来我嫁给你大哥不久,你就进京选秀去了,我还不了解你呢。” “三位哥哥没把我的劣迹告诉您?”陆瑰云半开玩笑地道,“我是家里最顽劣的,还要大嫂多包涵。” 这话说得其实没错。凭借身体原主的记忆,陆瑰云这个小妹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最受家人宠爱,因此性子娇纵任性,不学礼数也不懂规矩,常常在外得罪了人,还得哥哥们出面兜着。 两人没絮叨多久,不一会儿家里三位哥哥都到了,还有黄夫人和二哥的生母叶姨娘。陆瑰云将上座让给母亲,自己低调地坐在下首。 三位哥哥连夸妹妹懂事了,要放以前,陆瑰云顶多想得起来礼让母亲,绝不会把哥哥们放在眼里。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侧妃,比家里的众人的封号都要高上不止一层。 黄夫人却不觉得这是好事,叹了口气:“懂事有什么好?云儿现在这般懂事,还不是嫁到皇家去逼出来的?要是婆家像娘家似的宠爱,她也不会这样谨小慎微。” 说到底,母亲是疼她疼到了骨子里,反而喜欢从前那个受宠的任性女儿。乖巧懂事在别人看来是好事,在黄夫人看来却是一种无奈之举。 陆瑰云急忙岔开话题:“大嫂今儿的莲花宴做得色香美俱,看着就有食欲。娘不是最近上火吗,多喝点银耳莲子雪梨汤。” 说着,亲手盛了一碗银耳莲子雪梨,递到黄夫人面前。黄夫人点点头,本想告诉她,最近上火是为了给她筹备嫁妆,又想到时筹备好了再给她惊喜,于是只微笑道:“云儿好孝顺。” 卢娇不甘示弱,连忙给婆婆夹菜,又以主人姿态,叮嘱大家多吃点。席间叶姨娘照常的低调少言,三位哥哥却是少见的沉默,主要是黄夫人、卢娇和陆瑰云三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去,聊日常聊得起劲。 酒足饭饱后,卢娇提议一起去老宅子的莲花池旁走走,要亲眼观赏一番今夏盛开的莲花景象,才算是把今儿的莲花宴补得圆满了。 去莲花池的路上,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扇门,门后有几间紧锁着的屋子。陆瑰云好奇地问:“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么个地方?” 黄夫人也疑惑:“我竟糊涂了,不记得这是哪里。不过这边上挨着你大哥家的耳房,想来是他造的地方。” 陆绍明按老婆之前的吩咐过的作答:“是啊,这是我新造的屋子,家里有些平时用不着的玉器摆件,和爹收藏的古董字画儿,都锁在里面。咱们家里最值钱的那副张仙人的字,也供在里头呢。” 张仙人是前朝的书法名家,他的字可谓是千金也难求。陆龟年酷爱其书法,好些年前花了大价钱买了来,不过前段日子书房重修,才把画托付给了陆绍明保管。 陆瑰云隐约记得这副字,来了兴趣,问能不能瞧一眼。卢娇就等她这句话,忙把一串钥匙交到她手里道:“云儿好容易回家一趟,自家东西正该熟悉熟悉。现把钥匙给你,你随时可以去瞧。不过这都是爹的宝贝,你当心别弄坏了。” 这些东西都是陆龟年做主收藏的,绝不许家人变卖。黄夫人在筹备女儿嫁妆时,从来也没敢往这上面打主意。她对古董字画和玉器都没什么兴趣,没有多问。 陆瑰云怕丢钥匙,说瞧一眼就成了,无奈卢娇的盛情难却,她也只好收下,并承诺尽快归还。 第二日,府里那些玉器和古董字画不翼而飞,包括那副最宝贝的张仙人的画。 一家人急得到处寻找,可是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最后断定是失窃,去官府报了案。孟池羽听说此事后很生气:“本太子还在金陵,就有人敢偷我丈人家的东西?岂有此理,让我找到,必然治他个重罪。” 陆瑰云看着他们火急火燎地在搜查,想起昨日卢娇将钥匙给自己,今日就失窃,总觉得这事有什么蹊跷。到了下午有人来报告,说在当铺找到了这些失窃的东西,当铺老板说一共给了来当的人一千五百两银子。 来往当铺的人本就复杂,一时无法确定是谁,自然也难以顺藤摸瓜找到窃贼。老丈人的事,孟池羽很上心,在了解案情后推测道:“既然门窗完好,想来必然是内贼所为。” 陆龟年点头:“这些东西,我一向都交给昭明保管,可以好好盘查他身边的人。” 结果查了一圈没查到可疑的人,孟池羽问陆绍明:“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些房门的钥匙?” 陆绍明先是咬定没有,然后假装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对了,小妹说想瞧字画来着,内子曾将钥匙交于给过她。” 陆龟年和孟池羽俱是一愣:“云儿?” 陆绍明点头又摇头:“不可能是她,她又不缺银子。” 这时陆绍景接话道:“上次我听妹妹说,在京城时常常发愁没有银两使,她会不会是想把钱攒着,拿回京城去花?” 第34章 栽赃陷害 () “你们胡说什么?云儿怎么可能偷拿家里的东西!”陆龟年气得脸都通红,“一定不是她!” 陆绍景却说:“是不是她,去查查她屋子不就知道了?查了没有,也好还她个清白嘛。”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进来,陆瑰云便晓得他们是来查案的,不过自己从未做过亏心事,便不怕被查。 老爹还在门口安慰她:“云儿不怕,家里没人怀疑你,只是来循例来搜搜,封别人的口。” 话音还未落,就有人来报,在侧妃娘娘的梳妆镜的匣子里发现银票,正好一千五百两,整整齐齐。 陆龟年的笑僵在了嘴角,面色变得十分复杂,仿佛被人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孟池羽盯着陆瑰云,那眼神仿佛就要将她钉在墙上。她从来没见过孟池羽这么凶的样子,被气势摄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我……” “你缺钱为何不和我说!”孟池羽这霸道总裁的台词,说得却不是时候,因为他已经不知不觉把她逼到了死角! 退无可退,陆瑰云反手扶着墙,回视着他,解释道:“我没有偷东西。” 虽然她这话说得很有底气,但是在物证面前,显得那么的无力。 陆龟年见孟池羽这般杀气,惊出汗来,忙上前向他拱手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云儿的,她拿自己的东西,怎么可算是偷……” 老爹护犊子的样子有点感人,但是陆瑰云还是感觉很悲哀!难道就没有人相信她的人品吗!她垂下头,思考自己是不是平时做人太失败了。 她一垂头,孟池羽还以她是心虚了,哼了一声,气愤地转过头去,拿起那一千五百两银票甩给陆绍明,叫他立马去当铺把东西赎回来。 陆绍明手上拿着银票,几分心虚地拱手:“是,微臣这就去。”顿了顿又道:“但请殿下莫因此事苛责小妹。” 孟池羽面色铁青,没说话。 陆绍明又说了一遍,反复表示,都是一家人没多大事。孟池羽才当着她三位哥哥的面,指了指面前的地面,命令她:“跪下。” 这是穿越以来,陆瑰云觉得最屈辱的一次。以前太子赶她走,饿着她,甚至大婚之夜不现身,她都不大放在心上。毕竟只是感情的事儿,不喜欢也不能勉强。 但是今天,真的涉及到了做人的尊严问题!她被冤枉了,父亲,三个哥哥,以及孟池羽这个丈夫,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既委屈又不甘,她仍然缓缓屈下了膝。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他不看她,指着陆龟年,沉声道:“不用跪我,去给你爹赔罪。” 陆瑰云转向陆龟年,声线不知为何有些颤抖:“爹,我真的没有……” 话没说完,早被陆龟年一把从地上捞起,父亲慈爱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平时利索的嘴皮子也结巴了:“无……无事的,无事的……” 这时三哥陆绍景在旁搭腔:“妹妹只想和我们开个玩笑吧。以后什么事记得说一声就成,不然可把爹吓坏了。” 什么鬼?怎么大家一言一语,就坐实了她这莫须有的罪名?陆瑰云有口难辩,反正现在拿不出证据来,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事很快惊动来了黄夫人,她起先不相信女儿会做这种事,慌忙赶来后,见大家都口径一致地这样说,又有现场物证在,也不得不相信了,气得直掉眼泪。 她骂女儿:“你个不争气的!眼皮子就这么浅?我知道你在京城过得不好,家里什么好东西不给你?我这几日还正给你筹备着嫁妆呢,你倒好,给我来这出!” 转过头又骂女婿:“太子殿下,您也该反省反省,要不是你虐待我女儿,她怎么会这么急着攒钱?她是选秀进京的,我们这才没时间把嫁妆给您送去,但您也不能就这么欺负人呐。你怎么能……” “已经够乱的了,你就别来添乱了。”陆龟年怕黄夫人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惹得场面更加不好收拾,赶紧叫来她的贴身丫环小翠,“快把夫人扶回房去歇着。” “太子殿下,内子无礼,您别往心里去……”待黄夫人走了,陆龟年颤颤巍巍地跪下请罪。 黄昏的光线格外明亮清晰,透过窗格,将斑驳的影子晃动在孟池羽的脸上,少年的眉目依旧清俊,却没有人能分辨他此时的情绪。 陆瑰云一低头,就看见他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似有几分落寞。 “陆大人请起。”半晌后,他清了清嗓子,“东西既然在外头找回来了,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 陆绍景搀扶起了父亲,朝太子躬身赔笑:“殿下说得极是,这本就是家事,传出去对家里名声也不好。再说,母亲常说要给妹妹补上嫁妆,数目不会比这个小……” 蓦然,孟池羽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来:“孤不是来讨嫁妆的!谁再提这个,别怪孤不客气!”唬得陆绍景再不敢再多说一字。 唯有陆绍炀在边上默不做声,冷眼看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随着孟池羽的一声令下,大家各怀心事地散了。尊贵骄傲如太子,一时还接受不了侧妃做出这样的事来,气得两天没和她说话,命她好好待着反省。 冷静过后的陆瑰云,确定这一定是设计好的剧本。听母亲和三哥说的那些话,这事一定和这笔嫁妆有关。而且,根据故事发展的原理,前面发生的事的伏笔,到了后面总会有转折。但是若要有转折,先要找到突破口。 哪里才是突破口呢? 闭上眼,仔细回想这几日细节,一幕幕一景景如电影般在脑海在掠过。每个人,每句话,每个动作…… 终于,一个灵光的瞬间闪过。 “二哥。”陆瑰云守株待兔,守在陆绍炀每日去衙门必经的路上,突然跑出来堵截住了他。 陆绍炀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她的面目,抚了抚胸口:“怎么是你?” 第35章 当铺查案 () 陆瑰云指着陆绍炀身边的小厮,道:“我与二少爷有话说,你先走吧。” 小厮退下,四下无人,她才将二哥拉到旁边一棵樟树底下,先施一礼:“小妹给二哥请安。” 嫡出的受宠妹妹给他这个庶出的二哥请安,可谓开天辟地头一回,陆绍炀又皱眉又摆手,问她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演技在线的陆瑰云蹙起娥眉,面容泛起淡淡的忧愁,低头道:“我就要被太子休弃回家了,以后还要指望二哥帮衬。” “什么?”陆绍炀差得跳起来,“你莫不是说的胡话?殿下怎么会休弃你?” 陆瑰云叹口气:“大家都以为我偷了家里东西,犯了七出之条,殿下为保清誉,嫌我丢人,已经写下休书。” 因这事,她这几夜皆未曾好眠,用不着伪装,自然就是一副柔弱的样子。活气灵现的妹妹,突然变成这样的病西子可怜模样。身为最疼她的二哥,陆绍炀心里像有无数虫子在爬。 但是,陆瑰云知道,二哥因为他的庶子身份,行事做人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敢得罪大哥和三哥。要让他帮自己,还得再加一点点砝码才行。 “我被休弃回家,还能陪在父母身边,倒也算件好事。”她状似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只可惜,太子爷原本赏识二哥才华,这么一来,倒没法和你结交了。” 意思明白不过了,要是她未能洗清冤屈,就会被太子休弃,要是她被太子休弃,他这个二哥自然也无法得到太子重用,少了一条路可走。 陆绍炀读书刻苦,学识才华在三兄弟中最为出色,只不过因为是庶出,不得不低头做人,同时也错过许多机会。但是他一直努力上进,静待时机,准备在今年的科举中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他把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陆瑰云正好拿捏住了这一点,加以利用。 二哥果然动摇了:“妹妹,其实……” “其实,二哥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对不对?”陆瑰云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不移,“二哥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陆绍炀急急摆手说没有,又四顾无人后,才道:“我相信妹妹你是被冤枉的,因为前些日子大嫂曾和我们抱怨你。” 她一点就透:“嫁妆的事?” 初秋的风,炎热中透着一丝清冷,吹过她冰冷的面颊。 陆瑰云气愤不已,原以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惜陷害她清白,就为了一点嫁妆? 陆绍炀接着又道:“你还不知道呢吧?娘为了给你筹备嫁妆,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的铺子和田庄。” 听他这么一说,陆瑰云就没那么气愤了。原来是这么大一笔钱,怪不得哥哥嫂嫂要陷害她。 “喂!云儿!”陆绍炀的手在她面前挥了好几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陆瑰云回过神,扯着陆绍炀的袖子,“二哥,无论怎样,我也要自证清白!我陆瑰云这辈子从不**鸣狗盗之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陆绍炀也不能拒绝,稍一权衡后,点头答应。两人商议之后,决定首先前往那家被查出失窃品的当铺。 金陵第一号当铺宏福当铺的门口,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凭着原主的记忆,陆瑰云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曾经跟着二哥来过这当铺。那时候二哥也才**岁,为了给他生母买生辰礼物,当掉一块家传的玉佩,后来被父亲打了一顿。 她也因为这事才渐渐明白,二哥和其他两位哥哥是不同的。虽然二哥也管娘叫娘,但却不是娘亲生的儿子,而是叶姨娘所出。身为庶子的他,份例银子只有大哥和三哥的一半,遇事也挨打最多。 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就算二哥比三哥还要年长一岁,他也得坐在三哥的下首位置,以示嫡庶之别。还有祭祖的时候,二哥只能遥遥叩拜,不能同父亲哥哥们一起靠近牌位。凡此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实在太多太多。 想到这里,陆瑰云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她是孟池羽的侧妃,那么以后她生的孩子便也是庶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她一声娘,也无法祭祀香火…… 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么又走神了?”陆绍炀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忘了正事了?” 陆瑰云忙道:“没有,只是想起小时候,也是二哥带我来的这里。” 陆绍炀却只是一笑,风轻云淡道:“提这个干什么?那时候小,还不懂事。” 他们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乔装后,穿着下人的服饰进了当铺,找到当铺的钱掌柜。开门见山地自承身份,说是陆府大少夫人派来的下人,为上次的事来给打赏的。 钱掌柜果然信以为真,掂量着面前八十两银子的谢金,笑得脸上横肉乱颤,命人给他们俩添茶,道:“真没想到啊,少夫人出手这么阔绰。不过是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陆瑰云恨不得扇他一巴掌,骂他笑你个鬼,面上却跟着赔笑:“钱掌柜这次可是帮了我们家少夫人大忙,少夫人说这是应该的。本来啊,少夫人还想让上次来的那个……” 她在这里故意顿住,伸手去按太阳穴,装作想不起名字的样子,暗示老板。 “就是那个……” 手里沉甸甸的八十两银子早就让钱掌柜放下了戒备,连犹豫都没有,就拍桌道:“你是不是想说上次来的那个小桃?” “对对对!”陆瑰云趁势接话,紧接着又一拍自个儿脑袋,眉头锁得深深的,“哎呦您瞧我这记性,天天在一处伺候,竟连她的名字一时都忘了。” “傻丫头的猪脑子能记得什么?”陆绍炀用手指戳了戳她脑袋,又对钱掌柜道,“对了,上次阿忠说好像还有几件玉器留在您这,没搬回去?” 阿忠是陆家下人,伺候陆绍明从小到大,是他最亲近信任的人之一。陆绍炀估计,这次事关机密,一定有他的参与。 钱掌柜却被这一问问得莫名其妙:“玉器?什么玉器?不都给你们的人搬回去吗?” 第36章 水落石出 () “什么时候的事儿?”陆绍炀演得也真像,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小的只知道主子让把剩下的一并搬回去。” 钱掌柜不高兴了:“就是昨儿,最后一件玉如意也送回府里去了,就是阿忠来搬的!我还能赖你们东西不成?” “您别恼,小的记性不好,记差了也是有的。” 陆瑰云假装骂他:“这点事你也能忘?我看你真是记吃不记打!” 然后转过头向钱掌柜赔笑道:“他脑子不好使,但这事您可千万别和我们少夫人说,不然又要一顿好打。” 钱掌柜见他俩都有些傻乎乎的,反正谢金拿到手了,也不以为意,无所谓地摆摆手,叫人送出去。 顺利套出话来,兄妹俩连忙偷偷潜回府里,在柴房门口私语一番,准备分头行动。 这时,一道森森的目光锁住了他们。 琉璃般耀眼的细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孟池羽的杏黄底团花玉绸锦袍上,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俩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出现在柴房门口,慌忙行礼请安,齐齐地道:“殿下万福金安。” “陆瑰云你在干什么?孤不是叫你待在屋里好好反省?怎么到处乱跑?”孟池羽生气地指着她,又瞄了一眼陆绍炀,脸色冷青,“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 被冤枉的时期,陆瑰云格外敏感,一听“鬼鬼祟祟”这四个字,几日来的委屈、伤心和愤怒,一齐爆发了出来,眼泪断了线地掉下来。 赶紧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瞧见。 孟池羽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重话,被她突然飙出眼泪吓得微微一愣。 陆绍炀立马在旁解释:“殿下明鉴,微臣妹妹是被冤枉的,微臣方才与她一同去当铺查案,寻找证据。”接着他便将事情原委道了一遍,又补充,“微臣本来准备和妹妹分头行动,将府里的阿忠和小桃关起来,骗他们事情败露,再请父母亲来幕后旁听,以证清白。不料却遇到了……殿下。” 他说着,赶紧回头看看身后的柴房,幸好无人路过,朝孟池羽拱手:“若是再惊动人就不好了,殿下若是不信,不如和微臣一同去审人。” 陆瑰云未等他说完,擦擦眼泪就跑了出去。孟池羽正要去追,却被陆绍炀拦住。 “殿下,还是先证明妹妹的清白吧。” 孟池羽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联手,雷厉风行地捉了阿忠,先打了一顿,再逼他交代实情。同时暗地里通知陆龟年与黄夫人幕后旁听。 阿忠挨了打,跪在地上却仍是嘴硬:“小的只不过遵老爷夫人的令,去当铺搬东西罢了,别的一并不知啊。” “只是去搬东西?”陆绍炀冷笑,“那为何要向当铺老板行贿?” 阿忠闻言不解,当铺老板和卢娇原是朋友,托他办事本是人情,压根没有给钱。 “什么行贿?二少爷,怎么您越说,奴才越糊涂了?”阿忠抬起头,一副疑惑的表情,“没这回事儿啊。” 这间屋子仅一扇窗户,关上之后,阳光很难漏进来,到处都是阴森森的。陆绍炀坐在座椅上,轻轻掸去衣上的灰尘,轻蔑地笑了:“我当你知道呢?看来大嫂还是只信得过小桃。” 提起小桃,阿忠表情渐渐有些变了,没有做声。陆绍炀接着说:“不过你嘴硬也没用,小桃已经招认了,说这些事都是你给大嫂出的主意,要陷害小姐。如今连太子爷也知道了,要将你处以凌迟。我念着你从小在陆府服侍的份上,本想给你个机会,现在看来……” “凌迟”两个字砸出来,阿忠连磕头也不会了,吓得两眼发直,舌头都开始打结,说话不利索:“没有……不……不是……二少爷饶命!小桃她胡说!这是少夫人的主意,奴才只是听话办事罢了……” 一旦撬开嘴,什么都就都好办了,阿忠害怕之下,将卢娇如何吩咐自己串通当铺老板,以及小桃如何偷偷将银票塞进陆瑰云的匣子里,将偷东西的罪名栽赃到陆瑰云头上,一股脑儿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另一头的陆瑰云那里,也用着同样的法子,逼小桃开口招供,所述的细节与阿忠所说一模一样。 闹剧至此,终于水落石出。卢娇在铁证面前,也无话可说。 孟池羽发号施令:“好厉害的妇人,敢设计这么一出陷害侧妃,将我们都蒙骗在鼓里!来人,移交官府去!” 这下子家人都慌了,陆绍明连忙跪地请罪:“内子的确错了,但请殿下饶了她这次,妇人进了官府,这以后可还怎么做人呐。” “你还有脸说?”孟池羽一拍桌子,威严之气顿生,“你和陆绍景不也参与了?通通给孤进官府,先吃一顿杀威棒再说!” 陆绍明被他吓得没声,跪在地上,向父母投去哀求的目光。陆绍景自参与后,也早就后悔,跪在大哥身后羞愧地低下头。 卢娇膝行两步,爬过去扯黄夫人的裙裾,哭着说:“娘,救救我,救救我呐!要是进了官府,我这辈子就毁了!” 毕竟是一家人,她这么一求,黄夫人的心登时就软了,又不好意思去求太子,只好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求我有什么用!你陷害的是云儿,求她去才是!” 卢娇喉咙哽住,看了陆瑰云一眼,自觉无地自容,只是不停地哭。 一旦真送进了官府,坐了牢,这辈子前途名声就毁了。若是妇人则更甚。就算再气,陆瑰云也不得不掂一掂其中轻重。 “小妹……云儿……侧妃娘娘!”陆绍明对妹妹开了口,“家里所有的家产都给你当嫁妆,你就饶了两位哥哥这次吧!你怎么也想想小时候,咱们一块儿爬树抓鸟情谊……” 孟池羽瞪了他一眼,不肯轻饶:“什么也别说了!日后官府牢房见吧。” “殿下!”陆瑰云缓缓站了起来,垂着眼皮,压根不去看那座上的人,“臣妾冤屈既已洗清,就请您饶了我哥哥和嫂子吧。” 第37章 欢喜冤家 () “他们存心害你,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你还要饶了他们?”听孟池羽的语气,仿佛她是什么大傻子似的。 陆瑰云忍不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臣妾蒙冤,难道不也有殿下的责任?”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我?我怎么了?” 她咬着嘴唇道:“若不是殿下急于给臣妾定罪,臣妾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冤枉。说起来,谁都有责任,不是吗?殿下以为,送我一家人都进了牢里,我就高兴了吗?” 当着家人的面,她丝毫不给他面子,让他很尴尬。陆绍炀小心打量了下太子的脸色,对陆瑰云道:“妹妹,别这么同太子爷说话,审阿忠时,太子爷也帮了忙的。” 陆瑰云就是觉得委屈,不理二哥,继续和孟池羽抬杠。 因为哥哥和嫂子已经认了错,所以她可以原谅;因为父母年纪大了听什么都信,所以她可以原谅,唯独对他,她心里的坎儿就是过不去。 “要不是为了你,老子才没兴致管这些破事!”孟池羽终于被她说得坐不住,拂袖而去。 最终,二个哥哥分别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再向陆瑰云赔礼道歉,此事就此作罢。 陆瑰云仍旧生着孟池羽的气,一气之下搬回了老宅子,家人怎么劝她也不听。 孟池羽一喜一怒,喜的是他的侧妃是清清白白的,怒的是他的侧妃和他分居了,而且还是劝不回来的那种。 独守空房的滋味可不好受。每每在金陵府衙和陆龟年办完公事后,都要关心地问她的近况。到这种时候,陆龟年就很惶恐,连忙起身请罪,说女儿年少无知,不该同殿下置气。 老爹再惶恐也没用,陆瑰云说不搬就不搬。深宅里都是女眷,孟池羽也不好硬闯,只好三天两头地借由看望长辈为名,进厅堂里喝个茶。她还偏偏总爱躲开他,实在躲不开才见上一面。 这日陆瑰云正同黄夫人一起挑家里新进布料的花色,黄夫人挑了匹鹅黄色花鸟纹案的,往陆瑰云身上试了试,点了点头道:“你年轻,这样亮眼的颜色正配你,给你裁件对襟秋衣如何?” 陆瑰云并不大在意这个,为哄她高兴,只随意点了点头。 黄夫人显然对女儿的敷衍态度不太满意,轻轻戳了下她额头:“和你说话怎么心不在焉的?你平日打扮一点也不上心,怪不得招太子爷厌烦。” “说衣服就说衣服,提他干嘛?”陆瑰云嘟嘴,不高兴,“就这匹布料天底下最好,行不行?” 黄夫人上手摸了摸那匹布料,叹口气道:“你瞧你就是个不识货的,这布料看着好看,料子手感却不够细腻,怎么就好了?” 陆瑰云(瀑布汗):不是你说它好的吗? 她娘接着在耳边念:“你不识货,这可不成,以后让人欺了都不晓得。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里,除了妆奁,还要再添些布料和香料之类的才好……” 嫁妆,这两个字再次触动了陆瑰云的神经。 “娘!别提嫁妆了!你还嫌这事闹得不乱的吗!”陆瑰云像被针扎了似的急眼,“求求你别给我什么嫁妆了,那点钱就算不给哥哥嫂嫂,也留着养老不好吗?我有吃有穿,真用不着。” “你现在是有吃有穿,那不还得看太子爷的脸色?”黄夫人咬定这件事了,决心不动摇,“我知道太子爷待你不好,所以你更得有点陪嫁,要不然真成人家的寄生虫了。你还就是个侧妃,侧妃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个小老婆么?以后人家娶太子妃了,你这样个性,连个立椎之地都没有……” 自打回家之后,这样话陆瑰云不知道听她说过多少,从来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谁特么想当小老婆啊?那不是没得办法吗?改变不了现状,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别当回事。 这时吱呀一声,门轻轻晃了晃,后面闪出一个人影儿来,小翠探出一个脑袋:“夫人,小姐,太子爷来了。” 母女俩心里咯噔一声,对视一眼,不晓得刚才的对话被他听去多少。 孟池羽倒是面色沉静地走进来,还客气地朝黄夫人一笑,道声岳母安好。 黄夫人福下身去:“殿下万福金安。”又扯了扯旁边站得笔直的陆瑰云,示意她行礼问安。 陆瑰云还生着他的闷气,偏偏不想向他屈膝,像一头不服输的狮子似的昂着头,振振有词道:“臣妾昨儿腰闪了,不能给殿下见礼。” 头上金光闪闪的珠玉宝钗,就连一丝的微微摇动都没有,气场强大镇定。 刚才还见她弯过腰呢,这么一会就闪了?骗鬼呢?明明知道她的随便找的借口,孟池羽还是急忙掩饰住了尴尬,将手中折扇收起,干笑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夫妻之间不必多礼。” 说罢,立马弯腰去扶黄夫人:“岳母请起,以后就免了罢。” 黄夫人见他客气,也忙赔个笑脸,请他上座。小翠连忙上了茶,无干人等尽数退到了门外。陆瑰云找个理由说要回房去养腰,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还没溜到门口,就被母亲一把拉住。 “侧妃娘娘。”只有在孟池羽在的时候,黄夫人才会这么称呼陆瑰云,“今儿趁着太子爷来,你不好好伺候,乱跑个什么?” 陆瑰云被母亲扯着衣裳走不了,转过头来,竟见他脸上掠过一瞬间的嘲讽的笑,一肚子气又来了,忍不住要狠狠地瞪他一眼。 还没瞪出效果来,眼前突然一黑。原来是老娘蒙住了她的眼睛,不给她继续犯上的机会。黄夫人用手遮住陆瑰云双眼,不好意思地朝孟池羽笑笑:“侧妃娘娘是被宠大的孩子,从小顽劣,不是有意瞪您的。” “孟池!” 她才喊出了一个音,嘴又被黄夫人捂住。 “也不是有意冒犯您名讳的,是臣妇没教过,您放心,这次臣妇一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在您跟前犯错。” 第38章 夜来促织亦成双 () 孟池羽有些诧异,前几次黄夫人对他没这么客气啊,怎么才几天过去,现在态度就转变了? 黄夫人接着道:“臣妇上次对殿下出言不逊,也深感后悔,还望殿下恕罪。” 原来是想通了啊?孟池羽和气地道:“岳母言重了。” 此时的陆瑰云,既被蒙住眼,又被捂住嘴,想瞪不能瞪,想骂不能骂,憋屈得很。孟池羽干咳一声,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几匹五颜六色布料,傻乎乎地问:“云儿想做衣裳了?喜欢什么样式的,怎么不和孤说?” 丝绸的柔软触感抵过指间,他不知为何竟有些生怯。 黄夫人说:“这是我新买的料子,让殿下见笑了。”她见孟池羽现在看上去挺好说话的,是个见缝插针的时机,又开始重新和他念叨嫁妆的事。 不料,她越提嫁妆,孟池羽的脸色就越难看。 皇室的人娶妃,从来都是往女方家里赏恩典的,女方即便带些陪嫁风光些,也只不过是些首饰妆奁罢了,哪有像她家这样,恨不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地给女儿准备真金白银的。 这不是打男人的脸吗? “好了不必再说了。”他冷下了脸,“你把孤当成何人了?难不成孤还惦记你家家产?嫁妆是绝不收的!” 黄夫人说得正起劲儿,突然被孟池羽打断,偏偏他口气还这么强硬,不留半点余地。她松开了手,讪讪地垂下头。 她的手移开,陆瑰云重获“自由”,看着孟池羽那张冷到零度的脸,很是无语。妈的,明明是给你送钱,你不要就算了,态度还这么恶劣。 谁还求着你收这笔嫁妆不成? 陆瑰云撸起袖子,正要和他理论,不料身旁的黄夫人突然身形一矮,跪在了地上。 “算我厚颜求殿下,您就收下吧。”没想到,黄夫人真的在苦苦哀求孟池羽,“臣妇没有别的意思,这三千两的嫁妆,虽入不得殿下的眼,但好歹是我们娘家给云儿的一份心意。” “娘!你干什么呢!求他干嘛!”陆瑰云用力地扯,才把母亲从地上扯起来。 孟池羽有点慌,从座上走下来,看样子似乎是要解释。陆瑰云被黄夫人这一闹,闹得气势也没刚才那么强了,抬着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孟池羽,行啊你,算你狠行不行?” “云儿,我不是……” “别说了,我怕了我怕了,行了吧?”陆瑰云真是怕了他了,回房里就叫上贴身丫环小玉收拾东西,当晚就搬回景芳园去。 她走之后,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就是空气变得清冷了。她一回来,孟池羽觉得仿佛每个角落都有了温暖的气息。 他贴上来,讨好地道:“咱们好好的不成吗,三天两头的生气,多伤感情呐?” 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如玉的容颜上。陆瑰云坐在床上,低头绣着个花样子,头也不抬地顶他道:“别抬举臣妾,臣妾几时敢生您的气?您在我们家就是个菩萨,我们供着还来不及,你听说过有人生菩萨的气吗?” 这不恰当的比喻,让孟池羽有些尴尬,但他也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头飞速转移话题,问她在绣什么。 陆瑰云抬眸:“你看不出来吗?” 某直男显然并未意识到,这是道送命题,认真地看了半天,蹦出一个:“你这小鸟绣得不像吧?” 她翻个白眼:“这是鸳鸯。” “别绣了。”他坐到她身边,“就你这手艺,绣了也是白绣,不如伺候伺候本太子如何?” 陆瑰云拔出那根绣花针,举针对着他,威胁道:“别过来,否则……” “你这是行刺啊?”孟池羽往后一躲,却是开玩笑的口气,没有较真的意思。 行刺?陆瑰云想起什么,急忙把针头一转,改成对着自己:“那我行刺我自己总行了吧?” 针可不长眼,万一戳着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孟池羽连忙伸手夺下她手上的绣花针,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到桌上去,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上次的事是我错了,不该不相信你。”他坐到她身边,摸摸她脑袋,笑道,“我就知道我的云儿绝不会做那种事。” 陆瑰云撇撇嘴:“那你还跟他们一起冤枉我。” 他搂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抚道:“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信你。” 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去,丰神俊朗的少年正用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本威严的眸子现在波光潋滟,满是秋水深情。 一阵微风吹过,灯焰跟着晃了晃,她头上随便挽的家常百合髻上,还插着他送的玉步摇,晶莹耀眼,在暖色的点点光影间,更衬得她光泽惑人,丰姿旖旎。 “云儿。”他叫她的名字,缓慢而温柔。 陆瑰云低下头,像是抱怨似的:“你不是叫我陆氏的吗?” 原来还记上仇了,孟池羽不觉失笑,故意地道:“陆氏?哪个缺心眼的会这么叫媳妇?” 能让太子殿下自个儿骂自个儿,也算是达成一项人生成就。陆瑰云扑哧一笑,没绷住。 见她笑了,孟池羽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事翻篇了,笑嘻嘻地凑过来,想说亲热话儿,不料她却还是拒他千里,嗓子仿佛加了盐:“喂,孟池羽,我只是搬回来,还要看你表现的。” “好云儿,你还要怎么样?” 陆瑰云一撅嘴:“你看看人家宋宪。” “宋宪?”这段日子光想着她,都快把兄弟忘了,孟池羽反应了半秒才想起来,“他怎么了?他不是在姑苏给叶大人祝寿吗?” “就是啊。宋宪为了给老丈人祝寿,堂堂的世子还给叶大人磕头呢。你倒好,来金陵像个大爷似的,恐怕还得我爹给你磕头吧?”陆瑰云提起这个可憋了一肚子气,“还有今儿个,我娘只是想给我嫁妆,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你至于那么重语气吗?不能好好说话呀?太子殿下,您能别总摆那么大架子吗?这是我家,又不是朝堂。”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孟池羽恍然大悟,然后不假思索地问:“那你想怎么着?叫我也给你爹磕头?” 第39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 () 陆瑰云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活活被他呛死。 给她爹磕头?亏他说得出口!像太子爷这种身份,除了爹娘,只跪死人不跪活人的吧! “菩萨,您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陆瑰云双手合十,做了个供奉菩萨的手势,就差给他点根香了,“我还不想我爹短命呢!” 和他讲道理还真是讲不清楚,她懊恼地将手中的花样子收起来,喊外面的内侍进来服侍太子更衣。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内侍还没进门,就被孟池羽挥退。他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媳妇亲自动手。 陆瑰云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身,动动手指,轻巧地将腰带抽走,就撒手不管了,任他自己去脱外套。 什么叫硬捧?就是她只轻轻抽了根腰带,他找着机会就夸:“云儿真贤惠。” “你这也太假了吧?”陆瑰云被逗乐了,钻进被子看着他,“这就叫贤惠,那你宫里的宫女岂不都是圣贤?” “那不一样,她们怎么能和你一样?” “得了吧。”她才不买账,“别打量我不知道,妾室和奴才没什么分别。说不定我这个侧妃还没人家过得自在呢。” 她这话说完,屋子突然陷入了沉默。孟池羽什么也没说,熄了灯后躺在她身边。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不知不觉两人都陷在了梦里。 翌日醒来,似有若无的栀子香气弥漫在屋子里。他闻了闻她的发梢,也是淡雅香甜的芬芳。原来待在媳妇旁边,竟然有一种置身花海的感觉。 她睡着的时候,没有白天的张牙舞爪伶牙俐齿,只剩下恬静美好的可爱模样,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他忍不住轻轻一捏。 陆瑰云的睡意本已不浓,一碰便醒了,睁大眼睛看见是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云儿昨夜睡得如何?”孟池羽就像太阳公公一样笑眯眯。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还行吧,换个床怪不习惯的。”说罢看了眼日色,问他:“这个点了,殿下怎么还没去府衙办公?” “孤忙活这么多天,该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孟池羽语气很轻松,将双手枕在脑后,翻过身盯着她,“该办正事了。” 正事?难道公事还不是正事?陆瑰云满脸疑惑。 一丝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半是玩笑半是正经,他问:“你可知道皇上派我来江南的旨意是什么?” 她摇头,说不知道。 “一是视察水利,二嘛是你。” “我?” 他笑了,很喜欢这种操纵的感觉:“皇上命我,与你在江南好好游玩,夫妻恩爱,才能让长辈们放心啊。” 小霸王怎么突然甜起来了?这一波甜来得猝不及防。接下来的日子,他天天带着她出去浪,要不就是泛舟湖上,要不就是名山大川,又或是骑马郊游,夜逛庙会,几乎是赏遍了金陵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每次回来,都看见女儿笑呵呵的,就知道她定是玩得很开心。陆龟年和黄夫人见他们越发和睦,暗地里也放心一些。 陆龟年得意洋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女儿聪明漂亮,哪有人不喜欢的?他们现在不是好得很?” “我生的女儿,能不好吗?”黄夫人一边嗔他,一边也是藏不住的喜悦,“要是有太子爷护着,我也不担心她日子不好过了。” 她给陆瑰云筹备嫁妆的本意,也是怕女儿孤身一人在京城宫中,无人可以倚靠。若是太子能一直这样待女儿好,那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她来操心。 “就说你杞人忧天。”陆龟年转过头就怪她,“还非得大张旗鼓张罗什么嫁妆,害得女儿差点受不白之冤,家里也闹得鸡犬不宁的。” 提到这事儿,黄夫人就心烦,撑着额头靠在妆台上:“我两个儿子都不争气,成不了器的,我心里明白。也就女儿伶俐些,打小儿读书比哥哥们都强,若非她身为女儿家,一定能做出番事业来。” 大儿子和三儿子的确不争气,这点陆龟年也深有认同。但是自上次的卢娇贼喊捉贼一事后,他却对二儿子陆绍炀刮目相看。 陆绍炀不温不火,性格木讷,看似没有什么耀眼之处,书读得却是极好,平日里不管办什么事也都很令人放心。这次,老大和老三算计家产,用损阴招儿栽赃陆瑰云时,他不但没有参与,最后还帮着陆瑰云证明了清白。 “明儿和景儿不争气,不是还有炀儿吗?”他安慰黄夫人道,“他读书刻苦,今年要考科举,现在又得太子爷青眼,将来必定会有出息。” 黄夫人没答应,过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何故叹气?我说得不对么?” “你说得都对。可是……”黄夫人欲言又止。 陆龟年最讨厌说话说半句了,不耐烦地问:“可是什么?” “唉,老爷,不是我这个做正室的不大度,炀儿他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总觉得隔了点什么。”黄夫人终于承认了,“炀儿是比明儿和景儿都强,可说到私心里,我还是疼那两个不成器的多些。” 此时纱窗外,一个清瘦的少年刚好路过,原本打算敲门进来请安,却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呆立片刻。 黄夫人所说的话,被陆绍炀完完整整地听到耳里。他黯然地垂下头,放下预备敲门的手,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远方。 紧接着,屋子里才出现了陆龟年训斥黄夫人的声音:“炀儿不是你生,也是你养的,从小到大他只管你叫娘,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黄夫人也知道这话说得不对,气势渐渐弱了下去。但真要她将老二视如己出,她也不可能完做得到。 陆龟年指着她:“炀儿本就是个多心的人,你这话要是让他听了去,得多难受?过两年等我告老还乡了,老大老三又没出息,家里还不得指望着他?我告诉你,你必须拿炀儿当亲儿子待!” 第40章 猪八戒背媳妇儿 () 趁着秋意未浓,陆瑰云跟着孟池羽去城郊的百花山放风筝。初秋的天空蓝得澄澈,不冷不热的天气,不疾不徐的微风,百花山正如其名,到处开满了绚丽多彩的花朵,还未来得及凋落。 紫薇花开得最灿烂,繁密的点点紫花在风的吹拂下,像在流动似的,闪动着碎金似的光芒。她就坐在一株紫薇树下,手里扯着风筝的线,喘着气,说跑不动了。 风筝还在天空中飞着,只不过随着她将线缠回线轴,它开始越飞越低,最终落回到了她头上。陆瑰云手里攥着风筝,像收回了一样宝贝,露出满足的笑容。 孟池羽站在树旁,笑话她:“才这么会儿就跑不动了?” 陆瑰云撅嘴,把风筝线轴递出来:“那殿下自己去玩吧。” 像放风筝这样童真童趣的事儿,要不是陪着她,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玩儿的。孟池羽没接风筝线轴,而是伸手向她,笑道:“你既然累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好久没这么撒欢乱跑了,陆瑰云刚才为了让风筝飞得高,早就耗尽了这个月的运动量,舔了舔嘴唇,抬起亮晶晶的眸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能再歇会吗?” 孟池羽看她的样子,觉得极是可爱,未经犹豫,就将她一把从树底拉了起来。 “喂,再歇一会都不行,你太过……” 过分二字还没说完,面前的他突然低了下去,留给她一个宽阔的后背。她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道:“还不上来?” 陆瑰云愣了足足三秒,才确定孟池羽这是要背她。 她脸一红:“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少说废话,快点。” 这么凶?等会就知道我的体重!陆瑰云用力一个虎扑,压上他的后背,本以为要给他压倒到地上。没想到他竟然岿然不动,若无其事地背起她,还掂了掂重量,笑说:“还挺轻的嘛!” 陆瑰云被他背着,胆子莫名大了起来,竟然有了命令他的**:“给我快点!日落之前要下山!” 他说个没问题,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 守在不远处的侍卫们有些傻眼,继续保持着距离,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出任何动静,怕扰了太子殿下的兴致。 不一会就到了山脚下,难得孟池羽愿意陪她一起坐马车。她拿出水囊,喂他喝水,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蛮力的嘛,” 他美滋滋地喝个水饱,自信道:“孤从小就文武双,背你下个山,不在话下。” 陆瑰云想起什么来,突然哼了一段小曲儿,就是现代《西游记》电视剧里的一段插曲,然后转头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孟池羽自然没听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听着还挺欢快的。 “那我来告诉你,这首歌的名字叫”她停顿了一下,故意看他的反应,然后拉长语调,“猪八戒背媳妇。” 他果然恼了,作势很生气:“你敢骂我?” 终于把他惹恼,她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发现他还是绷着张脸。 “真生气了?”她靠近过来,连忙哄着他,“好了,我只是觉得这段曲子好听而已,没有骂你。” 他的脸色还是没改变,语调也冰冷下来:“从来没人敢这么骂我。” 这么骂你是怎么骂你?不就骂你猪八戒吗?陆瑰云觉得没什么,但看他脸色还是不好看,忙推了推他:“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当真了。你不是猪八戒,你是天蓬元帅,你是玉皇大帝,行了吧?” “回去我要和陆大人反应一下这事。” 怎么像小学生吵架一样,一言不合就要找家长?还带这样的?要是陆龟年知道她骂了太子,肯定又是一个劲惶恐请罪,再用四书五经把她教训一顿。 “臣妾知错了,殿下饶了我吧。”她拉起他的手,妥协道,“臣妾该死,臣妾才是猪八戒,行不行?” 他终于没绷住,扑哧地笑出了声,指着她:“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你就是猪八戒了。” 陆瑰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戏弄她,气得随手举起水囊,就往他身上砸:“孟池羽你欺负人!!!” 他也不还手,任她小粉拳一通乱捶,等她打累了再将她抱在怀里。 “云儿真可爱!” “殿下真无赖!” “哎呀,还压上韵了!” “你……哼,不理你了!” 两人一路打情骂俏,回到陆府。孟池羽先下马车,突然起了玩心,不让她走路,非要背着她进门。 陆瑰云笑他是不是背人背上瘾了,又有些忌讳,四处看看,小声问:“给人瞧见不好吧?” 他无所谓地拍了拍后背,口气很大度:“瞧见就瞧见呗,怕什么。” 她又纵身一跃,跃到他的背上。他哼着她刚才唱的《猪八戒背媳妇》的小曲儿,一直把她背回到老宅子里才停下。 路上被不少陆府下人们看见,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连陆龟年夫妇都知道了,吃惊不小,待出来看时,孟池羽刚把陆瑰云从背上放下来。 “爹,娘。”陆瑰云有点不好意思,略展赧颜。 陆龟年朝孟池羽拱手,面上看似惶恐,暗地却透着一丝喜悦:“小女实在是不懂事,还望殿下恕罪。” 孟池羽笑道:“岳父言重了,是我要背她的,不关她的事。” 说罢,与媳妇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溢着满满的甜蜜。黄夫人对陆瑰云道:“云儿,还不快请殿下进屋喝茶?” 她听话地将他请进主屋。孟池羽便与陆龟年夫妇闲叙了几句,气氛比从前融洽许多。不一会,陆龟年提起一些公务,又将孟池羽请去了书房。 陆瑰云打算去瞧瞧祖母,刚走到花园转角处,看见长廊远处一个身影,兴奋地大喊一声:“二哥!” 那身影闻言停住。等她扑腾着跑上了前,他却犹豫片刻后,一个长揖,恭恭敬敬地道:“侧妃娘娘万安。” 陆瑰云愣怔在原地,被他突如其来的礼数整得不知所措,抓着陆绍炀的袖子摇了摇,迷茫道:“二哥你怎么了?我是云儿呀!” 第41章 八十大寿 () 平日陆绍炀虽然沉稳内向,但和她这个妹妹还是很亲的。可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陆瑰云的态度也变得疏离起来。 “微臣没事。侧妃娘娘要是没有吩咐,微臣就先走了。”他儒雅的面孔上,仍旧是不辨喜怒的神色。 “二哥你吃错药了吧?”陆瑰云一下子就急了,“你干嘛突然和云儿这么生分?云儿哪里得罪你了?” 清风吹入走廊,卷起地上残余的树叶,沙沙作响。这时日光渐渐暗了下来,陆瑰云才发觉陆绍炀近来越发的瘦了,连颧骨都瘦了下去,与往日俊朗的公子不同,倒成了文弱书生的模样。 陆绍炀见她满脸关心的样子,终是不忍再伤她,叹道:“你已嫁人,咱们回不到从前了。规矩礼数严谨些,才能不落人口实。” 他继续往前走,看样子也是要去老太太屋里,陆瑰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道:“不管云儿是否嫁人,都是二哥最疼的妹妹,不是吗?二哥要是心里有事,大可同我讲,就像小时候一样。” 陆绍炀佯装微笑,说她多心了。可是陆瑰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到了老太太屋子里,兄妹俩默契地没提方才的事。陈氏卧病在床,对家里近来发生的纠纷一概不知,见他们俩一块来了,很高兴。 “你们兄妹几个,现在各忙各的,都不怎么一块儿来了。”老太太抱怨着,靠着坐垫,气色看上去并不大好。 丫环小珍搬了座椅来,还刻意搬离老太太远些。是老太太吩咐的,怕他们过了病气。 陆瑰云见祖母这副样子,很是心疼:“都怪我,上次不该不告而别,害您成日担心,才落下这么重的病。” 陈老太太连忙摇头说不是,又道:“我寿数早就到了,要不是云儿从京城千里迢迢回来看我,我怕连这回光返照也是不能的了。” “呸!乱说,什么回光返照,听着就不吉利。”陆瑰云说,“您铁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虽然是哄人的假话,但老太太听了还是高兴。两人叙话片刻后,陈氏转头打量了下陆绍炀,问起他的近况。 “回祖母,孙儿近来一切都好,劳您记挂。”陆绍炀躬了躬身子,礼数周地对陈氏道,“只望您能保重身子,早些痊愈。” 陈老太太听了这漂亮话,却皱起了眉:“炀儿近来怎么瘦了这么多?” 打小时候起,除了陆瑰云外,陈老太太最疼的就是陆绍炀,不仅因为他是三兄弟里最勤奋懂事的,也是因为怕他的庶子出身被人看扁,平日里还刻意多维护着他些。 不待他回答,陈老太太就猜测道:“你平日里读书辛苦,也要多保重身体,不能没日没夜的。你莫要压力太大,就算这次没考上功名,再考一年也不要紧。” 祖母的关心皆是出于真心,陆绍炀绷着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佯装无事般:“孙儿知道了。” 接着三人聊起了过几日要给陈氏过八十大寿的事情来。民间有迷信,得了病的老人家不该过寿,怕热闹得让老天爷知道,把人命给收了。 不过陈老太太坚持要过,她说:“不是我图过寿,是盼着一家人能一起热闹,云儿再过些时日,就该跟着太子爷回京城了,一家子再也聚不齐了。” 陆瑰云原本就不信迷信,这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愿,她自然要满足。不仅帮着黄夫人张罗着寿辰的筵席,还专程去请来金陵最好的戏班子,打算演一出自己写的新剧。 夜里有凉风吹进屋子,桌上的茶碗一阵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陆瑰云亲手倒了碗茶,递到孟池羽手上,试探道:“殿下真要去给我祖母祝寿?” “当然,云儿祖母就是我祖母。”孟池羽自从变甜之后,越发的没边儿。 “别,她哪能和太皇太后比?”陆瑰云还是知道自家身份的,赶紧打消他这不靠谱的说法,又道,“不过殿下肯屈尊给她祝寿,她一定会很高兴。” “小事一桩。老太太高兴就好。” “嗯……”陆瑰云应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孟池羽……” 他不喜欢她对自己小心谨慎的态度:“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陆瑰云这才说:“这次是我祖母过寿,你可别喧宾夺主。我就怕到时候你一去,大家都拘束起来,动不动还要谢恩,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你可别欺负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起《红楼梦》里元春省亲的场景,高龄的贾母还得跪谢皇恩,这一套君臣之礼不知道损害了多少亲情人伦。 孟池羽出身皇家,早就习惯这些,听她这么说,才知道原来她心里一直对此膈应。笑道:“我以为多大点事呢,原来是为这个。过生日嘛,自然是寿星最大。” 陆瑰云咬着嘴唇,偷偷瞄他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却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笑了。 “你放心,我不但不会给你添麻烦,还要给你祖母送一份大礼。” 她有点担心他说的这份“大礼”是什么,因为在她看来,男人准备的所谓惊喜,常常都只是有惊无喜。 可是不管她怎么盘问,他就是守口如瓶,还故作神秘地说她一定也会很喜欢。 日子流水似的,很快就到陈老太太八十大寿的寿辰。家人一大早就聚在了一起,纷纷向老太太祝寿。大家按辈份排序,分别道过吉祥话后,一一落座。 孟池羽打过招呼,这一日然不讲君臣之礼,跟着陆瑰云一块儿向老太太祝寿,甚至长揖以示尊敬。 陈老太太见他不摆太子架子,暗自得意,心说还是孙女儿有本事,连太子殿下都能调教得这么听话。 陆龟年仍是客客气气道:“殿下实在折煞我们了,微臣改日再叩谢。” “都是一家人,岳父大人别同我生分。”孟池羽抱了抱拳,又四下瞧了瞧,见大家都在,命内侍道,“把我给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带上来。” 第42章 寿礼 () 陆瑰云特意拉长脖子去瞧瞧,想看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结果只是些绫罗绸缎和人参燕窝之类而已。不过听说特地从京城加急运来的,份量倒也不轻。 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惊喜,陆瑰云松了口气,向他一个劲地道谢:“殿下真是有心了,臣妾替祖母谢过殿下的赏赐……” 孟池羽挑了挑眉,露出一丝微笑,笑容温和纯净得像三月的阳光:“这就满足了?” 陆瑰云被他这一反问给问住了,有些犹疑,难道他还有别的幺蛾子? 正胡想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奏折,用黄绫封套着,像宣读圣旨一般将它慢慢展开。陆龟年认得,这是皇上亲启回复的奏折,忙问:“可否是圣上有旨意?” “岳父大人说得没错。” 既有皇帝亲笔,大家忙不迭地纷纷跪下。陆瑰云缓缓扶着祖母跪在地上,却没好气地骂孟池羽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来这个吗?太子殿下为何言而无信。” 陈老太太像有预感似的,对孙女道:“一准是有好事儿。” 能有什么好事儿?陆瑰云才不相信,嗤之以鼻。这时孟池羽弯下腰,伸手扶她起来,将奏折交由她手上,道:“云儿,父皇已经答应,让你嫁给我了。” “啊?”陆瑰云的反应慢了半拍,“我……我不是早就嫁给你了吗?” 她接过奏折,一眼便看见了上面的一行字,是他的手笔,写给皇帝的: “儿臣奏请父皇,儿臣少不更事,自娶陆氏为侧妃之后,对其多有妄测,故而一再为难。……而南巡以来,几次身陷危难之中,陆氏与儿臣共患难,不惜以身相救,彼此夫妻情深义重,儿臣非陆氏再不娶妃,恳请父皇成。” 长长的一封奏折,陈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态度极为坚决,大有不立她为妃,他便终身不娶的决心。其间还提到了前几次给皇帝写的信,看来他为了这事与他父皇斡旋了很久,不只这一封。 下面有朱笔的批示,看那拖沓的字迹,似乎是犹豫很久才落的笔。不过好在,仍然是准了的。 家人惊喜过望,连忙谢恩,再向她道喜:“恭喜太子妃娘娘。” 孟池羽见大家还跪着,忙喊了个起。 没想到这件心事这么快就解决了,所有人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对于陆瑰云而言,她没那么在乎太子妃的尊位,却是打心眼儿里讨厌所谓的妾室身份。 她赶紧先扶祖母坐下,然后转过身,嗔怪他道:“怎么不早些说呢,害得大家折腾。” 陈老太太却笑吟吟地反过来说她:“殿下好心给你惊喜,家里人都为你高兴,你该谢他才是。” 孟池羽知道陆瑰云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跟着笑呵呵的:“祖母言重了,是我怪唐突的。” 陈老太太见他也跟着喊祖母,笑了:“臣妇不敢当,殿下好好待云儿,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陆龟年夫妇跟着附和,大家纷纷落座,有说有笑了聊起天来。只有卢娇战战兢兢,怕陆瑰云当上太子妃以后报复自己,可当着祖母的面儿,也不好明说,只好赔笑。 黄夫人瞧出了卢娇的心思,故意地道:“我原说给云儿备些嫁妆,有些人还嫌多了,现在看来咱们云儿是进宫做太子妃去了,将来怕是还看不上这点东西呢。娇儿,你说呢?” 卢娇吃瘪:“您说得是,娘娘龙凤之姿,不是咱们可比拟的。” 她们婆媳这一来一回跟打哑谜似的,似乎是在斗气的样子。陈老太太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皱着眉问:“你们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何况过去的事,卢娇早就认过错了,陆瑰云忙打圆场,笑道:“母亲和嫂子在开我玩笑呢,我无论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爹娘的云儿。咱们有空在这里说闲话,不如快些看戏吧,这出戏是我写的本子,叫《鸣瑟记》,大伙可得给我点评点评。” 黄夫人有些新奇,不明白女儿何时会写戏了,笑道:“果真是你写的?” 陆瑰云也笑:“且看就是。” 戏班子出场亮相,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场戏题材老套,写的是忠奸两臣相争的故事,但是手法新颖,不似从前的戏忠奸一眼便知,而是两人皆似忠似奸,到了最后才有反转。 此外,她还设计了很多有意思的桥段,如“打脸”、“真香”等现代的元素,使得整出戏诙谐幽默,程都有亮点。 大家看罢,无不叹服。孟池羽都惊了,不知道原来老婆这么有才华,边回味边问:“这就是你在姑苏写的?太好看了吧!” “常言道文章憎命达,我被太子爷欺负久了,自然就变有才了。”夫妻俩说悄悄话,她开他玩笑,“你可别对我太好,要不然我该写不出来了。” 孟池羽啐她个“胡说八道”,这俩像有什么冤家魔力似的,只要撞上了,打打闹闹之中,空气都十分美好。 陈老太太这些日子卧病在床,不常出来走动,更不曾一天耗过这么大的神,看过了戏,一家子吃过团圆饭,虽然仍是兴奋,可眼皮子却渐渐沉了下去。 陆瑰云眼尖,先发现了,忙道:“祖母乏了就歇着吧,您还病着呢,得养着精神才是。” 陆绍炀忙上前亲自去扶老太太,近看之下,却发觉老太太的脸色不大对劲,对父亲道:“爹,我瞧着有些不大好,要不请大夫来瞧瞧吧?” 大夫来了,折腾一通之后,一边叹气,一边叫他们:“准备后事吧。” 家里人惧是大惊,一直以为老太太的病有起色,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到了准备后事的程度?陆瑰云更是急得泪往下砸,盯着大夫,不肯相信:“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陈老太太喝过安神散后,已经闭上眼睛没了知觉。大夫为难地看着盘问自己的一众亲属,终究道出了实话:“老太太的病是老毛病,根治不了,她自个儿晓得,平日里所说有起色,不过是……是哄你们的罢了。” 第43章 木樨先生 () “什么?”黄夫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老太太连这样重要的事都瞒着他们,“那你的意思是,老太太这病无药可救了?” 这大夫姓金,已是金陵最有名的名医,名号叫金圣手。若连他都说治不了的病,治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要不是祖母偏袒他这庶子,陆绍炀恐怕在家中更无地位。失去祖母,对他而言就意味着失去一个重要的支柱。何况这些年,祖孙感情的确深厚,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瞧着。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金大夫?” 金大夫与陆绍炀有些交情,听他如此问,犹豫了下还是道:“我是没有法子了。除非你们另请高明。” 陆绍炀摇头:“你都治不了的病,金陵便无人可医,难道还有比你医术更高明的吗!不管怎样,求你一定要救我祖母,我家一定重谢!” “她这旧疾,我只能用几副方子吊着,终究不能根治。”金大夫说到这里,顿了顿,“比我医术高明的未必没有,你们可以试试去请木樨先生。” 木樨先生这个名头,在金陵是响当当的,关于其的传说故事数不胜数。可是绝大多数人对这位木樨先生,都是听说过,没见过。只知道他是位世外高人,深山隐士,据说世间八艺,他无一不通,不但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有一身高强的武功。 但是,从没人听说过,他懂医术。 不过这也不奇怪,江湖久闻木樨先生是个才。 陆绍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转而又带着疑惑:“金大夫,你确定他能医得好?” 金大夫很实诚地说不确定,又说:“别说你们找到他,也不一定医得好,甚至你们都未必能见到他。他行踪不定,动辄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话虽如此,可眼下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绍炀也愿意去争取。刻不容缓,他决定天黑之前就要去找木樨先生。 陆瑰云也心急祖母的病:“二哥我也去!” 金大夫说,木樨先生是个怪人。这个怪人喜欢独处,不喜人多,要是他们兴师动众去一大帮人,打扰了木樨先生的清静,说不定他连面也见不上。 所以当孟池羽提出陪着一块去的时候,陆瑰云坚决拒绝:“殿下忘了被人行刺的事了吗?为保殿下安危,必须要有侍从随行。而木樨先生图清净,自是不宜人多。殿下身系国本,也千万不可逞能冒险。” 最终决定仅由兄妹二人前往。临行前,家人千叮万嘱,千万注意安。 他们快马加鞭,到达木樨山谷时,天已经黑了,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瞧不见。山路崎岖难行,摸索着走了许久,才发现那木樨山庄所在处的一丝光亮。 门童早就睡着了,倚在门口打呼。陆瑰云随手拨了根狗尾草,拔弄了下他的鼻子,他一个喷嚏坐起来,见到他们,吓得不轻:“你们是谁!” 陆瑰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冒昧前来,想求见木樨先生。” 大约一直有慕名而来拜访的人,门童的表情见怪不怪,说先生早就睡下了,将他们安置在两间客房里, 兄妹俩本以为木樨山庄是什么偏僻的鸟不拉那啥的地方,结果一来发现,确实很偏僻,但鸟儿还是很多的。第二天一早,陆瑰云就在清脆悦耳的鸟语中醒来,却第一次觉得那么安静。 推开窗户,阳光就像薄纱一样笼罩万物。新鲜的空气令她神清气爽,不禁想要贪婪地呼吸。家里的空气虽然也还不差,却不似这深山的自然欢畅。 潺潺溪水绕着山庄,溪底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被常年活跃的流水打磨得光滑无比,反射着柔和的光芒。繁茂的水草在水里,无拘无束地生长。丰腴的鱼儿四处窜动,灵活地嬉戏于水草和石头之间。 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陆瑰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能长久地留在这里就好了。但是转念就想到回京在即,只好作罢。 她敲开陆绍炀的房门,才知原来他一夜未睡,少年曾经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血丝,令她心疼。 “二哥,你得保重身体啊,瞧你这些日子瘦得。”陆瑰云拍拍他的肩膀,担心道,“是不是家里有人嚼你舌根?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 陆绍炀摇头,怅望窗外的佳木葱茏:“我无事,祖母的病要紧,咱们快去拜访木樨先生吧。” 陆瑰云见他不肯说,也没办法,加上也挂心祖母的病,只有随他去了了。还未行至木樨先生的屋子,先听见有似泉水淙淙的琴音,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却异常的好听。 宛转悠扬间,时欢快时低沉,自始至终,皆有一份澄明的心境,仿佛世间纷纷扰扰的事情只不过都像灰尘一般,掸起落下,毫无意义。 一曲罢了,妙音仍然回荡在山谷里,留下无限回味。 “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陆瑰云在墙外感叹了一句,立刻就被墙内的人听见了。 “何人在墙外?” 两人连忙进了院门,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拜见先生。” 坐在古琴后的男子抬头,目光也如溪水一般清冽。白衣胜雪,眉目淡然,气度似谪仙一般。 陆瑰云和陆绍炀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未想到,这传闻中的木樨先生如此年轻。本以为,有这样高道行的人,不是七老八十,至少也过了不惑之年。而眼前这位,看上去竟还似少年模样。 “敢问阁下,可是木樨先生?”陆绍炀试探地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摇起一把羽扇,微笑着打量眼前之人:“在下木樨,你们又是何人?” 陆绍炀连忙自报家门:“在下陆绍炀,金陵知府之子,这是舍妹,如今……”他顿了顿,“已是太子妃。” 陆瑰云接着话道:“此番前来,冒昧求见,只因家中祖母病重,听闻先生医术高明,还望相帮,必有重谢。” 木樨先生听罢摇头:“你们找错了人,治病的事应该找金圣手,找我做甚。” 第44章 请出山 () 见他不肯,陆绍炀急了,上前一步拱手:“金圣手没有法子,才叫我们来请你,求先生出山。” 木樨先生摇着羽扇,略感稀奇:“金圣手会让你们来找我?他这么大度,那抢人饭碗的事,我更不能去了。” 说罢叫来门童送客,说什么也不肯出山治病。 两人被推搡到了门口,眼看就要闭门谢客。情急之下,陆瑰云瞥见他手上的一串佛珠,扬声道:“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先生既然戴着佛珠,为何却没有慈悲心肠?” 门童见他们还不肯走,不耐烦地嚷嚷着:“我家先生说不去就不去,你们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木樨先生低头看了看腕上的佛珠,似乎对她的话有所触动,沉默半晌,突然叫住门童。 “你说我没有慈悲心肠?”他从琴后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态度仍旧沉稳冷静,“那好,我慈悲一次,你们若真想请我,便留一人在木樨山庄,做我的弟子。” 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这里山好水好宜居没错,但他们兄妹俩还没到养老的年纪呢。陆瑰云马上就要跟着太子回京,而陆绍炀则要读书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 陆瑰云当然不愿和孟池羽分开,情急之下,只得威胁他:“先生若执意为难,就别怪我们先礼后兵了。你若耽误了我祖母的病症,我们不会饶得过你,到时这木樨山庄也一并化为虚有,你想清楚了?” 木樨先生神色哪怕一丝波澜都无,闻言竟还微微笑了起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罢了,我从不曾贪恋这条性命,更何况是这个山庄。” 其实陆瑰云早就听说过江湖传闻,知道这木樨先生不仅身怀绝技,且有着超然物外的胸襟。像这种世外高人最在乎的就是骨气名声,要是将他逼急,他可以真的豁得出性命去。到时候民间就会把恶名安到她头上,仗势迫害贤德之士, 这么一来,他成了嵇康,她倒成了奸臣。 “我愿意留下。” 正当陆瑰云苦思如何说服他时,旁边的陆绍炀竟然开了口。她诧异地转头,只见二哥一脸的义无反顾。 “我愿拜先生为师,留在木樨山庄做先生的弟子,只要先生肯救我祖母!”陆绍炀脸色苍白,但说得极为郑重。 “二哥!”陆瑰云惊呼出声。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和二哥相比,好自私啊。其实不是不想留下来啦,还不是离不开那个死鬼嘛! 远在景芳园的孟池羽,与此同时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音讯,虽然有陆绍炀保护,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得也是一夜未睡。黄夫人亲手递过茶碗给他,宽慰道:“殿下别担心,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这两日,陆家同时经历了一喜一忧,喜的是陆瑰云晋为太子妃,忧的是老太太的病怕是悬了。都说这木樨先生是个怪人,做事凭心情,不是威逼利诱就能请得出山的。要是他执意不来,恐怕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 “有劳岳母了。”孟池羽颔首,接过茶却无心细饮,时不时盯看着门外的动静,心里盘算着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殿下客气,您能让云儿做太子妃,我……我真是无以为报。”黄夫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就要福身下拜。 孟池羽连忙伸手扶住,他显然并不善于应付妇人,但眼前的已经是自个儿名正言顺的岳母,正儿八经的长辈,可不能随便受礼。 “要让云儿知道,该跟我急了。”孟池羽笨拙地拱手算是回礼,“云儿能做我的太子妃,才是我的福气。” 她的好,天知地知,现在,他也知。不管在外人看来,他们结为夫妻有多不相匹,他心里却认定了,只有她做他的妻子,才会有唯一的幸福。 大家都在等陆绍炀和陆瑰云,午饭都没心思吃。正午过了,孟池羽再也耐不住,正打算亲自去找人,没想到这兄妹俩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白衣翩翩的…… 一时还真说不准他的年纪,是少年,还是青年,又或是中年? 黄夫人忙迎上去,试探着问陆瑰云:“这位就是……” 明明成功把人请来了,陆瑰云脸上却一丝笑容也没有,淡淡地回答母亲:“是了,他就是木樨先生。” 闲话少叙,连忙带着人去了老太太的屋子里。老太太得的是痨病,金圣手熬的药虽然对症,却不能根除,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木樨先生面色平静地号了脉,略略察看了下老太太的舌苔,向家人询问了下她最近的症状,心里便有了数。 “要用我的方子,就要停了金圣手的方子。”他一边写下一副偏方,一边叮嘱,“今天若是已经服了金圣手的方子,就得明天再用我的,免得药性相撞。” 短短说话片刻间,方子已经写成,众人去看那字迹,龙飞凤舞,端的出尘洒脱,令人叹服。陆瑰云取过这副方子,心里却不是滋味,看了二哥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 下人拿着方子去抓药。她问木樨先生:“先生确定这副方子能救活我祖母吗?” 木樨先生的面色仍然平静如水,摇着羽扇,抛出三个字:“不确定。” “你……” “你别恼,这世上没有哪个大夫能确定药到病除的,若是有,多半是在骗你。”木樨先生果然是个怪人,说话也和一般的大夫不太一样。 黄夫人拉过陆瑰云,小声问:“你确定他能行?他瞧着一点儿也不像……” “娘。”陆瑰云咬牙,冲她坚定道,“就信他一次吧。” 连金圣手都拿老太太的病没办法,不信这个奇奇怪怪的先生还能信谁呢? 但要!陆瑰云忿忿地想,要是他没能治好老太太的病她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所谓的什么木樨先生徒有虚名,只是个庸医而已! 还想带走二哥,这个我们家最有前途的希望种子,门儿都没有! 没有!!! 第45章 芥蒂难解 () 谁也没想到,木樨先生这么个怪人,竟然真的妙手回春,治好了老太太十余年的旧疾。 陈老太太服了他开的方子,第一日呕吐不止,第二日脉象几乎欲断,正当陆家人想把木樨先生抓起来的时候,第三日,老太太竟然就好了,而且精神头不错,面上有红光。 这可真是奇了,让人不得不服。陆瑰云自然欢喜祖母的病好了,但她同时也很为二哥担心。这下子看来,陆绍炀是真逃不掉了,非得跟着木樨先生进山修仙了。 老太太知道陆绍炀为了她的病,要进深山给木樨先生做弟子,深为感动,一个劲儿地说:“还是炀儿待我好,还是炀儿待我好。” 儿子就是叶姨娘的命根子,她去黄夫人那里哭得死去活来,手绢儿沾满眼泪:“夫人您可得帮帮二少爷,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考个功名,以后当官的么。这要真的跟了那山人去山里做什么弟子,以后可就没出息了。” 黄夫人也很为难,说:“可这是他答应了人家的事……” 叶姨娘哪里听得下去,只当陆绍炀不是黄夫人亲生,黄夫人就无关痛痒。平日里低调忍让,这次为了儿子,大着胆子与正室夫人争辩:“要是让大少爷和三少爷去,夫人可还会这么说?二少爷他……” “姨娘。”陆绍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出声打断了叶姨娘,“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再说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何苦这般当真。” 黄夫人隐隐发觉,这些日子以来陆绍炀对她的态度冷漠了许多。 陆绍炀安抚住叶姨娘后,才慢慢地转向黄夫人,作揖请安。 黄夫人忙问:“炀儿,当真没法子了吗?” 屋子里的光线很明亮,照在陆绍炀没有表情的脸上,配合着他不咸不淡的回答,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木樨先生治好了祖母的病,那我答应他的事,自然要做到。今日是来和母亲姨娘辞行的。” 彷佛他不是来辞别,只是来通知一声他要走了。 黄夫人站起身,拍了拍陆绍炀的肩膀,关切道:“要不咱们再同木樨先生商量商量,你怕是吃不了那样的苦吧。” 陆绍炀仿佛被激一般,定定地望着她:“不要紧,反正我生来低人一等,活该吃苦。” 黄夫人原是好意,却被他这么呛了一句,不明所以。叶姨娘吃了一惊,连忙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斥道:“二少爷,你怎么同夫人讲话呢?” 他瞥见叶姨娘眼角的泪光,心才软了下来,似乎思索了片刻,退后两步,跪了下去:“儿子口不择言,望母亲和姨娘饶儿子一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了叶姨娘一眼,似是不舍,低头向黄夫人请求:“儿子走后,还望母亲善待姨娘。” 陆绍炀与木樨先生约好,到木樨山庄,入他门下,做他的弟子。每年可回家探亲两次,但要辞去所有的公职,专心跟着木樨先生习道。 木樨先生是怪才,据说是鬼谷子传人,陆绍炀跟着他学的东西,完与科举考试无关,却只有达到他的要求,才能出得了木樨山谷。 在陆绍炀之前,木樨先生不是没有招收过弟子,但或因所学过于枯燥,或因过于艰深,均以失败而告终。此后木樨先生便断了念想,不再招收弟子。 但终究山谷寂寞,木樨先生也不甘心,自己所学后继无人,这才向他们兄妹提出这个条件。 “哎,哎,哎。” 景芳园里,陆瑰云一个劲儿地叹着气。 孟池羽看出这木樨先生不是凡人,安慰陆瑰云道:“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说不定有一日,你二哥因祸得福,成了大材呢。” 陆瑰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点头说:“他既然有回春妙手,能医得好金圣手都医不好的病,说明一定是有本事的人。二哥聪慧肯学,跟着他说不定真能有所作为。” 说到这里,她却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咱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可未必爹娘能明白,大哥和三哥不成器,只能靠祖上荫庇谋个闲职,爹一直指望着二哥能出息。还有叶姨娘,她可把二哥当成命根子。要是没了儿子,可怎么过呢。” 孟池羽笑她想得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焉知赛翁失马不是福。没说两句,她已垂下长长的睫毛,困倒在了他怀里。 他知道她定是累了,这几日奔波劳苦,还为家里的事情操碎了心。于是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脱了绣鞋,盖上薄被好好安置。 陆家老宅里,好几个人都没睡着,是担心陆绍炀的。黄夫人对陆龟年说:“我觉得炀儿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闲话?现在和我一点儿也不亲。” 陆龟年说她多想了,二儿子多半是因为木樨先生的事才闹得脾气不好。 “还有,他今儿同我说,叫我善待叶氏?”黄夫人气道,“说得像我何时虐待了她似的!龟年你自己说,我亏待过他们母子吗。” 陆龟年与黄夫人夫妻情深,虽然纳了叶姨娘一个妾室,平时也很少去她房里。 只是近些年来他才发现,原本最看不重庶子,竟是家里最大的希望,才渐渐对他们母子重视起来。 “他临要走了,随口提一句罢了,也值得你这样较真么?”他劝黄夫人宽容大度,“叶氏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绍炀也谦逊内敛,没你想得那么多心思。” 女人对感情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男人因迟钝而感受不到的,黄夫人却都能捕捉得到。只不过现在多说无益,她只得暂且将这份不快压了下去。 三更过后,叶姨娘房里灯还亮着,母子俩说着悄悄话。 “二少爷,你可得千万早些回来……没了你,我在这个家也没盼头了。” 风吹得蜡烛的焰一闪一动,照在陆绍炀年轻俊秀却略有些疲惫的脸上。他郑重点头保重:“娘,您放心,儿子一定风风光光地回来。” 这陌生的称呼,倒叫倒叶姨娘一愣。 “你……你叫我什么?” 第46章 别金陵 () “娘。”陆绍炀眼神十分坚定地望着生母,“你本来就是我娘,是你生的我,也是你最记挂我。” 这个时代,嫡庶之别非常的大,就算叶姨娘是陆绍炀的亲生母亲,她也只能管他叫二少爷,同时他也只能喊她姨娘,对正室黄夫人才叫母亲或者娘。 但是母以子贵也是成立的,如果没有陆绍炀,叶姨娘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低了。生儿子之前,她只是个相当于奴才的侍妾,有了这么个儿子,她才成了正儿八经的姨娘,待遇也大幅地提高。 叶姨娘做人谨小慎微,平日里唯黄夫人马首是瞻。原本就指望着,儿子能在科举中一举成名,去朝廷里做大官,开府建衙之后,能接她过去养老,不再瞧人眼色。 木樨先生的出现,几乎打碎了她的幻想。 听到这声“娘”,叶姨娘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光,一把握住陆绍炀的手,“咱们私下叫这一次就成了,要让老爷夫人知道,定会生气说咱们不懂规矩的。” “什么狗屁规矩。”陆绍炀的脸阴沉不定,“娘你别听他们的,总有一日,什么正室侧室,我偏要颠倒过来!” 叶姨娘被这“惊世之语”吓得脸色煞白:“二少爷,你可别胡来。” 又是一年秋风紧。不管多么舍不得,终于还是到离开金陵的时候。前世的陆瑰云父母双亡,没想到穿越异世,可以得到爹娘这样的疼爱。虽然家里还是有像卢娇这样的不和谐因素,但总体来说,待在这里还是很舒服,很舒服的。 转眼就要跟着孟池羽回京城,陆瑰云万分不舍。进京有啥好的,宫里规矩大,束缚多,远不如在金陵逍遥自在。 主屋里,见黄夫人哭得伤心,陆瑰云心里也不好受,拿手帕替母亲拭泪。 “我的云儿……”黄夫人低着头,哭得肩膀不停抖动,“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得着……” “能见着能见着,肯定能见着。”陆瑰云赶紧打包票,试着安慰她,“爹不是每年都要进京述职吗,您跟着去,每年都能见着我。” 黄夫人还是不肯:“一年才见着一次……” 陆龟年笑妻子贪心:“远嫁的女儿,就算是嫁到普通人家,哪个娘家能一年能见着一次的?你这还不满意?” 黄夫人又开始她的老生常谈,怪丈夫不疼女儿。两个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劝和小能手陆瑰云上线,故意对黄夫人道,“娘要是真舍不得我,我就不走啦!我这就和殿下提和离,这辈子我都待在爹娘身边。” 舍不得归舍不得,但是大好前程断送了就更不忍心,黄夫人一听就急了:“那可不行!你疯了!好不容易当上太子妃,好端端地怎么说起和离来了,要让太子爷知道你有这想法,该不高兴了。” “嗨,娘,您看您,我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陆瑰云就猜到黄夫人是这个反应,露出得逞的笑容。 “走!当然要走!”黄夫人正经起来,再无方才的啼哭之态,反倒催促起她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瑰云愣住,她娘真是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黄夫人像没看见她凝固的笑容一般,继续絮絮叨叨:“太子爷既然不肯收,嫁妆的事就算了,但多少也带点银票去,我知道你不差这点钱,但也代表我们娘家一点心意。你记得啊,一定要多多少少地存点私房钱,别让太子爷知道,说不定以后用得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坐在边上的陆龟年黑了脸,心里盘算着账上少的钱,该不会都被夫人拿去当私房钱了吧?还有,什么叫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陆瑰云对孟池羽还是很放心的,像他这么别扭的人,这一时半会应该还是很安的吧。从她之前那几个失败案例来看,不管皇上皇后给他塞多少女人,他都有本事把人给逼走。 对于母亲的肺腑之言,热恋中的她,只有一个态度:不听不听,老娘念经。 “太子爷是顶尊贵的人,咱们家的出身配他做太子妃,确实高攀了些,好在你救驾有功,太子爷待你还算亲厚。不过像他们这样的贵人,以后肯定要再纳妾的,你也得做点准备了。” 当黄夫人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并不知道孟池羽默默地出现在了门口。 陆瑰云听她的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做什么准备啊?给他和妾室准备亲事吗?” “你个不长心眼的孩子!”什么叫恨铁不成钢,黄夫人就是,她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生孩子啊!还要生儿子!听见没!” 这么说,陆瑰云可就不乐意了,难道留住男人的心,就得靠生儿子吗?凭什么要生儿子,生女儿不也是一样的孩子? 再说,她还有自己热爱的事情要坚持,怎么被黄夫人说得,这辈子她就该只围着他一个人转了? 但是她没反驳,因为非常明白,要是顶嘴,黄夫人一定还有一大堆话等着怼她,说了也白说。反正从小到大,母女俩谁也没说服过谁。所以她一边秉持着敷衍同意的态度,一边把母亲的话当作耳边的秋风吹过就完事了。 回京城之前,还去探望祖母。说来也神了,陈老太太被木樨先生这么一治,原本的不治之症真是好得彻彻底底,连眼睛都比从前病时明亮了许多,人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变年轻的不仅仅是气色,更是心态。她现在很乐观,知道陆瑰云要走,也不难受,笑着说:“云儿是去享福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瑰云点头,忍住离别的泪水:“嗯,云儿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祖母您也保重。” 与家人一一辞别之后,她依依不舍地上了回京的马车。孟池羽为了陪她,也没骑马,和她坐在一个车厢里面。 马车缓缓开动,身后金陵的家,还有金陵的山山水水,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她终于忍不住,突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第47章 回京 () 在家的时候,总不敢哭,装作笑嘻嘻的样子,来掩饰心中的不舍。 孟池羽被她哭得心慌,伸手欲将她揽进怀里,却被她用力顶开。 还不知道怎么惹她生气了,她就用葱根儿般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你要是敢对我有一点点不好,我就回金陵,再也不跟你了!” 妞儿的气性越来越大了,以前是个闷油瓶,现在怎么成了串炮仗,一点就要燃似的。 “老子对你还不好?”孟池羽牵她的手,移到她心脏部位,“你有没有良心?” 陆瑰云呵呵一声,挣脱他的手,转过身去,一副不想理睬的样子。孟池羽不知从哪个袋子里掏出个洗好的桃子,递给她,像哄小孩子的口气:“吃个桃子就不哭了。” 陆瑰云哭了一会,擦干眼泪,才从他手里接过桃子,咬了两口。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离个家也能哭成泪人,但是感情都是互相的,爹娘祖母对她那样疼爱,她自然也舍不得他们。 如今长大之后,三个哥哥是变了,大哥娶妻成家,二哥怀有心事,三哥照样不着调,这次却为了家产的事和她闹得不愉快,兄妹之间感情不似过去那般亲密。想来也不禁有些唏嘘。 桃子很甜,可是她心情不好,咬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还给孟池羽。 孟池羽盯着被她咬了两口的桃子,又好气又好笑:“陆瑰云,你让我吃你吃剩下的?” “别浪费了。”陆瑰云看着他,“你不吃吗?” 孟池羽毕竟是个太子,看着那狗啃过的两口,嫌弃地皱起了眉。 “你嫌弃我?” “嗯。” “切,可甜了,你不吃别后悔。”陆瑰云夺过桃子,“现在就嫌弃我吃过的桃子,将来肯定也要嫌弃我。我娘说得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她今天一点儿道理也不讲,却能怼得孟池羽说不出话来。他瞪她:“你胡说什么,无理取闹!” 陆瑰云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这逻辑有点问题,气势却不肯弱:“你凶我干什么?你再凶我,我现在就下马车,回家还来得及。” 孟池羽没了法子,拿回桃子,讪讪地咬她没咬过的部分,过半天才小声嘀咕一句:“怕了你了。” 不吃不知道,一吃才发觉,这桃子竟然该死的甜美! 他津津有味地嚼着桃肉,慢慢靠近她。她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马车的方寸之地,没一会儿就碰了壁。 孟池羽来势汹汹地壁咚她,眼冒光芒,一副非要搞定你的样子,。 “喂,你干嘛啊,要敢碰我,我就真走了啊。”她泓如秋水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和害怕。这是在路上唉,光天化日之下,她心情还不好,他不会勉为其难吧。 咔嚓 不是别的声音,正是孟池羽咬桃子的声音。他见她害怕得往后退,突然松开手,哈哈地笑了出来。 原来是逗她玩的,她松了口气,气恼地捶了他一拳。 像孟池羽这种练过金钢罩的人,被女人打一拳压根和捞痒痒似的没感觉,优哉游哉地吃完了最后一口桃子,把桃壳一丢,笑侃她:“你光记得你娘这句话了,别的呢?” 陆瑰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赶着的下句话就是:“你娘不还叫你生儿子来着吗,你怎么不努力?” 她随手拿了块儿手绢,恨不得封上他的嘴:“你胡说什么。” 两人吵吵闹闹了一路,快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晚,夜里临睡之前,躺在床上,清凉的秋风拂过。 白日所有旅途的疲倦,在这一刻,得到了消解。他们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陆瑰云想起什么来,突然问:“孟池羽,你很想要儿子吗?” 他坐起来,烛光下闪动着少年飞扬的笑容:“想啊,你不想啊?那还等什么?” “别闹。”她拍开他的手,一脸嫌弃,“我的意思是,你娶我,不会就是为了生儿子的吧?那万一我生的是女儿,又或者我不能生呢?” “靠。”孟池羽没劲地躺了回去,无语地望着天花板,“你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呢?我要想生儿子,谁生不是生?娶一窝小妾,生一窝儿子,没意思。” 这话说得陆瑰云可不爱听:“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陆瑰云,你现在理解能力越来越差了啊。”孟池羽翻了个白眼,“不会结合上下文?” 陆瑰云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不大高兴:“你还是没回答我,我要是生不了儿子,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或者你再娶个小妾来生?” 孟池羽内心os:就说女人麻烦吧,胡搅蛮缠! 孟池羽表面:瞎想什么呢,不会有这样的事。 陆瑰云沉默了下,意识到毕竟人家身份是太子,传宗接代不仅是皇家,更是国家的大事,想要生儿子也是应该的,自己似乎不该无理取闹。 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并不想要孩子。一方面,她想要继续创作,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并不算好,生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死里逃生的事情。万一挂了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心想或许他们本来就不太合适吧。可谁让爱上了呢? 听见身旁人的叹气声,孟池羽用手指盘了盘陆瑰云的头发,变得温柔起来:“好了,明儿还赶路呢,早点睡吧。” 她回了个“嗯”,翻身睡去。他给她掖了掖被子,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几乎是快回到京城的时候,宋宪才带着叶灵月半道上追上了他们。 宋宪骑着马,一头的汗,满脸的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殿下恕罪。” 孟池羽坐在马车里,掀起一角帘子,赏他个白眼:“你还来干嘛?不直接回老家算了?” 宋宪厚着脸皮,笑着攀亲:“哥怎么这么说呢,十好几日不见,小弟想你嘛。” “滚。” 宋宪这才道出真相:“我要不跟着你回去,皇上肯定知道我没贴身护驾,这是有违规矩的事儿,我吃罪不起。就算皇上不罚,我爹也要骂好几天。” 孟池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帘子放下,隔帘道:“算你会掐时间,再晚一天老子保都保不了你。” 第48章 惹不起的婆婆 () 宋宪感激莫名,一口一个哥叫的亲热,大呼殿下千岁。孟池羽嫌弃道:“谁是你哥,我只是你表哥,还是隔了好几层的。” 前面路上有个茶馆,一行人停下去歇脚,顺便喝口茶。叶灵月从马车上下来,一见孟池羽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毕竟以前罚跪的日子历历在目,这心理阴影算是留下了。 茶棚里,宋宪朝她招手:“愣着干嘛,过来喝茶呀。” 叶灵月看着两边戒备森严的军士,慢慢地踱了过去,跪下道:“臣妾叩见太子殿下。” “免礼。”孟池羽一挥手,宋宪连忙过去扶起媳妇。 “灵月!”数日不见,陆瑰云笑着同她打招呼,“快坐。” “侧妃娘娘好。”叶灵月看见陆瑰云才安心了些,福了福身子准备坐下。旁边孟池羽冷冷地开口:“不是侧妃,是太子妃。” 宋宪与叶灵月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一愣。陆瑰云怪他多事,他却继续道:“父皇已经同意,我娶云儿做太子妃了,你还不快拜见你嫂子?” 这话说给宋宪听,他赶紧站起来一揖到底:“嫂子好。”叶灵月也福身行礼:“太子妃娘娘千岁。” “何必多礼。”陆瑰云叫他们快免礼,指着面前的茶碗,“路上渴了,快喝茶吧。又没正式加封,还不一定的事儿呢。” “皇上金口玉言还能反悔不成?”宋宪喝了凉茶,大剌剌地调侃,“孟池羽现在没你不能活,皇上总不能眼看着儿子死吧。” “你大爷!”孟池羽瞪他,两个人看样子像要掐起来。 不过陆瑰云知道,这就是他们俩相处的模式,说不了几句正经话。唯其如此,才显得关系格外亲厚。 四人一起吃茶说笑,茶棚里传出阵阵的欢声笑语。秋风送来阵阵凉爽的气息,抚平赶路的急躁。旁边榆树上时不时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空中飘舞,迟迟不肯落地。 有朋友相伴,旅途就不枯燥。陆瑰云要和叶灵月说话,就把孟池羽赶下马车,让他和宋宪两个骑马去。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地骑马,大眼瞪小眼没有意思,可两个女人待在一个车厢里,却有着说不完的话。 再回到紫禁城,还是一样的红墙黄瓦,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他十指相交地回到这里,相视一笑之际,一切尽在不言中。 内侍及内务府的官员们早早地迎候他们,帝后不好亲迎,但也派了御辇来接。她与他共乘御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夹道两旁的宫人无不退避。 太子自从出生以来,还未离开京城这么久时间。皇后饱尝思子之苦,算把他可盼回来。刚到未央宫,孟池羽不及行礼,就被母亲拉住衣袖上下打量,非说他去江南一趟变瘦了。 其实这段日子,孟池羽去江南尝遍美食看遍美景,明明就胖了才对。可是皇后娘娘坚持说他吃苦了,他也很无奈。 陆瑰云跪地向帝后请安:“臣妾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皇后不叫她起来,仍然和儿子说话:“你怎么瘦成这样?身边人怎么伺候的?” 孟池羽摸了摸腮边的肉,实在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看出自己瘦了的。 坐在炕上的皇帝轻咳了一声,提醒大家自己的存在。父子分离许久,总还是想念的,但父亲不似母亲对儿子那般亲昵,只是淡淡地问他南巡回来,可有什么心得。 听见皇帝问话,孟池羽躬身回答,将监查水利河道的情况大致说了,拿出一封奏折,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他在江南的所见所闻。皇帝扫了一眼,便拿给身边的连公公收着。皇后身边的胡嬷嬷捧上了点心和羹汤,清爽不腻,供与帝后和太子。 可是,独独没有陆瑰云的那份。 陆瑰云知道,皇后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 从孟池羽以死相逼要将她改立为正室的那一刻起。 皇后也好像没看见她这么个人似的,只顾着和皇帝太子说话。孟池羽坐不住了,离座去拉她起身,故意道:“我不累,倒是太子妃一路受了不少罪,该喝碗汤润润喉。” 他越是袒护陆氏,皇后的脸色越是不好看。陆瑰云知道问题症结出在哪里,这婆媳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此时只得低调再低调。她挣脱太子的手,侍立在旁道:“臣妾不渴,请殿下用吧。” 说罢微微挽起袖子,露出一段藕臂,用勺子盛了银耳莲子汤,送到孟池羽嘴边。 孟池羽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见陆瑰云对自己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似乎明白了什么,锁起了眉头,正打算去杠皇后,却被媳妇狠狠地瞪了一眼。 无奈之下,只得就着她的服侍,喝了一口莲子汤,还不小心正好嚼到了莲心,苦得吐了出来。 “我就说你身边的人不会伺候吧?”皇后眄了陆瑰云一眼,淡淡的话语里,透着说不出来的压迫。 陆瑰云面上不露喜怒,福下身去,请罪道:“臣妾无能,望殿下恕罪。” 孟池羽连忙说没事,故意说莲心养身,是他反应过头了。 夹在她们俩中间,左右为难。他头疼地想女人真是麻烦。但偏偏这又是他最亲的两个女人,他跑不掉,求助地看向皇帝。 皇帝又咳了一声,用他一贯雄浑的声音说话:“关于你此次南巡,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你现在就随朕去上书房吧。恰好你师傅现在也在。” 还给了儿子一个眼神,意思是:溜了溜了。 果然是久经女人的老手,一遇事就跑啊,可是他还担心着媳妇呢。注意到孟池羽投来的不放心的眼神,陆瑰云浅笑一下,故作无事地道:“殿下只管和圣上去忙正事,臣妾在皇后娘娘宫里请过安,一会就回东宫去了。” 皇后见儿子犹犹豫豫的不肯走,不知哪里就来的怒气攻心,突然一拍桌子斥道:“难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第49章 顶撞父亲 () 皇帝无力地撑着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在说:叫你不走?现在好了吧? 陆瑰云暗自使力,将孟池羽往外推,脸上挂着淡然却不容拒绝的笑:“殿下快些走吧,本来就无事的。” 眸光对撞,她努力暗示他快些走。其实这种时候,他们越像被拆散的牛郎织女,皇后娘娘就会越生气。 孟池羽最后还是被带去了上书房,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皇帝问什么,他有心无心地对奏,有时候恍了神,都忘记上句说的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 这时,太傅钟簋拄着一根拐杖,走进上书房,听见孟池羽这乱不成章的言语,皱起了眉。 “太子殿下出去一些时日,心果然就野了。”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像一块玉器被人重重敲击,清冽冽的。这熟悉的声音,像是把太子的神唤回了似的,他连忙起身,上前搀扶老者。 钟簋不仅是太子师傅,还曾经是皇帝的老师,三朝老臣,深受皇家敬重,就连孟池羽这个任性的太子,对他也是恭敬有加。 “老臣给殿下请安……” 还未等他弯下身体,孟池羽就赶紧扶着,架着他的胳膊往上托:“您老怎么来这套了?父皇都免您礼数,何况是徒儿。不敢不敢,快坐着吧。” 老人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眼睛明亮,说话的气息也很稳,一点儿也不喘。他看太子惶恐的样子就想笑,眼里掠过一丝狡黠:“老臣可没想跪你,就想试探试探,看你回魂了没有。” 师傅满腹经纶,却是个老不正经,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御前不跪是帝师的特权,钟簋往座椅上一坐,御前的内侍连忙去将他的拐杖收起放好。 一只莲花纹香炉里四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里头燃的是静心安神的沉檀香,最适宜上书房这种需要清静的地方。 “给师傅请安,您一向可好?”孟池羽就坐在他对面,抱了抱拳道。 “好,好。”钟簋一连说了两个好,笑了笑,“殿下不在,老臣无人可教,白拿俸禄,岂不是美事?” 他边开着玩笑,边打量着这父子俩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开心。关于太子要将侧妃扶正的消息,宫里传得沸扬,钟簋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这是人家皇室家事,他觉得和他没多大关系。 他侧着身子,试探地唤了一声“殿下?” “师傅,我……我刚回来,有点累了,要不咱们改日再叙?”孟池羽心里有事,恨不得立刻溜去未央宫。 皇帝不高兴了,沉声训斥儿子:“你师傅天天挂念着你,你怎么这个态度?走了小半年了,还是这么混账。” 只有被亲爹骂的时候,孟池羽才老实一点儿。 钟簋笑着调侃:“不妨事,殿下嫌弃老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老臣早就习惯了。殿下要是累了就去歇着吧。” “他才不是累了。”皇帝一面说,一面用碗盖轻轻拔了拔茶叶,晒道,“师傅不用理他,他去江南放纵了,功课落下不少,今儿你继续给他讲课。” 孟池羽差点没晕厥过去,刚回来就补功课,这是亲爹吗? 钟簋看出太子此时还未收拢回心神,知道今日不管教他什么,他也定是听不进去的,将话题一转,提到遇刺的事情上。 不提不打紧,一提起,竟然点醒了皇帝。皇帝赶紧从御座上走下来,关心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上下打量:“那帮歹人没让你受伤吧?” 孟池羽懵了,皇帝刚才还逼着他补功课,这一下子就变得父爱泛滥,还真是不适应。但是既然父皇开了口,他顺势,装出一副恹恹的样子来,似乎那次的刺杀留下很大心理阴影一样。 见他如此,皇帝果然后悔:“都是朕欠考虑,没有坚持让御林军跟着你去。要不然,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也不敢近你的身。” “这怎么能怪父皇。”孟池羽答道,“是儿臣大意了。幸好有陆氏一路帮扶相助,才免于难。” 言及她,上书房内的气氛立刻就变了。父子俩无数封奏折和信件里,该吵的吵了,该闹的闹了,都是为了这个女人。钟簋这样的人精,当即一下子觉察出来,想必他口中的陆氏,就是太子要扶正的那位侧妃了。 老狐狸暗自吃惊,他看着太子长大,从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是个情种。 “羽儿。”皇帝道,“自古以来,还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朕知道你宠爱陆氏,但她毕竟只是侧妃……” 孟池羽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叫没有先例?什么叫只是侧妃?难道信和奏折都白写了?这些日子所有的苦心都白费了?他立即像弹簧一样从座椅上弹起,冲到皇帝面前,生怕他反悔:“父皇你答应过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儿子眼睛血红扑上来,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让人心底直犯怵。这副架势,大有不立陆氏为太子妃,他就要扑上来吞了父亲似的。 恍恍然,皇帝心中一寒,竟觉得他这似乎是有逼宫的意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着他的手微微一颤,“你要反了不成?” 钟簋急忙拉住太子,疾声劝道:“殿下怎可这般同圣上说话!还不快跪下向圣上请罪!” 孟池羽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君前这般无礼属大不敬之罪。连忙听了师傅的话跪了下去:“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急于求您成,并无不敬之意。” 那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像一道闪电,短暂却刺眼,孟世典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使皇帝骤然意识到,儿子已经不是自己膝下的小兽,可以任意操纵。 一个男孩,只有找到自己想保护的女人,才能成为男人。陆氏已经让孟池羽成为了这样的男人。 沉檀香的气味钻进鼻子,神智却并未清醒。皇帝缓缓弯下腰,眼神发直地盯着儿子,鬼使神差般地问:“你这么宠爱陆氏,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即了位,封她做皇后?” 第50章 你眼睛才进沙了呢 () 皇帝此话一出,不光孟池羽吓得说不话,就连见多识广的钟簋都惊呆住了。 “皇上,老臣替您调教太子数些年,虽然他时常莽撞冲动,却绝对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对皇上亦是忠孝有加。这一点,老臣以性命担保。”钟簋说着,颤颤巍巍地跪下身。 孟池羽如梦如醒,膝行两步行至皇帝面前,叩首下去:“儿子惹父皇生气,是我该死,但儿臣实无大逆不道的想法,您大可废了儿臣太子之位,只要让我与陆氏做一世夫妻,儿臣无怨无悔。” 他把意思说得很明白,方才那般顶撞,并不是想与父亲较量,只不过是想给所爱之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如果太子这个身份阻碍了他们,那这个太子他不做也罢。 至情至性,满是真诚。他说到废太子的时候,钟簋原本想劝,到底还是没开口,屏息静待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见儿如此,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了下去,变成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熟悉又陌生。数十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对谁都满是怀疑,就连亲生骨肉亦是如此。 在恐惧什么呢?迟早有一日,天下要易主,难道人人高呼万岁,他就能千秋万岁做江山的主人,永远掌握这无上的权力? 良久后,他开了口,声音里含了一丝倦意:“起来罢。” 孟池羽先去扶钟簋,再与师傅一同起身,听见皇帝说:“陆氏的事,朕虽然答应,但你母后的意思是,现下还不能立即给她册宝,再历练一段时日。” 孟池羽皱眉,正想要再说些什么,话未出口,袖子被钟簋一把扯住。师傅摇头,给了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别再顶撞。 午时还艳阳高照,午后就变得阴沉沉的,又闷又热,像要下雨却又下不来的样子。紫禁城的天空,总是阴晴不定,变幻多端。 她走出未央宫的时候,恰好遇见最后一缕余晖晚照,回首,金色的飞檐斗拱上,熠熠的金光就像是如来宝殿,尊贵浩瀚,聚集世间无限极致的荣华。 这让陆瑰云想起穿越前的横店,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娘娘看些什么呢?”小莲见她遥望着未央宫不走,问道。 澄灿的光倾泄,点点洒在陆瑰云姣好的面容上,如玉的容颜变得格外柔美。 她不答反问:“小莲,你觉得未央宫好看吗?” “那是自然。”小莲答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能不好看吗。多气派啊。” 是好看。是气派。怪不得要住进去,那么难。今日皇后的话,无非是在提醒她,进不去别硬挤。 陆瑰云点点头,心里滋味复杂,没说什么,回身上了轿。 西偏殿打扫得干干净净,宫人们自然知道侧妃如今得宠,从桌子椅子到花瓶陈设,都翻新了一遍。 陆瑰云才踏进门阙,就见东宫众人跪在地上向她行礼:“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恭迎娘娘回宫。” 她点了点头:“都起来吧。”然后向他们介绍身后一位年纪较长的嬷嬷:“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胡嬷嬷,今后暂时留在咱们宫里。” 胡嬷嬷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来的心腹,在宫中资历最老,规矩礼仪无不精通。皇后派她来东宫,名为服侍,实为监视。陆瑰云要过了皇后这关,须得先过了嬷嬷这关。 宫人们听了陆瑰云的话,纷纷问胡嬷嬷好。胡嬷嬷面无表情,只略一颔首,侧身对陆瑰云道:“奴才初来东宫,若有服侍不周之处,还望侧妃娘娘多加指点。” 这胡嬷嬷刻意强调“侧妃娘娘”这四个字,似有意提醒着什么。而在此之前,太子曾经传令过东宫众人,一律要改称陆瑰云太子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陆瑰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太子殿下有意抬举本宫,然而德要配位,才能安稳。皇后娘娘体恤,才叫胡嬷嬷来教我些规矩。在得本宫得到册宝之前,大家还像从前一般唤我就是了。” 身边多了一双眼睛,吃饭睡觉,走路打盹,都要盯着你,还时不时地纠你的错处。皇后娘娘如此授意,无非是想要告诫她,太子妃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太子本来去未央宫找媳妇,却被皇后硬留下吃饭,还不给走,非要陪着说话。他直到半夜才赶回东宫。一回来,就直奔着陆瑰云住的西偏殿去。 本以为她睡了,没想到西偏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听闻他回来,陆瑰云领着宫人们上前相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臣妾恭候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孟池羽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瞥见她身后的胡嬷嬷,心里明白了几分,不快地道:“都大晚上的了,这么大张旗鼓地干什么?孤嫌烦琐,以后不必了。” “是。”陆瑰云起身,迎上来,“殿下累了吧?臣妾这就服侍您歇息。” 说罢张罗着宫人们服侍他洗漱,周中透着一丝小心。饶是如此,胡嬷嬷还在旁边碎碎念个不停,一会儿说给太子爷更衣手不能抖,一会儿说太子爷脑袋是不能乱碰的,反正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很好笑,嘴角抽了抽,用力忍着才没笑出声。陆瑰云气个半死,一个眼神瞪过去:你笑什么笑? “侧妃娘娘不可这般直视殿下,眼神带着怨气,实属不敬。” 本以为偷偷瞪一眼不会被发现的,没想到这个胡嬷嬷像是长了三只眼睛,怎么什么都看得见? 光不是直线传播的吗?到她这儿绕道啦? 陆瑰云只好辩解道:“我没有怨气,只是太子爷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我想看清在哪,好替他吹吹。” “哦,是吗?”胡嬷嬷半信不信,疑惑的眼神扫了扫他们俩。 孟池羽配合地揉了揉眼:“怪不得孤总觉得看不清楚,原来是眼里进沙子了。” 陆瑰云踮起脚尖,朝孟池羽的眼睛上吹了几口气:“是啊是啊,臣妾这就给您吹走。” 第51章 宫闱何寂 () 一直折腾了半个时辰,胡嬷嬷才带着人退了下去。等到确定人都走光了,陆瑰云才敢往床上大字一躺。 “这么躺着还有规矩吗?”他竟然还模仿胡嬷嬷的语气调侃她。 陆瑰云气血上涌,翻身坐起,呸了一声:“你信不信老娘明天就回金陵?” “你觉得委屈,又何必受那老东西的气?”孟池羽躺在床上,翘个二郎腿,“明儿我就把她赶走。” 安静了一会后,陆瑰云舔舔嘴唇,不情不愿:“别了吧。” “为什么?”孟池羽转过脸对着她,嬉皮笑脸道,“喜欢被虐啊?” “滚。”她抄了个枕头向他砸去,“孟池羽你不能说句人话吗?” “说说说。”孟池羽讨饶,连忙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赶她走?还不是为了你?妈的,等母后把太子妃册宝给了你,你看老子不把她赶回老家!” “这才像句人话。”陆瑰云撅嘴,“要是实在不行,她不回老家,我回老家,行了吧?老娘……” 她没说完就顿住。烛火幽微中,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让你受委屈了。”孟池羽缓缓吐字,眉目中满是歉意,落寞地低下头。 见惯了他的的骄傲跋扈,还从未见过他有这副模样,陆瑰云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皇上训你了?” 想都不用想,孟池羽要是挨训,多半儿也是为了她。 陆瑰云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眨眨眼:“你可别为了我和皇上杠,不要紧的,反正你只有我一个,当侧妃当正妃的,也没什么差别。” 月光朦胧照进纱缦,她嘴角轻撇,赔着小心的样子,像一个过于懂事的小孩子。眸光里似有若无的黯淡,让他万分愧疚。 “没有的事儿,父皇早就答应了,皇上的话能反悔吗?”孟池羽不想让她知道今天的事,故作轻松,强行用嘻嘻哈哈的语调,“父皇很看好你,只不过碍于母后的面子,不好插手。谁让我们姓孟的都怕老婆呢?嘿嘿。” 他的手在床上爬了爬,上下搜索一会,找到她的纤纤小手,狠狠握紧,用肯定的语气:“咱们一起摆平那老嬷嬷,让母后放心地把册宝给你,就谁都不用怕了。” 受他的鼓舞,她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天真烂漫,又拥有了无限的勇气,应道“好!” 第二日早上,胡嬷嬷早就候在了西偏殿的寝殿门外,提醒侧妃不可耽误太子晨起。她连忙起身,自己先穿戴好,再与宫人们一同服侍孟池羽穿戴。 见她料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忙乱,胡嬷嬷虽然依旧不停指点,脸色倒没有昨日那般难看。等宫人将早膳送来,香味溢满西偏殿的厅堂,陆瑰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胡嬷嬷咳了一声。 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坐下,走到孟池羽的座位旁边,打算替他布菜。 “布菜的事情,有永福他们做就行了。”胡嬷嬷说,“娘娘好歹该记着,您是个主子,不是奴才。” 高调是错,低调也是错,不理不睬是不敬,殷勤服侍又失了身份。 陆瑰云不尴不尬地笑笑:“嬷嬷说得是,本宫记下了。” 看了看今日早膳的菜品,光是肉类就有口蘑肥鸡、烤肥鸭、闷肘子、鸭条溜脊髓、韭黄炒肉、清蒸火腿…… 丰盛是丰盛,可她还是觉得清粥小菜,包子馄饨才算是早饭,这给太子安排的早膳未免太油腻了些。 “如今入了秋,最是干燥。不如以后去掉几样大鱼大肉,再加上一道银耳羹,川贝雪梨猪肺汤,百合莲子红枣粥或者木耳枸杞莲子粥,辅以玉竹煲鸭和南瓜桂花饼吧。”陆瑰云斟酌着,吩咐永福。 永福欢快地“哎”了一声,奉承道:“到底是娘娘心细。” 胡嬷嬷点了点头,她今日故意命人将太子早膳多加几味荤,就是为了试探看看侧妃是否能足够细心,在小事上头照顾好太子。如此看来,陆瑰云还算聪明。 “娘娘说得没错。”胡嬷嬷道,“您也坐下吃吧,别误了太子爷进学的时辰。” 陆瑰云想起孟池羽还要去上书房的事,忙“嗯”了一声,颔首道:“多谢嬷嬷提醒。” 胡嬷嬷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娘娘无须向奴才道谢。” “嬷嬷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听太子爷说了,您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那也就是我们的长辈。民间百姓都说,敬着老人才能有福报呢。”陆瑰云浅笑嫣然,亲切地道,“您也有家人,在自己家里也是主人,可见主子奴才并不是绝对的。要是在民间,就连太子爷跟前,都有您的座呢。” 虽然明知她这可能只是收卖自己,但是胡嬷嬷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难免有些感动。这一点,陆瑰云从她的沉默中就能看出来。 孟池羽去了上书房之后,胡嬷嬷开始教导陆瑰云学习刺绣。一到刺绣的问题上,陆瑰云就露了怯,这项技能真的有点难啊!陆家人宠溺小女儿,可是小时候不逼着学,长大怎么可能成材呢!后来她虽然也尝试过,但是结果嘛……四字形容,不提也罢。 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胡嬷嬷又提出来。她只好硬着头皮,拿着绣棚装模作样地学。一不小心,针就出错了方向,差点儿没扎着自己。好容易用针方法对了,针脚分布又有问题。来来回回折腾,也没绣出个像样的图案来。 出乎意料的是,胡嬷嬷没有冷嘲热讽,而是耐心地一遍遍教她。胡嬷嬷不放弃,陆瑰云也能静得下心跟着学,虽然进展很缓慢,但也不是没有。经过一上午的努力,好歹能绣出条远远看上去还算笔直的线条了。 太子午膳要陪皇帝,所以陆瑰云一个人在西偏殿的厅堂里用膳。 她才一坐下,发现胡嬷嬷规规矩矩地站在伺候的宫人们中间,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乱,眼神宁静地平视着前方。她不会无礼地直视主子,却能透过余光看见主子的一举一动,这可是几十年历练出来的本事。 陆瑰云试探地用筷子轻敲碗。 “娘娘用膳时,不可以筷敲碗,发出此等刺耳之音。” 第52章 亲爱的 () 果然被发现了,陆瑰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胡嬷嬷这才忍不住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大自然地道:“娘娘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陆瑰云连忙摆手,埋头吃起饭来。过了一会,想起什么,问道:“嬷嬷何时吃饭呢?” 胡嬷嬷垂着眼睛,微微躬身回答:“奴才是来伺候娘娘的,自然听娘娘的意思。” “那你也来一块儿吃吧。”陆瑰云想也不想就道。 她没有皇后娘娘那么多规矩,也不想饿着别人,非要别人配合她的时间。再说了,她也能瞧得出来,胡嬷嬷虽然是个古板讲规矩的老嬷嬷,心里头也是希望能得到别人尊重的。 其实是个人,活着就都希望得到尊重。哪怕他们微如蝼蚁,哪怕他们被身份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胡嬷嬷眼底似有微光一动,立马就熄下去,皱眉摇头道:“娘娘别拿奴才寻开心。” “我才没有寻开心呢。”陆瑰云转头就叫小莲,“小莲,快去给嬷嬷搬个座儿来。” 说罢不等胡嬷嬷再拒绝,坚定道:“嬷嬷方才还说听我的意思,怎么出尔反尔?皇后娘娘派你来,你就代表皇后娘娘,难道你要让我对皇后不敬?” 胡嬷嬷半推半就,还是坐到了座位上,拿着小莲递上来的碗,正有些为难。陆瑰云已亲手盛了碗汤过来,道:“我娘小时候就教我,要先喝汤,再吃饭。嬷嬷先喝碗汤吧。” 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讨好之意。陆瑰云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是那么的自然流畅,却大有将胡嬷嬷当成自家长辈的意思。 胡嬷嬷入宫这么多年,不乏有对她恭敬的宫人,但明里是敬她,实际不过是敬她身后的皇后娘娘。陆瑰云却不像那样。 “嬷嬷不爱喝汤吗?”陆瑰云自己舀一勺山药排骨汤,喝了起来,自顾自地道,“我觉得很好喝啊。” “有劳娘娘玉手,奴才不敢受。”胡嬷嬷回过神,起身想要行礼谢恩。 “嬷嬷这就不对了,吃饭就吃饭,你非要用一套礼仪来扫兴,害得这饭都不香了。” 她陆瑰云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什么沉重的事情,都好像能够轻松化解。就算是在这礼制森严的皇宫,也能保持活泼欢快的本色。胡嬷嬷没再说什么,微笑了笑,低头吃起饭来。 过了两三日,陆瑰云就搞定了胡嬷嬷,速度之快令孟池羽瞠目结舌。夜里帐中私话,他还怀疑媳妇是不是许给了胡嬷嬷什么好处。 陆瑰云轻蔑地“切”了一声,很是不满:“人格魅力,懂不懂?” 他想想也是,胡嬷嬷为人最正直,也因如此才受到皇后器重,怎么可能会轻易受她收买。 薄衾下,再抓她手的时候,他猛然发现有些不对。 忙掀开被子,就着灯光细察,只见她纤纤玉手之上,多了好些细细密密的针眼。要不是手感变了,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他满眼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轻轻放在口边吹了吹。似乎这样就能把针眼吹没了似的。 陆瑰云却没有不高兴,还是笑嘻嘻的:“留点针眼算什么,你媳妇我天资聪颖,几天功夫就学会了人家好几年才学成的绣工呢。不信,你看你现在睡的枕面就是我绣的。” 孟池羽回头一看,果然换了个枕面,金银丝线绣的海棠花,繁丽之中透着一股子灵动,虽然比不上绣娘所制的那般精湛,却也像模像样的。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她一定费了很大心血,要不然以她以前那慢悠悠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学会? “母后真是的,宫里又不缺绣娘,叫你学这玩意干什么?” 陆瑰云轻叹一声:“关键不在于学会手艺,而在于磨我的性子。皇后娘娘是想改改我的脾气,做正室和做侧室不同,要能隐忍,要沉得住气。” “我才不会像父皇那样三宫六院,天天沾别人的枕头,让你在宫里默默隐忍。”孟池羽给她的手涂了些手膏,一挑眉道,“你不用学这些妇人玩意儿,麻烦。” “你现在这么说,以后可还会这么说?”陆瑰云眨了眨眼,满是俏皮,“要是以后你腻了我,女人一筐筐地往宫里送,怎么办?” “你特么当女人是萝卜,还用筐装?”孟池羽翻了个白眼,“那老子不爱吃萝卜,只爱吃你这青菜,还吃不腻,行了吧?” 明儿休沐不用早起,两人腻歪了半宿才睡,第二日也没人叫醒,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阳光照进帷幔,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枕着他胳膊,还抢起了一大半的被子。 赶紧静悄悄地移了移位置,把被子盖回他身上,正打算起身,腰还没挺直,就被一只手狠狠拽了回去。 “殿下该醒了。”她挣脱了一下,但没成功。 床的诱惑太大,何况她累了几日。他体谅她,才故意醒了也不起床。 “好容易胡嬷嬷今儿不在,我又休沐,多睡会没事儿。”他的手臂像螃蟹似的钳制着她,霸道小爷使出霸道招数,任她怎么求饶都不松开。 “好殿下,你就放开我吧,我一会儿还得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呢。” “请安不急。”他非但不松,反而把软玉温香搂得更紧,“叫老子什么?嗯?” “殿……”陆瑰云连忙改口,“孟池羽行了吧?” 他还是不满意:“哪有你这样儿的,连名带姓叫夫君?” 那该怎么叫嘛?池羽?有点怪。羽儿?像他妈。 “亲爱的,这总行了吧!”她灵光一闪,用起了现代的叫法。 语言就是这么神奇,孟池羽就算从来没听说过“亲爱的”,但是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会写戏本子的,算你过关。”他嘿嘿一笑,放开了手,将外面的内侍叫进来服侍。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小莲盘起陆瑰云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正待要给她画眉,手上一松,眉笔被人夺了去。 “孤来给你画。” 她在面前的铜镜上,瞧见他早已穿戴齐整,俨然一副丰神俊朗的少年模样。 不禁想起成亲第二日他给她画的“大浓眉”来,调侃道:“行你画吧,这狗尾巴草画眉法,可真不是谁都会的。” 第53章 授予册宝 () 从前的窘事如今再提,已经成为一桩笑话。小莲憋着笑,问孟池羽道:“殿下真的要为娘娘画眉么?” 孟池羽今儿兴致高,弯下高高的个子,偻着腰顺着手就在她眉间画了起来,他这个人,看似四散随意,却是粗中有细。一旦上了手就画得极慢,不像是画眉,倒像是在画一副画,细致得很,用了足足一柱香功夫。 铜镜里的她黛眉细长,再不是上次的“狗尾巴草”惨案,而是比平日里的都淡淡,似有若无的雾里看山,别有风韵,平添一分清丽。 待两人一齐去未央宫请安时,皇后便注意到了她的眉毛,不像是寻常的画法。知道竟是儿子所画时,愣了半晌。胡嬷嬷却笑道:“太子爷不仅文武双,还能与娘娘如此琴瑟和谐,实在是宫中之福。” 皇后听了嬷嬷的话,没有言声。 金蟾香炉里,淡淡的檀香正在燃着,缕缕青烟散出。孟池羽问过母亲安好,汇报了最近进学的情况,又旁敲侧击地提出册立太子妃一事。皇后只顾喝茶,不置可否。 正好这日紫阳公主孟棠儿也来未央宫里请安,正好与太子夫妇撞上。紫阳公主比太子大一岁,生母是已故的贵妃刘氏。陆瑰云刚嫁给太子没多久,就遇上了禁足和回江南的事,所以二人一直也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孟棠儿给皇后请过了安,才转向弟弟。虽然孟池羽是弟弟,却是储君,身份不同,做姐姐的也得向他行礼请安。 “姐姐客气了,快免礼。”孟池羽伸手托她了一把,笑道,“正打算回头去姐姐宫里坐呢,你正好来了。” “你去江南这么久,还不早把姐姐给忘了。”孟棠儿穿着榴妆花缎长裙,一双丹凤眼里满是娇媚,却不失皇家的那份该有的端庄气度。她长得像极了她母亲贵妃刘氏,刘氏生前是后宫最受宠的一个。拒说刘氏死时,皇帝伤心得两三日吃不下饭。孟棠儿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皇帝对她格外怜惜。按说她这年纪早该出嫁,但一直没有寻到心仪的郎君,执意不肯嫁,皇帝也任由着她留在宫中。 她对陆瑰云上下打量一番,问弟弟:“这就是你的侧妃?” 孟池羽听到“侧妃”两个字,眸中闪过不快之意。陆瑰云微微屈膝,从容见礼:“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按规矩,只有太子妃能与太子一起受公主的礼,侧妃就要比皇家公主低了一阶去。孟棠儿扶她起来,笑道:“好个标致人儿,怪不得咱们太子殿下待在江南,不肯回来呢。” 一番客气后落座,公主端过茶盏,抿了一口,又问孟池羽:“过两日恒王世子大婚,你有空亲自去么?” 恒王世子就是宋宪,他将叶灵月从姑苏接来,还要行过大婚之礼,才算是正式成亲。在宋宪和叶灵月成亲之前,皇后曾有意让宋宪做孟棠儿的附马,不止一次地暗示过他们。 宋宪与孟棠儿从小认识,交情虽好,却从无男女之情。面对皇后说亲,两人找尽各种理由拒绝,一度闹得有些尴尬。现在宋宪终于娶到世子妃,孟棠儿也松了一口气。 孟池羽说当然要去,孟棠儿问他准备了什么厚礼,他不以为意,不就成个亲吗,有什么厚礼可准备的,照常随个份子不就成了。兄弟之间不讲究这么多。 皇后轻轻一咳,对孟池羽道:“你去江南遇刺,恒王世子有失职之罪,回来理应谢罪反省,怎么还忙着大婚?” “遇刺这事和宋宪没关系。”孟池羽连忙维护宋宪。 皇后眯着眼,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陆瑰云,将茶碗重重一放:“没关系?那么多人跟着你,怎么会让刺客有可乘之机?” 孟池羽正想找个由头遮掩过去,陆瑰云却已明白了什么,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不是世子之过,是臣妾之过。” “云儿!”孟池羽皱眉,示意她不要乱说。 陆瑰云没有管他,继续坦承:“那日臣妾想赏夕阳,殿下为了陪我,才没带护卫。” 言及此处起身,朝皇后慢慢屈膝福身:“臣妾向娘娘请罪。” “那你可知,此为何罪?” “让殿下涉险是死罪。”陆瑰云顿了顿才回答,“但是臣妾无心之失,后来也曾助殿下脱险,或许娘娘可以饶我性命。” “就算饶你性命,也要将你逐出宫门。”皇后的声音满是威严,“你犯了这般过错,还有脸面做太子妃?” 皇后声色俱厉,陆瑰云却不卑不亢,抬头道:“臣妾有罪有功,皇后娘娘若只论罪,便杀了臣妾,臣妾也无怨言。但臣妾只要活着,就不会离开殿下。” 孟池羽脑壳疼,不明白她为何非要揽下这罪,皇后本就对他扶正之事不满,如今,不正好寻到理由了吗? 皇后与胡嬷嬷对视了一眼,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反而变得平静下来。过了半晌,皇后才道:“罢了,嬷嬷,将太子妃的册宝给她吧。” 大家俱是一愣。孟棠儿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推了推孟池羽的胳膊,提醒他:“还不快向母后谢恩?” 孟池羽忙与陆瑰云一同跪下身去,欣喜谢恩。陆瑰云从皇后手中册宝,沉甸甸的份量握在手上,就好像是在做梦。 她,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妃了吗? “儿臣谢母后恩典。” 眼见身边的孟池羽拜了下去,她才回神,双手托着册宝,低头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随羽儿一同叫我母后吧。”皇后淡淡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也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今日似乎更加通透了,“既然将册宝给你,你便要担得起这太子妃的名份,将来也要担得起皇后的名份。正室和妾室不同,除非生死,没有别的可以分离一对夫妻,你明白么?” 陆瑰云将册宝放到一旁,郑重地向下叩首:“儿臣明白。” 第54章 世子大婚 () 恒王府张灯结彩,朱梁画栋挂着大红喜绸,丝竹欢乐缕缕入耳,热闹非凡。不为别的,正是为世子娶亲的大喜之事。 新娘是世子大老远地从姑苏接来的,双方见过父母,这门亲事也早就定下了。如今行大婚之礼,也只是走个过场。 饶是如此,府上下还是喜气洋洋。恒王宋志有一妻三妾,恒王妃李氏是宋宪母亲,也是皇上的表妹,孟池羽的表姑。侧妃鹿氏育有一女,名唤宋珂,被皇后封为清和郡主。另两位妾室张氏和罗氏出自平民,最近张氏刚被查出有孕,正逢世子大婚,可谓双喜临门。 宋宪一打出生起,就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恒王世子,将来必定要承袭爵位,他的婚事是除京城里皇家子弟外最豪华的了,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亦是达到了数百人的规模,王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支。 光府里还容纳不下这么多贵客。于是恒王分别在两处设宴,二品以上的在府中吃酒席,二品以下的则在京中几座顶级酒楼招待。皇帝皇后不便亲临,命人送来贺礼。太子夫妇和紫阳公主亲自来了府中,恒王与王妃先将他们迎到了堂前。 “太子殿下,太子妃,紫阳公主亲临犬子的婚事,这实在是不胜惶恐。”恒王宋志一再拱手。 孟池羽平时和宋宪没规没矩地打闹惯了,听宋宪他爹称宋宪为“犬子”就觉得好笑,扑哧一声差点就要笑出声来。陆瑰云赶紧顶了顶他胳膊,示意别破坏气氛。 紫阳公主笑道:“表姑夫说笑了,宪弟成亲这样的大事,我们来沾喜气是应当的,你和表姑不嫌我们叨扰才好。” 恒王是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开国功臣后裔,世袭的亲王王位,现又在朝中担当掌管粮草军备的职责,举手投足间颇有将门之风。今日儿子大喜,他和王妃穿得很隆重,英气中又添几分华贵。 “今日宾客不少,招待不周还望殿下,娘娘和公主见谅。” “你忙你的就是,我和宋宪喝酒就成。今日以新人为主,俗礼什么的就免了吧。”孟池羽摆了摆手。 恒王才要道谢,新郎就出现在了门口,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只见他头戴金花,身穿红袍,身上到处金光闪闪,意气风发的模样,和平日的纨绔形象大相径庭。 “哟,谁呀这是?”孟池羽假装认不出来人,一副你闪到我的表情,“怎么不知道表姑夫府上还有这么个侄儿?” “侄儿个屁!”宋宪见面就顶他,“我大喜的日子,不会说点好话?” “宪儿!你怎么和太子殿下说话呢!”恒王妃斥责儿子,“还不快些请安?” 有长辈有场,宋宪再大火气也得压着,向父母请过安,又问了陆瑰云和孟棠儿的好,才勉强转过来,翻着白眼才弯下腰,语调满是不情不愿:“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啦~” “新郎官免礼。”孟池羽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调侃道,“我说你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收拾收拾还挺像个人的。” 陆瑰云替他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世子爷今儿真是龙马精神。” 宋宪一声呵呵,提醒他:“太子殿下出手阔绰,这次来带了多少礼啊?” 恒王骂儿子:“不肖子,殿下能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说的什么胡话。” 宋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他爹一骂就乖了。陆瑰云笑道:“世子爷放心,少不了你的,殿下早就备下了厚礼,你最喜欢的他摆宫里的那个花瓶,也给你搬来了,算是新婚贺礼。” 她说的花瓶,指的是东宫太子书房里博古架上的宝贝,粉彩莲荷玉壶春瓶,前朝的东西,名匠所制,色彩瑰丽世上无双。宋宪一见就说喜欢,没想到陆瑰云还记着,特意拿来送他。 “还是嫂子好。”宋宪一听宝贝到手,眉开眼笑,连连作揖,“多谢多谢。” “我备的东西可没他好。”孟棠儿叫来身边宫女,取来一件给小孩穿的衣裳,笑道:“这是我亲手绣的,祝你早得贵子,其余的礼就和太子一起晚些送来罢。” 公主亲手绣制,这意义不同寻常,接着又是一番客套道谢。陆瑰云惦记着叶灵月,让他们聊着,自己跑到新娘房里去了。 新娘房里的嬷嬷正在说教着规矩,丫头们进进出出,人人脸上露着喜气。叶灵月头上盖着喜帕,早就等得不耐,见陆瑰云来了,正好找到理由揭开透透气。 “这劳什子玩意,闷坏我了。”叶灵月向陆瑰云埋怨,“你说不都已经是夫妻了,要这么兴师动众干嘛?” 陆瑰云坐在丫头搬来的座椅上,眼里闪着笑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多少人就羡慕你有这样盛大的婚事呢。” 这羡慕的人里,或许也包括了她自己吧?毕竟她和孟池羽那场婚礼,新郎官连面儿都没露。后来就算被扶正为太子妃,皇后也主张低调,并未为她补办什么礼制。 礼制的事她倒无所谓。只不过,每个女孩儿都梦想的婚礼,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当初对这事没有感觉,是因为压根没把孟池羽当成夫君,现在想要重来……除非时光倒流。 叶灵月一大早起来打扮,还饿着肚子,随手拈块糕点吃起来,吃过喝口茶压了压,才道:“我只遗憾我娘家不在这,不过瑰云,幸好有你在。要是宋宪欺负我,你可得帮我。” “宋宪敢欺负你?”陆瑰云差点喷茶出来,“我看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才不是呢。”叶灵月摇头,一肚子苦水要倒,“我到王府这些日子,他忙得很,平日白天他当差就算了,一有点闲暇,他爹总命令他办事,连个人影都不见。若说叫他去办的是什么要紧的事,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些跑腿的活儿,叫个小厮都能干,还非得他去。晚上回来早累瘫了,躺下就睡,和见不着面又有什么区别。” 第55章 一袭青衣 () 听叶灵月这么说,陆瑰云也觉得有一丝奇怪。堂堂世子怎么像个长随,天天去干跑腿的活? 不过又想起方才恒王威严的样子,想来将门之家,教子严格也是正常之事。 本以为宋宪和叶灵月彼此恩爱,日子必然和美,没想到恒王要这么折腾儿子,小夫妻也是有苦难言。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还是第一次来恒王府吧,我陪你逛逛去。”叶灵月提议。 “这怎么能行,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好乱走动?”大婚之日可不敢马虎,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灵月双手绞着喜帕,有些黯然:“他们在外面接待宾客,我哪也去不了,就在这屋子里闷着,无趣极了。” 正式喜宴要到晚上才开始,漫漫的几个时辰还有得熬。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想来是请来的戏班子已经登场了。一把软软的嗓音,如江南流水一般淌进耳中。唱上虽一折老旧的佳人才子好合之戏,却将其中宛转唱得尽致淋漓。 陆瑰云听的戏文不少,一下子听出了其中妙处。刚才这人唱的是女主角的戏,后头的男主角接上,情感显然不如前者饱满悦耳。 她还陶醉在前一个角儿的嗓音里头,有些入神。 叶灵月告诉她,恒王妃爱听戏,这次请来的是京里最有名的梨园,能登台唱的个个儿都是名角儿。 “喜欢刚才那个?”叶灵月看出了陆瑰云的心思,哂笑,“喜欢还不容易?梨园常驻宫里,你传令叫他去东宫,天天唱戏给你听。对了,你还可以命他们演你写的戏。” 陆瑰云摇头:“若是勉强又有意思?他们要是真心喜欢我写的戏,我才高兴。” 她偷偷溜到后台,正逢刚才一场戏结束,戏班子的几位角儿正在幕后喝茶补妆。远远看见一位瘦弱的青衣,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上捧着一册戏文,举止缓慢优雅,气度不凡。 凭着第六感,她认定这位一定就是方才那把好嗓音。 这时戏班子里一个丫头发现了她,停下了手里的活,愣愣地瞧着她。陆瑰云不想暴露身份,咳嗽两下,故作无事地道:“你们老板是哪位?” 那丫头见陆瑰云衣着华贵,不敢得罪,看了那坐着的青衣一眼,问道:“这位夫人找老板有什么事么?” “我想请你们老板去我家唱戏。” 那青衣抬头看她一眼,依旧气定神闲地翻着自己手上的戏文,回答说:“夫人可去后面竹房里找何老板。” 陆瑰云眨巴了下眼睛:“你不是这里的老板吗?” 这时丫头替青衣说道:“温老板要走了了,今儿是他的最后一出戏。” 陆瑰云一听急了:“为何?” 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急躁,换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还想再听温老板唱戏,不知温老板能否再留一段时日。价钱好商量。” 青衣显然对金钱并不在意,连数字都不和她。放下书本,缓缓站了起来,背着手道:“承蒙夫人厚爱,但我去意已定。夫人若是喜欢听戏,去找何老板就是了。莺儿送客。” 陆瑰云这时才看清他的眼睛,眸光如月华流转,似有秋水盈盈的一双含情嗔目。她一个有夫之妇,一时也看得有些发愣,心里唯有风华绝代四个字可以形容眼前之人。 方才那丫头莺儿,听了青衣的吩咐,比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走,温老板要换衣裳了。” 陆瑰云感到可惜,却不愿动用强权逼人留人,于是讪讪地转身离去。刚一踏出门槛,才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 回头朝青衣一笑:“既然温老板执意要走,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强留。不过我有个建议,想要和你说。” 他大概戏迷见得不少,还从没见过戏迷来提建议的,来了兴致,竟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是明艳动人,比女人还美。 陆瑰云收拢心神,说道:“温老板的嗓音确实是妙,任谁听了都会动心。可是,这样的境界,只可能是你入戏太深才能达到。入戏虽好,却折损心魄,五脏易积郁气而不得出,留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她三言两语,正好说到温子贞的痛处上。未曾想到,素未谋面,仅凭嗓音她就能断得出他的病来。 “我劝温老板好好滋补身体,平日莫再多看伤春悲秋的书。须知春恨秋悲皆自惹,唯有心境平静澄明,才能持时日久。”陆瑰云说罢这句,转身告辞。 身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嗓音,清脆好听:“且慢。” 她在门口停住脚步。只见温子贞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现在立刻要更衣演下一场戏,等我演完,可否请夫人喝上一杯?” 陆瑰云当然乐意结识这么位风华绝代的人物,连忙欢喜地答应下来。 那厢孟池羽和孟棠儿还在席上坐着,与宋宪等人谈笑风生。三人从小一块长大,情谊深厚,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太子妃呢?”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陆瑰云回来,孟棠儿有几分疑惑,问孟池羽道,“弟媳不见了,你怎么也不叫人去找找?” 孟池羽嗤笑:“她和新娘子在姑苏就要好,估计还在一块说话呢。” 宋宪也在旁作证,说她俩手帕交,见了面就分不开。孟棠儿这才放下了心,没再追问。两杯薄酒后,倒是宋宪先开起了她的玩笑:“我说表姐,就连孟池羽都被人降服了,你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两个弟弟比你先成家,这不像话吧?” 孟棠儿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好你个宋宪,听你的意思,是说我嫁不出去了是吧?” “那怎么可能呢!”宋宪哈哈大笑,“天下想娶公主的人排队都排不过来!只不过你挑不上眼罢了。” 孟池羽开宋宪玩笑:“幸亏你们俩没成,要不然老子还得管你这玩意叫姐夫,想想就窝囊。” 换作平时宋宪要和他急脸,不过今儿看在他送了那么多贺礼,尤其是宝贝花瓶到手的份上,他心情好,一点儿也不生恼:“是是是,我配不上公主,没福气做你姐夫。” 酒喝烦了,宋宪又拈了块糕点慢慢吃,好奇问孟棠儿:“那表姐,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 第56章 雷霆之怒 () 这些年,皇后给孟棠儿说过不少亲事,几乎把高门大户的宗室子弟都说了一遍,可惜她却没一个挑得上眼的。 这些宗室子弟,在她眼里都是纨绔子弟,靠着祖上的基业混日子罢了。嫁给他们,日日在宅子里鸡零狗碎,还不如在宫里逍遥自在,还不用生孩子伤身体。 “有才华,有抱负,有意思。”孟棠儿提出三点择婿标准,说完还调侃俩弟弟,“和你们都不一样的。” 宋宪点了点孟池羽的胳膊:“说你呢,太子殿下。” 孟池羽赏他个白眼:“显然是说你,老子是她弟弟,不在附马范围内。” 两人斗了会嘴,宋宪就忙着赶场,到别处敬酒去了。孟池羽见陆瑰云还没回来,有几分烦躁,叫来永福。 “去把陆瑰云找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想留在人家洞房过夜啊!” 永福应了个“”领命而去,没一会回来了,却没见带回人来。孟池羽骂道:“废物!她人呢?” “回殿下的话,奴才确实去世子妃那里找过了,没找着娘娘,世子妃说她好像是看戏去了。” “看戏?”孟棠儿想起下午的戏班子,费解道,“戏不是早就唱完了吗?那她去哪了?” 孟池羽第一个念头是担心,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顾不得席上的人,腾地起身去寻。 因今日王府中款待的都是王宫贵族,腾不出地方,就算是最有名气的梨园戏班也得委屈到一个破落后台吃饭。 温子贞却怡然自得,叫莺儿温了一壶酒,与陆瑰云对坐。 “温老板听口音不像京城的。”陆瑰云抿了一口薄酒,面色略显红润,猜测道,“您不会是打江南来的吧?” 月光清辉散落,温子贞早已换上常服,御去浓妆,露出真容。此时落幕散场的他,少了几分风华惊艳,多了几分温润如玉。 “夫人好眼力。”他轻轻晃了晃酒杯,顾盼之间皆是风情,“那不妨猜猜我是哪里人?” 陆瑰云先猜余杭,后猜申州,再猜姑苏,一连几次都不对,最后她眼前一亮:“咱们该不会是老乡吧?” 一问果然是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陆瑰云感叹,原来金陵这烟柳繁华地,不仅生产她那俩没出息的哥哥,还能生产这绝代风华的人物。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举起酒杯就走了一个。 两人越聊越投机,完忘记了时间。直到身后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陆瑰云!” 这仨字儿一喊,陆瑰云酒意醒了,天灵盖也开了,知道肯定是她家那位霸王杀来了,连忙站起身,笑迎上去,甜甜地叫了声:“夫君。” 孟池羽滔天怒气,听了这句“夫君”也只是暂缓了一丁点,立马发现对面的帅哥,指着他问:“这是谁?” “哦,我忘了和夫君介绍了,这是梨园戏班子里的温老板。”陆瑰云紧忙介绍着,“这是我夫君。” 她可没敢说夫君就是太子殿下,怕吓着温子贞。 温子贞只颔首问好,并未起身。 孟池羽没理他,眼里冒火地盯着陆瑰云:“你知不知道老子找了你多久?啊?今天要不是宋宪大婚,老子早就把恒王府掀了!” 陆瑰云见他额头有汗,自知理亏,扯着他的胳膊撒娇:“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又不会丢了,好了别气了。” 偏偏这霸王今儿不买账,甩开她的手,咄咄逼人,气势像要把她给吞了似的:“你特么在这里喝得挺高兴啊!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妇道!” 陆瑰云被他骂懵了,委屈地站在原地,想自己明明只是交个朋友而已,怎么就成不守妇道了。 “无能之人才会把气都撒在妻子身上。”温子贞凉凉地开口,上来就是讽刺,“我与你夫人只是朋友,喝两杯薄酒罢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她,是何道理?” 孟池羽养尊处优地长这么大,现在被一个戏子出言教训,气到极处,不怒反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今日能来王府的必是大富大贵之人。”温子贞面不改色地道,“不过温某已辞梨园,现是江湖人士,行走自如,不怕得罪。你不善待妻子,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温子贞猜到他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却没有猜到,他是权横天下的太子。陆瑰云脊背生出些许凉意,顾不得再生孟池羽的气,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往外拽。 “算了算了,什么事儿咱们回去说。”她怕这霸王发疯起来真把恒王府掀了,“今儿是你兄弟的好日子,咱们可别犯浑……” 孟池羽哪受得了这个气,一声冷喝:“来人!” 远远跟随着他的侍卫一听召唤,立马上前拱手听命。 “将他绑了!” 二话不说,温子贞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那点朦胧的醉意,登时也醒了过来。他是名角,一向受人尊敬,还是第一次受这般羞辱,气得脸色通红:“混帐!天子脚下,恒王府里,你也敢撒野!” 陆瑰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为防温子贞再做傻事,连忙道明身份,又转过身求孟池羽:“这次算我不好,不该不和你打招呼就跑出来,温老板也是不知者不罪,就饶了他这次,好么?” 孟池羽不依,冷着脸,威严得吓人,对温子贞道:“不杀你可以,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请罪,这辈子不许见太子妃。” 不曾想,温子贞虽是常年演弱女子的戏子,骨头却还硬得很,是个有气性的人,被按跪在地上,始终不肯磕头请罪,更不肯答应从此不见太子妃。 他们这边阵仗闹大了,将长公主都惊动了来。孟棠儿问过原委,劝弟弟道:“人家这里办着喜事呢,怎可在他府里开杀戒?再说这奴才就是嘴上无礼,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还没出格?”孟池羽眉头锁得死死的。 孟棠儿倒被他怼得一愣,旋即反问:“难道你连你自己的太子妃都信不过么?” 第57章 太子殿下吃醋的后果 () 树影斑驳,月光澄明如水,陆瑰云也不低声下气地求他了,只平静地望着他,放话:“我们只是交个朋友,你要是信不过我,要杀就把杀两个。” “怎么?还想殉情?”他说着气话,“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本来没影儿的事,不知怎么,被这一对冤家说得越来越严重。孟棠儿赶紧劝和,对跪在地上的温子贞道:“还不快些向殿下请罪?” 恃才傲物的温子贞,即便死到临头,也还是嘴硬:“小民虽然卑微,却不是你们皇家的奴才。要杀便杀,不必侮辱。” 孟池羽真动了杀意:“那就带下去埋了!” 正在敬酒的宋宪听说此事,也被惊动了来,见温子贞被缚了手脚,侍卫围上去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吓了一跳。 “干什么啊你?非要大闹我婚礼不成?”宋宪当起和事佬,“今天卖我个面子,算了吧。” 孟池羽铁青着脸,不肯罢休,最后勉为其难地给了新郎官个面子,没开杀戒,但还是将温子贞暂时关了起来。 回宫的路上,两个人谁也不睬谁,孟池羽想起刚才那幅情景就生气,因为今天宾客众多,他没兴师动众,一个人找遍了整个恒王府,担心她的安危。她倒好,在犄角旮旯里和小白脸喝酒! 陆瑰云也委屈,本来只是想交个新朋友,想着酒席上他也不缺人陪,不如正好分开一会。哪想得到,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而且这个温子贞也是个不怕死的,刚才那么训斥的口气和孟池羽说话,孟池羽岂能饶得过他? 但是她知道,他是把她当朋友,才会为了她顶撞孟池羽。 不管怎么着,她得先把人放了才行。 “你放了温子贞,要罚罚我,行不行?”回宫洗漱后,临睡前她问他。 他身上一袭绛色丝绸薄袍,斜倚在睡枕上,冷笑:“真想和他一起死?” 陆瑰云忍气道:“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就要杀我?你的剑挂那儿呢,是个爷们现在砍了我。” 他不吭声。她走到外间将剑取来,咣当一声扔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动手啊,我陆瑰云眼睛眨一下就和你姓。” 剑上泛着寒光,剑鞘上雕刻的青龙图案华美威严,形态逼真,似乎随时要跳出来吃人。 “挂回去。” “挂个屁!”陆瑰云骂他,“你不是怀疑我背叛你吗?那你等什么,是男人就动手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将剑拔出剑鞘,那偏执的眼神吓了孟池羽一跳。他赶紧弹起来,按住她的手:“你疯了!” 内侍听见动静进来,急忙把剑拿走。太子寝宫原不许放此等利器,这次是因为孟池羽去恒王府带着防身,一时忘记收起来。 陆瑰云气鼓鼓地坐在床边,委屈地流下一行眼泪。 孟池羽拿她没办法,倚在门框上,半天才说了一句:“别动不动拔刀拔剑的,你不会武功,刀剑可不长眼睛。” 她把眼泪一擦:“你不是以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怎么了,不想见血,要下毒啊?成,我等着你的毒酒。” 大男人受不了女人哭,他犹豫半天,还是掏出一条手帕,扔到她手上,口气不耐烦:“行了,我也不信你会……” “我本来就没有!”陆瑰云红红的眼睛盯着他,“我就吃了盏酒,你就把我说成那种人,你混蛋!” 孟池羽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又道:“你到底信不信我?” “信。” “那你就把温子贞给放了。” “那怎么行?”孟池羽一跳三尺高,立马不乐意。 陆瑰云和他讲理:“你既然相信我没做出格的事,那他也是清白的,好端端地凭什么把人抓起来?” 他不想讲理:“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没动贼心?” “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又不是人家主动找的我,是我听他戏唱得好,才想去同他交个朋友。你要是杀了他,我害人丢命,岂不是罪孽深重了?”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算我求你了,饶过他吧。” 好说歹说,小霸王才终于同意不杀人。陆瑰云松了口气,折腾一天累瘫了,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枕边是空的,她登时坐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叫来小莲问:“殿下放了温老板不曾?” “放了。”小莲似乎知道些什么,眼神躲闪。 陆瑰云总觉得孟池羽不可能这么善罢干休,一面梳洗,一面道:“你可别蒙我,我一会去梨园瞧瞧就知道了。” 梳洗过后,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穿了身朱红云纹绉纱锦裙,急着出门要去梨园探望温子贞。 小莲又是拦又是劝:“殿下本就不喜娘娘同那戏子走得太近,何况他昨儿被关了一宿,娘娘再去会吓着他的。” 陆瑰云哪里听得了劝,撇开小莲,风风火火地往外奔,结果没出东宫大门就被两个把守的侍卫拦住。 她认得其中一个,是东宫的侍卫长,叫郭谷。 “郭谷,你们拦我干嘛?” 郭谷恭敬地抱拳施礼,然后义正言辞道:“卑职奉太子殿下之命,护卫娘娘安,还请娘娘暂时不要出门。” 陆瑰云火冒三丈,有完没完了啊,还玩起禁足来了? “我偏要出门,看谁拦得住我。” 郭谷的剑一横,拦在她面前,态度强硬。她面无惧色,淡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殿下不是要你们护卫我安吗?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 “卑职不敢,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郭谷也不是吃素的,他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不像内侍那样三言两语就能吓得跪下,低着头避免直视,口气却半点不肯放松。 陆瑰云不信这个邪,绕过他的剑拔腿就走,硬生生地往外闯。郭谷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衣裳,立马又触电似地松开。 她是太子妃娘娘,他一个侍卫怎么敢碰呢? 郭谷反应快,立马叫东宫侍卫来,围成了道人墙,不给她留一条缝隙。陆瑰云铁青着脸命令:“我是太子妃,你们是东宫的人,我现命你们都让开,谁敢不听!” 第58章 暗流 () “娘娘见谅,并非是卑职等顶撞犯上,而是太子殿下已下了令……” 陆瑰云非常不爽,她算是听明白了!在这东宫,只有孟池羽说的话管用,她说的话压根不管用! 突然觉得好可悲,争来争去要争什么太子妃,其实在后宫这样的环境里,夫妻的地位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就算她是嫡妻,也是受人尊重些罢了,实质上大家都只听孟池羽的话,不会听她的。 这像什么?狐假虎威!她就是只狐狸,孟池羽才是老虎!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服气,心里一横,非要出去不可。一旦软弱了第一次,以后还不是由着他欺负? 侍卫们一时为难起来,要是不拦她,则违了太子之令,要是拦她,势必会冒犯到她。陆瑰云每向前进一步,人墙就向后退一步,不敢碰撞,却严阵以待。 “你们在干什么?”不远处传来孟池羽的声音。 众人松了口气,小祖宗终于回来了。郭谷单膝跪地,向孟池羽报告了大致情况,并主动请罪。 孟池羽拉着她的手腕往宫里走,到了厅前,斥道:“闹什么?让大家都看笑话?” 陆瑰云不答反问:“温子贞呢?” “说了放他就放他。”太子殿下斩钉截铁。 陆瑰云总觉得不对,疑惑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真放了?那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对他做了什么?” 孟池羽一撩长袍坐了下来,拿起茶碗就喝,凉茶咕咚下肚,说不出的爽快。 “他出言狂悖,以下犯上,岂能不罚?” 陆瑰云脑壳疼,叉着腰问他:“你怎么罚?” “杖责二十而已。” “二十杖?!!!” 孟池羽用茶盖划过茶碗,眸子里闪过得意:“你试试再叫响点,说不定能震碎房顶。” 温子贞是个清高的人,被人按在长凳上杖责,他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屈辱! “二十杖会打死人的!”陆瑰云急了,“你不是答应不杀他了吗?” “没叫人下死手。”孟池羽翘着二郎腿,“死不了的,放心吧。他现在还在梨园养伤呢,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滚回老家了。” 陆瑰云:…… 恒王府。新婚燕尔的世子夫妇给父母敬过茶后,一块儿去庙里给菩萨上香,顺道郊游玩耍。宋宪骑马,叶灵月轻轻地从后面地抱着他。 天高气爽,宋宪故意使劲拍马屁股,陡然加速,吓得叶灵月只好抱得更紧。 积云寺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少,烧香许愿后,两人拉着手踏在纷纷的落叶上,踩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叶灵月余光瞥见后面跟着的几个黑影,心里不舒服,向宋宪抱怨道:“你这么大人了,王爷还像跟梢似的派人跟你,真是何必呢。” 那几个黑影是恒王爷手下单独训练出的一支队伍,名叫暗影,名义上是为了护卫皇家而建,是死士。 死士忠诚到什么程度?用最后一滴血效忠主人。他们没有亲人,没有牵挂,人生的部意义都是主人。听起来有些邪乎,谁也不知道恒王爷用了什么法子,能把人训练成这样。 恒王爷也从来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儿子。宋宪印象里,父亲沉默寡言,很少和自己说话。就算说话,大多也只是请安问好。 自从他打江南回来,倒是常常差他办事,把他累得够呛。说是想历练儿子吧,这些事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总之,宋宪永远不明白宋志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也不敢问。宋志发怒起来,半点情分也不讲。 宋宪一直记得,自己小时候贪玩,误入府里的禁区,就被父亲狠打了几十鞭子,养伤养了小半年。 “我也不知道,我爹现在天天派暗影跟我干什么。”宋宪随手在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找了块石头坐下,“可能是江南遇刺的事,他多长一个心眼吧。” “遇刺的是太子,又不是你。”叶灵月靠在他肩头,“还有,我真是搞不懂你爹,天天让你那么辛苦,不像个世子,倒像个长随。” 宋宪心里何尝不苦,但是他知道父亲的脾气,道:“你可记着,我爹比皇上还不好惹,这些话私底下咱们说可以,千万别传到他耳朵里去。” 叶灵月撅嘴:“人家还不是心疼你嘛。再说你每天那么忙,都没时间陪我。” 宋宪连忙安慰,说他爹最近忙,过了这段就好了。叶灵月问他爹在忙什么,他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现在朝廷局势很紧张,咱们和鞑靼可能要大战一场。” 大雍和鞑靼在北方边界上一直摩擦不断,朝廷早就想打。但是皇帝惧战怕输,一直举棋不定,不敢兴起一场大战。 朝廷退让,鞑靼就嚣张,最近屡屡挑事,大臣们实在忍无可忍,主战的呼声越来越高。宋宪祖上就是征战的将军,江山一半儿是他家打下的。所以这次恒王作为武将出战的可能性很大。 叶灵月担心道:“你不会也要上战场吧?” “这可说不准。不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若要派我,我就得去,我……” 话没说完,媳妇已经扑在了怀里,担心受怕的样子让他心疼。 “我才嫁给你,怎么就要出这么多的事?” 木樨山庄。 陆绍炀与木樨先生下棋。陆绍炀以前在陆府没怎么学过棋,然而他天资聪敏,才学了数十日,就可以达到与木樨先生下好几个小时不分胜负的境界。 木樨先生执白,陆绍炀执黑,两人坐在树下,神贯注地盯着棋盘。 一名报信的门童等了半日,棋还是没下完,只好硬着头皮上来打断。 陆绍炀正皱眉想着破解之法,不耐道:“什么事下完棋再说。” 门童作揖:“陆少爷见谅,是您母亲给您送东西来了,我们实在不敢让知府夫人久等。” 木樨先生挑眉,“哦”了一声,看向对面的徒弟,却见他没有半分喜悦之色,平静得像这寂寂的山林。 片刻后,陆绍炀看准了位置,用力投下一枚黑子,这才抬头一笑:“师父这次怕要输了。” 道完这句,他才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对门童道:“她现在在哪里,带我去吧。” 第59章 探望 () 黄夫人在山庄待客的前厅一面喝茶一面坐等,旁边站着几个陆府的仆妇和长随,和她的贴身丫环小翠。 “你说这木樨山庄的茶还真是清新脱俗啊。”黄夫人尝了一口,那奇特的口感与府里的茶叶然不同。微涩的清香,有些像苦瓜。 茶快喝光,才觉得面前出现了一个影子。她抬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陆绍炀。 下人们纷纷请安:“给二少爷请安,二少爷安好。” 许久未见,陆绍炀少了几分书生柔弱,多了几分英气,大概是跟着木樨先生学了些功夫的缘故,身体看上去壮实了许多,眉宇间映着凛然之气。 大步走入前厅,在黄夫人面前几步远处站定,撩袍跪下,头却半点没低,朗声道:“请母亲安好。” 黄夫人起身,伸手去扶,道:“炀儿吃苦了。这快要入冬,我给你带了些厚衣物来,还有你爱吃的点心。你若是还需要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家里取。” “多谢母亲赏赐。有劳您大老远还跑一趟。” 黄夫人觉着哪里不对,尴尬地笑道:“你是陆府的少爷,这都该当的东西,怎么能叫赏赐。炀儿是好些日子不见,同我生分了。” 陆绍炀没接她的话,问道:“父亲可安好?祖母可安好?家中兄弟可好?姨娘可安好?” “都好都好。”黄夫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大家都惦记着你。尤其是老太太,这次就是她打发我来看你的。” 陆绍炀心里冷笑,心说不用想就知道是老太太叫你来的。面上却一派平和:“老太太的病没有复发吧?” “没有。”黄夫人应着,又道,“多亏了你,几个儿子里头算你最有孝心。你在这里住得惯么?” “习惯了。师父待我不错。” 一时再无话可聊,两人陷入沉默。黄夫人也不知该同他说什么,叫小翠拿来一件披肩,递给陆绍炀:“这是你姨娘亲手做的,托我一定转交给你。” 陆绍炀才想问姨娘问何不来,转瞬明白,深宅中的妾室几乎没有机会出门,心里又凉了一凉。 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叮嘱,没什么可再交待的,黄夫人没一会就告辞而去了。陆绍炀手里拿着披肩,轻抚上面一针一线,若有所思。 梨园的一座庑房里,何老板何鸿正在给温子贞上药,望着他瓷白的后背上被杖打出的的淤青,感叹这小子实在是太不知死活了。 戏班子里出身的人大多都挨过不少打,尤其是刚入行学戏的时候,唱错一句,师父的鞭子就像雨点似的落下来。 但是温子贞作为一名天赋型选手,除了头几天,后头几乎再没吃过这样的苦,所以现在细皮嫩肉的,半点禁不住打。 何鸿不小心碰到了他伤口,疼得温子贞低低叫唤。 “你是真不要命了!知不知道得罪的是什么人呐?”何鸿开口教训他,“能捡回一条命来都算好的!要是太子殿下下狠手,别说你的命,咱们梨园多少老老少少的命都得搭进去!” 温子贞忍着泪,想起一段戏词来,开嗓幽幽唱起了《风筝误》里的一段:“似这等国色难,天香罕,难道教我忍把情思删?我也晓得那……” 下一句应该唱“我也晓得那倾国佳人不易得”,被何鸿无情打断:“人家是太子妃,和咱们八杆子打不上,你就别肖想了。以后见了绕道走,听见没?” 温子贞没言声,何鸿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得一连说了好些软话求他,别害大家都丢了饭碗。 药上完了一遍,何鸿伺候他躺好,递了杯水过去。 温子贞接过喝了,半晌才应答。 “我也快离开梨园了,最后再同她道个别。” 梨园的海棠花很耐寒,快到冬天了也没开败,哪怕只余瘦弱的一枝,歪歪斜斜的,也别有风韵。 陆瑰云在阶前路过,觉得这朵海棠花很像温子贞的性子,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花。 温子贞请她在前堂稍坐。莺儿来上茶时,瞧她的眼神都不同了。陆瑰云有几分不好意思,叫莲儿取来赏银给她。 “算我一点心意,这次的事给梨园添麻烦了。” 莺儿忙道不敢,收下后,跪地谢恩。 “梨园不缺钱,娘娘不必用银钱来侮辱我们。”不知何时温子贞出现在了门口,弱柳扶风的样子,幽幽的眼神里透着倔强。 陆瑰云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在莺儿的搀扶下进了门,长揖作礼:“拜见太子妃娘娘。” 温子贞本是盼着她来的,可是方才见她塞钱给莺儿,心里却不是滋味。 身为戏子,不少人喜欢听他们的戏。那帮富贵人听高兴了,随手就赏,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是,这和赏猫儿狗儿没什么分别,梨园行当受人欢迎,却并不受人尊重。 原本以为,她是不同的,没想到还是一样。温子贞心头扫过淡淡的失望,口气也冰冷了许多:“娘娘屈尊驾临这贱地,不知有何指教。” 陆瑰云当时没有暴露身份,就是怕大家会不自在,见他这般,忙道:“温老板别这么说,你受伤我来探望是应当的。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也不是给温老板一个人的,算是我拿来支持梨园的,成不成?” 她又取出一个白瓷药瓶,亲手放到温子贞手里:“我连累了你,很不好意思。温老板还生我气吗?” 他果然吃软不吃硬,她一请求,就什么防备都没了,反而脸红起来。 “其实这事不怪娘娘,是我太过冲动……” 陆瑰云看他走路都颤,知道是被打的后遗症,指了指下首的圈椅:“坐下说话吧。” “是。”温子贞屁股一沾椅子,疼得眉头拧起来,但是想着不能在她面前叫唤,勉强忍住。 陆瑰云知道,这时候发笑很不厚道,但他这副样子实在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孟池羽真是个魔王,让人家一个戏曲名角儿挨打成这样,哪里还有以前的半点风姿。倒像个受了罚的倒霉孩子,当真斯文扫地。 第60章 太妃过寿 () 见她笑话自己,温子贞难免不自在:“娘娘要是来看小的笑话的?” 陆瑰云连忙收住笑,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温老板,你挨打这事儿,的确是我家那位脾气暴躁,我替他跟您赔不是了。” 没想到温子贞已经想通了,他说:“谁让我有眼无珠,得罪的是太子殿下。” 言下之意,谁让你是太子妃呢。 陆瑰云不服气,轻轻扯弄着手上的帕子,一脸傲娇:“太子殿下又如何?就能为所欲为欺负人了?我偏不服他。” “难道殿下也欺负娘娘了?” “他前几日还禁我足来着呢。”陆瑰云一拍桌子,满眼的较劲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啪的一声,拍得桌子震天响,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莲最先反应过来,苦着脸劝她:“咱们怎么能和太子殿下斗?娘娘您歇歇吧,殿下这不是已经撤了您的禁足吗?您就别置气了。” 显然,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强势k.o.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不出恶气怎么行。”陆瑰云摇头,非常坚定,“他敢禁足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这个太子妃若是任他摆布,和个布偶娃娃有什么区别?” 小莲提醒:“可是殿下权力比您大多了,您忘了那次差点儿被他饿死吗?” “正是如此才要反击。”陆瑰云说,“以后他若是再治我,我也得有法子治他。” 她看向窗外那株秋海棠,心里有了主意,对小莲道:“你瞧见温老板养的那株海棠没有?做人也该当这样傲骨。” 从她们的三言两语中,温子贞已经听明白发生过什么。 “温老板,你挨打的事,我也会为你讨个说法。” 猝不及防,听她点到自己,温子贞一时愣怔,旋即反应过来:“娘娘要小的做些什么?” “要你们排出戏。”陆瑰云从袖中取出一叠本子,放在桌上,“温老板受了伤,虽不能演,却可以导,劳烦你导一下这出戏。十日之后,就有用处了。若能事成,我翻了身,至于温老板,这梨园你是去是留,你自己说了算,不用听他的话。” 温老板翻了翻戏本子,一看字迹,就是匆匆写就的。再抬头看见陆瑰云的黑眼圈,心里明白几分。 “娘娘这出戏,演给谁看?” 陆瑰云没有回答,眼珠转了转,抖动细长的睫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反问他道:“温老板应该是聪明人,怎么,从这戏本还瞧不出吗?” 温子贞对着戏本揣度了半天,渐渐有了线索:“你是说太妃?” 十日后,立冬,是太妃苏氏八十岁的生辰。 先皇后庞氏过世得早,先皇对先皇后感情甚笃,自发妻死后,发誓不再立后。庞氏过世后,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是贵妃苏氏,先皇将那时年纪还小的皇帝交由她抚养。苏氏没有子嗣,对皇帝视如己出,事事亲为,体贴照料。皇帝也视她为亲生母亲一般。 后来皇帝登基,原本想奉苏氏为太后,却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须知立为太后,有两个情况,一个是皇帝生母,一个是皇帝嫡母,此两者必符合一条才能行。而苏氏两者皆不是,顶多只能被封为太妃。 当时皇帝还和群臣闹过一次,后面实在顶不住洪水一般涌来的奏折,加上苏氏也劝他,最后只能作罢。 就因为此事,皇帝对苏氏一直怀有愧疚。按照礼制规矩,太妃见了皇帝也是要行礼的,所以皇帝为了避免尴尬,平日不好亲自请安,总是托人带话,或者送东西到太妃的永寿宫里去。这次她过寿,皇帝下令要好好地办上一办。 永寿宫里张灯结彩,殿内外装饰焕然一新,案上摆满了瓜果佳肴,各项仪制从奢,派场不亚于皇帝过寿。 上首坐着帝后,旁边专为苏太妃增设了一个位置。皇帝为尽孝道,特意罢朝一日,陪着太妃,宫里的嫔妃,皇子公主们也都纷纷去祝寿。 紫阳公主孟棠儿,懿妃叶氏和她女儿贺阳公主孟娇,近来最受宠的张妃,正怀孕的周贵人,太子孟池羽,二皇子孟池辰都去了。永寿宫门槛差点没被踏破,许多年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苏太妃鬓发皆白,原本老态龙钟的一个人,因着过寿心情不错,气色比往常要好。帝后向她敬酒,祝她福寿,她只是微笑,行动迟缓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多谢皇上和娘娘,还记着我这老婆子。”苏太妃点了点头,“恕我不能行礼谢恩。” 皇帝对这位庶母有着深厚的感情,摇头说:“不能时常尽孝,朕已觉有愧。母妃此般,更让朕不能自处。” 殿中央的舞台是精心布置过的,满地锦绣之上,腰如杨柳的歌姬们,扭动着的腰肢,翩翩翻飞,笙歌曼舞。如此这般炫丽的节目,年轻的妃嫔和公主们看得津津有味,但在上了年纪的太妃看来,有些太过闹腾。 几场歌舞演罢,太妃也困了,眼皮渐渐地垂了下来。皇帝见她精神似乎不济,挥手命那些舞女们退下。 “母妃可是乏了?要不要去歇会?” 听见皇帝的声音,苏太妃才回过神,无奈地笑道:“是老身搅了大家兴致了,枉费各位主子们的心思。” “今儿是母妃大寿的日子,自然是以您为重,她们不过是来作陪罢了。”皇帝倒很理解她,“您要是想歇着就歇着吧。” 这时大殿上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父皇。” 孟池羽愣住,看向自己身旁的陆瑰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陆瑰云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朝座上的皇帝盈盈一礼:“臣妾写了个戏本,与梨园的几位老板合了出戏,特意要排给太妃娘娘瞧,不知可否赏个机会?” 皇帝听说过陆瑰云会写戏本,却从来也不曾见过,有几分犹豫:“可是太妃已然乏了……” “哦?太子妃写的什么戏?”没想到苏太妃一听是戏,竟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 “写的一出昆曲儿。”陆瑰云答道,“是根据前朝人的《风筝误》所改,写的却是本朝的事儿。您且听就知道了。” 第61章 又被媳妇摆了一道 () 帘幕不知何时被人关上。再拉开时,已经换上了戏台子的布置。弦乐悠扬响起,化上浓妆的花旦碎步出场,美艳绝伦,张口便是细腻至极的水磨腔。相较于方才浮华的跳舞表演,节奏突然变得极为缓慢迤逦,让置身其中的人有恍然如梦。 对于年轻的女人来说,咿咿呀呀老半天才唱了一句,实在听得没耐心,可是对于老太妃而言,这样的嗓音和拍子听起来却是最舒服的。 最别有用心的一点,是这里头的故事。男女主角因风筝而结缘,后来双方被迫奉圣旨另行婚配,本以为终身相误,却不想阴差阳错,被指婚的正好还是对方。 “杨柳风高春已分,纸鸢头上乱纷纷。好云聚散本无凭,敢问君心所向行。” 前半句是借用了《风筝误》的原句。后半句则是陆瑰云自己原创,专为太妃所写。 听见这段,苏氏不禁想起年少时与先帝一同放风筝时的场景。当时你侬我侬那般欢爱,却谁知,君心如云般漂浮不定。 年少欢好时,也曾以为意中人就是自己手中的风筝,不管风往哪个方向吹,线始终是攥在手里的。后来他即了帝位,另有新欢,美人儿成群成群里往宫里送。而她年老色衰,又不及他嫡妻地位稳固,只能在这红墙深处中度日如年。 青衣嗓音婉转深处,竟被生生催下一行眼泪。 “停!”皇帝连忙叫停,有些担心,“母妃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回事?”皇帝转头责怪起了陆瑰云,“过寿是喜庆的日子,你怎么排这种戏,惹老人家伤心?” 陆瑰云不慌不忙地起身请罪。这时太妃身边的宫女却惊喜道:“皇上,太妃近来身体虚弱,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太医说过,若是能笑一笑或是哭一哭,这病也就好了一大半儿了。” “当真?”皇帝顿时转怒为喜,“这么说还是好事?” 太妃也缓过劲来了,拿着手绢拭了拭眼泪,失笑道:“可不是吗,老身也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戏了,有劳太子妃娘娘费心。” 向下一看,见陆瑰云还跪着请罪,看向皇帝,递了个眼神。皇帝轻咳一声:“起来吧,这次算你有功。” 太妃微笑,朝陆瑰云招了招手:“娘娘过来,坐我边儿上吧。” 陆瑰云拖着长长的淡绿裙摆,摇曳生姿地踏上了台阶,行至太妃面前,正待行礼就被止住。 太妃年少时最爱淡绿的裙子,看她走来时,恍惚间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陆瑰云坐下后,太妃执着她的手称赞一番,又道:“我瞧娘娘一见如故呢。”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太妃更觉得这个孙媳妇十分可亲。“您就唤我云儿吧。一口一个娘娘,多显得生分。”陆瑰云笑道,“您要不嫌弃,我也叫您一声儿皇祖母可好?” 太妃欢喜地答应了,陆瑰云眼珠转了转,旋即又道:“我早听说皇祖母您爱听戏,我近来也爱鼓捣这些,您要是不嫌我吵闹,不如我搬来陪您住几日,咱们一块儿聊戏。” 苏太妃在永寿宫里吃斋念佛,年纪大了图个清静,除了逢年过节并不常与人往来,久而久之也觉着寂寞。此时听她这般提议,心里正是求之不得,混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突然间,殿上响起一声咳嗽。那声儿里满是威胁,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老人方才亮起的眸光蓦然一暗,变得犹豫起来:“太子殿下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太子殿下怎么会不愿意呢?”陆瑰云轻轻扶了扶发边的镶银寒玉簪子,嘴唇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今儿这就是太子爷的主意,他平日课业政务繁忙,特意嘱咐臣妾要来太妃身边尽孝。” 孟池羽那脸色真够拍电影的,那副哑巴吃黄连见了鬼的模样,陆瑰云在心里差点笑死。大家开始纷纷夸赞太子殿下真有心,不曾想他平日看着任性,却是个粗中有细,体贴孝顺的人儿。 某人心情复杂,被夸比被骂还难受。妈的!又被娘们摆了一道! “朕看这主意可行。”皇帝也赞许,顺便把事儿定了下来,“羽儿这次没让朕失望,今年闽南进贡的水果,还有江南进贡的绣品都赏给东宫吧。” 皇后见孟池羽没反应,连忙示意他:“羽儿,你父皇赏你东西,还不快谢恩?” 半晌,孟池羽才咬着牙拱手:“儿臣谢父皇赏赐。” 陆瑰云说一不二,当晚就留宿在了永寿宫,接下来半个月都陪在太妃身边,同时还有温子贞与一众梨园子弟。成日便写戏唱戏。苏氏本就爱好这些个,玩儿得兴致也高,成日笑呵呵的,容光焕发,像年轻了几岁似的。 正好陆瑰云和老人家聊得也投机,两人相伴这些日子,感情也日益深厚,成了忘年之交。太妃原本还怕相处不适应,现在却越发地舍不得孙媳妇了。谁要敢提让她走的事儿,老人就跟谁急。 东宫。 所有人都知道最近太子殿下的脾气不好。 宫人们伺候得比平日多了几分小心,屏息宁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一顿训斥。 前几日就连太子身边的红人永福公公,就因为没长眼色,奉了些皇上赏的水果去给太子吃,非但被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来,还被罚去刷马桶了。 而上次太妃过寿皇帝赏赐的水果,太子一个没吃。玉盘珍馐,都分赏给了东宫的下人们。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永寿宫前殿又响起熟悉细腻的水磨腔,戏子并未浓妆,只着了淡淡的粉饰,没有登台亮相,而像排练似的在厅前低吟浅唱。嗓音温软,似一场迷离的梦幻。 温子贞的伤已经养好了,身段儿嗓音都恢复了。原本被太子下令逐出梨园的他,如今有了太妃这个“保护伞”,没人再敢提以前的事。 这日他正演着,外头响起了内侍的一声呼喝:太子殿下驾到。 第62章 落水 ()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温子贞愣了一愣,也撩袍跪在了边上,好了伤疤,却没忘记上次的痛,心口突了突。 抬首,却见陆瑰云给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眼色,示意他,有太妃在,用不着害怕。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陆瑰云没有一丝慌乱,迎上去,缓缓蹲身行礼。 孟池羽冷冷地看她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太妃也已起身相迎。 “老身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苏氏佝偻着身子,起身躬了躬。她自是不必给太子行礼的,只是客气罢了。 “这……”孟池羽再怎么横,也不能对太妃无礼,只好压下胸口的火气,伸手去扶苏氏坐下,“您坐。” 太妃犹豫地看了一眼陆瑰云,又问:“殿下是不是怪老身,把咱们云儿留在这儿太久了?” 孟池羽叹了口气,摇头说不是,回身摆手命众人起身,斟酌着道:“我自然不敢怪祖母,只是太子妃她太过聒噪,怕是会打扰您休息。” “哪里哪里。云儿能来陪老身,老身欢喜不尽。” 太妃叫宫女上茶,转过头见温子贞还站在一旁,笑道,“殿下来了,你可得好好唱。” 得到太妃的授意,温子贞又接着方才的继续唱了起来。昆曲里半天才唱一句的劲儿,加上温子贞那可恶的样子,听得孟池羽头上青筋突起。 “怎么?殿下不爱听?”太妃还调侃他,“年轻人就该多听听戏,别成日里火急火燎的,沉不下心来。来,快坐下,陪老身听戏。” 接着方才的戏,又演了半日,太妃和陆瑰云还沉浸在其中,温子贞却渐渐的有些唱不下去了,要称病告退。 陆瑰云知晓他为何称病告退,也不强留,起身笑道:“皇祖母,听了这么久的戏,我也乏了,正好殿下来,不知可否让我们聊聊?” 太妃含笑,回过头对贴身宫女道:“你们瞧瞧,这一对儿夫妻果然是分不开,才几日就想成这样。” 宫女们无不暗笑。 两个当事人都很尴尬。抬头,视线正好对上了,更尴尬。 尴尬归尴尬,这些日子不见,还是彼此想念的。陆瑰云隐约间感觉他还长高了些呢,好像也更英俊了,可就是这气质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越来越让人难以亲近了。 “不如去浸月亭坐坐,殿下?”陆瑰云以胜利者的姿态发出邀请。 问完也不管他怎么回答,径自就往浸月亭的方向走去。孟池羽当着太妃不好发作,只得忍住气跟着去。 转眼要到冬天,浸月亭所在的池塘上,虽则荷花已尽数凋零不见踪影,荷叶仍然碧绿如新。风将池塘水吹皱,舒爽的凉意沁人心脾。朵朵阴云之下,天光不明不暗,四处蔓延的秋草,野蛮生长着。 陆瑰云走到栏杆边上停下来,看了一眼水底莲叶间窜动的金鱼,一派淡然,有意无意地问:“殿下最近好吗?” 身后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当然好。” 她回头,挑眉:“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调侃的表情,配上调笑的语气,在他眼里可恶至极。 男人逼近几步,扣紧她的手腕,“陆瑰云!你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了?气性这么大?是皇上赏的进贡水果不好吃,还是江南进贡的绣品不好用啊?”陆瑰云不怕死地继续挑战他,眸中还闪过得意之色。 他果然被激怒了,剑眉一蹙,扯过她的衣领,怒目圆瞪。 陆瑰云想要拍开他的手,手腕却还被他捏着,大声叫他放手。 他手一松,她往后退了两步,将双手叉在面前,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把防御的姿态做足,警告他:“这是太妃宫里,由不得你胡来。” “跟我回去。”他态度很坚决,没心思再斗嘴皮子,先把人要回去再说。 陆瑰云冷哼一声,随手掸掸裙上的灰:“回去可以,那你得道歉。” 太子声音高了八度:“道歉?” 陆瑰云模仿他上次的口气,一模一样:“你试试再叫响点,说不定能震碎房顶。”说完意识到此处并无房顶,改口道:“说不定能震裂池塘。” 不知道为啥,这小霸王越是生气,她就越是高兴。有种报复的快意。 “就为了个戏子,你敢给老子下套!” “你错了,我不是为了温子贞。”陆瑰云站住脚跟,不再往后退,不惧地回视着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绝不会任你摆布,这宫里更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就算你是太子殿下,做错了事也得道歉!” 孟池羽大概是气极了,也没管她人就站在栏杆边上,就杀气腾腾地冲上去:“你在说什么!” 陆瑰云正打算要和他讲番道理,不防他就这么逼近自己,下意识向后一退,却已是退无可退。偏偏栏杆不高,一个不防,站不稳就往后倒。 啊! 伴随着她的一声尖叫,平静池塘的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远远跟在后面的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看见太子妃掉进了水里,惊恐得连连求救,去叫会水性的太监来救急。 救兵没到,却见太子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塘,不一会儿捞着湿漉漉的太子妃上了岸。陆瑰云不谙水性,呛水呛得厉害,一个劲儿地吐水,冷得浑身发抖。 孟池羽知道自己惹祸了,随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外套,将她裹住。 “没事吧你?”他见她脸色苍白,眼睛也似睁不睁的,油然而生恐惧感,伸手用力拍起了她的背,想叫她把水都吐出来。 “你……”陆瑰云拿手指着他,想骂些什么,奈何又被水呛得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晕了过去。 孟池羽万万没想到她能晕倒,再看那张熟悉的脸,白皙得没有任何血色,着急像火烧着似的。 几个小太监将她抬回屋子,他坐在床边探了探鼻息,所幸呼吸尚且顺畅,可就不知道为何,人怎么都醒不来。 蒋太医闻讯急忙赶来,一搭脉,神色变了变。 “云儿怎么了?” “这……回太子殿下的话,娘娘她不慎落水,怕是动了胎气。” 第63章 君心未可知 () 啁啾,啁啾~ 隐约间,听见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再然后,就是进进出出的宫人们碰到碗勺的声音。闻到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拔步床帘上的纱幔好熟悉,这里不是永寿宫…… 悠悠醒转,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东宫的床上。 努力回想,别的都忘了,只记得落水之前孟池羽那凶凶的小眼神。 “小莲!” “娘娘你醒啦!”小姑娘声音里有些激动,扶她坐了起来。 陆瑰云还有点懵,按了按脑袋:“我怎么觉得头这么疼呢。” “娘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好消息?坏消息?陆瑰云开始胡思乱想,孟池羽那么生自己的气,是不是又被他禁足了?又或者是,他接着要怎么变花样对付自己? 可不管怎么想,都是坏消息,哪来的好消息? “先听好消息吧。” “好勒,恭喜娘娘” “等等!”陆瑰云想起什么,打断小莲,“还是先说坏消息吧。我怕等会我承受不住。” 小莲刚才都快脱口而出了,被她硬生生地截下来,有些无语地吐了吐舌头:“好吧,坏消息是,落水之后,您的身子一时不好恢复,太医说至少要吃一个月的药才成。” 陆瑰云最讨厌吃药,听这消息皱起眉头,片刻后才接受这个事实,“哦”了一声。 不对啊,还有好消息呢。她撅着嘴:“那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小莲面露喜色,嗓子蜜糖似的甜:“您怀上胎啦!” “噗!”陆瑰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结巴起来,“你……你说真的?不会吧!” “都快一个月了呢,怪我,竟一点觉察也没有。”小莲递上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您也真是的,成日只顾太妃在一块儿聊戏,也不在乎自己身子。快吃药吧。” 陆瑰云接过药碗,咬唇不愿下咽,下意识地往帘外张望。 小莲大约是看穿她的心思,摇头道:“近来边境鞑靼挑事,战局紧张,太子殿下在前朝忙着协助皇上理政呢,这会子没空过来。” 是因为太忙了才不能来吗?还是太气了不愿意来? 上次挑衅他,他一定很生气吧,不然怎么会失去理智,无意中害她落水? “哦,那他,什么时候来?” 陆瑰云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感到很神奇,这里面现在竟然会有个不成形的娃!还是她和孟池羽共同的孩子! 突然之间,那些争吵都不重要了,谁强谁弱,谁有理谁没理,都可以暂时搁置。 他们要有孩子了,难道不该共同分享此刻的喜悦吗! 最近孟池羽被皇帝拉去军机处,成日看奏折看战况,忙得昏天黑夜,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小莲犹豫着:“这个,奴才也不能保证,但是太子殿下真的是因为忙才没来的!他知道您怀孕的事儿以后,一再地叮嘱我们要好好伺候您呢。” “那他……高兴不高兴?”陆瑰云试探地问。 小莲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道:“殿下心里定是高兴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但是按照陆瑰云的理解,没有表现出来,就代表他并不高兴! 当夜太子没有回东宫,反而是皇后娘娘和胡嬷嬷来探望,送了好些安胎和滋补的药物,还劝导她好好休养。 聊到一半,皇后问起落水的事,见儿媳妇眼神躲闪,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太妃过寿的时候,你是不是和羽儿吵架了?” 陆瑰云知道瞒不过她,低着头支支吾吾:“臣妾……嗯……当时是和殿下有点误会……” 皇后神色一变,屏退下人,问:“老实说,你落水那日,是不是羽儿推你下去的?” “啊?”陆瑰云眼睛瞪得老大,不明所以。虽然那天是他逼得太近,才导致她不慎落水,但也不能就因此说,是他推她下去的呀! 皇后都这么说,说明宫里已经有不少这样的谣传了! “没有没有。”她急忙摆手,“殿下怎么会推我呢。是我与他争吵了一番,他无意中靠近,我正好又在栏杆边上,不小心掉下去的。再说,殿下立马也跳下去救我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叹道:“我说呢,羽儿虽然年少气盛,行事任性,却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断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胡嬷嬷在边上,对陆瑰云道:“娘娘别听外面的谣传,影响心情就不好了。” 只言片语,陆瑰云能推测出谣传会是什么。无非是说,太子殿下厌恶太子妃,争吵之中推她下水,恨不得立马废了她,只不过看在孩子的份上才饶过这次。 流言蜚语,她从来不会在意。可是她现在情况特殊,醒来后再也没有看见他的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母后放心吧,臣妾不会管那些有的没有,一定好好养胎。” 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责备起自己的儿子:“这小子这次也确实鲁莽,回头我好好罚他。” “臣妾也有错,太过赌气,才惹殿下不快。”陆瑰云忙替他揽下罪过。因为她知道,皇后再怎么也不会惩罚她这个怀孕的儿媳妇。 原以为皇后会训斥自己,不过婆婆得孙的喜悦显然压过了生气,嘱咐几句就作罢,还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有没有想要的?有啊,想要你儿子。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敷衍地推说没有。皇后见她眼神有些黯淡,以为她已经困乏,随意聊几句便回未央宫去。 月夜凉如水,她披衣起身相送,还没送出宫门,就被皇后拦住,说夜里风大,叫她快回去歇着。 送走皇后,她走到中庭时抬头望天。漫天都是闪耀的星星,亮着点点的希望的光芒。 孩子就像是星星一般充满希望,正悄然地在她身体里孕育着。那么,不管和孟池羽怎么样,她也该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迎接小生命才是! 刚刚想鼓起勇气,一阵恶心涌上来,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难受地干呕起来。 第64章 迎来娘家人 () 陆瑰云的孕吐发作得厉害,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子都没管用,只能吃中药慢慢调理。 孟池羽迟迟不出现,太医却没少来,一茬接一茬儿的往东宫请脉,开出的药一副比一副难喝。 午后,朝东宫门口走来一位打扮严整的妇人,穿着诰命服饰,等待着里面宫人的回信。 这是黄夫人头一回进宫,瞧见一排排美轮美奂的宫殿,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又见宫人们各个屏气凝神规规矩矩,不禁被紫禁城的庄严压抑的气势慑住。 这是帝王之家,不比在自己家时随意,想起夫君的叮嘱,低头看鞋走路,大气不敢出。 陆瑰云对母亲的到来还浑然不知,正被孕吐折腾得难受,听说有命妇求见,叫小莲去打发。 同时心里暗自生疑,宫里又没办什么节日,怎么突然就有命妇求见呢。还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会不会是叶灵月?又或者是别的熟人?不行不行,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不管是谁都不见! 小莲出去见到黄夫人,打发道:“娘娘现下不能见人,您请回吧。” 黄夫人一听她要赶自己,急了,掏出一个银袋子往小莲手里塞:“我就是来专程探望娘娘的,请姑娘通融,快带我进去吧!” 银袋子沉甸甸的,份量不轻。小莲正待要拒绝,突然发现面前的妇人,眉目之间似乎与主子有些相似,不确定地问道:“您是?” “我是她娘家的母亲。” 小莲顿时恍然大悟,像见到救兵似的:“夫人您可来了,娘娘正难受得厉害,您快进去瞧瞧吧!” 塌上的陆瑰云,远远好像看见小莲带了人进来,皱眉不悦:“不是让你别叫进来吗?” “娘娘别恼,是您母亲来了!”小莲掀着帘子笑道,“快好生聊着,奴才这就去给夫人上茶。” 陆瑰云一愣,睁大眼睛往门外去瞧,果然是黄夫人。 “臣妇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黄夫人在家再专横,身在宫中不敢造次,先按君臣之礼行事。 陆瑰云脑子嗡地一声,腾地冲上来,扶起母亲:“您……您怎么来了?” 见到娘家人,难受的反应就好了一半儿,喜极而泣。黄夫人见女儿脸色不好,心疼不已,不停地拍她的背,安慰道:“还难受么?过段时日就好了。” 母亲的怀抱永远是体贴温暖的,没一会儿她就止住了哭,勉强擦了眼泪笑道:“您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声儿。快坐吧。” 两人一道儿坐炕上,黄夫人抿了口茶,掏出一张方子,递到小莲手里。 “这是我来的时候,木樨先生给开的方子,说是能助娘娘安胎的。劳烦姑娘快拿去煎药,给娘娘服下。” 小莲听陆瑰云提过木樨先生,只知道是位江湖高人,但在她看来到底是乡下郎中,不敢轻易用药,犹犹豫豫不敢去。 “快去,听我娘的。”陆瑰云发话。自从他医好祖母的病,她就对先生的医术深信不疑。 有了木樨先生的药方,黄夫人悉心照料,加上太医轮番把脉调理,孕吐果然好转很多。她的身体也渐渐地调整过来,一天天地,状态气色也恢复如初。 “多亏太子殿下叫人八百里加急去接我,我才这么快就过来了。可我进宫以后,怎么没见着他人呢?”几日过去,还没见着女婿的黄夫人,终于忍不住问。 陆瑰云也不知如何解释:“我们吵了一架。” 自打进宫之后,黄夫人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一些传言。传言都说太子与太子妃吵得厉害,太子还将太子妃推进了池塘,结果不料太子妃才被断出怀有身孕,才只得作罢。 既然是伤心的事,提了必定动气,对养胎的人不好。黄夫人也就贴心地没提,将话题转移开来。 然后过了许久,似有若无,轻描淡写地提一句,孩子都有了,就得好好过日子,什么事儿都得忍让着点儿。 陆瑰云正斜倚在塌上看书,听母亲这么说,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伸手缓缓地翻了一页,嘴角扯过一丝冷笑:“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您这话说得,也太没骨气。” 黄夫人叹了口气,待要再说什么,外面一阵慌乱的声。动静这么大,一定是孟池羽突然回来了,慌忙起身站在一旁。 措手不及的宫人们纷纷迎候,来得突然,难免手忙脚乱。陆瑰云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旧翻着手上的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字句。 听不见身边人请安的声音,也听不见他问候母亲的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她和她的书。 直到一个高大的影子,盖住了书上的光影。她才合上书本,缓缓抬眸。 刀刻出般的轮廓,颜如冠玉的面庞,端正的眉目,逼人的少年气,还是熟悉的他。她心里一阵窝火,卧槽,现在才来,早干嘛去了! 而此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此时正映出些许的焦急。 “云儿,这几日你可还好?”他被她冰冷的眼神给唬得手足无措,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她别过脸,理都不理。 他往她对面一坐,转移话题,转头对黄夫人解释:“父皇留我在干清宫住了几日,都没能来迎接岳母,失礼了。” 被皇上留下了?说不定只是借口而已! “臣妇不敢。”黄夫人一躬身,就往外退,让这对小夫妻单独相处,还不忘打预防针,“殿下陪着娘娘说会话吧。娘娘近来心情不好,得罪您您可担待着点。” 宫人们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殿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一只华贵的缠枝海棠熏炉里,逸出缕缕轻烟,合欢香独特的清甜,久久不散。 “云儿你好点没?还难受不?都怪我那日不小心,没想到你竟然……” 话没说完,就被她冷冷地打断:“要是我没怀孩子,你连来都不会来的吧。” 孟池羽被问得愣住,不明白这逻辑是从何而来,脑子短路几秒。 “我就知道是这样。”陆瑰云趁这犹豫,抢一步怼道,“那不必再来了!就你这德性,不配当爹!” 第65章 一不小心砸破脑袋 () “嘿不是,怎么地,当爹这事儿还能赖不成?”他这回真急了,“你不要我道歉吗,先前的事儿,老子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错什么错!你这是认错吗!”陆瑰云很不满意,“现在我不要你认错了,我要你给我跪下!” 因为知道他不可能真的给她跪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他果然被惹到了,眉头拧成个川字,嗓音也冷下来:“你说什么?” 陆瑰云哼了一声:“你听见了。” 小霸王气得一拳打在桌上,把她放桌上的书都给震得掉了下去。 陆瑰云本来情绪就不稳定,见他摔了自己的书,气血就往头上涌,随手抄起案上的砚台,就往他身上砸:“出去!” 孟池羽避之不及,脑袋被结结实实地砸出个口子。 他捂住头,神色痛苦。 陆瑰云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这是哪来的力气,竟然能砸得这么快准狠。 血沿着孟池羽的额头往下流,看样子特别严重。这时外头守候的宫人们听见动静,探头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吓坏了,连忙叫人进来。 完了!完了!肯定是最近补品吃多了!一身儿的劲没处使,正好碰到他来踩雷!陆瑰云是真没想到,能砸出这效果! 把他头上砸出个口子,这可怎么办呐? 永福看见太子满头是血,差点没吓晕过去,惊呼一声,连忙张罗人给他上药包扎。黄夫人早吓得腿软,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转过头,看见肇事者还好端端地坐着,连忙去拉她裙角:“还不快跪下求殿下饶了你!” 陆瑰云这时已经冷静下来,起身将黄夫人扶起:“您起来,我干的事儿我来担。”说罢走到他面前,轻咬朱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求饶的话来。 见小霸王满头都被缠上绷带,绕了一圈又一圈,不晓得为何,让她一下子想起木乃伊,还有那种缠满绷带的僵尸,只露两只眼睛的那种。 不留意,竟还扑哧地笑了出来。 黄夫人简直绝望,这闺女咋想的,这还笑得出来。 某人好久没见着她笑了。这一笑,倒教他恍了神。太子爷没出息地想,这一砸,挨得还挺值的呢! 意识到事态严重,她赶紧止住笑。换上正经的神情,也不求饶,浑身上下透着就义般地凛然:“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别牵连我家人。” 黄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去将她拦在身后,上赶着对孟池羽道:“殿下……娘娘现在有身孕,您可别伤着她。臣妇愿意替她受罚,求您了……” 孟池羽一副算我倒霉的表情,摇了摇头:“起身吧,我不追究您闺女。” 说罢环视一周,沉声下令:“孤今日是自个儿不小心撞到桌角了,和太子妃没关系,谁敢出去胡说,一律杖毙。” 太子爷头上挂了彩,就不能再见人,于是成日在东宫书房办公,与皇帝之间靠小太监传信儿,这样也好,不用成日在上书房听皇帝的耳提面命和师傅的说教,也免去了来回的奔波。 这事儿让黄夫人担心得要死,怕孟池羽追究女儿过失。她知道,这事如果捅到皇帝那儿去,恐怕女儿要出大事。 为了让女婿脑袋上的伤早点好,她天天亲自监督煎药和换纱布,操心个不停。 肇事者陆瑰云一开始还悠哉悠哉的,但是发现母亲天天这么惶恐不安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终于有一次,在孟池羽换药的时候,良心发现,进屋对黄夫人道:“娘您别盯着了,我来吧。” 黄夫人当着孟池羽的面儿,对着她一番数落:“怎么现在才知道来?没心没肺的东西,知不知道这次捅了多大娄子?” 陆瑰云这次挨骂没吭声。 黄夫人数落起人来可以不间断地说半小时,最后还是孟池羽看不下去了,提醒她:“岳母您也注意点儿,云儿她现在是太子妃。” “这……”黄夫人没想到他会诘难,慌忙跪下,“臣妇该死,一时忘了君臣之礼,娘娘恕罪,殿下恕罪。” “你干嘛呢。”陆瑰云还不高兴了,瞪孟池羽一眼,“我娘说我几句怎么了。” 小霸王简直靓仔语塞,明明是帮她,反倒被怼。 ???这是什么道理! 陆瑰云弯腰搀起黄夫人,安慰说声没事的,便将她送到门口,再折返回来。这时候他也已经换完药。 永福退下之前,还担心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害怕她再往主子脑袋上砸个窟窿似的。 她站着,手里不安地绞着帕子,盯着他脑袋上的纱布,知道那里面是个不浅的伤口。后悔那日鲁莽,却不想认错。 “还不过来?站那么远能看见?”某人发话。 她这才慢慢踱过去,走到他的书桌前。刚一伸手去碰砚台,就被那双有力的大手摁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某人现在充满警觉:“干嘛?” 陆瑰云莫名其妙:“磨墨啊。”说着抬眸一看他,闪过一丝狡黠:“不然你以为呢,再砸你脑袋?” 孟池羽这才松开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有些尴尬,往靠椅上一躺:“谅你也不敢。” 陆瑰云玩儿似的磨了几圈砚,停住手,又走到书架前随意扫了几眼,答道:“你活该。” “哼,老子是活该。”某人嘟囔着,手指着脑袋,“陆瑰云你第二次打老子了啊。这种程度的家暴,就算普通人家都被休几回了。” 哼,小霸王还想休妻呢,谁怕谁。陆瑰云耸肩,无所谓道:“那你休吧。” 拳头打在棉花上,孟池羽没了声音。 “行,你家不是普通人家。我打破你脑袋,难不成你就要砍了我脑袋才行?”陆瑰云的手指敲过书架上的书籍,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你砍就是了,我眉头皱一下不姓陆。” 媳妇现在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孟池羽给闹得脑壳疼。以手撑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孙猴子的紧箍咒。 小霸王开玩笑似地往门外走:“看来还是你娘刚才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我去找岳母老人家再教导教导你。” 第66章 秋容如拭 () 这招管用,陆瑰云最怕黄夫人絮叨,一听见孟池羽要去叫唐僧来念紧箍咒,急了,连忙伸手去拦。 刚一碰到他胳膊,正要闪电般地缩回手,却已经来不及,被人紧紧攥住。 腰被他搂住,不经意间拉近距离,那人的气息考得近之又近,直到抵住彼此的额头。听得见两颗滚烫的心脏,扑通跳动的声音。 “别闹了。都要当娘的人,怎么还像以前那么闹?” 她撇撇嘴:“你也不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他慢慢了蹲了下去。 “你干嘛?”她措手不及。 他把耳朵凑到她的肚皮上:“听听咱儿子的动静。” “这才一个多月呢,哪能有动静?”陆瑰云推开他,坐到圈椅上去,“再说干嘛非得是儿子?女儿你就不要了?” “儿子女儿都是老子的,怎么可能不要。”某人笑笑,转身也蹦上了座儿,仿佛很喜悦,“我听见动静了,好像在踢你。” 然后某人又自说自话:“肯定知道你砸我脑袋,踢你两下,替他爹报仇。” 陆瑰云:??? 书桌里堆满了各种信件和奏折,孟池羽埋头读写,时不时地抬头看媳妇一眼。她倒也能坐得住,捧一本志怪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坐久了也乏,起身刚想走,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慌忙回头问怎么了。某人指了指脑袋,一副要碰瓷的样子,说伤口又疼了。 陆瑰云半信半疑,伸手在纱布上轻轻拍了拍:“有那么疼吗?” 他点头,说你脑袋也砸这么大口子试试。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贪玩,翘了课跟着一帮小朋友去爬树,没想到爸爸提前下班,正好路过,生气地在树下大喊她名字。结果她吓得手一松,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且,还是头先着地。 可想而知结果……就和现在的孟池羽一样,摔成了个木乃伊。 事后她妈心疼得不得了,还和她爸吵了一架,说要不是他吓人,闺女怎么会摔。在小小的她记忆里,爸妈感情一直很好,那就是吵得最凶的一次了。 从此她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地念书,一方面是为了家庭和谐,另一方面是因为 脑袋摔了是真疼啊! 瞧孟池羽脑袋那样子,多半比小时候的自己还要严重。想到这里,她动了恻隐之心,走到茶案前给他倒了杯水。 轻轻去解开他的纱布,拿出过来人的经验教训,“伤口别闷着,透透气好得快。” 他不知道,透气不透气的对伤口有什么好处,只是在这个当下,享受着她难得的、久违的温柔。 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清水也变成佳酿。 解开纱布之后,陆瑰云近距离地看见他头上结出的那个难看的疤,心里也是后悔不迭。好端端的一副英俊皮囊,现在竟有了这么个小败笔。 以后再生气,也不能祸害人家的颜值! 他见她沉默,嘿嘿一声,调侃道:“现在心疼了吧?你说你下手那么重,把我砸伤了,吃亏的还不是你?” “你好意思说,亏你还是从小习武呢,怎么不躲?” 小霸王继续碰瓷,吐苦水:“我这不是没戒备吗,谁知道我媳妇能动真格啊。” “行行行这次算我错了。”陆瑰云说,“那谁让你这么多天见不着人,我还以为你不要这孩子了呢。” “这真不怨我,父皇硬留我,我能抗旨?再说你不生我气呢吗。我听蒋太医说,动气对孕妇更不好,我怕来了又惹你生气,这才派人去你娘过来。”小霸王用手臂圈住她,细细地解释,“现在你砸我一次也好,让你把这口气出了,不就舒坦了吗?” 背后小霸王的怀抱虽然用力,却也温暖熨帖。连日的担忧,也被抚平。 被他从后抱着,她站在书桌前,随手翻了翻放在最上面的奏折,几乎都是与鞑靼有关的。 前线的战事不断地升级,鞑靼人公然地对边境人民杀伤虏虐,还夺走了北方好几个城镇。皇帝本不愿战,无奈主战派的折子潮水般地涌进干清宫,大臣们几乎一致认为,若再不战,大雍的国威就会荡然无存。 要战。那么问题来了,派谁去呢? 大雍自前朝起,就形成了重文轻武的传统,加上承平日久,能派得上前线真枪实战的武将少之又少。纨绔们一遇到大敌当前,称病的称病,推脱的推脱,反正就没几个真愿意上沙场。 一时之间,恒王成了最热门的人选。恒王自祖上起就是将门之家,当年开国时他家先祖就是太祖手下的一员猛将,战功赫赫,他家也一直继承着武将之门的传统,勤习武艺,钻研兵书。 “决定了吗?派宋宪他爹去?” 孟池羽摇头:“不是他爹,是他。” “宋宪?”陆瑰云有些意外,“他这么年轻,朝廷能放心?他爹能放心?” 孟池羽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不过父皇说英雄出少年,许多名将也都才二十出头就去建功立业,将门无犬子,宋宪功夫还成,正是合适的人选。” 陆瑰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想才道:“那为何恒王不去?” “恒王最近好像有些痛风,不宜上战场。” 痛风?陆瑰云想了想恒王那虎背熊腰、精神抖擞的样子,怎么也联系不到痛风这两个字上头去。 以前也没听说过他痛风啊,怎么一到开战的关键时候,就痛风了呢? 这些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 “那你们给宋宪带多少兵力去?” 孟池羽说还在商量,数目大概是十万到二十万之间。鞑靼各个部落加在一块儿,拼死也不过五万。所以只要用兵得当,收复失地不成问题,甚至还能打到鞑靼人老家去。 “但是……”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下,眉头一皱,生气地道,“朝廷养的那帮废物,说不定十万人还不如人家五万人呢!都怪我父皇和先皇太过重文轻武,才会造成如此结果!要换作是我,绝不会这般目光短浅!” 第67章 书房二三事 () 陆瑰云心跳漏了半拍,幸好这里没有隔墙之耳,要不然这话也算大逆不道了。 “私底下讲不要紧,你可别犯浑触怒你父皇。”她叮嘱他。 小霸王眯了眯眼,笑得邪乎:“担心我了?” 这副模样就是欠揍,都被打得满头是伤了还不安分,陆瑰云撇了撇嘴,心说自己担心才是多余呢。太子本就是储君,就算说要当皇帝,细论起来也没什么。就算皇帝知道,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废了自己儿子。 倒是她杞人忧天,关心则乱了。 “放心,我自己宫里没人敢瞎传。”他不等她回应,就凑上来安抚。 “谁担心你了。”陆瑰云嗔他一句,就往外走。 他自然不肯,非得拦着,不过怎么拦也拦不住,而且媳妇还提出了一条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她要去陪黄夫人。 孟池羽指着脑袋上砸出的大口子:“受这么大罪,好容易请了伤假,才能回来待几天,你都不陪我?” 陆瑰云还记着仇呢,她自尊心也强。虽然今儿也算是和好了,可要她立刻就和他腻歪,她却也是做不到的。再加上想给他个教训,于是偏偏不想满足他。 “你以后一直都在身边,但我娘千里迢迢从金陵跑来,不知还能待多久,我不陪我娘?” 孟池羽堵在门口,说不过她,但也不放弃最后的挣扎,老大一爷们就杵着。 她白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要是不让路,臣妾可就硬闯了,臣妾不要紧,就怕……” 低头看了一眼小腹,示意他,想要儿子就滚。 这招可真好使,小霸王差点儿蹦起来,说你可别乱来。她摆了摆手,硬气地叫他让开,他怕她动胎气,只好不情不愿地侧身避开。 陆瑰云昂首挺胸以胜利的姿态迈出了大门,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偷腥失败的幽怨太子爷。 黄夫人回了自己暂住的偏殿里,压根儿也不坐不住,担心地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就怕女儿又和女婿吵翻了。 小莲端了碗茶递给她:“夫人您坐下来,喝口茶歇歇吧。太子殿下对娘娘好着呢,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可她就怕女儿性子太倔强,好歹女婿也是太子,帝后群臣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年,就算宠她,脑袋被砸成这样,又能忍让到哪里去。 不过要是闹翻了,女儿八成早就摔门而出了。这么久没回来,说明应该没事? 黄夫人这么想,稍安心了些,接过茶才喝一口,就看见陆瑰云扶着两个宫女回来,连忙起身。 “云儿……啊不,娘娘。”她想起孟池羽的提醒,忙改口,“太子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陆瑰云叫小莲去盛碗莲子汤来败败火,对黄夫人笑道:“伤不都得养着吗,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您别操心他了。” 黄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依旧在宫室中来回走动。 “娘您别晃了,晃得我头晕。”陆瑰云喝了口清甜的莲子汤,“坐吧,没事儿,他忙他的,我陪着您。” 女儿愿意陪自己,做母亲的自然高兴。黄夫人再三确认太子没生气,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自此之后,孟池羽白日只要找陆瑰云,她就会推说要陪黄夫人没空。不为别的,就为给他个教训,谁让他在她孕吐的时候不陪在身边呢?那凭什么他脑袋受伤就得要她陪? 太子头上有伤,出去见到大臣就会有损威仪。所以他足不出东宫,即便是皇帝皇后要见,也只有亲自来东宫探望。 本来他说要去送宋宪出征的,这下子也只有宋宪来向他辞别了。 宋宪从小和孟池羽一起习武,两人没少在一处舞刀弄剑。他以剑法精准著称,孟池羽则以反应灵敏著称,切磋的时候,就算他再准的剑法,孟池羽也能及时地轻松避过。 所以宋宪从来没见过孟池羽在习武的时候受过伤。 那面前这个缠着绷带,头上长疤的家伙是谁? 宋宪足足笑了小半个时辰。 孟池羽本来念在他要出去为国卖命,打算今天对他温和点,但是被笑小半个时辰也实在忍无可忍,一只毛笔甩在宋宪脸上。 “你特么笑够了没有?” 被溅得满脸墨汁,也没能挡住征北大将军那幸灾乐祸的笑容。他随手擦了擦脸,调侃道:“你不是最能躲了吗?还不是被陆瑰云当靶子?” “来人,送客。” “别啊。”宋宪一见他要动真格,这才赶紧止住笑,求饶道,“殿下怎么这就赶我走,万一我回不来了,岂不是最后一面了?” “磨磨叽叽跟个娘们似的,还什么征北大将军。” 因为宋宪即将北征鞑靼,朝廷了他做封为了征北大将军。可是到了孟池羽这里,他又将不正经的本行暴露了。 “是是是,微臣错了。”宋宪作势拱手,“殿下饶了我吧。” 两人接着讨论起了北边的战局。孟池羽展开一张军事地图,问他打算怎么打。宋宪早有准备,侃侃而谈,将他父亲教他的兵法一并告诉太子。 恒王父子的制敌方案,大概是从侧翼抱抄,围城而不攻,先断了敌人的粮草,将鞑靼人困在城中,逼得他们只能退逃回北方。然后再乘胜追击,一网打尽。 孟池羽听他说完,眉头轻皱:“法子是好,可这鞑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若是发起狠来,怕咱们军里那帮草包不是对手。且兵法有言,穷寇莫追……” 宋宪一时语塞:“这是我爹教我的,我倒没有想到这些。” 孟池羽对自己的想法也并不完确定:“孤也没带兵打仗过,你爹经验比我丰富。但是轻敌乃是大忌,你别轻举妄动,记得带个军师,就让兵部的刘世林跟着你去。” 征北大将军一下子没想起刘世林这么个人,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太子爷。 太子爷一掌糊在宋宪背上:“就是那个因为直谏被皇上从三品贬成七品的刘世林!” 估计被打醒了,宋宪终于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当面骂你爹的不怕死的家伙?” 第68章 黄夫人养猫 () 刘世林出身科举,是当年殿试的探花,才识过人,可就是太过清高,屡屡直言犯上,被皇帝从左都御史被贬到兵部做了个闲职。 虽然皇帝不喜欢他,但是宰相汪森和朝中大臣很维护他。好几次皇帝气得都想贬他流放外地,都被众人劝住,最后虽然是贬了官,还仍然留他在京。 孟池羽读过他写的文章,知道他性情虽直,却见解独到。在与鞑靼开战前,刘世林早就曾提出改革兵制,勤加演练,武举应与科举并行等建议,可惜皇帝不以为然,从未采纳。 如今看来,他所纳的建议大多有益于朝廷。孟池羽着意提拔他,这才委以重任。 宋宪却还不明就里:“刘士林打过仗?他懂?” 孟池羽白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手上的书朝他砸去:“就你那草包脑壳,不配个军师怎么行?” “说话好好说,怎么动不动砸人?”宋宪被砸个正着,哎呦一声,把书接着,满口埋怨,“你脑袋上的口子又不是我砸的,有本事你报复陆瑰云去呀?” 孟池羽没搭理他。 提起陆瑰云来,宋宪四下张望一圈:“你呆这儿养伤,宝贝媳妇不带在身边啊?” 戳到他的痛处,太子殿下显然神色不豫。 不过这些日子发生不少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男人不像女人似的什么都说,否则会显得太娘。孟池羽只是简单陈述,媳妇要陪丈母娘。 逗留苏州的那段时日,宋宪早就摸透了一系列对付丈母娘的策略方法,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听完宋宪神神叨叨说完一大堆,孟池羽瞬间通透。 不过,太子殿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后反应过来。刚才问这小子打仗的事儿,特么一问三不知,一说起这个怎么门道这么多? 正逢这时节,菊花开得正好。东宫后花园一角,栽了各色各类的菊,次第开放,各占霜洁。陆瑰云带着黄夫人在此闲逛,时不时说笑几句。 天凉好个秋。爽风拂面,送来点点暗香,沁人心脾。 小莲陪侍在旁,笑说娘娘同夫人长得真像。 “十朵菊花九朵黄,十个女儿九像娘。”陆瑰云挽着黄夫人的手,“不都是这样的吗?” “哪听来的这逗闷子的话。”黄夫人说,“什么十个女儿,我就你一个。” “您不还仨儿子呢吗?听说儿子长得更像娘。”陆瑰云摸着下巴,像是认真地琢磨这事儿,“大哥和二哥都长得像爹,倒是三哥和您像一些。” “你糊涂了,你二哥不是我生的,就算像娘也该像叶氏才对。” 真是一孕傻三年,陆瑰云拍着脑门恍然道:“瞧我这记性,二哥一向管您叫娘,我倒忘了他生母是叶姨娘了。” 黄夫人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永福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来,必定是受太子之命的。陆瑰云命他近前,问有何事。 永福行过礼,笑对黄夫人道:“殿下有事找夫人,请您移步回殿。” 这家伙又有什么鬼主意了?陆瑰云歪头想了想,却怎么都没想出来。不管了,见招拆招呗,谁还怕他了! 母女二人回了偏殿,等候多时的太子殿下正在惬意地喝着茶,见她们回来,亲自起身相迎。 “臣妇给太子殿下请安……” “快免。”还没等黄夫人躬下身,孟池羽大方地一摆手,“岳母就把宫里当家里一样,把我当女婿,不用多礼。” “无事献殷勤……”陆瑰云下半句没说完。 某人选择性过滤掉了她的不中听言论,当什么没听见。待她们都坐下了,随意问候几句,才貌似不经意地问黄夫人,在宫中可觉得闷。 黄夫人似乎明白他的用意,笑道:“臣妇不闷。娘娘有空还是多陪殿下的好。” “怎么会不闷呢?”孟池羽打断她,“我突然请您来金陵,一定把您闷坏了吧。”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黄夫人,也就顺着他说下去:“那我是有些闷。” “所以我今儿特意送来个东西,给您解闷。” 永福看准时机,有眼色地击了两掌,外面一个小太监立刻抱了只猫进来。 “我听云儿说过,岳母喜欢养猫,这不,我叫人买了只给您送来。” 仅一个月大的小猫,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可能还小,动起来左摇右晃的,可爱极了。黄夫人一见到,眼睛都亮了,从太监手里接过,抱在怀里,逗弄了两下。 那小猫好像也通人性似的,知道这位妇人喜欢自己,极尽卖萌之能事,缩成个小小的圆球,往她怀里钻。 明明是只猫,却想当舔狗? “殿下真是有心了,百忙之中,竟还想着臣妇这点爱好。”黄夫人怀抱着小猫,笑得花枝乱颤,“这可叫臣妇怎么感谢呢。” “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孤应该做的。” 黄夫人高兴极了,自己逗弄还不过瘾,打算拿去给陆瑰云瞧瞧。突然间,想起什么来,顿住了动作。 “娘娘现在有身孕,怕是不能沾猫狗。”黄夫人赶紧抱着猫离得女儿远远的,“那以后我在偏殿里养猫,娘娘就别来了吧。” 这一通操作猛如虎,陆瑰云都看傻了。她才反应过来,生气道:“娘!你不是说最疼我吗?为了只猫就不要我了!” “瞧你这话说得。”黄夫人眯眼笑,眉头弯成一道月,“咱们这么近,我想你去你宫里找你就是了。” 说到此处又强调:“不过你可别来我这儿,猫毛什么的对孕妇不好,要伤着胎气就不好办了。” 眼见目的达成。太子殿下轻摇羽扇,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来岳母这偏殿了,不如就你给猫给个名儿吧。” 陆瑰云刚想让人把猫还回宫外去,可是一转身看见黄夫人那爱怜的小眼神,就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现在对她娘来说,猫比她重要。 行啊!算你狠! 陆瑰云咬牙切齿:“我看这猫圆润得很,像小浑球似的,不如就叫浑球吧!” 第69章 内鬼 () 浑球这名字,指桑骂槐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黄夫人慈爱地抚着柔顺的猫毛,听她这么说,皱眉不高兴:“你这孩子,怎么还骂人呢?” “没事儿,云儿高兴,叫什么都成。”孟池羽并不介意浑球这名字,反正媳妇到手了,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浑球从黄夫人怀里钻出来,打了个哈欠,用她滴溜溜的蓝色小眼珠,看了陆瑰云一眼,似乎也接受这个名字。 被从黄夫人的偏殿里赶出来,陆瑰云深吸一口气,质问某人:“可以啊你,算计到我娘头上了?” 旁边幸灾乐祸的某人一把拉住她的手,霸道地往寝殿里拽:“还不快乖乖搬回来慰劳我?” 她明明想要挣脱,可一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好像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力量。 寝殿里凉风习习,宫人们都已知趣避开。某人一个壁咚,牢牢地将某女钉在墙上,邪性一笑。 蜻蜓点水一吻后,陆瑰云突然心里有点发慌,轻轻推开他。她现在有孕在身呢,这家伙可别在这时候发什么兽性啊。 她脸颊飞起红晕:“我……我……” 他抱手站着,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在看一只到手的猎物,那眼神让她更加害怕。 “我那个,不能……” 今儿个小霸王好像铁了心地要调戏她:“不能什么?” 修长的浓密睫毛,倒映在她水晶般的瞳仁里。越靠越近,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清晰可闻。 “啊不行。” 陆瑰云知道这样很扫兴,但是理智阻止了她更进一步。 “我怀着孩子,不能伺候你。” 他啧了一声:“两情相悦的事,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 她反应也快:“相悦?那我不悦了,你自己悦吧。” 孟池羽见她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她立马意识到这是捉弄,老脸通红地啐了他一口,转身就走。 “嘿你等等我呀,怀孕还走那么快?咱儿子要被你颠晕啦!” 恒王府,花厅。 宋宪与家人辞别。先要拜别父母。 儿子第一次当将军,况且对手是夷蛮凶猛之辈,母亲如何放心得下。恒王妃李氏拿着帕子轻轻揉着眼睛,既要端着王妃的架子,又实在忍不住担忧。极力克制着情绪,叮嘱他要小心行事。 与她相比,身为父亲的恒王宋志则显得冷静许多。像山似的坐在主位上,受过儿子的礼后,平静地喝茶。转过头见王妃此般,低声呵斥:“宪儿此番是去建功立业的,好事儿,你哭哭啼啼做什么?” 王妃这才勉强止住泪,对恒王道:“为何不是你去,是宪儿去?战事凶险,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恒王早有应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我无心朝政,早有退隐之意。这是个历练的机会,若是宪儿能立了军功回来,我就将王位禅让给他。” 这话来得突然,宋宪慌忙跪地:“孩儿不敢。” 王妃命儿子起来,转头对丈夫道:“王爷这么说,倒像我逼着你禅让似的。” 三位妾室,鹿氏,张氏,罗氏,皆垂手立于旁侧,未敢出声。 宋志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同世子说话。”三位妾室如获重释,连忙福身后领命退下。 “你也回去。”宋志看了一眼李氏,“我有事要交待宪儿。” 李氏不乐意:“为何赶我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我听不得的?” 恒王不悦地皱起眉头。 恒王夫妇一向不和,只在外人面前,维持着表面的恩爱。实际上恒王大婚之后,一连着纳了三房妾室,除非是必要的大日子,平时从来不进正室的房门。 宋宪打小儿也知道爹娘不对付,所以天天往外跑,不愿在家待。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宋宪连忙劝:“娘您先回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和灵月去给您请安。” 李氏冷哼一声,指着恒王骂了几句后,拂袖而去。 恒王宋志一拳砸在桌上:“悍妇!” “爹,您不是还有话要同我讲吗?”宋宪想要岔开话题。 宋志掀开茶盖,又喝了口茶,过了半晌才把气理顺。 “听说太子给你派了个军师?” 宋宪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宋志冷笑:“太子长大了,会安插人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他也是为了战事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有什么本事?我看他就是来添乱的。” 哪怕心里并不赞同父亲的想法,宋宪也不敢顶撞,低头站着,不做声。接着宋志又道:“你年轻,行事莫要莽撞,鞑靼人作战凶残,其实从战势来看,宜守不宜攻啊。” 宋宪诧异地看了父亲一眼,心想自己这次不就是去收复城池的吗,现在说宜守不宜攻,那先前商量出来的战略又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出于习惯,他依旧没有顶撞,只是在心里叹句老糊涂。 “我儿也不必过于紧张。”宋志突然道,“若是实在打不下来也不要紧。你就奏报朝廷,议和就是了。” 这下子宋宪绷不住了:“您觉得我就这么无能?二十万人还打不过他们五万?再说朝廷委我以重任,我焉能做缩头乌龟?” “莫要激动,为父只是担心你罢了。”宋志一笑,吹了吹杯边的茶叶,“当然你能打胜仗回来就更好了。” 木樨山庄,秋风吹过,溪水变得冰凉。 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外界,自在逍遥。可是总也有透风的地方,外面的风吹草动,这里也能略知一二。 师徒对坐。老规矩,师父执白,徒弟执黑。眼前形势,白子已占了上风。 “你心思乱了,赢不了为师了。”木樨先生轻笑,“想必朝廷征战的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陆绍炀知道自局要输,也就随意下了一子,叹气道:“只恨不能投笔从戎。” “师父教你的武功,只堪自保,还不足以上场杀敌。”木樨先生是个因材施教的人,知道陆绍炀的慧根主要在文,所以教他武功也只是防身所用的招式罢了。 “依师父之见,这场战,朝廷是赢是输?” 木樨先生说:“鞑靼蛮夷,原只是强盗,抢东西就跑,不成气候。然而这次,他们一连攻破这许多城池,一副要在北方安营的样子,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师父的意思是”陆绍炀盯着棋盘,突然明白了什么,“朝廷可能有内鬼?” 白子翩翩落下,此局胜负已定。木樨先生眼神中微起波澜:“不是可能有,是一定有。” 第70章 惹麻烦了 () 入冬了,天气一日日变得寒凉,身上的衣裳就一日日地变厚。仙袂飘飘的薄裙,换成了结实御寒的袄裙。小霸王说孕妇不能受寒,便把媳妇牢牢地绑在了身边。每天东宫书房里,两个人各看各的书,时不时吵上两句,不过转头就又和好如初。 这年寒冬来得特别早,才十一月,路上就结满了冰霜。幸好东宫书房地暖烧得足,屋子像一个玻璃罩似的,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冰雪与寒意。 陆瑰云一只手捂着手炉,另一只手捧着本志怪小说在看。她以前最怕看这些鬼啊妖的,不过现在养胎安闲,存心想要练一练自己的胆子,故意找这些吓人的小说来读。 这篇小说的最后,美丽的女鬼必须要吃掉自己的心上人,才能修炼成仙,否则千年修为便都白费,自己也要灰飞烟灭不得超度。 其实这不就和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如出一辙嘛,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海的女儿》,她那叫一个感动得死去活来啊! 陆瑰云突发奇想,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女鬼,会怎么办呢?吃掉孟池羽? 想到这里,看了他一眼。 孟池羽正看书看得犯困呢,猛然间感觉到,一阴森森的目光扫了过来,不寒而栗,立马醒了瞌睡,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嘛啊?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孟池羽,其实我骗了你。” “啊?” 她努力用一种飘忽的声音,营造出恐怖的气氛:“我不是人。” 孟池羽:??? 戏精媳妇继续演:“我真的不是人,我是一个修炼千年的女鬼,来到人间,是为了找到一个相爱的男人,然后” 她拖长尾音,然后突然迸发:“把!他!吃!掉!” 孟池羽:…… 影后这时垂下眼睑,仿佛十分为难的样子:“你要是不让我吃,我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能超生。” 如此精湛的演技,换来的,却是太子殿下一个大大的白眼。 该配合你演出的孟池羽视而不见。 陆瑰云见他不睬自己,噘嘴委屈:“你倒说句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 她托着下巴,眼睛像星星似的一眨一眨,锁定着他:“如果我真的是女鬼,你给我吃吗?” 这个时候,按照剧情发展,男主是不是应该抱着她深情款款地说:“当然,为了你的幸福,这条命算什么!” 结果小爷轻轻拿书拍了拍她头顶,出口就是:“你特么想得美!吃了老子去当神仙逍遥快活?再给老子头上种点草?想都别想!” “放心放心,等我成了仙,我不会和别的男神仙胡来的。”陆瑰云举手保证,“我肯定在仙界给你立个最贵的牌位,每天诚心叩拜,你看怎么样?” “老子看不怎么样。”小爷又赏了她个白眼,“少看那种杂书,脑子里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瑰云扫兴地坐了回去,摇了摇头,果然,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还是有着很大差距滴!小霸王是不可能心甘情愿被人吃掉滴! 咚!咚!咚!有人敲门。 “怎么了?” 是永福的声音,似有几分着急:“殿下和娘娘都在么?” 陆瑰云和孟池羽对视了一眼,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忙叫永福进来说话。 永福进了门,掀帘而入,草草行礼后道:“不好了,夫人惹上麻烦了。” “我娘怎么了?”陆瑰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昨儿殿下赏给夫人的猫不见了,夫人着急,就亲自出去宫里找。没想到那猫正好遇见周贵人,将贵人扑倒,还把贵人的脸划伤了!贵人有孕在身,受了此番惊吓,元气大伤!” “怎么会这样?”陆瑰云不信,“别的我不知道,浑球的性子是顶温驯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冒犯贵人。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贵人脸上的挠痕,和浑球的爪子对比过了,一模一样!” 接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笼子进来,浑球被捆得结结实实,关在里面,喵喵乱叫。 陆瑰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人,她忙问:“那我娘呢?我娘现在在哪?” 提起黄夫人,永福似乎有些不敢言声。 “你想急死我啊!快说!” “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龙颜大怒,夫人被……被关进了宗人府。” 陆瑰云赶紧起身往外走,孟池羽眼急手快拦着他:“你干什么?” 虽然她是穿越来的,但是这么久过去,早就接受了原主人的家庭。何况陆龟年夫妇对她这般疼爱,她早已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 “我要去宗人府看我娘!”她说着,转过头看他,说气话,“这猫明明是你买的,进宗人府的怎么不是你?” “你别急别气。”孟池羽安抚他,“这事儿交给我来办,你先回去歇着。” 说罢叫来几个宫女,下令先送她回去。她哪里放心得下,非是不肯。直到他保证一定把黄夫人平安带回来,她的情绪才稍微安稳一些。 她慢慢走到笼子前,蹲下身观察着浑球。 永福开口劝:“娘娘小心,别让这畜生也把您伤着了!” 陆瑰云皱着眉,示意他噤声。 她记得,黄夫人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浑球是很温驯的,乖巧听话又文静,在屋子里就连跳上床都不敢。难道它得了狂犬病?狂猫病?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浑球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别的猫和狗。现代经验告诉她,不经传染,动物自己基因变异得病的几率是很低的。 不管证据多么确凿,她都不信浑球会突然扑倒周贵人。况且周贵人有孕在身,出行应该很多人随侍才对,这么一个小小的浑球,就算真的狂猫病发作了,也没机会近她的身啊? 浑球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此时正闪着委屈的光芒,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捆,还被关在这里。 直觉告诉她,浑球不会干得出这种事。 可是笼子里被捆着的浑球,爪子上的确沾了丝血迹,这又如何解释呢? 第71章 给猫把脉 () 孟池羽同她想得一样。 对他而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把黄夫人接回来,安稳住妻子的心情。来不及多想,披了件斗篷就要出门。 “孟池羽。”她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你这是要去找皇上?” “你说得对,这猫是我买来的,要罚也该罚我才对。不管怎样,我去求父皇,先把岳母放回来再说。” 此时此刻,陆瑰云已经完冷静。她摇头道:“如果这是有人精心设计,恐怕就是为了离间。” 其实,孟池羽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如果现在贸然就叫皇帝放人,父子之间免不了一场剧烈争吵。如若他再坚持己见,龙颜又要震怒。 可他为了她,顾不得那么许多。 陆瑰云抬眼:“殿下,宗人府不会对我娘用刑吧?” “这倒不会,宗人府关的多是亲贵子弟,除非是谋反之罪,否则不会轻易用刑。” 她神色一缓,上前亲手解开他斗篷上的绦子:“你别去找皇上了。咱们先把事情查清楚。” 喵~喵~ 浑球叫了一声,听起来满是委屈。 她回过头瞪了浑球一眼:“就从你身上查起!来人,先把它解绑!” 这猫毕竟被传扑倒贵人,几个小宫女互视一眼,不太敢去。陆瑰云不信邪,准备自己去给猫解绑。 正好孟池羽先她一步,也去开笼子,两人脑袋正好撞着。 他的伤已经好了,恢复了“金钟罩”的功力,她被撞得一歪。幸好他及时扶住:“你没事吧?” 陆瑰云说没事,他皱眉,手往门边的椅子那儿一指:“你当心,离远一点。” 见她乖乖坐好,他才亲自打开猫笼子,把浑球放了出来,给它松绑。小猫被绑得那叫一紧实,也不知道是谁绑这么用力,生生把浑球的肚子勒出一道不浅的痕。 混球受了惊吓,委屈地叫了一声,就往孟池羽的怀里钻去。孟池羽伸手摸了摸它的毛,柔软而顺滑。浑球紧紧地把头埋在他的手臂里,发出低吟,不过好像没有方才那般委屈了。 “小东西瘦了不少。”孟池羽顺了顺它的毛,“估计是惊吓的。” 她坐着看,也好想去撸一下猫毛。 “你瞧浑球多乖巧,怎么会发疯似的扑倒周贵人?”陆瑰云说,“你仔细瞧瞧,浑球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消她说,孟池羽也在凝神观察着浑球。 掰开它的爪子,有血迹是没有错,可哪里就是不对。它爪子上的指甲明明很短,想必宫人怕它伤人,早就修减过的,并不锋利。 他问永福:“浑球是什么时候丢的?” “昨儿夜里不见的。”永福说,“不过昨儿时辰太晚了,夫人说不要惊动人,今日才自个儿去找。” “岳母亲眼看见浑球扑倒周氏的?” 永福答:“这倒没有,夫人到处去找都没找着,回来路上正好遇见受惊的周贵人,她们才知道是夫人的猫。” “也太巧了吧。”陆瑰云和孟池羽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 孟池羽叫人赶紧去找太医,陆瑰云对此却有几分拿不准:“太医能给人把脉,还能给猫把脉啊?” 小爷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人和猫有什么区别?脉象不都一跳一跳的,差不多吧。” 陆瑰云:…… 说曹操,曹操到。正巧这日蒋太医来东宫请平安脉,去寝殿没人,折道来了书房。都不用跑太医院去找,人就来了。 书房空旷处,一个笼子,一根绳子,太子怀里抱着一只猫,太子妃远远地坐在门边。 蒋太医甫进门,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微一愣神,才行礼请安。 他是宫里的老牌太医了,算是孟池羽的老熟人。孟池羽抬手叫免,叫他近前。 蒋太医本要循例为太子请脉,却见他手上抱着只猫,有些犹豫。 “永福,给蒋太医搬个座儿来。” 蒋太医忙道不敢。 孟池羽笑了笑,按他坐下:“这没什么不敢的,你德高望重,以后坐着诊脉也是应该的。何况孤今日有事还拜托你。” 蒋太医还以为他说的是诊脉的事,侧身拱手:“微臣份内之事,怎敢当谢。殿下太客……” 客气二字还未说完,手边突然出现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向老成持重的蒋太医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刚才孟池羽抱着的那只小猫。 “这……”蒋太医不明所以。 “我要拜托蒋太医的事就是这个。”孟池羽说,“这只猫叫浑球,你能不能给它把个脉?” 陆瑰云在旁边看着,实在不知道小爷是怎么把这胡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的。 似乎看见,蒋太医脑门上青筋微微显现。 她想,若非眼前的人是尊贵的太子殿下,蒋太医一定撸起袖子打他了! 当然,还要恰饭的蒋太医当然不敢动手,只是有些薄怒地道:“微臣属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不要如此戏弄我一个老臣。” “蒋太医你误会啦!”陆瑰云忍不住开口,“殿下没有戏弄之意,只不过我这猫近来有些……不太正常,您能不能给它瞧瞧,出了什么毛病?” 这老头还是不干:“老臣从医四十余年,只给人瞧病,还从来没有给猫儿狗儿瞧过病!” 陆瑰云看了一眼孟池羽,正打算说要不算了,不要这么为难人家一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了。 孟池羽面色清冷,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不小的响声。眉毛倒竖,神情不怒自威:“这么看来,蒋太医是真的不肯帮孤这个忙了?” 太子的威严的确不同。蒋太医见孟池羽生气了,气势似乎就被压了下去,为难道:“微臣不敢,实在是不会……” “你肯帮忙,好处少不了你。不肯帮忙嘛……”孟池羽冷笑,“孤看你这太医院院判也有些年头了,不如早点回去养老,孤看你徒弟朱太医就不错。” 话音刚落,蒋太医已经抱起了浑球,自言自语:“那个……它的脉在哪呢……” 第72章 疤痕 () 蒋太医还真是头回给猫瞧病,有些手生地扒弄了下浑球的眼皮,在小东西的后腿上找到了一点微弱的脉象。 “蒋太医,浑球怎么样?有哪里不对吗?” 老手毕竟是老手,蒋太医虽然不懂兽医,但是多年的从医经验,使他一下子找出了问题所在。 “殿下宫里可用南蛮香?”蒋太医问。 南蛮香是产自诃陵国的一种奇香,诃陵国每年都会进贡一些,这香气温软香甜,酥人入骨,只需燃上半个时辰,整个殿室就会如同花海。 蒋太医虽然把不了猫的脉,却从近距离接触中,闻到了猫身上的南蛮香。按说这是年轻女人专用的香,不会出现太子书房。 而且,南蛮香虽然甜腻,却未免显得轻浮,中宫自然不取。皇帝一般都拿去赏给嫔妃,嫔妃寝宫里燃上此香,入夜时分能添上几分情趣。 陆瑰云道:“如果浑球是在半道上扑倒贵人的,会不会是贵人身上染了此香,传到浑球身上?” 蒋太医说不可能,周贵人有孕在身,必不敢在宫里燃这种奇香。 “那倒奇了。”陆瑰云说,“别说东宫没有南蛮香,就算有,我娘更不会用这种香。不是从周贵人身上来,又是从何而来呢。” 黄夫人被关进宗人府,孟池羽居然没有立刻来要人,这令皇帝颇感意外。 还有一点令皇帝意外,那就是周贵人被猫扑倒后,并没有缠着皇帝去宫里陪她。 周贵人是出了名的娇气性子,她年仅二十五,是皇宫里最年轻的妃子,平时哪怕是头晕这点小症,都撒娇要皇帝来陪。怎么现在出了这么大事,竟然一次也没派人找过皇帝,难道真是被猫吓破胆了? 她不来找皇帝,这日皇帝倒要亲自去她的玉华宫瞧她。御驾才至,周贵人身边的内侍永明上前迎驾,赔笑道:“皇上恕罪,娘娘说她划伤了脸,怕冒犯龙颜,不能伺候您,还请您回宫去吧。” 皇帝迈着步子,走了两步,问:“周贵人受惊吓时,你在场么?” 永明听皇帝问话,不敢马虎,跪下身回道:“回皇上,奴才不在场。当时贵人只带了鸣翠和鸣柳两个宫女伺候,说是出去透气,不让奴才们跟着。” 他才一说完,就被踢倒在地。皇帝踢完不解气,斥道:“废物!带两个宫女就出门?朕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宫人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言声。永明忙磕头道:“皇上饶命!贵人下了严令,奴才不敢有违啊!” “不敢有违她的话,就敢不听朕的话?”皇帝顺了顺气,才接着道,“那她现在如何?朕的皇子如何?还不快开门!” 天子动了这么大气,没人敢再有丝毫违逆。 永明爬去开门,冲里头大喊了一声皇上驾到,便又跪到了边上。 周贵人听见动静,在帘后跪下迎驾,声音中透着了一丝慌乱:“臣妾周氏,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宫室里的灯光异常昏暗,帘子透着光,映出一个娇媚的孕妇身影,因为孕肚颇显,行礼时似乎有些吃力。 “不是说了,有身子就别行礼了吗?”皇帝大步流星,几步上前就欲揭帘而入。 “皇上!”周贵人尖尖的嗓音突然响起,差点没把皇帝的耳膜给穿破。 他很不悦地止住脚步:“怎么了?” 帘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您要是进来,见着臣妾这副样子,臣妾可就不活了。” 皇帝:??? 隔着纱帘看不清楚周氏的脸,却看得见,她扯出帕子拭泪的动作,还有一抖一抖的双肩,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皇帝心一软:“朕不进去了,你别哭了,再没几日就临盆了,伤着胎气怎么办?” 不过听周氏哭得这么有劲,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宫人搬来一把座椅,请皇帝坐了。帘后的周贵人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起了身,也坐上了座儿。 夫与妾对坐,正当间儿却隔着一层帘子,不免有些古怪。 有宫女来上茶,皇帝把茶盏推到一边,似乎有些烦躁。 “你说,为何出门不让永明他们跟着?” “臣妾只想透个气,哪里想得到,会被那畜牲……”又是一阵呜咽,娇弱得惹人可怜。 皇帝一晒:“不过是只猫罢了,又不是老虎,怎么就把你扑倒在地?还吓成这样。” 周贵人噘嘴道:“皇上您又没有怀过身子,哪里知道臣妾有多不容易。” 皇帝:…… 周贵人擦了一把眼泪,目光中透着些许期待,只是话音如常:“是不是太子爷和您说了什么,您才这么质疑臣妾?” 皇帝意识到,哪里似乎不对:“这猫是瑰云母亲养的,羽儿应该不知情吧。” “怎么可能?这猫就是太子爷送给知府夫人的!”周贵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间隔。 说完她自己也一愣,慌忙找补:“臣妾也是受伤之后才知道的。” 皇帝更确定了,这女人一定是心怀鬼胎。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你的意思是太子要害你?” 周贵人垂首望向小腹,舔了舔嘴唇,不满道:“臣妾怀孩子这么许久,太子爷连贺礼都未曾送过,这次他的猫放着别人不挠,偏偏来惊吓臣妾……” 唰唰 她话未说完,面前帘子蓦然被人一揭,猝不及防。 女人的瞳孔顿时放大,惊恐无状,美色荡然无存:“皇……皇上?” 皇帝未言语,铁青着脸,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脸上的那块疤痕。 好一块疤痕啊,没有任何凸起的手感。 因为它完完,就是画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气得脸色铁青。 若非她现在怀着身孕,他早就一巴掌过去了。 周贵人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地求饶,这次哭得发自真心。 皇帝只觉得嫌恶。 黄夫人进宗人府的第三日上午,终于等来了皇帝的赦免诏书,诏书上说此事乃是意外,念在黄氏无心之过,以及陆龟年为官多年的苦劳上,免去黄氏死罪,只褫夺其诰命,以示惩戒。 第73章 家丑不外扬 () 家丑不外扬。何况这是帝王之家。 皇帝已经明白真相几何,但还是让黄夫人顶罪。对皇室而言,算是丢卒保车。 与宠妃诬陷太子相比,黄夫人一时不慎放猫伤人的罪名显然要轻很多,也好听很多。 皇帝去周贵人寝宫的那日白天,孟池羽去找皇帝,并未直接要人,而是向皇帝陈述事实。南蛮香时日放久会失去香气,别的宫早就用完了,只有周贵人怀孕后不能使用,将它装成香囊拿去赏给娘家妹妹。 她不能用此香,贴身大宫女自然也不能用。所以经手办理此事的,是她手底下做粗活的小宫女。那日周贵人出门只带了贴身宫女,如果浑球只是扑向她们,身上怎么会有南蛮香呢? 孟池羽点到为止,旁的没有再说,皇帝是个顶爱疑心的人,不可能不对此生疑。但他知道,周贵人爱惜美貌如同性命,不可能愿意为了一只猫自毁容颜。 夜里突发跑去玉华宫,果然找出了真相。 周贵人自以为聪明,想借此离间皇帝与太子的父子关系,自己肚中的孩儿将来才好上位。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底失去了圣宠。 知道皇帝的处理方法后,孟池羽颇为不满。 “这妇人使的阴谋诡计,存心离间父皇与儿臣,您就这么饶了她么?” 皇帝叹了口气:“等她把孩子生出来,再寻个由头,送她去冷宫反省吧。只是你切记,此事除你与瑰云外,不可再让外人知晓。” 皇帝见儿子仍是闷闷不乐,拍他肩膀道:“此事委屈你岳母先担一担,以后等瑰云生下皇子,再复她的诰命不迟。”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黄夫人被关了三天,只给饭吃,不给说话,也没人可问消息,每日担心受怕,瘦了整整十斤。终于听到赦免的诏书,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走到宗人府大门,就看见女婿等在门口迎候。 黄夫人尚不知事情真相,还以为真是自己没管好浑球,很愧疚。上前扑通跪下,连声赔罪:“臣妇该死,给殿下添麻烦了。” “这是干什么?”孟池羽连忙扶住她的双臂往上托,“小事而已,都过去了。岳母受苦了,坐我的轿辇回去吧。”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轿辇,请黄夫人坐。黄夫人却战战兢兢:“臣妇带罪之身,现在又没有诰命,怎么敢坐殿下的轿辇。再说臣妇三日没洗澡,身上都臭了,别脏了您的地方。” 孟池羽心里不是滋味,无奈黄夫人坚持不肯,连小轿也不坐,非得走路。 陆瑰云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他们回来。黄夫人见到闺女,眼泪再止不住了,一下子话都说不出,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陆瑰云赶紧叫小莲端茶端点心,扶着母亲坐下,转头埋怨孟池羽:“怎么不让我娘坐你的轿辇回来?她都累成这样了,怎么,您的架子就这么重要啊!” 小爷很无辜地眨了眨眼。 黄夫人缓过劲儿来,替女婿伸冤:“是我不坐的,你别这么和殿下说话。这次能出来,还多亏殿下替我求情。” 小爷和媳妇都有些心虚,无奈皇帝下了严令不让说实情,都没接话。 见他俩沉默,黄夫人更自责了:“殿下好心送我只猫,我却没能看好,捅了这么大娄子。不如你们骂我几句,让我心里好受些。” “娘!其实……”陆瑰云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黄夫人疑惑地望着闺女:“其实什么?” 憋着不能说真话的感觉,也太难受了吧!陆瑰云也怕黄夫人知道后,哪里憋不住就给说出去了,只好改口:“其实这真没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自从此事之后,黄夫人待在宫里专门看管着浑球,把它关在笼子里,哪也不让去。小东西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蓝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失宠。 幸好猫不会说话,不然它的小命也要交待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北方的战事并不乐观。 宋宪挥师北上,想按计划攻打,结果几个月没攻下一座城池,反而时不时遭受鞑靼人的突击,粮草更是被烧被抢无数。大雍的十万军队,在一次突袭中被打得七零八落,士气低落消沉。 朝廷的主战派也渐渐转向了主和派。皇帝不仅主张议和,还责怪曾经主战的大臣们:“当初议和难道不好?是你们非要一战,现在反倒有损了国威。” 还未等朝廷行动,鞑靼先一步有了动作。 这日孟池羽从上书房回来,脸色阴郁至极,半分笑容也无。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永福好心来递上红枣茶,还挨了他一顿骂。 “没听懂孤的话吗!滚!二十大板!” 永福不敢申辩,灰着脸退下去领罚。半道上正好遇到陆瑰云。 陆瑰云命他免礼后,见他一副霜打茄子的蔫儿样,好奇问:“你这是做什么去?” 永福回话,道了原委。陆瑰云更觉得奇怪了,她和小霸王在一块儿以后,小霸王的脾气应该有所收敛,不再轻易没来由罚人才对,怎么又原形毕露了? “公公还真去领板子啊?”陆瑰云觉得这样不好,便道,“他开玩笑的,我看就不必了吧。” “可是太子殿下……” “殿下那里我去说,这事儿我做主了。”陆瑰云说罢,便往书房去。 书房的门紧紧地关着。送茶的宫人在门口站着,因着方才永福的教训,不敢进去。 吱呀 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孟池羽头也未抬,烦躁道:“不是叫你们滚吗!还想挨板子?” 可那人影未被吓住,反而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宁静的书房,一串清脆悦耳的响声,正是那人腕上银镯玲玲撞击所致。 陆瑰云身穿了一件芙蓉如意锦织上衣和烟云妆花缎织棉裙,孕肚微显,并未减损身姿的玲珑有致,脸庞与少女时一般娇美,噘嘴看着自家小爷。 “我好心来给殿下送茶,殿下却要打我?这是什么道理?” 第74章 血性 () 她的出现,像一盆水似的,烧熄他的怒火。小霸王忙摇头:“别瞎想,不是对你说的。” “我方才替你做主,免了永福的打。”陆瑰云知道他不是真心想打永福,不过是一时的火气,说不定这会已经后悔了。 书桌后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嗯”字。陆瑰云望了一眼,见桌上一大摞厚厚的兵书,就知道小霸王多半是为了战事失利,心情不好。 顺便就问了一句:“宋宪什么时候回来?” 一提宋宪,小爷刚刚撸顺的毛又立起来,龇牙咧嘴,将笔重重一摔:“他还有脸回来?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陆瑰云忍不住劝:“虽然宋宪是主帅,但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一个人。朝中无人可派,他到底年轻……” “别为那孙子说话!”孟池羽打断她,“无人可派也不该派他!丢光了朝廷的脸面!” 小爷气焰高涨,大有立马横刀亲自出征的架势。 陆瑰云挑眉看他:“你去?” “老子恨不得现在就去!”小爷浓眉竖起,“什么东西!还想和亲?他也配?” 和亲?怪不得孟池羽今天这么生气,鞑靼人也太过分了,还想强娶大雍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成? 对于这种拿女人去换和平的事情,陆瑰云一向十分不齿,小爷也一样。 皇帝如今未嫁的女儿,只有已故贵妃张氏所出紫阳公主,和懿妃叶氏所出的贺阳公主。都是捧在手心上的明珠,锦衣玉食,要嫁到北漠那等荒凉之地,与鞑靼人为妻,想来就觉得凄惨。 “皇上真舍得公主远嫁?”陆瑰云眉头紧皱,觉得此事太不妥当。 贺阳公主是宫里最小的公主,活泼娇俏,是大家的团宠。小时候她学骑马,还是孟池羽手把手教的。紫阳公主更是与孟池羽一同长大的姐姐,感情深厚非比平常。要把她们嫁给鞑靼人,小爷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别说父皇舍不得,老子绝对不同意!”孟池羽激动起来,“不就是打吗?宋宪打不过,老子去打!孤就不信,举大雍国之力,还灭不了这些蝗虫!” 他将鞑靼人比喻成蝗虫,可现在正是蝗灾泛滥,蝗虫蹦哒的时候。看他这般激动,多半和亲之事已经提上议程了。 皇帝对外敌的态度一向软弱,就生怕鞑靼人打到他的金銮殿上来。现在竟然为了保平安,让自己的女儿远嫁和亲。这可是大雍建国以来史上都没有的事,是国耻。 做皇家的女儿可真是难。平时养尊处优万人敬仰,可到了这种时刻,人生竟半点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怪不得人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现如今,她凸起的小腹下,也住着一个皇家的孩儿,尚不知道这未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 陆瑰云第一次希望他是个儿子。没有母亲愿意女儿成为国家外交的工具。 如果发生这种事,作为母亲,她会不惜以死相拼。 “孟池羽,你说得对。”陆瑰云拉住小爷的手,这次没有驳他,而是支持道,“你去朝上据理力争,和亲实为下策。要真嫁去了,公主一辈子就毁了,且未必就能换来和平。” 小爷和她有种默契,似乎明白她方才在想什么,点头硬气道:“当个爷们,连女人都护不了,活着干嘛?”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这话听得陆瑰云后背直发凉,小爷口嗨一时爽,但是不是忘了,这个护不了女人的男人就是他爹? 要是这种话传到他爹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大不敬的话,可别瞎说。”陆瑰云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别以为你是太子就胡言乱语,皇上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是玩笑的。” 孟池羽自小就被师傅教导,皇帝既是君主又是父亲,对他要充满敬畏。但是这次皇帝竟然答应和鞑靼人和亲,这让他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 少爷眼里闪着桀骜的光,分明是一只难驯的小兽。 锐气如刀刃的目光,只有在看向她时,才多了一分柔和。 “云儿,我想……” 一个眼神,她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真的打算亲自出征?” 陆瑰云私心不想他冒险,但是国难当头,大义当前,儿女私情舍不下也得舍。 如果此事有利于国计民生,小爷真的铁了心去,她不阻拦。 而现在看来,小爷已经铁了心了。 太子在干清宫前跪了整整两日,向皇帝请旨出征,并且扬言,要一直跪到皇帝答应为止。 一出生就被册为太子,养尊处优的孟池羽,在群臣眼里一直都是个毛头小子。他们以前认为,就算太子文武兼修,实际遇事和纨绔子弟没什么分别。 现在他们对太子彻底改观,没想到这个少年小子这般有血性。看来国运有救。主战的大臣们纷纷也加入他的阵营,劝说皇帝不要和亲。 两位公主也都为兄弟此举感动,她们谁也不愿远嫁鞑靼,陪着孟池羽一同跪在干清宫外。 寒冬腊月的,干清宫地面上结着严霜,冰冷得双膝都没了知觉,娇生惯养的公主很快就撑不住了。 尤其是贺阳公主孟娇,从小到大都是团宠,哪里吃过这等苦,冷得直打哆嗦,小脸儿苍白得没了血色。 孟池羽心疼妹妹,取下大氅衣盖在孟娇身上,亲手为她系上绦子,温声道:“你快跟嬷嬷回宫去吧,地上凉,女孩儿积多了寒气不好。” “太子哥哥,你辛苦了。”孟娇钻进哥哥的怀里,哭道,“可你说父皇为何这般狠心……” “别哭,没事,这件事哥哥拼死也会护着你的。”小爷此时表现得如兄如父,一副天塌由我顶的担当。 他又转头,对跪在身旁的孟棠儿道:“姐姐也回去吧,这里有弟弟我呢。” 孟棠儿年纪大些,不似孟娇那般哭哭啼啼,只有凄苦的表情。膝下再寒冷,也比不上心寒。 她恨极了懦弱的父亲,此时看见挺身而出的弟弟,心中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若大雍的皇帝是他,该有多好。 第75章 死谏 () 勃然大怒的,是皇帝。在他看来,儿子此举与逼宫无异。 让他最生气的是,孟池羽请旨出征,朝堂上下无不称赞太子年少有为。反衬之下,倒显得皇帝懦弱无能,面对鞑靼人毫无骨气。 太子得了人心,皇帝失了人心。这让他这个皇帝如何做得下去?如何面对群臣?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降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轻盈无声地落在大地上,很快就覆盖了整座紫禁城。 黄色琉璃瓦尽数变白,只有檐角的脊兽还颜色如故。雪水沿着屋檐往下滴,敲在青砖上噼里啪啦。偶尔滴到那人的头上,那人如同呆木,置若罔闻。 北风呼啸凛冽,刺骨寒凉直抵人心。孟池羽跪在干清宫前冰冷的地砖上,虽是屈膝,脊梁却半点不肯弯,姿势笔直挺拔。 雪片沾衣,浑然不顾。孤傲的青衫背影,伫立在茫茫的寂静里。 仿佛一夜之间,江山白头。又仿佛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一人而已。 殿外的冰雪砭人肌骨,殿内的地龙却烧得温暖如春。皇帝穿着薄衣,在暖气的围绕中脸色红润,蹙眉时,额间几道皱纹显得深了许多。 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门外跪着自己亲生儿子,都在求他不要和亲。 太监总管永信躬着身子,跪在脚踏上,给皇帝捶着腿,劝道:“殿下跪了两日了,外头又下雪,不知身子吃不吃得消。奴才斗胆……” 话没说完,被皇帝瞪了一眼,吓得他把未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皇帝斜倚在塌上,冷笑道:“朕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永信小心翼翼地拿捏着捶腿的力道,观察皇帝的脸色:“前朝有大臣跪谏先皇,也是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后来” 皇帝正等他的下文,见他说到一半不说了,不悦道:“后来怎么了?” “那位大人体质不好,跪得久了,落下了腿疾,半年便亡故了。” 皇帝亦是父亲,对儿子不可能没有舐犊之情。可是,帝王所要的尊严,终是盖过了人父的慈心。要他向儿子低头,绝无可能。 他收回腿,吩咐永信:“你出去告诉那逆子,再跪十日也没用。叫他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永信得了吩咐,退出门外,见孟池羽只落得一件青衣,身上落满积雪,已然冻僵了。 他忙上前跪下,替太子掸身上的雪,道:“殿下快请起驾回宫去吧,圣上说了,就算您再跪十日,他也是不会答应您的。” 孟池羽身上的积雪太厚,一时掸都掸不开。永信是跟着皇帝的老太监,看着孟池羽长大的,道:“殿下这个样子,别说圣上了,老奴见着都心疼,要是染上风寒可怎么办呐。” 小爷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能带兵出征,别说染个什么狗屁风寒,就算是叫他缺胳膊断腿,他也觉得痛快。 幸亏他自小练武,身体底子够结实,要换别人估计也早趴下了。 “麻烦谙达给父皇传个信,十日不成,我就跪二十日,跪到他改主意为止。”小爷一派严肃,“还有,要我皇姐皇妹嫁给蝗虫,我死也不应。” 蝗虫?永信反应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鞑靼人。这种比喻,真让人哭笑不得。 “太子爷您这是何必呢,既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也伤了皇上与您的父子之情。” “谙达不必再劝。” 永信无奈,丧着脸回去复命。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儿子,真是砸不动的钉子。 又过了半晌,雪越下越大,北风敲打着窗户,那呜呼怒号的声音,听得人得慌。 皇帝终于忍不住气了:“叫他滚进来!” 孟池羽身早就结冰了,整个人冻得像座冰雕,强撑着站起,由几个内侍扶着进了殿。 皇帝盘腿坐在炕上,看见儿子面无人色地被人扶进来,嘲讽道:“你小子不是最硬气的吗?还用人扶?” 小爷脾气也倔,听他这么说,硬生生推开内侍,亦步亦趋地走到皇帝面前。 直面而来一股逼人的寒气,皇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逆子,你要干什么?来人,拉开他!” 内侍将他拉开三步远,孟池羽腿僵得不行,只能缓慢地跪下,极力抑制自己想骂爹的冲动,语气平静道:“父皇万万不能和亲。” 皇帝冷颜向他:“你在命令朕?” “儿臣正是因为爱戴父皇,才不愿父皇和亲,日后落人笑柄。”小爷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有不臣之心,天诛地灭!” 儿子言辞恳切,指咒立誓,一片赤诚溢于言表。皇帝脸色缓了缓,见他身上的冰雪都化了,一身青衣湿透,命左右给他换件衣裳。 暖阁不是专门收衣裳的地方,除皇帝穿着的常服外,就只剩下一件龙袍。永信叫两个小太监去偏殿取常服,皇帝不耐地拦住,指着龙袍道:“就这个吧,给他换上。” 孟池羽不敢逾越,连忙推辞,永信已经带着两个小太监扒了他身上的湿衣服,服侍他换上了龙袍。 融化的冰雪沁入少年的肌肤,小爷的气质似乎更加清冷了些。与这龙袍上的威严团龙,自成一体。 香炉散出淡淡的轻烟,是西南进贡的龙脑香,适用禅修。国运不顺,皇帝这几日临时供了个佛堂,手上也常捻着佛珠,大抵是想借此消除焦虑。 孟池羽把眉头一皱:“事已至此,与其求神拜佛,不如筹措军饷,厉兵秣马,打到蝗虫老家去一窝端。” “你在和谁说话?”皇帝将一串佛珠甩到儿子头上,厉声斥责,“逼宫之罪,罪在当诛!” 噼里啪啦,佛珠散了一地。孟池羽昂着头,任凭紫檀的珠子打在脸上身上,坚定的神情半点不变,吐字反而格外清晰:“鞑靼人欺负到大雍头上来了,父皇却公主嫁与贼人,天下子民会怎么看皇上?北边那些被蝗虫作践的城池子民,又是何等寒心?儿臣不是逼宫,儿臣是死谏!” 第76章 此和亲非彼和亲 () 死谏这个词,皇帝耳朵早都听出老茧了,多少大臣上折子都说死谏,不过是装模作样,想要落得个直言谏诤的美名罢了。 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个个缩头乌龟。 现在听儿子这么说,皇帝照样嗤之以鼻:“死谏是吧?那朕不应,你去死吧。” 皇帝料想,儿子这次定会要求饶了。给个下马威,也就不敢再闹了。 孟池羽定定地看了皇帝片刻,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喉间微微一哽。 皇帝见他怕了,心中得意,正要开口,不料听见小爷如玉般冷冽的声音响起:“您要儿臣死,儿臣当然不能不死,只恨不能死在沙场上,倒要死在这里。” 皇帝一愣:“你要干什么?” “不如父皇如何赐死儿臣,白绫还是毒酒,现在就上吧。”小爷冲动之下,视死无畏。 “你”皇帝指着他,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声通传:“万岁,鞑靼人的使节到了。” “鞑靼”这两个字现在简直就是小爷的触电开关,他一听见,跪都不跪了,刷地站起身,一副要出去拼命的架势:“我没去灭蝗虫,蝗虫还找上门了!” 皇帝无奈,人都到殿外了,只有命侍卫暂时将儿子绑了,堵上嘴,藏在暖阁的隔间里。 不一会儿,鞑靼使节躬身而入。他身材矮小,鼻子扁平,穿着胡服,进门朝拜天子后,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直截了当地提起和亲一事。 皇帝下意识看了隔间一眼,怕这小子闹出什么动静,不过幸好,小爷被绑得结结实实,闹不翻天。 “皇上?”鞑靼使节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皇帝本来也没下好决心,到底让哪个公主出嫁。他舍不得女儿,原本想挑一个宗室女子,代替女儿出嫁,可鞑靼人说得很清楚,必须要皇室直系血脉,否则免谈。 他犹豫着:“朕还需时间再计较。” 鞑靼使节摇头,拱手道:“我们大汗派小臣来此,就想要马上将和亲之事定下。并且,我们大汗这次带来了足够的诚意。” 被缚于隔间中的太子,竖着耳朵仔细听 鞑靼使节说,如果和亲之事能成,鞑靼人愿意交还侵占的城池,并与大雍永世修好。 啊呸!小爷要不是嘴被堵着,肯定啐到他脸上去。交还城池?百姓都被蝗虫荼毒得差不多了,还命来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激动起来,拼命挣扎。 隔间里响起一阵动静。似乎有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撞击地面的碎响。 鞑靼使节耳朵尖,往隔间方向看了看:“皇上,里面还有旁人?” “朕养的一只猫,总是到处乱窜。”皇帝敷衍地解释道。 小爷可比猫能折腾多了,侍卫们见小爷乱动,好几个壮汉上去才摁住他。 使节也没太当回事,继续和皇帝说他们大汗的“诚意”,以示鞑靼人与大雍朝修百年之好的决心。 鞑靼大汗这么做,并不出人意料。眼下的对战,大雍虽说是吃了几回败仗,但是毕竟国家根基深厚,若真要长久作战,鞑靼人未必能耗得起。 一贯以来,鞑靼人都是来边境抢了东西就跑,并无霸占中原的野心。这次虽然占了几个城池,也不过是想多洗劫些金银珠宝,顺便耍耍威风。 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游散惯了,要真让他们在这里驻扎,也是难为。 皇帝听完,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掂量了半天。想起大女儿紫阳公主母亲过世得早,只留她一个苗儿,终是不忍,只好割爱小女儿贺阳公主。 “那就……派贺阳公主与你们大汗……和亲吧。”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 小爷被几个壮汉按在地上,听上皇帝这句话,悲愤交加,差点没把嘴里塞着的布咬碎。 鞑靼使节却是一头雾水,反问:“贺阳公主?什么贺阳公主?” 皇帝一愣,故作镇静道:“贺阳公主是朕嫡亲的小女儿,派去和亲,已经充分说明朕的诚意。” 鞑靼使节忙道:“皇上您误会了。我们大汗所说的和亲不是这个意思。” 他接着解释道:“我们大汗所说的和亲,不是要迎娶贵朝公主,而是想将我们的鞑靼公主嫁给贵朝的太子。” 殿内出现了可怕的安静。 和亲这种事,谁都以为是把公主嫁去夷蛮,谁能想到是娶个夷蛮公主回来?鞑靼大汗的脑回路,竟然如此清奇。 不过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太子是国之储君,即是未来的皇帝。如果太子娶了鞑靼公主并生下嫡长子,大雍将来的君主身上,就有一半鞑靼的血脉。到那时候,鞑靼大汗就成了皇室嫡子的外祖父,鞑靼与大雍成了一家,他们来犯边境时就不必再忌惮…… 皇帝说:“朕的太子,已经娶妃。” 鞑靼使节却笑道:“我们大汗说了,男人多娶几个老婆不算什么,太子年少有为,娶妃乃是常事,只要我们公主嫁来是正妃就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现在的太子妃贬为侧妃,让他们公主来做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皇帝想起儿子就犯头疼。 若是派女儿出去和亲,女儿家心肠软,他这个父亲说几句可怜的话,还能安抚得过来。儿子可不一样,要逼急了,不会真反了吧? 却不知,此时隔间里,小爷墨玉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 孟池羽那头倔牛的脾气,连他老子都犯怵。皇帝不敢贸然答应使节,先随便对付几句,打发他下去休息。 鞑靼使节走后,五花大绑的小爷才被侍卫从隔间带了出来。侍卫们正要松绑 “先别急。”皇帝止住他们,有些心虚地俯视小爷,“你得先跟朕保证,别给朕乱叫唤。” 小爷急忙点头,嘴被堵着,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侍卫们这才道声得罪,将小爷嘴里塞着的布取出,给他解绑。 重获自由的孟池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皇帝的问话:“刚才鞑靼使节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第77章 小爷的计划 () 东宫太子妃的寝宫一片安静,精致的铜丝罩里装着上好的银霜炭,燃时几乎无烟,却能令室内温暖如春。 小爷两天都没回来,陆瑰云悬心至极。不过急也没用,她挺着个大肚子,总不能陪小爷雪地里跪着去。 为了养好胎,还得吃好喝好,不能因为一时任性,对不起孩子。 急不是法子,她想起胡嬷嬷教的,做针线活能磨性子,亲手绣了几个平安符。绣完还不见小爷回来,又琢磨着再绣个云肩。 云肩才绣了一角,牡丹图案的叶子的线还没勾完,外面响起了动静。她放下针线,听见小莲激动的声音。 “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回来啦!” 悬着的心放下,迎出门去,果然看见小爷。估计是跪得太久了,小爷走路不大利索,尤其是膝盖好像不太灵活。郭谷和永福两个人扶着他,看样子走路有些吃力。 “你也太倔了!”她嗔怪着,上前扶他的胳膊,“都冻成什么样了,你这是想冻成个人形雕塑啊!” 小爷朝她勉强一笑,拍拍胸脯以示不屑:“本太子从小习武,这点雪算个屁!” 虽然牛皮是这么吹,但毕竟也是在干清宫门前跪了两日,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说完怕她担心,他忙说蒋太医已经看过了,开了副方子调两天就好。 小爷踉踉跄跄走进了寝宫,在炕上坐下,接过永福端来的温补的汤药,喝了口,脸上气色稍稍好转。只不过,眉宇间的冰雪始终不曾消融。 汤药喝完,小爷就把左右的宫人部打发出去。 陆瑰云连忙问出心中的疑惑:“皇上答应不和亲了?” 小爷架起腿,眼神透着桀骜,用他一贯的玩世不恭的语气道:“对,皇姐皇妹都不必远嫁蝗虫了。” 陆瑰云既惊喜又不敢相信:“真的?难道皇上妥协了?” 说完她自己双手合十:“这可真是神佛保佑,两位公主的福气。要真嫁去和亲,这辈子就毁了。” 高兴之余,心情还有些复杂。公主不必远嫁和亲,也就意味着小爷要亲自北上作战了。 把刚绣出的几个平安符部给他,压下心中的儿女私情,尽可能地装作释然:“你放心去吧,保家卫国是正事,我不会拖你后腿。但你一定得平安回来。” 小爷接到手上,眼神有些逃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她注意到,他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云儿,有件事儿对不住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 陆瑰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没好事儿。与他对视一眼,只见小爷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 她舔了舔嘴唇:“看在你要出征的份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就不怪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舔了舔嘴唇,然后 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我要娶鞑靼公主。” 东宫的沙漏,暂停了那么几秒。 紧接着小爷把鞑靼使者在干清宫说的话,大概地复述了一遍。 “然后,你就答应了?”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他故作轻松地回答:“是啊,听说鞑靼美女可好看了,大眼细腰长腿,老子正好见识见识。” 一只茶壶呈抛物线状向他袭来,小爷眼急手快,伸手一接,腾地坐起来:“你想砸死我?” 陆瑰云眼睛红了一圈,随手抄起案上的书啊碗啊,就往地上砸。砸东西不解气,握起拳头还要往孟池羽脸上打。 “鞑靼公主你妈!去死吧你!” 孟池羽急忙侧身避开,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再动怒。 外面的宫人们听见里面又是摔又是砸的,吓得不轻。郭谷和永福敲门进来:“殿下没事吧?” “没事,下去吧。”孟池羽给了他俩一个眼神,示意快些退下。 郭谷和永福虽然不放心,也还是不敢违命。 他腿没劲,手倒还有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亦步亦趋地走到里间。 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厚厚的门帘,这里光线暗淡,安静得没有任何嘈音。 过程中,她没动弹。再怎么生气,还是没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 纱帐中有淡淡的梨香,他扯起银钩,将怀里的人稳当当地放在塌上,嬉皮笑脸地解释:“这不是要和亲吗,孤也只能牺牲色相了,让那鞑靼公主占个便宜。” 她坐直身子,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刷刷地朝小爷发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是绝对不能忍受共侍一夫的!和亲,和个屁! 陆瑰云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就断了吧!于是冷声开口:“和离。不过孩子得归我。” 坐在床边的小爷凑上来,瞪大眼睛:“陆瑰云你莫不是疯了?老子的儿子归你?” “不归我?那不生了。” 扑哧一声,小爷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瞧你这反应,老子以后是碰不了别的女人了。”小爷把手枕在脑后,躺在塌上,晃了晃腿,“可惜啊可惜。” 陆瑰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冷静下来想想,小爷那么恨鞑靼人,誓死一战,难道现在就心甘情愿地娶个鞑靼老婆回来? 就因为鞑靼美女眼大腰细腿长?中原也不缺眼大腰细腿长的美女啊! “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小爷左右看看,里间密不透风,说话没人能听见,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别急,先听我说。” 她没接话,一对柳叶眉略微蹙起,默默凝视着他。 “父皇不是要和亲吗?成,那我就光明正大,明媒正娶那个蝗虫公主。”小爷虽然低声,但是浑身杀气仍然摄人。 陆瑰云突然听得后背一凉,也压低声音:“你想要对公主做什么?” 小爷没说话,眸里闪过一道狠厉的光,慢慢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一比划。 塌上的陆瑰云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咽了咽口水,结巴了下:“你,你要,要杀她?” 第78章 过年 () 稍一琢磨,陆瑰云也就明白了。 皇帝一心和亲,现在任谁求都没用。小爷打算,先假意答应娶鞑靼公主 等鞑靼人将公主送来,杀她毁了和亲,鞑靼大汗肯定大怒,到那时候,皇帝不想战也得战。 说不定老爷子一怒之下,真的把捅娄子的儿子派上战场。小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当前情势,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本以为媳妇会吵会闹,骂他阴毒,可没想到半晌之后,她点头表示了支持。 小爷哄媳妇的话准备了一箩筐,愣是没派上用场。 她看了他一眼,出乎意外的通情达理:“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小爷平日里胡作非为,是该好好管管。但是在这件事上,陆瑰云相信他是对的。 第一,鞑靼屡次侵犯大雍边境,已是朝廷心腹大患,靠和亲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第二,与其娶鞑靼公主,让皇室掺进鞑靼人的血脉,永遗后患,还不如一次了结个痛快。第三,宋宪刚在前线吃了败仗,需要时间休养生息,鞑靼明年再送公主来,正好借此机会练兵秣马,到时再反戈一击才有胜算。 她的冷静,倒让小爷更觉得心虚惶恐。 答应要娶鞑靼公主作太子妃,自然要先将现在的她降为侧妃。 “云儿,你暂受些委屈,我……” “行了行了,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陆瑰云摆手示意他打住,“不就是侧妃嘛,我又不是没当过。不过” 她警告地瞪他:“你要敢真娶,我……” “不可能的事儿!”他保证,“我要是负了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本来还要说什么再狠的,已经被媳妇捂住嘴。 “闭嘴闭嘴,哪有好端端地咒自己的。”她听不得这话,“大不了和离,我回金陵去,不用生啊死啊的。” 此时此刻,普通寻常的一句话,小爷竟然听得鼻头一酸,有些感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老爹理都不理,说句赌咒的话,媳妇就心疼了。 抵额相对,彼此的承诺,已不需言语。 皇帝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太子妃降回了侧妃。册宝也都交还给了皇后。一夜回到解放前。 还好当初封太子妃时没有大张旗鼓地办,除了皇室子弟知道的人也不多,要不然现在就更尴尬了。陆瑰云感受到了低调的好处,古人诚不我欺也。 和亲一事也已议定,鞑靼将掠夺的城池尽数归还。表面上看,朝廷算是挽回了些颜面,但是有识之士心里也都明白,鞑靼人把该抢的都抢完了,还回来的不过是一座座空城。 太子心里暗自憋着一口气,决心报仇。下令军队养精蓄锐,积极备战。皇帝经此一事,也格外重视起武将,答应在科举之余,加设一门武举。 到了年节儿,宫里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贴春联,裁窗花,喜气洋洋。 这是黄夫人第一次在京城过年。上次浑球的事儿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自那之后她怕出门惹祸,一直待在东宫修养,倒也落得清闲安逸。 这日浑球一个没看住,又不见了,黄夫人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告诉别人。 陆瑰云来瞧她,就发现母亲一脸的心虚,问她怎么,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 “小荷,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陆瑰云从黄夫人问不出来,就转而问伺候她的宫女小荷。 主子问话,小荷不敢不答,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浑球那猫儿,夫人一时打了个盹儿,没看住,它就不晓得跑去哪了。” “哎呀,那猫成日关笼子里也闷坏了,我就想着放它出来透个气。真是一只眼睛没盯着,它就不见了。”黄夫人解释着,看陆瑰云眼神不对,忙站起身,“我这就去找,这就去……” 上次浑球“冲撞”周贵人的真相,陆瑰云一直都没有告诉黄夫人。一是因为皇帝下了严令不许说,二也是怕黄夫人什么时候说漏嘴,皇帝将罪牵连到陆家。 没想到,黄夫人就因为这事儿,闹得这么神经敏感。以前黄夫人训她跟训孙子似的,而现在在她面前,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这反而让陆瑰云深感愧疚。 “娘!不用找了,浑球不会再惹祸的。”陆瑰云将黄夫人按回座儿,把手上的手炉给她,好声好气地劝导,“上次完是个意外,您不用这么紧张,随它去吧。” 黄夫人不听,非说浑球会惹祸,陆瑰云只好发动了宫人去找,这才安抚住母亲的情绪。 “云儿啊”过了半晌,黄夫人突然语重心长,“你老实跟娘说,你被贬回侧妃,是不是因为娘上次惹的祸?” 陆瑰云忙说不是,又道:“您想哪去了!我做侧妃,只不过是皇上和亲的一步棋罢了,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可别什么都往自个儿身上揽,累不累啊?” 黄夫人并不能确定,女儿说这话是真的,还是为了哄自己,于是道:“你可别为了哄我就胡说。” 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假的,黄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一声“喵” 又丧又萌,又暖又甜的小嗓子,一听就是浑球的声音! 黄夫人激动地冲出门去,大喊:“浑球!” 抱着浑球才走到门口的太子爷,脸上一黑:“岳母这是骂我呢?” 小爷琢磨着,岳母多半儿是为了云儿被贬的事儿生气,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这时黄夫人已急忙从他手中接过浑球,请他进殿后,郑重跪下。行礼请罪:“臣妇又没看好猫,还冲撞了殿下,万望殿下赐罪。” “和岳母说过多少次,不用跪我。”小爷急忙一把将黄夫人扶起,“浑球这不就回来吗,没多大点儿事……” 黄夫人摇头:“该小心谨慎些,要是再冲撞贵人可怎么是好。” 小爷瞄了浑球一眼,才对黄夫人道:“这小东西连只别的猫都扑不倒!上哪扑倒贵人去?您只管放心放浑球去撒欢,什么都别怕。” 第79章 母性光辉 () 浑球好像听得懂似的,不服气地“喵”了一声,仿佛在说,它能扑倒别的猫,只是没机会而已! 黄夫人轻轻一撸它脑袋,仿佛在说,不,你不行。 陆瑰云干笑一声,站起身来,叉开话题道:“娘头一回在宫里过年,我得给您拜年呢。” 好几个宫人将提年备好的年礼搬进来,两对梅瓶,一套青花十二月花卉盅,一件新制的孔雀毛翠纹织锦斗篷,一支嵌宝石花丝凤形金簪,两枚鸳鸯莲纹金戒指,一枚玉鹅衔灵芝佩,二十匹苏绣,一副前朝名家赵哲的字画,御膳房新出的冒着热乎劲儿的糕点…… 她准备的年礼虽然都是零零散散的玩意儿,但也都是用了心思,专挑黄夫人喜欢的送。黄夫人果然高兴,特别是那件孔雀毛做的斗篷,她只听人说过,压根儿没见过,爱不释手,怎么瞧也瞧不够。 孔雀毛的魅力还是比猫毛要大,浑球失宠,被黄夫人丢在了地上。 它抖了抖身子,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前走了两步,正好到了陆瑰云的脚边。 陆瑰云慢慢蹲下,伸手摸了摸浑球,心生怜爱。小东西也喜欢她,爬到她身边蹭了蹭,软萌软萌,像个孩子。 也许是怀着孕的缘故,陆瑰云母爱大发,撸猫撸得根本停不下来,还随手拿了块小鱼干喂它。 刚开始黄夫人还怕浑球冲撞了女儿,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么和谐有爱的一幕。她在旁边叹道:“你说这浑球,和云儿一块儿瞧着好好的,怎么贵人那次就……唉。” 陆瑰云抱起浑球,将它放回小窝里,转身有些心虚地对母亲道:“这事儿您快忘了吧,再说我耳朵都出茧子了。新年新气象,给您拜年,该讨个好彩头才是。” 按理说,过年女儿送年礼来,娘家也要往回有些表示。但是黄夫人孤身一个在宫里,除了带来的银钱,没置办过什么,平日吃穿用度也都是东宫里拨给的,一时有些捉襟见肘。 她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臣妇带罪之身,殿下和娘娘这般赏赐,实在受之有愧。这……我也没准备东西……” 小爷在岳母面前总是有些局促,不擅应付,一时词穷。 陆瑰云给了他个眼神:“你怎么回事儿?还不给我娘拜年?” 除了帝后,孟池羽还真没给别人拜过年,反应过来后,才长揖下去。 黄夫人不无感动,回礼过后,嗔怪女儿:“殿下身份尊贵,你怎么这般胡来任性。” 说的是责怪的话,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陆瑰云知道,母亲独自离开金陵来宫中,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一个亲人。前一阵发生这么堵心的事,很需要释怀。 大过年的,最热闹的时候,让女婿给她拜年,心里头能好受不少。 皇后在未央宫里与胡嬷嬷聊天。提起媳妇又被贬回侧妃,皇后一声“阿弥陀佛”,叹道:“这可真是造业,枉费了咱们一番心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儿子把陆瑰云侧室扶正,皇后还颇多不满。现在好了,直接给她来个鞑靼儿媳妇,皇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想那鞑靼公主,长在野蛮之地,不懂半点大雍的风俗教化,简直就是虎豹豺狼。对比之下,顿时觉得陆瑰云千好万好。的确,这个侧妃模样周正,性子和顺,做事妥帖,能管得住小爷,现在又怀了身孕,浑身上下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简直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嬷嬷你上次去东宫送赏赐,云儿私底下有没有向你抱怨?”皇后问。 胡嬷嬷躬身回道:“您放心,和亲是皇上定下的大事,侧妃娘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就算心里不满也不会感情用事的。” “你瞧瞧,多好的孩子呐。”皇后用力拍了拍桌,“咱们这事儿办得,可真对不起人家。” 正好这日陆瑰云前来中宫给皇后请安,一进门没等行礼,就被皇后叫免,还亲自扶她去炕上坐着,对她热情地嘘寒问暖。 陆瑰云在中宫从来没受过此等待遇,一时有些慌神了,接过手炉,飞快地眨着眼睛,忽扇的睫毛里满是不安的神情:“皇后娘娘折煞我了,哪有我坐着您站着的道理?” “你看我怎么说来着?云儿定是生我气了,现在连声母后都不肯叫。”皇后回头对胡嬷嬷抱怨。 陆瑰云:??? 以前她可是上赶着叫母后,高冷皇后对她爱答不理。现在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亲民? 于是尴尬一笑:“您要是愿意,我当然肯叫。这不是怕埋没您身份了么。” “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恶婆婆忽然变成好婆婆,皇后无比通情达理,“以后你随羽儿,叫我母后叫我娘都成。在我这里不必拘束,就当在娘家一样自在。” 陆瑰云受宠若惊,笑道:“那就多谢母后了。” 皇后屏退宫人,与她唠了几句家常,气氛出奇的和睦。陆瑰云也渐渐明白皇后的心思,心想,原来与敌人成为朋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新敌人。 聊多了也就无聊了,陆瑰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好巧不巧,风起时,远远透过帘子缝隙,正好看见一个宫女在门外张望,神情似乎十分着急。 她揭开门帘,问可否有事。那宫女忙不迭地向她请安,说要求见皇后娘娘。 这时皇后也惊动了,亲自走出来,皱眉问:“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打扰本宫与侧妃闲聊。” “娘娘,要没大事儿,奴才也不敢来找您。实在是小皇子高烧不退,没法子了。” 小皇子?陆瑰云脑子一空,然后突然想起,周贵人生子后被皇帝打入了冷宫,这位小皇子就被寄养在了皇后宫里。所以,宫女所说的小皇子,应该就是周贵人刚生下来六个月大的三皇子,孟池星。 按理说,周贵人与她有过过节,她应该很烦这个孩子才对。可是,也许是同为母亲的缘故,她一听说幼儿生病,浑身的母性光辉就不自觉地散发出来,急忙亲自过去探望。 第80章 要多笑哦 () 还没走到屋子,就听见一阵婴孩的啼哭。 屋子里,两个奶娘,四五个宫女,围着一个摇篮团团转。啼哭正是从摇篮里传出的,哭声断断续续,估计是小皇子哭得太久,没气力了。 见皇后与太子侧妃到来,众人忙行礼,让出一条道儿来。陆瑰云走到摇篮边,只见里面躺着皱巴巴的一个小孩儿,皮肤白嫩,头发还没长出来,睫毛细密,此时哭得憋红了脸。 再伸手去探额头,果然很烫。 太医说小皇子自打母胎出来,体质就弱,这次高烧不退,恐怕有些危险。 周贵人入宫之后,曾仗着皇帝的宠爱屡屡对皇后不敬。怀孕之后,变本加厉。上次她陷害浑球,还企图挑拨皇帝与太子的关系。皇后对她可谓是厌恶至极。 爱屋及乌,恨也一样。皇后讨厌周贵人,也一并连着讨厌这个孩子。只不过是碍着皇帝的面子,不得不抚养在宫中。 但是小皇子平日起居事宜,都交托给了嬷嬷和宫女们,皇后一概不管,也不过问。 宫人们也都知道皇后不喜小皇子,平日不敢拿小皇子的事打扰她,只是这次高烧不退,病情实在严重,才不得不向上禀报。 婴孩房里有种特殊的奶味,混着难闻的中药味,皇后闻着直皱眉头,头晕得一刻都难呆,斥责宫人们道:“你们都怎么伺候小皇子的?本宫要把你们都发配到慎刑司去!” 宫人们跪下请罪,直道冤枉。跪在最前头的奶嬷嬷道:“奴才们服侍小皇子,岂敢不尽心尽力,只是小皇子生来体质实在太弱,我们也没有法子啊。” 皇后虽说不怎么关心孩子,但是怕皇帝知道了以后怪罪自己,仍是不肯饶恕他们,要调新的宫人来服侍。 陆瑰云在旁劝道:“母后,眼下皇子的病才是大事。他们虽然有照料不周的,但却最熟悉这里的情况,您就这么调走,恐怕小皇子更加危险。不如先想法子让小皇子的高烧降下来。” 皇后倒也听劝,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就采纳了媳妇的主意,放话给他们两日功夫,若小皇子的病再不好,就将这里伺候的人都贬去辛者库。 宫人们吓坏了,谁也不想去辛者库那水深火热的地方,连忙从地上爬起,按太医开的方子熬药去了。 见皇后捂着口鼻,似乎很排斥这里,陆瑰云忙道:“这里臣妾盯着就好,娘娘先回去歇着吧。” 皇后知道黄夫人与周贵人的恩怨,但又不便明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提醒她道:“这怎么说也是皇上的皇子,出了事谁也担不起罪责。” 陆瑰云一愣,难不成皇后还以为自己要报复到六个月的孩子身上去?忙福下身:“臣妾明白,臣妾一定好好照看小皇子,若出了纰漏,您拿我问罪就是。” 胡嬷嬷在旁替陆瑰云说话:“让娘娘提前接触接触孩子,是好事儿,免得日后照看小皇孙没有经验。” 皇后这才缓了缓神色,叮嘱几句后,扶着胡嬷嬷的手走了。 这时小皇子已经哭累了,面部做出扭曲的表情,却发不出半点哭声。 陆瑰云在小皇子旁边坐下,伸手轻轻晃了晃摇篮。 粉嫩的小孩子触电般一缩,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既不是奶嬷嬷,也不是宫女的女人。一时有些好奇,就停止了啜泣。 陆瑰云朝他笑,温柔地叫他的名字:“池星,池星,星星,小星星……” 孟池星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仿佛感应到她在叫自己。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模仿,陆瑰云朝他笑,他就朝陆瑰云笑。 婴孩纯净的笑容里,藏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能让人忘记过往的烦恼,看见新的希望。 陆瑰云被这笑容感染,孩子气发作,冲他笑得更夸张。 然后孟池星也学着她笑得更加乐呵,笑的瞬间,好像将身上的病痛忘到九霄云外。 奶嬷嬷取了条冰巾,放在小皇子额头上,对陆瑰云道:“侧妃娘娘可真有本事,小皇子见了您就不哭了。” 陆瑰云摇头,问道:“你们是不是从来不对小皇子笑?” 这问话突如其来,把奶嬷嬷问得一愣。她们原都是皇后宫里的人,皇后不重视孩子,交由她们照顾,她们便从来只当任务一般地照顾,好像的确没给过孩子什么好脸色。 本以为孩子才几个月大,不可能知道这些,自然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没想到,侧妃娘娘火眼金睛,这都能发现? 陆瑰云见她心虚,本也没有问罪之意,便道:“过去的事就罢了。但以后你们记着,孩子是个人,不是个物什,你们要多逗他笑笑。” 奶嬷嬷忙福身答应:“奴才晓得了。” 这间屋子的味道的确不太好闻,陆瑰云命人稍开门窗透气。然后就近搬个小板凳,坐在摇篮边上,轻轻地晃着摇篮。 “池星,阿星,小星星……”她冲他笑,“我给你唱首小星星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好久没唱现代歌了,但是只要旋律一唱起,根本停不下来,她乐此不疲地唱了十来遍,终于达到了催眠的效果。 孟池星小皇子,在“满天都是小星星”里陷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丝丝的笑意。 只有他睡着的时候,才能看出和孟池羽有那么点儿相似,尤其是高挺的鼻子和不厚不薄的嘴唇。不愧是亲哥俩。 作为新手妈妈,陆瑰云在照顾孟池星的时候,向奶嬷嬷取到了一系列的育儿经。她会说童谣,会说故事,会唱歌,只要她开口,孟池星都会被哄得乖乖睡着。 很快地,陆瑰云与奶嬷嬷和宫女们打成一片,大家齐心协力,悉心照料,终于成功地让孟池星退了烧。 她在未央宫住了一两天没回去,把小星星照顾好了,倒把小爷惹不高兴了。小爷很快“杀”来了未央宫,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第81章 冤家哥俩 () 小爷跑到弟弟门外就嚷嚷:“陆瑰云!陆瑰云!” 陆瑰云赶紧带上门,出来见他,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嗔怪道:“孩子才刚睡下,你瞎嚷嚷什么呢?” 孟池羽朝屋子里望了一眼,不满地道:“切,又不是你儿子,你操什么心?一两晚上不回去,就为了这么个玩意?” 陆瑰云怕他吵醒孩子,拉着他穿过走廊,走到檐下才停住。 “不是我儿子,是你弟弟!”陆瑰云提醒他,“亲弟弟!” “哼,他娘处心积虑地害老子,老子还把他当弟弟!呸!” 小爷就这脾气,赌气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但其实心眼不坏。 陆瑰云有些生气:“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懂些什么?他也是皇上的子嗣,本来就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陆瑰云,你跑到这里看个屁孩,家都不回,也不问我意见,谁不讲理?” 原本孟池羽脾气就任性,媳妇夜不归宿,一下子就炸毛了,语气不善,态度也变得很不好。 陆瑰云努力了几天,终于成功让小家伙退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心情,瞬间被他骂没了。冷冷地回道:“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留在这里,是皇后娘娘首肯的,轮不到你说话。” 小爷更加炸毛,指着她,说话也不过脑子,嗓门还大:“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现在就跟我回去!” 陆瑰云吓得退后几步,捂住小腹,眼神里满是失望。 又来了,又来了。时间倒退回她掉下池塘那天,那次他也是这般蛮横的口气,几乎是一模一样! 本以为他已经悔改,没想到还是没变。而且她现在已不是太子妃,忽觉已无力挺起腰板与他对骂。 “殿下打算怎么治我。”她抬头盯着他,嘴角闪过嘲讽,“您最好想清楚了,若打死了臣妾,可是一尸两命,到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饶不了你。” 她的眼神看孟池羽后背发寒。小爷也知道刚才自己脾气发大了,又不肯低头,硬着头皮说先回去再说。 他们俩吵架动静大,未央宫的宫人们也都知道太子爷的脾气,怕出事,忙去禀告了皇后娘娘。皇后忙将二人召进殿中责问。 小爷别扭得很,请过安后也不说话。直到皇后问他怎么了,他才道:“母后把人留在这里,怎么也不问儿臣的意思。” 原来是为了这个,皇后没好气地道:“小皇子高烧不退,云儿愿意来照顾,长些经验,有什么不好?” 胡嬷嬷忍不住搭话:“侧妃娘娘这两日辛辛苦苦,才把小皇子的病照顾好了,殿下您怎么也不体谅……” 小爷想起媳妇看着是有些疲累,才知道她这几日的不易,心里后悔不迭。 “嬷嬷不必为我说话了,反正殿下也听不进去。”陆瑰云直直地跪下,面无表情道,“臣妾就在此听由责罚便罢了。” 皇后怕她动了胎气,替她训斥了儿子一顿。小爷这次意识到错误了,倒也肯听骂,愣是没回嘴。 “地上凉,你快起来先。”他怕媳妇着了寒凉,别扭地朝她伸出手。 “臣妾不敢。”陆瑰云伸直了脖子,像只不肯低头的天鹅,“如果殿下认为臣妾错了,那么请您现在责罚臣妾。” 孟池羽没办法,只好道:“你没错,行了吧。” “要是臣妾没错,那便是殿下错了。”陆瑰云抬起头,眼神倔强道,“那就是殿下当罚。” 这次不能再轻易原谅,一定要给他个教训才行。 孟池羽伸出的手触电般地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顿时预知事有不妙:“你想怎样?” “臣妾想请殿下照看小皇子一日,免得您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池羽:…… 当日,小皇子的屋子里,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小爷。 “哇哇哇啊!” 见不到爱笑小姐姐的孟池星,哭得简直比没爹没娘还没伤心。再加上小家伙现在病好了,倍儿精神,能不间断地哭满半时辰,然后喘口气继续哭。 “喂!别哭了!别哭了!”小爷自己都是个孩子,哄孩子压根毫无经验,抱在怀里直皱眉头,“你别哭了行不行?” 孟池星压根不买他的账,看不到漂亮姐姐就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不要命地往外冒。 小爷何时被个小屁孩这么欺负过,强行按住摔人的冲动,还要继续装模作样地哄弟弟。 奶嬷嬷和宫女们见了,都暗中憋笑。本想上前帮衬,无奈陆瑰云下了严令,不许她们插手,就让太子爷一个人带孩子。 见小爷哄孩子实在太过敷衍,奶嬷嬷看不下去才道:“殿下,侧妃娘娘不是这么哄孩子的。” 接着她告诉小爷,侧妃娘娘会唱歌,会讲故事,说童谣,温柔地哄着孩子入睡。 唱歌?讲故事,还说童谣?屁事这么多? 小爷听得脑袋都大了,他可没那耐性! 当孟池星那“惨绝人寰”的哭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小爷再也忍不了了,双眼瞪起,怒道:“你再哭!再哭老子给你摔了!” 小孩儿先是被吓得一愣,安静了几秒,接着放声大哭,哭声冲破未央宫的屋顶。 哄也没用,凶也没用,小爷感觉人生遭遇滑铁卢。 就在他即将绝望崩溃之际,忽然看见旁边小桌子上,放着一个波浪鼓。都这样了,管他有用没用,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于是,小爷拿起波浪鼓的手柄,左右一通乱晃。 叮咚悦耳的声音,从波浪鼓上流淌出来。 小爷晃了几下,好像找到了某种节奏,越晃越上手,声音也越来越好听。 小家伙渐渐止住了哭,开始睁大眼睛,神贯注地开始倾听。乱糟糟的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爷得心应手地晃着波浪鼓的声音。 所有人,尤其是小爷,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哪里是什么波浪鼓,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再瞧着怀里这个弟弟,不哭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心情好了还赏他个笑脸,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82章 带孩子是门技术活 () 太子爷哄了一天小屁孩,回到东宫已经是筋疲力尽,比打了一天仗还要累。 陆瑰云坐在炕上看书,见他颓着张脸进门,不禁觉得好笑,不过心里生的气还没过去,也不起身相迎,翻了页书,状似无意地道:“殿下回来了?” “陆瑰云你可真有本事。”小爷瘫坐她对面,怀疑人生地感叹,“老子摇了一天波浪鼓,手都摇折了。” 宫人们听见,无不暗自偷笑。小爷挥手,命他们部退下。 她勾唇嘲讽道:“殿下可是要平定天下的人,怎么,连个三个月的孩子都搞不定。” “别说风凉话了。”小爷坐起,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哄小崽子真是累,要不你别生儿子了,生个闺女还能安生些。” 陆瑰云被他气笑,以前还吵嚷着要儿子,现在才照看了小皇子一日,就改主意了?小爷的耐性还是得磨磨,不能叫他学绣花,就让他多哄哄孩子也不错。 她合上书,推了推手上剔透的玉镯:“臣妾不能通天,管不了生男生女,如果殿下不想要孩子,臣妾就带回娘家自己抚养好了。” 小爷立马改口:“谁说我不要孩子了,只要你生的,什么玩意都行。” “是个人,不是个玩意。”陆瑰云纠正他,一脸严肃,“你既然要当爹,就不能再这般任性。今儿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在,你打算把我怎么着?真要一尸两命?” 她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是心里那坎儿就是过不去。 小爷冤枉不已,蚂蚱似的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没动你一根手指头!” “你忘了那天我怎么掉进池塘的了?”陆瑰云提起这个,情绪也激动起来,“难道非得等你动手啊?你这么凶我,我要是动了胎气,难产怎么办?” 她说得眼眶一红,孟池羽慌了。他脾气急嗓门大,有时候行事莽撞,压根没想那么多,但是心里其实头一个疼媳妇。 小爷连忙倒了碗茶给她递去,见陆瑰云仍是皱眉不悦,揽下所有罪过:“云儿,是我错了,再不敢了,你喝口茶消消气。” 她不接茶碗,撅嘴道:“你早干嘛去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小爷辩解,“怕你看孩子累着。” 她翻了个白眼,看孩子才不会累着,和你吵架才累着了! 于是赌气道:“反正臣妾现在只是个侧妃,殿下早吃定了,就算可着劲儿欺负臣妾,臣妾也不敢怎么样。” 然后站起身,朝他一福,语气冰冷:“臣妾累了,回去歇着了。” 陆瑰云此时已经孕肚颇显,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小莲不在,小爷赶紧挽住媳妇胳膊,想要搀扶。 她赌气,不要他扶,牟足劲儿把小爷往外推。 没想到有的人,打不走,骂不走,非要当你好朋友。 太子爷非但黏着媳妇不走,还耍起了无赖:“刚才不是还说你只是侧妃吗,怎么现在竟敢推开本太子?” 说罢紧紧扶住她的腰身,一个打横抱起,走回寝殿,将媳妇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随手取下她的绣鞋,替她盖上香被。 “别生气了。”他将她的手掌握在手心,话语里透着小心翼翼,“今儿是我错怪你了,都是我不对。咱们云儿最大度,饶我这次好不好。” 夜里灯烛燃起,圈圈光晕照在小爷脸上,满是真诚。 陆瑰云撅嘴:“饶你不难。但是你这样莽撞,以后可怎么当爹?” 小爷知道她已不气了,忙将笑脸贴了上来,嬉笑道:“那云儿要如何罚我?” 陆瑰云存心要磨磨小爷的性子:“你以后要当爹,不得知道怎么带孩子?你明儿别去上书房了,接着去照顾小皇子吧。皇上知道你疼弟弟,不会怪你的。” 第二天,奶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又大驾光临的太子爷,连请安都忘了。 说话也是支支吾吾:“这……殿下您怎么又来了?” 小爷好面儿,脸一垮:“怎么?孤看不得弟弟?” 奶嬷嬷吓得忙跪下:“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 “哇哇呜” 孟池星小朋友再次开始营业,响亮的啼哭声重现江湖。孟池羽一个头三个大,冲到摇篮前举起波浪鼓。 没想到小孩儿脾气比天气还多变,昨天能平息一切的波浪鼓,今儿竟不管用了。 任凭小爷怎么摇手柄,小家伙的哭声都停不下来。 “别哭了,别哭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亲弟弟,小爷简直想掐住小家伙细细的喉咙。 没奈何,小家伙实在太小,压根听不懂威胁。哥哥越是威胁他,还越是哭得响。 硬的没用,来软的,小爷好声好气地哄着:“别哭了,你是我哥行不行?” 还是没用。 这哭声对小爷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实在受不了,把小家伙从摇篮里抱出来,就往外走。 奶嬷嬷忙问:“殿下要带小皇子去哪?” 小爷抱着弟弟头也不回:“一天到底关在这破地方,能不闷死?老子带他出去转转,说不定就好了!” 孟池星自打出生,几乎就没离过这间屋子,空气里都是奶味和药味,平日里帘子也都关着,光线晦暗得很。吃穿用度虽然尊贵,但实际上和坐牢没区别。 突然被抱出了屋子,光线瞬间明亮,空气也变得清新,小家伙好像一下子发现了新天地,哭都忘了。 小爷得意洋洋地盯着安静无比的弟弟,哼道:“出来就不哭了?以后干脆让你睡大路上!” 路上的宫人们见太子爷脖子上挂着个小娃娃,一边退让到边上行礼,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太子爷亲自带孩子,多新鲜的事儿呢。 孟池羽带着孟池星去御花园转了转,不管弟弟听不听得懂,都跟他说话。 “看见没?这是迎春花,等你长大可以来采。” “看见池塘里的鱼没?等你长大了可以来捉。” “快瞧,太阳晒屁股了,等你长大,这个点就可以去进学了。” 小爷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说了半天也没人应,还回过头问小家伙:“你到底什么时候长大?” 第83章 提前做奶爸 () 小爷脖子上挂个背带,胸前吊着襁褓,手上托着个奶娃娃,跑御花园赏花看鸟,倒是难得有这样闲适的“亲子时间”。 淡淡的阳光洒下来,春意未浓,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蓄势待放,一片生机。他找了个小角落坐着眯了眯眼,时间一下子变得非常缓慢。 孟池星没再哭,晶亮的眼睛里透着好奇,打量着周围一切陌生的风景。 小家伙突然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小爷凑过去,竖起耳朵去听,结果还是含含糊糊的,吐字不明,不知所云。 不知怎么,孟池羽突然来了兴致:“叫声哥听听。” 别人家的孩子学说话,都是第一个会喊爹娘,孟池羽偏偏要让孟池星第一个学会喊哥。 孟池星看着他,咯咯地笑。 “笑屁啊。快叫哥,不然给你扔下去。”小爷威胁弟弟,然后朝他比嘴型:叫哥叫哥 小家伙笑得更加开怀,完没有模仿的意思。结果小爷耐着性子叫了十几声哥,人家一点回应都没有。 孟池羽嗓子都快喊哑了,彻底失去耐心,自讨没趣,悻悻地移开视线。 小爷心想,不叫就不叫呗!等你长大了,打得你叫! “你看够了没?看够了咱们就回去了。”过了半天,小爷坐久了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抱着娃娃往回走。 孟池星似乎隐隐知道,哥哥要把自己抱回那个阴暗的地方了。一下子不乐意,脸上的笑荡然无存,拧眉皱脸,哭丧个脸。 小爷肚子饿了,才不关心小东西咋想,赶着就要回去用午膳。 “嘤嘤”孟池星开始哭。 孟池羽不管弟弟哭得多伤心,不由分说地带他往回走。大步流星地走到未央宫门口,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尖尖的细小叫喊。 不自觉地顿下脚步,贴近了去听 “科科” 科?还是哥? 小家伙……刚才是不是在叫哥? 小爷心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又当爹又当哥的奇妙感觉。 如果说陆瑰云那是母性光辉,那小爷……这算是长兄慈爱? 孟池星小朋友第一次学会叫人,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哥。这不能不使小爷对这孩子有不一样的感情。以及,责任感。 小爷的腿终究没迈过未央宫的门槛。 陆瑰云正在东宫里陪黄夫人用午膳,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黄夫人舀了满满一碗猪蹄汤,递给女儿,叮嘱她再多吃点。 陆瑰云已经吃得很饱了,无力地望着黄夫人,撒娇表示实在吃不下了。 “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你是吃饱了,我的外孙还饿着呢。”黄夫人坚持要她再吃,亲手来喂。 陆瑰云望着嘴边的猪蹄,只想打嗝。 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传来:“吃什么呢?” 小爷来得突然,两人都没准备。尤其是黄夫人,惊得手上的勺子骤然一掉,汤不小心地溅到了陆瑰云脸上。 黄夫人看见小爷怀里的孩子,不知道这是哪来的,愣了一两秒才要起身行礼。还没站起,手就被女儿暗中拉住。 陆瑰云淡淡道:“殿下不是说过了吗,臣妾母亲礼数可免,是吧?” “当然,当然。”小爷今儿没坐轿辇,还抱着个孩子,走得一头是汗,笑着向黄夫人打招呼,“岳母一向可好?” “托殿下的福,还好。”黄夫人应着,眼睛却瞟向小爷怀里的孩子,“这是?” “这是三皇子。”陆瑰云边说,边上前去逗弄孟池星,“小星星,小星星……” “科!科!”稚嫩的童声响起。 陆瑰云逗弄小孩儿的手一顿,一脸茫然地问小爷:“科是什么?” 小爷一脸得瑟:“他是叫哥,叫我呢!” 看来小爷和弟弟相处得不错嘛,陆瑰云啧啧两声:“瞧给你厉害得。还会叫哥了都。” “饿了,该用膳了。”小爷走到饭桌边坐下,也不嫌弃她们吃过的饭菜,端起个新碗就夹了一筷子菜。 “科!科!” 还没开动,胸前挂着的小家伙又开始叫。 小爷停住了动作,想起小家伙还没吃呢,看了看桌子上,都是大鱼大肉,没有喂小孩儿的东西。 襁褓里放着一个奶嘴和小奶瓶,是奶嬷嬷早上放进去的,还能用。小爷耐着性子,给小家伙喂奶喝。 陆瑰云盛了一点儿米粉,也去喂了孩子几口。 孟池星吃东西很慢,但是很香,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吃得心满意足地睡去。 小爷为了喂他,也活活多饿了小半个时辰。就冲着这一声哥。 陆瑰云看这一大一小相处挺好,颇为满意。小爷提前做起了奶爸,虽然不够成熟,倒也有模有样的。只要再锻炼锻炼,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看着面前和谐的一幕,黄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想起,三皇子,三皇子……不就是周贵人的儿子吗? “云儿,这……这是周贵人的儿子?”黄夫人像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脸都白了。 陆瑰云素来只把孟池星当孟池羽的亲弟弟,差点把他生母周贵人这层给忘了,经黄夫人一提醒才想起来。 “对,是周贵人的儿子。周贵人犯了宫规,被打入冷宫,小皇子现在放在未央宫,由皇后娘娘抚养。” 黄夫人疑惑,周贵人生了儿子,立下头一桩的大功劳,怎么还被打入冷宫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过错? 她不懂就问女儿:“周贵人犯了什么宫规?皇上连孩子的亲娘都不要了。” 陆瑰云和孟池羽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与黄夫人解释。 上次那件事的真相,他们一直都没有告诉黄夫人。皇帝下了严令,家丑不可外扬,像此等皇室的丑闻,除了他俩,再不能让别人知道。 “哦,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就是周贵人犯了什么宫规,惹了皇上生气吧。”陆瑰云囫囵应付着,举起刚才那碗猪蹄汤,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你还别说,这汤挺好喝的。” 第84章 领养小星星 () 陆瑰云喝光了猪蹄汤,又重新盛了一碗,捧到黄夫人面前:“真的好喝,您也喝一碗。” 美味的猪脚汤显然不能让黄夫人忘记曾经的不愉快。她推开不要,严肃地道:“别和我打岔,周贵人刚生下皇子,若是犯的小错,不至于进冷宫。定是犯了什么大错,你不会不知道。” 一道难题摆在面前。这次黄夫人态度很认真,不是随便打马虎眼儿就能过去的了。实话不能说,只能扯谎了试试了! 陆瑰云只好即兴发挥,随口乱编:“那个,那个,周贵人她顶撞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就把她打入冷宫了。” 说这话时,看都不敢看黄夫人的脸色,生怕自己露馅,于是一直低头盯着那碗见了底的猪蹄汤。真香。 黄夫人心中疑云未散:“贵人什么事儿顶撞皇上?你说清楚。” 陆瑰云看了一眼小皇子,急中生智,计从心来,一旦开始撒谎就眼也不眨:“宫里规定,小皇子必须要由妃位以上的娘娘抚养,周贵人未到妃位,却想要亲自抚养小皇子。她……她情绪激动,和皇上争执,所以才……被打入冷宫了。” 虽然很久没写过剧本,但是编剧功力还是相当深厚,编得一套一套的,何况这也符合宫规,足以骗过黄夫人。 黄夫人听后,果然信了,足足沉默了好一阵,才不无担心地道:“那云儿,你这孩子能……” 陆瑰云一下子就明白黄夫人的心思,黄夫人无非是想问,自己这个太子侧妃,以后还能不能亲自抚养孩子。 母亲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倒让她分外愧疚。她忙道:“娘放宽心,我怎么说也是东宫仅有的侧妃呢,自然能亲自抚养孩子。” 说完怕黄夫人不信,还故意转过头去问孟池羽:“殿下也会帮着我的,对吗?” 自从陆瑰云又贬回侧妃后,孟池羽就怕丈母娘信不过自己,连忙拍着胸脯答应:“自然,云儿的孩子只跟着我和云儿。” 黄夫人试探道:“那殿下要娶的和亲公主呢?” 小爷演都不用演,一脸嫌弃:“什么和亲公主,要不是父皇硬要和亲,我才不娶。就算嫁过来,也不及云儿万分之一。” 黄夫人像卸下个担子似的,松了口气。正好也到了午休的时辰,听女儿的话,回房歇着去了。 夫妻俩也回殿内歇息,小爷不离不弃地把弟弟抱在怀里,轻轻摇动,直到弟弟呼吸平稳地完入睡。 小星星闭着眼睛,轻轻打呼,睡着的小模样十分香甜。 完没有心事的年纪,也就那么几年光景吧,长大以后,烦恼就会无穷无尽。 孟池羽轻手轻脚地把弟弟放到隔间去睡,折返回来,看着媳妇似乎正在发呆,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云儿,想什么呢?” 陆瑰云回过神,靠在贵妃榻上,苦笑:“没什么,想小星星真是可爱。” 她管孟池星叫“小星星”,成了个昵称爱称,越叫越顺口,已改不过来了。 自从小星星会叫哥以后,小爷就对这孩子有了莫名的责任心,听媳妇夸弟弟,感觉很骄傲。 “殿下,你既然都把孩子抱来东宫了,不如就向皇上请旨,由你带着吧。”陆瑰云提议,“臣妾瞧着,皇后娘娘对孩子也不太上心。小皇子在未央宫住的那间偏殿阴沉沉的,咱们给他换间大点明亮点的殿室。” 正好说中了小爷的心思。小爷刚就这么想来着,只不过碍着黄夫人这事,不知道该怎么和媳妇开口。 没想到,他还未提,她倒先开了口。 “嘿,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爷惊喜不已,“你真愿意?” “臣妾有什么不愿意的,殿下疼弟弟是好事儿。”其实陆瑰云对小星星的疼爱不比他少,故意装得一脸冷静。 小爷抱着媳妇啵了一口,道了声谢,恍然想起什么:“这两日说话怎么一口一个殿下臣妾的,还生我的气呢?” 他的气息热烈,萦绕耳畔,仿佛迷人的夏风又吹到了人间。砰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孩子都怀上了,怎么还可以像恋爱时一样心跳加快呢! 小爷心跳也有些加速。 以前媳妇只是漂亮聪明,不过自打怀孕之后,仿佛变成一碗温柔美好的粥,味道稠密,还暖胃。想时时捧她在手心里。 前一阵净顾着吵架,加上陆瑰云身子不方便,俩人已经很少这么心贴心了。 陆瑰云叫小爷去带弟弟,就是为了磨磨他的耐性,看他能不能带好一个孩子。现在看来,小爷歪人有歪理,倒也算完成得不错。 按理儿,她不该再生气。可是自从大家不停地改口叫她“侧妃”后,她总觉得哪里变了。这个尴尬的称呼,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尴尬的身份。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也就用上了身份有关的称呼。 不过现在看来,小爷并不喜欢这种生分的称呼。 她无奈道:“宫里规矩大,臣妾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不好就是不好,规矩再大也没你大。”小爷轻轻地环上她的腰,语气霸道,“云儿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要换以前,小爷这么闹,她也就从了。可是现在,心里有个槛儿过不去。 “臣妾什么时候做回正妃,才能直呼殿下之名。”她脑子嗡嗡一乱,突然说道。 说完自己也愣了,不明白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 小爷的手蓦地一松。待反应过来,他眉头拧成川字,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是不是什么人乱嚼舌头?我去替你教训。” “没有。”陆瑰云连忙否认,想想又冷静道,“现如今大事未竟,鞑靼未灭,你的确不该耽于儿女情长。我不是有心同你生分,只是提醒你罢了。” 见小爷仍是怏怏不乐,陆瑰云故作轻松地推了推他:“你想啊,勾践为了报仇还卧薪尝胆呢,你这算啥?” 小爷不认这个理:“哼,人家勾践就算卧薪尝胆,好歹王后不离不弃地陪着!陆瑰云,你反思一下?” 第85章 兄友弟恭 () 陆瑰云回了他个白眼:“孟池羽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王后,小老婆可以随时跑路的!” “你看,绷不住了吧?”小爷指着他,一脸得逞。 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喊自己名字,自己也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幼稚!”她伸手一敲他脑袋,提醒他,“要把小皇子养在东宫,还得皇上答应!你别忘了!” 午后一阵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丝丝凉意吹拂,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神清气爽。 未过多时,阳光重新拨开云层,照在阶前几盆正开红艳的杜鹃花上。小孩子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明亮的色彩,孟池羽抱着弟弟经过时,听见怀里的小东西叫了一声。 他脚步一停,见弟弟的小眼珠回头盯着那盆花,就把他抱到花前面,指着道:“这是花。” “发!发!” 孟池羽纠正弟弟:“是花!花!” 小星星还是“发,发”地叫着,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看来长大了也是说话不太标准的亚子。 小爷的耐心渐渐到达极限,一把将弟弟推到花前,让他的鼻子紧紧地贴着杜鹃花的花瓣,大声道:“你说清楚,这是什么?” 孟池星被亲哥给吓着了,毕竟才几个月大的孩子,能发音都已经很难得了,还要被逼着把音发准,顿时开始哇哇大哭。 这哭声一起,小爷招架不住了,连忙抱回来哄:“别哭啦!别哭啦!听你的,就念发,杜鹃发,行不行?” 哄了好一会儿,弟弟的哭声才渐渐弱了下去,小爷不禁仰天长啸,觉得自个儿一世英名就要败在这玩意手里。 继续往前走,穿过一道宫门,便到了暖阁。御前侍卫卢谨见到太子爷怀里一个奶娃娃,十分意外,但还是上前行礼:“卑职叩见太子殿下,和……” 他犹疑了一下:“皇孙殿下?” “不是孤的儿子。” 虽然是哥俩,但是看起来还是挺像父子的,年龄也能对得上。卢谨没见过三皇子,连忙赔笑说是。 “皇上在里头见人吗?”孟池羽问。 卢谨抱拳回道:“回殿下的话,好几位大人们刚刚议事才走,圣上留了宰相大人和太傅大人在暖阁吃茶,卑职这就为您通禀。” 太子今日原本告假,突然又来了,倒让皇帝有些惊讶。皇帝想,他一定是有事而来,于是问卢谨:“就他一个?” “这……还有小皇子。” 皇帝瞪大眼睛:“叫他进来。” 小爷脖子上系一根背带,把弟弟挂在胸前,懒洋洋地进了门,先向皇帝行礼问好:“儿臣给父皇请安。” 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转向宰相与太傅:“宰相大人和师傅一向可好?” 宰相和太傅深得皇室敬重,又都是看着孟池羽长大的老臣。彼此之间,早已十分熟稔。 宰相汪森起身微微一躬:“微臣一切都好,谢殿下关心。” 钟簋因是帝师,年纪又太老,并未起身,反倒调侃起了太子:“殿下不是逃课了么?怎么,想念老臣啦?” “嘿,师傅,您这话说得。我不是告过假了吗,怎么能算逃课。”小爷和师傅斗嘴,又指了指怀里的孟池星,“再说我有正当理由的,不是还有这玩意吗。” 钟簋原本老眼昏花,刚没看清楚太子怀里抱着个东西,仔细看了才发觉,笑问:“这是三皇子殿下?” “切,什么殿下,就一奶娃娃。”孟池羽有些不屑。 因为周贵人的事,皇帝一直对这孩子有些隔应,所以往皇后宫里一扔,平时连个冷暖也不问。 本以为事关太子,他会更隔应这孩子,没想到他胸襟还挺大,还亲自抱着弟弟到暖阁来了。 皇帝尴尬地咳了一声:“你抱个娃娃到暖阁来,成何体统。还好就宰相和你师傅在,要不然让一众臣工看见,有损威仪。” 小爷对这个倒不在乎,什么有损威仪,谁不是个娃娃过来的,再说了,抱自己亲弟弟又不丢人。 不过他今儿有求于父皇,姿态放低一些也无妨,便应道:“是,儿臣知错了。” 皇帝脸色稍缓,瞥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儿子,想起什么:“怎么不叫奶嬷嬷跟着?” “您这就小瞧儿臣了,儿臣厉害着呢,带个娃娃不成问题,根本不需要奶嬷嬷。” 小爷玩世不恭的语气,让几人都笑了,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连皇帝也绷不住了,笑得口中的茶都差点喷出来。 钟簋笑过之后,调侃孟池羽:“没有奶嬷嬷,殿下你倒是给他吃奶?” “这不是有奶瓶吗,喂他吃奶有何不可?”小爷振振有词,“我不仅喂他,还教他说话呢!” 汪森不信:“才几个月大,怎么会说话?殿下诓我们。” 小爷一听急了,当场就想证明弟弟的聪明,摇了摇手上的襁褓,命令孟池星:“叫一声,叫一声。” 孟池星这次很给力:“哥!哥!” 超常发挥啊,居然读准了!小爷大喜过望,心想真没白疼这娃,恨不得立刻再亲两口。 钟簋和汪森一齐称赞,说小皇子的确聪明。皇帝也来了兴致,对小东西道:“叫声爹来听听。” 非常安静。 孟池羽看皇帝尴尬,忙逗弄着弟弟,哄他道:“叫爹,爹……” 这次孟池星可一点儿都不买账,撅着小嘴,半天也不发一声。 孟池羽尽了力,还是没等到小家伙叫爹,只得无奈地放弃:“父皇恕罪,弟弟他毕竟还小。” 天下敢这么蔑视皇帝的命令的,也就这小家伙了。他好像生来就知道亲爹不待见自己,所以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亲爹。像是某种报复。 叫哥叫得亲热,叫爹就成了闷葫芦,皇帝有些失落,对孩子的刚起的一点儿热情劲也没了。 汪森深谙帝心,在旁道:“兄友弟恭,实在是圣上之福。小皇子如此年幼,就能发一两个音了,天资已比常人聪颖百倍。” 听了他这话,皇帝才舒坦了些。但一看到孩子,仍有嫌恶之色,下令:“还是送回皇后宫里去吧。” “父皇。”孟池羽趁这垦节儿开口,“儿臣是特意来请旨的,我想将弟弟养在东宫,望您应允。” 第86章 喜提小星星(上架求首订) () 皇帝本以为孟池羽带弟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还真想抚养在自己宫里。又想起他与周贵人以往的过节,不免存了几分怀疑。 但是当着宰相和太傅,皇帝不好把其中缘故细说,只道了一句:“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若按一贯的规矩,皇子幼时应养在中宫或生母宫里,到了五六岁就可搬去乾西五所,跟着师傅学读书,成人后再受赐府邸和封号,搬出宫去居住。 孟池羽的意思,也就是在弟弟五六岁之前这段期间,将他养在东宫,代替了中宫或他的生母。 他诚恳道:“虽无这样规矩,但儿臣也可以照顾好弟弟。” “你的意思是皇后照顾得不好?” 皇后照顾孟池星的确不太上心,但是孟池羽总不能说自己母亲的坏话,灵机一动道:“儿臣不是也快有孩子了吗,就寻思着,将他们养在一处有个伴。” 这倒是个正当理由,皇家的孩子最怕孤单。 皇帝这才略有些松动。小家伙这时很配合地乱叫:“哥!哥!”边叫边向小爷伸出魔爪。 小爷朝弟弟嘿嘿一笑,把他的小肉手放在脸边,满眼兄长的宠溺:“在这在这!” “你们二位怎么看?”皇帝还拿不准主意,就去问两位大臣。 汪森拱手回道:“此乃圣上家事,微臣原不该置喙。不过微臣瞧着,殿下与小皇子殿下相处甚欢,长兄如父,未尝不可。” 宰相话不说满,又能点题,是为年为官练出的滴水不漏。 孟池羽见钟簋还在慢悠悠地喝茶,急道:“师傅,您倒是也说句话呀。” 老顽童钟簋合上碗盖,笑道:“宰相大人都说这么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在老臣眼里,殿下一直都是个孩子,如今竟然也会带孩子了,真是不可思议。” 小爷忍不住朝师傅翻了个白眼:“我都二十了,师傅!” “是是是,殿下长大了,是老臣老了而不自知。”钟簋说罢,又对皇帝道,“难得咱们殿下干件正经事儿,皇上就答应了吧。” 皇帝沉吟片刻,似在思量,抑或为难。其实他并不关心小皇子养在哪里。只是担心,孟池羽会不会将往日与周贵人的旧怨,报复到孟池星身上。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皇室的血脉,不能出差池。 汪森当了多年宰相,察言观色的本领强,见皇帝迟迟不答应,明白其中必有内情。且这内情,他未必愿意外人知道。 于是匆忙起身,拉着钟簋向皇帝告退。 钟簋被他带出来,还莫名其妙:“喝茶喝得好好的,你拉我出来干嘛?” 汪森扶着他,跨过门槛,摇头笑道:“老头你这就不懂了,皇上家事,咱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暖阁内只剩父子三人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皇帝盘着腿,手上拨弄着一串佛珠,人一走,语气变得更加森然:“你真想将他养在东宫?” “是啊,儿臣正为此事来的。”小爷一脸真诚,继续求皇帝答应。 皇帝忍不住问:“周氏的事,你忘了?” 小爷想也不想:“没忘,但这与小娃娃无关。儿臣拧得清。” 皇帝身子向前探了探,目光如箭矢一般向他投来:“日后如果你想起此事,将气撒到他身上,该当如何?” 小爷目光毫不躲闪:“儿臣发誓不会。” “那如果这孩子出了任何闪失,朕拿你问罪,你可有话说?” 小爷一口答应:“儿臣无话可说,如果孩子出了闪失,我一力承担罪责,绝不推诿给任何人。” 皇帝将佛珠往案上一放,所有的担忧随着香炉里的香料一起变成云烟。 在宽心的同时,又有了一丝欣慰,儿子的确长大了,看似混不吝的外表之下,已经有了足够的担当。这一点,从上次跪雪地的事就能看出来。 或许,儿子的肩膀,已经比他这个皇帝还宽。 孟池羽所愿达成,从干清宫出来,满脸喜悦,像白捡了个儿子似的。 见了卢谨,随手取下腰间一块玉佩,就赏了他。 卢谨在宫里当侍卫好些年头了,平日也没少见太子爷,还是第一次得到他的赏赐,兴奋地谢恩,问有什么喜事儿。 “喜事儿当然有。”小爷把怀里的弟弟举高高,骄傲地宣布,“以后他是我的了!” 既然有喜事,小爷的性子,就得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赶紧跑到姐姐孟棠儿的紫阳宫去,打算得瑟一番。 恰逢这日贺阳公主孟娇儿和二皇子孟池辰也在,兄弟姐妹几个凑齐了。正好小星星还没长大,他们四个可以凑桌麻将。 私下见礼倒也随意,三人慢悠悠地起身行礼,小爷今儿心情好,没等他们跪下,就止住大伙的礼数,叫他们坐下。 大家没坐,纷纷凑上前来看小爷面前挂的是什么东西。一看是个娃娃,吓了一跳,孟娇儿结结巴巴:“嫂子预产期提前这么多?” 换来孟池羽的一记爆栗:“胡说什么!这是你弟弟!” 孟娇儿这才想起自己有个弟弟,只是没怎么见过,咦了一声:“不是养在母后宫里的吗?你哪来的?” 小爷清了清嗓子,开始得瑟:“以后就不是养在母后宫里了。” “那养在哪?”孟娇儿想起冷宫里的周贵人,“搬去冷宫啊?” 小爷不乐意地瞪了妹妹一眼:“什么冷宫?以后养在我宫里。” “啊?”三人反应出奇的一致。 要的就是这效果,小爷这才把刚才皇帝答应的事告诉他们。并且表示,以后想看弟弟,可以随时来东宫。 二皇子孟池辰倒不觉得什么,两位公主可兴奋坏了。在她们眼里,这不仅是个弟弟,更是个可爱的真人小玩具,好想掐一把那水嫩水嫩的小脸蛋! 尤其是小公主孟娇儿。没见到孟池星之前,孟娇儿只是理论上知道有个弟弟,现在真见到了,才有了真情实感,兴奋道:“太好了,这么说我也当姐姐了,我不是最小的啦!” 第87章 皇室日常(上架求首订) () 小星星没被人这么围观过,有点儿胆怯,紧紧地扯着孟池羽的的袖子,不放手。 孟娇儿伸手想碰小星星,小爷下意识地一避,盯着她的指甲:“把爪子剪了先。” 她低头看了看双手,护甲都没带,指甲前两日也才让宫女修过,干干净净的没毛病啊。 “哥你过分了啊”孟娇儿不满地撅嘴,“让我掐一下怎么了?这也是我弟弟!” 小家伙害怕地翻了个身:“哥,哥……” 在场的人无不惊叹,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叫哥了!孟娇儿不服气:“别光叫哥,叫声姐听听,姐,姐……” 小家伙张了张口,水灵灵的小眼睛看着孟娇儿,还是叫:“哥……” 对于妹妹这种“自取其辱”的行为,小爷非常不屑:“爹都不叫,还叫姐?你省省吧。” 孟娇儿不服气:“那是因为你抱着他!让我抱抱看!肯定会叫姐!” 小爷正好抱孩子抱累了,不假思索就把这个“烫手山芋”转手给了孟娇儿。 手臂一松,小东西没了,小爷赶紧转转手腕,活动一下,顺便坐下喝口茶。掀开碗盖,龙井的香味扑面而来。 “姐姐这里的茶,总比别处香些。”小爷问,“你加了什么秘方?” 孟棠儿亲自为他将茶续上,笑声如同手镯上的铃铛一样清脆:“不都是龙井,我的还能和你的不同些么?” 可那茶香里,分别拌着几分别样的花香。小爷辨别不出,就问二弟孟池辰:“辰弟,你不觉得,姐姐这里的龙井格外香吗?” 孟池辰自小就有腿疾,是坐在轮椅上长大的,此时也仍是坐在轮椅上听着他们说话,听哥哥问,才又细品了一口。 舌尖除了茶香弥留,似乎还多了一层花香。他问:“是不是加了茉莉?” 孟棠儿卖关子:“你再猜。” 两个大老爷们不懂品花茶,纷纷摇头。 她莞尔一笑道:“我用了玫瑰、百合、茉莉、胎菊、巧梅、金银花、金盏菊、珠兰、罗汉果,部泡开,取了几滴,放进龙井,稍稍调味。” 孟池辰都听傻了:“好麻烦啊。姐,你怎么这么有耐心?” 孟棠儿今年已二十有三,按大雍的习俗早该出嫁了。可那帮宗室子弟,要么是她太过熟悉的人,实在下不了手,要么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找不到如意郎君,公主不愿屈就。她生母过世的早,后宫的娘娘们就算想为她指婚,也不敢逼迫。皇帝对她生母情分不比普通妃嫔,也愿意宠着女儿,不愿嫁就不嫁。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可是不出嫁,住在宫里,虽然也有弟弟妹妹陪伴,但长日寂寂无聊在所难免。琴棋书画诗酒茶,她学了个遍。不因别的,就因为这份孤单。 所以当孟池辰问她怎么这么有耐心的时候,她不无自嘲地道:“我最不缺的,就只剩下耐心了。” 小爷自从做起小星星的“奶兄”以后,心思也变得细腻了些,一眼就看出了姐姐的心事,于是调侃着问道:“姐姐前两日相亲又没成?” 一提相亲,孟棠儿就生气。想起那些上赶着讨好的纨绔子弟,是娶了自己日后升官发财而来,就觉得恶心。 她故作不悦地皱眉:“怎么?嫌弃姐姐嫁不出去,在宫里多一份月例了?” “瞧姐姐这话说的。”小爷与姐姐一向亲厚,开启嘴甜模式挡都挡不住,“谁配得上姐姐,我是说,要不去给姐姐找几个面首来养着?” 大雍的公主还从来没有养面首的说法,那是前朝才有的事儿。明知他说的是玩笑,孟棠儿还是被哄得开心地笑了。 在他们闲聊的同时,孟娇儿已经教了小星星说几百遍“姐”了,可是小星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这个姐姐,开口只会叫哥。 哄孩子不仅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才这么一会儿,孟娇儿已经口干舌燥,跑到案边来倒水喝。 小爷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妹妹:“我怎么说来着?这孩子就是只认哥。刚才在暖阁,他连父皇都不叫,何况是你。” “行行行,还是太子殿下您厉害,几个月大的孩子都听您的。”孟娇儿甘拜下风,往椅子上一坐,放弃挣扎。 今儿算是赶巧,他们几个兄弟姐妹,过节都难得聚得这么齐,一块儿用膳后,还真凑了一桌麻将。 小爷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手气都好得出奇,统共赢了足足三百两银子,盆满钵满地背着弟弟回了东宫。 陆瑰云迟迟等不来小爷,还以为他和皇帝起了冲突,怕他受罚。没想到小爷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大袋的银子。 他像个逛青楼似的,把银子往她面前一甩,得瑟道:“赏你的。” 陆瑰云哭笑不得,不过她不想破小爷的兴致,也装成戏精,边数钱边道:“爷,奴家伺候你这么多天,这是不是少了点儿?” 小爷一口茶水喷出来,白她一眼:“嫌少啊?那明天不点你了,点个别的姑娘。” “不少,不少。”她赶紧部收入囊中,还嘲笑他,“哪来的别的姑娘,宫里就我一个。” 小爷正要说话,一低头看小星星好像困了。陆瑰云说:“我今儿去未央宫,把照顾他的奶嬷嬷和宫女都要来了,也叫人收拾了东偏殿,就把小星星安置在那儿吧。” “云儿考虑得真周到。”小爷笑着亲了媳妇一口,亲自把孩子送去东偏殿,才折返回来。 一番洗漱过后,回到寝殿,灯已熄了。小爷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听见她问:“老实交待吧,银子哪来的?” “原来你没睡着啊?”孟池羽给媳妇掖了掖被子,笑侃,“拿钱拿得爽快,还要问来历?能怎么来的,赢的呗!” 陆瑰云又好气又好笑:“您上哪赢的?” 回答干脆利落:“打麻将。” “什么?”陆瑰云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还有几分生气,“你去赌了?” 第88章 宋宪归京 () “你别说那么难听。”小爷皱眉,“什么叫赌,就图个乐而已。” 听陆瑰云的语气,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只是打个麻将罢了,爷娶你以后,都多久没摸过牌了。”孟池羽觉得这不是大事儿,“今儿是正好聚一块儿,都是亲姐姐亲妹妹,老子手气还这么好,赢钱不输钱,你生哪门子气?” 他越说,陆瑰云越气,索性不睡了,坐了起来,指着孟池羽一通数落。总之就是告诉他,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允许赌。 小爷赢钱的好心情,登时一扫而空。 “且不说宫里头禁赌,你是太子殿下更应以身作则,再者,你带着个孩子,这么晚不回来,在外头赌钱,合适吗?你根本就不配养小星星,也不配当爹!” 说别的可以忍,说他不配当哥当爹,小爷实在是忍无可忍,起来同她理论。 灯已熄了,照进殿内的唯有皎洁的月光,隐隐约约地看到彼此的脸。她脸色低沉,满是愠怒,像是随时要爆发。 小爷劈里啪啦辩驳一通,陆瑰云冷颜听完,手往外一指,吐出两个字。 “出去。”她音质冽如玉石,且带凌厉。 孟池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枕头就砸到了脸上。用力之狠,始料未及。 他自觉并未做错什么,便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吵架?我今儿还就不走了,这是我的床,凭什么我要走?” 一刻钟后,仅着中衣的小爷出现在了东偏殿,嘴上骂骂咧咧:“悍妇!” 里间值夜的宫女小菊睡得迷糊,不防太子突然驾到,奇道:“殿下怎么来了?” “额……孤不放心小皇子,来与他同睡。你去外间吧。” “这不好吧。”小菊犹豫道,“小皇子醒得早,会吵到殿下的。” “别废话,出去。” 小菊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不敢再多言,连忙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身边睡得正酣的奶娃娃,小爷挠了挠头,心有不甘,想着自己堂堂太子,怎么沦来和这玩意挤一张床了。 还得睡得老老实实的,就怕翻身压着他。憋屈得很。 第二天,果然如小菊所说,小东西起得比公鸡还早,卯时就开始哭叫。小爷昨儿折腾累了,困得睁不开眼睛,被吵醒后翻了个身。 这是到了喂奶的时候了。奶嬷嬷知道太子也在,不敢贸然入内,隔着帘子低声问:“殿下?” “怎么了?” “奴才要给小皇子喂奶了,殿下您……” 小爷有些尴尬,连忙披衣而起,跑去书房睡。 书房毕竟不是睡觉的地方,他就在坐榻上将就地躺了两时辰。到了辰时,永福才带着几个宫人找了过来,服侍他穿戴洗漱,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昨夜在书房睡的?” 孟池羽不愿意承认:“没有,孤早上起来读书,不小心睡着了。” 永福打小就跟着太子,深谙他的脾性,纵然不信,也还是拍他马屁,说殿下读书用功上进,天下之福之类云云。 这日早课,照常要去听师傅讲书。孟池羽乘着轿辇去上书房,还未落轿,远远地看见一个侍卫立在门外,身上所着之衣似乎比寻常侍卫华贵,背影也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那侍卫也发现了他,似乎很激动,一路迎面小跑过来。 他抬手道声停,抬轿的宫人们停止了脚步,缓缓将玉辇落地。那侍卫越走越近,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大高个儿,桃花眼,侍卫制服上多镶了几截锦锻,却是一脸苦闷,不见昔日飞扬的神采。 不是宋宪是谁? 他跑到骄辇前,喘着粗气:“孟池羽,你可来了!” 孟池羽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抿嘴刻薄道:“哟,这不是宋大将军吗,还有脸回来?” 宋宪兵败回来,不仅被撤了大将军一职,世子之位亦被褫夺,被贬为御前普通侍卫,如今的身份地位已是一落千丈。 败军之将的确没什么脸面,他也不反驳,赔笑道:“你先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孟池羽才不和他讲任何情面。仅凭宋宪出去吃了败仗,丢了朝廷的脸面这一条,就足够小爷怒发冲冠的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责之愈切。 “宋宪,你现在什么身份?见面该行的礼呢?”小爷面若冰霜,半点面子也不留给他。 以前,俩人之间从来不讲虚礼。宋宪心头一凉,犹豫片刻,还是屈膝跪在了冰凉的青砖上,不情愿地道:“卑职宋宪,叩见太子殿下。” “区区侍卫,敢直呼孤的名字,该当何罪?”小爷不依不饶,“来人!拉下去,二十军棍。” 宋宪急红了眼,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你疯了?打我作甚?” 他话未说完,已有几个侍卫上前,托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孟池羽眸光一冷,一挥手,宫人们继续抬起轿辇向前。宋宪用力地挣扎着叫唤,却只见高高在上的小爷,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上书房等候的太傅钟簋,见太子寒着脸进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起身唤了一声“殿下”。 孟池羽腮帮子气鼓鼓的,坐到自己位子上,才勉强答应了一声:“师傅。” 钟簋并不急着开讲,而是问:“殿下何故这般气冲冲的?” “没什么,师傅,您直接开始讲课就是了。” 老狐狸猜得倒准:“是不是遇到刚从北方回来的宋世子了?” 孟池羽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钟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其实啊,这征北之战也不能怪主帅,再说,宋世子还年轻……” 没等钟簋把话说完,孟池羽就皱眉打断他:“别说了师傅,讲课吧。” 孟池羽对师傅一向敬重,很少这么无礼打断。一是因为他今日心情确实差劲,二则是因为征北之战是他心里头一块疤,碰一下就疼一下。 只要一日不打去鞑靼人老巢,这块疤还会接着疼。刚才看见宋宪完好无损地回来,他就忍不住想到阵前牺牲的将士,所有心底聚积已久的火气,一齐地迸发出来。 第89章 隔阂 () 钟簋站起身,拄着拐杖,来回走动了几步,分外不安。但他也知道,就小爷的牛脾气,光劝是没用的。 于是他坐了回去,拿起《十三经注疏》,却没有讲经,转而讲起了古时候的一位大将吕良屡败屡战,终助楚王夺取天下的故事。绕来绕去,不点正题。 孟池羽不耐烦地道:“吕良的故事尽人皆知,师傅不必再同孤说。” “殿下既然听说过吕良的故事,就应该知道,吕良初出战场屡尝败绩,后来卧薪尝胆,才能驰骋沙场,成为大将。” 孟池羽早就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冷哼一声:“他也配和吕良相提并论么。”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钟簋抚了抚白须,“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宋世子初出茅庐,难免有不足之处。再说皇上已经责罚于他,殿下何必再让他难堪呢。” 他们说话的关头,宋宪已经被侍卫拖去暗室,不由分说打完了二十军棍,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郭谷上前扶他起来,担忧地道:“宋世子,我送您回府去歇着吧。” “别叫我世子。”宋宪眼睛血红,咬牙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虽然他现在被褫夺了世子之位,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地喊他宋世子。 毕竟这是恒王的嫡长子,被贬了,出身也依然尊贵,没人敢直呼其名。郭谷见他不肯配合,一番为难道:“我还是送您回王府养伤吧,您现在这样,得有人伺候。” “我不回去!我就住宫里!”宋宪这般狼狈,哪里肯回王府,搭着郭谷的肩,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侍卫住的庑房。 郭谷给他上药,仍是劝:“您回王府,那么多奴才伺候您,伤才能好得快。我粗手粗脚的,怕是不能……” 宋宪赌气道:“伺候个屁!老子干脆死在宫里算了!反正孟池羽不把老子弄死不解气!” 郭谷连忙捂住他的嘴,望了望四下无人才松开:“您怎么又直呼殿下之名,还想再挨打?” 其实打了宋宪,孟池羽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一整天都怏怏不乐,阴沉着脸,没人敢惹。皇帝都知道儿子心情不好,这几日都提早放他回东宫。 每次一回东宫,小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不见。 清早,几只黄莺飞上西偏殿的桃树,啾啾地叫。床上的人儿睡得不熟,悠悠醒转,独自起了身。 外间的小莲听见动静,连忙起身,进来看见陆瑰云已穿好了衣裳,正斜倚在榻上望着天。 “娘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小莲劝道,“再睡会吧,您还得养身子呢。” 她摇了摇头:“还是洗漱吧,我怕是睡不着了。” 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自从怀孕之后,她几乎不曾上过妆。成日素颜,原也清丽好看。只是这段日子,孕肚越来越大,加上成日滋补,脸变得圆润许多。 她突然问:“小莲,我是不是对殿下太苛责了?” 小莲为她挽了个松散的发髻,用一枚嵌珠珊瑚莲花簪固定住,斟酌着回道:“您近来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瑰云以前就知道,孕妇情绪总是极不稳定的。现在听小莲这么说,回想起来,自己近来的确总为一些芝麻小事生气。 上次和孟池羽吵架也是如此,其实小爷只是打盘麻将,她就说他不配当哥,好像是有点儿……过分了? 两人因为那夜的争吵,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过话了。听说小爷最近天天在书房自闭,不知是刻苦用功,还是生闷气。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后悔。 过了酉时,小爷从上书房回来,照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永福守在门外,不敢进去,却时时刻刻留神,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突然门框边,惊现一个黑黑的人影。永福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清来人后,抚了抚胸口。 “我说世子爷,您怎么来了?”永福利落地向宋宪打了个千。 “我要见他。”宋宪拱了拱手,“还请公公为我通传。” “这不敢当……”永福和宋宪也是老熟人了,没哪次见他这么客气过,不过想想也是,世子正是落魄之际,身段是该放得低些。 永福壮着胆子,敲门而入,走到外间躬身,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殿下。 过了半晌,小爷才道:“什么事儿?” “世子爷求见,要不要奴才现在请他进来?” 原本正在伏案的小爷,一听见宋宪的名字,立马又被点着了。 “叫他滚!老子不想见他!” 永福无奈道了声,退出来,看见等在门外满怀期待的宋宪,叹了口气。 都不用说话,宋宪看永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拒见了。 宋宪不愿走,隔着墙门大声喊道:“殿下!我真的有话想和你说!你让我进去吧!” 任他在门外叫得脸红脖子粗,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小爷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睬。 永福怕太子发火,连忙与郭谷一道儿拦着宋宪,把他往外拖:“您别喊了,当心殿下生气。” 宋宪用尽力挣开他们,眼睛通红地冲到门檐底下:“孟池羽!你若不见我,我们二人,就这辈子都别见了!” 曾经形影不离的兄弟,闹到如今这副局面,不禁令人唏嘘。永福与郭谷对视了一眼,这次没拦着。 过了许久,许久,终究,孟池羽也没有应答。 宋宪神情落寞地站在门外,一任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他想,这算是彻底断了兄弟之情吧。 抬头,望了望雕梁画栋的东宫宫室,默默转身而去。 “世子爷?”就在宋宪要跨出宫门那一刻,相隔不远的走廊上,蓦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陆瑰云刚看见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路过,姿态十分颓然。走近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宋宪,上前热络地同他打招呼:“世子爷何时回来的?怎么也同我说一声?” 宋宪顿下脚步,有些不敢见她,低头规规矩矩地行礼:“卑职见过侧妃娘娘,卑职要当值,这就告退。” 听宋宪一口一个卑职,陆瑰云不问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征北一战的事,回来后被朝廷贬谪了。 第90章 烦恼 () “别急着走啊。”陆瑰云拦着他,“好容易回来聚聚,不留下来用晚膳吗?” 夕阳余辉照在宋宪脸上,映出他分外失落的面容。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后退一步拱手道:“卑职不敢高攀,今生再也不会迈进东宫一步。” 他拔步就走,不再稍作停留。 陆瑰云愣了愣神,下意识往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明白他定是与小爷吵架了。小爷一直视征北之战为耻,肯定没少给宋宪难堪,才让他说出再也不来东宫这样的话来。 “宋宪你等等。”陆瑰云叫住他,追了上去。 宋宪原本已经迈出了门槛,听她叫自己,顿住脚步,回头朝她勉强一笑:“娘娘不必送了,卑职告辞。” “其实……殿下就那脾气,你懂的。过阵子气消了,也就无事了。”陆瑰云倚门相送,想方设法地安慰宋宪,“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哪能说没就没了。再说征北之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殿下他会想明白的。你不要多心。” 她声音温柔和蔼,透着亲切,很治愈。宋宪脸色稍缓,片刻后道:“其实他见不见我无所谓,只请娘娘替我转告他,朝中有奸细,让他小心。” “哦?”陆瑰云秀眉一挑,“你这话从何说起。” 宋宪叹了口气:“征北之战,不管我们采用何等战术,鞑靼人总像能提前预知一般地做好准备。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殿下都不会听了,只有拜托娘娘。” 说罢抱拳行礼,转身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陆瑰云也有些心酸。以前多挺拔多阳光的一小伙,现在瘦得脸都凹陷下去了,眉头似有解不开的结。那颓唐卑微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往日世子的神气。 她走到孟池羽书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赶不走了是怎么的?又想挨打了是吧?”小爷还以为是宋宪,暴脾气又来了。 陆瑰云皱眉,面露不悦。 永福额头冒汗,忙冲里头喊:“殿下!不是世子爷!是侧妃娘娘来了!” “怎么是你?”他很快地就走到门口。 “臣妾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陆瑰云福身行礼,淡淡地道,“殿下好大的威风,但不知要如何责罚臣妾?” “刚才是我胡说的。”小爷尴尬地笑笑,扶门请她进去,“不是对你说的。” 因在孕期,她着了一件宽松的银白锦缎如意罩衣,一条淡绿水仙没过脚踝,眉目悠远如远山,气韵如同空谷幽兰。进门后,素手为自己斟了杯白水,找了张太师椅坐下,慢悠悠地晃了晃水杯:“殿下还生臣妾的气呢?” 上次大半夜被赶出寝殿,实在太没面子了。所以太子爷这次故意端着架子,没上赶着去哄媳妇,只是状若无意地轻咳了一声。 陆瑰云细细去瞧他的脸色,看这气鼓鼓的样子,指不定还纠结呢。 她缓缓站起,故意福身下去,摆出惶恐的神情:“臣妾孕期,脾气不好,那日说话过分了些,还请殿下恕罪。” 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请罪,且她挺着大肚子还要行礼,倒让小爷无所适从,急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闪着腰!”他心疼道,“别把我儿子挤扁了!” 这种浑话,也只有对她才说了。陆瑰云站定,白了小爷一眼:“谁让你一来就给我下马威的?” “行了行了,都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小爷真顶不住了,赶紧赔好话,“我保证,以后再不打麻将,你别给我整这出了!” 她这才抬眼瞧他,半晌,才扑哧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合着媳妇这是前恭后倨,专门摆他一道?小爷心想,要是老子没娶媳妇,想赌多少都没人管! 当初不想娶女人,就是怕被管束,现在倒好,不仅要遭管,还得道歉赔罪做小伏低。 可是一看到她的笑吧,好像又觉得挺值当的。 哼!这是什么该死的吸引!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宋宪了。”她提起正事,“殿下怎么不留他吃饭?” 面都没见,吃个鬼的饭!小爷的回答直截了当:“我不想见他。” 陆瑰云叹了口气,想起方才宋宪那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劝小爷:“道理我不都和你说过么,你不能把征北战事怪罪到他一个人身上。” 见他不语,她又将宋宪方才走时说的话引述了一遍。 小爷听后,这才有了反应,剑眉一挑:“他这么说的?” “可不是嘛,你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就赶人走。”陆瑰云开始讲经,“我早就劝过你,宋宪虽是主帅,但是战场局势复杂,未必都在他掌握之中。朝堂的事你比我懂,更不该意气用事。再说了,你和宋宪一块儿长大,且不说情谊难得,你也该知晓他的为人,既然他已尽力,何必再苛责于人。” 孟池羽静静地听她说着,一直没搭话。 陆瑰云也不知道,小爷这是赞同呢,还是不赞同。于是撇嘴问他:“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 他正要回答,忽见一个娇俏的少女身影,风一般地掠过窗台。身后两个随侍的宫女都跑不过她,被落在后面。那少女一边跑,还一边叫嚷:“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孟娇儿甫一进门,看见陆瑰云,甜甜一笑:“嫂子也在啊?” 她还不忘福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侧妃娘娘!给你们请安!” 小爷“咦”了一声,打量着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儿了?” 孟娇儿笑盈盈地坐下,自取了杯茶喝,道:“怎么啦,不许我来?” 小女孩儿天真可爱,陆瑰云也心生喜欢,亲手递了点心盒子给她,笑道:“公主来玩,当然欢迎。” 孟娇儿随手拈了一块桂花糕,道谢后,盯着陆瑰云的孕肚:“小外甥什么时候生呀?” 陆瑰云脸上微微一红,对方是个女孩儿,倒叫她不好意思回答。 孟池羽眄了妹妹一眼:“关你何事?你来干嘛?” “怎么不关我的事,怎么说我也是小姑呢。”孟娇儿给哥哥使眼色,“这个我来嘛,一呢是看看小外甥和皇弟,二呢,哥” 第91章 也太双标了叭 () 小爷看着妹妹期待的目光,突然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扶着门框。 孟娇儿果然没让他失望:“上次你赢那么多,我们几个都不服气,这回再请你去打麻将,让你把银子都吐出来!走走走,三缺一,就差你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媳妇才为打麻将这事儿和他闹了别扭,这没眼色的姑娘怎么又提?小爷都没敢看陆瑰云的脸色,赶紧捂住孟娇儿的嘴,用眼神暗示她:打个屁的麻将,想害死你哥啊? 孟娇儿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退后一步,撅嘴道:“太子哥哥真没意思,赢了钱就不来了,还威胁人家。” 就在小爷想要找个胶带,堵住妹妹的嘴时,身后的老婆大人突然发话了。 “人家请你去,你就去呗,别坏了大家的兴致。”陆瑰云面带笑容地对他道。 这笑容?小爷心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陆瑰云这是讽刺的笑。 后者的可能性挺高的。 好不容易和好了,在这关头,一定要站对队伍,摆对姿势,严词拒绝,不为所动! 于是小爷义正言辞地道:“你不知道宫里禁赌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你再多说一句,明儿我和母后说说,叫胡嬷嬷去好好管教你!” 孟娇儿被训得一愣,委屈地嘟嘴:“你……” 小爷一瞪眼,吓得妹妹不敢再作声。 “臣妹知道了,这就退下,不敢再来叨扰太子殿下。”孟娇儿屈膝施了一礼,语气却透着不满。 孟池羽松了口气,终于把这小祖宗摆平了,回头看看媳妇没变脸,赶紧一摆手道:“行,你回去玩儿吧。” “公主等等。”没等孟娇儿转身,陆瑰云就叫住了她。 孟娇儿刚被哥哥扫了兴,像一团火焰被水浇灭似的,蔫儿蔫儿地:“侧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还活气灵现的一个公主,被小爷训成了这副样子,陆瑰云看了也好笑,正好她最近也悠闲,心想不如出去耍一耍,于是道:“你们不嫌我手慢的话,不如带上我吧。” 孟池羽差点没被噎死! 这……这什么情况?她对这种行为不是深恶痛绝的吗?那晚还因为这个,把他赶出寝宫!现在这是咋了?媳妇换了个人? 孟娇儿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但是那喜悦在余光看见哥哥时顿时消失。为难道:“殿下刚刚说了……” 太子哥哥一向宠她,所以她原本是不怎么怕他的,但是刚才,小爷对他一番严正的警告,不禁让小姑娘犯起了怵。 陆瑰云轻笑,上前挽住孟娇儿的手,携着她出门而去:“无妨,这事儿我说了算。” 看着媳妇和妹妹有说有笑,渐渐远去的背影,某人原地石化,满头问号。 接下来连着几日,陆瑰云,孟娇儿,孟棠儿,孟池辰,四个人正式成为牌友,成天聚在一块搓麻,玩儿得不亦乐乎。 地点也常常变化,轮流做庄。一天在孟棠儿的紫阳宫,一天在孟娇儿的贺阳宫,一天在孟池辰的宝麟宫,这日正好轮一圈,到了陆瑰云的东宫。 陆瑰云腾出她的西偏殿,就在前厅布置了一番,将另外三位牌友都请了来,四人一齐围坐,打着麻将,说说笑笑。 “三条。” “六饼。” “五万。” “吃!”陆瑰云一声低呼,笑盈盈地收下“五万”,对她的“上家”孟棠儿笑道,“就等着这个呢。” 孟棠儿双手一摊:“云儿的运气也太好了,这几天都是你赢,我们几个都快把月例银子输完了。” 陆瑰云嘻嘻一笑:“就图个乐罢了,又不当真。” 孟娇儿兴奋:“那嫂子把银子都还给我们?” “那可不行。”拒绝来得干脆利落。 几人一番哄笑,孟娇儿一拍桌子:“我还就不信了!今儿我们三个加把劲,定要嫂子输几把!”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出了好几圈儿牌,孟娇儿的flag刚立完,陆瑰云就微笑着把手边的麻将尽数一摊:“和了!给银子吧。” 三人忙聚精会神地去看她手中的牌,一见果然是和牌,纷纷摇头,边给银子边感叹,真是邪了门了,今年的运气怎么都在她身上了。 打完一盘,自有宫人们帮忙理牌。麻将碰撞,响起一波一波“哗啦哗啦,骨碌骨碌”的声音。陆瑰云掂量着手上的银子,数了数,留了小部分当作赌资,剩下的给了莲儿拿回去保管。 孟娇儿则与孟棠儿交头接耳,说会不会是风水的问题,一会儿要不要四个人都换个位置。 屋子里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把西偏殿变成了个小型赌场。准确地说,它现在就是个小型赌场。 此时,门帘处传来两声咳嗽。几人望去,只见孟池羽一袭青色常服,头顶束着白玉之冠,就站在不远处,抱手望着他们,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除了有腿疾的孟池辰,另外三人纷纷起身向小爷见礼。 “臣等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孟池辰因行动不便,坐着抱拳,低头请安。 “好热闹啊。”小爷怨妇似的感叹一句,走了进来,目光掠过媳妇头顶。 陆瑰云不等他吩咐就站直了身子,坐回方才的位置,笑道:“再来再来!” “好啊好啊。”另外三人附和。 见陆瑰云率先自行免了礼,三位牌友也都各自坐回了位置。又开始新一轮的激烈抓牌,合着压根儿没把小爷当回事儿。 被人忽视的滋味非常不爽,小爷大声地提醒他们:“宫里禁赌,你们已然犯了宫规,知不知道?” 孟池辰胆儿小,抓牌的手一顿,看了看对面的仨儿。 孟棠儿与孟娇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都将希望寄托在了陆瑰云身上,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陆瑰云一脸镇定,随手排列了下手中的麻将:“殿下此言差矣,常言道,小赌怡情,我们不是在赌,只是在怡情养性罢了。” 怡情养性?孟池羽哼了一声,心道,那天你把老子骂成那熊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也太双标了叭! 第92章 贵人血书 () 另外仨姓孟的,看陆瑰云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明白孟池羽在家的地位了,也都没把他这太子殿下当回事,继续坐着玩儿。 “合着你们把孤的话当耳旁风?”小爷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三饼。”孟娇儿先出了牌,还不忘奚落哥哥,“殿下国事繁忙,这点小事不劳您操心了吧?” “吃!”陆瑰云开局得利,笑容满面,随手打了个白板出去。 小爷想,要不是看在这帮人都是亲戚的份上,他早就…… 算了,也不拿他们怎么样,只要媳妇高兴就好。 孟池羽喝了口茶,叮嘱陆瑰云别太累着,便转身出门去了。 见张牙舞爪的太子殿下走了,三位牌友纷纷夸赞陆瑰云,说也就她能镇得住无法无天的小爷。 陆瑰云置之一笑,把面前的一排麻将往下一摊:“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又和了!” 小爷这半日休沐无事,从西偏殿出来,日头正好,不冷不热,正好带着小东西出去逛逛。 哥俩现在每天都见面,熟稔得很。小星星一看见孟池羽,就咯咯地笑,不停地叫哥,还非要他抱不可。 小爷一边骂他烦人,一边把他抱在怀里。 掂了掂重量,好像重了点儿。转头问奶嬷嬷:“他长重了?” 奶嬷嬷笑着回道:“小皇子最近胃口也好,不仅能喝奶水,还能喝点儿清粥,所以长得快。” 孟池羽点了点头,看着小星星,心说现在就这么沉,长大了说不定是个小胖墩!不过这也说明小星星现在越长越好了。 他随手叫永福赏了几块银子给奶嬷嬷和宫女们:“好好伺候小皇子,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说罢也不等她们谢恩,抱着小星星就出门去了。 永福知道小爷想和弟弟一块儿玩,没喊轿辇,就让他自个儿走路去。小爷哼着小曲儿,抱着娃娃,还没出宫门就遇见了黄夫人。 黄夫人手上抱着混球,他手上抱着娃娃,两人相视一笑。 “臣妇给太子殿下请安。”黄夫人给混球拴上绳子,就把它给放到了地上,朝着孟池羽屈膝施礼。 “不都说几回了么,岳母别行礼了,让云儿见着又得说我。”小爷笑眯眯地叫丈母娘免礼,看了一眼脖子被栓得紧紧的浑球,“不用给它系那么紧,浑球现在可乖了。” “这不是怕万一又冒犯贵人么。”黄夫人也笑笑,看了太子怀里的小皇子一眼,“殿下这是要带小殿下去哪儿?” “屋子里太闷了,带他转悠转悠。”小爷回答。 这么看来,遛孩子和遛猫遛狗的原理也差不多嘛!黄夫人遛猫回来,小爷就出去遛弟弟。 黄夫人又问:“侧妃娘娘呢?” 提起媳妇,小爷忍不住对这个双标狗翻了个白眼,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丈母娘。 黄夫人见小爷虽然抱怨,但是言语之中,对陆瑰云尽是宠溺放纵,心里也替这对儿小夫妻高兴。 “既然公主皇子都在,臣妇就不去叨扰娘娘了。”黄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紧费绳子,打算拉浑球回去。 孟池羽同她告了个别,一转身,宫人们已经替他打开了大门。 他尚未出门,就见侍卫郭谷神色匆匆,迎面走来。 “殿下!” 郭谷唤了一声,迅速小跑地到孟池羽面前,面色十分的紧绷难看。 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让黄夫人生出几分好奇,于是停下脚步,想看看他要说什么。 小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何故如此惊慌?” 郭谷凝重的神情未变:“周贵人出事了。” 周贵人,这三个字,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黄夫人倏然变色。 小爷心中有鬼,想着得把黄夫人打发走,转头道:“岳母不是累了么,先回去吧。” 黄夫人觉得有些不对,不愿意走:“殿下支走臣妇做什么?臣妇倒也想知道,周贵人出了什么事儿。” “这就不必了,后宫的事不劳您操心。”孟池羽叫一旁的宫女,“小荷,还不快送夫人回去。” 小荷应了个是,伸手欲扶黄夫人回去,却被她一把推开。 事关周贵人,黄夫人这次十分执拗,就是不愿走。无奈之下,孟池羽只得拿出太子的身份:“我命您立刻回去!后宫的事,向来不许有旁人听闻。” 孟池羽越是赶她走,她越是觉得有古怪。黄夫人这时一眼看见郭谷手上的帕子,那帕子上满是红痕,似是血书。 “这是什么?”她靠近郭谷,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帕子,摊在手掌里。 那帕子,确是血书。上面赫赫字迹,字字诛心: 臣妾周氏血启太子殿下: 臣妾无知浅薄,曾构陷殿下岳母,离间殿下与圣上之至亲,犯下万死之罪,今已诚心认罪,不敢推诿。然臣妾幼子尚不足一岁,实属无辜之极。臣妾入冷宫以来,日夜思子,以泪洗面。近悉幼子竟养在殿下东宫,更是寝食难安,昼夜难眠,唯恐殿下因臣妾之罪迁怒幼子,唯有一死以明心迹,万望殿下饶过幼子性命,臣妾周氏永世叩谢。 黄夫人读完,浑身战栗,不能自已:“周贵人……她……她死了?” 郭谷道:“今早冷宫的宫女发现,宫人留下血书,吊死在了冷宫的房梁上。” 小星星显然还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无聊,嗷嗷地叫了一声。 孟池羽听完心中一寒,连忙将怀里的弟弟转交给郭谷,命道:“你将他抱回去给奶嬷嬷,孤这就去冷宫看看。” “岳母,我与云儿不是有心隐瞒。是父皇下了严令,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您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小爷郑重地拱手,“还请您不要因此事怪罪云儿。” 黄夫人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表情十分茫然。孟池羽说完,见她没什么反应,就命小荷扶她回去好好歇息,转身去了冷宫。 冷宫里一张破旧的床上,躺着昔日如花似玉宠冠六宫的周贵人,如今却是面容憔悴骨瘦如柴。从太医的表情看,已是回天无术了。 第93章 娘亲生气了 () 皇帝没有亲临,只派了御前大总管永信来料理后事。周贵人虽然做错了事,但毕竟服侍他一场,生前打入冷宫,死后的丧仪不能太寒酸。 “殿下。”永信用一块白布盖住周贵人,走到孟池羽面前,躬身道,“圣上的意思,周氏虽然被贬为庶人,但还是以贵人之礼葬入园陵。” 死者为大,周贵人已经受到了这样的惩罚,孟池羽便只当过去恩怨成灰,不再计较。 永信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谙达还有什么话,直说吧。” “周氏乃是获罪之妃,对小皇子的名誉恐怕有损。圣上说,以后将小皇子寄名在懿妃娘娘名下。” 孟池羽犹豫道:“这不好吧……” “若不如此,小皇子长大后,知道母亲在冷宫自缢而死,会怎么看圣上?”永信说着,看了躺在床上的周贵人一眼,“圣上如此,也是为小皇子着想。” 东宫,西偏殿。 陆瑰云今天打麻将手气像开了挂一般,连赢三局,第四局刚刚开局又是好牌。 她这厢打得正酣畅淋漓,一抬头,看见小莲走了进来,随口吩咐她:“快去泡壶新茶来。再切点儿瓜果。” 小莲没听话去泡茶,而是一脸着急地走到陆瑰云身边,福身道:“娘娘,您快去瞧瞧夫人吧。” 陆瑰云拿牌的手一顿:“我娘生病了?” 小莲摇头:“夫人闹着要回金陵,还说再也不想见您了。” 陆瑰云:??? 虽然还不知道黄夫人为何生气,陆瑰云还是立马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朝三位牌友请假,匆匆赶到黄夫人所住的殿中。 黄夫人已经快收拾完东西,准备要走,被几个宫人边拦边劝。 陆瑰云进了门,见黄夫人怒气冲冲的,忙上前唤了一声娘,问道:“谁惹您生气了?” 黄夫人别过脸去,眼圈都是通红的。 “娘?”陆瑰云心里一慌,“您倒是说话呀,是不是谁得罪您了,我帮您教训他。” “我要回金陵。”黄夫人不睬她,固执要走。 陆瑰云伸手去拦,黄夫人在气头上,将她一把推开。她怀着孩子,身形不稳,差点没摔着。 “侧妃娘娘您没事吧?”小莲急忙扶住陆瑰云,见她无事,松了口气,这才转过头来对黄夫人道,“夫人!侧妃娘娘怀着身孕呢!若出了什么闪失,您担待得起么!” 许是小莲语气严厉了些,更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黄夫人。她顺手抓了个花瓶就往地上砸,殿中顿时响起一阵刺耳之音。 地上的浑球“喵”了一声,见势不妙,躲进了角落。 “好啊,宫里连个奴才都敢教训我!”黄夫人继续砸东西,管他玉器瓷器,管他多贵重的东西,通通砸个粉碎,“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陆瑰云一时愣怔。从小到大,黄夫人都是将她捧在手心里,从来不曾生过这么大的气。她瞬间明白了,此事必定与周贵人有关。 “你们都退下。”她命道。 小莲不放心:“娘娘……” “母亲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陆瑰云挥手,“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不许靠近。本宫有些话要同母亲说。” 小莲尽管担忧,却不敢抗命,只好随着众人一道退下。 众人散去,陆瑰云才上前,低声道:“娘,您……都知道了?” “明明是周氏陷害我,你为何不告诉我?”黄夫人盯着她,满眼都是恨意,“你把我当什么了?” 黄夫人看她的眼神,让陆瑰云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娘,您听我说,我原是想告诉您的,可是圣上不让泄露……” 黄夫人红着眼圈啐她:“说到底,你就是信不过我。你告诉我圣上不许人知,我怎敢去外头说?可你……” 陆瑰云觉得自己这个渣男坐实了。 “对不住您,是女儿不好。”这事儿毕竟也是黄夫人受了委屈,陆瑰云没再辩解,直接把错扛了下来。 可是黄夫人越想越气,压根儿就没打算原谅她。不管她怎么赔礼道歉,都于事无补。 黄夫人闹着回金陵,谁劝也不听。陆瑰云无奈,只好命侍卫严加看守,不放她出去。她更气了,甚至闹起了绝食。 夜凉如水。寝殿还未熄灯,灯光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照在人脸上,映着一份迟来的温暖。 陆瑰云一脸疲倦,躺在小爷怀里,呢喃道:“你说,我是不是太没孝心了……” 小爷轻轻顺了顺她柔软如柳的长发,摇头道:“别多想,你娘只是在气头上,等她想明白就没事儿了。” 陆瑰云摇头,小爷这是不了解她娘的脾气。在她娘想明白之前,没准已经绝食出病来了。 “我娘闹着回金陵,要不让她走,她就绝食给我看。”陆瑰云靠在小爷的胸口,轻轻捶了他几下,“要是气出好歹来怎么办?” 小爷搂紧她,说:“明儿我亲自去赔罪,她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要是看你面子,就不会这么闹了。”陆瑰云白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什么好法子。片刻后,陆瑰云犹犹豫豫地道:“我有个馊主意,实在不行也只能用这个了。” 说罢,凑近小爷的耳朵,附耳与他私语了几句。 第二日一早,两人早起去往黄夫人殿中请安。门口侍卫把守森严,像是看管犯人一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黄夫人听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坐在炕上选择无视。屋子里值钱的花瓶玉器也都被摔得差不多了。 小莲端来了一碗新熬的热粥,为上次的争吵向黄夫人屈膝赔笑:“夫人吃些粥吧,奴才那日冒犯夫人,您怎么罚奴才都成。” 黄夫人看都不看,直接端起粥往地上砸,碗裂成碎片,粥洒了一地。 这反应,在陆瑰云的预料之中。宫人们上前收拾局面后退了出去。 “娘。” 陆瑰云才一开口,就被黄夫人反驳。 “臣妇是庶人,当不起你这声娘。” “您说什么呢,再怎么着您也不能不认我。”陆瑰云扯着母亲的衣角,想像小时候那样撒娇,“您最疼云儿了……” 第94章 苦肉计 () 小时候,只要她朝母亲撒娇,要啥给啥,毫不含糊。 现在,黄夫人倒更像个赌气的孩子,怎么哄都哄不好,非闹着要回金陵。 “您要这么的回金陵去,不就是打我脸呢吗?”陆瑰云跪在炕沿前,拉着黄夫人的衣角不放手,“您要是不原谅女儿,女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女儿还怀着身孕呢,您舍得?” 黄夫人只当她是威胁自己,冷笑一声,也下炕来,扑通跪下,道:“臣妇不敢教娘娘跪我,你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一柱香后,小爷揽着媳妇踏出了殿门。 抬头一望,彩云缀天,阳光温煦,正是初夏好光景。原本该欢欢喜喜看美景去的,没想到又起了风波。 陆瑰云看着小爷,示意他:没招了,只能放大招了。 小爷还是有些犹豫。 陆瑰云拍了拍他的胸脯:“就这么定了,你到时候可得好好演。” 原来那晚,她想出的终极大招就是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 小爷担忧地看她一眼,倒不是担忧她这黄盖,而是担忧自个儿这周瑜:“那回头你可别和我急。” 毕竟以后还是要过日子的,苦肉计演狠了,媳妇以后记仇怎么办? 陆瑰云白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她前世可是做编剧的好不啦!这点职业素养能没有? “放心,你帮我的忙,我不记恨你,还感激你呢。”她看着小爷,认真道,“你就狠狠虐我好了,要不然我娘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说着说着,两人不知觉间已走到了东偏殿的一隅,正好进去看看小星星。奶嬷嬷见他们进来,忙屈膝行礼。 “小皇子才刚睡下,殿下和娘娘要叫醒他么?” 陆瑰云知道哄熊孩子睡着不容易,摇头笑道:“让他睡罢,我们俩看一眼就走。”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探头去看,酣睡的小星星嘴角上扬,这奶娃娃竟然做梦都笑。明显瞧得出,小星星来东宫之后,既长高了,也长壮实了,甚至更爱笑了。 陆瑰云怀着一种做母亲的心情,光是看着这粉嘟嘟的孩子,都觉得幸福。 出了东偏殿,她突然感慨:“周贵人也够可怜的,连孩子一面都没见着,可怎么瞑目呢。” “周氏自作自受,无需同情。再说,是父皇要这样对她,与咱们无关。”小爷说,“以后这孩子与周氏无关,是懿妃的儿子了。” 陆瑰云垂下眼睫,思虑片刻,才道:“殿下,我以为这样总归欠妥当。周氏虽然有错,但也已忏悔,她生下这孩子不容易,以后如有机会,至少要让孩子去她墓前祭拜。” 她说的以后,已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但凡皇帝在一日,就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知道真相。 他们走后,黄夫人在殿内久久不能平静,坐也坐不住,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 小荷原想伺候她喝碗莲子汤败败火,可是又怕她拿起碗来就砸,于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问她饿不饿。 “我才不吃她的东西。”果然她还是赌气。 小荷赔笑脸道:“您这话说的,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娘娘知道您不爱吃甜食,特意嘱咐小厨房少放冰糖,按您的口味煮的。” 听了她这话,黄夫人脸色略有和缓,一摆手:“放桌上吧。” 小荷还有些害怕,试探道:“您确定这次不摔了吧?” 最近殿里凡是能摔的,早都被黄夫人摔了个遍。这几日,宫人们都不敢留任何玉器瓷器在她身边。而且她摔的偏偏都是顶值钱的,见者都惋惜不已。 黄夫人冷哼一声:“我还嫌手酸。” 小荷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桌上,察看了下黄夫人的脸色,道:“晚些汤就凉了,要不您趁热喝了吧。” 黄夫人没理,只叫她放着。 小荷又劝:“要不您就饶了侧妃娘娘吧,娘娘也怪不容易的。” “我饶她还是她饶我?”黄夫人又上头了,指着门口道,“你出去瞧瞧,外头那么多侍卫,看管我跟看管犯人似的。我倒不知道我犯了哪条王法,要被这般羞辱。” “这怎么是羞辱呢?娘娘是舍不得您回金陵。”小荷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突然间神色有些黯然,“您可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了。您要是走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小荷的表情更是不对。黄夫人看着她,眨巴了下眼睛:“怎么了?” 小荷垂首不语。 殿内一时没了声音,空旷和寂静让黄夫人莫名有些惊慌。 “她怎么会没有说话的人,不是还有殿下吗?” 见黄夫人果然中计,小荷暗自偷笑,却还是装作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这样一来,黄夫人就显得格外被动,弯腰一把将小荷从地上提起来,着急道:“你怎么不言声了?” 小荷这才轻轻一叹,眼睫中闪着泪:“娘娘近日与殿下吵架了,怕您担心,才没告诉您。” “怎么会这样?”黄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回想起早晨女儿女婿来的时候,似乎程都是女儿在同自己说话,女婿一句好话也没有说过。 生气归生气,她说到底还是担心着亲闺女的,忙问是怎么回事。 小荷却闪烁其词,说娘娘吩咐了不准说。直到黄夫人再三恳求,小荷才终于松了口。 “前些日子,宰相大人带着小女儿进宫,正好遇见了殿下。那宰相家的小姐年轻貌美,殿下与她交谈甚欢,说是要……”小荷说到这里撇了撇嘴,“要娶她回来。” 黄夫人怒而拍案:“混帐!云儿正怀着身孕,殿下怎么能这样!” 小荷摇了摇头:“娘娘也很生气,与殿下大吵了一架。殿下骂娘娘悍妇,还要命娘娘每日跪两个时辰反省过错。” “什么?不要命了?都快临盆了,每日跪两个时辰,这怎么受得了?” 小荷按照陆瑰云教她的说辞,一字不错地答道:“殿下问过太医,孕妇每日最多罚跪两个时辰,才不至于难产。殿下是铁了心要在汪小姐过门前,给娘娘一个下马威。” 第95章 母爱 () 小荷一番话,对黄夫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黄夫人像被击垮了似的,一屁股坐了回去,神色哀伤。 小荷见时机差不多了,重又端起那碗莲子汤,递到黄夫人手上。 暖暖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指尖,黄夫人却觉得没来由的冰冷,皱眉道:“她就这么忍着?” 心里顺便将女婿骂了一万遍,当初是怎么答应要对云儿好的,现在却这般苛待。男人果然是见异思迁的东西。 小荷低头道:“娘娘就是不愿让您担心,才不让说的。您本就生气,娘娘怕您怒火攻心。” 黄夫人舀了一勺莲子汤,送到嘴里,不温不火,浅浅的清香,加了一味桂花,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没想到,女儿一直都记得。 想起女儿此时还在受苦,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门外去。 侍卫们照常上前阻拦,她解释道:“我不出宫,就去一趟西偏殿。” 早有准备的侍卫们点了点头,忙退让到两边,任由着黄夫人夺门而去。 西偏殿内,小莲远远地瞧见黄夫人的身影,忙回了屋子,低声呼道:“来了!来了!” 陆瑰云赶紧在垫子上跪好。等黄夫人闯进了殿,她才惊惶失措地站了起来,结巴道:“娘,您怎么来了?” 黄夫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 “还想瞒我?我都知道了!”黄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孩子,想气死我不成!你都快临盆了,怎么还一点都不爱惜身子?” 陆瑰云眼中含泪,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母亲瞧见自己这副情状。 她越是隐忍,黄夫人就越是心疼。原先好好的一个活泼机灵的女儿,怎么就成了受气的小媳妇了? 不过现在这情况,她知道骂女儿也没用,问题根源出在女婿身上。 这时候,一声急厉“太子殿下驾到”从门外传来,所有人纷纷起身行礼。正准备去找女婿,不防女婿就来了。 孟池羽快步而入,也不叫众人起身,自顾坐到主位上,劈头盖脸地就问陆瑰云:“不是命你罚跪吗?你在做什么?” 陆瑰云为难地看了一眼黄夫人,上前卑微赔笑:“殿下……我娘还在这儿呢……” 言下之意,当着黄夫人的面,要他给些面子,这次要不就算了。 孟池羽一甩玄色云袖,愠怒道:“孤的命令,你也敢偷懒!以后每日再加跪一个时辰!” 小莲惊呼道:“这怎么行,殿下!娘娘还怀着身孕!” 小爷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孤看她这几日跪得也没出事,多跪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 黄夫人站在旁边瞧着,昔日那个对女儿爱若掌珠的小爷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个刻薄狠心的陌生男人。 早听说皇家的人易于翻脸无情,不曾想这天来得这么快。 “太子殿下。”黄夫人心凉了半截,“您可还记得答应过臣妇什么?你答应永远疼着云儿,不让她再受委屈,原来都是放屁!” 只见太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眉间一蹙,似要发作怒意。 “娘,殿下和我闹着玩儿呢,没事儿的,您先回去吧。”陆瑰云急忙要将黄夫人往外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夫人哪里还肯走,反手将陆瑰云护在身后,挺直腰板对小爷道:“殿下有新欢便罢了,何必要再来作践云儿!若您实在看她不顺眼,不如给封休书,我这就带着她回金陵去。” 昨儿还急赤白脸的生气,今儿就这般护崽,陆瑰云感动之余,心里暗自偷笑。 孟大大的职业素养也不错,接着霸气演道:“既然嫁给孤,便是孤的人,她以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你们陆家无关。孤教训一个妾室,天经地义!还有,夫人你可知在和谁说话,孤要治你犯上之罪!” 到情绪点了,该跪了!虽然不大愿意让小爷占便宜,为了剧情,陆瑰云还是屈膝跪下身去,满脸皆是恳求之色,替母亲求情。 “殿下饶了我娘罢,随您怎么罚臣妾都成!”她挺着肚子,没法完弯腰,只好艰难地往下低头,“求您了!” 小爷看着媳妇那艰难的样子都心疼,可没办法,还得继续端着,看着她不停地求饶,神色不为所动。 看孟池羽的反应,黄夫人已然彻底对这个女婿寒了心。 她上前跪在陆瑰云旁边,扶住女儿不让她再磕,对太子道:“云儿有身孕,殿下有什么气都冲着我来,我替云儿罚跪。我给您磕头。” 说罢当真俯身下去,再起身时,眼里已满是泪花。 陆瑰云一愣,没想到演得过了,倒让母亲受这般委屈,连忙解释:“娘,其实……” “傻孩子都别说了,娘能不明白吗?”黄夫人微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心事重了,什么都憋在心里,可你怎么忘了,我是你娘呀。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同我说的?” “娘,您对我也太好了。”陆瑰云没忍住,还是煽情了一把,投入黄夫人的怀里,“是我对不住您,都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是娘太小心眼儿了。”黄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以后殿下还有什么责罚,让我来替你吧。我的云儿,那是娇养的宝贝,生孩子九死一生可危险着呢,绝对不能出什么闪失。” 小爷见势,连忙从炕上起来,唤了一声岳母。 黄夫人哽咽着抬头,似乎敢怒不敢言。 小爷忙道:“不罚了不罚了,我谁都不罚。” 陆瑰云扶着母亲,缓缓站了起来,道:“您可听见了?殿下不罚我了。” 黄夫人听完松了口气,但仍是不悦,道:“以后臣妇还是搬来与娘娘同住吧,我得看着你,才能放心。殿下他……”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似的,眼神闪了闪,可是急性子终究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殿下他这样对你,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今日是罚跪,明日说不定就要你的命啊!” 第96章 另立世子 () 不管陆瑰云和小爷怎么解释,黄夫人还是坚持搬来了西偏殿与她同住,每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坐下,把裙子撩起来。” 陆瑰云嘴角抽了抽,迎上母亲殷切的目光,往后缩了缩:“您要干什么?” “跪了那么久,膝盖会积寒气,对孩子不好。”黄夫人拿出热汗巾,敷在她膝上,“你坐好别动,我给你端泡脚水来。” 陆瑰云将双足泡在热水里,看着黄夫人忙前忙后,心里满是不好意思,解释道:“娘,殿下真没罚我跪,您不用忙活。” “都这时候了,还想瞒着我?”黄夫人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解释,“别死撑着,泡脚又没坏处。殿下不疼你,咱们却不能不爱惜身子不是?” 小荷正好挑帘进了门来,见状一愣。 “小荷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娘,那些事儿都是编的。”陆瑰云忙递眼神,向她求救。 小荷这才明白过来,憋住笑,走近了对黄夫人道:“奴才都是骗您的,没有什么宰相家的小姐,殿下也没罚过娘娘。” 黄夫人只当东宫的人都被女儿买通了,仍是不相信。陆瑰云没了法子,只好任她伺候着,愧疚中还有一丝甜蜜,没想到出嫁的女儿还能被母亲这般呵护。 懿妃叶氏所居的华清宫中,时不时地传出低低的啜泣之声。 偌大的殿里,懿妃与叶灵月姑侄对坐。叶灵月的父亲叶国淮是懿妃的亲哥哥,懿妃即是叶灵月的亲姑母。 “好孩子,擦擦眼泪,别哭了。”懿妃见侄女眼睛都哭肿了,心生不忍,伸手递过一方帕子。 “姑母,您可得帮帮我,向皇上求个情呐。”叶灵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哀求,“王爷这是要逼死他的亲儿子,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相公死。” 懿妃一向胆小怕事,入宫多年,谨小慎微,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服侍皇帝从不敢多嘴。 但是眼下,走投无路的亲侄女求上门来,她又不好拒绝,却为难道:“可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祖训?”叶灵月激动道,“祖训还不许废长立幼呢,他们又何曾将祖训放在眼里!” 懿妃低头拨弄着手上的一串珠链,似在深思她的话。 门帘半卷,天色阴沉,气氛僵硬而沉闷,就连那香炉里的轻烟都显得十分窒息。 “母妃!” 贺阳公主娇俏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孟娇儿蹦蹦地闯了进门,看了一眼炕上,笑着同叶灵月打招呼:“表姐来了?” 走近一看,见叶灵月满脸是泪,脸上的笑容霎时收住,关心道:“表姐,出什么事儿了?” 叶灵月哽咽道:“宋宪自从回来被贬,王爷越发的瞧他不过眼,没等他恢复爵位,就要另立世子。公主表妹,你可得帮帮我。” “啊?”孟娇儿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连忙安慰表姐,“不是还有王妃吗,他会管着王爷的。” 哪有那么简单?恒王爷与恒王妃夫妻不睦已是多年,这几日,恒王妃为了这件事早在府里与王爷吵翻了天,活活被气病了。 恒王爷原本只有宋宪和宋章两个儿子,前一阵妾室张氏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起名为宋文,宋武。四个儿子的名字是早就定下的,取自《礼记》中的“宪章文武”典故。 恒王爷已向皇帝请旨,改立宠妾罗氏所出的二儿子宋章为世子。 按以往惯例,王爷有权决定立哪个儿子为世子,皇帝一般不干涉别人家的家事,所以凡有请旨必会恩准。 病倒的恒王妃起不来床,只好拜托媳妇到宫里说情。 “我们去找太子哥哥吧,他和姐夫那么要好,或许会帮忙。”孟娇儿提议。 提起孟池羽,叶灵月眉头皱得更深:“自从宋宪吃了败仗回来,太子殿下就与我们断绝了来往,怎么还会帮忙?” 孟娇儿却说可以一试,悄悄跑到上书房,正好遇到从暖阁议事回来的孟池羽。 “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宫礼。 平时见面见得多,孟娇儿行礼一般都是敷衍了事,很少这么认真。 一看就是有求于人。 “说吧,找我干嘛。”孟池羽一边问,一边跨进上书房的门。 孟娇儿忙起身跟上,亲手倒了杯茶,殷勤送到哥哥手里,不答反问道:“皇兄方才去见父皇了?” 孟池羽“嗯”了一声,神情不悦,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那想必哥哥也听说恒王家事了?” 孟池羽这才想起,妹妹与叶灵月是表亲,登时就明白她的来意,道:“刚才父皇的暖阁里,恒王也在。” “难道真要这么对待宋宪表姐夫吗?”孟娇儿嘟嘴,“表姐可伤心了。哥,要不你帮帮他们吧。” “和老子有什么关系!”小爷叫嚷一句,将茶杯摔在桌上,发出不小的震响。 孟娇儿被他吓到了,站起来,不知该不该走。 钟簋拄着拐杖进了上书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兄妹二人有些不愉快,还以为来得不是时候。 没想到孟娇儿见着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师傅您来了?快坐快坐。” 钟簋被小姑娘按着坐到椅子上,听她道出缘故,叹了口气:“废长立幼,废嫡立庶,自古以来招惹的祸事还少么。恒王在本朝开此先河,只怕别人也会仿效。” 他说到这,问小爷:“皇上已经准了么?” “父皇说这是恒王家事,就按王爷的意思办。” 小爷回答时神色有些复杂。征北之战失利,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宋宪。但是如果另立世子,宋宪以后就永无出头之日,这也让他心里不好受。 孟娇儿一听这事儿已经定了,脸色也黯然下来,想到什么,就要出门。 “公主上哪儿去?”钟簋问。 “去安慰表姐呀,还有,听说表姑被这事儿气病了,我也得去瞧瞧。”孟娇儿说到这里,看了孟池羽一眼,“哥哥不去关心一下宋宪么?” 第97章 故人相送 () 已是入夏时分,阳光渐渐温暖富足,云淡风轻,鸟鸣声悦耳清新,偶尔夹杂着几声蝉鸣。 陆瑰云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小爷向皇帝告了假,专心陪伴。自上次事后,黄夫人总对小爷不放心,事事亲为,照顾女儿。 蒋太医每日来诊脉,皆言脉象平稳,保养得宜,定会母子平安。 陆瑰云还是改不了爱写剧本的老习惯,时不时地还提笔写戏,小爷怕她累着,不许她写。这日她偷偷地铺纸磨墨,被小爷发现了,连忙将桌上的一张宣纸藏在身后。 “想写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写?差这几天?”小爷说罢,一把夺过宣纸,拿来一看却是愣住了。 她没有在写戏,而是在画画。画纸之上,墨迹浓淡之间,勾勒细描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栩栩如生。 那少年身着一身白色竹叶花纹的苏绣常服,头戴湿润的羊脂玉冠交相辉映,鼻梁高挺,双唇紧抿,精雕细琢的轮廓,映着清秀英俊的面容,下巴微微抬起,神情中似有不屑。 如此既通身贵气,又桀骜不驯的,不是孟池羽是谁? 小爷看了看画,却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画得怎么样?”陆瑰云将身子向前探,支起下巴,十分期待小爷的评价。 孟池羽勾了勾嘴角,摆出和画中一样的不屑表情。 “喂,你也不给面子了。”陆瑰云翻了个白眼,“我觉得画得挺好的呀,多像你呀。” “来人,把笔墨都收起来。”小爷一边下令,一边站到桌前对她道,“你忘了蒋太医怎么说的,少费点神,以后再画。” 陆瑰云不干,撇嘴,说起了歪理:“我天天不费神,像傻子似的待着都要待废了,有什么意思?不如动动脑子,说不定孩子随我,更聪明。” 娇俏的小脸就在面前,灵动狡黠的目光掠过,撩人得很。小爷伸手刚想捏一把媳妇的脸,不防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黄夫人捧着碗银耳羹,出现在了门口。见到眼前这一幕,她脸色微变,放下碗就将陆瑰云护在身后。 “殿下在做什么?”娘亲的眼神里满是防范和警惕。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爷,在岳母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黄夫人义正言辞:“殿下也该知道,娘娘如今快要临盆,打不得碰不得。若是出了闪失,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臣妇刚才瞧着呢,您不会是想打人吧?” 小爷:…… 陆瑰云连忙帮着小爷解释:“娘,你误会了,我们没干嘛。” 黄夫人听她说了缘故,这才敛了敛神,将方才未行的礼数补上,向太子请安。此时小爷已是意兴阑珊,只是摆了摆手请她免礼。 陆瑰云按了按头上的穴位,无奈道:“娘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好着呢。” 黄夫人看了看闺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临出门前还担忧道:“若有什么事,娘娘可得叫我。还有殿下您多担待着娘娘。” 小爷连忙保证,黄夫人这才带上了门。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小爷瞪了媳妇一眼,“我在你娘眼里成了什么了。” 陆瑰云把刚才那碗银耳羹给了小爷,赔笑道:“消消气,消消气。” 小爷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勺,却是递到了媳妇的嘴边,开玩笑道:“这是你娘给你炖的,我可不敢喝,等会又进来问罪。” 陆瑰云乖乖地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沁入心脾,笑道:“我娘哪敢呢。” 两人说笑几句,她见小爷眉间似有忧虑,知道定是有事,猜测着问道:“王爷果真另立世子了?那宋宪……” “怀民县县令一职正好空缺,朝廷就派他去了。” 陆瑰云点头,心道这是一个好安排。宋宪去怀民县做县令,一来县令虽小也是官职,若能干出一番政绩,日后仍有前途;二来另立世子的风波之后,他在家里也无法立足,离开恒王府的伤心地另立门户,眼不见为净反倒省心。 小爷这人,嘴硬心软,表面上说着没这个兄弟,其实心里总还是记着过去的感情。 她问小爷:“是你安排的吧?” 小爷还不愿意承认呢,只说是朝廷的安排,和他没关系。 陆瑰云不知道怀民县在哪里,一问,才知道是离京千里远的一个小县。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返京。 有资格进京述职的都是知府及以上的地方官员,很多的县令,终其一生都留在所治之地。 也就是说今生,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 陆瑰云忙道:“咱们去送送宋宪吧。” 他垂眸不语。 “你要是不去,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陆瑰云说着,“以后可别后悔。” 京郊狂风大作,马蹄之音不断续地响起,踏过黄土,眼看就要出了京城的边界。 新县令十日后就要走马上任,中途不容停留太久,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路。叶灵月坐在马车里,被颠得久了有些恶心,发出阵阵咳嗽。 宋宪叫了一声“停”,众人忙勒住了马绳。 “灵月你没事吧。”宋宪将水囊递进了马车,“喝口水缓缓。” 叶灵月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般的颠簸之苦,皱眉道:“就不能慢些么?” “抱歉。”宋宪低下头,满是无奈,“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继续走吧。”叶灵月喝了水,压下不适,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宋宪点点头,正要命众人继续赶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荒郊野外之地,满目都是黄土与山丘,哪里有半点人烟。 心中最后的希望也渐渐破灭。太子那般恨他,想必是不会来见这最后一面的。虽然早有预料,但难免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继续赶路吧。”他将命令都说得有气无力。 众人领命向前,因着方才叶灵月晕车的缘故,放缓了车速。 没过片刻,身后遥远处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行人回过头,只见目光所及处,一匹汗血宝马正朝这边快速赶奔。众人不约而同地收住了缰绳。 第98章 临盆 () 孟池羽一人一马,疾速而来,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宋宪既惊又喜,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太子殿下。”随从们也纷纷向太子行礼。 孟池羽收住马缰,下巴一抬,唤他们免礼。说罢也一个翻身,下了马背,走到宋宪面前。 这俩人以前只要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是那斗嘴调侃,谈笑风生的日子,如同无声流逝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相顾无言。又或是,千言万语,反而无辞。孟池羽觉得宋宪似乎老了很多,才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鬓发间竟有了斑白,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不该那般刻薄。 叶灵月听见动静,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见孟池羽,激动落泪道:“未曾想到,殿下还肯前来相送。” 孟池羽叹了口气,取出一块玉坠,交给叶灵月,道:“云儿有身孕不能来,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叶灵月接过,认出这是陆瑰云随身佩带的玉坠,原先只是一块天然璞玉,现在上面雕刻着弯弯的月牙的形状,温润的光泽中透出灵动的光泽,想必是为了合她的名字“灵月”,特意找人刻上去的。 临走时,她还犹豫过要不要去见陆瑰云。但是想到自己如此落魄,怕她瞧不起自己,实在无颜相见。 不曾想,这份情意,她还是始终记着。 “请殿下替臣妇谢过侧妃娘娘。”叶灵月取下祖传的一只老玉镯,作为回赠,“日后若还能回京,一定亲自叩谢。” 孟池羽微一颔首,又转向宋宪,仍是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只道了一声:“珍重。” 寥寥两个字,蕴藏无限。宋宪苦笑:“该珍重的是你,我此去,多半是要老死在怀民县了。” “少说这种丧气话!”孟池羽抡起马鞭,朝他挥去,却只是轻轻落在衣服上,“好好干,听见没!” 宋宪低下头,少年面庞在残照下显得格外落寞:“殿下的恩情,微臣都记在心里。” 他忽又想起什么,抬头道:“我托侧妃娘娘转告的事,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说来惭愧,我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但是,我总觉得,这帮内奸与江南的刺客有关。” 北风呼啸,掠过宋宪耳边灰黑交杂的头发,他举目望向苍穹,像是要穿过这无限的荒凉之地。 可是天大地大,如今也只剩下怀民县的一隅容他安身立命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殿下请回吧。”宋宪拱手道。 也不知该说什么,再停留下去,只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于是孟池羽一点头,从腰间解下个佩囊,随手一扔。 宋宪双手接住,打开一看,是几张银票和一个令牌,银票可以用于安身,令牌可以直接入住沿途官府的驿站。 再抬眼,孟池羽已经执鞭一挥,扬尘而去。 小爷讨厌离别的气氛,怕再多停留一刻,就会忍不住地煽情。宋宪了解他的脾气,释然一笑,目送他消失在黄沙尽头。 回到东宫,已是午后时分。孟池羽方才孤身一人骑马出去,没有告诉任何人。永福到处找他不到,急得团团转,终于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打千:“殿下您可回来了。” 方才一路被风沙糊了眼,小爷略一揉眼睛,往西偏殿的方向走,准备去瞧瞧陆瑰云。 永福寸步不离紧跟其后,道:“殿下这是去哪了,奴才到处找呐。” “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儿了!”永福声音本就尖细,着急的时候格外刺耳,“侧妃娘娘要生了!” 准备再说什么,面前的太子爷已经朝西偏殿狂奔而去了。永福额头满是汗地追上去:“殿下您慢点儿!” 西偏殿里,产婆和宫女们正忙里忙外。 侧妃的生产日子比预计的提前了十日,出了许多血,也不见孩子的半个头。里间的寝床上时不时地传来女人隐忍的叫声。 帘子半开半卷,透进室内的光线昏黄不定,血水的腥味,更加重了压抑的气息。 “娘娘用力,用力啊!”产婆催促着。 几个宫女用热水给陆瑰云擦着身子。黄夫人坐在床头,捏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安慰。 太子赶到时,手忙脚乱的众人连忙请安。黄夫人在里间听见,皱起眉头,揭帘出去,劈头盖脸地责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岳母,云儿怎么样了?”小爷来不及解释,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黄夫人沉着脸,挡在门口:“血光不祥,殿下贵体不能进。伺候的事,由我们来做就成了。” 虽然历来都有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说法,但是小爷实在想见到媳妇,顾不得那么许多,硬要往里闯。 黄夫人没能拦住他,眼看着他大步进了里间。 “云儿!”他唤了一声,将她的手揉进自己的手掌,“我来晚了。” 陆瑰云只觉得身下阵阵剧烈疼痛传来,不停地低吟着,指甲不知觉地抠紧了他的手掌。 可真够用力的!小爷手心已被刮出了几道血印子,微一皱眉。 黄夫人见状,怕他日后怪罪,上前试图将他拉开:“还是臣妇来吧。” 他没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些:“无妨,我就在这儿陪她。” 陆瑰云以前看那些生孩子的镜头,还觉得夸张,现在才知道,现实比演戏更疼上百倍千倍。 那疼痛,像无边无际的海水,淹没她的头顶,用尽浑身气力也难以游上水面。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隐隐约约看见穿越那一日的满天霞光。 “头已经出来了!”产婆激动兴奋的声音传来,“娘娘再加把劲!!” 方才一通折腾,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但都已到了这关头,所能做的唯有咬紧牙关,拼尽浑身最大的力气 又是一阵毫无人性的剧痛。 陆瑰云觉得自己疼得浑身都被抽离出去,这具身体已然不是自己的了。然后猛地一阵放松,想必产婆已剪断了脐带。 然后,她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第99章 和昶 () 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了整个东宫的沉闷。 孩子出生时,恰逢夕阳晚照。金澄色的光辉笼罩大地。鎏金宫瓦明亮夺目,红墙上斑驳着暖红色的霞意,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出没在新绽榴花的艳红光泽中。步上玉阶时,如同踩着天庭的云彩。 钦天监说,这是百年不遇的吉兆,昭示着皇孙将来一生都会平安喜乐。 陆瑰云昏睡了一天一夜,她梦见了许多事情,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梦见鞑靼人的铁骑踏进了京城,伤杀虏掠,无恶不作,还要抢走她的孩子。 又一次惊醒之时,暖阳照在被子上,花瓶里的玉兰开得正好,还有窗外枝头上,时不时响起悦耳的鸟鸣声。 所有一切仍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云儿,你醒了?” 再一看床边,那张熟悉的面容,是她的小爷没错了。 看他的黑眼圈,也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 她揉了揉眼睛,唤他的名字:“孟池羽。” 小爷高兴地应了,手臂缠上来,紧紧地抱住她:“我的云儿没事了!” 她也笑,回身抱住他。然后忽然想起最紧要的事:“快让我看看孩子。” “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摆在面前,中药药材那古怪的味道沁入心脾,让她一阵头皮发麻。 “能不喝吗?”她语带哀求。 “不能,生孩子流了几盆子血呢!”小爷亲自拿勺喂她,“得把血补回来!听见没!” 陆瑰云皱着眉头,喝了两口,觉得这么慢慢熬实在难受,索性端起碗咕咚咕咚地一口闷了。 闷完忍不住咳了两声。小爷伸手为她捋了捋气,无奈地笑道:“又没人和你抢,倒是慢点喝呀!” “我等不及了,快让我见孩子。”她急得四处张望,“他在哪儿呢?” “来了!来了!”奶嬷嬷听了传唤,不时就赶了来,“小皇孙在这呢!娘娘!” 陆瑰云见她手里抱着一个小襁褓,眼睛蓦然睁大,感觉舌尖上什么苦味都消失了。 张开手臂,从奶嬷嬷手里接过温暖的小生命,她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虽然已经穿越到了异世这么多年,却第一次觉得扎根于此。 孩子才生出不久,还睁不开眼睛。若不是他在酣酣地呼吸着,简直与一个粉嫩的玩具无异。 是个儿子。“赶紧起个名字吧。”她嘀咕着,脑海中闪过许多的字眼,不知道要选哪个好。 “喂,陆瑰云。”小爷提醒她,“你睡昏了?他的名字要由你起?” 皇孙的名字,自然是要由皇帝样自来取。陆瑰云这才反应过来,失笑:“我倒忘了这茬儿,父皇赐了什么名字?” “你猜。” 陆瑰云翻了个白眼,嗔道:“说正经的。” 小爷笑道:“刚才逗你玩呢,父皇答应了让你取名。” “真的假的?”惊喜来得突然,让她不敢相信。 别的母亲或许并不在意这个,但是陆瑰云这种对文字敏感的家伙,一定非常想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 “哦?原来你不想取名,枉我求了父皇半日。”小爷故意道,“那我来起吧,就叫狗蛋算了。” “呸!”陆瑰云被小爷活活逗笑,伸手推了他一把,“边儿去!” 金钟罩铁布衫的小爷,被推了也纹丝不动。不仅推不开,还厚着脸皮凑近她:“那你说叫什么?” 她抬头一望,透过绮窗,瞥见外面日光正好,思量片刻道:“譬犹众目营方,则天纲自昶。昶有日光悠长、通达永恒之意,愿他人生光景亦能如此。” 昶字,前面再加上按辈份定下的“和”字,便是他的新名字,孟和昶。 “昶儿,昶儿……”她逗弄着孩子,又回过头问孟池羽,“你觉得怎么样?” 小爷对起名无甚所谓:“你喜欢就行。” 这几日蒋太医就住在东宫,随时预备传唤,得到侧妃已醒的消息,经传入内,满脸笑容地向孟池羽道贺。 “娘娘脉象平稳,恢复得不错,坚持吃药,出了月子便无事了。”蒋太医说。 小爷双眉一挑:“老狐狸,当初怀孕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的!结果难成那样!” 蒋太医笑着拱手:“殿下这就是气话了,生孩子都是这样,娘娘这已算十分顺利的了。” 这尼玛还算顺利的?陆瑰云倒吸一口凉气,顿然觉得这世上,做母亲的都很伟大。 忽然想起黄夫人来,按说以她老人家的性子,定会在坐月子时,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身边,怎么睁眼到现在,都没见到? “殿下,我娘呢?”她四处望望,问道。 小爷一挠头笑道:“差点忘了,正好你爹近日进京叙职,接你娘出宫暂住了。” “真的?我爹来了?”陆瑰云一听就开心了,“怎么不叫他一块儿进宫来?” 刚问出口,才想起,她爹既是外臣,又是男子,万没有住在宫里的规矩。她娘能作为宫眷入住,都已是格外开恩了。 所以她要见她爹,只能白天。恐怕到时候还得为了避嫌隔层帘子。 “哦不,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能让我爹来见我?”她急忙改口。 “这个好办。”孟池羽想了想,“我同母后知会一声,下诏请他进宫就是。” 陆龟年进了京,就住在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官用府宅里。进京几日,叙职的公务已办得差不多了,虽然也面过圣,但是后宫到底与前朝不同,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很多妃子熬了几十年,才能得见家人一面。盼许多日子,等层层手续办下来,最终也不过是生分地见上一面。女眷亲人倒还好,若是男性亲眷,只能隔着珠帘互相叙话,连面都能见个完整。 等了几日,终于等到太子的诏传。夫妇二人起了个大早,才过卯时一刻,刚开宫门就进了宫。 陆瑰云这几日昏沉好眠,不知道他们会来得这么早,还没起床。小莲也刚起,出来朝他们行礼,失笑道:“天还没大亮,老大人和老夫人怎么就来了?要奴才去叫醒娘娘吗?” 第100章 规矩与人情 () 黄夫人就知道,这个时辰女儿肯定没起,嗔怪陆龟年道:“怎么和你说来着?偏要这个点儿来,不是打扰娘娘休息吗?” 陆龟年憨厚一笑,自承大意,对小莲道:“让娘娘歇着,麻烦姑娘等她醒了再说罢。” 小莲有些为难。进宫探亲是个难得的机会,恐怕见面能说上话的时间也不多,若是耽误了,不知几时才能再来。 想来他这么早赶了来,也是为了能多看娘娘两眼。 可是陆龟年三令五申,不许叫醒娘娘。小莲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请他们在外厅坐了吃茶。 陆瑰云坐月子期间,成日浑身疲软,一夜好眠未曾睁眼,醒来时已快到午时。瞧见太阳已然高高升起,想起今日还要见爹娘,慌忙起身洗漱打扮。 边倒饰,边问小莲:“怎么不早点叫我?我爹娘来了没有?” 小莲手脚麻利地为她缠上发髻,答道:“老大人和老夫人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是他们不让奴才叫您。” 两个多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了?怎么会这么久!陆瑰云急了,没心思再倒饰精致,稍一点缀就要出门去迎。 女官顾襄已在殿外等候多时。她身着一件暗紫双蝶襦裙,云肩上绣着代表女官品级的莲花图案,举止严谨端庄,见到陆瑰云时,行礼如仪,问道:“娘娘可是要召陆大人觐见?” 陆瑰云便知她是为探亲之事而来,点了点头道:“我爹娘大老远的来,我想亲自去迎,顾大人可否通融一二。” 顾襄神色从容,说话间却是不容质疑的口气:“娘娘只须上座,自会有人接引他们过来。” 顾襄是礼部尚书顾令达的女儿,宫中最有资历的女官,平日负责管理打点宫中内外礼制,品阶可比朝廷的从四品大员。她请陆瑰云坐到殿厅的上座,并命人放下水晶珠帘。 陆瑰云记得《红楼梦》里有一段元春省亲,元春与父亲贾政相见时,也得像这般谨守君臣之礼。古代更有“垂帘听政”一说,人家贵为太后尚且都要垂帘避嫌,不得逾矩,何况是她? 想到这里,格外讨厌起皇家的冰冷无情。 不一会儿,果然有宫人接引着陆氏夫妇进来。她才要站起,却见陆龟年已然弯腰跪在阶下:“微臣陆龟年恭请侧妃娘娘万福金安。” 黄夫人见状,也跟随其后行了君臣大礼。 阵风掠过,白玉珠帘上的串串珠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帘后的陆瑰云怔怔望着父亲遥遥的身影,忽觉面前不是珠帘,倒像是一根根牢房上的铁栅栏。 只不过东宫这座牢房,比官府的更华丽富足一些罢了。 “娘娘,还不快请大人和夫人起身?”顾襄在旁低声提醒。 明明是骨肉至亲,却要这般疏远。她垂下羽睫,无奈地抬手:“快免礼。”说罢用余光扫了顾襄一眼,命她下去。 顾襄蹲身施了一礼,道:“探亲时要有女官陪同,这是规矩。不过探亲难得,娘娘大可当奴才不在,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陆瑰云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你这话倒说得轻巧,难道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能隐身? 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叫人怎么放得开说体己话?陆瑰云心里很不舒服,才与她争辩几句,孟池羽就来了。 陆龟年与黄夫人连忙跪倒,向他行君臣大礼。陆瑰云提着裙子,登登登走下台阶,揭帘而出,也跟着跪下去。 “云儿这是作何?”小爷伸手扶起她,却发现媳妇面色不太好看,扫了一眼众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在顾襄面前,陆瑰云还需顾及一下他这太子的颜面,起身忍气道:“臣妾想单独与爹娘见面,还请殿下开恩破例。” 孟池羽顿时明白,皱眉对顾襄道:“规矩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你不知道变通吗?” 顾襄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女官,又是皇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为人古板严肃,一时并未被太子的淫威所震慑,张口反驳:“就算是皇后娘娘见父亲,也是外臣,一样的礼数,侧妃娘娘焉能例外?” 孟池羽拂袖而怒,斥责道:“你放肆!这是你的东宫还是孤的东宫!” 顾襄自恃甚高,自入宫以来,就连后宫娘娘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未受过主子这等斥责,被小爷训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偏生她是个倔性子,也不跪下请罪,也不低头。就这么站着,像是对峙一般。 陆瑰云与顾襄虽然打过几次交道,知她为人刚正,没想到竟是块如此难啃的骨头。 “混帐东西!”小爷权威受到质疑,一怒之下就想给她点厉害瞧瞧,“来人!拿下!杖责二十!” 女孩儿犯错,一般罚跪就罢了。杖责是丢脸面的事,除非特别的大错,一般不用在宫女身上,何况顾襄还不是普通宫女,而是个有头有脸的女官,若真的受了杖责,身子吃不吃得消另说,这让她日后有何颜面如何做人? 陆龟年认得顾襄的父亲,官场上也时有打交道的时候,心想为了这个结下梁子恐怕不好,于是跪下为她求情:“殿下请息怒。顾大人也是为了宫中体统,微臣能见娘娘一面已是殿下恩典,原本就不该破例。” 已有几个侍卫得了传令,进门来押走顾襄,陆瑰云略一犹豫,仍是挺身上前,将顾襄挡在身后,命他们下去。 侍卫们向小爷投去请示的目光,小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岳父,不情不愿地摆了摆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此时顾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挡在身前的陆瑰云。 “顾大人不妨将心比心,若是你嫁到宫中来做娘娘,你爹几年才见你一次,见面时还要像这样生分,你心里是何滋味?”陆瑰云与小爷不同,改用了温和的战术。 顾襄似被说动,垂头不语。陆瑰云索性开起了她的玩笑:“不如我叫太子殿下也娶你做个侧妃,让你也尝尝这般滋味?” 姑娘到底脸皮薄,顿时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羞得逃也似的出去了。 第101章 离别 () 小爷听了还恼,背后啐了一口:“呸!娶她?什么玩意!” “殿下!”陆瑰云简直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您能不添乱吗?臣妾想与爹娘说会话,就这么难么?” 小爷顿时心生不满,自己明明是在极力维护她家人,半句好没讨着,反而挨批,忍不住回吼道:“我碍着你什么了!” 黄夫人原就不放心这个女婿,小爷喉咙响了点,惹得她当即皱眉:“殿下有什么气,冲我们来就是了,娘娘身子还没恢复好呢,您怎么也不懂得体谅一二。按我说……”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前方高能预警,黄夫人说教堪比紧箍咒,立马劝退小爷。 “是孤疏忽了……嗯,那个,岳父与云儿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孤先不打扰你们……” 黄夫人正欲再言,小爷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他就这么脚底抹油地溜了,陆瑰云无奈一笑,果然还是从前的小爷,当爹了也是这么的孩子气。 宫门下钥前,陆龟年就得出宫,余下的会亲时间并不长。陆瑰云忙招呼父亲坐下,从宫女手中接过茶,亲自递上,语带歉意地道:“瞧这事闹的,都是我不好,害爹娘等了这么许久。” 陆龟年接住茶,欠了欠身道:“娘娘言重了。” 黄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才生过孩子,身材却并未走样太多,除去稍长几分风韵,大致上仍是少女时的清丽之姿,欣慰地点了点头。 “还是宫里的太医有法子。”黄夫人感叹道:“想当初我刚生完你大哥的时候,那模样简直没法子看。” “可那中药难喝死了。”陆瑰云想起蒋太医的魔鬼中药,就觉得后脊梁发凉。 良药苦口所言不虚,但是这剂良药,何止苦口,简直苦心苦肺好嘛! “对了小莲,快去把昶儿抱来给我爹娘瞧瞧。”陆瑰云吩咐,“他还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不一会儿小家伙就到了,虽然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好像能感觉到亲人来了,竟然咧嘴笑了一下。 “叫外祖父母呀!”陆瑰云抱着儿子,故意逗他。 当然她也知道,这才不足月的孩子,就算是什么文曲星再世也不可能这么早会说话的! 于是,她捏着鼻子,故意模仿小孩子的声音:“外祖父!外祖母!” 她学得还挺像,逗得老爹陆龟年哈哈大笑,怎么看这个外孙怎么顺眼,实在忍不住,就算冒着愈矩的风险也想要亲手抱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孟和昶,就像手里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般的,端详了小家伙半天,才道:“微臣看着,小皇孙面容更像娘娘。” 陆瑰云笑道:“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那昶儿像我,我像您,也就是说,昶儿像外祖父!” “娘娘这张巧嘴,在哪儿都能说出理来。”陆龟年笑着说,又逗弄了一会儿外孙,才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还给奶嬷嬷,让她带下去。 一幕亲人相见的场景,满是寻常人家朴素的温暖,陆瑰云忽然间十分不舍。 身在皇家,虽然也有与小爷的眷眷之情,但是皇帝与皇后从来都是端着架子,不肯同她真正亲近。 而陆氏夫妇身上,才有她心中渴求的,久违的,纯粹的天伦之乐。 “爹您能在京城再留几天吗?”陆瑰云拽着父亲的胳膊不撒手,仿佛一个撒娇的孩童,“女儿还想多陪陪您呢。” “微臣能进宫请安,已经承蒙殿下的恩典和娘娘的孝心了。”陆龟年沉稳老迈的官腔,响起在空旷的殿内,似乎极力遮掩那份无奈,“微臣已经十分知足了,若再来叨扰,恐怕不仅于礼制不符,还会让殿下为难。” 陆瑰云余光瞥见,他捏着茶杯的关节正微微泛白。 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再见,要说他们舍得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必然只会是假的。 宫门下钥前,望着爹娘两相扶持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暮色中,难免会有一阵辛酸。如若身处高位,就要疏离至亲,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小爷安排轿子送他们出宫,亲自护至宫门外。黄夫人仍然恋恋不舍,下意识地回头张望那座遥远辉煌的殿宇,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陆龟年显得镇定得多,朝小爷一拱手:“殿下留步吧。” “岳母她……” 陆龟年无奈一笑:“妇人哭啼,让殿下见笑了。” 小爷叹了口气:“若实在舍不得,可以再住几日。进宫的事情,孤另替你们安排就是了。” “京城再好也不是微臣的家,女儿再亲也已嫁作了人妇。我们终究是要回金陵去的。”陆龟年说到这里似有感慨,“只要娘娘过得开心,见不见都没有关系。宫门下钥了,殿下快些请回吧。” 说罢躬身作礼,携着黄夫人告辞而去。 且说顾襄被气出东宫后,索性连当日的差事都不做了,赌气回了家去,嚷嚷着要辞了这个女官之职。 一家人都围上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弟弟顾盛是个纨绔子弟,成日在家吃喝玩乐。一边往嘴里塞零嘴,一边打趣姐姐:“你不干就不干呗,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顾襄随手抄起一个板栗,往弟弟脑门上砸,“你再胡说,我就用真板栗伺候!” 顾盛没脸没皮惯了,不慌不忙地从脑门上取下板栗,剥开金黄的栗肉吃了,还夸赞:“果然新炒的就是好吃。” 顾襄将整个板栗盘子端起,作势要倒他头上。 “阿襄!”她还未往下倾倒,耳畔传就来顾令达的一声呵斥,“你这是成何体统!还不快将盘子放下!” 顾襄不情不愿地放下板栗盘子,随手捡了个没剥壳的,拿来堵住弟弟的嘴,命他少说混帐话。 “我说姐,到底谁招你惹你了?”顾盛把方才的板栗吐在桌上,挑了挑眉,“说来听听嘛!” 顾襄想到陆瑰云那句“不如让殿下也娶你做个侧妃”,脸再一次刷地红了。 第102章 顾襄罚跪 () 顾令达得知此事后,怫然而怒,训斥顾襄道:“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管束太子?你可知道,太子是将来的国君!” “可是女儿的职责所在,就是管束宫中所有人的礼仪!”顾襄昂着头不肯服软,“如果一个二个都不按礼制行事,那岂不是上上下下都乱了套?” 顾令达被她气得头疼,偏偏这个女儿说起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声势夺人,似乎比他还要占理。 但是官场混迹多年的顾令达知道,此事如果不给太子一个交待,日后自己身家性命能否保都是个问题。 他罚顾襄在祠堂跪了一夜,自己跑去太子那里赔罪。 “小女年纪轻,实在不懂事,微臣已经罚她在祠堂长跪,望殿下饶了她此次。”顾令达躬身赔礼,言辞恳切。 小爷就坐在书案后面,听着他的各种求饶。 顾令达一向人情老练,却教出个不知变通的老古板女儿。这对父女有点意思。 “她既知错,为何不自己来向孤请罪?”小爷双眉一挑,并不买账,“一点诚意都没有!依孤看,她多半还不服气吧!” 站在下面的顾令达惊出一身冷汗,将身子躬得更低:“小女…小女已经知错了,只是无颜再来面对殿下……” 孟池羽一拍桌案,发出阵响,不轻不重却很有威严。 顾令达正要跪下,却听见太子道:“要赔罪就自己来赔!也不必向孤赔罪,得罪的是谁她自己心里有数!” 日头正高,蝉鸣聒噪,几个小太监正爬在树上,用粘竿粘蝉。 顾襄咬牙,走到东宫的宫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快一柱香功夫都过了,也不愿意进门。 还是那几个粘蝉的小太监出门时才发现的她。 “女官大人?”小太监见了她忙行礼,“您是来东宫办差的吧?太子爷出门去了,正好侧妃娘娘在,小的这就去帮您递话。” “喂!我”顾襄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已经进去递话了,过了一刻钟功夫,就有人出来,说侧妃娘娘传她进去。 顾襄有些却步,她今日是被顾令达逼着来赔罪的。 当时闹得场面难看,也不知侧妃会如何报复羞辱。 要不找个借口不去了?顾襄打起了退堂鼓,同时不免鄙视起自己的懦弱。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语气中带有些许讽刺:“这不是顾大人吗?” 顾襄回头,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她铁青着脸,蹲身行礼:“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小爷也不看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面前。 她蹲了许久,终于腿麻得蹲不住了,身形不稳,额头冒汗,头上的玉钗微微摇晃。 “殿下!”顾襄忍不住直起身子,“您” “顾大人不是最讲规矩的吗?孤还没叫起,你怎么就起来了?”孟池羽故意道,“难道规矩只能用在别人身上,用不到你身上?” 顾襄知道他要整治自己,一声不吭地垂着头,衣袖里的拳头暗自捏紧。 “孤同你讲话,你却不回话。这也有违宫规!”孟池羽非要让她尝点苦头不可,“你现在就跪在孤的宫门口,没有谕令不许起来!” 又跪?顾襄前几日才被顾令达罚跪祠堂一夜,膝盖到现在还疼着。 不过,于她而言最致命的不是膝盖,而是面子。平日里,宫人们见了她都心有敬畏,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顾大人。 这要是跪在东宫大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她以后再训别人的时候,还怎么挺得直腰板儿? “殿下,奴才能不能换个地方罚跪?”顾襄咬着牙道。 “没事,孤不介意你挡路。”孟池羽冷哼一声,他就是存心要灭了这个女官的气焰,用刀子似的眼神扫她一眼,厉喝道,“还不快跪!” 顾令达给女儿下了严令,要是再惹太子生气,就不许再回家门。顾襄闭眼,缓缓屈膝,认命地往下跪去。 陆瑰云听说顾襄来了,就在宫里等她。结果左等右等,没等来顾襄,倒等来了小爷。 她“咦”了一声,往外张望:“你瞧见顾襄没有?” “她呀?”小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子还教训不了一个丫头片子了?” 陆瑰云听永福讲了经过,愣了一愣,虽说这个顾襄有些顽固不化,但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吧。 况且让她这么骄傲的人,跪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实在是杀人诛心了点。 到了晚膳时分,小爷心情不错,一派悠然地用膳,时不时地还给媳妇夹个菜,说说笑笑,仿佛已经然忘记外面有人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陆瑰云息事宁人道:“顾襄今儿既然是来赔罪的,罚个差不多就得了吧。” 小爷可不会心软:“她膝盖不是硬么?那就好好跪一跪,得让她明白,老子说的话才是规矩!” 任她怎么劝,小爷执意不肯放人。她只好道:“顾襄虽然古板了点,但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咱们欺负她算什么本事。” “女孩儿家?我看他比老学究还古板!”小爷嘴角一撇,十分不屑,“得亏她是个女的,要不然就不是罚跪的事了!” 一弯浅月显现在黄色的宫檐处,天光霎时暗淡下来。顾襄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来之前吃不下饭,现在是吃不着饭,再加上膝盖酸疼,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 现在的她,不仅又冷又饿,还浑身疼得要命。只仅剩的自尊心提醒她,不能倒下。 身为礼部尚书的女儿,自小就是闺阁小姐,长大以后受皇后倚重做了女官,待遇从来优渥,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她眼前的光,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吱呀 就在她行将绝望之际,朱红色的东宫大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淡黄色宫装的宫女提着个小食盒,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悄悄走近至顾襄身边蹲下。 顾襄大致认得出这宫女的模样,虚弱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莲?” 第103章 倔强的女官 () 来者正是小莲,她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点心,捧到顾襄面前。 “顾大人,侧妃娘娘知您在此受苦,特意吩咐奴才来的。”小莲压低声音,对顾襄道,“这几样点心您趁热吃了吧。” 在顾襄看来,这就是嗟来之食,原想拒绝不要,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凤梨酥和豌豆黄的软香之味扑面而来,还冒着热气,这谁受得了? 她没忍住,伸手取了一块,细嚼慢咽几口,却是越吃越想吃,一柱香功夫,食盒里的点心就被扫空了。 小莲又将揣在怀里的软垫铺在地上,道:“娘娘说女孩儿膝盖不得受凉,还请大人跪在垫子上吧。” 顾襄腿早就麻了,抬起都很无力,便说算了。 此时四周并无宫人路过,小莲搀着顾襄的胳膊,将她轻轻托起,然后扶她重又跪到垫子上去。 顾襄一颤,只觉酸痛之感稍稍得以缓解。 “替我……谢谢侧妃。”她别扭地开口道谢,但脸色已是非常苍白。 小莲朝她一福,道声明白,转瞬就消失在了夜色里。顾襄又跪了一阵,头晕沉沉的,凭着仅有的意志硬撑。 华灯初上,东宫大门门前的一对儿红灯笼也跟着亮了起来,橘红光芒如同纱缦,笼罩着顾襄单薄的身躯。微风拂过时,光与影一同无力地晃动着,摇摇欲坠。 如果狂风大作,或许她就会像纸片一样被吹走。顾襄眼睛快眨不开了,就这么看着东宫大门上黄色的铁钉子,一颗一颗,变得模糊。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夜色渐深,快到亥时,陆瑰云见小爷还没有叫人起身的意思,有点儿着急,问小莲:“你方才瞧着,顾襄身子还吃得消么?” 小莲摇了摇头,担心道:“怕是不大好。” 陆瑰云叹口气,觉得事情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正打算去找孟池羽说情,就有宫人来报,说顾襄已经晕倒了。 “愣着干嘛!快把人抬进来啊!”陆瑰云当机立断,下令道,“我替殿下做主了,这罚先免了,快把她带来西偏殿!请太医来!” 顾襄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被罚跪在大门口,晕倒在地,还被人抬走。晕倒后,她的意识断断续续,直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强撑着身子坐起,见自己身下的是一张梨花木龙纹贵妃床,床帘外是一面皇家专用的木象牙雕五百图汉图屏风,透过隔扇的镂空,可以瞥见外间长信宫灯的灯光。 这张床是陆瑰云的床,这间屋子是西偏殿的里间。 此时,顾襄听见外间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太子的声音。 太子是来歇觉的,床却被别人占了,气得不行,与媳妇争吵起来。 陆瑰云伸出手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将小爷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人家还在里头躺着呢,别吵了。” “老子叫她罚跪,还罚到老子床上来了?”小爷气不过地嚷嚷,“叫她滚!” 陆瑰云摇头:“人就倒在东宫大门口,要真出点事怎么办?就让她在这里歇一晚,我看也无妨。” 孟池羽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指着里头问:“让她在这里歇?她这是来受罚,还是来当大爷?” 他说着,不由分说就要往里闯。 陆瑰云挡在前面:“人家姑娘睡在床上,你也要进门?再闯的话,你真得娶人家了啊!” “娶什么娶!”孟池羽听了她的话怫然不悦,却停住了脚步,“陆瑰云,你最近邪乎得很!” 最终,虽然很不情愿,小爷还是被媳妇劝走了。 把他送走,陆瑰云才进到里间,看见顾襄已经坐起,一愣:“你醒了?” “方才娘娘与殿下说的话,奴才都听到了。”顾襄咬着无色的双唇,虽然已是虚弱无力,说话的气势还在,“娘娘为何护我?” 为何要护顾襄?陆瑰云也说不明白,可能就是怜惜顾襄一个那么骄傲的女孩儿,大晚上的跪在门口受罚吧。 陆瑰云温和地叫她躺下:“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顾襄没有照做,目光反而更加疑惑了,甚至有些防备的意思。 看来不给她个正当的说法,这关是过不去了。陆瑰云无奈地解释:“本宫觉得殿下对你的责罚过重,想要替他矫正,并无笼络人心的意思。这,你可满意?” 顾襄这才放心地躺了回去,道:“多谢娘娘仗义相救。” 还是个爱较真的性子呢。 陆瑰云总觉得顾襄和从前的她有些相似,都是不会拐弯的直脾气。穿越之前,她也曾经因为太过坚持创作的原则,得罪过不少同行。 只不过顾襄所坚持的原则,是冷冰冰的规矩礼数。等顾襄再长大一些,或许就会明白,不必事事都求循规蹈矩。更多时候,规矩与人情,应该得以兼顾。 太医匆匆赶到,替顾襄把过脉后,开了一剂安神的方子,嘱她每日煎服,精神便无大碍。 “还有,女官大人跪得久了,膝盖受了寒湿之气,恐怕得要慢慢调养,最近这些日子不可再跪了。”太医临走时说道。 “可是殿下还未免除我的责罚……”顾襄坚持道,“只要殿下没有饶恕我,我还得去。” “真是个牛脾气!”陆瑰云忍不住戳了戳顾襄的脑门儿,“你这双腿不要啦?” 顾襄不防,下意识地去揉了揉脑门儿,低声道:“侧妃娘娘已经帮奴才够多了,若再为这事,再与殿下起冲突,奴才何有面目以对娘娘?” 原来顾襄担心的是这个,看来这姑娘也不是一点儿人情事理都不懂。 “这个你不用担心。”陆瑰云表示都包在自己身上,“你也受过罚了,总不能一直得理不饶人吧。” 小爷现在巴不得顾襄赶紧滚蛋,没多犹豫,就答应免了她的罚跪。顾襄膝上伤得有些重,行走时略微有些不方便,陆瑰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叫了顶四人小轿,安安稳稳地把人抬回了顾府。 第104章 她还是来了 () 入了葭月,天色总是一副翳翳将沉的样子。紫禁城的辉煌建筑在这样暗淡的日光里,显得格外肃穆,雄伟而孤独地屹立着。 东宫的宫人们进进出出,如蚁般忙碌。因为他们马上就来迎来新的女主人,一位异族的公主。 她终于还是来了。无论如何陆瑰云不愿承认这个事实,鞑靼公主马上就要入主东宫,成为孟池羽名正言顺的妻子。 接受这一点,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鞑靼公主的名字叫乌娜,所以也被称为乌娜公主。公主皮肤黝黑,身材娇小,却自小学武,身手不凡。鞑靼王让人教了她汉语,派次子亲自护送她来到大雍,声势浩大地前来和亲。 毕竟是异族公主,入乡须得随俗,皇后将教未来太子妃规矩的重任交给了顾襄。 “腿再弯一点儿,双手叠好,像这样。”储秀宫里,顾襄一板一眼地教着乌娜行礼的姿势,“请安的时候,要低头,挺背” 乌娜做了几遍,没达到顾襄的要求,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不客气地指着顾襄:“你这是成心为难我!” 顾襄面无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大雍人人皆会的请安礼,公主都学不会,日后如何能做得稳太子妃这个位置?” “你既知道我是太子妃,又怎么敢这么对我!”乌娜大喊大叫,“我是来做未来皇后的,不是来向别人屈膝的!” 顾襄皱眉,这蛮夷公主果然粗鲁无礼,半点礼数不识。 “公主一日学不会,与太子殿下的婚期就往后延迟一日!”顾襄口气坚定,不容半点商量。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女官,代表皇后娘娘行事!” 顾襄此话一出,乌娜的气焰果然被打压下去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顾襄日日拿着一根教棍,时不时地敲打乌娜的膝盖,教她大雍的礼仪规矩。 乌娜暗自发誓,等自己以后做上皇后,一定要将这个女官碎尸万段! 虽然顾襄一再地以乌娜没学好规矩为由,向帝后提出延迟婚期,但是该来的还是逃不掉,经鞑靼人催促,皇帝已然命钦天监定好了大婚的日子。 就在三日后。 既已定了日子,乌娜学起规矩就散漫了许多,顾襄让她头上顶碗,学走路稳当的姿态。她学得吊儿郎当,摔碎了好几只碗。 “顾大人,我听说太子殿下还有个侧妃,怎么不过来拜见我?”乌娜顶着碗走了几步,突然问起这件事。 顾襄眼皮跳了一下,旋即不卑不亢地回答:“公主还未与太子殿下拜堂成亲,日后总会遇到的,何必着急。” 陆瑰云身在东宫,奉皇后之命,不得不为他们筹备成亲之礼。她跟婚礼总导演似的,过程中还有一些细节,要来找公主核对。 乌娜正顶着碗走路,远远看见一个身姿绰约的美人,顿时停止脚步,不断地上下打量。 自乌娜来了大雍,就发现这里的女人又白又高,个个明眸皓齿,出水芙蓉,眼前刚来的这个,更是大雍女子当中的绝色。不由得心生妒恨。 顾襄眼皮又跳,怎么说曹操曹操到?迎上前请安,并用眼神示意陆瑰云,这来的不是时候。 乌娜盯着陆瑰云,眼里忽然满是高傲:“你就是侧妃陆氏?” 陆瑰云没想到这鞑靼公主个头这般矮小,不得不俯视着她,颔首道:“是。” “我是太子妃,也是你日后的主子,你见了我为何不请安?”乌娜生气地挺直腰板,倨傲而无礼地道。 顾襄上前阻拦,试图岔开话题:“公主!你的礼仪还没学完!” “顾襄!你一天到晚让我学礼仪,现在该是她给我行礼了吧!”乌娜蛮横道,“她不给我行礼,我就不学了!” 陆瑰云原本还觉得,暗杀公主是滥杀无辜,现在对她仅有的怜悯都荡然无存,只想快些了结此事。 她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我就当给死人行礼了! “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陆瑰云福了福身。 “见了主子难道不该跪下磕头么,你为何只行请安礼?”乌娜咄咄逼人。 陆瑰云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昂头道:“公主还未与殿下拜堂成亲,尚且还不是我的主子。”她昂首时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姿势优雅,如同高贵的白天鹅。 乌娜见之格外妒忌,抬手便打。 “娘娘当心!”顾襄没有多想,急忙挡在陆瑰云面前。 啪! 整个储秀宫都安静下来。 陆瑰云反应过来,只见顾襄左脸脸颊上,五个通红的指印。 乌娜原本是要打陆瑰云的,没想到却误伤了顾襄,一时也愣住。待反应过来,又要接着打陆瑰云。 此时陆瑰云已有了防范,一把攥住乌娜的手腕,制住她喝斥道:“你敢!” “我是你的主子!”乌娜声色俱厉,“要打你就打你!” 乌娜从小习武,力气自然比陆瑰云大,手腕很快就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两人互相推搡,眼看就要真刀真枪地开打。 顾襄赶紧去叫来几个太监帮忙,才将两人拉开。 乌娜被人拉住还不服气,似乎还想拳打脚踢,嘴上骂道:“你今日不磕头,来日我与殿下成亲,还不是要乖乖跪在我脚下!” 顾襄扶着陆瑰云出了储秀宫,送她上轿辇,叹气道:“乌娜公主这个样子,娘娘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先别管我了。”陆瑰云轻轻抚上顾襄的左脸,十分愧疚:“今日害你替我挨打,实在对不住。先去太医院敷药吧,我送你去。” 顾襄没推辞,跟着她去了太医院。陆瑰云取了上好的药粉,亲自为她敷上,动作小心轻柔。 “你们怎么在这?”耳边突然响起小爷的声音。 陆瑰云手微微一抖,回头见是他,淡淡地道:“是殿下啊。” 顾襄原本想起身行礼,可是正在上药,她走动不了,只好仍是老实坐着。 孟池羽被冷落,便嘲讽道:“顾襄你好大的面子,倒让主子伺候起你来了。” 第105章 吵架 () “主子”这个词触动了陆瑰云的神经,方才乌娜就是一口一个“主子”的自许。 陆瑰云变得不耐烦,语气也恶劣:“关你何事!还不快滚!” 这种话,如果媳妇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是当着顾襄和太医院来往众人的面,小爷还要竭力维持着太子的威严。 他的脸色垮了下来:“怎么说话呢?” 顾襄见他们要吵起来,连忙从陆瑰云手中夺来药瓶,放到桌上,起身向孟池羽一福:“殿下教训得是,奴才僭越了,不敢劳娘娘玉手。但这原是小事,不值当殿下生气。” 小爷这才找回了些许颜面,正打算息事宁人,不料陆瑰云站起身来,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往下一砸,砸个粉碎。 “陆瑰云!”小爷眉头皱得极深,“你特么今天吃错药了!” 在场众人不明就里,只是慌忙跪倒,劝太子殿下息怒。 只有顾襄知道她因何赌气,但是宫闱秘事不好当着众人说出口,站在一旁替陆瑰云捏了把汗。 陆瑰云脸色铁青,别过脸去不看他,也不说话。 蒋太医正好这日在太医院当值,在值房里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看这气氛不对,连忙去劝太子:“想必侧妃娘娘生完孩子,产后心情低落是常见的事,殿下体谅一二,便饶了她这遭吧。” 其实陆瑰云生完孩子都大半年了,何来的产后抑郁。老太医这话明摆着是给小爷一个台阶下。 蒋太医索性和事佬当到底,切入另一个话题:“殿下是来挑药材的吧?不如老臣带您去仓库瞧瞧新进贡的人参。”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小爷正事了。近日太医院进了一批新的药材,皇帝特意命他亲自来挑选一些给太妃送去,尽尽孝心。 “这次孤懒得和你计较。”孟池羽一副施恩的姿态,拂袖离去,“再敢如此无礼,别怪孤不讲情面。” 陆瑰云的心已经寒凉透底,懒得再同他废话,唤顾襄重新坐下,将方才未上完的药继续补上。 顾襄左脸的巴掌印,过了这些时候,还是清晰可见。看来那鞑靼公主真的下了狠力气。 陆瑰云给顾襄上完药,用帕子轻轻揉了揉她的伤处,问:“疼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多余,苦笑一声:“瞧我问得,当然很疼,只是你不肯说罢了。” “奴才无事。”顾襄摇头,恢复她一贯的冷静神色,“娘娘倒应该为自己考虑才是。毕竟今日公主要打的人,原本是您。” 见陆瑰云沉眉不语,顾襄又道:“依奴才看,娘娘不该与殿下置气,尤其是在这节骨点上。” 陆瑰云明白顾襄是为自己好,可是要她做小伏低地去讨好孟池羽,以求得日子安稳,偏安一隅,她做不到。 顾襄替她挨的这一巴掌,让她清醒了许多。只要一朝身为太子的女人,便从无自由与选择可言。所拥所有,都是“主子”的赏赐。 可这样的赏赐,不过是喂金丝雀的鸟食,有什么意义?换一只金丝雀,也是一样的喂。 待陆瑰云给顾襄上完药,送她归家,再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 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直觉今儿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才一进门,某人果然正在等她。 “陆瑰云!”小爷一见到她,就从炕上跳了起来,“你今天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给我难堪?” 面对责问,陆瑰云状若无事般地理了理衣裙,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淡淡一笑。 她的态度更惹恼了小爷。他从她手中一把夺走茶杯,重重摔到桌上,眉心紧皱,神色厉然:“你给我说话!” 陆瑰云重又拿起那只茶杯,放在手中轻晃,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殿下要臣妾说什么。” “别阴阳怪气的啊!” “臣妾累了。”她盯着杯中茶水泛起的微漾,冷冷道,“殿下要责罚就责罚,不责罚臣妾就去歇着了。” 小爷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进退两难。 他气得扯住她的衣领,气势汹汹。 她被拎着,用一双如同剪水的眼眸看着他,眼神却是生疏的:“殿下想要动手了么?” 他被这样的眼神看得难受,手随之蓦然一松。 “果然你们做主子的人都是一样的脾气。”她语带嘲讽。 此时孟池羽还不知道乌娜的事,并不明白她在讲些什么,狠狠骂了句无可理喻,气得连觉也不在西偏殿睡了。 顾襄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是有必要同太子说个清楚。四处寻他不到,到了傍晚,才听人说他在东偏殿看小皇子和小皇孙,连忙赶了去。 小皇子孟池星和小皇孙孟和昶年纪相仿,还好小皇子要年长一岁,不然日后的辈份年纪就更尴尬了。两个小家伙有了伴,在床上爬着玩闹。 而既当哥又当爹的孟池羽,就这么在旁边瞧着热闹,偶尔孟池星向他伸手要他陪玩的时候,他才摇两个波浪鼓,逗一逗他们。 门外没有什么随侍的人,永福也不在,顾襄便一路闯进来,在门口顿住,犹豫地唤了一声“殿下”。 “你来做什么?”小爷听见她的声音,头也不回,似乎心情不好。 顾襄见他还未发脾气,赶紧进门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奴才顾襄,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日见面,她不常行这样的大礼,今日如此,是为了求情而来。顾襄知道太子的脾气,心情十分忐忑。但是为了侧妃,她不能不来。 “起来吧。”小爷态度依旧冷漠,“来找我有什么事?” 顾襄还是跪地不起:“殿下,您对娘娘有误会,奴才是来向您解释的。” 两个小家伙配合地安静下来,孟池羽随手将弟弟抱着,坐到一旁的摇椅上,没有应声。 “殿下不知道,昨日鞑靼公主羞辱侧妃娘娘,娘娘心中有气,这才对您出言不敬。” 见太子果然有所动容,顾襄连忙喘口气,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个清楚,恳求道:“还请殿下不要责罚侧妃娘娘!” 第106章 偷梁换柱 () 孟池羽昨日气过之后,也觉得奇怪,媳妇以前从来不会无理取闹,这突然的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有过大半年的产后抑郁? 听顾襄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问题都出在那个蝗虫公主身上! “你起来吧。”小爷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跪。 顾襄战战兢兢地起了身,也没有什么旁的话可再补充,躬身准备退下。 “等等,你脸上的伤好些没有?” 是孟池羽在问。 顾襄一愣,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忙摇头道:“奴才无事。” 小爷看了下她脸上的红肿,轻咳一声道:“东宫新进了几瓶白药,一会你自己拿去。” “谢殿下赏。”顾襄只当是个赏赐,并不推辞。 她正打算走,突然听见一声婴孩的叫唤,寻着源头一看,原来是孟和昶尿在了床上,正在边爬边叫。 孟池羽嫌奶嬷嬷碍事,早将她们打发出去。所以此时屋内只剩她一个要干活的了。 顾襄没做过这等活,手忙脚乱地给孟和昶换了尿裤,再将他抱回摇篮,将床单抽了下来。 “哇”的一声,孟和昶下了床就开始大哭。顾襄顾不上尊卑之别,连忙过去将他抱起。她不懂哄孩子,只好为难地道:“皇孙殿下请别哭了……” 没想到孟和昶还挺听她的话,被她抱着就不哭了。 “顾襄你会照顾孩子?”孟池羽看她笨拙的动作,皱眉问道。 “啊?奴才……不会。”顾襄羞红了脸。 “孤看你以后别管什么劳什子礼仪了,还不如来带带孩子。”小爷果然是混世魔王,想起一出是一出,“孤给你现在双倍的月俸,如何?” 其实他这么提议倒也不是无缘无故,一是因为小爷实在烦顾襄一板一眼纠正礼仪的德行,二是看顾襄现在对陆瑰云忠心耿耿,放心让她照顾小皇孙。 顾襄原想拒绝,可是看着怀里的孟和昶,亮晶晶的眼神天真无邪地盯着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东宫新房里,布置得一片喜庆。龙凤双烛烧得火红,亮眼的“”字贴得规规整整,红纱帐里锦被铺陈,银霜炭烧得正暖。 新娘头上盖着一块红纱,坐在床上等待着她的新婚夫君。当今的太子殿下。但这新娘似乎比普通新娘更加紧张,额头的汗水时不时地滴落在手背上。 不知等了多久,门口才响起他的脚步声。 蹒跚之中,步履不稳,像是喝醉了一般。 新娘的手心早已湿透,竭力坐得稳当,却无人知晓那面纱下的面孔是何等惊慌。 嬷嬷们递上一杯合卺酒,齐声恭敬地说着吉祥话:“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还未等新娘反应过来,新郎孟池羽接过酒杯,一仰脖子便干了。 “太子殿下!”嬷嬷呼道,“这酒应与娘娘交杯同饮!” 小爷却已经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穿着喜服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嘴里嚷着:“喝!喝!给孤倒满!” 嬷嬷们叹了口气,心道太子爷也真行,新婚之夜喝成这样。不过她们是不敢管束主子的,只好请新娘独饮了这杯合卺酒。 新娘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松了一口气。 嬷嬷们依次退了出去,只留一对新人在房内。 小爷躺在床上,嘴里含含糊糊:“为我脱鞋!” 新娘顺从地蹲身,为他脱下脚上的靴子,问道:“殿下要歇了么?” 没人应答。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打鼾之声。看来新郎睡着了,**良夜就要白费。 新娘没有叫醒新郎,也不揭去脸上的面纱,而是躺在他身边,盖好被子,将灯熄了,准备睡觉。 没了灯光,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色。 新娘才一闭眼,突然喉咙处一紧,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黑夜里,刀刃隐隐泛着白色的光,那份冰冷直抵心底。新娘吓得一抖,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公主,你是谁?”小爷语气十分肯定,比这寒夜更加无情,“不说就杀了你。” “我……我说,我说!”新娘一个哆嗦,害怕地道,“殿下饶命!” 今夜,有太多的谜团。小爷没了耐性,将刀逼得更近几寸:“少废话,说!” “公主不见了,皇上命我顶替她与殿下成亲!”新娘眼泪直往下掉,“我不敢反抗皇上的圣旨,殿下饶我!” 虽然小爷很想杀了她,但是理智还是制止了他。他手未松,口气更加寒冷:“乌娜何时失踪的?” 还未等新娘反应过来,新郎孟池羽接过酒杯,一仰脖子便干了。 “太子殿下!”嬷嬷呼道,“这酒应与娘娘交杯同饮!” 小爷却已经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穿着喜服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嘴里嚷着:“喝!喝!给孤倒满!” 嬷嬷们叹了口气,心道太子爷也真行,新婚之夜喝成这样。不过她们是不敢管束主子的,只好请新娘独饮了这杯合卺酒。 新娘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松了一口气。 嬷嬷们依次退了出去,只留一对新人在房内。 小爷躺在床上,嘴里含含糊糊:“为我脱鞋!” 新娘顺从地蹲身,为他脱下脚上的靴子,问道:“殿下要歇了么?” 没人应答。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打鼾之声。看来新郎睡着了,**良夜就要白费。 新娘没有叫醒新郎,也不揭去脸上的面纱,而是躺在他身边,盖好被子,将灯熄了,准备睡觉。 没了灯光,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色。 新娘才一闭眼,突然喉咙处一紧,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黑夜里,刀刃隐隐泛着白色的光,那份冰冷直抵心底。新娘吓得一抖,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公主,你是谁?”小爷语气十分肯定,比这寒夜更加无情,“不说就杀了你。” “我……我说,我说!”新娘一个哆嗦,害怕地道,“殿下饶命!” 今夜,有太多的谜团。小爷没了耐性,将刀逼得更近几寸:“少废话,说!” “公主不见了,皇上命我顶替她与殿下成亲!”新娘眼泪直往下掉,“我不敢反抗皇上的圣旨,殿下饶我!” 虽然小爷很想杀了她,但是理智还是制止了他。他手未松,口气更加寒冷:“乌娜何时失踪的?” 第107章 远行 () 晨妆毕,小莲扶着陆瑰云去行家礼。 厅中座上,却只坐着孟池羽一人,另一座是空着的。 顾襄也在,还有皇后派来的几个嬷嬷,似乎都在等待着新任太子妃的到来。 “太子妃病了,起不来床。”小爷轻描淡写,眼眸未抬,开口对众人道,“家礼免了,都散了吧。” 大婚第一日,太子妃怎么就生病了?宫人们脸上都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但是看到太子那疲倦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子与太子妃都还年轻,想必新婚之夜,房事过盛,新娘……吃不消罢。个别年轻的宫女想歪了,脸都羞红。 那几个嬷嬷却不敢这般回去复命,犹犹豫豫的道:“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必先要等侧妃娘娘行了家礼,再带太子妃娘娘去中宫行礼……” 小爷轻咳一声,还未开口,顾襄便抢先一步道:“你们没听见殿下的话吗?太子妃娘娘只是今儿病了不能来,日后有的是机会去给皇后娘娘行礼,急什么?” 顾襄是专司礼仪的女官,说话在他们这些宫人当中很有威势,嬷嬷们都有点儿怕她,互相对视,谁也不敢再多言。 众人渐次散了,顾襄担忧地看了陆瑰云一眼。美人精致淡雅的妆容之下,却是一张看不出喜怒的面孔。 顾襄福身一礼,道:“奴才近日在东偏殿当差,娘娘有吩咐只管叫我。”说完才退了下去。 旁人皆已不在,此时此处,便空余他们夫妻二人。 明明是偌大的厅堂,陆瑰云却觉得十分狭窄。她退后两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云儿!”小爷唤了一声,忙起身去拉她起来。 她甩开他的手,声音低回:“我想要离京一段时日,望殿下准允。” 小爷拉她不起,索性直接抱住她的腰,一用力,将人扛起,放在靠窗的塌上。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你有话好好说。” 那双杏眸,晶亮闪闪,却是柔中带刚,一眼便穿到人的心肠里去。 小爷满心愧疚:“你要是为上次的事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别憋气在心里。昨晚的事你且听我解释。昨夜洞房之人,并不是蝗虫公主。那个公主也不知招了什么邪,竟然特么的失踪了,父皇临时找人顶替。” 此事倒出乎了陆瑰云的意料,不过细细一想,若是如此,许多事便能解释得通了。 看来这看似平静如水的日子里,底下的风浪还未知多少。 不过至少,孟池羽没有骗她。 一阵风过,吹乱她额间几缕碎发,可是意识却格外清明。 “我还是要走。” “为何?” 她抬手重又理好鬓发,望向窗台上那片四四方方的碧空,声音如同云朵一般悠远:“我要学武。” 孟池羽茫然:“难道我保护不了你么?” “你?”她回眸,眼泪随话语落下,“殿下口中的保护,是让我给你新娶的太子妃磕头敬茶吗?是让我永远做个侧妃,亲生孩儿也不能唤我一声母亲吗?” 孟池羽见她哭了,方知原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隐忍未发。扪心自问,当初娶鞑靼公主和亲的点子,也是因他太过想战,并未替她考虑周。 东偏殿里,不足一岁的孟和昶还在满床乱爬,然不知道母亲的决定。顾襄拿着几个毛绒玩具给他玩,偶尔地引导他说一两个字 顾襄拿着一个蛇状的玩具,教他:“蛇,蛇,这是蛇。” 孟和昶没理她,随手抓起另一个老虎玩具放在手里,顾襄赶紧把“蛇”丢到一边,重又教他:“老虎!老虎!” 长一岁的孟池星立马就学会了:“老虎!” 孟和昶似乎很喜欢“老虎”这个词语,学着发音,可是单字儿都难学,何况是两个字儿。于是他“哇呜”地叫了一声。 这下,连顾襄那张冰山脸都被逗笑了。孟和昶见她笑,也开心地跟着笑,继续“哇呜”“哇呜”地叫着。 陆瑰云路过窗外时听见,简直想要穿回现代买个录音笔,把这美好的笑声给录下来。 顾襄累了,准备去拿杯水喝,一回头却瞥见在窗台后的陆瑰云。 “娘娘何时来的!”顾襄连忙开门去迎,“您来得正好,小皇孙会说话了!” 顾襄又拿起刚才的老虎玩具,放在孟和昶面前:“这是什么?” 孟和昶也很配合,又笑着“哇呜”一声。 孩子娇小可爱,小模小样像刚捏出来的小瓷人一般,笑容纯粹无争,如同最美丽的天使。这是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骨肉,所有心血都与之相连。陆瑰云不觉眼里含了热泪。 顾襄见她这般,不知所措起来:“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陆瑰云一抑头,那热泪便顺着弧度流了回去,“你将昶儿照料得这么好,我该多谢你。” 顾襄是奉太子之命来看顾孩子,原以为是个苦差事,却没想到小皇孙这般可爱好玩,倒也算是意外收获。加上陆瑰云于她有恩,她对孟和昶格外上心。 “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当不起谢。”顾襄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陆瑰云的脸色。 顾襄虽然未出阁,不通男女之事,只有试着猜测,太子殿下才娶了正妃,陆瑰云多半为此而伤心。 而且乌娜性格蛮横刁钻,日后侧妃若要侍奉这位蛮夷太子妃,也是要吃尽苦头的。 “顾襄。” 顾襄正胡思乱想着,不防陆瑰云呼唤她的名字,连忙回过神来。 陆瑰云敛衣朝她一福,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 “娘娘为何折煞奴才?”顾襄吓得连忙一避,还礼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请顾大人为我照看孩子,我要出趟远门。” 顾襄愣了愣,在她的概念里,紫禁城的女人是没有“出远门”这一说的。但是她也明白,陆瑰云的器量与才能,也绝非普通女人拥有的。 “我要去木樨山庄学武,换我二哥回来。”陆瑰云将孟和昶抱在怀里,轻轻地亲了一口,母爱柔情无限,抬头却是一片杀意,“我还想出征入伍,上战场杀敌。” 第108章 练武 () 木樨山庄。 到了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山谷里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除了院落里几株绿梅,旁的花都早早地在严霜中凋零了。 偏偏又来一阵冬雨,冰冷的气息更加重几层,天昏日暗,嶙峋的石头上映着淡白色的光。 这时节,就连山庄的下人们都躲在屋子里生火,不再出去干活,却有一女子,躲雨于檐下,丹田练气。 雨丝被风吹得倾斜,落在她的发梢肩上,淋湿她身上的棉袍子,她不为所动,仍是按部就班地练她的气息。 窗边师徒二人对坐,望着院中那一抹清丽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陆绍炀忍不住站起,想去将她拉回屋里,却听木樨先生道:“这是学武最基本的功夫,她已渐有所悟,你现在去了,她便前功尽弃。” “可是妹妹自小娇生惯养,这都连续练了四个多时辰了,身子如何能吃得消?”陆绍炀担心得直皱眉,“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陆瑰云突然地出现,要拜木樨先生为师学武,换二哥自由之身,却不肯细说缘由,只说要上场杀敌,平定北方的鞑靼之乱。 木樨先生穿着一件素色的棉袍,眉目间是一派的淡然之色。他温了壶酒,亲自斟上两杯,递了一杯过去。 陆绍炀连忙双手接过,酒中的温意透过白玉传到手心。 木樨先生眨了眨眼,突然道:“她的心病,恐怕与你一样。” 陆绍炀手中的酒杯一颤,酒泛起涟漪。 “师父此话,从何说起?” 木樨先生轻抿了口酒,道:“你在我这里,长进得如此之快,一则是你天分过人,二则,你同你妹妹一样,使了寻常人两倍的力气。” 这话不假,陆绍炀跟着木樨先生习文以来,勤奋苦读,韦编三绝,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勤勉自然是好事。”木樨先生缓缓开口言道,“可如若过度勤勉,以至于苛待自己,便一定是有未解的心结。你的心结,是你的庶出身世,我说得对么?” 酒劲有些上头,陆绍炀眼中不觉已经湿润。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很快便用袖子拭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木樨先生收他为徒,原意只是传他道法,免得自己后继无人,可是师徒一场,相处一年多了,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木樨先生难得地叹了口气:“你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怕闷出病来。” 这时候,陆瑰云已经练完气息,进屋来了,兴奋道:“师父!我能控制自己的气息了!” 陆绍炀见她身上湿漉漉的,连忙站起,拿出自己的裘衣给她,皱眉道:“快去里间换上,不怕着凉生病么!” 她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棉袍子被打湿了。原来方才练得太过投入,都没意识到雨点的倾落。 “多谢二哥。”她道了谢,去里间快速地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裳,这才重又走了出来。 “累了吧?来喝一小口酒,暖暖身子。”陆绍炀关心道,“一会我叫人熬碗姜汤给你喝,免得感上风寒。” 陆瑰云抿了口酒,摇头道:“练武是强身健体的,我才不会感染风寒。” 炉子里的火烧得越发旺,屋子里十分暖和,三人对坐饮酒,正是可以好好聊的时候。陆绍炀拍了拍妹妹的背,问:“你这小身板儿,还想上阵杀敌么?” “哥哥别瞧不起我。师父说了,只要肯下狠功夫,没有人是不适宜练武的。我相信我功夫精进之后,绝不比男人差。” 陆绍炀顺着这话道:“太子殿下做了什么,逼得我妹妹要做花木兰?” 提起孟池羽,她眸中泛过一丝伤感。 不觉间,窗外的雨已经夹杂着些许雪花,纷扬落下。雪花一落地,就被雨消解,以至于无法堆成积雪,也不能形成白茫茫的景象。 “哥,你别问了。”陆瑰云一抬腕,将碗中的酒饮尽,却好似没有品出任何的味道。 曾几何时,陆瑰云还觉得二哥矫情,到了现在,才明白这世间,身份的阻隔真正是万水千山,嫡庶之别亦是屹立在人心中的一堵厚厚古墙。 从古至今,隔绝了多少人的活路。 “师父,我要学多久,才能练成这世间最强的武功?”她一垂睫,刹那隐去所有的伤感,满眼希冀地问。 木樨先生没有回答,而是笑了:“你觉得什么才是世间最强的武功呢?” 陆瑰云说:“就是您会的所有武功。” “我练成今日的武功,花了整整十年功夫日夜练习。” 十年?陆瑰云皱眉,这未免也太久了些。十年之后,孩子都长大了,想必早就时移世易,她怕是也不再会有这般的年少轻狂。 木樨先生看穿她的心思,转而道:“不过如果只是练成上场杀敌的程度,就一两年罢。” “一两年时间够了。”陆瑰云定下心来,“我一定闻鸡起舞,勤学苦练,一年之后便上战场。我要做将军,我要赢鞑靼。” 如果是一般的师父,恐怕要嘲笑她口出狂言。可是木樨先生听了之后却很欣慰,说了一句“少年壮志当拿云”,答应尽力帮忙。 “那师父,我哥跟着您也学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来当您的弟子,他是不是就可以出山谷去考功名了?” 木樨先生略微一算日子,颔首道:“大约明年开春,待你学会使剑,你哥便可以去参加明年的科举。” 本以为师父是个怪人,还会出什么难题百般为难他们,没想到竟这么通情达理。兄妹俩连忙道谢。 但是,陆绍炀跟着木樨先生学的,然是另一套章法。山中这么久,他早就忘了科举的规矩。 唯一之法,就是现在马上离开山庄,回到金陵城,再读私塾将所忘的东西补上。不过陆瑰云还算放心,二哥是个出了名的聪颖,就算长时间不碰,以他从前的底子,再学科举那些文章应该也不成问题。就算考不了前三甲,至少也能在京城有个功名可以立身,施展他的抱负。 第109章 发现内鬼 () 大雪封门,山色空蒙。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茫茫白色,从脚下延伸到山路的尽头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在木樨山谷里呆了一年多,得到高人的倾心相授,陆绍炀身上多出了一份出尘气质,掩住了从前单薄的书卷气,腹中智慧已非进山时可比。 先生喜欢绿梅,院子里栽了不少,那梅花奇特,竟生出翠玉一般的颜色,簇簇花朵小巧玲珑,还散出久久不散的悠远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陆瑰云披着一件缕金百蝶氅衣,不施粉黛,立于门前,孤傲之姿与梅花别无二致。 她叮嘱陆绍炀:“雪天路滑,二哥一定路上小心。” 陆绍炀点了点头,挽住妹妹的手,有些心疼。一向养尊处优的陆家大小姐,现在在这里早起晚睡地苦学武功,人一下子消瘦了不少。 陆绍炀有些迟疑:“妹妹,你若真受了什么委屈,大可告诉家里。爹娘会为你做主的。” “二哥千万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爹娘。”陆瑰云怕陆龟年夫妇担心,决定不让他们知道。 “可是……你都到了木樨山庄,难道不回家看看吗?” 怎么会不想家呢?可是现在,她有更想做的事情。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她淡淡抛出这一句,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鞑靼公主的事给了她巨大的刺激。她不要再做一个岁月静好的废物,一个指望夫君宠爱的侧妃。 她现在只想练好武功,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踏平鞑靼,报仇国恨,凭自己的本事挺直腰板站到孟池羽的面前。 她的出身门楣或许配不上他,但是心气,绝不可以输给他。 “可是云儿,你一个弱女子……” “哥,我是女子,但是,是强是弱由我说了算。别人说了都不算。”陆瑰云握紧了拳头,“我不能这辈子都让他瞧不起。” 陆绍炀见她眼神决绝,便知再劝也是无用。 “师父,弟子就此别过,小妹就多拜托您照顾了。”陆绍炀双膝一屈,朝着木樨先生跪下,“多谢师父照顾,弟子日后还来看您,报答您。” 木樨先生颔首道:“你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该道谢的人是我,若不是你天资过人,我终身所学的鬼谷之道便无人可继。师父不要你报答,见不见面也无关紧要。只是你将来功成名就之时,别忘了将此道传承下去,莫断了香火。”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陆绍炀磕了个头。 “地上寒湿,你快起来吧。”木樨先生看了看天色,“现在走,日落前可以归家。” 陆绍炀站起身,又与妹妹道别。最后再同木樨山庄的下人们一一作别,才骑上马,依依不舍地离去。 东宫少了一人,便冷清许多。 西偏殿还是有人早晚打扫,所有摆设都和从前一样。可是人一走进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女主人一走,就没了色彩,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外人们只知道太子爷生侧妃的气,命她回娘家好好反省,只差一封休书。宫人们暗地感叹太子无情,当初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一言不合就将人打入冷宫,冷宫好歹还有个盼头,侧妃这次贬去了金陵,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 新进门的太子妃称病几个月,除了几个贴身侍婢外,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那名鞑靼女子每日被限在正宫狭小的空间里,虽然锦衣玉食却不得出门,没病都闷出病来了。 难得地,这日太子来看太子妃了。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久违的阳光照进屋子,阴暗的角落终于有了光。 鞑靼女子眯了眯眼,不适应大门敞开,这般刺眼的光线。 “奴才们给殿下请安。”太子妃身边侍婢们连忙跪下。 鞑靼女子哆嗦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学着她们的口气:“臣妾给殿下请安。” 身为太子妃,原本只需福身见礼,甚至关系好的可以免去礼数。而她因为匆忙被选来顶替,宫中规矩还不曾学熟,才会出此差错。 “你们都下去。”太子面无表情地开口命道。 众人应了声是,纷纷退下。鞑靼女子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待人群散尽,她膝行了几步,走到太子面前,哭道:“求求您放我走吧,求您了!” 她本来就是个冒牌货,自进宫以来提心吊胆,就怕哪天被鞑靼人发现拆穿,死无葬身之地。 像这么躲着不见人不是长久之计,成日担惊受怕,吓出一身病来,寿命都要折短几年。 这太子妃的富贵尊荣,她自知受用不起,哀求道:“太子殿下如能放了我,我一辈子记得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孟池羽没理睬她,审问犯人的语气道:“你父母是生意人?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鞑靼女子连忙把眼泪一擦,回答道:“我们家几十年前就到京城来做生意了,绝对的良民,不曾做过任何恶事。” “你最好不要骗孤,孤将你的家底早就调查清楚了。” “民女不敢!民女不敢!”那女子慌忙磕头不迭,“我爹娘真的几十年前就在京城,我从小就是在京城长大的,我从小就说汉话。” “你们鞑靼蝗虫敢犯我大雍边境,老子本来准备见一个杀一个!”小爷眉宇间的气势威严,“看在你未行恶事的份上,饶你一命。” 那女子听了前面的话,以为自己活不过明儿了,心灰意冷之时,又听到后面一句,像捡了条命似的喜出望外,连忙谢恩。 “你想出宫?” “民女不是太子妃,不配住在这里。”这鞑靼女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您让我平安出宫,您说什么我都愿意做。” “那好,你认得鞑靼文吗?” 鞑靼女子似有难处,没有立刻回答。 小爷登时大怒:“不愿意?” “不敢!”鞑靼女子将额头紧贴在地上,姿势卑微,“民女在京城长大,鞑靼文认得几个,却认不,只能尽力而为!” 很快,她面前,出现了一张薄薄的羊皮卷。 上方传来太子的声音:“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她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接过,尽量解释:“这是一封信……” “屁话!老子也知道是信!” “这信的抬头,是写给一位王爷的……” 第110章 偷天换日 () 孟池羽听见“王爷”二字时,脸色登时一变。 大雍统共就没几个王爷,除了他的两个皇叔齐王和蜀王,就只剩下一个异姓王恒王。 那鞑靼女子将信通读一遍,尽量向他翻译着信的大意:“王爷提议的事,我们大王已经答应,只要王爷能在京城起事成功,我们会派兵支援,助王爷攻下其他地方。” 她每翻译一个句子,孟池羽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齐王和蜀王都在外地,守着各自的封地,非诏不能入京。有能力在京城谋反的,并掌握兵权的,只剩下一个恒王。 怪不得宋宪在外打仗时,每一步策略都能被鞑靼人提前知道!原来所谓的内奸,就是宋志!当时征北之战,宋宪身边是他爹安排的人! 这么看来,宋志早就有了反心,当初下江南时遇到的刺客,也出自他的手笔。 恒王府的一间密室里,主位上坐着恒王宋志,下首坐着几个他最得力的亲信。 密室的光线十分暗淡,如同大理似的监狱一般阴森。宋志脸色阴沉得吓人,所有人都意识到,要出大事。 “鞑靼王给我的密信被人截胡了。”宋志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凶相毕露,“一群没用的废物!” 这密信上的内容,只要落入任何一名朝廷官员之手,恒王府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亲信之一的胡智开口了:“王爷,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密信泄露,万一让皇上知道,咱们都得完蛋!来不及了!” 一语点醒了宋志,他站起身来,焦急地踱步:“那你说怎么办?” 胡智拱手,语气坚定:“事不宜迟!” 四个字足矣。 众亲信纷纷附和:“臣等愿追随王爷!” 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能透得进来。紫禁城这日的天空似乎格外的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地朝东华门而来。为首的恒王宋志一身盔甲,显然的逼宫之势。 禁卫军统领连忙召集人马应对,爬上墙头大喊:“大胆逆贼!岂敢无礼犯上!” 他虽然痛骂对方,却也不免犯怵。墙头上望去,是京城大营的兵马,没有边际,像水一样地从四面八方而来。 兵临城下,紫禁城已被围成一座孤岛。破与不破,只是时间问题。 “我等并非逆贼!”胡智扯着嗓子喊,“皇上昏庸!国当另立新君!我等奉太子手谕,进宫拥立辅佐!” 说罢还当真拿出一个仿造的黄绫手谕:“太子殿下手谕在此!谁敢不服!” 宋志不敢直接造反夺位,而要借以拥立太子的名义起事。一是为了师出有名,稳定人心;二是不用顶着反贼的罪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待到将权力收入囊中,局势稳定,将来再废天子,就会是易如反掌。 禁卫军统领惊得满头是汗,如果打起来,目前禁卫军的人数远远不及对方,一定会流血溃败。 胡智抓住对方犹豫的瞬间,扯嗓大喊:“尔等还不速速开门相迎!若速开门,则日后新帝即位之时,可重赏尔等,若是不识时务,一律满门抄斩!” 如此明显的敌强我弱,禁卫军的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动摇。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白白送死。 很快,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有京城大营兵权的宋志,打着扶持太子殿下的名义,轻而易举地攻入了东华门。 皇帝还在干清宫与师傅钟簋下棋,然不知正在发生的惊天宫变。直到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才皱起眉头,对永信道:“今儿御林军又巡查?叫他们动静小点。朕还要与师傅下棋呢!” 永信连忙躬身应了,正要出去传旨,一出门被这千军万马的阵势吓得双腿发软。 “皇……皇上……”永信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像泥一瘫倒在地上,“出事了!出事了!” 皇帝手上还拿着棋子,心头打了个突:“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志已经领着披盔戴甲的几个士兵进了门,将这里围了起来。 皇帝手上的棋子“啪”一声,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宋志!”皇帝浑身颤抖,指着他最一向信任的恒王,“你疯了!” “回皇上的话,臣没疯。”宋志虽然自称为臣,却面君不跪,也没有任何的人臣之礼,“臣奉太子爷谕令,请您即刻搬离此处。” 钟簋大惊,指着宋志:“你胡说!太子殿下忠孝无双,岂容你等乱臣贼子栽赃!” 宋志怒目圆瞪,上前冲着钟簋就是一拳,打掉老人家两颗牙齿,嘴角的血不住下流。 打完人还警告:“你再敢胡说,老命就别想要了!” 皇帝看见钟簋满脸的血,惊骇不已。 “皇上还不快走!臣已替您写好退位诏书,以后您就搬去寿康宫颐养天年!”宋志说这话时,就差拔刀了。 “朕若是不去呢?” 宋志瞪了皇帝一眼,语气中满是威胁:“那就暴病而亡!” 与此同时,胡智等人带着精兵,将太子囚在了一间小室里。 胡智对太子晓以利害,最后才道:“殿下若是乖乖听王爷的话,臣等自会好生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若是不肯” 说到此处一顿,语气陡然变重:“那也由不得您。” 太子端坐在座椅上,听他说着这番话,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过了半晌,他突然笑了:“反正这逼宫的罪名,孤已经担下了,假戏真做又能怎样呢。” 胡智眉头轻展,连忙拱手:“殿下明白事理,懂得进退,臣实在佩服。” 登基之礼匆匆举办,行礼之时,宫中两边站满了宋家的精兵。 登基当日,新帝亲自宣读了诏书,从此称病不朝,并且封恒王宋宪为摄政王,代皇帝统摄一切事务。 从前的御林军已被悉数解散,由宋家精兵取代。新的御林军数皆是摄政王的人,将整个紫禁城牢牢控制。 摄政王收取各地兵权,并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亲信担任要职,逐渐要将天下大权都收到他的掌中。 第111章 谋心 () 这场宫变来得突然,大臣们都还没有防备。但凡有敢有提出异议的大臣,一律被以逆反的罪名处死。短短数月,朝野上下一律噤声。 太上皇自从搬去寿康宫后,气火攻心,很快就病倒了。蒋太医被赶出了太医院,如今的太医院院判换成了宋志手下的李太医。李太医对太上皇的病并不上心,应付着开副药,也不知是否对症。 寿康宫门口的守卫众多,个个挂着佩刀,连只虫子都不能进出。 太后端着一碗粥,坐在太上皇孟世典的床边,舀了一勺劝道:“您好歹喝一口粥吧,再这么下去,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太上皇自宫变之后,仿佛一夜白头,加上身上的病,明明才过中年,躺在床上却像个老态龙钟的垂暮之人。 他摇了摇头,说吃不下,示意太后把粥撤走。 “可是皇上” 太后还想再劝说一句什么,却被太上皇打断:“我不是皇上了,现在皇上是你儿子。” 太后连忙将粥放至一边,跪在床边的脚踏上,眼圈一红:“羽儿他……他一定是有苦衷……” 寿康宫宫门外,宫人们抬着御辇缓缓停下。守卫们半跪行礼:“叩见皇上。太上皇抱病静养,谁也不见,您请回吧。” 上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朕得了摄政王准许,前来探望太上皇。” 守卫们见到宋志亲笔写的手令,这才纷纷让行,但是只容他一人进门,随侍之人皆被拦在外面。 朱门缓缓开启,孟池羽孤身步入,修长的背影在巍峨宫殿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落寞。 太上皇听见外面有动静,警觉地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熟悉的身影。 自从宫变以后,孟世典再也不曾见过儿子。这突然来访,让他心头一凉。 跪在脚踏上的太后也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儿子,半天才敢唤一声“羽儿”。 皇帝身穿龙袍,双脚似乎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地往床边走。 孟世典望着他,眼里满是愤怒:“你要来取我性命?” 太后吓得不轻,顾不得站起,爬到孟池羽脚下,扯住他龙袍的下摆:“羽儿,他是你亲生父亲啊!你怎么,怎么能弑父啊!” 孟池羽将母亲双臂托起,然后双膝一屈,缓缓跪在地上。 “怎么?杀我之前还要磕个头不成?”太上皇语气之中满是嘲讽,“不必了!是白绫还是毒酒,直接上吧!” 孟池羽垂着头,心如刀绞。 数月不见,好不容易费尽周折才见到,父皇开口第一句,竟然就以为他要弑父。他们父子之间,误会实在太深。 “爹。” 听到这声爹,孟世典微微一怔,记忆里,儿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自己。 “父皇”是权力地位的象征,但是“爹”才是平凡人的血脉之亲。 孟池羽膝行两步,道:“儿子不敢求爹原谅,只求爹保重身子,好好将养。” 孟世典被幽禁在这里好几个月,一直以为是儿子策划了整起宫变,以为外面的侍卫都是儿子派来看管自己,太医也是受他吩咐才怠工。所以一见到他出现,就以为他是要来斩草除根。 没想到儿子竟然在关心他,也没有要给白绫毒酒的意思。 “你不杀我?”孟世典冷哼一声,“怎么?这会子怕担恶名了?” 太后深谙儿子个性,绝不相信他会做出逼宫的事,急道:“羽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和你爹说明白啊!” 孟池羽便将宋宪谋划之事说与父母听,但是孟世典并不相信,只当那是他为自己开脱的推辞。 孟池羽知道,事已至此,无论自己怎么说,父亲都不会相信。无奈之下,唯有遥遥叩首:“望父皇珍重身子,儿子改日再来请安。” 木樨山谷。 咻咻咻 竹林之中,剑的清越之音时时响起。使剑的女子身姿轻盈,上下翻转,蛟若游龙。剑锋所指之处,一根根竹子应声而倒。 那女子运用轻功,腾空而起,挥剑平扫,无数翠绿的竹叶簌簌而落。她正要再使新的剑术,却听见后方危险,连忙回头刺去,正好将一根袭击来的树枝劈成两半。 陆瑰云连忙回到地面,对搞突然袭击的木樨先生抱怨道:“师父!我在练剑呢!” “你反应倒算灵敏。”木樨先生对这个女弟子很满意,笑道,“这就对了,练剑虽然也要专心,但是习武贵在灵活。” 陆瑰云点了点头,道:“您昨儿传给我的剑谱,我已练了四分之一了,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接着练去。” 木樨先生叫住她:“等等。” 她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出大事了。”木樨先生准备将宫变之事告知于她,“皇上” 一听说是皇家的事,陆瑰云心就烦躁,皱起眉头,打断木樨先生道:“师父,弟子现在一心求学,您就不要拿外面的事情让我分心了。” 木樨先生对她的打断也不生气,而是淡淡一笑,温和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想知道!”陆瑰云斩钉截铁地回答,“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我闭关了,师父!” 说罢,她赌气般地,也不等师父答应,就在竹林中继续练剑。手中的剑如同挥向仇人一般,既准又狠地朝外刺去。直至大汗淋漓也不停下。 看着她执着练剑的身影,木樨先生无奈地摊了摊手,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孟池羽,你以为你是谁!”陆瑰云把面前的一根竹子当成了孟池羽,一剑刺去,眼睛却红了一圈,“有什么难忘的!” 不知为何,那根竹子竟然没有立刻倒下,似比别的竹子格外顽强一些,经她一剑后虽然摇晃,却还在勉强撑着。 “什么?就连竹子也欺负我!”陆瑰云骂了一句,也不使剑了,用力踢了那竹子一脚。 竹子还没倒。 “你……”她气得不行,一连使出学到的所有剑术,直到刺穿那竹子的竹心。 刺进竹心后,她猛然明白,原来竹子是空心的。 可惜人不是。 第112章 宠妾灭妻 () 宋志当上摄政王后,下诏将现任怀民县县令的儿子宋宪诏回京城。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性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性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那罗氏原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从前被李氏欺压着不敢反抗,现在翻了身,小人得志,自然要去原主人那里炫耀一番。 李氏气得卧病在床,看见罗氏,丝毫不愿搭理。 有眼力见儿的丫环连忙搬来座椅,请罗氏坐下。 “今日向我请安的人里,怎么不见姐姐?”罗氏坐在李氏床边,故作疑惑,“难不成姐姐还以为自己是王妃?等着旁人来给你请安?” 李氏不出声。 “想必姐姐是病得糊涂,忘了规矩。”罗氏说着刻薄的话,一边拨弄着自己长长的丹蔻护甲,那神态令人作呕。 李氏只当她不存在,躺在床上不回应。 罗氏奚落了她一阵,像唱独角戏似的没人理睬,也自觉无趣,于是叫了几个丫环过来,命道:“把她扶起来,给我见礼。” 丫环们也都觉得罗氏做得太过,有些同情李氏,没有立即去扶。 罗氏登时大怒:“她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你们这群小蹄子,到现在认不清谁是主子!再敢磨叽,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五十大板若真打到身上,别说没了脸面,就连命都一并丢了。丫环们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去将李氏强行扶起,按跪在地。 李氏岂肯受此羞辱,饶是跪在地上,也万万不肯磕头。 罗氏见她如此,一挥手唤了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进门,单膝跪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宋志当上摄政王后,下诏将现任怀民县县令的儿子宋宪诏回京城。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性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性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那罗氏原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从前被李氏欺压着不敢反抗,现在翻了身,小人得志,自然要去原主人那里炫耀一番。 李氏气得卧病在床,看见罗氏,丝毫不愿搭理。 有眼力见儿的丫环连忙搬来座椅,请罗氏坐下。 “今日向我请安的人里,怎么不见姐姐?”罗氏坐在李氏床边,故作疑惑,“难不成姐姐还以为自己是王妃?等着旁人来给你请安?” 李氏不出声。 “想必姐姐是病得糊涂,忘了规矩。”罗氏说着刻薄的话,一边拨弄着自己长长的丹蔻护甲,那神态令人作呕。 李氏只当她不存在,躺在床上不回应。 罗氏奚落了她一阵,像唱独角戏似的没人理睬,也自觉无趣,于是叫了几个丫环过来,命道:“把她扶起来,给我见礼。” 丫环们也都觉得罗氏做得太过,有些同情李氏,没有立即去扶。 罗氏登时大怒:“她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你们这群小蹄子,到现在认不清谁是主子!再敢磨叽,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五十大板若真打到身上,别说没了脸面,就连命都一并丢了。丫环们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去将李氏强行扶起,按跪在地。 李氏岂肯受此羞辱,饶是跪在地上,也万万不肯磕头。 罗氏见她如此,一挥手唤了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进门,单膝跪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宋志当上摄政王后,下诏将现任怀民县县令的儿子宋宪诏回京城。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性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性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那罗氏原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从前被李氏欺压着不敢反抗,现在翻了身,小人得志,自然要去原主人那里炫耀一番。 李氏气得卧病在床,看见罗氏,丝毫不愿搭理。 有眼力见儿的丫环连忙搬来座椅,请罗氏坐下。 “今日向我请安的人里,怎么不见姐姐?”罗氏坐在李氏床边,故作疑惑,“难不成姐姐还以为自己是王妃?等着旁人来给你请安?” 李氏不出声。 “想必姐姐是病得糊涂,忘了规矩。”罗氏说着刻薄的话,一边拨弄着自己长长的丹蔻护甲,那神态令人作呕。 李氏只当她不存在,躺在床上不回应。 罗氏奚落了她一阵,像唱独角戏似的没人理睬,也自觉无趣,于是叫了几个丫环过来,命道:“把她扶起来,给我见礼。” 丫环们也都觉得罗氏做得太过,有些同情李氏,没有立即去扶。 罗氏登时大怒:“她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你们这群小蹄子,到现在认不清谁是主子!再敢磨叽,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五十大板若真打到身上,别说没了脸面,就连命都一并丢了。丫环们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去将李氏强行扶起,按跪在地。 李氏岂肯受此羞辱,饶是跪在地上,也万万不肯磕头。 罗氏见她如此,一挥手唤了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进门,单膝跪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性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性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第113章 吊孝 () 摄政王府上上下下翻新了一遍,奢侈豪华更甚紫禁城,吃穿用度也完比拟着宫中的规制,俨然已是座小皇宫。 一人身披麻衣,跨下一匹棕马,飞般地朝王府狂奔而来。 戍在门口的侍卫举戟欲拦,却不防那人不要命般地往里闯。一名侍卫冲着马腿一刀,那马当即倒下,人也随着摔了下来。 人仰马翻之际,侍卫们的戟纷纷指向那闯入者的脖子:“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府?” 再一细看,他们都愣住:“世……” 本打算叫世子爷,可如今的世子爷已是宋章,便不知如何称呼宋宪。 宋宪喝了一声:“让开!” 虽然他已不是世子,但毕竟是王爷的亲生儿子,无人敢伤他毫毛,连忙收起武器。 宋宪从地上爬起,往李氏的院子里跑去。 鸠占鹊巢。院子已换了主人,新主人罗氏正在这里搭了戏台子看表演。丝竹管弦,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整个王府富丽堂皇,人人脸上都是笑意,然没一点悲伤的氛围。 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歌舞戛然而止。 宋宪浑身杀气,一把掐住罗氏的脖子:“我娘呢!” 罗氏见到宋宪,像是见了鬼一般,吓得说不出话来。 宋宪将她陷入死角,按在墙上,逼问道:“为什么你住在我娘的院子里?我娘在哪!说!” “你娘死了,和我没关系!”罗氏惊慌,吓出一身冷汗,“别来找我!” “闭嘴!”宋宪看见罗氏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来气,手劲不觉加重。 罗氏喘不过气,呛得满脸通红。围观的下人们怕被误伤,都躲得远远的。 闻讯而来的宋章及时赶到,上前一把抱住宋宪的腰,用力将他拉开。 “哥!母亲是病死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宋章也穿着白色麻布,眼睛通红像是哭过,“我带你去灵堂吧。” 宋宪这才随他离开,临走时,狠狠地瞪了罗氏一眼。 李氏被废以后,就住在王府后面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灵堂也就设在这里,仪制十分简陋,比妾还不如。 这里的破败冷清,与王妃大院的繁华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灵柩已经下葬,堂中央设了一个灵位。宋宪扑通跪下,对着灵位磕头,哭道:“娘!儿子不孝!”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回来才知道,父亲权倾朝野,风光无限,母亲却没有享受到半分尊荣,反而成了休弃之身,晚景凄凉。 王府对外说李氏是病死的,宋宪不信。母亲平日里注意保养,身体底子结实,太医都说她是长寿的命,就算有些小病小灾,也绝不至于这么早就病死。 此时,宋章就跪在他身旁,也在低声啜泣。 “宋章!你老实和我说,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宋宪扭过头,质问弟弟。 “哥,母亲的确是病死的。”宋章答道,“是急病,大夫也都没有法子。” 疾风吹过,窗棂上的纸呼啦作响,白色的灵幡飘荡在梁间,像是一个不安的魂魄。 宋宪双手握拳,心中暗自起誓,一定查明母亲之死的真相。 罗氏着实受了惊吓,好半日都没缓过神来。宋宪临走时留下的那个眼神,让她一想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等到宋志回府,她连忙告状,说宋宪是如何擅闯后院,又如何对她无礼。 虽说宋志与李氏一向都不对付,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是相处这么多年的结发妻子,他也没想夺她的命。 现在李氏死了,宋志对她的讨厌也就不复存在,反而多了一丝怜悯。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去羞辱李氏,她怎么会死!”宋志责怪罗氏道,“你做得实在太过!” 罗氏狡辩道:“她是自己一头撞死的,我可没杀她。再说了,以前她当王妃的时候,我给她磕过多少头,难道我当王妃,她就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了?” 见宋志没有什么反应,罗氏继续说:“而且李氏一个弃妇,又没名没份的,还要在府里搞灵堂,怪不吉利的。宋宪天天守在那里烧纸,这成何体统?” 王府规矩,只有主子过世才能建灵堂和烧纸。 死者为大,宋志不计较这个:“李氏是宪儿的亲娘,宪儿为他亲娘吊孝,天经地义。” 罗氏蹲身为宋志脱去靴子,亲自跪着给他捶腿,声音尖细而委屈:“王爷您是不知道,宋宪今儿对我那态度,像要杀了我给他娘献祭似的,妾身死了倒无所谓,怕是不能再伺候王爷了……” 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梨花带雨的小女人模样。 捶腿的力道拿捏得正好,宋志觉得周身疲劳消解不少。再看见罗氏楚楚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 于是他妥协道:“谁要杀你了?也罢,过几天我叫宋宪回封地去,不留在你跟前,这总行了吧?” 罗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献媚地将脸贴在宋志的腿上,撒娇道:“妾身就知道,王爷对妾身最好了。” 第二日,宋志在花厅召见宋宪。阔别已久,再重逢时,宋宪简直认不出这个身穿半副皇袍的肥胖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宋宪额头青筋跳了一下,跪下身去,行了一个大礼:“微臣宋宪,叩见摄政王。” “这是家中,宪儿叫爹就是了,没那么多官场的规矩。”因着李氏的死,宋志对这个儿子还心存几分愧疚,亲自将他扶起,“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宋宪站起,头也不抬,冷冰冰回道:“家母已殁,没有心情。” 宋志的笑容僵在嘴角,儿子这话简直就是扇他的脸。过了半晌,他隐去笑意,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你娘啊,真是命不好。我原打算先磨磨她的性子,日后再给她荣华富贵,没想到她就这么害病死了。” 荣华富贵?人都被你逼死了,再来说这个?宋宪只觉得十分可笑。 宋志见儿子垂头不语,以为他埋怨自己没将李氏后事照料好,连忙道:“不过你放心,你娘已经安葬,我会给她个名份的。” 第114章 报仇 () “是妾的名份吗?”宋宪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他心中已经一片死灰,对父亲彻底绝望。 李氏早被从谱中除名,被彻底休弃,不可能再重新刻上。再说了,李氏早就埋了,现在再以王妃之礼下葬,未免太迟。 宋志愣了一下,避开这个话题,故作无事地道:“爹封你做了宋王,封地设在冀北,你对此可还满意?” 宽大的袖子里,少年暗自握紧了拳头。过了片刻,才从牙缝中绷出一句:“满意,多谢父王。” “这就对了。”宋志得意地笑道,“咱们父子联手,今后这孟家的江山改姓为宋,也未尝不可啊。” 长子远程而来,宋志还专程为他设了家宴,盛情款待。满桌佳肴,宋宪却难以下咽,只吃了馒头和几样素菜。 席间,宋志与罗氏坐在主位上,按礼宋宪应该给他们敬酒,但是他迟迟未动。 罗氏对宋宪本有些犯怵,但是现在有了宋志这个大靠山在,她又想找回嫡母的威严,故意问道:“宪儿是不是忘了敬酒?” 宋宪淡淡道:“我在孝中,不能喝酒。” 罗氏立刻就道:“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对你娘是孝,对爹就不是?你爹这么久没见着你了,难道连杯你敬的酒都吃不到?” 宋宪皱眉,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他实在不想同罗氏废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叫她闭嘴。 罗氏失了面子,跳脚起来:“王爷!您看他!” “宪儿!你怎么同王妃说话呢!”宋志出声,提醒儿子,“别忘了,现在王妃才是你的嫡母。按照规矩,她才是你的娘。” 王妃?宋志想起,上次听见这个称呼,还是别人这么叫他母亲李氏。 皇家还没失势的时候,李氏在王府里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像罗氏这等妾室出身,在府里只能算半个主子半个奴才,还不是一口一个王妃的奉承李氏。 人情冷暖,如今亲历方知。 罗氏做王妃,麻雀变凤凰么?那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有没有凤凰那般的羽毛,否则德不配位,指不定会带来多少灾殃。 让他喊这种人娘?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 宋宪看着宋志,一字一句道:“我只有一个娘,已经死了。” 宋志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喝了口酒,满眼阴鸷地放下酒杯:“既然你不愿认娘,在府里不能好好说话,明日就回冀北去吧。” 在这繁华王府里每待一分,宋宪都觉得恶心,现听见宋志赶自己走,正好求之不得。 第二日临走之时,他向宋志提出一个要求。 “我要见孟池羽。” 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孟池羽的名讳都没几个人敢直呼。只有宋宪这样从小到大的好友,才不怕犯忌。 宋志一愣,才反应过来:“见他作甚?” 宋宪道:“当初我战败回来,他百般奚落,甚至还杖打我。风水轮流转,现在我自然也要去看他的笑话。” 宋志哈哈大笑,当即同意。 迎着清晨熹微的阳光,干清宫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孟池羽都忘了自己如同困兽般在此待了多久。一夜宫变后,他不曾再剪过头发,现在也不蓄发,只任一头青丝披散,遮住如雪孤清的少年脸庞 小爷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日光中向他走来。 随着大门阖上,那人走近,轮廓渐渐地变得清晰。年少挚友,再相逢时,竟已是这般光景。 “孟池羽,我来看你来了。”宋宪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见了他也不行礼,直接坐到他身旁的一张座椅上。 被关太久,孟池羽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身边一个曾经亲近的人都没有,就算有也都是宋志的眼线。他差一点儿都忘记怎么开口说话。 “你怎么来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调侃宋宪,“回来跟着你爹看管我?” 提起宋志,宋宪就觉得如鲠在喉,分外恶心,当即皱眉:“他不是我爹。” 孟池羽抬起头,一头青丝如瀑布,俊俏的面孔十分苍白,不像是个皇帝,倒像是个隐居的行僧。 “他不是你爹?你他妈的不姓宋?”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豪华牢房,里面的犯人也是世上最尊贵的人。光线从窗台照进来,却是毫无温度。 空荡荡的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话来毫无忌讳,就像十几岁时一样。 宋宪道:“你说得对,老子不想姓宋了,和他一个姓,恶心。” 这倒让孟池羽有些意外,就算宋宪爹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也不至于恨成这样。 “虎毒不食子,你爹能对你做什么?”孟池羽没等他回答,就自己闷头猜测道,“是不是他现在大权在握,欺负表姑了?” “哼,你他妈真是料事如神。”宋宪冷笑,“只不过不是欺负。” “哦?那是什么?” 言及最伤心之处,想起母亲的惨死,宋宪顿时流下两行眼泪,连话都说不出口。 孟池羽一怔,连忙坐直,摇着宋宪的肩膀:“他到底对表姑做什么了?” “我娘死了。”宋宪哽咽,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兽,“你他妈没看见老子一身麻衣啊!” “表姑死了?你爹那个王八还杀老婆?” 宋宪一擦眼泪:“我拷问了一个府里的下人,他告诉我,那个王八废了我娘之后,他的王八婆就来羞辱我娘,用鞭子抽,我娘第二天就……就吊死了……” 他说着说着,已经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伤心欲绝。 孟池羽咬着唇,咬出了血。 宋宪的眼泪打湿了衣袖,尔后正襟危坐,郑重无比道:“我要替我娘报仇!孟池羽你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只要能杀了那婆娘和那王八,老子这条命不要了!” 希望,就诞生于绝望之时。这是一个仅有的机会,而宋宪,也是孟池羽可以接触到,唯一一个能沟通外界的人。 小爷黯淡的眸子,突然闪起一丝微弱的光。 “你帮我……”孟池羽附耳于宋宪,一番私语。 第115章 知悉 () 转眼又是一年春风,桃树绽出娇花,嫩枝抽出新绿。 木樨山庄一排排屋舍安静地坐落在溪边,清静幽深,与世无争。 在这世外桃源之地,习武一年多,陆瑰云已基本学会了轻功,剑法,刀法,拳法,擒拿术等作战必备技能。 她自觉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便告诉师父,准备今年出山参加武举。 桌上摆着几样炒菜与两杯酒。木樨先生自饮一杯,表情平静无波:“你准备好了?” “是的,弟子跟着师父学了一年武功,虽不能说是绝世高手,但也足以上战场平定胡虏。”她坚定的声音响起,“弟子这就去参加武举,做个名正言顺的将军,绝不给师父丢人。” 如今的她,已摆脱了当年柔弱的之气,行如风,立如松,束起长发,气宇轩昂,潇洒飘逸。若不是那双秋水之瞳太过美丽,或许会被人认作男子也未可知。 木樨先生放下酒杯,用慈父般的眼神看着她:“你如此勤学苦练,怕不只是想做将军这么简单吧?” 轻风拂过,将她的长发吹乱,颜容依旧如玉,神情泛起一丝酸楚。 师父接着问:“一年多了,不思故人吗?” 明白师父问的是他,两滴清泪掉进手中的酒杯。她立马就将杯中酒尽数倒出,似无事发生一般。 怎会不想呢? 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这么这么的努力,他甚至都不曾派人来找过她一次。 她只是想要同他赌一口气。她想证明她不是废物,她也能提刀跨马。 她想平定鞑靼,将鞑靼公主赶出宫去,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置,或许,她是疯了吧。 陆瑰云自嘲地一笑,给自己重又倒了杯酒,道:“想又如何,反正不能门当户对。再说,他也不在乎。”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没有思你如狂?” “他是太子,谁绑得住他的手脚?若是想来见我,早就来了。”陆瑰云自言自语,“一定是他嫌我麻烦,懒得管了。” “你错了,他已经不是太子,现在该叫皇上了。” 木樨先生这一句,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陆瑰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师父你胡说什么呢?皇上春秋正盛,怎么会?” “你说的皇上,如今已是太上皇。皇上借宋志之力发动宫变,将太上皇软禁,自立为帝,封宋志为摄政王统摄朝政上下所有事务。” “这不可能!孟池羽不是这种人!”陆瑰云当即就道,“肯定是场阴谋!” 陆瑰云知道,孟世典和孟池羽父子之间,虽然在鞑靼问题上有很大分歧,但是小爷对父亲一直尊敬,绝对做不出篡权夺位之事。 木樨先生摇着羽扇,颔首表示同意:“其实为师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此事确为皇上策划,他是杀伐决断的人,怎么会任由宋志摆布。况且皇上一直主战,登基后却与鞑靼议和,纵容鞑靼人在北境胡作非为,这一点解释不通。” 师父言谈之中,已将孟池羽称作皇上,这让陆瑰云有些不大适应。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猜到了真相:“看来,宋志才是主谋,皇上成了傀儡。” 心,同时也揪起来,小爷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果然聪慧。”木樨先生道,“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我得到秘报,蜀王秘密地在招兵买马,看来是要勤王护驾。” 陆瑰云迫不及待:“师父,我也要去,我去蜀王军中做事。” 木樨先生摇了摇头:“不急,你武功虽已练成,但为师还有两样东西没有教你。” “是什么?” “一是兵谱。你若想当将军,光有武功无用,还得有谋略。”木樨先生羽扇轻摇,回答道,“二是医术,行军打仗难免受伤,有时条件艰难,懂些医术有备无患。” 陆瑰云怕耽误时间,恨不得立刻学会,饭也不想吃了,连忙向先生讨了兵书与医书,回屋子里悬梁刺骨去了。 紫禁城,未央宫。 当初劫走乌娜公主的人是宋志,他本想借此离间鞑靼王与大雍皇室,再从中渔翁得利。不过现在既然鞑靼王已答应合作,他就又将乌娜送回皇宫做皇后。 皇后乌娜摆弄着梳妆盒,命几名宫女给自己上妆,怎么看铜镜都不满意,生气地训斥宫女:“为何将我打扮得如此难看?” 乌娜自身肤色不佳,样貌平凡,不管如何敷粉涂脂,都难以达到美艳的效果。宫女们也是无能为力,但不敢明说,只好跪下请罪。 “你们大雍最会上妆的人是谁?”乌娜扫视一周,突然想起一人,“把顾襄给我叫来!” 顾襄还在东宫照顾小皇子,闻讯很快赶来,向乌娜福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乌娜傲视着顾襄:“你来给我上妆,若是妆不好看,我要你的命。” 当初顾襄在学规矩的事上为难乌娜,乌娜这是存心报复她。 “是。”顾襄没犹豫就答应下来,又道,“奴才还有个请求,如果娘娘对奴才上的妆满意,能否赏赐些好吃的?” 现在皇上出不了干清宫,后宫之事都由乌娜做主。乌娜讨厌陆瑰云,也讨厌她生的孩子,平日里连东宫吃食都要克扣,小皇子吃不饱饭,天天喊饿。 不仅是小皇子,包括顾襄在内的宫人们也都吃不饱饭。顾襄还要尽可能地从吃食里省一些,留给正在长身体的小皇子,日子过得很拮据。 乌娜冷哼一声:“现在知道饿了?还不是你当初得罪了我?” “奴才知错。”顾襄跪下,“奴才再也不敢了,只求皇后娘娘能让东宫的人吃上饭,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乌娜催促道:“废话少说,快来上妆。” 顾襄起身上前,先将之前的妆都擦去,拿起眉粉和胭脂,使尽浑身解数,轻描细画,为她贴上花钿,盘好发髻,取下花色繁复的翠毛头饰,换上一支简单温润的白玉簪。 第116章 艰难求生 () 顾襄动作利索,却也做得精细,一通操作下来,果然好看了很多。 乌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官还算有些本事。 “娘娘可还满意?”顾襄一副谦恭的姿态,“现在是否可以送些吃的到东宫去?” “你是说给你,还是给那小崽子?”乌娜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然后道,“给你可以,给那小崽子就不必了。” “娘娘!小皇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再不吃就要出人命了!” 乌娜嗤道:“反正也是贱人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娘娘此话差矣!”顾襄连忙道,“陆氏已被驱逐出宫,您才是小皇子的嫡母,将来小皇子唤您母后啊!” 见乌娜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顾襄又竭力劝道:“小皇子活着,对娘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娘您现在还没有孩子,如果您以后有了孩子,太子的位置自然是嫡子的,那多一个庶子也无妨。如果您没有孩子,这个孩子长大认您为娘,您也能有个依靠。” 这个分析终于打动了乌娜,她顺坡而下道:“那行吧,我就赏你几个馒头,自个儿去御膳房领。” 虽然只是几个馒头,此时对于东宫却是救命的稻草。顾襄连忙谢恩不迭。 东宫里众人都饿坏了,虚弱得干不了活。以前孟池羽在东宫时,宫人们待遇堪比官家少爷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现在,一种末日感正在席卷着每个角落。 顾襄死乞白赖地在御膳房要了一大袋馒头,回来先给宫人们分了一些,再拿去给两个孩子吃。 孩子没吃的,就闹得厉害。孟池星大一些倒还好,孟和昶每天就哭着要吃。 “你们快看,奴才带什么来了?”顾襄变戏法似的拿出馒头,给了孟池星一个,然后掰成小块小块地喂孟和昶。 孟和昶见到食物那一刻,眼里顿时闪出了星星似的光。顾襄每喂一小块,他简直像吞似的,一口就没了。 明明应该是吃山珍海味的皇子,现在吃个馒头竟然都这么贪婪,好像这馒头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似的。顾襄有些心酸。 “皇子殿下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顾襄温柔地说着,替孟和昶抚了抚背,“还有好多馒头呢,咱不急。” 孟和昶想起什么来,突然不吃了,盯着顾襄:“姑姑吃……姑姑吃……” 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看得顾襄心里满是温暖。小皇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呢。 奶嬷嬷都被乌娜撤走了,东宫也只剩下一些打扫的宫人。这一年多来,多亏了顾襄的百般照顾,小皇子才没有遭劫。 现在的皇宫是铜墙铁壁,顾襄也出不去。好在她爹对宋志很顺从,关系不错,偶尔能借着这层关系,给女儿送点吃的用的进来。 而这些吃的用的,顾襄也都用在了小皇子身上。 炸几个,煮几个,变着花样 顾襄动作利索,却也做得精细,一通操作下来,果然好看了很多。 乌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官还算有些本事。 “娘娘可还满意?”顾襄一副谦恭的姿态,“现在是否可以送些吃的到东宫去?” “你是说给你,还是给那小崽子?”乌娜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然后道,“给你可以,给那小崽子就不必了。” “娘娘!小皇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再不吃就要出人命了!” 乌娜嗤道:“反正也是贱人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娘娘此话差矣!”顾襄连忙道,“陆氏已被驱逐出宫,您才是小皇子的嫡母,将来小皇子唤您母后啊!” 见乌娜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顾襄又竭力劝道:“小皇子活着,对娘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娘您现在还没有孩子,如果您以后有了孩子,太子的位置自然是嫡子的,那多一个庶子也无妨。如果您没有孩子,这个孩子长大认您为娘,您也能有个依靠。” 这个分析终于打动了乌娜,她顺坡而下道:“那行吧,我就赏你几个馒头,自个儿去御膳房领。” 虽然只是几个馒头,此时对于东宫却是救命的稻草。顾襄连忙谢恩不迭。 东宫里众人都饿坏了,虚弱得干不了活。以前孟池羽在东宫时,宫人们待遇堪比官家少爷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现在,一种末日感正在席卷着每个角落。 顾襄死乞白赖地在御膳房要了一大袋馒头,回来先给宫人们分了一些,再拿去给两个孩子吃。 孩子没吃的,就闹得厉害。孟池星大一些倒还好,孟和昶每天就哭着要吃。 “你们快看,奴才带什么来了?”顾襄变戏法似的拿出馒头,给了孟池星一个,然后掰成小块小块地喂孟和昶。 孟和昶见到食物那一刻,眼里顿时闪出了星星似的光。顾襄每喂一小块,他简直像吞似的,一口就没了。 明明应该是吃山珍海味的皇子,现在吃个馒头竟然都这么贪婪,好像这馒头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似的。顾襄有些心酸。 “皇子殿下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顾襄温柔地说着,替孟和昶抚了抚背,“还有好多馒头呢,咱不急。” 孟和昶想起什么来,突然不吃了,盯着顾襄:“姑姑吃……姑姑吃……” 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看得顾襄心里满是温暖。小皇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呢。 奶嬷嬷都被乌娜撤走了,东宫也只剩下一些打扫的宫人。这一年多来,多亏了顾襄的百般照顾,小皇子才没有遭劫。 “皇子殿下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顾襄温柔地说着,替孟和昶抚了抚背,“还有好多馒头呢,咱不急。” 孟和昶想起什么来,突然不吃了,盯着顾襄:“姑姑吃……姑姑吃……” 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看得顾襄心里满是温暖。小皇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呢。 奶嬷嬷都被乌娜撤走了,东宫也只剩下一些打扫的宫人。这一年多来,多亏了顾襄的百般照顾,小皇子才没有遭劫。 第117章 池中物 () 宋志听到乌娜的要求,犹豫了很久。 乌娜等得不耐烦,催促道:“王爷,你倒是快答应啊!” 宋志坐在圈椅上,手撑着头,露出为难的神情。 当今皇上,恐怕不是池中之物。表面上看,他没反抗,顺理成章地认可了这场宫变,指不定憋着劲,想闹出什么事儿来。 “这个……皇上若想锻炼,干清宫里也不是没地方……”宋志答道,“也不是非得出去。” 这话说得乌娜不愿意了:“干清宫那么点儿地方,皇上哪里施展得开拳脚,我看就是你把皇上关太久了,关出病来了,才害得他不能行房事!你若不答应,我就告诉父王,你害我生不了孩子!” 宋志忌惮鞑靼王在北方的势力,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仍然将皇帝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干清宫和武英殿两个地方,只容许他在武英殿练剑打拳。 武英殿设在紫禁城最西处,大殿的前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原是专供皇室子弟骑马射箭的场所。 在干清宫待得快腐烂了的小爷,终于找到一处新的天地。同时,也在窥伺着新的机会。 苦心人,天不负。刻苦钻研,一心向道的陆瑰云终于啃完了那些艰涩的兵书和医书,连忙同师傅告别,迫不及待出发去蜀地。 蜀王秘密地招兵,知之者甚少,木樨先生早年结交的一位好友徐胜,做了蜀王的军师,才从他处得知。 陆瑰云打听了地址,便要启程。临行时,木樨先生赠她一块扇坠,告诉她可以凭此扇坠找到徐胜,直接进入军中。 她摇头道:“多谢师父美意,但是弟子不想靠师父的关系,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进去的!” 说罢,向师父行礼别过,背上行囊,翻身上马,一挥鞭子便奔向蜀地。 一路上畅行无阻,偶尔遇到几个土匪,她如今的本事也足以应付,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到达了蜀地。 蜀王养兵于桃山,招募来的士兵们就在此地秘密训练。突然来了一个外人,大家都十分警惕。 戍守在外的两个士兵用长矛拦住她:“什么人?” 陆瑰云勒住了马,昂首答道:“我是自愿来应征入伍的,我要做你们的将军。” 两个士兵仔细一看,发现她是个女人,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嘲弄:“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还当将军呢?看你长的有几分姿色,慰劳慰劳我们将军倒差不多。” 陆瑰云也不同他们废话,挥动手中的鞭子,朝他们二人脖颈处打去。速度之快,令两名士兵都来不及反应。 待他们回过神,脖颈处已留下两条红痕。 两个男人顿时恼羞成怒,动真格了,上前同她打斗。她嗤之以鼻,灵活地翻转着鞭子,将他们绊倒,却不伤他们性命。 “怎么样?服了没有?”陆瑰云坐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手下的两个败兵,“还不快带我去见你们王爷?” 两人捂着脖子,还不服气:“就凭你,也想见王爷?” 很快,二人叫来了援兵。陆瑰云一人一骑,被一大群士兵围在中间,看样子麻烦大了。 “哪里来的娘们这般无礼,竟敢打伤我们弟兄!”士兵们嚷嚷。 陆瑰云目光平静无波,淡淡开口:“非我无礼,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 “废话少说!滚下来,向弟兄赔罪!否则真要你犒劳军士!”他们威胁。 这些人是护驾勤王的军队,陆瑰云原不想与他们为难,但听到这样的轻薄,不免怒从中来。 她巡视一周,拿鞭子指着他们问道:“你们中谁最能打?同我单挑!若你们赢了,我由你们发落,若我赢了,你们就得服我,让我当将军!”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不一会儿,他们推选出了一个身体壮实的男子,那男子走到陆瑰云的马前,对她调笑道:“好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来吧!输了可得乖乖陪俺们!” 陆瑰云皱眉,露出厌恶之色,翻身下马,执鞭指着他:“我让你三招再打。若是输了,你就当众认我当大哥,如何?” 那男子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捧腹大笑:“明明是个女人,却要做大哥,这是何道理?好!我答应你!” 陆瑰云一挑眉,好,她今儿偏要让他们前倨后恭! 单挑开始了。那男子一上来就挥拳相向,陆瑰云灵巧地侧身闪避,却不还手,按照承诺让了他整整三招。 男子狠狠出了三招,却招招落空,满头大汗,一下子有些慌神。 陆瑰云就趁着他这慌神的当口,施展轻功,腾空而起,将他踢倒在地,然后一招锁喉。 “怎样?服了没?”她一笑,“叫大哥啊!” “你!”那男子还想站起再战,却被她牢牢制住。 打脸来得太快,围观的士兵面面相觑。整个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空谷中响起一个威严的男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身姿挺拔,穿着甲胄的少年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士兵们似乎都很怕他,纷纷向他行礼。 听说方才发生的事情之后,那少年挑眉打量了下陆瑰云,道:“看不出来,你个女娃倒挺能打。” 陆瑰云今日好战之心已起,见谁都想打,于是问:“那你愿不愿意同我比试?” 刚才被她制住的男子立马嚷嚷:“你疯了?副将武功盖世,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瑰云一愣,这少年看上去年纪轻轻,竟然就坐到了副将的位置,看来有些来头。 少年并不曾口出狂言,也没有出言轻薄,而是直接问:“比什么?” “随便。你最擅长什么,我们就比什么。” “那就比剑吧。” “好。” 陆瑰云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佩剑,口中默念了几句剑诀,便朝少年刺去。少年倒也身手矫健,侧身避过,挥剑相抵。 陆瑰云本以为这小子也是空有其表,没想到他比方才那男子强得多了,饶是她使出浑身轻功,也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就这样你来我往,整整打了半个时辰,没有分出胜负。 高手过招,两人都明白对方不好对付,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第118章 得到重用 () “我怎么好叫你赔礼道歉?说起来我应该感谢王妃才对。”她的明亮的笑容居然比刚才阴沉的笑容更加可怕,“若不是王妃赶我出去,我恐怕到现在也还是个丫头。” 正是因为知道她是被卢家少爷强要的,无心更觉惊惧不安,但是极力稳住表面,对她道:“你别这样啊,有话开了天窗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可是杀头的罪名。” 秋风在这个黎明时刻越发凉得入骨。此时此刻无心没有木以南在侧,没有灵泉剑傍身,面对步步紧逼的敌人,她只能硬扛。 绿芝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睿王妃啊,都快要当阶下囚了,还能这般不惧。”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身后的兵士眼看就要冲上来。 “王爷是你的旧主,待你不薄,你如此这般,岂不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何况这是家国大事,我劝你不要与贼人为伍,一错再错!” 绿芝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笑道:“我既然已经委身于人,自然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于王爷,他怕是现在也自顾不暇吧。” 无心下意识地护紧孩子,飞速地朝后院逃去,她虽然不通武功,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险,躲避之术还是有进步的。利用石头砸向别处,引开追兵,自己便侧身躲进了假山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破洞之中。 小木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满是惊恐之色,但却异常懂事地没有哭出声。 她果然是个省事儿的小宝贝,小时候就和同龄人不一样,不哭不闹,好像总透着点儿大人般的成熟,长大了想必也会是个聪慧的姑娘。 绿芝看着自己带着这么多人,竟然还让她们从眼皮子底下溜了,上哪都说没找着,不禁恼羞成怒,亲自来后院寻找,恨不得把每块砖都翻出来看看。 “废物!这都能让人跑了?” 说话的不是绿芝,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无心屏住呼吸,和女儿谨慎地藏身,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接下来她听见绿芝无力的辩解:“少爷恕罪,妾身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但是您放心,王妃丝毫武功都没有,况且府里每个地儿我都熟,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再说只要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就不怕她不现身。” 原来方才说话的男子,就是那个强要了绿芝的卢家少爷。可是瞧绿芝如今这口气,当初或许是不情不愿的,但是现在怕是早就已经百依百顺了。 该是一个宁静而温柔的夜晚,可是现在整座京城都不得安宁,到处都是漫天的火光,一束束火把闪烁着窜跃的火焰,却点不亮人心里头的阴暗。 无心此时无比希望木以南来救她们。女儿还小,虽然这个地方能够暂时藏身,但是她心里隐隐害怕狭小的空间对幼儿的呼吸不太好。 可是抬头一望,只有一弯孤单的月亮。木以南,你在哪里? 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也许木以南现在在宫里救驾,和敌军盘旋,早就忘了自己的王府后院。 她已经尽量为救援拖延时间了,可是救援什么时候来呢。 妈蛋,现在就和等待戈多似的。戈多也许永远都不会来。 乐观主义者在这个时候也感到悲观啊。 卢少爷盯着王府后院,仔仔细细看了一大圈,总觉得哪儿不对。按道理说,外面封死了,王妃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应该就逃往后院才对。 缓慢的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哼,王妃八成就在这里头吧?”他敲了敲这座假山。 无心此时大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感觉。 但是真的当人家厚厚的黑色皂靴终于停在眼前,她才明白,缩头这一刀,不如伸头去找找机会。 假装从容地走了出来,她的脸洁白如素练,星眸熠熠生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卢少爷。 早就听说过,卢少爷好色。这是她伸头一刀唯一的机会。 果然,面对美色,卢少爷卢自东两眼放光,把敌我矛盾往后一摆,满心就只想和这个女的花好月圆一把。 色眯眯的大猪蹄子着实恶心,但是为了保命,无心只能演技在线,未语泪先流,晶莹如珠玉地落在地上。 “哎呦美人啊,怎么哭了?”卢自东一把扶住无心。 什么情况,这好像不是剧情预定的走向吧?绿芝立刻感觉苗头不对,大声提醒:“少爷!这是老爷命你即刻捉拿的睿亲王妃!你可不能犯糊涂!” 卢自东闻言一顿,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有些惋惜。 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面上却仍是一副柔弱,对卢自东道:“您误会了,我并无求生之意,只是觉得孩子无辜,不忍心连累她…” 说着低眉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继续道:“只要您放她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绿芝一把拉住卢自东的衣袖:“少爷!别被她迷惑了!正事要紧!要是出了差错,可是家性命不保啊!” 卢自东听了绿芝的话颇觉扫兴,皱了皱眉,一挥手道:“算了,算了,带回去吧。” 木以南和骆子祥苦战一夜,总算是平息大部叛乱,但在城中始终找不到卢国公的人影。擒贼要擒王,找不到这个“王”,他们还是只能时刻紧绷。 小王爷右眼皮跳了一下,对骆子祥道:“你说,我府上不会有事吧?” “你留了多少侍卫在王府?” 小王爷一拍脑袋,方想起他昨夜为了救驾,调动府中一半守卫出来,急得想撞墙:“我得赶紧回去!” 正打算调转马头,身后不知何处射来许多支箭,直接朝他致命穴位而来。 “小心!” 听到骆子祥的提醒,木以南急忙踢了马一脚,马受惊一窜,他再连忙俯低在马背上,这才躲开。 好险! 随行的士兵连忙护主,可那射箭之人已经一去无踪了。 “这支箭上有字条!” 第119章 不着调的蜀王 () 蜀地流寇动乱一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摄政王府的议事厅内,宋志单独召见胡智,与他讨论此事。 “蜀地承平已久,歌舞升平,原本是个最安逸的地方,现在突然动乱,臣总觉得当中有些蹊跷。”说到这里,胡智眼珠一转,反问宋志:“依王爷看,这蜀王是个什么性子?” 蜀王孟世端,太上皇孟世典的三弟,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他就不怎么读书,整日就知道逗蛐蛐儿喝花酒。 不过先皇宠爱小儿子,见他成不了大材,便将他封为蜀王派去蜀地,让他安逸似神仙。 提起他,宋志不禁嗤笑:“蜀王啊,草包一个,早些年打过交道,他这人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对蛐蛐儿研究最深。” 胡智不曾见过蜀王,也信了这话,便道:“那就好,微臣原本还担心是蜀王搞的小动作,想要谋反也未可知。” 宋志像听见个笑话似的,摇头说绝无可能,还嘲笑道:“你说齐王想谋反我倒还信,你说蜀王?哼,孟世端那个草包要是有这志向,指不定先皇都把江山传给他了。先皇喜欢蜀王,可比喜欢皇上多得多。” “那王爷打算如何应对这些流寇?” 宋志一拍桌子:“敢在我眼皮下闹事,必须灭了,也让世人知道我这个摄政王的厉害。” 这帮流寇闹的动静不小,宋志不仅要派蜀地的官兵,还决定从京城附近调兵遣将。 “王爷且慢。”胡智总觉得哪里不对,“您要将京城大营的人派去,那京城岂不是防守空虚?” 宋志一心要灭流寇以显官威,以为京城已是固若金汤无需防守,便道:“京中还有几千人马,足够我用了。再说,只要把皇上看管好了,还有谁敢反不成?” 胡智还想再劝,宋志已然拍板定下,不容再议。 蜀地。桃山。 陆瑰云升任参军,负责筹备粮草。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要从蜀地到京城,一路粮草的供应是个大问题。 不过幸好蜀地物产丰富,陆瑰云辛勤置办了几日,筹备到了大量一些干饼、锅盔、肉干、野菜作为军粮。除此之外,她还收集了一些果子,果子水份充足,可以一举两用,既能充饥,又能解渴。 徐胜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决定引荐给蜀王。等蜀王来桃山监军时,他命她候在帐外等待传唤,自己先进了营帐,向坐在上首的蜀王躬身行礼:“臣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蜀王笑嘻嘻的,坐也不好好坐,没个正形,“军师别来无恙啊,何必多礼,坐吧。我看你真是辛苦了,头发都少啦!” 徐胜在他下首左侧坐了,听见他调侃自己,也轻松一笑:“王爷惯会打趣人,我看王爷眼圈也黑了,想必没少挑灯夜读吧。” 两人寒喧几句后,孟世端突然面露愁容:“哎呀军师,你说咱们谋划这么久,连个将军都没有,这怕是不成吧?” 徐胜就知道他今日为此而来,颔首回道:“正好,我今日要向王爷推举一人。” “哦?是谁?” “王爷不认识。” 这倒让孟世端有些意外:“哦?是新招来的高人?” 徐胜一击手,对着候在帐外的陆瑰云道:“进来吧!” 陆瑰云在帐外,等得正无聊,听见这一声呼唤,连忙理了理身上的盔甲,揭帘而入。 走了几步,一抬头,便看见上首坐着一位浑身贵气的男子,正眯着眼打量自己。那副倨傲的神情,和小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顿时想起孟池羽,小爷如今这傀儡皇帝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心更揪紧几分。 徐胜连忙催促:“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拜见王爷?” 她这才回神,甲胄在身不便跪,便抱拳躬身:“小的参见王爷,王爷万福。” 说罢直想抽自己,妇女行礼时才说万福,现在这是军中,她又女扮男装,万福个鬼啊! 孟世端本来在喝茶,听见这声“万福”,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 “小的说错话了,是……是给王爷请安。”她连忙低头赔罪。 这时坐在一旁的徐胜开口了:“王爷,她是个姑娘。” “徐胜你特么耍老子?”孟世端骂了一句,又叫陆瑰云,“抬起头来!” 陆瑰云一抬头,饶是身穿甲胄,那张佳人容颜仍如明珠般夺目。 孟世端见了,嬉皮笑脸地走下来:“原来是个美人啊!徐胜你早说要进献美人不就得了,绕什么大弯子?” 陆瑰云以前听孟池羽提起过这位三叔,据小爷说,这三叔最不着调,却最有意思,小时候总带着他爬树抓鸟,还让他坐在肩上到处玩耍,从来不摆叔叔架子。 哦对了,三叔也爱喝花酒!青楼没少逛,不过听说后来娶了个凶悍的王妃,河东狮吼就不敢再碰女人了。 但是现在看来,好色这个本性看来还是难移! 看着蜀王那嬉弄的眼神,她后退两步,赶紧解释:“王爷!你误会了!小的是来毛遂自荐的,小的想要当将军!” 孟世端一愣,转过头问徐胜:“这就是你引荐的将军人选?” “是。”徐胜站起身来,“此女才识过人,又有武功,在下已提拔他做了参军,筹备粮草做得不错。依在下看来,她的确已具备将军的资质。” 孟世端一挑眉,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徐胜很少夸赞别人,能得到他如此评价,看来这个女子并不寻常。他一改方才的嬉笑,正色道:“你叫什么?” 看来这王爷该正经时还是正经的,陆瑰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回王爷的话,小的陆瑰云。” “哪里人?” “小的金陵人氏。” 孟世端点了点头,又问:“为何来参军?” 陆瑰云坦然道:“宋志挟天子令诸侯,天下当共诛之,小的参军,是为了进京护驾。” 孟世端重又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又问:“此事我做得极为隐蔽,你一个金陵人氏,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第120章 虚实 () 孟世端正经问话时,十分细心,并不遗漏任何可疑之处。看来这个蜀王并不是传说中的草包。 陆瑰云对他多了几分尊重,从容答道:“我师从木樨先生学武,是他告诉我,王爷在桃园练兵。” 这话引得徐胜一惊,因为陆瑰云从始至终从未向他提过此事。如果他知道陆瑰云是木樨先生的徒弟,一定直接将她引荐给王爷,无需设置这么多考验。 “你是木樨兄的徒弟?”徐胜急急打断,“怎么不同我早说?” 陆瑰云本来不想提师父的名号,是因为知道徐胜与师父是至交好友,不想因此而获得什么特权。她要看看,凭自己如今的实力,到底能不能谋得将军一职。 直到蜀王开口问细节,她怕被怀疑,这才据实以告。 “不好意思,军师,我之所以不说,是怕给师父丢脸。”陆瑰云讪讪一笑,对徐胜拱手作礼,“其实来之前,师父还托我问候您来着。” 木樨先生的名号响亮,就连远在蜀地的孟世端都有所耳闻。 徐胜拍了拍陆瑰云的肩膀,顿时摆出一副欣慰之态:“既然是木樨兄的高徒,那我就更放心了!他肯放你出山,必有把握!” 外面有士兵来报,说朝廷已发兵来蜀地平定“流寇”之乱。 所谓流寇,不过是蜀兵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这还是陆瑰云和徐胜一同出的主意。 眼看计划得逞,徐胜笑着对蜀王道:“王爷,是时候了。正好,咱们现在,也有了新的将军。” 于是蜀兵趁着“流寇”作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陆瑰云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将军,并来不及高兴,而是更加的提心吊胆。因为她明白,身为一军之将要担当的责任,要比士兵重得多。 行军匆忙,且条件艰苦,不过陆瑰云并不在乎,渐渐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就连尊贵的蜀王都一改纨绔之风,与士兵们同吃同住。 一日夜里,陆瑰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披衣起身,出了营帐,坐在树下看月亮。 她很想念小爷,也很想念孩子。 这场仗一旦打起来,若是输了,他们就再无扭转乾坤的机宋,若是赢了,她还担心宋志到时候狗急跳墙,把刀架在小爷头上,拿他当人质怎么办? 想的事情一多,心里就再也无法安宁。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陆瑰云回头一看,竟是蜀王孟世端。 “都这个点了,王爷还没睡吗?”陆瑰云要起身行礼,却被孟世端按了回去。 孟世端在她身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看四周苍茫的山谷,叹了口气:“都这个点了,你怎么也没睡?” 陆瑰云不知如何同他解释,沉默了一会,才问:“王爷,咱们真的能救出皇上吗?” 结果换来了对方的嘲笑:“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当将军吗?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我不是没信心,是担心皇上……”陆瑰云说到这里停住,顿了顿道,“担心皇上的安危。” “你个小姑娘倒挺忧国忧民的嘛。”孟世端笑了,用一贯的不着调的语气,“皇上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嫁给他?” 这语气像极了小爷。以前,小爷混账时,也会说些不着调的混话,当时她气得不行,现在想来,却很想念那份轻松自在。 眼里不觉盈了闪闪的泪光,她连忙昂起头,四十度角望着天空,将那不曾落下的泪生生憋了回去。 “怎么了?本王说到你的什么伤心事了?”孟世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没有。”陆瑰云连忙否认,“方才沙子糊到眼睛了。” 两人没再说话,并肩看天上的星星。在这无人的野外,星辰异常闪烁,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眨着眼睛放着光芒。 星星原本该有许多浪漫的含义,可是现在在陆瑰云眼里,它却代表着尘世的烦恼,无穷无尽。 过了良久,她听见一旁的孟世端叹了口气。 “王爷何故叹气?” 蜀王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星星,缓缓回道:“其实本王担心的事,与你一样。” “王爷也担心皇上的安危?”陆瑰云试探地问,“王爷是皇室嫡系,如果灭了宋志立功,是否想要取而代……” “你说这话就该杀头。”孟世端一脸严肃地打断她,“太上皇才是皇家正统,皇上继位也是天理应当。本王是去护驾,不是夺位。” 陆瑰云见他动了真格,连忙将先前的怀疑打消。看来他是真心护驾,并无夺位之心,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是是,王爷忠心可鉴,小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提起小爷,孟世端陷入往日的回忆:“皇家这些个子弟,其实我最喜欢皇上。孟池羽那小子小时候可淘了,骑在我脖子上爬树掏鸟窝……” 看样子,这个三叔和小爷感情还是不错的。而且蜀王也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学无术,而是与之相反,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办起正事来半点也不含糊。 人世间许多事情也许都是如此,并不像表面所显现的那样。只有等到黑夜褪尽,白昼到来时,才能看得分明。 如果孟世端当年想要皇位,恐怕现在像傀儡一样关在笼子里的就是他了。藏拙未必不是一种人生智慧。 “万一宋志狗急跳墙,王爷又会如何处置?”陆瑰云问出了她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孟世端思考片刻后道:“其实皇上机灵得很,虽然是困兽,却不会任人宰割。小时候这小子就总给我惊喜……说不定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可是还未发生的事,谁也不敢说句准话。一切,都是猜测罢了。 “多思无益,与其担心这些不一定的事情,还不如想想怎么把眼下的路走好。”孟世端拍了拍陆瑰云的肩膀,“你早些回去安置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是。”陆瑰云听他一番话后,释然不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王爷明早见。” 第121章 蓄势以待 () 翌日,天才蒙蒙亮,一行人又在大山深处开始行进,直到黄昏才停下来休息。 大家席地而坐,吃些干粮,喝些水,补充体能。陆瑰云昨夜睡得晚,找了棵树,打算靠着眯会。 旁边另一棵树下,蜀王孟世端也在休息。两人相视一笑,算是相互鼓励。 落日西沉,余晖洒落在山川草地,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陆瑰云闭上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疲惫与紧张中寻找一丝放松。 “大哥!”一个粗重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杨龙那小子。 自从上次不打不相识后,她和杨龙一来二去地就成了好哥们,切磋过几次武功,杨龙对她心服口服,从此真的就管她叫起了大哥。 杨龙皮肤黝黑,孔武有力,是蜀王麾下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没上战场的时候,他更像个傻大个儿,浑身透着一股子憨厚。她当上将军后,孟世端又提拔杨龙做了副将。 杨龙在她身旁空地上坐下,递过来一包干粮和一只水囊。 她没心思吃东西,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就还给了他,笑着道谢。 “这有啥好谢的,大哥客气了。”杨龙热情地挪近了些,突然将手往她肩膀上一搭。 虽然说他们以兄弟相称,但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她还是有夫之妇。陆瑰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慌张道:“干什么!” 这哥们儿却笑得阳光灿烂,撸起袖子就来献殷勤:“累了吧?你把盔甲脱了,我给你揉揉肩膀。” “这不好吧!”陆瑰云连忙摆手说不必了,“你还是去好好休息吧!” 杨龙坚持道:“大哥睡得晚,肩膀肯定酸了,快来我给你揉揉。” 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旁边那棵树下传来:“老子睡得和她一样晚,你怎么不来给老子揉肩膀!杨龙,我看你别有用心啊。” 杨龙原本开口要骂,一看是蜀王,没敢以下犯上,挠了挠头憨笑道:“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有啥用心,这不是慰劳将军嘛。” “将军用得着你慰劳?”孟世端朝杨龙一招手,“本王的肩膀倒有点发酸,你要有那功夫,不如来慰劳慰劳本王。” 杨龙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情愿,去为孟世端揉肩膀,在王爷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瑰云看见杨龙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被孟世端发现。 “我说你小子,别不是心里骂本王呢吧?”孟世端大约猜到怎么回事儿,调侃道。 反正王爷后脑勺也没长眼睛,杨龙连忙否认:“瞧王爷说的,小的哪里敢骂王爷呢?小的这不是,在琢磨怎么揉得您舒服嘛。” 孟世端于是开始支使他:“用力点,手往右边儿点,嗯,就这样,再用边点……” 杨龙答应着,一面给王爷揉肩,一面还不忘问陆瑰云:“大哥,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从军了呢?” 陆瑰云置之一笑,答道:“姑娘怎么了,不都是人么。人各有志,我就喜欢干这个。” “那大哥……”杨龙斟酌着问道,“你今年多少年纪?还没婚配吧?” 陆瑰云总觉得杨龙今天怪怪的,又是揉肩膀,又是问年纪的,不会是,对她有啥想法吧? 那不可行!得赶紧打消他的想法!于是连忙道:“我家里已经定过亲了!” “啊?”杨龙给蜀王按肩的手顿时一停,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定…过亲了啊?” 孟世端感到肩膀上没了力道,“嘿”了一声,回头问:“怎么停了?” “王爷另请人按吧,小的手酸。”杨龙讪讪地要走。 “站住站住!”孟世端叫住他,看了陆瑰云一眼,嘲笑杨龙道,“你这小子!多大点事儿!等救驾的事成了,还怕找不着如花似玉的媳妇?” 杨龙还是耷拉着脑袋,不高兴。 “到时候本王亲自给你说媒。”孟世端又不正经起来,对杨龙笑道,“你小子说说,想要什么样儿的?王爷我见多识广……” “我就喜欢大哥这样的,漂亮,还会武功。”杨龙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望着陆瑰云,“定的亲事可以退吗?” 退亲?这话要让小爷听见,得要提着十米大刀来砍人了! “不能退!”陆瑰云赶紧说道,“龙弟你放心,王爷给你找的媳妇肯定比我强多了!咱们还是当兄弟吧!” 这小子还偏偏一根筋:“这漂亮的好找,像大哥这样会武功的可就难了。” “我说你是不是傻?找个会武功的干啥?”孟世端一个爆栗敲在了杨龙的头上,“找媳妇还是找打?” 陆瑰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爷说得也是,找个会武功的媳妇,说不定是得经常挨打。 她想起小爷以前干的不靠谱的事儿,突然觉得手痒痒。哼,以前都是小爷仗着力气大欺负她,等过了这个难关,她也得好好教训回去! 可是,这个难关,能过得去吗? 紫禁城的武英殿里,孟池羽正在练剑,旁边站着两排看守的禁卫军,都是宋志的人。皇后乌娜站在一旁边,盯着他看。 他手持剑柄,随意挪移了几下,架势不足,剑气更无,十分呆滞,毫无练剑时该有的锐利。 乌娜站在一旁干着急,催促着:“皇上!你倒是快练呀!” 孟池羽愣了愣,又挥一剑,仍是慢吞吞的。 就他这速度,真要是对打,估计手中的剑还没刺出去就挂了。练剑是如此,想必房事也是不行。 乌娜跺脚道:“皇上!你能不能好好练!” “朕已经很用功了。”小爷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奈何太久未练,剑术早就生疏了。” 乌娜才要说什么,“咣当”一声,孟池羽已将剑撂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朕今日累了,改日再练吧。” “什么?皇上!你才练了不到一柱香功夫,就累了?!!!”乌娜的声音又尖又细,满脸不敢相信。 “累了,改日再练。”孟池羽已然走上了肩舆,一挥手命道,“回干清宫。” 第122章 惩罚 () 中秋斗蛐蛐儿,又称“打油奏”,是金陵城里一年一度的盛事。城的老少爷们,不管养不养蛐蛐儿,也不管懂不懂行,都跑来夫子庙凑热闹,人来人往,议论纷纷。 “你猜今年谁能赢得头筹?” “那肯定得是骆少爷的‘常胜将军’啊!我和你说,他家那只是‘珍珠头’,成色又好,整个金陵城里也没有第二只了。” “其实上次木家二少爷的‘油葫芦’也不错,要不是骆少爷那只将军太厉害,唉!” 这些聊天的人都是斗蛐蛐儿赛事的常客,有的是和木以南一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但更多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有个人说:“木家二少爷的‘油葫芦’没了,他今年应该就没戏了吧!” 这话正好被一旁的木以南和无心听见了,无心憋笑,木以南抱着怀里的象牙鎏金小笼子,不屑道:“一会儿我的寿星一出场,保管让他们眼睛珠子掉到地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那种胜利的光明,以及流露出的无限自信与霸气,让无心瞬间觉得他怀里的那并不是只人间的蛐蛐儿,而是什么如来宝殿上的什么得道了的蛐蛐儿似的。 不过,听二少爷说过,这只寿星头的蛐蛐儿似乎真的很难得,是那种最最名贵凶猛的品种,要打赢凡夫俗蛐的确不在话下。 自信是会感染的。无心也开始觉得他们这只“寿星”天下第一,必胜无疑了。 比赛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斗蛐蛐用的是打擂台的方法,由上届赢家骆少爷守擂,不少挑战者前来攻擂,旁边还有个播报战况的主持之人。 双方将俩蛐蛐儿放进了一只比赛专用的精巧锦盆之中,让它们互相对峙,然后主持之人便以草撩拨,使其相互搏斗。直到斗得一只败阵逃走为止。这时赢了的蛐蛐儿就会鼓翅长鸣,而斗败了的自然就垂头丧气,一蹶不振了。 待赛果一出,那主持之人便会立刻将红色小旗插在获胜方这侧。 今年的斗蛐蛐儿比赛很是精彩,而且蛐蛐儿的总体水平比去年高得多,大家都拿出了看家蛐蛐儿。有的人甚至不惜远路去那种罕有人至的荒野之地,只为求得一只上品。 不过骆少爷家闻名的那只长着“珍珠头”的“青黑将军”仍然发挥稳健,雄风仍在,几番激烈的斗争后,守住了擂主的地位。骆少爷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木以南坐不住了:“去年就是他害死了我的油葫芦!我要去报仇!” 无心却一把拉住他,摇头笑道:“别介,咱们最厉害,应该压轴才是。你别沉不住气,先看看再说。” 木以南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又坐了回去,转头见无心看得比赛看得入神,好像很投入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道:“你不是一直说本少爷玩蛐蛐儿是不学无术吗?你不是很瞧不上吗?怎么现在看得这么起劲?” 一阵秋雨才过,空气凉爽舒服,无心突然没了平日的剑拔弩张,而是愣愣地道:“我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像这样开心开心多好。天天子曰子曰的,我也累啊。” 木以南一副跌破眼镜的表情,原来她也会觉得那些经书累吗?他还以为像她这种人,就爱天天啃论语做学究呢!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木以南朝她嘟囔道,“你自个儿都不喜欢,干嘛逼着我背那么多书,我都快背吐了!” 无心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这下子你倒想起子曰来了!” 他头上的伤还没好,被她这一拍,真好触到了伤处,他忍不住吃痛地叫了一声。 “哎呀,对不住!”无心赶紧去替他查看,“没事吧?” 他正要回答,却听得擂台之上那主持者道:“还有没有要来挑战的?这是最后一局了,若是没人,骆少爷的这只‘常胜将军’就是本届中秋大会的蛐蛐儿之王了!” “我要挑战!”来不及犹豫,木以南赶紧朝台上大吼了一声。 他提着笼子走了上去,无心跟在他的后面。只见那骆少爷神色傲慢,一见着他就嘲讽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去年的手下败将呀?” 木以南咬牙切齿:“你少在这儿猖狂!有本事今儿咱们动真格的!” “去年你的‘油葫芦’死在我们家‘将军’手里的时候,难道不是动真格的吗?”这个骆少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戳她家二少爷最痛的痛处。 木以南怒极反笑,把他的“寿星”放在台上,恶狠狠地道:“今年我就要为我的‘油葫芦’报这一剑之仇!” 无心在旁边听着,崩不住地想笑。不就是斗蛐蛐这么点儿事儿吗?怎么被他们说得,像两国交战似的,她果然理解不了纨绔子弟的思维,反而觉得他们实在太孩子气了。 骆少爷今天已经赢了太多场,从无败绩,故而眼高于顶,不屑一顾,连看也没看二少爷的“寿星”一眼,就指了指比赛的那只锦盆:“废话少说,拿出来呀,倒是让我看看你那是什么货色。” 二少爷邪魅一笑,放出了他的蛐蛐儿,前头围观的看得仔细,人群很快就炸开了。 “木家二少爷这次可了不得了!是只老寿星头的!” “真的吗?听说这种蛐蛐儿别说金陵城了,就是国也少见呐!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瞧得真真儿的,真是寿星!那星门可凸了!” 听见底下的这些议论,骆少爷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抬眼一扫,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还真是只“寿星”! 看到骆少爷脸色大变,木以南很是得意,随着主持者宣布开赛,两只蛐蛐儿就开始了他们的高手对决。 两只蛐蛐儿实力相当,打得那叫一个棋逢对手,难分难解。“寿星”在这场对战之中很是从容不迫,但是它似乎只是防守,并没有多少攻心,属于见招拆招那类的。 木以南急了:“你倒是进攻啊!为我的油葫芦报仇!” 第123章 寡人有“疾” () 天色晦暗,迷雾重重,紫禁城像一只被锁住的巨兽,了无生气,奄奄一息。 干清宫里的小爷,也像是一只被人用链子锁住手脚的小兽。但是这头小兽,看似颓废不振,眼中却时不时地泛起寒光,以及一丝未被驯服的野性。 自从宋宪走后,他每天都在默默掐算着日子。他们约定的日期,正一天天地临近了。 小爷睡在床上,默默地等待着。乌娜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干清宫,今天却迟迟没有出现。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才终于来了。 她见小爷像烂泥似的瘫在床上睡觉,就来了一肚子气,上前生生将他摇醒:“皇上!你醒醒!” 孟池羽睁开眼睛,仍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满眼透着懒惫,迟钝地道:“是你来了?” “除了我还能是谁?”乌娜不悦地坐在床边,开始抱怨,“今天我去看你儿子了,哼,不识好歹的东西,连声母后都不叫。” 一听到儿子,小爷的脸色微变:“你去看他做甚么?” “我是你的皇后,你儿子也是我儿子,我难道不该去看他?” 小爷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佯笑道:“没说你不该去,朕只不过孩子还小,不太会说话,怕惹你生气。” 乌娜冷哼一声:“不会说话?我打顾襄的时候,他会说话得很!那两个臭小子还一起拦着我!” “你为何要打顾襄?”小爷问这话时,还得假装漠不关心,“没伤着孩子吧?” 划伤孩子脸的事,乌娜并没有告诉小爷,只是轻描淡写地道:“顾襄没管教好孩子,我就简单教训了她一下。” 饶是她没说,小爷其实也能猜得到,以乌娜的毒辣,所谓“简单教训”必定不轻。后宫由这个女人操纵,儿子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 锦被之下,他暗自记下,这些账,迟早要一块儿和你们算。 乌娜越想越不高兴,趁着烛火暧昧,脱了自己衣裳,又去扒孟池羽的衣裳:“皇上,我也想要个儿子!” 孟池羽一把推开她,一副为难的表情:“可是朕……还是不行。”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意兴阑珊,恹恹的。 “怎么会不行呢?”乌娜急眼了,拉开他身上的被子,“你和陆氏都生得了孩子,我是你的皇后,为何同我就不行?” “朕也不知道,或许是太久不曾出去过了……”小爷犹豫着道,“连太医都没法子。” 为了治这个“病”,乌娜请过几次太医,结果都是束手无策。但是她不甘心就此放弃,犹豫着要不要再请个别的大夫来治治。 小爷这时暗示道:“其实朕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蒋太医开的方子就很管用。可惜他已被宋志赶出宫去了。” 乌娜一听,眼里又燃起了希望,如果蒋太医能治,将他从宫外请来不就得了? 现在,只要能治好皇上的“病”,别说请一个太医了,就算要她把天下大夫请来又有何妨。 皇后雷厉风行,第二日蒋太医就出现在了孟池羽的干清宫中。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蒋太医自从被赶出宫后,快两年功夫都没见到过孟池羽了,一见面就行起了大礼参拜。 “蒋太医请起,无需多礼,快快请坐。”孟池羽亲自弯腰,伸手搀扶。 蒋太医正打算顺势站起,突然感到手心一痒,似有异物,伸手一摸是张纸条。抬头,正好对上皇上的眼神暗示。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蒋太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关于皇上被困在宫中被人胁迫的事,外界早有传闻纷纷,如今看皇上这眼神,的确都是真事了。 蒋太医暗自将那纸条揉成团,悄悄塞进袖里,若无其事地坐下:“谢皇上赐座。” 站在一旁的乌娜催促道:“蒋太医,你快看看皇上是什么毛病!” 蒋太医答应了个是,为小爷搭了会脉,又问了问小爷平日的起居状况,皱起了眉头。 拥有多年行医经验,且与孟池羽一向熟识,蒋太医一下子就判断出,皇上压根儿就没有乌娜所说的病。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皇上是在装病。 他想起方才那张纸条,似乎明白了什么。 “蒋太医,你倒是说话呀,这病到底能不能治?”乌娜着急地问。 “哦,这个。”蒋太医回过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这些日子太闷了,龙体疲乏,才会精力不济。但娘娘不必过于担心,待臣开副方子,配了药来,调养两日也就好了。” “真的吗?”乌娜感觉这次真的有希望了,“两日就能好?” 蒋太医看向小爷,对方给了一个眼神默认,心里便有了底气,答道:“是。” 乌娜已经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她既不想守活寡,更想要孩子:“那等什么!今儿就把方子开来吧!” “微臣想借太医院一用,有些药材……”蒋太医话还没说完,乌娜就答应整个太医院任由他调度,并命他速去。 蒋太医起身,遵旨告退。直到进了太医院,独自一人时,才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将方才皇上塞的纸条摊开细看。 只见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小字,是小爷的字迹:一丸**药,急用! 蒋太医虽然不知小爷具体用来作何,却也能猜到几分,多半是用来对付乱党的。 他被宋志赶出宫,对宋氏一党深恶痛绝,既然皇上现有所托,岂有不配合的道理,当即就制了一丸**药,同时也开了副滋补无害的方子,煎成药作为掩护,一并送去了干清宫。 过了两日,乌娜再来干清宫,见小爷精气神果然比平日好了许多。 她才一进门,就被小爷按在了床上,顿时脸上飞红。 孟池羽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挥退殿内的内侍道:“都出去守着!不许进来!” 内侍们也都明白怎么回事,不敢再留,纷纷退到殿外。乌娜正要说话,不防刚一张口,喉间就多了一颗药丸,稍不留意,便吞了下去。 “皇上你……”她刚意识到不对,已然失去了知觉。 第124章 扭转乾坤 ()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别说话,带着他们跟我走。”孟池羽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两个皇子都还没醒,睡得正酣。小爷和顾襄一人扛着一个,趁着夜深人静大家熟睡,轻手轻脚地从东宫后墙翻了出去。 顾襄不敢说话,一跟默默跟着小爷,一直跟到一个长着芜草的废弃花园里,见小爷翻开两块地砖,往里一跳。 她走近去看,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秘道,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秘道不宽,只是窄窄的一条,但是望去没有尽头,似乎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小爷轻轻将砖合上,点上一个火折子,顿时秘道四壁都亮了起来。 顾襄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两个老人。 “皇……”她连忙施礼,刚想叫皇上,却想起现在的皇上已是孟池羽,于是连忙改口,“太……上皇,太后!” 太后薛氏搀扶着太上皇孟世典,虽有老态,此时精神似乎还很振奋。 孟池星和孟和昶两个小孩儿睡得熟,到了这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顾襄:“姑姑,这是哪儿?” 孟和昶好像看见了小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姑姑,我梦到我爹了……” 顾襄不知笑好还是哭好:“殿下,这不是梦。” “没时间说了,快走。”小爷说,“现在出发,天亮前咱们就能到宫外了。” 一行人连忙沿着密道向前走。太上皇孟世典腿脚不好,走得累了,小爷就弯下腰背起自己的亲爹,继续前行。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别说话,带着他们跟我走。”孟池羽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两个皇子都还没醒,睡得正酣。小爷和顾襄一人扛着一个,趁着夜深人静大家熟睡,轻手轻脚地从东宫后墙翻了出去。 顾襄不敢说话,一跟默默跟着小爷,一直跟到一个长着芜草的废弃花园里,见小爷翻开两块地砖,往里一跳。 她走近去看,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秘道,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秘道不宽,只是窄窄的一条,但是望去没有尽头,似乎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小爷轻轻将砖合上,点上一个火折子,顿时秘道四壁都亮了起来。 顾襄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两个老人。 “皇……”她连忙施礼,刚想叫皇上,却想起现在的皇上已是孟池羽,于是连忙改口,“太……上皇,太后!” 太后薛氏搀扶着太上皇孟世典,虽有老态,此时精神似乎还很振奋。 孟池星和孟和昶两个小孩儿睡得熟,到了这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顾襄:“姑姑,这是哪儿?” 孟和昶好像看见了小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姑姑,我梦到我爹了……” 顾襄不知笑好还是哭好:“殿下,这不是梦。” “没时间说了,快走。”小爷说,“现在出发,天亮前咱们就能到宫外了。” 一行人连忙沿着密道向前走。太上皇孟世典腿脚不好,走得累了,小爷就弯下腰背起自己的亲爹,继续前行。 一日前,陆瑰云他们就如期到达了京郊。她原本想立刻出战,速战速决,可是蜀王拦住了她,说到了日子再战不迟。 陆瑰云问过蜀王,这个日子是怎么定下的,蜀王答说是皇上定的,却不肯透露是谁替皇上传的信。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别说话,带着他们跟我走。”孟池羽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两个皇子都还没醒,睡得正酣。小爷和顾襄一人扛着一个,趁着夜深人静大家熟睡,轻手轻脚地从东宫后墙翻了出去。 顾襄不敢说话,一跟默默跟着小爷,一直跟到一个长着芜草的废弃花园里,见小爷翻开两块地砖,往里一跳。 她走近去看,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秘道,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秘道不宽,只是窄窄的一条,但是望去没有尽头,似乎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小爷轻轻将砖合上,点上一个火折子,顿时秘道四壁都亮了起来。 顾襄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两个老人。 “皇……”她连忙施礼,刚想叫皇上,却想起现在的皇上已是孟池羽,于是连忙改口,“太……上皇,太后!” 太后薛氏搀扶着太上皇孟世典,虽有老态,此时精神似乎还很振奋。 孟池星和孟和昶两个小孩儿睡得熟,到了这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顾襄:“姑姑,这是哪儿?” 孟和昶好像看见了小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姑姑,我梦到我爹了……” 顾襄不知笑好还是哭好:“殿下,这不是梦。” “没时间说了,快走。”小爷说,“现在出发,天亮前咱们就能到宫外了。” 一行人连忙沿着密道向前走。太上皇孟世典腿脚不好,走得累了,小爷就弯下腰背起自己的亲爹,继续前行。 一日前,陆瑰云他们就如期到达了京郊。她原本想立刻出战,速战速决,可是蜀王拦住了她,说到了日子再战不迟。 陆瑰云问过蜀王,这个日子是怎么定下的,蜀王答说是皇上定的,却不肯透露是谁替皇上传的信。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第125章 千百度 () 真相大白,孟世典重又坐回宝座,不禁老泪纵横,对跪在地上的儿子道:“是朕错怪了你,若不是你,孟家江山就落入贼人之手了。” 孟池羽摇头道:“并不是儿臣的功劳,更得多亏宋宪传信接应,还有三叔的兵贵神速。” 一语提醒了孟世典,他亲自走下丹陛,拍了拍孟世端的肩膀,眼含热泪:“三弟,多亏有你。” 孟世端也感动,但他一贯喜欢嬉皮笑脸掩饰过去:“大哥有难,小弟上阵不是应该的嘛,多给点赏赐就得了。” 这个三弟,都年近半百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正形。孟世典无奈一笑,想起封赏的事来,转头对孟池羽道:“你来安排!” 孟池羽一愣,这原本是皇帝亲为的事,不明白为何交给自己,但迅速低头答应:“是!” 孟世端大大咧咧地道:“臣弟倒没什么,随行的将士们辛苦。” “三叔说得是,我这就下令犒赏三军。”孟池羽拱手回道。 这时,宰相汪森开口道:“王爷能短时间内筹措到这些将士与粮草,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破城速度如此之快,此次救驾才能有惊无险。” “这倒不是我的功劳。”孟世端摆手,“说到这里,我倒还想替我那将军向皇兄邀个功,她为我掌管粮草军备,骁勇善战,身先士卒,此次救驾功不可没。” 他说到此处,忽地眼珠一转:“不过,她身份特殊,不知道皇兄愿不愿意破格提拔。” “救江山社稷于水火之中,岂有不提拔之理?”孟世典道,“三弟倒是说说,这将军怎么个特殊?” 殿内的大臣们纷纷看向孟世端,都很好奇,王爷请的是个什么样的将军,竟能在小半日内攻破城门。 孟世端得到了大家的注意,清了清嗓子,拉长了声调:“她” 大家:??? 孟世端吊了他们几秒种的胃口,才说:“是个女的。” 由于孟世端一向没个正形,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王爷,你又戏弄我们。”汪森也以为他开玩笑,笑道,“都多少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性子,圣驾面前也敢胡言。” “宰相大人就不能记着本王点儿好吗?”孟世端翻了个白眼,“这次我可真没胡言,我那女将军可比男人厉害得多,军中男子武功皆不及她。她还智勇双,利用流寇引开宋志的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 “哦?”孟世典这下来了兴致,“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陆,叫陆瑰云。” 孟池羽脸色一变。 她的名字,像一块沉沉的石头,砸到他的脑子里,掀起无边巨浪,泛起无数涟漪,搅得不安宁。 “殿下!殿下!” 不顾身后大臣们的呼喊,也不顾对父皇的失礼,他像只野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此时的陆瑰云正在军营之中安顿将士们。这场仗打得不容易,虽说是赢了,但是伤亡在所难免。 跟着木樨先生学的医术,此时派上了用场。 一路以来,她与这些士兵们同吃同住,情谊深厚。现在,她更是不拘将军的架子,亲自为他们看伤诊治。 军营角落的左右两排营帐里,住着各种各样受了战伤的伤员。中间有一间熬药的简易小屋,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混杂着些许中药的怪味。炉子上煎着药,旁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陆瑰云穿着一件木兰双绣暗纹锦服,头上未戴发饰,只是束着玉冠,与男子一般的装扮,此时拿着一把蒲扇,正在扇火。 她非要亲历亲为地掌握这煎药的火候。 阳光并不猛烈,从窗台处温和地洒进屋子,照出她清瘦俏丽的影子。 忽然,另一个影子出现了。 这个影子,她认得。 她盯着墙上的那道影子,面前的炉火似乎要煨出热泪。那影子跳动着,清晰得就在眼前,却是怎么抓,也抓不住。 沉默,谁也没开口。 待回过神,炉子上的药已经煎好了。她灭了火,将乌黑的中药均匀地倒在碗里。 杨龙来给她打下手,殷勤道:“这种活叫我来干就好了!陆将军可别伤着手了!” 她一摇头:“无妨的。” 杨龙将几碗药放在托盘里,回头才发现,一个锦衣男子正站在门口。那男子看陆将军的眼神,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 “喂,你谁啊!”杨龙看他不是军中之人,更不喜他看陆瑰云的眼神,皱眉道,“谁许你进来的?这是军中,岂许你擅闯!还不快滚!” “杨龙!别说了!” 陆瑰云喝住杨龙,缓缓回过头来,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杨龙吓了一跳!太子?从来只听说过宫里这号人物,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亲眼见到!他想起刚才说的不敬的话,顿时两腿发软,就要跪下求饶。 没想到,太子没和他计较:“你出去,孤要和陆将军说话。” “是。”杨龙连忙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陆瑰云见杨龙走了,这才起身,抬起头看着小爷。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一向可好?”两人同时开口,问的,也是一样的话。 问罢,再忍不住了,她上前圈住他的脖子,他同时紧紧地抱住她。心口到心口的温度,比阳光更炽热千倍万倍。 “孟池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这个混蛋!”她竟有了哭腔。 小爷贴着她的鬓发,炽热一吻:“我没事了,云儿,咱们可以回家了。” 历经重重磨难,他终于是她一个人的了。陆瑰云紧紧地搂着自己的战斗成果,破涕为笑地啧怪道:“你好没良心,都不来找我。” 他也笑:“我不找你,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她一把推开他,叉腰道:“那也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可记着仇。” 小爷嬉皮笑脸地赖上来:“行,允许你报仇。” 熟悉的气息让彼此都倍感安心,连日以来的沉郁,痛苦,不堪,忧愁,像气泡一样地破灭了,只剩下无限的情意。 他重又将她揽进怀里,像占有一件稀世珍宝般不肯放手。 “云儿,跟我回去吧。” 第126章 久别终重逢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27章 胜负 () 武英殿前的广场上,夫妻俩比试刀法,打得难舍难分。 小爷原以为媳妇手劲不足,拼起刀法来总不如男的,不曾想她在木樨山庄孤独练武那些日子,早练成了深厚的内力,今非昔比。 可小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从小习武,底子扎实,就算有的花招耍不过她,也能用蛮力撑住。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都没能分出胜负,场面十分胶着。 孟世典从未亲眼见过儿媳妇的功夫,如今见她招招出奇,身手不凡,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不禁感慨,朝中多少男儿,竟不如一个女子。 当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蜀王爷孟世端就搬起小板凳,嗑起瓜子,在一旁看得起劲,有时到了精彩处,还为他们鼓掌叫好。 孟世典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是伤着了人,朕唯你是问。” 孟世端“嘿”了一声,赖皮道:“臣弟随口说说,哪知道他们是真打。”说完,见孟世典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嬉皮笑脸道:“再说了,陆将军也不舍得伤咱们羽儿,你说是吧。” 孟世典还是对儿子更有信心:“指不定谁伤谁呢。” “那臣弟就和皇兄打个赌,怎么样?”孟世端又有了新的馊主意,不正经地道,“若是瑰云赢了,皇兄就得准臣弟逛青楼,还要纵容臣弟在宫里搓麻赌钱。” “那若是你输了呢?” 孟世端嘻嘻一笑:“臣弟若是输了,就自罚三杯,向皇兄赔罪。” 来来回回都没打出个结果,小爷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想要速战速决,寻到一个破绽,就火急火燎地飞身跃起,挥刀而去。 陆瑰云也没避,就直愣地待在原地。眼看那刀锋距她仅有半寸之遥,他一惊,骤然收手。 她就趁他慌神的这当口,用力将他手中的刀击落,然后一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小爷这才明白,方才那破绽,是她故意留的。她早就算到他不敢伤她,才会如此设计。 “陆瑰云!你耍心机!”小爷瞪了她一眼。 陆瑰云却振振有词:“兵不厌诈!分明是你心急了。” “好!好!好!” 两人回头一看,就看见孟世端在拍手叫好。 小爷无语道:“三叔!都怪你!” 孟世端嘿嘿一笑,回头对孟世典道:“皇上,臣弟赢喽。” 孟世典没理他,上前来,先关心儿子伤着没有,确认儿子安然无事,才道:“既然瑰云赢了,那朕便任命她为征北大将军,厉兵秣马,半年后出征。” 小爷还想劝阻,却被父亲训斥:“怎么,你还想抗旨不成?” 小爷一脸怒意,一脚踩碎地上的刀,连声告退都不说,甩袖而去。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陆瑰云知道小爷这是赌气了,连忙和皇上告退,巴巴地跟了上去。 “孟池羽,小爷,太子殿下!喂,你等等我!” 孟池羽铁青着脸不睬她,陆瑰云赔笑着上前:“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刚才我的武功你也瞧见了,不是白练的,肯定能打胜仗,好好地回来,你放心吧。” 孟池羽仍是不理人,就当瞧不见她似的,急冲冲地往前走。 她一路跟着他回了东宫,殷勤地给他倒茶,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想要说几句劝慰的话。 他看也不看,就把茶碗往旁一摔,碎成渣渣。 宫人们听见响动,连忙进来收拾,陆瑰云忙道:“你们下去吧,我收拾就成了。” 她弯腰把碎片捡起扔掉,坐到小爷身边,靠上他的肩膀,柔声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今儿是让着我的,成不成?” 孟池羽转过头,肩膀却没转,仍是任她靠着。 她知道有机会,伸手搂住他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右边的脸颊:“小爷对我最好了!这是我的夙愿,你就让我去吧!” “哼,你不是已经当上征北大将军了吗,我哪敢不让你陆将军去呢?”小爷还是一脸不高兴。 “只有你支持我,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我才能开开心心地去啊。”陆瑰云的手臂圈紧她的小爷,“因为,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啊。” 终于,某块冰好像融化了点。不过,还是没开口。 她憨憨一笑,像只猫似的蹭他脖子:“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一个“嗯”字。 她欣喜无比,嘿嘿一笑:“微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小爷翻了个白眼,自己还真是被媳妇吃得透透的,毫无还手之力啊,于是一把将她抱起,威胁道:“你再敢设计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第二日,皇帝就昭告群臣,正式册封陆瑰云为征北大将军。她白天去军营练兵,晚上才回东宫陪小爷、看孩子。 乌娜被废为了庶人,关在冷宫。孟和昶为报当年的仇,命人将她毒打一顿还不解气,甚至下令将她处死。 当小孩子的眼睛里透出杀气时,那模样是很恐怖的。何况他手上还举着剑,就要刺向已然浑身是血的乌娜。 顾襄心里一惊,上前拦住:“殿下,如何处置她,还是由太子爷决定吧。” 乌娜虽然有罪,但好歹也是鞑靼公主,还是孟池羽名义上娶过的太子妃,不能说杀就杀。 “姑姑忘了她是怎么欺侮我们的吗?”孟和昶还是想杀乌娜,“你让开,我要报仇!” 顾襄从孟和昶的小手里抢下剑,吸了口凉气:“你才多大就耍剑?伤到怎么办?乌娜自有你爹处置,况且你打也打过了,可以回去了。” 小爷闻讯赶来。刚一进门,乌娜见到他,抽搐一般,疯了似的爬起来,往小爷身上扑,眼睛血红:“你骗我!你骗我!” 她才扑上前没两步,就被内侍制住,按在地上。 孟池羽的锦袍上沾了些许的血,见她如此疯癫,叹了口气:“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不知悔改。” “悔改什么?”乌娜被按在地上,流下眼泪,“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我只是想生一个你的孩子!我何错之有!” 第128章 教育问题 () 这个蝗虫公主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活得挺悲剧的。大老远被派来和亲,却落得这步田地。 孟池羽不想同她废话,一挥手就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孟和昶跑去拉住小爷的手:“爹,杀了她吧!” 小爷摇头道:“算了,饶她一命,放她回鞑靼报个信。” “可她欺负我和姑姑!”孟和昶不服气,“她把姑姑脸都打肿了!还罚姑姑跪了好多天!” 孟池羽闻言,立刻看向顾襄。 顾襄忙蹲下身,拉过孟和昶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如今也受到了惩罚,皇孙殿下不必再纠结此事。” “照顾两个孩子,你劳苦功高。”小爷知道顾襄受了不少委屈,也愿意多赏赐她一些,“以后月俸再加一倍吧,就当是孤的谢礼。” 一晃,孟池星和孟和昶这俩小叔侄也都到了该识字的时候了,本来孟池星一年前就应该进上书房的,被叛乱的事情耽误了,现在只能和小一岁的侄儿一起上学。 钟簋年老致仕后,上书房里来了新师傅,名叫赵朗,教他们俩识字。孟池星倒还好,可是孟和昶这个小魔头满脑子都是玩儿,上课也不配合,学了一个月还是识不了几个字。 这下子顾襄着急了,逼着孟和昶每日下学以后还要回东宫再学一个时辰。 孟和昶小手攥着毛笔,拿都拿不稳,写在纸上的字也歪歪扭扭的,脸上的表情更是不情不愿。 而已经完成任务的孟池星,就在他边上抽陀螺,玩得起劲。 孟和昶不禁手痒,想和孟池星一块儿玩,频频走神。顾襄叫了几次,也没把他叫回魂儿。 顾襄忍不住了,伸手捏了下孟和昶的耳朵,训道:“小殿下!你能不能集中点注意力!你看你,就这么一个‘年’字都写不好!” “姑姑,明天再写成吗?”孟和昶嘟着嘴,想要耍无赖,“今晚就让我玩吧!” 铁面无情的顾襄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行!你看看人家三皇子写的‘年’,你再看看你写的‘年’!你好意思玩吗?” 结果小家伙厚脸皮地来了一句:“好意思。” 顾襄差点没被他噎着,板着脸,逼他将‘年’字写了至少二十遍,才放他去玩。 陆瑰云从军营回来,看见儿子和孟池星在一块儿玩陀螺,旁边的顾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再一看桌上那几十张歪歪扭扭的“年”字,就明白了大概。 “侧妃娘娘,殿下多给我一倍月俸是有道理的,小皇孙实在太淘气了。”顾襄向陆瑰云抱怨,“其实他脑袋聪明得很,就是不肯好好学。” 陆瑰云却想得很开,小时候谁不贪玩儿呢,玩儿就玩儿呗,反正自家儿子不是啥神童,就让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吧! 但是显然,顾襄不是这么想的,她将陆瑰云拉到屋子里,私下说道:“小皇孙和小皇子不同,小皇孙是皇家的长孙,以后说不定是要当皇帝的呀,可他读书还不如小皇子上进,这怎么行?” 陆瑰云倒没想过这层,笑道:“你想得也太多了,反正孩子现在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您的心也真够大的。”顾襄摇头,低声道,“您现在是个侧妃,难道就不想培养好小皇孙,母凭子贵么?这万一太子爷以后再娶……” 别说两个孩子怕顾襄,就连陆瑰云都有点怵。顾襄简直就像念紧箍咒的唐僧似的,这和黄夫人的性质有点相像。 不过,慈母多败儿。对于孩子来说,找个严格的家教不是坏事。 “那个……我还有事,先去找殿下了,辛苦顾大人替我看孩子……”陆瑰云一边说着一边溜之大吉。 夜里,她与小爷说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本以为小爷这种混世魔王应该是放养派,没想到小爷竟然更赞成顾襄的做法。 “昶儿是该好好管教。”孟池羽道,“身为皇家子弟,肩上得担着更重的担子,不能贪玩。” 陆瑰云好笑地盯着他:“嘿,你好意思说,太子爷,你以前不也挺顽劣的?” 小爷清了清嗓子,强调:“那是以前!” “切。”陆瑰云对小爷这种说法并不认同,“我看,皇家子弟和普通人家子弟没什么不同,要有天赋有爱好,就好好培养,要是没有,就好好玩呗。” 小爷说不是:“你不好好培养,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可塑之材?再说了,越是一般的禀赋,就越该刻苦!” 两人争论了半天,谁也没服谁。 第二日,孟和昶不想去上书房,玩起了装病逃课这一招。 “姑姑,我肚子不舒服,起不来……”孟和昶躺床上皱着眉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顾襄还真以为他不舒服,连忙派人去叫来蒋太医。结果蒋太医诊了诊脉,看了看孩子的舌苔,都没发现一点儿异常。 “这……小皇孙殿下,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能不能指给臣看一下?”蒋太医弯下腰来问孟和昶。 孟和昶有些心虚,随手指了指肚子上面的地儿:“这里。” 顾襄皱眉,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刚才和我指的不是这儿啊。” “这……我……”孟和昶还小,不擅伪装,一时没答上来。 顾襄顿时就明白他的心思了,脸色一变,指着他厉声训斥道:“合着你今儿是在骗我?你就是不想上学是不是?” 孟和昶被她当场拆穿,小脸一白。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子弟,在你这个年纪都会写多少字了?你到现在认的字还没人家一半多!”顾襄劈头盖脸冲着他一顿数落,“再这么下去,别人读书的时候,你还在认字!你看看三皇子,你们俩一起长大的,人家怎么就比你上进这么多!你不仅不急,还变着法儿地逃学?” 孟和昶虽然是小孩儿,却很要脸面,况且这时候蒋太医还在,他自觉失了面子,反驳道:“要管也是我娘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说到底,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该听我的才对!” 第129章 顾襄辞职 () 顾襄和孟和昶吵得不可开交,蒋太医夹在中间不好插话,寻着个机会就悄悄溜走了。 孟和昶不听话,还说顾襄是“奴才”,顾襄不觉有几分寒心,将他送去上书房后,回来路上正好碰到小爷和陆瑰云。 她退到路边,蹲福道:“给太子爷请安,给侧妃娘娘请安。” “顾大人免礼。” 陆瑰云见顾襄似乎不太高兴,心里咯噔一下,多半是儿子闯祸了。连忙带着尬笑问顾襄:“顾大人,是不是昶儿惹你生气了?” 顾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看样子不是小问题。陆瑰云与小爷对视一眼。 “他要是再逃课,你只管打骂。”小爷曾经也是熊孩子当中的一员,对此很有经验,他相信,对付这种脸皮厚的小孩儿,不打不成器,不骂不成才。 这也正是顾襄的为难之处,虽然她负责照顾孩子,但是她并不是孩子的母亲,更不是宫中的主子,顶多说教几句,真动手还是不敢的。 顾襄低着头,没说话。 虽然陆瑰云已经尽量匀出时间给儿子了,但是军营操练不敢马虎,总是有些力不从心。她看顾襄的表情,便知道熊孩子确实不好管教,决心过几日休假时,好好和孟池昶讲讲道理。 今儿上书房比往常热闹,皇帝怕孙子读书孤单,找了宰相家儿子汪泽给他做伴读,并在宗室贵族找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一块进上书房。 等先生放了学,大家纷纷围到孟和昶身边,问他:“皇孙殿下今儿怎么迟到了?” 孟和昶心虚地舔了舔嘴唇:“我早上不太舒服,所以来晚了。” 另一个小孩就问:“不舒服还来呀?皇孙殿下也太勤奋了。” “噗嗤!”孟池星顿时笑了,揭穿道:“他勤奋?还不是顾姑姑逼着来的?他一见到姑姑,就像老鼠见了猫。” “原来堂堂皇孙殿下,还会怕一个奴才呀!”大家哄堂大笑。 “胡说!奴才不就是条狗,有什么可怕的!”孟和昶死要面子,红着脸地辩解。 顾襄照常来接小皇子和小皇孙,刚好在门外听见这一句,像一记响雷砸进脑子里,动弹不了。 晚上,顾襄没有像以前一样要求孟和昶补课,而是放任他和孟池星玩到夜深。 孟和昶玩疯玩累了,由嬷嬷伺候着洗漱,就躺上床睡觉,突然想起还没告诉顾襄,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姑姑。 顾襄收拾完东西,走进孟和昶的寝殿,看着床上的小不点,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透过昏暗的光,孟和昶看见顾襄似乎有些反常,小心翼翼地问:“姑姑,你还生我的气吗?” 小孩子清如溪水的眸子里,毫不掩饰求原谅的眼神。 顾襄避开这个问题不作答,冷冰冰地道:“明儿奴才要回家。” 孟和昶以为她只是回家几天,一听还挺高兴,那自己岂不是没人管了?嘻嘻笑道:“那姑姑回家好好休息。” “嗯,时候不早了,殿下睡吧。”顾襄给他盖好被子,灭了蜡烛,转身离开,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日早上,孟池星问孟和昶:“姑姑昨儿说回家,是不是被你气走的?” 孟和昶没太把这事放心上,傻呵呵地道:“姑姑只是回家休息而已。三叔,你不一直想去放风筝吗,咱们趁她不在,抓紧时间去呀。” 东宫书房里,小爷拿着顾襄的辞呈,眉头紧皱。 顾襄就跪在他面前一丈处,背着行囊,去意已决。 “刚给你涨了月俸,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小爷不同意,“你要回家休假好说,辞职就不必提了。” “太子殿下,奴才真的要走。”顾襄态度也很坚决,“求您成。” 小爷不能理解,当初叛乱时期都挺过来了,没吃没喝没月俸的时候,她也没抱怨一句,怎么现在好好地,就非得辞职不可了呢? 他亲自走下去,将她扶起,语气缓和道:“那小子要是说了什么混账话,你别理会就是了,你一手把他带大,真能一走了之?” 顾襄摇头,好像要哭一般:“奴才辜负殿下和娘娘所托,任凭责罚,只求殿下放过奴才。” 小爷实在没法子,只好暂且放她回家。晚上等媳妇从军营回来,和她商量儿子要由谁带。 陆瑰云从早上就看出顾襄的不对劲了,撑着头对小爷道:“你也知道顾襄是什么人,连她都管不住,换个人能管得住?” 顾襄虽然古板一些,但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何况她照顾孟和昶这么久了,在叛乱时期为孩子付出得不少,感情应该十分深厚,怎么会这么赌气要走呢。 陆瑰云越想越觉得不对,肯定是儿子说了什么过激的话,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孟和昶疯玩了几日以后,顾襄还是没有回来。小家伙倒有些想她。 人总是这么矛盾,有人管的时候,嫌她烦,没人管的时候,又有点儿慌。 陆瑰云得了一日休假,跟小爷一起来彻查“此案”。 “你们俩给我站好!”陆瑰云在军营里待久了,下令时还真有将军的气势,指着孟池星和孟和昶,“问几个问题,老实交待!” 两个小孩站得笔直,对视了一眼。 小爷坐在边上,懒懒开口:“你们俩可真有能耐,知道哪儿错了吗?” 两人都说不知道。陆瑰云没好气地问:“知道顾姑姑为何不来了吗?” “姑姑?”孟池星眨巴着眼睛,“她不是回家休息去了吗。” 陆瑰云在一旁翻白眼。什么回家休息,小孩还真好骗! “你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顾姑姑了。”陆瑰云正色道。 这下反应最大的是孟和昶,他一下子站不住了,上前拉住母亲的裙摆,急问:“什么意思?顾姑姑出什么事了?” “这得问你,你怎么把她气走的?”陆瑰云按住儿子的脑袋,认真问道。 孟和昶一时想不出。小爷提醒他:“她走前一日,你干了什么?” “我……我逃课了……”孟和昶低下头,稚嫩的童声里透着心虚,“还和姑姑争吵了一番。” 小爷抱着手臂,在边上瞧着儿子,一脸嫌弃:“逃课你特么还有脸吵架?吵啥?” 第130章 教儿砸做人 () 孟和昶仰着脖子想了想:“我……我就说我是主子,她是奴才,她得听我的。” 说完还问陆瑰云:“娘,我说的没错吧?” 陆瑰云气得翻白眼,对着儿子的脑袋一拍:“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主子奴才的起来!你也不想想以前遭难的时候,顾姑姑把吃的用的省给你们,百般保护你们,你怎么就不知敬重她点?” 孟和昶揉着脑袋,不吭声。不过孟池星被他的话点醒了,想起那天,忽然明白过来,瞪大眼睛道:“我知道了!” 小爷一抬下巴,示意弟弟接着说。 孟池星也有点儿心虚:“那天我们几个开玩笑,说昶儿怕奴才,然后昶儿就说……” 话说一半最是噎人,小爷拍弟弟脑袋:“就说什么!你照实讲!” “就说奴才不过是条狗……”孟池星有点害怕,“这话不会被姑姑听去了吧?” 陆瑰云简直要被儿子气出脑溢血,像拎小鸡似的,拎起儿子的脖子往外走,吓得孟和昶哇哇大哭。小爷也没阻拦,任由她去。 孟池星倒吸一口凉气,拉着哥哥的衣角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嫂子不会打昶儿吧?” “打就打呗。”小爷把弟弟抱到椅子上,冷哼一声道,“他能对顾襄说这种话,确实也该打。” 陆瑰云并没有关起门来打孟和昶,而是把儿子揪去了军营。正是酷暑时候,她命儿子先罚站半日。 还是个小不点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骄阳下站了半时辰后,满头大汗,双腿发麻,脸色惨白,忍不住地要走。 “你往哪走?给我站好!”陆瑰云铁青着脸,半点情面也不讲,就坐在树下盯着他。 这日军营休息,士兵们都不在,只有杨龙还在。他看见半大点小孩儿受这罪,大老爷们都不忍心了。 “来来,喝口水。”杨龙递了碗水给孟和昶,回过头对陆瑰云道,“将军,你也真是的,皇孙还小,犯得着这么狠么?” 陆瑰云叫杨龙别管,指着儿子道:“不想读书是吧?可以,那以后我天天带你来军营,每天站四五个时辰,行吗?” 孟和昶吓哭,一个时辰都快要小命了,更别提四五个时辰。眼泪就着汗水,哗哗地往下流。 陆瑰云又道:“你知不知道,在军营里当士兵,每日不仅是站,还要拿刀拿枪地练武,从早到晚四五个时辰都算少的。” 显然,和军营比起来,上书房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存在。 “呜呜”孟和昶一边擦眼泪,一边回答,“儿子知道错了,再也不逃学了。” 身为母亲,哪有不心疼儿子的,陆瑰云看着他哭,心里也不好受。 “顾姑姑对你严格,是为了你好。”陆瑰云接着对他说,“当初宋志叛乱,要不是顾姑姑想方设法地保护你们,你还能不能好模好样地站在这儿都是个问题。你自己想想,你该不该那么骂她?你有良心吗?” 孟和昶哭着解释:“儿子只是随口说的玩的,并不是故意要伤她心的。” 他越哭越大声,没想到自己一时口嗨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行了,行了。”陆瑰云拿出帕子,给儿子擦了擦眼泪鼻涕,“别哭了!是个男子汉就把姑姑请回来,好不?” 顾襄回家后,家人们都很高兴。父亲顾令达成日提心吊胆,怕女儿这性子在宫里得罪人,见她辞职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而母亲丁氏则是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认为她这个年纪回来,正好可以准备嫁人。成日忙活着,想要为她张罗一门亲事。 但顾襄似乎没心思考虑什么终身大事,找各种借口拒见媒婆。 丁氏也不知这女儿怎么了,成天没魂儿似的,还以为是进宫太久变傻了,后悔没早点要她辞职。 一日,她在家中发呆,竟听下人来报,说侧妃娘娘带着小皇孙来了顾府。 恍神的工夫,人已经走了进来。她只有起身相迎:“臣女给侧妃娘娘请安,给皇孙殿下请安。” 顾襄不再自称奴才,改称臣女,透着辞职之后远离宫廷的意思。 没想到陆瑰云会带着儿子亲自来家里,顾襄看了看自家花厅,不好意思地道:“地方简陋,让娘娘见笑了。” “顾大人客气。”陆瑰云一边说,一边给儿子递眼色。 孟和昶连忙摆出笑脸,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还厚着脸皮问:“姑姑想昶儿没有?” 顾襄想起那日的不愉快,连忙提醒自己,不能被小毛头善良可爱的外表欺骗了,在他心里,她再费心费力也只是个奴才罢了。 “臣女已经辞职了,殿下莫再叫我姑姑。”顾襄别过脸去。 孟和昶的小手拉上她的裙子,讨好道:“姑姑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听姑姑的话好不好。” 陆瑰云也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同他计较,我们是特意来请你回去的。” 顾襄推开他的小手,看了陆瑰云一眼,叹气道:“娘娘,您待臣女好,臣女知道。但是臣女还是斗胆同您说一句,臣女虽然卑微,却也是个人,不想当条狗。” “昶儿随口胡说,你怎么当真了。”陆瑰云连忙起身,“这件事,我替他跟你赔不是。” 其实顾襄心里还有一层后怕,那日她亲眼看见孟和昶拿着剑非要杀乌娜的样子,这孩子想必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格,她怕自己哪日得罪这孩子,他记着仇,以后长大了报复。 孟和昶是太子的长子,以后就算不做皇帝,至少也是个王爷,若是真要报复于她,她们家是怎么也顶不住的。 “娘娘……”顾襄找借口道,“我娘要我嫁人了,实在没法子再照顾殿下。” 嫁人?陆瑰云一愣,想起她这个年纪,如果不在宫里做女官,的确是到了嫁人的年纪。 如果是这样,自然不好再耽误人家。她反应过来,颔首笑问:“是谁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得咱们顾大人?” 而此时,两人都没注意到,边上的孟和昶,小脸当场垮了下来。 第131章 小孩吃醋 () 顾襄见陆瑰云追问,只好道:“家母在安排相亲,具体人选还未定下。” “姑姑不要昶儿了,姑姑要嫁人了。”稚嫩的声音中满是委屈,还有一丝恨意。小孩子眼睛红了一圈,泫然欲泣。 顾襄看他反应这么大,又有些不落忍,但是话既说出了口,也不好收回。 陆瑰云赶紧把儿子拉过来,戳了戳他的额头:“别胡说,姑姑为你做的够多的了,咱们可不能耽误她的大事。你要好好读书,长大再报答姑姑,听话。” 这说得顾襄不好意思了,忙福身道:“报答不敢当。臣女日后有空,会常常进宫给娘娘和小殿下请安的。” 陆瑰云带着孟和昶回东宫,一路上孟和昶都是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 她以为是自己罚得重了,拍拍儿子的脑袋,丢给他一颗饴糖。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也许会好点? 孟和昶根本没理她丢来的糖,板着小脸,一言不发。那严肃的样子倒有点像顾襄。 “怎么了?”陆瑰云将他抱上膝头,摇晃两下,“不高兴啦?没事,我和你爹还有嬷嬷以后一起带着你,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姑姑!”孟和昶吵闹着,哇哇大叫,“我要姑姑!我要姑姑!呜呜!” 小爷带着弟弟出去玩了一圈回来,看见儿子在闹,皱起眉头吼道:“闭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孟和昶吓得不敢再叫。 陆瑰云知道孟和昶舍不得顾襄,毕竟是朝夕相处又曾共患难的感情,不是说舍下就能舍下的。但是再怎么着,总不能拦着顾襄嫁人吧? 第二日,小爷亲自带着两个娃上学。小爷带孩子,不像顾襄管得那么细,接送个上下学就撒手,其余的让嬷嬷伺候。 嬷嬷哪里管得住孟和昶这个混世小魔王,一不留神,就让他溜出宫去了。 孟和昶悄悄溜出宫,守在顾府门口,他倒想看看,是谁抢走了他的顾姑姑。 正好这日顾襄母亲丁氏带着上门求亲的人回府,被躲在门口石狮子后的孟和昶看得一清二楚。 前来求亲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程远,丁氏将他领进了门,请他稍候,便叫顾盛去找顾襄。 “姐!姐!”顾盛闯进顾襄的闺房,“有人来提亲了!娘喊你去!” 顾襄并不想嫁人,拒道:“我不去,你和娘说我病了。” 顾盛一边啃着个桃儿,一边坏笑:“刚才这个,我看了眼,还挺俊的,要不去看看吧。”说着把桃儿扔到一边,非得拉着顾襄去相亲。 姐姐的婚事自己都不上心,倒是弟弟干着急。 顾襄朝弟弟翻了个白眼:“我在家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就急着把我嫁走?” “你碍着我娶媳妇了!”顾盛振振有词,一个劲儿地生拉硬拽,“你比我大,你不嫁人,我怎么讨媳妇?你去看看,真的长得不错,还便宜你了呢……” 顾襄就这么被弟弟拽了出来,余光瞥见花厅里有个年轻公子,低头不语。丁氏连忙向程远介绍女儿。 程远彬彬有礼地拱手:“见过顾小姐。” 顾襄也只得回礼,道个万福:“公子好。” 既然礼都行了,她寻思着干脆就看一眼。懒懒地抬起眼皮子,却见面前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他一身浅蓝锦衣裁得极为合身,一头青丝用玉冠盘得齐整,腰间挂着块玲珑玉佩,眼眸清亮,鼻若悬梁。 难得弟弟这次没有诓她,长得确实还行。 丁氏笑着同顾襄说:“程公子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一表人才,中了举人,又谋得了个光禄寺卿的从三品职位,年前赴任。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快好好聊一聊。” 顾襄刚要拒绝,程远就提议说今年香山枫叶好看,邀她共赏。丁氏在旁道:“你都许久没出过门了,不闷吗?去吧。” 这么一说,顾襄才发觉,自从出宫以来,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月了,怪不得父母担心。 看着丁氏殷切的目光,她舔了舔嘴唇,无奈地应了个是。 马车早已在门口备好,顾襄刚要提裙上去,程远就先一跃而上,尔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由于顾襄是做女官出身,家里拿她当男孩子养,所以并不像一般闺阁小姐那般羞涩,没多犹豫就将手递给他,由他接引着上了马车。 躲在石狮子后面,看到这一幕的某人,顿时咬牙切齿,紧紧攥着小粉拳。 顾襄与程远共赏红叶,相谈甚欢,第二日程远又眼巴巴地来顾府找她,结果刚到门口,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明明约好的时辰,顾襄上好了妆,在家等程远。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还以为程远放了自己鸽子,对此人的好感顿消。 丁氏觉得奇怪,不时地朝窗外张望:“昨儿我看程公子态度挺好的呀,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顾盛磕着瓜子,吐皮道:“就我姐这脾气,肯定给人吓走了。别等了,再找下一个姐夫吧。” 丁氏见女儿妆容严整,知她为了见程远是费了心思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戏弄人也不是这么个戏弄法!咱们襄儿哪里配不上他了!就算是不来,总得差人来说一声吧!不成,我这就上他家找他去!” 顾襄原本想劝,却没劝住丁氏。丁氏见不得女儿受这种委屈,气冲冲地跑到程府去质问程远。结果,丁氏去才知,程远一大早就出门去接顾襄了。 这可真邪门,顾府与程府相距不远,若是一大早就出门,按理说早就应该到了呀。 可眼下都快用晚膳的时候了,还不见踪影,难道这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孟和昶命人将程远绑了,没敢带回宫,就关在宫外的一间屋子里。 被五花大绑的程远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绑匪,闷在麻袋里还叫唤:“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们,你们放我走吧!我今日还有约在身!” 孟和昶听了就来气,对着麻袋一顿拳打脚踢:“就你也要癞蛤蟆吃天鹅肉!休想!” 第132章 拆散鸳鸯 () 程远一听,是个童声,没想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个小孩,吓了一跳。 接着听见这个小孩道:“想走是吧?你发誓以后再也别找顾襄,我就放你走。” 程远不干,不肯发誓,还说:“你是哪家的熊孩子?等我出去了非得叫你爹娘揍你一顿。” 孟和昶更气了,正要回击,却听侍卫劝道:“小主子,再不回去,宫门该下钥了。” 程远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孩儿大有来头,竟然是宫里的。 “这个屋子租下来,把他关在这里,别给吃别给喝,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孟和昶命令着,转身回宫。 程家公子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家里人都在满京城找。顾襄越想越不对劲,找来自家的看门的,问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看门的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说:“最近这两天好像有个小孩儿在府门口转悠。” 他一说到小孩儿,顾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什么,立马叫人准备马车进宫。 暮色四合,几朵乌云遮蔽住了天空,天气异常闷热,这是下雨的前兆。 顾襄虽然辞职,却还一直留着进宫的腰牌,趁着宫门下钥前的一刻闯进了宫门。 她一路小跑,跑到了东宫的东偏殿。奶嬷嬷先发现了她,惊喜道:“顾大人怎么回来了?我这就去禀告皇孙殿下。” 孟池星被懿妃接去小住,陆瑰云和小爷去皇后宫里请安,现在东宫就只剩下孟和昶一个主子。 孟和昶知道顾襄为何而来,出来见了她连个招呼也不打,冷冰冰地绷着脸。 “殿下!你快去把程公子放了!”顾襄急道。 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为那个男人求情,孟和昶非常不爽,小脸更加铁青,不说话。 顾襄见他不理睬自己,屈膝跪到了地上,与他平视,几乎哀求:“你快放了他吧,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殿下听话,好不好。” “姑姑都不要我了,我为何还要听姑姑的话!”小家伙赌着气,甩袖而去。 顾襄没法,跪在廊下求他消气,也愈发寒心。当初被小爷罚跪,被乌娜罚跪也就罢了,可是她心意照顾孟和昶,还是一样落得罚跪的下场。 她落魄地跪在偏殿门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过了片刻,狂风卷起,乌云涌动,一道闪电劈下,雨点就落了下来。 顾襄以前被乌娜罚跪太久,落下旧疾,一到了阴雨天气膝盖就疼。这会跪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疼痛发作得更加剧烈。 孟和昶知道她的这个老毛病,这个病根,还是当初她为了保护他受了罚才留下的。小家伙听见下雨,连忙冲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进门吧!”他别扭地拉起顾襄,小手紧紧的捏着姑姑的衣袖,带她进了殿内。 顾襄脸色煞白,膝盖钻心的疼,睫毛抖动,紧紧的咬着嘴唇,极力忍着不出声。 “姑姑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孟和昶这下知道慌了,连忙扶着顾襄到椅子上坐下,拿了个毯子给她盖腿,关心道:“是不是很疼?” 顾襄疼得喘了几口粗气,咬牙道:“我还进宫来给你做奴才,你放了程公子吧。” 孟和昶见她肯回来,自然高兴,但是听到“奴才”二字时,有些尴尬。 “我不要姑姑当奴才!姑姑就是姑姑,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孟和昶摇了摇顾襄的手臂,撒娇道。 顾襄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看得孟和昶徒然心惊,记忆里姑姑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小家伙的气势弱了下去:“姑姑……你怎么了?” “我想问殿下,如果我今日不答应你,你以后身居高位,会不会杀了我?” 孟和昶一愣,吓得有点结巴:“这……这……” “如果真有那一日,我让殿下记恨,殿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请求殿下不要连累我的家人。”顾襄语气中带着失望,“就当是看在……奴才伺候你一场的份上。” “我从来没有记恨姑姑!”孟和昶红着脸辩解,“我会对姑姑好的,只要姑姑不离开我,昶儿以后都听姑姑的话。” 顾襄觉得心累,这孩子从小就这么难管教,以后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她撑着头缓了缓,疲惫道:“请殿下这就去放了程公子,并且转告他不必再来提亲了。” 她不是对程远没有好感,但是眼下实在是无奈之举。 一想起孟和昶当时要刺死乌娜的狠劲儿,顾襄就后背发凉。就算朝夕相处这么久,就算他对她如此依恋,她也还是犯怵。 因为孟和昶和普通小孩不同,他是皇家的孩子,甚至可能是皇位的继承人,他生来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程远被放回了家。 他从丁氏口中得知,顾襄是为了救他才进宫继续当女官的。而那日绑架他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当今的皇孙殿下。 他爹劝他不要为这事得罪皇孙,可他对顾襄总是念念不忘,没心思去别的小姐家求亲。 程远每天守株待兔似的,巴巴地等在宫门口,想找到顾襄,和她说几句话。 几日后,终于等到顾襄出宫买东西,他突然跳出来,唤了一声:“顾小姐!” 顾襄一愣,怕被人瞧见,视而不见地往前走。程远连忙在后面跟上。 一直走到没有侍卫瞧见的小巷子,她才停下,回头看着程远,道:“程公子,上次给你带来麻烦了,我很抱歉。不过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顾小姐,咱们上次不是聊得好好的吗?”程远急了,堵住顾襄的去路,“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是咱们可以一块儿解决。我程远谁都不娶,只想娶你!” 被他这样表白,顾襄眼里闪过一瞬的惊喜,但是转而脸色又沉了下去。 “多谢公子厚爱。”她摇头道,“可我要在宫里伺候皇孙殿下,说不定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你还是另择良配吧。” 第133章 依赖 () 程远的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一辈子出不来?就算他是皇孙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你又不是他的家奴,凭什么这辈子都得伺候他!” 顾襄连忙捂住他的嘴,四处看看无人发现,这才松开了手。 程远眼珠一转,有些窃喜地凑上来:“你在担心我?” 意中人的明眸皓齿,琼鼻朱唇,此时正近在咫尺。就连她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他心旌摇动,大着胆子牵起她藏于袖中的手,握在掌中,表明心迹:“我喜欢你。我这就去你提亲,娶你为妻,好吗。” 顾襄用力挣开他的手:“你明知道我身不由己。” 她沿着巷子往前走,程远跟在后头,一个劲地出主意。 “我知道你怕皇孙殿下不同意。但是咱们可以一块去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通情达理,不会不允你出宫的。或者,让我去和皇孙殿下说明白。” 眨眼间巷子就走到了尽头,到了护城河的河边。两人并肩沿着河边走,微风习习,吹起耳边的鬓发,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愁思。 “你冷不冷?”程远将外套取下,给她披上,“秋天寒凉,多穿点。这种事应当是男人来操心的,你别管,交给我就行了。” 顾襄从小长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程远俨然是将她当成了柔弱女子来保护。 她虽然感动,却不想让他冒这个险,口气坚决道:“此事容我再斟酌,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不嫁你。” 由于程远的出现,顾襄买完东西回宫时已经有些晚了。孟和昶那个鬼机灵的小家伙,对此怀疑了起来。 “姑姑,你怎么这会才回来?”小侦探问道,“不会去见了什么人吧?” 顾襄自然不愿说实话,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个毽子来,递给孟和昶:“奴才置办完东西,还给殿下带了这个。” 那毽子是由染成五色的鸡毛制成,色彩鲜艳,斑斓可爱,小孩子一见到就喜欢。 孟和昶的注意力,果然被毽子吸引去了,将它扔到空中,兴致勃勃地踢了起来,嘴里还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可惜孟池星不在,他没对手,只能一个人踢,自娱自乐。 顾襄趁他兴致好,缓缓蹲下身:“殿下,奴才想和你商量件事。” 孟和昶一边踢,一边问:“什么事?” “普通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出宫。”顾襄开口,“等奴才满二十五岁了,是不是也能……” 毽子踢到一半,留在空中,啪地落下砸了个响。 孟和昶生气地盯着顾襄:“你说这么多,还是想抛下昶儿!” “不是不是,你先别急。奴才也舍不得殿下。”顾襄连忙放柔声音,循循善诱,“只不过二十五岁再不嫁人,奴才就嫁不出去了,以后只能孤独终老。其实等二十五岁再走,奴才还是能陪殿下好几年的。” “姑姑干嘛要嫁人?”孟和昶犯犟,“嫁人有什么好的?能有宫里好?姑姑不用担心老了的事,以后昶儿长大了,给姑姑养老!” 顾襄看他额上青筋暴起,知道和他说不通道理,只得哄了几句,就此作罢。 孟和昶渐渐发现,顾襄回宫之后并不开心,而且不敢像从前那样严格管束他。 一次顾襄监督他温书,他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就吵着要睡觉。 顾襄皱眉,问他道:“殿下倒是讲讲,这篇文章讲的什么内容?” “嗯……这个……”孟和昶哪里知道,支支吾吾地回答,瞟了一眼书,看到个木字,就瞎蒙,“写木头的。” “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顾襄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木,金如此,那君子又该如何?” 孟和昶摇了摇小脑袋,他压根儿就没好好读这篇文章。 要换以前,顾襄肯定一番训斥,不过她现在只是讲解给他听:“这是《劝学》篇,后一句是‘君子博学而日参醒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意思是,君子广博地学习并且每天检验反省自己,那么他就会充满智慧而且没有过失了。” 孟和昶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了,姑姑,让我睡觉吧。” “是。”顾襄应了一声,将孟和昶抱上床,半跪着为他脱鞋,叮嘱道,“明儿先生若是问你,你就把我说的复述给他听。” 烛光中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孟和昶觉得哪里不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姑姑,你生昶儿的气了?” “奴才不敢。”顾襄说道,“小主子歇着吧,奴才跪安了。” 孟和昶害怕地坐在床上,姑姑以前不会一口一个奴才,更不会对他说“跪安”这种话。 “姑姑是不是讨厌昶儿?”孟和昶着急地问,“你是不是想嫁人,不想和昶儿在一起? 顾襄不讨厌孟和昶,相反,其实她很疼爱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 可现在的身份,让她如履薄冰。 “殿下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顾襄留下这句,施礼离去。 第二日,先生问大家温书如何,抽问到孟和昶,他将顾襄昨天说的复述一遍,竟然得到了先生的赞扬,夸他大有长进。 被夸的感觉挺不错的。不过这靠姑姑的帮忙。孟和昶当场挠头尬笑。 回去以后,看见顾襄,小家伙扑哧扑哧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兴奋地道:“姑姑!先生夸我了!” 顾襄把他抱到椅子上:“是吗?先生怎么夸你了?” “我把姑姑昨儿说的,告诉了先生,先生就夸我读书有长进,还夸我聪明呢。”难得被夸的孟和昶有些激动。 看他这么高兴,顾襄趁机鼓励道:“那殿下以后是不是要好好读书?” “嗯!”小家伙点头。 看来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顾襄不禁后悔以前没有多夸夸他。 顾襄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这就对了。” “姑姑你终于笑了。”孟和昶突然说,语语中带着些许委屈,“自从你回宫,我都没见你笑过。” 第134章 乐不思蜀 () 又到了永寿宫的老太妃过寿的日子。 正好蜀王也在宫里,一家人齐齐整整,加上小皇孙四代同堂,热闹非凡。 在戏台子下面听戏时,陆瑰云有些怀念温子贞。别人唱戏虽然也好听,却始终没有温老板那份独有的韵味。更重要的是,她曾经和温老板合作过一出精彩的《风筝误》。这份友谊,实在难忘。 她向坐在边上的小爷投去幽怨的目光。 孟池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近来做了什么混账事,于是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后道:“别这么瞧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托腮道,“就是想听温老板的《风筝误》了。” 小爷尴尬地咳了一下,没作声。 蜀王来了京城,仗着哥哥的宽容,又没有王妃的管束,吃喝玩乐逍遥自在,今天琢磨斗蛐蛐,明天琢磨赌点钱,后天又提笼架鸟玩古董,反正把不正经的事干了个遍。 听完戏,皇家四个兄弟姐妹孟池羽,孟池辰,孟紫阳,孟贺阳凑了一桌麻将,小爷也没落下最小的弟弟,把孟池星抱在腿上,握着他的小手帮自己打牌。 孟和昶坐不住,趁着太妃过寿放假,闹着要顾襄带他去放风筝,此时正在御花园疯玩。 旁边太妃苏氏,皇帝孟世典,蜀王孟世端和陆瑰云凑了另一桌麻将。蜀王手气好,开局就赢了一把。 “老三这猢狲!”太妃指着孟世端笑骂,“我都要和牌了,就正好抢我前头!” 孟世端倒也通情达理,笑道:“老祖宗过寿,输了也不用给。” 然后两只手分别伸到皇帝和陆瑰云面前,霸气要账:“你们俩给钱!” 在麻将面前,就算是皇帝,他也不给面子。 孟世典几乎是把银子甩在孟世端脸上:“朕还能赖你的不成!你这是藐视君上!” 说归这么说,皇帝并没有生气,还以此为乐。 皇家兄弟之间关系原本应该紧张,但是到了皇帝与蜀王,却是铁杆子般的兄弟。 主要是老三孟世端确实没有任何争抢皇位的想法,一心一意专注于吃喝玩乐,不愧为老活宝。 孟世端拿着银子在手上掂量,嬉皮笑脸地道:“臣弟岂敢呢,这钱还不是攒着日后给皇兄进贡?” “朕不要你进贡,你好好过日子,别丢朕的脸就行了。”孟世典笑道。 陆瑰云正巧没带银子,不好意思地对孟世端道:“三叔,我先欠着,晚点儿给您送去。” 孟世端也不缺那点银子,笑着挥挥手,道:“这次算了,就当是给皇孙的份子钱了。” “嗳!”陆瑰云欢乐地应着,“等他回来,我叫他给您谢恩来。” 两张麻将桌上,轱辘轱辘的麻将继续翻动着。小爷把弟弟抱在腿上,一边打一边教,结果聪明的孟池星很快就学会了。 “哥,你别打了,我来吧。”孟池星突然开口,把在场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孟池星的童声十分可爱,急着要亲自上阵,催促着小爷:“哥,我会了,你让我试试。” 于是小爷把坐在膝盖上的弟弟往前挪了挪,放手让小家伙一个人来打,结果竟然真的赢了一局。 小爷轻轻一敲孟池星的头:“还真是教死徒弟,饿死师傅!你小子可真行!” 孟池星和小爷最亲,嘴甜道:“我赚的银子都给太子哥哥”。 小爷满意地点点头,还转过身和媳妇炫耀:“云儿听见没,咱们要发家啦!” 贺阳公主笑了,对孟池星开玩笑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太子哥哥。我看,太子哥哥哪天卖了你,你都帮他数钱呢。” 孟池星撅起小嘴:“太子哥哥才不会卖了我,我会永远跟着太子哥哥。” 贺阳公主“啧啧”两声,看了看在座的几个,道:“瞧他说的,还永远跟着太子哥哥呢,又不是太子哥哥的儿子,以后肯定要出宫建府的。” 孟池星一听,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却不说话。 小爷嫌贺阳多事,瞪了她一眼,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讲到出宫建府的事情了。 和侄儿孟和昶不同,孟池星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儿的人,他只当表面没有听见,接着和哥哥姐姐们玩牌。 新手总是有莫名的运气,小小的孟池星赢了不少银子,小手都握不住了,献宝似的献给小爷。 小爷也只是口嗨一下,他自然是不会要弟弟赌赢的钱。把银子塞进弟弟口袋,摸摸他的头,笑道:“傻小子,这是你自己赢的钱,攒着以后娶媳妇吧。” “娶媳妇”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一件太遥远的事。孟池星眨巴着眼睛,又问,银子除了能娶媳妇,还能干嘛。 也难怪,这家伙长在深宫当中,从怎么见过宫外的市场,自然不知道钱有什么用处。 小爷二话没说,趁着还没到晚膳时间,带着孟池星出宫,跑到古玩市场去,让他见识见识钱能买到什么东西。 “看见这个花瓶了吗?是仿古的,青花瓷,二十两就能买到。”小爷拉着弟弟的手,给他介绍,“还有这个,这串琉璃链子漂不漂亮,不过这是前朝的东西,估计得要一百两了。” 孟池星掏了掏口袋里的银子,数了数,正好八十两,看来琉璃链子买不成了,倒可以买个仿古花瓶。 “哥哥,八十两能买个扳指吗?”孟池星突然问,盯着小爷拇指上的扳指。 这枚扳指是翡翠所制,碧绿清透,水头充足,圆润如脂,是西域进贡的独一家的宝物,皇上赏给小爷,小爷还算喜欢,戴在手上好几年了。 它的价值可就不是八十两的问题了,稀世之宝,少说也得八千两银子。 小爷看见弟弟眼睛都在放光,便知道他觊觎这枚扳指时候不短了。 不过孟池羽很能理解弟弟的心理,因为小爷自己小时候也喜欢扳指,觉得戴上就有气势,特威风。 “那好吧。”小爷将扳指从手上褪下,坐实了“弟控”的称号,将它戴在孟池星的小手上,“从今天起,它是你的了。” 第135章 暴走的小爷 () 孟池星的手还小,戴着这么大个扳指,不大相称,不过他很喜欢,水灵灵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 自从小爷给孟池星戴上这个扳指,孟池星就一直盯着看,兴奋地将它摇来摇去。 小家伙眼里只有扳指,过马路时也不看路。对面奔来一驾马车,他丝毫没有留意。 幸好小爷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抱到路边,这才惊险躲过。 那驾马车的车夫也吓一跳,不知哪里冒出来个小孩,骤然收住缰绳,喝骂道:“哪来的小孩,不长眼啊!” 孟池星被唬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那马夫接着又骂孟池羽:“还有你,会不会带孩子啊!不怕撞死吗!” 小爷可不是挨骂的主儿,反过来斥责那马夫驾马太快,两人就在街上吵了起来。 这时,马车里的主人喝止了马夫,从车厢中揭开帘来,看了一眼小爷,顿时愣住。小爷也瞧这人眼熟,回忆片刻,想起好像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程远一见到太子,急忙下了马车,上前请安,还未跪下却被拽住。 附近人多,小爷今儿个不想暴露身份,拽住程远道:“原来是程公子,以后管好你的马车。”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孟池星也有错,小爷没有打算深究,说完这句就要走。 “等等!”程远拦住他,“小的有事找您,可否请您抽个空?” 孟池羽与程远平日里素无交集,以为他是要巴结自己,一挥手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的确有急事,求您听小的一言,就耽误片刻的工夫。”程远眼神十分真挚,低头哀求道。 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小爷见他如此恳求,稍一犹豫便答应了。 程远请孟池羽去到附近一家茶馆,点了壶碧螺春,到楼上开了个雅间。 四下无人时,程远才重新请安,恭敬地行礼:“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千岁。方才车夫不懂事,得罪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小爷见他这般,也不好再计较,摆手道:“算了,下次注意就行。” 程远又看向孟池星,见他与小爷眉眼有些相似,猜测道:“这位是皇孙殿下吧?” “我不是皇孙,我是三皇子。”孟池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知错认错,“刚才冲撞了你的马车,实在不好意思。” 小爷颇为欣慰地看着弟弟,难得他们老孟家出了个不仗势欺人的男儿,稀有品种,得保护起来。 程远诚惶诚恐:“不敢不敢,三皇子殿下言重了。” 碧螺春的香气弥漫在雅间,令人心神怡然。孟池羽呷了口茶,盯着程远,不疾不徐道:“孤记得你不是要当光禄寺卿了么,难道嫌官小了?” 程远冷汗涔涔,连忙否认说不是。 “那你找孤作甚?”小爷有些好奇。 “太子殿下!”程远呼了一声,跪倒在地,拱手道,“微臣前些日子,被皇孙殿下劫持殴打,在黑屋里关了一夜。” 孟池羽听到这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皇孙殿下以此为威胁,逼迫顾小姐回宫。微臣窃以为顾小姐是官家小姐,并非皇孙殿下的家奴,理应有出宫嫁人之权。”程远将身子伏低,声音有些激动,“微臣与顾小姐两情相悦,一心求娶于她,请太子殿下与皇孙殿下成!微臣,甘愿为此受任何责罚!” 小爷听他说完,额头青筋隐隐暴起,像一串马上要被点燃的炮仗。 孟池星吓得不敢动,站在旁边瑟瑟发抖。 但是身为太子,他还要竭力保持住皇家的尊严,生生将那怒气暂时按下,牙缝里出几个字来:“孤知道了。此事,会给你一个交待。” 走出茶馆,孟池羽整个人都不好了,气得头发倒竖,眼睛里像要喷火。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孟池羽问弟弟,那严肃冰冷的语气让孟池星浑身一震。 孟池星很害怕这样的太子哥哥,吓得赶紧说实话:“我只知道昶儿有天下学就出宫去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去……干这个。” 一回到宫里,小爷抄起家伙什,四处去找儿子。 对于小爷来说,儿子这次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像个吃奶的孩子似的,缠着一个大他快二十岁的姑姑,这不是有病吗!小小年纪就强夺别人未婚妻,还殴打朝廷命官,以后还得了? 他怒火难遏,非得好好教训这小子不可! 和顾襄玩风筝玩得正开心的孟和昶,突然就被亲爹叫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但是,看亲爹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他连请安都不敢说了,吓得躲到顾襄身后。 顾襄将他护在身后,赔笑道:“奴才就带着皇孙殿下去御花园放了会儿风筝,回来晚了,请殿下恕罪。” “你给老子出来,别躲在背后。”小爷手上拿着根篾条,瞪着孟和昶。 “姑姑,姑姑”孟和昶本来就怕小爷,这下子更是扯紧顾襄的衣袖,“姑姑救我。” 顾襄还以为小爷生气是他们回来晚了的缘故,福下身子道:“是奴才没算好时辰,您要怪就怪奴才吧。” 小爷叫顾襄让开,绕到她身后,一把抓住儿子,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出来,拿着篾条开始打,边打边骂:“混帐东西!看老子今天不打得你满地爬!” 顾襄吓傻了,一面命宫人去喊人,一面扑在小皇孙身上,急道:“殿下别打了!” “来人!把她拖开!”孟池羽早就狠了心,现在谁劝也不好使。 两个侍卫强行将顾襄拖开,孟和昶吓得直哭。他这一哭,小爷更加生气,篾条像雨点似的往儿子身上抽:“在外面横!现在在老子这里哭!你特么还知道欺负朝廷命官,没王法的东西!” 顾襄这才明白太子为何生气,想必是知道了孟和昶命人绑走程远的事了。 小爷下手不轻,孟和昶挨了他打,疼得哇哇哭,哭到后头,嗓子都要哭哑了。 这时陆瑰云和孟世端都闻讯赶来,拦住孟池羽。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陆瑰云见儿子满身是伤,急得不得了,质问小爷:“他犯什么错了,你要这么打他?” 第136章 喜迎二哥 () 小爷一旦动了手,哪里肯听劝,现在就一句话:别问,问就是打! “有话好好说嘛。”和事佬孟世端出手,按住孟池羽的手,“你这么打他,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这当爹的嘛?” “三叔您让开。”小爷皱眉,“我教训儿子呢!” “是你儿子,不也是我侄孙?”孟王爷又说起他的歪理,“他也是你侧妃的儿子,还是皇上的孙子,总之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也要听我们的。” “三叔再不让开,别怪我伤着您!”小爷赌气道。 “你小子不得了啊,我都敢打?”孟世端梗着脖子,上前贱贱地道,“你倒是打三叔呀!三叔皮糙肉厚随你打!” 小爷拿这个三叔真没办法,翻了个白眼,叫他让开。 “干什么呢!”皇帝威严的声音徒然响起。 众人纷纷跪地请安,小爷不情不愿地放下篾条,也向父亲请安。 皇帝只得这么一个孙子,隔辈儿亲,疼爱到了心坎里,一把将孙子抱起来,反过来斥责小爷:“你倒是下得了狠手!” 小爷铁青着脸,没说话。 皇帝四顾一圈,问是怎么回事。小爷不说话,哭哑了的孟和昶也说不出话,孟池星缩在角落里也不作声。 顾襄只得跪上前一步,道明事情原委。 陆瑰云听过才恍然,怪不得小爷发这么大火,这小子是该揍。小小年纪当绑匪去可还行?不好好教训一下,以后说不定当强盗了。 但是皇帝护短,他可不管谁有理谁没理,都不能伤着他的宝贝孙子。 “不许你再打昶儿了,这是圣旨,听见没有?若是违旨,视同谋逆!”皇帝一开口就是重话。 已到了晚宴时辰,给太妃祝寿要紧,众人这才四散。孟和昶哪还有胃口吃饭,匆匆地给太妃磕头祝个寿,就由顾襄带回东宫去了。 回到东宫,顾襄关上门,脱去孟和昶的衣裳,赶紧给他上药。 “咝”孟和昶趴在塌上,疼得叫了一声音。 顾襄放柔了动作,看着他背上的伤痕,摇头道:“谁让你非得闯祸?堂堂的皇孙殿下,竟然去绑人,仗势欺人,还自**份。” “我都是为了姑姑。”孟和昶小声委屈道,“昶儿怕姑姑嫁给他,就不要昶儿了。” 孟和昶一出生就遭遇了宋志叛乱,那几年可谓是和顾襄相依为命度过的,所以他特别地依赖顾襄,也就十分害怕失去。 顾襄对孩子也有感情,看着小东西这般可怜,又动了母性之心。 “姑姑怎么会不要你呢?就算是嫁人了,昶儿也是我最疼的孩子。”顾襄低下头,亲了一口孟和昶的小脑袋,算是安慰,“若是疼,你就叫出来,叫几声就好了。” 好久没有和姑姑这么亲密过了,孟和昶心里一暖。 “姑姑,对不起,上次我不该那么对你。”小家伙终于知道道歉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讨厌昶儿吧?” “昶儿还小,知错能改就好。”顾襄上完药,将药瓶放下,摸了摸孟和昶的小脑袋,“姑姑最喜欢昶儿了,怎么会讨厌你呢。” “真的吗?那姑姑还要离开昶儿吗?”孟和昶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闪着让人不忍拒绝的真诚光芒。 顾襄犹豫了一下。 最终,与程远几天的相识,还是没能敌得过和孟和昶几年的陪伴。 “这样吧,姑姑再陪昶儿两年,等昶儿长大些了再说,好不好?” 顾襄遵守诺言,自愿留在东宫陪伴孟和昶,并且告诉程远,婚事两年之后再议,如若程远愿意等,那就等,不愿意等,这桩亲事就算了。 程远一咬牙,心想不就两年吗,总比等一辈子强,答应了下来。 分割线 瑞雪兆丰年。 年关未到,紫禁城就迎来了一场白皑皑的大雪。甬道上的积雪没至脚踝,人们踩在上面,发吱呀吱呀的声音。小孩子爱玩雪,从上书房放了学就跑到雪地里去踩雪,打雪仗,堆雪人,不亦乐乎。 随瑞雪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陆瑰云的二哥陆绍炀在乡试中拔得头筹,中了第一名,带着“村的希望”来京城参加春闱会试了。 娘家终于来人啦!陆瑰云命人收拾京中的一处住宅给他住,抽出空带着小爷和儿子一起去看陆绍炀。 “草民叩见” 没等陆绍炀行完礼,陆瑰云就止住了他的动作。 “一家人干嘛见外?我出宫来看你,就是为了不必拘束。”陆瑰云笑嘻嘻地拍了拍陆绍炀的肩膀,很是欣慰,“我就知道二哥能行,真是太给我们陆家长脸了,爹娘一定高兴坏了。” 陆绍炀笑了笑:“这没什么。” 说着又转向妹夫孟池羽,拱手作礼:“太子殿下一向可好?” 小爷一向欣赏这个二舅哥,点头与他寒暄:“我们都好,岳父岳母老太太身体可好?” “蒙太子殿下挂念,草民家中一切都好。”陆绍炀这时一眼看见跟在旁边的小不点儿,“这想必就是皇孙殿下了吧?” “来,昶儿,给你二舅舅请安。”陆瑰云招呼儿子到跟前。 孟和昶正要打千,陆绍炀连忙扶住。虽然小东西辈份低,但却是皇室的儿子,他是不敢受礼的。 几人落座。孟池羽与陆瑰云坐在上座,孟和昶与陆绍炀分坐两边。下人们上过茶后,都退了出去。 陆瑰云掐指算来,自己许久没回金陵的家了,之前在木樨山庄学武,因为怕爹娘担心,也不曾回去看看。 所以这些年来家里发生的事,除了几封书信来往,她一概不知。 “二哥,爹给我写的信中说,大哥生了个女儿,三哥也娶妻了?”陆瑰云兴奋地问,“你倒是快与我说说,我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三哥又娶了个什么样的三嫂?” 陆绍炀呷口茶后,缓缓道来:“大哥大嫂两年前就生了千金,爹给取名叫陆思宁,是希望家宅安宁的意思。还有你三哥”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你三哥那个活宝,出去玩儿的时候,被人抛绣球砸中了,逼得没法子才娶了人家。” 第137章 尽君今日欢 () 天寒地冻,屋内点了个火炉子,融融的暖意浮在空中。陆瑰云与陆绍炀围炉交谈,倍感温暖亲切。 兄妹二人聊着金陵家中趣事,小爷插不上话,翘起二郎腿,坐着喝茶。 陆绍炀告诉陆瑰云,三哥陆绍景被绣球砸中,不得已娶了裴氏。这个裴氏是个木匠家的女儿,门楣虽然低些,却乖巧听话,很讨陆父陆母的喜欢。所以小夫妻一旦有什么矛盾,家人都帮着裴氏,陆绍景为此负气出走好几次。 不过家里不给钱,陆绍景又没正经营生,没几天就吃不上饭,灰溜溜地回家来了。 这么闹过几次以后,陆绍景的气焰渐消,现在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 陆绍景这人最不上进,好在出身在了一个官宦之家,衣食无忧,就靠爹娘养着,做个富贵少爷,日子也相当舒服。 “三哥真是傻人有傻福。”陆瑰云笑道,“不争名利,逍遥自在,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说到这里,她越发想念金陵老家了,可是战事在即,无法抽身回去瞧瞧。也不知道此去北漠,还有没有命能回来。若能回来,她一定回金陵一趟,看看父母,游山玩水。 转眼年关已至。过年的前几日,无论朝廷还是军营一律放假。 破天荒,小爷竟然在东宫新搭了个戏台子,请大家伙看戏。 更破天荒的是,他竟然还请来了温老板。 陆瑰云坐在台下听,台上人一开口,便知端倪。 既惊又喜,差点没从座儿上弹起来。 太妃过寿那日,她只是随口和孟池羽提了一句,没想到小爷看上去不声不响,却默默记在心里,安排了这么一出。 啵~ 小爷一个不防,就被媳妇亲了一口左边脸颊。热乎乎的,很奔放。 他还假装不乐意:“大庭广众的,也不注意点影响。” “大雍哪条律法不准我亲夫君啦?”陆瑰云厚着脸皮笑。 “这么点小事,也能把你高兴成这样。”小爷一副瞧不上她的样子,还指使她,“去,给我剥个栗子吃。” 陆瑰云撇嘴,男人真是不禁夸,啵了一个还得寸进尺。 她从点心盒里拈了颗栗子,利用栗壳上的裂缝轻轻一掰,金黄色的栗子肉就跳动到了纤纤玉指上。 小爷刚露出得逞的笑容。 刚炒出来的糖栗子,还是温热的,又甜又糯,似乎还带着一丝桂花的清香,让人的味蕾顿时放松了下来。 最要紧的是,出自媳妇之手,朴实的栗子亦可以胜过无数美味。 “不就一颗栗子,也能把你享受成这样。”陆瑰云借用他自己的话讽刺他。 两人互逗了一会儿,就静静地听戏。温老板今日嗓子状态似乎不如以往,虽然韵味还在,可是唱至高音时有些嘶哑。 陆瑰云听了一会,感觉到他是扯着嗓子在演,不禁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逼他来唱的?”她一转头,质问小爷。 小爷有些心虚:“这不是你喜欢嘛,叫他唱就得唱。” 果然是这样,陆瑰云又好气又好笑:“人家唱戏的嗓子最金贵了,可别胡来,把人吃饭的家伙毁了。” 好在温老板的戏份已经快要唱完,他撑着收了个尾,便退回去了后台。陆瑰云命小莲沏了杯润喉茶,给他送去。 温老板妆未卸完,不想她就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欢喜地笑道:“小的今儿嗓子不好,扰了娘娘雅兴了。” 陆瑰云一听,他说这话时几乎都哑到没声了,忙叫小莲将润喉茶递上。 “温老板说的哪里话?太子爷先前没同我说,若知如此,我必不会叫你上的。”陆瑰云坐到温子贞对面,热络地与他寒暄。 温子贞饮了润喉茶,才稍缓过来些,重又打量起面前的故人,只见她脸上稍施粉黛,一弯新月倩眉,鬓边斜插一只宝蟾凤钗,穿着一件织锦披风与如意云纹裙,依旧清丽动人,却比从前初见时多了一份为人母的雍容之态。 她也在打量他,温子贞这些年似乎没什么变化,仍然记忆里那个风华绝代的名伶。只不过他看人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清高,多了几分平和。 他嗓子稍微清了清,便问:“娘娘一向可好?” 陆瑰云点头,又问道:“不知温老板出宫以后,去了哪里高就?” 温子贞道:“前几年回了江南,去年戏班子生意不错,就想北上巡演,不想刚靠近北漠就遇到了鞑靼人,被赶了回来。” 看来北方的战事不能再耽误了,好在征北大军都已训练有素,目前粮草也都筹备得差不多,就等着皇帝和朝廷令下,即可率军出征。 “北方风大,想必这一路风沙,扰坏了温老板的嗓子。”陆瑰云顿时明白,责怪起小爷,“我与太子殿下让你为难了。” 温子贞摇头,风度翩翩地打趣:“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只要娘娘喜欢,嗓子便是不要了又如何。” 陆瑰云想到以前的事,忽又笑了:“我连累你的事情,也不只这么一桩了。我只当债多不愁吧。” 她所说的是小爷当初杖责温子贞的事,但是时隔经年,早已风轻云淡。现在倒变成一起趣事,作为谈资。 “你对我可不只是连累。”温子贞细长的眸子泛起笑意,“你写的《风筝误》,现在是戏班子的头牌,我该好生谢你才是。” 两人正聊得开心,小莲忽然从后台的帘子闯了进来。 “娘娘,蜀王妃来了。”小莲福了一福,对陆瑰云道,“太子殿下被叫去御前,叫您也过去一趟。” 温子贞见她有事,连忙起身相送,约她改日喝酒。 陆瑰云一头雾水地被叫出来,问小莲:“我怎么没听说过王妃要来?这……” “王妃是来查岗的。”小莲吐了吐舌头,将陆瑰云拉到一边,“您应该听说过,王妃是个悍妇吧?巧得很,她一来就乔装打扮,进了青楼盘查,果然遇到了在醉春楼喝花酒的王爷。” 陆瑰云听得都替蜀王捏一把汗。看来今儿宫里是别想安宁了。 第138章 悍妇 () 蜀王妃范氏手上挥着一根鞭子,气势汹汹地追在蜀王身后。而孟世端这堂堂王爷,就这么被老婆追着屁股打,已顾不得失了面子,只想着逃命要紧。 这范氏虽然出身世家,却自小喜欢舞刀弄剑,力气大,武功强,把这方面的功夫完用在教训夫君上,平日里治得蜀王服服帖帖。 孟世端不愿回蜀地,也有这一层缘故。 逗留京中,他逍遥快活,时不时去青楼喝个花酒也没人管,本以为范氏远在蜀中鞭长莫及,没想到,她竟出其不意偷偷跑来了京城。 蜀王惧内,众人都有所耳闻。但是没想到蜀王妃竟如此剽悍,在宫里也敢动手。 陆瑰云赶到干清宫时,就看见庭前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挥动长鞭,指着孟世端破口大骂:“不要脸!给老娘滚出来,别躲在人后头!” 她说的“人”指的就是小爷。可怜的小爷被他三叔当作了挡箭牌,挡在前面。 “三婶啊,有话好好说,这只是个误会……”小爷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进退两难,“要不先把鞭子放下吧?” “休想!”范氏怒目圆睁,拿着鞭子对着小爷,“孟池羽,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也一块儿揍!” “你疯了!这可是太子殿下!”孟世端躲在孟池羽身后,对老婆说,“他以后要当皇帝的!” 范氏显然已经怒到极处,管他什么太子不太子,皇帝不皇帝,骂道:“你们孟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混蛋!” 这话小爷可不爱听,赶紧把自己从中摘出来:“三婶,你别一打打一窝啊,我可只娶了一个。” 谁知范氏正好又抓住了话柄,对孟世端道:“你看看,人家太子都只娶一个,你特么的外头养一群狐狸精!你配吗!” 孟世端刚才跑得一头汗,这会子只顾得上喘气了。 陆瑰云连忙上前拉住范氏,摆出笑脸,温言细语道:“您就是三婶吧?路上辛苦了,我先为您接风洗尘如何?” 范氏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 陆瑰云连忙介绍自己:“臣妾是太子侧妃,给蜀王妃请安了。” “侧妃?”范氏回过头看孟池羽,“你骗人!你都有侧妃了!我就说你们孟家的男的都是花花肠子!” 陆瑰云忙道:“殿下说得没错,东宫只有臣妾一个侧妃。” 范氏不屑地啐了一口:“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侧妃不就是个小老婆?小老婆算什么东西,生不出儿子就和奴才一样!” 小爷上前要袒护媳妇,陆瑰云却劝他不要多事。孟世端缓过气来了,道:“你个婆娘懂什么?人家侧妃厉害着呢,迟早要转正的!” “这么说,你还打算要把你那些狐狸精请回家去,还想给她们名份了吧?”范氏气得一鞭子甩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孟世端的脸上。 王爷脸上一朵“红花”绽开,疼得哎呦一声叫唤。 “放肆!”皇帝原本不想管这事,但在暖阁都能听见动静,实在是闹得不像话,这才亲自出来看看。 谁知一来,就看见这副情景。 皇帝自然袒护自家亲弟弟,如今见范氏竟然敢在宫中行凶伤人,勃然大怒。 众人纷纷跪下向皇帝请安,唯独范氏站得笔直。 “范氏!你眼中可还有王法纲纪!”皇帝指着范氏道,“你敢打王爷!” 范氏回嘴:“他背着我和狐狸精好,我当然要打他!” “胡闹!你哪里有一点王妃的气度!你可知你已犯了七出之条?”皇帝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登时大发雷霆,“来人,将她关到宗人府去,好好反省!” 左右侍卫连忙抱拳:“是!” 范氏不敌侍卫,反抗了几下,终究是被拖走了。 陆瑰云看到这一幕,唏嘘不已,这个三婶真是名不虚传的悍妇。除了她,估计这世上没人敢和皇上叫板了。 这话小爷可不爱听,赶紧把自己从中摘出来:“三婶,你别一打打一窝啊,我可只娶了一个。” 谁知范氏正好又抓住了话柄,对孟世端道:“你看看,人家太子都只娶一个,你特么的外头养一群狐狸精!你配吗!” 孟世端刚才跑得一头汗,这会子只顾得上喘气了。 陆瑰云连忙上前拉住范氏,摆出笑脸,温言细语道:“您就是三婶吧?路上辛苦了,我先为您接风洗尘如何?” 范氏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 陆瑰云连忙介绍自己:“臣妾是太子侧妃,给蜀王妃请安了。” “侧妃?”范氏回过头看孟池羽,“你骗人!你都有侧妃了!我就说你们孟家的男的都是花花肠子!” 陆瑰云忙道:“殿下说得没错,东宫只有臣妾一个侧妃。” 范氏不屑地啐了一口:“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侧妃不就是个小老婆?小老婆算什么东西,生不出儿子就和奴才一样!” 小爷上前要袒护媳妇,陆瑰云却劝他不要多事。孟世端缓过气来了,道:“你个婆娘懂什么?人家侧妃厉害着呢,迟早要转正的!” “这么说,你还打算要把你那些狐狸精请回家去,还想给她们名份了吧?”范氏气得一鞭子甩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孟世端的脸上。 王爷脸上一朵“红花”绽开,疼得哎呦一声叫唤。 “放肆!”皇帝原本不想管这事,但在暖阁都能听见动静,实在是闹得不像话,这才亲自出来看看。 谁知一来,就看见这副情景。 皇帝自然袒护自家亲弟弟,如今见范氏竟然敢在宫中行凶伤人,勃然大怒。 众人纷纷跪下向皇帝请安,唯独范氏站得笔直。 “范氏!你眼中可还有王法纲纪!”皇帝指着范氏道,“你敢打王爷!” 范氏回嘴:“他背着我和狐狸精好,我当然要打他!” “胡闹!你哪里有一点王妃的气度!你可知你已犯了七出之条?”皇帝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登时大发雷霆,“来人,将她关到宗人府去,好好反省!” 第139章 叔侄欢乐多 () 过年了。皇家人聚在一起,吃过饺子,放了鞭炮,看场烟花,便迎来新的一年了。 大年初一,太子与侧妃带着小皇孙给帝后拜了年,回到东宫,宫人们也纷纷凑上来拜年。 小爷说了个赏,永福便将准备好的装了银子的荷包分给宫人们。正好顾襄也进宫来拜年,孟和昶一见着她就跑上去:“姑姑!姑姑!你去哪了,为何不陪我们吃年夜饭?” 陆瑰云看着儿子年黏人那劲儿,心想,现代社会那么多妈宝男,他儿子这叫啥,“姑”宝男吗? 姑宝男可还行?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 “你姑姑也有家人,自然要回去陪家人吃年夜饭啦。”陆瑰云摸摸儿子的脑袋,将他拉到身边,对他道,“顾襄也为你忙活了一整年了,你给她拜个年吧。” “昶儿给姑姑拜年了。”孟和昶应了个好,果然躬身朝顾襄下拜。 顾襄连忙跪在地上,与孟和昶对拜,笑道:“奴才也给小皇孙拜年。” “日后别自称奴才了,你是昶儿的姑姑。”陆瑰云对顾襄说,同时瞪了儿子一眼,“这下看你小子再敢说浑话!” 孟和昶吐了吐舌头,忙说不敢了。 顾襄失笑,看了坐在塌上的孟池羽一眼:“奴才一日拿太子爷的俸禄,为太子爷做事,就一日是太子爷的奴才。侧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在宫里头,还是按规矩来吧。” 小爷闻言嗤笑:“你说你是我的奴才,也没见你听过我的话。” 他只是调侃,并非责怪。倒让顾襄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给他拜年。 顾襄不是普通宫人,小爷将御赐的一柄如意赏给了她。 陆瑰云这时想起什么似的,故意问:“按礼数,臣妾是不是也得给太子殿下磕头拜年吧?” “那你倒是磕呀。”小爷贱兮兮地同她开玩笑,“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多给你点赏赐怎么样。” “你!”陆瑰云当场气结,扭过头去,“三婶说的没错,你们孟家就没有好……” 话没说完,被小爷捂住了嘴。 “小心这话让父皇听见,治你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小爷威胁,“难道你想和三婶一样,去宗人府待着呀?”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孟家仗势欺人。陆瑰云撇了撇嘴,不大高兴。 “行了姑奶奶,我给你拜年成不成?”小爷像模像样地作揖,“你满意了吧?” 范氏被关进了宗人府后,孟世端每日坐立不安,也不出去玩了,也不插科打诨了,像丢了魂儿似的。 孟池羽和陆瑰云来他暂住的景阳宫拜年,只见他坐在炕上,脸上的伤疤还没长好,面容憔悴,看样子心情低落。 伺候他的小太监正在为他捶肩,见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打千问安:“奴才叩请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万安,给您二位拜年了。” 小爷照例随手赏了他个荷包,大过年的,让人讨个彩头。 孟世端这才抬头,看见大侄子,没有嬉皮笑脸的心思,点了下头,同他们俩打个招呼:“来了?坐吧。” 陆瑰云屈膝行了宫礼,孟池羽也一同长揖:“侄儿来给三叔拜年了,祝三叔身体康泰,万事如意。” 太子的头衔本应大过王爷,但是过年先论家礼,再论君臣,小爷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三叔行了礼。 “有心了。”孟世端叫他们起来,命人上茶,“也给你们俩拜年,坐吧。” 小爷直起身,大大咧咧地坐到孟世端身边,死皮赖脸地道:“给您拜年,您也不赏点什么?” 见着最喜欢的侄儿,他三叔的眼睛里才算是有了那么点神采。 “你小子薅羊毛薅到我身上来了?”孟世端伸手推了孟池羽一把,哼道,“这紫禁城都是你们家的,我拿什么赏你?” 小爷不服气,昂着头同三叔理论:“您喝花酒可没少花钱吧?怎么侄儿想讨点赏就这么难?再说了,我还是头回带着媳妇来给您拜年呢,您也不给点表示?这以后,我还来怎么给您拜年呢?” 孟世端被他气笑,不过琢磨琢磨是这么个道理,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来。 他眯着眼数了数,一共五张,一张一千两的,一张一百两的,三张二十两的。 于是抽出一百六十两,递给小爷:“看在你媳妇的份上,拿去吧,多给咱们陆将军买点好吃的。” 鸡贼的小爷没接,而是眼急手快从三叔手里抢走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站起身又是一揖,笑着喊道:“谢谢三叔!” 孟世端从小就被侄儿捉弄,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笑骂了小爷几句,也并没有把钱要回来的意思。 巧取豪夺也太爽了叭,转眼就是一千两银子进账,美滋滋。 陆瑰云瞧着小爷这波操作,只恨自己脸皮没小爷的厚,要不然说不定早发财了。 过了片刻,孟世端叹了口气:“三叔受不了你几拜啦,以后你当了皇上,三叔还得跪你呢。” “那不能够。”小爷得了便宜就卖乖,“父皇春秋正盛呢,轮不到侄儿。” 这时已有宫人来上茶,刚沏的新茶冒着腾腾的热气,是孟世端最爱喝的君山银针。茶芽内面金黄,外层洁白,远观时像是银针,雅称“金镶玉”。 根根“银针”竖悬在水面下,在阳光下泛着晶晶的光亮。 这茶还是孟世端特意出宫去淘的,要不说人家蜀王懂得享受,陆瑰云呷了一口,只觉得特殊的甘爽滋味溢于口舌,齿颊之间留下一阵芬芳,与宫中的茶叶大有不同。 “春秋正盛,你小子说得好听。你父皇不是有意禅让么,我看这也没一两年的事了。” 陆瑰云差点没把口的茶喷出来。 “三叔,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陆瑰云严肃地提醒孟世端,“这种玩笑要让皇上知道,还以为我们殿下觊觎皇位,是掉脑袋的死罪。” 孟世端却指着小爷:“我可没胡说,皇兄亲口说的,不信你问他。” 陆瑰云诧异地看着小爷。若真有此事,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第140章 休妻风波 () 小爷眼神躲闪,打个哈哈就跳过此事。 其实,自从平定宋志叛乱后,皇帝对太子就有了无条件的信任,渐渐将朝中大事小事交由他处理,也不只一次和小爷提过让位的事。 虽然小爷屡屡回绝,但是皇帝似乎真有了一心退位养老的念头,近来提这事提得更加频繁,已经在和朝臣商量日子了。 从三叔的景阳宫出来,陆瑰云与孟池羽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走在甬道上。 积雪还未化完,甬道上的青砖潮湿光亮,能照得出人影儿。她盯着那晃动的影子,不回头地问:“三叔说的是真的?” 身后的人沉默了,没有立刻应答。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和我说?”陆瑰云停住脚步,眼眸里浮起一层迷雾,“你是怎么想的?” 孟池羽踩在她的影子上,跟着停下。 树影晃动在她的脸上,双瞳剪水,柳叶细眉,一如当年的清新可爱。完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即将征战漠北的女将军。 小爷轻轻一叹:“我想等你。” 可是远征北漠,吉凶未卜。她摇头道:“可我不知……” 陆瑰云话没说完,就被小爷揽在了怀里。耳边,传来他坚定而霸道的声音:“不许说傻话,你一定会好好回来。” 啵~ 分割线 宗人府里关押的大多都是贵族,故而条件比大理寺地牢稍好一些,每人都有一个单间牢房,基本设施也都有,只不过失去自由,还要每日被审问。 范氏被关在这里,不服管教,每日闹事,将宗人府的府丞折腾得疲惫不堪。府丞上报皇帝,得到皇帝亲自批示:罢黜范氏的蜀王妃名号,当成一般罪妇对待,必要时可以上刑。 府丞得到皇帝指示,就就不客气了,范氏再骂他时,他命人将范氏绑了起来,威胁道:“你这婆娘再敢多嘴,我可就动手了。” 范氏瞪他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老娘?等老娘出去了,非打得你们这些人满地找牙!” “你已不是蜀王妃,还敢在这里对着朝廷命官大放厥词,该当何罪!”府丞喝骂,命左右将范氏按跪在地上,“给我打!打到她求饶为止!” 范氏没想到他真敢动手,她像咸鱼一样被绑住手脚,经受几个大汉的棍棒狠打,痛得哇哇乱叫。 干清宫的暖阁里,皇帝正和孟世端下棋。 皇帝是“臭棋篓子”,在下棋方面的天赋远远不及孟世端,以前两人都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赢过这个三弟。 出人意外的是,这一局,皇帝竟然渐渐占了上风。最后,竟然还赢了蜀王两颗子。 皇帝一边高兴,一边有些疑惑:“你总不会是故意输朕的吧?” “没有没有。”孟世端苦笑,“是皇兄技高一筹,臣弟心服口服。” “这么说,你去了蜀地之后,棋艺下降了不少啊?”皇帝调侃,“蜀地就没有会下棋的么?” “是……是啊。”孟世端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拿着茶碗啜饮了一口,没想到这茶太烫,顿时手一松,打在了地上。 哐啷 茶碗碎了。 永信连忙带着两三个宫人上前收拾碎片。孟世端不好意思地道:“臣弟御前失仪了,皇兄恕罪。” “小事罢了,兄弟之间自是无妨。”皇帝看他怏怏不乐的样子,再看他脸上那块疤,问道:“怎么?还在想那婆娘的事?” 孟世端被皇帝言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了头,毫无平日嬉皮笑脸的作派。 “朕问你,这些年她如何待你?” 孟世端叹了口气:“非打即骂。不过臣弟已经习惯了。” “三弟啊,你可是先皇的血脉,朕的亲弟,怎么能容忍她这般打骂羞辱?”皇帝冷哼一声,“若是有人敢这样对朕,朕早就一条白绫赐死了。” 后宫有那么多美人争着伺候讨好皇帝,对他无不臣服恭敬。所以他自然不懂孟世端的难处。 起先少年时,是孟世端先喜欢上的范氏。那时还是三皇子的孟世端常常喜欢骑马出去郊游,一次偶然,遇到了遭遇抢劫的范氏。她当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以一人之力,对付一个劫匪,竟然生生将那劫匪打退。 这个女人,和他见过的宫中卑躬屈膝的女人完不同。她身姿矫健,英姿飒爽,眼睛满是骄傲自信的神采,让年少的他怦然心动。 到时不顾先皇的反对,他执意一心求娶范氏,还因此与先皇吵过几次。 范氏虽出身世家,但门楣不高,加上她喜欢舞刀弄剑的,与皇家的人合不来,所以除了必要时候,很少和皇亲贵族打交道。包括皇帝在内的皇家人也不待见她。 后来渐渐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又有了一双儿女后,孟世端才发现范氏脾气的确不好。有时他回府晚了,她就疑神疑鬼,怀疑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厮混,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久而久之,孟世端把委屈都攒在心里头。这次救驾进京后,他不愿立刻回蜀,也是想在京城多逗留逗留,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去青楼喝花酒时,还没来得及出轨就被抓了个现行。 皇帝听弟弟诉说这些年的遭遇,对那范氏更是愤恨不已,拍案道:“此等蛮横泼妇,岂堪做王妃!朕看还不如赐死,干脆利落!来人!” 侍立门外的侍卫应了个是,进门领命。 皇帝沉声下令:“赐范氏鸩酒!令她即刻自裁!” “皇……皇兄!”孟世端连忙走下座位,拦住侍卫,转头对皇帝急道,“不可!不可!” 皇帝眼中掩饰不住的杀意,皱眉道:“有何不可?杀了她,你还怕找不到新的王妃?三品以上的官家小姐任你挑!”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皇上!”孟世端扑通跪倒在地,叩头向上求道,“即便她不做臣弟的王妃,也求皇上留她一命!” 皇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弟弟,叹了口气。片刻后,亲自扶他起身。 “三弟,你这是何苦呢?” “皇兄,臣弟……臣弟做不到……”孟世端忽然浑身一颤,狠了狠心道,“既然如此,不如……就休妻吧。” 第141章 寒梅着花未 () 顾襄过年向太子告了几日假,回到顾府。才一进花厅,就嗅到一股梅花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 咦,她怎么不记得家里种过梅花?正当顾襄四顾环视,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转身,程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手上掬着一捧刚摘下的花束。 他闪现得太过突然,把顾襄吓了一跳。 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回过神来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过年的,我自然要来给岳父岳母拜年了。”程远笑道,把花束交到顾襄手里,芳香扑鼻,“这花是我刚摘的,送你。” 顾襄心里藏着高兴,表面却板起了脸斥道:“什么岳父岳母?你再胡说,我就赶人了。” 她一面这样说,一面取了把剪子,稍微修剪花枝,再将花束插进琮瓶。 窗台上的阳光充足,照着花瓣的饱和色泽,衬着疏疏的枝条,宛若初生般的明艳动人。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的,即便平日高冷如顾襄,望着这丰饶馥郁的花朵,也忍不住展开了笑颜。 她笑,程远也跟着傻呵呵地笑。 顾盛从大门进来,一看见程远就打招呼:“姐夫来了!” “别乱叫!”顾襄瞪了顾盛一眼。 顾襄不在的时候,程远常来顾府做客,俨然以顾家女婿的身份自居,一来二去和顾盛混熟了,顾盛那个二皮脸,收了点好处,就开始直接管人叫姐夫。 “哟,稀客呀。”顾盛看见顾襄,阴阳怪气道,“这不是顾大人吗?怎么百忙之中,还记得来敝府呀?” “顾盛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顾盛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程远:“你这不是要嫁人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如回婆家去吧!” 顾襄气得随手抄起个鸡毛掸子,追着弟弟满花厅打。顾盛一面逃,一面大喊“来人啊!救我!” 顾襄这次被惹恼了,不由分说非要教训他一顿。 姐弟俩你追我赶,像猫和老鼠,在花厅里团团转圈。 顾盛跑得直喘气,实在跑不动了,直接往程远的身后一躲,呼了一声“姐夫救我”。顾襄一个不防,手上的鸡毛掸子已经甩了出去,正好打到了程远脸上。 程远没反应过来,只感到一阵闷疼,接着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出,鼻子青了一块。 哐当 顾襄手一松,鸡毛掸子应声而落。 丁氏听说女儿回来,就来花厅察看,不防刚进门就看见这丢一幕。 “襄儿!你在干什么!”丁氏一脸焦急,忙命身边丫环去扶程远坐下,又叫人来止血上药。 此时的程远已经赴任成为了光禄寺卿,是朝廷的命官。这一旦破了相,还不知该如何出去见人。 顾盛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只留下顾襄站在原地,一个人低头听着母亲的斥责。 丁氏骂过女儿,又怕程远追究,一个劲地给他道歉:“襄儿平时不是这样的……是我没管教好她,实在对不住。” 顾襄撇嘴,小声争辩了一句:“谁让他挡在顾盛前头。” “你还有脸说?就算是你亲弟弟,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丁氏喝斥道,“你给我去祠堂反省一晚!” 顾襄没有立即去,丁氏更加生气:“怎么?你以为当个女官,我就管不动你了?” “不是,娘。”顾襄连忙道,“女儿知道错了,只是不知程大人伤势如何?” 程远挨了打后鼻青脸肿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官员的威严,就连温良公子的气度也荡然无存。 他挣扎着坐直,还要勉强打肿脸充胖子,对丁氏道:“不妨的,我没事……” 话没说完,又有鼻血流出。 “你快别说话了。”顾襄掏出一条手帕,给他捂住鼻子,“等血止住再说吧。” 帕子上散着淡淡的清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安宁。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血。 “顾夫人不要责怪小姐,她是无心的。”程远起身,朝丁氏作揖。 丁氏见他如此大度,对这个未来女婿又多了几分好感,指着顾襄命道:“你就在这里照顾程大人,我再去找顾盛那个混小子算账去。” “是。”顾襄小心翼翼地问,“那今晚……” 顾襄以前被顾令达在祠堂罚跪,她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丁氏原本就不舍得责罚女儿,故意说要罚她去祠堂,也有试探程远的意思。此时正好找着了台阶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程大人既然饶了你,那我自然就不追究了。” 顾襄长呼一口气,目送丁氏离开后,回过头,正要向程远道谢,手就被他抓了过去。 程远盯着她,眼睛里似笑非笑的神情:“襄儿打了我,可要负责?” “你无赖。”顾襄这么说,却并没有将手抽回。 程远握紧她的手,信誓旦旦:“不就两年吗?我等你。” 他这么痴情,反让顾襄更加为难了。顾襄与孟和昶商量的是两年之后再议。但是两年之后孟和昶放不放人还是个问题。 如果两年之后,孟和昶还是不放她走,那岂不是让程远白等两年?虽然程远是个男人,但是耽误人家两年也不是个事儿。 趁雪没化,孟和昶和孟池星在东宫的石影壁前堆起了雪人。 顾襄回宫,路上就遇到了两个小家伙。 “两位殿下,在干什么呀?” 她突然出现,孟和昶高兴得立刻扑了过来。孟池星则比较含蓄,笑着问了一句顾姐姐好。 孟池星比孟和昶仅大一岁,却高了一个辈分。不管怎么着,辈份不能乱,所以孟和昶管顾襄叫姑姑,孟池星就叫姐姐。 “姑姑你快看!”孟和昶指着他们堆出来的几座雪人,介绍道,“这个是我,那个是小叔叔……” 说着说着,他眼睛一亮,指着“他自己”的雪人旁边的一个还没堆完的雪人:“这个是姑姑!” 顾襄一看,她那座雪人的手“牵着”孟和昶那座雪人的手,小雪人依偎在大雪人身边,就像是两个亲密无间的连体人。 第142章 磨人的小祖宗 () 雪人还没完工,孟和昶继续乐此不疲地把她堆好,用折断的树枝做成眼睛和嘴巴,忙活完,雪人“顾襄”终于有模有样的了。 “怎么样?姑姑喜欢这个雪人吗?”孟和昶对着自己的杰作,兴致勃勃地问顾襄。 顾襄盯着大雪人和小雪人拉在一起的手,发了会子愣。 直到孟和昶再次催她,她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了个喜欢。 小孩子的目光非常敏锐,顿时发现了姑姑的不对劲。 顾襄蹲下身,轻轻摸摸孟和昶的头顶,道:“小殿下,你应该再捏一个你娘的雪人。” “我娘牵我爹的手就行了,姑姑牵我的。”孟和昶笑得人畜无害。 顾襄一狠心,直接就道:“姑姑只能再陪你两年,你爹娘才是能永远陪着你的。明白吗?” 孟和昶的小脸上,表情渐渐地发生了变化。笑容消失,神色严肃。 他本来还和孟池星约了打雪仗,这下连一点儿兴致皆无,转身就走。那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孟池羽。 不管顾襄在他身后怎么唤,孟和昶都没有回头。 顾襄尴尬地站在原地。孟池星走上前来,伸出小手拉住她,问道:“顾姐姐,你是想离开宫里吗?” 顾襄垂头,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孟池星虽然也舍不得顾襄,但是他只是把顾襄当成一个照顾人的大姐姐,不似孟和昶那般依赖。 “顾姐姐是不是要嫁人了?”孟池星猜测着。 顾襄说是。 孟池星笑了一下:“那我祝顾姐姐幸福。” 顾襄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地抱了孟池星一下,心中感叹,要是孟和昶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回到东偏殿内,孟和昶还是板着张脸,谁都能从他那张小脸上看出四个字:脾气不好。 宫人们都不敢惹他,尽量绕着道儿走。 到了饭点儿,顾襄硬着头发上前,像以前那样,撸起他的袖子,为他净手。 “水太凉了!这么冷的天,想冰死我啊!”孟和昶一碰到金盆里的水,立马就缩回了手,命令道,“给我换水!” 顾襄一愣,她明明试过水温的呀,这水不是温热的吗,哪儿冰了? 但是既然孟和昶要求了,她只得换了一盆更热的水来。 结果,这小祖宗又嫌太烫。 换来换去,换了十几次,才终于好好地完成了净手的任务。 接下来几天,像这样无理的要求,还层出不穷。把顾襄折腾得不轻。 一日,小爷和陆瑰云陪着儿子一块儿用晚膳。孟和昶又开始不停地要求顾襄给自己夹菜,而且小祖宗故意为难顾襄,每次前后点的两道菜的距离都是最远的,忙得顾襄跑前跑后。 但是顾襄好不容易给夹来了菜,孟和昶又不动筷子,继续要求她做这做那。小爷有点觉察出不对,皱眉对儿子道:“你没手吗?不能好好吃饭?” 孟和昶撅起小嘴,不高兴。 小爷对顾襄道:“你别理他,一块儿坐着吃吧。” 顾襄擦了擦额上的汗,福身谢恩,刚一坐下,就听见孟和昶道:“姑姑,去给我剥栗子吃。” 雪人还没完工,孟和昶继续乐此不疲地把她堆好,用折断的树枝做成眼睛和嘴巴,忙活完,雪人“顾襄”终于有模有样的了。 “怎么样?姑姑喜欢这个雪人吗?”孟和昶对着自己的杰作,兴致勃勃地问顾襄。 顾襄盯着大雪人和小雪人拉在一起的手,发了会子愣。 直到孟和昶再次催她,她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了个喜欢。 小孩子的目光非常敏锐,顿时发现了姑姑的不对劲。 顾襄蹲下身,轻轻摸摸孟和昶的头顶,道:“小殿下,你应该再捏一个你娘的雪人。” “我娘牵我爹的手就行了,姑姑牵我的。”孟和昶笑得人畜无害。 顾襄一狠心,直接就道:“姑姑只能再陪你两年,你爹娘才是能永远陪着你的。明白吗?” 孟和昶的小脸上,表情渐渐地发生了变化。笑容消失,神色严肃。 他本来还和孟池星约了打雪仗,这下连一点儿兴致皆无,转身就走。那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孟池羽。 不管顾襄在他身后怎么唤,孟和昶都没有回头。 顾襄尴尬地站在原地。孟池星走上前来,伸出小手拉住她,问道:“顾姐姐,你是想离开宫里吗?” 顾襄垂头,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孟池星虽然也舍不得顾襄,但是他只是把顾襄当成一个照顾人的大姐姐,不似孟和昶那般依赖。 “顾姐姐是不是要嫁人了?”孟池星猜测着。 顾襄说是。 孟池星笑了一下:“那我祝顾姐姐幸福。” 顾襄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地抱了孟池星一下,心中感叹,要是孟和昶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回到东偏殿内,孟和昶还是板着张脸,谁都能从他那张小脸上看出四个字:脾气不好。 宫人们都不敢惹他,尽量绕着道儿走。 到了饭点儿,顾襄硬着头发上前,像以前那样,撸起他的袖子,为他净手。 “水太凉了!这么冷的天,想冰死我啊!”孟和昶一碰到金盆里的水,立马就缩回了手,命令道,“给我换水!” 顾襄一愣,她明明试过水温的呀,这水不是温热的吗,哪儿冰了? 但是既然孟和昶要求了,她只得换了一盆更热的水来。 结果,这小祖宗又嫌太烫。 换来换去,换了十几次,才终于好好地完成了净手的任务。 接下来几天,像这样无理的要求,还层出不穷。把顾襄折腾得不轻。 一日,小爷和陆瑰云陪着儿子一块儿用晚膳。孟和昶又开始不停地要求顾襄给自己夹菜,而且小祖宗故意为难顾襄,每次前后点的两道菜的距离都是最远的,忙得顾襄跑前跑后。 但是顾襄好不容易给夹来了菜,孟和昶又不怎么动筷子。小爷有点觉察出不对,皱眉训斥儿子道:“你没手吗?” 孟和昶撅起小嘴,不高兴。 小爷对顾襄道:“你别理他,一块儿坐着吃吧。” 第143章 蜀王前妻 () 陆瑰云好一番软语诱哄,才终于把小祖宗哄回殿里去睡觉了。 不过,小家伙对顾襄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 夜幕已深,长信宫灯将东宫的玉石柱子照得熠熠发光,陆瑰云若有所思地望着东偏殿的方向,想起儿子今晚的表现,不觉揪紧了心。 小爷催她睡觉,说明日还要去军营,再不休息就没精神了。 她脱下头上的簪子,放到梳妆台上,叹道:“殿下你觉不觉得,昶儿有些偏执么。” “那小子就是欠打。”小爷的育儿经非常简单粗暴,“下次你们都别拦着我!看他还作不作!” 陆瑰云不赞成棍棒教育。虽然孟和昶有时候是欠打,但是一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经历磨难,父母又不在身边,就不免心疼。 再说,万一小爷下手不知轻重,打傻了怎么办?本来读书就不是很用功了,要是智商再下降点儿,可就真成了个废物了。 她怼小爷道:“反正不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你就不心疼。” “你什么意思?他是你儿子,不是老子的儿子?” 小爷最讨厌的就是儿子这样的性格,所以父子俩相处起来经常抓狂。小爷嫌儿子太事儿,儿子又觉得他爹太凶。 孟池羽的嗓门一大,陆瑰云脸色垮了下来。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喜欢昶儿。”她坐在梳妆台前,冷冷道,“殿下不喜欢他,可臣妾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能不管。” “谁说不管了?”小爷这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靠了过来,“管管管。不过这孩子确实不让人省心,你看星弟就不像这样。” 孟池星还真是个没毛病的孩子,放在现代,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性格好,还听话懂事,勤奋上进。 小星星这么优秀,也怪不得小爷喜欢。小爷作为一个合格的弟控,甚至不惜把戴了那久的扳指都送他。小孩子戴都戴不上的扳指,玩几天就丢一边了,小爷也不在乎,只要弟弟高兴就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回过头再看看自己家儿子,差距真滴有点大。 分割线 范氏被休后,皇帝犹嫌惩罚不够,为了报复她,将她没入奴籍,充进掖庭。 天气晴朗。一个头发花白相间的中年女人,提着一木桶的水,迟缓地行走在掖庭外的一条甬道之上。 由于不久前经受过棍棒之苦,她的腿走起路来有些一拐一拐。她的老态,是最近才形成的。 她就是范氏,蜀王的前妻,曾经尊贵的蜀王妃。 与范氏同行的还有一个掖庭老嬷嬷,姓吴,现是范氏在掖庭的顶头上司。吴嬷嬷在宫里待的年份长,见惯了得罪皇帝的嫔妃被贬进掖庭,因而对范氏的遭遇颇为同情。所以即便她走路走得慢,吴嬷嬷也不催促,甚至有时还去搀扶一把。 忽然,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呼喝:“王爷驾到!回避!” 紧接着,就有一众侍卫来清道。路上的宫人们纷纷退到墙边,低头跪下。 范氏眯着眼睛往远处瞧,似乎看见太阳刺眼处,几人抬着一个肩舆,那高高在上坐着的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就是蜀王孟世端。 她捏紧了拳头,拒不下跪,直直地站在原地。 孟世端是专程来掖庭找范氏的。虽然他已休妻,但是毕竟夫妻一场,最后让范氏落到这幅田地,他总觉得心有不安。 可皇帝一心要让范氏吃点苦头,任他怎么劝都劝不动。只有亲自来看望一番,看看有什么地方能接济接济。 但是他又怕范氏的暴脾气,所以带了许多侍卫来给自己壮胆。 开路的侍卫不认识范氏,看他的打扮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宫女,喝道:“大胆宫女!王爷驾前还不跪迎?” 范氏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仰头盯着高高在上的前夫。虽然身份已经云泥之别,但是她那份骨子里的骄傲还在。 侍卫拿着手中的长矛,重重地击打她的膝盖,强制她立刻跪下。范氏原来腿脚就受过伤,在利器的击打之下,感到一阵钝痛,但就是死撑着,不屈膝不求饶,盯着孟世端。 孟世端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开口制止:“免了吧。” 范氏人就是不开口,但那目光如同硫酸,似乎要侵蚀他的骨头。 孟世端从肩舆上走下,走到她面前不足三米处,负手而立。 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麻衣,眼窝深陷,面色暗沉,透出老迈妇人才有的疲态。 短短一个月未见,没想到范氏就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孟世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而后问道:“你还好么?” 说完就又后悔,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会好呢? 果然,范氏的脸上浮现出嘲讽之色,嘴角微微下沉:“老娘好得很,用不着你虚情假意。怎么?你今日是来羞辱我的?” 落得此番境地,范氏还敢对蜀王出言不逊,的确是个刚强倔强的女人。 不过这种话孟世端听惯了,倒也不以为然,只是觉得在众人面前稍稍失了面子。 不过他的面子……似乎早在他被范氏满皇宫追着屁股打的时候,丢的差不多了。 孟世端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几张大额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约共三万两。 蜀王是出了名的抠门儿,能让他拿这么多钱出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而且这笔钱,一般人用个一辈子也绰绰有余。 他把荷包交给范氏,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只道了一声:“拿着。” 范氏没想到他会来给自己送钱,愣了一下,然后立马露出嫌恶之色,并未伸手去接。 “老娘不要你的钱。明儿和樱儿归我,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明儿和樱儿指的是她与孟世端的一双儿女,还未满十岁,留在蜀地跟着私塾先生读书。 两个孩子是皇室血脉,且不说孟世端答不答应还,皇帝也绝对不允许他们再跟着范氏。 况且范氏如今已是奴籍,就在这掖庭之中,根本没有条件抚养两个孩子。 第144章 骄傲 () “这个不成。”孟世端一口回绝,紧接着将荷包塞到她的手里,“这些你拿着,不够我再添,至于孩子,你就不要再打他们的主意了。” “谁要你的臭钱!”范氏火冒三丈地将银票甩在孟世端的脸上,上万的银票就像雪花一样落了满地。 不仅如此,范氏撸起袖子,一把掐住孟世端的脖子,又要打人。 事实证明,还是蜀王有先见之明,这么多侍卫也不是白来的,遇到这种情况,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赶紧上去将王爷救了下来。 反正范氏如今已不是蜀王妃,他们也不用再避嫌,直接上前按住范氏的胳膊,将她的反手缚住。 但是范氏临被拖走之前,还是拼尽力气地在孟世端的手上咬了一口。 “哎呦!”孟世端疼得直叫唤,跳脚骂道,“你这娘们属狗的吗?怎么说咬就咬?老子好心来给你送钱,真特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场的宫人门见这滑稽情景,无不低头偷笑。 范氏满眼通红,吼道:“你干脆杀了我得了!为何要这般羞辱!” “是我羞辱你,还是你自取其辱!”孟世端仗着有侍卫的保护,好不容易挺直腰杆硬气一回,指着落败的范氏,“你给我在掖庭里好好反省!” 说罢害怕范氏又有什么过激之举,赶紧带着人走了。 他走后,范氏因为此次惹事,被掖庭主管责罚,命她彻夜洗衣。 月光如水倾泻下来,掖庭的几间庑房都熄了灯,剩下一片幽暗。整个庭院十分安静,唯有捣衣杵落下时的几声闷响,偶尔惊走几只栖枝的寒鸦。 范氏坐在小板凳上,手中的捣衣杵不停地举起落下,身边的盆子里还堆着一大叠未洗的宫人衣裳。 困意上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是余光瞥见那小山般的衣裳,又埋头苦干去了。 吴嬷嬷披衣起身,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范氏身边。 范氏转头一眼,问她怎么不睡。 “上了年纪睡不着。”吴嬷嬷说,伸手接过范氏手中的捣衣杵,“你歇会,我来吧。” 连续槌了好几个时辰,范氏的手臂早已酸胀不堪,也不再逞强,擦了擦额头的汗,向吴嬷嬷道了句谢。 吴嬷嬷一边捣衣,一边问范氏:“我今儿瞧着,王爷好像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吧?你不是说他有了青楼新欢,就将你休弃了么?怎么我看反倒是他更怕你一些?” 一提起孟世端,范氏就来气,冷冷地道:“他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是没看见,他在青楼里头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蛮腰,那眼睛,移都移不开。” 吴嬷嬷笑了,摇头说男人都一个德行,她男人以前也是这样。 夜静悄悄的,寒风吹范氏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吴嬷嬷问她为何叹气,她说想孩子了。 吴嬷嬷是个寡妇,年轻时候丈夫就死了,唯一的女儿嫁去了外地,这才进宫做嬷嬷,一晃几十年了,她见女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所以她深知挂念儿女的心情。 “那你和王爷的孩子,都还留在蜀地?” 范氏点了点头,说到孩子时,眼底的寒霜有些融化,换上些许母亲的温情:“我走的时候,还答应樱儿,要在京城给她买好吃好玩的带回去。” “可是你现在这样,还回得去吗?”吴嬷嬷皱起眉头,“别说回蜀地了,说不定你连这紫禁城都走出不去。” 她说的是对的。一旦没入奴籍,就得在宫里当一辈子的差。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两个可爱的孩子,范氏低下头,忍不住低低啜泣。 难得见到她这般脆弱的时候。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嬷嬷连忙将手中的捣衣杵放下,走过去抱住范氏,轻轻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 以前身为王妃的范氏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上像吴嬷嬷这样的下人奴才,直到现在沦落得与他们一样。 她靠在吴嬷嬷的肩膀上,哭了一会才止住,拿手绢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小范呐,有一点我不明白。” 范氏一边拭泪痕,一边问:“什么不明白?” “为何你都沦落至此了,还不肯向王爷低头服软呢?你若是苦苦求他,他或许还念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你。”吴嬷嬷见过无数的宫妃想法子哀求皇上,可唯独就没见过范氏这样强横的人。 “求他?”范氏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向这种狗男人低头!” 吴嬷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蜀王爷在家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呀。 “那你和王爷的孩子,都还留在蜀地?” 范氏点了点头,说到孩子时,眼底的寒霜有些融化,换上些许母亲的温情:“我走的时候,还答应樱儿,要在京城给她买好吃好玩的带回去。” “可是你现在这样,还回得去吗?”吴嬷嬷皱起眉头,“别说回蜀地了,说不定你连这紫禁城都走出不去。” 她说的是对的。一旦没入奴籍,就得在宫里当一辈子的差。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两个可爱的孩子,范氏低下头,忍不住低低啜泣。 难得见到她这般脆弱的时候。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嬷嬷连忙将手中的捣衣杵放下,走过去抱住范氏,轻轻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 以前身为王妃的范氏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上像吴嬷嬷这样的下人奴才,直到现在沦落得与他们一样。 她靠在吴嬷嬷的肩膀上,哭了一会才止住,拿手绢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小范呐,有一点我不明白。” 范氏一边拭泪痕,一边问:“什么不明白?” “为何你都沦落至此了,还不肯向王爷低头服软呢?你若是苦苦求他,他或许还念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你。”吴嬷嬷见过无数的宫妃想法子哀求皇上,可唯独就没见过范氏这样强横的人。 “求他?”范氏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向这种狗男人低头!” 吴嬷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蜀王爷在家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呀。 第145章 暗中观察 ()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亮,另一人也在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白。孟世端在床上翻来覆去,闭不上眼。范氏那落魄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几十年的枕边人。虽然他恨过她,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轻易地一刀两断。要不是皇帝态度坚决,教他休妻,他恐怕这辈子也不敢休了范氏。 明明应该解脱了,松一口气才是,为何现在反而如此焦虑难眠。 日,他带着随身太监永清,偷偷地潜入掖庭,躲在宫墙后,观察昨日遇见范氏的那条甬道。 等了大约一刻钟,果然范氏又在同样的时间出现了。熬夜干活后的她十分疲惫,手也没劲,提着水桶一晃一晃,洒出不少的水,所过之处的青石板都湿漉漉的。 孟世端心有不忍,命永清过去帮忙。 于是永清“突然”地出现在了甬道上,走到范氏身边,帮她拎起水桶,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说:“这位大姐,我来帮你吧。” 真是雪中送炭。范氏头晕眼花,正愁没个帮手,就来了一个愿意主动帮忙的小太监,连忙道谢。 水桶的重量的确不轻,还要拎着走这么远的路,就连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有些吃力,何况是不久前才经受过宗人府刑罚的范氏。 若是范氏年轻时或许还行,可她当王妃之后养尊处优多年,外加现在年纪大了,身体早就不如从前,昨晚熬了一宿,此时虚弱得就像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纸片。 永清于是和范氏搭讪,问她为何看上去如此劳累。 范氏叹了口气,扶着墙慢慢儿地走,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我昨儿洗了一宿衣裳,力气实在是跟不上。” 永清帮忙着她将水桶提到掖庭的院子里,又帮她搓洗了几件衣服,这才离开。 孟世端听了永清的报告,得知范氏昨夜受罚,立刻亲自跑去找掖庭的主管何文福。 何文福见着孟世端,就猜到他是为范氏而来,连忙迎上来打千:“奴才何文福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他自作聪明,以为责罚范氏可以讨王爷欢心,没想到还没主动去找王爷邀赏,王爷就找上门来了。 半跪了一会儿,迟迟没听见王爷叫他起来。何文福有一点儿心慌。 谁都知道蜀王爷是最不摆架子的主儿,平日和下人们打成一片,难不成今儿受了什么气?何文福连忙改作双膝跪地。 孟世端坐在主座上,依旧不叫他起来。 何文福抬头觑了一眼,见王爷脸色不好看,忙道:“昨儿范氏对您出言不逊,奴才已替您教训过她,她必不敢再犯。” 头顶传来孟世端淡淡的声音:“怎么教训的?” “回禀王爷,奴才罚她洗了一晚上衣裳,不许睡觉。” 孟世端俯视着何文福,厉声道:“你为何不提前向本王请示?” 看样子,王爷是要怪罪了。何文福吓得一颤,叩头道:“请王爷示下。” 孟世端朝范氏所在院子看了一眼,回过神才道:“从今日起,不许给她派重活,更不许虐待,你可听明白了?” “是是是,奴才明白了,一定按王爷的意思办。”何文福答应不迭。 掖庭的一间大院子里,被贬至此的宫人们进进出出,如蚂蚁一般忙碌。院里一排小板凳上,坐着浣衣的女人,范氏也在其中,有气无力地搓洗衣裳。 突然间,范氏听见有人在叫她。 抬头一看,竟然是掖庭总管何文福。 范氏一大早就昏昏沉沉的,听见何文福这一声叫唤,才醒了过来,猛然发现自己不慎将手中的衣裳撕破了一个口。 她懊恼地放下衣裳:“我赔就是了。” 旁边的一个宫人提醒她,在大总管面前,应该自称奴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范氏虽不情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改口:“奴才会赔的,请大总管放心。” “无妨,衣裳放着留给别人洗吧。”何文福拿着拂尘,态度不似以前那般盛气凌人,“你回去歇着吧。” 范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太敢相信。自从她进了掖庭,几乎就没得到何文福一个好脸色。尤其是昨天,何文福得知她辱骂王爷时,简直气得鼻孔冒烟,就仿佛她要为掖庭惹来多大的祸事。 “以后洗衣的活,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算了,我不勉强。”何文福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朝范氏笑了笑。 旁边洗衣的宫人们听见,纷纷表示羡慕范氏。 范氏越想越不对劲,脑子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走到何文福面前质问他:“大总管你老实说,那负心汉是不是要杀了我?” 按照范氏的想法,何文福不可能突然对她生出什么同情心,一定是孟世端想要杀她,对于将死之人才会格外宽容。 何文福嘴角的笑随之凝固:“你怎么会这么想?” 范氏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遭雷击般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他,他要杀人灭口。” 孟世端为何要杀她?她猜想原因不过有二,一是她知道王府私事,若出去对孟世端名誉有损。二来,不过是为了孩子,孟世端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有一个奴籍的母亲。 听范氏这么一说,何文福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回想起今日孟世端的嘱咐,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命他善待范氏是为的这个。 刚才羡慕范氏的那些人,现在纷纷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吴嬷嬷见范氏身形一晃,像是要倒下,连忙将她扶回了庑房里。 庑房背阴,有些幽暗,吴嬷嬷点了盏灯,将她扶坐到床上,倒了杯水递去:“你先别想太多,兴许王爷只是旧情难忘,未必是要你的命。” 范氏接过杯子,手还在止不住地抖,水洒到了被褥上。 吴嬷嬷连忙拿手帕去擦水,将杯子重又放回桌上。 “你不明白,我以前对他非打即骂,他记恨我已久,早就存了心思要报复……”范氏声音也是一样的颤抖,“我……活不久了。” 第146章 耳著明月珰 () 休沐日,小爷跑到景阳宫来找孟世端下棋。 孟世端棋艺高超,小爷棋艺也不赖。小爷小时候赢遍同龄人无压力,唯独就是会输给三叔。小爷不服气,摩拳擦掌坚持不懈,连着拉着三叔下了一个月的棋。 孟池羽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赢三叔的时候的兴奋,简直像是得了天下第一。 时过境迁,现在和三叔下棋,小爷已没有那么在乎输赢,更多的是为了图个乐趣。 但是他发现,今天的三叔有些心不在焉。 “三叔?三叔?” 小爷叫了两声,可是对面的孟世端还是愣愣地望向窗外发呆。 “孟世端!” 直到小爷呼了他的大名,他才反应过来,伸手过来欲打:“瞎叫什么,没大没小!” 小爷轻轻躲开,嬉皮笑脸道:“侄儿错了,三叔别气,不过我叫您几声了,您都没理我。” 孟世端这才意识到,该轮到自己落子了。 “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等当了皇上,还不把老子当马骑。”孟世端叨叨了一句,投下一枚白子。 “我当啥不都是您侄儿嘛。”小爷俏皮一笑,“再说,小时候我又不是没骑过。” 这盘棋胜负难分,下了小半时辰也没个眉目。两人便开始唠嗑。 小爷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她被父皇把三婶贬去掖庭了,您也不去瞧瞧?” 孟世端闻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白子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如此三番,还是没有心思继续下棋。 “三叔,您不会到现在还怕三婶吧?”小爷贱兮兮地问。 “当然不是。”孟世端轻咳一声,竭力维护自己的面子,“现在当然是她怕我了。” “我才不信呢。” 孟世端继续装:“上次我去掖庭,那娘们对我恭恭敬敬的,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小爷还是满脸写着不信。 这下子惹恼了他三叔,孟世端反过来调侃他:“我都已经休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看,现在怕媳妇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看陆瑰云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小爷停止抖腿,立马反驳:“我才不像您呢,我让云儿向东,她就不敢向西!” 两个男人正在吹嘘自己不怕老婆,门外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三叔这儿?” 回头一看,陆瑰云黛眉舒展,眼底透着一丝笑意,就站在檐下。 她上午出宫探望二哥,用过午膳后早早地回了宫。方才他们俩说的话,都被她听在了耳里。 “臣妾给王爷请安。”她进门来向孟世端行礼,然后挑眉看了小爷一眼,也朝他福身,故意放大声音,“也给太子殿下请安!” 小爷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来扶住媳妇,亲自给她搬了座儿来,赔笑道:“你回来这么早怎么不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三叔这了。” 一声咳嗽,带着些许鄙视。 想都不用想,肯定来自孟世端。他指着小爷:“合着来找我下棋还委屈太子殿下了?刚才还和老子吹,瑰云一来你就跟什么似的。” 小爷嘴硬:“您还说我呢,您不是一样吗?那天被三婶追着打的时候,还拿我当挡箭牌呢!” “哼,现在老子谁都不怕,就算那娘们哭着喊着来求我,老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瑰云坐在旁边吃瓜子看戏。有时候真觉得小爷和他三叔还挺像的,要不是小爷身为太子,肩上担着更多的责任,恐怕也和他三叔一样,是个吃喝玩乐的逍遥王爷。 她想,若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她还能和范氏一样搞点家暴。 叔侄俩拌嘴没拌几句,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是景阳宫的太监永清,他跑得满头是汗,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这显然不合规矩,看来必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陆瑰云皱眉,先开口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永清半跪于地,对孟世端道:“王爷不好了!范氏她……她上吊了!” “什么?”孟世端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登时站起,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 永清连忙跟了上去:“王爷,奴才的话没说完呢,救得及时,她还活着……” 陆瑰云和孟池羽对视了一眼,打脸未免也来得太快。 孟世端一路狂奔跑到了掖庭,就看见众人围在范氏的屋子里议论纷纷。 “王爷也太不念旧情了吧,这么快就赏了一条白绫,要是真死了,舌头吐出来多难看。” “听说是吴嬷嬷救下的她,你说吴嬷嬷坏了王爷的好事,王爷会不会连她也一块儿赐死?” “是啊是啊,吴嬷嬷都这么一把所纪了,干嘛多管闲事呢,王爷要杀的人,能拦得住吗?” 而范氏,就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容安详,既熟悉又陌生。 孟世端觉得后背发凉,浑身发颤,大喝一声:“闭嘴!” 围观的人们吓了一跳,从孟世端的穿着打扮看得出他的身份,连忙跪下,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范氏的床边,突然动作一僵,回头看,竟是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裳下摆。 一个头发白的老嬷嬷含着泪,对他道:“王爷,奴才好不容易才救下了她,求您看在范氏侍奉您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你就是吴嬷嬷?”他扶起老嬷嬷问。 吴嬷嬷点了点头,浑浊的眸子满是害怕,看着孟世端:“奴才没想到您下手这么快,才离开了一会就……” 孟世端往床上望了一眼:“她现在怎么样?” “回禀王爷,奴才稍通医术,抢救及时,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些时候才能醒来。”吴嬷嬷躬身回道。 并无性命之忧。听到这一句,仿佛他的心脏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尽管一心寻死,但是范氏头发束得齐整,丝毫未乱,浑身上下唯一一件首饰,是一对白玉明月耳铛。那是年少时,他送给她的第一件定情信物。 他弯下腰,将床上的她打横抱起,快步转身朝门外走去。 临走前,回头扫视了众人一眼。 “何人告诉你们,本王要杀她?” 第147章 霄壤之别 () 待范氏悠悠醒转,耳畔传来嘤嘤鸟鸣,映入眼帘的不是庑房的小床,而是锦帐罗帏的一张花梨木拔步床,盖在身上的衾被绣着精致的海棠图案。床侧立着紫檀花鸟屏风,上面图案栩栩如生。 她诧异片刻,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直到闻到花香。她揉了揉眼,看见床头的柜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数朵玉兰花,还杂合着几束百合,馥郁香气随着柔软的夏风扑鼻而来。 看这日头,应该已经过了午时。这时宫女小兰进来给花瓶换水,见她醒了,连忙将她扶起。 “这是哪儿?”范氏倚在靠枕上,晕乎乎地问。 “这是景阳宫,是王爷将您带回来的。”那宫女回答,“您好些没有?” 范氏一惊,这竟然是孟世端在宫里的住处。 那宫女见她无恙,便去给花瓶换水,一边换一边道:“这是王爷特意叮嘱的,在床前放些花,病人看见心情就能好些。他还说您最喜欢玉兰花了。” 范氏倒糊涂了,难道她猜错了?孟世端没想杀她?那他又为何要找何文福? 她连忙披上衣裳,起身去找孟世端。还没走出门,就听见廊子里传来一阵争吵。 是孟世端的声音,她辨认得出。 “她差点命都丢了,皇兄开恩,就让她在我这里休养几日吧。” 皇帝有些愠怒,训斥弟弟:“你怎么这么无用!说不定她只是做戏给你看的!还没死成呢,你就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怪不得受人欺负!” 这下子孟世端也有点生气了,反驳道:“若不是皇兄逼得太狠,她又怎么会轻生?” “你是在怪朕?” 孟世端忙拱手赔礼:“臣弟不敢。我知道哥都是为我考虑,但是范氏再不好,也是我的结发之妻,我实在……” “就范氏这种人,怎堪做你王妃?”皇帝语气强硬,“除非她能改了性子,否则永不得出掖庭!” 孟世端一阵沉默。 皇帝又说,已给他物色了一位一品大员的女儿,年轻貌美,温柔贤惠,正合适当新的蜀王妃。 孟世端一口回绝,说年纪相差太大,下不去手。 范氏在门背后听见,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竟是她吃错了醋。更想不到,孟世端平时叨叨,关键时候竟这般有情有意。 于是忍不住伸手,将门推开。 孟世端正琢磨着怎么应对皇帝,骤然看见范氏推门出来,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你……你醒了?” “你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范氏三步两步地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咬牙道,“皇上,我愿意改性子,求你让我回王爷身边吧。” 皇帝皱眉,盯着范氏的头顶,不信地道:“你真能改了性子?”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范氏觉得自己前半生都白活了,日日猜忌枕边人,以为非打即骂才能管束住他的心,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他对自己深情一片。 “我能,我能。”范氏抬头,一脸真诚地望着皇帝,“只要让我回到王爷身边,让我做什么都行。” 皇帝皱眉,本要回绝,可是瞥见范氏脖子上那条红色的勒痕,稍有犹豫。 孟世端想要求情,还被开口,就被皇帝瞪了回去。 皇帝问:“你殴打王爷,罪可致死,朕饶你一命,将你没入奴籍,你可有怨言?” “我亏待了世端,皇上罚我,我没有怨言。” 皇帝又道:“那你如今便是掖庭下人,怎堪与王爷相匹?依朕看,王妃你是做不得了,做个婢女倒可以考虑考虑。” “皇兄!”孟世端不敢置信地打断皇帝。 范氏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目光变得黯淡下去,尔后眨了几下眼睛,竟然答应了。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觉得这样甚是解气,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日后便在王爷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女,若再敢对王爷不敬,朕立马遣你回掖庭去。” 光影晃动在范氏身上,映出她苍白的面容。此时她已敛去了所有不悦的情绪,只是垂首谢恩。 皇帝走后,孟世端急急上前,扶她起身,责怪道:“你怎么能答应呢?” 范氏扶着孟世端的手,往房里走,没有说话。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突然间身份有了霄壤之别,他知道她必定是生气了,也不知该怎么哄,只得沉默了一路。 范氏晕倒后未曾进食,十分虚弱,此时搭着男人胳膊才能走动,似乎明白了夫妻的“扶持”二字道理。 回到寝屋,宫女小兰忙迎上来,朝着孟世端一福,服侍范氏坐下。 “等皇兄气消了,我再去求情,你便在这里委屈几日吧。”孟世端小心翼翼地道。 这时,范氏瞥见床头那束玉兰花,叹了口气:“罢了,这都是我欠你的。” 分割线 好消息!好消息!东宫迎来了一个特大好消息! 陆瑰云的二哥陆绍炀不负众望,金榜题名,不仅顺利通过了春闱会试,还夺得了殿试第一,成为了本届科举的状元。 陆瑰云高兴坏了,上哪都嚷嚷这事儿,小爷都被她念烦了,就调侃她,要是再得瑟,大家该怀疑她二哥是个内定的状元了。 “孟池羽你什么意思呀?”陆瑰云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我二哥是托你的福才中状元的?那咱们这就和离,我倒要看看,我二哥还是不是状元。” “和离个屁!陆瑰云你现在有点飘啊!”小爷扯过媳妇的肩膀,警告她,“再让我听见和离这两个字,我就……” 陆瑰云警惕地后退两步:“你就干嘛?” 小爷单眉一挑,扬起邪笑。 每次他这么一笑,就是要干那啥的坏事了。 陆瑰云板起脸,严肃地看着他:“大军要出征了,你别开玩笑。” “知道。”孟池羽坐了回去,还不知悔改,“吓吓你罢了。” “太子殿下。” 每次她这次呼他,就是要讲正经事了。她平日也爱玩爱闹,不爱讲大道理,但是必要的时候,该说的还是得说。 小爷随手拿了个枣儿吃,敷衍地回应:“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辛辛苦苦地去习武?” 第148章 金榜题名 () 小爷啃了一口枣儿,脆甜脆甜的,眯着眼等她的解释。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知道了。之前他以为她是吵架赌气才走的,直到后来她非得和他争着上前线,他才发现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陆瑰云被他的态度气得噎住,缓过了劲,指着小爷道:“你给我坐好。” 小爷架着二郎腿,并未觉得丝毫不妥,这是他的东宫他的家,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看来不动手不行了,陆瑰云一把掐住小爷的脖子:“你听不听!” 小爷见她杏目圆瞪,面带桃红,嗔怒的样子也这般可爱,嘻嘻笑道:“你想学三婶啊?要不要拿根小皮鞭?” 教小爷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了,陆瑰云无奈地松开了手,坐到另一边,从桌上拿了杯茶,掀开杯盖喝了一口。 还没在北征创下什么丰功伟绩呢,活活气死不值得。 “你看三叔对三婶那份情意。”她摇摇头,郁闷道,“要是换成我,敢动您一根手指头,老早就被赐死了。” 从这句话里,小爷听出了浓浓的酸气和怨气。不行!他媳妇怎么能羡慕别人! “你话里有话,到底想说什么?”他坐得端正,“老子洗耳恭听,行了吧?” 陆瑰云舔了舔嘴唇,这才正色道:“那时你假娶乌娜公主,她一进宫便要欺辱我,我当时就想,如若我会武功懂军事,能当上将军征服鞑靼,朝廷便可以不用和亲,你更无需冒险出征。还有……” 她说到此处,有些难以启齿,目光微微避开,才接着道:“还有,你是光芒万丈的太子殿下,我……我只是知府之女,在你心里,我一直配不上你吧。我正是不想借你的东风,才去刻苦习武,原本想通过武举当上将军,没想到正好遇到国难,这才去蜀王军营应征入伍,回京救驾。” 小爷听她娓娓道来,才知道方才她为何不高兴了。她不想当废物,她不想永远依附他,不想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这次她二哥凭自个儿本事考上的状元,她更不愿意被人闲话,以为是因为她和太子的关系,才走的后门。 所以方才他一句玩笑话,才会让她那么不舒服。 “胡想些什么?云儿怎么会配不上我呢?” 小爷拿手绢擦了颗枣儿,送到媳妇嘴边,心疼地了她的头发,在头顶上吻了一口。 她抬头,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就算你没嫌弃我,但这也是事实。只有等我征北得胜归来,我才能配得上你。” 他无奈地摇头,轻轻敲了下她漂亮的小脑瓜,真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分割线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都说人生四大喜事分别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其余三大喜事都还算常见,唯独金榜题名最为难得,更何况是高中了状元,陆绍炀心中畅快可想而知。 按规矩,前三甲皆要进宫向皇帝谢恩。陆瑰云趁这日,向皇帝讨了旨意,让皇帝特许她带陆绍炀去御花园转一圈再离宫。 御花园正值百花开放的时节,风温煦得像一只情人的手,不停地撩拔着依依杨柳,牡丹花,月季花,夹竹桃、白玉兰、芍药花、戎葵花都开了,幽幽的香气弥漫空中。 “二哥中了状元,家里应该都知道了吧?爹娘是不是高兴坏了?” 陆绍炀跟在陆瑰云身后,一面欣赏着御花园的芳景,一面轻松地点了点头:“自然是都高兴的,皇上今日还任命我为太常寺卿,我这就写信告诉他们。” 陆瑰云喜不自胜:“太堂寺卿是京官,这么说二哥以后要常留京中了?” 陆绍炀点头道是。两人继续往前走。 路过池塘,陆瑰云随手捡起一枚小石子,砸出几圈涟漪,皮得开心,回头笑道:“你记得也写信告诉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也很高兴。” “那是自然。”陆绍炀站在妹妹身后,忽然眨了眨眼,“还有,我向皇上请旨,封我娘为诰命夫人了。” “哦?哥你不说这事儿我都忘了,娘上次被贬,到现在还没有诰命呢。”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然后是陆绍炀故作无事的嗓音:“我说的,是我娘。” 陆瑰云一愣,诧异地回头。忽然明白,二哥口中的“娘”,指的不是黄夫人,而是他的生母叶氏。 可是按照规矩,二哥一直都是管黄夫人叫娘,管生母叫姨娘的,为何现在却改了口? 她正要问,这时耳畔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听着熟悉,望去竟是紫阳和贺阳两位公主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玩闹。 她们也同时发现了陆瑰云,打招呼道:“侧妃娘娘,一块儿来玩呀!” 原来是紫阳公主在和贺阳公主一块儿“簸钱”。“簸钱”是近来宫里盛行的游戏,就是将掷十枚铜钱于地上,以正面的多寡来定胜负。规则虽然枯燥,却可以用来打发宫里的无聊时光。 陆瑰云走近两步,笑着拒绝:“我今儿陪二哥逛完园子,就送他出去,下次有空再陪两位公主吧。” 蹲在地上玩的两位公主,这才发现了陆绍炀的存在,急忙站了起来。宫里极难得出现陌生男子,她们都有些好奇。 “嫂子,我听说你二哥是新科状元,就是他吗?”贺阳公主问。 陆绍炀从容不迫地施了一礼:“微臣陆绍炀拜见两位公主,公主殿下大安。” 贺阳公主笑了:“既然是嫂子的二哥,那便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要不要一块儿来玩?” 不过她的热情,只换来了陆绍炀淡淡的一句:“微臣还在公务要办,这就告辞了。” 刚提出要求就被人一口回绝,热脸贴上了那啥,贺阳公主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一旁的紫阳公主没有说话,却不禁暗自欣赏起他来。一般的王公贵族们见了公主,哪个不是上赶着讨好伺候?可眼前这个人却不卑不亢,丝毫不会趋炎附势。 再看他衣冠楚楚,长身玉立的样子,好一个标致俊俏的状元郎! 第149章 诰命 () 陆绍炀说完就走,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仿佛一刻也不愿再多待。 陆瑰云连忙跟了上去,一路送他出了宫门,才道:“我知道二哥不愿攀龙附凤,但是公主只是好意,你又何必这么不给面子。” 红墙上映出斑驳的树影,一排排整齐的琉璃瓦金黄璀璨,阳光温暖地洒在檐上的飞兽身上,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本该辉煌无限的状元郎,此时身影却显得有些落寞。 一直以来,陆绍炀都不动声色地藏着心事,几乎从不说与人知。即便是陆瑰云,有时也看不穿他的心思。 “二哥。” “怎么了?” 陆瑰云想了想,还是道:“叶姨娘她……得了几品诰命?” “太常寺卿是三品官,我娘自然也是三品诰命。” 三品诰命?陆瑰云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叶氏原本只是个妾室,连当家主母都不是,一下子擢为朝廷三品诰命夫人,简直就是从地下到天上。 看来皇上对状元还真是恩赏有加,连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 可是,她亲爹陆龟年身为知府,也不过是从四品的官职,黄夫人因为上次周贵人的事还被褫夺了诰命。要是叶姨娘突然得了三品诰命,这一家人还怎么像以前那样相处? 陆绍炀敏感地捕捉到了陆瑰云脸上表情的变化,顿时沉了脸色:“我辛辛苦苦,凭自己本事考取头等功名,难道我娘还配不上一个诰命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瑰云连忙否认。 她知道二哥一路艰辛不易,不想坏了他的好兴致。再说,她并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人,叶姨娘能得诰命其实也是家的荣耀。 “你是不是觉得,我娘是卑贱的妾室,配不上诰命?”陆绍炀逼近了几步,脸色难看得吓人。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陆瑰云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陆绍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向她拱手赔礼。 “二哥你刚才好凶啊,吓死我了!”陆瑰云怪他多心,“叶姨娘也是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我何时看不起她了?” “你不懂。”他低哑的嗓音中似有无限的隐忍,“我等着给我娘一个名份,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 回东宫的路上,陆瑰云心里还在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情。二哥请旨为他生母加封,自然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是这样一来,当家的老爷夫人却要比妾室还低一阶,成何体统。 既要成二哥的孝心,又不能让叶姨娘太过压别人一头。似乎有些难办。 她一进前厅,就看见屏风边上摆了两张桌子,有四人在对弈。孟池羽和弟弟孟池星下一盘棋,顾襄和孟和昶下另一盘棋。 见陆瑰云来了,顾襄和孟池星连忙起身行礼。 “奴才给侧妃娘娘请安。”“臣弟给皇嫂请安。” 孟池羽和孟和昶这爷俩,瘫在座椅上动也不动,只向陆瑰云投来了注目礼。 “倒是我打扰你们兴致了。”陆瑰云一摆手,失笑道,“免礼,都回去接着下棋吧。” 孟池星应了个“是”,回去一看棋面似乎不太对劲,抬头盯着小爷:“哥,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一颗子?” 小爷对弟弟机灵的反应很满意,却板起了脸,故作佯怒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作假?” 孟池星顿时怂了,扑通一声跪下:“臣弟不敢,应该……是臣弟看花了眼。” 陆瑰云知道肯定是小爷耍的花招,上前将孟池星抱起来,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尘,笑道:“瞧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跪,你哥逗你玩儿呢。” 说罢还瞪了孟池羽一眼,叫他不许再吓孩子了。 恶作剧的太子爷并未觉得哪里不妥,还厚着脸皮怪弟弟:“你怎么这么不经吓?还没说几句就吓成这样?” 孟池星撅起小嘴,委屈不已。 小爷催弟弟接着下棋,却看见对面的弟弟向自己伸出一只小手。 “你个猴精,还记着呢?”小爷嘻嘻一笑,从袖子里取出刚才偷走的黑子,放了回去,“这下不生气了吧?” 孟池星黑白分明的小眼珠,紧盯着小爷不放:“还有。” 小爷给弟弟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黑子,放回原来的位置。 孟池星还盯着他。 小爷摊手,保证道:“真没了!” 陆瑰云看了下棋局,其实小爷的白子优势已经很明显,就算拿走几个黑子也不影响棋局。这么看来,小爷不是真想耍赖,而是想以此试探一下弟弟的反应力。 不过孟池星小小年纪能下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了。 她再去看看自己儿子下的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概双方才下了几十来回,顾襄还有意让着孟和昶,孟和昶却偏偏往“枪口”上撞,想不输都不行。 而且孟和昶这小孩,棋品还不好,输了棋就砸棋子,不悦地道:“姑姑欺负我!” 顾襄失笑:“奴才可没欺负你,你好好瞧瞧,你方才都怎么下的?哪有你这么下棋的?” 然后,顾襄手把手地重新教了孟和昶一遍,耐心地给他讲解。 小爷向儿子投去鄙视的目光,对陆瑰云说,也就顾襄这么有耐心,要换他早就发火了。 陆瑰云置之一笑,说下棋而已何必太过认真。 她还是想着二哥的事儿,托腮坐着,睫毛像蝶翅般闪动,对着小爷欲言又止。 孟池羽用目光对她上下扫描一番,似有默契地问道:“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开口讨要品级诰命,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该说还是得说。 “殿下,我娘的诰命还没恢复吧?” 小爷一口应承:“哦这个啊,我明儿就去向父皇请旨,恢复岳母的诰命。” 这时候,好奇的孟池星突然问:“嫂子的母亲为何没有诰命?” 陆瑰云一愣,总不能和孩子直说,是被你亲娘害的吧,于是找了个借口:“我娘先前惹了皇上不快,所以暂时夺了诰命。” 孟池星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太明白,但也没再追问。 第150章 远征 () 陆瑰云抬起眼眸,看着孟池羽:“我不仅要恢复我娘的诰命,还要提升她的品级。” 按规矩,陆龟年是四品的官员,作为正室夫人的黄夫人也应是一样的诰命品级,即四品。 但是陆瑰云想,这事既然提出来了,正室夫人的品级总不能低于侧室,况且陆绍炀能为他生母讨要诰命,她理所当然也可以为母亲讨要一个。 她见小爷困惑地望着自己,摆出公事公办地态度,认真地道:“臣妾提出不情之请,理由有二。一则我二哥中了状元,叶姨娘被封了三品诰命,我娘若是低于了她,恐怕乱了礼序。二则我是远嫁,不能尽孝,只能以此稍作补偿。” 孟池羽一字一句地听完,也就明白了她的难处。不过自古以来都没有越级提升诰命的规矩,他稍加思索,想出了一个主意。 “云儿,不如我这就向父皇请旨,册你为正妃吧。这样一来,你爹娘自然能得封了。” 陆瑰云回绝:“不成,我立过誓的。不得胜还朝,就不做正妃。” “你可想清楚了?”孟池羽还想诱她一次:“等你征北回来,那叶氏可能已压过你娘一头去了。” 陆瑰云眼前一亮:“你倒提醒我了,我是征北大将军,按头衔应是从一品,为何我娘不能因此受封诰命?” 小爷被她说得一愣,倒差点忘了,媳妇如今也是朝廷的命官了。 金陵陆府。圣旨下。 陆龟年领着家人设下香案,跪拜接旨。当听见圣旨里只提到册封叶氏为三品诰命时,陆龟年有些吃惊,黄夫人脸色一沉,跪在最后面的叶氏则是不知所措。 规规矩矩地接旨谢恩后,陆龟年起身便问传旨的钦差:“这圣旨是不是弄错了?” “圣上亲颁的旨意怎会有错?”钦差一笑,“不过大人别急,还有另一道旨意,是太子殿下代圣上颁的谕旨,烦请大人再接一次。” 众人便又齐刷刷跪下,衣裙摩擦的声音。 “奉太子谕,从一品征北大将军陆瑰云平乱有功,陆氏夫妇教女有方,着封陆龟年为国公,官职不变,官衔按从二品计,并擢升黄氏为从二品夫人。祖母陈氏” 这可是建朝以来不曾有过的事,陆龟年明明只是四品知府,竟破格将头衔提升到了从二品,而官职却没变。很明显,这是故意用“从二品”来压倒叶氏的“三品诰命”。 不管怎么都是殊荣,众人伏地谢恩,恭恭敬敬地接了旨意。 私下无人时,黄夫人对陆龟年道:“老爷,你说这都是加封的旨意,为何要分作两次?而且,一道是皇上的圣旨,另一道却是太子的谕旨,这未免有些奇怪。” 陆龟年是个心宽的人,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道:“有封赏是好事,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可是黄夫人却看得透透的:“这还不明白吗?叶氏一个妾室,原本出身奴仆,何德何能得到诰命?还不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前一个旨意定是炀儿求的,后一个是云儿怕咱们委屈才向太子爷要来的。” 黄夫人一想到此事便觉得后背发寒,如期不是女儿为自己争取,这家里岂不成了叶氏的天下了? 叶氏既然有了诰命在身,儿子又中了状元,身份也就不一样了,从住了几十年小院搬到了景芳园里的清桂轩,吃穿用度也比以前提高了几个等级,大有与黄夫人平起平坐的架势。 不过上头到底还有老爷夫人,叶姨娘仍有着身为侧室的自觉,倒不敢掀起什么大风浪。只不过在家里的晚辈面前更抬得起头了。陆家两个少爷如今见了她,也不得不尽到问候的礼数。 三房陆绍景夫妻倒还好,大房的少夫人卢娇素日最瞧不起妾室,压根儿咽不下这口气,成日将大少爷与二弟相提并论,怪陆绍明没出息,害得自己现在还要向一个侧室问安。 北征鞑靼的日子终于到了。 征北大将军陆瑰云率领着征北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出发了。皇帝亲自举行了送行仪式,三品以上的在京文武官员一律穿着官服,在太和殿前列队相送。 皇帝亲自将征北大将军的将印授予陆瑰云,语重心长地道:“此次除了护京师的兵力,朕将朝廷能征到的兵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务必要审慎行事。” 这一刻,属于真正的大将军的一刻,她也已经等得太久。 身穿副甲胄的她,跪下接过将印,深知责任之大,郑重承诺:“定不辱命。” 自从宋志之乱以后,皇帝渐渐放权给了太子,常常命太子行使监国之责。此时太子与皇帝一同立于台阶上方,望着身穿戎装的她。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珍重”。 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将小爷明黄色的太子礼服下摆吹得翻飞,那团龙图案上的龙像活了似的,栩栩如生地跃动着。 她也将千言万语化作一笑:“请夫君放心。” 皇帝笑看这对小夫妻,忽然想起什么,夺过话头,对陆瑰云道:“等你得胜回来,便可加冕为后了。” 皇帝的意思是,他不日就会禅位于太子。 旁边的小爷无奈道:“父皇,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儿臣年轻,还不是时候……” 皇帝语气坚定:“朕意已决,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下月十五。你再推辞,便是抗旨。” 等回来的时候,小爷就该当皇上了。这身份的转变,令她有些始料不及。陆瑰云稍稍一愣,但还是低头道:“微臣恭贺太子殿下。” “云儿还是叫我夫君吧。”小爷执起她的手,收起平日的不正经,严肃道,“无论我是什么,都是云儿的夫君。” 她点头,心里却想着,最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如果等我回来发现你有别的嫔妃,那本将军就要休夫了。 不过这样的话,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自然是不能说的。 时辰到了,没有时间再耽误。陆瑰云再次拜别,骑上战马,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去。 再回首,已是黄沙漫天。 第151章 新帝 () 暑月十五,皇帝孟世典与钦天监共同定下的黄道吉日。皇帝顺利将皇位禅给了太子,并为他举行了登基大典。 自从宋志之乱后,皇帝深感儿子的孝心,更惭愧未能防微杜渐,以至于酿成大祸,一直存了禅位的心思。 是因为太子百般推辞,才拖到了现在。 这次,孟世典没有给儿子留拒绝的机会,直接定好日子,就召集大臣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没有帝王不留恋权力,但是历经生死,误会,孟世典已经完信任儿子堪担大任。更重要的是,他累了,每日面对如山的奏折,动辄被大臣指出不是,还要应对多如牛毛的国家决策。反正他做出的决策,也常常被证明是错误的,既如此,让贤反而是件功德。 如今他大难不死,满心只想着含饴弄孙,享一享天伦之乐,至于这个大摊子,就留给儿子去收拾吧。 孟池羽初登帝位,年仅二十五岁,因而成为了大雍历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正因年轻,相比于太上皇的优柔寡断,新帝则显得决断如流,励精图治,加上宰相汪森、太傅钟簋和太尉刘世林等人的辅佐,加上征北大军节节胜利,将鞑靼人赶出了大雍北部数城,天下渐有盛世之态。 景阳宫。 范氏起先不适应婢女的身份,后来渐渐地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伺候人还有一样好处,就是不管伺候得怎么样,被伺候的人都不敢有怨言。 毕竟以前非打即骂,现在范氏能给个好脸色看,孟世端都知足了,何况范氏已经一改悍妇姿态,认真做起了婢女。 孟世端爱好书法,平日无事时就自己在书房里挥毫,有时过于投入,以至于不愿按时吃饭,别的宫人都不敢劝,只有范氏敢一把夺走他的笔杆,催着他赶快吃饭。 “我这副字儿还差最后一笔啦!你就让我写完吧!”孟世端哀求道。 范氏将那支笔杆装回了笔架,口气坚决道:“你那一笔要写多久?回头再写!” 孟世端拿她没办法,只得暂且将手上的副字搁下,去饭厅用午膳。还没动身,永清就来报,皇上来了。 自从小爷登上帝位后,成日焦头烂额地忙于政务,好容易这日休沐,得了空闲,媳妇又不在身边,就带着两个孩子来景阳宫瞧瞧三叔。 孟世端听闻孟池羽来了,连忙与众人到门口相迎。远远看见帝王的御辇,跪下道:“臣孟世端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前小爷对三叔执叔侄之礼,现在却该是孟世端先行君臣之礼了。 孟池羽一身常服,从辇上走下来,双手扶起孟世端,道:“三叔折煞我了,以后这礼就免了吧。” 进了殿,孟世端才调侃:“皇上贵人事忙,怎么着,还记得三叔?” 叔侄二人对面坐在炕上,小爷扬起一抹笑:“瞧您这话说的。我天天都想来看三叔,前些日子抽不开空,今儿这不就来了吗?” 说罢将孟池星和孟和昶叫到跟前,命两个小家伙给孟世端见礼。 “侄儿叩见三叔。” “给三爷爷请安。” 孟世端正要喊他们免礼,旁边的小爷却先开口道:“王爷对小辈儿最慷慨,你们给他请安,他肯定有赏。” 怎么当皇上了,还不忘敲人竹杠!孟世端看了小爷一眼,既无奈又宠溺,叫永清拿来两块蜀地产的上好的蜀白玉玉佩,赠给小侄子和小侄孙。 “喂,三叔,你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想着我?”小爷见那蜀白玉玉佩美玉无瑕,质地温润,纯净明亮,不满地嚷嚷。 “皇上富有四海,还和小孩子争块玉佩,岂不让人笑话?” 叔侄二人还似以往那般说笑。这也正是孟池羽喜欢来孟世端这的原因。不管什么时候和三叔说话,气氛都会很轻松,背后是浓浓的亲情。 “王爷,该用午膳了。” 突然响起了个女人的声音,是范氏。小爷这才注意到,范氏穿戴着普通宫人的衣饰,一直默默在侍立在边上。 孟世端看见小爷高兴坏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多难得皇上来瞧我,叫人把饭菜撤下去吧。” 结果范氏只说了两个字作为回应:“不行。” 看来,范氏哪怕是沦为婢女,还是能把王爷治得死死的。 而且看孟世端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怪,所以范氏这样的态度应该是家常便饭。 孟池羽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个点了他还没吃饭,连忙道:“那三叔先去用膳,我等您就是。” 从来也没这样的事,王爷去吃饭,把皇帝晾在一边等着。孟世端正犹豫,孟池羽已经催他,开玩笑道:“三叔再不去可就是抗旨了。” 孟世端无奈,只有转道儿去饭厅用膳。他抬头一看范氏,喊她一块儿来吃。 这一上午,他在书房练书法,范氏端茶倒水,磨墨洗砚,也没歇着。 不过范氏似乎没有上桌的打算,摇头道:“奴才胃口不好,不想吃。” 这是神马双标?他胃口不好,非得被逼着吃饭,她胃口不好,不想吃就不吃?孟世端搁下筷子,赌气道:“你不吃我也不吃。”范氏无奈,只有就坐。 两人胃口都不好,所以面对着一桌子菜,也只是随便对付了一顿。 小爷无聊地在殿里摆起了棋盘,叫孟池星来下棋。 明明两个小孩在这,他却只叫孟池星对弈。孟和昶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鄙视,不满地敲桌子,耍脾气。 其实,不是小爷瞧不起儿砸,而是孟和昶的棋技和太上皇那“臭棋篓子”是一脉相承的,和小爷、蜀王,甚至小星星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就你那棋艺,连顾襄都下不过。”孟池羽斜眄了孟和昶一眼,“不信你和池星下一局,我保证你下不过三十步。” 孟和昶可能对自己的实力还没有什么清醒的认知,对他爹这个论断表示不信。 “你非要玩是吧?”孟池羽把座位让了出来,叫儿子过来,“不信你来试试。” 第152章 疑身世 () 孟和昶噘嘴,一脸不服,还真坐下,同孟池星挑战了一局棋。 结果可想而知,甚至孟和昶比小爷想的还要不会下棋,才不到二十步就败北,输给了只比他大一岁的孟池星。 孟池星总和小爷下,屡战屡败,这下子终于赢了一次,笑得特别开心,一时也就忘乎所以,嘲笑对面的孟和昶:“哈哈,你输了!” 孟和昶的小脸拉得老长,恼羞成怒道:“我输了又怎么样,我是皇子,你只是个庶门旁支,以后你还不是得给我跪下磕头!” 那龇牙咧嘴的样子,要多凶有多凶。 孟和昶听了一愣,从座上站了起来,眼珠委屈地转了转,忍住眼泪,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要不是亲耳听见,小爷难以置信这种混话居然出自儿子之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偏偏今天孟和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不愿输阵,昂着头与小爷对峙:“儿臣说的有什么错?难道他不是庶门旁支吗?如今三爷爷也得跪父皇,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 孟池羽额头上青筋暴出,气得头发倒竖,狠狠用力将桌子拍得震天响,骂道:“混账!” 孟世端正好从门口路过,赶碰上听见里面这几句对话。 要等皇上发作,恐怕孟和昶又免不了一顿好打。孟世端连忙进来,将孟和昶护在身后,劝和道:“皇上息怒,有话好好说。小孩子不懂事。” 孟池羽怒指着孟和昶,厉声问:“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孟和昶吓得咽了咽口水,躲在孟世端身后道:“是……是皇祖父告诉我的……” 这就难怪了,太上皇过度宠爱孙子,而对罪妃所出的孟池星则十分冷漠。有时孟和昶向孟世典抱怨自己读书不如孟池星,孟世典就会告诉他,就算孟池星读书再好,将来也不过是他的臣子,叫他不必觉得心里有落差。 孟世端蹲身,严肃地对孟和昶道:“你还小,以后的事儿还没讲起。像这样的话不许再说,明白吗?” 孟和昶看他爹龙颜大怒,这会儿才知道后怕,连忙顺着三爷爷给的台阶往下走,说明白了。 “快给你父皇道歉。” 他也听话地道歉:“父皇,儿臣知错了。” “孩子既然知道错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孟世端摸了摸孟和昶的头顶,息事宁人地叫了两个宫人带他回去。 孟和昶巴不得赶快溜之大吉,闻言赶紧跟着宫人离开了景阳宫。 小爷深吸一口气,感觉已经被儿子气得脑袋冒烟,就要控制不住虐待小崽子的双手了。 但是,他答应过云儿,在她回来之前,不随便对孩子动粗,这才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憋了回去。 转过头,他看见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垂着脑袋,两个小肩膀轻轻抖动,像受到了很大惊吓。 某弟控见不得弟弟受委屈,一把将孟池星抱到自己腿上,随手拿了块糕点哄他。 小星星没有吃糕点,水灵灵的小眼眸里满是委屈的神色,问小爷道:“皇上哥哥,昶儿说的是真的吗,我是庶门旁支吗?” 小爷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虽然孟池星的确是庶出,甚至是罪妃所出,但此时此刻,为了小孩子玻璃般的自尊心,他绝不能说是。 于是他拍了拍小星星的肩膀:“你别听他瞎说。你是懿太妃的儿子,正儿八经儿的太上皇的儿子,朕的弟弟。” 小星星听得出他哥这是哄骗的语气。 人人都告诉他,他是懿太妃的儿子,懿太妃也常接他过去住,可是他总觉得懿太妃对他只有客套,并不像亲生母亲对儿子那般疼爱。他和懿太妃的感情,甚至还不如和顾襄的深厚。 况且,如果他真的是懿妃亲儿,为何却从小养在东宫?他感觉得出来,皇帝哥哥和嫂子是真心疼爱他的,但是皇父每次见到他,从没有任何好脸色。 太上皇经常抱孟和昶,可是一次也没有抱过孟池星。难道只是一句“隔代亲”就能解释得通? 小星星想起,有一次在懿太妃宫里时,偶然在墙角听见两个宫女的交谈,他没听清楚,但那大意是说,他并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正经皇子。 他鼓起勇气问:“皇上哥哥,我真的是懿太妃娘娘的儿子吗?那我为何不住华清宫,而是住在东宫呢?” “那是因为……星儿聪明可爱,你嫂子喜欢你,才你接来和昶儿作个伴。”小爷哄人的耐心不多,媳妇不在,现在大半都用在弟弟身上了。 孟池星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懿太妃又叫人接孟池星来华清宫小住。贺阳公主带孟池星出去玩,孟池星忍不住问贺阳公主,他自己的生辰是哪日。 周贵人生孟池星的时候,早已因罪失宠。她刚一生下儿子就被皇帝贬去了冷宫,此事又做得隐蔽,所以宫里也不曾给孟池星办过什么生辰宴。 宫里几乎没有人记得,周贵人到底是哪日诞下皇子的。 贺阳公主更加一无所知,当场就被问愣住了。 孟池星敏感而聪明,立马捕捉到了贺阳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对劲。 他继续逼问贺阳公主:“难道母妃生我的时候,姐姐你不在吗?” 贺阳公主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是在一个火眼金星的“小侦探”面前圆这么大的一个谎,有些慌了,转移话题道:“你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放风筝去吧。” “姐姐你老实和我说,我不是母妃亲生的小孩,对不对?”孟池星拉住贺阳公主的袖子,不许她走,小脸满是严肃。 “怎么会呢?你再瞎说,母妃就要不高兴了!”贺阳没法子,只有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小孩子是要吓大的,孟池星不太敢惹皇姐生气,就松开了手。 他低着脑袋,又问:“是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让母妃不喜欢我?为什么别的哥哥姐姐都过生辰,而我却连生辰都没有?” 尽管贺阳软语哄骗,但是在孟池星幼小的心灵里,这个问题没能得到解答,就像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他暗下决定,一定要找到真相。 第153章 问题儿童 () 新帝即位,从东宫搬去了干清宫。故而现在的东宫,已经成了孟和昶的天下。而他又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自然被众人皆将他视为未来太子,日日想着法子巴结讨好,一时众星拱月,风光无二。 内务府那帮老油条最会见风使舵。即使皇帝并没有封儿子做太子,但是内务府的人已经以太子的规格对待孟和昶。吃穿用度,宫女太监等,皆以太子的标准配给,甚至还有逾越。 孟池羽走后,孟和昶搬去了东宫的主殿,而孟池星仍然居在东偏殿中。从前一块儿吃住、平起平坐的两个小孩子,现在高下尊卑立显。 人手多了,什么活儿都有人抢着干,顾襄落得清闲,便只抓着小皇子学业这一项,旁的都交给新来侍奉的宫人。 由于上次孟和昶在景和宫出言不逊,皇帝命儿子抄写一卷《论语》作为惩罚。到了亥时,东宫的书房还是灯火通明。宫女们进进出出,又是送点心又是送茶水,顾襄在旁边给孟和昶磨墨,一大帮子人陪“太子”读书,而真正受罚的主角却悠然自得地偷懒,有一笔没一捺地抄着书,随便写两下就歇半时辰。 墨磨了几回,也没见孟和昶拿笔来蘸。顾襄撑着头,对这小祖宗的效率表示非常无奈,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你能不能快着点儿?或者你干脆就别写了,明儿再写吧。” 孟和昶就等着姑姑这句话,立马搁下了笔,正想要钻进被窝睡大觉,忽然想起了什么。 “可是,父皇叫我明天就交去。”他的小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要不姑姑来帮我抄写吧?” 顾襄差点吐血。小小年纪,怎么就成天想着弄虚作假。她生气地瞪了孟和昶一眼。 孟和昶现在脸皮练厚了,压根儿不怕顾襄,还腆着脸继续道:“只要姑姑肯帮忙,要多少赏都没问题。你不是喜欢” “殿下,奴才不要这种赏。”顾襄一脸正直地拒绝,将他手边狼毫笔搁回了笔架,收起他今晚抄的薄薄一叠纸,收拾整齐放好,“写多少就是多少,你明天就拿你写的这些给皇上吧。” 孟和昶急了,差点跳起来:“那可不成!父皇要知道我写得这么少,肯定会训斥我的。” “哟,你还怕训斥呀?怕训斥就别偷懒啊。”顾襄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去。 况且,这次责罚完是孟和昶自找的,棋技差也就罢了,棋品还差,输了棋还非得逞一时口舌之快。皇帝对晚辈一贯放养,要不是他说话太过分,也不至于挨罚。 孟和昶嘻嘻一笑,鼓起他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拉起顾襄的手,晃了晃,撒娇求着顾襄救他。 顾襄没理他,直接熄了灯,叫小太监带他回去睡觉。孟和昶没有得逞,还撅嘴放狠话:“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第二天,顾襄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孟和昶同学最近实在是太飘了,而且是每去太上皇那儿一次,回来的时候都更加跋扈,像要上天似的。 干清宫里,皇帝很忙。上完早朝,接见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一直到了日暮时分,用晚膳时才落了闲。 听闻顾襄求见,他就想起孟和昶今天交的作业,明明要求他抄一卷《论语》,也就大约一万一千多字的样子,结果他抄的连两百字都不到。这小子连面都不敢露,还是托宫人转交的。 孟池羽召见顾襄。顾襄见过了礼,叠手站在一旁,低头盯着金澄澄的黄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坐吧。”小爷指着身边的一个圈椅,“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吧?” 顾襄福身道不敢,仍是站着,摇头叹道:“奴才拿皇上俸禄,替皇上分忧,本就是伺候殿下的,不敢提生气二字。反倒是奴才没有管教好殿下,致使他自大怠惰,特来向皇上请罪。” 孟池羽哂笑:“你何罪之有。若说是你的问题,那星弟也是由你一手照顾的,却不似这小子这个混样。” 这时永福已带着宫人布好了晚膳,请皇帝移步东暖阁用膳。孟池羽正要和顾襄聊聊孟和昶,便叫她一块儿跟去。 东暖阁里,宽阔的饭桌上,摆着一道凤尾鱼翅,一道清蒸扣肉,一道八宝野鸭,一碗龙井竹荪,一锅粳米粥,甜点则有如意卷和蜜饯鲜桃。 饭桌大,菜品少,显得十分廖落。 这样的吃食,不过也就是普通王侯的配置,甚至比王爷的膳食还要寒酸,却是当朝天子的晚膳。 顾襄有些吃惊,现在孟和昶在东宫的膳食,可比他爹奢侈铺陈得多了。 “皇上……” 小爷坐在主位上,自己拾起一双金镶牙箸,朝她一笑:“怎么了?嫌弃啊?” “奴才不敢。”顾襄屈膝行了个宫礼,站起尴尬地笑问,“皇上何以如何节俭?” “云儿还在前线打仗呢,前方供给要紧,朕自然要力支持。”孟池羽无所谓地说道。 说实话,太上皇留下来的亏空不少,平日倒还看不出国库空虚,一到了打仗的时候,军费方面花钱如流水,这才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孟池羽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勉强将局势扳回了些。 皇宫生活奢侈,开销一向很大。上不能怠慢太上皇和皇家长辈,下不能委屈孩子,孟池羽便从自己下手,削减了大半的日常开支,用来补贴征北大军的补给。幸亏他后宫只有云儿一个,要是再来几个妃子,那就…… 等着穷死吧! 他又问顾襄有没有吃饭,顾襄哪敢与帝一同进食,连忙推辞说吃过了。 “皇上,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襄就站在小爷身边不远处,看他如此勤俭,突然不忍心拿这种烦心事来打扰。 小爷盛了碗粥,喝了一口,晒道:“什么时候你顾襄也这么唧唧歪歪了?有话直说就是了,朕看你是来告状的吧,那小子又干了什么浑事?” 第154章 父子促膝 () 告状?算是吧。 可是今天顾襄主要想告的,还不是孟和昶的状,而是太上皇的状。 这才是她吞吞吐吐的原因。 “皇上,您得先赦奴才无罪,奴才方敢说。”顾襄知道小爷是个孝子,怕惹得他龙颜大怒。 孟池羽拿着的银牙箸一顿,看着顾襄笑道:“你以前连朕都敢顶撞,现在怎么什么都不敢说了?” “以前的事,皇上就莫要取笑奴才了。”顾襄现在没心思开玩笑,一咬牙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奴才是觉得,太上皇不会教孩子。” 孟池羽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顾女官大人真够狠的,刚才还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好像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结果一开口竟然就指责起了太上皇。 果然,顾襄怼人的功力丝毫未减。只不过改进了一下方法,现在会先给点预示。 这也算某种进步……吧。 小爷吃饱了,命人将晚膳都收拾下去,带着顾襄回到御书房独对。 天色已黑,书房四壁都点上了宫灯,照得这里亮如白昼。桌子上一摞小山似的奏折,还等着皇帝翻阅。 孟池羽叫宫人们都退下,才对顾襄道:“朕也是太上皇教大的,照你的话,太上皇如何不会教孩子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顾襄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请罪,“奴才说错话了,请皇上责罚。” “行了,朕知道你是有口无心。”孟池羽坐在书桌后的圈椅上,眨了眨眼,“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顾襄抬头看他,问道:“皇上难道不觉得,近来皇子殿下有些妄自尊大么?” 孟池羽没生气,反倒深有同感,“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接着说。 顾襄道:“皇子殿下是您的独子,多享尊荣自然是该应的。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现在越来越难管教了。尤其是” 她看了看小爷的脸色,然后一五一十地道:“尤其是每次从太上皇那儿回来。奴才每次督促他读书写字,他就搬出太上皇来,说他皇爷爷告诉他,以后天下都是他的,我们都是他的臣子,任何事皆有专人操办,不必他担心,现在不用学这些劳什子,别学成个书呆子。可是这样一来,小殿下就更加倦怠了,加上他现在人小心大,奴才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孟池羽叹了口气,太上皇宠爱孙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程度。看来顾襄说得也没有错,太上皇的确不会教孩子。至少,不会教孙子。 可小爷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他父皇对他还是有几分严格的。 看来太上皇果然是年纪大了,心也就宽了,待孙子比待儿子要仁慈得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顾襄肯跑来与他说这些实话,也算是十分难得了。若换作别的宫人,对孟和昶都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哪里还肯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告御状? 诤臣从来都是不讨好,可有时候,他们才是真正一心为主上分忧的人。 “朕知道了。朕前阵子忙于政,疏于管教,多劳你费心。”孟池羽温和地叫顾襄起身,并说此事他自会解决,命御前的宫人提了灯笼,送她回去。 次日,正好是皇帝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的日子。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携太后一同迁居到福寿宫去了。落得了闲,便向弟弟孟世端学习,开始了提笼架鸟、养花种草、撸猫耍狗这些怡情养性的一系列老年休闲活动。 孟池羽来探望父亲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花洒给一盆月季浇水。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过来,瞧我这花开得多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池羽正要撩衣跪下,却被太上皇制止住了。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孟池羽叹了口气,太上皇宠爱孙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程度。看来顾襄说得也没有错,太上皇的确不会教孩子。至少,不会教孙子。 可小爷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他父皇对他还是有几分严格的。 看来太上皇果然是年纪大了,心也就宽了,待孙子比待儿子要仁慈得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顾襄肯跑来与他说这些实话,也算是十分难得了。若换作别的宫人,对孟和昶都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哪里还肯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告御状? 诤臣从来都是不讨好,可有时候,他们才是真正一心为主上分忧的人。 “朕知道了。朕前阵子忙于政,疏于管教,多劳你费心。”孟池羽温和地叫顾襄起身,并说此事他自会解决,命御前的宫人提了灯笼,送她回去。 次日,正好是皇帝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的日子。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携太后一同迁居到福寿宫去了。落得了闲,便向弟弟孟世端学习,开始了提笼架鸟、养花种草、撸猫耍狗这些怡情养性的一系列老年休闲活动。 孟池羽来探望父亲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花洒给一盆月季浇水。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过来,瞧我这花开得多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池羽正要撩衣跪下,却被太上皇制止住了。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携太后一同迁居到福寿宫去了。落得了闲,便向弟弟孟世端学习,开始了提笼架鸟、养花种草、撸猫耍狗这些怡情养性的一系列老年休闲活动。 孟池羽来探望父亲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花洒给一盆月季浇水。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过来,瞧我这花开得多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池羽正要撩衣跪下,却被太上皇制止住了。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第155章 旧仇新恨 () “这个嘛。”太上皇捻了捻胡须,故意耍赖,“我一向讲究因材施教,你读得进书,自然要多读一些,昶儿读不进书,再勉强他,也还是读不进的。” 这可真是歪理了。小孩子天性都爱玩儿,即便是小爷,六七岁的年纪还不是一样贪玩?要不是上头有那么点儿压力,加上钟簋师傅的严格要求,他也啃不下藏书阁里那些大部头的古董书去。 “您越这么说他,他越没有读书的心思。”小爷立刻反驳,气道,“再说了,就算是不要求他学富五车,您也不能告诉他坐享其成吧?您孙子现在可是眼高于顶,看谁都像看奴仆似的,甚至还欺负星弟。” 太上皇听他语气急迫,慢慢睁开眼睛,不见了方才的慈眉善目,而是一脸阴沉:“合着皇上今儿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皇帝的心随之一沉,低头看着手上的花洒,花盆里的水已加得太多,一时漫了出来,于是急忙收手。 太上皇不再看儿子,举步进了殿内。皇帝仍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片刻后,放下花洒跟了进去。 太后听说皇帝来了,从内殿出来,却看见这父子俩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僵。太上皇阴着脸坐着,嘲讽儿子:“难道我和孙子说几句话,也要向皇上请示才行?” “羽儿,你怎么一来就惹你父皇生气?”太后拉过儿子的手,左瞧右瞧,教他,“快和你父皇赔不是。” 太上皇是个性子顽固的人,多年的帝王生涯使他养成了刚愎自用的心性,甚至就算他知道自己是错的,也绝不肯承认。 做老顽固的思想工作,比想像中难很多。 “父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您疼昶儿,可他还是个孩子,您总得让他有点畏惧之心。何况论起辈分,星弟还比昶儿高一辈儿,总不能叫他欺负长辈吧。” “你疼儿子若有疼弟弟一半的心就好了!”太上皇瞪眼,“昶儿都和我说了,你从来只夸孟池星,却从来不肯给昶儿一个好脸色!难不成在你眼里,弟弟比儿子还亲不成?” 老爷子有多不喜欢小儿子,仅从称呼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管儿孙辈的孩子,一向都叫小名儿,唯独对孟池星直呼大名,不肯显得有半分亲昵。 孟池羽在心里直翻白眼,平时他夸孟池星,是因为孟池星勤勉上进,聪明机灵。要他夸孟和昶? 请问,您孙子有啥可夸的优点吗? 是夸他逃学偷懒,还是夸他口出狂言? “昶儿是我儿子,可星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情分一样的重。”孟池羽斟酌着字句,尽量不惹怒老爷子,“我尽量一碗水端平。” “一碗水端平?”太上皇像听见什么大笑话似的,对太后道,“你听听他说的这话,竟像是将来皇位都要传给孟池星似的。” 从皇帝开口说话开始,太后就一直紧锁着眉头。 几乎宫里人都知道,小爷是弟控,疼弟弟甚至超过疼儿子。不管多值钱的玩意儿,送弟弟从来不心疼。有时候接见大臣还带着弟弟,常常留弟弟一块儿用膳,还告诉弟弟许多治国道理。出去玩儿的时候,也爱带着弟弟溜达。相比之下,身为儿子的未来太子孟和昶反倒“失宠”。 太后以前听说这些,只是置之一笑,可是今日,亲耳听见皇帝说出“一碗水端平”这样的话来,才觉得此事严重性超出了她的预料。 福寿殿里的神兽香炉,缓缓吐出香雾,飘渺的檀香弥漫在大殿之中。侍候茶水的宫人们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挥退旁人,朝皇帝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叫一碗水端平?你忘了,孟池星是那罪妇所生的孽障了吗?” 她提到孽障二字时,旁边的太上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太上皇退位之后,太后没以前那么怕他,两人之间如今更有寻常夫妻的况味。太后转过头,看了太上皇一眼,嘴角一勾,露出了嘲讽的笑。似乎在说,谁叫你当初那般宠幸周贵人。 “母后!不是说好了,绝不再提星弟生母的事了吗?”皇帝已经十分不悦,只不过碍于母亲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不提,并不表示不存在。”太后一脸严肃地道,“他娘蛇蝎心肠,他从他娘的肚子里出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以后封他一个无权的闲职,都已经是格外施恩了,你可千万不能对他委以重任,免得酿成后患。” 皇帝听见这番话,心便沉了下去,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望向窗外,不肯相信这样的话竟出自母亲之口。 “母后。”他站得笔直,语气不善,“您错了,星弟不是周贵人所生,而是懿妃所生。” 儿子一向孝顺,还从来没有用这种顶撞的语气与自己说过话。此话一出,太后脸色大变。 而孟池羽也寒了心,知道与他们讲不通道理,便说自己政务繁忙不宜久留,膳都不用就走了。原本应该一团和气的探亲,最后因为孟池星的争论闹得不欢而散。 留下太后,气得浑身直颤。指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对太上皇道:“你瞧瞧!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太上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道:“你的确说得过分了些。周氏都已经自尽了,那时候孟池星尚未记事,她的事何苦连累到孩子身上。” “好啊,你现在又替那个狐媚子说话了。”太后气道,“倒成了我是恶人了。” 太后恨周贵人,不仅在于她设计离间太上皇与皇帝父子,还在于当年的一段私怨,周氏得宠的时候可谓是风光无限,天天蒙幸,那时候,后宫无论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嫔,一连数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如同身在冷宫一般。 周氏夺宠,还试图夺走她儿子的位子。她对周氏所生的儿子,自然只剩下了厌恶之情。 现在,还害得她与儿子失和。 旧仇又添新恨。 第156章 报复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57章 激怒 () 孟池星被太后那利刃般的眼神看得后背冒汗,暑热的日子,却觉得好似跌进了冰窖,寒意渗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他惊恐地退后了一步,跌坐在地上,顾不得疼,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小孩子的天性,只愿意承认好的东西,不愿意承认坏的。孟池星也一样,刚听见时,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不堪, 但是他聪明,马上联系到今日那两个宫女的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宫中对他身世的讳莫如深,便痛苦地发现,太后所言很可能是真的。 “那母……太后娘娘,生我的娘现在在哪里?” 孩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现在他只想找到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生母,当面和她对峙,要她说出真相。 太后原本想告诉他周氏的真正死因,但是一想到皇帝对孟池星的偏爱,便狠了狠心,改口道:“你娘想离间皇帝和太上皇,还害得瑰云母亲蒙冤,皇帝又怎么会放过她?” 午后,阳光一改它曾经的温和面目,变得猛烈灼人,几乎要把人给烧着。 从福寿宫出来,走在路上,聒噪的蝉鸣声像是几千几万个天雷同时炸开,轰隆隆地响在小小的孟池星的耳边。 惊讶与痛苦到了极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一片空白。 上书房赵朗师傅安排的午休时辰已经过了,一向勤奋好学的孟池星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大家都觉得是件怪事。 要是孟和昶逃学,倒还平平无奇,但是孟池星逃学,这可就成了个新闻。 大家议论纷纷,讨论这位皇弟殿下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就连他们的师傅赵朗都觉得奇怪,派人向皇帝汇报。 还未等皇帝兴师动众地去找,孟池星就出现在养心殿的门外。 永福一眼瞧见他,连忙迎上来打千:“奴才给小殿下请安了。” 孟池星一脸凝重:“请谙达为我通传,我想求见皇上。” “不用通传了,皇上有令,您要是来了就直接觐见。”永福弯腰为他开了门,笑道,“小殿下请吧。” 孟池星举步走了进去,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走得极慢。 孟池羽正伏在案上低头看奏折,听见那熟悉的小步子声音,便抬起了头,看着他笑:“你去哪了?师傅都急着找你。” 还没等弟弟反应,小爷就叫来永福:“快把朕新下的旨意颁给他。” “。”永福躬身应了,从皇帝的案头拿出一张圣旨,对孟池星笑道,“小殿下还不快接旨?” 扑通一声,孟池星机械地跪了下去。 永福这才开始念圣旨,前面一大串夸孟池星的词儿,后头才是重点“今特封皇弟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 原来,为了不让孟和昶妄自尊大,也不想让两个孩子因为君臣之别而产生嫌隙,皇帝决定一碗水端平,将孟和昶和孟池星一起封王。 他给孟和昶定的封号是“谦王”,希望儿子能谦逊一点。而给孟池星的封号,他想,弟弟名字里有个“星”字,陆瑰云爱管他叫“小星星”,小星星是夜晚里的光明,于是就拟定了一个“明”字。 永福宣完了旨,未等孟池星谢恩,便笑着将那明黄色的圣旨卷轴塞在他手里,道:“奴才恭喜明王殿下。皇子殿下也受了封,和您一模一样的王爵,可见皇上对您的圣恩。” 孟池星低头不语,将圣旨紧紧地攥在手里。 柔软的黄绢被他的指甲微微刮破,发出轻微撕裂的声音。轻如羽毛,也可能重如千斤。他然被太后所说的话冲昏了头脑。 孟池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像以前似的,走下来将弟弟一把抱起,再坐回座儿,放在腿上,轻轻一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朕给你定的封号是明,星辰明亮,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怀里的小东西没有像以前那样和他亲热或是感谢,甚至连个起码的“哦”的反应都没有。 再看那小脸色,铁青铁青的。孟池羽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把弟弟放回地上。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我不要做王爷。”孟池星狠狠地盯着哥哥,“我不要你的赏赐。” 曾经清澈明亮的孩童眸子里,如今蒙上了一层红红的血丝,透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明王殿下怎可如此和皇上说话!”永福睁大了眼睛,急得冒出汗来,连忙提醒道,“皇上给你如此莫大的恩典,还不快磕头求皇上饶了你!” 孟池星的腿没屈一下,而是冷冷地看着皇帝。那目光已经然俨然不是属于孩子的了,更像一个男人,看着他的仇敌,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万般冰冷的目光,给原本满腔热情的皇帝,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 “你特么抽的什么风!” 小爷气得差点动粗,到底还是忍住了,将怒气发泄到手边的一个笔架上,将它狠狠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重响。 龙颜大怒,内殿侍候的宫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喊皇上息怒。 孟池星昂着头,像个要英勇就义的小勇士:“你杀了我娘,为何还要对我虚情假意!你不如把我也杀了!” 孟池羽一愣,随即脸色沉得极为难看:“这你都听谁胡说的?你娘不是我杀的。” “你也承认了对不对?我娘根本不是懿太妃!”孟池星捏紧小拳头,将太后所说的重述了一遍,“我说的对不对?” 孟池羽原本不想让他知道的,但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也不否认。 “前半段对,但后半段不对,你娘不是我杀的。她……是畏罪自缢而亡。” 孟池星冷哼一声,完不相信哥哥:“你是不想我恨你才这么说的。” “孟池星你特么摸着良心说,这么多年老子对你不好?”小爷已经气得不顾皇帝身份,直接爆了粗口,“老子要是那么狠,早把你一起杀了!” 孟池星用力地嘴唇,不一会儿就出了血:“你不把身世告诉我,说明你只想利用我而已!”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过于被最亲的人冤枉。**裸的不信任,是世间最毒的一把利剑,直刺心脏时,剧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第158章 鱼传尺素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59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 一行一行地往下读,陆瑰云的表情就越发凝重。 小爷一气之下,将原本要给弟弟的明王爵位撤回,将他贬为庶人,关在冷宫旁边的一间名为桂雪轩的偏僻宫殿,命他反省思过。 按理说,小星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不像是会平白无故冤枉人的。而且宫里令行禁止,不许向他透露身世,谁有这么大胆子甘冒杀头的风险? 小星星是她和小爷眼皮底下看大的,长兄如父,他对小爷敬爱有加,即便是知道了生母的事,也不至于这般无礼顶撞。 这其中必有古怪。或许有人刻意为之,挑拨离间也不一定。 现在太上皇退位以后就不管事儿了,他老人家也不怎么待见孟池星,小星星相当于无父无母,唯一仰仗的兄长又将他贬至别宫,再加上他现在失了身份沦为庶人,在宫里岂不是会受人欺负? 想到这里,她匆匆提笔,回信给小爷,不要意气用事,先把当年的真相和小星星说清楚,再找出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并在信里嘱咐他,就算再生气,也一定要去探望弟弟。 身在北漠,她无暇管理家事。但是想起千里之外的家,仍然少不了担心惦念。小爷为人心地良善,在处理政务上雷厉风行,也是一把好手,可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对身边亲近之人脾气太冲,有时一时赌气便会无意伤人。 这样的亏,她吃过不少。后来经过多年的试探磨合,她才摸清小爷嘴硬心软的特性。可孟池星还是个孩子,哪懂这些人情世故,底下人又喜欢把皇上的吩咐小题大作,最后伤的还不是他们的兄弟情分。 分割线 那日孟池羽与孟池星闹翻之后,一怒之下将当初周氏所书血书取与他看,孟池星才知真相,可惜皇帝已然寒心,任他如认错讨饶也不理睬。 桂雪轩就在冷宫隔壁,住在这里,在窗台上就能远远望见冷宫大门。原本用来关押宫中获罪嫔妃,警示她们再不悔改便贬进冷宫。 太上皇禅位之后,这里的门便没有开过,主屋的房梁上结了蜘蛛网,到处堆满了灰。 分管此处的伺候的太监名叫梁贵,由于桂雪轩偏僻,平时活儿也不多,所以日常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通常贬到这儿的获罪妃嫔,一来就拿好些银子珠宝贿赂梁贵,让他向上头汇报时说些好话,或改善改善饮食。他也靠着这个职权,搜刮了不少油水。 然而,这次来的不是妃嫔而是小孩子,梁贵还是头回遇见。 待打听清楚这个小孩的来历,梁贵顿时心就凉了。 还以为能从他这儿捞到什么好处,竟是白高兴一场!他的银子都存在了东宫,由嬷嬷和女官保管着,被贬到此处时,几乎是身无分文! 但是,毕竟也是个皇子皇孙,身上总该有点值钱的东西。 梁贵上下打量孟池星,最终一眼相中了他戴在手的那个扳指。这扳指上的翡翠一看就是上等珍品,价值必定不菲。 “小殿下,您看这个扳指……不赏给奴才吧。奴才也好出去给您换些好吃的好穿的。”梁贵两眼发光。 “这不行。”孟池星连忙将扳指藏在了袖子里,一口回绝道。 梁贵看他个头小,想着小孩子反正好欺负,直接上手欲夺。 这是孟池羽给的,孟池星说什么也不愿意给人,拼了死命地护着,威胁道:“你再抢,我就喊人了!把门口的侍卫们都叫来!” 梁贵没想到从这小子身上捞点儿值钱东西这么难,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老子叫你一声小殿下,是给你脸,你却连这么点脸面都不想要。”梁贵啐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了吗?” 孟池星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 “你还以为你比老子高贵呢?”梁贵继续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连我们这些奴才都不如,明白吗?” 孟池星忍不住同他争辩了一句:“皇上哥哥只是暂时把我贬到这里……” 不过,小星星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心虚。毕竟他这次是真的把皇上哥哥惹毛了! 他不仅顶撞了皇上哥哥,还冤枉了皇上哥哥。皇上哥哥将他贬到这里的时候,说过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梁贵鄙视一笑,虽然他没遇到过孟池星这种情况,但是他这里接待的失宠妃嫔还是不少的。凭他多年的经验,任凭是曾经圣眷再浓的妃嫔,一旦被贬到这个地方来了,就算能再回去,复宠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人家是妃嫔,好歹还是皇帝的女人。 孟池星这算啥?皇上的弟弟?还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皇家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一向厉害,听说皇子们互相之间,瞅谁都像是抢皇位的。说不定皇帝正好借了个由头将这个弟弟幽禁一辈子,甚至秘密赐死也不无可能。 “暂时贬到这里?我说我的小殿下,你是不是也太天真了?”梁贵一脸鄙视,拧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你还指望着出去呢?这辈子你也就和我作个伴儿了。” “不会的……”孟池星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不怀好意的中年人,想到要是下辈子真跟着他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眼里水汪汪的,泫然欲泣,“皇上哥哥不会不要我的……” “哼,你还在做梦。”梁贵手一松,使他跌落在地,冷冷地道,“等你在这里多待几天,就不会这么想了。” 孟池星鼻子一酸直想哭,又不愿意当着梁贵的面哭,转身出去,想在院子里找一个小角落偷偷哭。 还没等孟池星走出去,就被梁贵粗鲁地一把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呢?不干活别想吃饭!” 梁贵把立在门背后的扫帚拿来,放到孟池星的小肉手上,喝令道:“你既然是庶人,就不配让奴才伺候。今后这桂雪轩的活儿,都由你一个人干,以赎你冒犯龙颜之罪,听明白了没有?” 第160章 棋罢指微凉 () 秋日,景阳宫。 纵横经纬的棋盘上,布满了纯色的黑白两子。这局棋下得十分胶着。 孟池羽眼睛盯着棋盘,心思却不知道早飞了到什么地方去。 “皇上?皇上?”孟世端叫了他两声儿,没见他应,索性大胆地叫起了他的大名,“孟池羽!” 自从媳妇走后,小爷好久都没听人叫自己名字了,孟世端这一叫,像招魂儿似的,把他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臣直呼皇上名讳,有罪有罪。”孟世端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丝毫请罪的动作表示,还是笑呵呵的。 叔侄俩最熟,蜀王爷了解这个侄儿,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对长辈动怒。 “咳咳。”小爷轻咳了两声,随手下了一步棋,“三叔吓朕一跳。” “直呼皇上的名讳可是死罪,你当我愿意冒险么。谁让你怎么叫都不应?”孟世端原本打算再闲话两句,可是一看棋盘,突然发现了一个惊天**ug,兴奋地赶紧落子,“嘿!看来我要赢了!” 孟池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随手下的那步棋,是一步羊入虎口的烂棋,是因为他方才走了神,才没注意到。 悔之晚矣。高手过招,一着不慎,便可以导致满盘皆输。 蜀王爷得意洋洋地吃掉了皇帝的棋子儿,笑道:“现在要想赢皇上可不容易喽,我得好好记下来!” 孟池羽无意与他说笑,心里只惦记着另一件事。 不知不觉,茶水已凉。这时范氏来换茶,端着托盘,先为皇帝换了一碗新茶盏,再取新开的沸水给王爷的茶盏续水。 孟世端双手端起茶盏,配合她续水。 孟池羽看见范氏,才想起差点儿忘了正事,忙道:“对了三叔,下月不是您生日么,朕打算把明儿和樱儿接来,就在宫里头给您办场寿宴。” 哐当一声。 孟世端面前的茶盏掉到了地上,碎成几片,那沸水茶汤,也都烫在了孟世端的手上,衣服上,鞋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刚开的沸水,烫到手上一阵灼痛。孟世端“哎哟”地叫出了声,满脸扭曲痛苦的表情。 孟池羽皱眉对范氏道:“你就是这么伺候王爷的?” 范氏慌了慌神,连忙跪下:“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你……” 孟世端还怕他怪罪,赶紧开口为范氏说话:“这不怨她,是我没接稳,对对对,我没接稳才掉的,怨我。” 小爷方才瞧得真真儿的,明明是范氏松了手,不过既然三叔愿意替她背锅,他也懒得去管到底该怪谁。 几个宫人连忙过来清理了现场,永清急急地取了膏药,敷在王爷烫伤的皮肤上。 “三叔,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叫个御医来看看?”小爷关心道。 “不妨事不妨事,刚才有点疼,现在已经没事了。”孟世端又是嘻嘻一笑,“皇上别怪罪我惊了圣驾就成。” 都说四川人怕老婆,怎么三叔去了蜀地以后,竟然被同化成了这样。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手被老婆烫伤了,半点脾气不发也就算了,还要替她背锅脱罪。 小爷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笑道:“三叔没事就行。” “那我先下去换身儿衣裳,皇上稍坐。”孟世端由永清搀扶着往后殿走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警告他,“刚才那步棋别动,不许悔棋哈!” 孟池羽啼笑皆非地点了点头,反正这局棋他也没心思下了,不如就这么输给三叔,还能逗他老人家开心开心。 范氏慌忙地起了身,跟了过去,唤道:“王爷……” 到了后殿的隔间儿里,没了人,孟世端这才悄悄地对范氏道:“你干什么?不知道当心着点?皇上还在呢!你烫着我就罢了,要是万一烫着他,我也保不了你。” 范氏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 孟世端取了干衣裳裤子换上,又换了双鞋,一边穿鞋一边看了范氏一眼。 “我知道你急什么,明儿和樱儿要进京了,你怕在孩子们面前丢了面子是不是?” 范氏想想都心急,几乎是带了哭腔道:“这……这可怎么办呢!要不我躲起来吧,你说我病了成不成?” 见孩子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却因为彼此身份变得如此尴尬。 范氏绝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更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母亲如今只是个奴才。 看她慌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孟世端扶着她坐下,安抚道:“你别急,孩子下月才到呢,还有办法可想。” “王爷……”范氏哪里还坐得住,跪倒在地,“奴才落得这般田地就罢了,可别连累明儿和樱儿,他们何其无辜,怎么就变成了没有名份的庶子庶女……” “别别别。”孟世端托住范氏双臂,将她托起,“我疼孩子不比你少,定不会教他们受半点委屈,这事儿我去同皇上求情。” 范氏一愣:“求情的意思是?” “哎呀,老夫老妻的,闹成这样多难看。”孟世端一跺脚,干脆道,“你收着点儿性子,我才好收回休书,求皇上复你王妃之位呐。” “你,你真的肯么?”范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皇上也会答应?” 孟世端难得地在媳妇面前挺直了脊梁骨:“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小爷等三叔回来,百无聊赖之际,抓起一把白色棋子,再任由那一把棋子从指间泄下。指间冰凉的感觉,让他想起这一生下过的很多局棋。 其中,自然包括曾经和弟弟一起下过的棋。 孟池星虽然年纪小,但是下棋的时候人小鬼大,棋艺不输大人,甚至比很多普通棋手下得还要好,不得不说是一种天赋。 这一晃,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小星星了。也不知小东西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长高了没?知道错了没?会不会生气他的责罚?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永福兴奋的声音:“皇上,娘娘的信到了!” 因他有令,只要陆瑰云的家信到了,不必通传,立刻送进来。所以永福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将信送到了小爷的手上。 第161章 君恩难测 () 孟池羽急急拆开了信,得知她在前线一切安好,又读到媳妇叮咛他务必去探望弟弟时,犹豫了一下。 那日争吵,他气弟弟冤枉自己,撂了不少狠话,要是现在又巴巴地跑去,身为皇帝与兄长的威严又何在呢? 这时孟世端更衣回来,小爷眼前一亮,起身上前,唤了声三叔,亲自扶他坐下道:“侄儿想请您帮个忙。” “哦?”孟世端笑笑,“正好臣也有事想请皇上帮忙。”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孟池羽颔首,示意三叔先说。 孟世端站起,作势要跪倒。 小爷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他生生按了回去。 “三叔这是作何?有话直说就好。” 孟世端坐着,仍朝皇帝拱手:“皇上要把我那两个崽子接宫里来,是给臣的恩典,臣自然要谢恩。” 小爷啧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您要是和我这么见外,我可不敢来了。这点小事还值得一提么。” 孟世端这才道:“臣想复婚,还请皇上再给个恩典。” 小爷差点儿没把茶水喷出来,再看他三叔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地道:“您说真的?” 孟世端点头,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你三婶已经知道错了,夫妻没有隔夜仇,再说几十年都过了,孩子来了京,若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可怎么解释呢?就请皇上,帮臣这一次吧。” 看他三叔这恳切的样子,想必他与范氏平日虽有摩擦,但是夫妻感情仍然很深。若不是太上皇在中间插了一脚,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么难看,把原本好好的夫妻变成了主仆。 三叔很少求他这个皇上侄儿什么,况且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小爷没多想,便应道:“这事儿也好办,三叔将休书收回,朕再着礼部将三婶的名字加回册上,不声不息也就成了。” “臣谢皇上。”孟世端连忙起身谢恩,又道,“臣在蜀地淘到了一副前朝赵哲所画的千山万水图,这就进献给皇上。” 孟世端最喜欢收藏名画,尤其喜欢赵哲的画,这副千山万水图更是传世名作,无价之宝。 连这个都舍得拿出来,说明他此时的感激之情已经无以复加。 小爷虽然偶尔来敲三叔竹杠,但那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他是懂得的。 “三叔不必割爱,我哪能回回都管您要东西。”小爷连忙摆手道,“给您的寿礼还没备下呢。” 说到这里,小爷的目光落在媳妇那封信上,那上面的字字句句皆印在了脑海。 他立马话锋一转:“不过,我倒也有件小事,想请三叔帮忙。” “皇上请说。” “唔……” 孟世端看小爷犹犹豫豫的,便猜测:“想必是为了星儿的事吧?” “三叔不想去瞧瞧他么?”小爷还不愿意承认想弟弟,故意暗示道,“虽然朕幽禁了他,但要是三叔想见他,朕倒可以通融。” 孟世端闻言一笑,皇上分明是想弟弟了,还故意来找个借口,真是别扭得很。 不过既然皇上疯狂暗示了,孟世端便顺水推舟地道:“我既是皇上三叔,也是那小东西的三叔,当然想去瞧他。” 孟池羽就等着三叔这句话,找着台阶就下:“那朕就破例让您去见,不如现在就备轿辇吧。” 还没等孟世端反应过来,就被小爷催着赶着去桂雪轩了。 秋来寒凉,桂雪轩面北,寒意更是渗人心骨。孟池星沦落此地之后,天天被梁贵逼着干活,不仅得打扫屋子,洗自己衣裳,还得给梁贵洗衣裳,有时甚至给梁贵捏肩捶背。 饶是如此,因为他已没了皇子身份,每日送来的饭菜也只有粗茶淡饭,稍好些的菜和肉都被梁贵提前挑走了,给他的只剩下些烂菜梗子。 孟池星还以为这就是皇上对他的惩罚,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有时糟糠又实在难以下咽,吃的便少,才两个多月,就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就算是以前乌娜迫害他们的时候,好歹还有个顾襄上下周旋,想尽法子给他们填饱肚子。现在他在这桂雪轩,皇上严令幽禁,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只有受梁贵那个死太监欺负。 这日他擦地之时,便感到一阵鼻塞头痛,浑身无力。梁贵还坐在太师椅上,使唤着他:“小东西,今儿怎么这么磨蹭,赶紧擦完地,快来给我揉揉肩膀。” “梁公公,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睡会。” 梁贵皱起眉头,呵斥道:“想偷懒了是吧?你要再敢偷懒,老子就和上头报告,说你小子不思悔改,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派人将你赐死,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孟池星攥紧拳头,直想揍这可恶的梁贵,可又怕他去和皇上哥哥告状,更怕皇上哥哥生气以后就更加讨厌自己。 可是等他擦完地,洗抹布的时候,头实在是昏沉得很,一不小心将水桶里的水打翻在地。 这下完了,一下午的干的活算是白费了,又得重新擦一遍。 梁贵看见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取了个鸡毛掸子,用力地往孟池星身上揍,边打边骂:“你小子就是不想伺候我!给老子玩这种花样!还以为你是什么龙子皇孙呐?你特么的现在就是个屁,连老子都不如!” 受皇帝之托前来探望的孟世端,还没进门,大老远地就听见这阵阵骂声。 梁贵骂得极凶,下手也重,而孟池星却咬牙挺着,再疼也不哭。 见他不求饶,梁贵冷笑,放下鸡毛掸子,伸手就扇了他两巴掌:“还嘴硬!还不快求爷爷饶了你!” 孟池星白皙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两道鲜红巴掌印子。 他还是不哭,也不说话,抬头狠狠地盯着梁贵。 那眼神里透着一分他身为皇子仅剩的威严,倒看得梁贵一愣。但是梁贵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地盘,岂能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所威慑? “还敢瞪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梁贵举高了手掌,眼看就又要落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第162章 后悔 () 孟世端推门而入,满脸怒容。 梁贵一愣,说话也结巴起来:“王……王爷?” 桂雪轩相当于冷宫,身为这里的奴才,梁贵平时并无机会和皇亲国戚接触。这蜀王爷,他也只是只远远地见过一次,当时还是正好路过,王爷高高在上地坐在辇上,他才得以一窥真容。 听出王爷话中的怒气,他吓得双膝一软,急忙跪倒在地。 孟池星没想到三叔会来,也是一愣,然后心里一凉,心想为何皇上哥哥不来,却派了三叔来,不会真的是要赐死他吧。 孟世端看了一眼最小的侄儿,忍不住的心酸。 小星星身上是粗糙的旧料子,袖口领间破了好几个处,像穿着一堆破烂。人也瘦得不成样子,脸上还印着几个鲜红的巴掌印子。简直就是个小叫花子,不,比小叫花子还可怜。 唯独那双眸子还是一样的清澈,只不过此时眼神透着些许的卑微与害怕。 孟池星反应过来后,走到孟世端跟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试着叫了一声:“三叔。” 然后,他就看见了孟世端皱起的眉头。 小星星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庶民,没有资格再叫三叔,赶紧跪趴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小的孟池星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小的手脏,不小心弄脏了王爷的衣裳,请王爷饶恕。” 孟世端眉头锁得更深,弯下腰,一把将他提拉起来,又发现侄儿原本娇嫩的小手已变得十分粗糙,怒问:“皇上命你在此干活了?” 孩子这才几岁呀,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不该体罚至此。 小星星哆嗦了下:“是……是梁公公说的,皇上让小的干活恕罪……” 孟世端是一贯的好脾气,这时也忍不住了,用力一脚,踢向梁贵:“你敢假传圣旨!”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第163章 亲自照顾 () 小爷把弟弟接到了干清宫里亲自照顾,除了处理政务的时间,其余时候尽量亲自守着弟弟。 蒋太医使劲法子给孟池星退了烧,勉强治好了风寒,但他现今是多症并发,心热、肝热、肺热症等都难根治。 太医院的太医们聚在一起讨论病情,仍在翻阅古籍,寻找良方。 孟池星醒来,发现自己好像睡在养心殿的寝宫龙床上,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回事,以为在做梦。 睁开眼睛一看,这不是梦。他真的睡在龙床上。他的皇上哥哥就坐在床前的一把座椅上面,离他令咫尺的距离,正闭着眼打盹。 恰逢顾襄端了粥和参汤进来,见小星星终于睁眼,兴奋道:“小殿下!你醒了!” 小爷一听声音顿时清醒,满脸关心地看着弟弟。 孟池星的回忆渐渐清晰,是三叔孟世端把自己带出了桂雪轩。当时三叔说他是奉了皇上哥哥的旨意。这么说,是皇上哥哥救了自己出来。 而且,现在皇上哥哥还衣不解带地坐在这里! “皇上哥哥!”孟池星激动不已,小手抓着哥哥的龙袍,“你在这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因为他有些过度激动,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几处伤口,疼得一阵抽搐。 疼痛也让他产生了真实感,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份是罪人,连忙跪在床上,给皇上哥哥磕头:“小的冒犯皇上,罪该万死!” 小爷见他惶恐的模样,心里愧疚又加深几分。 顾襄端了参汤来,就近跪在床前的脚踏上,舀起一勺送到孟池星嘴边:“你先别忙请罪了,喝口参汤补补。” 小星星张开嘴,喝了一口,人参那特殊的味道让小家伙皱起了眉。 顾襄想哄他喝药,冲他一笑:“这可是御用的上好人参,金贵着呢。” 一听这是御用的东西,孟池星脑子又晕晕的,还以为自己误服了皇上哥哥的参汤,急得眼泪直打转。 “小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皇上,您打小的板子吧,小的再也不敢乱喝了……” 小爷见他这副样子,简直心酸得要死,从顾襄手里接过碗,亲自舀起,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快喝!给朕立马喝光!” 小星星害怕地看着小爷,不知道他在说正话还是反话。最后,咽了咽口水,不敢违抗命令,老老实实地喝完了整完参汤。 参汤滋补的效果好,喝过之后,小星星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好像又有劲儿了一些,神智也更加清醒。 他看着哥哥一脸的不高兴,猜想这不高兴可能是自己引起的,连忙跪直了,低头请罪:“皇上您请息怒,小的已经知道错了。可是,小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赎罪……” 他战战兢兢,真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但其实他又有什么罪呢?他误以为哥哥害死了母亲,仅此而已。 后来知道了真相,他就乖乖地开始求饶道歉。反倒是皇上这个哥哥不够大度,不依不饶地给他关了两个多月。 见他喝完了参汤,小爷又去拿粥,一口一口地喂弟弟。 小星星喝着哥哥亲手喂的粥,简直受宠若惊。 等到确定哥哥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这才敢打量小爷的脸色,试探地叫了声“皇上哥哥”。 小爷脸色稍霁,“嗯”了一声,继续喂粥。 顾襄在旁边温柔安慰小星星:“皇上早就不生气了,听说小殿下生病,就亲自来照顾你呢。” 小星星正要谢恩,忽然感到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忍不住呕了出来。 刚喝下去的热粥,还没消化,就吐到了床上。以及,皇帝的龙袍上。 这下完了!皇上哥哥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小的不是有意弄脏皇上的东西。”他伏在床上,嘤嘤哭泣,“皇上哥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求你别……别把我关起来伺候太监了……” 顾襄赶紧把小星星从床上抱了起来,给他裹上棉衣,叫几个宫女来换了床褥。永福也进来伺候皇帝换了外衣。 小星星的眼泪不一会儿就打湿了顾襄的肩头。 她拍着小星星嶙峋的瘦骨,也是心疼孩子,转头对小爷道:“皇上,小殿下还病着呢,在这儿难免给您添麻烦,要不奴才还是带他回东宫去吧。” 炕桌上那碗剩粥已经渐渐冷却,小爷望着那碗粥,沉默地一会,转过头来看着小星星,突然问:“你生母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太后威胁过孟池星,不许他说。小星星既害怕太后,也害怕皇上,下意识地往顾襄身后缩了缩。 顾襄看出来他的害怕,摸他的头诱哄:“殿下别怕,你皇上哥哥疼你,会护着你的。你只管说。” 如果是以前,小星星一定会无条件相信哥哥,把事实告诉他,可是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不堪的身世,又经历了严厉的惩罚,有点儿犹豫。 还有一点,太后是皇上哥哥的亲娘,就算她撒谎,也不会受什么惩罚。可是如果让太后知道他告了状,一定还会狠狠罚他。 “没……没有人告诉我,我胡猜的。”孟池星眸子里闪过一丝难受,低着头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 小爷看出弟弟似有苦衷,也没再为难他。 “不必带他回东宫了,就住在这里。”小爷命道,“把伺候朕的人,都分派到这里来。” “这……”顾襄一愣,“那皇上您……睡哪?” “朕住隔间吧。” 养心殿的隔间只有一张小床,原本只是暂时备用的。皇上将自己的龙床让出来,去睡侧床,若传出去,恐怕礼部那帮大臣就要疾笔上书了。 顾襄忙劝:“皇上,这于礼制不合。您要是真想留小殿下在身边,就让他住隔间吧。” 孟池星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感动地跑上前,一把拉住小爷的手,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感激,还夹杂一丝害怕:“皇上哥哥,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手心浅浅的温暖,让小爷深为触动。 他弯下腰,握紧那小手,只恐小小的温暖将会消逝,温和如玉地微笑:“傻孩子,当然了。” 第164章 秋意浓 () 看到哥哥的笑容,孟池星苍白的小脸好像一下子有了血色。 “皇上哥哥对我这么好,我就算立即去死也值得。”小星星兴奋地说道。 提及生死,在场的众人心里皆是一酸。 小爷去往福寿宫,刚一进殿见到太上皇,便跪了下去。 太上皇原本悠哉游哉地在炕上喝茶看闲书,突然看见儿子这般,连忙放下书叫宫人们部退下。 “和你说多少次了,你现在是皇上,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膝下可是江山社稷,别动不动就跪,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太上皇皱了皱眉。 “不,父皇,您让我跪。” 接着皇帝深吸一口气,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儿子是来领罚的。”皇帝跪得笔直,满脸自责,“儿子疏忽,愧对弟弟,愧对父皇,枉为人君。” 小爷原本以为,小星星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皇一定会发雷霆之怒,也做好了接受申斥的准备。 然而,预想之中的暴怒,却并没有发生。 一阵风穿堂而过,大殿里安静得连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过了片刻,皇帝听见了太上皇略显苍老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飘渺而无奈。 “是这孩子命不好,和你没有关系。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冒犯天颜,即便是你赐死也不为过。” 太上皇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默默地拨弄着手上的佛珠,神情中闪过一丝不忍。 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孩子,也毕竟是他亲生的。 可是,在皇家,骨肉之情远远比不上君臣之义。 “儿子真的不曾想过伤他性命!”小爷千般万般的后悔,膝行两步到太上皇面前,“儿子是一时失误铸成大错,请父皇责罚。” 太上皇轻轻地松开那串佛珠,手上残留着檀香的气味,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你身为皇帝,有多少天下大事要去处理,焉能为一个臣子,跪在这里请罪?父皇知道你看重手足之情,但云霆雨露皆是天恩,没有人能够责怪你。起来吧。” 孟池羽心里掠过一丝寒意。 难道就这样了吗? 弟弟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父皇眼里,仅仅用一句“云霆雨露皆是天恩”便遮掩了过去。 就连三叔都还举着鼻子骂,说他是暴君,不配当哥哥,可是父亲却能如此淡然处之。 皇帝宁愿太上皇勃然大怒,宁愿挨一顿责骂,宁愿被重重惩罚。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一回身,看见母后进殿来。 太后走路带风,越过皇帝坐了下来,明艳的妆容遮住了她的老态,却遮不住她满脸的冷漠。她早就知道了孟池星的事情,刚刚在外面听见父子的对话,仿佛听见什么滑稽可笑的事情一般,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不过一个贱人生的孩子,皇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怕人笑话!” 皇帝气急,连告退的话都没说,看了他们一眼,就直接拂袖而去。 养心殿的隔间里,小星星和顾襄玩着拍手掌的游戏,这是一个比试反应速度的游戏。一人伸出手掌,一人则尽可能出其不意的去拍打另一人的手掌。谁反应慢谁就输了。 这是小星星最擅长的游戏之一了。以前玩这个游戏,他赢遍东宫无敌手。 然而现在他带病,加上前些日子的折磨,人变得有些呆滞,反应远远不如从前十分之一的灵敏。 输了几盘,小星星就一脸挫败,使劲地晃着脑袋,道:“顾姐姐,我总感觉脑子跟不上。” 顾襄不忍心了,故意输给他一盘,哄着他道:“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吗?等你的病好了,就又能赢顾姐姐啦。” 小星星这才笑了笑,坐在床上天真地问道:“那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 顾襄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尔后故作无事地道:“慢慢治呗,总会好的。” 因着小星星还不便走动,御前的人破例地将晚膳送到了隔间。顾襄看了看菜色,都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用的滋补食材。 外间传来向皇帝请安的声音。顾襄扶着小星星吃力地爬下床,行了该行的礼数。 小爷一来,仿佛就把外面所有的不愉快忘了,对小星星温暖地微笑:“星弟今天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回皇上哥哥的话,小的觉得好多了,刚才和顾姐姐玩游戏,我还赢了呢。” “那你可厉害了。”小爷摸摸小家伙的头发。 那柔软的黑发穿过指间,残留着一丝孩童独有的淡淡香气。 顾襄知道小爷疼孩子,故意留时间让兄弟两人独处,于是福身退出了隔间。 隔间里只剩下大眼和小眼。宠弟狂魔就把弟弟抱回床上,亲自开启霸道总裁专属喂饭模式。 小星星一眼看见山药排骨汤,眼睛发直,一瞬不瞬地瞧着。 小爷盛了一碗,给弟弟往嘴里送,问:“喜欢这个汤?” 小星星点头不迭,不好意思地挠头:“小的好久没吃过肉了。” 顾襄不忍心了,故意输给他一盘,哄着他道:“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吗?等你的病好了,就又能赢顾姐姐啦。” 小星星这才笑了笑,坐在床上天真地问道:“那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 顾襄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尔后故作无事地道:“慢慢治呗,总会好的。” 因着小星星还不便走动,御前的人破例地将晚膳送到了隔间。顾襄看了看菜色,都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用的滋补食材。 外间传来向皇帝请安的声音。顾襄扶着小星星吃力地爬下床,行了该行的礼数。 小爷一来,仿佛就把外面所有的不愉快忘了,对小星星温暖地微笑:“星弟今天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回皇上哥哥的话,小的觉得好多了,刚才和顾姐姐玩游戏,我还赢了呢。” “那你可厉害了。”小爷摸摸小家伙的头发。 那柔软的黑发穿过指间,残留着一丝孩童独有的淡淡香气。 顾襄知道小爷疼孩子,故意留时间让兄弟两人独处,于是福身退出了隔间。 第165章 陪伴与误伤 () 小星星的胃口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吃啥吐啥,反而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皇帝也展现出了空前的耐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也不催促,像老大爷在公园给鱼儿投食一样,慢悠悠的。 饱餐一顿之后,小星星突然靠近,用力地按住小爷的肩头。 小爷还以为弟弟想把自己当马骑,因为小爷小时候没少把他三叔当马骑。而且三叔宠他,总是心甘情愿地让他坐在脖子上,甚至听他那“驾驾驾”的小屁话,带劲地往前爬。 虽然小爷也宠弟,但是他现在也得考虑影响,皇上爬在地上给人当马骑,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显然,小星星的觉悟和他小时候压根儿不在一个层面,他的小手按住小爷的肩头,只是想要给他揉肩而已。 一股温柔的按压的力量,从肩头传来,透过层层衣物,触及一个个的穴位。孟池羽感到肩膀下意识地放松,任由弟弟的小手殷勤地揉捏。 他一边享受着弟弟的揉肩,一边眯着眼睛调侃道:“你小子倒还挺会呀。” “皇上哥哥要是喜欢,小的天天给你揉肩捶腿。”小星星开启嘴甜模式,“伺候您是小的的福分。” 这揉肩的工夫,小星星还是从伺候梁贵那里学来的。 孟池羽不以为然地哂笑:“那你不成太监了?怎么,不想娶媳妇了?” 孟池星的手一顿,尔后郑重道:“小的罪孽深重,就算当太监伺候皇上,也是应该的。” 受过严惩之后,孟池星再不敢像以前一样对哥哥放肆,话里话外透着恭敬,以及显而易见的讨好。 去过最黑暗的角落,才知道这世间哪怕还有一丝丝光,也要努力去追求。 爹不疼,娘早死,对于小星星来说,皇上哥哥是他唯一的依靠。 然鹅小爷听了这话,一点儿不高兴,顿时皱起眉头,斥道:“胡说什么!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也值得你这般谄媚?” 小星星只是想讨哥哥高兴,不想竟被批为“谄媚”,委屈地停下了手。 虽然是有点谄媚,但他真的是想讨皇上哥哥欢心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并不是他的本意。 小爷没再说什么,转身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还没走远,衣角就被小东西紧紧拽住。孟池星抬头看着小爷,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哥哥去哪里,小的能不能去?” 或许是弟弟恳求的眼神太过认真,小爷心里的柔软被触及了一下。秋夜漫漫,小爷心想,有个小东西陪着也不错。 御书房里亮着明亮的灯光,小爷坐书桌后面批阅奏折,小星星坐在他旁边看着书。 四书五经太过枯燥,小星星在书架上翻啊翻找啊找,终于找到一篇“故事书”,翻开一看竟是一本戏剧,越看越入迷,问皇上哥哥他的书架上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书。 小爷瞥了一眼,原来正是云儿当初写的一个剧本,目光蓦然温和:“那是你嫂子写的。” 小星星顿时迷弟脸,赶紧托着腮帮子,兴奋问陆瑰云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上次战报说,她攻下了鞑靼三个主要关口,如今就快打到鞑靼王家门口了。”小爷颇为欣慰地道。 “哇,嫂子好厉害。”小星星更加崇拜了,“等她回来,能教我武功么?” 换回了他哥的一个白眼。 以前小爷不是没派人教过孟池星和孟和昶武功。只不过练武辛苦,他们俩就开始找各种理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太上皇有次听了孙子一通抱怨,就以他们年纪小为由暂停了。所以现在,这俩孩子估计都是三角猫功夫。 “你还好意思说?给你们请师傅你们不学,现在又来求着学。” 小爷想好了,等媳妇回来,绝对要让她好好休息好好享乐,哪有时间教小屁孩! 孟池星很想说,当初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并不是他,而是孟和昶。但是这就有告状的嫌疑了,上次下棋的事,他已经和孟和昶闹得有点僵,他不能再得罪未来的太子殿下。 小爷并不知道弟弟的小脑袋里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心思,只在烛影下看见他有些黯然的模样,突然兄爱泛滥。 这可怜孩子,按太医的说法,都没几个月好活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活着熬到媳妇回来。 “咳咳。”小爷轻咳了一声,“你要是真想学,朕倒可以教教你。” “真的吗?”孟池星当然想学,可是又想到皇上哥哥日理万机,有些犹豫,“可是您那么忙……” 小爷想起,太医说小星星的病难好,有一条原因就是他身体底子太差,说不定练武产生的强身健体之效可以帮到他一点儿。 正好小爷自己也有段日子没练了,朝政事务太多时,有时也感到力不从心。 “磨刀不误砍柴功。”小爷道,“明儿朕陪你练。” 清晨,武英殿广场上,皇帝真的带着小星星一块儿舞剑。他看着弟弟清瘦的模样,原以为他武力必定稍逊,不曾想这小子认真起来,倒也耍得有模有样的。 “手举高一点儿。” “行,就这样,别用蛮力,用巧力。” “耍剑要讲究手腕灵活,动作要快。像这样……” “唔,步子要是再稳一些就好,” 小爷悉心地教导着弟弟剑法,结果比自己练剑还累,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不过弟弟的进步,让小爷很满意,功夫不算白费。 孟池星尚在病中,难免气息不稳,动作缓慢,但是他身上那股认真,也足以打动人心。小爷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练武时的劲头。 练剑没有陪练怎么行,孟池星越练越上头,就缠着小爷要和他对打。 小爷怕伤着孩子,但又被他缠不过,只得答应,但是动作极为小心,只守不攻,像过家家似的和他拿着剑互拍。 以至于玩着玩着,孟池星突然出其不意一剑刺来的时候,小爷连个防备都没有。 嘶啦刺破衣裳的声音 孟池星来不及收手,已然刺进了小爷的常服,鲜红的血,从小爷的左臂汨汨流出。 第166章 心仪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67章 弟控or严父 () 陆绍炀原本在吃一颗青豆。 听到公主提及“婚配”二字,那豆子他都没嚼,就直接咽了下去。 书呆子忽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他开始重新打量起了孟棠儿,公主尊贵美艳,热情大方,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也从来不曾想过高攀。 孟棠儿的心,此时也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早就决定婚事要自己做主,也决意不嫁纨绔子弟,唯独对这不解风情的状无郎情有独钟,觉得他清高有品格,不是趋炎附势之徒,看模样也老实,像是个没有花花肠子的。 身在天家,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可她孟棠儿只想要一个真心相爱,厮守到老的平凡夫君。 “我是不是唐突了大人?”她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紧张得伸手倒酒,“那我自罚三杯。” 陆绍炀对公主虽然无感,但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中状元时,向皇帝请旨赐自己生母叶姨娘为三品诰命,而妹妹陆瑰云为了能让黄夫人压叶氏一头,硬生生地让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破格给了黄夫人从二品的诰命。 所以即便他中了状元,到了最后,叶姨娘仍受着黄夫人的压制。 但如果他当了驸马,情形便完不同。一旦入赘皇家,他便是皇亲国戚,而且紫阳公主一直最受太上皇的喜爱,有了这层关系,他便可以直接讨要一个更高的诰命,甚至还可以将生母接到自己府中来住。 陆绍炀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按住了公主的手,将公主手中的酒壶夺走,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喝酒伤身,公主还是少饮为好。”他将那酒壶中的清酒倒进自己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微臣尚未娶妻,还没有家室。” 孟棠儿猜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索性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陆绍炀,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受那酒精的刺激,陆绍炀壮了壮胆,一把握住公主柔嫩的纤纤细手,低声背出了《诗经》的开篇第一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孟棠儿双颊一红,垂下眼帘,唤道:“陆郎……” “公主错爱,不甚感激。”陆绍炀微笑,一双黑眸盯紧了她,“微臣不才,愿护公主一世安好。” 分割线 皇帝受了剑伤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 简单地用布条包扎过后,便没再处理。孟池星不放心,在袖子里偷偷地藏了药瓶,待皇帝将下人都支出去时,屁颠屁颠地跑来,说要帮小爷上药。 其实伤口已经不疼了,小爷也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不过看弟弟殷勤伺候跑来跑去,还有那专心上药的小脑袋,倒挺受用。 小星星给他上完药,便跪在脚踏处磕了头,恭敬道:“小的误伤龙体,罪该万死,求皇上责罚。” “你这孩子,都说了饶你,还非要来讨罚。”小爷瞥了他一眼,无奈地道。 “小的贱命一条,任皇上打杀,只求皇上别讨厌我。”孟池星语带哀求,说到后面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小的实在……不想被皇上厌弃。” 阳光穿过窗棂,将小人儿的影子投射在金砖上。那小影子一颤一颤,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未知的惩罚。 小爷静静地注视弟弟,根据他对这小子的了解,这小子现在极度的缺乏安感。 孟池星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哥哥的喜欢。 哥哥理政劳累,他就给哥哥揉肩,想要帮他放松,让他高兴。 哥哥带他练剑,他就努力地学剑,想要尽可能地学好剑术,让哥哥高兴。 而当他发现太过认真,无意之中伤害了哥哥,第一个念头就是以死谢罪,第二个念头是来领罚,想通过惩罚自己让哥哥解气。 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哥哥不高兴。 “你来。”孟池羽向弟弟伸出手,示意他走到身旁。 孟池星听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了过去。 哥哥将弟弟抱在了膝头上,正如以前一样宠溺。 “哥哥若是厌弃你,怎会亲手给你喂饭,怎会接你来养心殿,又怎会替你隐瞒伤口。你说对吧?”小爷难得软语温柔,拉起他冰冷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捂热。 小星星点了点头,钻进小爷的怀里,像一只冬天在主人怀里索取温暖的小猫。 某弟控也感受到来自小东西莫名的力量,拍拍怀里这只“小猫”的后背,温暖地道:“别怕,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了。” 门环轻扣,低沉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永福的嗓音:“皇上,谦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小星星瑟缩着要退到一边,被小爷拉回了腿上。某弟控冲弟弟一笑,道声无妨,又转头命永福放人进来。 顾襄带着孟和昶进了门。孟和昶一眼就看见坐在他老爹腿上的小叔叔,小眉头拧得和麻花似的。 顾襄拉着他跪下请安,小爷只叫顾襄起来,却不叫儿子起来。 “四书五经都背得如何了?”小爷张口就是一副训斥的口吻。 孟和昶跪在地上,右眼皮一跳,没敢把自己的真实水平告诉老爹。顾襄瞅孩子可怜,替他解围:“回皇上的话,这几日谦王殿下已有进步了。” “朕问他话,叫他自己回答。”皇帝气势有些威慑,坐在他腿上的小星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压。 孟和昶心虚,低着头装死。 皇帝一声冷哼:“别打量着朕不知道,赵师傅都告诉朕了,他布置的课业你都没完成,书肯定也没背吧。” 孟和昶抬头,不服气地看着孟池星:“父皇,您就知道说我,那他呢?他都好些日子没去上书房了!” 孟池星又被孟和昶针对了,很是无奈,沉默不语。 “且不说星儿生病了,就算是没生病,人家早把四书五经背完了,你还有脸在这说?”皇帝见儿子这德行更加来气,“朕看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第168章 一念成魔 () 五岁的孟和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种通俗的比喻还是听得懂的。 他虽然不怎么有进取心,但却很有自尊心。 小脑袋当场气得冒烟。 父子俩有些不对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顾襄只好背锅,跪下揽罪道:“回皇上,这不怨谦王殿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辜负皇上的信任,没能照顾好殿下的学业,请皇上治罪。”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买账。 “学业是自己的事,怎么天天让别人操心?”小爷把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若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别想自在!朕倒要看看,把你关藏经阁里,你还能不能读得进去!” 孟和昶捏紧了小拳头,但还是被顾襄按着头谢恩。 皇帝就是见不得儿子那不好好学习还张狂的样子!再看人家小星星,勤奋好学还不吹嘘,高下立判。 “永福!”皇帝唤了一声,恭立一旁的永福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传诏下去,朕要封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赏双俸。” “是。” 孟池星受宠若惊,连忙叩首谢恩。 皇帝本来就要封弟弟做亲王,只是因着上次的事耽误了,这会儿还要格外补偿,将他的俸禄提到最高。 “昶儿,你以后要多向你三叔学,知道了吗?”皇帝看着儿子道。 孟和昶哪里服气,摆着个臭脸,勉强回了个“是”。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正好这天太上皇和太后想宝贝孙子了,把孟和昶给叫去了福寿宫一块儿用膳。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五岁的孟和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种通俗的比喻还是听得懂的。 他虽然不怎么有进取心,但却很有自尊心。 小脑袋当场气得冒烟。 父子俩有些不对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顾襄只好背锅,跪下揽罪道:“回皇上,这不怨谦王殿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辜负皇上的信任,没能照顾好殿下的学业,请皇上治罪。”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买账。 “学业是自己的事,怎么天天让别人操心?”小爷把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若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别想自在!朕倒要看看,把你关藏经阁里,你还能不能读得进去!” 孟和昶捏紧了小拳头,但还是被顾襄按着头谢恩。 皇帝就是见不得儿子那不好好学习还张狂的样子!再看人家小星星,勤奋好学还不吹嘘,高下立判。 “永福!”皇帝唤了一声,恭立一旁的永福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传诏下去,朕要封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赏双俸。” “是。” 孟池星受宠若惊,连忙叩首谢恩。 皇帝本来就要封弟弟做亲王,只是因着上次的事耽误了,这会儿还要格外补偿,将他的俸禄提到最高。 “昶儿,你以后要多向你三叔学,知道了吗?”皇帝看着儿子道。 孟和昶哪里服气,摆着个臭脸,勉强回了个“是”。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正好这天太上皇和太后想宝贝孙子了,把孟和昶给叫去了福寿宫一块儿用膳。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五岁的孟和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种通俗的比喻还是听得懂的。 他虽然不怎么有进取心,但却很有自尊心。 小脑袋当场气得冒烟。 父子俩有些不对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顾襄只好背锅,跪下揽罪道:“回皇上,这不怨谦王殿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辜负皇上的信任,没能照顾好殿下的学业,请皇上治罪。”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买账。 “学业是自己的事,怎么天天让别人操心?”小爷把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若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别想自在!朕倒要看看,把你关藏经阁里,你还能不能读得进去!” 孟和昶捏紧了小拳头,但还是被顾襄按着头谢恩。 皇帝就是见不得儿子那不好好学习还张狂的样子!再看人家小星星,勤奋好学还不吹嘘,高下立判。 “永福!”皇帝唤了一声,恭立一旁的永福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传诏下去,朕要封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赏双俸。” “是。” 孟池星受宠若惊,连忙叩首谢恩。 皇帝本来就要封弟弟做亲王,只是因着上次的事耽误了,这会儿还要格外补偿,将他的俸禄提到最高。 “昶儿,你以后要多向你三叔学,知道了吗?”皇帝看着儿子道。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正好这天太上皇和太后想宝贝孙子了,把孟和昶给叫去了福寿宫一块儿用膳。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第169章 皇家姻亲 () 再过两日就是孟世端的寿辰,皇帝与太上皇又为了皇家两段姻亲争执了起来。 小爷现在只盼着媳妇能早点回来,内廷的事原该是皇后做主,现在没有皇后,他既要上朝理政,还得掌管内廷之事,忙也就罢了,关键是心累。 一段是紫阳公主与陆绍炀的亲事。虽然太上皇嫌陆绍炀是庶出之子,但是考虑到人家毕竟是个状元,又一表人材,温和儒雅,勉强可以考虑。 他老人家主要纠结的还是孟世端的婚事。皇帝答应了三叔让他与范氏复婚,可是太上皇坚决不同意。 “我都和人家杨爱卿说好了,把他闺女配给老三做蜀王妃,你们要复了范氏之位,岂不是让我出尔反尔,我这老脸又往哪搁?” “杨爱卿”指的是三朝老臣杨英,他家中只有三个女儿,舍不得嫁出去,其中大女儿已年满二十,却还待字闺中,上门求娶的人不在少数。 原来太上皇废了范氏之后,早就给老三物色好了人选。 “三叔对三婶有感情,这是他的家事,咱们不能活活拆散鸳鸯吧?”小爷只得劝道,“再说,儿子把三叔一对儿女都叫进京了,您要不给范氏复位,两个孩子怎么办?” 太上皇冷冷道:“那她也不配当王妃,做个侧妃倒可以考虑。怎么,你已经通知礼部了?” “这事儿原是父皇做的主,儿子这不是来和您报备一声,才敢去通知礼部么?”小爷突然乖巧,“您看~这事儿是不是就听三叔的意思办。” 太上皇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我已经和礼部交待了,为老三和杨爱卿的女儿赐婚,旨意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去了。” “什么?”小爷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太上皇的动作这么迅速。 可是一旦旨意已下,礼部档案更改,便不能撤回了。 孟世端的一双儿女孟池明和孟樱儿进了京,就直奔景阳宫而来。 “父王!父王!”两个孩子第一次进宫,还没进门就激动地嚷嚷,“父王你在哪呀!” 永清打开门,孟世端走出来,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宝贝孩子,笑道:“瞧你们急得,父王不是在这吗。” 孟樱儿是女儿,和爹亲热,直接啵了他爹一口。 孟池明调皮,伸手去拔他爹的胡子。 “哎哟哎哟你下手轻点儿!”孟世端疼得眉毛倒竖,瞪了儿子一眼,威胁道,“再敢拔老子胡子,老子给你扔下去!” 进了内殿,炕桌上摆着许多早就准备好的小玩意儿,吃的有饴糖,糖葫芦,糖人儿,豌豆黄,枣泥糕,驴打滚,千层饼;玩的有玩偶,陶响球,拨浪鼓,七巧板,兔儿爷,不倒翁…… 琳琅满目,两个小孩儿哪里还禁得住诱惑,趴在床上就开始抢食儿,抢玩具。 孟世端看着他们,脸上挂着慈爱的笑。 不过很快,两个孩子就想起,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见着范氏。 “父王,我母后呢?”七岁的孟樱儿穿着碎花裙袄,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问。 孟池明是哥哥,比孟樱儿长两岁,问的问题显然更有技术含量:“母后是不是又和您吵架了?” 孟世端脸色微变,不知如何跟他们解释。 “父王!我问您话呢,母后在哪?”孟樱儿放下手上的小老虎玩偶,拉着孟世端的手,来回地摇,“您把她藏哪了?” 她看她的父王仍是沉默不语,想起她娘一向的“残暴”手段,赶紧去检查他爹哪儿受伤了没有。 女儿是爹的贴心小棉袄,孟樱儿心疼道:“您不会又挨打了吧?娘也太过分了……” “没有。”孟世端轻轻推开女儿,勉强一笑,“我和你娘……挺好的。” “真的?那她人呢?”孟樱儿一脸不信地道。 孟池明跳了下来,和妹妹两个人到处去找:“母后!母后!” 忽然帘子一揭,一妇人走了出来,头戴珠钗,气势不凡,却穿着普通宫女的服饰。 “明儿,樱儿。”她唤了一声,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唤道:“母后!” 范氏蹲下身,将他们揽在怀里,一个亲了一口,关心地问道:“这么老远的路,累坏了吧?” 孟池明和孟樱儿对视了一眼,似乎觉察到母亲的口气与往常不同。 “母后,您怎么穿着宫女的衣裳?”孟樱儿心细,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回头看了孟世端一眼,“父王,出什么事了吗?” “这……”孟世端支支吾吾,感到难以启齿。 “别叫我母后了。”范氏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脸平静地对两个孩子道,“我现在只是你父王的侍女,以后,你们会有新的母后。” 这个消息太过爆炸,孟池明和孟樱儿瞪大了眼睛,惊讶,茫然,不知所措。 范氏走到炕桌前,拾起两块点心,给俩孩子一人一块,然后坐下微笑:“但我还是你们的娘,你们从我肚子里出来,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孩子们更加迷糊了,为何母后说她不是母后,却还是娘呢?娘不就是母后,母后不就是娘吗? 因为孟世端从未娶妾,所以他们俩从小长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嫡庶之别。 更不知道,在这世上,有些人家的小孩子是不能管生母叫母亲的。 “王爷,奴才说得对吗?”范氏转向孟世端,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孟世端压根儿不敢与她对视,叹了一口气。 夹在中间的人总是最无奈。孟世端心中有愧,可是,皇命难违。 此刻的他还抱着幻想,想着太上皇或许能收回成命,嗫嚅道:“对不住,教你受委屈了,我再去求求皇兄……” “不必了。王爷,我看这样挺好的。”范氏没有哭闹上吊,而是气度从容,淡然一笑,“我从前那样对你,的确过分,这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吧。在你身边做奴才,总比在掖庭做奴才的好,等回了蜀地,我还能天天看着两个孩子,不是么?” 第170章 酿成悲剧 () 孟世端不知该如何安慰范氏,只道:“你不要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在此时的范氏看来,却象征着某种讽刺。她目光沉静如水,缓缓地从窗外流淌回了孟世端的身上。 这个男人。她疑了一辈子,虐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身皇家,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吧。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再与他相知相遇相爱,但她希望他能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最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起,更别提娶妾逛青楼。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很有安感,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王爷说得对,总会好起来的。”范氏笑了。 孟世端觉得她这个笑容莫名诡异,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身,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欲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身欲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孟世端不知该如何安慰范氏,只道:“你不要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在此时的范氏看来,却象征着某种讽刺。她目光沉静如水,缓缓地从窗外流淌回了孟世端的身上。 这个男人。她疑了一辈子,虐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身皇家,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吧。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再与他相知相遇相爱,但她希望他能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最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起,更别提娶妾逛青楼。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很有安感,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王爷说得对,总会好起来的。”范氏笑了。 孟世端觉得她这个笑容莫名诡异,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身,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欲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身欲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孟世端不知该如何安慰范氏,只道:“你不要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在此时的范氏看来,却象征着某种讽刺。她目光沉静如水,缓缓地从窗外流淌回了孟世端的身上。 这个男人。她疑了一辈子,虐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身皇家,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吧。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再与他相知相遇相爱,但她希望他能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最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起,更别提娶妾逛青楼。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很有安感,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王爷说得对,总会好起来的。”范氏笑了。 孟世端觉得她这个笑容莫名诡异,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身,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欲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身欲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身,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欲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身欲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第171章 情殇 () 由于孟世端的坚持要求,范氏的后事仍以王妃的规格举办,她的名字也留在了皇家玉牒上。 死者为大,太上皇答应了。 她终于又成为了他的妻,可惜,已是遗孀。 他也遵旨娶了杨英家的大女儿杨氏,闺名念玉,由于是续弦,便没有铺张大办,只是新婚礼成,便算作成了亲。 正应了那句:虽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眨眼就到了孟世端三十二岁的寿辰。 太上皇亲自在自己的福寿宫为孟世端办了寿诞,皇家众人皆赶来为祝寿。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爱逗笑大家的活宝老三,变得沉默寡言,恪守礼仪,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 “三弟从千里之外赶来,助我力挽狂澜,驱逐逆贼,不仅对我有恩,更是江山社稷的大功臣。”太上皇亲自举杯敬酒,“我敬三弟一杯。” 孟世端离座,跪下谢恩:“皇兄言重了,是您与皇上英明,天佑大雍,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不敢提功。” 说罢饮尽了杯中的酒,叩首下去。 “皇帝,快,扶你三叔起来。” 太上皇给皇帝递了个眼神,皇帝连忙下座去搀扶蜀王。 “这是家宴,三叔不必多礼。何况今儿您才是寿星呢,没有让您受累的理儿。”小爷笑得温煦,扶着三叔坐下,亲自为他斟上。 小爷今日特意穿的常服,以示家宴无需过于拘礼。事情闹成这样,谁也没有想到,范氏之死虽然不能怪到太上皇头上,但也是他一手促成。皇帝身为太上皇的儿子,自然也有些愧疚。 “侄儿给三叔拜寿了,祝三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皇帝一揖到底。 杨氏原本坐在孟世端身边,见皇帝行礼,连忙站起避开,福了一礼。 “皇上折煞臣了。”孟世端说着,也要起身还礼,被皇帝按坐了回去。 皇帝又道:“朕命宫里的工匠给三叔打造了一套黄花梨木的家具做寿礼,明儿就给您搬来景阳宫里。” 蜀王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嘴边泛起苦涩的笑容:“多谢皇上恩典,不过皇上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臣明日就要打道回府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皇族无数双的眼睛纷纷看向蜀王。 太上皇明明有意要他在京久留,如今还接来了他一双儿女,现在为他铺办寿诞,没想到正是深受圣恩的时候,他竟然提出要走。 “老三!”太上皇语气显然十分不悦,脸色阴沉,“你还是在怪我!” 原本推杯换盏热热闹闹的大殿,安静得可怕。众人噤若寒蝉。 大家都心知肚明,太上皇口中的“怪我”指的是范氏之死。 孟世端也不起身请罪,仍然从容地坐着,看向兄长的目光平静无波,半晌方道:“皇兄哪里话,令臣惶恐。臣已经叨扰多时,是时候回去了。再者,朝廷一贯的规矩,受封藩王理应守在封地,入京拜见也不该超过一月,而臣在京中待了将近一年,已经破例太久。” 他老三是个不讲规矩的人,此时故意搬出朝廷的旧规矩,只是为了封太上皇的口罢了。 孟世端并没有完将范氏的死怪到皇帝头上,其实他更多的是自责。他近来总想,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要娶范氏,她就不会嫁给自己,而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家,日子会踏实和幸福得多,也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 最是无情帝王家。而范氏是最至情至性的人,在这里如何能活得下去? 他与她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因缘际会。错误的树苗一旦种下,多少后它结出的果实,还是会带有剧毒。 孟世端急着回蜀,倒不是有意与太上皇抬杠,而是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 所以无论皇帝再如何劝阻,他也执意要走。 “三叔若真这么想回去,朕不拦着您。”皇帝终于松了口,“但是您得答应。以后每年年底,都要进京小住。” 孟世端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皇帝接着一笑:“您忘了?春节时朕答应过您的,每年都和您拜年。” 本以为皇帝只是随口胡诌,没想到他当真记得。孟世端不免感动,却不表露出来,只在心中暗叹,看来他的皇帝侄儿成熟了,心也变细了。 皇帝怕他不答应,故意严肃道:“这是圣旨,您就是不答应,朕也会下诏召您进京的。” 蜀王无奈一笑,拱手作答:“臣遵旨就是。” 杨氏才嫁给蜀王续弦,便要跟着他去千里之外的蜀地。 后妈也难当,孟池明和孟樱儿两个小孩子还沉浸在失去娘亲的痛苦里,压根儿就不愿意认这个硬塞给他们的杨氏。 所以杨氏与孟世端礼成的时候,两个孩子只是迫于皇室压力,给杨氏磕了头,却不肯管她叫母后。 杨氏出身名门,家教甚好,来时父母也曾叮嘱为人妻母的淑良之德,倒也不勉强他们立即改口,反而格外念在他们年幼丧母,给予耐心照顾。 最让杨氏难堪的,还不是孩子,而是孟世端。 杨氏年方二十,比孟世端整整小了一轮,而且他们从前也不认识,完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包办婚姻。加上孟世端心里对范氏仍有愧疚,就连大婚之夜都没有碰过杨氏。 打碎了牙得往肚子里咽,杨氏不愿让父母担心,更不想丢杨家的脸,自个儿割破手指放了血,蒙混骗过了那些嬷嬷们。 回门的时候,她也强颜欢笑,骗家人说王爷待自己很好。 闺女刚嫁就要走,杨英有些舍不得,一路送他们的车驾到了京郊。杨英是三朝老臣,嗅觉很灵敏,仅从与蜀王的只言片语中,很快就发现他们之间感情冷淡,好像不是女儿说的那一回事。 眼看蜀王一行车驾就要走了,杨英满是担心,骑在马车对孟世端拱手道:“王爷,小女年纪轻,没经过事,在家又让臣与夫人惯坏了,如有冒犯您或者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海涵。” 孟世端稳稳地勒着马,看了杨氏的马车一眼,淡淡道:“难道王妃和杨大人说了本王什么坏话么?” 第172章 杨氏太难了 ()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日心情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日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情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身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身上所带的银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杨英本来备着这些银票,并不是给女儿的。但是他看这王爷女婿的样子,怕女儿远嫁受屈,这才部掏了出来给她。 没有王爷宠爱,至少让她手里有钱,日后在王府里办事也能好办一些。 “爹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你别嫌少。”杨英留下这句,把银票放在地上,怕杨氏再拒绝,直接跨上马绝尘而去。 杨氏看着地上的银票,心里只觉得一阵屈辱,最后,弯腰将它们捡起,一声不吭地回了马车。 傍晚时在客栈歇息,天字一号房中,因着路上没带侍女,杨氏亲自服侍孟世端更衣。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日心情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日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情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身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身上所带的银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杨英本来备着这些银票,并不是给女儿的。但是他看这王爷女婿的样子,怕女儿远嫁受屈,这才部掏了出来给她。 没有王爷宠爱,至少让她手里有钱,日后在王府里办事也能好办一些。 “爹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你别嫌少。”杨英留下这句,把银票放在地上,怕杨氏再拒绝,直接跨上马绝尘而去。 杨氏看着地上的银票,心里只觉得一阵屈辱,最后,弯腰将它们捡起,一声不吭地回了马车。 傍晚时在客栈歇息,天字一号房中,因着路上没带侍女,杨氏亲自服侍孟世端更衣。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日心情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日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情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身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身上所带的银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杨英本来备着这些银票,并不是给女儿的。但是他看这王爷女婿的样子,怕女儿远嫁受屈,这才部掏了出来给她。 没有王爷宠爱,至少让她手里有钱,日后在王府里办事也能好办一些。 “爹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你别嫌少。”杨英留下这句,把银票放在地上,怕杨氏再拒绝,直接跨上马绝尘而去。 杨氏看着地上的银票,心里只觉得一阵屈辱,最后,弯腰将它们捡起,一声不吭地回了马车。 傍晚时在客栈歇息,天字一号房中,因着路上没带侍女,杨氏亲自服侍孟世端更衣。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日心情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日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情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身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身上所带的银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第173章 老夫少妻 () 烛光中,孟世端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穿着中衣,散着头发,眼睛盯着杨氏,质问道:“你这是故意给本王颜色看?” 也许是王爷的气势太慑人,杨氏吓得跪在了地上。 “王爷明鉴,臣妾岂敢,臣妾真的是吃了小摊上的吃食,闹了肚子,无意打扰王爷休息。” 夜来寒凉,她身上一件中衣,看上去样子有几分可怜。 孟世端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忽然道:“你既然不舒服,就别睡地铺了。” 杨氏抬头,又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骨灰盒,浑身一颤,连忙拒绝:“臣妾没事,臣妾睡地上就成了。” 这下漏洞就被人抓住了。 “你方才还说不舒服,怎么现在又说没事?”孟世端冷哼一声,“本王警告你,少耍花样。” 杨氏语塞,尴尬地睡上了地铺。 烛火灭了,天字一号房里又堕入无边的黑暗。杨氏在家时听丫环说过几个鬼故事,想到那骨灰盒,就觉得脊梁发凉,赶紧用被子闷住头,给自己催眠,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你在干什么!”王爷刚闭上眼就听见她叨叨,恼怒地道。 “这是臣妾奶娘教的法子,睡不着就数羊,数着数着就能睡着了。”杨氏轻轻地说道,“要不王爷也一起数吧。” 孟世端:…… 第二天早上起床,杨氏睡得迷迷瞪瞪,起来服侍孟世端穿衣,不小心把骑装的正反面弄反了,连忙又给他脱下,要调换正反。 “不穿骑装了,穿常服吧。”孟世端淡淡地吩咐,“箱底有一件夹袍,就穿那个。” “哦。”杨氏应了一声,将那石青色丝绸夹袍取出,又问,“您穿这个不好骑马吧?” “本王昨晚没睡好,今儿不骑马。”孟世端说道。 杨氏一愣,他不骑马,意思是坐马车? 原本两人之间就有些尴尬,她更不想在狭窄的车厢里与他四目相对。 到了马车边上,杨氏迟迟不愿上车。孟樱儿揭开帘子,见她徘徊在外,奇怪道:“王妃娘娘,你不上车吗?” 杨氏冲孟樱儿笑了笑,说这就来,鼓起勇气踩着马凳,跃了上去。 孟世端沉着脸,身边仍然放着那个骨灰盒子,让人不敢接近。 杨氏大气不敢出地坐在他对面,过了一两个时辰又觉得无聊,心里寻思着总得找点别的事做,不然这一天可怎么过呢。 于是,她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绣花绷子,开始穿针引线地做起了刺绣,以此打发时间。 “王妃娘娘,你要做什么?”孟樱儿从来没见过她亲娘做刺绣,凑上来好奇地问。 “这是绣品。”杨氏回答道:“不如我给樱儿绣个香袋吧,你喜欢蝴蝶的图案吗?” 孟樱儿点头说喜欢,又道:“我们王府里,只有下人才做绣活儿呢。” 坐在她们俩对面的孟世端与孟池明皆是一笑。 嘲笑的笑。 杨氏抬头看了对面的孟世端一眼,也开始自嘲:“可不是么,我这个王妃当得,恐怕还不如下人呢。” 孟世端闻言皱眉,在两个孩子面前也不给杨氏面子:“谁求着你当王妃了。” 杨氏噎了一下,绣花针差点没扎着手。 这段婚姻,其实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太上皇与杨英商量之后,就着礼部下旨开始准备。 蜀王救驾的事迹,京中人尽皆知,杨念玉心里一直以为他是个大英雄,对他满是崇拜。 后来听说前王妃因为悍妒被休,她以为蜀王喜欢柔弱顺从些的女子。 没想到嫁过来之后,蜀王竟然对前王妃仍是一片深情。 许多结果,都是杨氏始料未及的,等她坐上了蜀王妃的位置,才发觉这一切根本不像想像中的美好。 她没有反驳,不声不响地埋头做着手上的绣活儿,绣了整整一日,还真绣完做成了一个香袋,送给孟樱儿。 孟樱儿接过一看,是一个石榴形香袋,锦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和花鸟,下端系着五彩流苏,绦线上穿着几个小小的玉环,混合着白芷和苏合香的气味,煞是好闻。 女孩儿都喜欢精致的小玩意儿,孟樱儿也不例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个劲儿地道:“好漂亮呀,谢谢王妃娘娘。” 孟池明见妹妹被这点小恩小惠就迷惑了,气得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香袋,揭开车帘往外一扔。 扔完还对妹妹道:“别拿她的东西!你不怕有毒吗!” 杨氏愣住,再好的性子再禁不住了,喝了一声:“停车!” 车夫和侍卫们闻言,连忙拉住了缰绳。 杨氏指着孟池明,严肃地命令道:“你!去捡回来!” 孟池明铁青着小脸,纹丝不动。 “听见没有!”杨氏提高了音量,想要唬住他。 自从进门,杨氏一直对两个孩子极尽讨好,还从未有这样的疾言厉色。孟樱儿吓得躲到了孟世端身边去。 孟池明昂着脖子,与她杠上了,没有任何去捡的意思。 再看孟世端,还是那么淡漠。杨氏心里一寒,合着这一马车姓孟的都在欺负自己。 一气之下,她索性跳下马车,自己跑到后面将香袋拾了起来。 那马车她是不想再去了,随手牵起一个侍卫的马,命道:“你下来。” 侍卫不敢违抗王妃的命令,只有从马上下来。杨氏纵身一跃跨上马,命一行人继续往前。 那侍卫无奈,只得另外找了一个同伴,与他同乘。 马车继续行驶,车厢里,孟樱儿一把抱住孟世端的腿,撒娇道:“父王,那个香袋好漂亮啊,女儿想要。” 孟池明不以为然地啐妹妹:“女人眼皮子真浅。” 这会子杨氏不在,孟世端才出声训斥孟池明:“明儿,不许胡闹了!” 下一个落脚的客栈已经接近蜀地,地段繁华。夜幕降临,亮起万家灯火,街边夜市响起各种吆喝声,热闹非凡。 杨氏哭了一路,眼睛红肿,不想被人看笑话,不去雅间吃饭,直接回了客栈的房间,将门锁起。 她赌气地拿起剪子,将那香袋剪个粉碎。 第174章 名分上的王妃 () 雅间里不见杨氏的身影。显然,她是赌气不来。 孟世端想了想,今儿的事的确是孟池明不对,不能惯着儿子胡作非为,命他去将杨氏叫出来吃饭。 孟池明走到客栈房门外,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王妃娘娘,吃饭了。” 他喊完,见里面没反应,就走了。 杨氏原本以为他要多叫几声或者道歉,没想到这小子连个台阶都不给,竟然叫了一声就走。 过了大约半刻钟,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杨氏以为是孟池明那小子又回来了,轻咳了一声,等待着他的道歉。 没等来道歉,倒等来一声“王妃”。 是孟世端的声音。 他敲了两下没人应,又唤了一声王妃。 杨氏愣了会,这才站起开门,朝他一福:“见过王爷。” 孟世端负手而立,俯视着她红肿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小孩子不懂事,你和他计较什么。行了,去吃饭吧。” 他们是老夫少妻,他大了她整整十二岁,乍一看不像夫妻,更像父女。杨氏跟在孟世端身后,一言不发,裙摆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动静。 孟樱儿对香袋念念不忘,一见杨氏进了雅间,就跑上来管她要今天那个香袋。 香袋已经被剪了。杨氏道:“你不是说王府的下人会做绣活么,回去叫丫鬟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可是她们做的香袋没有王妃娘娘做的好看!”孟樱儿缠着她非要不可。 杨氏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坐下道:“香袋算什么,回头我把那图案给你做成衣裳,让你穿在身上。” 孟樱儿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王妃娘娘竟然还会做衣裳。 孟池明看妹妹这样儿是没救了,暗自翻个白眼。 桌上有一盘虾,正好摆在杨氏面前。她正好没胃口,便亲手剥虾。她手指灵活,才一刻钟工夫就壳肉分离,将一盘虾变成了一盘虾肉。 孟樱儿爱吃虾,一口气蘸酱吃了四五只。 另外那父子俩却没动筷。 杨氏看了继子一眼,轻咳一声道:“明儿,你长身体,吃点虾吧。” 孟池明说他不爱吃虾。 孟樱儿“咦”了一声,质问哥哥:“哥,你不是最爱吃虾了吗?这虾可好吃了,王妃都给咱剥好了。” “你记错了,我最讨厌的就是虾!”孟池明不耐烦地说。 杨氏看着那盘虾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时,一双银筷,伸向了那盘虾肉。 看那粗壮有力的手型,就知道是孟世端。杨氏惊喜地抬头,没想到王爷这次赏了自己一个面子。 孟世端嚼了一口,便对儿子道:“你也尝尝吧,不要枉费王妃的一番心意。” 孟池明个头儿小,志气却大,说不吃就不吃,一气之下直接离场。 夜里,杨氏打完地铺准备要睡,不防孟世端突然开口:“别睡地上了。” 杨氏想起那个他随身携带的骨灰盒,怕闹鬼,坚持道:“臣妾还是睡地铺吧,省得打扰王爷歇息。” 其实,孟世端并没有要和她同床共枕的意思。 “我是说我睡地铺,你睡床。”孟世端趿鞋走下来,对她说。 这日降温,天气冷极,地铺上格外寒凉,睡在上面怕是就要离风寒不远了。 杨念玉不敢让他睡地铺,连忙阻止道:“王爷,您年纪大了,别染寒气,还是睡床吧。” 年纪大? 孟世端看了年轻貌美的杨氏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天天看着杨氏睡地铺,总觉得这事儿不太爷们。 虽然他不喜杨氏,但也不想落下虐待王妃的恶名。仔细想想,就算没有杨氏,太上皇也会给他安排别的女人,或许还不如杨氏性子这般温和。 杨氏知道地铺寒气重,不好意思让他睡,见他执意如此,便出门到夜市上买了个汤婆子回来,放进地铺的被褥里。 汤婆子的热气在被子里散开,孟世端感到一丝暖意。 “王爷,明日就该到王府了吧?”杨氏睡上了床,问孟世端道。 “嗯。” 杨氏幽幽地叹了口气。 尽管声音很小,还是被孟世端听见了。 “怎么了?你有话就说?” “其实也没什么,臣妾没见过什么场面,怕做不好这个王妃,让人笑话。” 其实她最关键的问题是,王爷不待见,继子给难堪,这一路都是受委屈,只怕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孟世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半晌没说话,望着枕边的黑盒子发神。 范氏一辈子都在提防他和别的女人有染,可她死时的遗书里,却叮嘱他好好待新王妃。 而他,以前总喜欢漂亮小姑娘,而现在漂亮小姑娘摆在面前,却没有半分心思。 这是何等的讽刺。 “王爷?”杨氏没听见他回答,低声试探道,“您还醒着吗?” 孟世端回过神来,道:“嗯……你不用担心,你是太上皇钦定的王妃,只需尽到王妃的职责便可。” 这话冷冰冰的,怎么听都没有人情味。杨氏又问:“您今儿也看到了,明儿这孩子他不听我话,我……我能教训他么?” 她问得有些谨慎,毕竟后妈难当,孟池明又已经九岁了,不是刚学会吃奶的娃娃,现在要是不教训,以后翅膀硬了就更难了。 “嗯……你是王妃,管教他也是应该的。”孟世端想想又道,“但你注意分寸,不许伤着他。” 能管教就行,杨氏松了一口气,决心到了王府,拿出当家女主人的气势,好好教训一下孟池明这小子,让今日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两人各怀心事地睡着了,难得这一夜没人失眠。 风尘仆仆,一行人终于到了王府。蜀王第一件事是写信向皇帝报平安,第二件事则是建了间灵堂,将范氏的骨灰供在里面,每隔一段日子就带孩子去祭拜。 杨氏住进了王妃的院子,几乎没怎么动她以前的东西,只是在院里多栽了一些她喜欢的花卉,不过正值冬季,除了腊梅也没什么别的花开放。 种下的种子就总会开花,她安心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到来。 第175章 大漠孤烟 () 塞北草原的春天,一只雄鹰在碧蓝的天空上逡巡着。 它张开宽阔有力的翅膀,自由地翱翔,同时双眼凝视着地面,企图寻找今天的午餐。 这时,地上一只箭瞄准了那鹰,离弦而出,迅如闪电。 雄鹰颈部中箭,双翼顿时停止了扑棱,一个抛物线划过天空,就重重坠落下来。 士兵们捡起那鹰,呈到陆瑰云面前,高呼:“将军好准的箭!” 陆瑰云穿着一身骑装,身姿挺拔,闻言回以一笑:“你们拿去加餐吧。” 这日军中休整,众人在草原上狩猎,猎物丰盛,搭起了火架子烤肉吃,炊烟袅袅升起。 草原尽头便是大漠了,一望无垠的荒漠,没有水,没有草,只有戈壁和沙子。 大雍的军队所向披靡,而鞑靼人节节败退。而现在,身后是吃人的沙漠,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摆在鞑靼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去沙漠等死,另一条路是投降。 陆瑰云知道鞑靼人已经山穷水尽,也不急着催他们,本着穷寇莫追的原理,命大军就在离鞑靼王大本营仅十公里的地方驻扎休整,甚至狩猎为乐。 这样做一可以减少我军伤亡,二可以加剧敌军的焦虑,让他们的精神防线慢慢崩溃。 鞑靼人灰头土脸地逃窜到了荒漠边缘,所剩不多的物资粮草正在一点点消耗殆尽,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军中投降的呼声越来越高。 大营帐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魁梧且略微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鞑靼王木尔帖,披着貂皮大衣,坐在主位上。 下首坐着数十名鞑靼将领,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鞑靼王身边还有一个座位,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正是曾经贵为大雍太子妃的乌娜。 乌娜红着眼睛,对鞑靼王急道:“父王!不能投降!他们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鞑靼王沉默不语,将大雍的劝降信递给女儿看。 乌娜打开一看,光凭字迹,就认出这是陆瑰云的手笔,在这封劝降信里,她承诺只要鞑靼人肯投降称臣,就赦免他们以前的死罪,绝不杀害一人,甚至可以为鞑靼王保留一个虚职的爵位。 大雍是礼制之邦,讲究一诺千金,一旦承诺便不会反悔,现在答应了只要投降就饶他们不死,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 沉默许久后,一位鞑靼德高望众的主将出声了:“大王,事已至此,降了吧!” 他一开口,那些原本不敢发言的将领们,也都纷纷开始附和。 此起彼伏的劝降声,回响在空旷的大营里,士气低沉,早已没了斗志。 鞑靼王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叹了口气,如同一只落败的狮子,最终做了决定:“那便,降了吧。” “父王!”乌娜发出凄厉而尖细的声音。 鞑靼王看了女儿一眼,厉声道:“难道你想我们都死在沙漠里吗!” “要我向那女人低头,还不如死在沙漠里!”乌娜对陆瑰云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道。 “别闹!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鞑靼王决心已下,喝斥女儿,“任何人敢干扰受降,格杀勿论!” 到了受降日,鞑靼王亲自率领着一众将领,自缚双手于身后,步行至大雍军前受降。 陆瑰云一身铁甲泛着银光,腰间配着宝剑,在猎猎风中巍然而立,威风凛凛。 鞑靼王看了她一眼,真想不到这般气势的将军竟会是一个女子,眼里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一阵衣裳摩擦声,鞑靼人齐刷刷地跪下受降。 陆瑰云宣读圣旨,鞑靼犯我边境,扰我国民,罪孽深重,但念在其诚心受降,免其死罪,另册封鞑靼王为正四品的鞑靼都司,只设虚职不享实权,塞北草原由朝廷指派的指挥佥事管理。 鞑靼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能保住性命就好。 陆瑰云念完圣旨,才命人给鞑靼人解绑,让他们向着京城的方向叩谢皇帝天恩,高呼大雍皇上万岁。 她看着众人匍匐在地,随着他们一同朝京城的方向望去,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历经两年多的征战,鞑靼终于被大雍的铁骑踏平。而她,也终于可以回去了。 这里的天空碧蓝,草原广阔,人的心情也不禁变得开朗,仿佛这世间天高地阔,皆任我行。 陆瑰云望着臣服在地的鞑靼人,点头道:“都起来吧,以后你们就是大雍的子民了。” 鞑靼人谢过,纷纷起身。 她从以前的鞑靼王,现在的鞑靼都司手中,接过受降诏书,转头给身侧的士兵。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她反应灵敏,刹那间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只见一枚飞镖正好掠过她的肩膀,尔后重重落地。 “护驾!护驾!” 大雍的军队立即上前护陆将军的驾,并将鞑靼人团团围住,大有攻打之势。 鞑靼王木尔帖亦是一愣,回头一看,扔飞镖之人竟然是女儿乌娜。 “你干什么?”木尔帖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乌娜骂道,“你这逆女,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乌娜见自己暗器袭击失败,眼神里最后一丝光芒也灭了。 陆瑰云捡起那枚飞镖,只见那上面淬着剧毒,好险,如果刚才不是她反应得快,说不定真的中毒身亡了。 她拔出剑来,架在乌娜的脖子上:“你为什么暗算我?” 日光强烈,她清楚地看见乌娜无比苍白的脸庞。 “你们现在的皇帝,原本应该是我的男人!”乌娜说着,铜铃似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两行眼泪便流了下来。 那委屈的样子,不像是她来抢陆瑰云的夫君,倒像是陆瑰云抢了她的夫君似的。 陆瑰云冷冷地盯着乌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你唆使你爹冒犯大雍边境的吧?” 死到临头,乌娜也不瞒她:“是!” 陆瑰云眯了眯眼,她一直有个疑惑,明明平安无事多年,为何鞑靼王会突然大举进攻,杀害那么多的大雍百姓。 谜底揭开了,是因为乌娜的唆使。 第176章 与帝并肩 () 想起那些枉死的百姓,陆瑰云不禁愤恨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们大雍的皇帝,孟池羽!” 听到小爷的名字,她心脏骤然停顿了一秒。 “你……你胡说,你没见过他,又怎么会喜欢他?” 风起云涌,天光似乎稍稍暗了一些。 乌娜听她此问,眸光一转,陷入往事的回忆:“那时他还是太子,来边境巡视,我混在大雍边境北城,看见他威风八面地骑马路过。我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当时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他。” 就因为看小爷长得帅,就要伤害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吗?陆瑰云对这个逻辑完不能理解。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何乌娜初一进宫就对她有那么大的恶意。以及为何后来,小爷能成功地利用她。 真是一段孽缘! “你方才暗害本将军,本将军现将你就地正法,你有何话可说!”陆瑰云将剑稍移一寸,就要取她性命。 “不!”木尔帖扑通一声,跪地哀求,“陆将军!我不要这个爵位了,只求能换我女儿一命!” 陆瑰云略一思忖,说不定这样也好,反正这鞑靼王也掀不起什么浪了,何必再给他个爵位,浪费朝廷的薪水。 正要答应,不防乌娜突然冲向她手中的剑。 血溅到了陆瑰云的手上,一股腥味。 “乌娜!”木尔帖震惊地看着女儿就这么引颈自戮,悲痛得不能自已,随即拔出腰间的佩刀,自杀身亡。 有风吹过草原,一地的血染红了大地。 鞑靼王与鞑靼公主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他们自作自受。 陆瑰云也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局。她抬起头,看着深不见底的美丽天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愿人世间再少杀戮。 分割线 干清宫里的小爷最近有一喜一忧。 喜的是鞑靼已经彻底平定,立下赫赫战功的媳妇终于要班师回朝了,忧的是小星星的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太医说熬不过这几日了。 说来也怪,小爷亲自照顾小星星那几日,太医明明说病情好转很多了,甚至痊愈都大有希望,可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病情竟又恶化得比以前还要严重。 征北之师得胜回朝,皇帝下令城门大开,并且亲自出城去迎。 陆瑰云才到京城外,就看见了圣驾,远远瞥见熟悉的小爷,万般滋味缠在心间。 由于他们走时皇帝还未登基,所以众人第一件事便是向皇帝行三跪九拜之礼,贺喜皇帝即位。 皇帝亲自上前扶起媳妇,以君王对功臣的姿态道:“陆将军辛苦了。” 陆瑰云抱拳施礼:“为皇上与朝廷效力,乃是微臣的荣幸。” 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激动之情。小爷再忍不住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她靠近了一点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微小声音:“想我了没?” 小爷伸手,迅速地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凑近她耳边,哼了一声傲娇道:“才不想。” 嘴上说着不想,可那墨玉般的眼眸却出卖了他,盯着她不肯移开,像磁石一般。 到了太和殿,百官皆在此迎候。皇帝下令犒赏众将士,或重赏金银,或加官进爵。轮到陆瑰云时 “陆氏听封。” 陆瑰云跪下道:“微臣听旨。” 皇帝当着众人道:“陆氏乃朝廷任命的征北大将军,出征北漠,平定鞑靼,功勋卓著,又是朕之爱妻,今封其为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 陆瑰云听到“共治天下”时,有些意外。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最初拼了命学武学兵法,只不过是与小爷赌气,同时立志驱除鞑靼,还自己一个安宁的家罢了。 她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当初的睥睨天下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庇佑人间的帝王,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时多了一分威严与成熟。 “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她正要俯伏下拜,一双有力的手已将她托起。 “朕说了,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皇帝的笑容温暖动人,热烈中多了一分温柔。 陆瑰云将手交给他,与他并肩走上玉阶,接受朝臣的贺喜。 站在紫禁之巅,仿佛人间万里河山都在脚下。她感受到权力荣耀的同时,袖中的手被他握紧了几分,掌心传递的那份温热,是实实在在的属于家的幸福。 举行过了封后大礼,夫妻二人一起去福寿宫向太上皇和太后行了家礼。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星儿,你” 陆瑰云跪下道:“微臣听旨。” 皇帝当着众人道:“陆氏乃朝廷任命的征北大将军,出征北漠,平定鞑靼,功勋卓著,又是朕之爱妻,今封其为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 陆瑰云听到“共治天下”时,有些意外。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最初拼了命学武学兵法,只不过是与小爷赌气,同时立志驱除鞑靼,还自己一个安宁的家罢了。 她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当初的睥睨天下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庇佑人间的帝王,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时多了一分威严与成熟。 “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她正要俯伏下拜,一双有力的手已将她托起。 “朕说了,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皇帝的笑容温暖动人,热烈中多了一分温柔。 陆瑰云将手交给他,与他并肩走上玉阶,接受朝臣的贺喜。 站在紫禁之巅,仿佛人间万里河山都在脚下。她感受到权力荣耀的同时,袖中的手被他握紧了几分,掌心传递的那份温热,是实实在在的属于家的幸福。 举行过了封后大礼,夫妻二人一起去福寿宫向太上皇和太后行了家礼。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第177章 母子失和 () 在木樨山谷求学的时候,陆瑰云从木樨先生那里学了不少草药和医术,她凭直觉认定这碗药有问题。 小星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儿,一般来说用药的份量应该比成人要轻才是,可这碗药的浓度口味之重,就连成人都不一定接受得了。 孟池羽答曰是蒋太医开的药,陆瑰云连忙把人给找了来。 “微臣向皇后娘娘道贺。”蒋太医是老熟人了,与陆瑰云许久不见,进门就向她行礼。 陆瑰云并无心思叙旧,命他免礼后,便问他要药方子。 蒋太医呈上方子,她读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于是她将药碗端到蒋太医面前:“这药,可是根据你的方子开的。” 蒋太医看了一眼,大惊失色,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起来:“这……这不是微臣的方子呀!我开的都是滋补益气的药,药材虽然相似,可用量绝没有这么大,还有……这碗药里竟有石菖蒲,正与明王殿下的病相冲啊!” 果然有鬼! 陆瑰云惊住了。小星星才这么点儿大,在宫里并没有什么敌人,什么人会在他的药里做手脚? 孟池羽脸色登时一变,命人将负责熬药的宫女绑了来。 那宫女心里有鬼,还没等严刑逼供就招认了。 小爷指着宫女厉声责问:“你为何要害他?谁指使的你?” 宫女垂头,没有交待是谁指使,只哭着道:“奴才该死,愿以死谢罪。” 小爷恼怒道:“不说是吧?谋害小王爷诛连九族!朕要将你凌迟!” 听到诛九族和凌迟,宫女吓得差点儿晕过去,反应过来时,才猛地将头磕向地砖,如同一只将死的鸟儿最后扑腾翅膀:“太后以奴才家人性命相威胁!奴才才不敢不从!求皇上千万饶了奴才的家人!” 大殿一片安静。 蒋太医在宫里行医多年,知道内廷之争少听为妙,连忙寻机告退出去。 皇帝惊得坐回座椅,不信自己母亲竟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指着那宫女威胁:“你若敢有半句假话,可知道是何后果?” 区区一介宫女岂敢撒谎污蔑太后。 只不过,是皇帝不愿相信罢了。 “奴才与明王殿下无冤无仇,怎么会害他。千真万确,是太后命奴才这么做的。”那宫女边哭边说,“奴才自知不能活命,只求皇上开恩,保奴才的家人性命……” 陆瑰云看不下去了,对宫女道:“太后命你行此伤天害理之事,你就应及时告诉皇上,皇上自会替你做主。念在你是被威胁的份上,下去领二十板子,逐出宫去吧。至于你家人乃是无辜,不会受牵连的。” “多谢皇后娘娘宽宏!娘娘恩德,奴才谨记于心!”宫女叩首谢恩,然后被侍卫给拖了出去。 病床上的小星星吓得浑身在抖。 陆瑰云让他躺好,安慰他不要多想,要他好好养病。 “皇嫂,要不你们杀了我,让皇祖母解气吧。”小星星突然说。 陆瑰云皱眉,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小星星拉住她的手,两个小肩膀由于恐惧而不停地抽动,眸光里满是晶莹的眼泪。 “我知道皇祖母为什么讨厌我。她说过,是因为我娘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我娘差点害了皇上哥哥……” 陆瑰云一愣,盯着小星星:“你的身世,是太后告诉你的?” “嗯……那日她把我召去福寿宫说的……可是她还骗我!她骗我,说我娘是皇上哥哥杀的,害得我冤枉了皇上哥哥……” 这下真相终于大白。从一开始,小星星就是从太后那里知道身世,太后有意离间他们兄弟,害得孟池星一时激动被贬去了桂雪轩受人欺负,现在,犹嫌不能斩草除根,还要在药里做手脚。原本通过努力,好不容易快要治好的病,吃了有问题的药后才越发严重起来。 皇帝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愤怒地夺门而出。 福寿宫里,太上皇在前院给花浇水,看见皇帝气势汹汹地冲进门,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还调侃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问安,而是严肃地问:“父皇,母后在哪里?” “她在殿里,你要做什么?” 皇帝铁青着脸,闯进殿里。 两个宫女正在给太后捶腿,见皇帝来了,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跪地请安。 太后手撑着头,歪在炕上,正在小憩,等着皇帝向自己问安,却半晌没听见他说话。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不过她也不急,拨弄了下手上的长长的护甲,思忖着应对之策,对宫女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宫女们悉数退场,皇帝逼视着太后,眼眶泛着微红:“星儿只是个孩子,母后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太后坐直身子,也不掩饰,直接道:“那孽障若是不死,你不知何时才能清醒。怎么,他死了吗?” 在皇帝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温柔识大体的女人。他绝想不到,她竟会使用这般阴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如今听母后亲口承认,皇帝只觉得浑身的怒意都冲上了头脑。 “他没死!你满意吗?”皇帝搬起手边的花盆,往地上一砸,碎裂的声音象征着母子情分的破裂,“我没有你这样的母后!” 太后眸光一冷,站起身来,伸手挥向皇帝,打了他一巴掌。 皇帝站得直直地受了。 她还要再打,手腕却被儿子一把握住。 “你昏头了!”到气头上,太后将原本准备的婉转说辞抛于脑后,“那不过是个贱人的孩子!你要为了他,忤逆我吗?” 皇帝紧紧地握住太后的手腕,与母亲对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长于她膝下的幼兽,而是普天之下的百兽之王。 母子二人眼眸里,此时皆是恨意,没有半点温情。 “你蛇蝎心肠,根本不配当太后!”皇帝眼里流露出帝王独有的杀伐决断,“我要废了你!” 第178章 驸马 () 这场对峙,胜负已见分晓。 太上皇听见他们的对话,亦是十分震惊。虽然他不怎么待见孟池星,但好歹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太后薛氏残害皇家骨血,的确罪不可赦。 “太上皇,您看看皇帝这说的是什么话?”薛氏企图做最后的挣扎,跪在太上皇面前恳求道,“上次您不是说过,他不过是臣子,即使皇帝赐死也不为过么?” “皇帝是无心,而你是有意!你使这种阴谋诡计,与周氏又有何不同!我看你比周氏还要可恶!”太上皇一脸厌恶地看着薛氏,“滚去冷宫,好好反省!” 冷宫对于宫中的女人而言是最可怕的去处,薛氏一生荣华富贵,保住半辈子的皇后之位,最后儿子当上了皇帝,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颐养天年,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她勉强撑着最后的骄傲,没有再求饶,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肯回头再看皇帝一眼,拂袖而去。 在皇帝戳破太后的计谋,换回正常的药之后,小星星的病情明显缓和了许多,渐渐地康复了。 分割线 入夏了。 京城南湖的荷花开得正好,陆瑰云缠着小爷陪她乔装去看。 两人穿着便装,乘坐一艘小船,徜徉在南湖的莲叶间。船夫轻轻地划着船,陆瑰云亲手采了些莲花、莲蓬和莲子,准备回去亲手做成荷花饼和莲子雪梨汤。 小爷笑她多事,直接让御膳房做不就行了,还要亲自跑来忙。 陆瑰云说小爷不懂,她自小儿长在江南,家里常摆莲花宴,她常常和家人一起采莲。莲花一身都是宝,可以做成各式各样的菜肴和糕点。亲手做的乐趣,远甚过品尝。 不过难得,能抛下朝政,和媳妇一起浪漫一下,小爷眯着眼,用一片莲叶遮住半边脸,颇为享受。 最近有两桩喜事。一桩是紫阳公主与陆绍炀的喜事,就在六月,陆瑰云娘家人要来观礼,可以团聚。另一桩是顾襄与程远的喜事,有情人终成眷属,日子没定,大约就在九月或十月。 陆瑰云问小爷:“你姐姐何时看上我二哥的?我竟半点也不知道。” “亲上加亲不好么?”小爷一笑,“为了这事儿,我姐可没少和父皇磨嘴皮子,你哥是庶出,若不是状元,父皇铁定是不答应的。” “所以父皇就封了叶姨娘当平妻?就为了公主的面子?”陆瑰云撅嘴,“考虑过我娘的感受吗?” “岳母有你这皇后女儿,还怕什么?”小爷笑道,“别计较这个了,这对你二哥是件好事。” 陆瑰云当然知道这对陆绍炀是好事,但是正因如此,她总觉得二哥娶公主是带着目的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陆绍炀没有多么喜欢紫阳公主,只因这样才能给生母争取名分,才愿意当这个驸马。 公主与陆绍炀大婚,陆家来了三个人。陆龟年和陆绍明有公务在身不能来,年轻女眷也不便出远门,于是黄夫人带着叶姨娘和三儿子陆绍景一同出席。 婚礼热热闹闹的,陆瑰云也与家人相见。 距上次一别,已近七年,彼此再见,更加唏嘘。黄夫人激动地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还嗔怪道:“你这孩子,都去木樨山庄学武了,怎么也不回家一趟?娘听说你带兵打仗,吓都吓死了,我闺女哪来这么大能耐?” 陆瑰云笑着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儿,道:“您看,女儿不是好模好样地回来了吗?” 旁边的丫环提醒道:“夫人,该给皇后娘娘行礼了。” 黄夫人一拍自个儿脑袋:“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还没恭喜皇后娘娘呢。”说着便拜了下去。 叶氏和陆绍景跟着一同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一家人不用拘礼,快快请起。”陆瑰云连忙搀起黄夫人,又向叶氏问好。 叶氏与黄夫人穿着同样品级的诰命服饰,一脸的春风得意。她今日化了严整的妆容,穿金戴银,尽显风光。 见陆瑰云问好,她稍稍福身还礼:“问皇后娘娘好。我们炀儿在京里举目无亲,多亏有娘娘照拂。” “您说的哪里话,二哥能有今日,都是他自己挣来的。”陆瑰云也穿着吉服,满脸喜气地回道。 叶氏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不由得更加得意起来。 “三哥!”陆瑰云见陆绍景穿得人模狗样就想笑,“我听说你被人家绣球砸中了?” 陆绍景以前总和妹妹一块儿玩,兄妹感情也不错,直到上次他与大哥为了嫁妆的事栽赃陷害妹妹,闹得十分不愉快,才渐渐生疏起来。 他原以为妹妹当上皇后还要再怪罪自己,没想到她压根儿没翻旧账,依旧这般亲和。 “是啊。”他挠头笑道,“要不你今儿就当成是吃我的喜酒得了?” 这话说得众人皆乐。陆瑰云笑得前仰后合,她这三哥真是太逗了,没官没职无所谓,当家里的开心果也不错。 这时,不远处传来永福的声音:“皇上驾到!太上皇驾到!紫阳公主驾到!驸马爷驾到!” 众人听闻圣驾到了,连忙跪在两旁。陆瑰云迎了上去,福身向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点头,命众人起身,看着黄夫人和叶氏:“这两位就是亲家母吧?” 叶氏是人生第一次面圣,皇帝和太上皇都站在面前,皇权威慑,吓得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黄夫人比叶氏见过世面,恭敬地答道:“不敢与太上皇攀亲家,臣妇等一是来给主上请安,二是来给公主和驸马爷道喜。” “是,是,是……”叶氏除了附和,不敢再说旁的话了。 身穿吉服的陆绍炀见生母如此怯场,心里有些不舒服,牵起紫阳公主的手上前,指着叶氏道:“这是我母亲。” 紫阳公主很给驸马面子,闻言连忙行家礼道:“给母亲请安,愿母亲万福万安。” 叶氏哪里敢受公主的礼,吓得连忙跪了回去:“臣妇不敢,公主快快请起。” 陆瑰云原以为二哥让公主给叶氏行过家礼,也会给黄夫人行礼,不料他直接拉着公主坐下了,并没有给黄夫人行礼的意思。 第179章 庶子的报复 () 黄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瑰云叹了口气,二哥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 但是她身为女儿,不能让黄夫人难堪,于是亲自走上前,冲黄夫人盈盈一笑。 “瞧我,差点都忘了给娘行家礼。”陆瑰云头上凤冠轻摇,屈膝施礼,“女儿给您请安了。”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黄夫人连忙还礼,知道她这是替自己解围,感动不已。 洞房花烛,红烛帐影。 一对新人共饮交杯酒,双臂交缠之时,原该深情对望,但是新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绍炀。”孟棠儿轻启朱唇,唤道,“你我从今便结为夫妇了。” 朦胧柔和的烛光,映照在陆绍炀脸上,却掩不去他眉宇间的冷意。 “得娶公主,乃臣之幸。”他仰脖饮尽合卺酒。 孟棠儿也一同饮下。 月圆无缺,撒下点点清辉。孟棠儿满脸酡红,解开郎君的衣裳。 “不敢让公主伺候臣,还是臣伺候公主吧。”陆绍炀轻轻移开她的手,恭谨地说道。说罢,跪在地上为孟棠儿脱去绣鞋。 孟棠儿轻笑,由着他将她抱在床上。 ***好。 太上皇对紫阳公主孟棠儿宠爱有加,在京中赐下一座公主府,豪华别致可比宫殿。陆绍炀身为驸马,自然成为了公主府的男主人,黄夫人,叶氏,陆绍景入京时,也都在公主府中暂住。 陆绍景第一次来京城,他又是个爱玩的性子,一天都闲不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出去逛集市凑热闹。 黄夫人与叶氏一同住在公主府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除了进宫去见女儿,几乎不迈出房门。 这日,黄夫人在公主府中午休,听见丫环来报,说驸马请她过去。 黄夫人出身礼教之家,一听便不高兴了,她是陆绍炀的嫡母,原该晚辈主动来长辈这里说话,哪里有晚辈对长辈招之即来的道理。 不过毕竟这是他的公主府,人在屋檐下,黄夫人想想也就忍了。 陆绍炀在花厅里喝茶,等黄夫人的到来。 “炀儿。”黄夫人走进花厅,喊了陆绍炀一声,见他还穿着官服,便随口寒暄,“刚下朝吗?” 陆绍炀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而是继续坐着品茶,看也不看黄夫人一眼。 那一身新订制的官服,进贡的绸缎,上好的丝线,顶级的手工,亮堂堂的,奢华富贵之态,已远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子,清瘦无为的书生。 “是母亲来了。”他说话的口气淡淡的,“坐吧。” “驸马爷还肯屈尊叫我母亲,真是受用不起。”黄夫人不肯坐,讽刺地道,“但不知驸马爷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那可不敢,怎么说您也是嫡母。我从小都管您叫娘。”陆绍炀用碗盖轻轻刮了刮茶碗的边沿,龙井茶的热气渐渐散去。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黄夫人一眼,继续道:“不过,我也不敢忘了亲娘。我记得,从我小时候起,我亲娘在您跟前就跟奴才似的恭敬,我在家里也从来不如大哥和三弟,连祠堂都进不得。直到我后来读书上进些,爹才待我好了一点。不过您可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 黄夫人听着他这番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我就算待你不如亲儿,也从来没少你短你些什么。你今日发达了,难不成还要来问罪我?” 陆绍炀说不敢,却没有半点不敢的样子,继续道:“我只是和您说一声儿,我如今已是驸马,您也该正眼瞧我了,按规矩,也该给我行礼。” 花厅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结了。下人们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谁都不敢上前来劝。 黄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瑰云叹了口气,二哥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 但是她身为女儿,不能让黄夫人难堪,于是亲自走上前,冲黄夫人盈盈一笑。 “瞧我,差点都忘了给娘行家礼。”陆瑰云头上凤冠轻摇,屈膝施礼,“女儿给您请安了。”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黄夫人连忙还礼,知道她这是替自己解围,感动不已。 洞房花烛,红烛帐影。 一对新人共饮交杯酒,双臂交缠之时,原该深情对望,但是新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绍炀。”孟棠儿轻启朱唇,唤道,“你我从今便结为夫妇了。” 朦胧柔和的烛光,映照在陆绍炀脸上,却掩不去他眉宇间的冷意。 “得娶公主,乃臣之幸。”他仰脖饮尽合卺酒。 孟棠儿也一同饮下。 月圆无缺,撒下点点清辉。孟棠儿满脸酡红,解开郎君的衣裳。 “不敢让公主伺候臣,还是臣伺候公主吧。”陆绍炀轻轻移开她的手,恭谨地说道。说罢,跪在地上为孟棠儿脱去绣鞋。 孟棠儿轻笑,由着他将她抱在床上。 ***好。 太上皇对紫阳公主孟棠儿宠爱有加,在京中赐下一座公主府,豪华别致可比宫殿。陆绍炀身为驸马,自然成为了公主府的男主人,黄夫人,叶氏,陆绍景入京时,也都在公主府中暂住。 陆绍景第一次来京城,他又是个爱玩的性子,一天都闲不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出去逛集市凑热闹。 黄夫人与叶氏一同住在公主府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除了进宫去见女儿,几乎不迈出房门。 这日,黄夫人在公主府中午休,听见丫环来报,说驸马请她过去。 黄夫人出身礼教之家,一听便不高兴了,她是陆绍炀的嫡母,原该晚辈主动来长辈这里说话,哪里有晚辈对长辈招之即来的道理。 太上皇对紫阳公主孟棠儿宠爱有加,在京中赐下一座公主府,豪华别致可比宫殿。陆绍炀身为驸马,自然成为了公主府的男主人,黄夫人,叶氏,陆绍景入京时,也都在公主府中暂住。 陆绍景第一次来京城,他又是个爱玩的性子,一天都闲不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出去逛集市凑热闹。 黄夫人与叶氏一同住在公主府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除了进宫去见女儿,几乎不迈出房门。 第180章 公主心事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81章 恩怨泯然 () 陆绍炀是庶子,从小待遇不如嫡子,不受重视,但是他心气儿高,正如晴雯“身为下贱,心比天高”,所以读书用功刻苦,一心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相形之下,养尊处优的两个嫡出少爷则懈怠得多,不咋奋斗,大少爷混个闲职,三少爷做他的富贵闲人。 所以陆家,反而是庶子有出息。所谓绿肥红瘦,绿叶原本是红花的陪衬,却因其低调努力,长得比红花更肥。 公主府中,陆绍炀正在喝酒。喝空一坛,又开一坛。 一地的酒坛子,泛出辛辣的酒味。 叶氏抢过他手里的酒坛子,劝他莫要再喝。 陆绍炀难得的蓬头垢面,目光忧郁而颓废,一把夺回酒坛子,说你别管。 “都是我的错。是我出身低贱,耽误了你。”叶氏没了主意,急道,“你快去求夫人原谅吧。夫人心善,会饶恕你的。” 类似的话,陆绍炀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叶氏越这么说,他就越烦躁,只顾闷头喝酒。 酩酊大醉之前,手中的酒坛再次被人夺了去。 他抬起眼睛,视线上移,看见黄夫人出现在眼前,一刹那间以为是幻觉。 黄夫人看他的眼神透着担心,将那酒坛子拿给旁边的下人,吩咐部将桌上的酒撤了。 叶氏一见黄夫人就跪下,拉着她的裙裾道:“夫人,您大人大量,饶了炀儿吧。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啊。妾身不敢和夫人争强,什么诰命都不要了,只求您原谅炀儿。” 黄夫人将叶氏扶起,看向陆绍炀。 “你要真想有出息,就不该在这里喝酒。”黄夫人皱着眉头,似感叹地说了一句。 陆绍炀冷笑道:“您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不是。”黄夫人坐直了身子,郑重道,“我来是向你道歉的。按说老爷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该拿你当亲儿子待,我没有做到,也就不怨你不拿我当亲娘。” 陆绍炀听得一愣。 黄夫人继续道:“不过,你现在长大了,成了状元,又当上驸马,要是再记恨我,未免也太没胸襟。我和你三弟这就回金陵去了,以后咱们也别来往,你风光你的,好好为朝廷效力,给你爹争光就成。” 京城今年的雨季很长。 雨点不停地砸在地上,溅上水花。黄夫人这寥寥数语,就如同这不歇的雨点,掉在地上,洗刷地面上不堪的灰尘。 多少年的心结,正在渐渐地解开。 陆绍炀没想到黄夫人会这么说,眼里不觉含了热泪。 黄夫人见该说的都说了,叫了一声等候在门外的陆绍景。陆绍景身上背着包袱,吱呀一声推门进来。 “咱们走吧,和你二哥道别。” 陆绍景缺心眼儿地答应了,朝陆绍炀一拱手:“二哥保重。” “你……你们这就走了?”陆绍炀起身,有些不知所措,“这……” “马车都套好了,东西也装好了,就差招呼没打。” 陆绍炀顿时觉得胸口堵了似的,上前拦在黄夫人面前,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要和我断绝关系?” 他身材颀长,比黄夫人高了一个头。 挡在她面前,像堵人墙。 黄夫人叫他让开,道:“别为我耽误你的好前程。我走了,皇上才好给你官复原职。” “娘,我错了。”陆绍炀跪了下去,猛地酒醒,万分后悔,“是我糊涂了,求您别走。” 叶氏也忙跪在他身边:“夫人别走,妾身再不敢托大了。炀儿赌气不懂事,您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孝敬您。” 自这一番闹剧之后,陆绍炀将黄夫人接回公主府中暂住,不敢有丝毫怠慢,叶氏也不敢再提平妻,在黄夫人面前仍以侧室自居。 皇帝见陆绍炀认错诚恳,同意使其官复原职,但仍以其不孝之罪,罚了小半年的俸禄,算是小惩大戒。 紫阳公主孟棠儿心里有气,她原以为陆绍炀与那些想攀高枝的纨绔子弟不同,没想到他娶她也不过是利用她报复嫡母而已。 每日陆绍炀上朝或办公回来之后,孟棠儿就支使他干这干那,不是捏肩捶背,就是泡茶削水果。 反正有他在,她就用不着下人。下人干的活儿都交给了他。 陆绍炀也认了,最初娶公主时的确动机不纯,也怪不得人家整他。 入秋了,天气寒凉。 陆绍炀给公主穿衣,见她穿得单薄了些,就又给她多加了一件披风外套。 公主原本穿的是桃红色的棉裙,可那外套却是葱绿的,红色搭配绿色是忌讳,加上那款式更不搭,原本气质高贵的公主成了村妇范儿。 孟棠儿看着身上这身儿衣裳,脸色顿时变了,指着他气道:“你,知道错哪了吗?” 陆绍炀是个书呆子,直男审美,看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你到底会不会搭衣裳?还不如个丫环呢。”孟棠儿一边抱怨,一边将那披风外套脱下。 陆绍炀连忙拦住她,劝道:“公主还是穿着吧,这几日降温,别着凉了。这件若不喜欢,可以换一件。” 看他这般关心的样子,孟棠儿心情稍稍转好了些,于是打开自己的衣柜,抱着手道:“那成,本公主再给你个机会,重新选件披风,要是再选不好,以后我的衣裳也要你亲手洗。” 陆绍炀一愣,衣柜里花花绿绿的衣裳,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搭衣裳。最后,选了一件最厚实的银鼠皮披风,拿了出来,斟酌道:“反正公主穿什么都好看,不如多穿一点,要是不喜欢,臣认罚就是了。” 审美不咋地,嘴还挺甜的。孟棠儿“嗯”了一声,接过那披风穿上,又问:“你真觉得我穿什么都好看么?” “是。” 孟棠儿心情这才转好,见他身上只有薄薄一件,道:“你叫我多穿,你自己怎么不多穿件外套?” 陆绍炀没想到她反过来关心自己,连忙摆手:“这……臣平日出门要穿官服,用不着外套。” “那就穿在里面,官服宽大,加件夹袄反正看不出来……” 第182章 鲫鱼杀手爱挑刺(甜) () 霞光浸染着秋日的紫禁城,歇山式上的琉璃瓦留着最后一丝暖意,反射出温暖而灿烂的光芒。 光芒透过菱花窗格,照在未央宫的餐桌上。长长的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美味佳肴,飘着诱人的香气。 帝后正在共用晚膳。 陆瑰云吃着清蒸鲫鱼,边吃边吐刺,抱怨了一句:“这鱼刺儿可真多。” 过了片刻,一条“无刺”鲫鱼“降落”到了她碗里。 原来她刚才那话被小爷听了去,他特意为她挑去了刺。 她嘿嘿一笑,道了声谢,将那柔软的鱼肉嚼在嘴里,口感细腻,鲜嫩清香。 曾经的小霸王也会给媳妇挑鱼刺了,陆瑰云竖起大拇指,感慨自家夫君真是可塑之材。 受到表扬的某鲫鱼杀手洋洋得意,把一整盘鲫鱼部变成无刺版本。 陆瑰云边吃鱼边笑道:“皇上以前是挑我的刺儿,现在是为我挑刺儿。” 挑刺儿,一语双关。 小爷宠溺地看着媳妇抖机灵,道:“就你会说话。” 用完晚膳,她感到一阵困意,坐在炕上,枕着小爷的胳膊休息。小爷随手盘着她的青丝,道:“明天咱们去瞧瞧钟师傅吧。” “好。”她点头,又道,“把小星星也带上吧,那可怜孩子自上次病后,已经好久没出宫了。” 钟簋致仕后就不出入朝堂。他是几朝老臣,又是小爷在上书房时的老师,当初宋志叛乱时,还因为据理力争,被宋志打掉了几颗牙,很受皇室尊重。现在他病重了,小爷决定亲自去府上探望。 听闻圣驾要来,钟簋的家人一早就迎候在了府门前,等帝后一行车马到了,纷纷跪迎。 陆瑰云扶起钟簋的夫人陈氏,孟池羽和气道:“快带朕去看钟师傅吧。” 陈氏拄着拐杖,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他们带到了内屋。 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中药气味不该如此好闻,是钟簋命人又燃了香料,混合起来,才有的这个效果。 陆瑰云暗自感叹,不愧是帝师,事事细心,做得体面。 钟簋自知去日无多了,躺在床上看见皇帝,挣扎着起身行礼,怎么拦也拦不住。 待他行过礼,皇帝亲自将他扶了回去,埋怨道:“您也真是,朕说过您年事已高不必多礼,您还这么折腾。” “皇上屈尊来臣府上,臣没有亲自出去迎,已经失了礼数。再说,皇上登基以来,我都没有去请过安,这把老骨头以后也没机会给皇上行礼了。”钟簋说到这里冲小爷笑笑,“刚才见到您,差点叫成殿下来着。” 陈氏给钟簋垫了个靠垫在身后,道:“老头子,你怎么话这么多,少说点,皇上该听烦了。” 钟簋“哦”了一声,不好意思道:“人老了哆嗦,皇上别怪罪。” “朕听您哆嗦了几十年,早听习惯了。”小爷调侃道,“师傅好好养病,朕等着听您再哆嗦几十年。” “七老八十了,再哆嗦几十年就成妖精了。”钟簋说,又看向皇帝身边的皇后,“娘娘说是不是?” 陆瑰云笑道:“妖精就妖精呗,反正我听皇上说,您一直都是老妖精。”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孟池星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东张西望的有些紧张。他上前与钟簋打了个招呼,钟簋啧啧叹道:“明王殿下长得真像年轻时的皇上。” 孟池星最喜欢听人说他长得像哥哥,一下子高兴了。 这话小爷不乐意听:“朕现在也没多老吧?” “口误口误,臣本来要说的是小时候的皇上。”钟簋连忙圆了回来,又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那时候皇上就和明王殿下一样高,臣天天跟你屁股后面教书。” 小爷要与老师叙旧,难免会聊些过去的糗事,怕因此影响自己在弟弟心中的光辉形象,便把小星星支开,叫他自个儿到花园里玩去。 孟池星听话地去了钟家的花园去玩,感觉十分新奇。花园挺大,但和御花园不同的是,这里除了些盆栽景观,剩下的基本都造成了菜园子。 因为钟簋致仕后就在自家花园种地,所以小星星能在这里看到一些宫里见不到的农作物。 他睁着好奇的眼睛,在一畦青菜前停了下来,发现菜叶上爬动着一只绿色的虫子。 伸出手,将绿色虫子放进手心,感觉痒痒的。 小星星在宫里没见过这样的虫子,很兴奋,就将绿虫子放在手里把玩。 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进来给附近的盆栽浇水。小女孩扎着一根马尾辫,长得清秀可爱,皮肤像刚剥的鸡蛋一样白嫩,眼睛像一汪溪水似的清澈。 她手拿花洒,走到一盆菊花前面,浇了点儿水就又换一盆。 孟池星走上前问:“你是这里的下人吗?” 小女孩不知道孟池星的身份,一边浇水一边回答道:“我不是下人,我是小姐。” “小姐?小姐也要干活?”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道:“今天皇上来我家,下人们都忙活伺候去了,只有我来给花浇水了。对了,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 孟池星自报家门:“我叫孟池星,你叫什么?” “哦,我叫钟灵慧。”小女孩回答,放下花洒,伸出手有礼貌地道,“你好。” 孟池星连忙也伸出手,刚抓的那只绿色的虫子,就这么出现在了小女孩的掌心里。 一声划破天空的尖叫。 小女孩尖叫过后,不要命地乱甩,终于将那虫子甩到地上,然后一边哭,一边拿起花洒就往孟池星的身上打,激动地骂:“坏蛋!坏蛋!滚!滚出我家!” 孟池星这才意识到,女孩可能害怕刚才那只蠕动的虫子,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 钟灵慧被那虫子吓得魂都没了,哭红了眼睛,根本就不想听他说半个字,不仅用花洒砸他,还开始用脚踢他,大骂坏蛋。 两个人这番动静,惊动了府里的下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妇人很快就赶了来,把钟灵慧护在了身后。 第183章 小萝莉进宫 ()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钟灵慧躲在父母身后,指着孟池星控诉:“爹,娘,他欺负我,拿虫子吓我,呜呜。” 那中年男人是钟簋的儿子钟奕,见宝贝女儿哭了,皱眉对孟池星吼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敢在我家欺负我女儿,还不快滚!” 孟池星后退了两步,一脸无辜地解释:“我没有故意欺负她。” 钟奕的妻子唐氏则观察面前的小男孩,见他衣衫用的是料子十分华贵,猜想是个富家子弟,联想到今日皇帝驾到府中,偏着头问:“你,不会是随圣驾来的吧?” “是,我是孟池星,是皇上的弟弟。” 夫妻俩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确认,闺女摊上事儿了。 一刻钟后,钟奕和唐氏一同低头跪在地上,向帝后请罪。 “微臣夫妇女儿还小,不知道明王殿下的身份,以下犯上打了殿下,是微臣没有管好,请皇上重重治微臣的罪。”钟奕一脸惶恐地道。 唐氏也道:“实在是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她吧。” 小爷把弟弟叫到跟前,挽起他衣袖,瞧见一片青紫,“呦嗬”一声,看了看小女孩,叹道:“这么点大的丫头,下手可真够狠的。” 钟奕连忙叩首:“是微臣管教不严之罪。” 钟灵慧知道自己惹了事,也低着头跪在父母身边,一咬牙道:“是我打的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过错由我负责,不要连累我爹娘。” 没想到这么点儿大的小女孩儿还挺有骨气。小爷故作严肃:“你把朕的弟弟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以后娶不着媳妇了怎么办?你怎么负责?以身相许?” 钟灵慧被他调侃得脸上一红,支支吾吾:“我,我,他……” 陆瑰云赶紧制止恶作剧的小爷,安抚小女孩:“皇上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这时孟池星开口:“皇上哥哥,是我不小心拿虫子吓到她了,不怪她。” “怎么这么淘气。”小爷对弟弟表示无奈,“人家打你,你也不会躲吗?武功都白学了?” 孟池星没好意思说,是小姐姐太漂亮了,他这才忘记躲开。 陆瑰云了解了情况,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而已,便替小爷做主,叫钟奕夫妇起身,说孩子们闹着玩儿不必当真。 唐氏蹲下身,给宝贝女儿擦了擦眼泪,将她拉到孟池星面前,叫她给殿下道歉。 钟灵慧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敢不听唐氏的话,勉为其难地一肃:“明……明王殿下,对不住。” 小星星扶起钟灵慧,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憨憨一笑:“没事,妹妹打我一点都不疼。” 小爷和陆瑰云对视一眼,平日看不出,他们家小星星还挺会撩啊。 既然都有青梅竹马的趋势,再提什么怪罪好像就不合时宜了。 小爷轻咳一下,强行挽回皇家尊严:“朕看在钟师傅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们。下不为例。” 钟奕和唐氏连忙跪倒谢恩。 陆瑰云看着小女孩伶俐可爱,突发奇想地道:“你们这闺女,我看着投缘,要是两位不介意,能不能接去宫里住几天?” 钟奕犹豫道:“这……能得皇后娘娘青眼当然是小女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小女粗鄙,不识宫中规矩,怕惹娘娘生气。” 陆瑰云看着小萝莉萌萌哒的样子,后悔咋没生个闺女,连忙道:“大人放心,我一定把孩子齐齐整整地给你送回来。” 从钟簋府回宫,顺走人家一个小孙女,陆瑰云高兴得不行。 小爷看她这么高兴,就道:“你喜欢闺女,要不要咱们生一个?” 陆瑰云说你想得美,生孩子这事儿得悠着来。 陆瑰云把钟灵慧接到未央宫,早上亲自给她编辫子,这么点大的小女孩简直是个真人版的芭比娃娃,打扮她都是一种乐趣。 顾襄也来,和陆瑰云一人编一边的麻花辫。 钟灵慧的头发很柔软,香香的,编成辫子,用彩绦系上,不用施什么胭脂水粉,就是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 “谢谢皇后娘娘和顾姑姑给我扎头发。”钟灵慧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起身朝陆瑰云一福。 顾襄笑说:“果然是钟簋大人的孙女儿,才这么点儿大,礼仪规矩都学得好。” 几人说笑,被冷落在一边的孟和昶皱眉。 “顾姑姑,你不送我去上书房了?”谦王小殿下提出抗议。 顾襄看钟灵慧的小脑袋,又想要试试一个新的发型,敷衍孟和昶道:“叫嬷嬷陪你去吧。” 孟和昶嘟嘴:“母后,您看姑姑……” 陆瑰云也很敷衍:“你跟着嬷嬷去吧,别总缠着姑姑。” 孟和昶不干:“姑姑不送我,我就不去了!” 顾襄没办法,只好答应送他。 顾襄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宫嫁人了,孟和昶总这么缠着她不是个事儿。 “等等。”陆瑰云叫住顾襄,走到儿子面前,“我送你去。” 孟和昶“哦”了一声,很勉为其难的样子。顾襄扑哧笑了,拉过钟灵慧道:“小祖宗,我们一起陪你去上学,好不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少见这么大的阵仗。 上书房的赵朗师傅带着学生们一起来迎,孟和昶顿时觉得脸上有光。 孟池星看见钟灵慧跟在顾襄身后,小美人头上编了新发型,穿着一件水蓝色如意夹袄和百花云烟裙,漂亮得像个小公主。 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陆瑰云看了看上书房的环境,教室里坐了一圈的宗室子弟,是男生。 她问:“怎么没有女孩儿来念书?” 赵朗一愣,没想到皇后会问这个,答道:“本朝旧例,男子可一同进私塾,女子若要读书,就专门在家里请教书先生。宫里的上书房也是一样。”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女孩生在深闺,天天一个人学习,日子得有多无聊呀? 陆瑰云想再找几个小姐来上书房一起读书。 她把这想法对小爷说了,小爷当时没同意。 “找几个姑娘来?那帮小子哪还有心思念书?” 第184章 青梅竹马 () 陆瑰云扑哧笑道:“皇上就不能对孩子们有点儿信心吗?” 小爷回答斩钉截铁:“没有。” 不过在这件事上,小爷倒也并不固执,答应考虑考虑。 孟池星自从早上看到钟灵慧之后,一整天都走神儿。赵朗见他分心,还罚他多抄了几页书。 下了学以后,小爷把弟弟和儿子一同叫到干清宫,问他们的意见。 “皇后说你们上书房都是小子,想找几个小姐来一起进学,一是鼓励女子读书,二是让你们有个伴。你们怎么看?” 小星星的眼睛顿时一亮:“好啊好啊,臣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赶快实行吧!” 孟池羽盯着弟弟,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你是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还是觉得钟师傅那孙女很好?” 小星星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好。” 小爷对弟弟表示非常不屑,转过头去问儿子。 孟和昶对此并没什么兴趣,还非常不耻:“一群女的叽叽喳喳,能有什么意思。” 当时小爷在喝茶,听到这个差点没把茶水喷在儿子脸上。 说实话,小爷小时候也是和儿子一样的想法。而且,在娶侧妃之前,小爷一直都觉得媳妇就是累赘,挡着他逍遥快活。 “行了,你们的意见朕都知道了,下去吧。”小爷大手一挥,把他们叫了下去。 孟池星第一件事就是冲向未央宫,去看钟灵慧。钟灵慧呆在未央宫的偏殿里练字,陆瑰云正手把手地教她。 陆瑰云的声音十分和缓悦耳,耐心地教导道:“这里注意笔锋,收尾的时候……” “皇嫂!” 突然出现的小星星让钟灵慧手一抖,宣纸上的字就这么毁了。 “臣弟给皇嫂请安。”小星星恭恭敬敬地行礼。 陆瑰云见小星星一脸殷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钟灵慧一眼。 钟灵慧连忙从位子上起来,朝孟池星福下了身:“臣女见过明王殿下。” 陆瑰云看这架势,仿佛觉得屋子里有点亮?她现在是电……电灯炮? 于是她轻咳一声,吩咐小莲端来点心,找个由头撤了出去,让他们俩自己聊天。 孟池星是在宫里长大的,除了过年过节见一些宗室的小姐妹,几乎没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女孩子说过什么话,一时有些羞涩。 反倒是女孩儿先开口。钟灵慧甩着两条小辫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孟池星,问道:“明王殿下是刚刚放学吗?” “嗯,我一放学就看你来了。”孟池星强调,又问,“妹妹你在宫里住得惯吗?” “回殿下的话,皇后娘娘对臣女很好,住得惯。”钟灵慧又福了一礼,和他保持着距离。 那只绿色的虫子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害得她现在根本不敢靠近孟池星。 小姑娘潜意识里,总觉得孟池星这家伙就是虫子的代名词。 孟池星挠头傻笑,为了友好,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刚折的月季花。 一枝淡黄色的月季花,婀娜摇曳,花瓣沁着清香,在淡淡的阳光下显得十分美好夺目。 “哇,好漂亮的花。”钟灵慧感叹了一句。 “送你的。” “送我?”钟灵慧愣了愣,反应过来时,从他手上接过那枝月季,“臣女谢殿下的赏。但是臣女不知为何受赏?” 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她不是打了他一顿吗?怎么还会有礼物? 钟灵慧的小脑袋有点儿晕。 “不是赏,是拿来赔礼的。”孟池星解释道,“我上次唐突了妹妹,真是不好意思。” 钟灵慧看了看手上的月季,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她又将花送回给了孟池星。 孟池星急道:“妹妹是不肯接受我的赔礼吗?” 钟灵慧摇头:“那臣女伤了殿下,也请殿下饶恕。这花再还给你,就当是我再给你赔礼。” “没事儿,妹妹气力小,这点伤不算什么。以前我在桂雪轩时挨的打那才惨呢。” 钟灵慧“咦”了一声,很惊奇的样子:“还有人敢打明王殿下?” 那些事太难解释,孟池星索性就没说,想法子转移话题,将桌上的点心盒子端起来,放到钟灵慧面前。 “妹妹饿了吧?吃个点心。” 钟灵慧谢过,拿了一块桂花糕吃,又用手帕擦了擦嘴,道:“您别叫我妹妹了,您是殿下,我只是臣女,担待不起的。” 见她有刻意保持距离的意思,孟池星感到一阵失落,低下了头。 钟灵慧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道:“是不是臣女说错什么话了?惹殿下不高兴?” “你为何不喜欢我叫你妹妹?”孟池星不悦地道,“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送你的。” “送我?”钟灵慧愣了愣,反应过来时,从他手上接过那枝月季,“臣女谢殿下的赏。但是臣女不知为何受赏?” 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她不是打了他一顿吗?怎么还会有礼物? 钟灵慧的小脑袋有点儿晕。 “不是赏,是拿来赔礼的。”孟池星解释道,“我上次唐突了妹妹,真是不好意思。” 钟灵慧看了看手上的月季,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她又将花送回给了孟池星。 孟池星急道:“妹妹是不肯接受我的赔礼吗?” 钟灵慧摇头:“那臣女伤了殿下,也请殿下饶恕。这花再还给你,就当是我再给你赔礼。” “没事儿,妹妹气力小,这点伤不算什么。以前我在桂雪轩时挨的打那才惨呢。” 钟灵慧“咦”了一声,很惊奇的样子:“还有人敢打明王殿下?” 那些事太难解释,孟池星索性就没说,想法子转移话题,将桌上的点心盒子端起来,放到钟灵慧面前。 “妹妹饿了吧?吃个点心。” 钟灵慧谢过,拿了一块桂花糕吃,又用手帕擦了擦嘴,道:“您别叫我妹妹了,您是殿下,我只是臣女,担待不起的。” 见她有刻意保持距离的意思,孟池星感到一阵失落。 钟灵慧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道:“是不是臣女说错什么话了?” 第185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 钟奕和唐氏夫妇俩在家里忐忑不安,担心着女儿在宫里的安。 事后他们光想想都觉得心惊,竟然得罪了最受圣宠的明王殿下,还把人家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还好有自家钟老爷子的面子,要不然皇帝肯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等了四五日,终于等回了女儿。 钟灵慧一回家,钟奕和唐氏就围上来关心不已。 “灵慧,在宫里没惹事吧?” “皇上和娘娘没为难你吧?宫里的主子好说话吗?” 钟灵慧打了个转儿,笑盈盈地道:“你们看,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娘娘对我可好了,我头上的辫子就是她编的。” 唐氏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捏捏女儿的小脸蛋,说那就好。 “回家喽!”钟灵慧伸个小懒腰,笑道,“我要去看祖父祖母了!” 钟簋睡在病床上,听见门外蹦蹦跳跳的声音,就知道是小孙女回来了,坐直了起来。 “祖父!祖父!”钟灵慧叫着,一阵风似的窜进了屋子。 钟簋笑着伸出手,握着钟灵慧的手,一眼看见她一头的小花辫,笑道:“哟,头发真漂亮!” “皇后娘娘给我编的。”钟灵慧把头伸到祖父面前,给他看个清楚。 钟簋点了点头,慈爱地看着孙女,瞧着更圆润了,想必宫里人待她不错。 这时丫环捧着碗药进门,钟灵慧抢着把药端到钟簋面前。 “祖父喝药!” 钟簋一口气喝完了药,盯着孙女问:“你觉得宫里怎么样?” “宫里金碧辉煌,有好多好多的下人,有好吃的好玩儿的。”钟灵慧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可是我不喜欢那里。” 钟簋将药碗放下,看着孙女笑问:“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太累了。规矩好多,礼仪也很繁琐,说句话都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惹主子们生气。还是宫里好。” 钟簋点了点头,又道:“明王殿下没有难为你吧?” “他难为我了!””钟灵慧有点儿生气,“他非要我叫他哥哥,可是他明明不是我的哥哥呀!再说这要让人听见,会说我没有规矩的。” 钟簋一愣,看来明王殿下还挺喜欢自家孙女。 “那你对明王殿下印象怎么样?” 钟灵慧抬头想了想,认真回答:“他……瘦了点儿,模样倒还成,就是有时候看上去病怏怏的。性格挺温和,只要不拿拿虫子吓我就还好。” 钟簋道:“明王殿下大病过一场,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 “哦,他还说他是什么罪妃之子,祖父,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明王殿下的生母畏罪自尽了,他是跟着皇上长大的。”钟簋简短地解释道。 钟灵慧一愣,她只知道孟池星是众星拱月的殿下,却不知道他身世这么可怜。 不过祖父又说,皇帝很疼爱明王殿下,年轻轻的就封了他亲王爵位,将来必定也会委以重任。 这日,孟池星再跑来未央宫时,没见着他的“灵慧妹妹”,非常失望。 “皇嫂,灵慧妹妹去哪了?”他问陆瑰云。 陆瑰云看这小子一副失恋的样子,差点儿没笑出来。 “去哪了?当然是回家了。我只是接她到宫里小住几日,又不是把她抢来。”陆瑰云坐在塌上,随手拿了颗荔枝,理所当然地答道。 小爷也在,亲自帮陆瑰云将荔枝壳给剥了,对着她调侃:“你不抢那丫头,有人要抢。” 孟池星看着这一幕,默默地吃着狗粮。然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陆瑰云笑道:“想不到你弟弟还是个情痴呀。小姑娘走了,他的魂儿都没了。” 小爷没皮没脸地说孟池星是随了自己。 “你是情痴?我看不见得吧。” 虽然现在感情好,但是她可没忘记小爷当年对她恶劣的态度。还有,当年若不是他娶了公主当太子妃,她又怎么会赌气出走去深山学武,吃那么多的苦。 直到现在,她有时候都还怀疑,小爷是不是还想纳妃。 上次太上皇当着他们俩的面,说明年开春要照例选秀,小爷当时没有立即反对。 “我问你,你明年真要选秀啊?” “可不是嘛,守着你一个多无趣,朕要多找几个如玉似玉的美人,充实后宫。”小爷显然是开玩笑的语气。 怎么?还要宫斗啊?开玩笑,现代那么多宫斗剧可不是白看的!陆瑰云也跟着开玩笑:“那臣妾就一个一个地把她们害死,让天下的女人都不敢进宫。” 小爷顿时一声“我去”,感叹:“看来朕这辈子是没那艳福了。” “不过”他转过头凝视着陆瑰云,趁她不注意啵了一口,“有你也就够了。” 孟池星连续几天像丢了魂儿似的,连上书房的师傅赵朗都发现了。 放了学,赵朗单独把孟池星留下,问他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心事。明明是优等生,却在课上频频出错。 孟池星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师傅,对不住,我……” 赵朗对教书很严格,但是对学生的身体也很关心。此时见到孟池星小小年纪竟有些眼皮下沉,忧虑道:“你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孟池星正愁没有借口,听师傅这么一说,正好借坡下驴。 “是了,我最近没休息好,不太精神,不是故意怠慢学业的。” 赵朗又问他为何没有休息好。他只好又撒谎说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赵朗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同情的神色:“殿下大病愈后不久,若有不舒服应该及时请太医来看,怎么能瞒着?臣差点误会了殿下,还以为是你不认真。” 孟池星:…… 赵朗接着下了决定:“这样吧,臣放你三日的病假,你好好休息吧。” 孟池星:…… 等孟池星反应过来,他已经无缘无故多了三天的假期。 这突然多出的三天,难道不是个机会吗? 钟府家的花园有个侧门,门旁的土墙比较低矮。 花园里,钟灵慧在和她的玩伴汪洛洛玩着踢毽子。汪洛洛是宰相汪森的孙女,两家住得不远,和钟灵慧常常一块儿玩,是从小的手帕交。 第186章 最初的美好 () 少女的欢笑像银铃似的,回响在秋日的庭院里。 “一下,两下,三下……三十下,三十一,三十二,没接着!”汪洛洛是个活泼的性子,捡起毽子,叉腰对钟灵慧道,“你看我的!” 说罢,她将毽子扔在空中,认真地踢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踢了三十一下。 钟灵慧赢了很高兴,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怎么样,服不服?” “不服!”汪洛洛说,“咱们再比试!” 钟灵慧说好,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换双厚底的鞋子来,这鞋子底太薄,踢得我脚疼。” 汪洛洛答应了。钟灵慧便转身回房换鞋去了。 汪洛洛拿着毽子练了两下,不防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喂!喂!” 汪洛洛抬头一看,只见墙头突然出现一个男孩的身影。那男孩穿着竹青色的锦袍,气度不凡,就是稍显瘦弱,此时正趴在墙头叫她。 她可从来没在钟灵慧家见过这个人,皱着眉头问:“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你等会能不能再输一把?”孟池星扔了一个银锭下来,“麻烦你了!” 汪洛洛一愣,然后脑筋就转过来了:“你该不会喜欢钟灵慧吧?”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要不然,谁会在乎钟灵慧赢不赢呢? “别和她说!拜托了!”孟池星说完这个,赶紧从墙头翻了回去。 汪洛洛手上拿着那枚银锭,感觉份量不少,寻思着反正已经输了一把,再输一把也不会少块肉。不仅不会少块肉,拿着这枚银锭还能去买好些肉吃呢。 没一会儿,钟灵慧换了鞋回来,问汪洛洛:“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汪洛洛将银锭塞尽口袋,“啊”了一声,回答:“没有啊。” “咦,奇怪了。我刚好像听见你说话,还听见你叫我名字了。” 汪洛洛笑了,掩饰道:“可能是我刚才和路过的丫环说话吧,来来来,继续踢毽子。” “好。”钟灵慧接过毽子,往空中一抛,然后赶紧伸脚去接。 但是她换了双新鞋子,一时没有踢习惯,才踢了三下,那毽子便落了地。 这下输定了!钟灵慧懊恼地想。 汪洛洛拿钱手短,硬着头发接过毽子,然后用力地往天上一抛。 由于太过用力,那毽子被她扔得影儿都不见了,正好落在了院子里槐树的树枝上。 “你输了!”钟灵慧兴奋地喊,“你一下都没接着!” 汪洛洛假装失落:“唉,怪我刚才不小心太用劲了。” 钟灵慧出乎意料地赢了,笑逐颜开。 少女的欢笑像银铃似的,回响在秋日的庭院里。 “一下,两下,三下……三十下,三十一,三十二,没接着!”汪洛洛是个活泼的性子,捡起毽子,叉腰对钟灵慧道,“你看我的!” 说罢,她将毽子扔在空中,认真地踢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踢了三十一下。 钟灵慧赢了很高兴,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怎么样,服不服?” “不服!”汪洛洛说,“咱们再比试!” 钟灵慧说好,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换双厚底的鞋子来,这鞋子底太薄,踢得我脚疼。” 汪洛洛答应了。钟灵慧便转身回房换鞋去了。 汪洛洛拿着毽子练了两下,不防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喂!喂!” 汪洛洛抬头一看,只见墙头突然出现一个男孩的身影。那男孩穿着竹青色的锦袍,气度不凡,就是稍显瘦弱,此时正趴在墙头叫她。 她可从来没在钟灵慧家见过这个人,皱着眉头问:“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你等会能不能再输一把?”孟池星扔了一个银锭下来,“麻烦你了!” 汪洛洛一愣,然后脑筋就转过来了:“你该不会喜欢钟灵慧吧?”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要不然,谁会在乎钟灵慧赢不赢呢? “别和她说!拜托了!”孟池星说完这个,赶紧从墙头翻了回去。 汪洛洛手上拿着那枚银锭,感觉份量不少,寻思着反正已经输了一把,再输一把也不会少块肉。不仅不会少块肉,拿着这枚银锭还能去买好些肉吃呢。 没一会儿,钟灵慧换了鞋回来,问汪洛洛:“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汪洛洛将银锭塞尽口袋,“啊”了一声,回答:“没有啊。” “咦,奇怪了。我刚好像听见你说话,还听见你叫我名字了。” 汪洛洛笑了,掩饰道:“可能是我刚才和路过的丫环说话吧,来来来,继续踢毽子。” “好。”钟灵慧接过毽子,往空中一抛,然后赶紧伸脚去接。 但是她换了双新鞋子,一时没有踢习惯,才踢了三下,那毽子便落了地。 这下输定了!钟灵慧懊恼地想。 汪洛洛拿钱手短,硬着头发接过毽子,然后用力地往天上一抛。 由于太过用力,那毽子被她扔得影儿都不见了,正好落在了院子里槐树的树枝上。 “你输了!”钟灵慧兴奋地喊,“你一下都没接着!” 汪洛洛假装失落:“唉,怪我刚才不小心太用劲了。” 钟灵慧出乎意料地赢了,笑逐颜开。 汪洛洛笑了,掩饰道:“可能是我刚才和路过的丫环说话吧,来来来,继续踢毽子。” “好。”钟灵慧接过毽子,往空中一抛,然后赶紧伸脚去接。 但是她换了双新鞋子,一时没有踢习惯,才踢了三下,那毽子便落了地。 这下输定了!钟灵慧懊恼地想。 汪洛洛拿钱手短,硬着头发接过毽子,然后用力地往天上一抛。 由于太过用力,那毽子被她扔得影儿都不见了,正好落在了院子里槐树的树枝上。 “你输了!”钟灵慧兴奋地喊,“你一下都没接着!” 汪洛洛假装失落:“唉,怪我刚才不小心太用劲了。” 钟灵慧出乎意料地赢了,笑逐颜开。 汪洛洛笑了,掩饰道:“可能是我刚才和路过的丫环说话吧,来来来,继续踢毽子。” 第187章 死生亦大矣 () 钟簋说罢,慢慢地阖上了眼,逝去时神色安然。 正如他自己所说,寿终正寝,走得十分平和,像是无疾而终。 屋子里传来家人的哭声。不过由于钟簋早早地就交代好了后事,走得十分平静,家人也都早有了预期,不至于失控。 但钟灵慧还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她无法接受生离死别这件事情。 小姑娘伏在祖父的床榻前,哇哇大哭。那声嘶力竭的哭声,谁听了都会揪心。孟池星的心也往下一沉。 钟家人遵照钟簋的遗嘱,没有大办丧仪,只简单地设了个牌位祭拜。 孟池羽听说,与陆瑰云一同前来祭拜。孟池星主动跟着哥哥一同来了,看着穿着白衣麻衣,眼睛哭肿得像桃子的钟灵慧,上前安慰她。 “灵慧妹妹,你节哀。” 钟灵慧哭得一抽一抽的,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勉强地一福,作为回应。 孟池星见她的小脸有些憔悴,更加心疼,听说她晚上还要在这里守夜,临走时扯住孟池羽的衣袖。 “皇兄,臣弟想留在这里陪灵慧妹妹守夜。” 他的嗓音透着稚气,以及初初长成男人的一点点磁性。 在场的人皆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孟池星贵为王爷,亲自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臣守夜,这可是亘古未闻。 不过孟池羽听孟池星这么说,倒也没有反对,沉吟片刻后道:“师傅是朕敬重的长辈,你替朕在这里守夜,也未有不可。” 钟奕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这……这怎么行?皇上这不是折煞臣下吗?” 皇帝打小儿就跟着师傅钟簋读书,对钟簋的感情很深。况且钟簋还在宋志之乱中维护过皇室,死后不管受何等尊荣,小爷都觉得不过分。 “就这么定了吧。”小爷摆了摆手,下了决定。 孟池星连忙拱手道:“臣弟领旨。” 守夜其实很无聊,钟奕昨夜已守过夜,今日又接待一日前来吊唁的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爹,您回去歇着吧。”钟灵慧心疼她爹,上前劝道。 钟奕虽然难挡困意,但还是不大放心地看了闺女一眼:“你在这儿能行吗?” “钟叔叔放心,有我呢,我会保护灵慧妹妹的。”孟池星跳了出来,一脸真诚地说道。 钟叔叔?钟奕忙拱手道:“臣担当不起。” “钟叔叔不用客气。皇兄说了,钟老爷爷是他敬重的长辈,要我替他来守夜,您就放心地让我在这里吧。”孟池星甚至用上了敬语。 这时唐氏提着灯笼来了,也劝钟奕休息,钟奕犹豫了片刻,实在是困得不行,撑不住就答应了。 灵堂里一时只有孟池星和钟灵慧两个人,就连下人们都睡了。不过钟奕临走时告诉女儿,若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去叫醒家人。 夜里秋风萧瑟,号呼之音有些阴森可怖,钟灵慧是个小姑娘,不免害怕。她这几日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脆弱得像张纸似的,风一吹似乎就要倒下。 孟池星拿了一块小点心,放到她面前。 “妹妹吃点东西吧。” “谢殿下,不过臣女吃不下,您自己吃吧。” 孟池星皱眉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祖父走得安详,算是寿终正寝。人活一世,谁都是要死的。死不可怕,关键是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 烛火被风吹得恍惚不定,钟灵慧听着孟池星这番话,伤口像是被人抚平一般。她抬起红肿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吧。你祖父若还在,一定不想看你这么折磨自己。” 钟灵慧听话地接过点心吃了。因为冷,两人将拜垫铺在了地上,并肩坐在灵堂前的台阶上。 孟池星见钟灵慧肩膀有些抖动,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 钟灵慧一愣,连忙取下还给他,摇头道:“臣女不冷,殿下快拿回去吧。” 孟池星笑笑,道:“你不冷,我还热呢,你先替我暂时披着吧。” 秋天的寒夜,怎么会热?显见他是在撒谎。 不过这件大氅是御赐之物,十分暖和挡风,钟灵慧披上之后,的确觉得暖和了很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天,第二日天刚一亮,唐氏就来将钟灵慧带去歇息,并请孟池星暂时歇在他家的客房里。 钟簋的棺椁终于入土。钟灵慧在坟前几乎崩溃,问她爹道:“难道人死了都要埋进土里吗?那不是会被很多虫子吃掉吗?” 钟奕只得回答:“吃掉的不过是肉身,人的魂灵还是在的,你祖父的魂灵在天上保佑着咱们呢。” 钟灵慧还是接受不了。 孟池星换了一种解释:“古人的诗讲,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你祖父不会被虫子吃掉的,他化作了这青山的一部分。” 这首诗听来耳熟。钟灵慧疑惑道:“这是祖父临终时说的诗,你怎么知道?” 孟池星掩饰地咳了一下,道:“这诗很有名,我也听赵师傅讲过的。” 回到钟府,由于老人家刚刚过世,家里戴孝,不能吃油水,只能吃些清粥白菜。一桌子都摆的是拿不出手粗茶淡饭,用来招待客人有些寒碜。 唐氏怕孟池星嫌弃,就道:“明王殿下,我们家里现在只能吃这些,实在不敢委屈您,要不您还是回宫用膳去吧。” 谁知孟池星拿起碗筷,就喝起了糙米粥,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没有关系,灵慧妹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唐氏看了钟奕一眼,又担心地看了看懵懂无知的自家闺女,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等皇帝将孟池星接回宫去了之后,唐氏才与钟奕商量道:“你觉不觉得,明王殿下好像对咱们闺女格外的好?” 这几天,孟池星的表现被钟奕夫妻看在眼里,要说这小家伙对闺女没有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要紧的是,他到底动了什么心思? 明王殿下要是看上了闺女怎么办?他们可不想闺女嫁到皇家去! 第188章 小捣蛋家 () 顾襄与程远的婚事定在了霜降的后一天。 顾襄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孟和昶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陆瑰云把儿子抱在腿上,哄他说:“这有什么可哭的?顾姑姑又没远嫁,这不还在京城里吗?以后逢年过节,还是可以见面的鸭。” 什么?逢年过节才能见面?孟和昶哭得更凶了。 小家伙的眼泪不要钱,一下子就浸湿了陆瑰云的袖子。陆瑰云现在严重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重度依赖症患者。 可这是古代,上哪找心理医生去呢? 顾襄东西都拾掇好了,但看孟和昶哭成这个熊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为难地站在原地。 陆瑰云抱紧儿子,不好意思地冲顾襄眨眨眼:“让你见笑了。顾大人新婚快乐,到时我一定带着昶儿去喝你的喜酒。” 斩不断,理还乱。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顾襄跪了下来,冲着陆瑰云和孟和昶磕了个头,道:“那顾襄这就出宫了,娘娘和殿下保重。” “快起来。”陆瑰云腾不开手,叫小莲扶起顾襄。 “你也给顾姑姑道个谢,谢谢她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陆瑰云对儿子道。 孟和昶偏偏不听她的,歪着头赌气道:“这么多年照顾我,还不是要走?哼!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姓程的!” 陆瑰云无语:“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顾襄已经为了你耽误到二十五岁再嫁人了,你还要怎样?她也要成家的呀!” 孟池星听闻顾襄要走,也来相送,很有礼貌地一揖到底:“星儿多谢顾姑姑的照顾,祝姑姑新婚快乐。” “明王殿下客气了,快请起。”顾襄连忙还礼。 陆瑰云摸着儿子的头:“你看你的小叔叔多懂事?你学着点儿。” 顾襄与程远的婚事定在了霜降的后一天。 顾襄与程远的婚事定在了霜降的后一天。 顾襄与程远的婚事定在了霜降的后一天。 顾襄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孟和昶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陆瑰云把儿子抱在腿上,哄他说:“这有什么可哭的?顾姑姑又没远嫁,这不还在京城里吗?以后逢年过节,还是可以见面的鸭。” 什么?逢年过节才能见面?孟和昶哭得更凶了。 小家伙的眼泪不要钱,一下子就浸湿了陆瑰云的袖子。陆瑰云现在严重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重度依赖症患者。 可这是古代,上哪找心理医生去呢? 顾襄东西都拾掇好了,但看孟和昶哭成这个熊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为难地站在原地。 陆瑰云抱紧儿子,不好意思地冲顾襄眨眨眼:“让你见笑了。顾大人新婚快乐,到时我一定带着昶儿去喝你的喜酒。” 斩不断,理还乱。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顾襄跪了下来,冲着陆瑰云和孟和昶磕了个头,道:“那顾襄这就出宫了,娘娘和殿下保重。” “快起来。”陆瑰云腾不开手,叫小莲扶起顾襄。 “你也给顾姑姑道个谢,谢谢她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陆瑰云对儿子道。 孟和昶偏偏不听她的,歪着头赌气道:“这么多年照顾我,还不是要走?哼!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姓程的!” 陆瑰云无语:“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顾襄已经为了你耽误到二十五岁再嫁人了,你还要怎样?她也要成家的呀!” 孟池星听闻顾襄要走,也来相送,很有礼貌地一揖到底:“星儿多谢顾姑姑的照顾,祝姑姑新婚快乐。” “明王殿下客气了,快请起。”顾襄连忙还礼。 陆瑰云摸着儿子的头:“你看你的小叔叔多懂事?” “灵慧妹妹,你节哀。” 钟灵慧哭得一抽一抽的,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勉强地一福,作为回应。 孟池星见她的小脸有些憔悴,更加心疼,听说她晚上还要在这里守夜,临走时扯住孟池羽的衣袖。 “皇兄,臣弟想留在这里陪灵慧妹妹守夜。” 他的嗓音透着稚气,以及初初长成男人的一点点磁性。 在场的人皆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孟池星贵为王爷,亲自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臣守夜,这可是亘古未闻。 不过孟池羽听孟池星这么说,倒也没有反对,沉吟片刻后道:“师傅是朕敬重的长辈,你替朕在这里守夜,也未有不可。” 钟奕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这……这怎么行?皇上这不是折煞臣下吗?” 皇帝打小儿就跟着师傅钟簋读书,对钟簋的感情很深。况且钟簋还在宋志之乱中维护过皇室,死后不管受何等尊荣,小爷都觉得不过分。 “就这么定了吧。”小爷摆了摆手,下了决定。 孟池星连忙拱手道:“臣弟领旨。” 守夜其实很无聊,钟奕昨夜已守过夜,今日又接待一日前来吊唁的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爹,您回去歇着吧。”钟灵慧心疼她爹,上前劝道。 钟奕虽然难挡困意,但还是不大放心地看了闺女一眼:“你在这儿能行吗?” “钟叔叔放心,有我呢,我会保护灵慧妹妹的。”孟池星跳了出来,一脸真诚地说道。 钟叔叔?钟奕忙拱手道:“臣担当不起。” “钟叔叔不用客气。皇兄说了,钟老爷爷是他敬重的长辈,要我替他来守夜,您就放心地让我在这里吧。”孟池星甚至用上了敬语。 这时唐氏提着灯笼来了,也劝钟奕休息,钟奕犹豫了片刻,实在是困得不行,撑不住就答应了。 灵堂里一时只有孟池星和钟灵慧两个人,就连下人们都睡了。不过钟奕临走时告诉女儿,若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去叫醒家人。 夜里秋风萧瑟,号呼之音有些阴森可怖,钟灵慧是个小姑娘,不免害怕。她这几日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脆弱得像张纸似的,风一吹似乎就要倒下。 孟池星拿了一块小点心,放到她面前。 “妹妹吃点东西吧。” “谢殿下,不过臣女吃不下,您自己吃吧。” 第189章 喜结连理 () 这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干上了,孟池星赶紧上前劝和,说大家现在都是同窗,有话要好好说。 “谁要和她说话了?”孟和昶冷哼一声,一副不屑再与这种人多说一句的架势,扬长而去。 未央宫里,陆瑰云见儿子气吁吁的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问了他的跟班永忠才知道,原来是跟个小姑娘吵架了。 有点儿意思啊。 陆瑰云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精神,问儿子道:“人家汪小姐才六岁,你都七岁了,吵架怎么还吵不过她?” 孟和昶小脸涨得通红:“狗屁小姐!她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鹅子会用成语了!陆瑰云心里竖起大拇指,表示在上书房引进女学生真是明智之举,儿子学习这不就提上去了吗!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轻咳一声,故作严厉地对儿子道:“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下次记得给人赔礼道歉。” 第二日就是顾襄成亲的婚宴。陆瑰云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三千两银子,算是给她添置嫁妆,亲自送到了程府去。 顾襄将他们迎进花厅,感激道:“娘娘本不必如此的,我在宫中之时,皇上给的份例已经很高了,您再这样,让我受之有愧。” “不,你受之无愧。”陆瑰云看了儿子一眼,笑道,“这小子可不好带。” “姑姑,你真的不要昶儿了吗”孟和昶还不放弃最后一丝丝的希望,用他那双真诚的大眼睛试图感动顾襄,“你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顾襄无奈地笑了,弯腰摸了摸孟和昶的头,哄道:“姑姑没有不要昶儿,昶儿永远是姑姑最心疼的孩子。以后欢迎你随时来玩,好不好?” 孟和昶正要说什么,程远已进了花厅。 “给皇后娘娘请安,微臣有罪,怠慢贵客。”程远身穿喜服,彬彬有礼地朝着陆瑰云一揖到底,。 “免礼,今儿你忙,不用管我。”陆瑰云抬了抬手,笑道,“我是来给顾襄送嫁妆的,你就当我是她的娘家人,以后你若是敢欺负顾襄,我可不依。” “微臣不敢。”程远连忙作揖,“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好好照顾襄儿。” 这时某小个儿发声了:“你要是敢欺负顾姑姑,我就把你家掀了!” 程远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 陆瑰云连忙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对程远说:“这孩子打小儿和顾襄亲,又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 程远之前被孟和昶摆过一道,知道这小子人小鬼大,现在见了他都想绕道走。正好今日宾客如云,新郎官寻了由头就撤了。 祝福送到了,陆瑰云就要带着儿子回宫去。不是她不想留在这喝喜酒,而是她如今身为皇后,既尊贵又是女眷,留在这里只能单开一桌,还会让宾客不自在,索性就不给人添麻烦了。 但是孟和昶不愿意回宫,吵着闹着要留在这里喝喜酒。 顾襄也留他,说小孩子喜欢热闹是常事。 “可是……”陆瑰云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以她儿子的脾性,她可不敢保证这混世魔王会不会做出大闹人家婚礼的事。 小家伙举着手和她再三保证,绝对不会砸场子。那诚恳的眼神让她不忍心拒绝。 最终,她还是心软了,对永忠道:“你跟紧了他,千万别惹事儿。” 永忠打千道是。 陆瑰云临走,拍拍儿子的肩膀:“顾姑姑对你那么好,今儿是她的好日子,你要祝福姑姑,否则姑姑再也不会理你了,知道吗?” 孟和昶点头,咬牙道:“知道了。” 喜宴时,程远和顾襄一同来向宾客敬酒。顾襄原本就是抛头露面的女官,不同于那些不见人的闺阁小姐,不用非得带着盖头守在喜房。 席间也有许多夫妻双方共同的宾客,她怕程远累着,也分担了一些接待的事情。 孟和昶个子小,不引人注意,大家只当是个孩子,没几个知道他的身份。在人群中,他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过顾襄。 在他最小的时候,顾襄每天逗他开心,在他遇难的时候,她守护着他,保护着他。在孩子的心里,最黑暗最寒冷最孤独的时候,只有这个像姑姑也像母亲的女人,始终不离不弃。 可是,不离不弃,还是离弃了。顾襄还是出宫嫁人了,以后的日子,再难见到她。 想到这里,孟和昶就忍不住又想哭。 这里人多,大哭眼睛会被笑话,小家伙强撑着自尊,憋着,不觉间红了眼睛。 敬过酒后,宾客们也纷纷离席散去。 顾襄盛妆,肤白如玉,柳眉似月,满头珠翠,在圈圈光晕下显得煞是惊艳。 蹲在角落观察的孟和昶捂住了嘴,呜呜呜,他的姑姑啊,这么美的新娘,就这么便宜程远那厮了! 程远拉着顾襄的手,笑问:“襄儿可是累了?” 顾襄是有些累了,却撑着说无妨。 美娇娘在前,程远情难自禁,也不管周遭还剩多少人,将顾襄打横抱起,就往新房里去。 “嘿,客人还没走完呢……”顾襄红着脸小声道。 孟和昶看得两眼冒火,正要冲出去,被永忠死死地拖住了双腿。 “殿下!咱们喜酒吃完了,快些回宫吧!”永忠用尽浑身的力气,几乎打算用程远同款姿势把孟和昶抱回宫去。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嘲笑的声音:“这就吃醉酒了吧!” 孟和昶回头一看,正是他的冤家汪洛洛。 汪洛洛也是来吃喜酒的,本来以为孟和昶是喝醉了,没想到等他转头来,发现他的两眼是通红的,像是哭过。 “咦,奇怪了,人家结婚,你哭什么?”汪洛洛一脸不解。 孟和昶一肚子气都往她身上发泄:“死丫头,你懂个屁!” 汪洛洛冷哼一声,回击道:“顾大人和程大人结婚,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谁也没哭成你这样,我看啊,你就是有毛病!” “你!”孟和昶卷起袖子要上去和她干架。 永忠急了,眼看宫门下钥时辰快过了,再不回去肯定要被问罪。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就用粗的吧! 第190章 爱惜芳心莫轻吐 () 永忠将孟和昶一把扛在肩头,往门外走:“小殿下,您再不回宫,奴才就倒霉了!恕奴才就斗胆这一次!” 孟和昶在他肩头还扑腾,指着汪洛洛放话:“你个死丫头,给我等着瞧!我非得让你尝点教训!你敢得罪我,你……” 随着永忠扛着他越走越远,孟和昶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汪洛洛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不是冤家不聚头,第二日再去上书房,师傅赵朗重新分配座位,偏偏就把汪洛洛和孟和昶分到了邻桌。 两个人像两块相互排斥的磁铁,只要看一眼对方,就会立刻生气地将头别过去。 赵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相邻的两个座位,怎么一天之内就变成了楚河汉界,两张桌子越来越远了呢。 钟灵慧也发现不对劲了,下学之后问汪洛洛是怎么回事。 汪洛洛和她说了大致经过,钟灵慧忍不住提醒她,别招惹身份比自己高的人。 “哼,我不服气!”汪洛洛和钟灵慧一道回家,走到钟府门口时,还和钟灵慧吐槽,“那个臭小子也配当殿下!我偏偏要和他对着干!” 钟灵慧拿她没办法,道:“你是不知道后宫里规矩有多大。还好咱们只是在上书房,皇上特意下令要一视同仁,这以后你要是去了后宫,敢和主子对着干的没一个好下场。” 汪洛洛还是撅嘴,表现得很是不服。 “灵慧妹妹!”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不用看,就知道是孟池星来了。 “臣女给殿下请安。”钟灵慧屈膝行了个礼,用眼神暗示汪洛洛也行礼。 汪洛洛以为孟池星和孟和昶是一路的,不情不愿“哦”了一声,稍微屈下膝就立马站直了。 “灵慧妹妹不用多礼,汪……小姐也不用多礼。”孟池星看着汪洛洛气鼓鼓的样子,疑惑地问,“汪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汪洛洛牵动了下嘴角:“没谁。” “是昶儿吧?”她不说,孟池星也能猜得出来,“其实昶儿他心不坏,就是脾气坏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知道了。”汪洛洛看见孟池星,突然想起什么来,对钟灵慧道:“你知不知道明王殿下为你做的事?” 钟灵慧一脸茫然地看着汪洛洛。 汪洛洛说:“你记得那天咱们比赛踢毽子吗?当时我……其实是故意输给你的!不过我可不是想输,是因为明王殿下给了我一锭银子,叫我故意输了讨你开心的,还不让我告诉你!我当时还以为明王殿下是你的亲戚呢!没想到你们是好朋友。明王殿下对你可真好。” 钟灵慧十分诧异,万万没想到孟池星会偷偷跑去她家,还不让她知道。 “好了,我要回家吃饭了,你们聊吧!” 汪洛洛丢下这句,就扑哧扑哧地跑回自己家去了。 夕阳将小小的影子拖得很长。钟家花园里的梅花初开了一枝,香气已溢满了庭院。钟灵慧呆滞了一会,抬起头,盯住孟池星。 孟池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挠头笑道:“其实没什么,那天本想找你玩的,见你踢毽子,就很想让你赢。” “那我种柠檬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你暗地帮的忙?” 孟池星点了点头,又道:“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钟灵慧既感动又害怕,一时语塞了。 她不知道孟池星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而且,他还总是默默的,不让她知道。 而且有一点很可怕,他会偷偷地来,不告诉她! “殿下,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我呢?”钟灵慧急着问道,“你这样偷偷地来,万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怎么办呢?” “对不起,灵慧妹妹,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是怕你和我生分。”她慌,孟池星也跟着慌。 钟家家里人在等着钟灵慧,见她迟迟未归,钟奕出门准备去找女儿,刚一出门就看见她和孟池星两个人站在庭院外面。 钟奕皱眉,叫了一声:“灵慧!” “爹!”钟灵慧连忙应了一声,跑向她爹这里。 钟奕将女儿护在身后,走上前要朝孟池星行大礼。 “钟叔叔不可。”孟池星连忙阻止了钟奕,“您别这样,我是晚辈。” “明王殿下是皇上的弟弟,便与皇上是一辈的,人小辈大,不算晚辈。”钟奕说道,眼神有些警惕,“是不是小女哪里得罪了殿下?殿下要留小女说话?” “不是,我……我只是无事,送灵慧妹妹回来而已。”孟池星解释。 钟奕“哦”了一声,仍然很防备:“这倒是我的疏忽,以后一定多派几个家丁去接小女。让殿下费心了。” 孟池星舔了舔嘴唇,小声道:“钟叔叔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和灵慧是……好朋友。” “不敢高攀。”钟奕说了这一句,便开始下逐客令,“时候不早了,殿下快请回吧。” 孟池星见钟灵慧也没有要再和他说话的意思,只有讪讪地走了。 他一走,钟奕就对女儿道:“你要当心一点,别和明王殿下走太近了。人家是天潢贵胄,咱们惹不起的。” 钟灵慧说:“其实池星哥哥对我挺好的。” “他越是对你好,爹就越不放心你。谁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唐氏听见动静,迎了出来,问道:“怎么?谁来了?” 钟灵慧有事儿从来不瞒父母,便将今日得知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唐氏原本还只有三分确定,听女儿这么一说,便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明王殿下一定是对他们家灵慧有意思。 “灵慧,你喜欢明王殿下吗?” 钟灵慧被问得一蒙:“喜欢?什么喜欢?” 唐氏试图解释:“就是……喜欢和他一块儿玩吗?” 钟灵慧点头:“他人挺好的,我喜欢和他一块儿玩。” 钟奕沉着脸:“灵慧,那你以后想进宫里去吗?” 钟灵慧立马摇头:“宫里规矩太大了,我不喜欢那里。” 钟奕松了口气,对女儿放柔声音:“爹也不想你以后进宫。灵慧,虽然你祖父是帝师,和皇上有些交情,但是咱们家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家,只想你平凡快乐地活着。像明王殿下这样的身份,咱们高攀不上,就不要高攀,好吗?” 第191章 撞衫了 () 钟灵慧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爹,问:“我明白爹的意思,但是我不明白我和殿下来往,与我进宫有什么关系?” 唐氏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无奈笑道:“你还看不出吗,殿下对你这么好,八成是以后想娶你进宫。” 钟灵慧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天灵盖一下子被人打开。 嫁给孟池星? 她不讨厌孟池星,相反,对他所做的一切很感动。 但是,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进宫啊!每天下跪,行礼,请安,规规矩矩地说话,也太累了吧,哪有在家随心所欲呢? 钟灵慧坚定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嫁到宫里去的!女儿就留在你们身边!” 钟奕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原本就想将她留在身边,最好以后再招个上门女婿。就算不招上门女婿,也要找个门当户对距离近的,时不时能见着。 “灵慧乖。”钟奕听女儿这么说,顿觉老怀欣慰,一把将她抱起,进屋子去了。 其实孟池星没走,他就躲在庭院的蓠墙下面,听到了他们这番对话。 天空暗了下来,云朵变幻成了灰色,他锁着眉头,黯然失色地回了宫。 刚一回宫,就听皇帝召他过去。 “臣弟给皇兄请安,皇兄万安。”孟池星无精打采地行礼。 “起来吧。”皇帝在暖阁批阅奏折,放下笔,悠然地问,“你去哪了?你皇嫂还说今晚等你一起用膳,你人却不见了。” “臣弟知错。”孟池星连忙道歉,“下次一定和皇兄皇嫂打招呼。” “去哪了?” “唔……没去哪。” 皇帝眼中精光一扫:“朕看你撒谎都不会撒。” 孟池星吓得跪下:“回皇兄的话,臣弟是送灵慧妹妹回家去了。臣弟偷偷出宫,怕皇兄责罚,这才撒谎,请皇兄恕罪。” “多大点儿事。”小爷突然晒笑,抬了抬头示意弟弟起身,“你爱当护花使者,没人拦你。以后再出去,派人来打个招呼就是。” 可是,得到了哥哥的许可之后,孟池星并没有表现出高兴来,反而是眉头紧锁,阴云密布。 小爷看弟弟一副失恋的样子,“咦”了一声:“怎么了?钟家那丫头不是才进上书房吗,你应该高兴才是。” 孟池星小小年纪,就开始心事重重。 他琢磨着,灵慧妹妹不喜欢他,就是因为怕他的身份太高,于是跪下恳求道:“皇兄,臣弟是罪妃之子,不配当亲王,要不您罢了我的衔吧。” 小爷一惊,以为弟弟心结还没解开,连忙从座上走了下来。 “谁敢说你是罪妃之子!谁再敢说这话,朕灭了他的口!”小爷把弟弟抱起来,试图用好话安慰,“不管你生母如何,那些都和你没关系,你是皇兄最心疼的弟弟,知道吗?” 看他哥这么卖力地哄,孟池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变作一句:“谢皇兄。” 快过年了,孟世端就要奉诏入京。他提前在蜀地搜罗奇珍,进贡了蜀地的水果、糕点以及蜀绣到宫里。皇帝送了一些去孝敬太上皇,剩下的交给了陆瑰云。 陆瑰云尤其看中几匹做工精美的蜀绣绸缎,打算过年多做几身衣裳。 她把孟池星和孟和昶都叫来,问他们喜欢哪个款式。孟池星挑了个月白色竹纹的,孟和昶则挑了一匹湖色花卉图纹的。 陆瑰云叫宫里的裁缝给他们量了尺寸,没过几日就做成了新的棉衣。 陆瑰云没想到,儿子眼光还真不错,纯净的湖色搭着他初具少年气的面庞,的确显得有那么几分俊俏。 孟和昶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傲气,才七岁就同时具备了帅气和招人烦这两个看似矛盾的特点。 但是,小爷的傲气是恃才傲物,而孟和昶的傲气则是眼高于顶。 不过,这身衣裳的确好看,就连小爷见了儿子,都忍不住说一句人模人样。 “有你这么夸孩子的吗?”陆瑰云嗔道,“咱们儿子明明是英俊潇洒,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人模人样了呢?” 小爷不在意地道:“面貌如何,还不是靠继承爹娘?关键是这小子不肯用功上进,绣花枕头一包草。” “你别这么说昶儿,他现在功课已经进步不少了。” 陆瑰云觉得,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不认可小爷的打击式教育,相反,她相信应该使用鼓励式教育。 孟和昶被父皇骂了,本来苦着个脸,现在听母后这么一夸,脸上的光彩又回来了。 “就是,父皇怎么也不看看儿臣的进步。”孟和昶说,“昨儿赵师傅还夸儿臣来着。” 自从陆瑰云亲自带娃之后,每天都给孟和昶各种鼓励,扭转了他的厌学情绪,他本来就聪明,一旦用了心,进步速度肉眼可见。 小爷也替儿子高兴,但是他要扮演严父,所以表面不说,还是沉着个脸:“满招损,谦进益,你要虚心些。” 孟和昶这身衣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身边的宫人无一不夸赞俊俏好看。他本来没觉得怎么,被夸多了,就夸出自信来了。 第二日,穿着这身衣裳,自信满满地上课,没想到刚一走进上书房,就看见汪洛洛穿着一件同样面料的棉衣! 都是蜀地进贡的湖色蜀绣花卉图纹衣料,只不过一个做成了男款,一个做成了女款。 撞衫了! 原来孟世端与宰相汪森向来是好友,也差人给汪森送了几匹蜀绣的绸缎,只是没留神,其中一匹与进贡的款式重复了。 孟和昶极度不爽,怎么可以有人穿和他一样的衣裳!还是这个讨厌的汪洛洛! 下了学,他在宫门口拦住汪洛洛:“谁许你和本王穿一样的衣裳!” 汪洛洛也不示弱,昂着脖子道:“你说我衣裳和我一样,我还说你衣裳和我一样呢!” “你放肆!大雍法例上有规定,臣下不许逾越礼制,和主上穿一样的衣裳!何况你还穿进宫来了!按律你该笞二十!” 今儿赵朗讲大雍的法条,还真有这么一条来着。孟和昶现学现用。 汪洛洛一听要动武,有点儿害怕了,但她也喜欢这身衣裳,舍不得不穿。 第192章 忆昔娇小姿 () 她心想,自家祖父是两朝宰相,深得皇帝信任和重用,不就穿个衣裳,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大不了以后不穿进宫就是了! 孟和昶回未央宫,和陆瑰云告状。陆瑰云只当个笑话听。 “母后!您快将她笞二十,不然儿臣的面子往哪搁?”孟和昶小脸气得发青。 “这么点小事,就把你气成这样?一点肚量都没有。”陆瑰云说,“再说,这绸缎是你三爷爷送给汪森的,他家孙女怎么就不能穿了?” “那就是三爷爷的错!为何要送一样的绸缎!这不是让我丢人吗!” “就算你三爷爷弄错了,他也是一片好心。岂有为这个责怪他的道理?”陆瑰云哄儿子道,“你想,你瞧中的衣料,她也瞧中了,不是说明你眼光好吗?” 孟和昶这么一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宰相汪森听说了这件事,第二日急忙带着孙女进宫请罪。 汪森在官场多年,深谙为官之道在于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最明白君臣分际不能逾越的道理,听闻此事悬事不已,害怕皇帝以为他有不臣之心。 皇帝还以为宰相急急找来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微臣实在不知此事,孙女无意犯上,还请皇上恕罪。”汪森叩首在地,战战兢兢。 汪洛洛只好一同跪着。 孟和昶站在皇帝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汪洛洛,冷哼了一声道:“这时才来请罪,不觉得晚了吗?” 汪洛洛抬头,一双乌黑的眸子,满是厌恶地盯着孟和昶。 “父皇,你看她还敢瞪我!”孟和昶转过头对皇帝告状。 汪森连忙斥责孙女:“还不快向殿下道歉?” 汪洛洛犹自不服气:“那衣裳又不是龙袍,为何他穿得我就穿不得?那布料也是蜀王爷送给祖父的,要是不用,拿来干嘛?” 汪森又叩首在地:“微臣没教好孙女,让她出言不逊,请皇上重重责罚!” “行了行了,朕听明白了,都起来吧。”皇帝一摆手,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汪森不起身,仍跪着道:“是微臣孙女逾越在前,请皇上还是责罚微臣吧,不然微臣心中不安。” “宰相啊宰相,你总这么着不累么。朕看你孙女都比你胆大。”小爷调侃了一句,才正色道,“既然是三叔所赠,想必是他一时疏忽,不用以此介怀。” 在这种小事上大度一点,既可以体现恩典,也可以宽慰老臣。 可是,儿子总是及时打破某人的如意算盘。 “可是父皇,按律应该笞二十!”孟和昶抗议道。 汪森的脸色一变,有些惶恐:“皇上……” 小爷心中恼火,恨不得把儿子的嘴封上,还要故作无事,对汪森道:“他小孩子胡言乱语,宰相不要当真,若没旁的事,就先下去吧。” 汪森这才谢恩,带着孙女一起告退了。 等人走了,小爷一脸严肃地看着儿子。 直到孟和昶被看得心里发毛。 孟和昶就怕他爹,弱弱地问:“父皇,您怎么这么看儿臣?” “你知道错哪了吗?” 孟和昶低头不说话。 “宰相是老臣了,你得对他客气着点。再说人家是无心之失,并非大错,刑罚岂是用在这上头的?” “可是汪洛洛顶撞儿臣不止一次了……”孟和昶愤愤道,“要不给那丫头点教训,她恨不能爬到儿臣头上来……” “哦?汪洛洛?你是说宰相那孙女?” 小爷方才倒还没怎么注意那小姑娘,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来了。 那小姑娘说话不卑不亢的,倒是和她祖父的唯唯诺诺不同。 “就是她!”孟和昶拍案而起,有点激动,“您应该把这种人赶出上书房!” “你冷静点。不就是个小姑娘,你比她高这么大一截,她能把你怎么着?”小爷说,“不过你记着,她是宰相的孙女,你不准欺负她!” “父皇!”孟和昶用一种胳膊肘怎么往外拐的眼神看着他爹。 小爷不容置疑地道:“听朕的!” 小爷没听儿子的把汪洛洛赶出上书房,但是第二日汪洛洛还是缺课了。 孟和昶望着身边空空的座位,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以前汪洛洛在的时候,她总是最积极举手回答问题的那个。她一不来上课,上书房的气氛也冷清了许多 又过了一日,汪洛洛还是没来。 第三日,位子还是空的。 孟和昶没忍住,跑去拦住钟灵慧:“你站住。” 钟灵慧可不敢惹他,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女给谦王殿下请安,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孟和昶有点抹不开面子,抬手叫她起来,轻咳一声,问道:“汪洛洛上哪去了?” “哦,灵慧啊,听说她犯了错,被宰相大人责罚了,跪了一晚上,受了风寒,就告病了。”钟灵慧眨了眨眼睛,“听说她是冒犯了贵人,臣女也不知具体缘故。” 孟和昶皱眉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钟灵慧走了,心里还嘀咕,汪洛洛能得罪谁呢,不会就是谦王殿下吧。 这几日她听说汪洛洛病了,也曾去汪府探望过,不过汪洛洛的家人说怕传了病气给她,婉拒了。 所以现在,她也不太清楚汪洛洛到底病得怎么样。 汪府。 活蹦乱跳的汪洛洛被她祖父关在了小小的闺房里,像只鸟儿被拨了翅膀,每天除了家人和送饭的下人,几乎见不到任何别人。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嗟叹,自己现在真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今儿她的祖父汪森还来告诉她,他已经和上书房的师傅打了招呼,告了长期病假,以后就不用再去念书了。 她真是不明白,不就得罪了个孟和昶,皇上都说没有大事儿了,为何她祖父要这么小题大作?搞得像她杀人放火了一样。 不就穿了件相像的衣裳嘛!她还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气呢!难道只需他们皇家人呼吸,还不许平民百姓呼吸了?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上书房的气氛的,一个人在家念书多无聊啊! 第193章 此身无羽翼 () 一日皇帝在暖阁与群臣议事,结束后把宰相汪森单独留了下来。 “永福,还不快给宰相搬个座椅来。”皇帝下了令,等永福和宫人搬来一张太师椅,才转过头对汪森道,“坐吧。” 汪森最善于察言观色,已经猜测到皇帝留自己是要问孙女的事,躬身谢恩却没有坐下,等着皇帝开口。 果然,皇帝问了:“朕听赵朗说,洛洛好些日子都没来上书房了?” “是,臣正要和皇上回禀,那日臣的孙女冒犯了谦王殿下,回去后臣罚她在祠堂跪了一晚上,她现如今知道错了,十分后悔。她现在受了风寒,卧病在床,怕是不能再来上书房了。” “洛洛病了?”皇帝皱眉,“朕不是都说了,不必责罚么,你这样做,朕岂不成了恶人?” “皇上折煞臣孙女了。”汪森长揖到底,“是她自己不争气,怎么敢怨怪皇上?皇上留她小命,已是十分恩典了。臣……” 汪森天天说这些官话套话,皇帝早就听烦了,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吧。别对孩子太严苛。”皇帝下了逐客令,“朕还有事,宰相慢走。” “是。”汪森恭敬地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等他走了,孟和昶才从暖阁后的隔间走了出来,看样子不大高兴。 皇帝好笑地看着儿子:“怎么了?宰相听了你的责罚了他亲孙女,你还不满意?” 孟和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是想去探望,朕可以派个太医跟着你去。” 探望汪洛洛?那不就是向她低头了吗! 孟和昶连忙说不用了。 汪森回到汪府,终于是松了口气。他的夫人朱氏捧了茶来给他,问:“老爷怎么这会才回来?” 汪森接过茶,坐在花厅主位上,叹了口气:“皇上今日问起洛洛来了。” 朱氏坐在他对面的主位上,不无担心地问:“皇上还计较着上次的事?” “那倒没有。”汪森揭开碗盖,氤氲的茶气就冒了出来,他抿了一口,对妻子道,“我已和皇上说了,洛洛生病,不能再去上书房。” 朱氏为孙女鸣不平:“唉,你说这事儿闹的,咱们洛洛好不容易考进了上书房,就因为这点小事不能去了。真是委屈。” “这是小事吗。”汪森将茶托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不轻的响声,“我早和你说,要好好教这孩子点规矩,尤其是宫里的规矩!你们倒好,放任她这么无法无天!要再进上书房,尽早还得惹出事来!” 朱氏站了起来,蹙着眉看着丈夫,冷哼了一声,反驳道:“这事儿明摆着是谦王不讲理,你却只知道怪到洛洛头上!亏你还是个宰相,连自家孙女委屈都护不了!” “你!”汪森更生气,将茶碗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我这么多年谨小慎微,就怕被扣上一个逾越的罪名!现在都快致仕了,就不能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谦王是什么人,是皇上的儿子,将来的太子!得罪了他,现在位极人臣,将来还不是一样倒大霉!” 朱氏被他一吼,顿时眼泪掉了下来。 这时他们的儿媳妇,汪洛洛的继母蔡氏过来请安,听见公公婆婆如此争执,也来添油加醋:“洛洛那个丫头,就是从小没规没矩,总是给家里惹麻烦。” 汪洛洛的娘亲过世得早,她爹汪缜娶蔡氏续弦后不久,就又生了弟弟妹妹。她这个长女随之就地失去了地位和关注。 在她考进上书房之前,蔡氏压根儿就没拿她当回事儿。要不是还有朱氏这个祖母护着,汪洛洛估计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汪洛洛考进上书房,本以为能摆脱家里的压抑,没想到现又被劝退,不仅被罚跪一晚,现在还被祖父逼着装病,连书也没得念了。蔡氏更是看她的笑话,时不时来泼几盆冷水。 “你住嘴!”朱氏拿着帕子,指着蔡氏训道,“洛洛她亲娘死得早,你这个当后母的,不疼惜她也就算了,还来添乱!你还嫌不够乱吗!给我出去!” 当着这许多下人,蔡氏自觉失了面子,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着没动。 朱氏气得不轻,带着两个仆妇走出屋子,往汪洛洛的闺房奔去。 汪洛洛见到祖母脸上有泪光,连忙上前问:“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没有。”朱氏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将汪洛洛揽在怀里,“我的可怜孙女儿。” 汪洛洛皱眉,问道:“是不是谦王找咱们家麻烦来了?” 朱氏摇头说不是,一转眼看见她桌上整整齐齐的功课,心底一酸,抚着孙女吹弹可破的小脸蛋:“是你祖父无用,让你受委屈了。” 汪洛洛小心翼翼地咬着嘴唇,看着朱氏的脸色,猜测道:“您是不是和祖父吵架了?” “你祖父那个迂夫子,我懒得同他吵。”朱氏道,“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去,你瞧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我怎么和你早走的娘交待呀。” “我,我想吃德兴街上的虾仁馄饨!” “行,我叫人给你去买。” “等等!”汪洛洛拉住祖母的裙摆,小声道,“那馄饨买回来就凉了,我想自己去。” 德兴街离汪府也不过就是一刻钟步行的路程,若是刚出锅的馄饨不至于凉得这么快。朱氏算是瞧出来了,她这孙女不是想吃馄饨,是想出去玩了。 也是,这个岁数的孩子,正是玩兴最大的时候,何况是他们家最活泼好动的汪洛洛。 朱氏宠溺地摸摸孙女的脑袋,知道她是在屋子里关久了,闷坏了。 她叫来汪洛洛的贴身丫环彩蝶,吩咐道:“你跟着小姐去吧,去我账上支十两银子,买她爱吃的爱玩的,不够再问我要。” 彩蝶欢快地应了个哎,笑着对汪洛洛道:“小姐听见没有,夫人要放您去玩了呢。” 汪洛洛高兴的同时,又问了一句:“那祖父那里……” “这么点儿事儿,有祖母替你做主,别怕。” 第194章 抓现行 () “还是祖母好!”汪洛洛高兴地跳起来,给了朱氏一个啵。 很快,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跳地消失不见了,只听见临走时的欢呼:“出去玩喽!” 朱氏看着孙女的背影,悠悠一叹,她知道洛洛的不容易,也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其实过得并不快乐。 只不过,她总是用表面的没心没肺掩饰着这一切。 德兴街的馄饨铺子。 这日小寒放假,孟和昶在宫里闲得无事,想念顾襄,就跑去程府找顾襄玩。顾襄说家里没什么好玩的,想起德兴街一家馄饨铺子的馄饨好吃,而且酱料的滋味独特,是宫里所没有的风味,就带了他来吃馄饨。 顾襄小心谨慎地用银针试过毒,才放心让孟和昶吃。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着爽口的酱香味儿,孟和昶直呼好吃,还问顾襄:“为什么宫里就没有这样的馄饨?” 顾襄看着他吃得香,在旁边托腮而笑:“这是不入流的小吃,宫里御厨哪里看得上。小主子偶尔来尝个鲜是好,要是一直吃也会腻的。” “姑姑请客,我吃不腻。”孟和昶也笑,又道,“姑姑就叫我昶儿好了。” “臣可不敢,敢明儿小主子说臣逾越,要笞二十怎么办?”顾襄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开玩笑道。 孟和昶一愣,这才想起和汪洛洛上次撞衫的事来,笑得有些尴尬:“姑姑怎么知道这事?” “臣听皇后娘娘说的呀,看来是真的了。臣当时还不信,以为小主子没那么小气。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臣还是老实点儿的好。” “不是,姑姑,我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孟和昶连忙解释,“姑姑别因为这个和我生分。” 顾襄点头,见他已经吃完,准备牵着他在德兴街溜达一圈,再买些好吃好玩的。 还没走出馄饨铺的门,就看见对面蹦来了一个娇俏的少女,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她身后侍女还提拧着一大袋东西。 “老板,给我来碗馄饨,要大碗虾仁的!” 汪洛洛是这家铺子的常客了,老板光听她的声音,不用抬头就能知道她是谁,一边忙活一边应道:“好,您请好嘞,汪小姐里头坐!” 汪洛洛刚去集市上疯狂购物,开心得不行,正要踏进馄饨店的门,准备一饱口福的时候 就看见某位小小爷铁青的一张脸。 竟然孟和昶!她差点没把手里的糖葫芦掉地上! “还是祖母好!”汪洛洛高兴地跳起来,给了朱氏一个啵。 很快,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跳地消失不见了,只听见临走时的欢呼:“出去玩喽!” 朱氏看着孙女的背影,悠悠一叹,她知道洛洛的不容易,也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其实过得并不快乐。 只不过,她总是用表面的没心没肺掩饰着这一切。 德兴街的馄饨铺子。 这日小寒放假,孟和昶在宫里闲得无事,想念顾襄,就跑去程府找顾襄玩。顾襄说家里没什么好玩的,想起德兴街一家馄饨铺子的馄饨好吃,而且酱料的滋味独特,是宫里所没有的风味,就带了他来吃馄饨。 顾襄小心谨慎地用银针试过毒,才放心让孟和昶吃。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着爽口的酱香味儿,孟和昶直呼好吃,还问顾襄:“为什么宫里就没有这样的馄饨?” 顾襄看着他吃得香,在旁边托腮而笑:“这是不入流的小吃,宫里御厨哪里看得上。小主子偶尔来尝个鲜是好,要是一直吃也会腻的。” “姑姑请客,我吃不腻。”孟和昶也笑,又道,“姑姑就叫我昶儿好了。” “臣可不敢,敢明儿小主子说臣逾越,要笞二十怎么办?”顾襄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开玩笑道。 孟和昶一愣,这才想起和汪洛洛上次撞衫的事来,笑得有些尴尬:“姑姑怎么知道这事?” “臣听皇后娘娘说的呀,看来是真的了。臣当时还不信,以为小主子没那么小气。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臣还是老实点儿的好。” “不是,姑姑,我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孟和昶连忙解释,“姑姑别因为这个和我生分。” 顾襄点头,见他已经吃完,准备牵着他在德兴街溜达一圈,再买些好吃好玩的。 还没走出馄饨铺的门,就看见对面蹦来了一个娇俏的少女,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她身后侍女还提拧着一大袋东西。 “老板,给我来碗馄饨,要大碗虾仁的!” “还是祖母好!”汪洛洛高兴地跳起来,给了朱氏一个啵。 很快,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跳地消失不见了,只听见临走时的欢呼:“出去玩喽!” 朱氏看着孙女的背影,悠悠一叹,她知道洛洛的不容易,也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其实过得并不快乐。 只不过,她总是用表面的没心没肺掩饰着这一切。 德兴街的馄饨铺子。 这日小寒放假,孟和昶在宫里闲得无事,想念顾襄,就跑去程府找顾襄玩。顾襄说家里没什么好玩的,想起德兴街一家馄饨铺子的馄饨好吃,而且酱料的滋味独特,是宫里所没有的风味,就带了他来吃馄饨。 顾襄小心谨慎地用银针试过毒,才放心让孟和昶吃。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着爽口的酱香味儿,孟和昶直呼好吃,还问顾襄:“为什么宫里就没有这样的馄饨?” 顾襄看着他吃得香,在旁边托腮而笑:“这是不入流的小吃,宫里御厨哪里看得上。小主子偶尔来尝个鲜是好,要是一直吃也会腻的。” “姑姑请客,我吃不腻。”孟和昶也笑,又道,“姑姑就叫我昶儿好了。” “臣可不敢,敢明儿小主子说臣逾越,要笞二十怎么办?”顾襄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开玩笑道。 孟和昶一愣,这才想起和汪洛洛上次撞衫的事来,笑得有些尴尬:“姑姑怎么知道这事?” “臣听皇后娘娘说的呀,看来是真的了。臣当时还不信,以为小主子没那么小气。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臣还是老实点儿的好。” 第195章 生活不易 () 汪洛洛喷嚏打个不停,寒冬腊月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一会,就够她受的了。 她下意识地抱紧膝头,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顾襄看她可怜,将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想拿给她裹一会儿。 “姑姑把棉袄给她,着凉怎么办?”孟和昶拦住顾襄,朝汪洛洛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犯病就算了,还要连累别人!” “阿嚏!” 汪洛洛又打了个喷嚏,连忙对顾襄颔首:“不用了不用了,多谢顾夫人的好意。” 马车空间狭小,她打一个喷嚏,一车厢人都能感到震动。 彩蝶连忙掏出帕子给汪洛洛擤鼻子。 汪洛洛冻得小脸发紫,浑身忍不住地发颤,心里腹诽,早知道刚才跳的时候轻一点就好了! 这时,身上突然传来一股暖意,有件灰色的毛绒绒的氅子披了上来。 一看,竟是孟和昶把自己身上的氅子解下给了她。 汪洛洛有点儿蒙。 他不是连撞个衫都要计较吗?怎么会让她披他的氅子? 难道这又是他搞的什么整人花样?让她穿了以后,再治她个新的罪名? “这怎么敢?”汪洛洛一激灵,连忙要还给孟和昶,“你饶了我吧,我……” “行了!”孟和昶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只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而已。” 听他这么说,汪洛洛才放心了些,同时,下意识地将那氅子裹紧几分。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过,在汪府门口停下。守门人看见汪洛洛这副样子回来,吓了一跳:“小姐!” “别废话了,快去叫大夫。”顾襄命道。 顾襄与宰相有些来往,所以守门人认得她,立马就去叫大夫了。 汪洛洛被彩蝶扶着回了屋子,换了干衣裳,头上磕破的伤口也擦过药。刚才跌得猛,腿脚也伤着了,走路也有些不便。 大夫来了,说这风寒只是寒气入侵,多休息吃几副药就好,但是这腿脚,则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也要过一两个月才能见好。 她家后院不能进,顾襄和孟和昶就在外面等消息,听说没有大碍,终于松了口气。 汪洛洛走出垂花门来道谢,她头上盖着一块纱布,走路一瘸一拐,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多谢顾夫人,多谢殿下。”汪洛洛将氅子拿给孟和昶,亮晶晶的眼神里透着十分的感激,“殿下,还你,我刚才在炕上给你烘干了。” 孟和昶接过披上,氅子内里的毛果然已经热烘烘的,穿在身上,如同艳阳照在身上般温暖。 看汪洛洛那倒霉模样,他突然又不忍心再骂了。 汪洛洛把她今天买的那两根糖葫芦还有买的一包玩意儿都拿给了孟和昶,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道:“能不能别让我祖父知道这件事?殿下,拜托了!” 孟和昶掂量着手上的“贿赂”,脸色缓了缓,正要说话,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 “洛洛!老爷不是不许你出门吗?”蔡氏身后跟着两个丫环,一脸不悦地走来,“谁这么大的胆子放你出来!” 汪洛洛低头向蔡氏请了个安,紧张地绞着衣角。 “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彩蝶替她回答:“回少夫人的话,是夫人放小姐出去的。” 蔡氏走近了,才发现顾襄和孟和昶,一脸狐疑:“顾夫人和……,你是谁,你们怎么在这?” 顾襄将大致的经过告诉了蔡氏,蔡氏倏然变色。 蔡氏连忙行礼道:“殿下,这是洛洛惹的祸,这丫头不懂事,要打要骂都随您。您给个示下,要怎么罚都成。” 孟和昶皱眉,这真的是亲娘吗?女儿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不想着关心,还想着替她讨个打骂责罚? 蔡氏见他沉个脸,怕连累了自己,连忙把她自己摘干净:“我早就命人看紧她,不许她出门冒犯殿下,都是夫人放了她出去。” 顾襄也有些心疼汪洛洛了,对蔡氏道:“这是小事,殿下并不放心上。您还是让洛洛好好养病吧,我这就送殿下回宫了。” 说罢,拉着孟和昶从垂花门走了。 路上,孟和昶愤愤地问:“汪洛洛他娘怎么这样?” 顾襄叹了口气:“她亲娘去得早,蔡夫人不是她亲娘。说来她也挺可怜的。” 孟和昶倒没想到这层,愣了一下。 顾襄又道:“她在家里本来地位就尴尬了,你要是再去皇上那里告她的状,可能她祖父都要容不下她了。所以,请你放她一马吧。” 分割线 蜀王府,下人们进进出出,收拾东西。 杨念玉嫁来一年,操持王府内务,办得井井有条。她在家时,跟着账房先生学过算账,自己也成了管账的一把好手,常常呆在账房清点账目。 这日她正清点着账目,丫鬟小晴端着一碗药来,朝她福了福。 “王妃娘娘,这是王爷特意命人为您熬的补汤。” 杨念玉望着那黑漆漆的药,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放下账本,淡淡道:“放着吧,你可以下去了。” 小晴却不肯走,坚持道:“您得喝了,奴才才好回去复命。” 杨念玉柳眉一挑,有些不悦:“叫你下去就下去!” 小晴低着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杨念玉拨弄着算盘,心乱如麻。 多复杂的账目她都能算的清楚,就是算不清,自己和孟世端的这笔糊涂账。 “怎么了?” 一个浑厚的磁性男声响起,孟世端揭开帘子进了账房。 小晴连忙退到一旁,行礼请安。杨念玉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不说,孟世端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挥手命小晴退下。 账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往太师椅上一坐,扫了一眼账本和算盘,道:“请个账房先生就成了,何必这般劳烦。” “王爷是不知道,府里有多少坏账烂账,再这么下去,就得亏大发了。交给别人总不放心,我已经都帮你料理好了,放出去的租也收得差不多。” 杨氏接着得意地向王爷一一列举了她在账房上的精明举措,可是孟世端不懂理财,也不感兴趣,听得直打哈欠,相当于对牛弹琴。 第196章 避子汤 () 杨念玉见他没有反应,仿佛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讨了个没趣。 “那碗药,你趁热喝了吧。” 孟世端见她没再说话,瞟着桌上的药碗,示意道。 杨念玉觉着委屈,冷冷地道:“我若偏是不喝呢?难不成你要叫人按住我的头?” 孟世端眼神里透出坚决的神情,抚摩着手上的玉扳指:“别教我为难。闹难看了,对你也没好处。” “若是伤了我身子怎么办?”杨念玉咬着嘴唇,“你堂堂王爷,可不能干缺德事儿。” 孟世端脸色稍缓了缓,站起身,亲自将那碗药端到杨氏面前,道:“你放心,我问过好几个大夫,光吃这药是不会伤身子的。” 四目相对,杨氏终究没有敌过他的气势,渐渐处于了下风。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碗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药碗见了底,连残渣都没怎么剩下。 孟世端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安慰道:“你还年轻,不急这一时。” 杨氏口苦心苦,拈了颗话梅,才勉强有了味觉。她抬头,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看向孟世端,问:“那我何时才能生孩子?” 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的。 “等明儿和樱儿再大一些再说吧。” 再大一些?等过了年,孟池明就十岁,孟樱儿就八岁了,这还不够大吗?要等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原来,孟世端与杨氏每次行房,都让杨氏喝下避子汤。他担心,杨氏若是怀了孩子,自己原来的一儿一女就失了地位。 孟世端见杨氏泫然欲泣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马上要进京了。” 杨氏别过脸,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道:“王爷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这事儿”杨氏指了指那碗见底的药,“别告诉我爹娘。” 就算她不说,孟世端也不愿将这种事告诉丈人家知道。毕竟他是私心。平时就连府里的人,他都不告诉,只道这是补药而已。 “这是自然。”孟世端一口应下,“咱们谁也不说。” “还有,你得对我爹客气着点儿。”杨氏道,“就因为走的时候,你对我爹说话那般无礼,我爹气了大半年。你对我怎么着无所谓,我回娘家,总不能让娘家人觉得委屈。” 孟世端这才想起,当初范氏刚殁,他心情不好,将气都撒到了杨英和杨念玉身上,现在想来,确实不该。 他一口应下:“好,我答应你,不会委屈你娘家人。” 皇帝特意下过诏,请蜀王每年过年都进京团聚。眼下年关又至,孟世端带着杨氏,还有两个孩子,一同又去了京城。 皇帝亲自出城来迎,杨氏的父亲杨英也一并来迎。 “皇上政务繁忙,还抽空来接臣,臣惶恐。” 皇帝免了孟世端的跪礼,他下了马车,便只是长揖作礼。 “三叔哪里话,朕盼您盼了好几天了。一路劳累了吧,景阳宫都收拾好了,就等您来了。” 孟世端的礼可免,旁人就不成了。杨念玉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孟池明和孟樱儿也跟着跪拜。 “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点了点头:“地上凉,都起来吧。” “谢皇上。”杨氏谢了恩,这才站起。 此时杨英已按捺不住上前:“王妃娘娘一路可好?” “爹。”杨念玉朝父亲笑了笑,“您放心,女儿都好。等到景阳宫安顿了,就回家里看你们。” “好,好,好。”杨英不知该说什么,一连说了三个好。 当着皇帝的面,他不能太过多话,于是将许许多多的疑问都先埋在心里,打算等女儿留京这段时日再慢慢地问。 皇帝将孟世端接进了景阳宫,叔侄二人一同去拜见了太上皇。太上皇因着范氏的事,对弟弟怀有愧疚,好在孟世端没有再提,兄弟二人仍旧和睦如初。 孟世端环视一圈,不见太后,便问:“皇嫂呢?” 提起太后,一阵沉默。太上皇道:“那个毒妇,残害皇嗣,打入冷宫去了。” 孟世端没想到才离京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叹了一口气。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不适宜此时聊起。太上皇转移话题,问杨氏道:“念玉,王爷待你如何?” 杨念玉见他没有反应,仿佛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讨了个没趣。 “那碗药,你趁热喝了吧。” 孟世端见她没再说话,瞟着桌上的药碗,示意道。 杨念玉觉着委屈,冷冷地道:“我若偏是不喝呢?难不成你要叫人按住我的头?” 孟世端眼神里透出坚决的神情,抚摩着手上的玉扳指:“别教我为难。闹难看了,对你也没好处。” “若是伤了我身子怎么办?”杨念玉咬着嘴唇,“你堂堂王爷,可不能干缺德事儿。” 孟世端脸色稍缓了缓,站起身,亲自将那碗药端到杨氏面前,道:“你放心,我问过好几个大夫,光吃这药是不会伤身子的。” 四目相对,杨氏终究没有敌过他的气势,渐渐处于了下风。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碗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药碗见了底,连残渣都没怎么剩下。 孟世端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安慰道:“你还年轻,不急这一时。” 杨氏口苦心苦,拈了颗话梅,才勉强有了味觉。她抬头,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看向孟世端,问:“那我何时才能生孩子?” 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的。 “等明儿和樱儿再大一些再说吧。” 再大一些?等过了年,孟池明就十岁,孟樱儿就八岁了,这还不够大吗?要等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再大一些?等过了年,孟池明就十岁,孟樱儿就八岁了,这还不够大吗?要等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再大一些?等过了年,孟池明就十岁,孟樱儿就八岁了,这还不够大吗?要等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再大一些?等过了年,孟池明就十岁,孟樱儿就八岁了,这还不够大吗?要等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第197章 真心换绝情 () “娘……”杨念玉一下子就羞红了脸,“这还早着呢。” “不早了。”严氏拉着女儿的手,“你嫁人嫁得晚,不抓紧时机生孩子怎么成?不管王爷待你如何,你都要有亲生骨肉,以后才有依靠。” 杨氏看着母亲的脸,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便敷衍着道:“女儿知道了。” 另一边的花厅里,杨英也在问孟世端:“小女嫁去一年了,她被臣和夫人宠坏了,性子也急,不知有没有惹王爷生气?” 孟世端坐在主位上,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岳父,轻咳一声,方才答道:“王妃贤惠,持家有道,杨大人多虑了。” 他倒是没有撒谎,相比于范氏,杨氏实在算不上性子急那拨的。持家有道也是真的,不然王府的账目不会理得那么清楚。 杨英点了点头,见孟世端态度还称得上和善,继续问:“念玉还没怀上王爷的孩子吗?” 孟世端的手轻轻一颤,拿着的茶碗中,茶水泛起点点涟漪。 茶水碧绿清透,此时正倒映出他一闪而过的不悦。 “本王已有一儿一女,此事尚且不急。”孟世端将茶碗放下,转眼又是一派淡然,“王妃对他们视若己出。” 视若己出,终究不是己出,怎么能一样? 杨英笑道:“那是自然,王爷的孩子也是王妃的孩子,不过多子多孙才是福嘛,人丁再兴旺一些就锦上添花了。” 从杨府回宫,二人沉默了一路。 孟池明和孟樱儿进京之后,白日就跟着皇子们去上书房念书去了。 景阳宫里,杨氏拈着针线,云肩绣到一半,就绣不下去了,干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孟世端在书房练字出来,唤了她一声。 她猛然反应过来,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沁出几颗血珠来。 “嘶” 她低低叫唤一声,想也没想就命道:“去给我拿个纱布来。” 抬头才发现,下人们都被支出去了,殿内只有孟世端一个人。杨氏连忙自己起身,要去架子上拿纱布。 “你坐着吧,我去。”眨眼工夫,孟世端就取了纱布和药瓶下来,给她处理伤口。 “谢谢王爷。” “你是我的王妃,用不着向我道谢。”孟世端看了她一眼,语气像个老父亲似的叮嘱,“以后小心着点。这种活儿给绣娘做就成了。” 杨氏拿起刚才那个没绣完的云肩,道:“我只是给樱儿绣个云肩,您瞧,这是双层彩绣柳叶式,最入时的款式,她一定喜欢。” 孟世端知道她为了和孩子拉近距离,费了不少心思。她常带着樱儿出去玩,樱儿现已和她颇为亲近,而孟池明那小子虽然顽固,教训过几次后,现在也不敢再随便造次。 “你有心了。”他颔首,算是赞许。 杨氏舔了舔嘴唇:“这是应该的。王爷,其实我喜欢女孩儿,我家里就有两个妹妹,都是我看大的。我没有野心,不想生儿子和明儿争什么世子,我只想要个小女儿。” 话题转到这里,孟世端眉头就皱了起来。 只想要个女儿?话是这么说,若是真要了孩子,谁管得着是儿是女? 说到底,杨氏不过就是想生孩子罢了。到时候,她只顾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不会对明儿和樱儿这么好了。 看着杨氏巴巴期待的眼神,他一狠心,回绝道:“想要女儿,有樱儿就够了。她不是爱和你玩吗?” 他看见杨念玉眼眸中的光芒瞬间熄灭。 讪讪地,她用缠着纱布的手,继续绣起了云肩,苦笑道:“王爷说得是,倒是臣妾想多了,樱儿就很好。” 孟世端见没什么话好再说,便准备回书房去。 杨念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嗯?还有什么事么?”孟世端转过头。高大的影子映在她身上。 “王爷,臣妾不知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您有什么不满的,只管教导臣妾。臣妾一定改正。” 他一顿,答道:“你想多了,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我今日才和你爹夸你贤惠。” “那你为何嫌弃我到这个地步,难道我不配给你生孩子吗?就算是妾室,都能生个庶子,为何我这个王妃当得,连妾室都不如?” 杨氏有些激动地追问。 她一向性子柔顺,突然这种语气说话,说明心中的情绪积压已久。他想,这件事,如果不能镇住他,那今后还会一再提起。 于是索性狠心到底,用力一拍桌子:“本王早就和你说过,你只是皇兄御赐的王妃,本王与你并无夫妻之情,我不想要你的孩子!” 说罢,留下一个厉色的眼神,便拂袖而去。 杨氏呆呆地坐着,她原来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做好王妃,带好孩子,一心一意地对他好,总能换来他些许的真心。 看来是她想多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景阳宫的饭厅里用晚膳,杨氏仍是照常问两个孩子进学情况如何。 孟樱儿兴奋地回答:“没想到现在上书房还有小姐,我今儿交了几个好姐妹。” 孟池明高冷范儿,就只回答了一个“还成”。 杨氏看着两个孩子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母妃怎么不吃饭?”孟樱儿见杨氏迟迟不动筷,问道。 孟樱儿早就改口就母妃了,孟池明还只是唤王妃。 “哦,没什么胃口,你们吃。”杨氏笑笑,放下筷子,转头对孟世端道,“王爷,臣妾明儿想回娘家去。” 孟世端面无表情:“今日不是才陪你回的娘家吗?” “臣妾好容易来京一趟,想在娘家多待几日,看看父母和妹妹。反正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做。臣妾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不用劳烦王爷。” 孟世端知道她是生下午的气,想着让她回去放松放松也好,便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他再醒来时,枕边已经无人。 杨氏暗自收拾东西,回杨府去了,只留下一个绣好的给樱儿的云肩。 她几乎将自己随身之物都带走,看样子是要在娘家小住一些时日了。 第198章 离奇晕倒 () 院子里的秋千旁,杨念玉看着两个妹妹在开心地荡秋千,想起自己在家的时光来。 那时候没有嫁人,虽然不及现在尊贵,至少过得快乐无忧。至少身边还有疼她爱她的家人。 这一年在王府如履薄冰,尽心尽力,换来的是什么?除了王妃这个虚名,再无其他了。 “姐姐,我的秋千停下来了!”是二妹念秋在喊。 杨念玉回过神来,冲她一笑,伸手用力推了一把秋千。 随着她这一推,念秋的秋千一下子就高了上去。小妹念娇不服气,吵着也要举高高。 杨念玉笑了,于是也去推小妹的秋千。 小妹高兴了,欢笑声回荡在秋千上。杨念玉望着从葡萄架的空隙里泄下来的阳光,感叹着,还是熟悉的家,有人味儿。 这时严氏从屋子里出来了,对两个小女儿道:“你们也真是的,也不怕累着王妃娘娘。” 杨念玉听到“王妃”两个字,嘴角的微笑便消失了,板着脸道:“娘,您别管我叫王妃,还管我叫名字吧。” 严氏只当女儿是怕和自己生分,笑了笑道:“都听你的。念玉,让她们自己玩儿吧,你来我屋子一下。” 杨念玉不知母亲唤自己所为何事,应了一声,便听话地往她屋子去了。 严氏将仆妇丫头都清了出去,单独将杨念玉留下,拿出一盒药丸,让她吃。 “母亲,这……是什么?”杨念玉迷茫地看着药盒,“我没病啊。” 严氏一脸神秘的微笑,对她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找江南神医求来的求子的方子,听说可灵了,你快吃,每天一丸,服七日就成了。” 杨念玉见母亲满脸殷勤,心底一酸,道:“娘,其实王爷,他……我……” 不知怎么,舌头打了结,始终说不出那句实话。 严氏疑惑地看着女儿,不解地问:“怎么了?你不是说王爷待你很好吗?你若是吃了这求子药,怀上他的孩子,他一定很高兴。” 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谎去圆。圆不下去,也得硬着头皮。 杨念玉终究躲不过母亲炙热的目光,为了讨她欢心,一闭眼将那药丸团了下去,心底泛起一阵羞辱之感。 “好孩子,真听话。我就等着我的外孙了,若是个外孙女儿也好,反正啊,是个孩子就好。”严氏笑得慈祥。 杨念玉咽下心里的苦,点了点头。 孟世端一进宫,小爷只要没事儿就去景阳宫找他下棋,这日陆瑰云也跟着一块儿去了。陆瑰云来了见孟世端“独守空房”,便问:“怎么只有三叔,三婶呢?” “她回杨府去了。”孟世端落下一子,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小爷笑着调侃:“这是被三叔气回娘家了吧?” 孟世端一愣,也不否认。 “你别胡说。”陆瑰云对小爷道,“三婶没离过家,一家是想念家人才回去的。别说三婶了,我都总想着回娘家瞧瞧。” 小爷见势头不对,连忙道:“岳母不是前一阵才来过吗?说得好像我不让你见娘家人似的。” “那怎么一样?我还想见我爹,我哥哥嫂子,还有金陵的风景呢。” 孟世端看着他们这对小夫妻吵架拌嘴,竟然有些想念杨氏了。她在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何,她不在了,景阳宫显得空落落的。 她这一回娘家,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连派个人传句话都没有。 一盘棋下罢,正好持平。小爷一时兴起,决定就在景阳宫设了家宴,和三叔把酒言欢。 孟世端有些心不在焉。 陆瑰云看出孟世端的心思,笑着建议:“既然是家宴,三叔不如派人去接三婶进宫来用膳吧。” 孟世端摇头:“这岂不是耽误皇上皇后的时间吗?” “不差这么一会儿,杨府离得近,正好我和三叔再下一盘棋。”陆瑰云说着就坐在了棋盘对面,差人去了杨府。 盛情难却,孟世端道谢,坐了回去。 杨氏正在家陪妹妹画画,突然门帘一打,有下人未经通传,就莽撞地进来报信。 严氏皱眉:“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下人打了个千,回道:“王爷传话来,今晚皇上设家宴,请王妃娘娘过去,轿辇都备好了,不要让皇上皇后娘娘久等。” 严氏一听乐了,拍手对杨念玉笑道:“我就说嘛,你回来这么多天,怎么王爷那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不,就想着你了嘛。” 杨念玉还记着孟世端那日的话,心想多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是看母亲高兴,也配合着笑了笑。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宫里了,不敢让皇上皇后等我。” “好好好,快去快去。”严氏笑着将她往外赶。 很快,杨念玉进了景阳宫,见大家都在饭厅,就等着她一个了,连忙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小心耽误了时候,请皇上恕罪。” “三婶客气了,快坐吧。”陆瑰云拉起杨念玉。 对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喊三婶,她现在也毫不含糊。 杨念玉坐在了陆瑰云的下首,抬头朝孟世端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孟世端也在往她这里看。 目光交汇的瞬间, 杨念玉还记着孟世端那日的话,心想多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是看母亲高兴,也配合着笑了笑。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宫里了,不敢让皇上皇后等我。” “好好好,快去快去。”严氏笑着将她往外赶。 很快,杨念玉进了景阳宫,见大家都在饭厅,就等着她一个了,连忙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小心耽误了时候,请皇上恕罪。” 杨念玉还记着孟世端那日的话,心想多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是看母亲高兴,也配合着笑了笑。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宫里了,不敢让皇上皇后等我。” “好好好,快去快去。”严氏笑着将她往外赶。 很快,杨念玉进了景阳宫,见大家都在饭厅,就等着她一个了,连忙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小心耽误了时候,请皇上恕罪。” 第199章 药性相克 ()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混乱。 陆瑰云离得近,眼急手快地托住杨念玉,命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同时,她自己也习过一些医术,连忙搭上杨氏的脉胳,脉象十分紊乱,再看她嘴唇发紫,是中毒的迹象! 难道有人在饭菜里下毒?可是这一桌人都没事,怎么就杨氏一个人中了毒?再说了,这桌膳食也提前用银针试过毒的,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才对! 不过保险起见,大家还是不要再吃了的好。 “三婶中毒了!”陆瑰云对孟世端道,“三叔,先把三婶扶到内室去吧。” 孟世端连忙将杨氏抱到内室的床上躺好,见她嘴唇已经开始发黑,惊慌失措,不停地唤着她:“王妃!王妃!” 男人要避嫌,小爷留在了外间。陆瑰云进了内室,焦急地问孟世端:“三叔,三婶这毒是奇毒,我在医书上都不曾见过,像是误服了什么东西,您知道是什么吗?” 孟世端下意识地想起避子汤,但是他的确问过几个大夫,都说那避子汤对人无害,怎么会中毒呢? 他想,一定不是避子汤的问题,便回答道:“或许是她这几日在娘家误食过什么。” “那……”陆瑰云正要说些什么,蒋太医来了。 蒋太医正要行礼,被陆瑰云拦住:“免礼,快去瞧王妃。” “是。”蒋太医答应着,连忙去为杨氏诊脉,得出的结论和陆瑰云一样,是中了毒,可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就连见多识广的蒋太医也不能断定。 “事到如今,微臣也只能先开一副普适的解毒方子,再用银针逼出一些毒来。”蒋太医说着,“可是……微臣也没有把握。” 孟世端瞪大眼睛:“什么叫没有把握?” “王爷莫急,先治病要紧。”蒋太医只能先安抚道。 陆瑰云理解蒋太医的难处,让他先施针,将孟世端拉到外间,问他:“三叔,三婶中的这毒我们都没见过,您快仔细想想,她都吃过些什么?” 孟世端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 “三叔!”陆瑰云提高了音量,语气刻不容缓,“都这个时候了,您难道要看着三婶死吗?” 一听到“死”字,孟世端浑身一震:“你……你是说,她会死?” “我虽不知这是什么毒,但是看三婶的脉象,毒性绝对不低,几乎比拟砒霜!” 小爷也连忙劝道:“三叔,您若是知道什么,快说呀!” 孟世端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从身上掏出那张避子汤的方子,呈给陆瑰云。 就着灯光,陆瑰云摊开,仔细阅读之下,有些惊讶地看着孟世端:“这……” 这几味药配在一块儿,分明就是让女人不孕不育的! 孟世端垂头不语。 小爷一头雾水地问怎么回事。这话不好让人听见,陆瑰云只好附在小爷耳边,轻轻地说了那三个字。 避子汤。 小爷神色变了变:“三叔,您怎么能……” “先别忙着问这个。”陆瑰云打断小爷,忽然之间有了头绪,“单吃这几味药是不会致毒的,说不定是三婶在家时吃过别的药,药性相克才中的毒。” 现在,只有找到毒因,才能找到相应的解毒之法。 孟世端突然跑来杨府,杨家的人都猝不及防。杨英与严氏连忙上前,躬身问:“王爷怎么来了?” “你们给王妃吃了什么东西?”孟世端急问,“她在这里可吃过什么药不曾?” 求子药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杨英与严氏对视了一眼,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世端急了:“你们快说!王妃已经中毒!若再找不出病因,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杨英夫妇皆是一惊,女儿刚才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一会儿就中毒了? 严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臣妇只是给念玉吃了几枚求子药而已,并无其他啊!” 求子药?孟世端的心蓦然一沉。 “快将药和方子一同拿来!” “是,是……” 等孟世端将药和方子拿回来时,杨念玉还是没醒。蒋太医试了各种法子解毒,效果都不是很好。 等接过孟世端的两张方子一看,才明白了。 原来,正如陆瑰云所猜测的那样,这避子汤和求子药当中,有两味药材正好相冲,毒性极大。 再对症下药,所幸还不算太晚,将杨念玉的性命挽了回来。 “只不过……”蒋太医欲言又止。 孟世端已是急得一身冷汗:“不过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毒现下虽然解了,但是这毒性太大,恐怕王妃就算醒了,也不会再和常人一样了。” “什么意思?” 蒋太医低头道:“此毒渗入肌里,能使人耳聋目盲。不过具体如何,还要等王妃醒了,才能知道。” 孟世端看着床上躺着的杨氏,忽然觉得坠入了深渊。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太医,你救救她……” “微臣和王爷说过,此毒已经解了,但是解毒之前毒性的发作,已是无可挽回了。”蒋太医一揖到底,“还请王爷恕罪。” 孟世端衣不解带,一夜未眠。 当翌日黎明的微光透过窗台照进来的时候,孟世端还睁着眼睛。他望着躺在床上的杨氏,心里满是愧疚。 如果不是他坚持要杨氏喝避子汤,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当时大夫说单独吃这药不会有事,言下之意便是不能与别的药混吃。杨氏回娘家的时候,他也忘了提醒她这一点。 一时疏忽,没想到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水。”杨念玉醒了,迷迷糊糊地唤道。 孟世端忙扶她喝水。 杨念玉喝了点儿水,慢慢睁开眼睛,觉得浑身酸疼,叫唤了一声。 “哪里不舒服?”孟世端问。 她听见孟世端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 “王爷,你在哪?” 不远处,孟世端颤声回答:“我在这。” “我,怎么看不见你?”杨念玉四处拍了拍,不小心打到了孟世端的脸上。 杨念玉发觉不对劲,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可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世界一片漆黑。 第200章 失明 () 孟世端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蒋太医说的“可使人耳聋目盲”,杨氏能听见他说话,却看不见他。可见是后者。 “你中毒了。”孟世端握住她的手,“先别急,也许是毒性还没解完。” 杨氏莫名其妙:“我怎么会中毒?” “你为何要吃你娘给你的药?” 他知道送子药的事情了。 杨氏浑身一缩,害怕地道:“我……” “你难道忘了避子汤的事吗?”孟世端心急,说话也没注意语气,“你明知道避子汤,为何还要吃什么求子药,你可知道,这两者药性相克,才会有毒性!” 杨念玉一愣,只觉得浑身悲凉。 她不再挣扎,也没有说话。 这时在外间候着的蒋太医听说王妃醒了,连忙进来请脉。 蒋太医半跪在垫子上,道声得罪,便搭在杨念玉的手脉上,观她面容片刻,点了点头道:“恭喜王妃,此毒已解,您已没有性命之虞。” 杨念玉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远处,什么也看不见,强压下心中的痛苦,问道:“太医,我会瞎一辈子吗?” 此毒既毁了目视,要再恢复是不太可能了。不过面对病患,总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这……”蒋太医犹豫道,“王妃只管好好调养,这个臣也说不准。” 杨念玉听出了他话中的委婉之意,便知道自己的眼疾已然无救,顿时没了念想,心灰意冷。 孟世端叹了口气,想上前安慰她两句,却听她生无可恋地道:“王爷,我累了,想再睡一会。” “行吧,你好好休息,我去你家报个信。”孟世端给她掖了掖被子,说道,想想才安慰一句,“你也别想得太多,太医医术高明,会给你治好的。” 这事可把杨英气坏了。 他万万想不到,孟世端竟然会给女儿喝避子汤! 当他知道女儿因为药性相克之毒而瞎了双目的时候,已是怒不可遏。 管不得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了,上来就是一拳头,打在了孟世端的左眼上。孟世端顿时左眼青肿。 “畜生!混帐!”杨英指着孟世端,“我好好的女儿给了你,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害她!你是人吗?” 杨英还要再踢他,严氏忙拉住丈夫,一边拭泪一边道:“老爷,你先冷静些。” 念秋和念娇从未见过爹爹这么生气,吓得躲了起来。 “冷静什么?我姑娘被这混帐害瞎了,这条老命横竖也不想要了!”杨英怒火中烧地甩开严氏,上去又要拳打脚踢。 永清连忙护住王爷,按住杨英,警告道:“杨大人,这是王爷,您别犯糊涂。” 紧接着,好几个孟世端的随身侍卫反应过来,一起上前制住了杨英。杨英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孟世端!你还我女儿!” 严氏也在旁边哭。她万没想到,自己明明好心求来的送子药,竟然成了催命符。 孟世端心中有愧,见他们夫妇这般伤心,也不知该说什么,退后两步一揖到底,便走了。 陆瑰云一大早就来探望杨念玉,见她睡着,没让人叫醒她,只在一旁等待。 孟世端鼻青脸肿地回了景阳宫,陆瑰云见了他这尊容吓了一跳:“三叔,您这是怎么了?” 永清据实以告,说是杨大人打得。 概率这么低的事情,谁能想得到呢!要怨,也只有怨上天捉弄!可是现在,杨家人显然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怪到了孟世端的头上。 陆瑰云对永清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王爷上药!” “不必了,只是肿了两处而已,过几日就没事了。”孟世端颓然地坐下道,“多谢皇后关心。” 陆瑰云看他面色苍白,一脸倦容,知道定是昨晚一夜没睡。 “三叔,事已至此,您也不要过多自责。”她徐徐劝道,“先安抚安抚三婶才是。” 这时宫女小兰从内室出来,朝他们一福,道:“皇后娘娘,王爷,王妃娘娘醒了。” 孟世端连忙奔了进去,握住杨念玉的手,关心道:“你还好么?” 刚才他们在外间的话,杨念玉都听见了。或许是失明的缘故,她现在听力比普通人要更加敏锐。 她感受到孟世端的方向,摸索着坐起。 此时,她已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实,变得平静一些。 “王爷……我爹他打你了么?”她害怕地问。 孟世端苦笑:“你都听见了。” 杨念玉摸索着,朝他的方向跪下,哽咽道:“王爷,我爹以下犯上是重罪,我求您饶了我爹,我爹他都是为的我。您就当咱们夫妻一场,别治他罪成不成?” 孟世端一把扶起她来,将她按回原处:“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爹怎么样的。是我的错,我不怪他。” “三婶,你现在身子还好么?”陆瑰云问。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现在感觉尚可。”杨念玉挣扎着又要起身。 “快躺好。”陆瑰云忙道,“我就是来瞧瞧三婶,既然无事了,我也就放心了。三婶别难过,这眼疾不一定就怎么着,有些人过一阵就好了,且有的治呢。” 接着陆瑰云与杨念玉稍稍聊了一会,见杨氏情绪还算稳定,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回未央宫去了。 陆瑰云走后,杨念玉忽然坐直,认真地问孟世端:“王爷,你要休了我吗?” 昔日一双美目,今时已经再无光芒,像一口死潭水般,毫无生机可言。 那里面是无边的黑暗,亦是无尽的深渊。 她头发凌乱,面白如纸,然失去了平日王妃的光彩,像一个冷宫里被抛弃的女人。 更可惜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美是丑,因为,她再也不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了。这对女人而言,是最致命的事情。 不等孟世端回答,她接着道:“王爷休我也是常事。我记得七出的第七条,便是患有恶疾。你把休书写好,就送我回家吧。”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其日后过不下去,亲耳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字,还不如自己先说出来,至少还能保住些颜面。 第201章 对质 () “你别胡思乱想。”孟世端听她这么说,便皱起了眉头,“我是那样的人么?” 他是那样的人么?她还真不知道。 说来讽刺,嫁给他这么久,她都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只知道他是个王爷,他对他的亡妻念念不忘,以及,他不爱她,只把她当成他的王妃而已。 “王爷,臣妾能摸摸您的脸吗?”她突然提出一个请求。 孟世端不知笑好还是哭好,握紧她冰凉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道:“我是你的夫君,自然你想摸就摸。” 盲人摸象。杨念玉顺着开始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整个轮廓…… 随着不同的触感传到指尖,她大概想起了他的样子。剑眉星目,高挺鼻梁,还有略微有点儿丰腴的下巴。 “其实,王爷相貌真的很好。”杨念玉道。 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孟世端一愣,旋即笑了。身为王爷,这样的夸奖倒是少见。 “可惜我再看不见了。”杨念玉也笑,接着郑重其事地道,“王爷,你身份贵重,相貌堂堂,有我这种瞎眼王妃,且不说不值,还会被人说风凉话的。王爷你还是另娶吧。” 他没答话,她此时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心里愈加没有底。 她要他休妻,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失明之后,觉得不配做王妃,第二个则是出于私心,觉得现在她这个样子,他迟早会嫌弃她,不如早点了断。这样,以后就算不在一起,还能留给他一个识趣的好印象。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要,王爷还要给我一笔赡养银子。”她看着不知何处的方向说道,“或者,你把我的嫁妆还给我也成,够我过下辈子的了。” “别说了!”孟世端打断她,严肃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此事我亦有责任,必会负责到底。” 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就算杨念玉是太上皇塞给他的王妃,他也不会因她现在患了眼疾就抛弃她。 杨念玉抓着他的手,宽厚温暖的手掌,上面的每一条掌纹线,她都想要抚平一遍。 孟世端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道:“你是本王的王妃,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你安心养病,旁的事,有我。” 一句“有我”,便是承诺。杨念玉心中一暖,攀着他的手坐了起来。 茫茫的无涯的黑暗之中,那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皇帝忙完了政事,照例去太上皇那里请安。 孟世端也在,见皇帝来了,起身让座。 “三叔坐,无妨的。”皇帝按他坐了回去,见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皱眉道,“三叔这是摔了么?” 太上皇冷哼一声:“摔的?亏你想得出来,是让杨英打的。” “啊?”皇帝皱眉,“杨英好大的胆子!” 孟世端叹了口气:“都怪我害了他女儿。” “这怎么能说是你害的杨氏?”太上皇一拍桌子,震怒道,“避子汤罢了,要她喝有什么错?若不是她娘家人痴心妄想,怎么会出这种事!没有治他们的罪,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他杨英有什么脸还敢怪你!” 小爷自然护着他亲三叔,和他爹的意见达成了空前一致。杨氏失明虽然可怜,可是说穿了,责任并不在蜀王,她自家父母才是难逃其咎。 “皇帝!”太上皇叫了一声。 “儿子在。”皇帝躬身答了一声。 “把杨英绑进宫来!我要当面与他对质,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皇帝答了个是,立马派人去杨府拿人。 孟世端犹豫道:“皇兄,要不还是算了吧……” “三弟啊,你就是太过面慈心软,才会让杨英摁着头欺负!”太上皇道,“一会你别出声,让大哥替你教训他!” 很快,杨英被绑了来。跪在地上向太上皇和皇帝行礼。 “臣杨英,拜见太上皇,拜见皇上。” 太上皇冷冷地喝道:“为何不拜见王爷?” 杨英抬头看了孟世端一眼,眼里满是恨意。 太上皇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问道:“王爷脸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杨英振振有词道:“回太上皇的话,臣的女儿被他害了,臣气不过,才动的手。” “他害的还是你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太上皇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按皇家例来的规矩,王爷不让留,就得喝避子汤,若是敢私自服什么送子药,这是什么罪名,杨英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语便将杨英驳倒。 他牙齿打了个颤,这罪名,该是死罪。 “太上皇饶命,太上皇饶命啊!”杨英手被反绑,仍是不停地将头叩在地上。 这杨英果然是个外厉内荏的家伙,太上皇心中冷笑,他还没使什么手段,就吓成这样了。 “小女并未告诉臣,王爷命她服避子汤的事。臣与臣的夫人只是好意,想要……让小女早点给王爷开枝散叶罢了。” “照你这么说,这就是杨氏之过了。” 杨英一愣,忙道:“臣的女儿已经失明了,太上皇您……您就饶了她吧。” 太上皇板着脸不理他。 他又膝行几步,到皇帝面前:“皇上饶了臣,饶了臣的女儿吧。” 皇帝知道太上皇要给他一个教训,淡淡地道:“你当时打王爷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求饶?” 杨英后悔不已,他当时动手,原是想给孟世端一个教训,没想到到头来,倒是孟世端给了他一个教训。 现在,按太上皇这么说,还要治杨氏的罪。他闺女已经够惨的了,难道因为他一时冲动,家更加倒霉么? 他也不管什么岳父的脸面了,膝行到孟世端面前,叩头求饶。 孟世端扶住他,亲自为他解了绑,回头看了太上皇一眼,道:“皇兄,他已知错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太上皇道:“就算王爷仁慈,可以不追究求子药的事,但是你殴打王爷,不能宽恕。如何处置,皇帝决定吧。” 皇帝坐在太上皇身侧,斟酌着道:“那便杖二十,降职使用,以儆效尤吧。” 杨英连忙谢恩,接着被侍卫带了出去。 第202章 过年了 () 杨氏试着用拐杖探路,一开始走得摇摇晃晃,渐渐的,能通过拐杖排除路障,勉强行走。 尽管她努力克服,但是失明之后,生活格外不易。 吃饭时,她失手打洒了一碗汤,溅得浑身都是。 听到啪啦一声,她便知道自己又惹祸了,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孟世端只是一笑,安慰道:“没事,你只管坐着,让人服侍吧。” 宫女扶着杨氏进了内室换了衣裳。孟世端在外面等了一柱香工夫,没等到她回来,便起身进了内室。 只见杨氏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额前鬓发有些凌乱,双眸空洞失神,身上新换的淡粉色袄裙凸显出日渐消瘦的身形。 他有几分心疼,对宫女道:“怎么?还不快扶王妃回去用膳?” 宫女福了一礼,回道:“奴才要请主子回去用膳来着,王妃娘娘非是不让。” “王爷去用膳吧,不必管臣妾了。”杨氏仍是坐着,淡淡道,“免得臣妾再惊了王爷的驾。” 孟世端将宫女打发出去,走到杨氏身边,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顾忌。别说你打翻一只碗,就算打翻一桌子的碗,也没有关系。” 他语气诙谐,杨氏都被逗笑了。 笑过之后,她叹了口气:“王爷不要哄我,实在是我太无用了。” “本王最乐意养花瓶了,无用才好。”孟世端开玩笑,“就喜欢无用的。” 以前从来不见他这么温情的一面,反倒是现在遭了殃,他对她比以前好上十倍有余。杨氏一时还真不知,这是福是祸了。 “走,用膳去。” 牵起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如此冰凉。他转身,吩咐宫人拿来手炉。 到了饭桌上,她不敢动,怕再碰坏了什么东西,他把宫女赶走,亲手喂饭给她吃。 她说吃不下了。 他像哄女儿似的哄她,说就再吃一点儿。 可她心里有了阴影,仍是不想吃。 他突然重重地放下碗,发出不轻的声响。似乎是生气了一般。 杨念玉慌了:“王爷?” 孟世端哼了一声:“知道错了吗?” 看来,王爷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杨念玉心灰地道:“臣妾辜负王爷好意,臣妾该死。” “你错的不是这个。”孟世端凑过来,吐出的热气萦绕在她的耳畔,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你看你现在多瘦,本王喜欢胖一点的。” 她这才明白,孟世端是在调戏,顿时红了脸:“王爷……” 眨间又一年春节已至。 除夕夜,皇家人围坐一起吃年夜饭。 给太上皇拜年的时候,皇帝忽然想起了太后。往常这个时候,太后是与太上皇坐在一起受礼的。 陆瑰云瞧出小爷有点儿走神,用胳膊顶了他一下,问:“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小爷回过神,没好意思说实话。 太上皇受了礼,赏了柄玉如意,请他们坐,聊了一会,问道:“选秀的事儿办得怎么样?” 小爷感受到旁边某人刀子似的目光,连忙拱手对他老爹说:“父皇,儿子有云儿就够了,不想再选妃。” 太上皇有点儿不高兴:“哪有皇帝就一个皇后的?朕知道你和云儿伉俪情深,但也要考虑祖例。” “父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爷诚恳地说道,“您就成儿子吧。” “你和你三叔一个德性,被媳妇吃得死死的。”太上皇一脸嫌弃的表情。 坐着喝茶的孟世端无辜中枪,半开玩笑地道:“皇兄,我倒觉得皇帝此举很明智,女人多了是非多。周贵人和皇嫂,不都是嫉妒心闹的么。” 他的意思是,太上皇你看看你,娶那么多老婆,大老婆小老婆之间斗得厉害,到头来又能有几个留在你身边。 “你在讽刺我?” “臣弟不敢,不敢。”孟世端嬉皮笑脸,“不过理儿是这个理儿,我只是看皇上并不想娶妃,您就算是硬塞给他,强扭的瓜也不甜,有什么意思,您说对吧?” 小爷向三叔投去感激的目光。 太上皇没有再逼着皇帝娶妃,但是他下一句话惊呆了四座。 “皇帝不想要就罢了,但是选秀照常,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陆瑰云差点儿没喷茶,太上皇的意思,他老人家这把年纪,还要再娶年轻漂亮的小老婆? 不是吧! 她接受不了,但是要是拒绝,肯定会被斥为不孝。 小爷倒是没多大反应,只要他爹高兴就成,着手命人去内务府,将一些王公大臣家的适龄女子选了来。 不过他听了陆瑰云的话,打算这次采用人性化点的方案,本着自愿原则去选。若是不愿意进宫选秀的,也不勉强她们。 自从太后进了冷宫,太上皇一个人在福寿宫里有些寂寥,有时虽然也去其他太妃宫里,但是太妃们年老色衰,他又没有了新鲜感,现在成日惦记着再纳几个年轻妃嫔进宫来。 景阳宫里。几人一起吐槽太上皇。 陆瑰云调侃小爷说:“恭喜皇上,马上就要有几个比你年纪还小的小娘了。” 小爷哼了一声:“什么小娘,我和父皇说好了,就算有看中的,位份最高也就是太嫔,算不得什么。” 孟世端说:“皇兄明明是自己想选妃,却还想着假借皇上的名义,谁知皇上不配合,才说出了心里话。” 但是吐槽归吐槽,他毕竟是太上皇,谁也不敢忤逆他。 小爷原本到了景阳宫,就要与三叔下棋的,现在也没这闲心了,就拉着媳妇给三叔拜个年。 他作揖,陆瑰云微微一福。算是家礼。 孟世端回了一揖,杨氏循声行了万福礼,便是还礼。 “侄儿说到做到,每年都来给三叔拜年。怎么样,没骗您吧?” “皇上一诺千金。”孟世端笑了笑,又问,“大过年的,你不去瞧瞧你娘吗?” 一语言中了小爷的心事。他叹了口气,很想和三叔吐露苦衷,却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皇上,虽然你娘干了恶事,你生她的气。但是现下过年嘛,你来我这儿都只行家礼,不妨就去看她一眼,也算是成了孝道。” 第203章 冷宫薛氏 () 自从薛氏搬来冷宫,冷宫比以前热闹一些。 虽然薛氏因为谋害皇嗣被贬,但她毕竟还是皇帝的母亲。陆瑰云知道他们母子矛盾一时难以调和,但也不敢怠慢薛氏的吃穿用度,怕让皇帝落下不孝的罪名,甚至逢年过节仍会以儿辈之礼,送各式各样的礼品过来。 薛氏的年夜饭是在冷宫里和胡嬷嬷一起吃的。薛氏既被废为庶人后,两人相依为命,少了许多的主仆之别。 面前摆着丰盛的宴席,薛氏却没有半点儿下箸的心情。她听见外面响起烟花的声音,好不热闹,格外想起自己如今生活凄清,一时落寞不已。 胡嬷嬷安慰她,皇后才刚送来了年礼,可见还是记得她这个婆婆的。 “瑰云是好,可是皇帝……”薛氏长叹一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生个女儿,像瑰云这样知冷知热。儿子有什么用,就算是当了皇帝,也是不闻不问。” “皇后娘娘贤德,是您的福气。”胡嬷嬷劝道,“不过奴才也算瞧着皇上长大,他心底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只不过为了上次的事太生您气罢了。” 烟花绽放之后,黑夜的天空重归寂寥,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这个大年三十会漫长得没有尽头。 当初害孟池星的事,当真是一念成魔。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她绝不会再那么一意孤行。事后想起,薛氏常常后悔。 可是事到如今,已是悔之晚矣。这几天,她总想起当初孟池羽铁青着脸对自己说的那句“我没有你这样的母后”,像山谷里的回声似的响在她的脑子里。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悠悠地道:“你说我若是死了,皇帝会不会来看我?” “主子!”胡嬷嬷惊呼出声,跪倒在地,“您可不能做糊涂事!” “起来吧。”薛氏苦笑,拉她起身,“别这么紧张,我还没想死呢。” “奴才知道主子只是一时做了错事,其实您那么做为的也是皇上的龙脉,皇上总会谅解您的。” “不,我不完是为了昶儿,我是想和周贵人赌一口气。”薛氏叹道,“我输了。输得彻底,可惜,我现在才明白,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可赌气的。” 二日后,皇帝带着皇后来了冷宫。 冷宫看门的太监一辈子也没见过皇帝,愣了足足了有十秒才想起行礼。永福进去禀报,薛氏和胡嬷嬷亦是一怔。 胡嬷嬷先反应过来,激动地对薛氏道:“奴才昨儿说什么来着,皇上这不就来瞧主子了吗?” 薛氏先是下意识的一喜,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坐回榻上。 胡嬷嬷则出去跪迎:“奴才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主子们万福金安。” 陆瑰云上前扶起胡嬷嬷,道:“嬷嬷快请起,母亲在么?” “在,等着您和皇上呢。”胡嬷嬷连忙引他们进去,打起门帘,“皇上可算是来了,主子成日念叨着您。” 即便身为皇帝,此时也有近乡情怯之感。 他步入室中,看见薛氏坐在榻上,不再是曾经的雍容之态,变得更加苍老,且褪去皇后太后的光环,只像是一个普通妇人的样子,便觉得心酸。 沉默了那么十几秒。皇帝慢慢屈下膝盖,跪下道:“孩儿给母亲拜年,母亲万福万安。” 皇帝一跪,无人敢不跪。 薛氏的目光,慢慢地扫过众人的头顶,最终落在了皇帝身上。 “不敢当,该是我这个庶人跪皇帝才是。”薛氏伸手向胡嬷嬷,赌气道,“你扶我跪下。” 皇帝低着头:“孩儿不敢。” 陆瑰云见气氛僵了,连忙岔开话题道:“母亲,您最喜欢折技牡丹了,三叔带来的蜀绣正好有一匹,我按您的身量做了件新袄,您试试合不合身。” 进冷宫来,薛氏靠陆瑰云体贴照料,看见儿媳妇时脸色稍稍变好:“云儿有心了,你起来吧。” 小爷不起,她哪敢起,低着声道:“母亲,您就给皇上个面子吧。” 毕竟皇帝跪在这里,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薛氏一扬眉,讽刺道:“我可没让皇帝跪,皇帝要是龙颜不悦,索性赐死我这老婆子,大可不必在这里受委屈。” 胡嬷嬷见薛氏这个态度,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她与皇帝再度争吵,不停地朝薛氏使眼色。 收到眼色的薛氏,气归气,终究也明白,面前这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已不再是昔日那个长在膝下的小男孩。 现在是她有求于他。 “您这是何话?”皇帝目光平视着前方,“若不是您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孩儿也不愿做这不孝之人。” 很快,宫人们搬来了座椅,皇帝缓缓起身坐下。 陆瑰云从胡嬷嬷手中接过茶,捧给皇帝,道:“过年过节的,皇上好容易来见母亲一面,不妨说点高兴的事吧。” 偏偏小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高兴的事,求救似的看向媳妇。陆瑰云便道:“母亲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一定闷坏了吧,过几日我想去潭柘寺上香,不如母亲也一同出去走走,一来可以求神佛庇佑,二来可以散一散心。” 身为一个无神论者,陆瑰云并不迷信,但她觉得,去佛寺许个愿还是很益于身心健康的! 毕竟,这后宫的一方天地,实在不如天地宽广。 薛氏被禁足冷宫之前,也很少有出宫的机会,想必经历这么多烦心事,也想要换一片空气呼吸一下吧。 果然,薛氏的眸子顿时一亮,想来是心动了。 陆瑰云这个提议,事先没有和小爷商量过,不过,她猜小爷不会反对。 果然听见小爷赞同地道:“嗯,云儿说得有理。” 薛氏顿时欣喜,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皇帝的小名:“羽儿,你……你真的能放我出去?” 小爷见母亲这般眼神,不过就是让她出个宫,仿佛给了她多大恩惠一般,再想起幼时薛氏对他的生养之恩,倒是心软了。 他思忖片刻道:“母亲若是好好反省,知道错了,也不必再待在这里,明年开了春,就搬回去吧。” 第204章 寺中偶遇 () 薛氏不敢置信地从榻上站了起来。 胡嬷嬷喜极而泣,跪下谢恩道:“皇上圣明。” 薛氏一纸悔过书,换回了太后之位,也搬出了冷宫。不过太上皇不愿她再搬回福寿宫,皇帝便命人将景仁宫收拾出来,请她住了进去。 自从皇帝的二弟孟池辰被封为冀王并去往封地后,景仁宫便一直空着。不过它位置优越,空间也大,经过一番修缮,还是一个很好的养老去处。 过年期间,潭柘寺游人如织。 为了不打扰旁人上香,陆瑰云决定乔装而行,她武功过人,也无需再带侍卫。 婆媳二人将马车停在山脚下,步行上山,以此表现虔诚之意。 一路上,薛氏有些恍惚,身上沐浴着冬日暖阳,脚下踩着落叶松针,远离冷宫的压抑,仿佛是换了个人间似的。 陆瑰云心里却是盘算着,若是能逍遥自在地出宫玩一趟多好!嗯嗯!等开了春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她一定要回金陵好好地游山玩水几个月,在宫里都快闷坏了!她好怀念木樨山谷的景色!还有许久未见的家人! 她正盘算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马嘶,一个激灵,连忙将薛氏拉住,往旁一闪。 大约就差一秒,那马便飞一般地驶了过来。要不是陆瑰云刚才反应得快,恐怕薛氏这会已经被马踢飞了。 马背上的主人连忙收紧缰绳,那马仿佛受惊了一般,前蹄凌于半空,差点儿没把主人给摔下来。 “娘,您没事吧?”陆瑰云连忙先去关心薛氏。 薛氏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勉强回答:“没事。” 陆瑰云恼怒地回头,指着马主人:“好大的胆子!这里这么多人,怎么敢骑得这么快?” 没想到,马主人竟然是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见差点撞到人,连忙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一个劲儿赔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没伤着您吧。” 打眼看去,这个小姑娘好像和孟和昶差不多年纪,绝对没有超过十岁。 陆瑰云皱眉:“你家人在哪?敢让你一个小姑娘单独骑马?把他们叫来!” 小姑娘看她不是好惹的,吓得连忙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还有一张皱巴巴的银票,用红纸包着,估计是她的压岁钱。 这个小姑娘就是汪洛洛,她的摔伤刚好,就被后母蔡氏派到寺里去做义工,美名其曰磨磨她的性子。刚开始蔡氏还派个马车仆人送她,后来觉得麻烦,索性就叫她跟着下人学着骑马。 汪洛洛毕竟还小,骑术不精,刚才没控制住,马儿就突然撒欢狂奔起来,所以才会差点吓着薛氏。 她一躬到底,将钱递给陆瑰云:“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了,您先拿着,千万别找我家人,谢谢您!” 陆瑰云一把推开她的钱,严辞拒绝道:“我不要钱。告诉我你是哪家的人,敢放你这么个小娃娃一个人骑马,要是出事怎么办,如此不负责任还了得!” 这事儿要是让蔡氏知道,肯定又是好一顿责罚说教。汪洛洛见势不妙,脚底一抹油开溜,跨上马背就要跑。 陆瑰云差点被她气笑了,嘿!这女娃娃还想肇事逃逸是怎么着! 有她陆将军在,还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溜? 她使出轻功,腾空而起,身影迅捷地掠过,足尖轻轻地点在马背上,拎起小姑娘的后颈往后一放,跨上了马背,将马制住。 “还想跑?你今儿不说个清楚,这事没完!”陆瑰云把汪洛洛从马背上拽了下来,不依不饶。 汪洛洛怕挨骂,死鸭子嘴硬,不肯招供。 薛氏上前来劝:“云儿,算了吧,人没事就行了。” “这怎么行!她这么点大,又不太会骑马,再伤着人不就麻烦了!”陆瑰云瞪着汪洛洛,“你不说也行,你不是在寺里当义工吗,我去一问便知。” 汪洛洛见实在逃不过,哭丧个脸:“这位夫人,您饶了我吧,我说还不成吗?”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汪洛洛。” 陆瑰云一愣,汪洛洛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眼珠子一转方才想起,这不就是孟和昶成天挂在嘴边的汪洛洛吗! 她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小姑娘:“你……是宰相大人的孙女?” 汪洛洛也是一愣:“你认识我祖父?” 陆瑰云暂且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于是道:“哦,我家夫君与宰相大人有些交情,我是听他说起过。” 汪洛洛一听,心说完了,竟然还是熟人,到她家去找麻烦就更容易了。 “可是,汪……嗯……汪小姐,你堂堂一个大小姐,怎么沦落到来寺里做义工?” 汪洛洛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屡次三番得罪了贵人,我是来受罚的。这位夫人,您发发善心饶了我吧,我才学会骑马,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那你为何一个下人都不带,要是出事怎么办?你爹娘也不管么?宰相大人知道吗?” 汪洛洛撇了撇嘴:“我祖父太忙了,不管内宅的事情,我祖母最近身体又不太好,所以都是我母亲在管。” 陆瑰云表示更不能理解,按理说母亲更疼女儿才是啊,追问:“你母亲就放心你一个人骑马?” “我亲娘过世得早,她不是我亲娘。反正您要是去我家告状,我就死定了!”汪洛洛再次哀求陆瑰云:“求您了!别找我麻烦!” 在潭柘寺上完香许完愿,回到宫里后,陆瑰云想起汪洛洛这件事,把孟和昶叫来。 “昶儿,我今儿和你皇祖母去潭柘寺,遇到汪洛洛了。” “什么?她的伤养好了吗?”孟和昶感到有些意外,马上就问,“这么说,她可以来上书房念书了?” “你等会。”陆瑰云叫儿子坐下,又问,“她上次和你撞衫,你是不是去找她麻烦了?” 孟和昶点了下头,又把上次和顾襄在馄饨店遇到汪洛洛的事告诉了母亲。 这就难怪了,想必汪洛洛是不受继母待见,所以才不管她的死活,让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独自骑马上山做义工! 第205章 伴读 () 孟和昶听了汪洛洛的遭遇后,眉头成了个展不开的结。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母后,我觉得……汪洛洛在家里过得挺辛苦的。” 他记得,那日天寒地冻,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一头栽向了护城河,就为了把自己弄病,不给她家里添麻烦。 也太拼了吧! 陆瑰云若有所思一番,突然问儿子道:“你喜欢汪洛洛不?” “母后你说什么呢?”孟和昶仿佛受了什么污蔑一样,斩钉截铁地回答:“喜欢她!绝不可能!” “哦”陆瑰云拢了拢袖子,意味深长地道,“本来我还打算让洛洛给你当伴读,接来宫里住,既然你不喜欢,那便罢了。” 孟和昶大约停滞了那么十几秒,反应过来时,扯住陆瑰云的袖子,干笑两声。 “别呀,母后。我觉得您这个想法可行。” 陆瑰云从儿子的小手里,把自己的袖子生生拽了出来,心下暗自觉得好笑,目光却是淡淡地扫过他:“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成日把个讨厌的人放在眼前,肯定会影响你念书,我也不放心。” “不会的不会的!”孟和昶举起双手,保证道,“我要是有伴读的话,肯定会好好念书的!” 陆瑰云亲自带着孟和昶去了汪府。 汪森不知皇后为何突然前来,仓促间从书房迎了出来:“皇后娘娘千岁,不知您驾到,微臣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宰相大人免礼。”陆瑰云气定神闲地道,“去花厅说话吧。” “是。” 汪森将陆瑰云迎至花厅,命人上茶,一头雾水地打听,皇后此番究竟所为何事。 陆瑰云也不和他卖关子,吹了吹茶碗里的水汽,抿了一口,就问:“洛洛在家吗?” “微臣最近公务繁忙,也好几天都没见那丫头了。”汪森坐在下首,拱了拱手,“她屡次三番冒犯谦王殿下,臣这里向娘娘和殿下请罪。” “小孩子闹着玩儿罢了,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宰相大人不用这般紧张。” 来之前,陆瑰云就和儿子说好了,要他尽量不要说话。 孟和昶就听话地坐在宰相对面,一言不发,难得乖巧的样子。 “听说洛洛受伤了,她现在没事了吧?” 汪森听陆瑰云语气温和,心下稍稍一宽,回道:“谢皇后娘娘关心,洛洛的伤养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那正好。”陆瑰云放下茶碗,“我来叨扰宰相大人,就是想征得你同意,让洛洛给昶儿当伴读。” “咳咳咳!”汪森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佛是被这个提议给吓着了。 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站起了身:“臣的孙女顽劣不堪,资质愚钝,又屡次得罪殿下,实在不配伺候殿下,也伺候不好殿下。” “宰相大人不必这么自谦。当时征集官家小姐进上书房的时候,洛洛可是考了第一名呢。有她当伴读,昶儿也会更加进步的。” 汪森为官小心谨慎,但他知道孙女性子活泼且话多,怕她惹出麻烦事来,仍是婉拒。 “莫非是宰相大人不想给我这个面子?”陆瑰云秀眉一拧,似有淡淡愠色,“还是看不上昶儿,怕他带坏你孙女?” 汪森见皇后似有发怒的迹象,连忙跪倒在地:“皇后娘娘!这不是折煞微臣了吗,微臣断无此意啊!” 这种时候就得学小爷!板着脸,不说话!陆瑰云故作不悦之态,坐着没答话。 沉默片刻后,汪森知道不答应是不行了,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松口:“微臣谨遵娘娘旨意便是。” 陆瑰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将汪森扶了起来,以安抚老臣的语气道:“宰相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洛洛,也会管教好昶儿,不让他欺负洛洛。” 第二日,汪洛洛就来了上书房报道。 并且,成为了孟和昶的伴读。 当伴读与同窗不同,伴读有一定的人身附属关系。以后,她不仅得为孟和昶挨手板,也得住在宫里听他的差遣,不管他上哪,她都得跟着他。 不过和在家听蔡氏的冷言冷语,以及去寺庙做义工干苦力比起来,当伴读还是要轻松得多的! e是当孟和昶的伴读嘛,那就不好说了! 幸好,她当伴读的第一日,孟和昶还算正常,没捅出什么娄子,她也就不用替他挨手板。不过程,汪洛洛都紧张地注意着孟和昶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有什么打击报复的行为。 从上书房放学后,汪洛洛跟着孟和昶去了他现在住的承乾宫。 “谦王殿下,臣女来的时候,祖父叮嘱要去未央宫向皇后娘娘谢恩。”汪洛洛听了祖父的话,十分小心翼翼,“臣女先告退了。” 可是这样的她,孟和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汪洛洛,你够能装的呀!”孟和昶向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光,“别装了!” 汪洛洛嘿嘿一笑,退后两步保持安距离:“谦王殿下说笑了,我怎么听不懂呢?我……哦不,臣女,臣女要去给皇后娘娘谢恩,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一溜烟不见了。 未央宫里,小爷下了朝来和媳妇聊天,正好半道儿上遇到来谢恩的汪洛洛。 “这不是洛洛吗?”小爷一眼就认了出来,“汪森的孙女儿?” “正是臣女。”汪洛洛连忙跪到一边,行礼道:“臣女汪洛洛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来皇后这里做什么?”小爷一边问一边走。 汪洛洛说了来当伴读的事。 小爷一愣,皇家一向是找公子当伴读,他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宋宪就是他的伴读,哪有找小姐来当伴读的? 男女有别,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吧? 皇帝踏进殿,永福为他解去氅子,剩下一身月白色常服袍子,衬出皇帝面似冠玉的英俊脸庞。 他问皇后:“你让汪森的孙女儿给昶儿当伴读了?” 陆瑰云捧了碗红枣茶给他驱寒,点头道:“是啊,正打算和你说呢。” 汪洛洛看见陆瑰云,倒吸口凉气,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第206章 受宠若惊 () 陆瑰云见她那表情,抿嘴一笑:“怎么,不认得我了?” 汪洛洛震惊道:“怎么是你?” 陆瑰云笑意更甚,故意逗着小姑娘玩:“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你你你……” 汪洛洛一连三个“你”,骤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进宫来当伴读。肯定是因为得罪了皇后娘娘!她要狠狠地教训自己! 小爷倒看得有些糊涂,不明白怎么回事。 陆瑰云朝汪洛洛招手,示意她到身前来,指了指桌上的果盘和甜点,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有喜欢的就随便拿吧。” 她明明是在示好,汪洛洛却害怕不已。陆瑰云是皇后,她管同行的老妇人叫娘,那么…… 她一想起那日,马蹄差点儿就踏到了皇后和太后的背上,顿时惊出了身冷汗。扑通跪下,惶恐得仿佛末日到来:“臣女该死,那日在寺前,是您和……” “是我和太后娘娘。”陆瑰云一笑,“你若是敢伤着太后她老人家,现在可就见不着你了。” “臣女罪该万死。”汪洛洛为了装可怜,故意装哭,“呜呜臣女真的不该骑马呜呜……” 挤出两颗眼泪后,偷偷向上观察陆瑰云的表情。 果然,陆瑰云就是见不得人家小姑娘哭,一听到她哭腔,心都化了。连忙抬了抬手,发慈悲道:“行了,看在你只是个小姑娘的份上,这事儿就算了吧。起来。” 汪洛洛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劲地鞠躬,狗腿地赔笑脸:“是是是,臣女多谢皇后娘娘不罚之恩,一定好好报答娘娘!” “原来母后说的骑马的小姑娘就是她?”小爷一拍桌子,对汪洛洛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此事宰相知道吗!” 与皇家人撞衫是小事,皇帝可以不计较,但是差点伤害到皇家的人,他就忍不了了。 才刚搞定了皇后,没想到皇帝又开始生气。汪洛洛心里打鼓,才站起来没多久就又跪了回去。 “此事错在臣女,和祖父没有任何关系!”汪洛洛连忙道,“臣女以为已经学会了骑马,可是没想到……” “你以为?你以为你就敢上路?”小爷眉间已有愠色,“来人!把她带去宗人府关起来!” 汪洛洛往后一倒,坐在地上,心道完了。 陆瑰云看着小姑娘要被侍卫拖走,连忙拦住,向小爷求情:“皇上,她也不是有意的,算了吧。” 平时孟池羽都听她的,这次偏偏犯轴不肯听。 她只好使出大招,半跪下来:“若真说有错,臣妾也有错,坚持不带侍卫才会让涉险,皇上也要一并罚臣妾才是。” “你!”孟池羽无奈,瞪了汪洛洛一眼,拂袖而去。 侍卫拖着汪洛洛的胳膊,一时有些为难。陆瑰云使了个眼色:“皇上吓唬小孩子的,你们也当真了?都退下吧。” “是。” 汪洛洛被陆瑰云从“虎口”救了下来,感动地磕头,同时不知道人家皇后娘娘为啥无缘无故地对她这么好,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儿了,你起来吧。”陆瑰云伸手将小姑娘拉了起来,从果盘里拿好吃的给她。见她不肯接,就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安慰。 “别害怕,有我在,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小姑娘一双水灵的眼睛,长睫轻振,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个满是善意的女人,一阵暖意涌上心间。 母亲过世得早,除了祖母,在她的记忆里,好像还没有哪个怀抱,如此温暖。 景阳宫。 孟世端去宫外见了几个朋友,又被太上皇拉去叙旧,回来已过了亥时,杨念玉坐在寝宫里等他。 她轻轻抚着琴弦,虽然看不见,却依稀还能记得弹法,拼拼凑凑地能勉强弹出一首曲子来。 “怎么还没睡。”孟世端语带歉意,“以后再有这样事,不用等我。” “无妨,反正睡也睡不着。”杨念玉起身一笑,拄着拐杖朝他的方向走去,摸索着将手伸向他腰间的带子。 永清连忙上前:“王妃娘娘歇着,还是让奴才来吧。” “我又不是个废人,我能服侍王爷。”杨念玉坚持道。 孟世端挥手命下人部出去,由着她为他宽衣解带,然后握住她纤细的手,低头轻轻一吻。 杨念玉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柔,羞涩地低下头。 “辛苦你了。”孟世端拉着她的手坐下,“多谢。” “瞧王爷说的,这是臣妾份内的事,何必。”杨念玉道,“臣妾无能,不能为王爷做些什么,王爷就给臣妾个机会,让我伺候你吧。” 月光皎洁,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那一双盲眼空洞洞望着前方,似乎有些伤感。 自从她失明,什么事都由着别人服侍,难免会觉得无聊,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孟世端道了声好,拉起她一块儿坐到琴边,从后面拉着她的手轻轻拨动琴弦。 “你想弹什么曲子?” 她想了想,答道:“阳关三叠。” “那太悲壮,不适宜晚上。”孟世端说,“我看不如弹梁祝吧。” 杨念玉一愣:“可是……我没有学过……” “我教你。”孟世端握着她的手,四指联弹,清越之音缓缓从琴弦上流淌出来,优美动人,丝丝入扣。 杨念玉感受到指间的音乐,或是梁祝过于动听,或是今夜过于温柔,她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 他连忙停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怎么?我弹这曲子惹你伤心了?” “不是,不是。”杨念玉摇头,“臣妾是觉得,虽然看不见了,至少还可以听到这么美的东西,也算是不枉此生。”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不枉此生。”孟世端笑,“你若喜欢,咱们以后天天一块儿弹曲子,人家说,琴瑟和鸣,不就是这样么?” 杨念玉用力地点了下头:“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只要王爷在,臣妾便觉静好。” 孟世端嫌她把气氛变得太沉重,便轻轻一挑她的下巴,语气轻松地道:“既是夫妻,何必再叫我王爷,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第207章 回家探亲 () 她试着唤了一声:“世端。” 他挑眉而笑,不知觉地握紧了她的小手:“嗯?” 杨念玉脸上一阵红晕,嫁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喊夫君的名字,既熟悉又陌生,不过更多的是甜蜜。 “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好。”他牵着她坐在床边,蹲下身为她脱去绣鞋。 杨念玉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忙缩回脚道:“臣妾不敢。” 他见她瑟缩,反而心生愧疚,温存道:“夫妻之间,不必如此拘谨。以前都是我不好,才让你这么怕我。以后无人时候,你当我是寻常夫君便好。” “嗯,王爷……”她又改口,“世端,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现在又这个样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拖累你。” “你啊,就是喜欢东想西想,想那么多做什么。”孟世端掖紧被子,“夫妻之间互相扶持本是应当,以前你为我操持家事,我还没有感谢过你。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本王又不是养不起你。夜里容易胡思乱想,快睡吧。” 孟世端怕杨念玉再胡思乱想,第二日带她回了娘家探亲。有了上次的教训,杨英再也不敢胡乱责怪孟世端,将他迎至花厅上座,毕恭毕敬地端茶倒水。 给王爷捧过茶后,杨英垂手立在一边,欲言又止。 孟世端笑了笑,看了看下首的座位问道:“杨大人怎么不坐?这是你自己家里,更不用拘束。” 杨英仍是垂着手,忐忑不安地问:“念玉她……给王爷添麻烦了吧?微臣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态度倒是与先前迥乎不同了,果然像杨英这样的人,不给个教训是不行的。 孟世端品茶,又是一笑:“王妃已是本王的人了,杨大人何出此言呢。” “是是是,微臣失言。”杨英跪倒在地上,“请王爷恕罪。” 杨英对孟世端,以前是拳打脚踢,现在又过于恭敬了。前倨后恭,闹成这样也不好看。孟世端亲自起身去扶他起来。 “岳父请坐吧。” 杨英将将站起,听到“岳父”二字,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老泪纵横:“微臣糊涂了,念玉中毒原是微臣的罪过,要不是微臣欺瞒王爷让她喝什么求子药,也不会害得她这样。” “说起来本王有责任。”孟世端叹了口气,将杨英按到了座位上,安抚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追究是谁的错。岳父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念玉,以尽补偿的。” 后宅里,严氏抱着杨念玉不停地哭。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吃这样的苦啊。” 反倒是杨念玉安慰母亲:“娘,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呢,既然都这样了,再哭也没意思。好在王爷不嫌弃我,愿意相守,这便够了。” “不嫌弃?哪个男人会不嫌弃老婆瞎了?”严氏呸了一声,“这明摆着就是哄你玩罢了!你信不信,回头没过两天他就能纳一窝小妾?到时候啊,她们肯定仗着你眼睛看不见,把你往死里欺负!” 严氏越说越气愤,拍着桌子站起来:“要不你就和他一刀两断,和离算了,回家来没人敢欺负你。” “娘,你想左了,王爷断不是那样的人品。”杨念玉揉了揉眉心,“我不是没这么同他说过,但是他并与我分离之意。” 说到这里,忽然一笑:“以前我总怨命运不公,为何王爷要待我冷淡,又为何要让我双目失明,现在明白,它是把最好的留在后面,那,便是王爷的心。” 她想,纵然不能再见光明,她也能如昨夜一般与他共赏琴音,琴瑟和鸣。天下哪里有完满的事情,有他这样值得托付的男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严氏半信半疑:“王爷待你真有这么好?” 杨念玉点头,拉住母亲的手:“您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把念秋念娇叫进来吧。” 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私话,没让旁人在侧。严氏听她这么说,这才命人带另外两个小女儿进门。 杨念秋和杨念娇一齐跪下给姐姐行礼,用娇憨的女声道:“臣女叩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快起来。”杨念玉循声朝两个妹妹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如今她已经不能“瞧”了,只能摸。 念秋和念娇乖巧地走到姐姐面前,一人拉起姐姐的一只手,唤了一声“姐姐”。 “哪个是念秋,哪个是念娇?”杨念玉笑,“别急着告诉我,让我猜一猜。” 她伸手探去,在两个妹妹的头顶上轻轻一抚,便道:“左边的是念秋,右边的是念娇,对不对?” “姐姐猜对了。”念秋笑道,“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念秋喜欢梳垂云髻,念娇喜欢梳同心髻,而且念秋比念娇要高两公分,我说得对不对?” “哇,姐姐好厉害。”两个妹妹非常配合地拍掌。 “姐姐来的时候,叫姐夫去给你们买了最喜欢的糕点,一会儿就到。”杨念玉宠溺地摸摸两个妹妹的头顶,“念秋最喜欢凤梨酥,念娇最喜欢豌豆黄,对不对?” 两个妹妹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到喜欢的糕点,立刻笑逐颜开。 中午用饭时,与孟世端见过礼,念娇就扯着他的袖子:“姐夫,我的豌豆黄什么时候到?” 严氏皱着眉头,训斥小女儿道:“你这泼猴,怎么和王爷这么说话?还不快些赔礼。” 念娇委屈地撅嘴:“姐姐说,姐夫会给买好吃的。” 孟世端倒觉得小女孩天真可爱,对严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无妨的。”然后命人将买好的糕点拿给两个妹妹。念娇道谢不迭,一个劲儿地说姐夫真好。 严氏见孟世端变得亲和,倒也松了口气,对念娇道:“该吃饭了,你们一人只能吃一块儿。” 午饭时男女分席,严氏命下人将杨念玉爱吃的菜都夹到她碗里,不过杨念玉似乎不太有食欲。不管是以前多爱吃的东西,都不太吃得下。 突然间,她感到胃里一阵恶心传来。 第208章 意外怀孕 () 杨念玉原本不想让母亲扫兴,强忍着反胃不适。 可终究是没能忍住,将口中的饭吐了出来。 “念玉,你怎么了?”严氏顿时放下碗筷,过去扶着女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杨念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想去歇会。” “快快快,扶王妃回屋歇着去。”严氏支使两个丫环,又命家中的家丁,“去把大夫叫来。” 这里一阵手忙脚乱,隔着一层帘子的杨英与孟世端也听见了。 “岳母,出什么事了么?”孟世端过来问道。 严氏赔笑:“惊着王爷了,也没什么事,念玉有点儿不舒服。” “怎么回事?”孟世端忙道,“快宣大夫。” “已去叫了。”严氏道,“您只管用饭,臣妇会好好照料的。” 孟世端还是放心不下,索性饭也不吃了,跑到后院去看杨念玉。 厢房的床上,隔着一道屏风,杨念玉远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知是他。 果然,他一阵风似的进了门,迅速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受凉了?” “只是有些反胃。可能是肠胃不好吧。”杨念玉说着坐起,强忍不适地笑道,“王爷,你且回去用饭吧,我休息会就没事了。” “没事,我吃过了,就在这里陪你。” 丫环连忙搬了一个圈椅,请孟世端坐。 杨氏倒有些愧疚:“打扰你用饭了。” “不要紧,反正我也没胃口。”孟世端一笑,倒杯热水给她,“你好些没有?” 杨氏接过热水才喝了一口,忽然又一阵强烈的反胃袭来,将水数吐了出来,沾到了孟世端的衣襟下摆。 丫环们连忙过来为他擦拭,杨氏看不见,只能干着急:“王爷……” “我在呢,我在呢。”孟世端挥手命丫环下去,拉住杨氏的手,“你等一等,大夫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来了。要先见礼,还没跪下就被孟世端叫住。 “虚礼免了,快来诊脉。” 大夫躬身应了,道声得罪,便将手搭在了杨念玉的脉上,眯着眼听了一会儿,脸色变了。 “怎么样?”孟世端问。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夫站起身,一个劲儿地朝孟世端拱手。 杨氏心里咯噔一下,有了预感。 果然,大夫下一句就是“王妃娘娘已经有喜了,王爷大喜。” 孟世端先是诧异,没意想到,然后神色便恢复如常,点了点头又问:“那她总吐该怎么办呢?” 大夫回道:“孕吐是正常的,不过是王妃娘娘才病过一场,所以身体底子弱些,这才格外明显。待小的开副方子,坚持服用七日,便可见好转。” “好。请大夫借一步说话。”孟世端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便出了屋子商议。 孟世端小心翼翼地问:“依大夫看,胎象怎么样?” 大夫原本以为他把自己单独叫出来,有什么额外的吩咐,没想到只是问这个,于是笑道:“请王爷放心,胎象很稳,只要好好养着,定会母子均安的。” 孟世端紧接着连忙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 他上一次有孩子,还是八年前范氏生孟樱儿的时候,所以这次,他几乎已经把当初的经验忘完了。 大夫耐心地一一同他讲解。 屋子里的杨念玉惴惴不安,不知道孟世端为何特意避开自己,要单独与那大夫说话。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脑海,难道,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转念便也明白,当初非要她服用避子汤,便是为了保住范氏所出两个孩子的地位。想来这次,也是为了一样的缘故。 把大夫叫出去,说不定在问打胎的事情,这才不愿被她听见。 她陡然坐起,神色有些惊恐,下意识地抚摸小腹,难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未出世,便要死在腹中了么? 她听见吱呀一声响,门开了又被关上。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异常害怕他的靠近。 “念玉,你怎么了?”严氏顿时放下碗筷,过去扶着女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杨念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想去歇会。” “快快快,扶王妃回屋歇着去。”严氏支使两个丫环,又命家中的家丁,“去把大夫叫来。” 这里一阵手忙脚乱,隔着一层帘子的杨英与孟世端也听见了。 “岳母,出什么事了么?”孟世端过来问道。 严氏赔笑:“惊着王爷了,也没什么事,念玉有点儿不舒服。” “怎么回事?”孟世端忙道,“快宣大夫。” “已去叫了。”严氏道,“您只管用饭,臣妇会好好照料的。” 孟世端还是放心不下,索性饭也不吃了,跑到后院去看杨念玉。 厢房的床上,隔着一道屏风,杨念玉远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知是他。 果然,他一阵风似的进了门,迅速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受凉了?” “只是有些反胃。可能是肠胃不好吧。”杨念玉说着坐起,强忍不适地笑道,“王爷,你且回去用饭吧,我休息会就没事了。” “没事,我吃过了,就在这里陪你。” 丫环连忙搬了一个圈椅,请孟世端坐。 杨氏倒有些愧疚:“打扰你用饭了。” “不要紧,反正我也没胃口。”孟世端一笑,倒杯热水给她,“你好些没有?” 杨氏接过热水才喝了一口,忽然又一阵强烈的反胃袭来,将水数吐了出来,沾到了孟世端的衣襟下摆。 丫环们连忙过来为他擦拭,杨氏看不见,只能干着急:“王爷……” “我在呢,我在呢。”孟世端挥手命丫环下去,拉住杨氏的手,“你等一等,大夫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来了。要先见礼,还没跪下就被孟世端叫住。 “虚礼免了,快来诊脉。” 大夫躬身应了,道声得罪,便将手搭在了杨念玉的脉上,眯着眼听了一会儿,脸色变了。 “怎么样?”孟世端问。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夫站起身,一个劲儿地朝孟世端拱手。 第209章 拒之门外 () 杨念玉怀孕之后,孟世端对她更加上心,常常亲自为她煎药。小爷来找他下棋,看着他这么忙前忙后,不禁调侃:“三叔现在是我朝第一大忙人。” 杨念玉在内室听见皇帝的声音,才知道他来了,拄着拐杖出来相迎。 “皇上,臣妻有孕在身,让臣代为行礼吧。” “都免了。”孟池羽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问,“三婶一向可好?” “谢皇上关心,臣妇很好。”杨氏循声锁定孟池羽所在的方向,盈盈一福,又问,“皇后娘娘来了吗?” 上次小爷和媳妇因为汪洛洛的事吵了一架,到现在都没和好。小爷等着媳妇来哄自己,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更加赌气。 心里烦躁,说话自然也带了些戾气:“别提她!” 杨念玉吓了一跳:“皇上……” 孟世端皱眉,将杨念玉护在身后:“请皇上不要吓唬臣妻。” “朕不是故意的。”小爷心情不好,轻叹了口气坐到棋桌边。 孟世端送杨念玉回内室休息,才出来同小爷下棋。两人心情都没有棋上,你一着我一着,下得十分随意。 孟世端笑问:“怎么,和皇后吵架了?” “嗯。”小爷懒懒地应了一声,觉得棋下得无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夫妻吵架本是常事。以他们多年的感情,孟世端并不觉得有多严重,随口一问:“所为何事?” 小爷执着一颗棋子,忽然不知该往哪里落,随手丢回了棋盒里。 “我一向主张赏罚分明,犯了错就该受罚。云儿却非要拦我。” 孟世端知道孟池羽不拘小节,他坚持非要责罚的人,所犯的必定不是小错,于是好奇问:“是何人犯错?” 孟池羽脸色更阴沉了:“汪森的孙女,才七岁的年纪,非要逞强骑马上山,差点伤着云儿和母后,这难道不该关进宗人府吗?” 七岁的小姑娘改骑马上山,光听着都替路人捏把汗。孟世端说该罚,但又道:“说不定皇后有她的道理。” “她能有什么道理?”孟池羽一嗤,“不过就是瞧着小姑娘可爱,不忍心罢了。她稀罕姑娘,不稀罕儿子。” 未央宫里,陆瑰云气定神闲地看着书。窗外天空碧蓝,看样子今日天气不错,她寻思着要不要带孩子出去放个风筝。 小莲急道:“娘娘,皇上都几天没来了,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呢?这会儿又要选秀了,您可得小心着点儿。” 她的意思是,娘娘您再不去哄小爷,恐怕开春选秀时,小爷就该娶一堆妃子给您颜色瞧瞧了。 陆瑰云放下书,笑了:“你怎么比我还急?皇上不来就不来呗,天天接驾你们不烦呐?” 小莲吐了吐舌头:“娘娘心真大。” 不过陆瑰云转念一想,上次的事的确没有和他解释清楚,如果他知道汪洛洛在家的处境,或许也会怜惜这个小女孩了。 “好,听你的,我这就去见皇上。” 小莲欣喜:“真的?” 陆瑰云已经坐在梳窗台前。铜镜里,她随意披散的青丝如瀑布,莹白色藤萝妆花缎春衣,衬出仍如少女般吹弹可破的肌肤,唇红齿白,柳眉敛翠,头上未着珠翠却隐然已有贵气,美貌不输当年,反而更添了一分成熟的风韵。 盘起流云髻,轻扫娥眉,淡施胭脂,斜插一支点翠衔珠珊瑚步摇,显得风姿绰约。她坐上步辇,去往皇帝所在的暖阁。 皇帝从景阳宫回到暖阁后,心神不定,一进暖阁就闭关,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守在门外的太监看见皇后凤驾,连忙行礼不迭。可是当陆瑰云要进暖阁时,永福却拦住了她。 “娘娘恕罪。皇上有严令,谁也不见。” 陆瑰云停止了脚步,朝那雕龙金门望了一眼。 他是谁也不见,还仅仅是不想见她? 数日未见,她还怪想小爷的。这点儿小事,至于赌气么。于是在门前站定,道:“永福,你进去告诉皇上,我要求见。他不见我,我就不走。” 永福应了个“是”,转身进了暖阁。 孟池羽正在暖阁里批奏折,今年山西雪灾,灾情严重,正在思考如何开仓救济,心烦意乱之际,听见永福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顿时来了脾气。 “谁让你进来的!不管什么事都别来烦朕!滚!” 皇帝发这么大火,永福哪里还敢多言,连忙遵命滚了出去。 当陆瑰云看见永福灰头土脸地出来时,心里一凉,情知他肯定是被小爷赶出来的。 小爷拧,她也拧。说不走就不走,就在暖阁门口站着,看谁拗得过拗谁。 永福劝她:“娘娘,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可能再过两三个时辰都不会见您的。” 她非得把上次的事和小爷说清楚,怎么劝都不走。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空突然变了颜色。原本的碧蓝苍穹,被几朵凝重的乌云遮住,随着天色的变暗,渐渐成了一片灰色。 淅淅沥沥,空中飘起了小雨。风将细雨吹得斜成了四十五度,慢慢飘到了檐下,沾湿她薄薄的春衣。 陆瑰云盯着那扇始终没开的门,感到一阵寒意。难道,他真的这么讨厌见她?还是说,他想给她个教训? 小莲撑起伞,为她遮雨,急道:“娘娘,这都一个多时辰了,皇上不会再见您了,咱们还是走吧。” 正好到了上书房放学的时候,汪洛洛跟着孟和昶回承乾宫,半道下起了雨。孟和昶的贴身太监永忠连忙为主子打伞。 不过这雨下得突然,没有准备多余的伞,汪洛洛没伞,只好跟在后面淋雨。 孟和昶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发梢皆挂上了细密的雨珠,这雨越下越大,仿佛就要将那小小的身影吞没在雨帘里了。 “汪洛洛,你来给本王撑伞。” 汪洛洛听到这命令,愣了一下,只好踱过来,接过永忠手中的伞,撑了起来。 她比孟和昶小一岁,个子没有他高,故而举得十分吃力,也没能把雨部挡在外面。 行至承乾宫前的一条甬道时,两个人衣衫都被雨淋湿了。 第210章 下雨时为你撑伞 () “汪洛洛!你会不会打伞啊!”孟和昶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伞,“还不如我来!” 汪洛洛暗自吐了吐舌头,腹诽道,都怪你长得太高,害我够不着! 孟和昶拿着伞柄,稍稍一转,让伞面与斜雨的方向垂直,两人再也不用淋雨了。汪洛洛嘻嘻一笑:“早知道这样,不如就由殿下打伞好了!” “哼,你想得美,本王又不是你的下人。”孟和昶和她斗嘴,却用手中的伞稳稳地遮住她的头顶。 伞下,一方小小的天地,两人一高一矮,并肩而行。 伞外风雨声,渐渐远而不闻。 不一会儿就到了承乾宫,嬷嬷见孟和昶从雨帘里回来,迎上来,为他重新换了身衣裳,怕主子着凉,又端来了一碗热热的姜汤。 汪洛洛垂手站着,打算过一会儿就寻个由头回她住的的庑房。不料孟和昶拿着姜汤,看了她一眼。 “汪洛洛!你看你浑身湿漉漉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换件衣服!我看你很碍眼啊!” “哦。”汪洛洛迟钝地应了一声,连忙退回庑房去换衣裳。 等她换完衣裳,回到殿里,又听见孟和昶抱怨:“这姜汤难喝死了!不能我一个人喝!嬷嬷,再盛一碗姜汤给她!” 汪洛洛也不爱姜汤那辛辣刺鼻的味道,一见着姜汤,就捏着鼻子往后退:“不了不了!我不喝这玩意!” 嬷嬷耐心笑劝:“姑娘还是喝了吧,刚在外头淋雨,想必你也受了凉,喝碗姜汤驱驱寒,就不会得病了。” “谢谢嬷嬷!不过,我,我身体很好,从来不得病的!就不用喝了吧!” 孟和昶眉头一蹙,瞪了汪洛洛一眼:“从来不得病?那上次是谁病了几个月?汪洛洛你一天到晚的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喝!” 汪洛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从嬷嬷手中接过那碗姜汤,再望了一眼孟和昶的碗,见他那碗姜汤也还剩下满满的一碗。 她想起今天师傅讲的课,现学现用道:“殿下,你忘了吗,今天才学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自己都不喝,干嘛逼我喝!” “我不管,你先喝,我再喝!”孟和昶一副小霸王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我的伴读,就得听我的!”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汪洛洛低下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叹了口气,用了壮士断腕般的勇气,举起来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辛辣的滋味,呛进了鼻腔,一碗喝完,她不停地用手驱散着到处弥漫的生姜气味,说出了心里话:“真的好难喝啊!” 她实在忍不了,也不经过孟和昶同意,就在桌上拿了几颗话梅糖往嘴里送。 奇迹!话梅糖一入口,那姜汤的难喝味道马上就没了! 汪洛洛赶紧把自己这个最新发现告诉孟和昶。 孟和昶非常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表示,不就是喝个姜汤吗,至于这么夸张吗。 看本王的! 他举起碗一饮而尽。 渐渐地,他的表情开始扭曲。 不过为了面子,喝完之后,强撑着像没事人的样子。 汪洛洛拈了颗话梅,放在他面前,睁大眼睛问:“殿下,你真的不试试吗?很管用的!” “用不着。”孟和昶死要面子活受罪,恢复冰山脸。 汪洛洛感叹:“殿下真厉害,喝了姜汤一点事都没有。” 听到这句奉承,孟和昶不自觉地昂起了脖子,不屑道:“也就你这么没用。本王该用膳了,你出去吧,” 汪洛洛“哦”了一声,把刚才那颗话梅糖放进自己嘴里,转身走了。 她刚一走,孟和昶飞快地从桌子上拿了一颗同款话梅糖,塞进嘴里。 话梅糖既酸又甜的味道,顿时缓解了姜汤的刺鼻辛辣,再吃一颗,慢慢的,嘴里就没了姜汤的味道,反而胃口大开。 孟和昶暗叹,汪洛洛诚不我欺!真的很管用啊! 窗外,雨势越来越紧。 陆瑰云在暖阁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终于放弃,打道回府。 微风细雨,此时已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滴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溅出一个又一个的水花。小莲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扶她进了门。 “娘娘您可别想太多,皇上与您一向恩爱,此回定是有急事要忙才不见您的。” 陆瑰云知道小莲只是安慰自己,苦笑了一下。 能有什么急事,就连见个面的时间都没有?再说,外面风雨大作,他在暖阁里岂能不知?他明知她在外面等他,却半点出来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以为夫妻这么多年,彼此性情脾气都已经磨合,也曾天真地相信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恩爱两不疑”,没想到,小爷还是当初那个赌气任性的少年。 她在窗下听着雨声,每一声都敲在了心里,怎么忽然有种深宫怨妇的感觉。 不行,她不能这样!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成为怨妇,这异世未经污染的大好河山,她还没有走遍呢,谁说穿越就只能谈恋爱的!若是只谈恋爱,把一辈子都交付到男人身上,那不是太亏了吗? 她已经征战北疆,完成重任,便无愧于山河天地,现在,她也该舒展身心,出去好好地干一番事业,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想到这里,窗外的雨声,已不再那般喧嚣。 皇帝在暖阁里批完奏折,已是深夜了。他抬起眼皮,望了眼外面漆黑的天空,这才搁下笔把永福叫了进来。 他随意地转动了下手腕,问道:“下午闯进来所为何事啊?” 永福看了小爷一眼,显然小爷还不知道自己就要追妻火葬场。 “皇后娘娘下午来了,站在门口等了您两个时辰呢!奴才刚要进来通报,您就叫奴才滚了出去。” “什么?”小爷惊讶地站起,“她来了?你怎么不说?” “您不给奴才说话的机会啊!”永福哭笑不得,“后来下雨了,娘娘还是淋着雨回去的呢。” 啊哦!小爷仿佛知道自己完蛋了。 “混帐东西!还不快摆驾未央宫!” 第211章 诗和远方 () 皇帝飞一般地速度到了未央宫,发现陆瑰云没有在伤春悲秋当怨妇,而是正在兴致勃勃地看地图。 “云儿。”他唤了她一声,然后命旁边的宫人退下。 人群散尽,坐在窗边的她抬起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眸中多了几分疏离,开口亦是淡淡的:“皇上来了?” 小爷直觉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瑰云接着道:“皇上驾到,臣妾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小爷干笑两声,在她身边的座椅上坐下,问:“今儿我实在是忙,也不知道是你去,我……” 陆瑰云打断他:“那皇上觉得愧疚吗?” 小爷真诚地点头:“愧疚,云儿想要什么,朕都补偿你。” 等的还就是小爷这句话,陆瑰云微微勾了勾唇,答道:“真好,臣妾也有事想请皇上恩准。” 看了眼桌上的大雍地图,孟池羽觉得媳妇即将提出的要求肯定没那么简单。 不过现在的他满心愧疚,就顺着她道:“你说。” “臣妾想出宫。” 小爷松了口气,只是出宫啊,那还好,等过几天休沐时抽个空陪她出去逛逛就好。 他正要应个好,没想到陆瑰云下一句就是:“臣妾想回江南老家住一段时日。” “什么?”小爷站了起来,讶异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瑰云也站起身,不急不躁,伸手朝地图上指了几个地方:“顺便再去这几个地方游玩一下。” 小爷有些冒汗,没想到她不仅想回家,竟然还想到处旅游。 在大雍朝一贯的礼教传统中,皇后就应该安居紫禁城的中宫,如至尊一般被供奉在高高的神坛上。 哪有到处乱跑的道理? “云儿,咱们有话好好说。”小爷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一把拉过陆瑰云的手,温柔中透着一点儿讨好:“我知道,下午让你受委屈了,我这就下令,以后只要你来见我,不用通报,好不好?” 他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陆瑰云不禁觉得好笑,不就出去当个徐霞客吗,用得着这么紧张?她可是征战过漠北的人,千军万马之前尚且不眨眼,何况是在这太平盛世环游天下? “皇上,我今天说的,并不是我的一时兴起,而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陆瑰云眼神认真而诚恳,她差点都要说自己穿越一趟不容易了,不过马上恢复理智改口,“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不容易,除了当年江南之行,都没有好好出去游玩过,我知道皇上将这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夜不拾遗门不闭户,不会遇到什么强盗的,就算遇到,以我的身手也不怕他们。” 小爷陷入了沉思,媳妇这一番说辞,说得连他都心动了。其实小爷一向玩性都大,如果不是日日都需要上朝理政,身上压着沉甸甸的帝王的担子,他又何尝不想与她神仙眷侣,游山玩水快意人间。 “天下还没有到达河清海晏的地步。”小爷道,“山西才发了雪灾,马上就要派人去赈灾了。” “什么?”陆瑰云一愣,然后马上自告奋勇,“你派我去呀!” “噗” 小爷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她这句话,将口中的茶尽数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微臣向皇上请旨,请皇上派微臣去赈灾救济!”陆瑰云煞有介事地抱拳,“微臣定不辱使命。” “你等会。”小爷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有点过快,伸手抚着胸口,“你说你想去当赈灾大臣?” “嗯嗯。” 陆瑰云觉得这是个出宫的好机会,既可以为百姓做贡献,又可以看一看外面的民情,不是一举两得吗? “云儿,你是我的妻子,是大雍的皇后,我不想让你出去冒险。”小爷一脸严肃地阻止她,“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开玩笑,像上次,汪洛洛的事……” “洛洛那真是个意外!你听我和你解释。”陆瑰云连忙道,“洛洛亲娘去世得早,她爹的续弦待她不好,才会让她刚学会骑马就独自上山的,而且当时我不也及时避开了吗?孟池羽,你要相信我,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一定平安回来。” “此事容我再……” “你有时间再想,灾民没时间再想了!你要是真的不放心,你另外指派几个大臣和我同行。” 陆瑰云走到小爷面前,两只手臂圈住小爷的脖子,撒娇道:“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好模好样儿地回来。亲爱的~” 小爷一想到派别的大臣与她同行,不免又有些醋意。 陆瑰云一眼就瞧了出来,捏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认真道:“我把心掏给你,好不好?” 刚才严肃的氛围,她这一句出口,小爷就破功了,作出一个虎爪的姿势,嗤笑出来:“真的?那我可掏了啊。” 陆瑰云笑嘻嘻地挡住他的手:“等我从山西回来再掏。” 小爷哭笑不得,轻轻地伸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 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想了半天才终于答应,又道:“那你怎么报答我?” 她抬起星辰般闪烁的眸子,放出无限的璀璨光芒,像磁铁般地吸着他的心。小爷无奈一笑,将她打横抱起,口中喃喃:“或许我真该把你的心掏出来。” 最后,小爷定下太尉刘士林担任赈灾的总钦差,并指派了两位参领杨泽和陆思恒当副手,并且为了掩人耳目,让陆瑰云女扮男装,担任一个五品的给事中小官混在其中,一同赴往山西赈灾。 临走时,皇帝把刘士林、杨泽和陆思恒叫到暖阁,吩咐一番赈灾事宜后,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除了赈灾外,还需确保皇后安危,若是她出了半点差池,你们就等着” 他威胁的话没说完,就被陆瑰云打断:“皇上!几位大人心系赈灾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顾及我,我是去帮忙,不是去添乱的。”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随行的这位“给事中”竟然会是皇后娘娘。 这要是出了事,谁能负得起责任呢? 第212章 出发 () “这……”刘士林犹豫道,“臣以为,山西灾区灾情复杂,去赈灾是个苦差事,条件艰苦,不符皇后娘娘的身份,不如……” 言下之意,不是我们不想带你,而是你身为养尊处优的皇后,不应该去吃苦。 陆瑰云却道:“去山西赈灾,刘大人不需当我是皇后,只需当我是一个从五品的给事中。雪灾是天灾,正是考验大雍国力的时候,皇上事忙不能亲临,我就当替皇上亲自去看一看。” 刘士林无话可说,只好应是。 临行前,去景仁宫与太后拜别。太后薛氏感叹,以前她当皇后时,光是料理后宫事务就焦头烂额了,如今陆瑰云这皇后当得,才是真正的在军事政治上均有建树,堪称与帝齐肩。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孟池羽没有后宫的基础上。否则,若是皇后成日争宠分心,便注定局限在了这紫禁城的牢笼里,又哪里有心思装下这万里好河山。 薛氏怔了片刻,才问陆瑰云:“你难道就不怕,你这一走,羽儿再召几个妃子进宫吗?” 小爷坐在边上嗑瓜子,边嗑边道:“几个?那不够吧?等她去山西,我起码找三十个妞儿进宫,一个月不重样儿。” 陆瑰云知道小爷在开玩笑,便顺着他的玩笑道:“那我就不回来了,反正你日子都塞满了,容不下我。” 小爷继续开玩笑:“偶尔碰到一个月三十一天的时候,还是可以陪你的。” “皇上!”陆瑰云简直想翻白眼,这种玩笑也不能随便开的吧!何况,太后还在这儿呢。 小爷察觉到她的脸色变了,立马改口:“我开玩笑的,你走了以后我信佛吃素。” 这还差不多。陆瑰云冲着太后撒娇:“您可得帮我把皇上看紧点儿。” 太后从冷宫出来之后,想通了很多事情。如今见他们夫妻恩爱,欣慰地一笑。 和几个长辈道过别,陆瑰云最不放心的就是儿子。她把孟和昶叫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听话。 汪洛洛也在,她还交待儿子:“母后不在的时候,不许欺负洛洛。“ 孟和昶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 “听见了没有?”陆瑰云见他不应,提高音量。 “谁欺负她了,”孟和昶嘀咕了一句。 孟和昶巴不得他娘早点出去浪,少个人管束,反倒是汪洛洛有些舍不得她,一个劲儿地问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陆瑰云也不知何时才回,随口答道:“也就四五个月吧。” “啊?”汪洛洛音量增大,“那不是小半年了吗?”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陆瑰云觉得这都不是事儿。 汪洛洛垂下眼皮,有些伤感的样子:“皇后娘娘不在,就没有人保护臣女了。” 陆瑰云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在宫里无亲无故,是把自己当成唯一的靠山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看了孟和昶一眼。 “那让昶儿保护洛洛,好不好。” 汪洛洛呵呵干笑,寻思着,您儿子不欺负我我就烧香拜佛吃斋茹素了,明面上却道:“臣女会尽力伺候谦王殿下的!” 陆瑰云与众人一一道别后,女扮男装与刘士林一行人出发去往山西。此次雪灾,是皇帝登基来所遇到的第一次天灾,格外重视,不仅命当地官府开仓赈济,还从京城及附近各地调动了许多物资送往灾区。 为了赶路,中途中并没有什么休息。一行人部骑马,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批快马,就这样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山西。 刚到山西境内就又开始下雪,厚厚的积雪淹没了马蹄,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与此同时,京城也迎来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仅仅用了一个晚上就覆盖住了紫禁城大大小小的的砖瓦楼阁。 因为这场大雪,上书房的师傅赵朗索性给学生们放了个假。 坐在窗下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孟和昶想起了当初和孟池星一起堆雪人的日子,还有当初为顾襄堆的那个大雪人。 每隔一段日子,他都会不死心地去顾襄家看看。后来发现他们夫妻十分和睦,也渐渐打消了再把顾襄“抢回来”的想法。 算起来,有一阵子没去顾襄家玩了。现在放假,正好可以出宫溜达一圈,顺便看看顾襄。 不过现在,他还有个拖油瓶汪洛洛。 “汪洛洛,我要出宫玩一趟,你去不去?”孟和昶难得征求她的意见。 “你去哪?” “顾襄家。” “哦,顾姐姐啊,好啊好啊。”汪洛洛连忙答应,她家和顾襄家是朋友,平时有些往来,相处得也不错。 上次跳护城河的时候,顾襄把她送回家,又为她求情,帮了大忙,按理应该好好登门感谢才是。 可是……汪洛洛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没有钱。 “殿下,能不能帮我个忙啊?”汪洛洛眨巴着眼睛,问孟和昶。 “怎么?又有事求我?”孟和昶人小范儿大,盘腿坐在窗下,拿起茶碗喝水,姿势优雅,初具几分少年风姿。 “我……想管你借点钱。” 孟和昶差点儿一口茶水喷出来,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管他借过钱。 汪洛洛赶紧保证道:“你放心,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孟和昶平时月例银子花不完,倒不是不想借,只是故意调侃她:“你堂堂宰相大人家的小姐,难道会没有钱?” 原本汪洛洛应该是有月例银子的,不过后来被继母蔡氏克扣掉了,才有了如今捉襟见肘的局面。 不过她好个面子,才不愿意承认穷,于是道:“我……有钱,但是早就花完了。你借我,等我以后再有钱了就还你。” 孟和昶又问:“你要钱干嘛?” 汪洛洛理所当然地道:“去顾姐姐家看她,难不成要空着手去?那也太不要脸了吧。” 孟和昶:…… 没错,他就是她口中不要脸的那位。 汪洛洛看他的反应,似乎猜到了,直觉自己说错话,于是舔了舔嘴唇问:“我是殿下,你不会每次都是空着手去顾姐姐家的吧?” 第213章 上街买礼物 () 不等孟和昶回答,看他的表情,也知道肯定每回都是空着手去的了。 汪洛洛呵呵笑了两声:“要不这样,我们一起买点东西去顾大人家,算一人一半,殿下你先出钱,我以后再还你。” “买什么?” 这个汪洛洛也没想好,不过她知道哪里的集市热闹,寻思着可以边逛边想。 汪洛洛带着孟和昶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看啥都想买。 “这个糖葫芦我吃过,超好吃的!殿下,借点钱。” “这个荷包好漂亮,我要买一个。殿下,借点钱。” “天啊,这个木偶好好玩儿,你看它动了!殿下,借点钱。” 孟和昶没拒绝,他的小跟班永忠就一路帮他把银子借给汪洛洛。 直到汪洛洛在一家杂货铺子前停住脚步,看着一根虎头拐杖,开口道:“这根拐杖我觉得……” 孟和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能理解:“汪洛洛,你怎么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还要用拐杖?” “借点钱嘛,殿下。”汪洛洛死乞白赖地拿着那虎头拐杖,“你堂堂的殿下,不会连这半两银子都没有吧?” 孟和昶翻个白眼,不想再和她在这里丢人现眼,于是大手一挥,让永忠把银子给交了。 汪洛洛美滋滋地拿着虎头拐杖,其实她准备一会儿从顾襄家回来的时候,偷偷溜回家,把这拐杖送给祖母。 她记得,祖母常用的拐杖因为用了太多年的缘故,已经有些掉漆了,若是换一个崭新的,她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 最后,他们走进一家首饰店,汪洛洛挑了一个桃形垂珠珊瑚发簪,以及一对白玉东环耳坠,付了钱后让掌柜的包了起来,用一个精致的木盒装着,这就是给顾襄的礼物了。 汪洛洛将礼物掂在手里,对孟和昶道:“簪子算我的,耳坠算你的,加上刚才那些东西,我一共欠你十五两。” 孟和昶心想,这丫头算得还真清楚,不过十五两银子,她那副神情却好像欠了一笔巨款似的。 于是调侃似的道:“你不会还不起吧?” 其实孟和昶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还不起的话,只要开口求本殿下,就不要你还算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汪洛洛虽然穷,却还是很有自尊心的,她早就盘算好了什么时候还这笔钱。 “放心放心,我不会少你的。”汪洛洛拍着胸脯,自信道,“等过几天我过生辰,到时祖父肯定会赏我东西,我去当铺当掉就可以还你了。” “哦,你还有生辰?”孟和昶好像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 “废话!本姑娘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然有生辰了!”汪洛洛说。 说起生辰,汪洛洛一脸十分期待的样子。因为对于她那个家来说,生辰简直就是她唯一的高光时刻,只有在生辰这天,她才会得到所有长辈的关心,还可以收割一小波礼物。 祖母自不用说,肯定会把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生辰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往年生辰,平日忙得顾不上她的祖父汪森就会想起孙女那早逝亲娘来,像补偿似的,专门请一天的假,为她请来京里最好的戏班子,给她准备好礼物。 她亲爹也只有在她生辰日这天才想起这么个女儿,受过她的磕头之后,赏她一件小“寿礼”。继母蔡氏为了讨个吉利,也会难得地不教训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最最盼望的,就是生辰。 她以前去庙里许愿,许愿的内容都是希望每天过生辰。那时候她小,还不知道这样子的愿望,是永远不能实现的。 在去往顾襄家的路上,孟和昶无意中问起:“你哪天生辰?” 汪洛洛随口答道:“不是说了吗,过几天呀。” “我是说具体哪天?” “七天之后。” 孟和昶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汪洛洛,她道:“那日我要请假回府了,原应该同皇后娘娘请旨的,不过娘娘不在,臣女就和殿下说一声儿吧。” “那我若是不放你走呢?” “那你就别想让我还钱了。” 孟和昶:…… 两人正还要拌嘴,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顾襄家门口。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程府”两个大字。 孟和昶来过许多次,那门口的看门人早就认得他了,见了面儿连忙打千:“谦王殿下吉祥。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程远和顾襄夫妇二人就迎了出来。 “臣参见殿下。” 程远行的是官礼,顾襄行的是万福。孟和昶上前一把拉住顾襄的手,热情道:“姑姑,这么多礼干什么?昶儿与你之间用不着这些。” 他只叫顾襄免礼,却不理程远,程远只有尴尬地笑了笑,不等他说就自行直起腰,道:“殿下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臣也好派车马去接呀。” 孟和昶对程远还有敌意,没接话,顾襄替自家相公解围道:“殿下若想用车马岂用着咱们?我看这雪这么大,当心车马打滑,走路更好,还暖和些呢。” 程远脾气倒好,赔笑道:“襄儿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说了几句,程远将目光投向跟在孟和昶身后的汪洛洛身上,笑道:“洛洛也来了?” 汪洛洛行了个万福礼,说:“洛洛给程大人和顾大人请安。” “洛洛多礼了。”程远笑道,招呼着他们,“进花厅说话吧。” 进了花厅,永忠将他们挑的礼物送上,顾襄一愣过后才笑,问孟和昶道:“殿下怎么这么客气,还给我带礼物?用不着的,你上街还不如买些你爱玩的。” 孟和昶清了清嗓子,看向汪洛洛:“我就说姑姑不会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吧,还不是你眼光不好还非要买。” 汪洛洛撅嘴,皱起了眉头,否认道:“我是精挑细选的,不是眼光不好,只不过我不知道顾大人喜欢什么而已。” 这对活宝,只要有他俩在的地方就有争吵。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顾襄连忙打断他们,将礼物收下,“我喜欢得很,让你们破费了。” 第214章 偷溜回府 () 汪洛洛眼前一亮,亲自挑的礼物被人喜欢,让她还有点儿成就感:“真的吗?” 顾襄笑答:“当然是真的,洛洛的眼光真好。” 难得被夸的汪洛洛竟然脸红了,嘿嘿一笑,还不忘说明清楚:“顾姐姐,发簪是我买的,耳坠是谦王殿下买的。我是想感谢你上次送我回家,礼轻情义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举手之劳何须客气。” 顾襄没想到汪洛洛还挺懂事的,再一想起她那日在家受继母的欺负,不免更加同情这个小女孩,和她攀谈起来:“听说你现在在宫里给殿下当伴读?” 汪洛洛点头,又道:“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那皇后娘娘不在,殿下可得好好保护洛洛。”顾襄对孟和昶道,“洛洛念书念得好,还可以帮扶你。” 想当年,孟和昶那个学上得,差点儿没把顾襄折腾疯了。 “姑姑!昶儿现在念书已经不差了!”孟和昶不满地申诉,“用不着她帮!” 顾襄知道小孩子自尊心强,于是道:“臣随口一说罢了,殿下谦虚些总是没错的。” 几人聊天吃茶,顾襄又留他们用了顿饭,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几个时辰。汪洛洛看着外面渐渐暗沉的天色,有些急了。 “洛洛,怎么了?”顾襄发觉她的不对劲。 汪洛洛站起身:“那个,你们先聊,我回家一趟就来。” 顾襄看到天色渐晚,知道她是怕回家晚了,宫门就要下钥了,于是站起身道:“今儿下雪,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跑不安,我送你吧。” 孟和昶不悦道:“你要回家怎么不早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我家与顾大人家相隔不远的,我回去一小会就来。”汪洛洛拿起今日才买的虎头拐杖,冒冒失失地溜了。 她只想偷偷溜回家把拐杖给祖母,然后就立刻出来,免得再遇到蔡氏挨顿骂。 小姑娘穿着斗篷打着伞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中。 顾襄有些不放心,看了孟和昶一眼,转头对程远道:“夫君,要不你跟过去瞧瞧吧。” 程远应了个好,便跟在了汪洛洛身后。 汪洛洛抄了小路,并且从汪府的一个小花园的围墙翻了进去。跟在后面的汪远,远远看见她这矫健的身姿,都吓了一跳。 汪洛洛偷偷摸摸地潜回了府里,直奔祖母朱氏的屋子去。朱氏患病,正坐在床上咳嗽,忽然听见门吱呀的一声,然后就瞧见了日思夜想的孙女。 “嘘!”汪洛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屋子里的丫环仆妇道,“你们都别说话,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丫环仆妇们面面相觑,没有说什么。 汪洛洛解开斗篷,一路小跑到祖母的床前,跪下道:“祖母,您病好点儿没?” “老毛病了,治治就好。”朱氏见到孙女很高兴,原本浑浊的眼睛都亮了几分,道,“你怎么回来的?” “我跟着殿下去顾襄姐姐家里,顺便跑回来瞧您一眼。您可别告诉母亲。”汪洛洛低声说道。 朱氏知道她不想招惹蔡氏,点了点头。又道:“你进宫当伴读也是好事,可以不必受她的气了。对了,殿下待你怎么样?” “皇后娘娘和殿下都待我很好,您不用担心。”汪洛洛拉紧祖母的手,“您好好养病,过几日我生辰再来给您请安。” 说着,她拿出那虎头拐杖,笑了笑:“瞧,这是我给您买的,您喜欢不?” 朱氏一晒:“你这丫头,还费这心思干嘛,我又不是买不起拐杖,只不过旧的更顺手些罢了。” “我不管,您就得用我买的,这样才能记着我。“汪洛洛撒娇道。 朱氏宠溺地点了点头,摸摸她的脑袋,见她还跪在地上,忙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我这就走了,殿下还在顾襄姐姐家等着我呢。”汪洛洛往下磕了个头,“您珍重。” 说罢一刻也不耽误地转身离去。 朱氏望着孙女离去的方向,心中感慨,若不是蔡氏这个继母待孩子太薄情,孩子怎么会连回自己家都要偷偷摸摸的呢。 汪洛洛准备从刚才翻墙进来的地方,再翻出去,只要半道儿上不遇见蔡氏就没事了。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虽然她选择的已经是条相对偏僻的路径,但是没想到蔡氏这日正好路过,打眼儿一瞧,好像看见有个人正在爬墙。 起初她以为是贼在翻墙,叫来家丁:“快!有贼!把他给我打下来!” 家丁抄起棍子就往那人身上打,汪洛洛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一松掉了下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此人身形甚小,还是个孩子。 “这……小姐?” 汪洛洛摔疼了,直皱眉。 蔡氏走近,也是一惊:“洛洛?你不是在宫里吗?” 汪洛洛舔了舔嘴唇,答道:“我就回来看一眼,现在就走。”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个大家闺秀竟然翻墙,传出去笑掉人家的大牙!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野丫头!”蔡氏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简直就是汪家的耻辱!” 汪洛洛也不顶嘴,因为她知道,只要她顶一句,蔡氏就有一百句等着她。 蔡氏越骂越难听,所有这些话,都被在墙外等洛洛的程远听得一清二楚。 连他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 “那个,殿下还在顾襄姐姐家等我,我先走了……”汪洛洛退后两步,做出要走的样子。 蔡氏更加来气:“你还把殿下搬出来压我是不是?臭丫头!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来人,给我按住打她十个板子!” “且慢!”程远飞快地翻墙进来,拦在蔡氏面前,“蔡夫人,我要带洛洛走了。” 蔡氏认得程远,皱眉道:“程大人?这是我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汪洛洛一见着程远,连忙躲在他身后:“程大人救我!” 程远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虽然蔡夫人是洛洛的母亲,但是洛洛现在也是谦王殿下的伴读,若是打坏了她,我奉殿下之命护送洛洛,若是她出了差池,殿下恐怕也不会饶过夫人。” 第215章 有口难言 () “好啊。”蔡氏嘴角上扬,挂着一丝冷笑,没有看向程远,而是盯着躲在他身后汪洛洛,“小丫头片子挺厉害,搬救兵来了。你如今也七岁了,难道不知道男女大防么?程大人是有家室的人,你怎么还敢和他单独外出?” 她这种冷嘲热讽的态度,让程远感到一阵不舒服。 “蔡夫人,在下只是奉命保护汪小姐的安而已。今日叨扰贵府,算程某得罪。”程远一拱手,便拉着汪洛洛离去。 家丁知道程远是朝廷命官,不敢阻拦,只好任由他去了。 汪洛洛刚才从墙上被打下来,摔折了腿,走得一瘸一拐,加上此时雪势加大了,更是举步维艰。 程远回头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行至她面前,蹲下道:“洛洛,时候有些来不及了,我背你走吧。” 汪洛洛一个劲地摇头,瘪着嘴角委屈道:“方才她说了的,男女有大防,我不能让程大人背我。” 程远回头盯着她,皱眉道:“你别听她胡说,你摔坏了腿,我背你回去怎么了,再说你还是个孩子。” 汪洛洛低下头:“虽然出来了,但是说不定她还派了人在后面盯着我们,若是程大人背我,回头我肯定还要再挨批的。” 见汪洛洛仍是不肯,程远无奈,也不能强行背她,只好由着她一路走了回去。 等走到程府,顾襄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才远远地看见他们,赶紧撑了伞走近:“洛洛,你怎么回去了这么久?来不及了!” 这时辰赶回宫去,估摸着宫门已经下钥了,要再想进宫,只有皇帝亲下谕旨才行。惊动皇帝,又会是一桩麻烦不说,受罚是少不了的了。 “襄儿你先别问,回头我再和你解释,快些备马车送殿下和汪小姐回去吧。” 顾襄连忙点头,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这就赶紧出发。 等马车到达宫门前的时候,果然已经下钥。冬天天黑得早,戊时一过,四周已是黑漆漆一片。外面又下着雪,寒风凛冽,冻得人打哆嗦。 无奈,孟和昶只好请侍卫进去向皇帝请旨,求老爹放他回家。 不一会儿,紧闭的宫门缓缓而开。 夜色下,出现大片的光亮。几个宫人提着灯,皇帝披着缎绣云龙银鼠皮龙袍,从门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灯光照出他英俊的容颜,而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几人见皇帝前来,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谦王殿下好大的架子。”皇帝冷笑,“以后要不要朕给你做跟班啊?” 孟和昶连忙叩首:“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错了。” 顾襄忙道:“皇上,臣亦有罪,殿下是去臣家中做客,臣应该提醒他们的。” 孟池羽看见跪在地上的程远和顾襄夫妇,脸色稍微缓了缓,知道下雪地上凉,于是抬手命他们起身。 他责怪儿子道:“自己回来晚了,还好意思赖在顾襄身上。” 汪洛洛战战兢兢,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上次的事皇帝本来就生气了,这下不会把她乱棍打死吧? 不过,不管怎样,顾襄姐姐和程远哥哥都是好人,她也不能让他们替她背锅,心一横,索性承认是自己的错算了:“皇上,其实是臣女……” 没想到孟和昶打断了她,先一步开口:“父皇说得没错,是儿臣舍不得姑姑,所以回来晚了。” “朕就知道是这样。”孟池羽瞪了儿子一眼,其实这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小惩大戒也就完事了,“回头记得去领十个手板,不许让下人代领。” 孟和昶领罚也领得爽快:“是。儿臣领旨。” 程远顾襄对视一眼,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孟池羽把儿子接回宫去,瞧着永忠打了他十个手板,才道:“以后不准这样了。” “是。”孟和昶伸手挨完打,手掌火辣辣的疼,不过忍住了,回道,“谢父皇责罚。” 汪洛洛在旁边看着他挨打,每一个手板响起,她的愧疚就多一分。 不过,好在小爷虽然责罚了儿子,心里还是疼他的,很快叫人拿来去肿的药膏,亲自给他抹上。 “你和顾襄有感情,这个朕知道,朕也许你出宫去。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身为皇子更要遵守章法,知道吗?”小爷一边给儿子上药,一边教导。 孟和昶难得乖乖的,没有反驳:“儿臣知道了。” 汪洛洛手心是汗,没想到平时和孟和昶这么不对付,这种时刻竟然会挺身而出替她背锅,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她偷偷抬头,朝上看了一眼。正好,皇帝也瞥见了她。 皇帝看这小姑娘的眼神闪闪烁烁的,以为她还在为之前骑马的事害怕,想起那日陆瑰云同他说的话,也不再计较,随口问:“汪洛洛,你也去顾襄家了?” 汪洛洛听见皇帝叫她的名字,连忙走前两步,跪了下去,紧张结巴道:“是,是,臣,臣女也跟,跟去了。臣,臣……” 她很想坦承,今日错过宫门下钥时间,因她回家时遭到蔡氏为难。可是一是解释起来麻烦,二是她也怕连累其他无辜家人,最后还是选择了三缄其口。 “朕听赵师傅说你挺伶俐的,怎么说话如此吞吐不清。”皇帝笑了一句,便站起身来,“上次骑马的事算你运气好,皇后护你,朕便饶了你,以后不提。不过你若再敢犯错,朕一定把你赶出宫去,叫宰相好好管教。” 汪洛洛心头一凛,忙道是。 皇帝未在承乾宫停留多久,便回宫去了。众人一同恭送。皇帝回头时,发现跟在后面汪洛洛走路有些不对劲,问:“汪洛洛,你怎么了?” 汪洛洛忍着腿疼,往前走了几步,咬牙回答:“臣女只是路上不小心摔了下。” 纷纷大雪,仍然没有停歇。皇帝看了看一地的积雪,点头表示理解:“雪天路滑,都当心着点。” 等圣驾走后,关上宫门,汪洛洛扶着门,松了一口气,再回头看孟和昶,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第216章 岂必新琴终不及 () 长信宫灯的灯光如同月光一般朦胧,照着洁白雪花落下,汪洛洛撑伞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不过笑容更加僵硬:“多谢殿下。” 孟和昶转身回了殿内,早有宫人烧好地暖,递来一个掐丝珐琅夔纹六瓣手炉。他放在手里,懒懒地往座儿上一坐,看着汪洛洛一瘸一拐地走到面前。 “我说汪洛洛,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能掐会算是怎么着,今天买个拐杖,还真就摔了?你的拐杖呢?” 他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抚着手炉取暖,语气是与往常一样的取笑,不过好像多了几分温情。 汪洛洛垂手站着,干笑两声,才道:“臣女的拐杖,不是买给自己的,是买给祖母的。回家之时,也是为了探望祖母。” 孟和昶更不理解了:“你去看你祖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怎么会去那么长时间?“ 汪洛洛大致说了经过,不过将蔡氏的辱骂轻描淡写了一些,只说成是母亲发现了就训斥几句。 孟和昶和蔡氏见过一面,猜也能猜到蔡氏会如何骂继女,突然还有点同情汪洛洛。 “多谢殿下为我揽罪,臣女无以为报,以后殿下念书就包在我身上。”汪洛洛诚恳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唤臣女一声就好。” 这次真的多亏了孟和昶替她揽罪,不然皇帝肯定会两罪并罚,把她赶出宫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回家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处南窗未关紧,有寒风透了进来,汪洛洛冻得一哆嗦。孟和昶将自己手中的手炉给她,道:“给你。” 她接过手炉上的提梁,手上顿时就感受到了一阵暖意,连忙道谢。 “不用谢本殿下,本殿下只不过是记得母后的嘱托才帮你罢了,不然你以为我稀罕帮你啊。这个手炉太热了,我素不喜,明儿换个新的,这个就赏你了。” 原来还是皇后娘娘的面子大,汪洛洛这才恍然大悟。 孟和昶有些倦了,于是一挥手:“你退下吧,本殿下要就寝了。” “哎,好。”汪洛洛应道,拿着手炉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庑房歇息去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景阳宫里,杨氏调养数日,身体渐渐好转,孕吐止住,胎象也平衡了许多。 她看不见雪,只听宫人们说外面下雪,想起以前和两个妹妹一起玩雪的快乐。在殿里成日坐着,闷着无聊,叫来孟池明和孟樱儿去堆雪人儿。 孟池明觉得这是小孩子玩的,很是不屑,高冷地站在一边看着。 杨氏用手摸雪,凭借着记忆通过滚雪球,真堆出了一个雪人来。而且线条流畅优美,比例匀称,看上去煞是可爱。 孟樱儿也堆了一个,不过她堆的雪人还没有杨氏堆的好看。 孟池明笑话妹妹:“你也太笨了,还不如一个瞎子。” 孟樱儿还嘴:“那是母妃手巧。堆雪人容易,堆得好看不容易,不信你来试试。” “妇之乐,奇技小巧罢了,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孟池明冷哼,朝妹妹堆的雪人上踢了一脚。他习过武,一脚下去,孟樱儿那并不结实的雪人立刻就塌了。 杨氏听见动静,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斥道:“明儿!你在做什么!” 孟池明抱着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我没做什么,说句实话而已。” 杨氏知道孟池明对自己怀孕一事不满,耐着性子道:“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你的母妃,你应该尊重我。” “尊重?”孟池明以好笑的口气道,“你别欺负我年纪小不知道,我父王原本不让你怀孩子,是你用尽心计才怀的孩子!你有尊重过我父王吗?” 杨氏失明之后不敢乱喝药,自然停了避子汤,没想到偏偏这么巧,没过多久就真怀上了孩子。 她原本也以为孩子还小肯定不懂,没想到孟池明人小鬼大,心里一本账。 想到孩子早年丧母,她口气软和了一些:“明儿你听我说,就算我有了孩子,待你和妹妹也会一视同仁的。” 孟池明更加不屑了,几乎要一口啐到杨氏脸上:“一视同仁你也说得口?你瞎了以后,每日只知骗取父王的同情,他早被你狐媚所惑,自从你怀孕,他眼里何时还有我?” 说完,他又走到杨氏所堆的雪人前,用力一踢,将那原本好好的雪人踢得四分五裂,然后负气走了。 宫女小兰连忙过来扶住杨氏,劝慰道:“王妃娘娘不要和小主子计较,他还是孩子,不懂事呢。” “他这像不懂事的样子么?”杨氏苦笑,随即摇了摇头,“罢了,扶我回去吧。” 孟世端从太上皇的福寿宫回来,杨氏正坐在里屋弹琴。一曲阳关三叠,琴音似有无限的伤感。 正弹到高亢激昂处,突然一声急响,弦断了。 杨氏仍坐在原处,看表情似乎有些心事。 “你方才弹琴时用力太猛,才会致使琴弦绷断。”孟世端将琴搬了起来,叹道,“可惜了,这可是把难得一见的上好焦尾琴。” 杨氏知道,这把琴是由本朝最负盛名的琴师打造,存世只有七把相同的琴,相当贵重,千金难求。 她跪直了请罪道:“臣妾无意之过,请王爷恕罪。” 孟世端看了看那绷断的琴弦,道:“无妨,再找工匠续上就是。” “可是续弦,终究不如原先的弦好,是不是?” 续弦意指再娶,杨氏一语双关。 倒把孟世端问得愣住了。他将手上的焦尾琴交给永信,命他去找宫中巧匠修补,坐到杨氏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何出此言?” 杨氏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此时关心的目光,转过头避开:“没什么,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我想起这诗,才有此一说罢了。” “你是不是想问,你与范氏在我心里哪个重要?” 这个问题,杨氏一直想问。没想到他会直接说了出来。杨氏既想知道答案,却也害怕知道答案。 她的手微微一颤,从他手中抽回,嗓音亦有些颤抖:“那王爷可以回答吗?” 第217章 世子的算计 () 孟世端见她有些颤抖,为她将身上衣裳裹紧几分:“你很冷吗?” 他避而不答,杨念玉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范氏过世已经一年,孟世端心里却始终没有放下过。 杨念玉知道,时至今日,他还会将范氏的骨灰盒带在身边,在京时常去探望范氏的父母。 毕竟,他与范氏两情相悦,十载夫妻,而与她,不过是一纸诏书,名分夫妻。杨念玉觉得眼前的黑暗,更深了几分。 倒不是与范氏吃醋,而是她觉得,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这颗心怕是永远不能属于自己了。 孟世端感受到她指尖的刺骨寒凉,连忙命人取来手炉,给她煨暖。 “你怎么突然这般多愁善感,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孟世端语带疑惑。 杨念玉轻轻拥着手炉,含糊答道:“没什么,王爷今日去给太上皇请安了?” 孟世端坐在南窗下,点了点头:“皇兄想封明儿当世子,封樱儿当郡主。我说孩子年纪还小,皇兄却非要给恩典。” 听到孟池明要当世子时,杨念玉手一松,手炉掉到了地上。 小兰连忙将手炉捡起,用布擦了擦,交回到她手上,道:“王妃,您当心着点。要是里头炭火掉出来,烫着您或是走火都不好。” 孟世端见杨念玉今儿状态都不太对,命小兰退下。等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才沉沉开口:“皇兄要封明儿当世子,你有意见?” 杨念玉忙跪下:“臣妾不敢。” “别动不动就跪。”孟世端这么说着,却没有伸手去扶,而是盯着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孩子。但不管怎样,明儿都是我的长子,封作世子也是迟早的事。” 杨念玉原先并不讨厌孟池明,只是这个继子实在处处与她作对,不好管教,时日久了,才会心生厌烦。 如今听孟世端这么说,她便明白,他这是在敲打自己。孟池明是他的嫡长子,才是他将来唯一的继承人。 她也想过,要不要告孟池明的状,可是,再告状又如何呢,大不了孟世端罚儿子一顿,那样也只会让孟池明更恨她这个继母。 她苦笑作答:“臣妾明白了。” 太上皇的旨意很快就到了,果然,将孟池明封为蜀王世子,同时将孟樱儿封为安平郡主。 众人一同谢恩后,下人们又向世子与郡主行礼祝贺。 晚膳时,趁着孟世端离开的片刻,孟池明看着杨氏隆起的小腹,得意地道:“母妃千算万算,还是晚了一步。” 杨氏皱眉:“你此言何意?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位。” “哼,瞎子,你说得好听,那肚子里的野种哪来的?” “孟池明!你给我闭嘴!”杨氏气得拍桌子,喝斥道,“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正好这时孟世端回来,只听见杨氏的后半句,怫然不悦:“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吓着孩子了!” 杨氏一愣,才明白刚才那是孟池明故意设的圈套让她钻。小小年纪,如此心机,若是长大那还了得。 “王爷,明儿对我出言不逊,你应该好好管教了。” 不过,孟世端没有把这当回事,反而怪杨氏小气:“哎呀,他还是个孩子嘛,你和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 用过晚膳,孟池明在路过杨氏的时候,突然故意摔了一个大马趴,起身时已鼻青脸肿。 他一副委屈的模样,对孟世端道:“父王,母妃她给我使绊子。” 孟世端一边心疼地查看孩子的伤口,一边责怪杨氏:“你这是干什么?就算和孩子吵了两句,也不该虐待孩子。” 杨氏气急:“我没有给他使绊子,他在说谎!” 孟池明跪在父亲脚下:“父王明鉴,儿臣万万不敢污蔑母妃,方才的确是被她绊倒了。” 孟世端看儿子样子可怜,慈父之心顿生,怼回杨氏道:“小孩子怎么会撒谎?我看撒谎的是你吧!” 杨氏百口莫辩,孟世端一气之下又道:“我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吗?如此心胸狭隘,怎么能教好孩子,你给我回娘家去好好反省几天。” 杨念玉就这么被他“送”回了娘家,孟池明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不过,这一切都被孟樱儿看在眼里。她偷偷地问哥哥,这样是不是不好。 孟池明却说:“我要是不这么做,等那女人生出孩子来,父王眼里还会有我们吗?” 孟樱儿犹豫着,说道:“可是母妃她一直对咱们挺好的……” 孟池明翻个白眼,啐妹妹道:“所以说你们女人眼皮子浅,小恩小惠就能认她当娘。她再好,能有亲娘对咱们好吗,况且说不定都是装出来的。以前没法子,现在她一个瞎子,咱们还对付不了她么?” 听他这语气,孟樱儿不禁有点儿慌了。 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哥哥。 孟池明冷冷一笑:“你别管,我自有安排。” 两日后,孟池明去了杨府。 杨念玉还以为他是来赔罪的,原本打算教训两句就算了,没想到,孟池明来了之后既不问安,也不道歉,而是嘲笑。 “瞎子,你还在等父王来接你呢?”孟池明故意靠近杨氏的耳朵,让她听得分明,“我看你不如留着点力气生小瞎子吧!” 啪! 果然,他换来了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 杨念玉这辈子都没有扇过人,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 孟池明被她打得倒在地上,然后早有准备似的,从容地爬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留下一句“你等着”,拂袖而去。 孟池明回到紫禁城,一路跑到了太上皇所居住的福寿宫。 福寿宫中,太上皇孟世典与蜀王爷孟世端正在下棋。太上皇是个臭棋篓子,孟世端不想扫他的兴,也不急着赢他,放慢节奏,徐徐图之。 突然,内侍来报,说世子求见。 孟世端皱眉:“怎么找来福寿宫了?这不是打扰皇兄清静吗?” “无妨,让明儿进来吧。”太上皇捋着胡须一笑,对弟弟道,“想必是孩子想你了,等不及你回去,才找到我这儿来。” 第218章 和离 () 孟池明进了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臣叩见太上皇,皇伯父万岁万岁万万岁。” “侄儿来了?起来吧。”太上皇拨弄着棋盒里的棋子,笑道,“我就留你爹多下一会儿棋,你有事么。” 孟池明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一个明显的血红色巴掌印。 嘴角还在不断流血,显然是刚挨过的巴掌。 太上皇一惊,手中的棋子咣当掉在了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何人所为?” 孟池明紧皱眉头,轮廓分明的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色,没有立即回答太上皇的问话。 儿子这副模样,亲爹也吓了一跳。 “说话!谁打的你!”孟世端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孟池明这时才吞吞吐吐道:“回皇伯父和父皇的话,儿臣今日……去……去了杨府。” 孟世端丢下棋子,站起身来:“是王妃打的?她因何故打你?” “母妃回府之事是因儿臣而起,儿臣想起从前确有对母妃不敬之处,特去道歉,想请母妃回来。不料母妃见到儿臣便生气,几句话说得不合就……出手打了儿臣。” “岂有此理!”太上皇拍案怒道,“上次修理杨英,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没想到他们杨家如此胆大妄为,不思悔改,居然还敢打我侄儿!” 孟世端忙拱手道:“皇兄息怒。家宅不宁,臣弟亦有过错。臣弟这就去杨府。”说罢命人给儿子上药,当即去了杨府。 他人到杨府时,正好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杨英。杨英还不知王爷为何这般气势汹汹,上前相迎,唤了一声王爷。 孟世端没心思与他寒暄,直接问:“本王的王妃呢?” 杨英见他来者不善的气势,朝严氏使了个眼色。 严氏只知道女儿今日失手打了世子,却不知到底为了什么缘故,此时见王爷上门问罪,不禁有些害怕,忙道:“王爷,念玉她身子不舒服,在里屋休息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孟世端从严氏心虚的表情中,看出她是不想自己见杨念玉。 “岳母不必替她遮掩,叫她出来,说个清楚。” 严氏亲自从丫环手中接过茶,递到孟世端手中,讨好地笑道:“王爷您坐,喝口茶先。臣妇没有管教好小女,您要罚就罚我们吧。” 杨英一头雾水地问妻子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严氏叹了口气,垂着手道:“今儿蜀王世子来了,我就只远远看见念玉同他说了两句话,念玉就打……打了世子一巴掌。” “这……”杨英一愣,立马朝孟世端作揖,“王爷!小女性情温和,不会贸然做出此等举动的,这其中必有蹊……” “跷”字还没出口,孟世端就打断了他:“那也不该动手打他!王妃本就是世子继母,敢问会有母亲对亲儿下这么重的手吗?” 哗啦哗啦,帘子一响。 杨念玉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到了堂前。 “哼,你总算肯出来了。”孟世端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语气十分不善,“明儿才这么点大,你怎么狠心下这样毒手!” 一阵沉默。 大约过了几瞬,杨念玉通过听声音识别出孟世端所在的方向,朝着他一步一步走去,直到与他相距三步左右停下。 “王爷说我歹毒,可若是我说,这是你的好儿子设计陷害我的,你信他,还是信我?” 孟世端剑眉紧拧,冷笑道:“明儿是我瞧着长大的,他心思清澈,从来不会骗人。” 杨念玉身子霎时凉住,只觉得呼吸急促,泪到眼边却不肯落下,而是忽然一笑,连着说了两个好字。 孟世端正待要再说她,她却先他一步开了口:“王爷,我们和离吧。” 七个字如同珠玉掷地,清脆有声。 杨英与严氏皆是一怔,连忙上前劝道:“念玉,你可别说胡说。快,和王爷赔不是先。” 孟世端良久注视着她的面庞,心中蓦然一痛,半天没有说话,最终,不顾杨家的劝阻,转身离去。 景阳宫内。 孟世端不停地喝着闷酒,一杯接一杯,喝空几大罐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周身都是酒气,性情也变得狂躁易怒,无人敢接近。 皇帝听说,急忙赶了过来。他抬头看见皇帝,没有起身,反倒笑了,趁着醉意叫他:“来,羽儿,陪三叔喝酒。” “三叔!不许喝了,这是圣旨。”皇帝一声令下,宫人们将所有的酒尽数撤下。 他又将剩下的宫人们也打发出去,才走到孟世端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夜色深深深几许,银色月华泻落一身,照出酒醉之人的伤心与落寞。 “皇帝你说,我这命数怎么这么难啊?”孟世端边问,边擦了擦眼角。 除了范氏过世,小爷还没见他三叔哭过。 “到底咋啦?三叔?谁欺负你,告诉侄儿,侄儿收拾他去。”小爷第一反应,是三叔肯定遭人欺负了,但是转念一想,除了太上皇和自己,世上应该也没人能欺负了他。 “唉!”孟世端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父皇欺负您了?”小爷试探问道。 孟世端摇了摇头。 “那……难道朕哪得罪你了?”小爷一想,没有啊。 “与皇上无关。” “那是谁啊?”小爷想了又想,见他一人喝闷酒却不见杨念玉,顿时恍然,“三婶惹您了?” 提起杨念玉,孟世端又擦了擦眼角,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却到了伤心处。 “我是不是克妻啊我?”孟世端喘着酒气儿道,“第一个王妃自尽了,第二个王妃如今又要与我和离。” “啊?三婶要和您和离?怎么回事,您慢慢说。” 孟世端便大致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小爷想起杨念玉从来都是温和的性子,觉得此事不像是她的作风,犹豫片刻后道:“三叔,咱们先把事情理清再说。您想,三婶打堂弟,下手这么狠,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也不是傻子,没必要非惹祸上身。依朕看来,此事定有蹊跷。” 第219章 逼出真话 () 孟樱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单独被皇帝叫来。 她跪在阶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皇帝。只见皇帝气定神闲,一手翻着奏折,一手拿着茶碗喝茶,并不急着要和她说话。 忍不住这样的沉默,孟樱儿终于胆怯地开了口:“皇上哥哥,您叫臣妹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皇帝瞥了跪在地上的堂妹一眼,清了清嗓子:“起来吧。朕找你来,是说一说你母妃的事。” 孟樱儿从地上爬起,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这几日她心中一直很矛盾。 如果她说哥哥欺辱母妃,那么哥哥必会受到惩罚,但如果不说,母妃就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她听说父王昨儿喝酒到半夜,便知道必定是因此事而苦闷。也不知如果说出来,能否替父王分忧。 皇帝扫了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 “你父王要为这事与王妃和离,朕叫你来是想问问,想再找个什么样的母妃?“ “什么?和离?”孟樱儿惊讶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走到案前盯住皇帝,“父皇答应了吗?” 与孟池明相比,孟樱儿不讨厌杨氏,相反,还很喜欢她。杨氏总给她做小玩意儿逗她开心,喜欢带着她玩。要是他们真的和离了,再来一个继母,肯定不如杨氏待她好。 皇帝没有回答她,而是缓缓放下笔,道:“堂妹,你若知道些什么,现在说还不迟。” “这……臣妹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孟樱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毕竟孟池明是她的亲哥哥,她怕皇帝知道真相,会重罚哥哥。 “不知道啊?”皇帝一笑,也不逼她,挥了挥手,“那你回去吧。” 孟樱儿还以为皇帝要“严刑拷打”,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她走了,她反倒心里不安。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盯着案上的奏折,目光一瞬未移。 永福上前笑道:“小郡主,奴才带您出去吧。” 孟樱儿仍是不肯走,杵了片刻,经过激励的心理斗争,又跑了回去。 “皇上哥哥,父王和母妃真的会和离吗?”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母亲过世得早,好不容易有了个愿意疼她陪她玩的继母,现在也要没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她不想当根草。 皇帝叹了口气,走了下来,身子前倾,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和离也是不得己,你父王说了,杨氏敢虐待池明,再喜欢也不能留她了。不仅如此,还要将杨氏父亲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孟樱儿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这么严重,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皇上哥哥,其实母妃没有虐待过我哥。” 皇帝拉着堂妹的手,牵着她走到边上坐下,继续道:“你倒是说说看。” 皇帝对自家兄弟姊妹一向温和,是众人心中值得依赖的温暖大哥哥。孟樱儿舔了舔嘴唇,话都到了嘴边,索性就都说了出来:“那日母妃想和我们一起堆雪人,哥哥骂母妃是瞎子,辱她怀的是野种,母妃才生气骂回了他。而且……臣妹都瞧见了,母妃并未绊倒哥哥,哥哥是自己摔的……” 帘后,孟世端将女儿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坐不住了,气冲冲地揭帘出来,奔到女儿面前,一把扯过她的衣领:“你为何不早说!” 孟樱儿吓得乱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父王……” “三叔。”皇帝上前拦住孟世端,劝道,“堂妹还小,这不能怪她。” 孟世端这才松开手。孟樱儿连忙跪下哭道:“父王,女儿知道错了,您快去把母妃接回来吧。” “不急,还有一事,要你去问个清楚。”皇帝打断道。 孟樱儿问是什么。 皇帝将孟樱儿从地上拉起,附耳对她低语一番。 冬天的阳光是柔弱无力的,照在甬道上,连积雪都没化几分。这条甬道是回景阳宫的,路上的宫人稀少,此时更是几乎没有。 孟樱儿像往常一样,跟在哥哥孟池明身后走着。突然,她问:“哥,你脸上那巴掌真是她打的?” “是啊。” “可是母妃脾气那么好,为何要打你?” 孟池明已听说了父王要与杨氏和离的事,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得意地回头对妹妹道:“自然是你哥我有法子惹她生气了。” 孟樱儿好奇道:“那你是怎么惹母妃生气的?” 孟池明笑道:“她不是瞎了吗?我说她是瞎子,生出的孩子就是小瞎子,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持续了片刻,然后瞪了妹妹一眼,挑眉警告:“这事儿可不许和父王说。” “可是哥哥,母妃对咱们还不错,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孟樱儿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你个女人懂什么?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狠,尤其咱们还是在皇家。”孟池明说得头头是道,“这会子狠不下心,要等她再生一个,那咱俩哪有亲生的亲?在府里的地位岂不是一落千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杨府。 孟世端骑了一马急急奔来,永清在后面怎么也追赶不上。 杨府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王爷来下和离书。管家见孟世端来了,亦是十分平静,不慌不忙地行礼请安,将他引至了花厅。 杨英在花厅里等着,请孟世端上座。 严氏用手绢擦了擦眼泪,转过头去不愿见女婿。 杨英面容凝重地开口:“王爷,您与小女当初的婚事是由太上皇赐婚,现在和离,也该与太上皇请示一下。” 孟世端忙站起解释:“岳父,我不是来和离的。” 孟池明那日所说的不堪之语,杨念玉并没有告诉父母。故而杨英与严氏仍是不知女儿为何要掌掴世子,只当是相处不好的缘故。 “小女已经是个可怜人了,王爷就不要再折腾她了。既然小女不能和王爷的世子相处,这日子过下去也没有意思。”杨英摇了摇头,突然跪在了地上,“臣教女无方,念玉对世子动手的确有错,王爷要罚就罚臣,饶过她吧。” 第220章 融化你 () “岳父快请起。我已查清明真相,是我错怪了念玉,你快让我见她。”孟世端弯腰,一把拉起杨英,恳切道,“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杨英已经做好了女儿和离的准备,不料孟世端突然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 严氏是不愿女儿和离的,尤其女儿还在孕中,若是和离,将来孩子的事必定会牵涉出许多麻烦来。这会孟世端提出接杨念玉回去,严氏连忙答应,命人去叫杨氏过来。 不一会儿,去传信的人回来了:“王妃娘娘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不愿来见王爷,还说……” 严氏忙问:“说什么?” “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王爷和离,请王爷不要再来找她。” “这……”严氏急得跺脚,“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孟世端知道,是他伤了她的心,她才不愿相见。 “岳父岳母,能否容我进后宅见一见她?” 府院后宅,没有主人特别准许,一般不许外姓男子擅入。不过当此特别之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规矩。 杨氏整日没踏出过屋子,也不要丫环服侍,就一个人呆着。 屋前的积雪已堆得有些高了,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听就是有人来了。 “姐姐,姐姐!姐姐快开门!” 是念秋的声音。 发愣的杨氏回过神:“念秋,什么事?” “姐姐,你快开门,我有事告诉你。” 杨氏打开了门,不曾想,除了念秋,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立在雪中。 她眼神一闪,就要关门,念秋亘在中间,拦住门不让她关。 念秋朗声道:“姐姐,我就是来告诉你,姐夫来了。” “没规矩!胡叫什么!”杨氏皱眉斥道,“姐夫也是你叫的?他不是你姐夫,他是王爷,咱们家得罪不起,还不掌嘴。” 念秋向来最听姐姐的话,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小脸:“我错了。” “你打人还打上瘾了不成?”孟世端走上前来,拉住念秋的小手,“念秋叫我姐夫怎么了?我本来就是她的姐夫。” 杨念玉冷着张脸:“臣女已与王爷和离,请王爷不要再来纠缠臣女。” 她自称臣女,俨然默认彼此之间已不是夫妻。 “岳父快请起。我已查清明真相,是我错怪了念玉,你快让我见她。”孟世端弯腰,一把拉起杨英,恳切道,“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杨英已经做好了女儿和离的准备,不料孟世端突然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 严氏是不愿女儿和离的,尤其女儿还在孕中,若是和离,将来孩子的事必定会牵涉出许多麻烦来。这会孟世端提出接杨念玉回去,严氏连忙答应,命人去叫杨氏过来。 不一会儿,去传信的人回来了:“王妃娘娘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不愿来见王爷,还说……” 严氏忙问:“说什么?” “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王爷和离,请王爷不要再来找她。” “这……”严氏急得跺脚,“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孟世端知道,是他伤了她的心,她才不愿相见。 “岳父岳母,能否容我进后宅见一见她?” 府院后宅,没有主人特别准许,一般不许外姓男子擅入。不过当此特别之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规矩。 杨氏整日没踏出过屋子,也不要丫环服侍,就一个人呆着。 屋前的积雪已堆得有些高了,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听就是有人来了。 “姐姐,姐姐!姐姐快开门!” 是念秋的声音。 发愣的杨氏回过神:“念秋,什么事?” “姐姐,你快开门,我有事告诉你。” 杨氏打开了门,不曾想,除了念秋,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立在雪中。 她眼神一闪,就要关门,念秋亘在中间,拦住门不让她关。 念秋朗声道:“姐姐,我就是来告诉你,姐夫来了。” “没规矩!胡叫什么!”杨氏皱眉斥道,“姐夫也是你叫的?他不是你姐夫,他是王爷。还不掌嘴。” 念秋向来最听姐姐的话,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小脸:“我错了。” “你打人还打上瘾了不成?” “岳父快请起。我已查清明真相,是我错怪了念玉,你快让我见她。”孟世端弯腰,一把拉起杨英,恳切道,“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杨英已经做好了女儿和离的准备,不料孟世端突然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 严氏是不愿女儿和离的,尤其女儿还在孕中,若是和离,将来孩子的事必定会牵涉出许多麻烦来。这会孟世端提出接杨念玉回去,严氏连忙答应,命人去叫杨氏过来。 不一会儿,去传信的人回来了:“王妃娘娘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不愿来见王爷,还说……” 严氏忙问:“说什么?” “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王爷和离,请王爷不要再来找她。” “这……”严氏急得跺脚,“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孟世端知道,是他伤了她的心,她才不愿相见。 “岳父岳母,能否容我进后宅见一见她?” 府院后宅,没有主人特别准许,一般不许外姓男子擅入。不过当此特别之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规矩。 杨氏整日没踏出过屋子,也不要丫环服侍,就一个人呆着。 屋前的积雪已堆得有些高了,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听就是有人来了。 “姐姐,姐姐!姐姐快开门!” 是念秋的声音。 发愣的杨氏回过神:“念秋,什么事?” “姐姐,你快开门,我有事告诉你。” 杨氏打开了门,不曾想,除了念秋,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立在雪中。 她眼神一闪,就要关门,念秋亘在中间,拦住门不让她关。 念秋朗声道:“姐姐,我就是来告诉你,姐夫来了。” “没规矩!胡叫什么!”杨氏皱眉斥道,“姐夫也是你叫的?他不是你姐夫,他是王爷。还不掌嘴。” 念秋向来最听姐姐的话,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小脸:“我错了。” “你打人还打上瘾了不成?” 第221章 哑巴小王 () 杨念玉接着吃了几口菜,越发觉得菜肴的风味与以往不同,味道淡了许多,不像府里大厨的风格。 “念秋,小厨房换人了?”杨念玉细嚼慢咽着问道。 念秋看着孟世端,憋笑道:“是啊,来了一个新厨子。” “这厨子倒有些意思,做菜不爱放盐?”杨念玉淡淡一笑,又道,“不过也好,盐吃多了也不好,偶尔清淡点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这菜肴是孟世端亲手做的,经她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忘记放盐了。 听到后半句她说偶尔清淡也好的时候,他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杨念玉吃了几口之后,放下筷子。 念秋问:“姐姐怎么不吃了?” 两行清泪,没有预兆地,从杨念玉的脸上流了下来。她终于按捺不住,掩面而泣。 她看见姐姐突然流泪,连忙拿着手绢去帮她拭泪,慌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孟世端在一旁看见,差点没忍住发出声音。 好一会儿,杨念玉才止住了哭。 “没事,你先下去吧。” 念秋没走,而是问:“姐姐是不是不想和王爷和离?” 杨念玉摇头,自暴自弃地道:“孟池明说的没错,我这瞎子,不配再为王妃。” 念秋啐了一口,道:“姐姐别听世子胡说,姐姐蕙质兰心,又如此美貌,怎么就配不上了?即便是王爷在这,也挑不出姐姐的毛病来。” 孟世端立在灯下,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她们姐妹的对话,看见昏黄灯光下的杨念玉憔悴如斯,满眼心疼。 如此瘦削的女子,哪还看得出是个孕妇。 “你错了,王爷并不想我当王妃,他今日来,不是真心要我回去,只是因为他儿子对我说了那些话,他心存愧疚,觉得对不住我罢了。”杨念玉说到这里,眼神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暗,一把拉住念秋的手,“念秋,姐姐盼你以后若是嫁人,一定要嫁个心里有你的,不要像姐姐落得这样下场。” 念秋还小,听不懂姐姐话中的含义,更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害怕地缩回了手,转头看了孟世端一眼。 杨念玉失笑,揉了揉眉心道:“你瞧我,都昏头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念秋以后一定会找到情投意合的夫君的。” 饭菜才用过几口,杨念玉实在吃不下,耐不住念秋不停地劝,只好又舀了几口汤。 汤很暖胃,她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红色。 念秋搬了个绣墩,靠近姐姐坐下,拉着姐姐的手问:“可是姐姐,你怀了王爷的孩子,若是和离,将来这孩子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杨念玉已经想了几晚上了,她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孩子。在这个时代,和离的事发生得少,孩子若是长大了,一定会问为何别人的爹娘是夫妻,而自己的爹娘却不是。 况且,这个孩子身份特殊,怎么说也是皇室的孩子,是否容她自己抚养在家,还是个问题。 她低首,用手腹感受隆起之下所覆盖的生命。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一咬牙道:“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要争住这个孩子。” 饭菜被撤了出去,孟世端不舍地回望了她一眼,才跟着仆人们一同走出。 杨家的花厅灯火通明,此时已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孟世端也早料到了,于是就在杨府的客房将就一晚。 杨英不安,一揖到底::“念玉太任性,让王爷受委屈了。” 孟世端只问:“岳父,能不能让我住在能看见念玉的地方?” 杨英愣了会才回道:“臣原本安排的客房在东边,离念玉的屋子远,怕是不能。” “那我就住念玉边上的耳房吧。” 耳房低矮狭小,一般用来储物或是给身份低微的下人居住,王爷的身份若是住在耳房,降尊纡贵不说,若让太上皇和皇帝知道,定会治他们杨家藐视皇家之罪的。 杨英急忙跪下:“王爷饶了臣吧,臣万死不敢。” “岳父不要紧张。”孟世端抬了抬手,示意杨英起身,望着杨念玉的方向,“我是想离她近些,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照应。” 没想到,成亲时不情不愿,到现在,女婿倒是对女儿情根深种起来。杨英捏着一把汗,屡次劝说无效后,只好答应让王爷暂时屈尊住在女儿隔壁的耳房。 但是,那间耳房原本是堆放杂物所用,并无床铺,于是命人一顿收拾,一个时辰后终于改造成了稍微像样的住的地方。 杨念玉听见隔壁人进人出的声音,拄拐杖出来,问母亲严氏:“这是怎么了?” 孟世端怕让她知道自己在府中,又要像白日似的赶他出去,所以他下令众人隐瞒此事。 他只想安静地陪伴她,照顾她。正因她失明,他才有机会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太多的爱恨,既然说不清也理不清,那便不必说不必理,只要在身边呵暖就好。 严氏心虚地瞧着站在一旁的女婿,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撒谎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又有孕在身,娘怕你出事,找了个……小厮住你隔壁的耳房,你有事就唤他。” “哦?”杨念玉问,“他在哪?” “他,他是个哑巴,说了不话。”严氏按孟世端安排的说辞,同女儿解释道。 “哑巴?”杨念玉自嘲一笑,“我是瞎子,他是哑巴,都是可怜人。” 严氏道:“我和你爹也是瞧他可怜,人又老实,才放心让他伺候你。” 杨念玉点了点头,福身道:“多谢爹娘关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和我们客气什么。” “这个……小厮,他叫什么?” 严氏一愣,这题没准备呀,看了孟世端一眼,急中生智:“他……他姓王,你管他叫小王就是。” 杨念玉信以为真,口中唤道:“小王。” 孟世端走上前。 她听见他迈步子的声音,那衣裳布料晃动的声响,竟然忽地想起某人来。想起一去不还的他,她的心又冷了几分,下意识地紧了衣领,留下一句“歇息吧,小王”,便转身躲进了屋子。 第222章 不肯嫁东风 () 盼望着,盼望着,汪洛洛终于盼来了自己的生辰日。 她起了个大早,躲在庑房里给自个儿打扮了一番,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虽然早就通知过孟和昶,不过还是要来和他打个招呼。 “殿下,臣女要回家过生辰去啦!”汪洛洛心情好,还行了一个万福礼。 孟和昶放下手上的书,上下扫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被惊艳到了。 汪洛洛平时大大咧咧的,也不爱打扮倒饰自己,所以都是素面朝天,或者是看不出的淡妆,今日却巧心施了胭脂水粉,穿上一身儿鹅黄色团花缎绣裙袄,头上戴着金丝攒珠簪,耳著一对红珊瑚耳环,俨然已是个小美人的雏形。 “啧,收拾下还有人样嘛。”孟和昶调侃了一句。 汪洛洛习惯了他说话欠,今儿心情好更是不计较,笑盈盈地答道:“多谢殿下夸奖,臣女告辞,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孟和昶“哦”了一声,挥了挥手:“那你去吧。” 望着娇俏的身影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儿走了,孟和昶再低头看书时,总觉得看不下去。 皇帝新得了进贡的和田玉,命人打成玉佩首饰,送往各宫。孟和昶看着手心的和田玉佩,温润的光泽十分好看,上面雕刻的莲花婀娜曼妙。 着魔似的,他竟觉得,这玉佩很搭汪洛洛今儿那身装扮。 他正把玩着这块玉佩,永忠揭帘进来打千道:“殿下,顾夫人进宫看您来了。” 顾襄来了?孟和昶激动道:“快请。” 顾襄进门,笑道:“臣妇见过殿下。” “和姑姑说了多少次,不要行礼。”孟和昶从座位上走下来,把手心里的玉佩拿给她看,“父皇刚赏我的玉佩,你看好看吗?” 顾襄接过,瞧了一会儿,笑道:“御赐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孟和昶眼睛透亮:“那我送给姑姑吧。” 顾襄摇头一笑,将玉佩塞回孟和昶的掌心:“御赐之物,是不能随意转手赏人的。殿下好意,我都收到了。” “姑姑又不是别人,父皇不会为这等小事介怀的。” 顾襄继续推辞:“真的不必了,殿下你瞧,这玉佩小巧玲珑,一看就是按你们小孩子的尺寸打造的,不适合我。” 见顾襄不肯收,孟和昶撅起了小嘴:“姑姑嫌弃我的东西。” 顾襄蹲下拍他的肩膀:“胡说,我哪里嫌弃了,是不适合而已。” 这时有宫女来给他们上茶,顾襄转移话题,聊了聊最近上书房的学业,忽然想起什么事。 “洛洛呢?” “她啊,回家过生辰去了。”孟和昶撑着手看着玉,坐在顾襄对面道。 顾襄一拍脑袋,笑道:“正是,今儿是洛洛过生辰,宰相还下帖子请我们去她的生辰宴来着,看来我得走了。” “姑姑怎么刚来就要走?”孟和昶一愣。 “洛洛今儿是整七岁的生辰,我自然要去贺一贺的。”顾襄正要走,回头看了一眼孟和昶眼神有些落寞。 汪洛洛一回家,这承乾宫冷清了许多。 顾襄想着,孩子们不都喜欢热闹么,于是问:“洛洛的生辰宴,要不殿下也去?她可是你的伴读。” 孟和昶眼睛一亮又一暗,其实他也想去,但是汪洛洛居然没请他! 不请自来,也太没排面了吧? 顾襄仿佛看出了他的顾虑,忙道:“洛洛肯定以为你不肯赏光,才没有请你。她过生辰,殿下要是能亲临道贺,一定不光她很高兴,她家里人也会高兴。你们之前的过节,借此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一举两得?” 孟和昶一想,是这么个理儿。经过并不激烈的心理斗争,就决定要去了。 盼望着,盼望着,汪洛洛终于盼来了自己的生辰日。 她起了个大早,躲在庑房里给自个儿打扮了一番,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虽然早就通知过孟和昶,不过还是要来和他打个招呼。 “殿下,臣女要回家过生辰去啦!”汪洛洛心情好,还行了一个万福礼。 孟和昶放下手上的书,上下扫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被惊艳到了。 汪洛洛平时大大咧咧的,也不爱打扮倒饰自己,所以都是素面朝天,或者是看不出的淡妆,今日却巧心施了胭脂水粉,穿上一身儿鹅黄色团花缎绣裙袄,头上戴着金丝攒珠簪,耳著一对红珊瑚耳环,俨然已是个小美人的雏形。 “啧,收拾下还有人样嘛。”孟和昶调侃了一句。 汪洛洛习惯了他说话欠,今儿心情好更是不计较,笑盈盈地答道:“多谢殿下夸奖,臣女告辞,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孟和昶“哦”了一声,挥了挥手:“那你去吧。” 望着娇俏的身影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儿走了,孟和昶再低头看书时,总觉得看不下去。 皇帝新得了进贡的和田玉,命人打成玉佩首饰,送往各宫。孟和昶看着手心的和田玉佩,温润的光泽十分好看,上面雕刻的莲花婀娜曼妙。 着魔似的,他竟觉得,这玉佩很搭汪洛洛今儿那身装扮。 他正把玩着这块玉佩,永忠揭帘进来打千道:“殿下,顾夫人进宫看您来了。” 顾襄来了?孟和昶激动道:“快请。” 顾襄进门,笑道:“臣妇见过殿下。” “和姑姑说了多少次,不要行礼。”孟和昶从座位上走下来,把手心里的玉佩拿给她看,“父皇刚赏我的玉佩,你看好看吗?” 顾襄接过,瞧了一会儿,笑道:“御赐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孟和昶眼睛透亮:“那我送给姑姑吧。” 顾襄摇头一笑,将玉佩塞回孟和昶的掌心:“御赐之物,是不能随意转手赏人的。殿下好意,我都收到了。” “姑姑又不是别人,父皇不会为这等小事介怀的。” 顾襄继续推辞:“真的不必了,殿下你瞧,这玉佩小巧玲珑,一看就是按你们小孩子的尺寸打造的,不适合我。” 见顾襄不肯收,孟和昶撅起了小嘴:“姑姑嫌弃我的东西。” 顾襄蹲下拍他的肩膀:“胡说,我哪里嫌弃了,是不适合而已。” 第223章 少女心事 () 蔡氏之所以这么急着把汪洛洛嫁出去,且嫁的还是自己娘家的侄子,一是报复汪洛洛上次顶嘴,二是想把汪洛洛牢牢地控制在掌心里。 “我不嫁人!我不嫁人!”汪洛洛抗议,拉着她爹汪实的衣袖哀求道,“爹,女儿不嫁人,求您了。” 汪实是个妻管严,从来都是听老婆话的,加上耳根子软,听蔡氏一再吹耳旁风,说她那侄子家底如何殷实,亲上加亲如何的好,也并不反对这门婚事。 面对女儿的哀求,他也只当是无理取闹,安慰道:“家里为你安排的亲事,错不了的。” 朱氏知道儿媳妇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即摆下了脸道:“我孙女儿不愁嫁,别瞎张罗。” 蔡氏早就备好了说辞,胸有成竹道:“我没瞎张罗,八字都合过了,若不是真配,也不敢在老爷太太跟前提。” 朱氏眉间有愠色,刚要站起,袖子却被人拉住。 蹙眉回头一看,是丈夫汪森。汪森朝妻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孩子的爹娘做主,他们老一辈儿的不该插手。 汪洛洛见无人肯帮自己,心下顿时凉了。难道真要嫁那花货表哥吗? 堂前传来一声轻咳,汪森结束了这场争吵:“今儿是洛洛的生辰,先别吵这个了,一会儿宾客来了,要和和气气的才是。” 蔡氏福身道是,面带胜利者的微笑回头眄了汪洛洛一眼。 没听见汪洛洛回答,汪森提高了调门儿:“洛洛!” 汪洛洛憋着难受,勉强一笑应道:“是,孙女儿知道了。” 戏台子已经搭好,陆陆续续已有宾客进门。蔡氏神采飞扬地接客去了,心中暗想,小丫头跟我斗,这辈子也别想。 来的宾客不少,纷纷送上汪洛洛的生辰礼物。钟灵慧作为最好的朋友,自然也和父母一起应邀前来。 钟灵慧很快发现,汪洛洛似乎并不开心,听戏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有时要叫她几声儿她才答应。 “洛洛,今儿你过生辰,怎么不高兴?”钟灵慧拉着汪洛洛去后花园,偷偷聊天。 红梅树下,梅香随着寒风扑鼻而来,汪洛洛垂着眼眸,有些难以启齿。 钟灵慧觉得有些奇怪,汪洛洛为人一向直爽,怎么突然变得扭扭捏捏的? 难道是给孟和昶当伴读,在宫里受什么委屈了? “洛洛,要是殿下为难你,你且忍一忍,等皇后娘娘回来为你做主。” 汪洛洛茫然地摇头:“不是的,其实是我……” 还未及解释出口,就被蔡氏打断:“洛洛!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两个孩子惊慌地回过头。 钟灵慧忙道了个万福礼:“给伯母请安。” 蔡氏见到钟灵慧,面色放得柔和些许,抬了抬手笑道:“原来是钟家小姐来了?” 然后转头就对汪洛洛疾言厉色:“大冷的天儿,你就这么怠慢钟小姐?” 汪洛洛舔了舔嘴唇,还没说话,钟灵慧连忙就接过话来:“伯母唤我灵慧就好,是我拉洛洛出来聊天的,您要怪就怪我的。” 蔡氏在家里怎么霸道,也不会对外面的客人无礼,于是一笑:“那便罢了。灵慧,我家侄儿来了,我叫洛洛过去迎一迎,先失陪了。” 蔡氏那侄儿名叫蔡富,人如其名,是个富家子弟,长相普通且微胖,而且小小年纪就极为花心,江湖人称蔡花货。钟灵慧也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 “哦,那伯母和洛洛先去忙吧。”钟灵慧有礼貌地朝蔡氏一福,就进屋子找她爹娘去了。 汪洛洛不肯跟着蔡氏走,蔡氏拽起她的手强行拖走。 “母亲……我手疼……” 或者是蔡氏用力太猛,汪洛洛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蔡氏没松手,瞪了她一眼:“你若是听话,我也不必为你操这么多心。” 两个正说话,那蔡富不知从何处就钻了出来,站在廊下朝汪洛洛傻笑。 蔡富是个五短身材的纨绔,虽然才十四岁,就已经可从样貌中预见今后一定是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 “等来等去,等不来表妹小寿星,原来是在这儿。”蔡富笑眯眯地上前,用力捏了捏汪洛洛的脸蛋。 刚见面就揩油,真是恶心!汪洛洛皱眉不悦:“表哥,你能不能别碰我!” “一阵子不见,表妹你倒是脾气大了不少。”蔡富挑起汪洛洛的下巴,像打量货物似的打量她,“表妹现在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汪洛洛一掌拍开他的咸猪手,一脸嫌弃地避开,重申道:“别碰我!” 蔡富看了眼他姑妈蔡氏,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又换回嬉皮笑脸的表情:“表妹迟早也是我的人,怎么连碰也不让碰?” “呸!”汪洛洛刚要大骂,就被蔡氏喝止住了。 蔡氏不怪自己侄子无礼,反倒怪起了汪洛洛:“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半点礼数都没有?就你这样儿,能嫁得出去我都谢天谢地了!” 汪洛洛的小脸憋得通红,实在忍不住就要与蔡氏争吵。 恰逢此时,不远处传来管家的声音,说是谦王殿下来了。 这会子蔡氏也顾不上吵架了,连忙出去迎接。汪森也没想到孟和昶会来,仓促之间亲自去迎,还未行礼,就被孟和昶止住。 来的时候,顾襄一再地告诉孟和昶,今儿是汪洛洛的生辰,千万不能搅局。 所以,孟和昶难得笑得很无公害:“宰相大人不必多礼,我是不请自来给您孙女贺生辰的,您别见怪。” 汪森与朱氏对视一笑,看来他家孙女儿面子还挺大的嘛。 “岂敢岂敢,殿下快请上坐。”汪森抬了抬手臂,请孟和昶入席。 “不要紧,还是宰相大人先坐吧。”孟和昶四处张望了下,没见着汪洛洛,便道,“我先去给洛洛送生辰礼物。” 他刚要去找汪洛洛,汪洛洛就被蔡氏带了来。 “殿下怎么来了?真是蓬荜生辉。”蔡氏行礼客套后,又在汪洛洛的手臂上捏了一下,斥道,“还不快给谦王殿下请安?” 第224章 报之以琼瑶 () 蔡氏下手可不轻,这一捏,捏得汪洛洛差点哭出来。 “臣……臣女给谦王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汪洛洛福了一下,有些疑惑,“殿下你怎么来了?” 不请自来的某人,轻咳一声以饰尴尬:“你不欢迎我啊?” 若是换作平时,汪洛洛肯定会和他说笑几句,不过现在她心事重重,没心思开玩笑,便应付地说了一声:“欢迎殿下。” 孟和昶眯了眯眼,他本来以为亲自来,能给她个惊喜。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 她好像并不高兴啊? 淡淡的失望掠过他眉间,不过他还是拿出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来时,他特意和顾襄一起挑了个剔彩祝寿琮式盒,临时将汪洛洛的名字和她的生辰雕刻在了上面。 那盒子是仿古玉琮的形状,剔彩的颜色鲜艳夺目,篆书写着“寿”字,旁边还有一排小字,写的是汪洛洛和生辰日,有灵芝、仙桃、万年青和山水等的图案,做工极为精细。 汪洛洛接过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看见那块和田玉佩质地温润,通透质纯,知道必定很是贵重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却没想着戴着好不好看,而是想卖了能换多少银子。 汪森拈须而笑:“殿下如此厚爱,我家洛洛怎么承受得起。” 蔡氏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又听公公这么说,不免有些醋意。 “宰相大人客气了,洛洛喜欢就好。”孟和昶和气地一笑,又问汪洛洛,“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殿下。”汪洛洛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孟和昶举目,见她一家人都在这里招呼自己,突然怪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我自己逛逛,你们都去忙吧。” 待众人散尽,他走到汪洛洛身旁,皱眉问:“你早上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了又?” 汪洛洛长睫一眨,掩去了眼眸中的情绪,勉强地笑道:“没什么,我挺高兴的,就是困了点儿。” 困? 孟和昶很难相信这个字会出现在汪洛洛的字典里。 她不是一直风风火火,干啥都来劲的吗?过生日应该很兴奋吧,怎么会困? 不过既然她不说,他也没有追问。 “那你带我在你家逛逛呗。” 上次孟和昶来汪府,只是匆匆一瞥,这次正好想趁这个机会,逛逛园子看看风景。 汪洛洛便引着他去了后花园。 虽然积雪还未完融化,但已隐隐有了春天的气息。一丛丛迎春花裁金剪玉般地盛开,灿灿的一片很好看,老树上发了有几株新绿的芽,将这原本一片白净的茫茫地方装点得多了几分生气。 孟和昶悠哉游哉地走在汪洛洛后面,随意地看了眼景色,走到假山后面时,忽然听见一阵调笑的声音。 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小环,你可把爷想死了。” 然后一个女子娇羞的声音:“表少爷,您家都几房姨太太啦?就别来招惹奴才了。” “哎呀,提她们做什么,扫兴嘛这不是。”一阵响动,那男子似乎在脱衣裳,甜言蜜语十分油腻,“小环才是爷最疼的呢。” 那丫环也不挣扎,却嗔道:“可是您不是才和夫人说了要娶小姐……” 孟和昶脑子嗡地一声,看向汪洛洛,并且从汪洛洛的神态中可以判断,那丫环口中的小姐指的就是她。 他陡然大怒,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蔡氏下手可不轻,这一捏,捏得汪洛洛差点哭出来。 “臣……臣女给谦王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汪洛洛福了一下,有些疑惑,“殿下你怎么来了?” 不请自来的某人,轻咳一声以饰尴尬:“你不欢迎我啊?” 若是换作平时,汪洛洛肯定会和他说笑几句,不过现在她心事重重,没心思开玩笑,便应付地说了一声:“欢迎殿下。” 孟和昶眯了眯眼,他本来以为亲自来,能给她个惊喜。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 她好像并不高兴啊? 淡淡的失望掠过他眉间,不过他还是拿出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来时,他特意和顾襄一起挑了个剔彩祝寿琮式盒,临时将汪洛洛的名字和她的生辰雕刻在了上面。 那盒子是仿古玉琮的形状,剔彩的颜色鲜艳夺目,篆书写着“寿”字,旁边还有一排小字,写的是汪洛洛和生辰日,有灵芝、仙桃、万年青和山水等的图案,做工极为精细。 汪洛洛接过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看见那块和田玉佩质地温润,通透质纯,知道必定很是贵重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却没想着戴着好不好看,而是想卖了能换多少银子。 汪森拈须而笑:“殿下如此厚爱,我家洛洛怎么承受得起。” 蔡氏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又听公公这么说,不免有些醋意。 “宰相大人客气了,洛洛喜欢就好。”孟和昶和气地一笑,又问汪洛洛,“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殿下。”汪洛洛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孟和昶举目,见她一家人都在这里招呼自己,突然怪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我自己逛逛,你们都去忙吧。” 待众人散尽,他走到汪洛洛身旁,皱眉问:“你早上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了又?” 汪洛洛长睫一眨,掩去了眼眸中的情绪,勉强地笑道:“没什么,我挺高兴的,就是困了点儿。” 困? 孟和昶很难相信这个字会出现在汪洛洛的字典里。 她不是一直风风火火,干啥都来劲的吗?过生日应该很兴奋吧,怎么会困? 不过既然她不说,他也没有追问。 “那你带我在你家逛逛呗。” 上次孟和昶来汪府,只是匆匆一瞥,这次正好想趁这个机会,逛逛园子看看风景。 汪洛洛便引着他去了后花园。 虽然积雪还未完融化,但已隐隐有了春天的气息。一丛丛迎春花裁金剪玉般地盛开,灿灿的一片很好看,老树上发了有几株新绿的芽,将这原本一片白净的茫茫地方装点得多了几分生气。 第225章 此心不负 () 汪府的家丁一个个拎着灯笼,不敢吱声。 灯笼的灯光将后花园照得亮如白昼,孟和昶脸上身上都是泥土,唯有那眸光还透着几分贵气。 汪森指着地面:“跪下!” 蔡富以为汪森是帮自己说话,顿时来了神气,对孟和昶道:“听见没,叫你跪下。” 汪森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气得踢了蔡富一脚:“我是叫你跪下!” 蔡富腿一软,就被踢得跪倒在地,还委屈地嚷嚷,抱怨他这姑父的爹:“您怎么帮着外人呐。” 没人睬他。 汪森朝孟和昶一揖,叫来几个家丁:“先将谦王殿下送回宫去,我明日再去向皇上请罪。” 冷风终于把蔡富吹醒了,他一个哆嗦,谦王殿下?那不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吗? 孟和昶睨了蔡富一眼,撂下话来:“你给我听着,汪洛洛是我的伴读,你休想娶她!” 第二日,汪森果然进宫向皇帝请罪。 “是臣失职,没有看好殿下,致使殿下受伤,万望皇上恕罪。” 不管怎么说,孟和昶也是去他府上打的架,不管对方动手的是谁,他都有失察之罪。 皇帝听完事情始末,扶起宰相,又把儿子叫来:“你也给宰相大人认错。” 孟和昶不服:“儿臣何错之有?” 皇帝啜了口茶,其实本着看热闹的心态,道:“明明是人家孙女高高兴兴的生辰宴,你却去搅局,不该认错么?” 孟和昶回宫沐浴后,已换了干净衣裳,但是脸上还是有一块小小的淤青没有消退。 他愤愤不平道:“宰相大人怎么能把孙女嫁给蔡富那种人?昨儿我还撞见他和府上侍女私情,嫁给这种人,不是这辈子毁了吗?” 汪森下意识地擦汗,只能赔笑道:“洛洛的婚事由她爹娘做主,臣没插手。” “可是汪洛洛不想嫁给他!你……” “行了。”皇帝打断儿子,“这是人家的家事,你掺和什么。” 孟和昶一愣,他知道这事应与自己无关,但是一听汪洛洛要嫁给蔡富那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知如何辩驳,于是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汪洛洛不能和蔡富定亲!” “行了,出去!”皇帝听不下去了,命儿子退下。 孟和昶以为自己在“行侠仗义”,没想到还被叫来训了一顿。想跟他爹再争辩几句,却被他爹的眼神劝退,不服气地退了出去。 皇帝命人:“给宰相搬个座来。” 永福搬来了一把太师椅,躬身对汪森道:“宰相大人,请坐吧。” 这便是皇帝赦他无罪的意思。汪森坐下,接过永福递来的茶,叹了口气,笑道:“皇上真是宽宏大量。” “儿女私事罢了,再说是朕儿子先动的手,自然不能怪罪到宰相头上。”皇帝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若真如昶儿所说,宰相大人孙女的亲事是草率了一些。” 汪森也不喜欢蔡富那小子,只不过他忙,加上朱氏体弱多病,内宅的事多交由蔡氏掌管,他就也没说什么。 如今连皇帝都过问了,他忙起身道:“皇上说得是,臣会再考虑的。” “嗯。”皇帝颔首道,“其实皇后常与朕说,不主张父母为孩子定亲,怎么着也得孩子自个儿高兴。何况洛洛还小,宰相不如再等个几年,要是她有情投意合的,再论婚事不迟。” “皇上说得是。” 此事就算这样平息了,皇帝觉得是小事,也没罚那蔡富,不过蔡富捅了这个娄子,还在汪府偷腥,被他家父母动用家法罚得不轻。宰相一回家,就命人退了汪洛洛和蔡家的亲事,并且警告蔡氏,以后洛洛的亲事由不得她再做主。 分割线 杨府。 孟世端以“哑巴小王”的身份,在杨念玉隔壁的耳房里一连住了三日。杨念玉眼睛看不见,只把他当一般小厮使唤,他也不恼。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说话,这样的相处,日子安静而缓慢。没了争吵,没了猜忌,只剩下默默的陪伴。 花厅中,杨英亲自捧茶给孟世端:“王爷请用茶。” 孟世端客气道:“我既然是你家女婿,杨大人就是我长辈,您不用伺候我,请坐吧。” 严氏虽然气孟世端让女儿受委屈,但是现在见他肯放下王爷架子,简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她伸手去拉杨英的衣袖,道:“王爷给咱们面子,你就别杵在这儿了。” 杨英这才躬身谢了恩,坐了下来,对孟世端道:“王爷屈尊住臣家中,臣多有怠慢,万望王爷恕罪。” 孟世端摇头笑道:“是我的主意,岳父何罪之有。” 这声岳父,杨英心里总不踏实。他不知道王爷还要瞒念玉多久,更不知他会不会更改主意。 “王爷,不如早些告诉念玉真话,免得您再受委屈。” “不了。”孟世端摆手,若有所思地道,“我最近倒时常在想,这么守着她挺好的。有时候说得太多,看得太多,误会也就多了。不说不听不闻不看,只用心才是妙事。” 杨念玉在屋子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默默地念着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当她念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一句时,拨拢着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阵风打着旋儿进了屋子,寒意随之渗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这样只敲门不说话的,来者必定是那个哑巴了。 她唤道:“进来”。 门吱呀地开了,接着是关窗户的声音。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半点风也透不进来。 “多谢你了。”杨念玉颔首,又道,“你服侍我这么殷勤,我叫我娘给你加些月例银子罢。” 孟世端一笑,曲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他们默契的约定是,桌上敲一下是“好”,敲两下则是“不好”。 杨念玉不解:“给你加银子,你为何还不乐意?小王,你可别客气,这钱留着娶媳妇用。” 第226章 掌心的温度 () 孟世端又一笑,笃笃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还是不好?”杨念玉有些纳闷,她还从来没见过拒绝赏赐的下人,但是一想到他是个哑巴,忽地明白了。 “我方才说这银子给你娶媳妇用,你,是不是怕娶不到媳妇?”杨念玉问道。 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在桌子上,用力敲了一下。 果然是这样,杨念玉叹了口气,他是个哑巴,也难怪娶不到媳妇。哪个姑娘愿意守着个哑巴过一辈子呢。 “我是瞎子,你是哑巴,都是没人要的可怜人。”杨念玉笑了笑,“我虽瞧不见你,但这几日你伺候我,我直觉觉得你应该挺俊的。” 孟世端被夸得一愣,忽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杨念玉一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猛地缩回去,厉声道:“小王,你要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刚才她以为他要非礼于她,差点儿叫出声儿来。 过了一会,他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屋子突然静了下来,忽然,杨念玉感觉自己能感受得到他的失落。 他是个哑巴,无法为自己辩解,或者方才他来碰她的手,是有话要同她讲。 “你……你是想和我说话,对不对?”她猜测着。 他连忙又敲了一下。 “那好吧。”杨念玉犹豫片刻后,终于伸出了手。 孟世端连忙靠近,在她的手心上写了五个字。 “是的,我很俊。” 杨念玉实在一个没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 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看见她笑,也是她回娘家后第一次笑。 她笑个不停:“哪有人脸皮这么厚,上赶着说自己俊的?小王,你可真有意思。” 他又在她掌心写:“不信你摸我。” 杨念玉犹豫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她让他在自己掌心写字,已经有些逾矩了,若再去摸他的脸,岂不是更坏了忌讳? 不过转念又想,反正她已和离了,现在便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是摸一下脸罢了,有什么要紧。 “小王,那好,你让我摸摸看。” 她伸手,从他的额头开始摸,眉毛,眼睛,鼻梁,再到嘴巴。比例匀称,鼻梁挺拔,她虽瞧不见,却凭直觉感到,这小子并没有撒谎,是挺俊的。 而且,怎么觉得他的长相和孟世端挺像的? “小王,别愁娶不着媳妇了,我摸出来了,你啊,有贵人之相。” 他没说话,听她接着说:“你长得很像蜀王爷,真的。王爷长得很俊,你一定也长得很俊。” 她自顾地想起了往事,幽幽一叹,回溯道:“我第一次见到王爷,当时他的前王妃刚走,他一身缟素,玉树临风,眉目间却满是哀伤。当时我就想,我何德何能,嫁给这么英俊的一个人。同时我还下了决心,以后一定好好操持家事,好让他舒心展眉。” 哑巴的好处是,她可以尽情地与他诉说真心话,也不害怕他会出去和别人讲。哑巴不讲话,所以很安。 许多话不能和父母讲,不能和姐妹讲,现在,只能和一个陌生哑巴讲。不过总好过憋在心里。 杨念玉回家后寡言少语,这会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王爷心善,待我也不差。我本来以为,他是因为惦记着前王妃,才不肯与我亲近。我想了很多法子讨好他,都没有用。现在我想通了,其实他是一早儿就厌恶我,不过是看我瞎了才可怜我罢了。” 她的眼睛望着他,却像是要透过他,望向更深更远的远方。 孟世端急着否认她,却不能开口,急得忙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杨念玉一愣,然后笑了:“你都不曾见过王爷,怎知他不是?我知道,你定是想安慰我对不对?” 说到这里,她自顾地低头道:“上次我将他赶走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不就说明他对我无心了吗?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另娶新妃了。” 他想告诉他,他不是再也没来过,而是从来都没离开。 杨念玉又抚上那已然有几分凸显的小腹,原本幽怨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了几分希望。下半生没有他,至少还有一个孩子。 或许,这个孩子会成为她的乐趣。下半生有这个孩子,她才不至于对生活失去希望。 孟世端忍不住上前,张开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杨念玉先是一惊,本想推开,却不知为何,有些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她听见窗外似有彻骨寒风呼啸而过,后脊梁有些发麻,越发觉得面前的温暖那样的咫尺可亲,不忍离去。 就这么足足抱了一刻,她清醒过来,连忙推开了他。 “小王……”她恢复理智,意识到这个哑巴小王或许是喜欢上她了,不免有些害怕,“这不成的,你快走的。” 他举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这五个字似曾相识,只是不记得在何时听过。她死水一般的眼眸,突然泛起了点点波澜,是孟世端说过的。 那段时间,她双目失明后心情极差,他就像这样拉她的手,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他们要做一世夫妻琴瑟和谐。 如今,朱颜未老,琴瑟已断。到头来,终究是恩义负尽,覆水难收。 眼眶一热,一颗温热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颤了颤,连忙用手背将她的泪擦去。 她吸了吸鼻子:“让你见笑了。我……我是想起他来了。小王,你真的太像他了,我才没忍住。你快走吧。” 孟世端拍了拍她的背,以表安慰之意,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来看姐姐的念秋和念娇。 姐妹俩见到孟世端,连忙福身行礼:“臣女见过王爷。” 杨念玉听见两个妹妹的请安声,心下一惊,孟世端怎么来了?那刚才她与小王说的那番话,还有小王抱她,难不成都被孟世端听去看去了? 孟世端想阻止她们已迟了,只好顺水推舟地道:“都免礼吧。” 念娇应了一声,站直起身问:“姐夫怎么会站在门口?” 第227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 () 孟世端假装成刚来的样子,道:“我刚要进去,你们就来了。” 念娇“哦”了一声,便去敲门:“姐姐,王爷来了。”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杨念玉的声音:“王爷是来给我和离书的么,把和离书给念秋,请回去吧。” 孟世端咳了一声说道:“方才那哑巴是什么人?” 杨念玉咬了咬唇,看来方才都被他听去看去了,倒有种被捉了那啥的感觉,不过转念想,反正也和离了,此后婚嫁两不相关,何必在乎他的感受。 “那是我新来的仆人。”她打开门,“王爷把和离书给我,就请回吧。” 孟世端哪里有什么和离书,走了进来,故意冷笑一声道:“我还没答应和离,你就和别人搂搂抱抱了?还是一个哑巴下人。” 杨念玉被他说得脸涨通红:“你滚。” “你叫本王滚?”他调侃道,“本王偏偏不听你的。” 念娇还小不懂事,但是念秋不禁皱眉,她有些迷糊了,王爷不就是那个“哑巴”,“哑巴”难道不就是王爷么,怎么现在又变成两个人了?难道府里还有另一个真哑巴不成? 不过,王爷眼看要动怒了,念秋怕出事,忙走进去劝道:“王爷,姐姐心情不好才会对您出言不逊,您别……” 孟世端对念秋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念秋连忙闭了嘴。 杨念玉听见妹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有些心慌:“孟世端,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接着,她听见他步步逼近的脚步,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终于,他在离她不到一步的地方停下来,对她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私通别人!” 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我与王爷已经和离,王爷无权过问。” “和离?笑话,你说和离就和离?”他的语气不容反驳,似乎还带着一丝薄怒,“本王与你是皇兄赐婚,皇兄没下旨,本王也没写和离书,哪来的和离?你身为本王王妃,竟敢与别的男子搂抱在一起,你可知罪?” 她先是玉容失色,然后脸色变得有些灰败:“你,你要怎么处置我?” 孟世端眼珠一转:“你怀有身孕,我动不了你。但是那哑巴不能留了。” 扑通一声,杨念玉跪倒在地上,急道:“王爷,他就一哑巴,连话都不会说,不会败坏你我名誉的,你饶了他吧。” 他还是不为所动。 杨念玉已是万念俱灰,伸手摸索着,拉住他的衣裳下摆,恳求道:“你别杀他,我……我跟你回去,成不成?” 他这才点头“嗯”了一声:“你跟本王回去当王妃,我便饶了那哑巴。” 第二日一早,他亲自驾着马车,将她带回了宫里。 孟池明已被狠狠教训过了,见杨氏回来,忙向她请罪。 杨氏面无表情地道:“世子往后再不必忌惮我夺你的位子。我从此潜心礼佛,平日里你们不用再来跟我请安。” 孟樱儿问:“为何?母妃不想见到我和哥哥了吗?” 杨氏叹了口气:“我只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然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孟世端并未与她说破真相。 他用这样的法子骗了她回来,恐怕她知道真相后定要着恼。 几日后,小爷来景阳宫下棋,看见杨氏,笑着打了个招呼:“三婶回来了?不和三叔呕气了?” 捻着佛珠的杨氏缓缓站起,循声望去,行了个万福,唤道:“皇上。” “不必多礼。”小爷抬了抬手,笑道,“这就对了,三叔上次冤枉了三婶,懊悔了好些日子呢,现在你可算回来了,三叔也就不必再吃不下饭了。” 杨念玉长睫一垂,似乎此事与己无关:“皇上坐吧,臣妇想歇着,就先退下了。” 说罢拿着拐杖探着路要走,小兰连忙过去扶着。 小爷看着杨氏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奇妙,看她这样子好像是不大高兴啊。 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皇上!” 孟世端突然出现,想吓他一跳。 小爷转过头,无奈地道:“三叔,我都多大了,您还来玩这个把戏?” “皇上禁得起吓,那就多吓几次也无妨嘛。” 孟世端开着小爷的玩笑,坐到座椅上,命人摆好棋盘,问:“皇上几时来的?” “侄儿才来,遇着三婶了。” 孟世端的笑顿时有些不自然:“是吗,她怎么说。” “她好像不太高兴。” “哦,女人嘛,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很正常。”孟世端轻描淡写,指了指面前的棋盘,“来,皇上,下棋下棋。” 小爷拾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右下角的某处,笑道:“三叔是把人骗回来的吧。” 孟世端也不否认:“那又如何。” “侄儿只是有些好奇,三叔不妨和朕说说看。” 孟世端一边下棋,一边与他说了事情始末。小爷听完,不禁感慨:“还是三叔厉害。” “厉害什么。回宫以后,她都没理过我。”孟世端叹了口气,忽地想起什么来,“对了皇上,再过几日我就该回蜀地去了。” “三叔又要走,朕又没人下棋了。” 孟世端笑着调侃:“你可以去福寿宫找你爹下棋啊?” 但凡和太上皇下过棋的人,谁都知道,太上皇是个臭棋篓子,别说孟世端和孟池羽这种高级水平了,就连普通会下棋的人的水平都达不到。但是,小爷每次为了不惹老爷子生气,还要假装在无意之中让他占些便宜,实在是既憋屈还辛苦。 “您要再说一句,朕可就不放您回去了。”小爷眼神威胁。 “嘿嘿,开玩笑的嘛。”孟世端干笑,“那个,星儿棋艺不是在进步嘛,我看后生可畏,你可以考虑培养培养。” “那倒是。”小爷对弟弟的棋艺颇有信心。孟池星小小年纪棋艺已是不凡,再过些年说不定可以继承他和三叔的“衣钵”。 小爷落下一子,叹道:“日子过得真快,三叔下次再来时,回头又是一年了。这几日还想和您多下几盘棋。” 孟世端颔首,发句感慨:“与皇上下棋,棋逢对手,确是难得的快事。可这世间快事,以稀为贵。” 第228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 一年一度又回蜀地。临行之际,孟世端带着杨氏到杨府道别。 说过几句临行之言,几人走出垂花门,杨念玉突然屈膝跪在地上,纳头便要拜下。 严氏慌着去扶女儿手臂,拦住她道:“我的好女儿啊,你这一跪可别脏了衣裙。” 杨英也劝:“念玉,你现在是王妃娘娘,爹娘受不起你的大礼啊。” 杨念玉抽回自己的手,坚持要行大礼,俯身一拜后,才扶着严氏的手站起来,笑容苍白:“女儿此去蜀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当面给爹娘磕个头,你们保重身体,别惦记我。”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悲壮,听得人心里不好受。严氏与念秋念娇听了,都偷偷垂泪。杨英安慰女儿:“王爷带你不薄,你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带着外孙回来看我们。” 杨念玉心里悲戚,想起上次那件事,不知道孟世端还容不容得下自己。 她眸光一转,想起了什么来:“爹,服侍我的那个小王,他还好吗?” 杨英看了孟世端一眼,不知怎么回答女儿,只好笑了笑说:“他挺好的。” 那几日的默默陪伴照顾,尤其是那个温暖的怀抱,近些天总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不知为何,虽然她从未亲眼见过小王,但是她却在心里把他当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次回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更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她脱口而出:“爹,那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杨英一愣,求助的眼神看向孟世端。 孟世端咳嗽一声,警告道:“王妃!” 这一声“王妃”将杨念玉带回了现实。她立刻敛容低眉,换作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道:“那便不见了吧。那哑巴是个可怜人,请爹待他好一点。” 她屈膝福了福,然后转过身对孟世端道:“王爷,我们走吧。” 孟世端点头,拱手道别:“岳父岳母留步,我们走了。” “姐姐!姐姐!”念秋和念娇从父母身后钻了出来,拉着杨念玉的手。 两个妹妹舍不得姐姐,不肯放她走。 杨念玉蹲下身子,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指尖缠绕着无限的眷恋。 如果她没有失明,或是没有和孟世端闹僵,她应该会带着她们一起去蜀地游玩,看看外面的风景。 念秋和念娇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呢。 孟世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做顺水人情道:“你若想带妹妹一同去,也……” “不必。”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小脸蛋,笑道:“念秋念娇,你们回去吧,姐姐回去叫人给你们带好吃好玩的来。” 言罢又行一礼,拄着拐杖转身而去。 她现在已经将拐杖运用的非常熟练,随便敲打几下就能探出一条路来。这般拄拐,不见老态,仍是窈窕端庄。 小爷一路送孟世端出城,并派出了三百御林军护送蜀王回蜀。 孟世端觉得此举过于招摇,推辞道:“御林军是专门保护皇上的,用来护送臣岂不是小才大用,若让人知道,定会说我僭越。” “三叔多虑了。”小爷笑道,“区区小事,何谈僭越。” 叔侄二人依依惜别后,孟世端步上马车,坐在杨念玉身旁。车夫一挥鞭子,马车便缓缓开动。加上随行仆从和那三百御林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了。 杨念玉听见声响有些不对劲,便问:“怎么这么多人。” 孟世端答:“皇上派了三百御林军护送我们。” “王爷好大的面子。” 孟世端一笑:“皇上是个好侄儿。” 杨念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这时他偏过头,盯着她看似平静的脸庞,发问:“为何不把念秋和念娇也带上?” “我一个人寄人篱下也就罢了,难道要我妹妹也去寄人篱下吗。”她冷哼一声,在离情别绪的作用下有些敏感易怒,“孟世端,不要装了,虚情假意,恶心的很。” “你……你……你说话注意点。” 杨念玉毫不示弱:“你有本事就叫御林军抓我,没本事就闭嘴。”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只温顺的小猫咪了,也不想再变着法地讨好他。 她累了。她有时候觉得,孟世端还不如那个哑巴。 孟世端被她怼了,倒觉得好笑:“你叫我闭嘴,我偏不闭嘴。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就是想问问,那哑巴究竟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乎他。不就是个奴才么。” “没错,他是奴才,还是哑巴。可是在我眼里,他比王爷强百倍千倍。”杨念玉一点儿也不肯给他面子,“若是能再选一次,我便是嫁那哑巴,也不嫁你!” 她等着他动手。 她都想清楚了。只要他动手,她就趁着他恼羞成怒之时,让他休妻,然后直接换一辆马车回娘家杨府去,找回那哑巴,与他厮守余生。 可是,想象中的那一掌并没有落在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反倒有几分心慌意乱:“你为何不动手?” 孟世端反诘:“我为何要动手?” “任何男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生气,孟世端,你是不是男人?” “你说呢。” 他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耳边,令她一阵着恼。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推开他骂道:“你不要脸。” “本王不要脸,你就要脸?”他半开玩笑地道,“我还没答应和你和离,你就和那哑巴勾搭上了,难道不是你给本王戴帽子?” “孟世端,你到底要怎么样?与其折磨我,不如杀了我。” 有了范氏的前车之鉴,他怕她寻短见,于是威胁:“你若敢死,我要你家陪葬。包括那哑巴。” 杨念玉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不再说话,胜负已见分晓。 夜幕四合,到了借宿的驿站。同住一间屋子,她又要去打地铺。 孟世端见她睡在地铺上,怕她着凉,便道:“谁准许你睡地铺的?让人知道,本王的面子往哪搁?” 杨念玉不理他。 他只好接着劝:“你上来睡,我不同你吵。” 第229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 杨念玉没动。孟世端便走过去,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当当地将她抱到大床上安放。 她翻了个身,背朝向他,闷声道:“你是怕我肚里孩子受委屈吧?” 他不反驳,只是叹气道:“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就不能学会珍重身体?睡地铺染了寒气多不好。” “臣妾会珍重自己,臣妾还不想被王爷屠满门。”她指的是今日他的威胁,语气更冷了几分,“请王爷离臣妾远些,别压着臣妾肚里的孩儿了。” 她不愿同他亲近,他也不勉强,只是为她掖紧被子,和衣而睡。 一日日地离京城远去,杨念玉心里的失落感就越强。她总是会想起那个萍水相逢的哑巴小王,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身为一个哑巴,有时候也许比瞎子更可怜。他抱她时,一定有话想对她说,却无从表达。 回到王府,杨念玉日日都去小佛堂,以求得内心的一丝宁静。念佛念得再多,她还是无数次地想起那个人。 回蜀不到三日,她就瘦了。若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儿,或许她已经绝食。 孟世端来到杨念玉的院里,丫鬟小晴端着原封不动的餐食出来,朝他一福:“王爷。” 他瞥了一眼小晴手上的托盘,摆手命她下去。 踏入屋子,见她还是老样子,低首捻着佛珠,不知是在默念还是冥想。 仆人们见他来了,纷纷行礼:“给王爷请安。” 请安声惊醒了杨念玉,她从塌上起身,循声行礼:“臣妾给王爷请安。” 孟世端叫起,命旁人退下。 碰到她的手,竟然冰凉得像一块石头。 他心疼,将桌上的手炉拿起,递她手里:“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不吃饭,肚子里的孩子还饿呢。” 她心中冷笑,关心果然还是为了孩子。 她放下手炉,在桌上摸索了一会,重新找到那串小叶紫檀佛珠,拨弄了起来,语气淡得像窗外的云:“王爷说得是,臣妾受教。若没有旁的事,请出去吧,我要清静一会。” “你成日把自己关在这里,还不够清静的?”他没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摁住她拨弄佛珠的手指,劝道,“屋里阴寒,不如出去晒晒太阳吧。” 温柔如水般缓缓流淌。她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柔,却是侧身避开。 “别对我虚情假意了。”杨念玉叹息道,“你明知我心里有别人。” “你说那哑巴?”孟世端忽地一笑,凑近她的耳朵,“忘了告诉你,那哑巴,已经死了。” 原本镇定的杨念玉听到此话后,身子瞬间凉了一截,神情大变:“你杀了他!” 气愤不过,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孟世端你骗我!你说我跟你走,你便饶他性命的!你混账!” 孟世端任由她打了几拳后,才捉住她的手腕,笑道:“好了,别打疼你的手。” “都出了人命,你还在这里说笑!”杨念玉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要你抵命。” 兔子急了还真咬人,且下口不轻,孟世端一个没防备,真被她掐中了紧要,血顿时往上涌,脸上涨红。 本能地,他用尽余下浑身力气,甩开她的手。 她近来体弱,力气也小,终是未能敌得过他,倒在了一旁。 “我去,你这是谋杀亲夫啊!下手挺重!” 孟世端咳嗽不止,半天才缓过劲来,见她眼神灰败地倒在旁边,没再说话,而是伸出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像敲木鱼似的,两下。是熟悉的声音。 杨念玉一愣,从一旁爬起,坐直了身子,结巴起来:“你……你……” 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一横一竖地写:“是的,我很俊。” 是那哑巴第一次在她手心写的五个字。 “是你?”杨念玉秀眉蹙起,一时失色。 孟世端不答,又在桌上敲了一下。 敲一下便代表肯定,两下代表否定,这是她与那哑巴约定的说话方式。 杨念玉惊讶不已,怔怔地望向那出声的方向,喃喃:“是你……那几日是你陪我,那晚的饭菜也是你做的?” 孟世端又敲了一下。相同的轻重,相同的回响。 她恍然。 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哑巴,竟然就是眼前的夫君。她真是笨,当局者迷,怎么会想不到,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哑巴刚才王爷就来? 原来,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他没有缺席,而是陪在她的身边。只不过,是扮成了一个哑巴的样子。 哑巴,可能是种残疾,也可能是在感情中有口难言的人。 “你,你既一直在我家里,为何不说?” 孟世端道:“你若知道是我,就该赶我走了。若不骗你,怎么照顾你呢。” 那哑巴没死,还是她的夫君本人。她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将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笑道:“念玉,我近来想了很多,咱们成亲这么久,我却觉得只有当我是哑巴小王时,才离你最近。以后,你有心事别藏心里,都告诉我。要是不愿意,你可以像今日这般掐我,成不成?” 她推开他,抚着胸口道:“我还险些以为,我喜欢上旁人了。” “哼,本王还没找你算账呢,若小王与我不是一人,你岂不是真给本王戴帽子了?” 杨念玉啐他,嘴角却勾出了些些笑意:“那也是你活该。” “行行行,老子活该。”他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一口,请求道,“原谅我,好不好。” 她有些莫名感动,抵住他的额头,道:“那你以后,不许再猜忌我。” “好。”他欢快地应承,“以后都听你的。” 她偏头躺在他怀里,释然一笑。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给你做过一桌饭菜?” 孟世端有些疑惑的是这个,他记得他没说过呀? 杨念玉翻了个白眼,调侃道:“若不是王爷这等不食五谷杂粮的人,谁会忘了放盐?若不是你,谁又会做得那么难吃?” 第230章 山西之行 () 话说陆瑰云与刘士林一行人去了山西,察看灾情,开苍赈灾。所幸天下承平日久,粮仓储备丰盈,可解灾民之急,帮助他们先度过眼下的难关。 但是这场雪灾,几乎将几地村民的所有粮田尽数摧毁,要想做好灾后重建,也并不是简单的工作。 山西知府堂中,太尉兼钦差刘士林坐在首位,副位坐着山西知府方安国,下首坐着两位参领杨泽和陆思恒,以及某随行给事中“陆归昀”。 她刻意改了同音的名字,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份。反正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职位不怎么起眼,也不会有人费心去查。 随了刘士林、杨泽和陆思恒这三人,整个山西并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加上她女扮男装,把这小官当得像模像样,如今在大家眼里就是一个京城来的青年才俊。 坐在首位的刘士林道:“如今受灾严重的地区,虽然得到赈济,但是难改贫困之态。皇上的意思,光是赈灾还不够,更应想法子寻些日后防范的法子。趁着本钦差来此,诸位有何良策,都可献计,由本官写成奏折呈上。” 山西知府方安国拱手道:“钦差大人,此等雪灾乃几十年一见之灾,并不常见,下官以为,天灾并无防范之法,只要国库丰盈,及时赈济,不成问题。没有必要……”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陆瑰云打断了方安国的话,“就算此等雪灾并不常见,但终究是一个隐患,为官者当更加勤勉,用心研制防治的手段,才能上不负皇上之恩,下不负百姓重托。” 方安国被她打断,有些不爽,尤其是见陆瑰云长得这么“娘”,讽刺她道:“小陆一看就是刚出来做官的黄毛小子,竟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敢问,雪灾乃是天意,如何防治?” “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雪灾固然不能防止。但是我山西地大物博,难道只能务农桑,不能另寻法子致富么?” 被一个后生晚辈怼得无话可说,方安国不禁有些恼怒,眼看就要发作。 “行了!”刘士林打断他们的争吵,板着脸对陆瑰云道,“小陆大人若是能想出好法子,本官就上书朝廷,若想不出好法子,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愧是小爷最看中的大臣之一,刘士林明知她的身份,却半点也不忌惮,颇有为官风骨。 他说的也有道理,做人有时就是行胜于言。若能找到致富方法就提出来,找不到就别口出狂言。 又上了一课。陆瑰云站起身,拱手道:“钦差大人说得是,待下官再去实地考察一番,十日之内必定给出良策。” 刘士林点头,又议了几句便散会。 会后,刘士林又单独召见陆瑰云,挥退闲人之后,对她道:“灾情已缓,皇上命我等三日后就回京复命。” “这么快?”陆瑰云明明记得来山西还没多久。 “是,所以娘娘今日所说的十日,是等不到了。”刘士林看了她一眼,低头作揖道,“此番赈灾,娘娘调度物资有力,已是帮不少的忙,出乎臣的意料。其余事宜,还是交由知府去办吧。” 他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您不来添乱,下官已经出乎意料感激不尽了,别的事您就别瞎搅和了吧。 陆瑰云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调度物资并没有什么难度,反而是为一地百姓谋未来福址才是她感兴趣的事情。 “可是我都已经放话了,若不能提出良策,岂不是会让那知府大人笑话?”陆瑰云伸出手掌,“这样吧,我也不要十日了,就五日,我去村中考察,五日后必会回来。” 三日和五日并没什么差别,但是皇帝的旨意不可违逆。 “圣旨如山。”刘士林道,“娘娘不要让臣为难。” 陆瑰云低头想了想,虽然小爷不会责罚她,但是旁人就不一定了。若是小爷以为刘士林抗旨,治他的罪,岂不是平白无故地连累了人家。 “好吧,那……就三日。” 陆瑰云骑着马,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看着远处的层峦山岗,不知怎么想起了杜牧那首有名的《清明》的诗。 最后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正巧,她眼下要路过的这个村子也叫杏花村。不过,她想,天下叫杏花村的村子应该多了去吧,起名儿就是这么随意,有桃花的就叫桃花村,有梅花叫梅花村……此杏花村一定不会是彼杏花村吧? 沿途经过一条溪流。她停下了马。 这条溪流的水甚是清澈,然的无污染无公害。岸边一片绿幽幽的竹林,微风吹过时,泛起一片绿色的波澜。 陆瑰云低头想了想,虽然小爷不会责罚她,但是旁人就不一定了。若是小爷以为刘士林抗旨,治他的罪,岂不是平白无故地连累了人家。 “好吧,那……就三日。” 陆瑰云骑着马,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看着远处的层峦山岗,不知怎么想起了杜牧那首有名的《清明》的诗。 最后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正巧,她眼下要路过的这个村子也叫杏花村。不过,她想,天下叫杏花村的村子应该多了去吧,起名儿就是这么随意,有桃花的就叫桃花村,有梅花叫梅花村……此杏花村一定不会是彼杏花村吧? 陆瑰云低头想了想,虽然小爷不会责罚她,但是旁人就不一定了。若是小爷以为刘士林抗旨,治他的罪,岂不是平白无故地连累了人家。 “好吧,那……就三日。” 陆瑰云骑着马,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看着远处的层峦山岗,不知怎么想起了杜牧那首有名的《清明》的诗。 最后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正巧,她眼下要路过的这个村子也叫杏花村。不过,她想,天下叫杏花村的村子应该多了去吧,起名儿就是这么随意,有桃花的就叫桃花村,有梅花叫梅花村……此杏花村一定不会是彼杏花村吧? 第231章 竹叶青酒 () 造酒?这个念头出现在陆瑰云的脑海,她望向那条清澈的小溪,不停地想,汾酒当中最有名的品种叫啥来着? 如镜面般的溪水,倒映出旁边那片竹林。 是了,竹叶青酒。 陆瑰云好像记得,有那么一段故事,是竹叶青酒的发明是个偶然,只是运酒的伙计偷喝了几口,然后用溪水代替,恰好有竹叶飘过,结果那酒非但没毁,反而更添风味,成为了名酒。 那她也来试试看! 陆瑰云去当地购了一壶酒,加入溪水,又加了几片竹叶,放了半日后,发现确实有些许不同。但是酿酒工艺肯定没这么简单,她又试着加了几样泡酒所用的食材,如当归、陈皮、公丁香、紫檀等,结果效果奇佳。 她住到农户家里,与他们一同研制,等做出好酒,再匆匆忙忙赶回去的时候,已误了两日。 刘士林见她许久未归,还以为她是玩儿去了,一见面就绷着脸:“娘娘是成心想让臣等受罚了?” 陆瑰云没说话,拿出她的“作品”,递到刘士林的面前。 刘士林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娘娘!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若让皇上知道,臣……” “若让皇上知道,一定会夸我的。”陆瑰云打断刘士林的话,“你别说话,先品品我这酒。” “你……”刘士林差点要翻白眼。 她拧开酒罐子上面红绸包着的盖子,顿时酒香四溢,与寻常的酒相比,少了几分辛辣凛冽,多了几分醇厚与绵长。 “哪里来的香气?”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在外面唤了一声,“钦差大人,我能进来吗?” 他们在山西时,暂住在山西知府的府宅里。来者正是方安国的小女儿方春绮。 她笑着揭开帘子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陆瑰云手上的酒罐子。 “陆大人和钦差大人喝酒啊?能不能加我一个?”方春绮笑着将酒倒在了小竹碗里,小抿一口,表情立刻就变了。 “这……这……酒哪来的?”她站起身来问陆瑰云,“快告诉我,我这就去买。” 陆瑰云知道自己成功了,笑着看了刘士林一眼,伸手倒了一碗酒,放到他面前。 刘士林意识到些什么,看着她问:“你的意思是?” “我所献的良策,都在酒里了。”陆瑰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士林这才端起那碗,喝了小半碗的酒,明白过来:“陆大人的意思是,在山西造酒厂?” “正是。只靠传统农桑未免太过单一,若是在山西造酒厂,即便庄稼收成不好,也还有另一份来源。” 方春绮有些惊讶,又看了看手中的酒:“这酒,难不成是陆大人酿的?” 陆瑰云点头:“杏花村前的小溪,溪水清澈甘甜,旁边一片竹林,竹叶可为此酒加几分清香,再用几味当地可采的中草药,配以冰糖等配料,便可得此酒。我在京城时,常听人说现在市场上的酒缺乏新意,我看杏花村物华天宝,这正是上天给的机会。” 刘士林不禁改观,点头道:“我这就写进奏折呈上。” 此事定好之后,一行人当日就收拾东西准备回京。临走时,方安国送他们至城门口,突然问陆瑰云:“不知小陆大人是否婚配?” 陆瑰云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说没有,方安国却道:“小陆大人这么年轻,一看就是没有家室,你看我家春绮如何?” 什么?方安国看上她,要她做他家女婿不成? 也难怪,她一副好皮囊,人模人样的青年才俊,又才华横溢,懂得酿酒,肯定在哪都是个抢手女婿啊? “蒙小姐错爱,不过我已经成婚了。” 方安国的脸垮下来,以为她在推脱:“大人莫不是看不上小女?” 怪不得这几日,方春绮总是对她格外殷勤,没想到是……看上她了? “不是的不是的。在下确实已经成亲。”陆瑰云扯了扯刘士林的袖子,“几位大人们可以作证,还有钦差大人也认识我老婆的,对吧?” 杨泽和陆思恒一边点头,一边憋笑。 刘士林还是一本正经脸:“认识。” “所以啊,那个方大人,恨不相逢未嫁……啊呸,未娶时,祝您家小姐另觅佳婿。”陆瑰云留下这句,落荒而逃。 回到紫禁城,陆瑰云先是与刘士林等人一同去养心殿复命。 皇帝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着和刘士林说话。刘士林汇报完赈灾事宜,又提起在山西办酒厂的事。皇帝当场在奏折上朱批,命当地知府筹办酒厂。 刘士林拱手回道:“这个主意还是陆大人提出来的,当记功劳一件。” 皇帝御笔停顿了下:“那你们何故迟了两日才回京?” “这……”刘士林看了陆瑰云一眼。 陆瑰云只好拱手回道:“是臣去当地村落考察,才晚了两日。” 皇帝风轻云淡:“回来晚了,这就是抗旨。” 刘士林、杨泽和陆思恒连忙跪下:“臣等知罪,请皇上治罪。” 陆瑰云忙道:“是臣耽误的日子,皇上要治罪,便治臣一人的罪。” “你说得对,你误了日期有罪,但是献出良策有功,如此,功不抵过,就免职吧。” 免职?不就是个给事中嘛,不当就不当呗。陆瑰云点头:“是,臣领旨谢恩。” 皇帝命众人起身,同刘士林嘱咐,让他快些去办酒厂事宜,扶持当地酒业。 约过了半时辰,才将大臣们都打发走,将陆瑰云一人留在殿中。 陆瑰云这才跳到他身边坐下,撒娇道:“你看你,还皇上呢,不就晚了两日嘛,就给我免职了,真小气!” 换来小爷一声冷哼。 “晚两日?要换别人,晚一日,脑袋就得搬家。” “你也太暴君了吧?”陆瑰云拉着小爷的手摇了两个,“我这不也是办正事么,又不是去玩儿。” 小爷侧目,看了她一会,女扮男装穿着官服的样子倒和她那状元哥哥有几分神似。 “朕看你是根本不想回来吧?”小爷甩开她的手,故意不高兴地道,“还穿成这样,招蜂引蝶!” 第232章 小别胜新婚 () 陆瑰云想起临走时,方安国想留她当女婿的事来,扑哧地笑了。 小爷挑眉看向她:“笑什么?” “你还别说,还真有人向我提亲呢。”陆瑰云一双水眸凝着笑意,睇着小爷像是**。 那眸子里独属于女人的艳丽,与那身上一本正经的官服十分不搭。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出去一趟远门回来,人果然精神了不少,这般的神采与天然,不是久居紫禁城这座牢笼的人所能有的。 案上摆着小巧绿釉茶碗,里面的茶已经凉了。身边伺候的人方才都被打发了出去,小爷就亲自为她换了一碗茶。 淡淡的茶香,在空气里散开,混合着宝篆香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 陆瑰云也在暗暗在观察小爷,不过他好像还是老样子,没有胖也没有瘦,只是眉目间的少年气收敛了许多,化为了恩威并施的人主气息。 碗中的茶温度刚好,不酸不涩,却有一股摄脑的回味之香。 简单而温馨的日常,她竟不觉有些感动。 小爷扬唇而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过是为你沏杯茶罢了,也值得你这样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去山西一农户家时,丈夫也是这般给坐月子的妻子沏茶。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你我是一对平凡夫妻。” 小爷似乎懂了:“你羡慕那样的日子?” “倒不是羡慕。”陆瑰云说,“只是有时候皇上高高在上的时候,就觉得你离我很远。今日你还当着几位大人的面,板着脸训我,我更觉得你是不可冒犯的皇上,不是我能说能骂的夫君。” “私下里咱们与平常夫妻一样,只不过朝堂上,或是当着人时,不可如此。”小爷说到此处笑了笑,“等以后我像父皇那样退休了,也就无所谓了。” 退休?那也得有接班人呀! 孟和昶还小,性子又鲁莽,恐怕难以当此大任。 “皇上打算立太子吗?” 小爷本来正在喝茶,听到这句,差点没喷出来。 一阵沉默。 陆瑰云一瞬不瞬地盯着小爷。就这个话题,她还从来没有小爷聊过呢。 昶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无论按情还是按理,都应该是唯一的太子人选。不过每当太后或群臣提起要立太子的时候,皇帝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的。 其实陆瑰云有那么点儿明白他的意思。无论在哪个方面,相比于亲儿子,小爷都更欣赏弟弟一些。但是孟池星不是中宫嫡子,生母又是罪妃,从名份上讲是不能当太子的。 长长的沉默过后,他才开口问:“云儿,你想立太子吗?” 不知道怎么,他这么问时严肃的语气,让陆瑰云觉得刚才那个给她沏茶的小爷不见了,又变成一个冷酷的皇帝。 她起身行了个礼:“皇上,立太子不是后宫的事,而是朝廷的事。臣妾不敢置喙,皇上圣夺即可。” “不必如此。”小爷见她行礼,才知道自己语气过重了,连忙拉她坐了回去,“只是问问你的意思。” 陆瑰云叹口气,没有回答,而是转换话题:“小爷,你觉得当皇上开心吗?” 这个问题实在幼稚,惹得孟池羽都笑了,他拿起茶壶又倒了一碗茶:“瞧你问得。” “皇上是天下至尊,受天下奉养,可也要为天下苍生生计谋划,要勤政,要操劳,更要常常自省。”陆瑰云说道,“其实也很累,对吗。” 小爷没有否认,而是道:“那又如何?欲居高位,必须承其不易处。没什么好说的。” 他是真男人。在他看来,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享了普通人享不到的福,就不会埋怨自己吃普通人不能吃的苦。 所以,即便有时辛苦,有时失落,他从不抱怨。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可是他是他,儿子是儿子。陆瑰云其实反倒更希望儿子做一个孟世端那样的闲散王爷,一生平安喜乐,可以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陆瑰云试探问:“你是不是,觉得昶儿不适合当太子?” 小爷点头,看她的目光里有几分愧疚:“若我现在还不想立昶儿当太子,你会怨我吗。” “当然不会。”陆瑰云回答,“昶儿是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皇上不是谁都能当得,他若没有那个才能和气度,就做个寻常人也挺好的。” 得到媳妇的肯定,小爷松了口气,叹道:“你不早说。我以为你要逼我呢。” “谁要逼你了。我又不觊觎皇位。”陆瑰云莞尔,笑容像暖阳般融开,轻轻抚上小爷的脸,“你看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别胜新婚。窗外粼粼的阳光照在她如玉的脸庞上,他弯下腰与她抵额相对,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可以永远下去,温存缠绵,眼中只有彼此。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开春的日子到了,原定的选秀不能再拖。 虽然皇帝不想办,但还是为了孝道,遵太上皇的意思办了选秀。 不过按照皇帝的要求,这年选秀与往年不同,完凭着自愿原则,且明说了不是为皇帝择妃,而是为太上皇选妃。 谁都知道太上皇是个老头子了,不知还能活到哪年去。而适龄的世家女子都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谁也不愿进宫来伺候个年纪相当于她们祖父的男人。 所以,本着自愿原则的结果就是,选秀无人。 太上皇得知此事非常恼怒,叫来皇帝一顿训斥。皇帝无奈,一边挨骂,一边想法子,终于将选秀的标准降低。原本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之女,现在降到了九品以上。 门楣放低以后,才有了一些身份低微些的大臣女儿,将女儿送进宫来选秀。 最终太上皇挑中了两个,一个是知县之女裴氏,名唤微音,另一个,则是陆瑰云前几日才打过交道的方安国的女儿方春绮。 两个都给了太嫔的位份,分别赐住在静宜宫和凤阳宫。 随着两个太嫔入宫,太上皇迎来了人生第二春。平日里也不要皇帝请安了,只知道与两位新妾寻欢作乐,过起了奢靡的晚年生活。 第233章 此处不堪行 () 太上皇毕竟年岁大了,一日两日的寻欢作乐倒没什么,可是夜夜卧在美人膝上,终有体力不支之时。 他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拼着老命也要迎接第二春。选秀时,他选的是姿容最出色的两位女子,却不料二人性格截然相反。 方氏热情,裴氏冷淡。裴氏屡屡以身体不适为名拒绝侍驾,而方氏却成日缠着太上皇,成宿成宿地待在福寿宫里行使媚术。 太后来福寿宫请安时,见太上皇面容苍白,眼袋垂下,一脸不振的样子,便知定是房事过度,忍不住劝了几句,便起了争执。 太上皇冷着脸下了逐客令,太后刚要走,却看见永信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个小青花罐子,像是个药罐。 打开那罐子,里面是若干粒褐色的药丸。 方氏拈了一颗,借以温水,服侍太上皇服下。 “你方才给太上皇吃的是什么?”太后停住了要走的脚步,皱眉质问。 方氏抿嘴而笑:“回太后娘娘的话,这是养生的药,以保太上皇青春不老。” 凭女人的直觉,太后觉得这药丸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太上皇服下之后,精神焕发了不少,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几许,伸手一抚美人脸蛋,正要一亲芳泽之时,被方氏避开了去,柔声提醒他,太后娘娘还在呢。 太上皇有些扫兴,挥手不耐地对太后道:“不是叫你跪安吗?怎么还在这里?” 太后这才意识到,方才那药是不可描述之药,红了老脸:“太上皇,这种药可不能乱吃啊。” 老夫老妻的,太上皇偷吃药被太后发现,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这你别管。” “太上皇!您还以您和年轻时候一样?”太后不走,诤言直谏,将丈夫说了一顿,又转过头去骂方氏,“你敢给你主子吃这种东西,其心当诛!” 方氏连忙跪下,眼中流露着惶恐之色,抱着太上皇的腿,声音发嗲:“太后娘娘一来就要杀臣妾,您快救救绮儿。” 败坏了兴致的太上皇恼羞成怒,指着太后骂道:“你这歹毒妇人!还不快滚!” 太后跪倒在地,急道:“这药吃了一时有精神,久之则会虚脱的,还会成瘾,世典,我都是为你好!” 太上皇名讳叫孟世典,已许久没有人唤过他的名字。太后情急之下,只希望将他叫醒,故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太上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继而,荷尔蒙还是战胜了理智。 “我不需要你管!”太上皇叫来永信,“把太后给我送出去。” “臣妾不走。”太后膝行两步,红着眼眶盯着太上皇,“我不能瞧着你毁了自己!” “你!”太上皇指着太后,气道,“我警告你,别用这种忠臣良将的眼神看着老子!你以为你有多高尚,你当年还毒害老子的小儿子呢!老子看皇帝份上,给你几分脸面,让你继续当太后!你别得寸进尺!还不快滚!” 太后心中一凉,气性上来了,梗着脖子道:“你若不戒药,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行!你跪!”太上皇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往地上摔得粉碎,“跪到外面去!别在这里挡路!” 说罢,他叫来两个侍卫,将太后拉了出去。 太后仍是不走,坚持跪在殿前阶下。 殿内重新恢复宁静,宫人们收拾着花瓶的碎片。方氏捂着胸口,拈了颗梅子送入太上皇口中,娇嗔道:“方才可真是吓坏臣妾了。” 香炉里又燃起那催人兴致的帐中暖香,药效发作,孟世典一把将美人抱起,急不可耐走进内殿要行**之事。 “主子。”方氏的声音细若蚊蝇,却极具挑弄的意味,用下巴蹭着男人的胸口,“太后娘娘还在外头跪着呢,您就不心疼?” 太上皇药劲上头,笑着低头吻怀里的温香软玉,道:“她一个年老色衰的黄脸婆,如何能与我的美绮儿相提并论。” 此事很快惊动了皇帝。皇帝一来福寿宫,就看见太后跪在地上,连忙上前询问。 “母后,您怎么跪在这里?” 早有宫人取了垫子,垫在太后膝下,开春时阳光也算温煦,故而她并未觉得冷。只是,一颗心,像被人划了一刀似的,流血地疼。 跪得久了,血也流干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当初宋志之乱时,也算一同患难互相扶持过来的,太后薛氏扪心自问,除了孟池星那件事,她从来有过半点做得对不起他。 可是他今日的态度,让她觉得无比寒心。 太后跪着,便无人敢站,皇帝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人,弯下腰搀扶太后。 “母后,快起身吧,” 太后借着儿子的手臂,艰难地站了起来,转过头轻声道:“皇帝。” 皇帝躬身道:“儿子在这。” 她身着玄色素花圆领袍,眼神一如衣裳颜色般黯淡,问道:“太上皇服药的事,你知不知道?” 皇帝眼神一闪,没有立即回答。 光看这反应,太后便明白,皇帝肯定事前知道。这种药本不许出现宫中,若要违制,定是要通报皇帝的。 太后推开皇帝:“你好糊涂!难不成你要害你父皇?” 皇帝自知不该,忙跪下道:“儿子也曾苦劝,没能劝住父皇。父皇以性命相要挟,儿子不敢不遵。” 太上皇一心开发人生第二春,谁也没法子劝。 更以性命要挟皇帝,皇帝也顶不住啊! 将太后送回景仁宫后,小爷去了趟未央宫,与媳妇商议。 陆瑰云在山西与方春绮谋过几面,印象里这个知府女儿清纯率性,不像是会使媚术之人。可是眼下这波操作,着实叫人看花了眼。 小爷也没想到,他爹老了之后,晚年会如此荒唐风流。 若传出去,也是家丑一桩。 “你先别急,咱们一起想想法子。”陆瑰云先安抚小爷,然后怎么想都觉得蹊跷,“此次选秀是为太上皇选,年轻的世家女子多不愿来,我之前去山西见那方安国,他虽脾气坏些,但对女儿也还算好,何至于狠心将她送进宫来伺候太上皇?” 第234章 空山凝云颓不流 () 这一层,小爷也想到了。他点了点头:“方氏与裴氏的底细,朕已经命人去查了,不日便有消息。” 一语提醒了陆瑰云,她想起,裴氏与方氏一同进宫,现在却只有方氏在福寿宫夜夜**。如此看来,裴氏并无意邀宠。 男人向来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格外顾惜。 或许,裴氏正是当务之急的入手之处。 静宜宫内,裴微音正在吹笛子。 一曲《流水》,确是行云流水,只是吹到低沉之处,空山凝云颓不流,略显意境有些过于孤清。 伺候她的宫女都觉得日子没盼头,叹道:“娘娘平日里只管吹笛弹琴,却有什么用呢?与您一同进宫的方太嫔甚得太上皇之宠幸,日日赏赐无数,马上就要提擢为贵太嫔了。娘娘笛子吹得好,也得有知音,让太上皇听见才好啊。” 裴微音闻言一笑,眉目间满是不屑:“难道我学个玩意儿,就是为了侍奉那老头的么?他一个油腻之人,哪里懂什么高山流水,要有他这种俗人做知音,才真是糟蹋了曲子。” 宫女都吓了一跳,忙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若让人听见,要治娘娘罪的!” 裴微音仰起玉颈,如同一只骄傲的白天鹅,神态清高:“治罪就治罪,最好把我逐出宫去,我才不想服侍那糟老头子。” 宫女提醒她:“娘娘,这可不光是逐出宫去这么简单,您家中在朝为官的父亲的兄长都要受您牵连的。” 提及家人,裴微音的目光暗淡了下去。父亲为了巴结皇家送她入宫,她虽然恨,却也不想父亲为此断送了性命。更有她那才考上进士的哥哥,十年寒窗不易,若受她牵连,实在冤枉。 主仆二人这番对话,恰好被刚刚赶来的帝后听见。 永福观察到皇帝脸色已变,当即踢开了殿门,高喝一声:“皇上皇后驾到!” 裴微音一愣,放下手中的玉笛,就这么看着皇帝与皇后二人走进殿内,与纷纷行礼的众人。 宫女见裴微音发呆,连忙拉着她的裙角,让她跪下。 光看皇帝的脸色,裴微音便知道自己方才犯上的言论定是被他听了去,有些害怕地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了两下,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 皇帝语带嘲讽,坐上了主位:“方才骂朕父皇的时候,那般理直气壮,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裴微音只有选秀那日见过皇帝一面,此时天威在前,不觉心生畏惧,说不出话来为自己辩解,连求饶都不会了。 “朕早已下了明谕,为太上皇选妃凭你们女子自愿,你到现在却说得像朕强迫你似的!”小爷将宫人递来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摔,语气则比之更加严重,“你若不来,朕不会逼你,但你若来了,还敢对太上皇不敬,便是当诛之罪!” 裴微音的脸刷地一片惨白,嘴唇咬得没了血色,方道:“皇上未逼嫔妾,是嫔妾的爹逼的嫔妾……” “那就是你爹抗旨不遵,阳奉阴违,理当处斩!” “皇上!”裴微音惊恐地抬头,然后慌忙叩首,为父亲求饶,“不,不是的,我爹没有抗旨的意思,我方才只是胡说,我是自愿入宫的!” “既是自愿,却说你爹逼的,欺君之罪,朕更不能留你。” “皇上!”陆瑰云眼看小爷要把裴氏逼得无路可走,连忙及时出声,“臣妾看来,裴太嫔只是口误,不如再听听她的苦衷。” 说罢,陆瑰云使了个眼色,让服侍的宫人通通退出去候着。等人走尽了,才上前欲扶裴氏,安抚道:“裴太嫔先别急,慢慢地说。” 裴微音跪地不起,摇了摇头,朝皇帝叩首:“嫔妾自知死罪,不敢再辩,只求皇上杀嫔妾一人,饶了嫔妾家人。” 小爷这才道:“饶你家不难,你替朕去办件事,若办成了,朕非但不杀你,还赏你。” 裴微音疑惑地抬额,冷若冰霜的脸上透着些不解:“还请皇上不要戏弄嫔妾。” “没戏弄你。太嫔先起来说话吧。”陆瑰云伸手施援,将裴微音先从地上拉起身。 “嫔妾一介弱质女流,能替皇上办什么事?” 小爷睨了她一眼,见她年轻美貌,心里想着他爹也确实有些禽兽,新娶的太嫔比他这儿子还要年轻。 “你只要劝太上皇戒了药,便算是将功抵过。” “啊?药?什么药?” 裴氏一脸茫然,显然还不知道太上皇嗑药的事。 那啥药,小爷也羞于启齿,看了媳妇一眼。 陆瑰云委婉道:“太上皇年岁大了,要想日日风流,须借些药物。这么说,你可明白?” 裴氏这才听懂,垂下了脸,耳根子却红了。 陆瑰云又道:“只是此等药物只能一时助兴,久服却会伤身。太上皇日日服用,如今龙体已有不支,不知裴太嫔能否帮这个忙?” 裴微音看了皇帝一眼。 她本不愿意去接近那老男人,无奈父亲性命在前,只得勉力一试。 “嫔妾尽力而为,只是皇上要答应,不管嫔妾能否劝住太上皇,都不会伤我家人性命。” “你还讨价还价起来?”小爷拍案,佯作大怒。 裴微音忙跪下,流泪道:“嫔妾不敢,只是想要皇上一句承诺,若嫔妾劝成了,便饶了我家人,若劝不成,只取嫔妾一人性命。” 陆瑰云了解裴氏的心思,想必这裴氏孤身嫁入皇家,原本家人是让她来挣荣华富贵的,也算是个可怜人。 不禁起了恻隐之心,道:“裴太嫔放心,只要你肯尽力帮这个忙,我替皇上答应你。” 裴微音忙又叩首:“多谢皇后娘娘。” “起来吧。”陆瑰云扶了她一把,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方才听你吹的笛子,好像在哪里听过。” 裴微音一边拭泪,一边回道:“这是家兄自己写的曲子,没有传出去过,娘娘居于中宫,应该不曾听过。” “令兄?”陆瑰云想起乌桥镇的那个下雨之日,恍然大悟,“令兄就是裴鸿永?” 第235章 饮鸩止渴 () 数夜鱼水之欢后,先前的药物已无法再提振太上皇的兴致了。 他需要更猛的药。 此事办得隐秘。方氏有秘方,偷偷熬制了几服。太上皇若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必定是服秘方后不久,相反,若是眼神呆滞,混沌不明,必定是秘方药效已过。 而此等秘方,十分伤身。 春光明媚,温度宜人,但是室内地暖仍在不断地烧着,床上的太上皇孟世典身上的汗已浸透了衣衫。欢愉过后,有些无力地侧躺在枕上。 一袭嫩黄白蝶度花纱裙的美人,眼睛满是笑意,端来一碗药汤,用玉勺舀了,放到孟世典唇边。 “太上皇雄风仍在,哪里看得出是这个岁数的人。”方春绮一脸媚笑,“臣妾都跟着您年轻了不少呢。” 孟世典听了这般奉承,很是受用,正要喝下那药汤,忽闻帘外有人来报:“太上皇,裴太嫔来了。” “哦?”孟世典眉梢藏不住的喜意,登时坐了起来。 论相貌,他更倾心于裴氏,而且裴氏入宫后屡屡称病拒绝侍驾,可以说是吊足了他的胃口。 这些日子与方氏也都腻了,正好换个口味。 方春绮不悦地娇嗔:“太上皇真是喜新厌旧。” 孟世典色眼一眯,道:“多来一个替你分担,岂不是多些情趣。” “那就先将这药汤喝了吧,不然一会裴妹妹来了,您这副样子可……”方春绮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爱妃言之有理。” 孟世典立马从方氏手中接过药碗,一口闷干,急不可待地对外命道:“快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裴微音便款款走了进来,不曾抬眼便敛衣下拜:“臣妾裴氏给太上皇陛下请安,太上皇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 裴微音抬首,看到太上皇衣衫不整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继而掩饰了过去。 太上皇朝她招手:“爱妃快坐到朕身边来,爱妃的病可好些了?” 裴微音并不是真病,而是称病。自然是说好就好。 “托您的福,好多了。”裴微音回答道。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案边那碗刚刚见底的玉碗底,还有些药汤的残渣,眉头微微蹙起。 “太上皇,听说您近来在补身子?”裴微音时刻记得此行的使命,只是在措辞上稍显委婉。 太上皇被她知道了服药的事,面上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也就恢复如常。 他伸手拉住裴氏的手,道:“你怎么知道的?此事不许外传。” 裴氏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轻轻将手抽回,道:“臣妾可不喜欢这种药。” 太上皇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欲揽她入怀:“在乎这些小事做什么……” 裴氏眸光一闪,推开太上皇,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了回去,:“这不是小事,太上皇服用此等之药,相当于饮鸩止渴,臣妾冒死劝谏,请您停服此药。” 她声音清冷,落地如同散了一地的珠玉,不留半分情面。 方春绮没想到裴氏态度如此强硬,先是愣了,然后勉强笑道:“裴妹妹,何至于此呢。不过是些助兴的药物,剂量也不大,太上皇龙体康健,区区小药不足为惧。” “方太嫔不必称我妹妹,我不是你妹妹。”裴微音不给她面子,面容依旧冷峻,质问道,“你服侍太上皇,却有意伤主上的身体,万一出了三长两短,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两人明明是平起平坐的太嫔,方春绮没料到裴微音竟敢这般质问自己,登时大怒:“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是我逼太上皇吃的药?” 眼看二人杠上了,太上皇皱眉打断:“行了!都住口!” “太上皇!”方春绮撒娇,声音嗲嗲的,带着万分的委屈,还挤出了几滴眼泪,“臣妾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地伺候您,半点儿好没讨着,反倒在裴太嫔这里成了罪人。臣妾好冤枉啊。” 裴微音见方春绮惺惺作态,更觉得心中嫌恶,不愿与此等谄媚邀功之人为伍,便站起身来,冷冷道:“臣妾这就回宫等着太上皇下旨降罪,告辞。” 她态度冰冷,没有半分讨好之意,并且直言太上皇的不是,本以为太上皇定会治罪,不想却勾起了老男人的兴趣。 无论是当皇帝还是当太上皇,孟世典所接触的嫔妃,无不是费力讨好争宠的女人,从未见过裴氏这样难以征服的类型。 此时药效发作,他内心的团火重新燃了起来。 眼前的女子,清冷如冰雪,又美貌如花月,怎能让他不感兴趣? “等等。”他下令,“裴氏,你站住。” 裴微音都已走到了屏风外,听到太上皇这声命令,顿住了脚步。 有风吹进帘幔,隔着一道屏风,孟世典看见窈窕玲珑的剪影,眼里闪过一阵明灭的光。 “太上皇,是要现在降罪臣妾吗?”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裴氏为人清高,刻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臣妾愿以死谢罪,只要您听臣妾一言。” “想死?”孟世典晒笑,“你今日犯上,是够死几回的了。” 方春绮心想这下裴氏必是死定了,忽地有种快感升上心头。 “不过”孟世典突然话锋一转,朝裴氏招手,语气忽然变得暧昧,“你先过来。” 裴微音有些忐忑,犹豫片刻后绕了回来。 她刚一绕过屏风,正要说话,突然被身后一人缠住纤细的腰肢。 耳边的炽热的男人气息,令她脖子耳根都红了。 裴微音本能地又要推开孟世典,不过孟世典这次早有预备,死死地缠住,没让她走开。 方春绮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有些惊慌地开口:“太上皇……” 良宵苦短。裴微音大约是午时来的福寿宫,离宫时,却已是第二日清晨。 时辰尚早,太上皇还在熟睡之中,她默默地穿好衣衫,不辞而别,却没有回宫,而是去了未央宫。 陆瑰云刚给小爷系好玉带,正要送他去早朝,就听人来报,说裴太嫔求见。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大早上的,想必是…… 第236章 太上皇之死 () 陆瑰云未多犹豫,迅速将玉冠戴上小爷的头顶,命道:“快请太嫔进来。” 宫人应是。未过多时,就见裴氏穿戴齐整地走进了寝宫,行礼如仪:“嫔妾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太嫔免礼,坐吧。” 宫人搬来一个素三彩龙纹绣墩,裴微音坐了上去,接过赏赐的新茶,欠身道谢。 “你们都下去,未经通传不许入内。”陆瑰云清了清嗓子,命道。 衣服摩挲的细小声音,不到片刻宫人们就都走光了,只余他们三人。 裴微音缓缓开口:“嫔妾昨夜侍驾,太上皇身子有些不支。” 陆瑰云忙问:“太上皇……服药了不曾?” 言及药物,裴微音掩不住满眼的厌恶:“我去时,方太嫔才伺候太上皇服了一碗药汤,所以太上皇见到嫔妾时,才……” 鱼水之事,她羞难启齿。不过三言两语,大致就能听得明白。 “等等。”陆瑰云打断她,看向小爷,“皇上,母后不是说父皇服的是药丸么,怎么又成了药汤?” “想必是方氏捣的鬼。”小爷面色有些阴沉,站起踱了几步,“朕听说方氏不是方安国亲生女儿,而是养女。照理说,她这岁数早该嫁人了,可听说,不管谁来说亲,她都不愿,像是就等着这场选秀似的。” 陆瑰云心道,怪不得她去山西的时候,方安国那么急着让自己当女婿。原来是替养女恨嫁呀。 “皇上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方氏的相貌,好像哪里见过,特别是她下巴的那颗痣……”陆瑰云坐那想了一会,终究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像谁。 来大雍后,她见过的人可多了,一时半会真的无法从茫茫人海里检索出来。 小爷经她提醒,好像有了些眉目。下巴下的痣,他在宋志家里见过那个女人…… 不过早朝在即,小爷没空逗留,匆匆用了早膳上朝去了。临走之时,吩咐裴氏,让太医去给太上皇请个脉。 裴氏福身应了,等送走皇帝后,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光,目光有些茫然与幽怨。 陆瑰云知道,像裴氏这样心性清高的人,多多少少都心有不甘,不愿委身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这悲剧能怪谁呢?要怪就怪当初选秀时,她爹不该迷了心,送她进宫来争夺富贵。 陆瑰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裴微音的肩膀,道:“走吧,我陪你一道去福寿宫。” “是。”裴微音回过神,低头一福,“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陆瑰云温婉一笑:“还不急。现在皇上不在,就咱们两个,没那么多规矩,先用早膳吧。” 她是好意,看裴氏一大早的没吃东西,宫人们已将早膳重又布好。 陆瑰云伸手欲拉裴微音入座,却换来一个微微的震颤。 “怎么了?”陆瑰云看向她,“早膳不合胃口?” “不是,是嫔妾没胃口。”裴微音将手抽回,僵着脸笑道。 陆瑰云劝不动她,只得作罢,忽然道:“裴太嫔,我记得你哥哥会吹很多曲子,你能吹一曲《白雪》给我听么。” 陆瑰云未多犹豫,迅速将玉冠戴上小爷的头顶,命道:“快请太嫔进来。” 宫人应是。未过多时,就见裴氏穿戴齐整地走进了寝宫,行礼如仪:“嫔妾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太嫔免礼,坐吧。” 宫人搬来一个素三彩龙纹绣墩,裴微音坐了上去,接过赏赐的新茶,欠身道谢。 “你们都下去,未经通传不许入内。”陆瑰云清了清嗓子,命道。 衣服摩挲的细小声音,不到片刻宫人们就都走光了,只余他们三人。 裴微音缓缓开口:“嫔妾昨夜侍驾,太上皇身子有些不支。” 陆瑰云忙问:“太上皇……服药了不曾?” 言及药物,裴微音掩不住满眼的厌恶:“我去时,方太嫔才伺候太上皇服了一碗药汤,所以太上皇见到嫔妾时,才……” 鱼水之事,她羞难启齿。不过三言两语,大致就能听得明白。 “等等。”陆瑰云打断她,看向小爷,“皇上,母后不是说父皇服的是药丸么,怎么又成了药汤?” “想必是方氏捣的鬼。”小爷面色有些阴沉,站起踱了几步,“朕听说方氏不是方安国亲生女儿,而是养女。照理说,她这岁数早该嫁人了,可听说,不管谁来说亲,她都不愿,像是就等着这场选秀似的。” 陆瑰云心道,怪不得她去山西的时候,方安国那么急着让自己当女婿。原来是替养女恨嫁呀。 “皇上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方氏的相貌,好像哪里见过,特别是她下巴的那颗痣……”陆瑰云坐那想了一会,终究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像谁。 来大雍后,她见过的人可多了,一时半会真的无法从茫茫人海里检索出来。 小爷经她提醒,好像有了些眉目。下巴下的痣,他在宋志家里见过那个女人…… 不过早朝在即,小爷没空逗留,匆匆用了早膳上朝去了。临走之时,吩咐裴氏,让太医去给太上皇请个脉。 裴氏福身应了,等送走皇帝后,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光,目光有些茫然与幽怨。 陆瑰云知道,像裴氏这样心性清高的人,多多少少都心有不甘,不愿委身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这悲剧能怪谁呢?要怪就怪当初选秀时,她爹不该迷了心,送她进宫来争夺富贵。 陆瑰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裴微音的肩膀,道:“走吧,我陪你一道去福寿宫。” “是。”裴微音回过神,低头一福,“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陆瑰云温婉一笑:“还不急。现在皇上不在,就咱们两个,没那么多规矩,先用早膳吧。” 她是好意,看裴氏一大早的没吃东西,宫人们已将早膳重又布好。 陆瑰云伸手欲拉裴微音入座,却换来一个微微的震颤。 “怎么了?”陆瑰云看向她,“早膳不合胃口?” “不是,是嫔妾没胃口。”裴微音将手抽回,僵着脸笑道。 陆瑰云劝不动她, 第237章 追悼 () 太医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躬身摇了摇头。 陆瑰云以为他要说无关。没想到他说的是:“臣不知道。” 不知道?陆瑰云琢磨着太医这话的意思,不可谓之有,也不可谓之没有,虽然此等药物能伤身,却不一定会是直接死因。 太上皇的丧仪按照国丧办理,请来了**师诵经超度。皇帝服孝,朝臣服丧,在此期间所有寺庙鸣钟万次,以示肃穆悼念。 百日之内,不得婚嫁,不得屠宰,不得作乐。 大雍风俗,女人不守夜,冀王孟池辰正在从封地赶来途中,孟池星还小,所以皇帝身为长子,亲自在灵堂为太上皇守夜。 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夜深时寒间更能渗入肌里。寅时的钟声响了,皇帝静静地望着父亲的牌位,一时思绪万千。 身后披来一件大氅。送衣之人却没有说话。 皇帝没回头,以为是陆瑰云,悲痛地道:“早知如此,朕就不该听父皇的话选秀。本以为是了孝道,没想到……” “皇上不用自责,太上皇他年纪大了,气数已尽。” 皇帝一震,回过头,面前的不是陆瑰云,而是方春绮。 方春绮拿出帕子,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泪:“嫔妾真是命苦,才嫁来就做了寡妇,这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呀。” 皇帝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地道:“太嫔放心,朕身为人子,理应奉养父皇的妃嫔。” 方春绮见皇帝高大英俊,心想比眼前的帝王的皮相比那糟老头子好上千倍万倍不止,眼神一动,转而哭得更伤心起来。 她哭一番后,似是没了力气,忽地身子一软,竟向皇帝怀中扑去。 梨花带雨的美人,一副可怜无依的柔弱模样:“皇上!嫔妾还小,不想这辈子就这么毁了,皇上若看嫔妾还瞧得上眼,不如留嫔妾在您身边伺候,哪怕做个丫头也成。” 夜深寒冷,陆瑰云便想着来给小爷送件衣裳,刚走到门外,就看见这样一幕。方氏倒在皇帝的怀里,嘤嘤哭泣,荏弱娇小,惹人爱怜。 这个方春绮,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就站在门外偷看,观察小爷如何应对。 陆瑰云眉一闪,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巴掌声。 然后就是小爷的怒骂:“混帐!贱人!太上皇尸骨未寒,你敢对不起他老人家,不要脸!” 挨了巴掌的方氏一时慌神,跪在地上求饶,小爷哪里肯听,命人将她先押回宫软禁。 方春绮被人拖出去时,正好看见倚在门边的陆瑰云,还不忘拉她衣角求饶:“皇后娘娘救我!” 陆瑰云叹了口气:“我在山西时,怎么没瞧出你这般色性?” 一丝复杂的情绪闪现在了方春绮眼底,但她来不及多说,就被宫人押走了。 陆瑰云见方氏虽然穿着丧服,妆容是精心打扮过的,脂粉涂得极浓,与在山西时所见的天然儿女之态然相反,不禁皱眉。 这时孟池羽清冷的声音响起,带有一丝埋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陆瑰云这才迈进了门槛,跪在拜垫前朝太上皇的牌位叩首,才站起走到小爷身边。 “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没想到,已经有人送了。” 孟池羽嫌恶地皱眉,将身上的大氅扔到一边:“不要让朕再看见她的东西。这种女人,父皇亡魂若在,都会觉得恶心。” 陆瑰云拍了拍小爷的肩膀:“人死不可复生,父皇骤然离世,虽然悲痛,却也要节哀,现在天已亮了,守夜先到这,去歇一会吧,回头还有奏折等着。” 孟池羽点了点头,回首又看了眼父亲的牌位,目光肃穆而哀伤。 虽然从小爷当太子开始,就开始与太上皇冲突不断,但是父子没有隔夜仇,如今阴阳两隔,多少恩怨也都随风而去,只留下无尽的怀念追忆。太上皇为君无道是一回事,晚年荒唐是一回事,但他对小爷而言毕竟是个好父亲,那份沉甸甸的父爱,从来都是实打实的。小爷自责不已,只恨没能在父亲生前多尽孝陪伴。 陆瑰云陪小爷回去歇息了一个多时辰,前来奔丧的孟池辰就赶到了,先去拜了太上皇灵位,再来拜见皇帝。 孟池辰被封冀王,王妃邓氏。他有腿疾不便行礼,便由邓氏代劳。 “过年时回来瞧父皇还好端端的,谁知就这么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孟池辰满目凄怆,陷在突然的失怙之痛中,“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在外人面前压抑感情,在亲人面前却不然,此时看见弟弟哭了,就与他兄弟二人抱头痛哭。哭过后道:“是朕不对,不该为父皇选秀。” 孟池辰也多少听说此事,连忙摇头:“不,这不是皇兄之过,说到底,还是父皇他……太不爱惜身体。” 他本来想说的是父皇太过放纵,但又觉得对死者不敬,于是换了说辞。 皇家对外一律称太上皇暴病猝死,不提女人的事。 此时宫人来报:“皇上!不好了,方太嫔闹着要自尽!” 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惜这套在小爷这里不管用。孟池羽冷冷问:“死了没?” “没死成,被人救下了。” “哼,再有下次,别拦她!”小爷眼里满是鄙视,明知她玩这把戏,只是试图引起注意罢了。 孟池辰问:“我怎么不记得,父皇还有一位方太嫔?” “二弟你久不在京中,有所不知,选秀选了两位太嫔,方氏是其中之一。”提及方氏,皇帝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二弟,你记不记得,以前宋志府上,有个下巴带痣的女人?” 孟池辰一愣,想了半天才道:“宋志以前那小妾罗夫人,好像是哥说的这样。” 陆瑰云与小爷对视了一眼,眼里俱是惊讶。再接着,细思恐极。 陆瑰云想起来了,为何见到方春绮时那般眼熟,原来方春绮的长相,与宋志的小妾罗氏十分相似,尤其是下巴带痣这一特点,简直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238章 余孽 () 凤阳宫里,方氏还在等着皇帝。 她始终相信,皇帝还会来的。今日在福寿宫,皇帝之所以拒绝她,不过是怕落人口实,落下个不孝的罪名罢了。 世上哪有男人不偷腥的?至少她没遇到过。 她亲爹宋志左拥右抱小妾成群,她养父瞒着夫人在外偷养外室,太上皇更不必说,老色鬼一个,嫌后宫女人年老色衰,还要通过选秀再纳新妾。 方春绮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保养得宜的年轻美貌,配着那一条白绫勒出的红痕,无限春光中透着楚楚可怜,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听说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是因为皇后做过将军,武功高强且立下汗马功劳,世人都传闻皇后剽悍,逼得皇帝不敢再纳妃嫔,不许世家女子入宫。 而她方春绮既然已经入了宫,岂有让这到嘴的鸭子飞了的道理? 不一会儿,有宫人隔着门唤了一声:“方太嫔,皇上来了,您快准备接驾吧。” 方春绮眉心一动,心中暗笑,这狗皇帝面上说得好听,说到底还不是那个老色鬼的亲儿子小色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来皇帝已经走到门前。 她刻意将衣衫理得稍显凌乱,迎了出去,声音委屈而娇弱:“皇上,您再不来,嫔妾就要为太上皇殉葬去了……” 推开门,却发现来者不是皇帝,而是…… 方春绮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那来人当即就认出了她:“妹妹,别来无恙。” 方春绮牙齿打颤了半天,差点吐出那个字来,又急急扫了左右一眼,将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迅速切换表情:“你是谁?谁又是你妹妹?这可是内宫,外男不能入内,你是想死吗?来人,快将他赶出去!” “珂儿!” 珂儿。多么久违的称呼。方春绮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但那泪光转瞬即逝,很快演变成为了狠绝的表情。 她指着左右的侍卫:“你们犹豫什么,还不快将这来路不明的人赶出去!” 侍卫们丝毫未动。而此时,皇帝却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即便是一身粗麻孝衣,人亦显得十分英俊伟岸,眉宇间的帝王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珂儿,哥哥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你怎么去了山西,还成了太嫔?”宋宪十分痛心,上前一把按住妹妹的肩头。 原来现在的方春绮,正是宋宪当年走失的妹妹宋珂,亦是宋志侧室鹿氏之女,曾经的清和郡主。当时宋志家老小获罪,唯有年仅十岁的宋珂逃了出去,到如今都不知所踪。 没想到她一路逃去山西,投入山西知府方安国府中成为养女。近十年间,她每日脑海想的唯有一件事,就是为父母报仇。 她已利用美貌与某药成功害死了太上皇,接下来就打算对皇帝下手。 如果现在与哥哥相认,那便意味着前功尽弃。方春绮眼神逃避,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我不认识你,你别乱认妹妹。” “珂儿,你别嘴硬了。皇上都知道了,你处心积虑地进宫,是为了谋害太上皇以报当年之仇!” 方春绮落败,退后几步,抬眼看向皇帝,从皇帝眼神中,明白自己原本的计划已经部败露。 皇帝板着脸下令:“来人,将这毒妇给朕关进死牢!” “皇上!”宋宪跪下,连连向皇帝叩首求情,“妹妹不懂事,臣什么都不要了,臣愿替她去死!” “哥!”宋珂走到宋宪身边,声音凄厉,试图拉他起来,“哥,你怎么给杀死爹娘的仇人磕头!大不了就死,反正家里头人都死光了,咱们要死一起死!” “你才糊涂了!”宋宪一巴掌打向妹妹,“爹那是谋逆的大罪,死有余辜!” “那我娘呢?宋家除了你,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宋宪道:“是判了满门抄斩,但皇上仁慈替家眷求情,缓为执刑,后来皇上即位大赦死囚,宋家女眷又改为流放。只有罗氏害死我娘,才判的斩立决。” “什么?”宋珂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娘没死?” 宋宪叹了口气:“你娘见不着你,思念成疾,才抑郁而亡的。” 宋宪嘴角抽动了下,双眸突然失神,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她从十岁开始,活到今日,没有哪一天脑子里不想着复仇二字的。 她突然鬼迷心窍地想,即便母亲不是为皇帝所杀,她也是因为这件事而失去的家。现在,她无家可归,死路一条,还不如 宋宪还在向皇帝求情,说愿意替妹妹去死。而宋珂眼中精光一闪,从头上拔出一根发簪,向皇帝刺去。 皇帝也不躲,直直地站着。 发簪离皇帝脖子还差半寸时,银光一闪,一根银针飞来,空中闪过一道电光石火, “阿弥陀佛。”陆瑰云双手合十, 凤阳宫里,方氏还在等着皇帝。 她始终相信,皇帝还会来的。今日在福寿宫,皇帝之所以拒绝她,不过是怕落人口实,落下个不孝的罪名罢了。 世上哪有男人不偷腥的?至少她没遇到过。 她亲爹宋志左拥右抱小妾成群,她养父瞒着夫人在外偷养外室,太上皇更不必说,老色鬼一个,嫌后宫女人年老色衰,还要通过选秀再纳新妾。 方春绮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保养得宜的年轻美貌,配着那一条白绫勒出的红痕,无限春光中透着楚楚可怜,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听说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是因为皇后做过将军,武功高强且立下汗马功劳,世人都传闻皇后剽悍,逼得皇帝不敢再纳妃嫔,不许世家女子入宫。 而她方春绮既然已经入了宫,岂有让这到嘴的鸭子飞了的道理? 不一会儿,有宫人隔着门唤了一声:“方太嫔,皇上来了,您快准备接驾吧。” 方春绮眉心一动,心中暗笑,这狗皇帝面上说得好听,说到底还不是那个老色鬼的亲儿子小色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来皇帝已经走到门前。 她刻意将衣衫理得稍显凌乱,迎了出去,声音委屈而娇弱:“皇上,您再不来,嫔妾就要为太上皇殉葬去了……” 第239章 至少还有你 () 太上皇之死,小爷深为自责,睡不好,吃不香,一时憔悴不少。 同时像报复自己似的,不要命地勤政,每日只伏在案前,把原该属于宰相与臣工管的事,无论巨细一并直接经手。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弥补遗憾。 陆瑰云换花样做素斋给他送来,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他。 小爷不用膳,她就碰瓷儿:“皇上,你看我为了切菜,手都差点切出口子来了,你要是不吃,多对不住我这一片心意啊。” “谁让你切菜的,你再切菜,御膳房的人都去领板子。”小爷不想让她受委屈,但是方法却显得有些残暴。 “好了好了,我不切菜,但你要是不吃,我心里不好受,我也吃不下饭。”陆瑰云往小爷碗里拼命夹菜,“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吧,算我求你。” 看她这么殷勤,小爷不好再拒,只好勉强吃了几口。 然而,在喝南瓜胡萝卜汤时,想起父皇最好这一口,有些恍惚。 陆瑰云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忙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小爷摇头装作无事,在她期盼的眼神下喝下了汤。 南瓜原本带着丝丝的甜味,然而那味蕾间的挑动,却只让小爷想起,当初为何不多抽些时间陪父皇多用几顿膳。 滋味,便变得没那么甜了,反而酸涩。 陆瑰云知道小爷还陷在痛苦之中,又劝道:“父皇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珍重身体的。” 小爷极勉强地点了下头,放下碗,就又站起,欲回书房去。 刚走两步,就被媳妇一把扯住了袖子。 “慢着,你先别走。”陆瑰云拦着小爷问,“又去看奏折?” “嗯。” “有些事情该是宰相和大臣们管的,你就别管了,若天下每件事都要你一人管,岂不是累死了?”陆瑰云看小爷这样,不禁有些着急,“你看看你,这几日像老了几岁,我可不想当寡妇啊。” 她说罢才自知说错了话,方才这不是咒小爷吗?铁定是个不敬之罪了。 “臣妾失言,请皇上责罚。”她豁出去了地道,“皇上,要不你就责罚责罚我,拿我撒个气,别什么不开心的都憋在心里啊!” “是朕不好,让云儿费心了。”小爷轻轻叹息,将她揽入怀中,“朕怎么舍得罚云儿,我的云儿是天下最好的皇后。这些日子若没有你,朕撑不去。” “撑不下去,就别硬撑了。”陆瑰云道,“方才我自做主张,将那些没多重要的公案都给了宰相和各部的大人处理,这两个时辰你别去书房了,休息一会吧,父皇走后你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大雍子民的事,没有小事。”小爷还是坚持要亲力亲为,“来人,去将公案都拿回来。” 于是,又是两个时辰的伏案工作。 他似乎是想用这种忙碌的方式麻痹亲人的悲痛。然而如果长此以往,必然会毁了身体。 陆瑰云实在没法子,找人去景阳宫,将刚入京吊唁不久的孟世端请来。 她开门见山道:“三叔,您去陪皇上下盘棋吧,多少让他放松一点儿,好吗。” 孟世端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点头道了句“皇后娘娘放心”,转头直接进了皇帝书房,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将笔一夺,拉起他便走。 按理说,若有人擅闯皇帝书房,还敢触碰皇帝,必定早被侍卫拿下了。 不过孟世端不是一般人,且皇后提前知会过,侍们卫便不敢轻举妄动。 小爷其实已经有些困倦了,一时怔神,幢幢灯光中看见三叔,忽然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光。那时他在东宫的书房埋头读书,三叔也总是像这样拉他去出去玩。 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兴致。 “三叔,你要拉着朕去哪?”小爷走了两步便停下来问。 孟世端松开手,挑眉道:“臣想请皇上陪臣下棋。” 皇帝拒道:“您去找别人下吧,朕没心情。” 孟世端看了一眼满地堆着的公案,再看侄儿满眼的血丝,心疼汤。 “羽儿,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皇帝许久不曾听人唤他小名,只有父母和亲叔叔敢这么叫,不禁又想起父亲来,眼眶略微一红。 “三叔……” “臣都明白你,臣也舍不得皇兄。”孟世端拍了拍皇帝的手背,慈祥地道,“皇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个儿的选择,与皇上无关。皇上是个好儿子。你父皇和臣说过好多次,你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叔父的话如同一杯温开水,虽然淡而无味,却十分温暖。慢慢地,融去皇帝眉间的积雪,抚平那道深深的皱纹。 “走,咱下棋去。” 这次皇帝没再拒绝,与孟世端一同到暖阁下棋去了。棋乃修身养性之事,渐渐地,心境也清明了许多。 这盘棋下到最后,皇帝赢了。 “三叔承让。” “我可没有承让皇上,是皇上现在更加厉害了。” 皇帝难得地展露了一丝笑容,看向窗外。不觉间,夜已深了。 “谢谢三叔陪朕下棋。” “要谢就谢皇后吧,她可是把你放心尖儿上了。” 陆瑰云坐旁边瞧他们俩下棋,都快睡着了。这一天天的操心小爷,可把她忙坏了,刚才上眼皮下眼皮打架,这会子听见他们提到自己,又醒了过来。 孟世端看皇帝心情好些了,便起身告辞。 “三叔慢走。”皇帝叫来永福,“用朕的轿辇送三叔回去。” “罢了,还是不要逾制。臣走路回去就成,正好活动筋骨。” 孟世端是个守本分的人,也怕多事,他可不想这事明儿被言官知道了参他一本。 小爷没法,披衣起身,出门送他直至干清宫外的白玉栏杆。 月华淡淡,却透着一分温情。空气中淡淡的春日花香,让人心情稍稍舒畅。皇帝在屋子里闷久了,出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像是胸口的污浊骤然排空似的。 陆瑰云指着孟世端的背影,对皇帝道:“虽然父皇不在了,但你还有三叔啊。皇上,人死如灯灭,不可再重生,你也该多念念旁人的好处,不要等失去才知珍惜。你还有母后,有三叔,有兄弟,有姊妹,有儿子,不是吗。” 他点头微笑,望向她的眼神中似有万水千山:“还有,你。” 第240章 借钱的烦恼 () 汪洛洛欠孟和昶的十五两银子还没有还。 不是她不想还,原本她打算收了生辰礼物就折了银子还的,但是她的生辰礼物都被继母蔡氏收走,美名其曰“代为保管”。 拿人手短,吹人手软,欠了钱就硬气不起来。汪洛洛天天发呆,满脑子想着该怎么还钱。 其实生辰礼物也没被蔡氏拿走,还有一样没拿走。 就是孟和昶送的那块玉佩,她当时瞧着喜欢就揣在了口袋里,所以只有盒子在蔡氏那儿,玉佩留在了她身上。 于是她开始盘算着,把这块玉佩拿去当铺当了。 一开始也有些犹豫,用人家送的东西换钱,再还给人家,是不是有些不好,况且这玉佩她也挺喜欢的,有些舍不得…… 不过后来她想明白了,她现在缺的不是玩意儿,而是信用。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师傅也教导过一诺千金的道理。 汪洛洛拿着玉佩去了当铺。 当铺的掌柜拿着透镜,对着玉佩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想当多少银子?” 汪洛洛见那当铺掌柜的眼睛一刻也不离那玉佩,知道此物必定珍贵,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要价是个技术活儿,往高处要吧,显得没诚意,往低处要,又会不甘心。 她心里也没个谱儿,于是让掌柜先开价。 这当铺是老字号了,掌柜的干这行当少说也有二三十年,肯定比她懂行多了。 当铺掌柜眼珠一转,闪着几分精光,斟酌着开口:“三百两,你看怎么样?” 汪洛洛舔了舔嘴唇,差点没吓跪,她又看了眼那玉佩,这就个小玩意儿居然值三百两!!!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一遍:“你是说,三,百,两吗?” 当铺掌柜点了点头,以为她是嫌少,于是道:“小姐若是嫌少,可以再加十两。” 三百一十两?汪洛洛心里打个了个突,这得多少根糖葫芦啊,都够她买块地的了! 买地?这倒是个好主意。汪洛洛想,要是能买块地盘出去,每年收租也有几十两的进账了。她就不用再看蔡氏脸色要钱了,以后想买什么买什么,多诱人啊。 “好,成交。”汪洛洛怕他反悔,当场答应。 “小姐稍等。”当铺掌柜转头吩咐伙计,“去取三百一十两来。” 伙计呵腰应是,领命而去。 汪洛洛最后拿起那块玉佩,放在掌心,精致的莲纹,碧润的光泽,小巧的形状,且还是孟和昶特意跑去她家送给她的…… 不知怎么,竟有些舍不得。 “掌柜的,这块玉佩在你这里,我日后还能再赎回去吗?” “这……”当铺掌柜犹豫了下,“不知小姐打算何时来赎。” 汪洛洛暗悔自己多事,等她筹到钱来赎时,玉佩说不定早已辗转到他人手中了。且等她来赎时,肯定也不只是这个价位。 再漂亮,再好看,再有心意,不过就是块破玉罢了!哪有三百两的银子香呢! 她再没多想,将玉佩塞回掌柜的手中,摇头笑道:“没事了,我只是问问而已。” 当铺伙计搬来三百一十两银子,汪洛洛领了,道谢后便离开。 回承乾宫后,汪洛洛便将欠孟和昶的钱尽数归还,且由于玉佩的事做贼心虚,多还了五两,总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孟和昶接过手银子,看了一眼,才想起这回事儿来:“对了,欠银子的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汪洛洛惊讶道:“这都能忘?若是有人欠了我银子,我定是每天记得的。” 孟和昶笑话她:“还不是你小气。” “我才不小气呢!我欠了你十五两,还了你二十两,连本带利还多呢。”汪洛洛为自己辩解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小气了!” 要是汪洛洛不说,孟和昶也不会记起十五两这个数字。 孟和昶平日里开销用度有内务府支出,份例银子根本花不完,何况还有各路长辈常常赏赐红包,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对钱这事儿没啥概念。 “行了行了,别嗦了。”他打断汪洛洛,“真是聒噪。” 汪洛洛“哼”了一声,忽地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今日师傅布置的功课,殿下还没做吧?” 孟和昶只要一听到“功课”这两个字,小脑瓜子就开始疼。 汪洛洛现在简直比唐僧还唐僧,每天早早地将功课做完,就要来催他的,且还打着受皇后之命的幌子。 不过,这也有些好处,在她的嗦之下,孟和昶的功课倒真提高不少。两人同窗作伴,常讨论书中道理,共同进益。 孟池星平日总瞧见孟和昶和汪洛洛出双入对的,心里不免有些羡慕。 不过,钟灵慧总是一放了学就立马回家,从不逗留,与他说话也尽极简之能事,仿佛刻意地避着他似的。 孟池星也希望能让钟灵慧做自己的伴读,但是灵慧妹妹总躲他,他怕若是自己贸然提出,会遭人讨厌,所以只得作罢。 而在钟灵慧看来,孟池星没有选她做伴读,是“放过”了她。她爹娘对她说过,不要沾惹皇家,现在看来算是划清界线了。 一日,上书房开课时,孟池星的位子空着。 放学时,钟灵慧忍不住问了汪洛洛一句:“明王殿下怎么没来?” 汪洛洛住在宫内,比钟灵慧消息灵通,于是告诉她:“明王殿下曾经大病过一场,这会子身子又不爽利了,在咸阳宫养病呢。” “大病过一场?” 钟灵慧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里,明王不是一直都深得皇帝宠爱,应该是手心里捧大的才对吧,怎么会生大病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汪洛洛拉着闺蜜到一个没啥人的角落里,把自己这些日子从孟和昶那里打听到的宫廷秘闻都告诉她,说明王殿下曾经因身世问题和皇帝大吵一架,甚至因此被贬为庶人在冷宫受人折磨。还告诉她,明王殿下的生母其实是罪妃,而不是官面上所传的懿太妃。 钟灵慧想起孟池星在自己面前的阳光模样,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有过这样辛酸的过往。 第241章 探望 () 晚春时节,绿意盎然,咸阳宫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热烈如火,雨后色彩格外鲜艳,远远望去时,容易在红与绿的强烈碰撞中迷失。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薄纱似的阳光透过窗台,室内溢满墨香。孟池星的病又发作了,头疼脑晕,还常咳血。盖着锦被,躺在榻上,恹恹的样子与平日大相径庭。 即便是病痛折磨成如此模样,他还是捧着师傅注解的其中一卷《十三经注疏》。 头疼得睁不开眼,书卷上的字也有些渐渐看不清了。 “殿下,蜀王爷来了。” 孟池星恍恍惚惚听见宫人这句,方才醒转,连忙将书放至一旁,起身相迎。 “臣侄叩见皇叔,给皇叔请安。“孟池星端正着行了大礼。 “行了,不必多礼。”孟世端一把拉起孟池星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还病着,快躺回去吧。” 孟池星强撑着精神,笑容显得有些苍白:“多谢皇叔。” “皇上国务繁忙,晚些再来,让我先来瞧瞧你。” 一听是皇上哥哥派来的,孟池星又要起身谢恩,孟世端将他按了回去,命道:“别闹这些虚文。” 孟世端有些担心地看着最小的侄子,将宫人叫来,问:“太医怎么说?” 宫人答:“回王爷的话,太医说咱们殿下这病是以前落下的病根儿所致,急不得,得慢慢养着。” 孟世端点头,命宫人下去。抬眼一扫案头,很快发现了那卷书,戳了下侄子的额头,笑道:“你说你这孩子,还真想学成学究啊?命折腾没了,看你拿什么念书!” 孟池星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皇叔教训的是。侄儿福薄,怕是” “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起丧气话来了。”孟世端皱眉,拍拍小侄子的小肩膀,安慰道,“好好养病,以后三叔带你去蜀地骑马,爬山,下河,有得玩儿呢。” “真的吗?”孟池星眼睛亮了一下,“侄儿还没出过京城,只在游记里看过蜀地的高山大川。” “当然是真的,你三叔从来不骗人。” 说起玩乐,孟世端可是行家,当场掰着指头将蜀地的风景名胜说与侄儿听,九寨沟,峨眉山,都江堰……霓虹,云霞,日出,奇花异草,瀑布…… 他说得绘声绘色,自己都沉溺其中,压根没注意到来人。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三叔的蜀地当真这么好玩,我听了都动心了。” 孟世端一愣,回头才发现陆瑰云来了,忙责怪侍立在旁的永清:“皇后娘娘来了,怎么不叫我?” 永清轻咳一声:“奴才叫您几声儿了,是您没听见。” 孟世端心虚地笑了笑,起身长揖作礼:“皇后来了,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皇后穿着湘色暗花蜀锦对襟衣和绛紫华裙,头上的随云髻松松挽就,别着一支桃形点翠金簪,美艳轻盈地走近,笑着扶起孟世端道:“三叔净会开玩笑,您和皇上没这些规矩,和云儿更不必有。当初云儿还不是跟着您混的?” 孟世端知道陆瑰云的性子,也敢大大咧咧地开起了玩笑:“星儿瞧见没,皇上皇后以前都跟我混,你要不要也跟着三叔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池星敏感多心,不敢逾越,忙跪下道:“臣福薄,不敢与皇兄皇嫂相提并论。” 陆瑰云忙扶起他来,道:“你这孩子,三叔不过是同你开玩笑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你也别妄自菲薄,你这么聪明好学,以后定能做番大事业的。” “谢皇嫂鼓励。” 孟池星笑容苍白,方才说了这么久的话,不觉病又发作,又不敢用力咳,只好用手绢捂口,轻轻咳着。 陆瑰云看着小星星长大,见他如此亦是十分心疼。同时也大概知道,他这病除了当年留下的病根之外,还有另一个病根。 “我看我把谁带来了。” 陆瑰云击掌示意,没一会儿,一个穿着春衫的漂亮小姑娘就缓缓踱地进来。 明眸如玉,眉弯如柳,未施淡妆,就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小心翼翼,不敢侧目,一丝不苟地行礼:“臣女拜见蜀王爷,拜见明王殿下。” 孟世端起了八卦之心,多瞧了那小姑娘一眼,正寻思着这是哪家闺女,就听见陆瑰云向他介绍。 “三叔,这是钟簋师傅家的孙女儿,叫灵慧。” 钟灵慧这才想起忘报家门,朝孟世端叩了个头:“臣女钟灵慧叩见蜀王爷,王爷万福。” “原来是钟师傅的孙女。”孟世端抬手,“地上凉,快起来吧。” 钟灵慧站起,再看向苍白虚弱的孟池星时,秀眉不禁蹙起。 孟池星低下头,没想到她会来,欢喜的同时,又不想被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陆瑰云特意去接钟灵慧来,就是为了让孟池星看见他的“灵慧妹妹”。 只有当病人的心情好了,病才能好的更快。 钟灵慧开口问候:“殿下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咳……”孟池星脸上泛着潮红,喉咙一阵疼痛,身不由己地咳了起来。 “殿下你没事吧?”钟灵慧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 孟池星眨巴两下眼睛,灵慧妹妹这是在……担心他? “灵慧妹妹你放心,我没事。”他坐直了身子,望向她的眸子亮晶晶地闪了闪,“你来了,我便觉得好多了。你快坐。来人,快上茶。” 宫人们连忙来搬座椅,上茶,上点心。 “不必如此麻烦,臣女只是来探望殿下。”钟灵慧忙摆手,“殿下好好休息养病,臣女这就告辞了。” 孟池星一听她要走,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失望,披衣起身,趿上鞋子送她出去。 未行至门口,钟灵慧就回头拦住他:“殿下,你不能吹风,快回去吧。” 孟池星个子比她高一截,闻言顿住脚步,咬白了唇问:“那灵慧妹妹,你还会来看我吗?” 她不忍拒绝,又怕入不得宫,于是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得到那肯定的眼神,才舒眉一笑:“殿下安心养病,臣女会常来探望的。” 第242章 双双对对飞 () 孟池星得到这句暖心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倚门目送她跟着内侍走远,视线半天才收回来。 “别看啦,人都走远了!” 孟世端一声提醒,才把孟池星叫得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三叔来半天,你连口茶都不给喝,人家刚一露面,你倒挺殷勤啊。”孟世端一边调侃,一边揭开茶碗盖品茗,茶香慢慢地溢出来,一室氤氲。 几人又说笑一阵,孟世端就起身告辞。 “先皇的丧仪都料理完了,臣也该回家去了。”他对陆瑰云道,“臣看皇上这几日心情也有好转,娘娘有空劝他多出去走走,整日闷在干清宫,于龙体不利。” 陆瑰云站起来,如画的眉目间点染了一分不舍:“三叔走了,我连救兵都没了。” 孟世端知道她是指下棋的事,便指向孟池星:“星儿棋艺不输人,皇上想下棋解闷,你叫他去罢。” 皇帝专门设了家宴送蜀王,仍在太上皇驾崩百日之内,不沾荤腥,便做了一桌丰盛的素宴。皇帝频频说笑,看样子已经从失怙之痛里走了出来。 太后问孟世端:“老三,多留几日不行吗?你从蜀地来一趟多不容易,皇上就爱和你下棋,你们爷俩又聊得来,你多陪陪他。” 皇帝嗤笑:“陪朕?三叔可有更要紧的人要陪。” 孟世端来京中吊唁时,杨念玉已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怕路上颠簸劳累就没同行。 所以他人在京城,却时刻记挂着家中妻子,这才匆促告辞。 太后经皇帝一提醒,才恍然想起,忙问:“你那王妃身子还好吧?” “蒙皇嫂垂询,托您的福,臣妻身体健康,只是她目不能视,臣不放心,想回去陪着。” “嗯。”太后点头,又叹道,“老三,你那媳妇也是命苦。我叫皇帝再找几个名医去看看,还能不能治得好。” 不消她说,孟世端私下早已遍寻名医,可无人敢打包票治这眼疾。且杨念玉又在孕中,怕是用药的话伤及胎儿,所以一直也没再治。 “多谢皇嫂,治不好也无妨。”孟世端豁达道,“臣妻有眼疾,臣做她的眼睛,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夫妻感情,让旁人艳羡不已。 与已故的太上皇孟世典相比,他这个弟弟实在可以说是个痴情情种了。无论从前对范氏,还是现在对杨氏,都足够专一,足够深情。 太后对孟世端叹道:“以前范氏不准你纳妾,现在杨氏贤惠,难得你也不沾花草。先皇要有你这一半儿的心,也不至于死在女人手里。” 她无意中又提起先皇,气氛蓦然地变得安静。 半晌,皇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突然道:“母后说得对,若天下皆是一夫一妻,便会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惨烈之事。” 众人皆以为他醉了。 其实他没有。 杨念玉在蜀地的王府,日日思念远方的行人。听说孟世端,她连忙出去迎,却先听见了两个妹妹的声音。 “姐姐!” “姐姐!” 原来孟世端怕她太闷,去杨府将念秋和念娇接来了王府陪她。 她早就想接两个妹妹来玩了,只是先前与他闹僵便不敢说。没想到他这样细心,早已体察到了她的心思。 念秋和念娇走地屋子,又想起来时爹娘的吩咐,王府不比家中,规矩不能落下,否则容易被人挑出毛病来。 此时忙依着规矩跪下行礼:“臣女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万安。” 杨念玉还没说话,头顶就传来王爷的声音:“你们可知道错了?” 二人心中忐忑,对视一眼,不知哪里礼数错了。 年纪还小的念娇不懂怎么办,姐姐念秋连忙叩头回道:“臣女鄙陋不堪,没进过王府,不懂府中礼仪规矩,请王爷恕罪。” 杨念玉皱眉,看不见两个妹妹,却听出了大概怎么回事,道:“王爷,我两个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即便是礼数不周,你也莫怪。” 孟世端这才笑道:“先前一口一个姐姐姐夫不是叫得挺欢吗,现在又叫王爷王妃,真是无趣,你们可知错。” 大家这才明白他在开玩笑,都笑了。 笑过之后,杨念玉把两个妹妹叫到跟前来,摸了摸她们的小脑袋,对孟世端道:“世端有心了,我妹妹一路没给你添麻烦吧。” 两个妹妹不禁咋舌,听听姐姐这称呼,世端,那不是王爷的名讳么。 看来姐姐和姐夫感情甚笃,即便是王爷这般尊贵的身份,也能直呼其名。 孟世端不以为然地道:“两个小丫头能添什么麻烦,你也太小瞧本王。” 杨念玉笑了,又叫丫鬟藕儿来,吩咐道:“去我院里收拾两间宽敞些的客房,给她们住。” “是。”藕儿应下,冲着念娇和念秋一笑,“两位小姐请跟我来。” 妹妹走后,杨念玉起身走到孟世端跟前,关心地问起了京城的事。 孟世端拉着她的手,到塌上坐了,将京城里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她,又问:“你在家可好?明儿和樱儿还好?” “他们都忙着念书,再过半时辰就该来请安了。”杨念玉关心道,“你累着了吧,快歇歇。” “不累不累,回来能见着你就不累。” 杨念玉先是一笑,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后又叹了口气:“要是我也能见着你就好了。” “别急,等你生下孩子,咱们再好好医治,你还年轻,会治好的。”孟世端安慰地拍她的背,“我来时,太后还提起这事,要替你在天下遍寻名医。” 杨念玉点头说好,扶着丫环的手走到古琴前,道:“你去京城时,我又学了两首曲子,你听听看,我弹的好不好。” 孟世端含笑应了。 削葱根般的手指抚上古琴,轻轻一扬,弄弦转轴三两声,清越悦耳的一曲《良宵引》便从指间流淌出来。 此曲婉转,又不似她从前弹的那般哀怨凄清。孟世端半眯着眼听,听得入神,仿佛能在这动听的琴音之中,忘却来时的一路风尘。 第243章 大侄子超凶 () 一曲罢了,孟世端还沉浸在琴音之中。 杨念玉所弹的这把琴,仍是当初那把焦尾琴,当时她绷断了一根弦,后来由宫中巧匠修复如初。 有的续弦依旧能弹出动听的曲子。 只不过,不是所有续弦都能。 杨念玉孕肚已然颇显,保养得好,面上气色也显得润泽,此时含笑问孟世端:“王爷还想听什么?” 孟世端正要作答,门外传来一声“父王”,是他一双儿女,世子孟池明和郡主孟樱儿下学归来了。 “方才老远就听见母妃的琴音了,真好听。”孟樱儿蹦到古琴前,有些好奇地拨弄了几下,却是几声不成旋律的闷响。 范氏不通音律,也不曾教过孩子这些。孟樱儿便很好奇,为何这琴只有这几根弦,却可以弹出那般丰富多层次的乐曲来。 杨念玉含笑向她招手:“樱儿,你来。” 孟樱儿坐到杨念玉身边,杨念玉捉住她的手,在琴弦上拨弄几下,手把手地教她弹了一小节《春晓吟》,然后道:“抚琴最要紧的心静。先从泛音开始,再到按音、滑音,最后又归于泛音。正如人生始于苍茫,又历经曲折,最后归于苍茫一样。” 孟樱儿听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樱儿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杨念玉道,“弹琴可以涵养身心,修身理性。” 孟池明站在一旁,眼神似乎透着些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收买人心的妇小技罢了。 孟世端瞥了儿子一眼,忽然道:“要论修身养性,我看明儿比他妹妹更需要。” “父王!”孟池明抗议,“学这个有何用!难道儿臣将来去做琴师不成!” “我看你就是欠缺涵养,才会小小年纪,屡屡做出不堪之事!”孟世端口气坚决,“从今日起,你每日需跟着王妃学琴半时辰。” 孟池明被父亲训斥,脸上一阵红白,想反驳又不敢,气乎乎的。 杨念玉先是一愣,然后扶着丫环的手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孟世端面前,息事宁人道:“都过去的事了,明儿也悔过认错了,再提它做什么。” 孟世端不语,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达成威慑效果。 孟池明只得跪下:“儿臣听父王的,跟着王妃学琴。” “还不快磕头拜师。” 孟池明不情不愿地转向杨念玉,俯身一拜:“儿臣拜王妃为师,请王妃教导儿臣学琴。” “快起来吧。”杨念玉颔首,弯腰拉他起身。 孟池明十一岁,个子已经高到了杨念玉的肩头。他是世子,地位仅次于他爹,且性子然继承了范氏耍狠的一面,难以管教。 晚上用膳时,孟世端命人去将杨念秋和杨念娇一道叫来,并向儿子女儿介绍:“这是王妃的妹妹,我接她们来蜀地玩一阵子。” 王妃的妹妹,按理来说算是他们的俩小姨了。 孟池明忿忿不平,看着眼前这两个黄毛丫头,一个只比他大四岁,另一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管这俩叫姨?他堂堂世子爷的面子往哪搁? 念秋早听说过这位世子爷的恶名,急忙拉了拉念娇的衣袖,示意她一块儿行礼。 “臣女杨氏给世子爷请安,给安平郡主请安。” 念娇被念秋拉着跪下,天真不解地问:“咱们姐姐是王妃,为何我们要给他们请安?” 念秋连忙捂住小妹妹的嘴,低声警告:“你少说话。” 不过这话已经被孟池明听了去,冷冷地道:“给我请安,倒是委屈你们了。” 念娇不敢再开口,只听念秋斟酌着答道:“世子爷说笑了,您是王爷嫡子,臣女等不过是平民百姓,贵贱有别,当是我们给您请安。” 她答得中规中矩,滴水不露。当着孟世端的面,孟池明也不好再说什么为难她们,便只好唤她们起身。 孟世端本欲说些什么,杨念玉悄悄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说。 “明儿,我两个妹妹没见过什么世面,有失礼之处你多包涵。”杨念玉说道,“你们年纪差得不大,直呼名字就好了。我没记错的话,念娇好像和樱儿同岁,正好有伴。” 几人忙答了个“是”。 孟世端这才吩咐:“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礼。” 虽然姐夫很和气,但是念娇还是有点儿对孟池明有点儿犯怵。这个世子,看着可比他爹凶多了,不好惹得很。 从辈份上看,他是她的“大侄子”,但是从架势上看,简直比她爹还厉害。 念秋也心惊胆战,早听说这个孟池明不是省油的灯,把她家姐姐气回家去几次,现在她俩又在他的地盘,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要遭欺负。 念秋比念娇大六岁,更有主意一些,打听了下世子常去的地方,特意叫念娇绕开,她相信,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就不会授人以柄。惹不起,总还是躲得起的。 孟樱儿倒觉得来了两个小姐姐很新奇,上前与她们攀谈,小女孩儿玩得来,尤其念娇和樱儿是同岁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这日,两个女孩儿一块玩跳绳时,念娇远远地看见孟池明冷着脸经过廊下,瞧这方向应该是去杨念玉屋里学琴。她偷偷地问孟樱儿:“你哥平时都这么板着脸吗?” 孟樱儿一边在绳间跳跃,旁边有丫环在帮她数数,她怕念娇听不清楚,于是大声回答:“我哥以前不这样!” 她嗓门大,一下子就被孟池明听见了。 他顿住脚步,循着声音看过来,发现她们,微眯了眯眼。 念娇心里咯噔一下,左右一看,正好这日念秋不在,她有点儿不知怎么办。 “你们背地在说我什么?”孟池明背着手,靠近她们,眉头轻皱,目光紧紧地盯在念娇身上。 念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扯了扯嘴角,做出个示好的笑容。 “哥,没什么,刚才念娇就是问,你干嘛总是臭着脸。”孟樱儿停下来,回答道。 不过她没注意措辞,把念娇所说的“板着脸”转述成了“臭着脸”。然后 她哥就真的臭了脸。 第244章 家事难断 () 杨念娇简直欲哭无泪,她明明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被孟樱儿这么一转述,就变了味儿呢! “你敢在背后编排我?”孟池明小小年纪,声音却已经透出威严之气。 还有他那双凶凶的眼睛,简直就要喷火了! 杨念娇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她记得姐姐和她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阳光灿烂地咧嘴笑了起来。 她把他惹生气了,非但不道歉,还笑得这么开心! 孟池明简直要气得脑袋冒烟,这是挑衅!**裸的挑衅! 世子爷的面子不能丢! “你跪下!” 他一吼,念娇浑身一震,然后听话地,慢慢屈膝跪了下去。 孟池明居高临下地道:“谁许你背后说人坏话的?念在你是王妃妹妹,这次就不掌嘴了,在这里跪一柱香工夫,不许起来。” 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到了杨念玉屋里,他扬手练琴,还是止不住方才的满腹怒意。 杨念玉听着琴音,问道:“明儿,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孟池明瞪了杨念玉一眼,寻思着反正你也看不见,心说还不是你的好妹妹惹我生气,不过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只是沉默。 杨念玉倒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只是坐他身旁,重弹了一首《幽兰》的曲子给他听。 孟池明跟着她的指法,学了一遍。 曲调还算完整,看得出他认真学了。不过还是难免有些毛病。 杨念玉微一点头,笑道:“你弹得不错,只是缓急不够分明,未免太过着急了。” 孟池明抚上琴弦,正要再练一次。她却说:“不急,喝口茶缓缓吧。” 丫环递来茶碗,孟池明接过,抿了一口,茶香入喉,的确平息了不少烦躁。 相对无言,一时有些尴尬。杨念玉一手托着腰,一手抚着突起的孕肚,突然道:“我叫大夫给我看了,这一胎大概会是儿子。” 孟池明沉默片刻,然后说:“父王不是说了吗,弟弟妹妹都好。” “我不是说你父王,我是说你。”杨念玉虽然看不见,却也能猜到孟池明此时脸色大概不怎么好看。 虽然孟池明为以前的事和她认过错,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孟池明是家中的长子,总还是得处好关系才行。 “明儿,我知道,你和你娘感情深,你心里不愿承认她走了,才会看我不惯,刻意同我为难。”杨念玉温声细语,尽量不惹着他,“其实我只是想替你娘照顾你和妹妹。等我再生一个孩子,你们也照顾一下他,好不好?” 孟池明听她提范氏,蓦地眼圈红了红,然后扫了一眼四周,不得不承认物是人非。 从前这间是范氏的屋子,如今换了主人,陈设已经然不同了。 他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失明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有种错觉,似乎她正在盯着看他的反应。 这个女人,她已经得到了父王的心,现在,还想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他亲娘吗?生儿子,那也是名副其实的嫡子,到时候肯定府人围着那小儿子转了,家产还要分他一半。孟池明脸色一沉。 许久没等来他的答案,杨念玉便明白了的意思,苦笑道:“接着练琴吧。” 一柱香工夫过了。念秋听到消息赶来看妹妹,把她从地上拽起,怪道:“我怎么和你说的?看见世子爷得绕道走,你怎么还敢惹祸?” 念娇跪得腿发麻,委屈地抹了抹眼泪,拉着念秋的手:“姐姐,我……我想回家。” 她是家里老幺,从小手心里捧大的,基本没怎么受过罚,现下一到王府就挨罚,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念秋摇头:“什么时候走,得看王爷的意思。” “姐夫骗人,姐夫说跟他来王府,会护着咱们的,现在……” 念娇话没说完,就被姐姐念秋捂住了嘴。 “你疯了?这是王府,你敢说王爷坏话,还想被罚啊?”念秋四下看看没什么人,才松开了手,叮嘱她,“王爷是姐夫没错,但他可不是寻常的姐夫,不能乱说话,懂不懂?” 念娇眨巴了下眼,吸取教训,再也不敢说话了。 孟世端发现,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念娇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有些费解。 案上红烛两盏,亮着朦胧的光。孟世端正打算吹灭红烛入睡,忽然想起这事,便问杨念玉:“对了念娇这几日怎么了?病了吗?怎么跟蔫儿了似的。现在都不和我说话了。” 风吹着烛光,杨念玉脸庞若隐若现,似有心事。 近来王爷与三五好友出去垂钓,没怎么关心府里的事。所以一概不知。 看她这般脸色,他以为是自己疏忽于陪她,忙赔笑道:“几个老朋友约着钓鱼,没好意思推脱。我明儿不去了,就留府里陪你。” “不必了,你想去玩就去玩,听说春色怡人,正是踏青好时候。” 孟世端笑了笑,搂住妻子的脖子,道:“我就知道念玉最善解人意。” “世端,大夫说,我这胎可能是儿子。” 孟世端动作稍稍一僵,然后笑意如常:“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吗。” “是一样。”杨念玉说,“只不过,王爷更希望是女儿,对不对?” 大约停顿了三四秒,孟世端才回答:“女儿是爹的小棉袄,你看你们姐妹几个,你爹多有福气。” 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 尽管他们都没有说,但是谁都知道,若生的是儿子,多少会威胁到孟池明的地位。这个时代,分家产向来是男人的事。即便孟池明已被封为世子,但是杨念玉这个儿子也是嫡子,即便不能继承王位,将来也要分走将近一半的家产。 黑暗中,她又开口了。 “那如果,真是儿子呢?” “是儿子就是儿子呗,我堂堂王爷还能养活不起他是怎么的?”孟世端插科打诨,“别想那么多,你就算生个不男不女,也是我的孩子。” 他说话没注意,怀里的小绵羊不高兴了。 “哪有这么咒孩子的?”杨念玉皱眉,嫌恶地推开他,“你今晚去厢房睡。” 第245章 给足面子 () 王爷被王妃大半夜赶出了屋子,还住去了厢房,这个消息很快在八卦的下人之中流传。 第二日孟池明再去学琴,走时面色不善,责问道:“为何赶我父王出门?” 这是夫妻之事,杨念玉不想与晚辈说,更不喜他的态度,于是皱眉:“世子就这般同我说话?” “那母妃又是如何对我父王的?您赶他出门,成为府笑柄!还把您两个妹妹带来,背地说我坏话。怎么,这王府现在要改成姓杨了是不是?”孟池明咄咄逼人,一双眼睛喷火似的望着她,倔脾气上头,“我出言犯上,您尽可以罚我打我,只不过请您别忘了,您头上片瓦,足下寸地,都是我父王的!” 杨念玉反驳道:“那你又可知何为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不分你我,你头上片瓦,足下寸地,是你父王的,也是我的。” “你……”孟池明一时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年纪小,不懂也没什么。”杨念玉的手轻轻在琴弦上拨了两下,发出清冽的声音,她似乎想通了,忽又一笑,“反正小孩子嘛,我不和你计较。” 要换作往常,孟池明这么说话,她肯定生气责罚了,不过今日,她倒是展现出异常的好脾气。 但是孟池明却比受罚还要更加不爽。 小孩子?他个子都快赶上她了,她还叫他小孩子? 自从被封为世子始,他就拿自己当男人了,竟然被一个也没多大的女人叫小孩子,他男人的自尊心差点没炸开。 少年的脸涨成红色,脖子青筋毕露,正要同这继母理论,尚未张口,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赵爷来了,王爷问王妃要不要去花厅见见。 小厮口中的“赵爷”,指的是孟世端在蜀地的“狐朋狗友”之一,当地有名的富商赵屏之子赵存惠。他比孟世端小七岁,但是爱好相投,都喜欢书法、下棋,垂钓以及斗蟋蟀等纨绔娱乐活动。他近来要娶亲,是特意来王府送请柬的。 花厅内,赵存惠与孟世端见礼:“草民赵存惠……” 他还没跪倒,孟世端就摆了摆手:“行了,不想行礼就别装了。” 这两人熟得很,平时打闹惯了。赵存惠立马站直,笑道:“王爷不是说好今儿去垂钓的么?怎么又食言了?我车马都备好了,就等您了。” “我没心情,你找另外的哥们去吧。” 赵存惠来时,从八卦的下人那里听说王爷被赶去厢房的事,此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打趣道:“不会又是河东狮吼了吧?我说王爷,你什么时候能不惧内。” 都是快十年的朋友了,赵存惠对当初范氏的剽悍还记忆犹新。后来王爷娶了杨氏,他以为这个王妃年纪小总不敢再管束王爷,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 孟世端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胡说什么,我只是不想去而已。” “我可都您府上下人听说了,您昨儿睡的厢房。”赵存惠打开折扇,扇了扇风,坐在侧位上嘻嘻一笑,“我本来还说找王爷去醉春楼喝花酒,看来您这又是不成了……” 杨念玉在门外听见,不动声色,扶着侍女藕儿的手进了门,笑道:“听说是赵爷来了?” 赵存惠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变了,连忙站起来行礼:“草民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您万安。可不敢当您称爷,叫我小赵吧。”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令他忐忑不已。这王妃连王爷都敢往外赶,要是听见他刚才说的喝花酒的话,岂不是更要大闹了。 若是当初的范氏,这会子早命人乱棍将他打出去了。 不过杨念玉显然要温和得多,她虽然看不见,却能通过声音找准他的位置,抬手道:“别客气,我与王爷一样叫你存惠好了,坐吧。” 她客气,他倒惶恐。 他跪地不起,举扇道歉:“王妃娘娘明鉴,草民方才不过是和王爷开的玩笑……” “你方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杨念玉笑了笑,“我是来向王爷请罪的。” 赵存惠“啊”了一声,站起身来,诧异地看了孟世端一眼。 孟世端也有点儿蒙。 “昨儿臣妾有些咳嗽,以为是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王爷,才让王爷去厢间睡。不曾想底下人传来传去,竟成了我赶王爷出去。”杨念玉把话说得圆又漂亮,“臣妾考虑不周,请王爷恕罪。” 她扶着孕肚作势要跪。孟世端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她这是在替他挽回面子,不禁感激,连忙上前扶住:“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都是下人乱嚼舌,不干你的事。” 赵存惠干笑两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王妃贤惠,实在是王爷的福气。” 孟世端瞪了赵存惠一眼,表示老子要陪老婆,你还不快滚蛋。 杨念玉又开口:“听说存惠是来送请柬的?” “哎呀!把正事儿给忘了!”赵存惠一拍脑门儿,刚才光顾着调侃孟世端了,竟然把重要的事忘了,连忙从袖中抽出一封请柬,“在下下月成亲,若是王爷王妃能抽空光临,那真是蓬荜生辉。” “娶媳妇的事儿忘了,倒是把去垂钓记得清楚。”杨念玉笑了笑,对孟世端道,“不过这春光是好,王爷若想去便去吧。” “垂钓有什么意思!”孟世端说着,给赵存惠使个眼色,“存惠你还是叫别人去吧!” “是是是。王爷贵人事忙,我这就不打扰了。”赵存惠一个劲地作揖退下,“下次再来拜访王爷!” 赵存惠一溜烟人没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这一走,肯定半个蜀地都会知道,王爷站起来了!再也不惧内了! 躲在门口偷听的孟池明心中暗叹,在外人面前给男人面子,这一点,杨氏的确比他亲娘范氏强得多。 难怪父王渐渐被这女人收买。 等外人走了,孟世端连忙道谢:“多谢你这么给我面子。” 杨念玉喝了口茶润嗓,似笑非笑地道:“谢什么,世子爷说了,臣妾头上片瓦,足下寸土,都是王爷的,难道不该替王爷分忧吗?” 第246章 吹上屋檐的风筝 () 门前有一道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 孟世端抬眼一看,便知道肯定是儿子,厉声道:“躲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滚进来!” 孟池明走了进来,躬身一拜:“儿臣给父王请安。” 孟世端瞅这小子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斥问道:“你怎么同王妃的说话的?” “儿臣……” “还不快向王妃认错!” 孟池明不认错,站得笔直。 “怎么?你不服气?”孟世端抽动了下嘴角,“你头上片瓦,脚下寸土是不是我的?” “父王……” 孟池明瞪大了眼睛,一双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把杨念玉当作是依附于父王的女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又何尝不是。 王妃至少还有娘家有嫁妆,他有什么?他的一切都是父王给他的。 双膝落地,一声闷响。 他长睫抖动,嘴皮子哆嗦了下:“父王教训的是。儿臣……儿臣所有皆是父王所赐。” “那你还有脸说王妃!” “儿臣……不敢了……” 难得他语气有些卑微和害怕。 杨念玉听了都有点于心不忍,没娘的孩子不容易。 她出声劝阻:“王爷,世子不过是和我开玩笑呢,你别为难他了。” 孟世端这才卖她面子,对儿子训斥:“看王妃的份上,我饶你这次,再敢胡言乱语不尊王妃,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孟世端是慈父,很少疾言厉色。 孟池明是世子,被这么一训,不仅失了面子,也寒了心。 在他看来,父亲现在眼里只有如今的王妃娇妻,早把母亲范氏和他们兄妹忘得一干二净。 泪珠在他眼里打滚。从地上爬起来,连告退都不说,就转身跑开。 杨念玉皱眉:“王爷不该这么凶世子的。” 孟世端冷哼:“谁让他不听话。” “他娘走时,他已十岁,他们母子情深,他自然不肯轻易认我。可是王爷是他最仰仗的父亲,不该这么伤他的心。”杨念玉拉住孟世端的衣袖催促着,“快追上去,哄哄他吧。” 孟池明夺门而出后,正好在廊上遇到到处捡风筝的念娇。 春风正好,念娇便与念秋一同在后院放风筝,不小心风筝线断了,那风筝便往走廊处飘来。 她到处找风筝,没注意来人,孟池明脚步又快,气乎乎的,也没注意到她这个小个子。 正好撞个满怀。 “哎呦!” 念娇被撞得往后一倒,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后脑勺:“谁啊这么不长眼。” 抬头一看,不长眼的正是她那“克星”孟池明。他脸色依然很难看,但是今日好像……还哭过? 她慌忙跪好,改口道:“是臣女没长眼,冲撞了世子爷。” 她以为这次必然又要受罚,不料孟池明没理她,只是冷哼一声,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念娇一愣,连忙站起来,追上去问:“世子爷怎么哭了?” 人家头都没回,抛下了一个:“滚。” 念娇识趣地止住了脚步,不觉到了走廊尽头,忽然发现苦寻已久的风筝正在不远处的一个角檐上。可这角檐这么高,她该怎么爬上去呢…… 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王爷,忙福身作礼:“姐夫,刚才我看见世子爷哭了。” 孟世端也知方才自己语气重了,听念娇这么说,快加快脚步追上去。 四周没找着儿子,最后想起一个地方。 果然,在那个放置着范氏骨灰盒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他。 房间背阴,光线很暗,孟世端看见儿子在默默啜泣,背一起一伏,很伤心的情状。 他推门进去,走到儿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发现父王来了,孟池明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止住哭声,但双肩还是止不住地抖动。 不过,父亲一来,他情绪好转了些。能追过来,说明父亲还是在乎他的。 孟世端瞥了案上的盒灰盒一眼,不禁发出感慨:“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你娘都走一年多了。” 孟池明吸了吸鼻子,道:“您还记得我娘。我以为您现在眼里只有王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孟世端背起这首诗,“我与你娘年少夫妻,十年相守,怎么会忘呢?这辈子想忘也是不能的。” 他看着儿子,便会想起范氏。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孟池明的长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就是翻了版的范氏。 犹能想起范氏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初当爹的惊喜与感动。 “可是你娘已经走了,她在天有灵,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孟世端沉沉开口,“你屡次伤害王妃,王妃不与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方才我话说急了,王妃怕你气着,还叫我追出来哄你。你自己说说,你可对得住她?” 孟池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憋红了,最后只吐出一句:“她为何要对我好。” “她是王妃,你名义上亦是她的儿子,所以要对你好。”孟世端蹲下身与儿子平视,道:“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孟池明羞愧地低下头。 “你是我的世子,是王府未来的主人,要有担当,更要懂善恶。明白吗?除非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才会让爹娘纵容。” “不,父王,我不是小孩子了。”孟池明抬起深邃的黑眸,把他爹的话都听到了心里去,认真保证道,“您放心,我日后不会再对王妃不敬。” 念娇对着那风筝想了一会,最后决定叫王府的下人搭了个梯子,自己爬上去拿。 梯子搭得有些高,也有些陡,下人觉得有危险,犹豫道:“三小姐确定要爬吗?” 那燕子风筝是念娇亲手做的,糊了好久才做成,她想想还是舍不得,于是决定要爬。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慢慢探身向前,去碰那檐上的风筝。 近一点,再近一点…… 马上就要够着了。 一阵风吹,风筝被轻轻吹动,像是在向她招手。 念娇眼睛一亮,稍加施力,便拿下了那风筝,不料脚下一晃,身形不稳,就往下坠去。 “啊!” 一声惨叫。 这下必死无疑了! 孟池明刚听完父亲的话,赶着去给王妃道歉,路过此处,正好看见念娇从梯子上掉落下来,想也没想,连忙伸手去接。 第247章 家和最难得 () 念娇从高处坠下,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不料就要坠地的瞬间,没有撞向冰冷坚硬的地面,却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回过神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压在孟池明的身上,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 孟池明本想接住她,可是冲击力太大,终是没站稳,最后还是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世子爷?”念娇犹豫地唤了一声,着急道,“您没事吧?” 孟池明疼得皱了皱眉。方才他接住她时虽然缓冲了一小会,但最后撞至地面时,脑袋和后背都结结实实地受了伤。 他忍痛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念娇吓得不轻:“世子爷您去哪儿?” “我要去给王妃道歉。” “这……”念娇一时没了主意,看向一旁的下人,急道,“快去请大夫来啊!” 孟池明没理她,一跛一跛地继续去花厅。 杨念玉现在已经能从脚步分辨来人,她听出这是孟池明的脚步,且听见他的脚步拖得有些沉,以为是不情愿的缘故。 小孩子还是倔啊。不过她也想通了,要驯化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淡淡地笑了。 孟池明却跪了下去,很认真地道歉:“儿臣知错,母妃是父王的妻子,儿臣应当敬奉母妃,不该对您口出狂言,请母妃随意责罚儿臣。” 这家伙语气诚恳,不似从前请罪那般敷衍,杨念玉听了,眉间舒展开来,朝他招手:“不要紧的。” 孟池明走了过去,仍旧是拖沓的步子。 杨念玉皱眉,脸色沉了下来:“怎么?你父王打你了?” 孟池明摇头,又意识到她看不见,忙回:“没有。” 杨念玉摸到他脑袋后面的包,皱眉道:“还说没有?你脑后头怎么有包?” 念娇跟过来,在门口不敢作声。孟池明看她浑身发抖,很害怕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告状。 孟世端来了,发现小姑娘倚靠在门框上,不解地问:“念娇,怎么不进去啊?” 念娇不敢看她的王爷姐夫,连忙进门躲在姐姐的身后。 这时大夫赶来,众人才意识到严重,问起是怎么回事,念娇才支支吾吾地将方才的事说出来。 大夫查看了孟池明的伤势,说背上的伤涂药就能好,不过这脑门上的包肿的厉害,要是当时再用力一点,可能这会人就傻了。 闯了祸的念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所以,要不是孟池明接住她的话,她那小脑袋瓜子肯定就撞傻了! 可是孟池明受的伤也不轻,血沾湿了几块纱布。 她这次是真的惹下大祸。看姐夫那脸色,可能就算姐姐都保不住她了。 “你明知道梯子有危险,为何还要去爬?”孟世端脸色铁青,瞪着念娇,“就一个风筝,你要把命都搭上?” 念娇吓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我,我……” 杨念玉也骂妹妹:“你自己胡闹就算了,世子爷为了救你受伤,你可担待得起?” 念娇呜呜咽咽:“我知道错了。” 杨念玉听妹妹声线可怜,想想不大忍心,于是跪在孟世端面前:“妹妹贪玩犯错,是我这个姐姐教导不严的责任,请王爷罚我吧。” “她犯的错和你没有关系。”孟世端将杨念玉扶起,道,“不过这小小年纪是该管教,打十个板子,你可有意见?” 与犯的错相比,这责罚不算重。 也算是给这小姨子一点教训,警告她以后不能随便做危险的事。 杨念玉点头,以为此举尚可:“谢王爷开恩。” 不妨这时,一直沉默的孟池明开口了。 “父王母妃,是儿臣自己要救她的。儿臣也不疼了,算了吧。” “不行!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算了!”杨念玉语气坚决,转向妹妹,“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 念娇还没见过姐姐这么凶的,忙低下头:“念娇该打。” “世子爷救了你还为你求情,还不快谢他?” 念娇这才朝着孟池明的方向,行了礼:“臣女叩谢世子爷。” 最后,念娇还是没能避免地挨了板子。不过动手的下人知道她是娇小姐,不敢使劲,算是小惩大诫。 大夫给孟池明的伤处上药包扎,开了止血调理的药,煎了让他服下,一直忙到夜里才走。 天黑了,初夏已有蛙鸣蝉鸣,衬托得这夜格外寂静。 孟世端照顾儿子安然无事地睡下,洗漱沐浴后,轻手轻脚地回房。本以为杨念玉也睡了,却见床头还亮着一盏红烛。 “还没睡呢?” 杨念玉“嗯”了一声,又问:“明儿怎么样了?” “没事,磕着碰着是常事,念娇也受教训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孟世端坐在床边,语气温柔,“我叫教书先生停课了,不过那小子说他还想跟着你学琴。” “是我没管教好念娇,对不住明儿。”杨念玉仍然很抱歉,“可惜我又是个瞎子,不能帮着照顾他。” “他有小厮丫环伺候,何必劳动你呢。你尽管歇息好了。”孟世端掖好被角,吹灭红烛,催她歇息。 是否亮着烛光,对失明之人而言没有任何分别。可她听见吹灭红烛的声音,却感到一阵黯然袭来。 她伸手缠住他的头发,在指间绕了绕。 他问:“想什么呢?” “世端,要不把我妹妹送回去吧。” 孟世端一愣,旋即笑道:“那倒不必,这次的事只是意外。你别多心。” “倒不只是说这个。”杨念玉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明儿说的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府里吃穿用度都是王爷开销的。我妹妹到底是外人……” “你成日胡思乱想什么。”孟世端搂住她一笑,“两个妹妹能花我多少银子?她们能讨我老婆开心,我花万金也买不来。” 宠溺的语气,登时打消了她的部顾虑。 “你又取笑我。”她一手拧住他的耳朵,“是不是想去厢房睡了?” 蜀地常有“耙耳朵“一说,指的是惧内的男人。孟世端被她拧住耳朵,便笑:“你要我也成耙耳朵不成?” 夫妻夜话,你侬我侬。一夜东风温软,海棠盛开。 第248章 全员催生 () 秋末冬初。王府院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杨念玉十月怀胎,产下了一个儿子,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她给孩子取名“孟池修”,寄以希望他好好修身之意。 未央宫里,皇帝接到蜀王写来的信,往下看时,忍不住咧嘴一笑。 陆瑰云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看着皇帝的表情,笑问:“信上都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让我掐指一算,是不是三婶生孩子了?” “皇后料事如神呀。”皇帝挑了挑眉,问媳妇道,“你既然能掐指一算,就再算算是儿子是女儿?” 陆瑰云昂头想了想,二选一啊,瞎蒙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那就蒙呗。 她自己生了个不咋听话的儿子,所以就特别喜欢人小女孩儿,所以就盲猜是女儿。 结果听小爷揭晓正确答案。是鹅子。 “啊?儿子啊?” 皇帝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瞥了媳妇一眼道:“怎么,瞧你这意思,有点失望啊?” 失望?那倒没有。同为人母,她知道生个孩子要经受多少苦痛,所以 “没没没。”陆瑰云连忙摆手,“三婶生孩子多不容易,自然是儿是女都好了。只不过” 皇帝明知故问:“不过什么?” “只不过王爷已经有世子了,王妃会不会觉得委屈?”陆瑰云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王妃心胸宽大,应该不会计较这种事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是续弦呢,即便仍旧是王妃之位,生的儿子也是嫡子,终是抵不过原配的长子。 好在杨念玉不计较这个,且与孟世端恩爱有加,如今又有了孩子,一家人可说是幸福美满。 陆瑰云正想着送什么礼物给这个小堂弟好,不防身边的小爷突然一声轻咳。 这咳嗽是故意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讲。 她随手拿起桌边的茶碗,喝了一口,等着小爷的发言。 “你看三叔家里多个孩子多欢乐,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了?” 茶水被陆瑰云喷得到处都是。 这特么也能联想? 其实,近年以来,小爷不止一次地提出想要再生个孩子的想法,都被她一再否决。 光孟和昶这个淘气的家伙,就够她操心的了,要再来一个,她还不得被烦死了啊? 而且生孩子也很难的!备孕期长不说,还要经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再坐月子,身材说不定还要走样啥的…… 虽然陆瑰云也很想要个闺女,当布娃娃打扮着玩儿,但是真要她下决定去生,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而且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反正不急,生孩子这事儿能拖多久拖多久。 不过小爷这次好像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一再地提想要孩子的事。 没办法了,只能用上已经荒废已久的表演功底。 陆瑰云假意低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憋不出眼泪也硬装伤桑,语气低沉:“原来臣妾在皇上眼里,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呜呜呜。” 不过,套路玩多了,也就不好使了。 “别来这套啊。”小爷抱着手,对此并不买账,“” 秋末冬初。王府院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杨念玉十月怀胎,产下了一个儿子,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她给孩子取名“孟池修”,寄以希望他好好修身之意。 未央宫里,皇帝接到蜀王写来的信,往下看时,忍不住咧嘴一笑。 陆瑰云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看着皇帝的表情,笑问:“信上都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让我掐指一算,是不是三婶生孩子了?” “皇后料事如神呀。”皇帝挑了挑眉,问媳妇道,“你既然能掐指一算,就再算算是儿子是女儿?” 陆瑰云昂头想了想,二选一啊,瞎蒙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那就蒙呗。 她自己生了个不咋听话的儿子,所以就特别喜欢人小女孩儿,所以就盲猜是女儿。 结果听小爷揭晓正确答案。是鹅子。 “啊?儿子啊?” 皇帝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瞥了媳妇一眼道:“怎么,瞧你这意思,有点失望啊?” 失望?那倒没有。同为人母,她知道生个孩子要经受多少苦痛,所以 “没没没。”陆瑰云连忙摆手,“三婶生孩子多不容易,自然是儿是女都好了。只不过” 皇帝明知故问:“不过什么?” “只不过王爷已经有世子了,王妃会不会觉得委屈?”陆瑰云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王妃心胸宽大,应该不会计较这种事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是续弦呢,即便仍旧是王妃之位,生的儿子也是嫡子,终是抵不过原配的长子。 好在杨念玉不计较这个,且与孟世端恩爱有加,如今又有了孩子,一家人可说是幸福美满。 陆瑰云正想着送什么礼物给这个小堂弟好,不防身边的小爷突然一声轻咳。 这咳嗽是故意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讲。 她随手拿起桌边的茶碗,喝了一口,等着小爷的发言。 “你看三叔家里多个孩子多欢乐,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了?” 茶水被陆瑰云喷得到处都是。 这特么也能联想? 其实,近年以来,小爷不止一次地提出想要再生个孩子的想法,都被她一再否决。 光孟和昶这个淘气的家伙,就够她操心的了,要再来一个,她还不得被烦死了啊? 而且生孩子也很难的!备孕期长不说,还要经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再坐月子,身材说不定还要走样啥的…… 虽然陆瑰云也很想要个闺女,当布娃娃打扮着玩儿,但是真要她下决定去生,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而且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反正不急,生孩子这事儿能拖多久拖多久。 不过小爷这次好像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一再地提想要孩子的事。 没办法了,只能用上已经荒废已久的表演功底。 陆瑰云假意低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憋不出眼泪也硬装伤桑,语气低沉:“原来臣妾在皇上眼里,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呜呜呜。” 不过,套路玩多了,也就不好使了。 “别来这套啊。”小爷抱着手,对此并不买账,“” 第249章 情感绑架 () 林贵太妃正是晚年生活平淡无聊的时候,平日里除了浇花养草也没什么旁的爱好,所以对此事尤为上心,还特意跑到未央宫送求子药方。 陆瑰云看着那张药方,哭笑不得。 她不怀二胎,还真不是生物学原因啊。 可她又不能说是自己不想要孩子。她将药方塞回林贵太妃手里,找了个借口道:“宫里不让吃这种药,皇上知道了要怪罪的。” 搬出小爷,一般情况下是可以抵挡掉大部分敌人的。 而且陆瑰云也没有胡诌,宫里规矩的确有这么不成文的一条,不许后宫私服求子药方。 她本以为这下子林贵太妃没话说了,没想到林贵太妃却不以为然道:“当初我就是怕这个规矩,才不敢吃药,现在才知道后悔啊。你偷偷吃,皇上怎么能知道?再说了,就算他知道,等怀上孩子,还不是高兴得像捡个宝似的。” 陆瑰云:…… 在这无言以对的时刻,正好皇帝来了。这对陆瑰云来说,简直就是天降救兵。 果然,林贵太妃脸色一变,赶紧将那药方揣进了袖子里。不过有些晚了,这动作被大步走进门的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陆瑰云连忙过去迎接她的救兵,亲自为皇帝解下披风,还拍了拍灰,殷勤道:“皇上累了吧,快坐快坐,那个,茶冷了,臣妾叫人再沏壶新的。”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老话说,无事献殷勤…… 林贵太妃也站了起来,福了福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将目光从媳妇身上转向庶母,点了点头:“贵太妃一向安好?” “托皇上的福,一切都好。” 这倒是心里话。太上皇走后,他留下的这些嫔妃,皇帝一律优待。哪怕像林贵太妃这样没有子嗣的,过年过节时,皇帝的问候赏赐也都不落下,月例也往高了给。这是前朝的太妃们没有的待遇。 所以林贵太妃对皇帝也很感激,一个劲地拉着小爷的手,夸他是有良心有孝心的好皇帝。 “贵太妃别客气,都是朕应该做的。您也是瞧着朕长大的嘛,现在孝敬您应当的。”皇帝语气温和,坐在窗下又问道,“对了,您刚才和云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和皇后娘娘唠唠家常。” 新沏的茶端了上来,陆瑰云亲手递了一碗茶给林贵太妃,林贵太妃连忙道不敢,双手去接。 动作急了些,一不小心,那页药方就从袖子里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皇帝一个眼神,永福立刻去捡。 皇帝瞄了那药方一眼,问道:“贵太妃,这是什么?” 送子药毕竟有违宫规,林贵太妃不免有些紧张,于是撒谎:“没什么,是嫔妾近来身子不适,调理用的。” 皇帝回忆起林氏方才藏药方于袖中的小动作,再看她这般紧张,便知道肯定是有隐瞒。 “贵太妃身子不适?朕怎么未曾听说?”皇帝皱了皱眉,“看来是朕关心不够。永福,去叫太医来。” 为圆一个谎,就得撒更多谎。林贵太妃手心都沁出汗了,拦住道:“我这小毛病,不必叫太医了。这……江湖方子就够用了。” “江湖方子?贵太妃这把年纪了,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皇帝坚持,“叫太医来,看看这方子能不能用。” “皇,皇上……”林贵太妃没办法,只好福身请罪,“您还是别叫太医了。嫔妾知错。” “您起来吧。这怎么话说的?” 皇帝一边问林贵太妃,眼神却扫向一旁嗑瓜子的媳妇。 陆瑰云叹了口气,知道林氏也是为她好,站起来背锅:“皇上恕罪,是臣妾问贵太妃讨求子方子,她才给的。她是为了臣妾才冒犯宫规,请皇上责罚臣妾一人。” 她陆瑰云会求子?太阳打西边出了? 小爷转了转眼珠,不需要咋动脑就能猜到,肯定是林贵太妃热心主动来给的。 “行了,看在皇后也是为了给朕开枝散叶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吧,下不为例。” 林贵太妃与陆瑰云一同行礼:“谢皇上不罚之恩。” 谢完恩,林贵太妃连忙落荒而逃,心里满是感激皇后替自己背锅,同时还庆幸皇帝没有追究。 陆瑰云将她送走,回来看小爷笑得已经不行了。 “皇上憋笑憋得很辛苦啊?”她扯了扯嘴角,当演员真累。 小爷笑够了,端起茶抿了口,光一想到从媳妇口里崩出“求子”二字,就觉得好笑。 陆瑰云无语问苍天,宫里这帮人都是催生委员会的吧。 她原本也不是不想生,只不过是想拖延一下,多过几天清闲日子,现在看来,恐怕有点难度了。 “皇上。” “嗯?” 陆瑰云走到小爷身边坐下,轻轻抚住他的肩头,逼他与自己对视。 “干嘛呢?”小爷眨了眨眼,不正经地笑了笑,“想求子啊?” 陆瑰云用清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有些头皮发麻。 平日里顾着恩爱吵闹,但像这种诚挚且意味深长的眼神,已是许久不见了。 小爷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避开目光道:“有话直说啊,别给朕拐弯抹角。” 她将他的脑袋扳回来对视,双眼盈盈秋水:“孟池羽,你真的很想很想再要个孩子吗?” 说心里话嘛,小爷自然是想的,但当他看见媳妇灿灿如星辰的眸子时,想起她生儿子时经受的痛,突然又不舍得她受苦了。 对视到最后,皇帝陛下还是败下阵来,松口道:“好了,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朕又不逼你,以后下令不许提这话了,成不成?” 她都想好了,如果小爷说很想要很想要的话,她就答应再生一个,可是,他又不按套路出牌了! 没想到他这么尊重她?不仅不逼她,带帮她反抗催生?剧情好像不应该这样的吧? 紧接着,他捉住她的手,宠溺道:“几个孩子无所谓,有没有也无所谓,只要云儿能陪在身边,我就知足了。” 她竟然有那么一丝对不起他的感觉。 卧槽,这才是情感绑架吧! 第250章 合昏尚知时 () 孟池羽越发地宠她了。 以前就宠,现在宠上加宠,简直有要当妻奴的架势。 年下时,她爹陆龟年进京来述职,孟池羽不仅出城去迎,还把自己的半副轿辇给岳父使用,给足了她们家排面。 甚至他怕岳父在宫中拘束,特意换了寻常的常服,在宫外的东兴楼设家宴,给岳父接风洗尘,半点儿都不摆皇帝架子。 此时的他换了个人似的,亲切得不像朝堂上的皇帝,倒像普通人家的女婿,亲自给陆龟年倒酒,还以小婿自称。 吓得他连忙要跪,直呼“微臣不敢”。 “此处既不是宫里,也不是朝堂,岳父大可不必如此。”孟池羽说着,又问起她家里人的近况,关怀备至。 陆龟年感慨:“皇上如此待小女,真是小女的福气。” 小爷急忙否认:“岳父说错了,小婿能娶到云儿,才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云儿嫁给我,倒是受了许多委屈,不过请岳父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云儿,让她余生长乐无忧。” 陆瑰云就这么看着小爷几乎讨好地和她爹说话,摊了摊手。以前爱看小甜文就这么亲身实践了…… 可是他越宠她,她就越心里不安。 总觉得像亏欠了他点什么似的。特别是在生孩子这件事上。 毕竟大雍朝的历任皇帝,都不止一个孩子。先帝这种平均水平来说,也有俩公主仨皇子。 用过饭后,小爷又道:“岳父与云儿也许久未见了,好好聊聊吧。”说罢找了借口离开,留他们父女单聊。 外臣与皇后后妃本是要避嫌的,皇帝能让他们单独见面,已显示出足够的信任与宠爱。 刚才翁婿二人喝了点儿酒,陆龟年酒力一般,有些上头,脸呈现淡淡的红色。 陆瑰云忙倒茶给他:“爹是不是喝多了?来喝点茶醒醒酒。” 她爹兴头挺高的,一开口就夸皇帝,滔滔不绝小半时辰,说皇帝的政治如何清明,天下治理得如何富庶,且难得不设后宫,“从一而终“,要她珍惜这段缘。 “好了好了,爹,我都知道了,我和皇上好着呢。您不用担心我。” 陆龟年点了点头,久不见女儿,本欲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又想起女儿如今已贵为皇后,急着撤回手,改挠自己的脑袋,仿佛在笑自己喝醉了。 人老了,更可爱了。在陆瑰云的记忆里,她爹永远都是克制守礼但又心疼儿女的小老头,此时可能酒喝多了,又可能是许久未见的思念,没能藏住那份想和女儿亲近的心思。 陆瑰云发现他的小动作,立马上前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道:“爹没事的,我怎么着都是您女儿,不用拘束。” “好,好,好。”陆龟年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十分欣慰。 陆绍炀是附马,所以陆龟年此次来京中,最后决定就住在公主府中。陆瑰云便提出,明儿让孟和昶休一天课,来见见外祖父。 提起孟和昶,陆龟年似乎想起什么来了,又问起了最近那个头疼的话题:“皇上什么都好,就是膝下子嗣有些单薄,你……” 后面的话,陆瑰云不听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顿时有点儿顶不住,连忙换个话题应付过去。 傍晚,小爷亲自将岳父送去公主府,才带着媳妇回宫。 时辰尚早,他回干清宫办理公事。她去陪他,他看奏折,她读闲书,时不时说上两句话,红袖添香,活脱儿的神仙眷侣。 夜深,她看书看得有些困了,打个哈欠,正欲换上一本再看,却见小爷还在认真地翻看奏折,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专注的神情极具魅力。 相处久了,便容易忘却身边人的相貌几何,只有在这种蓦然凝视的时刻,才会突然发现她家小爷的英俊。 晃动的烛影之下,小爷的侧脸是极好看的剪影,有型的剑眉,墨玉的瞳目,专注和投入在手上的公务,少了几分睥睨天下的少年傲气,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担当与坚毅。 心思也随着烛光一道摇摆,忽然间,有些想法就变了。 两人宿在未央宫,洗沐毕,她坐在他身旁,嘻嘻傻笑。 某人莫名其妙:…… 他正打算熄灯,耳边又传来一阵笑,于是十分费解地转过头,问:“你乐什么?” 她明艳动人地靠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臣妾有事想请教皇上。” 某人:??? “嗯……皇上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他剑眉微挑,坐直了看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问这个干什么?” 陆瑰云腹诽了一句,真是不上道儿。又耐着性子,伸手去挑他的下巴,语气轻佻道:“你尽管说,我来安排。” 他先是诧异,尔后惊喜:“真的?” 噗地一声,她吹灭了灯,在黑暗中握紧他的手。 “你说呢?” 第二日,由于战况有些激烈,陆瑰云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醒来时,枕边某人已经上早朝去了。 她怪自己昨天太冲动了。不过,转念一想起小爷待她的好,又美滋滋的,只盼能再生个女儿,儿女双人生美满。 一番梳洗打扮,便带着孟和昶去了公主府。祖孙倒是天然亲,孟和昶很快就骑在他外祖父脖子上摘果子去了。 家人团圆本是和美之事。不过,她发现她二哥有些愁眉不展。 “二哥。”她唤了一声,引回他的思绪,“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陆绍炀向妹妹吐苦水:“爹这次来京城,不理我了。” 陆瑰云一愣,这才想起二哥与黄夫人之前闹的矛盾来,呵呵一笑道:“原来爹也有小脾气啊。” 陆绍炀叹道:“都是我不好,年少轻狂不懂事,非要与嫡母争高低,此次一定要好好向爹谢罪。” “都是一家人,二哥别想那么多。娘不是也原谅你了吗。”陆瑰云给他哥一个安慰的微笑,又看向紫阳公主,“或者公主替我哥说说情,我爹再顽固,也不会不给公主面子。” 紫阳公主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此时孕肚颇显,笑着回道:“我看爹还是更给你这个女儿面子吧。不如你替你二哥求情去。” 第251章 父与子 () 陆龟年带着宝贝外孙玩了一圈回来,仍旧是不理睬儿子陆绍炀。只顾和女儿儿媳妇说话。 陆绍炀上前奉茶,殷勤道:“爹,累了不曾,喝口茶歇歇。” 可是他的讨好没有换来他爹的好脸色,那碗茶也在半空中没有人接。 陆绍炀有些尴尬,讪讪地将茶碗放在桌上,低头道:“儿子知道错了,请爹原谅儿。” 此时他不是威风八面的驸马爷和朝廷命官,只是一个乞求父亲原谅的儿子。 陆龟年仍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正眼也不看他,冷冷地道:“不必。驸马爷若没有旁的吩咐,微臣就退下。” “爹!”陆绍炀讶然,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连忙跪倒在地,“儿子不敢。” “驸马爷有何不敢的,您都敢让嫡母给你行礼,我这个当爹的,想必也不在您眼里。” 陆龟年原本是温开水的性子,鲜少这么发脾气。 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是气他对嫡母不敬,二是气他心思藏得太深。 父子二人一立一跪,且当着公主府诸多下人的面,形势不免紧张。紫阳公主不安地站了起来,上前施了一礼,劝和道:“绍炀已经知道错了,您先消消气,让他起来吧。” 陆龟年生气起来,连公主儿媳面子都不给,一甩袖,道:“我没有要驸马爷跪!谁要他跪!他费尽心力博取功名,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跪他吗!” 紫阳公主硬了钉子,眉头一沉,却也无可奈何,求助似的看向陆瑰云。 这桩家事的起源,说到底是嫡庶之争,陆瑰云是嫡出的女儿,必得出面才行。 陆瑰云走到二哥身边,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屈膝,深施一礼。 皇后一屈膝,旁边侍候的下人们纷纷跪下。 陆龟年也忙避开她的礼,摇头道:“皇后万不可如此。” “爹您听我说。此事也不是二哥的错。二哥虽是庶出,也是您的儿子,小时候他那么勤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赢得您的欣赏,可是您把心思都放在另外两位哥哥身上。二哥这么想出人头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您青眼。” 她说到此处,父子二人都有些许动容。妹妹戳中了二哥的心事,陆绍炀想起小时候的点滴事情,眼里不觉噙了泪,偏过头去不让人瞧见。 陆龟年则略有些愣神,他是传统读书人,从来相信嫡庶有别并无不妥,却险些忘了亲情原本应当更加温暖。 有时候,身为儿子一生奋斗的部目的,就是为了赢得父亲的认可和赞许。而身为父亲的陆龟年,似乎在这方面对庶子吝啬了些。 岁月凉薄,不堪回首。好在如今各安天涯,儿子通过努力终于出人头顶,当上京官,为陆家光宗耀祖。 现在父子之间,只欠缺一份和解。 孟和昶上前扯了扯陆龟年的衣袖:“外祖父,你就原谅二舅舅吧。” 一声幽微的叹息,陆龟年盯着儿子身上的官服半晌,才道:“炀儿,起来吧。” “谢谢爹。”陆绍炀连忙叩首,再站起。 “父子没有隔夜仇。”陆瑰云笑道,“再说了,爹,二哥也都快要当爹了呢。” 陆龟年点头,看向紫阳公主,关心道:“公主可觉得有什么不适么?” 紫阳公主忙道:“爹叫我棠儿就好,有太医照料,并无不适。” 陆龟年看了儿子一眼:“公主怀胎辛苦,你要好好照顾才是。” 这便算是和解了,陆绍炀抹去眼角的湿润,眉目间闪过一丝释然:“是,爹说得是,儿子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分割线 随着新年的临近,天越发的冷了。腊月未至就已下雪,不过这雪下得极安静,只是一点落地即化的雪沫子,下了也跟没下差不多,看不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王府又在计划着进京的事,因着皇帝与蜀王感情深厚,要求蜀王每年都要进京一同过年。这一年又是不同,王府迎来了难得的一桩喜事,添了新丁。 新生儿孟池修还在襁褓之中,每日除了哭叫便是吃奶。杨念玉双目失明,且生过孩子不久,多少有些不便,孟世端便想请乳母照顾孩子,不过杨念玉却坚持自己喂养,又怕影响母乳质量,因此吃饭不敢搁盐。 孟世端瞧见她成日吃的没油没盐可怜,便指着儿子,开玩笑道:“都是你这个坏东西,害得你娘没好吃的。” 杨念玉抱紧怀里的孩子,嗔道:“你别什么都怪在孩子头上,我这是心甘情愿的。” “还是请个乳母好,我们小时候都是吃乳母的奶长大的。” “那可不成。我不能亲眼瞧见孩子,已经许多遗憾,也不能为他绣件衣服,你就让我趁他小,多为他做点事情吧。” 分割线 随着新年的临近,天越发的冷了。腊月未至就已下雪,不过这雪下得极安静,只是一点落地即化的雪沫子,下了也跟没下差不多,看不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王府又在计划着进京的事,因着皇帝与蜀王感情深厚,要求蜀王每年都要进京一同过年。这一年又是不同,王府迎来了难得的一桩喜事,添了新丁。 新生儿孟池修还在襁褓之中,每日除了哭叫便是吃奶。杨念玉双目失明,且生过孩子不久,多少有些不便,孟世端便想请乳母照顾孩子,不过杨念玉却坚持自己喂养,又怕影响母乳质量,因此吃饭不敢搁盐。 孟世端瞧见她成日吃的没油没盐可怜,便指着儿子,开玩笑道:“都是你这个坏东西,害得你娘没好吃的。” 杨念玉抱紧怀里的孩子,摇头道:“你别什么都怪在孩子头上,我这是心甘情愿的。” 分割线 随着新年的临近,天越发的冷了。腊月未至就已下雪,不过这雪下得极安静,只是一点落地即化的雪沫子,下了也跟没下差不多,看不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王府又在计划着进京的事,因着皇帝与蜀王感情深厚,要求蜀王每年都要进京一同过年。这一年又是不同,王府迎来了难得的一桩喜事,添了新丁。 第252章 甜宠日常 () 陆龟年带着宝贝外孙玩了一圈回来,仍旧是不理睬儿子陆绍炀。只顾和女儿儿媳妇说话。 陆绍炀上前奉茶,殷勤道:“爹,累了不曾,喝口茶歇歇。” 原载于起点女生网,请支持正版 可是他的讨好没有换来他爹的好脸色,那碗茶也在半空中没有人接。 陆绍炀有些尴尬,讪讪地将茶碗放在桌上,低头道:“儿子知道错了,请爹原谅儿。” 此时他不是威风八面的驸马爷和朝廷命官,只是一个乞求父亲原谅的儿子。 陆龟年仍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正眼也不看他,冷冷地道:“不必。驸马爷若没有旁的吩咐,微臣就退下。” “爹!”陆绍炀讶然,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连忙跪倒在地,“儿子不敢。” “驸马爷有何不敢的,您都敢让嫡母给你行礼,我这个当爹的,想必也不在您眼里。” 陆龟年原本是温开水的性子,鲜少这么发脾气。 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是气他对嫡母不敬,二是气他心思藏得太深。 父子二人一立一跪,且当着公主府诸多下人的面,形势不免紧张。紫阳公主不安地站了起来,上前施了一礼,劝和道:“绍炀已经知道错了,您先消消气,让他起来吧。” 陆龟年生气起来,连公主儿媳面子都不给,一甩袖,道:“我没有要驸马爷跪!谁要他跪!他费尽心力博取功名,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跪他吗!” 紫阳公主硬了钉子,眉头一沉,却也无可奈何,求助似的看向陆瑰云。 这桩家事的起源,说到底是嫡庶之争,陆瑰云是嫡出的女儿,必得出面才行。 陆瑰云走到二哥身边,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屈膝,深施一礼。 皇后一屈膝,旁边侍候的下人们纷纷跪下。 陆龟年也忙避开她的礼,摇头道:“皇后万不可如此。” “爹您听我说。此事也不是二哥的错。二哥虽是庶出,也是您的儿子,小时候他那么勤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赢得您的欣赏,可是您把心思都放在另外两位哥哥身上。二哥这么想出人头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您青眼。” 她说到此处,父子二人都有些许动容。妹妹戳中了二哥的心事,陆绍炀想起小时候的点滴事情,眼里不觉噙了泪,偏过头去不让人瞧见。 陆龟年则略有些愣神,他是传统读书人,从来相信嫡庶有别并无不妥,却险些忘了亲情原本应当更加温暖。 有时候,身为儿子一生奋斗的部目的,就是为了赢得父亲的认可和赞许。而身为父亲的陆龟年,似乎在这方面对庶子吝啬了些。 岁月凉薄,不堪回首。好在如今各安天涯,儿子通过努力终于出人头顶,当上京官,为陆家光宗耀祖。 现在父子之间,只欠缺一份和解。 孟和昶上前扯了扯陆龟年的衣袖:“外祖父,你就原谅二舅舅吧。” 一声幽微的叹息,陆龟年盯着儿子身上的官服半晌,才道:“炀儿,起来吧。” “谢谢爹。”陆绍炀连忙叩首,再站起。 “父子没有隔夜仇。”陆瑰云笑道,“再说了,爹,二哥也都快要当爹了呢。” 陆龟年点头,看向紫阳公主,关心道:“公主可觉得有什么不适么?” 紫阳公主忙道:“爹叫我棠儿就好,有太医照料,并无不适。” 陆龟年看了儿子一眼:“公主怀胎辛苦,你要好好照顾才是。” 这便算是和解了,陆绍炀抹去眼角的湿润,眉目间闪过一丝释然:“是,爹说得是,儿子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分割线 随着新年的临近,天越发的冷了。腊月未至就已下雪,不过这雪下得极安静,只是一点落地即化的雪沫子,下了也跟没下差不多,看不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王府又在计划着进京的事,因着皇帝与蜀王感情深厚,要求蜀王每年都要进京一同过年。这一年又是不同,王府迎来了难得的一桩喜事,添了新丁。 新生儿孟池修还在襁褓之中,每日除了哭叫便是吃奶。杨念玉双目失明,且生过孩子不久,多少有些不便,孟世端便想请乳母照顾孩子,不过杨念玉却坚持自己喂养,又怕影响母乳质量,因此吃饭不敢搁盐。 孟世端瞧见她成日吃的没油没盐可怜,便指着儿子,开玩笑道:“都是你这个坏东西,害得你娘没好吃的。” 杨念玉抱紧怀里的孩子,嗔道:“你别什么都怪在孩子头上,我这是心甘情愿的。” “还是请个乳母好,我们小时候都是吃乳母的奶长大的。” “那可不成。我不能亲眼瞧见孩子,已经许多遗憾,也不能为他绣件衣服,你就让我趁他小,多为他做点事情吧。” 分割线 随着新年的临近,天越发的冷了。腊月未至就已下雪,不过这雪下得极安静,只是一点落地即化的雪沫子,下了也跟没下差不多,看不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王府又在计划着进京的事,因着皇帝与蜀王感情深厚,要求蜀王每年都要进京一同过年。这一年又是不同,王府迎来了难得的一桩喜事,添了新丁。 新生儿孟池修还在襁褓之中,每日除了哭叫便是吃奶。杨念玉双目失明,且生过孩子不久,多少有些不便,孟世端便想请乳母照顾孩子,不过杨念玉却坚持自己喂养,又怕影响母乳质量,因此吃饭不敢搁盐。 孟世端瞧见她成日吃的没油没盐可怜,便指着儿子,开玩笑道:“都是你这个坏东西,害得你娘没好吃的。” 杨念玉抱紧怀里的孩子,摇头道:“你别什么都怪在孩子头上,我这是心甘情愿的。” 分割线 随着新年的临近,天越发的冷了。腊月未至就已下雪,不过这雪下得极安静,只是一点落地即化的雪沫子,下了也跟没下差不多,看不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蜀王府又在计划着进京的事,因着皇帝与蜀王感情深厚,要求蜀王每年都要进京一同过年。这一年又是不同,王府迎来了难得的一桩喜事,添了新丁。 第253章 年前 () “不知李太医师从何人,竟如此精通医理?” 陆瑰云见他说了一时辰还没停下来的意思,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 李其玉颇为自豪地答道:“回皇后的话,微臣师从欧阳珍老先生。” 世人皆知,欧阳珍所编写的药典是现存的最面的医学辞典,就连陆瑰云的师父木樨先生早年都曾向欧阳珍请教医理。陆瑰云在木樨山庄时就听说师父说起过欧阳珍的大名,当时以为是作古之人,没想到竟然还有弟子。 怪不得太医院那帮平时最讲究资历辈份的人,竟然愿意推举一个而立之年的青年担当重职。医学讲究出身门派。像李其玉这样师从欧阳珍的,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正派,自然是要推崇的。 既是名门弟子,陆瑰云忽然来了好奇心:“本宫想请教李太医一件事。” “娘娘请讲。” “这世上有没有,只有欧阳先生一人知道的药材?” 这是她最好奇的,虽然医书已然那般的厚,似是要穷尽世间所有的药材,会不会有一些神秘的药材,是不能写进医书里,或是编者不愿告诉别人的。 李其玉没想到皇后会向他抛出这个问题,眼中先闪过一丝诧异,又闪过一丝复杂,最后归于平淡,笑道:“娘娘能问出如此问题,实在是有高见的人。说实话,这样的药材自然是有的。” “哦?我想听听。”陆瑰云顿时来了兴致,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她已许久没听过这么新鲜的东西了。 “微臣记得师父和我提过,像娘娘所言的这种药材,要么是能控制人的心智,要么是一不小心放错剂量就会致毒,多多少少危害世人,所以不宜写进辞典,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天下大乱。” 陆瑰云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那你师父可告诉了你?本宫愿闻其详。” 殿内骤然静了下来,茶水已凉,青玉龙耳香炉里的香似乎也烧尽了,只有十分微弱的雾气从炉盖上散出。 他们交谈得有些久了,已超出太医请脉该有的时辰,更超出皇后在宫内能会见外人的规定时间。 李其玉跪倒在地,答道:“并非微臣不愿告诉皇后娘娘,而是微臣的师父说,此等药材还是不要传世的好,所以也没有告诉微臣。” 原来失传了?陆瑰云有些许的失望,不过同时也庆幸,既然是害人的药,失传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怕就怕被坏人利用,为害人间。 从这一点来说,欧阳珍是有智慧的人。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打听了。你今日同本宫说的,我都记下了。你回去当差吧。”陆瑰云挥挥手,叫小莲送他出去。 “是,微臣告退。”李其玉躬身退下,似乎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种柳柳成荫。 当初怀孟和昶的时候,她也没咋努力,现在想再要一个孩子,却是费了气力调养也没见效。 好在这事不急,可以从容自在地应对。 蜀王夫妇进京,带来襁褓中的孟池修。皇帝不停地抱着逗弄,还对弟弟孟池星说:“你小时候跟他似的这么大,我就天天琢磨怎么逗你不哭。你再瞧瞧人家,就不怎么哭。” 话音刚落,手里的小娃娃就开始哭了。 呜哇哇呜哇哇 打脸不要来得太快。 杨念玉不好意思地道:“还是让臣妇把她抱走吧,在这里打扰皇上歇息。” 皇帝举手表示不必,叫人去拿波浪鼓来,果然孩子都吃这套,波浪鼓摇两下就安静了。 孟池星对这个小宝宝很感兴趣,也拿着波浪彭逗弄他,还对孟世端道:“三叔,池修弟弟和你长得好像啊。” “老子生的娃,能不像老子吗?”孟世端嗤笑,“你看昶儿不像皇上?不像就完了!” 杨念玉听他说话声气粗,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斥责:“怎么说话呢?” 孟世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继续与众人说笑。 当着皇帝的面儿,杨念玉不好再说他什么,等回了景阳宫去,她打开了话匣子,数落他道:“你说话也该有个分寸,皇上和娘娘还在呢,你一口一个老子难听不难听,这是第一,还有第二,你说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开皇上的玩笑?皇上敬你是长辈,才不怪罪你,你也得做出个长辈的样儿来才是。” 孟世端被她说烦了,回了一句:“行了吧,皇上没你这么小心眼。” 这话听着刺耳,她又有几分敏感,脸色一冷,别过脸去。 他无奈地摊手:“你瞧你,怎么说不了两句就生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值得这样么。” 她仍是不理,他正待要说些什么,有宫人在外头传话,说皇上找他下棋。 孟世端扳过她的肩头:“那我先去了。” 她没说话,他就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转身去了。 暖阁里,皇帝见蜀王不大高兴的样子,就问:“谁惹三叔生气了?” 夫妻琐事没必要多说,所以孟世端就摇头说没有。 “朕不信。方才您还笑呵呵的,现在这脸色可不好看。” “还不是那婆娘,嫌我说话没分寸,同我吵了一架。” 孟世端下棋来势汹汹,手上的白子步步紧跟小爷的黑子,大有要“扑杀”的架势。 皇帝心宽,打小知道三叔的性子,也一样不以为意,只将心思专注在棋盘上,道:“三叔这是一心要‘杀’我啊。” “废话,非把你杀得片甲不留。”孟世端下意识说完这句,又失笑,“得,你看,臣又说错话了。” 两人来来回回下了整整一时辰,不见胜负,孟世端想起儿子该醒了,看了一眼棋局,似乎也占不到对方什么便宜了,将手上未落的棋子丢回棋盒,提出要不就下到这里。 这盘棋下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皇帝眼睛盯着棋盘,挑眉:“不成,下完了才能走。” 小爷打小儿下棋就是一定要分胜负的,他不怕输,就怕棋下到一半断了,不明不白的。 第254章 猜忌 () 本以为这已是残局,没想到挑灯夜战,还能再下一个小时辰的棋。两人为了助兴,边下棋边喝了点儿小酒。 最后皇帝赢了孟世端一个子,才满意地收手。 已是子时。这场“拉据战”的战线拖得太长,加上酒劲,孟世端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眼皮子慢慢往下垂,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竟趁着宫人换茶水的工夫,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皇帝看他睡得香甜,也不忍弄醒,便朝永福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他扶王爷就在暖阁里歇下,再去景阳宫传个话。 孟世端半醒不醒的,由宫人们侍候着换了衣裳,就这么着在暖阁里睡着了。 杨念玉在景阳宫等到大半夜,没等来孟世端他人,倒是等来了他夜宿暖阁的消息。 晚膳时她就等着他,一直等到这时辰,菜已热了几遍,现又凉了。 侍女藕儿知道王妃心情不好,试探地问:“王妃要不再叫小厨房做新的来吧?” 她心思千回百转,不知他不愿回来,是因为生她的气,还是因为想给她点教训看。 又或者,看上别的女人了,找个借口夜不归宿而已? 夜黑了,她眼前却是更深的黑。没胃口地摇头:“我不吃了,撤了吧。” 藕儿愣了下道:“您晚上一点儿没吃,这不好吧。” “叫你撤就撤。” “是。” 偏房里传来儿子哭闹声,往日都是孟世端哄着儿子睡觉。今儿杨念玉只好自己去哄,哄到后半夜,听着孩子渐渐均匀的呼吸,当娘的却失眠了。 前一日确实累着了,孟世端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发觉身旁无人,意识到不对,连忙坐直了身子,边换衣裳边问怎么回事。 宫人闻言进来躬身:“王爷您醒了,昨儿你和皇上下完棋睡着了,皇上就让您睡这儿了,奴才们这就伺候您起身。” 孟世端这才回想起来,由着宫人服侍,问道:“可和王妃说过了?” “王爷放心,皇上叫人去传过话了。” 他点点头,连忙穿戴整齐地回景阳宫去。 藕儿在给杨念玉梳头,见他来了,忙放下梳子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他拾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亲自为她篦发,赔笑道:“昨儿实在有些不清醒,你没等我吧?” 杨念玉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搭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一个不留神,梳到她头发的一截打结处,她也只是咬着牙没吭声。 “你还生我气呢?”他讪讪地放下梳子,揽住她的肩膀。 她推开他,冷冷道:“臣妾不敢生气。” “还说不生气,你这就是生气了。”孟世端轻轻缠住她的青丝长发,笑道,“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 透过铜镜,他瞥见了她一圈浓浓的黑眼圈,便知昨夜肯定是睡得不好。 “是不是那小子吵得你睡不着?叫别人去哄就成了,干嘛非劳累自己。” 她答非所问地道:“王爷昨夜在哪睡的?” “皇上没叫人传话吗,我昨儿困了睡暖阁的。” 杨念玉才不相信,只认为他在撒谎,冷哼一声:“说吧,昨儿是去的青楼还是睡的宫女?” 孟世端先是一愣,旋即脸涨得有些红,浮现出愠怒的神色:“你说什么?” 杨念玉站起身来,咬着牙道:“你若真有相好的,也不用瞒我,直接娶回来做小妾就是了。可是修儿还不足月,你就干这种事,像个当爹的吗?” 被冤枉的滋味,还是被心爱之人冤枉,如同是万箭穿心。 男人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梳妆台上,将那些金银玉饰震得溅起,落了满地。杨念玉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就在她以为他要动手打人的时候,他已一挥衣袖赌气地走了出去。 她颓然地坐了回去。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画面,只记得他恼怒时屋子里那些可怕的声响动静。 更不确定她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 她趴在梳妆台上,失控地哭了起来。 他走到不远, 他拾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亲自为她篦发,赔笑道:“昨儿实在有些不清醒,你没等我吧?” 杨念玉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搭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一个不留神,梳到她头发的一截打结处,她也只是咬着牙没吭声。 “你还生我气呢?”他讪讪地放下梳子,揽住她的肩膀。 她推开他,冷冷道:“臣妾不敢生气。” “还说不生气,你这就是生气了。”孟世端轻轻缠住她的青丝长发,笑道,“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 透过铜镜,他瞥见了她一圈浓浓的黑眼圈,便知昨夜肯定是睡得不好。 “是不是那小子吵得你睡不着?叫别人去哄就成了,干嘛非劳累自己。” 她答非所问地道:“王爷昨夜在哪睡的?” “皇上没叫人传话吗,我昨儿困了睡暖阁的。” 杨念玉才不相信,只认为他在撒谎,冷哼一声:“说吧,昨儿是去的青楼还是睡的宫女?” 孟世端先是一愣,旋即脸涨得有些红,浮现出愠怒的神色:“你说什么?” 杨念玉站起身来,咬着牙道:“你若真有相好的,也不用瞒我,直接娶回来做小妾就是了。可是修儿还不足月,你就干这种事,像个当爹的吗?” 被冤枉的滋味,还是被心爱之人冤枉,如同是万箭穿心。 男人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梳妆台上,将那些金银玉饰震得溅起,落了满地。杨念玉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就在她以为他要动手打人的时候,他已一挥衣袖赌气地走了出去。 她颓然地坐了回去。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画面,只记得他恼怒时屋子里那些可怕的声响动静。 更不确定她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 她趴在梳妆台上,失控地哭了起来。 他走到不远, 更不确定她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 她趴在梳妆台上,失控地哭了起来。 他走到不远, 更不确定她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 她趴在梳妆台上,失控地哭了起来。 他走到不远, 更不确定她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 她趴在梳妆台上,失控地哭了起来。 他走到不远, 第255章 小打小闹 () 掐丝珐琅熏炉散出龙诞香的味道,地暖烧得极足,热气从厚厚的双狮戏球的绒地毯往上冒,杨念玉这两日吃不下睡不着,原本生完孩子胖了,现又瘦了回去,双目虽是无神,眉头却紧锁着,一副忧心的样子。 “王爷,你去哪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孟世端见她憔悴模样,顿时心软,可是想想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自己的事,仍是有些恼怒。轻咳一声道:“昨儿去跟宰相大人叙旧了。宫门下钥,才没报信。你怎么跑到皇上这里来了?” “臣妾找不着王爷,心里着急,才来打扰皇上。”杨念玉看不见皇帝在何处,便随便面朝了一个方向福了福:“皇上还有公务要忙,臣妇这就告退了。” 皇帝颔首,叫永福去传轿辇,送王妃回去。 她拿着拐杖慢慢踱着走,他习惯性地去搀扶。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景阳宫。藕儿取了手炉给她,她接过给了孟世端:“王爷冷着了吧,快捂捂手。” 察觉到她些微的讨好神色,他傲娇起来,推开那手炉:“哪有爷们用这玩意的,我不怕冷。” 杨念玉讨了无趣,讪讪地坐在窗下,拿着手炉取暖:“王爷还生我的气呢?” “只许你生我气,不许我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念玉忙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里呵暖,声儿软讨饶道,“我胡乱猜测,冤枉了你,是我不好。” 平素她着恼,都是他哄她。 今儿某王爷终于挺直一回腰板,等着王妃来哄了。 他脸色已然缓和,望向她时眼神温柔。 可她看不见,只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就没底,于是继续说:“还生气呢?你生气归生气,总不至于不理我吧?” 孟世端这才开口赌气道:“就不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冤枉我。” 杨念玉拉着他的手臂虚晃两下:“你还说我心眼小,你就这么点器量?” “我那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 “那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我听说你前一个王妃,天天都疑神疑鬼你,你还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怎么我就说你一句,你就气急败成成那样,说到底,不过是吹软怕硬罢了。” 经她一提醒,孟世端才想起亡妻范氏以前对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猜忌。恍然如梦,范氏吞金而死已经整整两年了,回忆也渐渐变得遥远陌生。当年也正是像这样的猜忌,他与范氏夫妻之间后来才会那么大的裂痕。 杨念玉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提起范氏惹他不快的缘故,忙改口道:“好了,我以后不会再多嘴便是。” 一番温言软语,夫妻恩怨便化解得差不多了。 他收回思绪,点了点头,想起一事来:“昨日原说要陪你回府的,后头没去,你爹娘不会多想吧。” “我今日叫人去传话,撒谎说我不舒服。”杨念玉答道,又小心地试探问,“那你还陪我去不?” 孟世端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嗔怪:“想什么呢你,让你一个人回去,你爹娘还不得说我这女婿摆架子?” 襁褓里的池修睡了一觉醒了,哭闹个不停,嬷嬷怎么哄也哄不好,正着急的时候,王爷和王妃来了。 两天没见着小儿子,孟世端一见到小家伙,什么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上前一把抱在怀里,逗弄个不停。 说来也是父子感应,孟池修被他爹抱着就立刻止住了哭,还看着他爹咯咯笑。孟世端一颗心都要被化开了,小心翼翼地将他捧在手上,像是一件稀世珍宝。 “带你去外祖父家好不好?” 小家伙还是傻笑。 杨家人不知道他们今日要来,人都到府门前了才听说,慌慌张张地迎出来,就在院里行礼请安。 孟世端命众人免礼,又走上前向杨英一揖,叫了一声“岳父大人”。 杨英还礼道:“不敢,王爷快请进吧。” 念秋和念娇也在,看见丫环抱着的小侄子,十分好奇地围观上来,念娇问:“这就是姐姐的儿子吗?长得好像姐夫呀。” 念秋笑呵呵的,伸手问:“我能不能抱一抱?” 丫环将手中的襁褓递交到念秋手中,叮嘱二小姐当心。念秋捧着小侄子,像一件脆弱的瓷器,小心谨慎。孟池修没哭,而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嘴一张一翕,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 姐妹喜提小侄子惊喜无限,很快就抱回房里,当成小玩具研究去了。 杨英夫妇将女儿女婿迎进了花厅,推让一番后,各自落座。 孟世端将备好的年礼送到府上,加一块儿值的钱比杨念玉的嫁妆还多。杨英拿着礼单,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王爷,臣家蓬门小室,当初先帝赐婚时,给小女置办嫁妆也匆忙,配不上王爷的身份,现在这……实在不敢受您这么重的赏。” “岳父不必如此。”孟世端说,“只当这是我的孝敬。” 其实杨英大不了他几岁,听他这么说,更加惭愧:“臣不敢,王爷还是收回去吧,我听说王爷平日交友甚多,平日开销也大,何必浪费给臣。” 杨念玉也劝:“我爹说得有理,无功不受赏,王爷赏赐太多,总叫人觉得欠了你的。” 孟世端只当他们在同自己客气,坚持要给,杨英也只好谢恩。 杨念玉先前掌过账本,知道蜀王府进账虽多,开销更大,且许多账本都是坏账烂账,一时有些操心。不过,既然孟世端这么有心,又是为了在娘家人面前给她面子,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又是一年春节到,皇家人相聚时,独有懿太妃不在。 太后问起时,贺阳公主孟娇儿解释说:“母妃偶感风寒,怕传人,就没来,托我带话,给太后和皇兄问安。” 太后与懿太妃关系不错,便多问一句:“叫太医看了不曾?” 孟娇儿起身答道:“回太后的话,您知道的,我娘最不喜欢吃药了,她说风寒不严重,过阵就能好,没宣太医呢。” “那可不成。”太后说,“还是得让太医瞧瞧才安心,最近太医院最来的院判,那个叫李,李什么来着?” 第256章 孽缘 () 陆瑰云忙提醒太后:“叫李其玉。” “对,对,就是他。据说他师承名门,医术精湛。”太后经儿媳妇提醒才想起来,转头对儿子道,“叫他去给懿太妃瞧瞧吧。” 皇帝应了个是,立马吩咐永福去办。 孟娇儿连忙行礼道:“臣代母亲谢母后和皇兄恩典。” 皇帝将妹妹拉起:“这原本就是应当的事,先帝驾崩,朕理应奉养诸位太妃。以后你娘再不肯吃药,就说是朕的旨意。” 众太妃交口称赞皇帝仁德。 李其玉原本已经下了值,忽然又接到旨意,刚迈出太医院没几步,又匆匆赶往懿太妃所住的华清宫。 天色昏暗,李其玉提着宫灯,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到了华清宫,便让人进去通传。 懿太妃正在沐浴,听说有太医来请脉,本不愿意见,无奈这是皇帝的旨意,不好拂他的意思,所以令人叫太医在外间等候。 她慢悠悠地沐浴更衣毕,才出来见人,原本以为新太医院院判必定是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没想到一进殿,竟远远地瞧见一个才年轻的男子面庞。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自打她十几岁入宫以来,除了一次省亲见过族中兄弟外,几乎不曾再见过年轻男子。 如今骤然见到,仅是远远地看见那张年轻的少年侧脸,与他身上崭新笔挺的官服,她面上就泛起绯红。 李其玉等候已久,还是不见太妃,想到宫门此时应已下钥,今晚又得在太医院的值班的庑房里将就一晚,便叹了一口气。 懿太妃重新整顿了下容仪,才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李其玉不敢抬头,忙自报家门:“微臣李其玉,新晋太医院院判,拜见懿太妃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说罢规规矩矩地行礼。 “久等了,免礼吧。”懿太妃声音温存,又带着一丝探究,“你就是皇帝派来给我请脉的?” “正是微臣。”李其永躬身而立,“太后和皇上听说太妃娘娘贵体抱恙,十分挂心,特让微臣前来请脉。” 懿太妃在贵妃塌上坐了下来,叫声看座,就将随侍的两个宫女都打发走。 后宫之人与外男相见,原本应当避讳,李其玉有些不安,长揖道:“娘娘可是有话单独对臣说?” “李太医不用紧张,这在我宫里,他们深知我为人,没人会说三道四。” 李其玉这才敢抬头,见眼前的美妇人保养得极好,余娘未老,风韵犹存,然看不出年已四十,反而更像是三十几的样貌,肤亦如凝脂般白皙透亮,眼角了也没几道皱纹。 刚沐浴完的懿太妃穿着金银线牡丹花纹的锦衣,美人出浴后,头发有些湿漉,几缕青丝别在耳后,只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前襟低垂,在暗黄灯光下显得无限撩人。 他跟着师父在深山学医多年,后来进了太医院,也是专心为贵人看病,目不敢斜视,还从未见过这样香艳的画面,而且还是四下无人,只剩二人独对,难免不生出某些念头,但又立马打消。 眼前是先帝的遗孀,即便先帝死了,他的女人也绝不会容人染指。 一旦染指…… 便是一死。 “太……太妃。”李其玉一时结巴,“我……臣给您请脉,请伸玉手。” 懿太妃也有些失神,见到他时脑子不知如何嗡了一下,竟然痴痴盯着瞧了这样久,听话地伸出手给他诊脉。 他轻轻搭上她的脉,闭目静听,听见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仿佛隐隐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在跳得很快。 突然将那些医理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她突然抽出手来,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话语撩拨:“为何诊了这么久” 一边说,一边在他手腕上来回地抚摸。 他的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太妃这是……风寒之症,没太大要紧……待臣开副方子……” “不,本宫向来不喜欢喝药。” “久等了,免礼吧。”懿太妃声音温存,又带着一丝探究,“你就是皇帝派来给我请脉的?” “正是微臣。”李其永躬身而立,“太后和皇上听说太妃娘娘贵体抱恙,十分挂心,特让微臣前来请脉。” 懿太妃在贵妃塌上坐了下来,叫声看座,就将随侍的两个宫女都打发走。 后宫之人与外男相见,原本应当避讳,李其玉有些不安,长揖道:“娘娘可是有话单独对臣说?” “李太医不用紧张,这在我宫里,他们深知我为人,没人会说三道四。” 李其玉这才敢抬头,见眼前的美妇人保养得极好,余娘未老,风韵犹存,然看不出年已四十,反而更像是三十几的样貌,肤亦如凝脂般白皙透亮,眼角了也没几道皱纹。 刚沐浴完的懿太妃穿着金银线牡丹花纹的锦衣,美人出浴后,头发有些湿漉,几缕青丝别在耳后,只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前襟低垂,在暗黄灯光下显得无限撩人。 他跟着师父在深山学医多年,后来进了太医院,也是专心为贵人看病,目不敢斜视,还从未见过这样香艳的画面,而且还是四下无人,只剩二人独对,难免不生出某些念头,但又立马打消。 眼前是先帝的遗孀,即便先帝死了,他的女人也绝不会容人染指。 一旦染指…… 便是一死。 “太……太妃。”李其玉一时结巴,“我……臣给您请脉,请伸玉手。” 懿太妃也有些失神,见到他时脑子不知如何嗡了下,竟然痴痴盯着瞧了这样久,听话地伸出手给他诊脉。 他轻轻搭上她的脉,闭目静听,听见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仿佛隐隐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在跳得很快。 突然将那些医理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手下这道皮肤那般纤细。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她突然抽出手来,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低声撩拨:“其玉~为何切脉切了这么久。” 一边说,一边在他手腕上来回地抚摸。 他的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太妃这是……风寒之症,没太大要紧……待臣开副方子……” “不,本宫向来不喜欢喝药。” 第257章 无忧草 () 李其玉手心冒汗,神色却不大自然,重新又说了一遍请安词:“微臣太医院院判李其玉,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未叫他起身,他便一直跪着,神色渐变紧张。 咳咳 几声有些刻意的咳嗽,懿太妃掏出帕子捂住嘴,似乎感到不适。 皇帝的脸色清冷,毫无表情,眼神却像利箭般地扫向懿太妃,看得她心中一寒。 以皇帝的聪明,以及多年来察人的能力,其实心里已经有数。只不过因为这是皇室丑闻,说出来会丢先帝的份子,才没有当场揭穿。 不过他也有些为难,若是循例处理这种事,就秘密将两个都杀了,李其玉倒也罢了,但懿太妃毕竟是看他长大的庶母,最重要的是,还是宝贝妹妹的亲生母亲…… 竟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是此事也不能装没看见,此风不可长,此事不可姑息。 “皇上,嫔妾近来风寒越发严重,怕过了病气给你……” 此时皇帝一听便知她在撒谎,心中恼怒却不形于色,继续保持着冷冷的神色:“这里风大,不如进去说话吧。” 偷情的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知道情况或有不对。 终究是没逃过皇帝的眼皮子。 懿太妃一向胆小怕事,此时更是双股战战,吓得迈不开步子。她想起前朝也曾有一位妃子与人私会偷情,结果被当时的皇帝砍了腿脚,泡在坛中,受尽折磨而死。 不知皇帝会如何对她?皇帝对先帝孝敬有加,定不会允许这种有辱先帝的事发生在宫廷。 皇帝已经进殿,她跟在后面,正恐惧得走不动路,李其玉路过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急,我有法子。” 他有法子?懿太妃不信。他一个太医,不过是臣子,身家性命都掌握在皇帝手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对抗皇权不成?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旁的法子,只想着一会拼死不认,或者跪在地上使出浑身解数哀求饶命而已。 由于此事关乎先帝颜面,皇帝下令所有侍从皆退出去,单与懿太妃和李其玉。 皇帝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就道:“你们二人可知罪?” 懿太妃一个站不稳,就跪倒在地,试图抵赖:“嫔妾不知皇上……何出此言……” 外面天气已是十分寒冷,而皇帝的语气比天气还要更加森寒几分:“你可对得住先帝?” 懿太妃将前额磕在地上,伏地故作不知:“嫔妾实在不知皇上所言何意。” “你一双绣鞋都穿反了,还在这里狡辩。”皇帝厌恶地道,“若再不认罪,朕现在就赐你一死。” 听到“死”字,懿太妃像泥似的瘫倒在地,连磕头的气力都没了,跪爬几步上前扯住皇帝的明黄龙袍下摆,指着李其玉:“都……都是他,他害的嫔妾,皇上,嫔妾无辜……” 李其玉也跪在地上,反指懿太妃:“皇上,若不是太妃勾引微臣,微臣岂敢对太妃娘娘有任何非分之想!请皇上明察。” 皇帝神色越发难看,若是他们二人大大方方地承认,真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也就罢了,他或许还会被打动几分,结果这两人一遇到事却互相推诿,看来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薄情鸳鸯,反倒教他更加瞧不起。 “闭嘴!这有什么可争辩的!你们二人皆是死罪!”皇帝低喝一声,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碗,平息下心中的怒气。 懿太妃早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指着李其玉骂他没担当。李其玉皱眉,懒得再听这婆娘聒噪,眼里精光一闪,看向皇帝的后脑勺……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用这最后的机会,博上一博。 他攥紧手里的银针,趁皇帝喝茶的工夫,朝他后脑的昏穴扎去。 皇帝还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此事,一时分了神,不防就被他的银针扎得正着,当即昏了过去。 懿太妃尚在忧心自己的后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皇帝昏倒在了座上,捂住嘴不敢置信:“李其玉!你……” 本来皇帝若是念在公主份上法外开恩,还有饶他们一命的可能,如今他竟……竟袭击了皇帝,那可是凌迟之罪…… 懿太妃浑身无力,嘴皮上下哆嗦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 李其玉也紧张,但是比女人镇定得多,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淡红色的丹药,置于手心,缓步走向皇帝。 并且以警告的语气,低沉的嗓音,对吓得魂不附体的懿太妃说:“你现在要敢闹动静,咱们两个必死。” 懿太妃稍稍缓过了神,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李其玉将那淡红色丹药塞给皇帝,抬起皇帝的下巴,试图让皇帝咽下。 她反应过来,这丸丹药或许就是李其玉所说的法子,但此时也无路可退,只能赌这一把,立即拿起茶水灌进皇帝口中,那梗在皇帝喉间的丹药,便顺着茶水咽了下去。 她颤抖着问:“这……是什么?” 李其玉见那丹药已进入皇帝体内,便松了口气,道:“你不必再担心了,这丸丹药是由无忧草制成。等皇帝醒来,便会忘记很多事情,自然不会记得咱们这点子事。并且” “并且如何?” “并且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李其玉握紧拳头,以解内心的紧张,“所以,现在我们想一个万的解释,让他相信。” 懿太妃不懂:“相信什么?” 李其玉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她:“自然是让他相信不是咱们害的他,不然咱们还有命活?” 懿太妃闭了嘴,专心听他说。 他接着道:“但是皇帝失忆,肯定会被发现,就算咱们不说,早晚也有人发现。所以咱们要编一个弥天大谎。” 李其玉坐了下来,端起茶碗给自己倒了茶,目光望着皇帝,然后缓缓开口:“皇帝是从这里走出去,才失忆的,不能让他怀疑咱们,就只能让他相信是别人所为。” “可是……除了咱们,会是何人想害皇上……” “你这都想不到,简直就是猪脑。”李其玉叹了口气,“自古权力之争,自然是太子想要夺位才会残害君父。而太子尚小,那想当然就是皇后怂恿。” 第258章 栽赃陷害 () 一柱香工夫,李其玉算准药效是时发作,施针解了皇帝的空位,又过了半柱香工夫,座上的皇帝悠悠醒转。 此时孟池羽脑子剩下空白,像是窗外的茫茫大雪那般的干净。 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怔怔地望着前方跪着的李其玉,又扫了一眼身旁坐着的懿太妃。 李其玉拱手,试探着,轻声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没什么反应,问李其玉:“你是谁。” “回皇上的话,微臣是太医院院判李其玉。皇上中了毒,不过您放心,臣刚刚已施针为您解了毒。您现在贵体已安。” 皇帝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是太子:“你为何叫孤皇上……” “皇上,臣虽然为您解了毒,但这毒性太强,以致使您失去了部分记忆。让臣告诉您,现在先帝已去,并且皇位传给了您,您现在就是大雍朝的皇帝陛下。” 孟池羽刚服了药丸,所以现在不管李其玉说什么,他都相信。 “那我……朕为何中毒?何人下的毒?” 李其玉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叩头下去:“请皇上先恕臣无罪,臣方敢说。” 皇帝此时脑子里仍是空白,心智也回到了十年前的少年心态,听了这么多话,不仅心中有些许的惊慌,急于探寻真相,心道:“恕你无罪,你说。” 李其玉深吸了一口气:“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是因为您迟迟不肯立太子,娘娘想毒您扶她的儿子谦王殿下继位。” 十年前,皇帝还不认识陆瑰云。他先是一愣,后问皇后何人。 懿太妃知道底细,便答说,皇后是先帝指婚,由侧妃转为正妃,后封皇后的陆氏,金陵知府之女,与他向来恩爱。他从未猜忌过她,而她却为了儿子谋害他。 细节补充如此完整,加上药效,孟池羽对二人所说的这些话深信不疑。 但他还有一个疑惑:“这似乎是懿母妃的华清宫,为何我会在这里?” 李其玉早有预备,有条不紊地道:“太妃身子不适,臣在此为太妃诊脉,皇上来探望时太妃正好毒发,刚知道这些,也是因为未央宫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已传言欲扶谦王继位,估计是算准了您现在本该……” 后面驾崩二字没说出口。但是皇帝不用多想就能明白。至此,整件事情的脉络看起来逐渐清晰了。 皇帝握紧拳头,砸向桌案,怒骂一句陆氏贱人。 永福看皇帝一脸怒气地从殿内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服下无忧草所制的丹药者,会无条件地相信醒来第一个人对他所说的话。皇帝压根没有怀疑李其玉与懿太妃半分,满脑子都在憎恨皇后杀夫夺权的行为,愤道:“传旨!将皇后陆氏处死!” 永福吓得腿软,不明白一向宠皇后到心尖的皇上怎么突然就要杀了爱妻,一个劲儿地磕头:“皇上,您莫要吓奴才啊!” “怎么?我的旨意还要再说一遍?” 皇帝的记忆回到十年前,所以还没习惯说“朕”。 “皇后谋逆篡位,罪当万死!还不快去赐死!提她人头来见!” 永福不敢再问,吓得不行,也只有去听命办差。 皇帝回头看李其玉:“你叫……李其玉?” “是。微臣贱名,蒙皇上记得。” “多亏你医术高明,救驾有功,提你为正四品太医院院使。赐黄金百两。” 李其玉领旨谢恩,并且恭送皇帝离去,表面镇定,其实官服却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永福带着旨意来的时候,陆瑰云正在未央宫和林贵太妃唠着家常,有说有笑间,然不知道死亡的危险正在向自己临近。 突然,御前侍卫踹开了宫门,紧接着一阵兵器摩擦的声音,陆瑰云就看见几个高大的汉子不打招呼就进来了。她不知发生什么,诧异地站了起来。 林贵太妃也有点儿蒙:“你们什么人,敢擅闯皇后寝宫?” “惊了贵太妃的驾,请贵太妃恕罪。”为首的侍卫卢谨抱拳施礼,“皇上御令紧急,微臣只有事出从权。” 陆瑰云见他只向贵太妃请罪,却没有向自己这个皇后请罪,当即意识到事态不对劲,皱眉问道:“事出从权?卢谨,这是出什么事了?” 卢谨在宫内当差多年,与陆瑰云也算是老相识,但是皇命难违,此时只有叹了口气:“微臣奉皇上旨意,来取皇后娘娘……项上人头。” 所有人都惊呆了。陆瑰云更是像做梦一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对宫人侍卫们都一向很好,深得人心爱戴,此时并无人愿意动手,卢谨也一样,于是向前一跪,呈上手中的佩剑给她:“请皇后自裁,莫要让我们这些当差的为难。” 林贵太妃老了,心脏不好,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一把扔掉卢谨手中的佩剑,指着众人:“你们都疯了!这是皇后!” 卢谨跪在地上,无奈地道:“可是下令的,是皇上啊!” “这……”林贵太妃踱了几步,用坚定的口气道,“皇上一定是疯了,他……他是胡言乱语的,岂可当真!” 她也是气急了,才会出言直骂皇帝。 卢谨去将佩剑捡了回来,并道:“请林贵太妃慎言。” 陆瑰云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拿起那佩剑,轻轻打开,便有利刃出鞘。刃上泛着阴寒的白光,上面似乎映出了她的人影儿,也反照出人世的无常。 林贵太妃急道:“皇后,你可不能做傻事!我,我这就去找皇上去!” “我才不会自刎。”她拿着剑,指向一众侍卫,目光冷极,浑身上下仍是不可冒犯的皇后威严,“谁敢杀我,就来单挑。” 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曾经是上过战场,带兵打仗,平定北漠的大将军,那功夫身手无人可敌,就连向来精悍的御前侍卫也有些破了胆,不敢上前。 陆瑰云提着剑,指了一圈侍卫:“既然不敢单挑,那么现在去叫皇上来见我。我要当着皇上的面,和他说个清楚。” 第259章 指剑相向 () 侍卫们一直犹豫,皇上与皇后平日夫妻百般恩爱,他们都是知道的。万一皇上只是一时冲动,过后又后悔,还不得拉他们做殉葬啊? 他们不敢上前逼迫,可是皇命在身,就这么拖延着也不是回事,齐齐跪在地上哀求:“请皇后娘娘不要让臣等为难。” 门外传来一声低喝:“你们还犹豫什么?不快动手?” 这声音,陆瑰云就算聋子也听得出。 是小爷。 侍卫们纷纷退了出去,立于两侧让出道来。他便从那扇门前走了进来。样貌未变,嗓音未变,甚至神态也没变,唯独是眼神变了。 一双泛着寒意的星眸,比她手中的剑光还要森冷。 她手上的剑松了松,却没有落下,仍是直指着那人所在的方向。 风揭起帘子,灰蒙蒙的天色里,剑光在他脸上晃动了下,好像天又阴了一层。她蹙着眉头,问道:“你抽的哪门子风?” 孟池羽此时心中毫无波澜。对于失去十年记忆的他而言,这是他与她的初遇。 见了他非但不行礼,还敢以剑相向,如此凶悍,怪不得会有弑君夺位的念头。 这个怒目而视,傲慢质问的美貌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么? 哼,诡计失败,想必这会已经恼羞成怒了吧。 “陆氏,你给朕下毒,欲扶幼子篡位,罪恶滔天,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朕给你面子,让你自裁,已是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 他说这话时显然不太自然,毕竟在他现存的记忆里,他并没有与眼前的女人有过夫妻之实。 陆瑰云更是蒙了,下毒?篡位?这是什么狗血宫廷剧啊?可是,她通通没干啊!这个锅从何而来?如果是有人栽赃陷害的话,以小爷的性子,不会偏听偏信才对,他又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一急,连现代词汇都蹦出来了:“神经病啊!我什么时候给你下毒,又什么时候要篡位了?孟池羽,你是不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啊!” 这朝代,没人知道神经病和被迫害妄想症是什么东东。所以皇帝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他听出来她不肯认罪。 自古以来,举事失败的后宫皇后嫔妃,几乎没有一个肯认罪的。女人向来嘴硬,以为死不认罪就能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皇帝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迎着她的剑刃向前几步。卢谨忙挡在前面,提醒道:“皇上,娘娘手中有剑。” 说完又朝陆瑰云抱拳使眼色:“娘娘,御前举剑是死罪,还不快快放下!” “死罪?”陆瑰云觉得无比讽刺,“皇上不是已经赐我一死了吗?” “朕懒得和你这毒妇废话,卢谨,还不快动手。” 卢谨有些害怕:“皇上,硬取怕是……打不过皇后娘娘?” 孟池羽一愣,她不是金陵知府家的女儿吗,难道还会武功,连宫里训练精良的侍卫都怕了她不成,怒骂道:“废物!你不动手,就给朕滚!” 君命难违,卢谨无奈之下只有取了身旁侍卫的佩剑,硬着头皮上前与她斗剑。 她冷笑一声,按紧了手中的剑柄,走出门去与他单挑,卢谨一看要动真格的了,也不敢含糊,使出浑身解数,招招用剑直击命门。 结果,部被她轻盈地转身避开。 该回击了,陆瑰云无从释放的怒意,化作剑上寒芒,一个回旋间,直指卢谨脖颈而去,如若银蛇翻动,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她未取卢谨性命,而是一挥剑,打下了他的帽子。此时其他侍卫见卢谨失利,连忙上前与她打杀。她眼也不眨,腾空跃起,用力一踢他们的肋骨,又轻轻松松地打下了其余众人的帽子。 孟池羽见到此景,不觉握紧了拳头。堂堂御前侍卫,竟被她当作砍瓜切菜一般戏弄,果然是剽悍凶残之妇! 难道杀一个女人,还要派出御林军不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想也没想,提了旁人的剑在手中,步步向前,满眼杀气。 陆瑰云一愣,从前也曾与小爷交手几次,但那都是打打闹闹切磋武艺,这次,难道真的要你死我活了吗? 夫妻做到如此地步,也真是让人寒心。 “孟池羽,我再说一遍,你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我一样也没有做过。我不知道你是听人何人的谗言,才会如此怀疑我,但是我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她幽幽叹了口气,眉间聚起千般阴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恩爱情谊,终究抵不过旁人的一句话么。” 孟池羽什么都听不下去,只觉得这女人,东窗事发了还想抵赖,甚至还打感情牌,虚伪小人,面目可憎到了极点,想也不想就挥剑指去。 她武功高强,小爷的功夫身手也不弱,向来都是打成平手,或是一人稍有胜筹。 两人一边打斗一边斗嘴。 “孟池羽,你怎么能这样?”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既是我的皇后,为何还要害我?” “害你?呵呵,你清醒点,老娘要想害你,你人早没了!” “贼人还敢口出狂言!看我不灭了你!” 二人打得难分难解,始终没有哪一方能占到便宜。 御林军也闻讯紧急赶来,将她团团围住。陆瑰云在交手之时,朝四周瞥了一眼。忽然急眼了。 她使出绝绍,先飞旋一脚引开他的注意,尔后翻腕掷动手中的剑,疾乎若闪电,用出身内力狠狠击落他手中的剑,然后将剑锋抵住他的咽喉。 剑刃若再深入几公分,他就必死无疑了。 陆瑰云犹豫了。她舍不得。 他是她托身相许,共肩天下的夫君,是她倾心辅佐,为其生儿育女的君主,更是她夜夜共枕,风花雪月的小爷。以往的万般恩爱甜蜜,难道皆是虚幻与空无吗。 这一剑若是刺下,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用余光看见御林军已经拉满了弓,下一秒就要射箭杀死她。 她转身,勒住他的脖子,用剑抵住他的喉咙,以他为人质,厉声威胁四周的御林军道:“皇上在我手里!谁敢放箭,我就立即杀了皇上!” 第260章 废后 () 情侣谈恋爱的时候,常常会开玩笑说命给你,而现在此情此景,某人的命恐怕真要给他媳妇了。 “把弓箭都放下!”陆瑰云捏紧手中的人质,下令道。 御林军皆是大惊,他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要是皇上出了差池,他们也都会没命的,于是纷纷按她的命令放下手中的弓箭。 “孟池羽,你到底肯不肯信我?”她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他有些后悔小觑了她的实力,此时冷冷地看着她:“你敢杀我,我要你家九族凌迟而死。” “你……”陆瑰云真恨不得一剑封喉,然后想了想家中老小,叹了口气,“行,那我问你,我若不杀你,你还要杀我吗?” 孟池羽犹豫了一下,毕竟现在性命攥人手里,思索片刻终于道:“我可以饶你一命。” 饶她一命?仅此而已?那也太便宜他了。 她正想着还要再开什么条件,他就趁她恍神的工夫,一把握紧她的手,偏生她又不敢伤他性命没敢乱动,瞬间,他又掌握回了主动权,将剑夺到了自己手里,并且抵住了她的喉咙。 妈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就是心软的后果!这下完了,死定了! 侍卫们忙上前来关心:“皇上没事吧?” 御林军又重新拾起了弓箭,下一刻就能将她射成筛子。 “等等!”陆瑰云急道,“皇上刚才亲口说会饶我性命,君无戏言,大家可都听到了!” 众人都听见了,却不敢应声。皇帝却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身为君主,若是出尔反尔,日后还如何建立威信。 他想了想,罢了,饶她一命又能如何,关进冷宫去这辈子再见不到光,和杀死她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命人上前擒拿住她,居高临下地道:“好,朕说话算话,饶你性命。来人,传朕旨意,陆氏谋逆犯上,犯有死罪,但念在其……” 想起李其玉告诉过他,他与她有一个儿子,于是道:“念在其养育一子的份上,饶了她的性命,废后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不得复出。” 陆瑰云气得头冒青烟:“老娘没有谋逆!你怎么就是不信!” “怎么,你还不认罪?”孟池羽有些愠怒,他向来最厌恶敢做不敢当的人,“你再不认罪,朕即刻取你性命!” 她把脖子一横:“皇上若说话不算话,只管杀就是!” “你……”孟池羽想起她方才最忌惮的是家人,于是换了一种威胁的手段,“你若不认罪,我不杀你,诛你九族!” “孟池羽你混蛋你无耻!”陆瑰云红了脖子骂,“你把不相干的人牵连进来干什么?你前几天还当着我爹的面,保证会一辈子对我好呢,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吗?你是人吗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什么?会一辈子对她好?孟池羽浑身鸡皮疙瘩,不相信这么肉麻的话会出自自己口中。 他再转念一想,他都对她这么好了,她还要夺权篡位,他不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吗!顿时更加恼怒。 懿太妃同他说的她爹的名字,他还记得,于是开口:“你再敢骂朕一句,朕即刻派人将陆龟年赐死。” 陆瑰云浑身一震,她可不敢拿她爹的性命开玩笑。 他见她噤声,倨傲地冷哼一声:“还不快认罪?” 陆瑰云忍住想当场掐死他的冲动,最终为了一家老小,忍辱负重地艰难点头:“臣……臣妾……知……” 最后那个“罪”字,卡在喉咙里迟迟吐不出来。 抬头,看见他的寒眸,那里面已然没有了她。 “罪。” 孟池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弯下腰朝她冷冷道:“朕已废除你的后位,你不配再以臣妾自称。” 她强行堆出一个笑,那笑里充满讽刺:“是,小的知道了。” “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反正都逼得她认罪了,她现在也自暴自弃:“问吧。” “你欲弑君,扶儿子上位的事,还有何人知晓?” “我没……”陆瑰云正待要否认,无奈他已利用家人性命逼她认罪伏法,自己倒霉就算了,更不想再牵连旁人,“此事是小的一人所为,并无别人知晓。” “皇子也不知道吗?” 她打了个激灵:“昶儿一点也不知道!他真的是无辜的!你,你千万不能伤自己的儿子啊!” 他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一个手势,命人将她带去冷宫。 他没有轻易告诉别人自己失忆的事情,怕以此引发不必要的麻烦。眼下他相信的,只有李其玉和懿太妃二人,于是召来他们,细细问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以保不会在臣子面前露馅。 自从太后薛氏出冷宫后,冷宫就一直闲置,皇帝不立后妃,原本大家都以为这里再不会进人,内务府连门都给封了。 陆瑰云搬进冷宫,一进去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孟池羽连一个随侍的宫人都不许她带,所以她只有自力更生。面对眼前的废墟,她自嘲一笑。 那就只有……重新再来呗。 作为养尊处优的皇后,啊不,前皇后娘娘,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干过体力活了,一番洒扫庭除后,累得腰酸背疼,坐在庭院的台阶歇息。 身后是一间破旧的寝宫,面前是一个荒废的庭院。 寝宫只分两部分,一个是内室,一个是外室,外室设有一桌一椅,内室一张床,一个破妆台,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她搬来时只带了随身衣物,置于一个雕花紫檀木箱里。这个箱子算是整间屋子最值钱的东西。 而这个荒废的庭院,她拔了半天的草,重新给花坛松动了土,才算是理得略有点样子,可惜除了中央的一棵老樟树外,几乎没啥像样的植物。不过好在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遮盖了雪下破砖烂砖,在白色的掩护下与那些富贵的庭院也并无什么不同。 夜里,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清辉映在身上,风雪仍在肆虐。她仍然是同样的姿势,坐在台阶上,望着天空,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不觉间,已有雪花落在头发之间。远远看去,像是一夜白头。 有道是,人生莫遣头如雪,纵得春风亦不消。 春风,几时会来呢。 第261章 心酸的除夕夜 () 皇后被废的消息很快地传遍了天下,宫里知情人都觉得此事蹊跷,疑惑于皇后娘娘一向贤德亲和,怎么可能毒害皇上谋逆造反。而街头巷尾的百姓则纷纷议论,对这场突发的宫廷政变诸多猜测,早听说皇帝一直不愿立储,想必皇后娘娘不满已久,急于扶持儿子上位,不惜谋害亲夫…… 由于这位皇后娘娘曾经带兵灭过鞑靼,为这段传说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有人说想必皇后娘娘想要干政,夺取军权失败,这才落得如此悲凉下场。而皇帝从前一向对被废皇后爱重有加,因此不忍杀害,所以只是打入冷宫永不相见。也有人猜,皇帝后宫空虚,这么多年只有皇后一妻,想必是皇后善妒忌,皇帝必是不满她许多,只是因着她的军功不好发作。 何处谣言和猜测像潮水一样涌来,但是除了懿太妃和李其玉,世上没有第三个知道真相的人。 出事之后,林贵太妃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太后,太后也很快找皇帝,试图问清底细。皇帝只是丢了十年的记忆,母亲自然还是认得的,叹口气告诉太后家门不幸,皇后乃是心机毒妇,竟为夺权篡位给他下毒。所幸太医发现得早,但是毒已中了一半,因此有些事情记不得了。 陆瑰云的为人,太后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因此不肯相信,无奈皇帝言之凿凿,对皇后下毒一事确定无比。且废后诏书已下,不能更改,再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太后现在老了,心力有限,虽然存疑在心,却不知从何考据。 胡嬷嬷对此事是断然不信的。 等皇帝走后,胡嬷嬷对太后道:“皇后娘娘对太后一贯纯孝,太后要救救她啊。” 太后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方才皇帝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哀家又能有什么法子。再说,后宫不能干政,你忘了咱们去冷宫的日子了?纵然他是我儿子,如今却更是大雍的君主,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再管。” 胡嬷嬷知道太后说的都是大实在话,但是总惦记着陆瑰云待她的恩情,想着哪里能帮得上忙,急着跪奏太后:“咱们去过冷宫,都知道冷宫的苦。您在冷宫之时,还有皇后娘娘极力妥帖照料,现在皇后娘娘去了冷宫,咱们难道就这么不闻不问吗?“ 那串佛珠,几乎快被太后捻断。深思片刻后,她道:“第一,陆氏已经不是皇后,你不可再称她皇后娘娘。第二,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现在天冷,那就送些被褥和炭火过去,让她过冬吧。” 胡嬷嬷连忙叩首:“太后主子圣明。” 胡嬷嬷去冷宫给陆瑰云送被褥和炭火时,被侍卫挡在门外不得进入,只好在门口递给陆瑰云。 陆瑰云一一搬了回去,再走到院门口对胡嬷嬷道谢。 “多谢太后娘娘和嬷嬷记挂,请嬷嬷回去,替我给太后娘娘请安,我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她老人家了。” “皇……”胡嬷嬷刚想叫皇后娘娘,才想起对面的人已被贬为庶人,只好福了一福,“恕老奴冒犯,随太后叫您一声闺名,云儿,您可得千万保重身子。等哪天真相大白,皇上一定会来接您回去的。” 陆瑰云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不好意思拂却老人这一番盛情与好意,便故作云淡风清地笑道:“嬷嬷是家中长辈,叫我什么都可以。再说,我现在只是庶人,您不用这么客气。您不用担心我,我在冷宫好着呢,吃得下也睡得香。” 经历了从天上掉到泥里,都还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这位被废的皇后娘娘了。 胡嬷嬷见她微笑,却真不知是该笑好还是哭好,因为任何人与冷宫之人见面时间都不能超过一柱香,所以留了几张银票给陆瑰云就回去复命了。 除夕夜。 这或许是陆瑰云这辈子过得最凄凉的一个大年三十了。她拿着太后和胡嬷嬷给的炭火,在院里捡了几些树枝,搭了个简易的灶子。因为太后暗中帮衬,宫人现在每日送来的饭菜是按嫔位给的,所以不至于太差。她就自己生了灶,在屋子的一个小棚下吃年夜饭。 因为过年,许多侍卫们也放假了,因而看守的只剩下了一个叫郭社稷的。她一个人寂寞得很,便出来问郭社稷,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饭。 这是有违规矩的事,郭社稷怕担后果,果断拒绝,随即重新将门关上。 她小声嘟囔,反正都过年了,谁会来管冷宫,这个侍卫真是胆小如鼠。其实,她也只不过是觉得一个人吃年夜饭太冷清,想要添点热闹罢了。 如此一点儿微小的愿望,都没法满足吗。 她这厢正抱怨着,忽然,听到铁门外传来一个童声,叫着娘。 是……是……孟和昶来了! 陆瑰云浑身激动得发颤,连忙走到院门口,看着铁门缓缓而开,儿子那张清俊可爱的小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娘!”孟和昶唤了一声,正要跨进院子,却被郭社稷拦住了。 郭社稷提醒道:“小王爷,您不能进这门槛,陆氏也不能出这门槛。你们隔着门也只能见一柱香的时间。” 于是,娘在门槛里头,儿子在门槛外头,紧紧地抱住彼此,中间却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隔开。 “昶儿,现在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你……你不应该在干清宫吃年夜饭吗?” “我想娘了,偷偷跑出来的。”孟和昶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眼睛。 孟和昶这家伙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除了婴儿时期,她几乎从来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儿子的伤心牵引着娘的伤心,陆瑰云慌了,连忙用袖子去给儿子擦眼泪,哄他道:“娘很好,你不用担心。别哭啊,我儿子从来不哭的。” “娘,父皇……父皇不让我来见您,我今日借口吃坏肚子去如厕,趁着过年没人看管才跑来的……”孟和昶的暖和的小手抚上陆瑰云的脸,哭得一抽一抽,“我真的好想您啊,呜呜。” 第262章 牵连 () “娘也想你,很想很想。”陆瑰云将儿子搂在怀里,搂得很紧很紧,像是抱着人世间最珍贵的温暖。 母子相见的场面,实在感人,就连侍卫郭社稷都不忍心告诉他们一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娘,父皇说的是真的吗,您……您真的为了扶我上位,毒害了父皇吗?” 她正激动地抱着自己的小宝贝,怀里的小人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提这个,她的心就拔凉拔凉,轻轻松开拥抱,给儿子抻紧了衣裳,想告诉他不是真的,奈何皇帝以娘家人性命威胁逼她认罪,不得不低头沉默。 “娘,难道父皇说的都是真的?您真的给父皇下毒?”孟和昶瞪大一双眼眸,里面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您……您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陆瑰云微叹了口气,这种蒙冤还不能说的感觉真是差极了,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好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时候到了,你快回去吧,要不然他们该派人到处找你了。” 孟和昶不舍得走,又无可奈何,小脸上满是委屈与心碎。 陆瑰云心一软,想着自己的小灶上还有一个小花卷,叫儿子稍等,急忙取来放到他的小心里。她没注意时间,所以花卷有一面已经烤得有点儿焦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歉意,放柔了声音道:“焦的那面你别吃,吃另外一面吧。娘给不了你什么好吃的,你也用不着娘给,不过你吃了这个花卷,就相当于你和娘一起吃过年夜饭了,好不好?” 他捧着热热的花卷,郑重地点了点头。郭社稷已经在关门催促:“小王爷,您快点儿走,不然谁也担待不起了!” 她朝他挥了挥手,还没看见他的反应,面前的光突然暗了,铁门咣当一声地关上。 儿子那张热气腾腾的小脸,也消失在了静夜。 她心里一阵荒凉,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孟和昶拿着花卷,伴着嘴角咸咸的泪,吃了它个干干净净,不管是烤焦了的那一面,还是好的那一面。 回到干清宫时,皇帝脸色不大好看:“上哪去了,去这么长时间?” 孟和昶跪下道:“父皇恕罪,儿臣肚子不舒服,出恭耽误了时辰。” 失去记忆的皇帝和这个儿子并没什么感情,只是知道他是自己的崽,俯视见他眼睛有些许的红肿,顿时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孟和昶伏在地上,后背一抽一抽地动着,隐隐似在啜泣,又不愿被人瞧见,所以低着头不肯抬起:“没什么,儿臣只是有些想念母亲。” 皇帝将银箸往桌上一掷,气恼道:“提她做什么!没的坏了人心情!” 如果陆瑰云发动宫变成功,肯定是扶自己儿子孟和昶当新帝,所以不管孟和昶知不知情,皇帝都难免对儿子心生猜忌。父子之间,再加一层君臣,便是极端的敏感。 孟和昶知道自己现在只要一个说话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连累贬为庶人,害怕地道:“儿臣……该死,儿臣知错,儿臣无意为母亲辩解,只是单纯有些想念,请父皇责罚。” 孟世端也在席间,看着侄孙那瑟瑟发抖的小身影,也是心疼,况且他一向与陆瑰云交好,对她下毒谋反的事也很存疑,离席对皇帝道:“皇上,儿子想念母亲,有什么过错呢?你别逼他了!” 皇帝却不买账:“这说明他和他娘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皇上,云儿为人我很清楚,绝对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心狠手辣之徒!” 皇帝眼里冒火,现在谁为陆氏求情,谁在他眼里就是大逆不道之人。他拍案而起,手指孟世端:“三叔若再为那罪妇说话,别怪朕对您不客气!” 孟世端一心为陆瑰云辩解,同时以为自己身为叔叔还可以管教侄儿,却不知道现在高坐于上的皇帝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鲁莽的少年。 十年前孟池羽还未练成帝王心性,性子急且争强好胜,哪怕对面是自己长辈:“那三叔就别怪朕不念叔侄之情了!来人传旨!” “皇帝!”太后坐不住了,皱眉道,“你吃醉了!” 众人也都懵了,皇帝对蜀王一向和颜悦色,敬重有加,怎么蜀王才为废后说了句话,就发这么大脾气?岂不是伤了多年的叔侄之情么。 只是懿太妃低头自酌,心里头明镜似的。 “儿子没有醉。”皇帝将酒杯往桌上一掷,琼浆洒了一地,语气不容反驳,“凡为陆氏求情者,皆可视为其余党一并发落,念在蜀王是朕亲叔,罚俸一年,小惩大戒。再有敢求情翻案的,斩无赦!” 孟世端紧锁眉头,原本还欲再争,被杨念玉扯住袖子阻拦,这才强按下心中怒气,不再多言。 皇帝此番震慑之后,阖宫再也无人敢为陆氏翻案。更引得先前与陆瑰云交好的妃嫔宫人们人人自危。 第二日大年初一,孟和昶又偷偷跑去冷宫见陆瑰云,将昨夜的事与她知。 陆瑰云听了之后,沉默片刻,尽管不舍,还是轻轻打开儿子的手。 “娘,怎么了。”孟和昶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母亲。 “昶儿,听我的,以后,你别来了。” “为什么?我偷偷跑来没人知道的!再说,我和您也只能见一柱香工夫……” “偷偷的也不行!一柱香工夫也不行!”陆瑰云语气坚决,“若让他知道了,肯定以为你与我还有勾连密谋!昶儿,听娘的,再别来了!” “可是我想娘。”孟和昶垂下小脑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你长大了,要自己好好的。”她叮嘱儿子,给他理了理衣裳,“蜀王因我而被罚俸,你若有积攒的月例银子,就孝敬他老人家点,替我向他道个对不住。” “好了,走吧。”陆瑰云最后抱了抱小家伙,然后一狠心关上了门,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叫唤,都死死地抵住门框,不再相见。 她能听见,门后的儿子哭得声嘶力竭。 慢慢地,靠着门坐在地上,抱住双膝流下泪来。 第263章 忍痛避嫌 () 孟和昶死也敲不开门,只好朝着冷宫的门,母亲所在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擦干眼泪一路小跑回承乾宫去。 按陆瑰云的吩咐,他拿出自己积蓄的月例银子,约有四五百两,去到景阳宫。 还未见门,就听见孟世端夫妇在对话。 杨念玉说:“王府一年开销不是小数目,皇上罚了一年的俸,便是将原本进账的银子没收了,咱们可拿什么给下人们发月例和打赏年节呢,再说世子郡主也总得花钱。你就听我的,去跟我爹把你送的礼要回来,大不了以后再补上给他,也好解现在的当务之急。” 孟世端嫌这样做太丢面子,十分之不愿意,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种侮辱:“送了就是送了!哪有送人东西再拿回来的道理!” 出身高贵的王爷,这辈子未有过这样捉襟见肘的体会,此时满心都是不满与怨愤:“皇上人大心大了!贤后被他废了!老子也被他罚了!这是要做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吗!” “王爷慎言!祸从口出!”杨念玉捂住了孟世端的嘴巴,提醒他皇帝亲口说的,再有陆氏翻案者定斩不赦。 孟和昶听见他们的难处,心里更加愧疚,攥紧了手里的银票与碎银,唤了一声:“三爷爷。” 一声微弱的呼唤,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孟世端看见小侄孙,愣了一下,不知方才那番对话被他听去多少,立马咳嗽找补道:“方才都是胡说呢。大过年的,不聊这些,来,昶儿,去书房看我给新写的字儿。” “我是来给三爷爷和三奶奶拜年的。”孟和昶走进屋子,撩襟而跪,朝着上首磕头拜道,“昶儿祝您二位如意吉祥,福寿绵长。” 杨念玉不敢受礼,忙偏了偏膝头,道:“小殿下折煞我了,这怎么受得起呢,地上凉,快些起来。” 没娘的孩子招人心疼,看他孤零零的样子,孟世端忙离座将侄孙托起,将他抱到膝上,塞了个红包到他兜里,笑道:“以后就别行这么大的礼了,放心,三爷爷的红包不少你的。” 侄孙长大了,个子也不小,不像小时候放在膝上还能晃着玩儿,孟世端便只摸摸他的小脑袋,看出他脸上的泪迹,哄道:“过年高兴着点儿,别哭丧着脸,都会好的。” “三爷爷,我方才去见我娘了。” 孟世端一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受苦了,你娘她还好吗。” “我娘说对不住三爷爷,连累您被罚俸。”孟和昶掏出一个荷包的银票和碎银,“我把钱都拿来了,虽然不算什么,但还请三爷爷不要嫌弃。” “快收回去!收回去!”孟世端脸色骤变,“你这不是打老子的脸吗!” 孟和昶硬要给,孟世端硬是不收。杨念玉忙将孟和昶进怀里,安慰道:“小殿下,你娘进了冷宫,你也正是困难的时候,这钱你自己留着,听话,乖。” 她正安抚孟和昶,忽然感觉手背一热。 是小家伙的眼泪。 “哟,怎么了,小殿下,受什么委屈了?”杨念玉一惊,“什么人敢欺负你,你尽管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头。” 孟和昶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哪怕是当年宋志之乱的时候,那时候再苦再难,他都坚信着黑暗终有一日会过去。 因为他知道他爹他娘都是很厉害的人。 可现在,是他爹对付他娘,他娘对付他爹。 他顿时没了主意,哭得像要散架了似的,天旋地转,无所适从。 他不相信母亲会做出如此恶劣之事,但是,她却已亲口承认…… 一声“皇上驾到”,打断了孟和昶的思绪,也截断了他的眼泪。他慌忙地将那些银票和碎银都收了起来,上前迎驾。 循例,过年讲家礼,皇帝每年都会亲自来给三叔拜年。 昨儿叔侄二人闹得那般不愉快,孟世端原以为皇帝不会再来景阳宫,没想到他还是如期而至。 皇帝的记忆虽然回到十年前,那时也还记得三叔小时候待他的好,回去之后想想不该对长辈如此凌厉,这才摆驾来了景阳宫。 众人接驾,行礼不迭,皇帝摆手叫免。 不过,他一眼发现了躲在后面的儿子。现在,他对这个儿子的认知,还仅仅限于知道他的名字,并且知道他是他的儿子而已。 旁的记忆皆无,只是看见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时,才会有些小小的波动。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儿子:“你怎么在这?” 孟和昶连忙躬身回答:“回父皇的话,儿臣来给三爷爷拜年。” 他点了点头,看来还算听话懂礼,不烦人就行。十年前的他见到小孩就烦,觉得屁事太多,还好现在这儿子也不小了,过了贪玩爱闹的年纪,不会吵得他耳根子疼。 孟池羽再看向他那三叔,唔,样貌风采倒没变,只是相比十年前老了点儿,经事之后气质更加成熟。而三叔身边,穿着淡粉蔷薇花纹夹袄的女子,则是他双目失明的续弦杨氏。 迎新春喜气,室内贴着丰富多样的窗花,到处都系着彩绦与红结,坐垫也都换上了红色和喜气的图样,焕然一新。皇帝也换上了新衣,临窗而坐,侧过头道:“三叔还生我的气呢?” 孟世端面无表情:“臣不敢。” 皇帝打小儿和三叔感情好,若不是真的气着了,昨日也不想同他闹僵。 “三叔和侄儿不用来这套,只要您不再为那冷宫毒妇说话,咱们还和从前一样。”皇帝说到这里,还冲儿子招手致意,“你也一样,和她划清界限,朕不想疑心自己的儿子。” 形势比人强。如今形势,孟世端尽管心中不服,也还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孟和昶吸了吸鼻子,怯怯地看他爹一眼。正要回答,不防不小心,荷包从袖子里掉了下来。 散了一地的银票和碎银子,乒呤乓啷。 皇帝一眼望见,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儿子:“你随身带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第264章 有人纵火 () 孟和昶害怕地抬头看了他爹一眼,然后双膝一屈跪了下去,低声坦承道:“父皇恕罪,儿臣今日去见了母亲。” 提到陆瑰云这个敏感人物,谁也不敢再轻易出声。宫内安静得连针落下也能听见。 正好这时宫人来上茶,度着主子的脸色,连走路都不敢出声儿,将茶呈上桌案就赶紧退出去守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连累。 皇帝脸色没有预想之中的难看,而是淡淡的,分不出喜怒:“你倒是坦诚。” 孟和昶双手撑着地,眼眶湿润着道:“请父皇听儿臣说完,再治儿臣的罪。” 皇帝端起茶碗,神色自若:“你说。” “儿臣……儿臣想念娘,所以偷偷跑去瞧她,还……说了昨夜的事。娘听说三爷爷被父皇罚俸,让儿臣将平日的月例银钱取来补偿三爷爷。她,她还……” 皇帝尝了口茶,俯视望去,见儿子说到此处,后背有些起伏,应该是哭了,顿时觉着口中的茶没了滋味。 “她还怎么了,你起来说。” “是。”孟和昶从地上爬起,擦干净眼泪,说道,“她说怕连累儿臣,让儿臣再别去了。” 小爷眯起了长眸,没想到那毒妇还有此等觉悟,看来也不是丧尽天良。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女人能在他身边潜伏这么多年,而不露出狼子野心,肯定是有非常手段和极深心机!说不定,这不过是她博取同情的一个诡计罢了。 “你本就不该去,免得让那罪妇教坏了你。”皇帝放下茶碗,语气仍旧淡淡,却不经意间比刚才多了几分温情,“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是,谢父皇。” 皇帝又看向蜀王,岔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朕记得,每年过年三叔都会作些字画,不知今年写的什么?” 蜀王命人去书房将自己的书画取来,皇帝展开,一一细阅品评。聊到共同话题,气氛这才变得热乎起来。 最后,皇帝看中了一副草书长卷的《千字文》与一副游春图册,抬头笑问:“三叔可愿割爱?” 孟世端哼了一声,嫌他虚伪,道:“天下之物,皇上想取便取,何况是臣这等拙作。” “朕不想夺人所爱,也无意借势欺压,不若这样,朕买下三叔这两副字画,出两千两银子,如何?” 两千两银子,差不多也就是蜀王府一年的进账,皇帝此举,无非是通过另一种形式,变相地补偿昨日的惩罚。 这样,孟和昶也不必再觉得对孟世端有所亏欠。孟世端也不至于因罚俸而过得窘迫。 孟和昶知道皇帝在和自己示好,到底是亲叔侄,不会当真记恨彼此,点头玩笑道:“那你日后觉得买亏了,本店概不退换。” 皇帝笑得眉眼一弯,果然还是他那插科打诨的三叔,颔首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叫人把字画抬回去,就给您送银子来。” 冷宫,雪初化。 下雪不冷化雪冷,陆瑰云坐在屋子里的炉火前取暖,看着火苗在眼前窜动,心思却神游到了天外。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太大,她到现在都有那么点儿反应不过来。 她曾经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可转眼,怎么就成了云烟往事。 她想不通,那个每日拥她吻她宠她的小爷,怎么转身一变,就一口咬定她要下毒害他图谋不轨? 现代的她曾经读过许多帝王传记小说,知道这人当了皇帝以后性情会变得敏感多疑,但人家那都是渐变,孟池羽怎么就成了突变?一听说这消息立马就要对她斩尽杀绝? 说她谋反,证据呢? 根本没有证据,或许,这也不过就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罢了。为何他会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辞,而不相信根本就清清白白的她? 难道他有新欢了?所以急着要她让位?又或者,他其实早就厌腻了她?可怎么先前一点迹象也没有。 一系列疑问浮现在陆瑰云的脑海里,却得不到解答。她想想,穿越之前一无所有,之后拥有了一切,现在又是一无所有,像极了人的一生。 若是再脆弱一点,或许直接寻死,岂不痛快?她望了望冷宫的这间屋子,梁上有好几根钉子,估计死过不少人吧。白绫一挂,一了百了,只愿来生不再嫁入帝王薄情家。 可是,她不甘心。 渐渐地,夜深了。大年初一是世上最热闹的日子,可是她过得与平常每日都无不同。在这一亩三寸地里,坐着,坐着,坐着。 这日子没趣极了,连纸笔都没有,写个东西都没地儿写,闲书也无,访客更无,只能吃了睡,睡了吃,对影成三人。 眼泪终有流干的时候,她现在反而庆幸将孟和昶推走了。儿子见不见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受到连累,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三更天的钟响了。她熄灭炉火,上床睡觉。被子很冷,好在她练武之后体质加强了不少,否则要以她以前的寒性体质,别等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了,说不定活活冷死都有可能。 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了他。背景是太和殿上,当着群臣的面,他说要她把心掏给他看,然后,他真的拿了一把匕首,想要掏她的心出来看看颜色…… 不敢再梦,于是惊醒,醒时后背一身冷汗。 忽然,闻到些许烧焦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超乎于黑暗的明亮,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大火已经蔓延到了脚边,连忙拿着被子拼命去扑火。 “来人啊!着火了!来人啊!”她一边灭火,一边大喊,“有人没有!有人没有!郭社稷!侍卫!喂!” 不一会儿,外头的巡夜的侍卫听见动静,连忙赶来救火。 熊熊火光,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透亮。若是她晚发现一刻,恐怕现在已经葬身火海,万劫不复了!思及此,不免感到一阵后怕。 她记得她睡前将火苗部扑灭了的,那怎么可能会有火源…… 有人要害她,就在今夜! 第265章 及时行乐 () 众人一起忙活了近一时辰,才把这火扑灭。 人是还活着,可是几乎所有的东西,她仅有的衣物,被褥,箱子,还有冷宫那些破旧的桌椅板凳,都被这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最后,官方还给她扣上了一顶“用炭不慎,导致走水”的罪名。 陆瑰云简直就是欲哭无泪,对来调查此事的内务府官员一再保证,自己千真万确,万确千真没有“不慎”。可是官员以为她是在推卸责任,不予接受,并且提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冷宫就你一个人,不是你的错,能是谁的错? 原本失火之罪,是要当即赐死的。不过鉴于陆瑰云身份特殊,内务府官员特意去请示了皇帝,该如何处置。 孟池羽原本正在批奏折,听闻此事朱笔顿住。 虽然他遗忘了十年间很多的事情,对做皇帝有些生疏,但好在他从小就是太子,被他父皇培养成为储君,跟着师傅习得不少政事,所以渐渐的也都能上手,且不让群臣产生怀疑。 他手下这本奏折,正是金陵知府陆龟年为女儿喊冤所书的。 这些天来,尽管他下了严令,还是总有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喊冤。若说她的父亲和二哥是亲人相帮,可是他三叔,他的母后,林贵太妃,宰相汪森,太傅刘士林,兵部徐胜,程远,将军孔逊、杨龙……这些人都为她一人求情,众口一辞地说她人品贵重,断不会行此卑劣之事。 难道,他们都是皇后党?那这个皇后党也太庞大了点吧! “走火是什么时辰?” “回皇上,是寅时。” 寅时……皇帝揣摩着,那时候正是众人熟睡之时,万一侍卫睡着了听不见求救声,她岂不是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这么看来,倒也算她命大。 内务府的官员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行礼道:“还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陆氏。若是赐毙,微臣现在就去执行。若不赐毙,现在冷宫已毁,恐怕要……另给她安排个住处。” “她现在在哪?” “回皇上,陆氏就在门外,听候皇上处置。” 皇帝下意识地朝外望了一眼,却只看见了朱色的门檐,收回目光后,拿起朱笔在奏折快速写了个否,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那她自己怎么说?” “陆氏嘴硬,不肯承认走水是她的过错。皇上是否要叫她进来质询?” “叫她进来吧。” “是。” 那内务府官员正准备出去叫人,又被皇帝喊住。 “等等。”皇帝顷刻间改了主意,“不必了。” 他搁下笔,略微思索了下,嘴角:“让她在冷宫白吃白喝,她都不安生,朕还不想养闲人呢!叫她当宫女扫地去,现在就滚蛋。” “微臣遵旨。”内务府官员行礼之后,弯腰退出。 一场破火把陆瑰云的好棉衣都烧光了,她现在穿着厚厚的中衣,等在殿外瑟瑟发抖,结果非但没等来皇帝陛下的亲切接见,还被押去掖庭当了宫女。 换上宫女的服饰,她反倒觉得这火灾因祸得福。相比起在冷宫被闷出抑郁症,去扫地好歹可以自由走动,活动筋骨。 虽然被贬,但皇后的余威仍在。掖庭的总管何文福不敢轻易得罪她,待她还算客气。正好这时节雪初化,地面干净得很,没几处需要扫的,何文福便派她去御花园扫一扫残枝烂叶,差使倒算轻松。 冬天的阳光像一层薄纱,温柔地送来暖意,陆瑰云手持笤帚,扫着满阶的的灰尘与枝叶,默默的琢磨着,昨晚会是谁纵的火。 有没有可能是孟池羽?他当时碍于面子没才没杀她,所以现在放火暗害?可这不像是他的行事做风。 不过,她自嘲地笑了笑,从他对她恶语相向开始,她就摸不透他的性子了,更何况是行事作风。 扫地扫久了也有些无聊,她突发奇想,想起自己学的那么多功夫,能不能用在扫地上头? 看了看手中的笤帚,她嘴角一弯,腾空而起,运用轻功在空中踱了几步,笤帚随之快速移动,灰尘枝叶瞬间聚拢一处。 要是都这么玩儿,活不是很快就能干完吗? 果然,她一下午工夫就把整个御花园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引了水管把地面冲洗了一遍。干完活,坐在御花园那株她最喜欢的绿梅树下,闻着幽幽梅香,无所事事。 这时,听见不远处传来悠扬笛音,曲子精妙,想必是裴微音在此吹笛。陆瑰云本想去叙旧,又想到现在自己这身份搞不好会连累别人,于是作罢,安安静静地坐着聆听。 裴微音的笛声里有深深的落寞。她进宫不久,太上皇就驾崩而去,年纪轻轻的当了寡妇,这辈子大好年华,都要葬送在这深深宫苑,想必是心底无限凄清无人可诉吧。 一曲终了后,陆瑰云听见不远处,有宫女在劝裴微音:“裴太嫔,此曲太悲,宫中不宜,若让别的主子们听见,还以为您有什么不满呢。” 裴微音却道:“我自吹我的笛子,关他们何事。” 宫女又劝:“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吧,若惹出什么祸事来,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估计是裴微音嫌她聒噪,不再与她搭话。 陆瑰云听完了这曲,正要回掖庭去,刚站起来,就看见裴微音正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株梅树下。 两人目光交汇,陆瑰云冲她笑了笑,转身要走,却听见一声呼唤。 “皇后……”似乎才意识到对面的人身份已变,裴微音迅速改口:“你怎么在这儿?” 陆瑰云止住脚步,回答道:“我刚扫完地,准备回掖庭去。” 裴微音快步走向她,上下打量一番,皱眉低声道:“你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陆瑰云自嘲地笑笑:“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嫔娘娘想必也都已听说了,还是不要与我走太近的好。” “可皇上与你那般琴瑟和鸣,怎么会……” “太嫔娘娘,人心易变,何况是宫中。这个道理,我就是知道得太晚,才落得如此下场。”陆瑰云轻声打断她,看着她道,“所以娘娘要多珍惜自己,顾自己,笛音莫太悲凉,及时行乐才不枉来世一遭。” 第266章 人间冷暖 () 裴微音闻言,脸上带了些不自然的神色:“方才我的笛声,你都听到了。” 陆瑰云点头:“你和你哥一样,笛子吹得极好听,只不过你的笛声里有太多悲凉哀婉,不妨高兴一点,你看,天气这样严寒,御花园的梅花还不是如此美艳风流。” 她既在鼓励裴微音,也在鼓励她自己。 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也都得把日子过下去。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何不选择乐观积极地应对呢。 裴微音见陆瑰云身处如此逆境,尚没有自暴自弃,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锦衣玉食的人,顿时觉得深受鼓舞,钦佩不已。 她为人一向清冷,不善与人结交,在宫里从来都没有朋友。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结交陆瑰云这个朋友。 “我,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陆瑰云一愣,随即笑道:“我现在就一宫女,您爱叫什么叫什么。” “你得空时,能不能来我的静宜宫,陪我说说话?”裴微音眼睛里闪烁着些许的希望。 陆瑰云虽然想交这个朋友,但是一想到为她求情的蜀王的遭遇,就觉得自己是个灾星,不应该拖累别人。 于是狠心拒绝道:“我现在身份低微,不配与娘娘结交,还是算了吧。” 她能明显感到,裴微音眼里的光就被她这么一句话给扑灭了。 这时裴微音身边的宫女寻了来,见到陆瑰云有些吃惊,忙上前去拉裴微音的衣袖:“太嫔娘娘,您怎么跑这来了,这陆氏乃是不祥之人,咱们可不敢私会。” 裴微音登时不悦:“掌嘴。” 宫女有些懵。自服侍裴微音以来,主仆间虽有口角,但是裴微音还从未体罚过她。她连忙跪倒在地,伸手打了自己一下,委屈道:“奴才都是为了太嫔主子好。” “陆氏曾在皇上面前为我求情说话,是我的恩人,你敢说她是不祥之人?” 宫女垂首:“奴才知错。” “好了,太嫔娘娘,你就饶了她吧。我都这样了,还怕谁说坏话呢。”陆瑰云见裴微音这般真诚,便放下了顾虑,“这样吧,太嫔娘娘以后若想找我说话,只管叫人去掖庭传我。” “真的?”裴微音这才高兴了起来,一把拉起陆瑰云的手,“你也别叫我太嫔了,叫我名字吧,我叫裴微音。” 雅致的梅香丝丝缕缕,渗进呼吸,渗入心肺,陆瑰云忽然觉得世上仍有美好在的,颔首说好。 皇帝在暖阁里批完奏折,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忽然觉得一个人用膳,很没意思,想起以前的好友宋宪来,命人将他叫来。 出了宋珂的事后,宋宪已很久没来宫中了。他因为平定宋志之乱有功,被封为郡王,在兵部领了个闲职。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少年时嬉笑怒骂的日子一去不回,如今的宋宪谨守君臣本分,孟池羽倒没了从前和兄弟一起的意趣。 “起来吧,坐。” 宋宪看着御膳,愣了下道:“皇上,微臣不敢与皇上一同进膳。微臣站着侍候就好。” 孟池羽把眉头拧成团麻:“宋宪,你什么时候这么唧唧歪歪,跟个娘们似的。叫你坐,你就坐!” 宋宪只好抱拳答了个是,在下首坐了,有些不安地问:“皇上怎么想起传微臣进宫?” 十年前,孟池羽和宋宪无话不说,孟池羽现在还是把宋宪当成最信任的兄弟。 他下令:“你们都退下,留宋宪一个人就行了。” 等御前侍候的宫人都走了,孟池羽才举起酒杯,啜了一口酒,道:“找你宋宪叙叙旧,不行啊?” 宋宪听他语气更像年少的时候,也回忆起了那段无话不说的好时光,也以开玩笑的语气道:“行啊,那我不客气了,皇上别到时砍我脑袋。” 孟池羽嗤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找你索命似的。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被你爹追着打,还是我救的你呢。” “皇上若说到小时候,那小时候我还替你背过不少锅呢!你不记得了?七岁的时候,你……” 两人聊起童年的记忆,话顿时多了起来,只要避开沉重的话题,就好像有说不完的往事。像回到了十年前,无忧无虑坦诚相待的少年时光…… 忽然宋宪提起他当年娶侧妃的事来,道:“你那晚洞房花烛夜不去,赖在我家不走,后来还不是被陆瑰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宋宪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明显看孟池羽的脸色变得一暗。 他离席作揖赔罪:“微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帝阴沉着面孔,突然道:“若我说,她给我下毒,致使我记不得许多事了,你信么?” 废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宋宪自然也有耳闻,但是他不知道皇帝失忆的事,大惊道:“皇上……” “此事不许再说与第三人知。” 宋宪跪地:“是。臣一定守口如瓶。” 孟池羽的脸色稍霁,冲旁边的座椅示意:“你坐下说吧。” 宋宪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那皇上还记得臣啊?” “废话!”孟池羽白了他一眼,“老子只是十年内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和你穿开裆裤混的日子还是记得的!” “哦。”宋宪会意,先举起杯酒喝上一口压压惊,然后夹了口菜,“怪不得皇上能如此狠心,原来是记不得她了。” “哦?她要害朕,朕即便记得她,还不是照杀无赦。” “不不不。” 宋宪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他敢担保,但凡孟池羽保存有对陆瑰云一丝一毫的记忆,别说是王位,就算陆瑰云伸手向他要性命,他都会眉头不眨地给的! 见宋宪如此反应,孟池羽有些费解:“为何不会?“ “因为”宋宪拖长了音调,看了孟池羽一眼,既然这小子记忆回到十年前,那应该还是开得起玩笑的,于是嬉皮笑脸道,“皇上可得先赦我无罪,我才敢说呢。” “少废话!说!” 这爆脾气,果然是十年前的原装正版! 宋宪也就不客气了:“既然你忘了,我就告诉你。你和你三叔一样也是个耙耳朵。” 某人闻之,脸急速地涨得通红。 第267章 沉醉成泥 () 耙耳朵?孟池羽听到这三个字,简直想把对方的嘴都撕了。 他会是耙耳朵? 大雍朝的堂堂帝王,会怕老婆?身为威风凛凛的君主,难道不应该是后宫女人见了他俯首低眉,做小伏低吗? 酒一盅接一盅,皇帝陛下试图将自己灌醉,可怎么喝,都还是接受不了这么“不光彩的”过去! “你说,朕都……做过什么?” 揭皇帝老底的痛快事,宋宪撸起袖子就开始讲,把小爷当年是怎么讨好媳妇的往事一一抖出来,越说越来劲,某人的脸色自然也越来越黑。 “岂有此理!这陆氏莫不是使了什么狐媚之术!”小爷现在把陆瑰云看成了苏妲己一般的存在,巴不得立刻除之后快。 “那倒没有。”宋宪发现形势不太对,连忙说,“其实不只是皇上对她好,陆瑰……陆氏为皇上也做了不少,当初征战鞑靼时,她去穷乡僻壤苦苦习武,就是为了代你出征……” 听他这么说,孟池羽的怒气才稍微平息了那么点,但是立刻驳道:“她对朕的好都是装出来的!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宋宪:…… 两人这顿酒喝得有些晚。一如少年时不醉不归的架势。皇帝喝得醉了,嘴里不停地喃喃着:“陆氏……陆氏……”听不出是爱是恨。 几个内侍准备来将皇帝扶回去,可皇帝严令不许他们碰,闷头拿着酒杯,继续唤着陆氏。 宋宪扫了几个内侍一眼,问:“废后陆氏现在何处?” “这……好像今日被皇上罚去掖庭了。” “把她叫来。” “啊?”内侍们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估计他们在琢磨,陆氏不是要害皇上吗,叫她来,若是皇上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你看皇上也不许咱们碰,那就把陆氏叫来,让她把皇上抬回去。”宋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若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内侍们听得真切,皇帝醉倒后的的确确在唤陆氏,互相对视之后,连忙去掖庭将陆瑰云叫来。 陆瑰云刚收拾好屋子,洗洗准备睡了,突然有御前的人来叫她过去。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们骂道:“岂有此理!老娘又不是御前的人!他喝醉关我屁事!” “这……您别让我们为难呐,皇上可是一直在唤您。” 陆瑰云嗤笑:“他那是喝醉了乱叫唤,打一巴掌就清醒了!” 打皇上一巴掌?内侍们转过头去,纷纷假装没听见。像这种掉脑袋的话,也就这位敢讲了…… 最后没法子,只好威逼:“皇上唤你去,你不去可是抗旨之罪!” 陆瑰云没办法,暗骂了一句孟池羽混蛋,只好匆忙更衣,冒着冷风跟着他们去了。 刚到膳桌前,扑面而来的刺鼻的酒味就令她皱起了眉。宋宪迎上来对她说道:“皇上醉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宫门要下钥了,我先告退,改日再来向皇上请罪。” “喂,宋大人,你……” 她话没说完,宋宪就赶着下钥的时辰出宫去了。 陆瑰云叹了口气,再看看烂醉如泥的皇帝,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又听见他道:“不许碰朕!” 不许碰他?她还不想伺候呢!当谁想上赶着碰他一样!始乱终弃的男人,什么东西。 要不是当着内侍们在,陆瑰云真想朝他吐口唾沫。 “你们可听见了,是皇上不许我碰的!那我没办法,就先走了。”陆瑰云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撂下这句拔腿就走。 刚走不远,她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几声“陆氏……陆氏……” 陆氏你妹啊!你还孟氏呢!傻叉!老娘又不是没有名字! 她愤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不经意,正好碰到他的目光,往她这边看过来。 孟池羽原本喝得醉醺醺的,眼前光影重叠,出现了重影看不真切,只知道那个穿宫女服的大约是个女的,便指着她道:“还不快把朕扶回去。” 皇帝既然下令要她扶,内侍也不敢多言。陆瑰云一脸嫌弃地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往寝宫内室走。 她的动作一丁点儿也不温柔,基本上拽着衣服就往外扯,说难听点,简直像拖只猪似的要把他拖走。 这时他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还吐纳着酒气:“粗鲁!” 她当没听见,继续将他拖着走。这个死醉样子,简直和十年前那副德行一样!半点也无长进。 好歹给他拖到了寝宫内室,御前宫女香雪忙上前照应,先给皇帝饮下解酒茶,再备好巾栉,服侍他净手洁面更衣。 盥洗之后的孟池羽,如墨的头发懒懒地披散在肩上,剑眉星目依旧少年感十足,穿着洁净雅致的竹枝棉服,因为喝了酒,面泛潮红之色,反而更添几分狂魅气质。 不过,他显然是困了,眯着长眸,躺在龙床上,不一会儿便入睡了。 香雪上前,朝陆瑰云福了福:“今日真是有劳你了。若不是你,谁也不敢近皇上的身。” 陆瑰云有些短暂的恍惚,仿佛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自己只是个送他回家的喽,完成任务领个赏钱就可以走了。 在他那熟悉的英俊面孔下,竟是一颗那样陌生而不可测的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干清宫的地暖烧得足,室内温暖如春,走出宫门,冷得简直像换了个世界。猎猎的北风,刮在她的脸上,身为宫女自然没有轿辇,她一路步行回到了掖庭的庑房住处。 紫禁城偌大,掖庭与干清宫之间路途遥远,加上中间耽误的工夫,她这一来回便是两个时辰,翌日起床时,黑眼圈重得像只大熊猫。 还得继续去扫地。 翌日皇帝起得也早,上完早朝回来,依稀想起了昨晚的事,问永福道:“昨儿宋宪什么时候走的?” 永福答道:“昨儿皇……哦,昨儿陆氏来了,宋宪就走了。” “陆氏?”皇帝惊讶道,“她怎么来了?谁叫她来的?” 这时香雪接话:“昨儿内侍想扶皇上回寝宫内室歇息,皇上谁也不让碰,只不停地唤着陆氏,后来她来了,才把皇上带回来的。” 第 268章 某人的自尊心 () 一些光影回到了皇帝的脑海,他骤然想起,昨晚好像是有个宫女以很粗鲁的方式把他拖走,难不成,那个就是陆瑰云? 他更生气了,想起宋宪的“耙耳朵”言论,现在这个陆氏都已经被废了,怎么还敢这么对他!这不是反了吗,他的尊严何在? 皇帝一掌拍在书桌上,然后手渐渐捏成了拳头。“陆氏现在何处?” 永福躬身回道:“昨日皇上罚她去掖庭当宫女扫地,奴才估计,她现在正干活呢。” “摆驾!朕要去监工!” 永福吞了吞口水,看了眼书桌上堆成小山的奏折,心里嘀咕,皇上也真够闲的,放着这么多奏折不批,特意跑去监工一个掖庭的宫女扫地! 同时暗自揣摩,当日那般决绝,现在又巴巴跑去看,不会还是旧情难忘吧? 作为跟随皇帝多年的下人,连永福都觉得废后这事太过古怪,而且最近侍候主子时,他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主子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像近些年的他,反而更像十年前的他,总表现出一副轻狂的少年之态。 不过他自然不敢说什么,连忙去张罗御辇,并且打听陆瑰云在何处扫地。 陆瑰云凭借昨日研究的取巧法子,已经扫完了五六条甬道,准备歇歇,去静宜宫找裴微音喝了盏茶,借了一本志怪小说书,就坐在一棵老槐树下面摊开细读。 好些日子没看过书了,她看得津津有味,简直看入了迷,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步步逼近。 直到,书本的光亮处,突然出现一个脑袋的黑影。 而她正好看到情节是有鬼出没,吓得手一松,大喊一声“鬼啊!” 但是抬头望了望太阳,想想不对啊,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啊,应该是人吧。于是回头一看,妈的,还不如鬼呢。 永福那公鸭嗓又叫了起来:“大胆陆氏!皇上在此,还不速速接驾?” 静宜宫原本就偏远了,她为了看书,还特意到静宜宫后的一处几乎荒废的地方去。她望望四周,十分疑惑,都躲到这么偏僻的角落来了,怎么他也能找得到? 皇帝声音凌厉:“朕不是命你扫地吗,你的差事呢?” 她顶了回去:“回皇上的话,我已经扫完了六条甬道。” “哦?”皇帝眯起了长眸,显然不相信,“你不干活,还撒谎?” “我没撒谎。”陆瑰云把自己扫过的甬道一条一条数给他听,从某宫到某宫的那条,从某路拐到某路的那条…… 皇帝一个眼神,永福立马带人去调查。 调查的人回来,说这几条甬道的确扫干净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陆瑰云翻了个白眼,冷笑,“皇上此时不应该在办公事吗,怎么跑来监督我一个小小宫女?” 某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朕指指点点!扫了六条甬道又如何?你现在在此玩忽职守,便是犯了渎职之罪!” “行行行,你是皇上,你说什么都对。”陆瑰云懒得同他争辩,面对这样陌生的他,只觉得心累,“我都已经当宫女了,那你还想怎么样?干脆把我赶出去宫去吧,这样你眼不见心不烦。” 她真心觉得,要真能被赶出宫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受他的气了。 他发现了她满怀期待的目光。好像就等着他金口一开,将她赶出宫去了就万事大吉了。他嘲讽地一笑,她想要什么,他偏偏就不遂她的心愿! “你想得美!犯了错还想出宫?” 陆瑰云听他这么说,顿时透心凉,深深吸了口气才忍住上前殴打的冲动。 “那,皇上想要如何?” “你到御前扫地去。朕要天天看见你干活,不准偷懒。” “有病啊!” “你说什么?”皇帝眯起了眼,闪过一道寒光,又问,“那本书哪来的?掖庭怎么会有书本?” 这书是找裴微音借的。陆瑰云犹豫了下,心想,孟池羽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要是说了真话,他八成还得追究裴微音的责任去。 到时候连累朋友,更加于心不安。 她叹了口气:“是我扫地的时候路上捡的。翻开扉页才知是裴太嫔的,想必是她无意丢了,打算看几眼再给她送回去。” 不经主人同意,就偷看别人的书本,孟池羽对她这种行为更加不齿,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孟池羽走后,陆瑰云去静宜宫将书还了,裴微音见她神色不悦,便问发生了什么事。陆瑰云叹了口气,将皇帝今日的刁难说与她听,并且开玩笑般地告诉她,自己升职了,从此就要去御前扫地了。 裴微音皱眉不解道:“皇上不是厌恶你么,为何还要召你去御前?” “我也不知道啊。”陆瑰云耸耸肩,同样不明白他为何要让讨厌的人出现在面前。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冷宫那场大火。她一度怀疑,那场火就是孟池羽命人放的,只因为不愿食言所以不能明着杀她,才使出这种暗招。 那他召她去御前,会不会也是为了方便下手?到时候来个“暴毙而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显然,裴微音也想到了这层,慌忙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再惹皇上生气。” 陆瑰云陷入了深思。他要真是一心取她性命,她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如果真的死了,又会怎么样呢?是失去知觉,人死灯灭,还是穿越回去,重新开始? 裴微音以为她怕了,忙以安慰的口吻,拍她肩膀道:“你先别胡思乱想,去了御前好好干活。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叫我。” 陆瑰云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去了干清宫报道。 干清宫很干净,每日都有人维护,并没有什么扫地的活儿可干。但是孟池羽不许她闲着,命她去将藏书阁里书架上的灰重新再擦一遍。 擦灰没什么,但是搬书是个体力活。藏书阁近十万本书,好在陆瑰云是习武的身体,要不然肯定累死在搬书的半途上了。 第269章 “讨赏” () 与扫地相比,给藏书阁的书架擦灰要有趣的多,还能顺便“中饱私囊”,随手翻几本看看。藏书阁里许多藏书年代久远,尤其一些孤本善本,易受潮和被虫蛀,陆瑰云都将它们一一拿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去去湿气,并且修补了一些个别的污迹。 她一来藏书阁,原先管理藏书阁的老邓就省了许多事。搬书,晒书,养书,补书,给书分类,所有这些活儿她几乎包揽,每次老邓想帮忙的时候,她还不让他插手。 老邓不知道她的来历,问她叫什么,她也只说自己叫云儿,别的都不肯说。 “云儿!云儿!” 陆瑰云隔老远就能听见老邓在叫她,连忙应了一声:“什么事儿?” “御前来人了!要找《漕河图志》!你去翻出来!” “哎,好勒!” 不一会儿,陆瑰云就把书的两个版本都找着,递交到了御前的人的手里。老邓满意地笑了笑,以往要在这浩如烟海的书里找出一本所需的,可得费老大劲儿花几个时辰,有时候还会让主子等得不耐烦。所幸新来这这姑娘博闻强记,不一会儿就把上头吩咐的活儿完成了。 朝廷打算兴修水利,皇帝正等着用此书,结果刚派出去的人转眼就回来了,并且呈上了两个不同版本。 皇帝不仅有些惊诧:“今儿怎么这么快?” 宫人回道:“奴才听老邓说,藏书阁新去了个姑娘,人很伶俐,记性好。” 姑娘?皇帝顿时想起陆氏,然后鄙视地翻了个白眼,还姑娘呢,孩子都那么大了! 不过,这书确实帮了他的忙,皇帝一向赏罚分明,随口道:“既如此,就赏吧。” “请皇上示下,赏她什么。” “唔。”皇帝犹豫片刻,“你去问她想要什么赏,再来回禀朕。” 宫人领命而去,刚到藏书阁,老邓就问:“你怎么又来了?皇上又要找什么书么?” 这一来二去的,跑腿累着了,宫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躬身道:“不不,是有好事。皇上说了,差事办得好,要赏那姑娘。” 老邓“哎呦”一声,这可是稀罕事,难得皇上有赏,连忙唤:“云儿!云儿!” 陆瑰云在书阁里面,刚给书架擦了一层灰,听见老邓叫自己,忙问有什么事儿。 老邓语气里满是高兴:“皇上说你差事当得好,要赏你!还不快出来?” 赏?他薄情至此,她哪里还在乎这点小恩小惠?陆瑰云嗤之以鼻,但又碍着老邓不好发作,不慌不忙地继续给书架擦灰,慢条斯理道:“那就谢皇上了,赏的什么,放那吧。” 对待皇帝的赏赐,态度如此随意,老邓吓得不轻,连忙对那宫人解释,说这姑娘有些痴傻,请他不要介意。 宫人摇了摇头,说这不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是赏赐还没定,要问姑娘想要什么。 老邓的呼唤再次响起,陆瑰云没法子,只好从座座书架深处走了出来,按了按太阳穴,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云儿,皇上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陆瑰云一愣,赏赐还可以挑啊?然后想了想,不能便宜某人,狮子大开口:“那我想要干清宫那棵翡翠白菜,他给么?” 翡翠白菜,是用翡翠玉石精雕细琢出来的一颗白菜,栩栩如生,宛如一颗真正的白菜,宫**有三颗,一颗在太后的景仁宫,一颗在皇后的未央宫,剩下的一颗便在干清宫。干清宫的那颗翡翠白菜做工最好,也最珍贵,当称无价之宝。 老邓愣了一下,这翡翠白菜,他只听说过,没见过,听陆瑰云狮子大开口,连忙去捂住她的口。 “你疯了?” 陆瑰云面不改色,将老邓的手移开,对宫人道:“就请公公将原话转告给皇上,我就要他宫里那棵翡翠白菜。” 宫人咽了咽口水,像看怪物似的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复命去了。 陆瑰云微微一笑,继续拿着抹布去擦书架,老邓追上来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你可知道那翡翠白菜是什么东西?皇上传家传代的宝物!你是什么牌位上的人,也敢伸手要?” 陆瑰云知道,老邓虽然是骂她,其实是担心她,怕她出事。 “好了老邓,你别为我担心。大不了被皇上打一顿赶出宫,多大点事儿呀。”陆瑰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还冲老邓笑笑,“他要是给了,岂不是赚了?” 老邓跺脚叹气,骂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好高骛远不实在,也拿她没有办法。 陆瑰云其实在赌。如果他舍不得给,恼羞成怒将她赶出宫去,那便一别两宽,如果舍得给,那她也赚到一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白菜,怎么算都很值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龙颜大怒,把她杀了。 如果是这样,他就背弃了他的承诺,也丢了份子。以她以往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所以这次,她就是想试探一下,他性子现在到底如何。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御前那位宫人又来了。老邓神色紧张起来,怕不是来了降罪的旨意,战战兢兢地问,皇上有什么吩咐。 宫人说皇上传云姑娘去。 还有一波书没搬完,陆瑰云搬起书出去,老邓在耳边孜孜叮嘱:“见了皇上先赔罪,说你是开玩笑的,多磕几个头,别惹皇上生气,咱现在啥赏都不要了,就求个平安。” “你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老邓头看不过去,扳过她的肩膀,交待道,“就算你自己无所谓,总得想想你家里人,别连累了他们!” 这一语倒是提醒了陆瑰云。当初,她不也是因为怕连累家人,才乖乖认罪的么。他掌握着她家人的生死荣辱,她又有啥立场敢和他叫板呢。 她这才回应了一句:“放心吧,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老邓双手合十,向天祈祷。陆瑰云看了只觉得好笑,她自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担心她在乎她的人。 为了这些人,她也要活下去。 第270章 服软 () 干清宫的书房里,冬天的阳光透过窗台照射进来,温暖而舒适。孟池羽穿着龙袍,坐在紫檀座椅上,抬头望了一眼碧蓝的天色。 缺失的记忆像一块拼图,他在脑海里不断地将碎片拼凑起来。这些日子里,通过别人的讲述,他慢慢了解到这十年发生过的事情。 唯独对她,还是一片空白。他只知道,他以前很宠爱她,却不知道他是何时爱上的她。因为,真正心动的瞬间,只存在于两个人的记忆,永远不会被外人知道。 他等了一会,还不见她来,开始变得不耐烦,把永福叫来,让他去催。 永福还没跨出门,陆瑰云就来了。 “这可真是赶巧儿了。”永福说,“皇上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陆瑰云点点头,说句有劳,便迈进了书房的门。 在藏书阁擦灰,容易染脏衣裳,所以她穿了一件深色的翠蓝掐花对襟衣裳,与一件浅红凤尾罗裙,头上只斜插了一只玉簪,打扮清新素雅,像是初春季节绽放的玉兰花,娉婷玉立,气若幽兰。 孟池羽看了她一眼,竟然感觉自己心跳怦怦加快,立马皱起了眉,心想这女人确有狐媚之术! 而她心里,则是然不同的滋味。 这间书房,她来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为了陪他。多少一灯如豆的日子里,他看公文,她看闲书,彼此依偎相伴,神仙眷侣。 常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她才叹息这一句,就听见上首的他质问:“见朕为何不行礼?” 怎么着?还得三跪九叩是不是?陆瑰云偏不想受这闲气,梗着脖子道:“我腿麻,弯不下去,你有话就说,你屁就放。” “你……”皇帝气得随手抄起一个笔洗,朝她砸去。 她静静地看着那笔洗朝自己飞来。纹丝不动。 怦! 笔洗砸在了她的额头上,顿时有鲜红的血流出。 永福听见动静,忙来察看情况,她慢慢弯腰捡起已经碎成两半的笔洗,交给永福,道:“已经没事了。” “这……您头上的血……”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说句没事,转过身来看着孟池羽:“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孟池羽愣住,他知道她功夫高强,以为她必定会接住或者躲开,没想到她竟然岿然不动,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 好好的脑袋砸出了个口子,他不免有那么点愧疚。 “御前失仪,朕看了碍眼,永福,给她包扎上。” “是。”永福应了一声,连忙取来止血药。 陆瑰云接过,自己敷好,然后用纱布包扎固定。永福叹了口气,退了出去,留他们二人独对。 美人的脑袋上多了块纱布,如同美玉上有了一块瑕疵,模样多少有些滑稽。 孟池羽悻悻地问:“你为何不避开?” 陆瑰云垂着眼皮,望着自己的靴尖,回道:“皇上既然想出气,我哪敢躲,就让您出气呗。否则,您这气还得找别的出口。” “休把朕说成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喜怒无常的暴君?别说,这形容得真准确。陆瑰云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笑,更惹怒了某暴君:“你笑什么?” 陆瑰云连忙咳嗽两声以作掩饰,然后违心地道:“您说笑了。皇上仁慈,天下人有目共睹。” “这话说得倒没错,朕是仁慈,不然也不会饶你性命。” “皇上说得是。” 皇帝这才稍稍挽回了些颜面,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两步,一副领导问话的口气:“在藏书阁干得怎么样?” 提到工作,她也换了正经的口吻:“干得挺好的。皇上可以亲自去藏书阁看看,书都晒过修过,还新分了门类,现在找书快多了。” “呵,干得挺好的,你倒是不谦虚。” “我干的好,为何要谦虚?”陆瑰云反问,又转了转眼珠子,“我非但不谦虚,还要来邀功请赏。反正我在皇上眼里,早没什么脸面了。” “亏你知道你没脸面。那你可明白自己的身份?” “藏书阁宫女。” “哪里有你这么无礼的宫女?” 陆瑰云扬唇轻笑,指了指脚下:“这儿就有。”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捉弄自己,暗叹这女人反应真快,说话竟然一点亏也不吃。要是入朝为官,一定是个口齿伶俐的言官。 从刚才笔洗一事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皇帝熟知御人之术,立马改变了策略,冷笑一声,重提方才的话:“既然你去藏书阁,能改变这么多,就说明之前管藏书阁的人玩忽职守,理应处分。按宫规,杖责二十吧。” 陆瑰云闻言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把话题扯到老邓身上去。老邓都快六十的年纪了,要挨二十杖责,老命还不得被打没了? “皇上,话不能这么说啊,这……这不能说明他玩忽职守,藏书阁藏书众多,他也不过是一时忙不过来而已……” 孟池羽振振有词:“一人忙不过来?那你怎么忙得过来?分明是借口罢了。朕看,杖责二十都轻了,应该直接杖毙,以敬效尤。” 说罢就朝外喊:“来人!” 陆瑰云这才知道慌了,她来的时候,老邓还求菩萨告佛祖保佑她呢,这下子她没出事,倒连累了老邓,那老头虽然嗦,但人挺好的,平时也很照顾她…… “皇上!”她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他真的没犯什么错!而且他年纪大了,无儿无女,怪可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皇上施天下仁政,您就饶了他吧!都是我不好,我没把话说明白,是我的错!是……是奴才的错!”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他不就是想要她服软吗,他不就是想听她求饶吗,他不就是想她下跪吗。 可是,这些与一条鲜活的人命相比,又算什么呢。 她做就是了! 果然,皇帝的自尊心挽回不少,心想要让宋宪看到这幕,定不敢再嘲笑他“耙耳朵”了。 “行吧,朕是仁君,这次就饶了他。”皇帝自鸣得意,自己给自己圆场,“若再敢怠慢差事,再行杖毙。” 第271章 相见不如不见 () 可是一望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发现不远处地上那人,眼睛好像蒙上了些许的灰尘。头都给砸破了,还要低头替人说情,看样子怪可怜的。 他这时想起翡翠白菜的事来,这些天对付她不就是为了找回面子么?现在面子既找回来了,不给则显得自己小气,于是指着不远处高高供在架子上的翡翠白菜,以施舍的口吻道:“你要的赏,就在那里,自己扛回去。不过有一点朕要和你说明白,御赐之物,不能送人,不能转卖,得天天供着,明白么?” 陆瑰云暗骂自己太笨,怎么竟忘了还有这条规矩?合着这翡翠白菜,就算是价值连城,不能卖就不能变现啊!那她要这玩意干啥使,这不是给自己找了尊佛供着么? 被算计了!她咬牙恨恨地想。 他则颇为自得地俯视着他,仿佛是在嘲笑她棋输一着。 藏书阁老邓忧心忡忡地等了半天,没想到竟然真的等来了这棵翡翠白菜。御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搬来,说此乃御赐贵重之物,需要专门设一个地方供着,所以特意打了个高高的架子,将翡翠白菜摆在上面。 老邓对着那高高在上的翡翠白菜,躬身拜了拜,然后抬头观察一番,啧啧称奇道:“我进宫几十年,只听说过翡翠白菜,还没见过这物什哩。” 老邓说着回头,对陆瑰云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这丫头能耐啊!” 陆瑰云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反而一副的模样,愤愤地道:“不就一颗破白菜,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还不想要了呢!我去他的……” 她话没说完,被老邓一把捂住了嘴。 老邓紧张地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听见才松开手。训斥她道:“皇上赏的东西你也敢骂?你这丫头真是活腻味了。” 陆瑰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继续干活去了。老邓跟过去帮忙,拍拍她的肩膀,关心道:“瞧你脸色有些累。别干了,我来吧,你吃饭去。” “我脸色难看不是因为累……”陆瑰云拿起鸡毛掸子,面无表情地掸了掸书架上的灰尘,说道,“是用饭的时辰了,您去吧,我不想吃。” “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么着不吃饭可不成。丫头,你瞧你现在这么瘦,你爹娘得多心疼呐。” 听了老邓的话,陆瑰云想起自己远在金陵的爹娘,想必他们得知废后的消息,也很挂心她吧。 明亮的夕阳将书架染成橘黄,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倒不是因为沦落至此,而是觉得对不起家人。 好在父亲和几个哥哥的事业没有受到她的牵连。 想到家里长辈,看老邓时也更加亲切了几分。便问:“老邓,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在宫里当差?” “可不咋地。”老邓眸子暗了暗,“像我们这种宦人,无儿无女的,还不就得在宫里干到死?” “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老邓摇头说没有,他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就被家人卖进宫来当太监,父母早过世了,上头一个亲哥也过世了。他是世上漂泊无依的老浮萍,在紫禁城当一辈子差,最后估计也就死在紫禁城了。 他说着抹了抹泪,然后对陆瑰云道:“不过你们姑娘家好,到了年纪能放出宫去嫁人。何况云儿你这么个人材,肯定能找到好夫家。” “皇上不肯放我出去。”陆瑰云像对老邓说,也像对自己说,“我估计和你一样,也要老死在这紫禁城里了。” 老邓问皇上为何不肯放她出去嫁人。她一笑,说她已经嫁过人了。 老邓大惊:“你莫不是在诓我?你嫁人怎么会进宫?” “因为我嫁的人……已经死了。”陆瑰云咒了他一句。 这下老邓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个年经的寡妇啊。想必以后在宫里当嬷嬷的。他为她大感惋惜,这么才貌双的一位姑娘,大好青春就这么…… “老邓你放心,你百年之后,我给你买棺木好好安葬,必不会让你去乱葬岗的。” 一语说中了老邓的心事,他在世上没什么亲人,现在唯一忧愁的事情就是身后事,也许是平时说过一嘴,陆瑰云就记下了。 他老泪纵横,拉着陆瑰云的手:“真是好姑娘,你放心,以后有我老邓一天,就算舍命也会护你周。” 此后几日,皇帝常常命人来藏书阁找书,有的是拿去办正事,有的则纯属是他一时兴起。还指定要陆瑰云亲自找了送去。 这日他更加过分,一天之内,陆瑰云几乎往干清宫跑了将近二十次。 就算是脾气再好,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陆瑰云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掏手帕擦满头泪,一边冲他翻白眼。 “你要找书,就不能名字一口气把书名说完吗!” 孟池羽就是故意的,冷笑道:“怎么?不想干活?那就回冷宫去吧。这辈子也别出来。你不干这差事,自然有人抢着干。” “你……”陆瑰云的白眼简直都要翻上天去了,合着他以为让她跑腿还是她的福分? 她跑了这么多趟,再好的身体板也是唇焦口燥,现在只想着退下去到耳房里讨口水喝,懒得再多说什么,说句告辞就要走。 这时刚好赶上永福进来。她能明显感受到,永福看见她时的神色变了变。 “皇上。”永福熟练地打了个千道,“谦王殿下下了学,来给您请安了。” 孟和昶来了?陆瑰云脸色一灰,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她现在这副样子,是绝对不能再见儿子了! 现在出去,肯定会和他撞个正着。于是,她疯了似的找地儿躲,立刻钻进了一道屏风的后面。 刚躲进屏风后面,她就听见儿子进来请安的声音。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父皇万岁万安。” 皇帝朝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女人倒有意思,儿子来了,像贼似的躲着不见。 “父皇,您看什么呢?”孟和昶抬头,有些好奇地也往屏风的方向看去。 “没什么。”皇帝犹豫了下,并没有拆穿她,“书房里好像进了只耗子。” 第272章 口味没变 () “进耗子?”孟和昶以为自己听错了,“父皇,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孟池羽轻咳一声:“许是听错了吧。” 好在他们没有再纠结于这只“耗子”,皇帝问起了儿子的学业,孟和昶对答如流。 儿子近来念书格外用功,得了先生几次表扬,在上书房可谓是“逆袭”了一把。皇帝心里满意却不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教导他继续用功,就命跪安。 孟和昶没有立刻跪安,而是偷偷看了他爹一眼,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 小少年的声音当即就低了下去:“儿臣……儿臣听说母亲被您从冷宫放出来了。” 皇帝又朝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星眸里似多了一丝玩味,然后听见儿子接着道:“母亲犯下大错,儿臣不敢替她辩驳,但是儿臣听说母亲现在在藏书阁干活赎罪,实在想念,想去探望一眼,但没父皇的旨意不敢擅专……” 孟和昶思虑周,他虽然想念陆瑰云,但也知道如果私下偷会被父皇知道,不仅会被责罚,还可能会连累到旁人,所以干脆直接来请示父皇。 躲在屏风后的陆瑰云听见儿子这话,心同刀绞般地痛了起来。 她以为皇帝不会答应,没想到皇帝竟然道:“你师傅说你近来读书颇有长进,朕心甚慰,便许你去这一次,见面不许超过半时辰。” 孟和昶喜出望外地磕头谢恩。 等孟和昶走远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反复地想着方才儿子说话的声音。她的昶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着顾襄身后转的小屁孩,也不再是那个天天想着逃学玩乐的小纨绔,他现在,认真,沉稳,三思而行,甚至有些……谨小慎微。 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人都走远了,还不快出来?” 她失神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风吹到茜色素软缎衣裙上,几缕青丝散了下来,映得面庞煞白如雪。 皇帝正要再嘲讽,见她的神色不太对,浓眉一皱:“你哭了?” 她苦笑一下,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跪下道:“谢……谢皇上恩典。” 她不与他争吵,反而道谢,这下倒轮到皇帝不知所措了。 “你既这么想儿子,为何方才避而不见?” 陆瑰云咬了咬牙:“一是没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随便见,二是……奴才不想让他见到我这副样子,三则奴才现在是罪人,怕连累他的清誉。” 她倒是一片慈母之心,处处为儿子着想。皇帝听了,竟有几分心软,但是转念想到她做的谋逆之事,又嫌恶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瑰云知道现在再否认也没用,他已经死死认定了她的谋逆之罪,但凡她有一句两句的辩解,都会被看成是狡辩和不服。 皇帝原本还要再说她几句,但看她这副样子,明明到口的训斥之言,竟突然说不出口了,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她吸了吸鼻子,骂了自己一声丢人,站起来转身就走。 皇帝盯着那背影看了半晌,虽然失去了对她的记忆,却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情感,他立马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这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永福送茶进来,问皇帝要不要传膳。皇帝说传吧,便放下手中的书,移步去了膳桌。 空空荡荡的膳桌上,只有皇帝一个,旁边站了两个小太监,负责为皇帝试毒,看皇帝的眼色为他布菜。 皇帝突然道:“叫陆氏来。” 侍立在旁的永福以为听错了,躬身又问了一遍:“您要传陆氏一同用膳?她才刚走……” 皇帝没说话,永福不敢再问,连忙传旨叫人去将陆瑰云追回来。 陆瑰云忙了这一日,正准备去下房和老邓一起吃饭,结果才刚走出干清宫没多久,就被御前的人追上了。 现在御前那几个跑腿办差的小太监,她基本上都认识得差不多了。一看见他们就头疼,因为前夫找她多半没啥好事。不过就是来回地命令她折腾她而已。 果然,她看见御前的小公公永旺,顿时不悦地皱眉:“你怎么又来了?” 永旺是一通小跑,对陆瑰云倒很客气:“陆姑姑恕罪,小的原不敢再来打扰您。实在是皇上金口召您,小的不敢怠慢圣意。” 永旺年纪小,所以叫陆瑰云一声姑姑,算是尊称。 “又召我?要找什么书么。”陆瑰云有些疑惑。 “皇上的圣意,小的哪敢揣测。皇上在用膳呢,姑姑快去吧。” 不一会儿,陆瑰云跟着永旺到了膳桌前,一天见太多次面,她也懒得再行一遍礼,于是直白地问:“皇上又有什么吩咐?” 故意将那个“又”字咬得很重。 “怎么,朕请不动你?” 皇帝看她隔自己远远的,朝她招了招手,叫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退下,指着陆瑰云道:“换你来侍候。你以前当过皇后,伺候用膳的规矩,一定很熟吧。” 陆瑰云皱眉,不明白他想玩什么花样,压着性子道:“我是在藏书阁干活,这不是我的份内之事。” “你这么大能耐,光在藏书阁干可惜了。不如能者多劳,多干些活。” 陆瑰云一声冷哼,端起皇帝面前的碗,夹了几样他平日里最讨厌吃的菜,然后端到他面前。 记忆丢了,但是喜欢的食物口味一直都不会变。果然,皇帝脸色不好看了:“谁让你夹这些菜的?” 陆瑰云振振有词:“皇上是天下之主,您这身子是自己的也是天下的,所以更应珍重身体,不宜挑食,这藕啊,芹菜啊,我知道您不喜欢吃,但要是总不吃,影响膳食均衡。” “你!”皇帝知道她是在整他,眉毛横竖了起来,“你为何要找朕的不痛快?” “奴才不会伺候,请皇上恕罪。”她语气不咸不淡,转身便走,“您后悔叫我了吧,那奴才把刚才两个公公叫回来。” “陆瑰云!你站住!” 陆瑰云极不情愿地转回身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朕叫你走了吗?”他指着那碗菜,“你先试毒!” 第273章 低微如尘 () 试毒?陆瑰云扯了扯嘴角,讽刺道:“你确定要让我试毒?” 皇帝一愣,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给他下过毒,他竟然让她试毒,多么讽刺。 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就不能收回。 陆瑰云另取一只玉碗,捡了少许菜试吃,又拿银针一道菜一道菜地去试过,才道:“无毒,皇上放心用膳。” 她没再继续刻意为他夹讨厌的菜,每样盛一点儿,在不同的碟里碗里奉与他吃。其中有一碗鱼肉多刺,陆瑰云一边挑刺,一边想起以前小爷为她挑刺的日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引来了某人的注意。 他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用略带打量的目光盯着她,她那厢正认真地挑着鱼刺,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看着自己,如芒在背。 她的侧脸如玉,肌肤透着剔透的光泽,琥珀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尽管穿着朴素,却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优雅。 她太过传奇,若不是有文档记录,皇帝难以相信,一个看上去如此温润婉约的江南闺秀,竟然曾经横刀立马地上过战场,平定鞑靼。 同时,他突然也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会是一条在他枕边潜伏多年的毒蛇。 陆瑰云看皇帝半晌不动筷,将碟碗向前推了推,提醒他道:“刺挑完了,皇上再不吃,这鱼肉可就凉了。” “凉了还让朕吃?你是何居心?这鱼肉赏你了。” “啊?”陆瑰云一愣,尔后拒道,“不了,奴才一会去下房吃。” “你不敢吃?方才给鱼肉挑刺,动手脚了?” 都说帝王生性多疑,可也不至于多疑到这个地步吧!她刚才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也能动手脚! “皇上还真是高看了我。”她一边赌气说着,一边用牙签挑起鱼肉送进嘴里,轻轻一嚼咽下,回头没好气地看着他。 “瞧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皇帝饱餐一顿后还不忘了讥讽她。 陆瑰云回到下房时,宫人们都已经各自领了晚饭,留给她的只剩下几个馒头了,反正被某人气饱了,倒也不那么在乎吃的,她准备去炉子上热一热馒头,垫垫肚子。 这时候老邓来了下房,笑着说:“你办差一天辛苦,光吃馒头怎么成,我特意给你留着菜呢。” 他说着,从一个简易木制的食盒里拿出一盘青菜,一盘笋烧肉,一盘莴笋,还有一碗米饭,也不知他怎么保存的,竟然还是热的。 “老邓,你厉害了。”陆瑰云坐在饭桌前,一边吃一边问,“你这食盒保效果这么好啊?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天儿还冷……” 老邓神秘一笑,用一种看闺女的爱怜眼神,看着陆瑰云,道:“哪里是这食盒好,是我用了我那床厚被子,把食盒捂着,放在炕上才保的热哩。” 老邓如此用心,陆瑰云吃着热乎乎的饭菜,不免感动。皇帝给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的鱼肉,却是凉的,老邓给她吃的是普普通通的饭菜,却是那么温暖。 她向老邓道谢,老邓却说:“谢啥谢,都是宫里的可怜人,互相照应嘛。” 陆瑰云点头:“嗯您说的是,咱们互相照应,以后您有什么事儿要帮忙的,叫我一声就成。” 皇帝知道儿子今日要去藏书阁见陆瑰云,知道他们母子难得见面,倒也没有为难她,一整日没派人来取书。 陆瑰云和老邓两个,白日晾完书,到了黄昏便收工。老邓年纪大了,搬完书觉得肩膀有些酸,坐在靠椅上歇息,陆瑰云便去他身后,给他揉捏肩膀。 老邓一副享受的姿态:“真好。我要有你这么个闺女,死也没遗憾了。” 陆瑰云边给他揉肩边问:“您觉得手劲怎么样,重点还是轻点?” “一把老骨头,架不起折腾了,还是轻点吧。” “好。” “太轻了,再重点。” “好。” 孟和昶下了学,抓紧时间跑来藏书阁见陆瑰云,才刚来就听见一个老太监在支使陆瑰云给他揉肩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娘曾经贵为皇后,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小少年推门而入,眉梢蕴着怒气。老邓一愣,从座椅上弹起来,他不认得孟和昶,但是认得他身边的永忠。因为孟和昶每次要拿书,都是派永忠来取,所以老邓知道永忠是谦王身边的人。 再一看孟和昶的穿着,不用咋想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藏书阁很少来贵人,老邓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奴才给谦王殿下请安,小殿下金安。”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支使别人伺候你?”孟和昶怒道,“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想挨板子吧?” 老邓伏在地上,吓得直磕头:“小殿下恕罪!小殿下恕罪!奴才不是故意怠慢差事的,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了……” 陆瑰云看着老邓惶恐的样子,皱了皱眉,弯下腰想扯他起来。他连忙打开她的手,急道:“云儿,快帮我向殿下求情啊!” 孟和昶更加炸毛。云儿?这死老太监居然管他娘叫云儿?这是他能叫的吗! “你掌嘴!” 老邓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没犹豫就伸手往脸上招呼。陆瑰云连忙按住他的手,呵斥儿子道:“行了!别闹了!” 孟和昶走上前几步,狠狠瞪了老邓一眼,颇具威严地凶道:“你再敢欺负我娘,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老邓傻眼了,谦王殿下的娘?那不是皇后…… 他这才想起宫里流传的消息,说皇后娘娘被废了之后,先是去了冷宫,后来又被皇帝罚去做了宫女…… 他吓得一颤,那废后,不会就是他身边的云儿吧? “他没欺负我,还很照顾我,你快别吓他了。”陆瑰云对孟和昶道,“你冤枉人,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可是,娘……”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不道歉,我也不敢当殿下这声娘了。” 孟和昶没想到她这么护着这个老太监,一甩袖气道:“算了!你起来吧。就算是我错怪你,行了吧!” 第274章 契机 () 老邓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陆瑰云伸手搀扶了一把,温和地道:“老邓,你先歇着去吧。” “奴才不敢。”老邓连忙退后两步,先前他还打算认她当干女儿来着,这下子算是彻底灭了这念头。 陆瑰云见他惶恐,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便道:“我现在和你是一样的人,你不用怕。” 老邓忙摆手,这落魄的凤凰,也是凤凰,他可不敢再拿她当闺女了。 皇帝只给了他们母子半个时辰的见面时间,永忠拉着老邓退下,好让久别重逢的两位说会话。 孟和昶这才跪下,给陆瑰云请安。陆瑰云一把拉起儿子,道:“你是殿下,我现在的身份,受不起你的礼。” “那怎么行,不管您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娘。”孟和昶昂起脸,对她道,“儿子现在读书用功了,被师傅表扬,讨父皇欢心,父皇还特意许我来瞧您,可见他心里还有您。” 陆瑰云笑了笑,儿子还真是为了哄她开心,连这话都能编出来。 “好孩子,你不用想着我,只要你过得好,我怎么着都好。”陆瑰云坐在座椅上,将儿子抱上膝头,说,“还有一点你要记着,你用功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父皇,是为了你自己,知道吗?” 孟和昶点头,轻轻钻进母亲怀里,贪恋这样难得的温暖,突然感觉头上多了个东西。 陆瑰云像变戏法拿出一顶瓜皮小帽,戴在儿子头上。 这是她知道他要来,偷偷为儿子做的,帽正是一颗珍珠,帽沿镶了数颗宝石,旁边挂着寓意吉祥的彩色穗子,用了羊毛镶边,既好看又暖和。 陆瑰云把她托人去宫外买来的点心拿给儿子,她知道儿子不缺吃的,不过是想尽一份慈母之心罢了。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体己话,规定的半个时辰就到了,舍不得,却没办法。陆瑰云把点心部塞进儿子的口袋,拍拍他的脸,道:“好孩子,你别担心娘,娘现在在藏书阁挺好的。你好好念书,保重身体……” 母亲想对孩子说的话总是类似的,注意身体,好好念书。 孟和昶摸摸满口袋的点心糖果,不禁失笑,像回到了小时候似的。在他娘眼里,他不管多大了都还是个孩子。 她送到他门口,他挽着母亲的胳膊,依依不舍地道:“娘,等儿子在宫外建府,就求父皇放您出去住。” 且不说孟池羽愿不愿放人,要等这小子建府,怎么着也得七八年以后了。陆瑰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拍了拍他的脑袋,微笑道:“好,回去吧。” 孟和昶“嗯”了一声,又不放心,指着老邓命令道:“你可得照顾我娘。” 老邓忙跪下应了:“奴才一定伺候好,请小殿下放心。” “行了你起来吧。”孟和昶这次态度好了很多,随手赏了老邓一块玉佩。 老邓谢恩不迭,一路恭送他出了藏书阁,回头重新打量陆瑰云,这才觉得她哪哪都有大贵之相。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这我……奴才岂不是冒犯了吗。” 看老邓憨厚的样子,陆瑰云觉得有些好笑,扶他坐下道:“你说得没错,咱们是一样的可怜人,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分别。你可别这样,倒让我不自在。” 老邓忙道:“别折煞我了。您和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您是大贵人,就算不是皇后,那也是皇上的女人。” 陆瑰云闻言冷了脸:“你再这么说,我可不理你了。” “我错了,错了还不成么。”老邓一个劲儿地朝她作揖,“您饶了我吧,小殿下以后问起我的罪来,我这把老骨头不得被他打散架呀。” 陆瑰云头疼,重新按他坐下:“哎呀老邓,你想多了,小殿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打你的。” 藏书阁的日子像流水似的,转眼春天就来了。天气温暖,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就算过去有再多不舒心的事儿,也都能把它们和那些阴雨的冬日一起藏起来。 这日她在藏书阁闲得无事,翻了翻旧医书,突然看见有一本《玄子医书》,作者名叫玄子,好像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经玄子这人口授而写成。薄薄的一本,显然不是什么名门医典,不过里面写了一些疑难杂症,倒是她从没听说过的。 她好奇就多看了几眼,没成想,竟然看到一个因为治盲眼的方子。且那方子与杨念玉的盲症正好十分相符。 陆瑰云如获至宝,当时就想拿去献给蜀王,可是又怕私自去景阳宫招皇帝猜忌。正好第二日皇帝指派人叫她取书去,她将书递上之后,不像平常那样立刻就走。 她走近几步,福身一礼,唤了声:“皇上。” 皇帝微眯了眯眼,揣测着她的动机:“怎么?想和朕叙旧?” 他在想,这么多天,这个女人都没有表现出幡然醒悟的样子,不会现在知道来服软了吧,会不会是求他念在旧情,不要再让她当宫女了? 没想到,她犹犹豫豫地问:“奴才想去趟景阳宫,成吗。” “景阳宫?三叔明日就回蜀了,你找他干嘛?” 她压低声音道:“奴才近日读书,看到一个方子,或许能治王妃的眼疾,所以想献给蜀王。” 蜀王妃的眼疾,找过无数的名医神医,都没有人能医得好,就连师出名门学识渊博的李其玉也没能治好,她能医好?她看的不会是什么不管用的偏方吧? 皇帝不是很相信,并且怀疑她的动机。 他知道,当年平定宋志之乱的时候,她是跟着蜀王打过仗的,情谊深厚。她落难时,蜀王也奋不顾身地为她说过话。这次,她是不是又想借蜀王之力,耍点什么花招? 陆瑰云被皇帝那怀疑的目光盯着,心顿时凉了几分,道:“皇上若是不准,奴才就留下这方子,给太医定夺吧。” “等等。”皇帝叫住她,“你这方子若真能医好王妃的眼疾,倒也算是大功一件。你现在拿方子叫人去抓药,朕和你一块儿去景阳宫。” “是。” 第275章 奇方 () 景阳宫里,杨念玉给孩子喂过奶后,轻轻地把孩子放在怀里晃,她看不见孩子长什么样,只能通过摸他的五官来感受。 婴儿肌肤柔嫩,她怕无意抓伤孩子,几乎都把指甲磨光了,才敢去摸摸孩子的脸蛋。关于这孩子的外貌,她只能听旁人说起,却无法亲自得见,算是做母亲的心里一桩最大的憾事。 孩子喝完了奶,在母亲的摇晃下,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藕儿从杨念玉怀里接过孩子,抱他回房去歇息。 杨念玉又问孟世端:“修儿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太多太多次,孟世端听得耳朵都出老茧了,有些不耐烦:“不都和你说了吗,俩眼睛一鼻子一嘴巴,还能有什么?” 杨念玉撇撇嘴,有些委屈:“我这不是看不见嘛,要能看见,还用得着问你?我也不想成日讨你的嫌弃。” “谁说你讨嫌了?”孟世端看她情绪不对,连忙缓和了语气,“修儿长得可好看了,一看就像你。” 这时,有宫人匆匆忙忙地进来禀报,说皇上驾到。才禀报完,皇帝便到了,他穿着常服,来得匆忙,不像是有计划的样子。 孟世端忙从罗汉榻上起来,作势行礼:“臣恭请皇上圣安……” “三叔快别来这套虚礼。咱们私下里论家礼,我也给您请安。”皇帝态度很随和,扶住孟世端,又对他身后的杨念玉打了个招呼,“王妃安好。” “皇上万福金安。”杨念玉忙深深蹲福,“皇上快请坐吧。” 明明说晚上要设送行宴的,怎么晚宴的时辰还未到,皇帝却先来了。 皇帝在罗汉榻上坐了,却没有命人摆棋,而是淡淡一句:“进来吧。” 孟世端疑惑地看去,不多时,就见到熟悉的故人出现在门口。美貌依旧,风采依旧,只是身上穿着简素,变成了普通宫女的打扮。 陆瑰云朝孟世端露齿一笑,正准备叫三叔,突然想起身份已经不是以前,改口道:“王爷。” 皇帝淡淡的声音响起:“见了王爷,还不行礼?” 陆瑰云答了个“哦”,施施然走上前,跪下道:“奴才叩见王爷,王爷万福。” “快起来快起来。”孟世端一把托起陆瑰云,上下打量,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只关心地问,“云儿近来可好?没人为难你吧?” 来自长辈的关心既温暖又体贴。陆瑰云笑呵呵地道:“托您的福,好着呢。您多虑了,哪来那么多为难我的小人。” 她说到“为难我的小人”时,特意往皇帝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皇帝自然感受到这别有深意的一瞥,却当作没看见,只是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对付这种脸皮厚的人,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陆瑰云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他走到杨念玉面前,叫了一声王妃。 “皇……”杨念玉迅速改口,“我随王爷叫你云儿吧。快请坐。” “王妃甭客气。”陆瑰云拒了,拿出一张方子,回过头对孟世端道,“王爷,我近日在藏书阁当差,发现一个方子,或可治好王妃眼疾,您看……” 她话没说完,孟世端眼睛就亮了,一把夺过那张方子:“当真?” “我已将药材抓来,现在就可以熬药了。王爷不妨晚些回蜀,七日之内或有疗效。” 孟世端细读那张方子,忙命人下去熬药,激动地揽住陆瑰云的肩膀:“此药果真有效,你便是我的恩人。” 蜀王为治王妃眼疾,可谓是上天入地求遍名医,都说没有法子,就连太医院的李其玉都明言治不了,没想到她竟能在古书里偶得佳方。 陆瑰云连忙摆手道:“恩人二字,奴才不敢当,还是先给王妃试试看吧,若能管用,那也是上天眷顾,古书渡人,我不敢居尺寸之功。” 皇帝眯起了长眸,还真是对这个女人的所做所为有些疑惑,她献上这方子,难道不是有所图谋的么? 可是看她说话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在想,她是怎样一个伪善的女人。怎么就能藏得这么深。 孟世端又问:“这方子你可给李其玉瞧过?” 陆瑰云虽然知道李其玉医术高超,却总觉得他这人哪儿有点毛病。其实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被太医院捧到如此高的地位,总会有恃才傲物之嫌。 她记得他给她讲医书时,言谈之间,表露出天下没有他不知的药方的意思。若让他知道,他治不好的病,别人竟有方子能治,想必定会不高兴的。 再有一点,她从宫人那里听说,李其玉为人不太检点,瞒着他夫人在外养外室不说,还是青楼的常客。 像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才刚当上太医院院使,一有点身份地位就到处玩女人,陆瑰云自然没有好感。 她在木樨山庄学过点医,虽然没有多高的水平,但是鉴别药方的能力还是有的。她道:“王爷放心,这方子我看过,这几味药皆是中性与温性,即便不能治好病症,也不会有损王妃的身体。” 若论孟世端最信任的人,陆瑰云可以算是一个。他不假思索地应了,决定推迟七日回蜀,试一试她这奇方。 华清宫中,香帐里,两个人的影子正在闪动。 一番**之后,李其玉喘着粗气躺在枕头上,突然问懿太妃道:“近来宫里谁患病了吗?” 懿太妃正在穿衣,被他问得一愣,觉得莫名其妙:“没听说呀,怎么了?” “我听说陆氏今日去太医院抓了几味药材。” 一听他提陆氏,懿太妃顿时双手合十,向老天默念“阿弥陀佛”,道:“真真是造孽啊。咱们俩的孽,竟让她来担,老天有眼,饶了我们吧……” “你这妇人,竟信鬼神不信人。”李其玉十分不屑地勾了勾唇,嗤道,“哪里有什么老天神佛,都是说出来诓人的罢了。” 他说到此处,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这个陆氏还真是命大,皇上想杀她没杀成,老子要杀她也没杀成!” 第276章 龙抬头 () 二月二,龙抬头。按规矩,男子要在这日理发,叫“剃龙头”,预示这一年有个好开头。皇帝是真龙天子,自然也是要理发的。 负责给皇上理发的老师傅是从宫外请的,叫郝海,人们尊称郝师傅。他自己是个光头,给别人理发的本事却是一流。且他这人也有脾气,常有官宦人家请他,他都是看心情才决定去不去。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二品大员的面子也敢拂。 不过,再有脾气,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托大。他头回进宫,战战兢兢地给皇帝行过礼,拿起剪子时手都有些发颤。 皇帝对着一面铜镜,见他如此,便道:“你不用紧张,照常剃就是了。” “是。”郝海稳了稳心神,找准了感觉,给皇帝的脖子围上一层黄绢布,顺着头发底部慢慢地比划起来。 毕竟是从业多年的老师傅,只要一上手,慢慢地就有了游刃有余的熟练。皇帝蓄发,平日里用玉冠盘着,披散下来时如同瀑布一般。郝海细心修剪之后,少了近一半,人瞧上去精神许多。 皇帝照着铜镜,很是满意。这时永福进来禀报,满脸喜色:“皇上,大喜的事情,王妃娘娘失而复明了!” 铜镜前的皇帝闻言一震。当时郝海还在给皇帝修理两边细碎的头发,皇帝突然动了下,那把剪子也不小心戳着了皇帝,疼得他微微皱眉。 咣当一声,郝海吓得松手,剪子掉到了地上。忙跪下磕头:“万岁爷饶命。” 皇帝神情很快就恢复了平缓,抬了抬手道:“你起来吧。” “是。谢万岁爷不罪之恩。”郝海爬了起来,却不敢再碰皇帝的头发,躬身在旁待命。 皇帝沉默半晌,命人将陆氏叫来,然后叫郝海接着给自己修头发。 陆瑰云不一会儿就到了,看见皇帝时愣了愣,往年都是她亲自给他剃头,这次还是头回见他头发剃得这么短,不得不承认,这专业师傅的手艺确实比她强得多。 她听说了杨念玉失而复明的消息,料定皇帝是要赏她,所以见面只是福了福,没行大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皇上要赏什么?” “你倒是不客气。直接讨赏来了。”皇帝嗤笑,“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你倒说你想要什么?上次的翡翠白菜可喜欢?” 一提翡翠白菜她就来气,不能吃不能喝,不能送人不能换钱,只能天天供着,还得辛勤拂拭不能蒙灰,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供着! 她现在只想离开他! “我不敢再要什么贵重的东西,皇上真的要赏,就赏我出宫吧。” 郝海不知道终于在紧张中完成了“龙剃头”的大任,放下剪子悄悄地呼了一口气。皇帝冷笑向她:“你是带过兵的人,若是出宫造反那还了得?出宫就别想了。” 她就知道他不会同意,翻了个白眼:“那就算了,反正王爷待我一向情义深重,我给王妃治疾也是应当应分的。奴才这就告退了。” “等等。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是朕一向的准则。”皇帝叫住她,又看了眼旁边的郝海,突发奇想地道,“既然郝师傅在,不如就赏你剃个头吧。” 陆瑰云看了郝海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着是有些日子不曾修过这团杂草了,这赏虽然小了点,总比没有的好。 郝海以为终于交待了差事,不妨又来了一件,而且是万岁爷金口玉言,下旨要他给一个……一个宫女剃头? 他忙躬身:“小的微贱,万岁爷叫小的郝海就是,不敢当您叫师傅。小的这就给……这位姑娘剃头。敢问姑娘的住处是?” 陆瑰云正要引他去她住的庑房,不防皇帝站起来,开了口:“就在这吧。” 她给自己洗了头发擦干,道句有劳,郝海便拿起剪子修理起来。皇帝正好今日休沐无事,坐在罗汉榻上歇着,跟看热闹似的看着她。 郝海问:“姑娘想剃多长的头发?” 陆瑰云看着自己披散下来几乎及腰的长发,发了会愣。她以前极爱长发,觉得三千青丝美丽妩媚,婉约风流,可是经历了一场情殇,才觉得这三千青丝尽是烦恼的根源。 恨不得剃成个尼姑才好。 可是尼姑光头也太惹眼,她怕让儿子瞧见不好,于是便指了指耳朵:“就剪到这吧。” 大雍朝的女子尚没有“齐耳”短发这个造型,最短的头发也不过是稍及肩而已。郝海闻言一愣:“姑娘确定?您这么好看的头发,剪了可就没了,多可惜呐。” “头发不过是烦恼,剪了才好。师傅你放心剪吧,没什么好可惜的。” 郝海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得道:“那……就依姑娘的意思。” 很快,手起刀落,那长发青丝,随着咔嚓一声,落在了地上。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个酷似民国女学生的短发,宛若新生。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未曾想过她这齐耳短发非但不丑,还如此活泼俏皮,清新脱俗,远远看去,像是一株不与世俗同流的孤傲水仙,眉梢眼角尽是才情。 陆瑰云闭眼想道:就让那些过去的情爱,也随这头发一起没了吧。 风拂过青丝,耳畔一丝凉意,她睁开眼睛,站起身回头冲郝海微笑:“谢谢师傅。” “这是皇上的旨意,姑娘何需道谢。”郝海打量着陆瑰云的发型,啧啧赞叹,“我还是头回剪这么短的头发哩,姑娘果然是宫里的灵秀人儿,竟这般仙气。” 皇帝咳嗽了一声。 郝海忙跪下,冲皇帝磕头:“小的办完了差事,不知万岁爷满意否?” 皇帝语气平淡:“还成。跟永福下去领赏吧。” 郝海又磕一头:“是。小的叩谢万岁爷圣恩。” 陆瑰云拿扫帚收拾了自己倾落一地的头发,听皇帝问道:“你怎么不剃成姑子?”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人在世间,仍有牵挂。所以尚须留三分头发。奴才在皇上眼里虽然不堪,但还有父母儿子,兄弟朋友,做不到真正的六根清净。” 第277章 嫉妒心 () 杨念玉服了陆瑰云在古书里找来的奇方,果真失而复明了,他们夫妻俩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尤其是那出生几个月了的宝贝儿子,才知道原来儿子长得这么可爱,抱着怎么瞧都瞧不够。 孟世端欣喜若狂,把陆瑰云叫来景阳宫当面道谢,对她说:“瑰云,你现在可是我的大功臣,你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就是。” 陆瑰云莞尔一笑:“这是王妃娘娘的福分大,我可不敢居功。再说,您不用赏我,皇上已经赏过我了。” “皇上赏你?赏你什么?” 陆瑰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孟世端逗闷子:“您没瞧见我的头发吗?这可是御用的师傅给我剃的,怎么样,精神小伙不?” 孟世端一愣,打量了下她的头发,却皱起了眉:“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给你头发剃这么短,当你是兔子呢?” “胡说,您才兔子呢!”陆瑰云瞪了他一眼,“这是新头型,你不懂!” 以往在军中也常有与蜀王嬉笑怒骂的时候,她一时忘了规矩,就与孟世端说嘴起来,听到旁边的丫环藕儿一声咳嗽才反应过来。 她讪讪地福身:“是我没规矩了,请王爷恕罪。” 孟世端眉头皱得更深,叫旁边的宫人们退下,拉陆瑰云坐到罗汉榻上,语重心长地道:“云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有谱没有?” 目光转向她时,气氛就从欢喜变成了凝重。陆瑰云不喜欢这样凝重的气氛,便故作轻松地道:“能是怎么回事,皇上疑心我欲谋不轨呗,帝王之心如海深,我哪知道他说变就变。不过,您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在藏书阁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连累家人就好。” 她也不曾想到,那么亲近那么爱的人,会突然怀疑她给他下毒,还迫不及待地取她性命。所幸除了他,她在世上还有别的牵挂,要不然她说不定这会子真出家当尼姑去了。 孟世端却斩钉截铁地道:“我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小时候虽然淘气,但绝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这件事当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其实陆瑰云也知道这里头有鬼,也许是有奸佞设计陷害吧,但是最让她伤心的,倒不是有人要害她,而是他的绝情。这也是她不愿深究的原因。深究了又如何呢,就算是自证清白了,她也不想再回到他身边。 “算了吧。”她自嘲地笑笑,望向天际的飞鸟,“那些肮脏事,我已懒知,现在只要我爱之人安好,别的都无紧要了。” 太医院里,几个太医围在一处议论着。 “听说了吗,蜀王妃那眼疾,竟然给治好了!” “什么?不可能吧?王妃那眼疾咱们不是研商过好久,连李院使都没法子吗?” “是啊是啊,李院使是师出名门,他都医不好的病症,还能有谁医得好?” “这你们就错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听说是藏书阁一个宫女偶尔间寻到一本古书上的方子。” “什么宫女啊这么厉害,比李其玉还厉害?” 这时一位太医的声音压低了些:“我听说,就是被皇上废了的陆氏,现在在藏书阁当宫女。” 这对于太医们而言无异于一桩大奇事,谈论起来相当兴奋。当初皇帝下令,命他们寻尽良方医治王妃的眼疾,整个太医院上上下下可是忙了数月都没有好法子。当时李其玉还放出厥词,说王妃的眼疾是不治之症。 而现在,王妃的眼疾却被陆瑰云一个涉医不深的人治好了。这不是打他李其玉“名医传人”“太医院院使”的脸吗! 李其玉脸色铁青,听着同侪们的聊天,火冒三丈。 回到家里,火气也莫名的大。一个叫花月的丫环倒茶给他,他才喝了一口就嫌烫,给了丫环一巴掌,破口大骂:“你想烫死老子啊!” 丫环花月委屈极了,又不敢和主人争辩,捂着脸掉眼泪。 这时李其玉的夫人欧阳氏进了屋子,微微皱眉,叫那丫环出去,不悦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往丫环身上撒?让人知道,该说咱们家虐待下人了。” 欧阳氏是李其玉的师父,医学名家欧阳珍的侄女,欧阳珍没有儿女,欧阳氏在他老人家身边长大,认作了干女儿。当初欧阳珍原不打算收徒,是因为李其玉死缠烂打欧阳氏,与其成婚,才迫使得欧阳珍收他做了弟子。 李其玉能有今天,一半是欧阳氏所赐。欧阳珍活着的时候,李其玉对欧阳氏百般讨好体贴,现在欧阳珍已逝,李其玉又当上了太医院院使,对妻子的态度慢慢也变冷淡起来。 他不耐烦道:“这种没眼力见的丫环,打发人牙子卖了吧。” “那可不成,花月这丫头体贴得很,我用着好得很。”欧阳氏坐在他对面,“我看你脸色难看得很,多半是太医院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李其玉冷哼:“顺心?老子什么时候顺心过?” 欧阳氏皱眉,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其玉大致说了这件事,然后气愤地道:“师父怎么就没把那张方子传给我!” 欧阳珍收了李其玉做弟子,但他知道李其玉心术不正,虽教了大部分的医理,却并没有倾囊相授。比如陆瑰云在藏书阁找到的那本《玄子医书》,欧阳珍家里也有一本藏本,却从来不曾教给过李其玉。 还有一些的奇方,一旦利用不当就能害人,欧阳珍也不愿告诉李其玉,直到欧阳珍死后,李其玉偷偷翻出他以前的手稿才学到,比如那日让皇帝失忆的无忧草。 欧阳氏笑了笑:“我当是多大事呢?王妃眼疾治好了,是件好事,你治好的,和别人治好的,有什么分别?医者仁心,你何必这么小心眼?再说了,那宫女不过是偶得的一个方子罢了,并不能说明她的医术就在你之上。”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李其玉冷笑,“她可不是普通宫女,她是老子的克星,挡老子的路!” 第278章 害错了人 () 李其玉眼眸中浮现出杀气来,欧阳氏见了都犯怵。 “你……你想干什么?”欧阳氏连忙提醒李其玉道,“你可别胡来,那到底是宫里的人。” 李其玉在袖中暗自握拳。让皇上失忆没能杀了她,冷宫放火也没能杀了她,他原本看在她沦为宫女的份上,打算放她一命,现在,陆瑰云,是你逼我的! 此时远在藏书阁的陆瑰云打了个喷嚏,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又去翻了翻那本《玄子医书》,薄薄的一本,很快就从头到尾地看完了,其中记载了有一种可以让人失忆的药,叫无忧草。 书里只提了一笔,她看时也是一笑而过,心想要是能吃了这无忧草,忘却烦恼倒也挺好。 老邓递了一碗茶来,用袖子拂了拂椅子上的灰,笑道:“您坐会喝口茶,这茶叶不咋好,比不上您以前喝的,您将就将就。” 自从老邓知道她以前的身份之后,就对她格外的殷勤服侍,倒让她不好意思了。 陆瑰云接过茶咕噜咕噜喝了,然后将老邓按坐在椅子上,对他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年纪比你小,别对我用敬称,像以前一样唤我云儿便是。再说,你来藏书阁比我早,我是在你手底下做事,怎么好叫你服侍我呢?” 听她这春风化雨的声音,老邓安心了些,却不敢坐,站着道:“小殿下的吩咐,我不敢不遵。我要是再叫你云儿,小殿下又该命我掌嘴了。” “他敢!”陆瑰云安抚老邓,“你放心,有我在呢,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老邓这才请她坐在椅子上,另外搬了个绣墩坐了,笑道:“那我可斗胆叫你云儿了。” 陆瑰云欣然点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起名儿就是让人叫的吗,她听人叫她云儿,比听人叫她皇后,要顺耳多了。 “我说云儿啊,你真有本事,多少太医名医都没看好王妃的眼疾,你随便翻页医书,竟就给瞧好了。” 老邓说起来都兴奋,这件事真给他们这藏书阁长脸,简直可以吹嘘一辈子。 不过陆瑰云显然没有那么想夸耀自己,单纯是为王妃能失而复明而感到高兴。 她置之一笑:“这都是碰巧罢了,又不是我医术高明,不必再提,免得折损了那些太医的颜面。” 听她这么说,老邓更加佩服了,立下如此大功,还如此低调谦虚,再比起那些好大喜功的太医,果然做人境界高低立显。 陆瑰云清点完书目,正准备回庑房歇息,还没走出藏书阁,就看见儿子在不远处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既惊又喜,迎上前去:“昶儿,你怎么来了?” 孟和昶平日里都板着个脸,只有见到母亲时笑了笑,朗声道:“今日去给父皇请安,父皇说您给王妃医眼疾,立了大功,特许我来见您!” 儿子的个头儿已逐渐拔高,模样也越发清秀英俊,只是不见小时候的调皮,长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只是眉眼蕴藏着些许的心事,让做母亲的见了心疼。 陆瑰云轻轻地抱了抱儿子,然后放开他,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想哭,忍住了,问他最近过得如何。 “您放心,我好着呢。”孟和昶乖巧地回答,“就是有点儿想您。您怎么把头发剪了?”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头型,只觉得母亲更好看了些。 “嗨,我嫌头发长了碍事,就剪短了,倒省事了许多。”陆瑰云忍着眼泪,冲他笑,“二月二龙抬头,剃龙头,凑热闹。” 她牵着儿子进了藏书阁旁的耳房,拿了自己放在食盒里的炸马蹄莲酥给他吃。孟和昶不饿,不过为了让她高兴,一连吃了俩。 陆瑰云捏了捏儿子的脸,发觉他瘦了,叮嘱道:“你念书也别太苦着自己了,知道吗?多吃点东西,现在春天到了,平日里也出去踏个青啥的,别总闷在宫里。你还可以出宫去找顾襄玩,不过记得别给人家添麻烦。”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喋喋不休,以前她娘黄夫人唠叨她时,她嫌烦不爱听。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娘的都一样。 可能是难得见上一面的缘故,孟和昶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懂事地频频点头,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袖,不肯离去。 陆瑰云也舍不得儿子,叫老邓在藏书阁守着,亲自送孟和昶回承乾宫。 大手拉小手,母子挨着宫墙,徐徐行在夹道上。从前是多么普通寻常的画面,现在却成了极难得的温暖。 不知下一次再见面,又是何时。 承乾宫的宫门到了,陆瑰云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朝他微笑:“回去吧,好孩子。” 孟和昶正要点头,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皱起了眉头。 陆瑰云一下子紧张起来,看着儿子问:“昶儿,你怎么了?” “我……我……” 那痛苦似乎很是剧烈,孟和昶痛得连话都说不,额头不停地冒汗,捂着腹部蹲了下去。 陆瑰云连忙将儿子揽在怀里,慌乱地去搭上他的脉。儿子的脉象很乱,嘴唇发紫,这是……中毒的迹象。 她心中一惊,连忙对永忠道:“快去中医院抓药,冲天伞,黄花香,女贞叶,三叶茶,安宫牛黄散,还有败毒汤!” 永忠连忙答应,转身去中医院。陆瑰云此时顾不得别的,一把抱起儿子,就往他的寝宫去,天空就在这时下起雨来,她将外套解下盖在儿子身上,任由雨淋湿了自己衣裳。 这日中医院留守的,正是李其玉。他听说有人来抓这几味药,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然后拒绝道:“此几味药材皆十分珍贵,要请示过皇上才能给。” 永忠急了:“我们殿下都快不行了,你还在这舍不得药材?若是耽误了时辰,可谁都担持不起!” “什么?”李其玉大惊失色,“你是说,中毒的是殿下?哪位殿下?” “明王殿下啊!”永忠觉得这位太医莫名其妙,“您还不快去取药!” 第279章 舐犊之情 () 雨声大作。那噼里啪啦的响声,像千军万马同时踏过石板路。 孟和昶小脸煞白,嘴唇发紫,额头不停的冒汗。陆瑰云坐在床边心急如焚,一边喂他喝药,一边拿帕子给他擦汗。 她听见儿子打着牙颤,在说:“疼……疼……” 这孩子不管生什么病都很坚强,能让他喊出个疼字来,说明已经不是一般的疼痛。陆瑰云看着儿子受尽折磨的样子,比她自己中毒还要难受。 “昶儿,昶儿,不怕,有娘在。”她温柔地安抚着儿子,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孟和昶腹部绞痛,翻天覆地难受得欲死,那疼痛像火一样烧着他的身体,几乎就要将他焚尽。用过药后,火才熄灭了些,他就疼得晕了过去。 儿子一闭上眼,陆瑰云心跳都漏了半拍,连忙搭上他的小手,确认还有心跳时,终于哗啦哗啦地流下泪来。 她低头亲了一口儿子的额头,然后拉上帘帐,让他在里面休息。 方才从昶儿的脉象看,分明是中了邪毒,此毒攻心,若不救治及时,则会蔓延身,受尽剧痛折磨而死。 所幸她通医理,取药及时,才救回了昶儿一命,可是,昶儿所受的折磨也不轻。 至于是何人下毒,陆瑰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她叫来永忠:“小殿下今日吃了什么?” 虽然她已不是皇后,但余威仍在,且是谦王殿下的母亲,永忠没想太多就跪倒在地:“您明鉴,小殿下吃的东西,奴才不敢怠慢,都亲自经手试毒,不会有问题的啊!” 陆瑰云的心一沉,沉向了无底的深渊。 既然别的食物没有问题,那问题一定就出在了她那两块炸马蹄莲酥上。也就是说,下毒之人想害的不是昶儿,而是她! 这答案,难道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吗? 这时,一声“皇上驾到”打破了她的思绪。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所有人都跪地接驾,唯她站得笔直。 她睁着眼看着,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那个男人匆忙地赶了进来。 他一来就问:“和昶怎么样了?” 永忠正要回答,她先开口:“他的毒已经解了。再睡一日,便能醒来。” 皇帝眼里有几分疑惑:“他为何会中毒?” 这男人的嘴脸,陆瑰云一刻都不想再看,她哈哈大笑,笑容满是嘲讽:“儿子为何中毒,我还想问你呢。” 世上恐怕无人敢这般与皇帝说话。宫人们皆低头俯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皇帝的脸色难看得厉害,简直下一刻就要杀人的阴沉。 太医李其玉跟在皇帝身后,躬身道:“皇上,微臣可否去看看殿下。” 皇帝没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表示默许。李其玉轻手轻脚地入帐,半跪在脚踏上,搭着孟和昶的脉思虑了片刻,神色变了变。 他走出帐来,朝皇帝拱手:“皇上,明王殿下这是中了邪毒!此毒甚是可怕,万一救治晚了一时片刻,小殿下的性命可就……不保了啊!” 毕竟是父子,血脉相连,皇帝尽管失去了记忆,这些日子相处也有了感情,气得一脚踹向永忠:“狗奴才!给朕儿子吃的东西,怎么敢不验毒!” 永忠伏在地上哭道:“皇上饶命!奴才岂敢不给殿下验毒!且不说奴才,御膳房的东西端出来也都是验过的啊!” “那他还吃了什么?” “小殿下他……”永忠抬头看了陆瑰云一眼,不得不回答,“他今日去见陆宫人,陆宫人塞给殿下的点心,奴才就……就没验……” 皇帝一个眼神,没过一会,陆瑰云那盒炸马蹄莲酥就被人取来,李其玉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皱着眉头左看右看。 站在旁边的陆瑰云只是冷笑,不知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为何还要惺惺作态地作戏给她看。 皇帝等得没了耐心,“李太医,这点心有何不妥?” “皇上,邪毒的毒源无色无味,看是看不出的,寻常的验毒恐怕也不明显,且等微臣用专门来验。”李其玉卖了个关子,从医箱里翻了半天,翻出一瓶试剂,滴了几滴在炸马蹄莲酥上,酥立刻就变成了紫色。 “皇上!”李其玉故作惊叹了叫了一声,“邪毒就出在这点心上!” 皇帝将目光投射向陆瑰云。 李其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陆宫人,您不能为了挽回皇上,就拿殿下的性命冒险啊!这万一晚了一步,殿下可就没救了啊!” 这话是在暗示皇帝,今晚是陆瑰云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她故意给儿子下毒,再及时救治,就是为了立功的同时打感情牌,通过儿子挽回皇帝的心。 通过李其玉这么一说,反倒是狗咬狗,坐实了她的罪名。 陆瑰云的心已经凉透,现在还被人倒打一耙。作为一个母亲,她要是再不反抗,就真的白活了。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慢慢地朝皇帝走去。李其玉忙惊呼:“救驾!” 数名带刀侍卫进来,将明晃晃的白刃架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在这里打扰昶儿休息,我有话去干清宫再与皇上说。” 李其玉跪下道:“皇上,对这种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她谋害皇上不成,现在还谋害皇嗣,心肠歹毒,非死不能赎罪,只要您下旨,现在就可以取她性命!” 李其玉眼睛看着侍卫手里的刀,恨不得现在就去抹了她脖子。 皇帝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此时此刻是怎么想的。他的眼眸像一块没有温度的曜石,折射出冷光,却黑得见不到底。 他差点就听信了李其玉的话,但是不知为何,内心好像有个冥冥的声音控制着他,让他下不了死手。 “退下。” 李其玉惊讶地抬头:“皇上!您不能对这毒妇手下留……” 皇帝冷冷地对李其玉道:“李太医,这是朕的家事,你不必管,你该下值了。” “皇……”李其玉想说什么,看皇帝的眼神又不敢,只得生生憋了回去。 皇帝命人永忠好好伺候孟和昶,启程摆驾回宫,并对左右下令:“将陆氏一并带去问话。” 第280章 换我心为你心 () 雨仍是在下,皇帝一路坐着轿辇回了干清宫,宫灯明晃晃地亮着,他坐在罗汉榻上,将旁人都驱散出去,只留下她独对。 瞥见她被雨淋湿的头发,他正打算说句什么,她已经慢慢地拔下头上的银簪。 这银簪是她刻意打磨过的,十分锋利,轻轻一划便可见血。 簪子泛着冷光,锐利如刀的样子,像极了此时她的心境。 皇帝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图:“怎么?又要行刺朕?” 她失笑,拿着银簪,缓缓说道:“孟池羽,咱们相识也有十年了。可就最近这一年,我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长。你污蔑我谋逆返上,给我安罪名,废我休我,贬我做宫女,我都无话可说,因为你是天下人的皇上,你手里攥着我家人的性命,我不能将你视你作普通夫君,只有自认倒霉。” 她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风过时灯影幢幢,她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湿发得得红唇格外的美艳,神情凄楚动人。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一行清泪流下,继续道:“我知道,那毒是你下的,你想杀我,却不小心害了昶儿,是么。你大可不必如此,孟池羽,你要我的命,可以随时拿去。” 陆瑰云握紧簪子,对准自己的胸口,视死忽如归地悲壮一笑:“你还记得吗,咱们以前开玩笑说,要把心掏给彼此看。好,我今天把心掏出来,让你看看它是什么颜色,让你看看它有没有半点的改变。” 恋人恩爱情深之时,常开玩笑说要把心都给对方。她原以为,那就是一句玩笑话,可是现在,在她看来,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心迹,不再让无辜的人因她受伤。 儿子蜷缩着被邪毒折磨时,她只恨那中毒的人为何不是自己。再痛,也没有看着儿子在怀里抽搐,更让一个母亲痛彻心扉的了。 帝王从来不会饶恕罪人,却会对死人格外宽容。她想,只要她一日不死,罪名一日不洗清,她的儿子就要永远背负着“罪妇之子”的恶名,她的父母亲人都会以她为耻…… 银簪锋芒可比利剑,刺去时,襟口瞬间就沾满了鲜血,染成一片亮眼红色。 皇帝的瞳孔蓦然放大,几乎是有了惊慌之色,不曾多想就上前,一把夺去她手中的银簪,摔在地上成两半。 血一直在流,滴在他手上,热热的,满是腥味。孟池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刺了一下似的,大声地朝外喊:“来人!拿止血药!” 她没想到他会救她,所以那根簪子也没能像预期一样刺进心脏。失血后的她嘴唇苍白,但是意识依然清醒,眼神黯然地看着他:“你让我把心掏给你看。你好好看看,我的心,到底长什么样。” “你疯了!你敢自裁,朕照样灭你九族!”他骂了一句,从宫人手里接过外敷的止血药,洒在她的伤口上。 陆瑰云原本想的很清楚,皇帝要她三更死,她也活不到五更,不如就真的把这心掏给他看,让他看个清楚,以后善待他们的儿子。 可是他竟然说出这话,显然是不想她死。这下子她倒糊涂了,他到底是想怎样? 皇帝将她抱在怀里上药,她的伤口位于胸口,他心跳竟然加快了几许,虽然还是未能恢复对这个女人的记忆,但是这样抱着她的感觉,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是那样熟悉,让他贪恋…… 所幸他救得及时,刺的伤口尚且不深,她身体底子又好,血一会就止住了,伤势并不严重。陆瑰云一把推开他,做出十分嫌恶的表情。 “你改主意了?又不要我死了是吗?是不是怕天下人说你背信弃义,杀妻弃子?”陆瑰云冷笑,“皇上还真是圣心难测呢!” “朕说了不杀你就不杀你,从不会背信弃义,从来就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想多了。” “你……”陆瑰云竟一时词穷,紧蹙眉头看着他。 皇帝犹疑片刻,还是问:“和昶此次中的毒,真不是你下的?” 天下痴情,莫过于母亲对待子女。孟池羽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来,陆瑰云觉得他简直可笑。 他却把这片刻的沉默当做了心虚,坐回高高在上的位置,严厉地问:“问你话,为何不答?” 她没有回答,而是道:“你看看你左手手心。” 皇帝的左手手心,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初她生昶儿的时候,由于太过疼痛,挠破了他手留下的。 她意在提醒他,当初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痛,她怎么可能忍心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冒险? 皇帝闻言一怔,其实他也早注意到自己左手手心那道疤痕,只是由于丢失了这十年的记忆,并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他也不愿别人知道他失忆的事,所以连问都没有问过。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 疤痕虽浅却能看得出,呈淡红色,像一道残缺的月亮。 “你是说这条疤痕?它怎么了?” 皇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他那模样不像是装傻,陆瑰云倒疑惑起来。以小爷的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她要说什么?难道说尊贵人物忘性大,把这么重的事都忘了? “你……你不记得了吗?这条疤痕,是我生昶儿的时候,使劲抓你手抓破的……”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不在乎,我不会再提。只是我告诉你,我陆瑰云就算混得再渗,也不可能让儿子替我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更何况,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修复的必要了,我没有李其玉说得那么卑劣。” 说完这句,她跪下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昂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说道:“从今往后,皇上与我,只有君臣之义,再无前尘往事。我敬你是因为你是大雍的君主,是我孩儿的父亲,再无其他。我要去照看昶儿了,就此告退。” 尔后,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捂着刚刚失血的胸口,消失在外面黑色的雨帘里。 第281章 百日宴 () 陆瑰云没去藏书阁,留在承乾宫陪着孩子。 孟和昶睡了整整一日,刚睁开眼睛时有些迷糊,不明白发生过什么,只看见母亲衣不解带地守着自己。 “娘?” 陆瑰云半撑着身子坐在床旁,见儿子醒了,忙递了杯温水过去:“昶儿,有不舒服吗?” 孟和昶摇头,虽然有些无力,但是身上已无痛感,道:“我无事,只是……有些饿了。” 虽然她一再地给儿子把脉确认毒已解了,但直到此时此刻,儿子说饿,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笑容重新跃上了她的脸庞。 “来,起床,娘带你去吃好吃的。”陆瑰云飞速地给儿子换上衣裳,带他去前厅吃饭。这次再半点不敢马虎,都一一验过才敢让他下肚。 看着儿子吃饭吃得香,她有种捡回了个儿子的感觉,不觉间嘴角上扬,更看宝贝似的瞧着他。 孟和昶一边用膳,一边问母亲:“昨日我为何会腹痛难忍?” 陆瑰云嘴角的笑容凝固住,然后风轻云淡地道:“这……都是娘不好,那盒炸马蹄莲酥,时间放久了,害得你闹肚子。” 她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和儿子解释,只好说个不那么严重的借口,想要以此遮掩过去。 其实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她现在心里也没数。原本推测是孟池羽想毒害她,可是从昨日他的反应来看,又不太像。难道说,她昨日那番话打动了他,让他临时改了主意? 若是另有其人,那到底是谁要害她?她自认这么多年,在宫中与人为善,几乎不曾树敌,实在想不到谁会如此歹毒,她都沦落至此了,还非要置她于死地。 听了母亲的解释,孟和昶不免感到奇怪,首先,母亲应该不是那么粗心的人,其次,他记得昨日腹痛简直就是撕心裂肺,可比寻常的闹肚子严重多了。 次日正好是紫阳公主与陆绍炀的女儿出生的百日酒,皇帝亲临,在京的皇族纷纷赶去公主府祝贺,不在京的也都寄去了礼物。 皇帝穿着常服驾临公主府,看见刚出生的小侄女,平日里再冰山的一张脸,瞧见那团粉嫩的小东西,也忍不住眉目舒展。 他抱小侄女在膝上,问孟棠儿道:“姐姐,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 孟棠儿坐完月子后恢复了不少,气色红润,笑着回道:“绍炀给起的小名,说我爱吃桃子,女儿就叫桃子好了,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意思。大名还没拟定,他拟了几个,说让瑰云来定。” “陆氏?姐姐的孩子,凭什么让她取名字,她也配么。” 孟棠儿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是当初一早儿就说好的,侄女的名字要由姑姑起,这是他们家的习惯。” 皇帝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嘀咕:“她是姑姑?那朕还是舅舅呢。” 哇——桃子的啼哭声响起,孟棠儿顿时紧张起来,急忙从皇帝手里抱走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温柔地哄:“桃子不哭,桃子乖。” 皇帝看着姐姐初为人母,对孩子百般爱怜的样子,不禁想起了那日陆瑰云所说的话,天下没有母亲忍心拿孩子冒险。 来为小公主庆百日的宾客众多,接待宾客的附马爷在人群里张望着,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不禁有些失望。 他回到花厅,听见女儿的哭声,抱着哄了两下。桃子好像特别听她爹的话,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咯咯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笑说,小孩子变脸变得真快。 陆绍炀走到皇帝面前,一揖到底:“皇上亲自驾临,真使公主府蓬荜生辉。” “亲侄女的百日宴,朕这个当舅舅的自然应该来道贺。”皇帝一挥袖,指着旁边的座位道,“今日来的都是家里人,不必那么多规矩,姐夫坐吧。” 陆绍炀并没有坐下,而是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抬首观察了下皇帝的脸色。 因为是小侄女的百日宴,皇帝显得比平日随和很多,抿了口茶问:“怎么?姐夫还有事?” “皇上。”陆绍炀一撩袍跪了下去,“微臣女儿百日宴,微臣想让妹妹来见一面,求皇上开恩。”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原本说说笑笑的皇家众人也都停了下来,仿佛这是一个格外敏感的话题。 睡在襁褓里的桃子闪烁着眼睛里的星光,有些莫名奇妙,不明白这些奇怪的大人们为什么突然安静。 陆绍炀听说了妹妹的事情,原本想要进宫去求情,无奈皇帝严令,有敢为陆瑰云翻案者斩无赦,经公主苦劝后,才不得已作罢。 废后的圣旨给陆瑰云安的罪名是谋逆,虽然皇帝答应不杀,但是暗下毒酒或赏白绫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不发话,陆绍炀忍不住就往坏处想,平日伶牙俐齿的状元此时也不禁发颤:“皇……皇上……微臣妹妹还活着吗?” “嗯。” 淡淡一个嗯,陆绍炀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皇帝抬了抬手,今儿小侄女是主角,怎么也得给小侄女亲爹一个面子,于是道:“就依驸马所言,把陆氏叫来吧。” 陆绍炀连忙谢恩。 皇帝又添了一句吩咐:“去看看和昶身子好点没,要是好了,叫他也来看看妹妹。” 孟棠儿半日没看见侄子孟和昶,还以为他是贪玩儿去了,皇帝这么一说,她连忙关心地问道:“昶儿怎么了?病了?” “前一阵子吃了陆氏给的点心,中了邪毒。” 孟棠儿与陆绍炀俱大惊。孟棠儿皱眉道:“这不可能,瑰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皇上,我也是做母亲的人,虎毒不食子,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可不能冤枉瑰云啊。” 皇帝这次真把姐姐的话听进去了,应道:“姐姐放心,此案还在查,若不是她做的,朕自然会还她个清白。” 这个案子最难查的地方在于,藏书阁并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地方,来往的人员既多又杂,很难一一查证。也就是说,如果下毒的另有其人,他很有可能会混在人群中而逍遥法外。 第282章 吹皱一池春水 () 不是陆瑰云不想来参加小侄女的百日宴,而是有三点顾虑。一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宫女,除非有特许不能出宫,二是她现在身负罪名,怕连累哥哥,三是孟和昶解毒不久,她怕儿子身体还有不适,所以一直守在身边照顾。 她亲自做了件紫色藤萝花纹的小衣服,原本想等百日宴过了,再托人送去公主府,聊表自己这个当姑母的的心意。 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接她去。她连忙换了件稍显体面的衣裳,带着儿子一同赶到公主府。 来不及看小侄女,先向皇帝见礼道谢。 “奴才恭请皇上圣安,多谢皇上恩典。” 她为了喜庆,特意穿了件藕色镂金祥云衣,不似平日穿着那般暗沉素简,只是这几日担心和照顾儿子,瘦了许多。 可气韵犹在,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那般绰约娇艳,像天上不食杂粮的仙女。 皇帝看去,心中波澜微起,却不形于表面,只是道:“不必谢朕,是驸马要你来的。” 陆瑰云转向哥哥,蹲了个安:“谢驸马爷。” “云儿!”陆绍炀连忙托住她,本想说些什么,又忌惮上首坐着的皇帝,忍住激动,问道,“你一向可好?” 经历了这些事,陆瑰云实在说不出那个“好”字,于是就只点了点头,将做给侄女的小衣服拿出来,递给孟棠儿。 “这是我送给小侄女的,做得拙劣,请紫阳公主不要嫌弃。” 孟棠儿接过一看,那件小衣服做工精致,紫色藤萝栩栩如生,在阳光下闪动着欢乐的光泽,特意用了雕绣的技法,很费眼睛,显见是用了功夫了。孟棠儿知道她现在处境艰难,还能腾出时间绣这个,实属不易。 “瑰云有心了。”孟棠儿说话间,就将衣裳套在桃子身上。 桃子似乎很喜欢这件新衣裳,一穿上就咯咯地笑个不停。陆绍炀又对妹妹道:“侄女的小名叫桃子,大名还等着你来起呢。” 从前的一句玩笑话,哥哥竟当了真,陆瑰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大名还是由父母起比较合适:“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咱们早就说好了的。”陆绍炀拉她坐下,“我已拟了几个,你帮哥看看哪个好就成。” 陆瑰云坐下后,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了。 男诗经,女楚辞,陆绍炀拟的几个名字,分别是宜修、杜若、青云、煌煌,都出自《楚辞》。 “煌煌。” 几乎是异口同声。 皇帝一愣,看向陆瑰云,没想到会与她如此一致。 心有灵犀的两个人有些尴尬。 “明哲煌煌。” 又是几乎同时开口。 皇帝清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不如就用这个吧。” 孟棠儿抱着女儿道:“既然皇上和瑰云都这么说,那就定了这个。多谢皇上赐名,也谢谢瑰云。” 陆瑰云站了起来,道声不敢。 她能感觉到,皇帝逡巡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身上。 孟和昶怕他爹娘吵起来,不等皇帝召唤,就走到皇帝面前跪下道:“妹妹的百日宴,儿臣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皇帝收回目光,看向儿子时多了几分柔和:“起来吧,你身子好些没有?” “母亲悉心照料,儿臣现在很好。”孟和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爹,没有起身,而是叩首求道,“是儿子自己要吃那点心的,不知道点心放了几日,这才闹的肚子,请父皇不要怪罪母亲。” 皇帝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将中毒的事瞒着儿子,眼神顿时有些复杂。 孟和昶见皇帝没有回应,向前跪行几步,轻轻抱住他爹的腿,再次申诉道:“真的是儿臣胡吃的,不干母亲的事,请父皇责罚儿臣。” 腿上小挂件的急切的声音,让皇帝心里升起了一阵温情,毕竟是亲生父子,血脉相连,他看儿子因那邪毒而瘦了不少,心有不忍地拉起他。 “就依你,朕不罚陆氏。你以后吃东西要小心些。”皇帝变身慈父,摸了摸儿子的头,“玩儿去吧。” 孟和昶高兴地谢恩:“谢父皇不罪之恩。” 陆瑰云看儿子替自己求情的样子,心里一酸,再抬首看那高高在上的人,仿佛是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陆绍炀许久没有见到妹妹,十分关心她的近况,趁着百日宴人多,将陆瑰云拉到一间耳房里说话。 他低着头,声音里满是自责:“云儿,都是二哥无能,明知道你是被冤枉,却不能替你求情说话。二哥这个状元,真是白当了。” 陆瑰云知道,二哥一向疼她,虽然先前兄妹俩曾因黄夫人的事闹得不愉快过,但仍旧是一处长大的亲人。二哥是整个京城里,除了孟和昶之外,唯一和她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出了事,二哥一定暗地里操碎了心。 她拉着二哥的手,摇头道:“不,二哥,你千万不要卷进我的事情里,到时候若是连累了你,我就成了真的罪人。” “可是云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犯了谋逆之罪呢?” 陆绍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何人会陷害妹妹。更想不通的是,皇帝与妹妹一向夫妻情深,怎么会轻易听信了奸人的话去。 “此事我也疑惑。皇上像变了个人似的。” 陆瑰云想起皇帝手心的疤痕,当初他可是经常调侃那条疤痕,可那日他们对峙,当她提起这疤痕时,他竟把它的来历忘得一干二净。 ”皇上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陆瑰云眉头微蹙,如同风吹皱一江春水,语气也渐渐变得疑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的性子,更像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 陆绍炀经历官场,知道人心险恶,便问:“会不会你不让皇上娶后宫,皇上才找了借口废你,想要纳妃娶嫔?” 这倒不失为一种可能,可是陆瑰云觉得也不像。皇帝若真想要别的女人,现在这时节,就该选秀了。可是她听说,内务府几次建议选秀,都被皇帝驳了回去。 第283章 所谓高迁 () 陆绍炀背着手,来回地狭小的耳房里来回走动,眉头锁得紧紧的,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现在可以肯定,宫里一定有人想要害你。” 杂乱的脚步声,显示出他此时心中的慌乱。他担心妹妹的安危,同时又因事关后宫而感到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陆瑰云并不想给哥哥造成困扰,于是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上次是我疏忽,我现在可知道防范了,他再想害我可不容易着呢,二哥不用为我担心。” 陆绍炀走到临窗的位置,顿住脚步,恰好有道光束,照在平平整整的官服上,眉目间满是担忧,欲言又止。 “可……如果……那个人是皇上呢?” 如果那个人是皇上,妹妹就算有再通天的本事,恐怕也难逃一死。陆绍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偌大的宫廷,说到底,不过是在皇上股掌之间的玩物。而她的性命,亦不过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只要一思及此,陆绍炀就感到深深的恐惧。 陆瑰云笑了笑,十分豁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真是他要杀我,二哥难道还替我报仇不成?不如求个恩典,把我的骨灰带回金陵,找个好天气,洒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陆绍炀戳了下妹妹的额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小时候是笑着打闹,现在却是更多的无可奈何。 虽然许久不见,但是兄妹并不能聊太久,毕竟这是桃子的百日宴,驸马爷这个当爹的总不能离席太久。 热闹的酒席很快开始,陆绍炀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孟棠儿觉察,提醒他道:“今儿是桃子百日宴,这么多贵客都来了,你别挂着个脸。”他这才勉强换上一副笑容。 皇帝坐在席首,下意识地用目光到处搜索着她的身影,没有找到,感到一阵空落落的。紫阳公主与驸马来给他敬酒,他才回过神来,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待宾客纷纷散尽,皇帝已是微醺,去逗了逗小侄女,就准备摆驾回宫,却忽然被驸马半路拦住。 “皇上。”陆绍炀抱拳,“微臣斗胆,想留您一叙。” 孟棠儿手心捏出汗来,她知道丈夫八成是要为他妹妹求情,可是皇帝下了严令的,求情者便要问斩。 皇帝顿住将行的脚步,看了陆绍炀一眼,他虽然已经丢失了这位前任大舅哥的记忆,但是他在平日理政时,知道驸马出身状元,卓有才识,在其所任官职上干得不错。再加上紫阳公主这层关系,对他的态度算是温和。 “陆爱卿有什么话要同朕讲的?” “皇上,微臣妹妹——” 陆绍炀话才出口,立马就被孟棠儿截断:“皇上,驸马他喝醉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时候不早了,臣恭送皇上回宫。” 孟棠儿不是不想帮陆瑰云说话,而是更多地考虑自家丈夫的身家性命。毕竟,陆绍炀好不容易考上的状元,刚刚在官场站稳脚跟,她又刚生了他们的女儿,她可不想他因为死谏而丢了官位甚至性命。 “姐姐不用紧张,让驸马说罢,朕今日赦他无罪。”皇帝一挥袖,坐上了太师椅,竟有些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终于有机会为妹妹说话了,陆绍炀一撩袍跪了下去,俯低道:“皇上,敢问您一句,您何以断定微臣妹妹犯了谋逆之罪?” 当初服了那丸丹药,由于药效所致,皇帝早已将醒来听到的第一番话,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被驸马这么一问,倒有些恍惚。 慢慢地想起来了,那日是在懿太妃的华清宫里,李其玉告诉他,皇后为扶太子上位而谋反。后来,他就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皇帝心乱如麻,却不愿表现出来内心的慌张,而是冷眸一扫:“原来驸马是来找朕兴师问罪的。” 陆绍炀连忙俯低了道:“微臣不敢!微臣了解自家妹妹,绝非是那等狼子野心的毒妇!微臣自知应该避嫌,可是此话不吐不快!皇上若无证据,怎么就给云儿安上这么大的罪名,她着实是冤枉啊!” 帝王的决策,从来不容臣子质疑。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被臣下当面指责出错误,皇帝不禁有些着恼,眯了眯长眸,里面射出一道寒光:“你是说朕无凭无据地冤枉她?在你眼里,朕岂不是成了无道昏君?” “皇上!”孟棠儿不等皇帝发作,惊慌地跪在了丈夫身边,“皇上,驸马他真的喝多了,改日我带他进宫谢罪去,皇上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这次吧!” 皇帝本要再行斥责,可是看见姐姐跪在面前,又听见小侄女可爱的哭声,心肠竟是一软:“罢了,下不为例。朕回宫去了,驸马醒醒酒,以后注意言行。” 孟棠儿松了口气:“是,臣替驸马谢皇上隆恩。” 陆绍炀见皇帝要走,跪行几步拦在面前,连连叩首:“皇上,就算微臣不为妹妹申冤,但是云儿现在在宫中性命堪忧,还请皇上念在旧情,护她无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陆绍炀一个七尺男儿,这会眼里蓄满了眼泪,苦声哀求。皇帝顿了一顿,眸光中的冷意收敛几分,他想起她将银簪插进胸口那次,他也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其实,从心底,他也不愿她死的。 “起来吧,朕应允你,保她性命就是。” 第二日,陆瑰云正在藏书阁搬书,见到御前来人,已是习以为常,看都不看一眼,就问:“皇上又要看什么书?” 没想到那宫人没有像以往一样报出书名,而是躬身敬称了一声“陆姑姑大喜”。 陆瑰云将书一本一本地放置到书架上,听见这话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大喜。” 那宫人嘴甜得很,满脸堆笑:“姑姑还不知道吧?您,高迁了。” 她莫名奇妙,以为自己听错了:“高迁?什么高迁?” “皇上金口玉言,要将姑姑从藏书阁调到御前,可不就是高迁么。恭喜恭喜。” 第284章 御前宫女 () 皇帝在暖阁抚琴喝茶,弹了一曲《长清》,正要收尾,看见窗户处人影一闪,手指就忘了该怎么弹。 永福揭帘进来,拿着拂尘,躬身道:“皇上,陆氏带到了。” 皇帝“嗯”了一声,故意不抬头看她,轻轻拨了两下琴弦,清冽的声音像是流水潺潺。 陆瑰云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她尚且不太适应这身御前宫女的服装,一身水红色的宫装略显单调。 永福是皇帝身边人,自然看出皇帝最近对陆氏的格外上心,有眼力见儿地退了出去,留他们二人在暖阁内。 皇帝没发话,继续随意地挑着琴弦,身着玄色常服,一派慵懒之态。 她直起身子,觉得有些尴尬,便想着找些活干,倒走了炉鼎里的香灰,又重新续上香料。再看案上的茶冷了,就重新煮了茶。 实在是无聊得紧,她就走到窗边,给山茶花浇了点水。层层叠叠的纯白花瓣煞是好看,像个长在温室里的大家闺秀,生长美艳的同时,散出沁人的清香,不禁被其吸睛。 什么时候,他会在屋子里养山茶花了?应该是宫人们种的吧,他一向是没有这等闲情逸致的。陆瑰云盯着那株山茶,突然发现花蕊处有个小虫子。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嫌恶的皱眉,让人赶紧把虫子灭了,不过现在,她实在是过于无聊了,竟然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那是只小小的瓢虫,艰难地爬行在花叶之间,这小东西讨个生活也不容易,尤其还在皇帝在眼皮底下,要是被他发现,小命肯定就丢了。 她有种和这小瓢虫同病相怜的感觉。渺小,无力,命都攥在暴君的手里。 皇帝试图再弹一曲,却发现怎么也弹不对音,再转头看那人藏脸于山茶花后,人面花颜交相辉映,重叠之间,花颜在玉容前亦失了几分颜色。 “你会弹琴吗?” 陆瑰云抬头,此处就他们两个人,显见他是在问她。 当初穿越来时,她原本不识音律,也不会弹琴,后来是小爷非要手把手地教她弹琴,教到她会为止。后来她出了师,虽然会的曲子不多,但是弹得游刃有余。 难道这件事,他也忘了吗? 皇帝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他不应当连这一点也不知道。 他不想被人知道失忆的事,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道:“朕的意思是,你应该许久没弹过琴了吧。” 废话,当宫女哪有琴,更没有弹琴的工夫。 陆瑰云拿剪子修了修山茶花的枝叶,偷偷地白了他一眼,道:“是。琴棋书画这等高雅之物,是您这等尊贵人玩的。奴才没得玩。” 皇帝会察色,听出来她这是会弹琴却没得弹的意思,站起身将琴后的座位让出来,自己坐到窗下的罗汉榻上喝茶,道:“朕懒得弹了,你来试试。弹得不好,就去领罚。” 陆瑰云应了个是,看了那小瓢虫一眼,起身过去弹琴,她记得小爷教她的第一首曲子是《春晓吟》,很类似于诗里“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的意境,再看皇帝一派慵懒地喝茶休闲之态,便觉得应景。 手指轻轻搭上琴弦,旋律便由此流淌了出来,春风化雨,润物细微,没有大起大落,只有婉转悦耳。 烦心事太多,唯有沉浸在乐音里,才能短暂地忘却现实的世界。 她想起当初他教这曲《春晓吟》时,也是这样的一个晴朗春日,微风和煦,波澜不惊,二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美好的时日,终成虚空梦幻,她弹到最后一个音时,心微微有些刺痛。 “你最后一个音弹错了。”皇帝提醒她,“你收尾太急,没有留下悠长的回味。” 她就知道他会挑她的错,不过,倒也不算是鸡蛋挑骨头,她最后一个音的确弹错了。她于是讪讪地放下琴弦,离开了座位:“皇上说的是。” “前面弹得不错,就是尾没收好。”皇帝说,“自己说说,该怎么罚。” 她就知道这是个坑,调她来御前,说不定就是为了寻她的错处,然后一再折磨责罚。 要是不反抗,以后这种罚还会越来越多。 “这曲子是皇上教奴才弹的,奴才弹不好,皇上这个当老师的难道就没错吗?”陆瑰云辩解道,“再说了,奴才觉得最后这个音,戛然而止也挺好的,因为春眠终究会醒,醒时才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所以不再必取悠长之感,而是梦醒心惊的音色。” 如此解释,便把弹错的音圆了回来。皇帝见她伶牙俐齿,冷笑道:“好好的曲子,岂是由你乱改的?弹错是小错,狡辩才是大错。” 他现在已经不是宠她爱她的小爷,而是冷面冷心的帝王。帝王要的是服从,而非道理。陆瑰云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但是为时已晚。 “所以,这就是皇上调奴才来御前的目的吧,皇上想杀我,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罢了。实话说,我不怕死,只求死后能将尸首给我二哥,让二哥将我火化,骨灰带回金陵,找个晴日撒了。” 皇帝没想到她已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不免侧目:“你这么想死?倒是想得周,连骨灰都想好了安排。” 陆瑰云将几缕碎发别至耳后,苦笑道:“世间光阴珍贵,若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愿意轻生?是皇上杀心已起,所以我只有一死。” 她做好准备,等着皇帝下令擒她,不料却听皇帝道:“这你就大错特错。朕调你来御前,不是为了找借口杀你,恰恰相反,是因为朕昨日答应了你二哥,要保你性命无虞。” 陆瑰云闻言并不欢喜,而是担忧了起来,二哥替她求情了?二哥还真是不怕死啊! 还好听皇帝这话的意思,应该没有责罚二哥。 皇帝身子前倾,盯着她道:“你不是怀疑朕下毒害你么?朕告诉你,此等阴毒小人之事,你做得出,朕可做不出。朕还非要将此事查明清楚,让你知道什么是君子气度。” 第285章 道德绑架 () 陆瑰云算是听明白了,皇帝召她来御前,不是为了整治她,而是为了证明他自己所谓的“气度”。 倒像是小爷能做得出来的事。 只不过,更像以前孩子气的他。 她“嗯”了一声,又走到山茶花前,继续剪了剪枝叶,提醒他:“那照皇上这么说,奴才若是出事,您就没气度了,对吧?” 这么一来,她就成功地对某人实行了“道德绑架”,而堂堂皇帝,光是为了面子,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陆瑰云好像找回了以前和太子爷斗智斗勇的劲头。 “你……”皇帝意识到中套了,又不愿在这女人面前丢面子,冷哼一声,“朕若想取你的性命,你还活得到今日?你罪孽深重,哪有一死了之这么便宜了你。” 陆瑰云挑眉看他,口气还不小嘛,死都是便宜了她,那难道,要让她生不如死? 反正只要活着,她相信没有什么摆不平的事。 皇帝起身行往书房。她正要跟去,忽然又看见那只小瓢虫,要是被别的宫人发现,肯定死定了,不如救它一命吧。 她原本是很怕虫子的,但是现在为了救一条小性命,大着胆子将它拈了起来,藏在手心,出去将它在石阶上放生。 永福见她出来,忙迎上来殷切地问:“您和皇上处得如何?” 永福是从小跟着孟池羽的太监,他料定主子一定是对陆氏旧情难忘,不然怎么把人叫到跟前来伺候呢。他心里暗暗盘算着,指不定陆瑰云哪日又成了娘娘,帮她一把还可以日后讨赏。 陆瑰云看着那只小瓢虫慢慢爬远,拍了拍手站起来,偏过头对他道:“皇上不待见我,枉费总管用心了。” 永福嘴角的笑容顿时凝固,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御前宫女的待遇比藏书阁宫女好多了,可是她却觉得这里还不如在藏书阁。 主要是像跟班似的伺候孟池羽,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陆瑰云正想着该如何推脱这贴身伺候的差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唤她“皇嫂”。 回头一看,是孟池星给皇帝请安来了。永福匆忙打千,道了一声:“明王殿下吉祥。” 由于宫女身份,陆瑰云也跟着福身:“明王殿下万福金安。” 孟池星不敢受礼,慌忙回礼:“您别折煞了我,该是我给皇嫂请安才是。” 小星星对她还用着旧称,她连忙去捂他嘴,提醒道:“我已经不是你皇嫂了,殿下别乱叫。” 孟池星不知道皇兄和皇嫂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知道皇兄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废了皇嫂的名份,还不许任何人为她说话平反。但是他记得从小受皇嫂的悉心照料,不敢有半点不恭。 不能喊皇嫂,倒不知道该喊什么。少年眉目间满是为难。 陆瑰云眼珠子一转:“不如你叫我陆姑姑吧,就像昶儿叫顾襄那样。” “陆……姑姑。”孟池星很不适应这个称呼,但还是接受了,一揖到底道,“您来御前了?是不是皇兄回心转意了?” 小星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陆瑰云笑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宫女装,反问他:“你看呢?” 孟池星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注意到永福还半跪在地上,抬手道:“我来给皇兄请安,劳烦总管进去通报。” 永福“哎”了一声,进去不久就出来传旨,请孟池星进去。 “臣弟给皇兄请安,皇兄万岁金安。”孟池星整顿衣襟,肃容而拜。 皇帝虽然丢失了关于弟弟的记忆,但是从懿太妃听说过,这个弟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兄弟感情甚为亲厚,加上他瞧这小弟也挺顺眼的,于是态度温和地道:“平身,赐座。” 从陆瑰云的事情之后,孟池星对皇兄更多了一份畏惧之心,毕竟皇兄心思如海深沉,连皇嫂都能说废就废,何况是他这个弟弟。 倒是皇帝主动询问他近来身体如何。 他刚坐下,闻言忙又起身,恭敬答道:“蒙皇兄垂询,您赏的药,臣弟都用了,托您的福,开春以来身体已有好转。” 天天吃那么多的药,大人都会承受不住,何况还是个孩子。皇帝对弟弟颇为怜惜,和颜悦色地喊他坐下。 陆瑰云进来奉茶,才将茶碗递上,孟池星忙双手接过,脱口而出:“多谢皇嫂。”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现在最怕人提前从前的身份,孟池星这一声“皇嫂”,真像个炮仗似的,差点没炸了她。 “殿下,方才怎么和你说来着?”她低声提醒,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可别再叫错了啊。” 孟池星反应过来,忙道:“是,陆……姑姑。” 陆瑰云看皇帝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才放下帘子退了上去。皇帝这日还算清闲,悠哉悠哉地看着奏折,对弟弟道:“等会留下用膳吧。” “谢皇兄。”孟池星道了谢,坐在座上安静地喝茶,不敢打扰。 皇帝批完了奏折,精神不错,便叫他一起下棋,这时才问:“你和陆氏关系不错?” 陆瑰云是个敏感话题,若说关系好,则有“同党”之嫌,若说关系不好,则又违背真实。孟池星斟酌着字句,落下了一枚棋子,答道:“臣弟年幼丧母,是皇兄和皇……陆姑姑带到东宫长大的,臣弟虽不敢替陆姑姑辩驳罪名,但她对臣弟实有养育之恩,臣弟不敢忘本。” 皇帝执棋子的手顿了顿,这些日子,他越来越发觉,在身边人眼中口中,他似乎早已与陆氏成了不可分割的共同体…… 他突然想知道,那失去记忆的十年,他是如何与她共度的。 御前人多活少,陆瑰云待在皇帝跟前也不自在,想起藏书阁的老邓,便找了空儿回去探望探望,顺道去帮他搬搬书。 才走到藏书阁,就看见一群宫人围在一起。平日里藏书阁冷冷清清,除了老邓和几个平日维护的宫人,或是贵人们偶尔取书派来的太监,根本没什么人,也绝不会所有人都聚在一处。 第286章 发誓报仇 () 陆瑰云没出动静,好奇地走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听见围在一处的众宫人正在激烈地讨论。 “你们说这老邓,平日里看着人挺好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就是啊,真看不出来他有害人的心思。你们说,他老都老了,何苦来嫉妒个宫女比他能干呢。” “可他这绝笔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啊。” “害!人心难测嘛,说不定老邓平日的宽厚大度都是装出来的。” “嗯,说得有几分道理,人心隔肚皮。” 陆瑰云听得面色一变,急忙大声打断他们:“等等!你们说老邓怎么了?” 众人看见陆瑰云出现,都像见了鬼似的,立马噤声了。其中一个藏书阁的宫人叫小茜,原来是在老邓手下做事的,和陆瑰云有几分相熟,连忙上前福礼。 “回陆姑姑,老邓他……今儿一早悬梁自尽了,还留下了绝笔书。说您那盒点心里的毒是他下的,现在皇上派人来追究此事,他知道逃不过了,就自己以死谢罪……” “你胡说!不可能!老邓怎么可能给我下毒!”陆瑰云瞪大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往下掉。 说谁害她,她都信,偏偏不可能是老邓! 在藏书阁这些日子里,是两个人相互照应,才能一同捱过宫里的艰难生涯。老邓待她比亲闺女还要亲,她也早就把老邓当成了家人长辈一般。 要说老邓嫉妒她比他能干,那更是笑话!老邓那年纪,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老眼昏花,在藏书阁早已有些力不从心,她来正好减轻他大量负担,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嫉妒? 有人害老邓!老邓是在替那个真正的恶人背锅! “小茜,你快告诉我,老邓现在在哪里?”陆瑰云急着摇动小茜的肩膀,“他还有救吗?” “老邓已经自尽身亡了。皇上正好派了人来查姑姑点心被下毒的事,他们打算拿老邓定案,此事刚刚报知了皇上,皇上示下,在宫中行此毒事,罪大恶极,要于明日当着众人,五马分尸,以敬效尤……” “不!”陆瑰云惊呼,“我答应过老邓,要替他收尸的!小茜,你快带我去!” “陆姑姑您先别急,老邓的尸体现在还在他房里呢。他……” 小茜话没说完,陆瑰云便一路飞奔去了老邓的住处。屋子里所有东西摆设陈放如初,唯有梁上多了一根绳,下方有一个被踢倒的木凳。 而老邓,则被一片白布盖住。 她踉跄两步,将白布揭开。老邓还瞪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老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老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陆瑰云一边说一边哭,这个老人家曾经那么关心她,爱护她,给她长辈般的温暖,可如今,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到底是谁要拿老邓顶罪?连这么善良可亲的老人家都不放过!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皇帝接到底下的消息,看过那张所谓的“绝笔书”,正要下旨定案,陆瑰云就不经通传地冲了进来。 身后,永福还在说她:“当心别冲撞了圣驾!” 他见她红着眼睛,是大哭过一场的样子,反倒是莫名其妙:“给你下毒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你怎么还哭上了?” “皇上,不是老邓,不可能是老邓!” “绝笔书在此,证据充分,怎么就不是他?” 陆瑰云顾不得规矩礼仪,伸手急道:“将绝笔书给我看看。” 皇帝也没计较,凭由她夺去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 陆瑰云拿着那绝笔书看了片刻,有些愣住了。这……这还真的是老邓的字迹。 可是,这不可能! “皇上,此案定有隐情,老邓他是个好人,我不相信……” “好了!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说的!好人坏人,要看他做的什么事情!” “老邓待我一向亲厚,怎么可能害我?” 皇帝反问:“那你以前不也与朕亲厚,最后还不是为了皇位而谋害朕?” 陆瑰云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绝望,她知道他不会听她为自己辩解,只有着急地去找那绝笔书的破绽。 可是那封绝笔书,偏偏一点破绽也没有,像极了真的。她只好从别处入手:“皇上您想,邪毒是种奇毒啊,就连寻常大夫都是听说过没见过,老邓怎么可能会知道邪毒这种东西?而且又从哪里知道制作的?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你们是藏书阁的人,藏书阁自有许多药理之书,许是他偷看偷学。你上次给王妃治眼疾的方子,不也是在书里找到的?” 这么一说,这个犯罪链条几乎就完整了。 可陆瑰云知道,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因为她坚信老邓不会害她。 “你不是一直怀疑是朕下毒害你么?既然他畏罪自裁了,也算是洗清了朕的污名。”皇帝说,“下毒是极阴毒的手段,就算死了也要严惩,免得宫里乌烟瘴气。” “皇上!”陆瑰云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叩头道,“奴才答应过老邓,他若死了,要替他收尸,让他死得体体面面,求您了!” 皇帝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这个老邓下毒是要害她,她还要替人家送终?难不成还要给害她的仇人披麻戴孝不成? 这个女人,该示弱的时候不示弱,不该求情的时候,偏偏来求情! 陆瑰云怕他不答应,用力地磕了个头,任由额头青了一块,声泪俱下地道:“老邓他……他真的对奴才很好很好,求皇上就赏他个尸吧!奴才愿为皇上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皇帝还是头回她这般无助,那样恳切的哀求,让他实在难以拒绝。 他不太明白,若说她为家人求情也就罢了,这个老邓甚至都不是她的亲人,不过在一起当过差而已,她何以对他如此深情厚谊。 “行了,御前宫女破相是罪过,你不许再磕头。”皇帝叫住了她,心乱如麻踱了几步,最后道,“这样吧,朕先让你安葬老邓,但是如果你不能在三日之内找出真凶另有其人,朕还是要将他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第287章 锁定真凶 () 陆瑰云遵照当初与老邓的约定,买了口楠木棺材,将老邓安葬在京城的一处风山尚好的陵园里。将他老人家安葬之后,她便紧接着开始调查凶手。 她将藏书阁的人都叫来问话,问老邓死前都见过什么人。 最后得知,老邓死的前一日,有几个人派人来藏书阁借过书。一位是林贵太妃,一位蜀王爷,一位是谦王殿下,还有一位则是太医院的院使李其玉。 当这些名字在陆瑰云心头掠过的时候,李其玉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李其玉不是自诩医界泰斗,天下医理药理无所不知的么?他来借书干什么? 她突然想起,孟和昶中毒那次,李其玉缠着皇帝非治她罪不可……可是她想不出,曾与他有什么过节。 难道是为王妃治眼疾的事?王妃的眼疾,李其玉没能治好,倒让她给治好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种种猜测冒了出来,迷雾好像被拨开了些许。可是现在陆瑰云明白,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关键证据,不然所有这些都只能算是臆测。 她问小茜:“李太医是派谁来借的书?” 小茜道:“太医院当差的小太监,我认不得。面皮怪白净的,个子不高,有点微胖。” 这些特征倒也寻常,不能立即锁定一个人。于是陆瑰云又问:“小茜,你见过李太医不曾?” 小茜哂笑:“李太医是给贵人们瞧病的,我们这些人哪里能见得到?” 陆瑰云问他借了什么书,小茜摇头不知,不过藏书阁借出的书都是登在册上的,一查就能查到。 借的是本普通的医书,看不出什么端倪。陆瑰云决定去太医院瞧一瞧。 李其玉这日当值,正享受着手下小太监的揉肩捶腿,却并没有惬意的神情。 他听说陆瑰云安葬了老邓,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谁会为想害自己的人料理后事?这么看来,她或许并没有相信老邓是畏罪自尽。 他长吁短叹地问伺候他的小太监:“这老邓在宫中下毒,皇上真能赏他个尸?” 小太监回道:“听说是陆宫人在皇上面前拼死给他求的情。” 李其玉闻之,脸色又有微变,突然问:“陆宫人现在在皇上跟前,可发生什么事了?” “瞧您问的,我们又不是御前侍奉的人,哪里能知道皇上的事。” 他最怕的就是皇帝与陆瑰云接触久了,陆瑰云难免会发现皇帝失忆的事,万一皇帝信任她,将此事查回到他头上,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李其玉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脖子一凉。 陆瑰云远远地隔着堵墙听见他们似乎在谈论此事,更加觉得古怪,他一个太医,打听这些宫闱之事做什么,关心她干嘛? 她想起小茜说的,面色白净,个子不高,有点微胖,突然觉得这几个特征,李其玉都符合。 李其玉年纪轻轻当上太医院院判,后又被皇帝亲自提拔为院使,仗着自己师从名门,大有老子医术天下第一的傲慢,妒能嫉贤。说不定真是王妃眼疾的事,对她怀恨在心。 而且,太医院其他太医所学都是中规中矩的医术,唯有李其玉精通各种毒术,十分善于用毒。像邪毒这样的奇毒,若是出自他手,那就一点也不奇怪。 陆瑰云低声对小茜道:“一会我敲门进去,你瞧瞧那日李太医派来的人在不在里面。不过别当场说破,晚点再作证。” 小茜应了。她才敲门,咚咚咚—— 李其玉给小太监使了个眼神,后者便停下了捶腿的动作。李其玉便又坐回了官椅,佯装在看书的样子。 小太监去开门,见到陆瑰云不认识,看她穿着宫女的衣服,皱眉道:“你是哪里来的宫女,也敢来敲院使大人的门?” “不好意思,我是来抓药的,走错屋子了。”陆瑰云轻描淡写地道,“请问抓药的屋子是在哪间?” 小太监没好气地指了指对面:“对门右边第三间。” “多谢小公公指点。”陆瑰云道谢之后,转身便走。 “站住。”李其玉见是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匆忙地走到她面前,语气十分不善,“你怎么来了!” 陆瑰云暗自握拳头,面上却不表露出半分,道:“我解释过了,我走错屋子了,多有打扰,还请李太医见谅。” 李其玉目光阴鸷,像一只凶狠的蛇,语气却装得十分关心:“不知陆宫人来抓什么药?” “没什么,不过是我最近有些咳嗽,想抓点防治风寒的药罢了。”陆瑰云回答道,还冲他笑了一笑。 疑心生暗鬼,李其玉心中有鬼,更觉得陆瑰云是在故意试探他。一想到她这个心腹大患还活在人世,他晚上睡都睡不好。 “我看陆宫人气色好得很,不需要什么风寒的药。”李其玉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打什么歪主意,“不如坐下,我给你诊个脉,看看是不是有别的毛病。” 小茜都看傻了,那日去藏书阁借书的小太监,怎么成了李太医?穿着不同的衣裳,气质浑然不同,要不是她那日多看了他几眼,差点都没能认出来。 陆瑰云倒想看看他要使什么招数,坐在他对面的圈椅上,伸出手笑道:“那好,就有劳李太医帮我看看,我这是什么毛病,怎么最近胸口总是闷闷的。” 李其玉“嗯”了一声,赶了小太监和小茜出去,关上门回头看她。 陆氏美貌无双,就这么杀了,他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在生死大患面前,色算得了什么。 一步一步,官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朝她逼近。她知道那是危险的声音,却泰然自若地坐着,神情淡漠。 李其玉假意搭脉,却暗暗取出袖中的银针,咻地一声,银针便朝她的印堂穴飞去。 出手快狠准,直取人命。 陆瑰云心道果然,向后一仰,那银针便飞到了墙上,毒性如此之重,以至于连墙皮都变成了黑色。 李其玉失手,更加急着杀她,又连着抛出数根带毒银针,都被她一一躲过。 第288章 锒铛入狱 () 李其玉数次失手,难免有些慌神,陆瑰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厉声问道:“李其玉!果然是你!” 他知道若是论武力肯定敌不过陆瑰云,吓得两腿发软,大喊救命。 陆瑰云伸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说!是不是你害的老邓!” 李其玉当然咬死不认:“陆宫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呐!” 陆瑰云冷笑:“好人?好人会使银针暗害我?你再不说,我就把你那银针还给你。” 说罢拔下墙上的银针,对准他的脑袋。 李其玉自然知道那银针的毒性,一旦刺入肌肤,便会立刻身亡。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面部肌肉扭曲:“别!是,是我……” 他话没说完,外面蹲守的小太监听见他的求救声,出去喊了一群侍卫进来。 李其玉冒出冷汗,现在不承认,会被陆瑰云弄死,可当着这么多人承认罪行,传到皇帝耳朵里,就不仅仅是死这么简单了。 他一咬牙,改了口拼死不认:“没凭没据的事,你可别胡说!” 陆瑰云真恨不得杀了他报仇算了,可这玩意怎么说也是个朝廷命官,要真杀了他,不仅不能为老邓平反,她还会被背上杀人的罪名。 现在有这么多人在,李其玉肯定抵死不认了。陆瑰云知道再强逼没用,就松开了手。 她这一放手,李其玉连滚带爬地躲到侍卫身后,声声指控:“此宫女行凶杀人!快将她抓起来问罪!” 他官大,侍卫们都听他的话:“是!大人!” 陆瑰云嘴角抽动:“真是可笑。行凶杀人?是你李其玉行凶杀人,还是我陆瑰云行凶杀人?” 众多侍卫待命在此,李其玉胆子也大了起来,挺直了腰板,义正言辞道:“大家都看见了,你掐住本官的脖子,想要杀害本官,众目睽睽你还想抵赖!” 李其玉这种小人,皮上看着身穿官服一脸正义,其实内里不过是泼皮无赖,市井无赖。陆瑰云一声冷笑,叫来小茜问道:“看清楚了,那日去藏书阁借书的小太监,是不是就是这位李太医呐?” 小茜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有些害怕,但还是诚实地说是。 “本官借书乃是正常之事!” “借书是正常的事,但你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是乔装打扮成小太监呢,李其玉,你敢说你心里没鬼吗?” 李其玉恼羞成怒,对侍卫道:“本官何时装成小太监了!胡言乱语!他们二人串通好了诬陷本官,还不快一起拿下!” 慎刑司的死牢里,传来一少女嘤嘤哭泣的声音。 此处的犯人大多都是死囚,不是这个月问斩,就是下个月问斩,反正活不过三个月。所以有哭声也不足为奇,狱卒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小茜哭得帕子湿了,陆瑰云取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泪,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我会护你周的。” 都进死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小茜只当陆瑰云在吹牛,哭得更凶了:“护我周?你现在不也是自身难保!早知道我就不掺和这事了,现在倒好,小命都没了,呜呜呜呜呜。” 这时狱卒来送牢饭,小茜正好哭饿了,拿起筷子就吃。陆瑰云嗤笑:“你不是说小命都没了吗,倒是吃的挺香。” 小茜边扒饭边道:“就算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 吃到一半,见陆瑰云没动静,问她道:“你怎么不吃?我……我给你留点吧。” 十三四岁的姑娘,心眼还挺实诚。陆瑰云摇头道:“我没胃口,你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吧。” 她今日的胃口,都被李其玉那个小人倒光了。怎么也想不到,李其玉会如此狠毒,一出手就想置她于死地,还为了掩盖罪行害死了老邓。 就因为他治不好的王妃眼疾,而她一不小心就治好了?多大点事啊?真的至于吗。 同时,她也在等着皇帝。 她是御前宫女,此事必然会报给皇帝知道。而李其玉,必定会在皇帝面前再三诬告她。李其玉的漏洞其实很多,以皇帝的聪明,应该不会轻信才对。 而且,皇帝亲口答应过二哥,会护她安无虞,现在她进了死牢,他不会不管不问。 正这般想着,不远处便传来了帝驾到来的呼喝声。 狱卒们纷纷跪下,小茜一惊,放下筷子也忙跪在地上,与众人同呼“恭迎皇上”。 陆瑰云也跪了下去,看着那双龙靴缓缓靠近自己。 慎刑司死牢自其开设之始,还从来没有接待过皇帝这等人物。慎刑司的主管杨文禄慌忙接驾,看这牢房里实在寒微,连个像样的坐的地方都没有,忙亲自给皇帝搬了张太师椅来。 皇帝穿着五幅捧寿团花的玉绸袍子,乌黑的头发由温润的玉冠束着,打量着眼前跪着的人,本以为她会战战兢兢,没想到这般泰然自若,好像这里不是死牢而是她家似的。 “叫你找真凶,没叫你杀人,你倒好,查案查到死牢来了。”他嘲讽了一句,然后看了眼她身后的小茜,“你是谁?” “奴才小茜……” “她和我关在一起,自然是我的同伙了。”小茜话没说完,就被陆瑰云打断。 陆瑰云是在开玩笑,小茜听了却惊恐不已,以为陆姑姑疯了,忙向皇帝磕头:“不,不是的!皇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陆瑰云看小茜怕成那个样子,倒心疼她起来,扶住她不让她磕,改口道:“皇上,小茜只是为我作证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您放了她吧。” “放了她?”皇帝坐着,接过杨文禄的茶,嘲笑她道,“你自己都是死囚,还为别人求起情来了。行了,你说吧,还有什么遗言。” 陆瑰云抬起晶亮的眸子,那里面闪烁着的光芒,仍然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她从容不迫地盯着皇帝:“皇上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孟池羽从未见过如此无畏和坦荡的眼神,像是黑洞似的,能将世上所有的光都吸进去。 第289章 推理 () 第290章 妄为 () 第291章 扑朔迷离 () 第292章 浮出水面 () 第293章 赎罪 () 第294章 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 第295章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 第296章 恩怨情仇 () 第297章 气得上头了 () 第298章 小学生的较量 () 第299章 闭门羹 () 第300章 吐槽前任 () 第301章 高能反转 () 秀女又问:“那您说,皇上会心仪什么样的女子?” 陆瑰云啃了一口她的桃儿,想了想道:“皇上啊,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捉弄人,要进宫伺候他,有几点你们可得记好了。” 小姑娘们一个个好奇地看着陆瑰云,十分期待她的下文。她们以为陆瑰云会说守礼识趣善良体贴之类的。 陆瑰云清了清嗓子开始细数:“这第一啊,得抗饿。” 秀女们面面相觑,目光里满是疑惑,进宫当娘娘那不应该是锦衣玉食吗?怎么会挨饿呢? “咱们皇上教训人的时候,就喜欢饿着你。想当初我刚嫁给他那会,他就饿了我整整三天,饿得我是眼冒金星啊。”陆瑰云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又啃了口桃儿接着说,“这第二点是得抗冻。” 她说完了第一点,新进的秀女们都瞪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显然这皇上和她们想像的完不同,抗饿也就罢了,不知这抗冻又是从何说起? 陆瑰云接着说:“这抗冻嘛,皇上睡觉喜欢抢被子,你总不能跟他抢不是?所以你们若是进了宫,记得平时多喝姜汤,锻炼身子,否则肯定会感染风寒。第三点是禁吓,皇上喜欢恐吓人……” 她掰着手数,这时已经明显有小姑娘开始打退堂鼓了。参透的秀女都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哪个在家不是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千金女儿,本来都是想进宫选秀光耀门楣,集尽恩宠的,可听陆瑰云这么一说,要抗饿,抗冻,抗吓,抗打抗骂…… 这不是坐牢吗?不,比坐牢还可怕,一不小心惹了皇上不痛快,说不定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了,甚至还会影响家人。 这时,一声“皇上驾到”,在秀女们听来,就成了催命符。原本她们只需福身行礼,这会吓得都跪在了地上。 教习嬷嬷急了:“小主们别跪呀,快起来……” 没人敢起。教习嬷嬷也没主意了,只好一并跪了下去,迎候皇帝。 皇帝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走到储秀宫的庭院里,见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的,皆是俯首害怕的模样,唯独就陆瑰云一个从容不迫站着吃桃儿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以为小姑娘们是畏惧龙威,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结果没人敢起身。秀女们都吓得不敢动。 皇帝眉头一蹙,语气不觉急躁了些:“你们出什么夭蛾子!” 秀女们心想,前皇后说的果然没错!皇帝如此暴躁易怒,肯定不好相处。 陆瑰云又咬了口桃儿,斜了小爷一眼道:“皇上可别吓着人家了,小主们可不像我一样禁吓。” 说罢她看了眼秀女们,笑了笑:“皇上最讨厌抗旨的人了,叫你们起来,你们还不快遵旨?” 她这话可比圣旨管用,秀女们一听,连忙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陆瑰云,你什么意思?”皇帝迈了几大步,面带薄怒地走到她面前,那气势逼人,就差拧起她的衣领质问了, 陆瑰云的桃儿也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颗核,攥在手心里,抬眸朝他一笑。笑得无公害,单纯自然。 “皇上不是要我来会会秀女们吗?想必是要我给她们传授一下失败教训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不也是为了小主们好嘛。我……” 呜呜呜…… 这时已经有一个胆小的秀女没忍住哭出声来了。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爬到皇帝面前磕头:“皇上,求您放过臣女吧,臣女资质不堪,不会伺候人……求皇上放臣女回家……” 哭声娇弱,却极具感染力。她开口一哭,兔死狐悲,别的秀女们也都开始嘤嘤啼哭,选秀现场变成了哭丧现场。 这么多女的哭,哪个男的听了都头疼,何况是小爷这样的脾气,他对着秀女们斥道:不许哭了!” 秀女们不敢再哭,只好默默抽泣,场面一时难以控制,陆瑰云也没想到秀女们的心理素质这么差,一时愣住。 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没想到无心的吐槽居然会搅黄他的选秀。 皇帝怒极反笑:“你是故意的吧?” 这确不是她本意,她急忙否认:“不……不是的……” 他该不会是以为她故意威胁秀女,毁掉这次选秀吧?这个锅她不背,这个罪名她也不担啊!她明明只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 但是明显,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了个身,对秀女们道:“这么看来,你们都不愿意服侍朕了?” 秀女们先点头,然后意识到这样对皇上有些不敬,又连忙改成摇头,说道:“愿意是愿意的,但臣女们实在是不配伺候皇上。” “罢了,不用说这些违心话。”小爷翻了个白眼,一摆袖子道,“朕从来不强人所难,你们既不愿意,勉强也没意思。不过既然大老远的来了,也不好不给你们个交待。正好最近宗室有不少大臣叫朕给他们家子弟赐婚,朕把他们都叫来了,你们自己看看,有看得上的,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然后,早有准备似的,许多穿适龄公子鱼贯而入,向皇帝谢恩。 如此高能反转,陆瑰云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要搞自由恋爱啊? 大雍朝的婚配,一向都是封建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不出来,小爷思想还挺开放的嘛。 秀女们转悲为喜,同时有些羞涩,她们多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除了父兄和家里的小厮之外,哪里见过什么男人,何况这些适龄公子们得知此事后,都打扮得十分体面再进宫,看上去都是一表人材。 皇帝牵动了下嘴角,转头对陆瑰云道:“没想到吧?朕可不像你这般小肚鸡肠。” 陆瑰云愣愣地道:“皇上难道不想选妃吗?” “朕对选妃不感兴趣,女人多了叽叽喳喳的麻烦。” 像是小爷能说出来的话。 陆瑰云这才明白,当时内务府官员问的时候,他可能只是赌气,故意试探她的。 第302章 答应 () 皇帝又命道:“来人,拿柄玉如意来。” 随侍的宫人将早就备下的玉如意恭敬呈上,皇帝别有深意地看了陆瑰云一眼。 陆瑰云握紧手心的桃核,眼神里竟然闪现出一丝慌张。气氛怎么有点诡异呢?皇帝今儿算是办相亲大会,不会他自己也要来相亲吧? 果然,皇帝拿起那柄玉如意,伸手递给她。 永福急道:“您愣着干什么,皇上这是把玉如意给了您,您还不快跪接?” 不知道为啥,陆瑰云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感动。 小爷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好歹这家伙还是有良心的,知道要负责,重选一次,他还是选了她。 就在她刚刚跪下,准备感恩戴德的时候,头顶响起了孟池羽凉凉的声音。 “依朕这些日子对你的观察,你生性善妒,无礼犯上,不堪再为皇后。但看在昶儿的份上,朕就勉强给你个名分,就先封作答应吧,免得你妄自尊大。” 答应?那不就是连嫔妃都不如的低下妾室吗。这个位置很尴尬,在下人面前是小主,但是在但凡有点身份的主子面前都是奴才。 他这是故意羞辱她吗,做了答应,她又成了他的小妾了。 她抬头,对上小爷睥睨一切的目光。 还有凉薄的语气:“你要是不愿意也成,这柄如意也不会再给你。” 算了不管了,看在他没有广纳后妃的份上,就再给这人一次机会吧。 “谢,皇上恩典。”她慢慢屈膝下跪,举起双手接过那柄玉如意。 某人嘴角一扯,叫你横,叫你凶,还不是乖乖给朕当答应。 皇帝一举赐婚了十位秀女,赢得了体贴臣下的月老美名。同时又赐封了陆氏为答应,算是给她一个名分。 身为答应,自然不能再住裴微音的静宜宫,陆瑰云搬进了离静宜宫十万八千里的玉芷宫,得了一个宫女素月,以及一个叫永安的内侍。 由于答应位份太低,没有轿辇,所以陆瑰云要去一趟静宜宫,得徒步走一个多时辰,她又舍不得团团,想撸猫就得走路,她倒也豁达,就当锻炼身体了。 可夏天一到,她就不这么觉得了。烈日炎热,骄阳似火,只要在没阴凉的夹道上走小半时辰,就得热得汗流浃背。 陆瑰云想搬得离静宜宫近一点儿,就琢磨着怎么和小爷开口。 小爷平日也不怎么来她宫里,对她采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策略,高兴了,喊她过去用个膳,不高兴了就叫她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日她陪小爷用膳时,小爷随口说了一句最近天气挺热,她立马抓住时机,暗示道:“是啊,我来的路上挺热的,其实我去哪儿路上都热。毕竟这么长的路呢,您说是不是?” 神经大条的某人并没有察觉她的意图,没搭话,换了个话题道:“最近你爹在任上干得不错,朕给他嘉奖,他上了折子谢恩,还提到了你,问你安好。” 听到她爹的消息,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请求道:“皇上,我……臣妾能给我爹写信吗?虽然不符合宫中规矩,但是臣妾已经好久没他老人家的信了。” 上次她想给师父写信。皇帝愣是抬出规矩把她压了回去。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想知道她爹的消息,也不知道皇帝这次会不会再为难。 没想到皇帝还挺大度的。 “准了,父女家信,人之常情嘛。” 这个要求都能答应,那是不是可以答应更多的要求? 陆瑰云忙又问:“皇上,臣妾还有一件事想求您。” 皇帝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他眼眸里含了一丝笑意,仿佛就等她开口求他似的。 “说吧,还有什么事要求朕。” 陆瑰云道:“臣妾现在住的地方,离静宜宫有些远了,来往有些不便,皇上能不能给我换个地儿呀?” 皇帝方才那丝笑意,渐渐凝固住了。 他还以为她想求什么呢!离静宜宫太远?难道不是离干清宫太远?合着她脑子里只想着裴微音? 陆瑰云还在那儿不知死活地补充:“主要是我想团团了,就去瞧它,可这天气您也看见了,我去瞧团团一趟太不容易了。您看静宜宫附近空着的宫殿也不少,我随便找个搬进去就成,也省得来回折腾。” 只是,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注意到,皇帝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小爷眉头皱着,眯了眯眼打量着对面的人,听她这意思,她没事儿想只猫也不想他? 跑去静宜宫看猫,怎么从来没跑来干清宫看看他!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理由不够信服力,于是又列举出一大堆理由,然后才反应迟钝地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 “皇上,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皇帝放下筷子,语气不善地道:“你是不是嫌答应的位分太低,嫌朕给你的玉芷宫太寒酸?” 陆瑰云心里一凉,刚才小爷人还好好的呢,还说要让她写家书,有啥要求就提呢,怎么这才一会,就变脸了? “臣妾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她摆手,“臣妾真的只是为了见裴太嫔和团团方便……” “你还说!”皇帝嗓门高了起来,“少说这个,朕不爱听!” 陆瑰云不知道他抽什么疯,不悦地道:“皇上爱听什么,臣妾不知道。皇上要是觉得我说话不中听,以后就别找我说话了。” “陆氏!你……你……你目无尊卑!” 皇帝眼看就要发作,窗外传来了一个少年清亮的嗓音。 “父皇!儿臣求见!” 儿子来了,皇帝这才压下怒火,叫了一声进来。 孟和昶进来,看父母的脸色,便知道他们闹不愉快了,连忙先行礼请安。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给母妃请安。” 皇帝没好气,说话也冲:“一个答应,也敢叫成母妃?按品级,该是她给你请安才是。” 陆瑰云忍气吞声道:“好,我一个答应,不配在这里碍眼,皇上和殿下慢聊,臣妾这就走了。” 孟和昶急着下拜,向他爹求情:“父皇!儿臣不知母亲哪里得罪了您,求您饶了她吧!” 第303章 同床共枕 () 当娘的心肠软,陆瑰云终究心疼孩子,不忍心教他夹在中间为难,弯下腰扶起孟和昶,安慰他道:“好了昶儿,别为我求情,我和你父皇争吵,不关你的事。” 看在儿子的面上,她将方才的火气都忍了,转过头对孟池羽说:“臣妾出言顶撞皇上,臣妾有错,但是臣妾真的不知道哪句说错了,请皇上明示,臣妾改,成不成?” 这倒让小爷犯难了。她哪句说错了?难不成说是他和一只猫吃醋了?那可不行,他是堂堂大雍皇帝,岂能和一只猫吃醋。 他轻咳一声掩饰不安,然后大发慈悲的语气道:“罢了,此事就当过去了,不必再提。” 陆瑰云还是没想通,她想换个宫殿位置,怎么就成了不安于室,怎么就触怒到他的龙鳞了?于是讪讪地告退离场。 皇帝见她情绪低落,没吃几口就走了,也开始暗悔自己怎么这么小心眼。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那双少年眼眸里,表现出的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还怪可怜的。 “父皇……”孟和昶大了胆子开口,“您还生气吗?” 铁石心肠此时也化了,皇帝伸手摸儿子的脑袋,摇头:“不生气了。一点小事罢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和昶这才呼出一口气来,轻轻地抱住他爹:“父皇不生气就好,儿臣最怕您和母亲吵架了。” 儿子身上有股暖流,能融化当爹的身上的冰雪。孟池羽反手抱住儿砸,突然明白,自己也是一个少年的爹了,不该像十年前那般任性妄为。 陆瑰云受了气,没怎么用膳就回到玉芷宫,居然看见了团团,再一看,榻上还坐着一女子,原来是裴微音大老远地探望她来了。 她一把抱起团团,坐在裴微音对面,感激道:“这么个烈日炎炎的天,真是难为你了,还带着团团来瞧我。” 裴微音拿着扇子不停摇,也是满头的汗,笑道:“不妨事,回去沐浴更衣就是了。对了,你怎么怒气冲冲地回来?” 陆瑰云摸着团团的毛,叹息了一声。 团团好像也感应到了她的委屈,喵地叫了一声。 裴微音迷惑:“皇上又为难你了?” “这是又吗?这是又双叒叕好吗?”陆瑰云道,“圣心难测得很,说老实话,哪天你要是见不到我了也很正常,估计那就是被皇上折磨死的。我自认不笨,可他的心思,我真猜不着。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我看皇上的心啊,那比针眼还小。” 噗嗤一声,裴微音被她声情并茂的讲述逗乐了。 说皇上小心眼,还要比作女人心,好像她是体贴妻子的好儿郎,皇上倒成了爱使小性儿的妇人家。 这若是让那位九五之尊听见,保不齐又得生多大的气呢。 陆瑰云拿了个小梳子,给怀里的团团梳理毛发,一边梳,一边和裴微音吐槽皇上有多难伺候。 裴微音在宫里没什么朋友,平日里也闷得慌,就靠着陆瑰云解闷了,两人说笑一番,倒化解了许多不如意。 说话时间久了,裴微音在案桌上拿了杯茶解渴,又唤素月来吩咐,去准备点冰镇酸梅汤来。 素月福身行礼,回道:“太嫔娘娘,酸梅汤容易,可是现在是暑日,一冰难求。我们小主只是个答应,要用冰,就得向内务府申请,还不一定能得呢。” 答应是个主不主奴不奴的位置,反正就一没啥地位的小妾,陆瑰云不好意思地对裴微音笑了笑:“你看你大老远跑一趟,我这儿没冰,真是怠慢。” 然后转头对素月道:“那你去取些凉糕,解暑汤来,再过来拿个扇子伺候裴太嫔解暑。” 素月福身应了,就要去拿,裴微音却出声制止她:“算了,我不热,只是有些口渴而已,把茶水续上就成。” 裴微音又叫自己的宫女过来,吩咐道:“我记得我那还有些藏冰,到时候给玉芷宫送来。” “不用了不用了。”陆瑰云知道宫里的冰是稀罕物,也知道裴微音一向怕热,连忙拒绝,“我不用那玩意的,你自己留着吧。” “以前你当皇后的时候,都是你关照我,现在你总得给我个报恩的机会。”裴微音坚持道。 陆瑰云知道她想帮衬自己,但也不想白拿人家东西,想想还是拒绝了:“这么远的路,等你的冰到我这里早化了,还是不要浪费的好。这样吧,我明儿就去管内务府申请,你放心,我不会委屈自个儿的。” 裴微音这才作罢,又补充一句:“若是他们不给你,你可得和我说。” 陆瑰云和内务府打交道不少年了,知道此事不难办,笑道:“你放心吧,内务府的人我熟的很。” 第二日,素月去管内务府要冰,却是愁眉苦脸地回来的。 陆瑰云问:“他们不肯给?” 素月撅嘴,好像要哭了似的:“岂止是不肯给,他们还骂小主。” “哦?骂我什么?” 素月张了张嘴,不敢说。 陆瑰云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来的人,现在觉得别人骂她几句就跟隔靴骚痒似的没感觉。想都不必想,他们肯定会说,陆氏不过是个答应,还不得皇上喜欢,冰是供给贵人的,一个答应有什么脸面来要冰。 世态炎凉,一笑而过就好。倒是素月比她还委屈,要她这个当小主的安慰半天才缓过来。 当夜,陆瑰云正要睡下,却没想到皇帝突然派人来玉芷宫,要她去侍寝。 以前,都是皇帝主动来她的宫里过夜的,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抬到皇帝宫里去,她心里怪怪的。 到了皇帝的寝宫,那穿着明黄色中衣的人,就躺在床上等着她。 “答应陆氏,给皇上请安。”她中规中矩地行了礼,然后问,“臣妾屡屡得罪皇上,皇上怎么想起宣臣妾了?” 这个嘛,那日的事,小爷事后想想,的确是他的错,又不好意思直接认错,只有通过这个方式委婉地表达。 “过去不痛快的事别提了,不早了,上床来睡吧。” 第304章 化冰 () 陆瑰云躺下,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小爷,闭上眼,却有点睡不着。 身旁的他也是一样。不过,奇怪的是,身边多了个女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别扭。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的深处,习惯了这样的相伴。 她复又睁眼,看着锦被上的团龙图案,问道:“弘深先生找到了吗?” 弘深先生,是那日她从欧阳珍的信件中找到的一位,他大约七年前写信问欧阳珍,问他有没有加强记性的好法子,想必欧阳珍也给了他回信。若能找到那封回信的内容,或许小爷恢复记忆还能有一线生机。 “朕已经加派人去找了,听说这人是位隐士,怕要耽误些日子才能找到。” “嗯。” “怎么?你着急了?” 她还真想让他快些恢复记忆,好让他看看他自己都做了哪些傻事。不过说到底小爷本身也是受害者。怪就怪李其玉心术不正,不遵师训,偷看了欧阳珍的手稿,却不用于正途。 孟池羽翻了个身,只见橘黄色的烛光晕染下,佳人颜容格外清晰精致。恍惚间仿佛在梦里见过,眼前掠过无数的画面。 砰砰砰,他的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速。难道,他真的对她情深如海吗。他开始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关于她的记忆,可再怎么努力,想到的都是一些不完整的片段。 她的微笑,她的眨眼,她的一言一语,支离破碎的画面,却无论如何都组装不到一起。 陆瑰云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害怕。皇帝眼眸里以威严居多,很难有这样的害怕。 除非是,他们真正感到无力的事情。 其实失忆是件很可怕的东西,她不应该逼他。如果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反而会头痛得脑袋都要炸了。她心里泛起一丝同情,放下这几日的不开心,像安抚小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臣妾不急,臣妾会慢慢等着皇上恢复记忆。” 她的安慰很有效,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该睡了。 陆瑰云看着睡着的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那双溢满光芒的星眸,白皙如玉的脸庞多么像当初的少年。那么一点坏坏的小脾气,似乎也不是完不可忍耐。 她颇有节奏地轻拍他的背,直到他熟睡,也一同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晨,她再睁开眼,他已经不在身边。她这才想起,他一大早要去上朝的。 奇怪的是,他起床应该很多人伺候更衣盥洗,那么大动静都没有惊醒她。 陆瑰云记得自己睡眠一向挺浅的,怎么这不该熟睡的时候,却偏偏睡得这么熟。 这下子他又有理由怪她了。等他下朝回来,肯定要说她没有履行侍候他早起的义务,一个答应睡得比皇帝还熟,目无尊卑,任性妄为。 怪就怪吧,反正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大不了就被说一顿嘛,又少不了块肉。 陆瑰云更衣梳洗后,正好孟池羽早朝回来。看他面露霁色,心情好像不错,看来今天挺顺心的。 她跪下行礼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免礼。”皇帝坐上榻,接过永福递来的茶碗,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睡得如何?睡得死啊!连皇上去上早朝都不知道。陆瑰云以为他这是要问罪了,没有起身,跪直了双膝,道:“臣妾该死,睡太熟了,没听见皇上起身的动静,有失体统,请皇上降罪。” “这个啊。”皇帝抿了口茶,“是朕叫他们别吵醒你的,不怪你,起来吧。” 陆瑰云诧异地向上看了一眼,确定了他没有说反话或者阴阳怪气的意思,才直起身,在他对面坐下。 “喝茶吗?”皇帝把自己的茶递给她,语气和善。 态度有所改变嘛,看来小爷也不完是块顽固的石头。不过还是各喝各的茶好了,在她心里,老夫老妻用不着暧昧。 “臣妾不敢喝皇上的茶。”她推开了,又看向一旁的茶壶,自己去倒了碗茶。 不过自以为在“初恋”的某人并不满意:“怎么,你嫌弃朕?” 小爷自尊心最强了,得哄着才行。她连忙摇头,好言好语道:“当然不是,臣妾是看皇上下朝口渴,想让您多喝茶解渴。” 孟池羽听了果然脸色好看很多:“你还挺体贴,以前没瞧出来。” “臣妾是皇上的答应,理应体贴皇上,只是臣妾愚笨,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皇上见谅。” 小爷是那种,你进一步,我能进十步,但你退一步,我也能退一百步的人。见她都放低姿态了,连忙上赶子道:“以前大概是朕误会你了,你别计较。” 陆瑰云“嗯”了一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道:“时辰不早,臣妾该回玉芷宫去了,就不打扰皇上了。” 听她要走,小爷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慌张,也跟着站了起来,问:“我要不要送你?” “外头暑热,不敢让皇上受累。” “不碍事。”皇帝已经站了起来,叫永福去传轿辇,又道,“你叫你的轿辇回去,坐朕的轿辇一道去吧。” 陆瑰云:…… “皇上,臣妾只是个答应,没有轿辇。” 皇帝这才忽然明白,她为何说想要换个宫殿,原来没有轿辇,这么个大热天儿徒步肯定会累坏的。 他连忙吩咐永福,给安排上轿辇,然后在干清宫附近靠的近的地方,选了一个凤鸣宫给她住。 内务府这帮见风使舵的人,一听说陆瑰云得宠了,都不用她去求冰,赶紧就拿了九个冰鉴盛了满满的冰来。速度比兔子都快。 素月拿着冰镇酸梅汤,得意洋洋地道:“前几日我去求他们,您是没瞧他们那嘴脸,现在好了,巴不得像苍蝇似的围上来。” “这也不能怪他们。宫中是利益关系集中之地,要是不慎重,也容易获罪。再说,这世上人,少有不踩低捧高的,不过也是为了自己身家罢了。” “您倒是想得通。”素月笑道,“那您就得更下功夫,讨皇上欢心了,这样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呢。” 第305章 升职 () 第二夜,陆瑰云躺在小爷身边,发觉他比平日精神了许多。还没等开口问,小爷就告诉了她,找着那位弘深先生,并且要来了欧阳珍给他的回信。 两人摊开那封信,一同在烛光下读。 信上,欧阳珍给弘深先生介绍了一种提高记忆甚至修复记忆的方法。是一种类似于修禅入定的法子,将注意力然放在呼吸上,随后让意念像水一样自然流动。 陆瑰云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终于忍不住脱口问:“这不就是冥想吗?” “冥想?什么叫冥想?” 对了,他这朝代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冥想。不过这个词很好解释,于是陆瑰云就解释给他听:“冥是空冥的冥,想就是思想的想,意思自然是在一种空冥的状态下思想。这个词,臣妾不知何时听人说过的。” “哦。这不就是出家人打坐么?” 打坐就是冥想?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吧,但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陆瑰云一时会半也说不上来。 “反正你练就对了。每天至少冥想一柱香的工夫,说不定练的时间长了,你就能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从这日起,陆瑰云每日都催着小爷练习冥想,为了督促他,还陪着他一块儿练习。他练,是为了恢复记忆,她练,则是想要更加平心静气。 她记得在现代时,有位瑜伽老师曾经给她们上课时说过,冥想有许许多多的好处,比如可以告别负面情绪之类的。反正有人陪着,不练白不练呀。 她练冥想,倒是想起了很多现代时的事情。也不知就这么穿越了,那些没替父母还完的债,债主们会怎么想?不过再一想,估计她上部当编剧的稿酬也应该到了,债主们估计申请银行取走分了吧。 这样也好,父母早亡,现代除了几个好朋友,也没有她特别留恋的人。时日一久,好朋友们应该也忘了她,开始新生活了吧。 而她,永远地留在了大雍朝。 陆瑰云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到旁边皇帝嘀咕的声音:“云儿……云儿……” “皇上,我在这呢。”陆瑰云一把拉住他的手,见他紧紧闭目,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疑惑道,“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臣妾去叫太医来给您瞧瞧。” “云儿,孤答应让你当正妃,绝不食言……” 孤?这不是皇帝在当太子时的自称吗?难道他想起以前的事了?陆瑰云一个激动,接着引导他:“太子爷,您是不是不讨厌云儿了?” “孤……孤……” 皇帝呼之欲出的一句话,却突然从冥想中醒了过来。 “皇上,您想起来了!刚才那段,是您在金陵的时候和我说过的话!”陆瑰云简直想和小爷击个掌。 没想到,小爷一脸迷茫。 “你在说什么?” 陆瑰云急道:“就您刚才说的话呀,您不记得了?” “我……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我只是好像看见你了,你在江南山水间,问我,为何要让你当侧妃……” 陆瑰云:???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皇帝定了定心神,取了盏茶来喝,叹道:“可惜,我却不记得我当时的心境了。” 陆瑰云怕他误会,连忙说:“皇上您听我解释,我真没有怨过您。侧妃的身份,是因为我的出身,不是因为您。” 好在皇帝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但是看她的目光却多了几分看故人的意思。 陆瑰云现在确定,这个法子对他是有用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相信孟池羽一定能恢复记忆的。 这是个好兆头。 “陆氏,朕以前喊你什么?” 陆瑰云撇撇嘴,这人刚才说的果然是胡话,自己都不记得了。 “回皇上话,臣妾闺名陆瑰云,您以前都唤臣妾云儿。” “云……云儿。”皇帝念了一遍,只觉得舌尖溢出些温柔感,仿佛真的身处云端,彩霞罩在头顶。那莫名的熟悉感带给他莫名的安心。 云儿,岂不是比陆氏顺口多了?嗯,以后就叫这个。 “云儿,我们什么时候去的江南?” “大约就是十年前吧,我嫁给您不久,我祖母病了,我就回了娘家。然后您奉旨南巡,正好带着我。当时……” “当时什么?” 陆瑰云想了想,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想起来的好,于是含糊道:“当时嘛,您好像是第一次下江南,咱们玩儿的还挺开心的。” 她看皇帝一脑门子的汗,想着这失忆之人冥想一次真是不易,指不定脑子里怎么煮成一锅粥呢,连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好了皇上,您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了。”她极有耐心地道,“您如果信得过我,有些事儿,我可以一件一件地告诉您。” 皇帝点头,看着眼前人的脸庞,竟与十年前的少女模样无异。再想起一些方才冥想起的碎片的美好时光,顿时心生好感。 “云儿,当答应委屈你了,给朕当皇妃吧。” “啊?” 突然的升职,让陆瑰云猝不及防。 “皇上,算了吧,等您把以前的事儿想起来也不迟……” 小爷打定了主意,就不管不顾地道:“陆氏听旨。” 她叹口气,只得跪下:“臣妾陆氏听旨。” “陆氏贤德,兰心蕙质,着晋封为……” 要为她想个封号,叫什么好呢? 皇帝反问她:“你想要什么封号?” 这个还可以自己要啊?陆瑰云舔了舔嘴唇,随口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如就叫昌吧。”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皇帝默默念道,又问,“这个的下句是什么?” 这是红楼梦里的句子,陆瑰云记得贼溜,立马回答:“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好对子。”皇帝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封你为昌妃,以后你就不必再当答应了。” 陆瑰云知道向皇帝谢恩该磕头,原本不愿,但看在他失忆的份上,也就忍了,于是叩首谢恩:“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皇帝抬手:“起来,昌妃,陪朕一同用膳吧。” 第306章 画船听雨眠 () 对于恢复记忆而言,冥想无疑是个好办法,但它不好就不好在,冥想所恢复的记忆都是片段。冥想时的意念是不受控的,这些片段并不一定以时间排列,所以,孟池羽开始了间歇性的精神分裂,当他回忆起他们恩爱的片断时,就会对她好,当他想起他们争吵的片断,就会对她冷言冷语。 所以,每次陆瑰云陪孟池羽一起冥想,结束的时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若他面含微笑,她就松了口气,若他紧绷着脸,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应该先溜一步。 她正为此事苦恼,恰好这日紫阳公主和驸马陆绍炀进宫给太后请安,听陆绍炀说他下月将回金陵探亲,她眼睛顿时就亮了。 等到陆绍炀与太后告退之后,她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挽住陆绍炀的胳膊,唤道:“二哥。” 陆绍炀穿着官服,一副儒雅书生模样,看来最近春风得意,日子过得不错,只不过看妹妹时目光里还是透露着些许的担忧。 “云儿,这是宫中,你我虽是兄妹,也要稍稍避嫌。” “驸马爷最懂礼数,可却不知道你妹妹我最近快闷死了。”陆瑰云将陆绍炀的胳膊甩了两下,耍无赖道,“我不管,我要你带着我回家透气去。” 她一直都想回金陵老家,这红墙深苑虽然尊贵大气,终究比不上外面逍遥自在,关于江南山水的记忆,总让她蠢蠢欲动。这时节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家中的莲花宴热闹呢。 路上多个人作伴也蛮好,只是陆瑰云是宫妃,没有轻易出宫的规矩,即便是省亲,也得提前一年半载地开始张罗。 不过说到底这事还得由皇帝做主。要是皇帝愿意放任她去,自然也没人能管得着。 陆绍炀悄悄地将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云儿,你老实说,皇上现在待你如何?” 陆瑰云干笑两声:“他啊,还成吧,二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说服皇上放我去。你不用管我,我骑马跟在你们后面就好了。” 听妹妹这信心满满的语气,陆绍炀有些不敢怀疑:“你有什么法子?” “求他。” 陆绍炀噗嗤一声笑了,还以为她有什么法子呢,原来只是求皇上去。本想再说几句,人已经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皇帝在暖阁里看奏折,旁边两个内侍在为他打扇,冷眼瞧着面前的极尽讨好之能事的女人。他最近想起了,撞见她和温子贞单独喝酒,惹得当时还是太子的他醋兴大发那次,所以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皇上,臣妾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怎么也不给口茶喝。”陆瑰云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碗茶,“您看,臣妾都好久没回过娘家了,再不回去,我爹娘都该认不出我了。” 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去年你爹就进京了吗?” “那怎么一样,我爹是进京叙职,出于公事,匆匆两日便走,我见不了几眼。” 皇帝面不改色:“若是想家人那就好办了,召你家人进京团聚即可。” 见他这副面孔,她就知道他最近又想起他们不愉快的过往了。 归心似箭的她急中生智,眼珠转了转,走到他的面前,撑着下巴盯住他。 她的目光过于灼灼,像是一道强烈的光线,逼得他不得不抬头问怎么了。 陆瑰云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皇上是真没想起来啊,那臣妾可就失望了。” 皇帝忌讳别人说他失忆,尤其还是当着这些宫人,神色微变,命身后摇扇的 “什么没想起来?”他紧张地问她,生怕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承诺。 而她是利用这一点,张口就来:“皇上可是亲口答应臣妾,准许臣妾回家探亲三个月的,当时臣妾别提有多高兴了,以为君无戏言,早的就做了准备,却没想到——” 她故意顿了顿,拖长声调:“没想到皇上也会说话不算话,转眼就忘了和臣妾的约定。” 孟池羽现在并没有完的恢复记忆,还真以为自己有负于先前之诺。不禁开始一边后悔怎么随口就答应了,一边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可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皇上金口玉言答应了臣妾,臣妾现在满心欢喜的来求您同意,没想到您已经换了个人,不再是当初那个千金一诺的皇上了。” 演技演技,人生在世靠演技。陆瑰云垂下一双水眸,里面潋滟波光,清澈透明,在天光下如同一汪柔碧的小溪,那委屈难言的神色,淋漓尽显。 孟池羽顿时把那些不愉快忘到九霄云外,心生愧疚。明明答应了人家的,人家现在来要也是理所应当的事。罢了,君子重诺,他既然是皇帝,承诺就比规矩重要,这次就让她去了又如何呢? 加上,她那将哭没哭的样儿,着实有些……可怜。 好像他是个辜负了她的陈世美似的。 不行!答应了女人的东西,就得给!要不然怎么在这个女人心中建立威信! 小爷一时冲动就同意了:“既然是朕答应过你的,那你便去吧。” 那你便去吧。这五个字,对陆瑰云而言,简直每个字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啊。好久没有听小爷说这么好听的人话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舍不得走了呢。 其实孟池羽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也舍不得她走。她要是走了,这宫里他连个可以一块用膳、睡觉、解闷、聊天的人都没了。原本他没觉得自己需要妃子,可是这么多天和陆瑰云的相处,改变了他的想法。 女人嘛,妃子嘛,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笑的时候挺好看的,哭的时候挺可怜的。而且陆瑰云还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可刚可柔,性子透着一股倔劲,时而狡黠的目光闪烁着狐狸一般的可爱。要是没了她,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等等,宫妃出宫是件大事,且还是去金陵那么远的地方,你容朕再考虑考虑……” “皇上说出来的话已经是覆水难收了。”陆瑰云怕他反悔,连忙跪下行礼谢恩,“臣妾陆氏叩谢皇上!”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陆瑰云走出干清宫一阵激动,金陵我回来了! 第307章 荣归故里 () 对于恢复记忆而言,冥想无疑是个好办法,但它不好就不好在,冥想所恢复的记忆都是片段。冥想时的意念是不受控的,这些片段并不一定以时间排列,所以,孟池羽开始了间歇性的精神分裂,当他回忆起他们恩爱的片断时,就会对她好,当他想起他们争吵的片断,就会对她冷言冷语。 ……本书原发.asxs.女生网,请阅读原版 所以,每次陆瑰云陪孟池羽一起冥想,结束的时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若他面含微笑,她就松了口气,若他紧绷着脸,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应该先溜一步。 她正为此事苦恼,恰好这日紫阳公主和驸马陆绍炀进宫给太后请安,听陆绍炀说他下月将回金陵探亲,她眼睛顿时就亮了。 等到陆绍炀与太后告退之后,她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挽住陆绍炀的胳膊,唤道:“二哥。” 陆绍炀穿着官服,一副儒雅书生模样,看来最近春风得意,日子过得不错,只不过看妹妹时目光里还是透露着些许的担忧。 “云儿,这是宫中,你我虽是兄妹,也要稍稍避嫌。” “驸马爷最懂礼数,可却不知道你妹妹我最近快闷死了。”陆瑰云将陆绍炀的胳膊甩了两下,耍无赖道,“我不管,我要你带着我回家透气去。” 她一直都想回金陵老家,这红墙深苑虽然尊贵大气,终究比不上外面逍遥自在,关于江南山水的记忆,总让她蠢蠢欲动。这时节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家中的莲花宴热闹呢。 路上多个人作伴也蛮好,只是陆瑰云是宫妃,没有轻易出宫的规矩,即便是省亲,也得提前一年半载地开始张罗。 不过说到底这事还得由皇帝做主。要是皇帝愿意放任她去,自然也没人能管得着。 陆绍炀悄悄地将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云儿,你老实说,皇上现在待你如何?” 陆瑰云干笑两声:“他啊,还成吧,二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说服皇上放我去。你不用管我,我骑马跟在你们后面就好了。” 听妹妹这信心满满的语气,陆绍炀有些不敢怀疑:“你有什么法子?” “求他。” 陆绍炀噗嗤一声笑了,还以为她有什么法子呢,原来只是求皇上去。本想再说几句,人已经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皇帝在暖阁里看奏折,旁边两个内侍在为他打扇,冷眼瞧着面前的极尽讨好之能事的女人。他最近想起了,撞见她和温子贞单独喝酒,惹得当时还是太子的他醋兴大发那次,所以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皇上,臣妾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怎么也不给口茶喝。”陆瑰云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碗茶,“您看,臣妾都好久没回过娘家了,再不回去,我爹娘都该认不出我了。” 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去年你爹就进京了吗?” “那怎么一样,我爹是进京叙职,出于公事,匆匆两日便走,我见不了几眼。” 皇帝面不改色:“若是想家人那就好办了,召你家人进京团聚即可。” 见他这副面孔,她就知道他最近又想起他们不愉快的过往了。 归心似箭的她急中生智,眼珠转了转,走到他的面前,撑着下巴盯住他。 对于恢复记忆而言,冥想无疑是个好办法,但它不好就不好在,冥想所恢复的记忆都是片段。冥想时的意念是不受控的,这些片段并不一定以时间排列,所以,孟池羽开始了间歇性的精神分裂,当他回忆起他们恩爱的片断时,就会对她好,当他想起他们争吵的片断,就会对她冷言冷语。 所以,每次陆瑰云陪孟池羽一起冥想,结束的时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若他面含微笑,她就松了口气,若他紧绷着脸,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应该先溜一步。 她正为此事苦恼,恰好这日紫阳公主和驸马陆绍炀进宫给太后请安,听陆绍炀说他下月将回金陵探亲,她眼睛顿时就亮了。 等到陆绍炀与太后告退之后,她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挽住陆绍炀的胳膊,唤道:“二哥。” 陆绍炀穿着官服,一副儒雅书生模样,看来最近春风得意,日子过得不错,只不过看妹妹时目光里还是透露着些许的担忧。 “云儿,这是宫中,你我虽是兄妹,也要稍稍避嫌。” “驸马爷最懂礼数,可却不知道你妹妹我最近快闷死了。”陆瑰云将陆绍炀的胳膊甩了两下,耍无赖道,“我不管,我要你带着我回家透气去。” 她一直都想回金陵老家,这红墙深苑虽然尊贵大气,终究比不上外面逍遥自在,关于江南山水的记忆,总让她蠢蠢欲动。这时节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家中的莲花宴热闹呢。 路上多个人作伴也蛮好,只是陆瑰云是宫妃,没有轻易出宫的规矩,即便是省亲,也得提前一年半载地开始张罗。 不过说到底这事还得由皇帝做主。要是皇帝愿意放任她去,自然也没人能管得着。 陆绍炀悄悄地将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云儿,你老实说,皇上现在待你如何?” 陆瑰云干笑两声:“他啊,还成吧,二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说服皇上放我去。你不用管我,我骑马跟在你们后面就好了。” 听妹妹这信心满满的语气,陆绍炀有些不敢怀疑:“你有什么法子?” “求他。” 陆绍炀噗嗤一声笑了,还以为她有什么法子呢,原来只是求皇上去。本想再说几句,人已经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皇帝在暖阁里看奏折,旁边两个内侍在为他打扇,冷眼瞧着面前的极尽讨好之能事的女人。他最近想起了,撞见她和温子贞单独喝酒,惹得当时还是太子的他醋兴大发那次,所以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皇上,臣妾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怎么也不给口茶喝。”陆瑰云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碗茶,“您看,臣妾都好久没回过娘家了,再不回去,我爹娘都该认不出我了。” 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去年你爹就进京了吗?” 第308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 () 盛夏时节,江南山丰水美,莲叶田田千里,陆瑰云一行人不着急赶路,便走走停停,晃悠了小半个月才到达金陵老家。 金陵依旧是幼时记忆中的金陵,烟柳垂堤,繁华似锦,好像要比以往更具生机活力。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人们出游和做生意的兴致,沿着秦淮河岸传来摊贩们的吆喝声,有华衣丽服的妇人家带着黄髫稚子,也有古朴衣冠的老年夫妇互相搀扶,更有青春靓丽的少年们结伴同行。 时和岁丰,民安物阜,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大雍现在的太平盛世恰如其分。陆瑰云还认真替孟池羽考察了民情,发现政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皆颂朝廷之德,都言当今圣上比先帝在时更懂任贤选能。 她遵守先前的约定,将所见所言所感都写在信里寄给皇帝,同时也将一些民生政策的建议告诉他,比如应该考虑提高商人地位社会,使商业更加繁荣,再比如对于有病患的家庭,可以适当减免些征税,减少民生负担…… 皇帝每天都盼着她的信,有时候连着接到几封,他总是微笑着读个几遍,想回信时又怄她走得太远,故意拿捏着姿态,过几天才回一封短短的书信,大抵不过是“朕已阅”、“朕知道了”、“朕以为并无不可”之类。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世间无数好风光,她最想要一同观赏的人,是他。 良辰好景赏心乐事,她都希望能与他在一起,可惜他身于皇帝便注定了是属于天下人的,不可能被她一人独占。有时候看着紫阳公主和二哥恩爱的背影,陆瑰云露出会心微笑的同时,也会想,若小爷只是个普通商贾,或者寻常官吏,说不定她会幸福得多。 可爱一个人,就得成他。小爷肩膀上担着天下,有着治理出太平盛世的抱负,她就成他吧,用写信来代替陪伴。 陆家一家人准备迎接公主驸马的到来,没想到宝贝女儿陆瑰云也跟着一道来了,有些手足无措。原本景芳园只布置了公主驸马的住处,临时再修个园子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将旧宅子收拾出了个撷芳院来给她住。 一家既出了个皇妃,又出了个状元驸马和公主儿媳,可以说是光宗耀祖,满门生辉,祖母陈老太太已经九十高龄,都亲自倚门来迎。 陆绍炀先下马,扶着孟棠儿下了马车,上前同祖母、父亲、嫡母、生母请安,又与大哥陆绍明和三弟陆绍景打招呼。 曾是兄弟,如今身份已有差别,陆绍明和陆绍景一同行礼:“恭迎公主和驸马。” 孟棠儿见过陆绍景,却是第一次见陆绍明,笑道:“不必多礼,这位便是大哥吧?” 公主管自己叫大哥,陆绍明忙跪下惶恐道:“小臣不敢。” 孟棠儿忙去搀他起来:“大哥快起来吧,我既嫁与绍炀为妻,在家里便是你的弟妹,不必如此见外。” “祖母!爹!娘!大哥三哥!”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陆瑰云下了马,一路小跑过来,欢脱的样子还像从前的少女。 黄夫人见到女儿,眼睛顿时就亮了,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我的云儿唉,你怎么来了!” “怎么,您不想见我啊?我可是巴巴地走了好多天路呢。” “想见想见。”黄夫人一时泪模糊了眼睛,又问,“你……你可还好?” 皇帝废后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举国皆知,黄夫人有此一问,想必也是担心她在宫里受欺负。陆瑰云连忙笑着安慰母亲道:“娘我挺好的,您看我这不是好模好样回来了么。” “嗯。”黄夫人点头,似乎有话想说又止住。 一家之主陆龟年轻咳一声,道:“在门口站着做什么,都进门说话吧。” 陆瑰云搀着黄夫人,陆绍炀搀着老祖母,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花厅。陆龟年请孟棠儿坐主位,孟棠儿不敢,又让陆瑰云坐,陆瑰云也推辞,最后干脆主位空着,大家依着长幼次序坐在两边。 进了花厅,陆绍明媳妇卢娇和陆绍景的媳妇裴惠也来了。陆瑰云还是第一次见三嫂,见过礼后,特意多瞧了几眼。 裴惠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闺秀长相,鹅蛋脸,柳眉杏眼,说话细声细气的。她没见过这么多“贵客”,有些怯生生的。陆瑰云看了她那不着调的三哥一眼,调侃道:“你怎么不和我介绍介绍?” 陆绍景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可介绍的,你不见过了吗。” “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娶了这么漂亮水灵的媳妇。”陆瑰云半损半夸。 “再漂亮再水灵也不如我妹妹。”陆绍景没正形地笑道,“不然怎么她没进宫当娘娘呢。” 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小姑娘躲在卢娇身后,唤了一声“姑母”,一声“二叔二婶”。 “这就是咱们的思宁了吧!”陆瑰云蹲下身,取下腕上的一个青花玉镯,套在小姑娘的手腕上,“都长这么大了,姑母还没见过呢。” 卢娇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娘娘?” 陆思宁按母亲教过的礼数,跪下来叩了个头:“臣女多谢昌妃娘娘赏赐。” “还是叫我姑母吧。”陆瑰云拉起小姑娘,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看侄女这么可爱,又想要个女鹅了。 紫阳公主这是头回随陆绍炀回乡探亲,备下了丰厚的见面礼,命侍女取来分给众人。千年人参,瓷器,如意,古画儿,金银首饰……处处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除了陆瑰云和陆绍炀,得到礼物的众人连忙行礼谢恩:“臣等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老太太腿脚不利索,动作慢,没跪下去就被陆绍炀按住了。 孟棠儿忙道:“快起来,都是家里人,不必计较这些个虚礼。” 接风洗尘宴后,女人家们去后院一块儿嗑瓜子聊天,男人们继续留在花厅说话。 陆龟年问陆绍炀:“驸马爷这次能在家多久时间?” 陆绍炀站了起来,赔着笑脸:“爹可别这般叫我,儿子不敢。蒙皇上圣恩,此行有三月。” 第309章 捣鼓医药 () ——请支持正版,.asxs.女生网(先别订)—— 盛夏时节,江南山丰水美,莲叶田田千里,陆瑰云一行人不着急赶路,便走走停停,晃悠了小半个月才到达金陵老家。 金陵依旧是幼时记忆中的金陵,烟柳垂堤,繁华似锦,好像要比以往更具生机活力。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人们出游和做生意的兴致,沿着秦淮河岸传来摊贩们的吆喝声,有华衣丽服的妇人家带着黄髫稚子,也有古朴衣冠的老年夫妇互相搀扶,更有青春靓丽的少年们结伴同行。 时和岁丰,民安物阜,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大雍现在的太平盛世恰如其分。陆瑰云还认真替孟池羽考察了民情,发现政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皆颂朝廷之德,都言当今圣上比先帝在时更懂任贤选能。 她遵守先前的约定,将所见所言所感都写在信里寄给皇帝,同时也将一些民生政策的建议告诉他,比如应该考虑提高商人地位社会,使商业更加繁荣,再比如对于有病患的家庭,可以适当减免些征税,减少民生负担…… 皇帝每天都盼着她的信,有时候连着接到几封,他总是微笑着读个几遍,想回信时又怄她走得太远,故意拿捏着姿态,过几天才回一封短短的书信,大抵不过是“朕已阅”、“朕知道了”、“朕以为并无不可”之类。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世间无数好风光,她最想要一同观赏的人,是他。 良辰好景赏心乐事,她都希望能与他在一起,可惜他身于皇帝便注定了是属于天下人的,不可能被她一人独占。有时候看着紫阳公主和二哥恩爱的背影,陆瑰云露出会心微笑的同时,也会想,若小爷只是个普通商贾,或者寻常官吏,说不定她会幸福得多。 可爱一个人,就得成他。小爷肩膀上担着天下,有着治理出太平盛世的抱负,她就成他吧,用写信来代替陪伴。 陆家一家人准备迎接公主驸马的到来,没想到宝贝女儿陆瑰云也跟着一道来了,有些手足无措。原本景芳园只布置了公主驸马的住处,临时再修个园子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将旧宅子收拾出了个撷芳院来给她住。 一家既出了个皇妃,又出了个状元驸马和公主儿媳,可以说是光宗耀祖,满门生辉,祖母陈老太太已经九十高龄,都亲自倚门来迎。 陆绍炀先下马,扶着孟棠儿下了马车,上前同祖母、父亲、嫡母、生母请安,又与大哥陆绍明和三弟陆绍景打招呼。 曾是兄弟,如今身份已有差别,陆绍明和陆绍景一同行礼:“恭迎公主和驸马。” 孟棠儿见过陆绍景,却是第一次见陆绍明,笑道:“不必多礼,这位便是大哥吧?” 公主管自己叫大哥,陆绍明忙跪下惶恐道:“小臣不敢。” 孟棠儿忙去搀他起来:“大哥快起来吧,我既嫁与绍炀为妻,在家里便是你的弟妹,不必如此见外。” “祖母!爹!娘!大哥三哥!”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陆瑰云下了马,一路小跑过来,欢脱的样子还像从前的少女。 黄夫人见到女儿,眼睛顿时就亮了,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我的云儿唉,你怎么来了!” “怎么,您不想见我啊?我可是巴巴地走了好多天路呢。” “想见想见。”黄夫人一时泪模糊了眼睛,又问,“你……你可还好?” 皇帝废后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举国皆知,黄夫人有此一问,想必也是担心她在宫里受欺负。陆瑰云连忙笑着安慰母亲道:“娘我挺好的,您看我这不是好模好样回来了么。” “嗯。”黄夫人点头,似乎有话想说又止住。 一家之主陆龟年轻咳一声,道:“在门口站着做什么,都进门说话吧。” 陆瑰云搀着黄夫人,陆绍炀搀着老祖母,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花厅。陆龟年请孟棠儿坐主位,孟棠儿不敢,又让陆瑰云坐,陆瑰云也推辞,最后干脆主位空着,大家依着长幼次序坐在两边。 进了花厅,陆绍明媳妇卢娇和陆绍景的媳妇裴惠也来了。见过礼后,陆瑰云还是第一次见三嫂,特意多瞧了几眼。 裴惠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闺秀长相, 盛夏时节,江南山丰水美,莲叶田田千里,陆瑰云一行人不着急赶路,便走走停停,晃悠了小半个月才到达金陵老家。 金陵依旧是幼时记忆中的金陵,烟柳垂堤,繁华似锦,好像要比以往更具生机活力。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人们出游和做生意的兴致,沿着秦淮河岸传来摊贩们的吆喝声,有华衣丽服的妇人家带着黄髫稚子,也有古朴衣冠的老年夫妇互相搀扶,更有青春靓丽的少年们结伴同行。 时和岁丰,民安物阜,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大雍现在的太平盛世恰如其分。陆瑰云还认真替孟池羽考察了民情,发现政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皆颂朝廷之德,都言当今圣上比先帝在时更懂任贤选能。 她遵守先前的约定,将所见所言所感都写在信里寄给皇帝,同时也将一些民生政策的建议告诉他,比如应该考虑提高商人地位社会,使商业更加繁荣,再比如对于有病患的家庭,可以适当减免些征税,减少民生负担…… 皇帝每天都盼着她的信,有时候连着接到几封,他总是微笑着读个几遍,想回信时又怄她走得太远,故意拿捏着姿态,过几天才回一封短短的书信,大抵不过是“朕已阅”、“朕知道了”、“朕以为并无不可”之类。 盛夏时节,江南山丰水美,莲叶田田千里,陆瑰云一行人不着急赶路,便走走停停,晃悠了小半个月才到达金陵老家。 金陵依旧是幼时记忆中的金陵,烟柳垂堤,繁华似锦,好像要比以往更具生机活力。炎热的天气也挡不住人们出游和做生意的兴致,沿着秦淮河岸传来摊贩们的吆喝声,有华衣丽服的妇人家带着黄髫稚子,也有古朴衣冠的老年夫妇互相搀扶,更有青春靓丽的少年们结伴同行。 第310章 医药改革 () ——.asxs.女生首发,先别订—— 孟池羽收到陆瑰云的信,叫来宰相商榷,君臣二人在这个问题聊了许久,才终 但是一个政策从确定方向,到商量出具体的量化措施,再到出台,到落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 远水解不了近渴。 陆龟年现在老了,看着自己的状元儿子,露出老父亲的微笑,又道:“你与公主一向可好?” “回父亲的话,一向都好,原要带外孙女来给您瞧瞧,又想着年纪太小,旅途不便,才留在了京中,下次父亲进京便可瞧见。” 陆龟年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见陆绍炀还站着,另两个儿子也随他一同站着,便指了指座位,叫他们落座。 现在,陆龟年现在最担心倒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女儿一直都是他的骄傲,可是奈何帝王之心深沉难测,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说废后就废后。身为臣子,他自然上折子向皇帝请罪,但是身为岳丈,他很不满这个女婿的所作所为。 见父亲眉宇间满是担忧的神色,陆绍炀忙开口询问:“不知我有什么可为您分忧的?” “你妹妹……”陆龟年犹豫地道,“在宫里日子过得怎么样?” 陆绍炀道:“皇上并无娶其他妃嫔的意思,依我看,他对云儿还是十分上心的。您不必过于担心。” “怕只怕云儿来金陵这么久,皇上会心生不满啊。”陆龟年说道。 陆绍景一边剥橘子吃,一边笑道:“爹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不就回趟娘家么,皇上都答应了,还能有什么不满。我看说不定啊,皇上嫌她烦,就想清静清静,现在在宫里偷乐呢。” 这个陆家三少爷平时不着调也就罢了,玩笑都开到皇上头上去了,还好是在家里,要不然指不定他们陆家还要背负上多大的罪名呢。 陆龟年当场呵斥:“你以为皇上跟你似的!没出息的东西!” 反正挨骂挨习惯了,脸皮就厚,陆绍景不以为然地继续剥他的橘子,嘀咕了一句“反正妹妹有能耐,您瞎操什么心”。 女眷到了后院,陈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不放,一直唠嗑。家里人对老太太报喜不报忧,老太太也是才知道废后的事不久。 她还挺奇怪:“先前太子爷来的时候,我瞧他挺疼你的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这皇家人,咱可真难伺候。” 说这话时,老太太的眼神有意无意间飘向了公主。 孟棠儿尴尬地笑了笑,起身亲自送了盏茶给老太太,福了福道:“祖母这话可不敢当,皇上是我弟弟,我瞧着他长大的,他只是脾气倔些,旁的挑不出毛病来。夫妻间小打小闹总是有的,云儿受委屈了,回头他定会补偿。” 说什么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可谁心里都知道,废后是大事,小打小闹断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陈老太太是个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见公主孙媳这么努力地往回圆,也没再说什么。 陆瑰云哄了老太太开心后,就换了身寻常衣裳,带着陆思宁逛大街去。侄女天真无邪,煞是可爱,一下子就和她这个姑母热络了起来。 金陵大街上,有着陆瑰云儿时的回忆。小时候最爱的糖人儿,老虎玩具,兔爷儿,花灯,棉塑…… 陆思宁吃着姑母买的糖葫芦,脸上笑开了花儿,说道:“姑母真好,我娘从来不让我吃这个。” 陆瑰云问为什么。 陆思宁晃着两条小花辫,答道:“我娘说这个甜,会蛀牙。” “偶尔吃一个,不会的。”陆瑰云笑着摸摸侄女的头顶,然后不忘叮嘱她,“不过你快吃完,可别和你娘说我给你买的啊。” 卢娇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这点她早就领教过。要是让卢娇知道这事,说不定要小题大作地说她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万事兴嘛。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三婶上哪去了,好像今日没说一会儿话就走了。” 转眼间,陆思宁已经吃完了糖葫芦,为了不留下“证据”还特意喝了水囊里的水,咕咚咕咚之后,才道:“三婶最近和我娘吵架了。” 前面不远有个馄饨铺子,陆瑰云拉着陆思宁去那里坐下,点了两碗馄饨,问:“吵什么事儿呢。” 陆思宁现在已经把姑母当成极亲近的人了,童言无忌道:“三婶问我娘要银子,我娘不给。那日我看见三婶跪下求我娘了呢。” 陆瑰云有些惊讶,今日看裴惠,不像是个成日算计银钱的主儿,怎么会找卢娇讨银子呢。她知道,家里现在是卢娇在管账,卢娇精明着呢,任谁也不敢去随便支钱。 而且裴惠既是跪求,想必是逼到了不得以的境地。 “你三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陆思宁年纪小,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听陆瑰云问,才慢慢回忆起来:“那天三婶和我娘争执,我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好像三婶说什么病不病的。那钱好像是要治病用。” 治病用?陆瑰云今儿把家人都见了一遍,没见谁病着呀。裴惠虽然怯怯的,但是气色好像也不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裴惠的娘家人病了。 陆瑰云回府之后,天色已沉了,她去到三哥的院子里,恰好看见裴惠在伺候陆绍景洗脚。 裴惠低眉顺目地问:“三少爷,水温可合适?” 陆绍景“嗯”了一声,也不看她,说道:“差不多,你歇着吧,让丫头来就成了。” 裴惠没走,赔笑道:“我伺候你是应该的。对了,这次公主赏了咱们的那个青花瓷瓶,还有名画,你能不能给我?” “什么意思?摆在家里的东西,怎么叫给你?” “我……我想拿去卖了。” “什么?”陆绍景坐直了身子,然后转眼就想通了,“你是要拿去给你爹买药吧?” 裴惠点头,一转眼看见陆瑰云来了,忙站起来行礼:“娘娘来了。” 陆瑰云说不必多礼,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三婶的爹得了什么病?” 第311章 开药铺 () ——.asxs.女生首发,别订!—— 金陵的药材行当一直不繁荣,其中有很多原因。一个原因是珍稀药材被一家老字号垄断了,另一个原因则是保存手段落后。 陆龟年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见陆绍炀还站着,另两个儿子也随他一同站着,便指了指座位,叫他们落座。 现在,陆龟年现在最担心倒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女儿一直都是他的骄傲,可是奈何帝王之心深沉难测,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说废后就废后。身为臣子,他自然上折子向皇帝请罪,但是身为岳丈,他很不满这个女婿的所作所为。 见父亲眉宇间满是担忧的神色,陆绍炀忙开口询问:“不知我有什么可为您分忧的?” “你妹妹……”陆龟年犹豫地道,“在宫里日子过得怎么样?” 陆绍炀道:“皇上并无娶其他妃嫔的意思,依我看,他对云儿还是十分上心的。您不必过于担心。” “怕只怕云儿来金陵这么久,皇上会心生不满啊。”陆龟年说道。 陆绍景一边剥橘子吃,一边笑道:“爹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不就回趟娘家么,皇上都答应了,还能有什么不满。我看说不定啊,皇上嫌她烦,就想清静清静,现在在宫里偷乐呢。” 这个陆家三少爷平时不着调也就罢了,玩笑都开到皇上头上去了,还好是在家里,要不然指不定他们陆家还要背负上多大的罪名呢。 陆龟年当场呵斥:“你以为皇上跟你似的!没出息的东西!” 反正挨骂挨习惯了,脸皮就厚,陆绍景不以为然地继续剥他的橘子,嘀咕了一句“反正妹妹有能耐,您瞎操什么心”。 女眷到了后院,陈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不放,一直唠嗑。家里人对老太太报喜不报忧,老太太也是才知道废后的事不久。 她还挺奇怪:“先前太子爷来的时候,我瞧他挺疼你的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这皇家人,咱可真难伺候。” 说这话时,老太太的眼神有意无意间飘向了公主。 孟棠儿尴尬地笑了笑,起身亲自送了盏茶给老太太,福了福道:“祖母这话可不敢当,皇上是我弟弟,我瞧着他长大的,他只是脾气倔些,旁的挑不出毛病来。夫妻间小打小闹总是有的,云儿受委屈了,回头他定会补偿。” 说什么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可谁心里都知道,废后是大事,小打小闹断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陈老太太是个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见公主孙媳这么努力地往回圆,也没再说什么。 陆瑰云哄了老太太开心后,就换了身寻常衣裳,带着陆思宁逛大街去。侄女天真无邪,煞是可爱,一下子就和她这个姑母热络了起来。 金陵大街上,有着陆瑰云儿时的回忆。小时候最爱的糖人儿,老虎玩具,兔爷儿,花灯,棉塑…… 陆思宁吃着姑母买的糖葫芦,脸上笑开了花儿,说道:“姑母真好,我娘从来不让我吃这个。” 陆瑰云问为什么。 陆思宁晃着两条小花辫,答道:“我娘说这个甜,会蛀牙。” “偶尔吃一个,不会的。”陆瑰云笑着摸摸侄女的头顶,然后不忘叮嘱她,“不过你快吃完,可别和你娘说我给你买的啊。” 卢娇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这点她早就领教过。要是让卢娇知道这事,说不定要小题大作地说她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万事兴嘛。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三婶上哪去了,好像今日没说一会儿话就走了。” 转眼间,陆思宁已经吃完了糖葫芦,为了不留下“证据”还特意喝了水囊里的水,咕咚咕咚之后,才道:“三婶最近和我娘吵架了。” 前面不远有个馄饨铺子,陆瑰云拉着陆思宁去那里坐下,点了两碗馄饨,问:“吵什么事儿呢。” 陆思宁现在已经把姑母当成极亲近的人了,童言无忌道:“三婶问我娘要银子,我娘不给。那日我看见三婶跪下求我娘了呢。” 陆瑰云有些惊讶,今日看裴惠,不像是个成日算计银钱的主儿,怎么会找卢娇讨银子呢。她知道,家里现在是卢娇在管账,卢娇精明着呢,任谁也不敢去随便支钱。 而且裴惠既是跪求,想必是逼到了不得以的境地。 “你三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陆思宁年纪小,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听陆瑰云问,才慢慢回忆起来:“那天三婶和我娘争执,我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好像三婶说什么病不病的。那钱好像是要治病用。” 治病用?陆瑰云今儿把家人都见了一遍,没见谁病着呀。裴惠虽然怯怯的,但是气色好像也不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裴惠的娘家人病了。 陆瑰云回府之后,天色已沉了,她去到三哥的院子里,恰好看见裴惠在伺候陆绍景洗脚。 裴惠低眉顺目地问:“三少爷,水温可合适?” 陆绍景“嗯”了一声,也不看她,说道:“差不多,你歇着吧,让丫头来就成了。” 裴惠没走,赔笑道:“我伺候你是应该的。对了,这次公主赏了咱们的那个青花瓷瓶,还有名画,你能不能给我?” “什么意思?摆在家里的东西,怎么叫给你?” “我……我想拿去卖了。” “什么?”陆绍景坐直了身子,然后转眼就想通了,“你是要拿去给你爹买药吧?” 裴惠点头,一转眼看见陆瑰云来了,忙站起来行礼:“娘娘来了。” 陆瑰云说不必多礼,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三婶的爹得了什么病?” “回娘娘的话,是气虚的重危之病,得靠千年老参吊着。”裴惠叹了口气,“我家为了这病,已经耗尽了家财,我的弟弟又还小,所以只有我来想法子。让娘娘见笑了。” 陆瑰云知道,像这种气虚之症,就是得拿银子砸,普通百姓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现代有医疗保险,若是这个时代也能有医药险多好。 她决定将这个建议告诉皇上。 第312章 收服三哥 () 陆思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金陵,更别说北方了。小姑娘对北方的一切都怀着未知的好奇,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陆瑰云。 陆瑰云不忍教她失望,于是道:“好啊,姑母以后带你去北方,去京城,好不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陆思宁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往外跑。 小姑娘心情好了,做啥都带着股欢脱劲儿,就连吃饭都哼歌。他爹陆绍明见了,还不知道闺女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问卢娇怎么回事。 卢娇翻了个白眼:“这姑娘现在都不知道谁是她娘了!” 陆绍明笑问:“这怎么话说的?” “天天就知道围着你妹妹转,眼里哪还有我。”卢娇气恼地看了陆思宁一眼,“我现在连你影子都见不到。” 陆思宁顿时停止了哼歌,低头乖乖不语。 陆绍明难得顶撞媳妇一次:”云儿也不容易来一次,让宁宁跟着她玩两天,我看没什么。” “以前那事你忘了?怕就怕她对咱们怨恨在心,对宁宁不好!”卢娇说到此处,轻咳了下,“宁宁可是说了,你妹妹还想带她去京城呢。” 陆思宁眼神里满是不解:“以前的事?以前什么事?” 当初争家产那事发生的时候,陆思宁还没出生,当然对此一无所知。陆绍明轻咳一声掩饰不安,对女儿说没事,然后转向媳妇道:“不会的,我看云儿是真心疼咱们宁宁。你少在这里挑拨是非。” 卢娇原本想说什么,看女儿在这,不便多言,忍住了。夜里等女儿不在时,才对陆绍明道:“我听说你妹妹要开药铺,只让老三去帮忙,你说她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意见,怎么不叫你呀。” “我不是有公职在身嘛,老三闲人一个,自然是让他去了。” 陆绍明压根儿没想那么多,觉得卢娇这是小题大作。 卢娇闷闷不乐道:“哪这么简单?你妹妹是个人精,她要开药铺,那指定是能挣不少银子的,她给老三管,不给咱们管,显见得是有亲疏分别。还有,裴惠找我要了几次银子,我都没给,她这几日跟裴惠走得近,两人指不定说我多少坏话。” “老三能管药铺?”陆绍明轻蔑地一笑,“他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扶不起的阿斗,咱用得着操这份心吗。” 大哥大嫂热议的老三,此时正在媳妇屋里和媳妇吵架。 起因自然是裴惠劝陆绍景跟着陆瑰云去做药铺,陆绍景觉得这是莫大的约束,一万个不愿意。 “老子今天和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了?”陆绍景没好气地指着裴惠,“你做好你的三少奶奶就够了,休想管我分毫。” 因为有了陆瑰云撑腰,裴惠现在腰杆子挺直了些,加上这么多年的积怨,她对丈夫并不让步。 “我是你媳妇儿,就得管着你,难不成就叫你这么庸庸碌碌一辈子?那我还有个什么盼头。陆绍景,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就得听我的。” 以前,裴惠在陆绍景面前都是温顺的小绵羊的形象。陆绍景没想到有一天,小绵羊也会发威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这种趋势,不然再过两天,这绵羊以后还不得爬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陆绍景一用力,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试图在气势上震慑住媳妇。 裴惠这次也不退让,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夫妻俩这是要杠上了。 “裴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你哪里有半点妇人的样子!你爹的药费老子出了多少,你都忘了?你不感恩戴德服侍老子,还在这里跟老子谈条件,再这样下去,老子以后一分钱都不给你!” 陆绍景这番话说的难听,句句扎在了裴惠的心上。裴惠别的都不怕,唯独觉得父亲生病这事有些亏欠于他。 ——首发.asxs.女生,后续更新—— 陆思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金陵,更别说北方了。小姑娘对北方的一切都怀着未知的好奇,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陆瑰云。 陆瑰云不忍教她失望,于是道:“好啊,姑母以后带你去北方,去京城,好不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陆思宁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往外跑。 小姑娘心情好了,做啥都带着股欢脱劲儿,就连吃饭都哼歌。他爹陆绍明见了,还不知道闺女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问卢娇怎么回事。 卢娇翻了个白眼:“这姑娘现在都不知道谁是她娘了!” 陆绍明笑问:“这怎么话说的?” “天天就知道围着你妹妹转,眼里哪还有我。”卢娇气恼地看了陆思宁一眼,“我现在连你影子都见不到。” 陆思宁顿时停止了哼歌,低头乖乖不语。 陆绍明难得顶撞媳妇一次:”云儿也不容易来一次,让宁宁跟着她玩两天,我看没什么。” “以前那事你忘了?怕就怕她对咱们怨恨在心,对宁宁不好!”卢娇说到此处,轻咳了下,“宁宁可是说了,你妹妹还想带她去京城呢。” 陆思宁眼神里满是不解:“以前的事?以前什么事?” 当初争家产那事发生的时候,陆思宁还没出生,当然对此一无所知。陆绍明轻咳一声掩饰不安,对女儿说没事,然后转向媳妇道:“不会的,我看云儿是真心疼咱们宁宁。你少在这里挑拨是非。” 卢娇原本想说什么,看女儿在这,不便多言,忍住了。夜里等女儿不在时,才对陆绍明道:“我听说你妹妹要开药铺,只让老三去帮忙,你说她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意见,怎么不叫你呀。” “我不是有公职在身嘛,老三闲人一个,自然是让他去了。” 陆绍明压根儿没想那么多,觉得卢娇这是小题大作。 卢娇闷闷不乐道:“哪这么简单?你妹妹是个人精,她要开药铺,那指定是能挣不少银子的,她给老三管,不给咱们管,显见得是有亲疏分别。还有,裴惠找我要了几次银子,我都没给,她这几日跟裴惠走得近,两人指不定说我多少坏话。” 第313章 推迟归期 () ——.asxs.女生网首发,先别订哈—— 陆思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金陵,更别说北方了。小姑娘对北方的一切都怀着未知的好奇,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陆瑰云。 “好!就这么说定了!”陆思宁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往外跑。 小姑娘心情好了,做啥都带着股欢脱劲儿,就连吃饭都哼歌。他爹陆绍明见了,还不知道闺女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问卢娇怎么回事。 卢娇翻了个白眼:“这姑娘现在都不知道谁是她娘了!” 陆绍明笑问:“这怎么话说的?” “天天就知道围着你妹妹转,眼里哪还有我。”卢娇气恼地看了陆思宁一眼,“我现在连你影子都见不到。” 陆思宁顿时停止了哼歌,低头乖乖不语。 陆绍明难得顶撞媳妇一次:”云儿也不容易来一次,让宁宁跟着她玩两天,我看没什么。” “以前那事你忘了?怕就怕她对咱们怨恨在心,对宁宁不好!”卢娇说到此处,轻咳了下,“宁宁可是说了,你妹妹还想带她去京城呢。” 陆思宁眼神里满是不解:“以前的事?以前什么事?” 当初争家产那事发生的时候,陆思宁还没出生,当然对此一无所知。陆绍明轻咳一声掩饰不安,对女儿说没事,然后转向媳妇道:“不会的,我看云儿是真心疼咱们宁宁。你少在这里挑拨是非。” 卢娇原本想说什么,看女儿在这,不便多言,忍住了。夜里等女儿不在时,才对陆绍明道:“我听说你妹妹要开药铺,只让老三去帮忙,你说她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意见,怎么不叫你呀。” “我不是有公职在身嘛,老三闲人一个,自然是让他去了。” 陆绍明压根儿没想那么多,觉得卢娇这是小题大作。 卢娇闷闷不乐道:“哪这么简单?你妹妹是个人精,她要开药铺,那指定是能挣不少银子的,她给老三管,不给咱们管,显见得是有亲疏分别。还有,裴惠找我要了几次银子,我都没给,她这几日跟裴惠走得近,两人指不定说我多少坏话。” “老三能管药铺?”陆绍明轻蔑地一笑,“他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扶不起的阿斗,咱用得着操这份心吗。” 大哥大嫂热议的老三,此时正在媳妇屋里和媳妇吵架。 起因自然是裴惠劝陆绍景跟着陆瑰云去做药铺,陆绍景觉得这是莫大的约束,一万个不愿意。 “老子今天和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了?”陆绍景没好气地指着裴惠,“你做好你的三少奶奶就够了,休想管我分毫。” 因为有了陆瑰云撑腰,裴惠现在腰杆子挺直了些,加上这么多年的积怨,她对丈夫并不让步。 “我是你媳妇儿,就得管着你,难不成就叫你这么庸庸碌碌一辈子?那我还有个什么盼头。陆绍景,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就得听我的。” 以前,裴惠在陆绍景面前都是温顺的小绵羊的形象。陆绍景没想到有一天,小绵羊也会发威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这种趋势,不然再过两天,这绵羊以后还不得爬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陆绍景一用力,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试图在气势上震慑住媳妇。 裴惠这次也不退让,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夫妻俩这是要杠上了。 “裴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你哪里有半点妇人的样子!你爹的药费老子出了多少,你都忘了?你不感恩戴德服侍老子,还在这里跟老子谈条件,再这样下去,老子以后一分钱都不给你!” 陆绍景这番话说的难听,句句扎在了裴惠的心上。裴惠别的都不怕,唯独觉得父亲生病这事有些亏欠于他。 ——首发.asxs.女生,后续更新—— 陆思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金陵,更别说北方了。小姑娘对北方的一切都怀着未知的好奇,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陆瑰云。 陆瑰云不忍教她失望,于是道:“好啊,姑母以后带你去北方,去京城,好不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陆思宁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往外跑。 小姑娘心情好了,做啥都带着股欢脱劲儿,就连吃饭都哼歌。他爹陆绍明见了,还不知道闺女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问卢娇怎么回事。 卢娇翻了个白眼:“这姑娘现在都不知道谁是她娘了!” 陆绍明笑问:“这怎么话说的?” “天天就知道围着你妹妹转,眼里哪还有我。”卢娇气恼地看了陆思宁一眼,“我现在连你影子都见不到。” 陆思宁顿时停止了哼歌,低头乖乖不语。 陆绍明难得顶撞媳妇一次:”云儿也不容易来一次,让宁宁跟着她玩两天,我看没什么。” “以前那事你忘了?怕就怕她对咱们怨恨在心,对宁宁不好!”卢娇说到此处,轻咳了下,“宁宁可是说了,你妹妹还想带她去京城呢。” 陆思宁眼神里满是不解:“以前的事?以前什么事?” 当初争家产那事发生的时候,陆思宁还没出生,当然对此一无所知。陆绍明轻咳一声掩饰不安,对女儿说没事,然后转向媳妇道:“不会的,我看云儿是真心疼咱们宁宁。你少在这里挑拨是非。” 卢娇原本想说什么,看女儿在这,不便多言,忍住了。夜里等女儿不在时,才对陆绍明道:“我听说你妹妹要开药铺,只让老三去帮忙,你说她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意见,怎么不叫你呀。” “我不是有公职在身嘛,老三闲人一个,自然是让他去了。” 陆绍明压根儿没想那么多,觉得卢娇这是小题大作。 卢娇闷闷不乐道:“哪这么简单?你妹妹是个人精,她要开药铺,那指定是能挣不少银子的,她给老三管,不给咱们管,显见得是有亲疏分别。还有,裴惠找我要了几次银子,我都没给,她这几日跟裴惠走得近,两人指不定说我多少坏话。” 第314章 杏林药铺 () 在陆家一家人的忙活下,凝聚陆瑰云心血的杏林药铺渐渐红火了起来。先前由于金陵城内本地老字号长生药铺的垄断地位,导致药材价格一直虚高。现在杏林药铺横空出世,在价格和质量上都具有绝对的竞争力,一时间转移了许多顾客。 需求量增加,供应量也要相应地跟上。那么整个药铺就得扩建,不仅需要更多的人手,也需要更大的店面。自然就需要更多的投入。 陆瑰云最近在埋头钻研制冷技术,要大规模制冷,光用藏冰她想到了两个办法,一个是利用硝石制冷,硝石溶水结晶制冰,二是利用水流,水的蒸发可以吸收热量,从而达到降温的效果。 这两种方法,硝石制冰效果好,但是对技术手段的要求高一些,而利用水流效果一般,成本也相应的低。 她在陆府挑选了两个得力的伙计,与她一起做实验。由于她在现代的化学知识有限,只知大致的原理,所以在多次实验后才找到了具体的实现方法。硝石,在这个时代还叫芒硝,它本身就是药铺可卖的一种商品,并不少见,而且还可以重复利用。 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药材的储存问题。陆瑰云决定加大投入,将前些日子药铺做买卖进账的银子部拿去买一个更大的铺子,以及雇更多的伙计。 陆绍景一开始只是硬着头皮,想着参与进来玩玩,没想到药铺的生意能这么好,惊叹妹妹眼光的同时,也庆幸她能拉自己入局。 人生在世,其实谁都有点上进心,陆绍景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少时贪玩成了习惯,后来又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超不过二哥和妹妹,才干脆放弃了奋斗。 可是自从着手管理药铺以来,他发现了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还是那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少爷,但在监工和统筹方面还是颇有头脑的,毕竟平日里指使人做事多了,对下面的人是实诚还是糊弄看得很清楚。再加上药铺日进斗金,分成时他还能分得二成,不必再靠家里给的份例银子过活,还能拿自己挣的银子买喜欢的藏品和上好的蛐蛐儿,他越发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干这一行了。 不过,自从那次和裴惠吵架之后,裴惠就一直住在陆瑰云的撷芳院里,不肯出来相见。他天天独守空房时,很是想念。 这日趁着与陆瑰云商量药铺的事儿时,问她裴惠的事。 陆瑰云笑道:“你瞧瞧你,这么多天也不去看媳妇,倒来问我管什么用?” “我这不是忙嘛。再说,她先头那么逼我,我说实话有点怨她。要是我再去求着她回来,那我这男人的面子往哪搁。” 害!原来他就是计较个面子。 陆瑰云一边拨动算盘,一边翻了个白眼:“您现在好处也捞着了,倒把给你好处的人忘了。” “哪能啊,你待我的好处,我没忘呢。” “我没说我,我说裴惠呢。要没她以和离相逼,你能就范?”陆瑰云叹道,“人家可是为了你好豁出去了,你向自己媳妇低个头又如何呢。”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陆绍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那么点不自在。陆瑰云只好帮他想了个主意,让他提点上好的人参和药材,去她娘家送礼。 陆绍景深以为然,立马照做,去了裴家。说来他也惭愧,成亲这么久了,也知道裴惠他爹病了,他很少亲自来裴家探望。一是他懒得见长辈,怕被说教,二是他嫌裴家茶叶难喝,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招待人的东西。 裴家大概也知道,姑父嫌他们寒酸,所以也很少去陆府走动。 惠夫人正在煎药,突然听儿子说:“姐夫来了。” 煎药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见果然是陆绍景,连忙站了起来。 “三少爷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快坐快坐。”惠氏一边说,一边忙着去沏茶,又叫儿子拿点心来。 穷人家的茶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点心更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货,陆绍景见了微微皱眉,但又不忍拂她的好意,勉强吃喝了一口。 他往里屋望了一眼,问:“岳母,我岳父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靠药吊着,有时候清醒了能说几句话,有时候病厉害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惠夫人道,“你在门口叫他一声就成了,别进去,免得沾了病气。” “不碍事,这病又不会传人。”陆绍景走进了屋,看着床上气息虚弱的老人,不禁吓了一跳。 他记得他和裴惠成亲的时候,她爹还没这么多白发啊! 看来都是让病给折腾的! 怪不得裴惠总是怏怏不乐一副担心的样子,他当时还觉得她太矫情,现在亲眼瞧见老人家的样子,才知道她这做女儿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岳父!”他唤了一声。 裴老爷慢慢地睁开眼,看见是他,微微笑了一下,吃力地说道:“是,是,姑爷,来了。” “是我,给您老请安问好了。”陆绍景作了一揖,“我家里最近开了个药铺,我管事,您的药不用担心,尽管去铺子里取,都记在我头上。” 裴老爷和惠夫人听说姑爷有了正经营生,都很高兴。陆绍景要留些银钱给惠夫人,惠夫人坚决不收,还说:“已经欠你家够多的了,你帮我们解决药的事,这钱就万不能收了。” 陆绍景无法,只得将银子都塞到裴惠弟弟的口袋,说道:“无妨的,我们现在铺子生意好,我真不缺这点钱。只是想请岳母帮我个忙。” “什么忙?” 陆绍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让岳母帮我在惠儿面前说些好话。” 惠夫人一听,立马明白:“你和她吵架了?” “是,是我不好,同她吵架,她……她搬去别屋睡了,还请岳母岳父给我说点儿好听的,让她早点回来。” 惠夫人不知他们之间具体的争端,只当是女儿太过赌气,于是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姑爷,我一定狠狠地说她一顿!” 第315章 回忆 () ——先别订 陆绍景一晚上没睡。 他平日无忧无虑,向来是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难得如此辗转反侧,总觉得哪里不对。 以前和小绵羊的怎么吵也都有过,可从来没见她这么决绝过。陆家三少爷忍不住地反省起自己起来,难道真的是他做得太过了? 陆绍景一晚上没睡。 他平日无忧无虑,向来是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难得如此辗转反侧,总觉得哪里不对。 以前和小绵羊的怎么吵也都有过,可从来没见她这么决绝过。陆家三少爷忍不住地反省起自己起来,难道真的是他做得太过了? 第二日,陆绍景去黄夫人房里请安,黄夫人看到儿子的黑眼圈,不禁皱眉:“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 陆绍景有气无力,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一个子没拿稳咣当掉在了地上。 茶碗碎了,茶水也洒了一地,丫鬟连忙边赔罪边收拾。 黄夫人更不悦了,责怪儿子道:“你到底怎么了?连碗茶都接不住!” “您就别说我了,我脑袋都疼。”陆绍景真觉得自个儿脑瓜疼,揉按了几下,道,“您有空管管您闺女。” “我闺女?云儿怎么了,我瞧云儿比你强千倍万倍不止。” “没错,她是比我强千倍万倍,但她能不能别折腾我?非要搞个药铺就罢了,还要我去干活,这不是……” 陆瑰云开药铺的事,黄夫人听说了一些,听说女儿肯带儿子走条正路,不免十分欣慰。 这几个子女当中,老大陆绍明守着中庸之道,谋了闲职一生平稳,老二不必说,高中状元,尚配公主,女儿虽然坎坷些,但著有军功,建功立业,如今也算一身荣华。唯独这个老三,完是在家啃老的蛀虫,陆家家大业大,供他个吃穿用度倒没什么,关键是他半点正事儿也不干,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万一将来爹娘有了什么事,这小子肩膀上怕是一点都扛不住。 现在,陆瑰云肯带着陆绍景一起开药铺,黄夫人才真正觉得,这个小儿子可以找点正经事做了,她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再者,他们家当官当了几代了,出个经商的倒算是另外有条出路。 “这事儿就定了,你就跟着你妹妹,你妹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黄夫人吩咐小儿子,“你别嫌苦嫌累的,你看人家那些白手起家的,哪有你这么好的条件?” 正说话间,陆瑰云来了,还没来得及给黄夫人请安,就被黄夫人拉到一旁。 “云儿,你三哥犯混你知道的,别同他计较。来来来,喝口茶歇歇,和娘说,你那药铺张罗得怎么样了。” 望着母亲殷切的目光,陆瑰云笑道:“我已经买好了铺子,正巧良安街上有个铺子主人着急卖,低价一口价就出了铺子,至于药材,我记得木樨山谷便有许多,已派人去采了,当地没有的药材,也派人去北地进货了。我也试验好了干燥剂和制冷仪器,将药材储存起来。现在就缺个帮手,替我监个工管管账。” 听她井井有条地讲完,黄夫人对陆绍景道:“你看你妹妹都忙活得差不多了,才把这事儿交给你,你可不能枉费她一番心血。” “三哥昨夜可是答应了我的啊。”陆瑰云眼神斜飘过去,“你要是不干,可就别想三嫂回去了。” 有些少爷就得靠逼。媳妇加上娘,还一妹妹,给的压力足以让三少爷投降。陆绍景硬着头皮,去跟着算房先生学了学算账,又粗略地学了学药材的存放方法,便到药铺帮忙干活去了。 其实三少爷天资不差,只不过一直过于疏懒,所以才会一事无成。他一旦认真起来,倒也干得像模像样的。 陆瑰云背里地偷笑,对裴惠说:“你看我三哥,要是用功起来,说不定和二哥似的考个状元去。” 裴惠说:“我不指望他考个状元,就像现在这样有正事就行了。他有今日,还是多亏了你,云儿,真不知怎么谢你的好。” “一家人不必言谢。” 陆瑰云开这家药铺,原本的目的就是为百姓们提供更便宜的药材,并不是为的挣多少钱,现在还顺便帮她三哥解决了人生就业问题,一举两得。 她给药铺起名为杏林药铺,一经开张便因为实惠的药材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这药铺是由陆瑰云和陆绍炀共同出资,原本是陆瑰云和陆绍炀各占五成,如今陆绍景算是管事,便也要算他一份。成了四比四比二。 陆瑰云在算的时候,才意识到,好像忽略了大哥。 她叫来陆绍炀商量,陆绍炀表示:“此事是由你张罗,我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出了银子,该你拿大头才是。主意也由你定吧。” 这下子陆瑰云有些为难,虽然说兄弟间情谊宝贵,但是这药铺的分成,总得有章可循。陆绍明既没出资,也没出力,这要是平白给他分成,也是人间没有的道理。 卢娇正为这事儿生着闷气。她和陆绍明说:“看我怎么说的来着,果然吧,这就叫亲疏有别。你别看老三平日一声不吭的,现在闷声发大财去了。你这个大哥以后啊,更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陆绍明也没想到,不务正业的三弟还真改邪归正去了,这让他这个老大的家庭地位的确动摇了不少。 夫妻二人正议论着,陆思宁从外屋跑到了里屋,叫了一声“爹”。陆绍明问怎么了,陆思宁甩着两条小花辫子,进来笑道:“姑母问您有工夫吗,叫您过去呢。” “她把你这大哥当什么,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卢娇对丈夫讽刺道,“娘娘传唤,你还不快去?” 陆绍明当着女儿的面,被卢娇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行了!多大点事呢,犯得着么。” 说罢,拉着陆思宁的手:“走,去你姑母那。” 陆瑰云细思之下,这药铺开在金陵,可她回京城了就多有不便,还得再找个能统筹局的人手,便想到了大哥。 第316章 培养储君 () ——先别订 皇帝睁眼后,扫了扫身边,见太后,儿子,弟弟,还有太医们都在,人人肃容以待,好像他要不行了似的。 他轻咳一声,太后连忙警觉,上前关心道:“皇帝,你可算是醒了,觉着怎么样?” 她回头吩咐人端了碗羹汤来,扶着皇帝坐起,让他喝了两口,然后叫来太医为皇帝诊脉。 太医连忙行礼道:“太后娘娘放心,皇上脉象正常,龙体已经恢复。” 一听这话,殿内诸人皆松了口气。 “太医们辛苦了,有赏。”太后使了个眼色,御前的宫人们连忙将准备的赏赐分与各位太医。 ,恰逢秋雨绵绵, 裴惠回娘家时,果然被惠夫人狠狠说了一顿,叫她不能再耍小性子,又一顿猛夸陆绍景,要她跟着陆绍景好好过日子。裴惠都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这么向着陆绍景了,疑惑地回了陆府。 陆绍景还在药铺忙活,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回屋去做了会子女工,天黑的时候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陆绍景回来了,裴惠站起身,迎出去。 好些日子夫妻冷战,陆绍景乍一看见妻子的身影,顿时感觉吊着的心又落下了。 “你回来了?” “嗯。”裴惠低着头,天光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问,“你还怨我吗?” 她倚着门框,样子有些颓唐,大概是今天被母亲说了一顿之后再回来,她也觉得有些低声下气吧。 陆绍景连忙摇头,一把握住妻子的手,拉着她进屋,道:“没有没有,哪里怨你,我还要谢你呢,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回来,云儿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夫妻打开了话匣子,聊了几乎整整一夜。第二日,陆绍景还是顶着黑眼圈去的药铺,不过心情确实极好。 只有陆瑰云知道为什么。 陆瑰云调侃陆绍景道:“看来三掌柜的昨晚过得挺滋润呀。” 店铺里,大家管陆绍明叫大掌柜,陆绍炀叫二掌柜,陆绍景叫三掌柜,陆瑰云叫四掌柜。 陆绍景嘿嘿一笑:“还不是我妹诸葛出了好主意。你三哥这条命以后都是你的。” “瞧三哥说的,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只要你在店铺里好好运营,咱们一家兄弟一心其利断金,把药铺办好就成了。” 陆绍景点点头,一边看着店里的规划,一边说道:“二哥和公主都要回去了,你再不回去,难道皇上不会怪罪你吗?” 提起这个陆瑰云不免有些心虚,她给皇上写信,说明了要推迟归期,可是皇上一直都没有回复。 皇上肯定是生气了。说好的三个月,现在变成了遥遥无期。当初他还叮咛嘱咐她一定要早些回去,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现在她为了药铺的事,当成了耳边风。 龙威不能轻易冒犯,陆瑰云心里没底,不禁也有些害怕皇上,区又写了一封长信,言辞恳切地说明了自己晚归的原因,并且非常谦卑地请求他能够谅解。 可是信寄出之后,依然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眼看这三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公主驸马启程要回京城。陆绍炀担心妹妹和皇上的关系,于是劝道:“云儿,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块回去吧。万一皇上龙颜大怒,要治你的罪怎么办。” 陆绍景却道:“可是现在是药铺扩建的时候,药铺是云儿的心血,这个铁骨眼上,她可不能走啊。” 陆绍炀皱眉,总觉得这件事不让人放心,毕竟陆瑰云是宫里的娘娘,能出宫一趟已经是非常难得,竟然还在宫外做起生意来了,若是让皇上知道,定会觉得她不安于室。 在紫禁城的日子,总像在鸟笼里施展不开手脚,好不容易回了金陵,有了自己想做的一番事业,陆瑰云不想轻易放弃。 “二哥,你不用担心,皇上若是问起我,你就说,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写在给他的信里了,请他看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忙完这阵,把事情部都交付给大哥和三哥,一定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陆瑰云说道,神色自若。 陆绍炀劝不动妹妹,也没有办法,又去与父母兄弟作别。 黄夫人见了陆绍炀,朝他福了福,道:“驸马爷为云儿费心了。” 陆绍炀跪了下去:“母亲不可如此,以前儿子不孝,说了许多气话,请您不要再这么折煞我了。” 黄夫人点头,又道:“驸马爷起来吧,既然要走,我叫人去给你买了你金陵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京城买不到的,你一并带着。” 嫡母气度,透着一份不偏不倚的和善。黄夫人事事周,反让陆绍炀对当初的所作所为更加无地自容。 他伏地磕个头:“谢母亲。” “一家人不必言谢,你和云儿是亲兄妹,日后在京城要互相扶持。”黄夫人亲自扶他起来。 屡次的打坐冥想中,皇上看见了无数的画面。这些画面渐渐的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图景,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头疼欲裂。这是无忧草留下来的遗症,一旦形成了完整的回忆就会头疼难忍。 但是皇帝实在是太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非常努力地构成完整的记忆,忍受着非人的疼痛的折磨。 陆瑰云的信,不是皇帝不回,而是他病倒了之后,连奏折都由宰相代为批示,至于信件,他一眼都没有看过。 太医们轮番上阵,为皇帝解毒。没人能想得到,无忧草的药性竟然如此之强,这么久了还是威力不减。 一次,皇帝在病床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浮光掠影地在脑海里闪现出这些年来与她的故事。 太后和守在床前的太医们十分焦急,因为皇帝已经有十个时辰没有醒来了。 脉搏还算平稳,就是人醒不过来。太医们也不敢生把皇上叫醒,因为他们知道这解毒的药物使人嗜睡才有效果。万一叫醒了皇上,就会更加前功尽弃。 终于,在十二个时辰之后。皇帝睁开了眼睛。 他想起了一切。 第317章 千里追妻 () ——先别订 裴惠回娘家时,果然被惠夫人狠狠说了一顿,叫她不能再耍小性子,又一顿猛夸陆绍景,要她跟着陆绍景好好过日子。裴惠都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这么向着陆绍景了,疑惑地回了陆府。 陆绍景还在药铺忙活,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回屋去做了会子女工,天黑的时候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陆绍景回来了,裴惠站起身,迎出去。 好些日子夫妻冷战,陆绍景乍一看见妻子的身影,顿时感觉吊着的心又落下了。 “你回来了?” “嗯。”裴惠低着头,天光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问,“你还怨我吗?” 她倚着门框,样子有些颓唐,大概是今天被母亲说了一顿之后再回来,她也觉得有些低声下气吧。 陆绍景连忙摇头,一把握住妻子的手,拉着她进屋,道:“没有没有,哪里怨你,我还要谢你呢,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回来,云儿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夫妻打开了话匣子,聊了几乎整整一夜。第二日,陆绍景还是顶着黑眼圈去的药铺,不过心情确实极好。 只有陆瑰云知道为什么。 陆瑰云调侃陆绍景道:“看来三掌柜的昨晚过得挺滋润呀。” 店铺里,大家管陆绍明叫大掌柜,陆绍炀叫二掌柜,陆绍景叫三掌柜,陆瑰云叫四掌柜。 陆绍景嘿嘿一笑:“还不是我妹诸葛出了好主意。你三哥这条命以后都是你的。” “瞧三哥说的,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只要你在店铺里好好运营,咱们一家兄弟一心其利断金,把药铺办好就成了。” 陆绍景点点头,一边看着店里的规划,一边说道:“二哥和公主都要回去了,你再不回去,难道皇上不会怪罪你吗?” 提起这个陆瑰云不免有些心虚,她给皇上写信,说明了要推迟归期,可是皇上一直都没有回复。 皇上肯定是生气了。说好的三个月,现在变成了遥遥无期。当初他还叮咛嘱咐她一定要早些回去,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现在她为了药铺的事,当成了耳边风。 龙威不能轻易冒犯,陆瑰云心里没底,不禁也有些害怕皇上,区又写了一封长信,言辞恳切地说明了自己晚归的原因,并且非常谦卑地请求他能够谅解。 可是信寄出之后,依然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眼看这三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公主驸马启程要回京城。陆绍炀担心妹妹和皇上的关系,于是劝道:“云儿,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块回去吧。万一皇上龙颜大怒,要治你的罪怎么办。” 陆绍景却道:“可是现在是药铺扩建的时候,药铺是云儿的心血,这个铁骨眼上,她可不能走啊。” 陆绍炀皱眉,总觉得这件事不让人放心,毕竟陆瑰云是宫里的娘娘,能出宫一趟已经是非常难得,竟然还在宫外做起生意来了,若是让皇上知道,定会觉得她不安于室。 在紫禁城的日子,总像在鸟笼里施展不开手脚,好不容易回了金陵,有了自己想做的一番事业,陆瑰云不想轻易放弃。 “二哥,你不用担心,皇上若是问起我,你就说,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写在给他的信里了,请他看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忙完这阵,把事情部都交付给大哥和三哥,一定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陆瑰云说道,神色自若。 陆绍炀劝不动妹妹,也没有办法,又去与父母兄弟作别。 黄夫人见了陆绍炀,朝他福了福,道:“驸马爷为云儿费心了。” 陆绍炀跪了下去:“母亲不可如此,以前儿子不孝,说了许多气话,请您不要再这么折煞我了。” 黄夫人点头,又道:“驸马爷起来吧,既然要走,我叫人去给你买了你金陵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京城买不到的,你一并带着。” 嫡母气度,透着一份不偏不倚的和善。黄夫人事事周,反让陆绍炀对当初的所作所为更加无地自容。 他伏地磕个头:“谢母亲。” “一家人不必言谢,你和云儿是亲兄妹,日后在京城要互相扶持。”黄夫人亲自扶他起来。 陆绍炀与众人道别,就带着公主回了京城。金陵是生他养他的故土,当初走的潇洒,可是现在要离开家中父老,还有一些舍不得。 紫阳公主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出了了他的不舍,于是说道:“你以后再想念家人的话,可以把他们都叫到京城去。或者咱们也可以再来。” “多谢公主。”陆绍炀望向妻子时目光变得如水温柔。 他那眼神实在深情的很,孟棠儿脸一红,嗔道:“没有旁人,叫我公主干什么。” 金陵的众人不知道,这三个月里,紫禁城出了大事。 皇上生了场大病。 屡次的打坐冥想中,皇上看见了无数的画面。这些画面渐渐的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图景,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头疼欲裂。这是无忧草留下来的遗症,一旦形成了完整的回忆就会头疼难忍。 但是皇帝实在是太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非常努力地构成完整的记忆,忍受着非人的疼痛的折磨。 陆瑰云的信,不是皇帝不回,而是他病倒了之后,连奏折都由宰相代为批示,至于信件,他一眼都没有看过。 太医们轮番上阵,为皇帝解毒。没人能想得到,无忧草的药性竟然如此之强,这么久了还是威力不减。 一次,皇帝在病床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浮光掠影地在脑海里闪现出这些年来与她的故事。 太后和守在床前的太医们十分焦急,因为皇帝已经有十个时辰没有醒来了。 脉搏还算平稳,就是人醒不过来。太医们也不敢生把皇上叫醒,因为他们知道这解毒的药物使人嗜睡才有效果。万一叫醒了皇上,就会更加前功尽弃。 终于,在十二个时辰之后。皇帝睁开了眼睛。 他想起了一切。 第319章 和好 () ——请先别订,四小时后更新 死罪死罪,横也是死罪,竖也是死罪。陆瑰云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禁懊恼,这人失忆就失忆吧,怎么连性子都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 陆龟年拿下自己的官帽,伏在地上朝皇帝磕了个头,诚恳道:“皇上,刑部大牢是刑罚之地,怎么能让女子去受这种苦。还是让微臣去吧,云儿服侍您多年,去那种地方也折损您的颜面。” “陆爱卿言之有理。”皇帝扫了众人一眼,有些调侃,“但陆爱卿是于朝廷有功的老臣,让你一把年纪进刑部大牢,朕也于心不忍。不如长子替父吧。” 某长子吓得一哆嗦。 人生落差太大,刚才还是盆满钵满的药铺大掌柜,现在就成了进刑部大牢的死犯,陆绍明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急着膝行上前道:“这不关草民的事啊,皇上!云儿她是因为药铺的事回不去,草民……” “对了,朕听说药铺的事了,药铺不是你们几兄弟一起办的么。所以陆氏未能按时归京,也有你们这些兄长的责任。” “药铺是云儿她一个人张罗的,与草民无关啊,再说妹妹一向最有主意,草民怎么拦得住她?”陆绍明一紧张就有些语无伦次,“是她……是她的错,求您莫牵连草民!” 这一出了事,陆绍明就急急地撇清自己,尽显其为人懦弱怕事,毫无大哥的风范。与陆龟年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他这正急忙想法子脱身,陆瑰云却发现了几分不对劲。 按理说,皇帝下江南,怎么着也得官府提前贴告示,清理道路,昭示百姓什么的,声势浩大,怎么说来就来?朝廷里的事情又由谁做主? 她看孟池羽虽然句句都是在问罪,但是并没有动怒的气势,而且她没按时归京,他也不曾下过旨来催。 正怀疑着,身后的大哥陆绍明已经紧紧拽住她的衣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道:“好妹妹,你快为我向皇上求个情,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陆瑰云轻咳一声,见大哥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既有几分心酸,又有几分丢脸,按住他安慰道:“大哥别急,我不会让你替我受罪的。” 她抬起头,那高悬的位置,熟悉的面容,潇洒的动作,近在眼前。 四目相对,两双星眸都闪动了一下。 随后,她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狡黠。这坐实了她的怀疑,看来小爷并没有真的生气。 既然是纸老虎,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皇上,臣妾跪累了,能不能起来坐着?” 陆家众人齐齐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她,皇上这儿都要把你大哥下刑部大牢了,你不磕头请罪,还想起来坐着? 只有皇帝知道,自己是被她识破了。 原本他兴师问罪,是想替她教训一下她大哥,之前陆绍明与卢娇夫妇陷害陆瑰云的事,小爷想起来之后,觉得当初的责罚还没解气,想要借此吓吓陆绍明,给他一个马威。 但是既然媳妇开口要坐,岂有不许之理,皇帝无奈地应道:“你坐吧。” “那臣妾的爹娘……” “也都坐吧。” 陆龟年与黄夫人对视一眼,还不明白女儿和皇上这唱的是哪出。正犹豫间,陆瑰云已经来搀扶他爹了,陆龟年被女儿扶了起来,却不敢坐。 死罪死罪,横也是死罪,竖也是死罪。陆瑰云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禁懊恼,这人失忆就失忆吧,怎么连性子都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 陆龟年拿下自己的官帽,伏在地上朝皇帝磕了个头,诚恳道:“皇上,刑部大牢是刑罚之地,怎么能让女子去受这种苦。还是让微臣去吧,云儿服侍您多年,去那种地方也折损您的颜面。” “陆爱卿言之有理。”皇帝扫了众人一眼,有些调侃,“但陆爱卿是于朝廷有功的老臣,让你一把年纪进刑部大牢,朕也于心不忍。不如长子替父吧。” 某长子吓得一哆嗦。 人生落差太大,刚才还是盆满钵满的药铺大掌柜,现在就成了进刑部大牢的死犯,陆绍明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急着膝行上前道:“这不关草民的事啊,皇上!云儿她是因为药铺的事回不去,草民……” “对了,朕听说药铺的事了,药铺不是你们几兄弟一起办的么。所以陆氏未能按时归京,也有你们这些兄长的责任。” “药铺是云儿她一个人张罗的,与草民无关啊,再说妹妹一向最有主意,草民怎么拦得住她?”陆绍明一紧张就有些语无伦次,“是她……是她的错,求您莫牵连草民!” 这一出了事,陆绍明就急急地撇清自己,尽显其为人懦弱怕事,毫无大哥的风范。与陆龟年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他这正急忙想法子脱身,陆瑰云却发现了几分不对劲。 按理说,皇帝下江南,怎么着也得官府提前贴告示,清理道路,昭示百姓什么的,声势浩大,怎么说来就来?朝廷里的事情又由谁做主? 她看孟池羽虽然句句都是在问罪,但是并没有动怒的气势,而且她没按时归京,他也不曾下过旨来催。 正怀疑着,身后的大哥陆绍明已经紧紧拽住她的衣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道:“好妹妹,你快为我向皇上求个情,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陆瑰云轻咳一声,见大哥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既有几分心酸,又有几分丢脸,按住他安慰道:“大哥别急,我不会让你替我受罪的。” 她抬起头,那高悬的位置,熟悉的面容,潇洒的动作,近在眼前。 四目相对,两双星眸都闪动了一下。 随后,她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狡黠。这坐实了她的怀疑,看来小爷并没有真的生气。 既然是纸老虎,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皇上,臣妾跪累了,能不能起来坐着?” 陆家众人齐齐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她,皇上这儿都要把你大哥下刑部大牢了,你不磕头请罪,还想起来坐着? 第320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 “那你要怎么赔礼?”孟池羽促狭地问。 陆瑰云回头看看祖母,再转过头看看他,谨慎道:“我代我家老祖宗给皇上行大礼吧。皇上别计较我们。” 说罢就屈身下拜。 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还当着人家老人家的面儿,孟池羽赶紧拉她起来,笑道:“爱妃太实诚了,家里玩笑话罢了,不必如此。” 陆瑰云差点儿一口老血都喷出来,太实诚?有这么数落人的吗。 “再说,谁要你赔礼了,老祖宗说的没毛病,朕亏欠云儿不少。”孟池羽今天态度异常的温和,笑道,“老祖宗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朕能做到的,都可以给您。” 陈老太太想也不想:“当然是云儿的……”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来自陆瑰云。 陈老太太生生地把“名分”两个字咽了回去,看了眼孙女哀求的眼神,改口道:“我是说,当然是云儿的幸福了,我听说云儿没能按时回京,犯了宫里的规矩,这件事,请皇上别怪罪她,多包容她。臣妇所求,就是我的云儿一生平安喜乐。” 陆瑰云听了都感动,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 皇帝应了个好,又道:“那朕就答应老祖宗,保护云儿一生平安喜乐。” 正逢黄夫人来给陈老太太请安,却见外面许多侍卫守着,才知道皇帝来看老太太了。黄夫人素知老太太对皇帝废后一事的不满,忧心忡忡地站在外面。 过了不知多久,才看见皇帝与女儿手挽手地走出来。一双璧人,亲密无间。 陆瑰云见到黄夫人,一愣,松开皇帝的手,上前问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皇上与娘娘在此,臣妇不敢造次。”黄夫人朝皇帝道了万福,“臣妇不知皇上何时来的内院,请安来迟请皇上恕罪。老太太她年纪大,怕是有不周的地方,您别同她一般见识。” “没有,老祖宗好得很。”皇帝朝黄夫人点头致意,又对侍卫下令道:“以后若是朕的岳母来了,你们都不许拦着。” “是。” 昨儿还兴师问罪,今天就管她们陆家人一口一个老祖宗和岳母了,真像是打一巴掌再给一枣儿。 应该是云儿昨夜说了许多好话。 小别胜新婚,夫妻没有隔夜仇,皇上不远千里地赶来金陵,定是想念云儿的,不然皇上真想治罪,派个人来抓回去就是了,何必亲自上门呢。 黄夫人看了一眼自家闺女,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没有半点疲倦的样子,看来昨晚睡得应该不错。 “朕要与云儿一同去游紫金山,岳母可要同往?” “不了不了。”黄夫人连忙摆手笑道,“我瞧老太太去,在此恭送皇上。” 看着小两口走了,黄夫人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一走进陈老太太的屋子,黄夫人笑问:“娘,方才皇上来都说什么了?” 陈老太太大致说了一遍,又感叹道:“我瞧皇上明明是极宠咱们云儿的,可怎么会……” 黄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抚道:“你看皇上也并没有另娶别的女人,咱们云儿扶正还不是早晚的事?再说,云儿好像同我讲过,皇上先前是中了什么药的毒,有些失忆,才会变了个人似的,现在看来八成是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陈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好,咱们家这女婿没挑错了人!” 秋意未深的金陵,阳光温存,碧空如洗。 两人共乘一骑同游紫金山,没带侍从,只有彼此。 他手拉着缰绳,晃悠晃悠地骑在山路上,搂着坐在前面的她,说说笑笑,前所未有的闲适。此时若有人路过,绝认不出他会是太和殿宝座上的帝王,只会想他该是个浪子王孙,带着个姑娘在此轻浮。 陆瑰云坐在马上有些无聊,便道:“骑了这么久的马,累不累?若是累了放我下来,我想走会路。” 他停下马,放她下来,同时自己也翻身下马,拉着马绳,陪她一同踱步。 不远处有座凉亭,他将马拴在树上,进了凉亭。 回头俯视山脚下,果然是“钟山龙蟠,石城虎踞”,气势非凡。 陆瑰云口袋里装了颗橘子,闲着无事,便将橘子剥了,掰成两半,一半藏进袖子,一半递给孟池羽问:“要不要吃个橘子?” 他问:“还有半个呢?” 她从袖子里拿那剩下那半个,吃了下去,皱眉,然后过了片刻郑重地道:“臣妾以身试过了,没毒,您放心。” 山中清新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此时夹杂着橘子的特有清香,她一颦一笑,牵动他的心魂,但他却不说,只是接过那半个橘子,先掰了一瓣儿吃。 然后,就知道为啥她刚才要皱眉了。 这橘子太酸了! 进贡给皇家的橘子一般都是精挑细选的,所以孟池羽还从来没吃过这么酸的橘子。浓眉顿时拧作了一团,唇齿感到一阵酸劲。 陆瑰云早就知道酸了,整他一下很开心,憋着笑道:“皇上您没事吧?” “你是故意的!给我吃这么酸的橘子!” 她装傻:“臣妾没有啊。臣妾吃的那半可不酸。” “都是一颗橘子,怎么可能一半酸一半不酸!” “那可能臣妾舌头不太灵敏,吃不出来。”陆瑰云说起歪理总是振振有辞,“再说,您最近好像胃口一般呐,那吃点酸的东西开胃不是挺好的吗。像山楂,不酸的还没法开胃呢。回头您多进点膳,囤点膘好过冬呀。” 囤点膘好过冬?合着拿他当猪了? 孟池羽眯了眯长眸,指着手上剩下的几瓣儿橘子,道:“那你再来开开胃?也囤点膘?” “不了不了。”陆瑰云其实怕酸,刚才忍了半天才忍住没说的,连忙拒绝道,“臣妾喜细腰,胖了就要遭皇上嫌弃了!” “放心,朕不嫌弃你。” “皇上不嫌弃,是皇上的事,但臣妾现在确实不想吃。” “看来你是知道酸呀,存心欺君,看朕的笑话?” 第321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 ——先别订 “那你要怎么赔礼?”孟池羽促狭地问。 陆瑰云回头看看祖母,再转过头看看他,谨慎道:“我代我家老祖宗给皇上行大礼吧。皇上别计较我们。” 说罢就屈身下拜。 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还当着人家老人家的面儿,孟池羽赶紧拉她起来,笑道:“爱妃太实诚了,家里玩笑话罢了,不必如此。” 陆瑰云差点儿一口老血都喷出来,太实诚?有这么数落人的吗。 “再说,谁要你赔礼了,老祖宗说的没毛病,朕亏欠云儿不少。”孟池羽今天态度异常的温和,笑道,“老祖宗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朕能做到的,都可以给您。” 陈老太太想也不想:“当然是云儿的……”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来自陆瑰云。 陈老太太生生地把“名分”两个字咽了回去,看了眼孙女哀求的眼神,改口道:“我是说,当然是云儿的幸福了,我听说云儿没能按时回京,犯了宫里的规矩,这件事,请皇上别怪罪她,多包容她。臣妇所求,就是我的云儿一生平安喜乐。” 陆瑰云听了都感动,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 皇帝应了个好,又道:“那朕就答应老祖宗,保护云儿一生平安喜乐。” 正逢黄夫人来给陈老太太请安,却见外面许多侍卫守着,才知道皇帝来看老太太了。黄夫人素知老太太对皇帝废后一事的不满,忧心忡忡地站在外面。 过了不知多久,才看见皇帝与女儿手挽手地走出来。一双璧人,亲密无间。 陆瑰云见到黄夫人,一愣,松开皇帝的手,上前问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皇上与娘娘在此,臣妇不敢造次。”黄夫人朝皇帝道了万福,“臣妇不知皇上何时来的内院,请安来迟请皇上恕罪。老太太她年纪大,怕是有不周的地方,您别同她一般见识。” “没有,老祖宗好得很。”皇帝朝黄夫人点头致意,又对侍卫下令道:“以后若是朕的岳母来了,你们都不许拦着。” “是。” 昨儿还兴师问罪,今天就管她们陆家人一口一个老祖宗和岳母了,真像是打一巴掌再给一枣儿。 应该是云儿昨夜说了许多好话。 小别胜新婚,夫妻没有隔夜仇,皇上不远千里地赶来金陵,定是想念云儿的,不然皇上真想治罪,派个人来抓回去就是了,何必亲自上门呢。 黄夫人看了一眼自家闺女,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没有半点疲倦的样子,看来昨晚睡得应该不错。 “朕要与云儿一同去游紫金山,岳母可要同往?” “不了不了。”黄夫人连忙摆手笑道,“我瞧老太太去,在此恭送皇上。” 看着小两口走了,黄夫人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一走进陈老太太的屋子,黄夫人笑问:“娘,方才皇上来都说什么了?” 陈老太太大致说了一遍,又感叹道:“我瞧皇上明明是极宠咱们云儿的,可怎么会……” 黄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抚道:“你看皇上也并没有另娶别的女人,咱们云儿扶正还不是早晚的事?再说,云儿好像同我讲过,皇上先前是中了什么药的毒,有些失忆,才会变了个人似的,现在看来八成是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陈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好,咱们家这女婿没挑错了人!” 秋意未深的金陵,阳光温存,碧空如洗。 两人共乘一骑同游紫金山,没带侍从,只有彼此。 他手拉着缰绳,晃悠晃悠地骑在山路上,搂着坐在前面的她,说说笑笑,前所未有的闲适。此时若有人路过,绝认不出他会是太和殿宝座上的帝王,只会想他该是个浪子王孙,带着个姑娘在此 “那你要怎么赔礼?”孟池羽促狭地问。 陆瑰云回头看看祖母,再转过头看看他,谨慎道:“我代我家老祖宗给皇上行大礼吧。皇上别计较我们。” 说罢就屈身下拜。 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还当着人家老人家的面儿,孟池羽赶紧拉她起来,笑道:“爱妃太实诚了,家里玩笑话罢了,不必如此。” 陆瑰云差点儿一口老血都喷出来,太实诚?有这么数落人的吗。 “再说,谁要你赔礼了,老祖宗说的没毛病,朕亏欠云儿不少。”孟池羽今天态度异常的温和,笑道,“老祖宗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朕能做到的,都可以给您。” 陈老太太想也不想:“当然是云儿的……”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来自陆瑰云。 陈老太太生生地把“名分”两个字咽了回去,看了眼孙女哀求的眼神,改口道:“我是说,当然是云儿的幸福了,我听说云儿没能按时回京,犯了宫里的规矩,这件事,请皇上别怪罪她,多包容她。臣妇所求,就是我的云儿一生平安喜乐。” 陆瑰云听了都感动,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 皇帝应了个好,又道:“那朕就答应老祖宗,保护云儿一生平安喜乐。” 正逢黄夫人来给陈老太太请安,却见外面许多侍卫守着,才知道皇帝来看老太太了。黄夫人素知老太太对皇帝废后一事的不满,忧心忡忡地站在外面。 过了不知多久,才看见皇帝与女儿手挽手地走出来。一双璧人,亲密无间。 陆瑰云见到黄夫人,一愣,松开皇帝的手,上前问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皇上与娘娘在此,臣妇不敢造次。”黄夫人朝皇帝道了万福,“臣妇不知皇上何时来的内院,请安来迟请皇上恕罪。老太太她年纪大,怕是有不周的地方,您别同她一般见识。” “没有,老祖宗好得很。”皇帝朝黄夫人点头致意,又对侍卫下令道:“以后若是朕的岳母来了,你们都不许拦着。” “是。” 昨儿还兴师问罪,今天就管她们陆家人一口一个老祖宗和岳母了,真像是打一巴掌再给一枣儿。 第322章 少年情意 () 认得,又岂止是认得。孟池星眸中闪过一阵光,望向站在不远的钟灵慧,回忆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与灵慧妹妹认识很久了,以前皇兄带儿臣去探望钟簋师傅,儿臣顽劣,无意拿虫子吓到了她,她以为儿臣是坏人,还拿花洒打我呢。” “哦?有这种事?”太后挑了挑眉,看向钟灵慧,语气颇有几分威严,“你拿花洒打过太子?” 钟灵慧一愣,连忙跪下道:“回太后的事,奴才当时年幼不懂事,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所以才会冒犯。请太后娘娘恕罪。” 孟池星没想到太后会为这事怪罪她,连忙替她解释:“母后,这都好些年前的事了,灵慧妹妹不是故意的。” 太后以前当皇后时,便往宫里收过几个女官,顾襄就是其中一个。她对女官的管教颇为严格,认为宫廷女官管理礼仪,关乎于大雍皇室整体的体面,不可马虎。 而钟氏刚刚入宫,在太后看来,正是该给个下马威的时候。 于是她道:“即便如此,那也是犯上之罪,后来行罚了没有?” 钟灵慧照实说没有。 “到后头院子里去跪着吧。”太后走下罗汉榻,居高临下地对钟灵慧道,“你年纪轻,任性也是常事,不过既然进了宫,便得知道尊卑敬畏。宫里赏罚都有理据,哀家也不是同你过不去,明白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是宫廷,当着太后的面哪里敢说个不字。钟灵慧连忙道:“奴才谢太后娘娘责罚。” 说罢便施了一礼起身,往后院去受罚了。 孟池星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为他的灵慧妹妹惹出个责罚来,后悔不迭,正想要求情,就被太后的眼神阻止。 他明白自己只是在朝堂监国,后宫之事做主的仍是女人,不该插手。况且这说到底只是小事,他更不能驳太后的面子。 “太子爷别光站着,坐吧。”太后指了指坐榻,“不必心疼她,女官便得多学些规矩,不然以后再闹了笑话,丢的是皇家的体面。你瞧瞧顾襄,何时敢错一星半点的规矩。我这也是为她好。” “母后说得是。儿臣受教了。”孟池星亲手为太后倒茶,讨好道,“灵慧妹妹她刚刚进宫,有些规矩不懂,您宽宏大度,照拂她点儿。” 太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看了眼孟池星,又朝后院的方向望了望。这一口一个灵慧妹妹叫得亲热,该不会是…… 小儿女的心思,她没多少兴趣管,但是钟灵慧的父亲在朝堂上官职低微,而现在孟池星已经贵为皇储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她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半时辰之后,钟灵慧在后院跪得双膝发麻,心里暗暗地想,孟池星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偏偏要在太后面前提当年的窘事,害她遭罚。 旁边有宫人盯着,还必须跪得笔直。她正胡思乱想着,胡嬷嬷就来了。 “钟小姐,太后娘娘叫你起身。”胡嬷嬷扶着钟灵慧站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安抚道,“若是膝盖疼了,你就告诉嬷嬷,我去叫太医来上个药。” 只是有点麻,倒算不上有多疼。好在不用再跪了。钟灵慧笑道:“谢谢嬷嬷,不必了,我才刚进宫,这点小事叫太医来,倒显得我太娇贵。” 胡嬷嬷慈眉善目地道:“你进宫前,不也是个小姐,家里的掌上明珠?不用怕,太后只是讲究点规矩,并不会不近人情,你好好地学规矩,别做错事就成了。” 钟灵慧感激地点头:“还望嬷嬷多加指点。” 京城的秋意渐深了,风一天天地冷,衣裳一件件地添,孟池星写信给皇兄,问圣驾何时归京,得到的总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皇帝只说年前回来,不说具体的日子。看来,这不到过年是不会回来了。 皇帝这次算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和陆瑰云在金陵一起忙着杏林药铺的事,常常亲自陪她去附近的山谷里采集药材,两个人形影不离,出入成双,成为世间最平凡也最恩爱的一对夫妻。 随着杏林药铺一步步走向成熟,征集了更多的人手与专业的制药人,陆瑰云终于可以暂时将药铺的事暂时放一放,留给大哥,三哥以及其他的伙计,多腾出点时间与小爷玩耍了。 趁着秋兴,两人游遍了江南,毫无归心。 在滁州某河畔的一棵槐树下,两人一同欣赏陆瑰云靠在孟池羽肩头,问道:“星弟给你写那么多封信了,你还不回去?” 孟池羽在给她剥橘子,闻言一晒:“他年轻,是时候历练历练,不多经些时间,怎么放心将来把重担交给他?”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也总有几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意思。 陆瑰云又问:“可是你就不怕星弟压力太大?” “老子放手让他去决断,压力大个屁!当初老子当太子的时候,才叫压力大咧!” “别一口一个老子,难不难听。” “是是是。”小爷灿然一笑,将剥好的橘子送到媳妇口里,“听你的,不说了。你吃一口,我这橘子比你家的甜多了。” 陆瑰云咬了一口,果然甜,嘴硬道:“没有啊,我看这橘子比我的好不到哪去。” 小爷不信,自己尝了一口,笑话她道:“这比你的橘子好吃百倍不止吧。” “皇上就是嫌弃臣妾的橘子不好吃,顺带着也嫌弃臣妾了。” “我看这橘子不酸,倒是你挺酸的。”小爷一把搂住媳妇的脖颈,吐出温热的气息,“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你那酸橘子我都给你吃完了!” 陆瑰云非常不屑:“怎么,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还得对您感恩戴德,高呼万岁不成?说得好像是给我什么恩赏似的。我没嫌弃你就不错了。” “哦?你嫌弃我什么?” 陆瑰云朝他做了个鬼脸,任性道:“没有理由,就是嫌弃你。” “那也得忍着!”小爷昂着头,神采飞扬地笑了,“嫌弃一辈子!” 第323章 表白 () 认得,又岂止是认得。孟池星眸中闪过一阵光,望向站在不远的钟灵慧,回忆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与灵慧妹妹认识很久了,以前皇兄带儿臣去探望钟簋师傅,儿臣顽劣,无意拿虫子吓到了她,她以为儿臣是坏人,还拿花洒打我呢。” “哦?有这种事?”太后挑了挑眉,看向钟灵慧,语气颇有几分威严,“你拿花洒打过太子?” 钟灵慧一愣,连忙跪下道:“回太后的事,奴才当时年幼不懂事,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所以才会冒犯。请太后娘娘恕罪。” 孟池星没想到太后会为这事怪罪她,连忙替她解释:“母后,这都好些年前的事了,灵慧妹妹不是故意的。” 太后以前当皇后时,便往宫里收过几个女官,顾襄就是其中一个。她对女官的管教颇为严格,认为宫廷女官管理礼仪,关乎于大雍皇室整体的体面,不可马虎。 而钟氏刚刚入宫,在太后看来,正是该给个下马威的时候。 于是她道:“即便如此,那也是犯上之罪,后来行罚了没有?” 钟灵慧照实说没有。 “到后头院子里去跪着吧。”太后走下罗汉榻,居高临下地对钟灵慧道,“你年纪轻,任性也是常事,不过既然进了宫,便得知道尊卑敬畏。宫里赏罚都有理据,哀家也不是同你过不去,明白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是宫廷,当着太后的面哪里敢说个不字。钟灵慧连忙道:“奴才谢太后娘娘责罚。” 说罢便施了一礼起身,往后院去受罚了。 孟池星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为他的灵慧妹妹惹出个责罚来,后悔不迭,正想要求情,就被太后的眼神阻止。 他明白自己只是在朝堂监国,后宫之事做主的仍是女人,不该插手。况且这说到底只是小事,他更不能驳太后的面子。 “太子爷别光站着,坐吧。”太后指了指坐榻,“不必心疼她,女官便得多学些规矩,不然以后再闹了笑话,丢的是皇家的体面。你瞧瞧顾襄,何时敢错一星半点的规矩。我这也是为她好。” “母后说得是。儿臣受教了。”孟池星亲手为太后倒茶,讨好道,“灵慧妹妹她刚刚进宫,有些规矩不懂,您宽宏大度,照拂她点儿。” 太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看了眼孟池星,又朝后院的方向望了望。这一口一个灵慧妹妹叫得亲热,该不会是…… 小儿女的心思,她没多少兴趣管,但是钟灵慧的父亲在朝堂上官职低微,而现在孟池星已经贵为皇储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她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半时辰之后,钟灵慧在后院跪得双膝发麻,心里暗暗地想,孟池星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偏偏要在太后面前提当年的窘事,害她遭罚。 旁边有宫人盯着,还必须跪得笔直。她正胡思乱想着,胡嬷嬷就来了。 “钟小姐,太后娘娘叫你起身。”胡嬷嬷扶着钟灵慧站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安抚道,“若是膝盖疼了,你就告诉嬷嬷,我去叫太医来上个药。” 只是有点麻,倒算不上有多疼。好在不用再跪了。钟灵慧笑道:“谢谢嬷嬷,不必了,我才刚进宫,这点小事叫太医来,倒显得我太娇贵。” 胡嬷嬷慈眉善目地道:“你进宫前,不也是个小姐,家里的掌上明珠?不用怕,太后只是讲究点规矩,并不会不近人情,你好好地学规矩,别做错事就成了。” 认得,又岂止是认得。孟池星眸中闪过一阵光,望向站在不远的钟灵慧,回忆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与灵慧妹妹认识很久了,以前皇兄带儿臣去探望钟簋师傅,儿臣顽劣,无意拿虫子吓到了她,她以为儿臣是坏人,还拿花洒打我呢。” “哦?有这种事?”太后挑了挑眉,看向钟灵慧,语气颇有几分威严,“你拿花洒打过太子?” 钟灵慧一愣,连忙跪下道:“回太后的事,奴才当时年幼不懂事,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所以才会冒犯。请太后娘娘恕罪。” 孟池星没想到太后会为这事怪罪她,连忙替她解释:“母后,这都好些年前的事了,灵慧妹妹不是故意的。” 太后以前当皇后时,便往宫里收过几个女官,顾襄就是其中一个。她对女官的管教颇为严格,认为宫廷女官管理礼仪,关乎于大雍皇室整体的体面,不可马虎。 而钟氏刚刚入宫,在太后看来,正是该给个下马威的时候。 于是她道:“即便如此,那也是犯上之罪,后来行罚了没有?” 钟灵慧照实说没有。 “到后头院子里去跪着吧。”太后走下罗汉榻,居高临下地对钟灵慧道,“你年纪轻,任性也是常事,不过既然进了宫,便得知道尊卑敬畏。宫里赏罚都有理据,哀家也不是同你过不去,明白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是宫廷,当着太后的面哪里敢说个不字。钟灵慧连忙道:“奴才谢太后娘娘责罚。” 说罢便施了一礼起身,往后院去受罚了。 孟池星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为他的灵慧妹妹惹出个责罚来,后悔不迭,正想要求情,就被太后的眼神阻止。 他明白自己只是在朝堂监国,后宫之事做主的仍是女人,不该插手。况且这说到底只是小事,他更不能驳太后的面子。 “太子爷别光站着,坐吧。”太后指了指坐榻,“不必心疼她,女官便得多学些规矩,不然以后再闹了笑话,丢的是皇家的体面。你瞧瞧顾襄,何时敢错一星半点的规矩。我这也是为她好。” “母后说得是。儿臣受教了。”孟池星亲手为太后倒茶,讨好道,“灵慧妹妹她刚刚进宫,有些规矩不懂,您宽宏大度,照拂她点儿。” 太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看了眼孟池星,又朝后院的方向望了望。这一口一个灵慧妹妹叫得亲热,该不会是…… 第325章 昵昵儿女语 () ——先别订 趁着钟灵慧上药这会工夫,孟池星趁机道歉:“我不是故意为难妹妹的,妹妹不要生我的气了。” 钟灵慧抬头看他,那哀求神色令人不忍拒绝。 反正此处也没有旁的宫人在看,她便大着胆子道:“我没生殿下的气,殿下也不要生我的气,别把这事告诉太后,成不成?” 她在宫中,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这些日子她不容易把女官这个职位做好了,也算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要是让太后知道她不小心抓破了太子的手,不仅是前功尽弃,还有可能会遭到太后的责罚。 孟池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举起手来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再告状,害你吃苦了。” “还有,现在皇上不在宫中,殿下作为皇储监国,也要注意言行才是,不该……拉拉扯扯。” “妹妹说的甚是,我一定注意。” 钟灵慧这才稍稍舒开了眉头,将药瓶放归原位,转身看着案前那一叠公文,便问道皇上何时回来。 “皇兄怕是要到年底才回。”孟池星说道,“等皇嫂回来,你就该跟着她了。皇嫂性子比母后温和,你不用再这般小心翼翼。” “殿下是说昌妃娘娘?她现在是妃子,殿下还不能叫她皇嫂。” 钟灵慧自从知道皇帝将原皇后贬为妃子,便不再相信他们皇家的男人了。在她的印象里,原皇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没有做错什么事,竟然会被贬成妾室,可见故人心易变。 “你怎么才当上女官,就这么抠我的礼数。你信不信,等皇嫂回来,皇兄定会加封她的。” 钟灵慧只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就她所知,史上还没有哪个被废的皇后能被复立的。反正从她掌握的 快到年下,一晃,钟灵慧进宫做女官也已经有三个月,从一开始的生疏害怕,到现在渐渐的有模有样。管理着宫中的礼仪服制以及文书起草,少女眉目间也越发有稳重自如的风采了。 这日孟池星在东宫书房处理公文,听下人来报,说太后派人来了。他一激动,笔墨溅在了纸上。 太后派人来,该不会是…… “快请。” “是。” 只见一穿着女官服制的少女施施然地走进来,仪态端庄,眉目如画,果然是他的灵慧妹妹。 由于钟灵慧进宫以来一直在太后宫里待着,两人见面顶多也只是寒暄两句,说不上什么悄悄话。孟池星激动地站了起来:“灵慧妹妹来了?快请坐。” 钟灵慧摇了摇头,神色柔和道:“奴才是代太后来赏殿下的,太后有口谕,请皇上跪听。” 孟池星一听连忙跪下,口称:“儿臣恭聆母后口谕。” “太后口谕:快到年节,太子殿下代皇上监国执政,多有案牍劳形之辛劳,殿下繁忙之余,还不忘日日来我景仁宫请安,孝心更是可嘉。哀家今特赏殿下如意两柄,绫罗绸缎二十匹,燕窝人参各十盒,以及纹银三百两,以资殿下之孝心。” 她声音清脆悦耳,哪怕是说着如此官方的话语,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孟池星晨昏定省做得比亲儿子都勤,太后给他赏赐,一来是施恩,二来也是奖励。 半路母子,也要把礼数做周了。母慈子孝,为天下人表率。 钟灵慧见孟池星跪在地上不动,连忙提醒他道:“殿下还不快谢过太后娘娘?” 孟池星俯首而拜:“儿臣叩谢母后赏赐。儿臣受之有愧,今后必尽力侍奉母后于膝下。” 他周了对太后礼数,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走完了程序,钟灵慧也就不再代表太后,重新代表自己给孟池星见礼。 她屈膝跪下,行叩首礼:“奴才钟氏叩请太子殿下大安,殿下万福金安。” “快起来,灵慧妹妹别行这么大的礼。”孟池星伸手支援她起身,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钟灵慧垂着眼眸道:“殿下若是没有吩咐,奴才就回去和太后娘娘复命了。” 怎么一来就要走?孟池星有点急了:“你怎么这么着急走,就不想与我多说两句话么。” 他盼星星盼月亮才把她盼来,她却冷冰冰地办完事就要走。他心里一阵失落。 “你们都退下。”孟池星对屋子里伺候的几个宫人说道。 “是。”宫人们纷纷退下。 孟池星亲自给她倒茶递去,又道:“你快坐。” 钟灵慧有点儿摸不清头脑,也不知道他是想整她还是想干嘛。虽然她知道年幼时他对她曾有过几分好感,但那毕竟过去一些时日了。 况且如今彼此的身份天差地别。她只想做好这个女官,在宫里生存下去,到年纪出宫与父母家人团聚,并不想招惹他。 再说了,皇家的门第之见那么重,就算是两情相悦,她的出身也不堪为太子妃。 所以,更要和太子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她可不想做什么妾室。 “殿下为奴才倒茶,奴才岂敢受之。”她接过茶碗没喝就放在了案上,又福了福道,“奴才不坐了,您有话只管问奴才吧。” 这一时半会儿,真有什么问话,他倒也想不出来。可是他就是不想她走。最难得的独处时光,对于他来说非常珍贵。 所以他就开始天南海北地找话题。钟灵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他想起了上一次害她罚跪的事,问道:“母后没有再为难你吧?” “太后娘娘没有为难奴才,对奴才挺好。” “我那次不小心说漏嘴了,害你受罚,对不住了。”孟池星指了指自己的坐塌,“要不你坐下,我给你捶捶腿,就当是补偿你罚跪了。” 钟灵慧一愣,身为女官的她明白,哪有主子服侍奴才的规矩,万一传到太后耳朵里,肯定要判一个目无尊卑的罪名。 孟池星长在宫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规矩,他不会是故意要害她吧? “殿下,奴才多少年前是冒犯过您,可是奴才自从知道您的身份,不敢对您有任何不敬。您要是看不惯奴才,只管打骂,求您别这么着害我。” 孟池星被误解了,连忙解释:“我没想害你,我,我……” 第325章 灯火夜微明 () ——先别订 趁着钟灵慧上药这会工夫,孟池星趁机道歉:“我不是故意为难妹妹的,妹妹不要生我的气了。” 钟灵慧抬头看他,那哀求神色令人不忍拒绝。 反正此处也没有旁的宫人在看,她便大着胆子道:“我没生殿下的气,殿下也不要生我的气,别把这事告诉太后,成不成?” 她在宫中,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这些日子她不容易把女官这个职位做好了,也算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要是让太后知道她不小心抓破了太子的手,不仅是前功尽弃,还有可能会遭到太后的责罚。 孟池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举起手来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再告状,害你吃苦了。” “还有,现在皇上不在宫中,殿下作为皇储监国,也要注意言行才是,不该……拉拉扯扯。” “妹妹说的甚是,我一定注意。” 钟灵慧这才稍稍舒开了眉头,将药瓶放归原位,转身看着案前那一叠公文,便问道皇上何时回来。 “皇兄怕是要到年底才回。”孟池星说道,“等皇嫂回来,你就该跟着她了。皇嫂性子比母后温和,你不用再这般小心翼翼。” “殿下是说昌妃娘娘?她现在是妃子,殿下还不能叫她皇嫂。” 钟灵慧自从知道皇帝将原皇后贬为妃子,便不再相信他们皇家的男人了。在她的印象里,原皇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没有做错什么事,竟然会被贬成妾室,可见故人心易变。 “你怎么才当上女官,就这么抠我的礼数。你信不信,等皇嫂回来,皇兄定会加封她的。” 钟灵慧只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就她所知,史上还没有哪个被废的皇后能被复立的。反正从她掌握的 快到年下,一晃,钟灵慧进宫做女官也已经有三个月,从一开始的生疏害怕,到现在渐渐的有模有样。管理着宫中的礼仪服制以及文书起草,少女眉目间也越发有稳重自如的风采了。 这日孟池星在东宫书房处理公文,听下人来报,说太后派人来了。他一激动,笔墨溅在了纸上。 太后派人来,该不会是…… “快请。” “是。” 只见一穿着女官服制的少女施施然地走进来,仪态端庄,眉目如画,果然是他的灵慧妹妹。 由于钟灵慧进宫以来一直在太后宫里待着,两人见面顶多也只是寒暄两句,说不上什么悄悄话。孟池星激动地站了起来:“灵慧妹妹来了?快请坐。” 钟灵慧摇了摇头,神色柔和道:“奴才是代太后来赏殿下的,太后有口谕,请皇上跪听。” 孟池星一听连忙跪下,口称:“儿臣恭聆母后口谕。” “太后口谕:快到年节,太子殿下代皇上监国执政,多有案牍劳形之辛劳,殿下繁忙之余,还不忘日日来我景仁宫请安,孝心更是可嘉。哀家今特赏殿下如意两柄,绫罗绸缎二十匹,燕窝人参各十盒,以及纹银三百两,以资殿下之孝心。” 她声音清脆悦耳,哪怕是说着如此官方的话语,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孟池星晨昏定省做得比亲儿子都勤,太后给他赏赐,一来是施恩,二来也是奖励。 半路母子,也要把礼数做周了。母慈子孝,为天下人表率。 钟灵慧见孟池星跪在地上不动,连忙提醒他道:“殿下还不快谢过太后娘娘?” 孟池星俯首而拜:“儿臣叩谢母后赏赐。儿臣受之有愧,今后必尽力侍奉母后于膝下。” 他周了对太后礼数,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走完了程序,钟灵慧也就不再代表太后,重新代表自己给孟池星见礼。 她屈膝跪下,行叩首礼:“奴才钟氏叩请太子殿下大安,殿下万福金安。” “快起来,灵慧妹妹别行这么大的礼。”孟池星伸手支援她起身,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钟灵慧垂着眼眸道:“殿下若是没有吩咐,奴才就回去和太后娘娘复命了。” 怎么一来就要走?孟池星有点急了:“你怎么这么着急走,就不想与我多说两句话么。” 他盼星星盼月亮才把她盼来,她却冷冰冰地办完事就要走。他心里一阵失落。 “你们都退下。”孟池星对屋子里伺候的几个宫人说道。 “是。”宫人们纷纷退下。 孟池星亲自给她倒茶递去,又道:“你快坐。” 钟灵慧有点儿摸不清头脑,也不知道他是想整她还是想干嘛。虽然她知道年幼时他对她曾有过几分好感,但那毕竟过去一些时日了。 况且如今彼此的身份天差地别。她只想做好这个女官,在宫里生存下去,到年纪出宫与父母家人团聚,并不想招惹他。 再说了,皇家的门第之见那么重,就算是两情相悦,她的出身也不堪为太子妃。 所以,更要和太子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她可不想做什么妾室。 “殿下为奴才倒茶,奴才岂敢受之。”她接过茶碗没喝就放在了案上,又福了福道,“奴才不坐了,您有话只管问奴才吧。” 这一时半会儿,真有什么问话,他倒也想不出来。可是他就是不想她走。最难得的独处时光,对于他来说非常珍贵。 所以他就开始天南海北地找话题。钟灵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他想起了上一次害她罚跪的事,问道:“母后没有再为难你吧?” “太后娘娘没有为难奴才,对奴才挺好。” “我那次不小心说漏嘴了,害你受罚,对不住了。”孟池星指了指自己的坐塌,“要不你坐下,我给你捶捶腿,就当是补偿你罚跪了。” 钟灵慧一愣,身为女官的她明白,哪有主子服侍奴才的规矩,万一传到太后耳朵里,肯定要判一个目无尊卑的罪名。 孟池星长在宫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规矩,他不会是故意要害她吧? “殿下,奴才多少年前是冒犯过您,可是奴才自从知道您的身份,不敢对您有任何不敬。您要是看不惯奴才,只管打骂,求您别这么着害我。” 第326章 启程回京 () 不管在外怎么逍遥,皇帝过年总还是得回京的。游山玩水的日子也过够了,该回去见见皇家人与大臣们了。 陆瑰云望着自己一手创办的杏林药铺,对自己的俩哥哥千叮咛万嘱咐。 “做生意一定要以诚为本,咱们药铺里的药材一定要严格把关,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能有一丝马虎。大哥,三哥,你们答应我,千万不能为了节约成本以次充好。少挣点钱没关系,要是药材出了问题,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类似的话,陆绍明和陆绍景都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简直像紧箍咒似的,听了脑袋就疼。 “成成成,你三哥我拿性命起誓,不会干那没良心的事,姑奶奶你放心地进京吃香喝辣去吧,坐着数钱就成了。”陆绍景一面说,一面把妹妹往外推。 “喂,三哥,我话没说完呢,还有药价,你可不能把价钱定太高,让老百姓都买不起啊!这个价钱要由我说了算……” 陆绍明也来跟陆绍景一起把妹妹往外推:“这话你都说几遍了?你是药铺的四掌柜,分成最多,价钱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等等!还有一句我没说!”陆瑰云扒着门框不肯走,严肃地道,“我只说一次,两个哥哥要是不听,我就换人来管药铺。” 她是药铺最大的股东,也是创办者,所以管理层的事由她说了算。陆绍明和陆绍景对视一眼,连忙一个给拉椅子,一个给端茶,一口一个好妹妹。 “好妹妹,你这话说得,你说话向来都是千金之言,我们怎会不听?” “好妹妹,你喝口茶润润喉咙慢慢说,我们都洗耳恭听呢。” 陆瑰云叹了口气,人间冷暖啊,没想到是在俩哥哥身上体验了一把。 不过,她这次想说的,可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辞,而是十分朴实的交代。 “大哥三哥,咱们家四兄妹一块长大,是真正的手足,应该要相互支持相互成才好。所谓家和万事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道理。咱们家现在一块儿做生意,就更要团结一心,不能把心思都放在算计彼此上头。” 此话一出,两个哥哥顿时想起了当年陷害妹妹的事情,羞愧得无地自容,纷纷低下了头。 陆瑰云见他们如此,便放缓了声调:“我相信大哥三哥当初只是鬼迷心窍,现在早已经是过去事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我不提。我只是想说,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大哥和三哥在一个屋檐下,要一心才成,若是相互算计,那咱们家早晚完蛋。这药铺若没有你们共同苦心经营,也早晚会断送的。大哥是当了爹的人,三哥也是要当爹的人了,你们想想,若你们自己的孩子相互算计,当爹的又是什么心情?” 一番话说得两位兄长哑口无言,相互对视。年少时的兄弟,自后来的渐渐生分冷落,其实如今想来,造成的只是伤害,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再想想父亲的失望心情,便明白了许多道理。 陆瑰云与家人道别,陈老太太最舍不得孙女。年纪大了,总爱说:“见一面就少一面了,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 “您胡说,咱们老祖宗是老寿星,以后要见数不清的面呢,我常回来看您,好不好?” 陈老太太笑了,看着孙女道:“你从小就爱蒙人。” 小时候的陆瑰云由于是家中独女,仗着爹娘的宠爱,没少调皮捣蛋,连祖母都敢蒙骗。陈老太太总爱提这事,害得某娘娘脸上无光。 陆瑰云撅嘴道:“我真不蒙人,您不信问皇上,我以后啊出入宫中凭自由。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陈老太太虽然没有去过宫里,但是多少听说过些宫规,才不信她说的话:“你才胡说,哪有娘娘随便回娘家的?我听说一辈子才能回一次呢。” 孟池羽看向陆瑰云,满眼宠溺。 陆瑰云咳了一声,他收到指示,连忙对陈老太太道:“您放心,宫规么,随时可以为了云儿改的。在朕这,云儿最大。” 陈老太太也只当孙女婿是哄自己高兴,没太当真,只是笑笑。 陆瑰云又与爹娘道别,福身行了家礼。她现在只是昌妃,而非皇后,所以陆龟年和黄夫人这次没避她的礼,只是稍稍还了一礼。 “爹娘你们在金陵好好的,我下次再来看你们。”陆瑰云粲然一笑,仿佛初放的娇艳山茶花。 黄夫人越瞧自家闺女,越觉得举世无双。现在,又到了她最擅长的环节了:强行塞钱。 她把一摞厚厚的银票强行塞到陆瑰云手里,说道:“路上多带点钱好办事。” 陆瑰云看了看,这钱还是她在药铺挣了以后孝敬父母的,没想到黄夫人又准备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当时就不高兴了。 “您怎么回事?我给您的,您又给我,好玩儿吗?”陆瑰云推了回去,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孟池羽,“就算没有药铺,皇上也不会让妃子缺钱使呀,您说对不?” 黄夫人原想说男人靠不住,又碍着孟池羽在场,只得作罢,改口道:“皇上自然不会薄待你,但是你……你多点钱总没坏处不是?” “娘,药铺的分成按月结,会送到京城给我的,您不用担心。” 黄夫人一想也是,女儿现在比她有钱多了,倒是她来操这个闲心。 “女儿走啦!给老祖宗,爹娘,大哥大嫂,三哥三嫂提前拜年啦!” 家人们纷纷还礼,也给她拜年。 孟池羽稍一迟疑,也弯下高高的个子,朝老太太和陆龟年夫妇作揖,道:“朕也给老祖宗,岳父岳母拜年了。” “这可万万不敢。”陆龟年就要跪下,被孟池羽一把拉住。 “岳父大人,今日咱们不论君臣,只论翁婿,你放心,我孟池羽一生一世只有云儿一人为妻,爱护她,照顾她,宠爱她,永不离心。” 少年坚毅的眼神,落在妻子眉目间。如同万层冰雪,融化在了阳光里。 第327章 一起守岁 () ——先别订 这几日孟池星给太后请安时,再也没看见钟灵慧了,他原以为是换了女官值班,结果在不同时间来都没见到人,不禁有些疑惑。 实在忍不住,就问了太后一句:“怎么好几日都不见灵慧妹妹了?” 太后便知道他会问,答道:“怎么?你是来找她的?” “不不,儿臣自然是来给母后请安的,只是想起她来,就问一句。” 这小子明明有心思却故意不说透,太后一晒,道:“灵慧她这几日不舒服,所以歇着了。” “不舒服?灵慧妹妹怎么了?”孟池星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语气很是紧张。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328章 赐福 () ——先别订 守岁守了一夜,第二日凌晨,陆瑰云的眼皮子有些撑不住了,不知不觉在榻上闭上了眼。莹白的皮肤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昏黄可爱,蝴蝶般的长睫,一动不动,那份困倦的意态尽显淋漓。 他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件极易碎的瓷器,抱起放到床上,脱了外衣和绣鞋,盖上被子。在旁和衣而卧片刻后,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便放下帘缦,走了出去。 大年初一,皇帝要召见大臣们,还要亲自手书“福”字相赠。 皇帝想要惠及百官,原是只有三品官才能得到的福利,现在只要是在京的或是来京述职的大小官员,均有机会得到他的手书。 这样做自然能笼络大小官员的心,但是也累着了皇帝,手写得停不下来。 官员们一大清早就聚集在了殿外,激动着等待着皇帝的御笔,准备拿回家去在最显眼的地方挂起。 皇帝不仅赏“福”字,还赏红包,每进来一个官员,皇帝在绘有龙图案的华丽绢纸上,写下一个“福”字,并且附送一个金额不低的红包算作新年赏赐。 头个来领的自然是百官之首,宰相大人汪森。汪森接过赏赐,叩首谢恩,皇帝唤他起身,说道:“朕不在这些日子,太子年少,仗宰相辅佐了。” “皇上折煞臣了,皆是份内事,岂敢邀功。” “宰相不必谦虚。”皇帝一笑,“”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第329章 为娃提亲 () ——先别订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330章 误会加深 () 朱氏领着孙女回府去了,告诉众人这个消息,大家都向汪洛洛贺喜,除了蔡氏。 蔡氏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 一转头,看见丈夫汪实正笑得开心,气得用胳膊顶了他一下。 “你没听见啊?咱们洛洛要当王妃了。”汪实不解蔡氏何意,一想到自己要和皇帝结为亲家,就心花怒放。 蔡氏既气又怕。她欺负了汪洛洛这么多年,眼看着这黄毛丫头竟然攀上高枝,要当王妃了,岂不是会找她这个继母秋后算账? “你真是不长脑子啊,她当王妃是她的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当了王妃,那地位比你高多了,以后你这个当爹的在她面前还能抬得起头?” 蔡氏气得拿指头戳丈夫的额头:“都是你没用!当初我给她说的那门亲事,不是挺好的!你为何不坚持!” 汪实一向怕老婆,但是在这次的事上,难得地反驳了一次:“洛洛能嫁给谦王是好事,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蔡氏一气之下摔门而出,正好看见汪洛洛从花厅出来,冷哼了一声,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走了。 这时汪实从屋里追出来,见汪洛洛站在一旁,冲她笑道:“洛洛,别理她,爹替你高兴。” 汪洛洛也冲父亲笑了笑,突然提出道:“爹,三日后是我娘祭日,我想去祭拜,把这件事告诉她,您……能陪我一块儿去吗?” 洛洛说的是自己的生母吴氏。自从汪实续弦以后,就再也没有去前妻的坟上看过了,家里长辈也不好去,每年都是汪洛洛一个人去。 定亲是件人生大事,汪洛洛想告诉母亲,也想要父亲在场。这样她总能觉得,以前那个家还没散。 汪实犹豫了下,不是他不想去,而是顾虑到蔡氏,没敢立刻答应。 看着闺女期盼的眼神,他心中一动,这些年光顾着做官了,好像才意识到洛洛都已经出落成这么大个姑娘了。 “好,爹答应你,陪你一块到你娘坟上去。” “真的?”汪洛洛眼眸亮了亮,溢满了感激之色,上前一把抱住他爹的腰,连声道谢,“谢谢爹,谢谢爹。” 女官们去给昌妃娘娘拜年这日,孟池星堪堪赶来。 等所有女官行礼领赏之后,陆瑰云独独将钟灵慧留了下来。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第331章 告发洛洛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332章 问罪 () 自从先前冷宫那件事之后,太后为了表示自己的忏悔,每年元月都去佛堂住一个月,茹素礼佛,且不要人跟随伺候。 而住景仁宫里的女官,就暂时由胡嬷嬷代管。胡嬷嬷比太后开明,不怎么拘着女官们,也算是给大家放了个假。 钟灵慧和胡嬷嬷亲近,闲暇时便要求跟她学针线。 胡嬷嬷看着她红肿的手,犹豫道:“你手还肿着,不便干活,要不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不要紧的嬷嬷,只看看着肿,”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第333章 千金买一笑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334章 劝和 () 既然提到那件事,皇帝没多想就顶了回去:“当初母后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他说完就后悔了。当初,他们约定过,只要太后诚心悔过,便不再提的。 太后眼里闪过重重的失落,缓慢地站了起来,将头上所有的珠钗部拔下,再将手上的镯子褪了,扔在皇帝面前。 珠玉的清脆之声,唤醒了皇帝。他惊诧地抬起头来。 “嬷嬷,咱们走。”太后将身上厚重的凤袍也取下,扔到边上,看都不看皇帝一眼,扶着胡嬷嬷的手往外走去。 “母后!”皇帝连忙上前去拦住,“您这是要去哪?儿子说错话了,您只管责罚,别气坏了身子!” “这个太后,我不当了。”太后冷冷地道,“我回老家去,再也不踏进这紫禁城半步,也好不必受辱。” 太后旁的或许能忍,忍不得儿子的嘲讽。何况她刚刚茹素一月以示诚意,而今天皇帝就戳她痛处,她顿时心冷,一心要出宫去,谁也拦不住。 皇帝后悔不迭,只好叫侍卫硬拦,不让太后离宫。其实太后说回老家,也不过是句气话,她父亲早已亡故,母亲也改嫁,早就没有老家可回。 太后说什么也不愿再回景仁宫,带着胡嬷嬷又去了冷宫,放话给皇帝,从此之后不必再相见。 皇帝原本只是无心之言,这时才意识到严重,叫来孟池星问清事情原委,皱眉道:“依你这么说,胡嬷嬷并没做错什么事?那你打她做什么?” 钟灵慧紧张地攥紧自己的衣袖,却见孟池星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臣弟看她不顺眼,一时鲁莽行事,害皇兄与母后争吵,请皇兄降罪。” 皇帝神情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她不顺眼,那是什么理由?他了解弟弟的性格,不该如此不讲道理啊! 远在玉芷宫的陆瑰云,听说太后负气出走去了冷宫,急忙地赶来,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他们母子大吵了一架。 她头痛不已,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吵啊?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往事不提吗? “你非要戳母后痛处做什么?你不知道她刚为这事茹素礼佛一个月吗?”陆瑰云想拿手指戳小爷的脑门,“你说你……” 她还想说更重的话,一看孟池星在旁边,还是给孟池羽这个当哥的一点面子算了,于是住了口。 “星弟,你怎么一直跪着?” 她注意到,从进门到现在,孟池星一直跪在地上,而且咬着唇,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皇嫂,您不要说皇兄了,此事因臣弟而起,臣弟愧对皇兄信任,也愧对母后,请皇兄废了臣弟以平母后之怒。”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第335章 太后装病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336章 女版苏大强 () 不一会儿,孙太医来了。 把了太后的脉,并没发现哪里不对。又观太后的面色与舌苔,也没看出哪里不对。这下明白了,合着太后压根儿没病。 但是总不能说太后装病吧?孙太医这太医院院判上任还不久,还想在这位置上多干几天呢。再一看太后的脸色,当即就心照不宣了。 “孙太医,母后到底怎么了?”孟池星紧张地问道。 孙太医也很为难。既不能说穿太后是在装病,又不能说太大的谎。 最后,只得采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回答道:“这个……回太子殿下,眼下是冬日,太后娘娘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虽然太医说的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但是正碰上太后一搬进冷宫就感染风寒,孟池星深感难辞其咎。 他跪在地上,抱拳痛心道:“此事是因儿臣而起,儿臣罪该万死,请母后快些回宫,好让儿臣亲侍汤药……” 此时,外面一阵杂乱脚步声的传来。 太后朝门外看了一眼,带了一丝期盼。 “母后!您怎么了!”陆瑰云一收到消息就慌张地赶来。 结果一见到太后,并未发现有什么病容。连忙问孙太医道:“太后娘娘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孙太医轻咳一声,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陆瑰云细细地观瞧着太后。偶感风寒,怎么不太像呢?也没哑嗓,也没流涕,再伸手一触额头,也没发烧啊。 再看看孙太医复杂的表情,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合着太后这是在……装病啊? 不过,若是现在揭穿,肯定换来一顿骂不说,还会折损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陆瑰云很无奈,只好附和道:“原来这样啊,我就说这冷宫条件不行,母后身体贵重,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来人,快去备轿辇,将太后接回景仁宫去!” 领命的宫人还没迈出门,太后就咳嗽道:“我不回去!” 宫人脚步一滞,回头看陆瑰云。陆瑰云转过身,尴尬地笑笑,走到太后身后为她捶了两下背,讨好道:“怎么了这是?星弟不是和嬷嬷道歉了,您不也原谅他了吗?” “那是另一回事。”太后说道,“我都被亲儿子戳脊梁骨了,还有什么脸面当太后?不如就在这冷宫里头度个晚年吧。” 原来,真正令太后感到生气的,不是孟池星,而是她儿子孟池羽。陆瑰云舔了舔嘴唇,不是小爷不来,而是一来就要吵起来。太后不依不饶,小爷如今到底是皇帝,也要威严脸面的,被骂得太凶,不仅影响母子关系,也影响皇帝的面子。 架空的女版苏大强啊? 于是,她想出来一个主意。太后不是装病吗?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这个时辰,小爷应该正在会见大臣,还没接到太后生病的消息。于是她低眉,装出一副忧愁的样子,一声叹息。 演技过于高超,脸上呈现出的为难神情,让太后不得不侧目。 “怎么了?”太后不自然地问道。 她又是一声轻叹后才答道:“母后有所不知,不是皇上不愿来,而是皇上昨儿与您吵架,回去之后,忧思自责,今儿不舒服,太医瞧过之后,说怕是肺热。” “什么?”太后惊得坐直了身子,咳嗽也没了,“肺热?不会吧?” “只是疑似,并不确定。但是太医说了,此症是由劳累和心情不好引起的。”陆瑰云对付“苏大强”撒谎贼溜,不带一点儿犹豫。 “苏大强”顿时浮现出担心的神情。旁边站着的孙太医不禁咋舌,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呢?这……婆媳两个是在比狠呀? 陆瑰云也不急,往后退两步,福了福道:“儿臣该去瞧皇上了,明儿再来瞧您,请您多保重。” 说罢,带着孟池星一块儿走了。留下太后一个人在原地惆怅。 孟池星追上去,焦急地问陆瑰云:“皇嫂,到底怎么回事?皇兄怎么病了,我怎么没听说……” 陆瑰云一把捂住小星星的嘴巴,低声对他道:“等到了暖阁再同你说。” 虽然孟池星不知陆瑰云何意,但也闭口不言,直到到了暖阁,官员们刚走,他上前打量哥哥,见哥哥看上去似乎无恙,疑惑道:“皇兄果真有肺热?” 差点没换来他哥一记耳光。 小爷没动手,但那眼神厉得,还不如动手呢。 “你这小子,是真想气死我啊!”小爷原本心情就不好,“平白无故咒老子肺热,莫不是嫌我活久了?” 孟池星吓得赶忙跪下,忙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脸:“臣弟说错了,请皇兄掌嘴。” “谁告诉你朕肺热的?” 孟池星看了陆瑰云一眼。 陆瑰云已打发御前的人出去,这才走到小爷面前,在他耳边说清原委。小爷皱眉:“你的意思,让朕装病?” “嗯。”陆瑰云坐下,目光悠悠地落在小爷身上,“你等着吧,再过几日,母后肯定坐不住了。到时候你再打打亲情牌,她自然气消了。” 小爷不悦道:“谁许你撒谎的?害母后担心,这也不好。” “我撒谎?是母后撒谎在先。今日我看出来了,母后压根儿没病,是装病,想等着皇上去请罪呢。若真是传出去太后被皇上气病了,皇上岂不是要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陆瑰云事事都是为小爷考虑,说得句句在理。 不过小爷转念一想,确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他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不习惯这种招数,犹豫道:“可是……” “别可是了,就听我的吧。”她圈住他的脖子,“就说疑似肺热,又不是真的。反正母后也不知道何为肺热,只晓得是病,怕你好不了,肯定就放下架子来了。” 果然,几日只见御前派来的人送东西,却不见皇帝亲来探望,太后慌了。 太后忍不住地问胡嬷嬷:“我那日对皇帝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 胡嬷嬷耿直道:“皇上如今毕竟是万民之主,您一气之下说离宫就离宫,确是有些……过了。” 第337章 责罚洛洛 ()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338章 宗人府的狱友 () 钟灵慧是汪洛洛的好朋友,非常替洛洛担心,但是见太后盛怒,她不敢求情,只有下值之后,悄悄去给陆瑰云传消息,寻求帮助。 一时情急,说起话来都打嗑巴:“洛洛她把谦王殿下的东西,玉佩,玉佩当了,太后命人抓她到宗人府去了……” 话语不连贯,但是大概意思也能明白。 陆瑰云不慌不忙地递了杯水给钟灵慧:“你喝点水缓缓,慢着点说。” “谢昌妃娘娘。”钟灵慧接过水,喝了,然后跪下,“奴才方才没说明白,是洛洛的继母蔡夫人进宫来给太后贺寿,告诉太后说,洛洛将谦王殿下所赠的玉佩拿去当铺当了三百两银子,那玉佩不仅是皇家之物,更是御赐之物,太后大怒,说洛洛违了律法,派人捉拿她去宗人府。” 孟和昶也在玉芷宫,听到这个消息,既好气又好笑。他也不明白,汪洛洛为何要把他送的玉佩拿去当铺当三百两银子。堂堂宰相的孙女,就这么贪财吗?缺那三百两银子? 这蔡氏更是可恶,明知这事会惹太后生气,还故意来告状,明摆着是要害洛洛。 钟灵慧眼珠转了转,看向孟和昶,欲言又止。 孟和昶自然觉察到了,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问:“还有什么?” 她手上端着的一杯水轻轻摇晃,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太后还说,洛洛和殿下的婚事,也不算数了。” “什么?” 孟和昶原以为太后只是把汪洛洛押到宗人府去斥责一顿就算了,没想到连亲事也要取消了,这下子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向外走。 陆瑰云一把拉住儿子:“你干什么去?” “去找皇祖母。” “算了,皇祖母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也是添把火。”陆瑰云拦住儿子道,“此事确实有违大雍律法,我记得是藐视皇上的罪名。洛洛也该长些教训,怎么能随便把你送的东西当掉呢。” 孟和昶心情复杂,一方面生汪洛洛的气,另一方面又不怕她吃苦。听母亲这么说,坐了回去,问道:“那……那怎么办?” 陆瑰云斟酌了下,宗人府是关押宗亲和贵族的地方,居住条件不差,只要下令不许动刑,就让汪洛洛在里面待几天,等太后消气了再放出来不迟。 但是,其中还有一点,有问题。 御赐之物不能转赠,不能变卖。但汪洛洛之所以得到这块玉佩,也是由于孟和昶赠给她的。 按这个逻辑,孟和昶不也犯了法么? 她看着儿子问:“这玉佩是你父皇赏你的,你送给汪洛洛之前,可征得过你父皇的同意?” 孟和昶脑子转得快,自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心虚地回答道:“当时正好洛洛过生辰,儿臣得到父皇就赏赐,就给她当生辰礼物了……当时顾姑姑提醒过儿臣,不过儿臣以为这是小事,没太在意。” “那你去宗人府陪洛洛吧。” “啊?”孟和昶惊讶地看着他娘,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陆瑰云喝了口茶,叫他别拿这种眼神看人,说道:“你是皇子,宗人府不敢拿你怎么样,我很放心。” 果然不是亲生的。 长这么大,除了宋志之乱的时候,还没被人关起来过,孟和昶自然是不愿意的。 陆瑰云又劝说他:“洛洛一个女孩儿,肯定害怕,你去了陪她,她心里才有底一些。如此,也好显得律法面前人人一样。” 她想的是,太后最心疼孙儿,原本是要严肃处理的事情,若是牵连到孙儿,总归不会罚得太狠。再说了,儿子嘛,得“穷养”,皮糙肉厚的,去磨练磨练没什么不好。倒是别让人家女孩儿受太大委屈。 同时,这个蔡氏迫害洛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过分。这属于家事,陆瑰云不好直接插手,便叫人悄悄去给宰相和宰相夫人透个底,让他们好好整顿一下家门。 此时,汪洛洛蜷缩在宗人府囚室的一角,在听完太后斥责的旨意之后,一阵寒意涌上心间。 她不知道太后如何知晓此事的,更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处。藐视皇上的罪名,可轻可重,轻则关押数日,认了错就放出去,重则……是掉脑袋的下场。 倒春寒,比冬天还冷。汪洛洛裹紧了身上的外衣,搓了搓手,呵气取暖。 忽然,听见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向外探看。囚室石门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孟和昶。 “殿……殿下……”汪洛洛叫了一声,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她把人家送的礼物拿去当掉,并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孟和昶负手站在门口不远处,语气嘲讽:“汪洛洛,你好大的能耐啊。那三百两银子,用得可舒心?” 汪洛洛连忙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一个劲儿地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想赎回来来着的。对不住殿下,我糊涂了,我不该把你的礼物当掉的。” “行了行了。”孟和昶嫌弃地推开她,“现在才说这个?你早干嘛去了!” “我错了……”汪洛洛忙道,“你放我出去,我一定把那玉佩找回来,买回来!” 孟和昶白了她一眼,告诉她:“太后已经把那玉佩追回来了。” “啊?”汪洛洛有些失落,最后一个能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了,看来这是要牢底坐穿的节奏啊。 “所以,殿下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她退后两步,坐在了囚室的一张石椅上,背朝着他,“那不必了,请回吧。” 孟和昶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去,没好气道:“回不去了,我就住你隔壁。” “啊?”汪洛洛转过身来,“你……你什么意思?” 孟和昶已经转身走到她隔壁的囚室,隔着一堵墙,对她喊话:“还不是你连累了我?那玉佩是御赐之物,我却转赠于你,一并被追究了藐视皇上的罪名,就住你隔壁的囚室。” 由于石墙的阻隔,那声音显得微弱而渺茫,汪洛洛竖着耳朵,好容易才听得清楚。 第339章 怒而休妻 () 宰相府乱成一锅粥。 洛洛被人抓走,祖母朱氏急得不行,催着丈夫汪森进宫求情。 汪森很为难,前朝后宫向来互不干涉,孙女的事是由太后下旨查办的,他不好出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那么多!洛洛不是你亲孙女啊?”朱氏急道,“你好歹是个三朝老臣,皇上看在你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辅佐的份上,怎么着也要卖你一个面子吧!洛洛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汪森一阵头疼,拍桌而起。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他吼道,“洛洛简直胡闹!怎么敢把御赐之物拿去卖钱!这下不止是她,恐怕连我也难辞其咎!” 朱氏心疼孙女,一把要将丈夫往外推,说道:“你不就是舍不得乌纱帽吗?可是咱们孙女现在都进宗人府的大牢了,你官儿做的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等等,你先别急。”汪森拉住妻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事儿怎么会被太后知道了呢?” 刚听说消息的时候太过着急,朱氏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静下来想想也是,这件事情,其实只要洛洛本人不说,远在紫禁城的太后是很难知道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蔡氏。朱氏说肯定是蔡氏告密,汪森叫她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正好这个时候,陆瑰云派来的人到了,告诉他们正是蔡氏在太后面前透露了消息。 “你看我怎么说来着?果然是她!”朱氏气坏了,捂着胸口道,“她早就看洛洛不顺眼了,这是成心害人!” 朱氏本来身体就不好,气得胸闷发慌,一时脸色煞白。 “你……你没事吧?”汪森连忙扶住妻子,叫来丫鬟,“快扶夫人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你现在就给我进宫求情!”朱氏担心孙女,可她不奉旨无法进宫,只有哀求丈夫,“老爷!宰相大人!算是我求你了,给你跪下成不成?” 说着当真屈膝往下跪去。汪森一惊,赶紧用尽身力气托住她。 都闹到这一步了,洛洛不管怎么样都与宰相府荣辱与共,汪森自然不能放着她不管。 他安慰朱氏:“老夫老妻的,你这是要我难看啊!快只管歇着去,我明日进宫,一定向皇上求情。” 儿子汪实匆匆赶到,叫了一声爹娘,就问洛洛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管教女儿的?”汪森指着地面,冷着脸道,“你给我跪下!” 汪实不敢违抗父亲,连忙撩袍而跪,说道:“对洛洛缺少管教,是儿子的过失。请爹娘不要气坏身子。只是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蔡氏刚从宫里回来,看见这一家子乱成这样,满心的幸灾乐祸,还虚情假意地进来给公公婆婆请安。 朱氏没忍住,伸手就要甩蔡氏一个耳光。 蔡氏反应过来,不仅避开,还推了婆婆一把,头发竖起:“你干什么!” 老人不及年轻人身强力壮,朱氏一个没站稳,要不是丈夫扶着,差点儿倒在地上。 “汪实!你管不管?你娘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这个家我怎么待啊。”蔡氏哭闹着,扯着汪实的衣袖不松手,装作可怜兮兮道,“今儿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过了!” 汪实怕老婆,若换作平时,肯定一个劲软语相哄了,但是他刚刚听说女儿被人抓到宗人府去,没那个心情,皱眉道:“家里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来添乱了。” “蔡蓉,你也跪下!”汪森眼睛扫出一道寒光来,逼着蔡氏下跪。 “儿媳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您得要我跪。我膝盖不好,不能受寒,汪实知道的。”蔡氏故意不给公公面子,转身要扬长而去。 “你站住!”朱氏拍桌子,发出震响,“你去太后面前出卖洛洛,害她被关去了宗人府,是不是!” 蔡氏身影一滞,慢慢转过头来,笑了一下,道:“我当您什么事儿这么生气呢,原来是还为了您的宝贝孙女。我可不敢在太后面前说什么胡话,不过是她老人家不小心知道了而已。” 一阵寒风吹进来,灌进汪实的衣领,吹得他透心凉。 眉目渐渐有了愠色,他倏然站起身,向蔡氏步步逼近。 蔡氏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样的眼神看她,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蔡氏眉头皱起,狠狠瞪了汪实一眼。 “汪实!你想干什么?是你那个野丫头自己不识体统,罪有应得!还想和皇上结亲家呢你,我呸!你也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蔡氏被打得脸一歪,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汪实。 汪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方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打得这么狠。 蔡氏失控大骂,在汪实的脸上一顿乱抓,对着他又打又踢。汪实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 那么大的力气,只有在生气到极点的时候才会迸发出来。蔡氏被他拽着边走边喊:“你放开我!汪实,你要把老娘带到哪去!” 穿过一条游廊,汪实拖着她进了书房,将门狠狠一关,在桌上的宣纸上挥笔而就一封休书。 他怒不可遏,将休书砸到蔡氏脸上,喝道:“你从今日起,滚出我汪家的大门,咱们两个一拍两散,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轻飘飘的一张纸,随着风飘落到地上。蔡氏盯着那封休书,一时愣住。 “汪……汪实……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你可别胡来。”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丈夫竟然会休她出门,此时此刻,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既是恐惧害怕,也是不敢相信。 汪实态度坚决,弯腰将那封休书捡起,塞进蔡氏的手中。 “你没听错!平日我任你胡作非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竟然要置我女儿于死地!你现在就给我滚!滚越远越好!” 第340章 隔墙不隔心 () “喂,汪洛洛!” 汪洛洛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喊他,连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察觉到声音是从床边这堵墙传来的,连忙应道:“我刚才快要睡着了!怎么了?” 隔壁囚室的孟和昶简直无语:“汪洛洛你可真够行的!都关进宗人府了还能睡得着啊?” 汪洛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几日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来着,没休息好,就犯困了。殿下,你有什么吩咐吗?” 孟和昶这才想起,他们定亲之后,宫里就派了教习嬷嬷去教她规矩,那些教习嬷嬷都很严格,她学得挺辛苦,也怪不得犯困。 于是他气势稍减,哼了一声道:“宗人府无聊死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都关进宗人府了,没被打就不错了,还嫌无聊啊?”汪洛洛嘀咕了一句,原以为他听不见,没想到居然被他听见了。 “我是怎么进宗人府的?被谁连累的?汪洛洛你有没有良心啊?” 哪怕是隔着一堵墙,汪洛洛都能感受到这位小祖宗的怒气,这次确实是她理亏,连忙请罪道:“都是臣女不好,连累了殿下,臣女该死,我给您跪下了,您消消气。” “隔着堵墙呢,我怎么知道你跪没跪?”孟和昶听她说话就想笑,憋着笑,随手拿了根稻草在手里玩弄,说道,“别整这些虚的。陪爷解解闷。” 解闷?汪洛洛搜肠刮肚,想起一个以前听过的笑话来。 她贴着墙,轻轻咳嗽了一声,试探道:“那我给你说个笑话?” 见对方没有应答,她就自顾地开了腔: “从前,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鹦鹉,见什么动物都要打架。被主人关在笼子里。 主人想知道这鹦鹉干架能力如何,就放了只麻雀进去。 没过一会儿,麻雀就被鹦鹉打死了。鹦鹉说,不过瘾。 然后主人就放了一只老鹰进去。谁知这鹦鹉特厉害,真把那老鹰也打死了。 可是,老鹰死了,鹦鹉的毛却都没了。 你猜,鹦鹉这时候说什么?” 墙壁的另一边依旧没有反应,也不知他是在思考呢,还是听睡着了。 汪洛洛提高了音量:“鹦鹉说:我不脱衣裳还真打不过它!” 本来就一普通的笑话,但是汪洛洛说得声情并茂,活灵活现,那只没羽毛的鹦鹉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空旷旷的囚室里,因为有了她的描述,顿时显得热门了许多。 孟和昶不禁扯动了下嘴角,好冷的笑话啊。 “殿下?殿下?你还醒着吗?”汪洛洛看不见墙背面的他,试探着喊了一声,“你睡着了?我又想起来一个笑话,你要听吗?” 没一会儿,对面传来一个简短的回应。 “说。” 原来他还没睡着,汪洛洛便来了兴致,一口气又讲了两个笑话给他听。顿时缓解了孟和昶的无聊。 天黑了,油灯也点完了。两人都躺下睡了。她对着生硬的墙壁,再次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把你送我的玉佩拿去当掉。” 提起这事,孟和昶又好气又好笑:“你说你,就那么缺钱啊?” 汪洛洛叹了口气:“不是。我那是着急还你钱来着。” “你说什么?”孟和昶再次被她气笑了。 “你忘了啊?”汪洛洛问,“我当你伴读的时候,有一年咱们去逛街,给顾襄姐姐买礼物,我还借了你的银子给我祖母买拐杖,你忘啦?” 她这么一说,孟和昶倒是想起来了。只不过,那点银子,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汪洛洛还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怎么留意。 没想到,她居然是卖了玉佩才补上的窟窿。 他愣了下才道:“我又没催你还钱!你急什么,不还就算了,至于吗。”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能欠你的。”汪洛洛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是说来说去,不就是没钱嘛。孟和昶冷笑一声,说道:“你那点银子的积蓄都没?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你胡说!我娘去的早,但爹疼我的。”汪洛洛辩驳道,“前几天我爹还带着我一同去我娘坟上祭拜了呢。” “那你爹怎么由着那个姓蔡的欺负你?你以为咱们俩怎么进的宗人府?不就是那个姓蔡的向太后告发的你么?我看你爹没多心疼你,要不怎么还不来救你。” 孟和昶一通说完,墙壁那边没了声音。 汪洛洛垂下眼睫,抱膝而坐,心乱如麻。经过这件事,她和蔡氏算是要彻底撕破脸了,她爹夹在中间一定非常难过。 也不知她爹会偏向谁呢?她爹是个老实人,耳根子又软,天天听任蔡氏的摆布,说不定被她几句枕边风一吹,压根儿就不来救她了。 从小到大,她爹对她的关心都不多,特别是蔡氏又生了弟弟妹妹以后,注意力就更不在她这个长女身上了。 她心里打鼓,要是她爹放弃她了,不要她了怎么办?会不会去向皇上请罪,非但不求情,还让皇上重重责罚她? 那岂不是要牢底坐穿了? 阵风吹来,她瑟缩地抱紧了自己的膝头。 隔着一堵墙,他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无助,试探地唤了一声:“汪洛洛?” 没人应答。汪洛洛在发呆。他又叫了一声:“汪洛洛?你怎么啦?” 汪洛洛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没事,我困了。想歇息了。” 听这精神不振的语气,孟和昶望着墙,仿佛能看见一个黯然失色的汪洛洛。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了。” “嗯,我不担心。”汪洛洛四处瞧了瞧这间囚室,有些想通了,“就关在这里也还好,反正是我做错了事,只要不连累家里人,我一人受罚也没什么。” 某人不满地嚷嚷:“咳咳,你就想着不连累你家里人?那连累我呢,你就不愧疚?” “你?”汪洛洛笑笑,“你可是皇上和昌妃娘娘的独子,太后的宝贝孙子,怎么可能忍心让你受苦?把你罚来宗人府,应该也就是做做样子吧,我自然是不担心了。” 第341章 恶向胆边生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汪洛洛就醒了。她看了看囚室周围的铜墙铁壁,才确定昨天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不是做梦。 由于宗人府关押的都是些贵族宗亲,所以囚室不仅是单间的待遇,而且里面设施还算齐。被子也不薄,不至于冻着。 只不过,一个人都没有,那份钻心眼里的孤独,折磨得人无法安眠。 她想起自己的亲人,最疼她的祖母现在一定担心坏了吧。祖父虽然平时太忙,没空关心她,但是也一定非常挂念。 她爹现在应该在和蔡氏吵架吧?不过,以她爹的懦弱脾性,多半会败下阵来,然后,什么都听蔡氏的摆布。 她最想念的是故去的母亲,她才去母亲坟上告诉她要当王妃的好消息,转眼这门亲事就被搅黄了,不知道母亲的在天之灵是何感想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双手合十,闭眼求上天别告诉她娘。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又是一阵铁链响动。 有人来了?汪洛洛探过头去,是祖母来看她了吗? 门后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看那身高样貌,应该是…… “爹?”汪洛洛惊讶地站起身,跑上前去,打量了她爹好几眼,才确定是他,“爹,你怎么来了?” 汪实一夜没睡,看见女儿还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他蹲下,伸手轻轻摸摸女儿的头发,温柔道:“闺女在牢里蹲着,我能不来吗。爹给你带糖葫芦来了,你祖母说你最爱吃这个。”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用手帕包着的,甜腻腻的糖葫芦串儿,拿给汪洛洛。 印象里,她爹还从来没有给她买过糖葫芦,更没有问过她爱吃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不会是…… 汪洛洛一下子红了眼眶,惊恐地道:“爹,我是不是要判死罪了?” 一般来说,断头饭都会很香的吧!她爹突然对她这么好,是不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汪实皱眉,用力拍了下闺女的脑袋,真猜不透这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熟悉的一打,让汪洛洛又把心安了回去。 她咧嘴一笑:“这才对嘛!您刚才突然对我那么好,我都不习惯了。” 这话说得汪实心酸,确实一直以来没好好对女儿,想来也是桩亏欠。他半跪在地上,拉着女儿的手道:“是爹不对,没好好对你,你放心,爹一定想法子,尽早救你出去。” 汪洛洛说没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像还没怎么亮,想起一事来,小心地问道:“爹,你是不是早上偷溜出来的?母亲还不知道吧?” 提起蔡氏,汪实把脸一沉,严肃地说道:“以后,不用再叫她母亲了。她不是你母亲,也不配!” 汪洛洛早就不想叫蔡氏母亲了,还不是碍着父亲的面子,才憋屈地认贼作母。听她爹这么说,她一下子眼睛亮了:“您的意思是,我以后不用回府去了?住到咱家别的宅子里?” “该滚的是她,不是你。”汪实心疼地看着卑微的孩子,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脸,“我已休书一封将她扫地出门,洛洛你放心回家,以后咱们家内宅除了祖母,就数你这大小姐最大,好不好?” “休了她?”汪洛洛瞪大眼睛,满是不敢置信,她还以为她爹是想让她搬出去另住呢。 没想到,她爹平时看上去没啥存在感,但是在这次的问题上,竟然站到了她这边!不惜休了蔡氏! 汪洛洛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以后再也不用受蔡氏的气了。 担心的是……蔡氏那脾气,被休回家,能善罢干休?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但是,至少在现在这一刻,被父亲环抱在怀里,她贪婪地感受着稀缺的父爱,感受着父亲对她的愧疚和保护。 这就很知足了。 “爹,你对洛洛真好。” “我是你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我真后悔娶了蔡氏那毒妇,实在对不起你和你娘。” 多年的心结,就这么解开。父女俩抱头痛哭。这时狱卒的声音响起:“汪大人!天快亮了!一会巡视的人该来了,您得赶快走了!” 汪洛洛是太后亲自下旨关押的钦犯。汪实是塞了银子,趁着天没亮进来宗人府的探视的。这会子要是再不走,若被巡视的人发现,又得是一桩罪名。 “爹你快走吧!救不出我也没关系!”汪洛洛一个劲儿地把汪实往外推,红着眼圈道,“有你今日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汪实摇头,保证一定会救她出去。抹了抹眼泪,跟着狱卒离开。 汪洛洛坐回床上,想起这么多年受的蔡氏的欺负,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孟和昶正睡着觉,忽然听见似有若无的一阵少女的哭声。他皱眉翻了个身,将被子捂住耳朵。 可那声音,像有穿透力似的,总是传到耳里。 他拿开被子,正要训斥,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宫里,而是一间囚室。 记忆顿时回到了脑海。 是汪洛洛在哭! 他一紧张,连忙去敲那堵墙壁:“汪洛洛!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动刑了!我看你们谁敢!” “啊不是。”汪洛洛连忙止住了哭,对墙说道,没人动我,不好意思惊醒你了,你快接着睡吧!” 他以为她是害怕,想了想,别扭地说了一句:“你别太害怕了!你是宰相的孙女,就算是皇祖母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汪洛洛知道他是关心自己,连忙“嗯!”地应了一声。 蔡氏被汪实赶出家门,心中怨恨不已,决心一定要打击报复。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汪洛洛惹来的祸事。 汪洛洛那个可恶丫头片子,就是她今日遭遇的罪魁祸首! 恶向胆边生,她竟对汪洛洛起了杀心。 她拿着下毒的饭菜,第二日就去拜访一位相识的宗人府官员。直到这时候,汪实休妻的事尚未传出,那官员仍旧把蔡氏当作汪实的夫人,不敢怠慢。 蔡氏拿出一个食盒递给他。 “这不是我家姑娘被太后罚进了宗人府嘛,我家爷不放心,让我送些好吃的来,还麻烦大人转交。” 第342章 投我以木瓜 () 太后听说自己的宝贝孙子也被抓到宗人府去了,气得急忙把陆瑰云叫来,质问她怎么回事儿。 陆瑰云不慌不忙地喝茶,说道:“律法面前一视同仁,既然洛洛卖给当铺是违法,那昶儿转赠亦是违法。母后,您说是吧?” “你……”太后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意识到昨日确是自己情急,没有思虑周。 举着的手,过一会儿才放下,气还没消,不过态度变得有些讪讪:“你这当娘的,还真是不心疼儿子。” 陆瑰云一笑,放下茶水,走到太后身边,亲自拈了颗蜜饯送到她嘴里,劝说道:“您这么心疼皇上,我怎么会不心疼昶儿?只不过我觉着,这件事儿没那么严重,若治她一个小姑娘藐视皇上的罪名,是不是显得咱们器量太狭小了些。我瞧着,罚两个孩子去宗人府关几日禁闭,也就算了吧。” 蜜饯甜齁,太后无奈看了儿媳妇一眼,实在心疼宝贝孙子,只好答应放他们出来。但是对这桩婚事,却还是不松口。 “那个汪洛洛,不是有次骑马,差点把我给踩着的那姑娘?”太后翻起了旧账,“当时我只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同她计较,事后想起来,这姑娘真是没规没矩,哪里像宰相府的小姐,简直就是野丫头。我看你这桩婚事,定得也太轻率了些。” 太后能答应把人放出来,已经算是让步了,这门亲事还可以从长计议,陆瑰云没犹豫:“母后教训得是,儿臣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亲事以后再说。” 宰相汪森与儿子汪实在早朝后,一同求见皇帝。皇帝也知道他们父子是因何而来,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只是碍于太后的情面,不好直接放人。 “宰相别急,玉佩既然已经追回了,等太后气消,朕自然放了洛洛。” 有了皇帝这句允诺,父子二人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叩头谢恩。皇帝让他们起来,汪实跪地不起道:“请皇上将微臣一同发落宗人府,微臣从小对女儿缺少管教和关心,也未给她足够的例银,才使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变卖御赐之物。微臣愿一同连坐,也好在牢里照顾洛洛,请皇上恩准。” 没想到,太后这一罚,还罚出了个找回良心的爹。皇帝摆手说不必,开玩笑道:“你女儿在宗人府关着,朕的儿子不也一样关着,照你这么说,朕也得跟着蹲大牢去。” “皇上!”汪实连忙低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朕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放心吧,不会拿洛洛怎么样的。回去吧。” 汪家父子感激道:“谢皇上。” 午时左右,有狱卒送来牢饭。汪洛洛接过看了一眼,寒酸粗糙,也就几根菜叶子和一碗饭。她皱了皱眉,拿出父亲给她的糖葫芦,打算吃一口糖葫芦,吃一口饭。 刚吃掉一颗糖葫芦,狱卒又来了,这次递来的是一个精美的食盒,并且告诉汪洛洛道:“这是你家里人送来的。” 汪洛洛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爹送来的,兴高采烈地打开,果然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不过菜有些凉了,她想,应该是路上耽误的缘故。 同时,狱卒又敲开了隔壁囚室孟和昶的门,态度迥乎不同,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份“牢饭”,还道歉赔罪地道“伺候不周”。 谁都知道孟和昶的身份,是天潢贵胄的皇帝儿子,在宗人府这种地方肯定呆不长。都不敢得罪,像对大爷似的好吃好喝伺候着。 孟和昶喊了汪洛洛一声。 汪洛洛听见,放下糖葫芦,扯着嗓子应道:“我在呢,殿下,怎么了!” “你吃饭了吗?” “嗯嗯!” 他没说什么,其实本来还想问她吃得怎么样,一想又太矫情了,就没出声。 汪洛洛看着手上的一串糖葫芦,想着这次连累他进宗人府,很是抱歉,于是问道:“殿下,我有一串糖葫芦,您要不要?” 他嘴角微勾,都能想象得出汪洛洛此时的心情,转头对狱卒道:“去,给我拿糖葫芦去。” 狱卒尴尬地笑了笑,却不敢不遵,正要走,又听见身后的小祖宗叫住他。 孟和昶把自己的两道主菜拿出来,对狱卒吩咐道:“端给她去。”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狱卒听话地拿起那两道菜,去到隔壁汪洛洛的囚室,然后要从她手里接过糖葫芦。汪洛洛一愣,这一道板栗烧鸡,一道神仙鱼,可比她手里的糖葫芦值钱多了。 这下她也不好意思了,连忙把她爹给她的菜放回食盒里,托狱卒送给孟和昶以作回敬:“麻烦这位大哥了,把这些都给殿下吧,替我谢他。” 孟和昶送出俩菜,收回了四菜外加一个吃过一口的糖葫芦,哭笑不得。 汪洛洛刚吃了两口菜,就听见外面好像传来一阵着急的脚步声。然后,她看见自己的父亲汪实提着一个食盒匆匆忙忙地赶来。 “洛洛,你还没吃吧?爹给你带饭来了。”汪实跑得一头是汗,他经了皇帝允许才进了宗人府送饭,一进门就将食盒放在桌上。 汪洛洛一愣,他爹这会来给她送饭,那刚才那个食盒谁送的? 她的瞳孔渐渐变大,流露惊恐的神色,然后对着靠孟和昶的那堵墙,用尽力气地大喊:“孟和昶!别吃!别吃!孟和昶!” 孟和昶方才不饿,这会正要动筷,听到她惊慌的声音,连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汪洛洛,怎么了?” 汪洛洛急得脸都白了,拼命地敲门喊狱卒:“大哥!大哥!快开门!” 狱卒就在门口,连忙打开门问怎么了,汪洛洛哀求他让她去隔壁孟和昶的囚室。 狱卒再不长眼,也知道这会应该是发生了不得的事了,便让她去了,汪洛洛一闯进孟和昶的囚室,一把按住孟和昶的肩膀,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边问一边急出眼泪:“我给你的菜,你吃了没?你快吐出来!吐出来!” 第343章 烈火无情 () 汪洛洛知道那食盒肯定有阴谋,里面不定藏了有什么毒,她以为孟和昶已经吃了,急得使劲地拍他的背,催他道:“你快吐出来!吐出来!” 一小姑娘,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可能是在人命关天的当口,出奇的有力。 “喂!吐什么啊?”孟和昶差点儿没被她拍得吐出胆汁儿来,干咳了半天才起身推开她,“到底怎么了!” 汪洛洛哭着道:“你到底吃了多少?” “你别哭啊,我还没吃呢。”孟和昶警觉,发现她这情绪很不对,皱眉道,“这几道菜莫不是有问题?” 汪洛洛听他说没吃,才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汪实也懵,问怎么回事。汪洛洛把眼泪一擦,问汪实:“爹,家里不会给我送两次饭,你既然来了,那之前那些菜是谁送的?” 汪实这才听明白,顿时面色阴沉地走上前,拿起食盒匆匆往外走。到相识的太医家里,请太医一验,果然有毒,且是剧毒,万一沾上便必死无疑。 一定是蔡氏搞的鬼!蔡蓉要杀洛洛! 汪实拳头差点没捏碎,这么多年枕边竟然睡着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这种事都能做得出,他简直无法想象,她以前是如何虐待洛洛的! 他提着把刀,眼里喷火,到处去找蔡蓉,还没找到她,汪府就有人来报,说家中后院起火了,烧到了老太太的屋子。 汪实匆忙赶回家中,就看见后院里升起浓浓的烟雾,母亲朱氏的屋子已经烧得面目非了,大家都在拼命地扑水救火,但是显然为时已晚。 “娘!”汪实喊了一声,不顾安危地往火里跑去,却被家中两个仆人拉住。 “爷不能去啊!这会去就是送死啊!”仆人们以死相劝。 “我娘在哪?” “老太太碰巧不在屋里,只有……” 汪实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有什么?” 仆人们低下头,叹口气答道:“小少爷和二小姐……正好去老太太屋里,没来得及跑……” 他们口中的小少爷和二小姐,指的是蔡氏所出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还小,刚学会跑跳不久。 汪实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们人呢?还在里面?” 没有应答,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孩子还在里面。 痛到极处,汪实连眼泪都流不出,望着眼前的阵阵黑烟,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最后,那两个孩子都没救出来,死于这场火灾。 蔡氏放的火,原本是想烧死老太太,却没想到,烧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第344章 人约黄昏后 () 天气晴好,陆瑰云在御花园给鱼喂饲料。 池塘的水碧清无澜,灿如碎金的阳光照在各色的鲤鱼身上,映出斑斓的色彩。她将饲料洒在水里,不一会儿便有鱼群聚集过来抢食儿。 悠闲意趣,岁月静好。刚收到书信,金陵的杏林药铺生意很好,将该属她的分成银两送了来。她不用领取宫中的例银,也可以腰缠万贯。 伸了个懒腰,好想找个小地方去当个土财主呀。 “皇嫂!”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孟池星了。陆瑰云收起手中的饲料,转身望去,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向她作揖。 “星弟来了?”陆瑰云朝孟池星招招手,对他笑道,“今儿得空来御花园逛了?” “不,我是专程来找皇嫂的。”孟池星一揖到底,毕恭毕敬,“有事想求皇嫂帮忙。” “找我什么事?” 能让他开口求她帮忙的事,想必是与钟灵慧有关系。 不等陆瑰云问,孟池星就开口了:“过几日京城有个灯会,臣弟想约她出宫去看。” 原来是约会啊。宫中女官有固定的休假时间,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陆瑰云问了灯会的日期与时辰,去太后那里建议让女官择日休假。 陆瑰云说道:“您挑日子放她们休假,还不如让她们自己选,家里什么长辈要过寿的,或是亲戚办满月酒的,也好赶回去,家里人也会说咱们皇家御下宽和,讲情理。” 太后一听颇有道理,就同意了。 喝过两盏茶,陆瑰云叫小莲拿来一盒人参,双手递给太后,说道:“我瞧着您平日里有些虚症,特意给您送盒千年人参过来。吉林采的老野参,难得一见,我们药铺的人不敢擅专,我便拿来孝敬您了。” 送礼送到了太后心坎上,她最近正犯虚症,又不敢胡乱滋补,这人参正是上佳之品。 太后叫胡嬷嬷收下,点头道:“云儿有心了,还是你知道关心我,真后悔生个女儿,像你一样贴心。” “您不早拿我当闺女了么。再说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事忙,儿臣才代他送来的。”陆瑰云笑了笑,趁着太后心情好,说道,“对了,儿臣还想多替母后分忧,母后宫里当值的这些女官,想必也颇为搅扰您,不如分给儿臣几个?” 一语提醒了太后,她笑道:“你早晚要当皇后的,后宫之事自然是中宫做主,哀家也是替你管管,以后还不是要交到你手上。你看上谁了,挑走就是。” 于是,陆瑰云如愿地将钟灵慧挑到了自己宫里,并且叫来孟池星。 “听太子说,三日后京里有个灯会,他想邀请你去,你可愿意?” 钟灵慧到了陆瑰云身边,不再那般惧怕太后的礼教束缚,心情转好不少,加上也数日不曾出宫,也想出去凑个热闹,很想答应。 但是转念,又想起父母的叮嘱,不宜与太子走得太近,怕是将来越陷越深。 “灵慧妹妹放心,等灯会结束,我一定将你安送回家去。”孟池星以为她是担心安,连忙保证道。 陆瑰云看出了钟灵慧的心思,提醒孟池星道:“还有一点啊,星弟,人家姑娘清誉也很重要,你记着保持点距离。” 孟池星忙作揖:“是,臣弟不敢唐突。” 钟灵慧这才答应跟他去看灯会。 这场灯会是场一年一度的迎春盛会,京城沿着护城河张灯结彩,在花好月圆夜,有舞龙舞表演,还有各式各样漂亮的灯花焰火,擂台上还会举办猜灯谜等活动,热闹非凡。聚集了一众俊男靓女,才子佳人。 孟和昶也跑到汪府接汪洛洛一起逛灯会。汪洛洛有阵子没出去玩了,见孟和昶来邀请她,眼亮先是一亮,但是又有些为难,毕竟弟弟妹妹走了,家里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她若是出去玩,怕是不大好。 倒是祖母朱氏鼓励她去。 “你们年轻人哪有不爱玩儿的,你只管跟谦王殿下去玩儿吧,我这里有丫头伺候着,不用你。” “可是……” 朱氏一个劲儿地把孙女往外推:“没什么可是的,叫你去你就去。别成日苦着自己,该过还不是得接着过嘛。” 孟和昶站在门框处,插话道:“祖母说得是,你就听吧。” 朱氏已双目失明,循声转过身子去,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说道:“谦王殿下替我照看好洛洛。” “祖母放心吧,我一定护洛洛周。” 他一口一个祖母叫得顺溜,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感觉。 汪洛洛跟着他走出游廊,嗔道:“谁许你乱叫的?你的祖母在紫禁城,可不在这儿。” “咱们要成亲的,你祖母不就是我祖母吗。” “那不成,咱们现在还没成亲呢。” 汪洛洛才说了他一句,就看见从官府回来的父亲,上前唤了一声。 汪实满脸疲倦,“嗯”了一声,正要回房去,抬头却见孟和昶也在。 “谦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孟和昶一揖到底:“见过岳父大人。今儿晚上有灯会,我想邀洛洛一同去看,还请岳父大人答准许。” 他平时可是不会这么给大臣面子的,不过既然想娶人家闺女,还是得放底身段,才能显得自个儿靠谱。 “殿下快免礼,这怎么当得起。”汪实看了看他们俩,欣慰地对女儿笑笑,“洛洛你只管去吧,不用担心家里。” “谢谢爹。”汪洛洛福了福,然后对孟和昶道,“那咱们走吧。我今儿可是为你开了例,你得请我吃好吃的才行。” 孟和昶原想与她斗嘴,但是当着岳父大人的面儿,终究是没敢,无奈道:“是,汪大小姐,都听您的。” 俩孩子手牵手就走了,汪实望着女儿和将来女婿的背影,想起当年洛洛生母吴氏也曾与他这般相约看过灯会,从那时开始订情…… 往事如云烟飘散,事隔经年,不管失去过什么,至少他还有一个聪明孝顺的女儿,上天也算是没有夺走一切。 生活,总会继续的吧。 第345章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 相比于孟和昶与汪洛洛这一对,另一对的约会则更加坎坷。 钟奕与唐氏并不愿意女儿嫁进宫,所以一直不太接受孟池星这个送上门的潜在“女婿”。孟池星不敢亲自上门接,便等在距离钟灵慧一段路的一个路口,等待着伊人的出现。不像是约会,倒更像是偷情似的。 偷情有偷情的乐趣。焦灼不安,悸动,害怕,以及希望……种种的感觉汇集在一起,更加刺激。 他一副望穿秋水的深情模样,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钟灵慧盘着清爽的流云髻,身着并蒂莲古香锻琵琶襟春衫,头上斜插一支蜻蜓累丝钗,娉婷地迈着碎步出现。 她走近前来向他福了福,不好意思道:“奴才来晚了,让殿下在此吹风久等,实在抱歉。” 对于孟池星来说,只要她能来,不管何时来,都是惊喜。 “无妨,不急。”孟池星走在她前面,问道,“你怎么和你爹娘说的?” “我说我和洛洛一块儿去灯会,他们就答应了。”钟灵慧笑道,“若让他们知道是和殿下出去,肯定不让的。” 她难得撒谎,还是为了他,他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黄昏时的日光将一对璧人的影子拉得好长。他们走几步,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相视一笑。 路还没走到尽头,钟灵慧正抬头要与孟池星说句什么,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映在不远处。那影子,像极了她的…… 钟灵慧大惊,回头,慌道:“爹,你怎么来了?” “我就知道你在撒谎,你不是说和洛洛出去吗?”钟奕语气沉重,面色难看,用抢走女儿的眼神看着孟池星,冷笑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找不到回紫禁城的路了吧。” “爹!您不能这么和殿下说话。”钟灵慧连忙拉紧她爹的袖子,提醒道,“我只是想去看场灯会,殿下说会带我去。” “哦?我竟不知道,去看灯会,非要太子殿下带着?”钟奕甩开女儿的手,斥道,“我看你的胆子大得很!爹娘白疼你了!” “女儿知错。”钟灵慧被她爹训得,哽咽了一下,转过头,泪汪汪地看着孟池星。 “殿下,对不住,您一个人去看灯会吧……” 一个人看灯会,能有什么意思。谁是专程去看灯会的,还不是为了……孟池星走上前,朝着钟奕作揖,也不掩饰了,鼓起勇气直接道:“钟叔叔,我对灵慧是真心真意的,我是想带她一同去灯会,日后也想娶她,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是我是不会改变的。” 钟奕眉间骤然聚起怒气:“这么说,太子殿下是要强抢民女了?我家虽然寒素,但是就算是你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便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钟叔叔!”孟池星叫了一声,“我当然不会强抢,我……我对灵慧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你若不答应,我便日日来求,我跪在你家门前,等你答应为止。” 他说着,当真屈膝要跪下去。 为了娶到心上人,连太子的体面都不要了。钟灵慧吓一跳,赶紧去拉他:“殿下你干什么呢?别胡说了!” “我与灵慧是真心相爱的。”孟池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出这句世俗的话,却发自肺腑。 一直以来,钟奕都以为是孟池星对他闺女穷追不舍,认定了他闺女不会被这小子“迷惑”,自信满满地道:“真心相爱?你这话未免可笑,小女可从未想过要高攀殿下。灵慧,快和他说个清楚,免得以后再有些什么牵连。” 钟灵慧没有立刻按她爹说的去做,而是低头沉默了。 灯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余光可以瞥见远处隐隐的彩灯。 “灵慧,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钟灵慧嘴唇微微颤抖,过往孟池星对她做的事,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虽然有些笨拙,虽然有时惹来麻烦,可是她总能感受到那份热忱。 她抬起眸子,鼓起天大的勇气,说道:“爹,我……我也喜欢殿下。” “你们!”钟奕先是生气,然后再看向低头抽泣的女儿,顿了一下,眼神闪烁。 孟池星惊喜地看着钟灵慧,苦追了她这么久,还是头回从她口中听到这句喜欢。顿时觉得,天地间什么别的都不要紧了。 钟灵慧跪下,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女儿辜负了爹的教诲,对不住。” 孟池星也随她一同跪下,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地立誓:“钟叔叔,我若不对灵慧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半晌,钟奕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不知何时,他在风中一声叹息,似乎是无奈,又似乎也带着一丝欣慰:“你们去吧。” 灯会已经开始了,等孟池星和钟灵慧赶到的时候,仿佛身处流光溢彩的琉璃世界,到处都是漂亮的各式各样的灯,擂台上有人在猜灯谜。 彩灯上写满各种谜语,只要答对一个,便可以提一个彩灯回家。 他们走到一个灯谜前,只见上面写着: 白胖娃娃泥里卧,腰身细细心眼多。 钟灵慧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是藕。” 那个拿着彩灯的人笑道:“小姐好机灵,现在这个彩灯是你的了。” 说罢,便将这个彩灯从扁担上解下,递到钟灵慧的手里。 钟灵慧高高兴兴地接过彩灯,脸上满是笑意,转头对孟池星道:“殿下,我刚才猜出的东西,你吃吗?” “藕?”孟池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吃藕啊。” “哈哈哈哈。”钟灵慧笑得前仰后合,“吃藕丑,你说你丑……” 孟池星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捉弄自己,气势汹汹地上前,作势要找她算账:“好啊你,机灵劲儿都编排到我头上了!” 钟灵慧拔腿就跑,笑盈盈地道:“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的事。” 美丽灯光辉映中,一前一后的追赶,溢满欢笑。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生这样追逐她。是夜如斯浪漫。 第346章 星愿 () 到了亥时,空中放起许多焰火,火树银花将夜晚照得彻亮。孟和昶倚在栏杆上,看见身边的汪洛洛双手合十,仿佛是在许愿。 等烟火散尽云霄,他问她许了什么愿。 “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汪洛洛神神秘的的不肯说,又问他,“你没许愿啊?听说对着烟火许愿可灵验了。” 得到一句他略带不屑的评语:“幼稚。” 汪洛洛一挑眉,怼了回去:“许愿怎么幼稚了。孟和昶,你说得好像你没许过愿似的。难道你从小到大没有求神拜佛过?” 孟和昶傲娇道:“我还真没怎么去过。” 时候不早了,该回家去了。宫门已经下钥,孟和昶与父母打过招呼,今晚就借宿在汪家。两人便一同回府去。汪洛洛一边走,一边说:“你是天潢贵胄,天生的平安富贵,无忧无虑,用不着求神拜佛。我可不一样,我从小就天天许愿,不管能不能实现,总归心里觉着有盼头。” 她头上的蝶翅发簪晶闪闪的,流转着亮丽的光,衣物留下阵阵暗香,说这些的时候,并无悲戚之意,反而语气鲜活带有希望。 到了汪府大门口,下人为他们留着门。汪森和汪实都没睡,听说人回来了,都出来相迎。 汪森拱手作礼,客气道:“寒舍简陋,委屈殿下了。” “宰相大人就别和我客气了,我都是您孙女婿了,矮您两辈儿,叫我名字就成。” 孟和昶以前就与汪森相识,不过都是拘于表面,现在他既然和汪洛洛定了亲事,对汪森的态度也变得亲切多了。 “不敢不敢。”汪森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房安排好了,殿下请吧。”又吩咐孙女去照看。 汪洛洛跟去了,看着小厮伺候他舆洗毕了,正要走,被他叫住。 她很警觉:“孟和昶,咱们还没成亲呢,你别胡来。” “我说汪洛洛,你怎么天天想歪的?脑子里都在琢磨什么呢?”孟和昶好笑地道,“我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哦。”汪洛洛舒出了一口气,然后挥挥手对小厮道,“你先下去吧。” 小厮退了出去,她走上前,坐在他身旁,剥开一颗橙子,连皮带果肉一起给他,说道:“谢谢你带我去看灯会,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这还算句人话。”孟和昶笑笑,把橙子果肉分她一半,然后吃光自己那一半,“你别成天闷在家里,想出去玩喊我便是。” “嗯。”汪洛洛吃了橙子,左右看了看这间客房,原先只是一间简单普通的客房,为了给他住,搬了各种名贵家具来装饰,亮堂堂的。 她脑海又浮现出今晚的烟花,烟花很美,银河星空闪烁斑斓。 只是,不知道那些美好的愿望,有没有被老天爷听见。 孟和昶凑近了些,低声问:“你还没告诉我,今儿许的是什么愿呢?” “不是说了嘛,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老天爷听见了会帮我实现的。”汪洛洛笑着站起身,推他去睡觉,“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吧。省得明儿回宫带着黑眼圈,皇上和昌妃娘娘看见,要怪我的。” 他堵在门口不让她走,耍赖道:“你告诉我,不然我不放你走。” 汪洛洛双手挡在身前,说道:“喂,你搞清楚,这是我家啊,你敢截我,我喊人了啊。” “你喊啊,你是我未来媳妇,你喊也没用。”孟和昶逼问,“你还不快说?” “你为什么非得知道?”汪洛洛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较真。 见孟和昶倚在门框处,外面的夜漆黑如墨,似乎无边的冷清,忽然有了想对眼前人倾诉的**。 “好吧,告诉你吧,我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希望祖母的身子能早点好起来,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爹能早些忘掉那件事,家人开开心心的,第三个愿望,是……” “是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不大好意思地道:“是你能等我等得久一点。” 说完,试探地抬头问:“你会吗?” 孟和昶明白,她不想急于成婚,一是因为彼此年纪尚小,二是因为如今她是家中独女,若是嫁与他去,便只剩下父亲在家孤苦,还有失明的生病祖母,她舍不得。 只要是定了亲,或迟或早,其实区别不大。现在,对于他而言,最要紧的事,是她能开心如意。 孟和昶盯住眼前的人,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有什么愿望,不必再偷偷许愿了,你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 汪洛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话能出自孟和昶。 孟和昶一挑眉:“你那是什么眼神?” 这家伙这话,还真让人不知如何回答,汪洛洛福身施礼:“臣女对殿下感激不尽。” 见她行礼,孟和昶并不高兴:“喂,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只是说说的吧?” 汪洛洛打了个哈欠,笑笑说:“您肯说这话,我已经感动啦,只是时候不早,该歇息了,殿下好歇,臣女先告退了。” 说完,她拍开他的手,便从门缝里溜走了。 显然,她没有当真,会说好话的人多了去了,她觉得孟和昶也就随口一说,感动倒也挺感动的,只不过也真是困了,没精神和他说东说西。 第二日早晨,汪洛洛一睁眼,看日头就知道自己睡迟了,一边穿衣梳洗,一边埋怨侍女彩蝶:“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我还要送孟和昶回宫去呢,这下他该笑话我睡懒觉了。” 彩蝶一边给汪洛洛梳发,一边道:“您多虑了,殿下一早过来,听说您没醒,特意叮嘱不要叫醒您。再说,小姐最近也累,昨晚好容易睡个整觉,奴才也不忍心叫您起来呀。” “那殿下现在在哪里?” “这个奴才倒不清楚,兴许已经回宫了吧。” 没见到他,有一丝失落,不过一想倒也正常,以孟和昶的身份,在宫外住一晚都是稀罕事了,肯定是得早点回去的。 怪就怪她今儿起迟了,才没见着面。 汪洛洛放慢了动作,说句也好,梳洗过后便往祖母朱氏的屋子里请安去。 第347章 亲爹吃醋 () “祖母!”汪洛洛进了祖母朱氏的屋子里,喊了一声,正要再说话,就看见祖母身旁赫然坐着某人。 孟和昶嗑着瓜子,自然地同她打招呼:“来了?” “你……你还没回宫啊?”汪洛洛朝他尴尬一笑,又看了祖母一眼,“殿下该回宫了吧?要不臣女现在送您?” “你怎么刚来就赶我走?”孟和昶看上去春光满面,心情不错,说道,“我是来给祖母请安的,也不留我吃顿饭呀?” 皇子用膳,排场不小,她可不想受累去苦心安排,于是皱起眉头,当场拒绝,催促他回去:“我家地界儿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殿下还是快走吧,免得让娘娘担心。” 不光说,还上手,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推。 孟和昶赖着不走,还装可怜:“祖母救我。” “洛洛!你这是什么态度,殿下一大早就来瞧我,陪我解闷,还亲自给我抓药,你怎么一来就赶人家走呢?”朱氏一开口就斥责孙女。 汪洛洛一愣,松开手,诧异地看了孟和昶一眼,没想到他还挺上心的。 朱氏瞧不见孙女,着急道:“洛洛,还不快向殿下赔礼?” “哦。”汪洛洛应了一声,施了一礼,赔笑道,“臣女代祖母多谢殿下关心。我不知道您一早就来了,我今儿起迟了,招待不周,请您恕罪。”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孟和昶笑了下,大摇大摆地坐了回去,“我知道你昨儿灯会逛累了,多歇会对身体好。你站着干什么?坐啊。” 他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还颇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汪洛洛坐到朱氏身边,嘘寒问暖:“您今儿好些没有,吃药不曾,还觉着虚寒吗?有咳血吗?” 不知是不是未来孙女婿来了的缘故,朱氏这日气色还真好了不少,不像往日那般暗沉,反而红润起来。 “你放心,我一切都好,得多谢殿下,叫孙太医来府里给我瞧了病,另开了一副方子,管用得很。” “我上次请孙太医来,他怎么没说新方子的事?”汪洛洛说道,“是不是您的病情有变化了?” 朱氏点头:“兴许是的。” “要这么看来,还得请太医常来才是。”汪洛洛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该给多少银子好。 毕竟孙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本是给皇家人看病的,叫他专程来府里一趟,也够劳顿的,该多给些谢银才是。 孟和昶好像预知了她的心理似的,端着一盏茶,抿了口,不急不徐地道:“我同孙太医说了,他以后每日下了值就来给祖母请脉,费用我出,你不用担心。” “这怎么好意思呢?”汪洛洛站起身来,“殿下还是别管了吧,这事我来就是了。这么大的人情,我怎么还呢。” 孟和昶笑了:“昨晚我说的话你忘了?” 汪洛洛想起来了,昨晚她把三个愿望告诉了他,他说要帮她实现,第一个就是祖母的身体能早些好起来。所以他今天就去请了孙太医。 原来他不是说着玩玩的,他是认真的。 汪实下了朝之后,被皇帝留在了暖阁。议完公事,皇帝放下手中的公文,对汪实道:“朕的儿子昨晚住你府上,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汪实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臣今早来上朝时,谦王殿下已起了,至于是否回宫,臣不得而知。” “哦。”皇帝点头,挥挥手,“那你退下吧。” “是。” 汪实刚要退下,永福就进来禀报,说谦王殿下来了。 皇帝看了汪实一眼,命永福去传人进来。 汪实侍立一旁,准备和孟和昶打个招呼就走。结果孟和昶一进来,见到汪实,春风满面地拱手道:“给岳父大人请安。您怎么在这?” “不敢,微臣给谦王殿下请安,皇上方才召见微臣,问殿下是否回宫。” 孟和昶叫永福搬来把椅子,喊汪实坐下:“岳父大人快请坐。” 汪实摆手道:“微臣不敢,微臣该告退了。” “喝盏茶再走不迟。”孟和昶亲自沏茶,递到他手中,态度殷勤,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 某亲爹感受到了明显的冷落,轻轻咳嗽一声,试图引起儿子的注意。结果儿子没理会他,反而拉着汪实嘘寒问暖起来。 当着臣子的面,不能失了帝王的气度。某皇帝只好强忍着醋意,假装没看见,撑着头翻阅着手边的奏折。 汪实有些坐立不安,但是无奈这个未来女婿拉着他说个不停。 虽然不安,但心里到底有些暖意。能让孟和昶放下身段这般热络对待,说明人家重视他家闺女,也连带着尊重他这岳丈。 原本还担心闺女的归宿,现在看未来女婿这态度,觉着能寻到点盼头。 “时候不早了,殿下,微臣实在不能逗留,该告退了,您若有话,日后只管来微臣府上指教便是。” “岳父大人客气了。我送您出去吧。” 孟和昶一路把汪实送到门外才回来,见到父亲脸色不太对劲,上前请安,又问:“父皇?您怎么了?” 皇帝提着朱笔,在奏折上落下几个字,然后收住,调侃儿子道:“怎么不跟着你岳父大人回家去呀?朕瞧着你不当个上门女婿倒是可惜了。” “父皇说笑了。”孟和昶笑道,“儿臣回来晚了,让您担心了。” “你在岳父大人家里,朕有什么可担心的。”皇帝似笑非笑,“昨儿灯会怎么样?你岳父家里怎么样?” 孟和昶走到父亲桌前,躬身道:“回父皇的话,昨儿灯会是场盛会,热闹非凡,儿臣和洛洛玩得很尽兴。洛洛家人也待儿臣很好。” “嗯,还有吗?” “哦,还有儿臣想请父皇准许儿臣常常出宫,洛洛的祖母近来患病,儿臣叫了孙太医去瞧,看这病症,还得盯着才成。还有岳父大人的寿辰,儿臣想请父皇准个假……” “行了行了,先说到这。”皇帝打断了儿子,要再这么说下去,他感觉儿子都要成别家的了。 第348章 鸳鸯不独宿 () “你是没瞧见他那副殷勤的样子,一口一个岳父大人,还给人家端茶倒水。”玉芷宫里,皇帝吃醋埋怨起来,颇有几分怨妇的风采,“他长这么大,朕还没吃过他的茶。看他真恨不得给人当上门女婿去。” 陆瑰云笑道:“这是好事,一个女婿半个儿嘛,何况洛洛如今还是家中的独女,让昶儿给人家当半个儿子也没什么。你就别吃儿子的飞醋了,让外臣听见,笑话你这个皇上。” “谁敢笑话朕?”孟池羽看了陆瑰云一眼,然后失笑,“也就你敢。” 他慢慢靠过来,正要亲昵一番,却被她推开了去。 孟池羽不解:“怎么了?” 陆瑰云一本正经道:“你以后不许随便碰我。” 小爷一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最近哪得罪她了。 难道是最近忙于政务,缺少关心,让她不高兴了? “怎么就不让碰了?”小爷厚着脸皮凑近,不正经道,“这两天闲下来,朕一定好好伺候爱妃。” “臣妾不敢让皇上伺候。”陆瑰云用力地拍开他的手,“皇上要是耐不住性子,就再去娶别的妃子好了。” 她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碰触,仿佛又变得远在天边了,这种感觉折磨得他很难受。 “到底怎么了!老子做错了什么,你就直说呀,别跟这拐弯抹角的,你要急死我呀,陆瑰云!” 在朝堂上,他是成熟稳重的帝王,可是在她面前,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一点就燃的少年。 陆瑰云望着他那张着急的脸,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小爷没明白,又是一愣:“你肚子疼啊?” “什么肚子疼,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陆瑰云恨不得戳小爷的额头,白了他一眼,“你要有女儿了!” 孟池羽先是满脸疑惑,然后渐渐地,浮现出欢喜的神色来。 “真的?”小爷欣喜若狂,激动得像初为人父似的,揽过陆瑰云的肩膀,一个劲地急着确认,“你真的怀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讲?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一连串的问题,陆瑰云懒得理他,只是说一句:“听我的就行了,怎么那么多废话。” 她这态度,平时肯定惹毛小爷了,不过这会小爷完沉浸在喜当爹的欢乐里,就连说一句重话都不敢,生怕惊着孕妇。 “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小爷软语诱哄,“想要什么和为夫说,为夫都依你。” 啧啧,“为夫”都出来了,看来小爷对这个女儿真是疼得紧。不过陆瑰云话是这么说,她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个女儿。 大约是出自母亲的直觉,再加上近来喜好吃辣,所谓是酸儿辣女,她觉得这胎一定会是个女儿。她略通医术,初感不适的时候没喊太医,自己给自己诊出来的。 初时,是错愕,更是惊喜。原先就一直想要个女儿,寻遍了各种法子都不奏效,结果竟然在无意之中,她就来了。 或许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这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一定要珍而重之。 只不过……想起妊娠的疼痛,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真疼啊! 孟池羽见媳妇皱了皱眉头,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立即紧张起来,上前扶着她的腰,关心道:“是不是动胎气了?上床去歇会,我这就叫太医来。” 陆瑰云并未感到不适,但是既然他愿意这般照料,便顺坡下驴,由他扶着去歇息。过会孙太医来了,祝贺皇帝新得孩子,同时鉴定出胎象平稳,一切都好。 “当真没有问题?”小爷紧张地再三询问,“方才云儿的面色不大好看,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直到孙太医再三保证,开出了安胎药来,小爷才放了他走。 同时,小爷决定,将一半的政事交给太子决策,腾出时间来陪媳妇。他干脆搬来玉芷宫办公,随时照顾她,两人从此形影不离,出入成双。 钟灵慧如今调到了陆瑰云身边做女官,原本以为皇帝薄情,没想到他竟与昌妃娘娘如此恩爱,并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般不堪。 又想起孟池星,似乎增加了些许的信心。 是日,孟池星来玉芷宫问皇兄皇嫂安好。 孟池羽对弟弟道:“你可住暖阁去,这样会见大臣也方便一些。” 暖阁历来是皇帝专属,住进去有逾越的嫌疑。孟池星忙跪下道:“臣弟不敢,臣弟忝居东宫已是皇兄恩典,何敢如此僭越。” “叫你住你就住,哪来那么多废话。”孟池羽觉得弟弟想多了,不耐地道,“朕只是叫你暂住,又没有让位给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孟池星弯腰,将额头抵在地毯上,恭敬道:“皇兄器量宏大,但是若传出去,礼部恐怕有意见,实在不妥。” “礼部那帮老夫子,总是在这种小事上说教,不必理睬。” 陆瑰云也劝了一句:“星弟起来吧。你皇兄说得是,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你只管住去。怎么方便怎么来。” 孟池星这才谢恩起身,几人说了会子话,他便要告退。陆瑰云叫来钟灵慧,命道:“你送太子出去。” 钟灵慧忙福身道:“是。” 这对小情人自灯会那晚一别,都在各忙各的,见面的机会不多。钟灵慧一抬眸,见孟池星正好在盯着自己,便冲他微微一笑,做出个请的手势。 她送他至门口,寒暄道:“殿下近来如何?” 微风吹动她的头发,几缕青丝落于耳后,愈见美人风情。来了玉芷宫后,钟灵慧受到陆瑰云的照料,眉宇间的忧愁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他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这句诗来。 “我挺好的,只是思念妹妹,恨不得能日日相见。” 她莞尔一笑:“殿下说笑了。” 他一副认真模样:“我没有说笑,灵慧,我正琢磨什么时候去你家提亲呢。” 第349章 桃花灼灼 () 他骤然说起提亲的事,钟灵慧有些害羞,又想起如今彼此的身份处境,不禁感到为难。 他立马捕捉到她脸上的为难神色。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身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身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挺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身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身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日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逼:“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日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日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情!”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然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