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把云娇》 第1回 恬不知耻之徒 () 莱州城。 “梆梆梆梆梆” “卯时晨曦至,闻鸡起舞时,泥途尽冰,积雪未化,仔细路滑” 雕花大床上,把云娇听得外面五更梆子逐渐远去,阖目挑了个身,拢了拢身上杏子红的锦被,伸脚踢开脚头的脚婆,过了夜的脚婆冷的很。 迷迷糊糊之间,似见床头立着一人。 “蒹葭,”云娇只当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寅时可曾去瞧过外祖母?” 那人只是站立床头不语。 云娇有所察觉,抬眼来看,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床头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表姊夫沈长东,屋里别无他人。 两个婢女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顾不得多想,紧紧抱住身上的锦被坐起了身来:“姊夫,此间唯小妹一人,男女有别,姊夫在此多有不妥,还请姊夫速速离开!” 外祖母近日病重,整日混混沌沌连个人也识不清,早先总是四处乱跑,近来不知怎的,又断了一条腿,成日在床上躺着,浑浑噩噩的,跟前也不得个贴心的人伺候着。 云娇幼时曾养在外祖母跟前,到得五岁才回到把家。 外祖母对她一向疼爱有加,她对外祖母自也是有几分旁人没有的情义。 说起来外祖母这一生可谓儿孙满堂,亲生的儿女便有三男五女,儿女又生儿女,子子孙孙数目众多。 人总说儿孙多便是福气多,可论起福气来,云娇觉着外祖母却是个福薄的。 这众多的儿孙,于外祖母侍疾之事却各自推脱,云娇念着幼时外祖母的疼爱,终是心有不忍,便自请来二舅父家中为外祖母侍疾。 二舅母丁氏善妒,二舅父钱世海已过不惑之年,不曾纳过妾,膝下仅得一子一女。 更可惜的是,云娇二舅家这唯一的表哥钱香山在不及弱冠之年,下河戏水不慎溺毙而亡。 舅父舅母接手外祖父留下的家业,继续经营茶酒生意,算得上有些家产。 当初钱家丧了独子,便为女儿钱香兰招来这及第的秀才沈长东入赘。 云娇来此间已有三五日,心下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许是幼时远离父母,跟随着外祖母长大的缘故,她自幼敏感多思,早已察觉这个表姊夫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奈何人在屋檐下,她别无对策,也只能处处小心提防。 原想着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姊夫也不至于荒唐到来外祖母院中招惹她。 哪知这人真是色胆包天,竟胆大至此,趁婢女不在直闯至房内。 她不及多想他是如何至她房中,亦不想多问他为何来此,只想速速遣他离去。 此情此景若是被旁人瞧了去,她便是说破了嘴也无人信她清白,这世道女子清白若是毁了,这一生也便可清算了。 “云娇,你莫怕,”沈长东往前一步,他身材中等,体格健壮,目光灼灼:“姊夫只是瞧你招惹疼的紧,正想着该怎么疼你才好呢!” 这表小姨这几年身量眼看着抽高了,玉盘似的粉脸一团孩子气,虽看着有几分稚气但却难掩姿色,细瞧她生的眼若点墨,唇似含丹,再过几年定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平日里见人总带着三分小心与笑意,唇角梨涡隐现,让人心生好感,偏她每每见了他便收了笑意,垂眉敛目,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沈长东为此伤透了脑筋。 他这人好色风流,成日流连花丛,可所见不过皆是些普通女子,便是有个把出挑的,跟这天仙似的表小姨一比,便也是个庸脂俗粉。 云娇何时听过这般露骨言语,直觉被他说的几欲作呕:“姊夫快别胡沁,我知姊夫是吃多了酒,才在我这处同我胡说八道,姊夫,你快些走吧,我不会同旁人说你来过!” 她脑中只余一个念头,便是快些叫他走。 “这捞早的,吃哪门子的酒,”沈长东脸上神色越发痴迷猥琐:“妹子,我待你是真心实意的,不如你就从了我罢!” “沈长东,你色胆包天,难道就不怕我告知表姐与二舅父吗!”云娇惊恐交加,又羞又气,怒斥一句。 “你去告啊,”沈长东并不买账,反倒笑的得意:“你表姐只会斥责你不要脸,名义上是来侍疾,却在暗地里勾引表姊夫,至于你二舅父,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处置我?” 云娇又惧又怒,一双妙目圆睁,泪水隐现:“亏你还是读过圣贤书之人,竟如此恬不知耻!” “那又如何?”沈长东不以为意,见她泪眼朦胧楚楚无助,端的是动人无比,越看越觉得心中如同有只猫爪在挠一般,真真是痒的紧:“你今日乖乖顺着我,来日我必不会亏待于你,左右再过几年你也能许人家了,待到那时,我自会与你表姐分说,四抬大轿将你抬进门来,让你于我做个贵妾如何?” 云娇见左右无人,思及若是这禽兽用强,她一个弱女子定然敌他不过,心念微动,抬眼泫然欲泣将沈长东望着:“姊夫可是真心想疼我?” 沈长东见她似有松动,神色楚楚可怜,目光更是炙热了三分,一口便应道:“那是自然。” “做妾原本就低贱,我若是今日便委身于你,岂不更低贱?”云娇说着泪眼朦胧。 沈长东心痒难耐,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妹子你别哭,你待如何,说与我听,我都照做便是。” “姊夫若真疼我,便该与舅父舅母表姐好好商议一番,再去我家求亲才是。”云娇抬手拭去眼中泪水。 沈长东一听便沉下脸来,想纳这表小姨做妾,先莫说钱香兰会坚决反对,便是岳父那头也绝不会同意,哪怕用强使得他们都点了头,把家那样的门楣,也断断不会将好好的女儿嫁与他做妾。 他正因对此皆了然于心,才弄出今日这一出,若是生米做成了熟饭,还怕这个表小姨跑了不成? 他也非愚钝之人,只略一思索,便知这表小姨想用缓兵之计,心中明了她的盘算,又岂会上她的当? “那些事姊夫都答应你,介时我自会去做,眼下还是先让姊夫好好疼疼你……” 说着便按捺不住,伸手去拉云娇的锦被。 第2回 今朝算是逃出生天了 () 云娇抱着锦被往床内侧躲过,气怒交加脸色涨红,她生母是外祖母跟前最小的女儿,她如今不过十岁,沈长东却比她父亲还要年长一岁,其长女钱书雅更是比她还大上几岁,长子钱书明也已与她同岁,次子也已呀呀学语,庶子女更有好几个,谁能料到沈长东竟恬不知耻至此。 舅父也真是识人不清,招了个这样一个女婿上门,不过是年少时考了个秀才而已,这般品德行径,虽是个读书人,倒不如似那些个打鱼耕田的。 “姊夫,还请你自重!”云娇见骗他不过,便也不掩饰满面厌恶,强自镇定,眉目间一片怒色。 沈长东见她横眉怒目,竟也有些气势,不由有些怔住,转念一想,不过区区一个小丫头而已,他还惧她不成? 当即冷哼一声:“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就凭你一个小小庶女,我瞧上你便是你的福气,你能嫁回钱家做个妾就该知足,装什么清高圣洁……” 说着已然探身往床上去。 云娇到底也才十岁,何曾经过这般事,方才皆是强自镇定,此刻见那禽兽扑将过来,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放声尖叫:“来人呐!蒹葭!木槿!” 沈长东见她慌张无措,失了平日里清雅可人的模样,反倒让他更兴奋,搓了搓手嘿嘿直笑:“今日你便是叫破了嗓子,也是无人应你。” 他早已打点好一切,那两个婢女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栖霞苑是老不死的住处,老不死的自从病下之后,这栖霞苑早已不复当初在家中的地位。 忠心陪着老不死的也就一个李嬷嬷而已,那老东西年岁大了,耳聋眼花的,每日只死守着那个老不死的,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老不死的住在东侧房,离这西侧房且远着呢,况且眼下她已然糊涂,又断了一条腿,便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也不惧她半分。 眼前这位表小姐,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千里迢迢而来,身边就带了两个贴身小婢女,可见她在家中地位。 这也难怪,一个庶女而已,能有多大排场? 来了钱家,岳母大人也不曾在她身旁安排什么侍候之人,岳父更是连见都不曾见她,想来他二人并不待见这个外甥女。 他若是再不趁机为所欲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天赐良机? 云娇正自惊慌无措,口中言辞激烈,复又想起桌边绣框中有把剪刀,正欲下床抢了剪刀,或是伺机夺路而逃,或是与这yin贼同归于尽,总归不会让他得逞就是了。 “嘭” 正当紧要关头,门被人从外重重的一脚踹开,蒹葭迎头冲了进来。 “蒹葭!”云娇心中一松,晓得自己今朝算是逃出生天了,抱着锦被缩回墙角,喘息微微。 “姑娘,你怎样了?”蒹葭瞧见云娇惨白着脸像是吓得不轻,不由大急,急急冲到床边。 沈长东脸色一变,不曾想这个婢女竟回的这般快。 他知今日错失良机,此事已是无望,反倒打草惊蛇,日后这个表小姨怕是更不容易得手了,他不由恼羞成怒,抬手便重重的给了蒹葭一巴掌。 破口骂到:“小娼妇,敢坏老子好事,老子打死你!” 蒹葭被打的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也不在意嘴角溢出的鲜血,抬手捂住红肿的半边脸,朝门外高声呼道:“谷莠子,你快进来!” 沈长东生性残暴,原本还欲再打,一听院外还有其他人,心下不安,也不敢多留,便狠狠瞪了一眼蒹葭,直接拂袖而去。 谷莠子跟着便进了门,与沈长东擦肩而过。 “姑娘你没事吧,”蒹葭从地上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迎到床边殷切的望着云娇。 “小的见过九姑娘,”谷莠子行了礼,他方才见这钱家姑爷自自家姑娘房中而出,姑娘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自知事情有异,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不放心,遂问道:“九姑娘,那沈姑爷……” “无事,”云娇略微定了定神,谷莠子是自家钱姨娘跟前的跑腿小厮,他母亲更是姨娘跟前得脸的嬷嬷,是个靠得住的:“你先出去候着,待我梳洗。” “是,”谷莠子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他思量着方才姑娘神色似是受到惊吓了,但此事关系到九姑娘清誉,他一个男子倒也不好多问,所幸姑娘看起来并无大碍。 “姑娘,方才那畜生可曾伤到你?”谷莠子一出去,蒹葭便急急的凑过去,眼中都是担忧:“往后日日和这畜生在同一屋檐下,这该如何是好?不然姑娘收拾一番,就此回去吧?” 蒹葭真是吓破了胆,她从不曾见过这般的无赖泼皮,偏又是亲戚里道的,姑娘虽自幼聪慧,遇事有几分头脑,可她怎么也是一个女儿家,这种事关清誉的事也不好为自己出头。 况就算说出来也不一定就有人为姑娘做主,反倒脏了自己的名声。 “不能回去,”云娇白着脸摇了摇头:“我方来几日,外祖母身子不见丝毫好转,整日稀里糊涂的躺着,一来我不放心外祖母,二来若我就此回去帝京,岂不是又将话柄递到旁人手中?” “姑娘说的是,”蒹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担忧:“这可该如何是好?” 云娇平复了片刻,掀开锦被鞋下了床:“有今日这一遭,他必不敢再轻易动作,日后我们小心防范就是了。” “那就……就这么放过他了?”蒹葭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恨声问道。 “若是有机会,我自不会放过那禽兽,”云娇说罢,紧紧的抿了抿唇。 “姑娘,奴婢伺候你起身,”蒹葭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过一旁昨晚备下的衣裳。 “蒹葭,你的脸可无碍?”云娇抬眼,关切的看她红肿的脸。 “奴婢不碍事的,”蒹葭不以为意,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不必忧心,我们做奴婢的,皮糙肉厚,一个巴掌算得了什么。” “委屈你了,”云娇心疼的轻拂她脸上红肿之处:“不然你先去煮个鸡蛋来敷上一敷?” “不碍事的,过个一两日便好了,”蒹葭忧心忡忡的看着云娇:“倒是姑娘你,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第3回 极好的消息 () 云娇眉头微蹙,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的面色因方才那番事情之故,确实太过苍白,略微一想便觉胆战心惊,十分后怕,若不是蒹葭及时赶回,此刻的她恐怕已是万劫不复…… 蒹葭将云娇身上白色的里衣腰带紧了紧,拿过手边淡紫色对襟襦裙,抬手要伺候她穿上。 云娇看了一眼,这对襟襦裙虽无不妥,但脖颈下面不免有一片肌肤裸露在外,想起沈长东令人作呕的眼神,她摆了摆手:“给我拿那件降红的交领袄裙来穿。” “是,”蒹葭转身走了几步,弯腰麻利的打开榉木立柜。 “木槿呢?为何你们二人会同时离开?”云娇微微不解。 漫说她早已瞧出沈长东不怀好意,便是平日里,她做事也是一向小心,眼下更可说是慎之又慎。 这两个婢女也算是她靠心之人,自来此地便已交代过她二人,无论何时何事须得留下一个人在她身边照应,今日不知为何会有这般差错。 “奴婢也不晓得,”蒹葭也有些疑惑,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下昼轮到木槿守夜,天不明她便叫醒我,说是姨娘派来的人快到了,让我去二门处等着迎一迎,我便起身去了。” 云娇蹙眉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任由蒹葭伺候她打点好衣裳。 这才用青盐花子就着杨树枝洁了牙,又以温水洁面,照例由蒹葭伺候着梳了个双髻,打量着镜中自己略显稚嫩的容颜,想起那个所谓的姊夫今日那番行径,云娇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恶寒。 蒹葭拿过梳妆台上的通草配着罗绢制成的绢花,想要给她簪上。 云娇侧头躲了过去。 蒹葭知她心中不爽利,也不勉强,放下娟花转身就着房中的钿金小火炉灌了个汤婆子。 “叫谷莠子进来,”云娇接过蒹葭递过来的汤婆子,抱在了怀中,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 趁着蒹葭出门的功夫,云娇打量着手中的汤婆子。 这是二舅舅昨儿个派人送来的。 汤婆子外罩着一层粉色的绸缎做成的保暖隔热套,上绣有盛放的红梅图案,扎口处缝着一圈狐白裘,并垂出一条五彩羽毛缀成的流苏,看着便叫人觉得暖和又精致。 云娇拨开敞口瞥了一眼,这汤婆子通身铜打造,把手镶嵌的玉石色泽圆润质地纯粹,一观便知绝非凡品。 区区一个汤婆子便得如此装扮,二舅舅果然是有些家底子的。 “小的见过九姑娘,”谷莠子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这才抬头,心中有些诧异,这九姑娘年岁还小,左不过才与他家中妹妹一般大,遇上这般的事情居然能处变不惊,不过盏茶功夫,除了脸色还有些微苍白之外,竟看不出半分惊惧之色。 他心中啧啧称奇,想起自家妹妹,虽说也还算是乖巧懂事,但若遇上今朝这事,怕早已哭啼不休,决计不会如此淡然。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缘故,最终还是觉得是自家妹妹不够争气。 “谷莠子,劳你跑一趟,辛苦了,”云娇微微笑道。 “不敢不敢,这是小的应当做的,”谷莠子连连拱手作揖:“九姑娘太客气了,真是折煞小的了。” “家中可都安好?”云娇抬眼,嘴角轻轻上扬。 “府中一切皆好,”谷莠子低头回道。 “哥哥最近可有消息传回?”云娇又问。 “有,”谷莠子说到这,面有喜色:“前儿个少爷派人送信回来了,他在书院一切都好,请家中不必挂念,今年年下,他便归来与姑娘和姨娘团圆。” “年下?”云娇与蒹葭对视一眼,两人面上皆有了欢欣之色:“这么说也快了。” 现下已是二九天,到除夕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这倒是个极好的消息。 哥哥都有两年不曾归家了,云娇心中隐隐激动。 “可曾告知哥哥外祖母之事?”云娇欢欣之余又想起这番事。 “姨娘记着姑娘的叮嘱,也恐少爷忧心误了学业,并不曾在回信中告知少爷此事。”谷莠子如实道。 云娇松了口气,只要姨娘不说,自不会有旁人告知兄长了。 “我姨娘近来身上可爽利?”问到这句时,云娇不自觉便坐直了身子。 “许是天凉了,钱姨娘身子本就羸弱,从入了冬便断断续续的咳嗽,不过这是经年的老症了,年年如此,”谷莠子边说边打量云娇的神色,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忙又补充道:“不过姑娘不必忧心,府里每日汤药不断,姨娘的咳嗽也不曾恶化便是。” 云娇垂目看了看手中的汤婆子,顿了片刻,才复又开口:“我姨娘此番遣你来,所为何事?” “钱姨娘不放心姑娘,说姑娘此番过来身边跟着的人太少,且蒹葭年幼,木槿一人分不开身,怕是照顾不好姑娘,故遣小的来看看。”谷莠子垂头回道。 “待你回去同姨娘说,我在舅父家中一切安好,舅父舅母也待我很好,请她莫要挂念,待外祖母身子好转,我便回帝京去。”云娇说着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 谷莠子有些意外,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九姑娘若是有何为难之处,可与小的说,小的速速回去回了姨娘便是,莱州到帝京,说远也不远,小的骑快马半日可达。” 云娇微微点头:“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事我自会知会你。” 谷莠子看了一眼蒹葭,点了点头:“是。” 说罢,打了帘子出去外头候着了。 “姑娘,你都来了三五日了,二舅老爷一直推说有事,连个面都不曾见着,二舅夫人也是脸不脸嘴不嘴的,更莫说你方才遭遇那般种种,怎的却跟谷莠子说无事?”见谷莠子出去了,蒹葭这才有些焦急的问道。 “若依你意下如何?”云娇抬眼望着蒹葭,微微的笑了笑。 “姑娘你还笑得出来!”蒹葭不由更加着急:“要按奴婢的意思,自是实话实说,让谷莠子回去带些人手来,姨娘定会多多派人来的。” 云娇把玩着汤婆子上的流苏:“你说的不错,姨娘自然会多派人手,但你可是忘了我来之前,母亲是如何说的?” 第4回 寒碜 () 蒹葭微微一愣,登时想起前几日来此之前,家中主母是何种姿态,纵使如此,想起姑娘今日清晨遇上的险事,她还是有些后怕:“可是……” “既知说了无用,便不必多说,”云娇抬眼望向别处,幽幽的接过话头:“免得姨娘晓得了整日忧心忡忡的,又没得法子帮我,岂不是更加损害她的身子?” “那……姑娘有何打算?”蒹葭眼中的担忧不假辞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他既闹出这么一出,日后我便知要防着他,量他也不敢轻易造次。”云娇说罢便紧抿着唇,显然有所思虑。 “要不,咱们出去买些人吧?”蒹葭忽然眼睛一亮:“姑娘来之时姨娘可是给了姑娘银钱傍身的。” “按说,这倒是个好法子,”云娇眼中的忧思并未因此减少:“可姨娘也叮嘱过我,二舅舅与二舅母一直以来便因姨娘当初嫁妆之事耿耿于怀,说外祖偏心,况二舅母那脾气…… 我如今买来几个婢女事小,二舅母若是闹起来,怕又要惹出一番是非来。” “那该如何是好?”蒹葭闻言更是焦急。 “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云娇反倒淡定。 蒹葭叹了口气还待再说,顿了一下终究不曾开口,她晓得姑娘心中定也是急的。 不过姑娘虽是钱姨娘亲生的,却自来便与钱姨娘不同。 钱姨娘遇事总爱哭哭啼啼,当年遭受不住那般大的委屈,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便弱了,再加之后来诞下九姑娘,原本就不好的身子骨便更弱了,如今家中主母强势,老爷又是个不大管内宅之事的,这大大小小的委屈也没少受,这些年眼泪都不晓得流了几大缸子了。 稀奇的是钱姨娘那样柔弱之人,生出个九姑娘却是个遇事有主见的,平日里待人亲和,无事总带三分笑,话也不算多,却是个极拿得准主意的,且她轻易不掉泪,这点半分不像钱姨娘,倒像是有些随了老爷。 “姑娘,谷莠子来了,姑娘怎的不让他进来?”帘角掀开,木槿提着食盒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云娇看了一眼蒹葭:“你去吧,方才谷莠子临出去之时,仿佛是有话要与你细说。” 蒹葭心中有数,谷莠子要说的话自是不方便直接同姑娘说,需得她去听了再回来转告给姑娘。 她看了一眼木槿,今日姑娘的遭遇,定然与木槿脱不了干系了,不过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想了想又对着云娇福了福,这才打帘子走了去。 云娇抱着汤婆子打量着木槿。 木槿比她与蒹葭都要大上三岁,到年根脚就满十三了。 奴婢们的生辰本是无人顾及的,云娇却是个心细的,蒹葭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木槿是自她回了把家便一直伴着她的,她与这二人自是比旁人亲厚些。 云娇也愿意为她们费些心,便也记得她们的生辰,每年也会打赏些小物件儿。 木槿放下手中的食盒,取开盖子,端出两只天青釉荷花纹的盘子并两只同色小碗,齐整整的摆在八仙方桌上。 云娇打眼一瞧,一盘冷锅饼,一盘萝卜干儿,小碗里装的是粟米粥,另一碗是泡好的散茶水。 她抿唇笑了笑,舅父虽说家境优渥,可这招待外甥女的饭食着实有些寒碜。 摆放好这些,木槿这才打开食盒下屉,小心翼翼的端出一只小敞口的碗。 “姑娘,快些趁热用吧,”木槿说着轻巧的收起食盒,搁在一旁地上。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最后端出来的那只小碗。 木槿见状忙道:“这个冰糖炖燕窝原是炖给妍姐儿与胜哥儿补身子的,奴婢今日去厨房去的早,在路上刚好碰到了胜哥儿,他让随从去与厨房的人说给姑娘也盛上一碗,那起子人不敢不听,便给盛了这些。” 钱妍,钱胜,云娇表姐钱香兰的一双儿女。 云娇不曾开口,只是定定的望着木槿。 这几年,她看着木槿从一个身子单薄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儿,虽不说绝美,但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唔……她们都长大了。 这人大了,心思也就大了。 木槿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左手藏在身后拧着自己的衣角:“姑娘……在瞧什么?” “自是瞧你。”云娇仍未收回眼神,唇角绽开一丝微笑。 “奴婢……有什么好瞧的。”木槿不由得垂下头,脸色微红。 “你与蒹葭天天同我在一处,成日的在我跟前晃悠,我倒是不曾留意,你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云娇说着轻轻一笑:“本朝律法,女子十三岁便可许配人家,倒是我忽略了,耽误你了。” 木槿不禁心中一紧,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此话何意?奴婢不懂,奴婢从未有过这般想法。” 她伸在背后的左手攥得更紧了,跟着九姑娘已有五六年,托大点说,也可算是看着九姑娘长大的。 九姑娘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好伺候得很,从不随意动手打骂奴才。 可此刻,九姑娘这般瞧着她,她倒觉得着她与平日不大相同,甚至有些陌生,心中不由生了些怯意。 云娇走到棱角窗边,抬手推开一扇窗,有凉风透了进来,她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 院外墙角,有积雪未化,蒹葭与谷莠子正在那处细细分说着。 院墙头上似有什么物件一闪,待她定睛细看,却又空无一物,云娇轻轻摇了摇头,想是她眼花了。 木槿胆战心惊的看着云娇的背影。 云娇抬眼看了看东升的旭日,声音清亮:“我来这处之前去与祖母辞行,在祖母住处听了一耳朵,她老人家跟前的花嬷嬷又张罗着给她那宝贝侄子花大续弦了,你可曾听说?” 木槿听得浑身一僵,又故作镇定:“是。” “你也到婚配的年纪了,若将你许配给花大,你觉得如何?”云娇忽的回头,轻柔的一笑。 木槿却如同魇住了一般,“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九姑娘,若是奴婢服侍不周之处,还请姑娘责罚,或是打或是骂都使得,求姑娘饶了奴婢,不要将奴婢许配给花大。” 第5回 寡廉鲜耻的畜生 () 花大是花嬷嬷的娘家侄子,此番已是第二次续弦。 其人已过而立之年,嗜赌好饮。 每每赌输了,便去街边脚店喝个酩酊大醉,回到家中便对妻子拳打脚踢,两任妻子都受尽他的折辱而死。 第一任成亲之后没活过两年,便带着腹中孩儿受尽折磨,一尸两命。 第二任更惨,成亲后不过百日便被打的满身伤痕,一命呜呼,死的更是惨不忍睹。 偏生花嬷嬷在把府中很得老夫人的欢心,她成日里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夫人,投其所好,老夫人自然用她用的顺心如意,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花嬷嬷年轻时也曾嫁人,后来男人年纪轻轻便死了,婆婆非说是她克死的,以死相逼不许她再嫁。 待她婆婆寿终正寝之时,她年岁也上了身,便歇了再嫁的心思,专心做活。 她这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如今人年岁大了,也没个想头,索性便把那娘家侄子花大当个心肝宝贝般的疼着,所要所求,无所不应。 之前嫁给花大的两个女子都是把家买来的婢女,老夫人亲赐的,死便是死了,比死只阿猫阿狗都要便宜,一张破席卷去乱葬岗,连个坟包都不得。 是以木槿听闻云娇要将她嫁给花大,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云娇不语,绕过木槿,在桌边八角凳子上坐了下来,将那半碗燕窝又放回了食盒当中。 撕了一小块冷锅饼就着粟米粥吃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 又拿起帕子在唇上轻轻擦了擦,这才徐徐开口:“木槿,你可仔细想好,除了这些话,可还有别的话要同我说的。” 木槿浑身一震,两行清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一个头磕了下去:“姑娘,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 “你错在何处?”云娇侧头望着她。 “是……是舅老爷家的姑爷,他同奴婢说若是奴婢助他诓了蒹葭,让姑娘落了单……”木槿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便……便纳奴婢为妾。” 云娇轻轻皱眉,并不动怒,只似有些不信:“如此你便动心了?” “不是……”木槿期期艾艾的道:“他说若是奴婢不应他,他便向姑娘讨要了奴婢去,要折磨死奴婢,奴婢心中害怕这才……姑娘,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的!” “既然忠心,那你遇上这般事情为何不肯与我说?”云娇目光清冷的在木槿脸上打转:“你该知晓,便算是他与我讨要你,我若是不应,他也是无法强求的。” “是奴婢糊涂了,一时间不曾想到这些……”木槿深深垂头,极为羞愧。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瞧上我二舅家有些富贵,想与那姓沈的做个妾?”云娇细细将她望着。 “奴婢……”木槿讷讷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门外帘子一打,蒹葭走了进来,见到里间这样的阵仗,也只顿了顿脚,眉目间并无意外之色。 “谷莠子同你说什么了?”云娇桌上茶碗轻抿一口,只觉口中茶香馥郁,片刻之后茶味回甘,细细品味又带出一股龙脑香,心中似畅快了些。 散茶比不得团茶,可二舅父家便是散茶,也是散茶中稀有的甘露香呢。 蒹葭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木槿,又望向云娇。 “但说无妨。”云娇轻轻将茶碗搁在桌上。 “谷莠子说,姑娘来的匆忙,姨娘有些话不曾寻到机会与姑娘细说,姨娘让姑娘一定要小心提防着二舅老爷家的这个沈姑爷,”蒹葭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之前碍着姑娘年岁尚小,姨娘她有些事不曾当着姑娘的面提过。 如今姑娘年岁渐长,又聪慧明理,现下孤身在此,姨娘说姑娘保重自身最为重要,是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 云娇心中已有些明了,微微颔首。 蒹葭又接着道:“姨娘虽常年在帝京府中,但与娘家亲戚时常有书信往来, 听闻这位沈姑爷一向好色,是个极为不要脸面的,这莱州城中但凡是个平头正脸的女子,只要叫他瞧见了,总得想方设法调戏一番。 不过姨娘说,男子风流也不算多丑的事,只是这沈姑爷太下道了,姑娘须得仔细提防,这人近年来也不知怎的,尤其好……好……” 蒹葭说着面色憋的通红,显得极为羞愤。 “好什么?”云娇瞧着蒹葭的神态,就晓得定是难以启齿之事。 “这沈姑爷就是个禽兽,偏好尚未完长成的幼女!听说曾出过人命,那小婢女家中兄长父母曾来闹过事,都被表小姐拿银子打发了。”蒹葭咬牙切齿,跺脚一股脑说了出来。 云娇初闻此番事,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一口气堵在心头,张口几欲作呕。 蒹葭连忙上前,轻轻给她拍背顺气,细声安抚。 待作呕的感觉消散了些,云娇轻抚胸口,疏散那股憋闷之气,越想越觉得浑身恶寒,心中更觉恶心至致,咬牙骂到:“这畜生悖逆伦理,寡廉鲜耻,简直该下阿鼻地狱!” “谁说不是呢,雷公爷爷怎么不劈死他!”蒹葭也跟着骂道。 平复了片刻,云娇复又问道:“姨娘可还有交代?” 蒹葭见她沉静了些,这才又接着道:“还有姑娘也是晓得的,便是姨娘当初出阁之时,就晓得二舅老爷夫妇对她嫁妆之事心生不满,这些年隔得远,亲人间也不常见面,关系虽有所缓和,但心结并未解开,姨娘怕二舅老爷他们为难姑娘。” 云娇思忖片刻,吩咐蒹葭:“你让谷莠子去托人带个口信回去,告诉我姨娘二舅舅不曾怠慢于我,我亦有自保的能力,至于谷莠子,便先留下吧。” 留个小厮在身边,关键时刻或许用得上,门口有谷莠子守着,量那沈长东也不敢轻易造次。 “是,”蒹葭应了一声,又自挑帘去了。 云娇看着木槿:“你且先起身。” “奴婢对不住姑娘,还请姑娘责罚,”木槿深深匍匐在地,不肯起身。 “人各有志,你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说起来也算不得多大的过错,”云娇淡淡道。 “不,奴婢有错,奴婢不该将姑娘至于险地,”木槿重重地磕头:“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 “你若是说出实话,我或许能不计前嫌,饶你一遭,”云娇看着木槿,有些心痛,手底下这两个大婢女人品如何,她还是有数的。 第6回 墙头逢故人 () 木槿浑身又是一僵,顿了片刻,又猛地一个头磕了下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云娇有些失望,轻叹一声:“你既这般说,那我亦无话可说,但我是万万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木槿膝行到云娇跟前,抱住她小腿苦苦哀求:“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断然不敢……” “木槿,姑娘到底何处惹着你了?你要这般害她?”门帘子一掀,才将将落下,蒹葭便已大跨步冲了进来,她急头白脸的指着木槿:“你这么对姑娘,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蒹葭,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信了沈姑爷的谗言,”木槿哭得涕泪满面:“你帮我求求姑娘,求求她让我留下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蒹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听了半句便忍不住怒斥:“木槿,你若有意于那沈长东,可与姑娘直说,主仆多年,姑娘待我们自有情谊,你既自愿跟他,姑娘自会成你,你怎能这般对待姑娘?你晓不晓得姑娘今日差点便万劫不复?” 木槿被蒹葭一通迎头痛斥,绵软的跪趴在地上羞愧不已,失声痛哭。 蒹葭说到后来,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到底一起相伴多年,就算养个小猫小狗也是有情义的,况还是日日在一处,亲如姐妹之人。 “罢了,”云娇叹息了一声:“蒹葭,取一锭银子来。” 蒹葭应了一声,抬手擦了把泪,自袖口取出钥匙来,打开了虎皮纹樟木箱子,从中捧出一锭银子来,双手奉给了云娇。 云娇接过那锭银子,起身塞在木槿手中:“今日之事我已不欲细究,这锭银子给你傍身,你出去无论是以什么为生,总归有些倚仗,主仆多年,这锭银子也算了你我之间这份情谊。” “姑娘……”木槿捧着那锭银子,哭的跪趴在地上几乎起不来身。 她已经背叛了姑娘,还差点害了姑娘的清白,姑娘还对她这般好,她打心底里唾弃自己,真真是丧了良心。 “蒹葭,提上食盒,去看看外祖母,”云娇说着站起身来。 蒹葭取过深紫羽缎斗篷,替云娇罩在衣裳外面,在脖颈处系了一个如意结,才急匆匆的去打起门帘。 云娇又回头看了一眼木槿:“你的卖身契在帝京,待我回去之后自会毁去,你不必忧心,往后你便是自由身。”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硬着心肠去了。 “姑娘……”木槿肠子都快悔青了,起身拔腿追了上去。 这般好伺候的主子,若是错过了,今世就算上天入地也再是遇不上的,她一个奴婢而已,能遇着一个好主子实属是她的福气,可她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做出这般事情…… 云娇站在庭院之中顿住脚,回首望着木槿:“你自去吧,你若是想要留在我二舅舅这处,也是随你,但你须得与我香兰表姐表明,你已不是我身边的人,免得表姐误会于我。”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敢有这般的心思,”木槿顾不得地上积雪化过之后一片潮湿,跑到近前便跪了下来,哭得情真意切:“就算姑娘真要赶奴婢走,也等回了帝京,若是我走了,姑娘身边只余下一个蒹葭,她年龄小不说,只一个人如何能够照料姑娘周?” “我如何,自有我的命数,你就不必操心了,你既不肯与我说实话,这便走吧。”云娇只抬眼看着前方,微微抿唇。 “姑娘,求你留下奴婢,请你无论如何留下奴婢,”木槿苦苦哀求:“待奴婢伺候姑娘平安回了帝京,姑娘要怎么打发,奴婢都认了。” 就当是报恩,就当是如姑娘所说,了主仆这份情谊。 蒹葭动了恻隐之心,眼中含泪:“姑娘,她这样出去也没处奔,要不姑娘就给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云娇不言语,只是眉头微蹙,叹息了一声。 “经年不见,如今小九也变得这般有决断了。”少年声音清朗,带着笑意传了过来。 云娇闻声侧头,便见到院墙之上斜斜坐着一少年,观之十三四岁的模样,眉清目朗,清俊随和,口中叼着一根翠绿的草叶儿,身着紫金祥云袍,外罩乌金掐缎背心,脚蹬虎头祥云战靴,一只脚踩在墙头,另一只脚顺墙挂着。 云娇觉着大概是人靠衣装,秦南风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也不让人生厌,这姿态反倒有几分闲适优雅。 秦南风见云娇打量他,坐定不动,眼露促狭,唇角微扬。 小九长高了,一头乌发扎成两个包包,连朵花儿也不簪,不过这般倒与旁人不同,更显素雅秀气,一张小脸粉嫩嫩的一团孩子气,却偏要板着脸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来,当真是有趣得紧。 云娇忍住笑意,瞪了他一眼:“秦小五,是许久不见了,如今你不仅没什么长进,倒添了新毛病,喜欢听墙根脚?这般鸡鸣狗盗之事,敢问是你秦家男子所为吗?” 秦南风,字逐云,年十三,在家中行五,其父现任观文殿大学士,官从二品,家中累世从文,书香世家。 “小九,我记得你儿时倒也乖巧,总跟着我唤哥哥,怎的如今这般不知礼数,见了我不唤哥哥也就罢了,居然叫我秦小五,”秦南风叹了口气,一脸幽怨:“看来小时候真是白疼你了。” 秦南风家舅舅赵忠勇与云娇那个已经故去的表哥钱香山原本是交情甚深的结拜兄弟,就算钱香山已经故去多年,赵忠勇每年军中空闲之时,也总来祭拜缅怀一番。 秦南风虽生在书香世家,却自幼便爱舞枪弄棒,长大一点,便不爱读圣贤书,反倒成日里跟着在军中做忠武指挥使的舅舅。 云娇儿时养在外祖母身边,平日里少不得挨钱妍的白眼与挤兑,秦南风那时总跟着他舅舅来,几个人一同玩耍之时,秦南风倒是常给她撑腰。 云娇轻哼了一声:“当初我年幼不知事,被某些人给诓骗了。 现在想来,你舅舅与我表哥结拜成异姓兄弟,照这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第7回 大抵这便是物是人非吧 () “他们按他们论,我们按我们论,”秦南风才不承认,又不是什么血亲,凭什么舅舅结拜,他就要比这小丫头矮一辈了。 他是无辜的,为何要被牵连? “这便是赖皮了,”云娇好笑的望着他:“行了,你快些下去吧,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言毕,又望向东厢房那处:“我不同你说了,我得瞧瞧外祖母去。” “别走,这么许久不见,你就不想跟我叙叙旧吗?”秦南风笑嘻嘻的从墙头跃了下来。 云娇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你跳进来做什么?” 秦南风对她的惊异浑然不觉,面上一片春山如笑:“我跟你去瞧瞧你外祖母。” “你出去从正门进来,”云娇指了指院门处:“你这般跳进院,像什么话?” “如何不像话了?”秦南风不解。 云娇皱眉:“男女大防你懂不懂!” 秦南风闻言失笑,故意上下将她瞧了一遍:“把小九,你一个黄毛丫头,还跟我提什么男女大防,你有何可防的?” 啧啧,年纪不大,规矩倒不小。 “秦南风!”云娇听他说自己是黄毛丫头,气得直呼他大名:“你懂不懂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我都已经十岁了!” “那方才你见你家小厮,我也不曾见你谈什么男女大防,”秦南风思索片刻,故作正色望着她,眼中却隐有笑意。 “我见我家小厮,与你何干?”云娇闻言面色更是不虞。 “此言差矣,”秦南风连连摇头:“你既不能见我,那便更不能见你家那小厮。” “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缘故来,我便去你舅舅跟前告状,说你爬人墙头,听人是非,看你舅舅打你不打?”云娇干脆站定,眼中隐露得色,看他能有何说道。 “《家仪》有云: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看着云娇侃侃而谈:“你年纪尚幼,自是无需避家中男仆,那自也无需避我,把小九,你看哥哥说的可有道理?” 云娇粉唇微撇,满面嫌弃:“谁说你是我哥哥了?” 言毕,她忽想起方才开窗之时见到墙头那一晃,当时她还当是自己眼花。 “秦小五,我问你,方才我开窗之时,是不是你在墙头?”云娇立刻怀疑的盯着秦南风。 “我在外头凿冰,想着趁时辰尚早,找个合适之处钓上几杆,隐约听到这院中声音有异,”秦南风面色坦然,直道其详:“便爬上墙头打算下去看个究竟,忽见你家丫头带着那小厮急匆匆的冲进来了,我便伏在墙头,尔后你开了窗,我才知原是你也来了。” 云娇外祖母这栖霞苑在钱府最西侧,西墙外便是一条蜿蜒小河,这数九的天气,河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那些鱼儿在水中都憋闷的不行,若是在冰上破开一块,鱼儿争抢着透气,便会蜂拥而至。 是以隆冬之时,大冰封河,正是钓鱼好时节。 秦南风平日里除了爱舞刀弄枪,最大的喜好便是钓鱼。 他自然也是读书的,不过却不大爱读圣贤书,平日里读的最多的便是兵书。 “那方才那番事,你是都瞧见了?”云娇神色微正,定睛瞧着秦南风。 秦南风见她明眸清澈,黑白分明,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端的是十分可爱,不由含笑点头。 “瞧见便瞧见了,你可不兴与人胡沁去。”云娇见他坦荡,反倒有些释然。 即便多年未见,她也信秦南风依然如同年幼时一般,直正良善,刚正不阿。 “若是你乖乖唤我一声哥哥,我倒可以思量思量,毕竟哥哥护着妹妹那才是天经地义,”秦南风似笑非笑的望着云娇。 云娇察觉他眼中的促狭之色,心中很是不服,但转念一想,人还是要识时务的,秦南风待她也算不错了,唤一声哥哥他也是当得起的。 遂咬唇,低低的唤了一声:“哥哥。” “乖妹妹,往后哥哥护着你!”秦南风很是满意,抬手不客气的揉她脑袋上的小包子。 云娇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瞪着他:“秦小五,你别得寸进尺!” 秦南风见她脸色绯红嘟唇气恼的模样,着实有趣,不由忍俊不尽。 云娇见他笑得开怀,有些恍惚,仿若回到幼时那无忧无虑的年华。 须臾间,又想起东厢房中病重卧床的外祖母,心下有些感伤,大抵这便是物是人非吧? 秦南风见她脸色不雯,不晓得她心下思虑外祖母病情,只当她是脸皮薄,怕再笑下去真将她惹得恼了,便不再逗她。 他抬着下巴对着木槿的方向问道:“这婢女你打算如何处置?” 云娇这才想起木槿还在一旁跪着,侧头吩咐道:“蒹葭,扶她起身。” 蒹葭应了一声,忙去搀扶,木槿膝盖冻得有些僵了,就着蒹葭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你到底有何难言之隐,不肯与你家姑娘细说?”秦南风缓缓的踱步到木槿跟前,微皱眉头细细打量。 这婢女哭的倒是情真意切,望之也不似奸佞之人,却不知是有何难言之隐了。 木槿只是垂头啜泣,一言不发。 “木槿,都到这种地步了,”蒹葭在一旁干着急:“你有什么倒是说出来,姑娘也好想法子替你应对。” 蒹葭不懂,木槿一向是个软性子,不知何事能将她难成这般。 木槿仍只是默默垂泪。 云娇见木槿锥子也扎不出一声,心下也着实有些恼了:“你既不想说,便好生去吧。” “姑娘……我说,”木槿抬起头抽抽噎噎,终是说出了口:“是……是陈画竹让我……让我害你。” “陈画竹?”云娇眉头微蹙:“你说那个画师?” 大渊朝国泰民安,百业兴盛,民众安乐之余,衍生出各色喜好。 饮酒点茶作诗绘画插花,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附庸风雅蔚然成风。 其中绘画尤为风行,已成科举考试的一部分,当今天子更是特意授意,在宫中开辟出宫廷画院,专用于选拔绘画人才。 云娇的父亲把言欢,当年一等进士及第,便因官家赏识他的文笔,更欣赏他的画作,这才下旨亲封正六品朝奉郎。 第8回 细说缘由 () 如今一晃数十载已过,把言欢已官至金紫光禄大夫。 大渊朝自来重文轻武,他这正三品的文职,在朝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属于文官清流,自成一派。 但在那些皇亲贵胃眼中,三品官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个不起眼的小小七品芝麻官,身边也是有几个阿谀奉承之辈的,更遑论这正三品的朝廷大员。 陈画竹便是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特意从外地寻来给把家老夫人作贺寿画的画师。 把府之中,常有各色酒师,画师,茶师出入,但真能入把言欢眼的,可说是寥寥无几。 陈画竹算是勉强可入把家的门。 他擅长画人物,云娇见过他给祖母画的画像,的确是惟妙惟肖,逼真的仿若真人入画。 把言欢见他于绘画方面确实有几分常人不及之处,又能讨得老夫人欢心,便留在了府中。 后来他给把府二姑娘把云,也就是云娇的二姐姐作了一幅画像,听闻把云对那画像爱不释手,不等晾干便悬挂在了自己的闺房之内,与她来往的闺阁小姐们见了,都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陈画竹的才干便逐渐流传了开来,找他画画像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如今在帝京混的也可算是风生水起吧。 云娇无意中也曾见过他,依稀记得他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清瘦,面上倒生的有几分儒雅风流之意,当时她还觉着这长相倒也不辱没了这名字。 旁的,她便不大清楚了。 云娇思索片刻,仍觉迷惘不解:“那陈画竹,我与他并无交集,他为何要这般做?且你为何要听他指使?” 木槿两手搅在一处,垂头嗫嚅着,声音小若蚊呐。 蒹葭却似想起什么来:“木槿,我记起来了,他之前是找过你的,大约是你上半年生病之后?” 那一场大病,木槿差点丢了性命,蒹葭自然记得无比清晰。 木槿只觉得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蒹葭这番话之下,瞬间崩断,她再也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尔后细细道出其中缘由。 那时陈画竹还是把府之中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他虽有绘画天赋,却从来不曾读过书,目不识丁的之人,在这处处以读书为荣耀的世道,自然是上不得什么大台面的,把言欢将他养在府里,却从不曾放在眼中。 不过,把言欢瞧他不上,可在府中婢女小厮眼里,他倒也算是个人物,时日一久,他倒与下人们厮混甚熟。 那日傍晚,木槿趁着闲暇去花园移些燕尾香回去,在花园堆杂物的耳房门口,听到里头隐约传出人声,可那门外头锁的好好的。 木槿吓得不轻,当是闹鬼了,可外头斜阳尚在,魑魅魍魉怎的不等天黑便出来兴风作浪了? 侧耳倾听,又好似没了响动,她便壮着胆子,凑到门缝跟前朝里张望。 虽近黄昏,好在这屋背临西窗,光线倒也充足。 内有一男子背对门站在屋中那张破旧的方桌前,手中不停忙碌着,好似在写写画画。 木槿瞧着这背影眼熟,想过了片刻才认出来,这是府中画师陈画竹。 再瞧里头靠菱窗的位置,斜倚着一白衣女子,木槿思索了片刻,便明白过来,画师是在为这女子作画。 因那陈画竹挡住视线,木槿瞧不见那女子长相,便踮着脚去到一侧窗边,用手指沾着口水,在那窗纸上点了个眼,凑过去一瞧,登时心中一惊,那窗边坐着的竟是二姑娘跟前的贴身婢女春分。 木槿这一瞧清楚,心下更觉怪异,听闻陈画竹待下人们亲和,倒不曾听说他何时给下人们作过画。 再说了,画师是专为老夫人作画的,婢女哪有这资格。 这两人躲在这处,偷偷摸摸的,此事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她瞧了两眼便抬脚悄悄往后退去,二姑娘是长房的嫡长女,向来心高气傲,她跟前的大婢女,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九姑娘喜静,一向待在院中,两耳不闻院外事,也曾细嘱过她们,见了其它院的人绕着走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与他们起龃龉。 是以府中人人都熟的陈画竹,木槿还须得想上一想才能认出来。 “你鬼鬼祟祟的,瞧见什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木槿正蹑手蹑脚的外后退,生怕被耳房内二人察觉,并未料到身后会有人来,被那声音猛地一喝,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 回头一瞧,来人竟是二姑娘跟前另一个大婢女谷雨。 “谷雨,”木槿定了定神,心中暗暗叫遭了,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家姑娘让我来瞧瞧,这花园中可有合适燕尾香,好移两株回去。” 而这时,因着谷雨的喝声,耳房里头的二人也被惊动了。 陈画竹推开了窗,瞧到二人,并未言语。 “这杂物间中有燕尾香?”谷雨冷哼了一声,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在这窗外能瞧见个甚?既这般好奇,索性随我进去瞧个清楚。” “不,不用了,”木槿扭动着手臂想要挣脱她的手:“你放开我,我得回去了,九姑娘一会儿见不着我定会寻来的。” “寻来又如何?我还怕她不成?”谷雨浑然不惧,硬拉着她往门边中去。 木槿个头虽不矮,可身量纤细,谷雨比她年纪大,早已长开,木槿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被生拉硬拽的拖到门边。 谷雨一手拽着木槿的裙裾,一手打开了门锁,将木槿推了进去。 木槿想要逃,谁料春分便在门边候着,见她们进来了,门便重重的合上了。 “放我出去,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将我拉进来做什么!”木槿心中害怕,奋力想要扯回自己的裙裾。 “路过?”谷雨半句也不饶她:“你躲在窗边偷窥,瞧见了我们的事,还想一走了之?” “有话好好说,不要起争执,谷雨你先放开她。”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 谷雨冷哼了一声甩开木槿的手。 木槿感激的抬眼,便见到陈画竹朝她微微一笑。 她从未离男子这般近过,心中一慌连忙垂目,便见到了方桌上的画。 第9回 脱身不得 () 这幅画已接近尾声,木槿瞧着那画,不禁睁大了眼睛,几乎忘记自己身处何境。 那画上的人惟妙惟肖,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春分吗?逼真得仿佛要从画纸上走出来一般。 “井底之蛙!”谷雨俏目一翻,语气讥讽:“也只配跟着那个没见识的九……” “谷雨,”春分及时站起身来打断了她不敬的言语,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许胡沁。” 谷雨不服的哼了一声,倒也不曾继续往下说。 春分又看向木槿,声音轻柔:“你别害怕,谷雨她性子一贯这般,没甚坏心肠的。” 木槿看向春分正欲答话,一见她的装扮,登时吓得失了神,张着口愣是说不出话来。 春分今日打扮的温婉华贵,瞧着不像婢子,倒像是府中的姑娘。 她本就生的有几分姿色,今日面上使了胭脂黛粉,显得肤更白,眉更秀,一头乌发绾作个堕马髻,配着五彩花朵缀成的花冠,幽雅可人。 瞧见她身上的衣裳,木槿不禁惊骇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衣裳轻薄透白,如同一片无暇的云彩,衣角襟边绣有精致的花卉,细看便可见那些花卉品类尽皆不同,有春日海棠,夏日粉荷,秋日绿菊,冬日腊梅…… 木槿认得这衣裳,是由上好的花绫绸缎精心裁制,上头绣的花也有说道,乃是将一年四季不同季节开花的花卉皆绣到一处,是以这衣裳之名唤做“一年景”,且不说刺绣繁复冗杂,单这衣料也是价格不菲。 她心下直犯嘀咕,这可是小姐夫人们才可穿着的衣裳,且不说大夫人治家严谨,严令禁止婢女们穿红戴绿,烟视媚行。 单说这春分一介婢女,如何能穿得这般华贵的衣裳? 这若是让大夫人瞧见了,那可不得了! 乱棍打去勾栏院算是好的,若是逢上大夫人心中不爽快,当场命人打死也是有的,春分敢在府中这般,莫非是失心疯了? 且今日她恰好撞见此事,她们怕她走漏了风声,定然不会轻易放她走。 木槿越想越是惊惧,不欲与她们多做纠缠,脚下不着痕迹的往门边退:“我今日什么都不曾瞧见,时候不早了,我们姑娘院中还有差事要办,便不打扰了……” “你还想跑?”谷雨怒喝了一声,挡住她去路:“别当我不知你心中是如何思量的,打量着从这处跑了,去告诉你家姑娘今日所见所闻,好叫她去大夫人面前告我们一状,这样便斩断了我们二姑娘的左右臂膀,是也不是?” 木槿有些发慌,连连摇头:“我不曾这般想,我发誓今日之事我绝计不会同第二个人提起。” “装腔作势,谁信你!”谷雨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 “我真不会说出去的……” 她说着便往窗边退,那合窗半开着,若是速度够快,也能逃出去。 谁料谷雨早已料到她会有这一着,在她有所动作之时,冲上去一把揪住她,抬手便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小贱蹄子,你当你这点小伎俩能骗过我?” 木槿红着眼睛捂着半边脸。 “谷雨,你别这样!”春分这才走上前来,拉过木槿的手,柔风细语的安慰她:“你别怪谷雨,她也是担心我,关心则乱。 我晓得你是被我的装扮吓到了,我也晓得我这样很不妥,我只是想被画的好看些,才甘愿冒这般大的风险,同为女子,你懂我的吧?” 木槿哪有心思懂她,只想快些脱身,见她似乎好说话些,忙道:“春分姐姐,你放我走吧,我真不会同旁人讲,再说你们也知道,我们九姑娘一向是不爱管闲事的。” 春分叹了口气:“我自然是要放你走的,你我同样是为奴为婢的姐妹,本身便够可怜的了,我又何苦为难你呢?” 木槿有些愣神,还当她不追究了,忙感激的道:“谢谢姐姐体谅,今日之事我决计不会同旁人说半句,那我便先回去了。” “木槿,我体谅你,你也要体谅我不是?”春分微微一笑,拉紧她的手:“你这般走了,你觉着我能安心吗?” 木槿脱身不得,脑中一片混沌,呆呆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我都无后顾之忧,就是不知你愿不愿照做了。”春分一副与她商量的模样。 木槿早已乱了分寸,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什么法子?” “你随我来,”春分拉着木槿又回到方桌边。 木槿茫然,只得跟从。 “陈画师,此事干系到我与谷雨的性命,不晓得您可愿帮帮我们?”春分殷切的望着陈画竹。 陈画竹摇头叹息了一声,:“今日之事若是闹的不可开交,不光你们脱不开身,便是我也恐不为把大人所容,若有权宜之法,那自是极好的。” “那便请陈画师也给木槿画上一幅画像吧!”春分说着将木槿往前拉了一把。 木槿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呆呆的看着春分。 “蠢货,”谷雨鄙夷看了她一眼:“今日你算是因祸得福了,你便穿上春分身上的衣裳,也画上一幅画像,这下我们算是两相牵制,看你还敢不敢告状。” 木槿这才恍然,她们要将她绑到一条船上去,可她怎敢穿这衣裳? “这……我……”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吧,”春分有些焦急的催促:“万一被人瞧到了,那可不好。” 木槿深觉此事不妥,正欲拒绝。 谷雨怒道:“你还磨蹭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若是待会儿真有人瞧见了,我便说你也是与我们一道的,害死我们你也别想好。” 木槿被她这么一吓,稀里糊涂的便被她二人拉到墙角,那处不知何时扯了个帘子,里头光线迷蒙。 “我换上衣裳,谷雨你替木槿妹妹宽衣,换上这‘一年景’吧。”春分忽然道。 谷雨一听如何愿意,她长到这般大也只伺候过二姑娘穿衣裳,木槿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伺候? 第10回 也该是祸不单行 () “她……”谷雨正欲讥讽几句,忽觉腰眼被人拧了一下,口中一顿便转过话头:“这黑漆麻乌的,看在春分的面上,我便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谷雨晓得拧她的人是春分,虽猜不透春分心中所想,但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大夫人还曾夸过她做事沉稳有算计,听她的定然无误。 “两位姐姐,我求你们了……”木槿揪着自己的领口心慌极了。 “矫情什么,”谷雨一把扯开她的腰带,在她腰上用力一拧:“同你客气你当福气。” 木槿痛呼一声,忙伸手去拢自己的褙子。 春分趁二人拉扯的功夫,已然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便也上来帮忙。 木槿不知所措的被二人夹在当间,脱身不得,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等拾掇妥当之后,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木槿坐到方才春分坐的那藤椅上。 谷雨似乎分外开怀,给木槿摆了个半躺的姿势,忙前忙后的替她整理裙摆,半分不见方才的不耐。 木槿穿着那衣裳心乱如麻,如芒在背,靠着椅背任由她们摆布,甚至都不敢往自己身上瞧一眼。 “陈画师,都准备妥当了。”春分笑盈盈的望着陈画竹。 陈画竹一抬眼便是浑身一僵,脸上的神色十分不自然。 谷雨走上前来,与春分相视一笑:“陈画师,这处便交给你了,我们去外头守着。” “等等,”春分体贴的点上了烛火,二人这才相携而去。 木门重新关上。 小小的杂物间内,烛火忽明忽暗,只余下木槿与陈画竹二人。 陈画竹搁下手中的画笔,端起烛火,走到藤椅近前,眼神在木槿身上上下游走,仔细打量。 木槿本就从未这般与男子单独在一处过,再加之他眼神似乎有些不对,被他这般瞧着,登时坐卧不定,羞涩难安,手半握着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半晌,陈画竹像是看够了,这才走到画纸前提起画笔。 木槿轻轻松了口气,只当是绘画之前须得如此,才能将画像画的那般逼真,便也不曾多想。 夜色逐渐黑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槿心焦不已,煎熬难安,只觉得这时辰好似过了一年那般久。 陈画竹终于轻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木槿放松了些,微微动了动双肩,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这才撑着手臂站起身来。 她抬脚欲去换回自己的衣裳好回院子,又想着此事该如何与九姑娘细说,正思量之间,无意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顿时惊恐的尖叫了一声,脑中一片混沌,捂着胸口便朝着垂帘的那处冲将过去。 春分与谷雨应声推门而入,二人取过桌上的画细细一看,登时相视一笑,神色间极为满意。 “陈画师果然画术高超,登峰造极,”春分赞了一句,将手中的画交给谷雨:“你先将这画拿回去。” “还是你有法子,”谷雨喜滋滋的接过那尚未干透的画,急匆匆的去了。 “今日真是多谢陈画师了,”春分笑盈盈的朝着陈画竹轻轻一福。 “春分姑娘不必客气,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陈画竹拱手还了一礼:“日后有机会,还请春分姑娘为陈某人在你家二姑娘跟前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春分掩唇笑道:“凭你的本事,日后在帝京自有一番天地,到时可别认不得我们才好。” “姑娘这是哪里话……” 二人客套几句的功夫,木槿便已换回自己的衣裳,跌跌撞撞的从里头走了出来,面上一片失魂落魄。 “出来了?”春分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这府中之人都晓得九姑娘待下人们极好,我是怕你回去反悔,才出此下策,想必你也是能懂我的吧?” 木槿双臂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眼中泪水簌簌而落。 花绫绸缎轻薄通透,几近透明,是以在制成衣裳之后,里头皆会配有一层同色的素绢衣,这般内里绢衣垂坠,外观绸缎飘逸,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极为绮丽,是以这花绫绸缎才深得帝京小姐夫人们的青睐。 可木槿方才所着的那一件,竟只有外几层的花绫绸缎,整个身子如同赤luo,展现在陈画竹跟前,且还画在了画纸之上。 那内里的素绢衣,此刻还在春分身上穿着,她方才换衣之时根本就不曾脱下来。 木槿无心听她言语,直瞧向那方桌,只见那方桌上,仅余几根画笔,一摞白纸,她那幅画早已不知去向。 “画呢!”她愤慨的瞪春分。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木槿是真的恼怒了。 若那画叫旁人瞧见了,她定然生不如死,此刻顾不得旁的了,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夺回那画毁去。 春分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似在抚慰:“木槿,你莫要担忧,那画我与谷雨自会藏好,不会叫旁人瞧见的,你不是活契吗?待九姑娘放你出府那日,我自会还你。” 木槿气急,一把揪住她的发丝发狠道:“你若是不将那画还我,今日我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春分被揪的歪着头,却似乎并不买账,言语之间一若平常,不紧不慢:“我劝你还是放开我,莫要动粗,若是谷雨瞧着我不快活,将那画拿出去与小厮们瞧了,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你!”木槿红了眼,羞愤欲死,可最终还是颓然的松开了手。 春分慢条斯理的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掩唇笑道:“小厮们瞧见了倒也罢了,大不了说些闲言碎语,你只要脸皮厚上一些,也不是活不下去,可若是叫你爹娘哥嫂瞧见了,啧啧,还不知会如何呢。” 说着,抱起那花绫绸缎的衣裳,似有无限感慨一般,叹息了一声,缓缓离去了。 木槿站在那处,眼中又滑下泪来,神色黯然,不知所措,只觉心中一片绝望。 也该是祸不单行。 她只顾着出神,却不曾发现面前的陈画竹自春分离去之后,便一直肆无忌惮的细瞧着她。 待她回过神来,便瞧见陈画竹已站在了她跟前,凑的极近。 第11回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 “你,你做什么……”木槿惊恐的瞪圆了眼睛,被陈画竹眼中的炙热惊到,下意识往后退让。 陈画竹大跨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总听人说什么‘灯下观美人’,我从前不大懂,今日可算明白了……” 说着便按捺不住,一把死死抱住木槿,一只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木槿惊惧极了,尖叫嘶吼奋力挣扎,可她连谷雨的力气都敌不过,又如何是陈画竹这等男子的对手? 下一瞬便被他捂住唇,摁倒在地。 那夜直近亥时,木槿才如同丢了魂一般回了住处,蒹葭问她话她也不达,只在房中隔开的大浴桶中泡了一夜,洗的身上的皮都破了,第二日一早,便被早起的蒹葭发现昏死在浴桶之中。 好在那木头箍的浴桶年岁久了,缝隙处有些漏水,不然她昏在里头可就要淹死了。 木槿这一病便是好几个月缠绵病榻,好悬没要了她的命。 这也就是云娇心善,钱姨娘手头又宽裕,不忍心叫她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这才寻了相熟的郎中来瞧,救了她一命。 若是换了旁人,病的这般严重,恐怕早着人抬回她本家去了。 木槿哭泣着将个中隐情和盘托出。 云娇听罢,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若不是木槿亲口叙述,谁又能想到,她那一场大病背后,竟有这许多关门过节。 便是秦南风,听了这些事也觉心中郁郁,这内宅之中,婢女们都活得如此水深火热,更遑论这些妻妾了,连带着子女们也跟着受苦。 云娇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想到这处,他瞧着云娇,有些怜惜的叹了口气。 “姑娘,”木槿又重重跪下,一个头深深磕了下去:“那日过后,奴婢原想寻死,一了百了也就罢了,可谁料那陈画竹,他竟……竟……将我那……” 说到这处她忽然顿住,瞧向秦南风。 云娇心中明了,这是当着外人的面不方便说下去了,且秦南风又是男子,也怪她不曾细心留意,方才便该将他打发了。 思量着正欲开口。 秦南风右手半握成拳靠唇轻咳了一声,朝着云娇嬉笑道:“小九,我忽然想起,我那鱼竿还在外头放着呢,再不取回来怕是会被旁人捡了去,我得去瞧瞧。” 说着便又去那攀墙头。 “你仔细着些,”云娇下意识往前探了半步。 “放心,你哥哥我身手不凡,”秦南风手脚并用,不大费力气便又攀上了墙头,回头得意一笑,朝着云娇道:“待会子,我从正门进来。” 说罢,朝着墙外跃了下去。 云娇好笑的望着他下了墙,这才缓步回过身来。 “你先起来再说吧,”上前一步,扶起了木槿,心中被她背叛的怨愤早已烟消云散,只余几分怜悯。 “木槿,后来如何了?那陈画竹为何又指使你来害姑娘?”蒹葭走到近前,有些急切的抓住木槿的手。 “陈画竹那个畜生,”木槿咬牙切齿:“当初我本打算一根绳子吊死拉倒,他却拿出一样物件来,说我若是不听他的派遣,便将这物件送到我父母跟前……” “是何物件?”云娇皱眉,直觉定然不是什么好物什。 “是……春……春宫图!”木槿泪水汹涌:“里头那女子……便是我……” 云娇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蒹葭也是目瞪口呆。 木槿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了云娇:“他将这本交付于我,言道‘须得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否则要我好看’,我不敢毁去,也不敢违逆他的言语,更不敢寻死…… 姑娘,奴婢死了便也罢了,可奴婢不能连累父母兄嫂的名声,况且奴婢的二哥还不曾说亲……” 云娇接过那册子才翻看了两页,便“啪”的一声用力合上,摔到一旁地上,再也看不下去。 那册子不过十来页,却每页都画着男女不同姿势的jiao媾图,男子的脸并不曾画出来,可那女子,一笔一划勾勒的恰到好处,逼真传神,一望便知是木槿。 就连私处那一颗小黑痣,都半分不曾遗漏。 云娇又恼又羞,这陈画竹真真的是卑鄙龌龊,下作肮脏,下流至极! 竟做出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简直匪夷所思,也亏他想得出! 蒹葭更是白着一张脸,半晌才问道:“可我们姑娘与他无冤无仇,不得半分交集,他为何要胁迫你害我们姑娘?” 木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自我大病初愈之后,他便三天两头找我,除了……那事,便是问姑娘近况。 好在姑娘也无甚见不得人之事,我便捡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倒也算是相安无事,直至此番姑娘前来照顾钱老夫人,动身前夕,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就命我……命我……” “我明白了,”云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余下之事她已然知晓。 木槿点点头,嘴唇苍白摇摇欲坠,蒹葭忙扶住了她。 她颤抖着双唇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求你别怪奴婢……奴婢实在是羞于启齿……” 云娇叹了口气,怜悯的望着她:“你何错之有?也是为我,才让你遭了这许多的罪,我又如何会怪你,罢了,你先回房去歇着吧。” “姑娘当真不怪我?”木槿止住了哭泣。 “我何时诓骗过你,自然当真,”云娇走到近前理了理她额角边的碎发:“你且先歇一歇,好生养足了精神,我这可还有一堆差事等着你办呢!” “姑娘……”木槿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心中之情无以言表,顿时涕泪横流,提起裙裾又要下跪。 “行了,你今日跪的够多的了,”云娇拦住她:“蒹葭,你先扶她去歇着。” “不用了,”木槿推开蒹葭的手:“你先陪着姑娘去瞧老夫人,我洗把脸换身衣裳便来。” 说着便匆匆去了。 蒹葭望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姑娘,你说陈画竹为何要这般害你?” 云娇微微一笑:“我与他素无交集,他这般绞尽脑汁害我,自是另有隐情。” “定然有人指使!”蒹葭神色笃定,凑到云娇跟前放低声音:“姑娘你说,会不会是大夫人? 第12回 念念不忘 () “蒹葭,你说我二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娇不答蒹葭的话,反倒背着手瞧着天空问了一句。 “二姑娘?”蒹葭挠了挠头,不晓得姑娘忽然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老实作答:“二姑娘身为嫡女,身份超然才貌双,又清高自傲不染尘埃,可瞧不起庶出的那些……” 说到这处,她猛地抬手捂住唇有些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今朝可真是糊涂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姑娘哪疼她便往哪戳呢! 偷眼担忧的瞧着云娇,生怕她伤心难过。 哪知云娇浑不在意,反倒朝她笑了笑,背着手往前走,口中小声自语:“也是,二姐姐那般出尘的人儿,谁能入了她的眼,区区一张画像而已,何至于不等晾干便悬在屋内……” 蒹葭拎起食盒追了上去:“姑娘,不是在说陈画竹吗?怎的又说起二姑娘了?” “你猜,”云娇回头朝她莞尔一笑:“你走的快些,外祖母怕是已经饿了。” “真不知跟二姑娘有何干系……”蒹葭嘀嘀咕咕跟在她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云娇掀开门帘进去,便见里间李嬷嬷正有些吃力的端着老旧的洗脸盆往外走,里头装着半盆洗脸水。 看着发丝花白的李嬷嬷,她暗叹了口气,如今外祖母糊涂了,她一个嫡亲的外孙女来此都遭到了这般对待,李嬷嬷作为唯一对外祖母忠心耿耿的老奴,在这钱府之中,定然活的十分艰难。 蒹葭颇有眼力劲儿,忙将手中食盒搁在了外间的八仙桌上,迎上接过那盆洗脸水道:“李嬷嬷,我来吧。” 李嬷嬷见了她二人,粗糙的老手在身上擦了擦,朝着云娇福了福,眼中似有欣慰:“姑娘来了。” “嗯,”云娇点头,朝里间走:“外祖母可醒了?” “醒是醒了,我刚给她擦了脸,只是人还糊涂着,认不得人。”李嬷嬷也跟了进来。 “早晨可用过饭食了?”云娇在床边坐下。 李嬷嬷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云娇瞧向床边的小几,那一水的水纹褐釉碗碟之中装着的菜肴,不是烧小羊,便是卤羊肉,要么是酱鸭子,烧肥鸡儿,七八样菜,愣是不见半分素。 便是身康体健之人,一大清早也不会用的这般油腻荤腥,况外祖母已是耄耋之年?且还身患重病。 这样的饭食,如何用的下去? 这般安排之人,定然是故意为之,但若是说出去却又挑不出错处来,这些大鱼大肉在外头穷苦人家来说,可是极好的,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可不就是给病人滋补的么? 云娇也不多言,给外祖母身后又添了个枕头,扶着她半坐着。 瞧着外祖母形容枯槁,双目浑浊,花白的发丝凌乱垂散,她心中一阵发堵。 外祖母这一生生男育女任劳任怨,年轻时也是沉稳干练,有勇有谋,不曾想到临了了,却过的这般凄凉。 “蒹葭,将那燕窝端进来。”云娇忍住心酸,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丝。 “来了。”蒹葭应声走了进来,将碗递了过去。 “这……哪来的?”李嬷嬷忧心忡忡:“姑娘,你可别使银子出去买,惹恼了夫人不好……” “嬷嬷莫要忧心,这是胜哥儿给我的。”云娇笑着解释,她晓得李嬷嬷是好意,怕自己与二舅母起了龃龉。 “那就好,那就好,胜哥儿是个好的,”李嬷嬷抹了把泪:“姑娘懂事,老夫人若是清醒着,定是欣慰的。” 云娇用勺子舀起一勺燕窝,放到唇边碰了碰,不烫。 将勺子送到钱老夫人嘴边:“婆奶奶,来吃早饭了。” 她从小便这般叫外祖母。 钱老夫人张嘴吃了一口,浑浊的眼瞧向云娇:“你是哪个?作甚叫我婆奶奶?我认不得你。” “婆奶奶,我是娇儿!”云娇心中既无奈又酸涩,来了几日,外祖母便一直这般糊涂着,不见丝毫好转。 “胡说!”钱老夫人瞪她:“你才不是我的娇儿,我的娇儿,我的娇儿,她才这么高!” 说着伸手比划出一个身高。 云娇瞧着心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那是她当初离开外祖母时的身高,不曾想外祖母病成这般却还记着。 “好好好,我不是娇儿,”云娇顺着她,又抬起勺子:“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 “我的娇儿呢,快去看看云娇!”钱老夫人忽然推开跟前的碗勺,撑起身子要下床:“不能叫她喝了我的汤药,李嬷嬷你快些去拦着!” 云娇忙放下碗,伸手扶住钱老夫人,眼眶不由发红。 外祖母便是病的糊涂成这般,却还是惦记她的。 当初,她年幼不知事,见外祖母日日喝那褐色汤药,像是香甜的很。 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外祖母都留给她吃,偏偏这汤药也不说分些给她尝尝,她日日瞧着眼馋的紧,暗想这汤药的滋味定然是极好的,否则外祖母怎会连她都舍不得分上一口? 她越想越馋,总想寻个机会喝上一口。 一日趁着外祖母不留神,她总算如愿以偿,先抿一口见果然甜丝丝的,好喝的紧,她尝到了滋味,一发不可收拾,直将那碗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殊不知那汤药是外祖母用来消胸胀咳逆,下肺气的,里头搁了一味半夏汁,且因是主药,分量不少,另添了些辅药,佐之蜂蜜以润燥,是以药味甘甜。 云娇那时年岁尚小,那一碗汤药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便上吐下泻,口舌咽喉肿痛麻木,话也说不出,味也尝不出,她又痛又怕,吃不下饭,睡觉也不安稳,只昏昏躺着,醒来便难受的直哭。 外祖母忙命人寻来郎中,开了药方,衣不解带的守了她三日三夜,总算解了那半夏的毒,她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想来,外祖母当初定然是被她吓得不轻,尤记得那时她总念叨,若是娇儿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向小女儿交代。 自那日之后,外祖母待云娇更是处处小心谨慎,大概就此落下了心病,才会在病的浑浑噩噩之时,依旧对此事念念不忘。 第13回 疼的抓心挠肝 () 云娇深吸一口气,安抚外祖母:“娇儿不曾喝汤药,在外头抓石子呢!” 抓石子是云娇幼时常玩的游戏,只需五颗较圆润的石子,便能蹲在墙角边玩上半日。 钱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安定靠着枕头,任由云娇喂着,将那碗燕窝尽数吃了。 放下碗勺,云娇扶着钱老夫人,想让她平躺着歇会儿。 钱老夫人忽然高声道:“老头子,世林哪去了!叫世林来!世林呢……” 云娇手中一顿,钱世林,她的三舅舅,在幼时便过继给了她大外祖父,也就是外祖父的哥哥,大外祖父一生无子,三舅舅是去承嗣的。 听闻当初外祖母很是不舍,说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曾满月便给抱走了,做母亲的又怎会不牵肠挂肚? 云娇也不晓得二舅舅可曾派人去告知也在帝京的三舅舅。 说起来,这家中除了大舅舅二舅舅家在这莱州,其余亲眷皆在帝京周遭。 外祖家原本是在帝京郊区务农,年轻时外祖父是个乡里常见的小吏里正。 后来,帝京人多,拥挤不堪,朝中便下令建了莱州城,鼓促帝京民众搬迁。 别瞧这莱州城如今繁盛,初建之时,此地人烟极为稀少,是以那时无人愿意来这处安家落户。 朝中又搬出新令,帝京周遭凡愿阖家搬迁者,赏银赏物,愿以子孙搬迁者,则免税数载,而阖家固守本土者,按人头赋税十数,家中男丁各鞭挞五十。 外祖父生得八个子女,虽说当初长子次子皆已成亲,两个年长的女儿也都已嫁做人妇,可膝下尚有三女尚未成人,自是不愿拖家带口搬去一陌生荒芜之地。 且他还有一条私心,若是举家去了那鸟不拉屎之地,膝下三个未嫁之女岂不是也要在那处嫁人落户了? 为着余下的这三个女儿的亲事他下定决心,绝不举家搬迁。 可他身为里正,需得以身作则,再说也承担不起十数的赋税,更不想挨那鞭挞之苦,便咬咬牙将长子迁去了莱州城。 彼时村中有个乡绅,膝下只余一独子,若是阖家搬迁,家产还好说,多雇些骡马即可,可经年累积的生意是如何也带不走的,没了生意还不如剜了他的心。 可若是让独子孤身前去,那又何止剜心之痛? 正在为难之际,云娇的外祖父得知此事,因这乡绅平日和善,并非为富不仁之辈,对邻里也是多有照顾,他便动了恻隐之心。 干脆以次子替那乡绅之子,也同长子一起迁去了莱州城,想着这下家中两兄弟团聚,互相之间好歹也有个照应。 这法子可谓一举两得。 那乡绅是个知恩图报的,后来便带着云娇的外祖父做起了生意,钱家便是由此起家,经年累积,家中这才逐渐富裕开来。 后来,云娇大舅舅生了一场重病,撒手人寰,他膝下单薄,仅余二女,及一抱养的儿子。 外祖父因痛失长子,一夜白了头,生了重病卧床不起。 二舅舅这才将二老接至莱州养老,也便顺理成章的接过了外祖父手中的生意。 “我要去将世林抱回来……”钱老夫人急切的掀开棉被,抬腿便要起身,忽的惨呼一声,跌倒在床。 “婆奶奶!”云娇惊呼一声,忙去查看。 李嬷嬷也忙至跟前。 “疼煞我了……”钱老夫人脸色煞白,冷汗涟涟。 云娇瞧着外祖母右小腿绑着布条,却还是能看出诡异的扭曲弧度,她想给她揉揉,又怕触碰之下她更痛,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心疼的抓心挠肝的。 忽的想起什么来,反手一把抓住李嬷嬷的袖口,红着眼睛问她:“你快告诉我,外祖母这腿到底是如何受伤的!” 她自来第一日,便查探询问此事,可李嬷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被她逼的没法子了,便说是外祖母下床如厕,自个儿摔的。 若真是这般,为何早不说?且就算李嬷嬷所言属实,也是该摔到臀部,又怎会摔到小腿?这番说辞,云娇自是不信。 她晓得李嬷嬷不会害外祖母,但也清楚此事定然是另有隐情。 李嬷嬷垂头躲过她焦灼的目光:“姑娘,之前不是……” “之前你所说并非实情,”云娇心中焦灼,不顾礼数出言打断:“李嬷嬷,你到底为何不肯与我说实话?” “姑娘你……”李嬷嬷欲言又止,最终颓然:“还是别问了吧!” “李嬷嬷,”云娇松开她的袖口,正色将她望着:“自我在外祖母跟前,你便来了,你与我外祖母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便是叫一声外祖母你也担得起,今日莫非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肯说?” 说着便撩裙欲跪。 “姑娘这是做什么,真是要折煞我了!”李嬷嬷慌忙拦住她,满是无奈:“姑娘要听,我说与你便是了,可姑娘定要答应我听完了切莫冲动。” 正如云娇所言,她瞧着这孩子长大,晓得她的秉性看着寡淡,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也正是因此,她才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怕这孩子太过冲动,要替老夫人报仇,反倒伤了自己。 云娇一个姑娘家家的,就算知晓一切,又能拿出个什么法子?她若非要理论,说不上还要吃亏,李嬷嬷也是替她考虑。 “说起这事来,也是造孽。 当初,老太爷走的时候,将铺子家产悉数交给了二老爷,长房的大夫人只得了些银钱,毕竟长房无后,二房招了婿有了胜哥儿,勉强也算续了香火,家产给二房也是当着阖家人的面,包括大姑奶奶,二姑奶奶都在场亲眼见着的,可这一转身二夫人便不承认了,口口声声说老夫人定然藏了私,留了傍身钱,因着老夫人总说长房大夫人寡居不易,她便总说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日后定要将私产留给那寡妇。”李嬷嬷说着叹了口气。 云娇皱眉,这般纠缠恶毒的言语,确实是二舅母的口吻,她自来便知,那是个惯会胡搅蛮缠的,无事也生三分非,说话更是添油加醋,成日里搬弄是非,好好的钱家,硬是叫她搅的乌烟瘴气。 第14回 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 “外祖母便是藏些私产傍身,也罪不至此,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云娇只想知晓这其中缘由。 李嬷嬷又叹了口气,继续言道:“老夫人身子无恙之时,他们也还是有些忌惮的,也只在背后说说,毕竟不孝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以后他们在外头人跟前也抬不起头来,可老夫人不晓得怎的就犯起糊涂来了,人事不知半分,姑爷隔日便来了,说的要老夫人交出私产。 老夫人正糊涂着,人都认不得,如何理他?只躺着胡言乱语。 姑爷便自个儿在这房中翻找了起来,我拦他也拦不住,只能任由他胡乱翻找,想着他翻不出来个物什,自觉无趣,也便去了。 谁料他在房中寻了半日,几乎将整间屋子翻个底朝天,也只得了几十两银子,并两匣子金银首饰,很是不甘心。 瞪着老夫人恶声恶气的言道‘老虔婆,你倒会藏东西,我便不信你能藏到棺材里头去,今日便是掘地三尺,我也将东西找出来’! 说罢,抬脚便上了床,鞋也不脱,便在床上胡乱翻找起来。 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啊!这孙女婿如何能上祖母的床?太没规矩了,传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我实在瞧不下去了便去扯他。 纠缠之中,他一把将我推到在地,像是要下床来拿我撒气,谁料方一抬脚便踩到了老夫人的腿,我就听‘咔嚓’一声响,老夫人当时便痛的昏死过去了。 我吓得腿都软了,忙大声呼喊,听那声音老夫人腿像是折了,可姑爷却浑不在意,口中还道‘你这老东西,惯会添油加醋,只踩得一下,哪这般容易便折了?便是折了也是好事,省得她发了病四处乱跑,还得费神去寻’……” 云娇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头冲天而起的怒火,顺手拿起一旁的空碗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啪” 那碗应声,摔了个粉碎。 还觉不解气,抬手将床头的小几掀翻在地,七碗八碟的滚的到处都是,那些饭菜混在一处,油汁飞溅,一地狼狈。 “姑娘!”蒹葭浑身一个激灵,她从不曾见过姑娘发过这般大的脾气。 “姑娘这是怎了?”木槿进门便撞见云娇掀了小几,不禁后退半步,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是做声不得。 往日里,云娇便是生了再大的气,也从来都是淡淡的,大不了半日不开口,这般摔东西是从未有过的。 木槿虽不知何故,也晓得姑娘这次是气的狠了。 李嬷嬷忙上前握住云娇的手:“姑娘,我晓得你心中气愤,可你定要听我一言,切莫冲动。 如今你人在屋檐下,又如何能不低头?你不是那腌货的对手,又比不得他的心狠手辣,况且他这一家子对你一个,你年纪小,如今最要紧的是保自身,你听李嬷嬷的,这些事情你先当做不知,心中记着便是了,往后的日子且长着呢,你好好的,老夫人也能安心。” 云娇默默无言的抽回手,回身缓缓给外祖母盖好被子,又细心将被角掖紧,这才站直身子轻声道:“此事我自有分寸,李嬷嬷不必忧心。” 口中说着,手却牢牢握紧,直掐的手心生疼,沈长东那个畜生,敢这般待外祖母,她若不报此仇,此生誓不为人! “姑娘,你万万不可……”李嬷嬷还待再劝。 云娇神色淡然,眼中却带着坚毅:“李嬷嬷,你不必再劝,当初若不是外祖母,或许也不会有今朝的云娇,无论是报养育之情,亦或是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对此事置之不理。 我若是当做不知,与那些个四脚着地的畜生又有何异?” 她虽慢声细语,却掷地有声,外祖母于她有恩,她给外祖母报仇应当应分。 当初她出生之时并不足月,足足早产两月有余,恰逢端午。 那日午后,一游方道士路过把家大门前,便停在那处摇头叹息。 守门的两个门童前去驱逐,这般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他们往日见多了。 正当此时,把言欢乘着蓝舆自朝中归来,方一下轿,便见家中两个门童与那道人纠缠不清。 “何事?”把言欢自然上前询问缘由。 两门童见了把言欢,各自施礼,其中口齿伶俐那个开口道:“老爷,这道人走到大门前一言不发,便只长吁短叹,好不晦气!” 把言欢便瞧向那道人,只见他一身老旧的道袍显得有些宽大,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留着一撇山羊胡,瞧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长在鄙人门前长吁短叹,不知有何指教?”把大人拱手一礼。 他一向对传言中那些能人异士多有向往,可惜一直不得那个缘分,不曾遇到过那般高人。 今日瞧这道士倒有那么几分得道高人的风骨,他不禁起了结交之心。 “无量天尊,”道士还了一礼:“敢问大人府上今日可是有喜事了?” “喜事?”把言欢如堕云雾中,思索了片刻,仍想不出何喜之有。 方才那伶牙俐齿的门童抢着道:“老爷,今朝家中还真有一桩喜事,钱姨娘她正午便生了,家中添了个九姑娘!” “生了?”把言欢大为震惊,算着日子还差的远呢,不曾想今日便生了,他看那道人的神色更为不同:“道长是如何得知的?” “我行到此处,观大人宅中清气繁盛,便知定有添丁之喜,”那道人捋着胡须一脸惋惜:“端午生人,又是正午时分落地,若是个儿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了,可惜了……” “道长此言何意?”把言欢不解,但说到儿郎,正是他的心病,他不免有些郁郁。 这道士言道:“端午节乃一年之中煞气最重的一日,若是个儿郎还好化解,女娃娃嘛可就不好说了……” “在下愿闻其详,还请道长解惑!”把言欢岂有不追问的道理。 那道人接着言道:“你家这女娃娃命理亦属上佳,只是她自入胎,便带着七分煞气,碍父运,妨母命,若我猜的不错,这女娃儿的生母,自腹中有了她,身子定然是一日不如一日?” “道长神算,”把言欢佩服之至,钱姨娘自怀了这胎之后,身子属实愈发的差,殊不料今日竟又早产,想至此处,他不由对这道人更信了几分:“不知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第15回 惊鸿一瞥 () “有是有,”那道人沉吟一番,似乎有所顾虑:“只是此法……” “道长但说无妨,”把言欢忽又想起这大门跟前不是待客之道,忙道:“道长请随鄙人到家中稍坐,待我命人奉上上好的茶水,道长再为我细细讲解也不迟。” “不必了,”那道人风轻云淡:“既有今日之遇,便是你我缘分,告知你也无妨。此事破解之法说来不难,要做到也易,只看大人舍不舍得了。” “道长请讲,”把言欢姿态谦和。 “大人只需将你这女娃儿送出去,庄子上也行,庙里庵中也可,只须记得一点,五岁之前不可养在此宅之中,待的五岁之后,煞气尽除,方可接回。”道人附在他耳边如是道。 把言欢怔住片刻,还待再问。 那道人却摆摆手:“小道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便转身飘然而去。 把言欢见那道人分文未取,竟真的就此离去,真当自己遇到了世外高人,对那道人所言深信不疑。 当即便直奔后宅钱姨娘所在的宅院。 院门正上方,龙飞凤舞书着三个大字翩跹馆。 把言欢有些怔忡。 翩跹馆,这名字也是有来头的。 钱姨娘闺名唤作钱芳馆,这名字是钱老夫人起的,钱老夫人的父亲当年也是个秀才,耳濡目染的,她倒也不算个睁眼瞎。 钱姨娘四个姐姐名字分别叫做钱芳如,钱芳意,钱芳吉,钱芳祥,其寓意一观便知,如意吉祥。 为何钱姨娘独独唤作一个“馆”字? 原来,这钱姨娘出生之时难产,小小的身子横在了腹中,怎么也生不出来,钱老夫人足足疼了三日三夜,这孩子还不落地,乡村的赤脚大夫及稳婆个个束手无策,都道钱老夫人此番九死一生,弄不好便是个一尸两命。 钱老太爷急的团团转,将自己头发都揪下来几大把。 这时有人提议不如拉到城里的医馆去瞧瞧,医馆的大夫医术高超,或许还有救。 钱老太爷也是别无它法,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当即赶着一辆牛车,将钱老夫人送进了帝京城中的大医馆。 这大医馆果然不同凡响,大夫施了针灸术,胎儿身子顺利回转正位,不过半日工夫,钱姨娘便咕咕坠地,母女平安。 钱老太爷夫妇二人喜出望外,对这医馆更是千恩万谢,到了起名之时,一来为着纪念钱姨娘是在医馆出身,二来也为着表达对医馆的谢意,便给她取名为“馆”。 也不知是否是生产时耽误了时辰,钱芳馆自幼身子羸弱,三天两头不断汤药,直至及笄之后,身子总算好转了不少,但因着幼时底子差,瞧着也还是有些弱不禁风。 待到她择婿之时,钱老太爷因着经营生意,也已累积了一些家产。 他为人正派,做事大方,身兼里正,从不徇私,在乡里之间,名声极好,加之这个小女儿样貌出色,性子和顺,待她到了择婿之年,十里八乡的媒婆,几乎踏破了钱家的门槛。 把家与钱家离的不远,当中隔着几十户人家,两家大人倒也相识,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把言欢自幼丧父,家中还有一弟把言笑,兄弟二人靠一个寡母织布绣花抚养长大,其清贫可想而知。 把言欢倒也争气,十四岁便考上了秀才,很是给寡母增光。 可这眼看着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把母欢欣儿子有出息之余,也是常常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家中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住的三间茅草屋也是摇摇欲坠,家中亲戚早已借遍,便是让把言欢继续去书院读书的银钱,都不知在何处,更别提娶亲了。 再说谁家的女儿舍得往火坑中推?便是把言欢中了秀才,也当不得饭吃,把母很是忧心,自己家中都是食不果腹,便是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怕是也养不起。 那年春日,正值三月三,桃红柳绿梨花白,大渊朝自来便有三月三放纸鸢的习俗。 钱芳馆一早起身,便缠着钱老夫人,要出去春游踏青,趁着外头风正劲去放纸鸢。 钱老夫人先是不肯,只道这天公不作美,大一老早的便阴沉沉的,风也不小,怕是要下雨,等两日选个晴天再去也不迟。 钱芳馆早盼着这一日,又如何肯依?扯着她的衣角央求,只把钱老夫人缠得不胜其烦。 那时钱老夫人的八个子女,七个都已经成家立业,身边便只余下钱芳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又是最年幼的,身子一向有些弱,几乎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家人对她都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钱老夫人被缠的招架不住,也没法子哄,便就应了她。 嘱咐家中嬷嬷带上了几把油纸伞,便一同去了郊外。 天色虽不大好,可放纸鸢的人倒也不少,只是不到半日工夫,老天爷果然下起雨来。 这春寒料峭,又风大雨急,油纸伞根本撑不住。 钱芳馆自来身子又弱,钱老夫人生怕她淋了雨,回头又染上风寒,忙带她去了就近的寺庙。 那日恰逢把母带着二子到这庙中给亡夫烧周年,祭奠一番,再化些手抄的经书,愿亡夫早渡轮回。 把言欢初见钱芳馆,便是在这庙中,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便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那日雨急,庙中躲雨人多,钱老夫人母女并不曾察觉把言欢举止有何不妥。 既到得庙中,母女二人便在佛前上了一炷香,另外给了些香火钱,待的雨停之后,便匆匆去了。 知子莫若母,把母当时便瞧出了儿子的不同寻常,只是记在心中,倒也不曾开口询问。 回到家中过了半日,天色将黑,把言欢果然按捺不住,求问把母那是谁家的姑娘。 母子二人交心一番,把母见儿子实在钟意那姑娘,且那姑娘着实生的不错,家境又好,便动了心思。 一夜辗转未眠,把母终是下定决心,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为儿子博一把。 遂寻了个双日子,也无银钱央请媒婆,便收拾了一番,带着儿子登了钱家的门。 第16回 早已想好了说辞 () 钱老太爷自是不肯,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何舍得嫁入这般穷苦人家,便是把言欢生的芝兰玉树,又是个读书人,可那些顶什么用,饿了也当不得饭食。 钱老夫人却不曾一口回绝,只对把母宽和言道婚姻大事乃是终身大事,不可儿戏,缓上几日,家中须得好好商议一番才是。 这般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把家母子。 钱老夫人大概是因着父亲是个秀才,对文人有着天生的好感,而那把言欢又生的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样貌上是极为出色的。 且她晓得读书的好处,也略微有些远见,见那把言欢像是个争气的,如今已考中了秀才,除却家中困窘,于八丫头而言,也不失为一良配。 钱老太爷仍就是老大的不高兴,口口声声嫌弃把家家贫,不想女儿嫁过去受苦。 钱老夫人便劝他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把言欢眼下穷困但瞧着却并无半分潦倒之相,将来怕还是个有出息的,早晚会有出头之日。 钱老太爷还是不大愿意,那般穷苦,八丫头嫁到他家,岂不要饥寒交迫?不妥不妥!怕是熬不到他出头那日,便先做了饿死鬼。 钱老夫人笑言,若是怕八丫头嫁过去吃苦,多陪些嫁妆便是,这姑娘有了银钱傍身,在婆家也有地位,若把家那孩子日后真有出息,也该思虑着今日的恩情,更不会亏待我家八丫头。 钱老太爷听闻此言,细一思索,倒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钱老夫人又道前头几个孩子婚事她一概不曾问过,皆由了钱老太爷,这八丫头是她的心头肉,也由她作为主。 这般一来,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钱家出了银钱,把家将屋子修葺一新,算有了个像样的住所。 成亲之时,钱家不仅不曾要一文钱的聘礼,反倒陪了一屋子的嫁妆。 那时,钱芳馆的大哥钱世江还在世,他与钱老太爷性情相近,对弟弟妹妹们皆是一般体贴关怀,家中妹妹的嫁妆多数是由他置办的。 把家一夕之间便从贫穷困苦变成了富富有余。 这般一来,把言欢读书的银钱有了,家中温饱也无需忧心,隔几日还能吃上一顿荤腥,一家子气色都好了许多。 把母对钱家感激不尽,直言定将钱芳馆当亲生闺女一般疼爱。 成亲之后,把母不曾食言,对钱芳馆着实疼爱,一年后又添了孙儿,把母更是喜上眉梢,成日满面春风,逢人便道祖上积德,与钱家这般好的人家做了亲。 而把言欢待娇妻也是极好,自有了孩儿之后,二人恩爱更胜从前。 浓情蜜意之际,把言欢忆及庙中初见钱芳馆,那时她翩跹袅娜,惹人怜爱,便为她起了一小字,唤作翩跹。 这便是翩跹馆的由来。 把言欢自娶妻之后,更是勤学苦读,废寝忘食,发誓绝不不辜负岳父母的信任,定要让娇儿美妻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读数年,他终于一等进士及第,又得了圣上的青眼,亲封正六品朝奉郎,彼时的他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也算是登上了人生的第一道高峰。 人在困苦之时,只想着能裹腹即可,可若真能吃饱,却又不知满足,总是想方设法,要吃些更好的才是。 这便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而人在窘迫之中,若是有人拉他一把,他自然是感恩戴德,可若是这拉他的人一直带着他,日子久了,他也便觉得理所当然。 这便是斗米养恩人,升米养仇人。 钱芳馆日后遭遇的一切,也许在成亲之时便已注定。 把言欢叹了口气,午夜梦回,他也曾想过,若当年不曾中那进士,他守着自己的小家,会不会比现下活的更快活些? 思及此处,他面有愧色,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房中残留着些血腥气。 钱姨娘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床头,头上绑着个抹额,喘息微微,我见犹怜。 曲嬷嬷在一侧怀抱襁褓,忧心忡忡。 一旁站着个奶妈子。 “老爷回来了!”曲嬷嬷抬眼一见把言欢,忙屈膝行礼:“恭喜老爷,喜添千金。” 把言欢摆了摆手,走到床边。 钱姨娘见他,强撑着想要起身,行动间怯弱不胜:“逸郎……” 把言欢,字太逸。 把言欢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不必起身,你才给我生了孩儿,遭了大罪,该好生歇着。” 钱姨娘闻言,眼中顿时泪光点点:“逸郎,我对不住你……我们这孩儿……” 说着瞧向曲嬷嬷。 曲嬷嬷会意,忙将襁褓捧至把言欢跟前:“老爷,瞧瞧我们九姑娘。” 把言欢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拨开襁褓,细瞧一眼。 早产两月余,这孩儿先天不足,瞧那模样还不如似个猫大,一张脸皱巴巴红彤彤,寒毛极重,哼哼唧唧的,哭声也小的很。 把言欢瞧这孩儿,半分也欢喜不起来,想起那道人的话,便撇过眼不再看。 “这孩儿……”钱姨娘期期艾艾的落下泪来:“都怨我身子弱,没能熬到足月便产下了她……” 她心中凄凉,这孩子这般虚弱,也不知能不能养活。 把言欢听罢,静默片刻,开口道:“这孩儿这般虚弱,怕是不好养活。” 钱姨娘不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老爷的意思是?”曲嬷嬷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帝京皆知般若寺的无相法师乃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若是将这孩儿养在般若寺,或许能得佛法庇佑,能活一命也未可知?”把言欢进门之时早已想好了说辞。 若是直言那道士所言,钱姨娘定然不肯,闹将起来,哭哭啼啼也是难办。 钱姨娘有些惊愕,似疑心自己听差了。 失神片刻,顿时泪水涟涟:“逸郎,这孩儿便是养在我跟前,也不见得能活,你竟想将她送去寺庙?” “你莫要哭,正因如此,才须得有佛法庇佑,或许能助她逃过一劫……”把言欢瞧这钱姨娘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心疼。 可想起那道人的话,他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第17回 你怎这般着急便出来了哟 () 那道人所言不差,他不能由着一个妨碍他前程的孽障养在宅中。 “逸郎,你可曾想过,姑娘家家的如何能放到寺庙中去……”钱姨娘见把言欢态度坚决,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这孩儿怎的这般命苦,一落地便被亲父这般嫌弃。 “老爷,奴婢托大多个嘴,姨娘说的没错,虽说般若寺的大师皆是慈悲为怀,但一个姑娘送去寺庙那种地方,饮食起居总归是不大方便的。”曲嬷嬷忍不住开口。 曲嬷嬷虽说是个嬷嬷,其实她也就比钱姨娘大了一岁,钱姨娘自幼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妹。 钱老夫人待她也是极好,她成亲生子,皆是钱老夫人一手操办。 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疼钱姨娘如同亲妹一般,钱姨娘成亲进了把家的门,她自然而然要跟来照看她。 如今钱姨娘哭得说不出话来,她自是要替她开口的。 把言欢皱眉,静默片刻,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这般,西山的水月庵也是个好去处,带上乳母,再多带些婢子,清韵师太慈悲,定会好生照应她的。” “逸郎,这孩儿可是你亲生的!”钱姨娘不解又绝望,几欲崩溃:“她还这般小,这般虚弱,你为何铁了心偏要将她送走?” “我自有我的道理,照我说的办就是了。”把言欢被她哭的心中烦躁,起身来便欲走。 “你若真要将她送进寺庙,不如同我一起送去罢了!”钱姨娘见状,挣扎着坐起身来,满是泪痕的脸上皆是决绝。 她自幼备受呵护,养得娇滴滴的,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举止教养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人生的娇柔,说话一向温言细语,从未有过这般疾言厉色。 “翩跹,你这又是何苦!”把言欢回身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你听我的便是了,这孩儿若是养在你我跟前,对你我而言皆非好事,待她满了五周,我便差人去将她接回……” “你无需多言,”钱姨娘拭去泪水,垂头道:“我心意已决。” “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成你。”把言欢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恼怒,不由佛袖而去。 行至门前,正遇上他的老岳母钱老夫人,带着个李嬷嬷,后面跟着他的大舅子钱世江并一小厮,他顿时有些诚惶诚恐。 想是钱姨娘早产的事情传了过去,他们不放心便急匆匆来看,想起方才自己对钱姨娘所言的那番话,今日怕是少不得要被岳母一番责骂。 “岳母大人,大哥,”把言欢忙行礼。 钱老夫人没甚好脸色,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带着李嬷嬷进了屋子,倒是钱世江客气的与他打了招呼,言道方从莱州运了些货物回来,顺道去问父母的安,便遇上了把家的人去报信。 寒暄了几句,钱世江嘱咐小厮在门外候着,二人并肩跟了上去。 不曾走到近前,钱老夫人便听到女儿的啜泣之声,心中一痛,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小八,你方生产切切不可流泪,月子里要是将眼睛哭坏了,往后这眼睛可见不得风,有何伤心之事说与娘听,娘替你做主。” “娘……”钱姨娘一见钱老夫人,顿时委屈万分,扑进她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乖女儿,不哭不哭了!”钱老夫人见女儿哭成这般,心都快要碎了:“跟娘说,到底怎么了?” 钱姨娘哭了片刻,心中似乎痛快了些,这才抬起头来,指着把言欢。 “他……他!他要将我的孩儿送到西山的庵中去,娘……这可怎生是好……” 把言欢不由垂下头,不敢正视钱老夫人,面对这位当初对他寄予厚望的岳母,他心中有愧。 钱老夫人皱起眉头,正欲开口。 “亲家母来了,怎的也不言语一声,我也好到门口去迎上一迎。”把老夫人人未到声先至。 钱老夫人只得止住话头,瞧着把老夫人走了进来。 抬头瞧着满面春风走到跟前的妇人,珠翠环绕,穿红着绿,由两个年轻的婢女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想来门外头还有跟来不少服侍之人,这把母,早已不复当年的寒酸。 是了,如今的把言欢已不是当初的寒门学子,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把家更可谓花团锦簇,翅膀早就硬了,谁还将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中? 自嘲的笑了笑,钱老夫人也未起身:“把老夫人真是言重了,我这不争气的小女儿,如今不过是这把府之中一个小小的姨娘,亲家母这身份老身可当不起,把老夫人的亲家母可在那宰相府中坐着呢。” “亲家母这是还在为当初之事怪我了?”把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终还是掩饰了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 细想起来,已是许久不曾有人对她说话这般不客气了。 “不敢,”钱老夫人很是硬气:“要怪也怪我自己,当初倒了眼睫毛,戳了眼珠子,识人不清。” 把言欢被说的无地自容,面露尴尬的左顾右盼。 把老夫人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强忍心中怨愤:“亲家母,当初那事也是馆儿亲口应下的,若是她不点头,我是决计不会同意言欢这般做的!” 钱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正欲开口,钱世江打圆场道:“过去就是今日且先不提了,来,将那孩儿抱来我瞧瞧。” 钱老夫人这才想起,光顾着安抚女儿,都不曾顾得上瞧瞧外孙女。 曲嬷嬷忙掀开襁褓,将那孩儿抱过去。 钱世江小心翼翼伸手接过,细瞧一番,眼中皆是怜悯。 “果然是不足月,瞧着身子弱的很。”钱世江说着将那孩儿抱到钱老夫人跟前。 “小可怜见儿的,”钱老夫人一见小猫似的人儿,方才的气愤早已烟消云散,忙伸手接过,抱在怀中细细端详,眼中一片慈爱:“这孩子出来太早了,比小八当年生出来时还要瘦弱,瞧这小脸,没得半两肉,称了多重?” 曲嬷嬷忙道:“回老夫人,九姑娘一下生稳婆便称了,二斤三两。” “我的小乖乖,”钱老夫人心疼坏了:“八丫头当初还有四斤多,小可怜的,你怎这般着急便出来了哟!” 第18回 还是我带回去养吧 () 把老夫人凑上前道:“大抵是馆儿身子太弱了,孩子大了身子吃不消了。” 钱老夫人不应她,只瞧向姑爷:“把言欢,我且问你,我女儿是如何早产的?” 把言欢一顿,方才他只记着那道人所言,想着将这孩儿送出去才好,倒是将早产一事给忘了,也不曾想起询问。 “这……”他说不上来,只得瞧向一旁的曲嬷嬷。 “可真是我的好姑爷,”钱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再瞧他。 曲嬷嬷上前道:“今朝端午节,姨娘起身之时已至晌午,用了些枣泥八宝粽,不大会便觉腹中有些不适,姨娘只当是累了,便在床上安歇,谁料不出半刻功夫便上了阵子,我忙去叫人禀告大夫人,大夫人听闻此事,便派人去寻来了稳婆,大抵是九姑娘身量小,稳婆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姑娘便落地了。” “可曾请了大夫?”钱老夫人又问。 “大夫来过了,大夫言道姨娘身子自来羸弱,两个月之前便有早产迹象,能捱到如今已是万幸,至于九姑娘就要看运气了……”曲嬷嬷欲言又止。 钱老夫人摆了摆手,余下的意思她已明了:“馆儿吃剩的粽子呢?” 曲嬷嬷忙唤大婢女来问。 钱姨娘跟前的下人,除却曲嬷嬷是她带来的,其余都是后配的,毕竟钱家小门小户,能配个曲嬷嬷已算可以了。 这大婢女名唤薄荷,人也生得清爽灵动,把府仆下人统一发的水绿交领衫,穿在她身上倒也合适。 另一个大婢女唤作桔梗,是个忠厚耿直的。 听曲嬷嬷一问,桔梗忙道:“粽子是我端出去的,交给了专侍洒扫庭院的菖蒲。” 菖蒲很快便进来了,她不过是个三等小婢女,年纪又不大,不曾见过这般阵仗,进了屋子便畏畏缩缩的。 “菖蒲,晌午端出去的粽子,你倒到何处去了?”把老夫人抢着开口问道。 菖蒲一听,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老……老夫人,那粽子……奴婢见那粽子做的精致,倒了可惜……便……便给吃了……” “馋嘴的刁奴!”把老夫人一拍桌子:“给我打出去!” “老夫人,老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菖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外头进来两个婢女,就要将她拉出去。 钱老夫人忽然道:“慢着,我且问你,你吃了那粽子身子可有不适?” 菖蒲慌里慌张,想了片刻便连连摇头:“奴婢并无不适。” 今朝头一次来月事之事她也羞于说出口。 钱老夫人顿了一下,似在思索。 “亲家母,那粽子我也吃了,我瞧着挺好,”把老夫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吩咐婢女:“将这馋嘴的婢子鞭挞三十,丢出去。” 其实钱老夫人思虑的,她早已想到了,不过,只是她不想追问此事,也不想钱老夫人继续查探。 钱老夫人摆摆手:“鞭挞就不必了,打发了吧。” 这孩子早产的蹊跷,钱老夫人心存疑虑,但也知此刻不是追究此事之时,便存了心,打定主意出去之后再去寻菖蒲,问个明白。 菖蒲哭哭啼啼被拉了出去。 钱老夫人再次看向把言欢:“我听闻你要将这孩儿送去寺庙之中?” “是,”把言欢硬着头皮承认了。 “竟有这等事?”把老夫人皱着眉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好好的你为何要这般做?” 把言欢也找不出个合理的说辞,干脆直截了当将今日回来之时在门口遇上道人之事,一五一十的道将出来。 听罢,把老夫人瞧着钱老夫人:“亲家母,此事你如何看待?” 钱老夫人笑了笑:“江湖术士之言,岂能信以为真?” “岳母大人,那道人未进我家门,便算出我家中有婴儿诞生,告知我一切却又分文未取,我瞧着他不像是一般江湖术士……”把言欢虽对着钱老夫人心中发怵,但一想到那道士言这孩儿妨碍他的运气,他便管不得那般多了。 任谁也不能妨了他的官运。 “听你的意思,你是非得将这孩儿送出去不可了?”钱老夫人拍了拍襁褓中的婴儿,抬头将他望着。 把言欢垂头不语。 “想来把老夫人也是同样的意思?”钱老夫人又看向把老夫人。 “亲家母,”把老夫人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一脸慈爱:“这是我的亲孙女,身子又这般弱,我怎舍得送出去呢!” “那便留下了?”钱老夫人知她只是虚于委蛇,故意问道。 “留下倒也无妨,也不少她吃穿,”把老夫人目有忧虑:“只是方才言欢所言,亲家母也该思虑着些,毕竟那道人说这孩儿碍父运,妨母命。 言欢倒也无谓,运气差点不算什么,只是馆儿可是要被妨碍性命的……” 钱老夫人气极反笑,正欲开口。 钱世江走上前来,将那襁褓抱入怀中,面上笑得十分温和:“母亲,既然把家容不得这孩儿,不如由我接回来莱州吧,家中许久不曾有这般小的孩童,也叫我家热闹热闹。” 钱姨娘泫然欲泣:“大哥……” “小妹,你好生歇着,这孩儿我接回去你可安心?”钱世江怜爱的看着钱芳馆。 “有大哥大嫂护着,我自然安心。”钱姨娘强忍着泪水,瞧向那襁褓。 那是她亲生的孩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如同她的心尖尖一般,如今一落地,便要与她分离,她真真是心如刀绞。 莱州那般远,这孩子若是真跟大哥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着? 思及此处,神色间越发凄凉。 钱老夫人起身将襁褓抱回,怜爱瞧着襁褓中的婴儿:“莱州离帝京路途遥远,这孩子身子太弱,经不得颠簸,还是我带回去养吧,瞧瞧这个小东西能不能将我这条老命给妨了。” “这般麻烦亲家母,瞧这事给弄的……”把老夫人面露喜色瞪了一眼把言欢:“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谢你岳母!” 把言欢正欲行礼。 钱老夫人面色一寒:“谢就不必了,这孩子我领回去养着,馆儿我也一同接回去。” 第19回 宠柳娇花寒食近 () 把言欢顿时紧张起来:“岳母大人,这……” “亲家母,这……这可万万不可!”把老夫人也有些慌了。 “有何不可?你儿子不认这孩儿,我女儿却还是认得,母女情深,你倒是说说,她陪着孩儿回去娘家有何不可?”钱老夫人毫不留情。 “亲家母,你这若是将馆儿接回去,叫朝中那些谏官晓得了,可不毁了你姑爷的前程!”把老夫人气得几乎要跺脚。 原本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将钱老夫人放在眼中,且钱老夫人又是从前见证了她穷困贫苦不堪回首的一面,她真恨不得一世不与她相见才好。 只是在钱姨娘这件事情上,始终是他把家亏心,有这个把柄握在钱家手中,她才不得不对钱老夫人以礼相待,以至于连重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这世道,人的名声若是毁了,一辈子也便毁了。 把言欢在朝中为官,旁人瞧着风光无限,可这看似花团锦簇的通天大道,暗中潜藏着多少危机,也只有行走在其中之人方能明了。 “前程?”钱老夫人冷冷一笑:“贬妻为妾之徒,谈什的前程?” “亲家母……这事……这都过去几年了……”把老夫人几乎恼羞成怒,却也只能忍着,当真是快要憋屈死了。 “娘,一切皆是我自愿的,怪不得旁人。”钱姨娘这时候开口解围。 “你呀你!”钱老夫人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真是造孽,我怎就将你生成了这般性子!” “娘……”钱姨娘强忍泪水:“这便是女儿的命……” 钱老夫人既心痛又无奈:“成日哭哭啼啼有何用!你若受心中委屈,便同娘讲,娘便是倾家荡产,敲登闻鼓,也必为你讨回公道。 当今官家以仁孝治天下,我倒要瞧瞧,这将糟糠之妻贬为妾室之徒,谈何仁义?” 说罢看向把言欢。 把言欢脸色一白,只是垂头不语。 把老夫人却按耐不住,急忙上前道:“馆儿,瞧瞧你娘说的,虽说之前之事,确实是我家对不起你,可这委屈你是决计不曾的,你快同你娘说说……” “娘,女儿不委屈,”钱姨娘瞧了瞧把言欢,拭去泪水强颜欢笑:“逸郎待我很好的。” “行了行了,若无他事,你们先请吧,我与馆儿说些体己话。”钱老夫人见女儿这时候还向着他们说话,心中烦闷,不想这些人在眼前现,眼不见心不烦。 把老夫人又关怀备至的叮嘱了几句,要钱姨娘好生将养着之类的,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钱老夫人撇过脸,不想瞧她惺惺作态。 把老夫人一踏出门,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花嬷嬷跟上去小声问道:“老夫人,那老虔婆算个什么东西,竟如此嚣张跋扈,您怎的还让着她呢?!” 她惯会看眼色行事,也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谁说不是呢!看她还能活几年!”把老夫人咬牙切齿。 花嬷嬷连声附和,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撒够了气,这才带着一众仆人去了。 屋内,钱老夫人将手中的襁褓交给曲嬷嬷,拉着钱姨娘的手。 “今日你小产之事,端的是十分蹊跷,东院的那个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院子中也不大干净,要想法子收拾一番,且你总这般躲在院中,也不是个法子。”钱老夫人苦口婆心。 “娘,左右我不去招惹她便是了。”钱姨娘叹了口气。 “你不招惹她,谁能担保她不招惹你?她瞧着他总往你院中跑,能与你干休?”钱老夫人又埋怨又心疼。 钱姨娘垂头默默不语。 “虽说抢了人,倒不成抢走他的心,所以这个没良心的,待你这般也还算是不薄了,”钱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在那女人连生了三个丫头,也不曾生出个儿子来,云庭地位还在。” 把云庭,字九霄,小名绍绍,便是云娇嫡亲的哥哥。 当初,钱姨娘让出大夫人的位置,唯一的要求便是儿子仍是把家的嫡长子,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可更改。 把言欢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喜欢,原先右丞相府那头不应,几经周折,也应了个说道来,说是云庭可以做把家嫡长子,但必须记在大夫人膝下,对外宣称他生母已故,且往后钱姨娘无论生几个,都算庶子女。 把言欢当即便应下了。 “说起来你这婚事都怪娘不好,娘当初不该看着把言欢像是个有出息的模样,便同意了他家的求娶。 若是像你几个姐姐一般,寻个平常人家,当个正头娘子,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如今他是有出息了,也发达了,却是个顶丧良心的,不曾如娘当初预料的一般,待你不离不弃。” 钱老夫人越说越悔,几乎老泪纵横。 “娘,这都是女儿的命,强求不得,又怎能怨您呢!”钱姨娘见一向刚强的母亲几欲落泪,忙岔开话头,看向一旁的钱世江:“这孩儿还不曾取名字,大哥识文断字,便给起一个吧?” 钱世江幼时是读过私塾的,还念得颇好,只奈何当初家贫,家中弟妹众多,他只能放下学业早早劳作,挣些银钱贴补家用。 另外他虽从未学过笛子,却无师自通,精于吹笛之道,当时街坊邻里口口相传,都觉得很是神奇。 钱世江有些踌躇:“怕是不好吧,云庭的名字是妹夫起的,不然这一胎还叫他来起吧?” “让你起你便起,”钱老夫人板着面孔:“他都要将这孩子送出去了,你当他还在意这些?” “母亲说的是,”钱世江孝顺,便应了钱老夫人的话,沉吟片刻道:“这孩子生得娇弱,宠柳娇花寒食近,也应了她一出生便遭此变故,便取这个娇字吧,也从了女字。” “把云娇,”钱姨娘细细念了一遍,很是满意:“大哥这名字取的甚好。” “那便定下了,娇儿,”钱老夫人忘了方才的不快,抱过襁褓,抚着婴儿的小脸爱不释手:“小九诶,往后你就有名字了,娇儿……” 屋内的气氛松快了许多。 过了片刻,钱老夫人将孩子交给嬷嬷,正色望着钱姨娘:“小八,这孩子我可以替你养着,不过这洗三礼,须得在把家办。” 第20回 太活泼了些 () “娘的意思是?”钱芳馆不甚明了。 “若是我悄无声息的将这孩子带了回去,外头还不晓得你添了个女儿,将来这孩子若是接回来,便名不正言不顺,须得将孩子的名分定下来,公诸于众,才是正途。”钱老夫人很有见地。 “母亲说的有理,”钱世江很是赞同。 “那便依娘所言。”钱姨娘点头,有些担忧把言欢心中不快。 但细一想,若是娘提起的,他自然不敢反驳。 三日之后,把府隆重的给新添的九姑娘把云娇举行了洗三礼。 喜宴之上,觥筹交错,众人皆是语笑晏晏,其乐融融,隔着肚皮,谁也瞧不出谁的心思。 譬如主位上的那位把家大夫人连燕茹,端庄大方,秉节持重,言行举止之间进退有度,尽显当家大娘子的仪态。 众人皆交口称赞,道不愧是宰相府嫡亲的孙女,果然家教极好,把大人有妻如此,当真是福气。 连燕茹面上一片春风,甚是得体,心中却是一片暗恨。 钱芳馆端午那日吃的粽子,确实是加了些佐料,不止这般,自打她怀上今朝洗三的那个之后,每日饭食之中皆是加了些佐料的,只不过分量极轻,便是顶好的大夫,也极难觉察。 原先月份早的时候,想着让她不知不觉小产,左右她一向身子弱,小产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也不知是不是药的分量不够,就这样一直拖到七个多月,翩跹馆依旧是毫无动静,那孩子还在她肚子里头好生揣着。 连燕茹按耐不住了,干脆在粽子里头加了大量的红花汁,又以蜜糖之味掩盖,既然运气这般好,用了这般久的药都不曾小产,那便大出血一尸两命吧! 不过这一切皆不是她亲手所为,这深宅之中,旁的不多,妾室倒是不少,蠢货更是数不胜数,随随便便皆可利用。 连燕茹老谋深算,提前寻好老道这事倒是她亲自派人去办的,为的就是防着钱芳馆命好,能顺利诞下孩儿。 事实表明,做事还需走一望三,果然叫她料到了,姓钱的小妾真是命好,这般了还能顺利诞下一个活的婴儿,不得不叫人佩服。 原想着将这先天不足的婴儿送出去,在外头不得好的照料,用不了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这钱姨娘身子羸弱,生产时又受了伤,若是是这孩子死了,她定然伤心至极,这悲伤过度之人怕是也活不长了。 这个计策极为圆满,且整个过程中不曾有半丝行差踏错。 只是她千算万算,算漏了钱家,算漏了钱老夫人会将这个孩子接回去。 她也算明了了,只要钱老夫人还在,这个钱芳馆就死不得,至少不能死在她的阴谋之中。 否则这老虔婆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到时毁了把言欢,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宴席过后,钱老夫人抱回了云娇,可不过半年,钱世江便出了事,钱老太爷也生了重病,二老被接到莱州,云娇自然也是跟着。 …… 云娇思及从前之事,心中郁郁,轻叹一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娇抬眼便见二舅母丁氏打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嬷嬷。 丁氏四十多了,穿着一身墨绿的曲裾,裙角露出一截白纱,穿着双粉色方口绣鞋,头上却戴着个黄金的花冠,鬓角又别着几朵色彩各异的花儿,瞧着虽是珠光宝气花团锦簇的,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云娇眨了眨眼睛,心中想到个极为贴切的词,来形容这个二舅母的装扮穷人乍富。 丁氏乃是筚门圭窬出生,大字不识几个,钱家那时还不曾做生意,比她家境况好上一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在当时来说也算是个门当户对。 如今富裕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装扮自己了,只觉得将那些入得她眼的衣裳饰品都穿戴在身上,便能显出她的身份。 她左手与常人不同,缺了一根大拇指,听闻是幼时家中姐姐不曾照顾好,她独自跑到猪圈边上,让猪给啃掉的。 当时流了许多的血,止都止不住,家中人都当她是活不了了,不曾想福大命大,还就逃过了这一劫。 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母长辈希望她能够康健活泼一些,不再遭受磨难,便在难后给她取了一小名。 唤作擒鸡儿。 云娇初次听说二舅母这个小名之时,足足笑了半日,如今想来,还觉好笑,这名起的也太活泼了些。 不过要较真说起来,云娇心中也有个小小的疑惑,既是被猪啃了手指,还擒什么鸡,该擒猪才是,这名字起的也是蹊跷。 见丁氏走了进来,云娇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乖顺,含笑行礼:“请二舅母的安。” 丁氏也不朝钱老夫人行礼,径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欲开口,便见到地上一片狼藉,顿时又站了起来,大惊小怪道:“这,好好的饭菜,怎的都摔在地上?糟蹋了这般好的饭食,要叫雷公劈死的!” 云娇正欲开口。 李嬷嬷瞧见了,怕她惹火烧身,忙上前一步抢着道:“二夫人,这是老夫人不小心掀翻的。” “啊!她又发哪门子的疯!大鱼大肉的伺候着,还掀桌子,撒了这一桌好东西,摔了这些碗碟!这般糟蹋东西,往后就别吃了!”丁氏顿时跳起脚来,高声叫骂:“也不出去访访看,谁家天天有这些好东西吃,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死就好好死,别在家里作耗……” 云娇听不下去了,照这般下去,她至少还能骂上小半个时辰。 这便是她的二舅母,撒泼打滚的本事一流,鸡零狗碎之事她也要闹得人尽皆知。 也难怪家中之事皆由她做主,二舅舅对她言听计从,若是驳了她的意思,她这般闹将起来,谁能受的住? 不过,这二舅母倒也有个怕的,她轻易不敢反驳姑爷沈长东,大概这便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二舅母,”云娇好容易寻了她喝水的空档,这才插进去话:“婆奶奶想是不爱吃这些荤腥,往后送些软和的粥食即可,无需这般铺张。” “你这小丫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丁氏听她言语,顿时不依不饶:“合着我见天的这么孝敬她,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第21回 眼泪汹涌而出 () “二舅母会错意了,”云娇笑了笑:“二舅母的孝心感天动地,这莱州城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怪只怪我婆奶奶无福消受,说起来还挺可惜的呢。” 这本是奉承的话语,丁氏却怎么咂摸怎么觉着心中不是滋味,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奉承,倒像是在讥讽。 可瞧这死丫头语笑晏晏,面上一片恭顺,不得半丝不敬,如何也挑不出错处,她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堵在心头真是又气又恨。 抬眼见李嬷嬷与蒹葭、木槿三人站着,像是在瞧她的笑话,不由觉得刺目:“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不踢不滚的东西,这地上等着我来收拾?” 李嬷嬷三人不敢多言,忙上前收拾。 丁氏坐在那处,心头那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的,越想越是恼怒,说什么也要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复又想起当初钱芳出嫁之时,老不死的陪了那么许多好东西,听闻连帝京一家茶庄都给了她,除了这些还不晓得有什么好东西给了那赔钱货! 好在那个赔钱货如今也遭报应了,好好的正室无端就成了个小妾,丁氏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心中舒畅,只是那赔钱货轻易出不了门,她想找她算账也不容易,不过跟她女儿清算也是一样。 李嬷嬷带着蒹葭二人,收拾妥当之后,便立在一旁候着。 丁氏抬起手,朝着他们三人挥了挥:“这处没你们什么事了,站到门外头去。” 李嬷嬷瞧了一眼云娇,有些犹豫:“可老夫人这处若是有个需要……” “怎么?可是我说话不得用?”丁氏见李嬷嬷也瞧云娇脸色,顿时不满,瞪眼拍桌:“你个杀千刀的老货,我瞧你是老糊涂了,认不得这里谁说了算了!这不是有孝敬的人专门来服侍老夫人的?用的着你操心?” 云娇心知她有心为难自己,不想与她一般见识,朝着李嬷嬷她们抬了抬下巴:“你们便出去候着吧。” 三人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齐齐转身退了出去。 “照应人就要有个照应的样子,带几个下人做活,你就在边上望着,这就是孝顺了?这个好名声可不是那么容易有的。 你要照应人,什的活计都亲手去做,那才叫真的孝顺。” 丁氏看着云娇一个人站在床边,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心头的气顿时顺多了。 “二舅母说的是。”云娇笑了笑也不反驳,在床沿边坐下。 二舅母这般人,你越是与她争执,她便越是来劲,要的好就是四两拨千斤,叫她有力气也无处使。 果然,丁氏见她平静无波,脸色更难看了些,似乎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软的无处着力,心头大怒,按捺不住便要拍桌子。 便在此时,床上的钱老夫人忽然迷迷糊糊的开口了:“要……要出……小恭……” “婆奶奶,我扶你下来出恭,”云娇听清她言语,心中一喜,外祖母晓得喊小恭了,可是好转了? 将床后头的恭桶搬了出来,云娇试着将外祖母缓缓移到床边,可到了床边却如何也扶不动了。 钱老夫人自打病了之后,人便逐渐消瘦,可她原本就是高挑的身量,便是现下极瘦,云娇也只才十岁,没把子力气也是扶不住,何况钱老夫人还折了一条腿。 云娇瞧着不远处的恭桶,一时间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丁氏坐在椅子上瞧着她窘迫焦急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小赔钱货,方才不挺能耐吗?怎的没主意了?她这下心中畅快多了。 云娇明晓得丁氏不是个好相遇的,可眼下也给逼的没法子了。 只得无奈开口道:“二舅母,我身量小怕摔着婆奶奶,能否请您帮我扶一下?或是叫李嬷嬷她们进来也可。” “如今外头邻里都在说,我家这些个外甥女,顶孝顺的就数你云娇了,这尽孝的事,我可不敢与你争,”丁氏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与笑容,她就等着看笑话呢,又岂有上去帮忙的道理。 “二舅母,你怎能这般!”云娇气结。 这天底下竟有这般对待长辈之人,偏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的如同个没事的人一般。 便是个毫无干系之人,见到这般状况怕也会伸把手,可这丁氏竟如此狠心,就这般袖手旁观,无半分怜悯之心。 云娇顾不得多想,既指望不上她们,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垂目思索片刻,一咬牙将外祖母又扶回床上半倚着,自己下床直接将那恭桶搬起来放在了床中央,才又上床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外祖母,怕她又摔着那条伤腿,外祖母可再也经不住了。 “哎呦,这九姑娘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恭桶这般腌之物,如何能放在床上?”丁氏身后跟着的丁嬷嬷开口嘲讽道。 这丁嬷嬷乃是丁氏的一个远房表姐,二人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又都是一路货色,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 云娇只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咬着牙缓缓扶着外祖母,不想搭理她们,且她现下也分不了神与她们作口舌之争。 “我也从来不曾见识过,我不曾读过书,也不曾去过读书人家,怕是读书人家都是这规矩吧?”丁氏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丁嬷嬷也跟着笑了。 钱老夫人似乎有时觉得自己站不稳,出乎本能的伸出一只手抓着床框,再借着云娇的力气,总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可离那恭桶还有一些距离,这般坐下去,定然说坐不到的。 云娇见状,忙伸出左脚去勾那恭桶。 可这时却已来不及了。 钱老夫人大抵是憋的有一会了,加之神志不清,站在那处便出了小恭。 云娇一慌脚下用力过度,那恭桶便倒在了床上。 丁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丁嬷嬷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在这一瞬,云娇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不爱掉眼泪,因自幼外祖母便告诉她一个道理,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让自己显得懦弱,引来旁人更多的欺负与嘲讽。 可这眼泪,她止不住,她不是为自己流泪,而是为外祖母。 第22回 一直做下去才好 () 外祖母要强了一辈子,却在垂垂老矣之时,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而笑的无比放肆之人,恰恰又是她亲自操持迎进门的儿媳。 云娇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外祖母如今已然糊涂,不懂得这些嘲笑与讥讽,若是外祖母此刻神志清明,瞧见这些人的嘴脸,该是多么的寒心,甚至恐怕会羞愤至死。 扶着外祖母缓缓坐下,她默默拭去泪珠,下床了鞋,将恭桶取了下来放回原处。 她一眼也不看那丁氏,从香樟木的方柜中取出棉被,将床上的铺盖换了。 又倒了些热水给外祖母擦洗,再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裤。 她身量还未长成,做这些事情很是有些吃力,可她不曾有半分退缩,咬着牙迎难而上,她手下虽说动作很慢,可却有条有理,一丝不苟。 做完一切,替外祖母掖好被角,云娇望着外祖母平躺着安详的神色,心中这才松快了些,倚着床沿坐下。 丁氏二人笑了好大一会儿,见云娇毫不理会,大概也觉得有些无趣,便止住了笑声。 见云娇又得了空坐着,丁氏掩着鼻子阴阳怪气的道:“这远近闻名的大孝女哪有空坐着?这些铺盖衣服可都臭了,尿骚味三里路都闻得到,还不快去洗了?” 云娇垂目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之时,一若平常。 丁氏皱眉:“你不吱声这般瞧着我,像是不大服气?我哪说错了?” “二舅母所言自无错处,”云娇敛去心中的愤怒与感伤,淡淡瞧着她:“婆奶奶自我出生后三日,便将我抱回家中养到五岁,从嗷嗷待哺到垂髫小儿,百般照料千般疼爱,如今她身患重病,该是我照料报答她老人家之时,事事亲力亲为也属我本分。” “那你还废什么话,赶快去洗,你婆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可不就等着老了有你孝敬呢,”丁氏说着口气变得愤愤不平:“就是妍姐儿胜哥儿也从来都不得她这般照料,更别提还未满周的夏哥儿,她连抱都不曾抱过几回呢!” “是,”云娇点头起身:“我这便去洗,请二舅母让李嬷嬷进来照看婆奶奶吧!” 能为外祖母做事,她甘之如饴,她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一直做下去才好。 她好怕,怕以后想为她老人家做点什么,却再也不得机会了。 “那可不行,你婆奶奶这里离不开你,你须得在此守着。”丁氏忙阻止她离开。 想就此脱身?哪那么容易! “不如二舅母替我安排一番?”云娇也不恼,站住脚定定将她瞧着:“我也情愿既能浆洗衣裳铺盖,又能照顾婆奶奶,可我实在是分身乏术,烦请二舅母替我想个法子。” 丁氏可就为难了,她本身没什么脑子,只是使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云娇这话还真将她问住了。 “夫人,我有法子帮九姑娘尽孝,”丁嬷嬷忽然开口。 “你说!”丁氏仿佛见了救星,迫不及待。 “不如让外头的婢女将水打进来,九姑娘便在这处浆洗,既能照料老夫人,又能洗衣裳,两不耽误!”丁嬷嬷有些得意。 “这个法子好,就照你说的做!”丁氏险些按捺不住抚掌大笑。 “这法子还真是两其美,”云娇轻轻一笑:“真是劳丁嬷嬷费神了。” “替我家夫人费神,那是我的本分。”丁嬷嬷高昂着头,很是不屑。 水很快便打来了。 云娇将袖子挽起,坐在一张狗凳上,就着皂角粉,便开始有板有眼的搓洗起来。 缝补浆洗,洒扫做饭,这些活计她自幼便会,都是外祖母手把手教会她的。 那时,外祖母常与她言,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说不上哪日便用上了,这花无百日红,万一哪日落难了,没得人伺候,也能将自己照料好。 除此之外,外祖母也曾教她识些简单的字,在她大些之后,更是特意请了一位女先生,隔日便来一趟,教她读书。 丁氏心中积压了太多不满,也有钱老夫人对云娇呵护有加的缘故。 她左右也是闲着,便抱臂坐着不走了,索性带着丁嬷嬷在边上先看着云娇浆洗。 钱老夫人在床上胡言乱语着,说的最多的便是云娇,世林。 丁氏听着很是不满,也很不屑,心中暗骂老不死的,都快上西天了,还惦记着那个从小就送人的老三。 她又想起钱老夫人的私产,姑爷来翻像是没翻到,这老东西不是想留着给老三吧? 门帘一打,外头又进来一人。 丁氏回过神来,瞧见来人便笑道:“是大嫂子来了,可曾吃过早饭了?我这腿有些不爽利,我就不起身了。” 家中长嫂如母,她这弟媳见了嫂子本该起身行礼的,她嘴上倒是客气,却无半分行动。 想当初钱世江在世之时,掌管着家中的店铺生意,人情往来,丁氏对待长房这对兄嫂也都是笑脸相迎。 可自打钱世江去了之后,家中的生意都落到了二房手中,丁氏也自认是当家主母,家中财产店铺也几乎都在他们手中,而长房无子,日渐落魄,她也越发肆无忌惮了。 “大舅母。”云娇起身,乖巧行礼。 “不用客气,”大舅母温氏是个温和良善的,见到云娇在洗衣裳,不由吃惊:“你怎的自个洗衣裳?外头婢子们不都闲着吗?” “云娇是个孝敬的,说是婆奶奶从小疼爱她,她也心疼婆奶奶,所以什的活计都要自己动手,要好好尽孝心呢!”丁氏在一旁抢着道。 “你这孩子,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温氏忙去拉云娇:“这些粗活,便交给婢女,你好生陪着你婆奶奶便是了。” “大嫂,你可不能拦着人家尽孝心!”丁氏不客气的推开温氏。 温氏顿了一下,晓得她是故意为难云娇,皱眉道:“个孩子才十岁,哪做得动这种活计,那铺盖泡了水,两个婢子都提不动,她怎拧的动!” “大嫂子,你来看奶奶,那你就看看妥了,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丁氏顿时拉下脸来。 第23回 无谓的口舌之争,能免则免吧 () 大渊朝古来有一习俗,女子嫁到夫家,便与自己的儿女一般尊婆母为“奶奶”,以示尊重,亦是女子地位低下的体现,成亲嫁与男子那一刻,女子在婆家人跟前便生生的矮了一辈。 温氏张口还待再说。 “大舅母,是我自己愿意的,况这都是些小事,不碍事的,”云娇抬头冲着温氏乖巧的笑。 她不想这两个舅母在这处起争执,外祖母如今的状况,怕是要越静越好,且大舅母一向待她不错,她也不想因着自己,害的大舅母被二舅母欺压羞辱。 大渊朝女子丧夫是可以改嫁的。 夫君若是养不起妻子儿女,妻子也可以报官,要求和离。 夫君若是外出三年不归,妻子也有再嫁的权利。 云娇的大舅母在大舅舅过世之后,就曾先后招过两个鳏夫进门,也算是入赘吧。 毕竟她两个女儿皆已出嫁,那个养子虽说离的不远,可待她还不如个近邻,她一个孤苦无依,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不幸的是,那两个男人都在与她成亲之后几年内便去世了。 想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她也是看开了,后来便一直寡居着。 外头传闻大舅母克夫,又说什么劳什子的三夫命,各种言论,不一而足,总归没有什么好话便是。 二舅母作为一家人,原本是该向着大舅母,不叫外人胡说,可她却搅和在里头,说的比旁人还起劲些。 好在大舅母晓得她的为人,一向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若是个气性大的,怕是都要生了上吊的心。 二人若这会因她争吵起来,二舅母少不得又拿那些事挖苦大舅母,云娇不忍见大舅母心伤,无谓的口舌之争,能免则免吧。 温氏晓得她懂事,拍了拍她的肩不再多言,缓步走到床边去瞧钱老夫人。 “奶奶,今朝怎样了?”她俯看着床上的老人。 钱老夫人像是没瞧着她,一言不发,浑浊的眼盯只着床顶。 温氏在床边坐下,拉住她枯瘦的手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样可怎么好,那时候多精干的一个人,怎么说糊涂就糊涂了呢!” 正说着呢,外头声音有些喧闹。 “老爷,大人……”外头是婢女们在行礼。 丁氏站起身起来。 温氏也跟着起身,口中道:“世海来了。” 云娇也跟着站了起来,瞧着门帘被掀开,二舅舅钱世海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材效似外祖父,不算太高,人很清瘦,穿着石灰色蜀锦的直裾,腰间像模像样的挂着两个玉佩,瞧着倒像个富商大贾,面上笑容可掬。 云娇心中一动,她来了几日二舅舅都推说不得功夫见她,加之二舅本就不大爱笑,这笑显然不是对她的。 果然,就见一人紧跟着钱世海走进门来。 定睛一瞧,却是秦南风的舅舅,忠武指挥使赵忠勇。 云娇心中了然,难怪二舅舅笑成那般,原是此故。 虽说大渊朝重文轻武,文官与武官若是同一品阶,这武官便如约定俗成一般低了一头。 可这忠武指挥使,好歹也是个正五品官,再说赵忠勇出身行伍世家,假以时日,待他立了战功定然高升,钱世海一介商贾,对他自然是恭敬有加。 云娇有些不解,自己好歹也是正三品文官的女儿,二舅舅为何不讨好她呢? 思索片刻她便了然,是了,二舅舅与父亲原本就因嫁妆之事闹的很是不快,当初父亲尚未高中,乃是一介穷秀才,听闻二舅父曾多番言语羞辱于他。 而她如今不过是个庶女,生母也由主母成了个姨娘,二舅父瞧不上她也是应当。 况且,瞧着二舅母不罢休的姿态,二舅父敢与她亲近才怪了。 赵忠勇生的人高马大,穿着一身兽皮制的窄袖短战袍,瞧着又暖和又轻便,脚蹬战靴,端的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云娇瞧着他不免心中一跳,怕是只有真正上过阵杀过敌之人,才会有这般魄人的气势。 “二舅舅。”云娇对着钱世海行礼。 “云娇,”钱世海往前跨了两步神色有些复杂,但瞧见旁边丁氏的脸色,他立刻若无其事:“快跟赵大人打招呼。” “赵大人安好。”云娇乖乖行了礼。 那边温氏与丁氏都行了礼,紧跟着外头便大跨步走进来一少年,后头又紧紧跟着个小厮。 云娇见了那身影有些想笑。 想来是秦南风想要来看钱老夫人,便说与他舅舅听。 赵忠勇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钱老夫人乃是钱香山嫡亲的祖母,他既知此事,自然是要来探望的。 那边钱世海与赵忠勇已经站到钱老夫人床边,钱世海正小声说着老人家的病情。 “秦少爷,”丁氏忙跟秦南风打招呼,笑的一脸慈祥,然不见了方才对着云娇那副尖利的嘴脸。 秦南风不以为意淡淡点头,反倒瞧着云娇那处。 “小九,你怎的自己洗衣裳?”他踱到木盆边站住脚,皱眉很是不解:“而且,为何要在房中洗衣裳?” 他虽不曾洗过衣裳,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浆洗衣裳不是在井边或是河畔么?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敷衍道:“没什么。” “我就晓得你手底下人不够用,”秦南风得意一笑,回头冲着小厮道:“万年青,去将人叫进来。” 那小厮生的白白净净的,眉清目秀的瞧着很是机灵,此刻听了他的话却仍傻傻的瞧着他。 “傻瞧着我做什么!”秦南风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快点!” 小厮如梦初醒,捂着脑门很是委屈:“少爷,小的不是叫‘螭虎’吗?怎地又叫‘万……万年青’了?” 云娇轻笑,秦南风虽号称不爱读书,可他平日读的书定然不少,“螭虎”乃是勇猛与力量的象征,在战场上可代表“战无不胜”。 就这个小厮的名字而言,他在读书上虽不用功,可倒也不曾辱没书香世家的门庭。 “本少爷想改便改,哪那么多废话,”秦南风抬脚欲踢。 小厮吓得慌忙捂着屁股便跑了出去。 第24回 万年青 () 云娇忍不住掩唇轻笑,边上温氏也笑吟吟的瞧着。 只有丁氏听闻秦南风带了人来,不由与丁嬷嬷对视一眼,面露不虞之色,她心中很是不满秦南风多管闲事,但终究不好发作。 她虽蠢,但还不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晓得泼妇那套登不得大雅之堂。 “小九,”秦南风含笑:“你瞧我这‘万年青’是否与你那‘谷莠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娇微怔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谷莠子是云娇起的,她与钱姨娘院中之人,皆以常见的花草为名,谷莠子乍一听颇为悦耳,其实便是外头俗称的狗尾巴草,常见的很。 “万年青与谷莠子,确实凑趣,”云娇轻声细语:“不过不知秦少爷这般做有何用意?” 秦南风被她一声“秦少爷”叫的浑身不舒坦,却也晓得女儿家的不便,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该与她表现的过于亲密,免得有辱她姑娘家的清誉。 当即笑道:“我也不得旁的意思,只是觉得听着有趣而已。” 说话之间,万年青带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少爷,人带来了。”万年青躬身退到一侧。 云娇打眼一瞧,那女子看起来比她年纪略大些,穿着一身青底白花的粗布衣裳,生的高而略显健壮,肤色微黑,细看之下五官倒也精致,看模样像是常干农活儿的。 莫不是哪个农户家的女儿?瞧着倒是一副憨厚老实相,该是个可靠的。 “见过少爷,”那女子也不瞧旁人,只对秦南风行礼。 云娇猜她大抵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秦南风一挥手:“见过你家九姑娘。” “蒲公英见过九姑娘,”她便听话的朝着云娇行礼。 云娇微微点头。 “往后你便跟着九姑娘,”秦南风又吩咐道:“先将这些衣物拿去浆洗吧。” “是。”蒲公英弯腰端起地上木盆。 “等一等,”秦南风瞧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丁氏,叮嘱道:“往后照顾九姑娘之事便交与你了,若是还见她做粗活,我便唯你是问!” “是!”蒲公英低眉顺眼的应了,这才端着木盆去了。 万年青忙将地上余下的铺盖卷了,一同帮她拿了出去。 丁氏看不下下去了,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丁嬷嬷一把拽住宽袖。 可她已是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丁嬷嬷的手,上前道:“秦少爷,不是我说你,我家云娇姑娘家家的,你一个男儿怎能乱送她东西呢?你这叫私相授受,传出去可我家外甥女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南风皱眉:“我若是送个物件儿,你说私相授受倒也说得过去,我送个婢女如何算得私相授受?再说了,我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送的,你说的这罪名我可不担。” 这遭瘟的老婆子甚是可恶,他就晓得是她故意为难云娇。 丁氏几番张口,却无法辩驳,想拿出撒泼打滚那一套,似乎又不大妥当,一时间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直气的七窍生烟。 温氏见状心中暗笑,真是痛快,牙尖嘴利的丁擒鸡也有今日。 “南风,”赵忠勇回过身来:“休要胡闹。” “舅父,”秦南风很是委屈:“我如何胡闹了,小九是我儿时玩伴,她身边人手不够,我送个婢子而已,何错之有?” “你这混小子,便算你是心善,但也不可蛮横,还不快赔礼!”赵忠勇板着脸正色道。 秦南风只是站在那处不言不语,显然很是不服。 钱世海忙道:“一点小事而已,赔礼就不必了!” 又朝着丁氏道:“送个奴仆的事情,这两个孩子才多大,哪有你说的那么污糟,还不快出去!” 丁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扭头气冲冲的走了。 “孩子不懂事,让伯父见笑了,”赵忠勇顺势将事情圆了过去。 赵忠勇琢磨着,自己的外甥自己了解,倒也不至于送个婢女便打人家姑娘主意,这孩子没那么不堪,大概是真看不过眼。 不过这事说来倒也奇怪,这把大人堂堂朝廷大员,他的女儿,怎会连仆从都不够使唤的? 二人又客套了一番,赵忠勇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走了,伯父保重身体,告辞!” “我送送你,”钱世海忙道。 “不必了,伯父还是留下来照顾祖母吧,”赵忠勇摆摆手,大跨步往外走。 钱世海也不好勉强,只得顿住脚。 云娇见状忙道:“二舅舅,我去送送秦少爷,他送我一个婢女,我也不得旁的谢礼,便送他一送吧。” “去吧,”钱世海点头,他倒没有为难这个外甥女的心。 云娇急急追了出去:“赵……赵大人,请留步。” 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赵忠勇,情急之下,便喊了出来。 赵忠勇诧异回头,见是她神色便柔和了些:“把姑娘,你与南风一般大,同他一样叫我舅舅便可。” 云娇低头轻咳了一声,心道您是表哥的结拜兄弟却让我喊舅舅,这可真是牛毛炒茴香乱七八糟。 不过习武之人不拘小节,赵忠勇这般反倒让她放松了些。 且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开口道:“赵……赵舅舅,我想与秦少爷道别,不知可方便……” “南风,”赵忠勇很是干脆的朝着秦南风一抬手:“来,把姑娘找你有话说。” 他虽是个武将,却不是个莽夫,而是有勇有谋粗中有细,起初瞧这丫头追出来,还当自己家那个混小子真偷偷招惹人家姑娘了。 但云娇一开口,他便察觉他猜错了,这姑娘虽极力掩饰着,眼中却仍旧难掩焦急,再瞧她手无意识的攥紧,便知她定然有于她而言极为重要之事要找南风。 他本是个爽快人,说了一声便去院外等着了。 云娇领着秦南风走到廊下无人处,这才站住脚,回头望着秦南风想着该如何开口。 “你望着我做什么?”秦南风不解:“有何事你说便是了,但凡哥哥能做到的,都不在话下。” “秦小五,你此番可是回帝京?”云娇沉吟片刻,这才开口。 第25回 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 说起此事,秦南风顿时眉飞色舞摩拳擦掌:“此番不回帝京了,我三舅前日接了调令,要往西地去呢,我缠了他整一日,他才勉强答应带我去见识一番。” 大渊西地与翎夏国接壤,近年翎夏国屡犯边境传闻不止,云娇虽在闺阁之中倒略有耳闻。 “如此……”云娇顿了顿,掩下失望微笑道:“那便祝你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秦南风瞧她神色不对,皱眉道:“有何事你便直说,与我有何见外的?” 云娇若无其事道:“我当你要回帝京,原想托你替我带个话,既如此,我让谷莠子回去一趟便是了。” 秦南风想起今晨所见,正色道:“你如今处境,那小厮走了怕是不妥,你与我说是何口信,我替你传回去。” “你不去西地了?”云娇错愕。 “我让人传话回去便是了。”秦南风不以为意,这等小事在他看来实属小菜一碟。 云娇踌躇片刻:“那不必了,我叫旁人回去吧。” “把小九,”秦南风皱眉:“我记得你小时候也不这般婆婆妈妈的,你支支吾吾的作甚,有何话便直说呗!” 真真是急煞人了,女孩子长大了都这般矜持吗?也太磨人了些。 “你今日也见了,我外祖母如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心中一直记挂我三舅舅,便是糊涂了,也还念念不忘的总是唤他,可我三舅舅在帝京恐还不知外祖母如今情形……”云娇别无他法,索性和盘托出:“二舅舅不曾派人知会三舅舅,我一个小辈也不好置喙长辈做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外头人若是晓得了,又不知要编排出多少不是,眼下我跟前又不得合用之人,这才想着请你给我捎个口信回去……” “原是这般……”秦南风沉吟片刻,抬头瞧着她含笑道:“那我便替你跑一趟吧。” “可你……”云娇很是过意不去。 一个热血少年对于战场的向往,便如同一个贪杯之人对美酒一般欲罢不能,他好容易缠着他舅舅得来去边疆的机会,怎能因她的事耽搁了? “不妨事的,去西地往后有的是机会,”秦南风笑嘻嘻的伸手揉她发髻:“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云娇这回不躲也不恼,而是郑重朝他行了一礼:“如此,云娇便多谢哥哥了!” 她暗下决心,往后若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于他。 “不必如此多礼,”秦南风收回手笑得爽朗:“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啦!” “还有,顺带给我姨娘也捎个信,便说外祖母身子很不好,让她得空便来。”云娇又匆匆叮嘱。 “放心,我先去了!”秦南风与她挥手告别。 “把云娇!” 云娇正欲点头,耳边便传来尖锐的唤声。 二人错愕扭头,便见钱妍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 秦南风一见钱妍顿时脸色一变,匆匆丢下一句:“小九,我走了!” 说罢转身溜之大吉。 “秦南风!你给我站住!”钱妍见他跑了顿时急了。 秦南风如同不曾耳闻一般,一阵风似的跑出院去了。 云娇见他如撞鬼一般,眨眼便跑了个没影,不由暗暗好笑。 钱妍气的直跺脚,转身便将矛头对准云娇:“把云娇,你说,你们两个躲在这处鬼鬼祟祟,到底在说什么!” 云娇瞧着这个表侄女,在心中叹了口气,她长相肖似沈长东,模样不太出色也就罢了,偏这性子也不沉静娴雅,而是与二舅母一般聒噪,遇上点事情便咋咋呼呼的。 她瞧上秦南风该有数载了,可秦南风若是能瞧上她,那才叫真的撞鬼了。 云娇不想与钱妍多做纠缠,拔腿便欲一走了之,免得被这贴狗皮膏药黏住揭都揭不开来。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钱妍如何肯就此作罢,冲过去拦在她跟前:“没听到我问你话呢,你可是聋了?” 云娇耐住性子道:“钱妍,首先呢,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似乎不该直呼我名,太过不合礼数。 其次,我与旁人说什么,与你不相干。 最后,请你让开,我要去照料外祖母了。” “把云娇,你还敢教训我,也不看看你现下住在谁家,”钱妍顿时更加怒不可遏,两手叉腰,口水飞溅。 云娇嫌恶的皱眉,正欲开口,便见不远处一身姿挺拔的少年缓缓走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将到唇边的话语咽了下去,笑吟吟的望着来人。 那少年走到近前,对着云娇文质彬彬的行了一礼:“钱胜见过表小姨。” 他眉眼酷似云娇的表姐钱香兰,俊秀又带着些书卷气,叫人瞧着便知是个读书人。 云娇含笑点头,对比自己个头还高些的钱胜这般以礼相待习以为常。 钱胜自来便是如此,遵循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他做人做事黑白分明有板有眼,也是如今钱家唯一的一个不可多得明白人。 云娇一向瞧他颇为顺眼。 钱妍见到自己弟弟这般敬重云娇,登时气的七窍生烟,站在一侧脸色铁青,却也是一言不发。 从小到大,她早晓得自己这个弟弟有多么的固执,想说服他与她一道对付把云娇,简直白费口舌,痴人说梦。 且这个弟弟争气,读书极为用心,家中一向事事以他为先,钱妍轻易也不敢与他针锋相对。 “姐姐,”钱胜瞧向钱妍,似乎没看出她的不快:“你与我一同去瞧曾祖母吧。” 钱妍狠狠的瞪了一眼云娇,冷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云娇朝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跟了上去。 蒹葭正在门前担忧的张望着,一见云娇,顿时欢喜的冲了上来:“姑娘……” “什么主子什么奴才,都一样没规矩,”钱妍轻蔑的翻眼,一脸不屑。 蒹葭忙捂住嘴,不敢作声。 云娇不以为意,带着蒹葭几人一同进了门。 钱世海还在屋里坐着,李嬷嬷与木槿在房中照料着钱老夫人。 钱妍进门便捂住口鼻,一脸嫌恶,尚未站住脚便随意找了个由头,迫不及待的去了。 钱胜待着也不大会儿工夫,钱世海便催着他去读书。 钱胜也便起身告辞了。 屋内除了几个婢子,便只余下云娇与钱世海。 第26回 过了良久犹觉不敢置信 () 钱世海瞧着自己这个外甥女站在一侧乖顺的模样,总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心中对自己的老母亲也有些愧意。 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道:“云娇,眼下你婆奶奶睡着了,我前头还有事便先去了,若有事你差人去叫我。” “二舅舅等等,”云娇忙跟上一步。 “怎么?”钱世海不解。 “我也没得旁的事,只是婆奶奶如今身子虚弱,用不下那些荤腥油腻的,二舅舅可否吩咐厨房,每顿给婆奶奶做些新鲜清淡的吃食?”云娇希翼的瞧着他,心下估摸着,这点主二舅总该做的了吧? 钱世海点点头,正欲应下。 外头门帘一挑,沈长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钱香兰。 “小姨在说祖母的饭食?那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给祖母补身子的,可有不妥?”沈长东笑吟吟的走到近前。 云娇一见他便如见了茅厕的蛆一般恶心,清晨之事犹在眼前。 蒹葭与木槿对视一眼,二人皆有些胆寒。 可偏偏沈长东这个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谈笑自若。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瞧向钱香兰:“表姐。” 钱香兰柔柔的笑了笑:“表妹,你照顾祖母受累了。” 这个表姐,待人接物还是不错的,没随了二舅母,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纵容沈长东作恶,甚至还帮他善后。 沈长东见云娇不理他,故意上前一步笑道:“小姨今日怎的连姊夫都不叫了?莫不是害羞?” 那模样,倒真似平常的姐夫与小姨之间开个玩笑,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云娇若是不应,倒显得不知礼数了。 可对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她如何叫的出口? 她垂目默默无言,就这般与他僵持着。 沈长东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钱香兰神色微动,思索片刻上前解围道:“你晓得表妹害羞,还故意逗她做什么!” 沈长东好似想起什么,面上神色一缓,忽的一笑:“也是,姑娘家害羞也属正常。 不过我方才听到小姨说起祖母的吃食,那些一向都是我安排的,小姨提的也不无道理。 不如这般,待小姨空了到我书房,给我列些菜品单子,我吩咐厨房照做便是了。” 云娇死死掐住手心,才忍住了甩他一巴掌的冲动。 “这样也好,”钱世海不明就里,很是赞同的连连点头,其实他心中也是有些意外,不曾想到姑爷这次这般好说话。 钱香兰站在一侧若有所思。 沈长东背手瞧着云娇:“小姨以为如何?” 云娇盯着面前这张丑恶的嘴脸,知道他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要挟。 他就差对她直言若是想让外祖母饭食合意,她便须得与他苟且。 云娇僵了片刻,定下心神轻轻一笑:“就依姐夫所言。” 沈长东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很是得意,原以为这个小姨很难上手,却不曾想也不是个什么忠节烈妇,他心中很是自得,以为云娇已是他囊中之物。 “那便如此说定了,岳父,城西那家铺子的帐可曾送过来?”沈长东朝着钱世海问道。 钱世海回道:“今朝早上掌柜的差伙计送过来了,我去取给你。” 翁婿二人说着便一同离去了。 屋内除了婢女与钱老夫人,便只余下云娇与钱香兰表姊妹二人。 “你们都先下去吧,”钱香兰静坐了片刻,忽然朝着蒹葭她们吩咐道。 蒹葭三人都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微动,微微颔首。 片刻之后,屋内便只余下云娇与钱香兰表姊妹二人,并一个昏睡在床上的钱老夫人。 “好妹子,你来坐这儿,”钱香兰起身拉过云娇,坐在自己身侧。 “表姐。”云娇乖顺的唤了一声。 “好妹子,我虽是你表姐,可我妍儿比你还年长些,我也可算你半个长辈,我说的话你可愿听?”秦香兰拉着她的手,目光无比真挚。 “那是自然。”云娇点头。 “那你便听我的,万万莫要去你表姊夫书房。”钱香兰握着她的手蓦然攥紧。 “为何?”云娇即刻便问。 “你莫要多管,听我的便是了。”钱香兰拍了拍她的手:“你只需晓得,表姐不会害你便是了!” “表姐,若是我没有猜错,其实你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的!”云娇站起身来,抽回自己的时候,厉色道:“那表姐为何不阻止,任由那禽兽为所欲为,甚至还替他善后?” 钱香兰叹了口气,看向别处:“你当我不想阻止吗?你瞧瞧我这身上。” 她说着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新伤摞着旧伤。 云娇愕然无语,怔了片刻才道:“这些都是他打的?舅舅与舅母便这般由着他打你吗?” 钱香兰苦笑了一声:“当初我本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他家兄弟五个,也肯入赘我家。 可你舅舅舅母瞧不上他只是个铁匠学徒,说将来没得出息,偌大的家业他也没本事管。 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打外地来的沈长东,只因他是个秀才,识字载文,你舅舅他们便觉得他处处都好,再加之他也同意入赘。 你舅舅便欢欢喜喜的定下了这桩亲事,你舅母更是到处说自己这姑爷多么好多么出色,我也拗不过他们,只好顺了他们的心意。 可成了亲之后他才露出本性,对我动辄打骂,还道妇人不可惯着,越惯越是装腔作势。 我拿捏不住他,挨了打心中又委屈,便与母亲哭诉。 起初,你舅舅舅母见我挨了打,自然心疼,每逢我与他起了冲突,便也来帮腔。 最初几次,他也有所收敛。 后来有一次,你舅母耐不住性子,冲上去给了他一耳光,他便再也不装了,却反过来将他二人也打了一顿,却毫无愧疚之心,还闹上了公堂,说我们商贾之家居然敢凌辱读书人。” 云娇听得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天下竟有如此颠倒黑白罔顾人伦之人,简直匪夷所思,过了良久犹觉不敢置信。 上门入赘的姑爷敢对这一家子这般妄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细想来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个落第秀才,钱家又无男丁,才敢为所欲为。 若是钱香山还在,也轮不到他在此作威作福。 第27回 点茶 () 钱香兰又叹了口气:“就这般闹了几年,他越发放肆,如同个泼皮无赖一般,他又年富力强的,再加上是个秀才,我与你舅父舅母辩也辨他不过,打就更不是对手了。 后来也就只能作罢,家中一概事务皆由他说了算。” “表姐,你就不曾想过拒抗吗?”云娇听的柳眉剔竖,俏目圆睁。 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外祖父与大舅舅辛苦打下的家业,怎能就这般便宜了这种人? “拒抗?”钱香兰凄惨一笑:“谈何容易?如今儿女都这般大了,他却越发的暴虐,动则对我破口大骂,一个不他的如意便是拳打脚踢,我能如何? 就算自己不要颜面,也总要替儿女着想。 咱们身为女子,做不得自己的主,一切都是命,认了吧。” 云娇蹙眉心中酸楚垂目不语,认命?身为女子便该认命?这是为何?难不成女子从出生那一刻便错了? “云娇,你切记不可去他书房,我便先回去了,若是久留了,不知又要闹出何等事来。”钱香兰叹了口气,收起方才的哀伤,面色如常的起身去了。 云娇坐到外祖母床边,瞧着她苍老憔悴的容颜,暗自咬牙,认命?绝无可能。 旁的事情她都无谓,甚至她自己的事情她都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过,毕竟那畜生也不曾真近她的身,可外祖母这折断的腿,她定是要朝那畜生双倍讨回的! 安顿好外祖母之后,由李嬷嬷照看着,云娇回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蒹葭与木槿并秦南风先前送的那个蒲公英,都随着她一同进了屋子。 云娇进屋随意靠在藤椅上,蒹葭与木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三人一同打量着蒲公英。 蒲公英垂眉敛目,十分恭顺。 “你叫蒲公英?”云娇脆声问道。 “是。”女子点头称是。 “改了吧,”云娇淡淡道:“我家只有男仆才用三个字的名字。” 见她垂着头不言不语,云娇便当她是默许了,又开口问道:“你本名叫什么?哪里人士?你与秦少爷是如何认识的?” “我姓黄,叫黄连弟,”她小声回道:“我便是莱州郊外人氏,我家原先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家中有父母双亲并一弟弟。 我弟弟自幼便有不足之症,自会喝奶便喝汤药,这原本是富贵病,有些好补品将养着便是,只是家中没那许多银钱去买补品,弟弟的身子便时好时坏的。 前些日子天寒,我弟弟便又发了病,先前爹娘为了给弟治病家中能变卖的都卖了,实在不得法子了,我也看不下去,走投无路之际便只得到街头卖身为奴,想着拿些钱回去救救急。 出门时我沐浴焚香祷告,祈盼能够遇上个好的主子,菩萨竟让我如愿了,在街头便恰巧遇上了秦少爷,这才被带到这处。” 云娇微微颔首:“秦少爷可给你签了卖身契入了奴籍?” 黄连弟迟疑着摇头:“不曾。” “那你可愿跟着我?”云娇又问道。 “自是愿的。” “你既愿跟我,这契子还是要签的,”云娇柔柔一笑:“一来,签下了卖身契,我好再给你贴补些银钱,二来凭着这一纸契约,以后每月你才好领月例。” 黄连弟有些犹豫。 云娇瞧出她心有疑虑,又出言为她释惑:“你放心,这卖身契也分死契与活契,死契顾名思义,签了就终身为奴,活契也很好理解,便是你自愿卖身几年,便签几年,到期了便可离去。” “真的?”黄连弟顿时眼睛一亮。 云娇点头,又与她说了两种契约不同的月例。 黄连弟最终选择签下五年卖身契。 这事情便算是妥了。 云娇就着她的姓为她取名黄菊,将她划作二等婢女,让蒹葭闲暇之时教她些规矩,这人便算是留在身边了。 丁氏虽然对此事颇有不满,毕竟有违她为难云娇的初衷,可这人是秦南风送的,且还是当着她的面领过来的,她当时不曾开口,事后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到底是朝廷官员的儿子,又是赵忠勇的外甥,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自云娇答应沈长东去他书房之事之后,沈长东无事便来钱老夫人房中转悠,没话也找些话与云娇说。 云娇不曾去他书房,但也不曾对他怒目相向,每日他来了,不再如从前一般冷着脸,反倒一反常态的殷勤,亲自奉酒奉茶,待他客气的很。 沈长东当她想通了,对她的殷勤通通笑纳。 至于云娇过了几日仍未去他书房,他也当做是女儿家害羞,犹豫几天也是理所当然,左右已是囊中之物,也不急这几天,这般喝酒饮茶,倒也有些情趣。 他很是得意,私底下也时常暗暗感叹,这大户人家养出的女儿,便是个庶女,也比这些农户商家的女儿风雅多了。 云娇暗地里吩咐谷莠子去街上的药铺买了几钱番泻叶,晚间在自己房中偷空,将那些番泻叶就着火炉烘干,塞在茶饼当中。 第二日清早,沈长东果然一如往常进了钱老夫人房中,这几日他都满面春风,连带着对家中下人都好了许多。 钱老夫人那边的吃食,他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都是些不易积食的时鲜蔬菜,比从前的油腻荤腥不知好了多少。 因着沈长东的缘故,丁氏也不敢跑到云娇跟前来作妖了,连带着她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钱府最顶尖的了。 沈长东是想着既然云娇乖顺,他也该拿出自己的诚意。 进屋之时,云娇正在点茶,蒹葭在一旁帮手。 那褐色的茶饼投入茶碾之中,细细的碾成极细的末,再过细筛筛一遍,留下最为精细的茶末。 将黑盏在热水之中预热一番,此盏必须为黑盏,因黑盏质厚难冷,最是合适点茶。 再将茶粉撒入黑盏之中,以汤瓶缓缓往其中注水,那水流极细,如蜻蜓点水般,故此称为点茶。 这点茶看似简单,其实却极为讲究,茶粉与水的分量极为精巧,能否成就一碗好茶,多少比例的茶粉与水极端重要。 第28回 得手了 () 滚水必须分先后几次注入,在注入水流之时,必须以茶筅快速调和茶汤,再次注入水流,继续以茶筅调和,如此周而复始,待得茶色泛出乳白色,碗中浮起一片乳白色的泡沫,犹如冬日雪花浮在牛乳之上,这碗茶便算是成了。 这点茶的手艺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大渊国文人豪客几乎人人都会这一手,其余的皆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才会特意培养点茶的手艺,不过着重培养的还是嫡出的子女。 把家有专门的点茶师傅,专司传授把家子女点茶之职。 这点茶师傅是大夫人请的,着重点都在几个嫡女身上,云娇不被重视,每日跟着也只学了些皮毛。 待她年岁大些之后,钱姨娘咬着牙硬是花重金,寻了一个技艺高超的茶娘,专教她练习点茶。 是以她虽是个庶女,可这点茶的手艺却是顶尖的,丝毫不逊色与大户人家的嫡女。 她甚至可以在茶沫上作出山水画,或是诗词曲赋,不过这手艺她可没兴致在沈长东跟前展露。 沈长东安静的站在一侧,端详她专心致志的点茶,一张小脸恬静优雅,越是细瞧越觉得精致,这小姨这模样真不知是如何生成的,便只是这般瞧着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成了!”蒹葭欣喜的喊了一句。 云娇放下茶筅,将那碗茶端起,捧到沈长东的面前,巧笑嫣然:“姊夫请用茶。” 沈长东心中美不自胜,接过了茶盏,笑问道:“小姨可是知道姊夫要来,特意为我点了这碗茶?” “那是自然。”云娇娇笑,面上无半丝厌恶之色。 沈长东听了顿时心花怒放,一仰头豪气将那茶水饮了个一干二净。 云娇抿唇接过空空如也的茶盏,唇边的小梨涡更深了些。 沈长东近几日都待至午饭时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云娇除了照顾外祖母,便也就陪他闲坐着,其间并无露出半分不耐。 今日方坐得刻把钟,沈长东便暗自皱眉,觉得腹中不大爽利,起身便要告辞。 “姊夫今日怎地这般早便要走?”云娇起身,神色间极为关切:“可是我言语不当,惹得姊夫生气了?” 沈长东虽然也很想留下来继续享受她的温言软语,无奈他咬牙也抵挡不住腹中疼痛,只得故作无事姿态,淡然摆摆手道:“小姨多虑了,绝无此事,姊夫只是想临时想起前头还有事未处置,是以……” 他不肯说出实情,好容易才博得这小姨笑脸相迎,若此时说腹痛难忍欲出大恭之事,未免太煞风景。 “姊夫此话当真?”云娇扬着小脸很是不信,上前兀自打量他:“我瞧着怎的不大像呢!” 沈长东白着脸,额头上汗珠隐现:“当真当真,我可从不曾骗过小姨。” “既然如此,”云娇沉吟片刻,开口道:“婆奶奶睡了,我左右也是无事,不如我陪姊夫一同去吧?” 若是平常,云娇提出此事,沈长东可真是求之不得,怕是要载歌载舞庆祝一番才是。 可此刻他正是紧要关头,有难言之隐,真是又气恼又愤恨。 定然是早饭吃坏了肚子,他心中将厨子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遍,发誓一会儿解了急非去厨房将那厨子打骂一顿才解气。 “不必了,”沈长东夹紧了臀部,艰难的往外移了一步:“待我忙完了,再来寻小姨说话。” “那行,”云娇瞧他额头上细汗密布,估摸着怕是火候差不多了,轻巧的往边上移了一步,柔柔一笑:“姊夫走好。” 沈长东顾不上客套,抬脚便冲了出去。 原本就有些不大忍得住,与云娇说话又耽误了片刻,若是返回自己院中,怕是等不得到茅房,便要飞流直下了。 沈长东站在门口纠结了一番,扭头冲进了栖霞院后院。 后院便有个茅房。 茅房,顾名思义,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头挖着一个几乎占满房间的圆坑,深度有两三人高,形状好比一个大圆缸,是以叫做茅缸。 大渊朝有些人家便是将出恭叫做上茅缸,很是形象了。 普通平民百姓家,没那么多讲究,以茅草玉米秸秆围出一块空地,朝南处留个口子,既方便出入,也能留些光亮。 在空地当中挖个深坑,进口填几块平整的石头,便算是家中的茅房了,若是出恭便蹲在坑边,这种茅房很是有几分危险,老人孩子一个不小心便会掉入其中。 钱家好歹也算是商贾之家,自然比平民百姓讲究些。 茅房之中,深坑挖好了之后,底子都夯实了,边上也都以黄泥土和着碎稻草糊上,防止渗漏。 而后在上头用木板盖着,只余一个空缺,请来木匠做上一张椅子,椅面挖上个不大不小的圆洞,刚好可以容纳成人的臀部。 如此将这把椅子安置在茅缸之上,出恭之时便可坐着,极为方便,几乎没有掉下去的风险。 这椅子也有个名字,叫做茅缸座。 那茅缸下有一条通道,通着外头,方便人从外头清理,这般院子里头也不会在清理之时恶臭冲天。 茅缸大概每年春日清理个一两次,也不用特意找人挑粪,有的是专门要粪的农户,要这些粪水回去给庄稼施肥,只要言语一声,便给清理的妥妥当当的。 此时正直隆冬,也是一年之中茅缸最为漫溢之时。 话说那沈长东用尽毕生气力,总算挨到茅房外头,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扯开裤带一屁股坐到了茅缸座上去,还未来得及出口气,便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直往下坠去。 “啊” 任他再心狠手辣再狼心狗肺,也挡不住一头栽进粪坑的恐惧,且还是脑袋朝下的。 他一伸手扯住茅缸座,谁料那茅缸座也是个假把式,跟着他一同往下掉,他来不及思索,双腿猛地一勾,勾住了两边的木板,身子险险停住了。 他才松了口气,一抬眼立刻便开始作呕,此刻他倒挂在茅缸上方,半个脑袋都浸在粪水之中,恶臭熏天,他直想骂娘。 第29回 便是卖了自己也不能卖妻 () 不过此刻也不是骂娘的时候,他直后悔因嫌有人跟着麻烦,没带个小厮来这院中,此刻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有人吗?来人啊” 他放声大喊,很是恐慌,此刻他身在这深坑之中,此处又是后院,恐怕前院听不着他的呼救。 他这一生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从一无所有的穷秀才,到如今把持着偌大家业,在钱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还有许多福未享,许多愿未现,难不成今日报应来了,他要溺死在个恶臭无比的茅缸之中? 茅房外头,轻手轻脚走来一人,探头瞧了瞧,又悄悄退去了。 那身影飞速回到前院东厢,云娇正一脸肃穆的等在门前。 蒹葭两手攥着都快拧成麻花了,一见谷莠子回来便冲上去,小声而迫切:“如何了!” “得手了!”谷莠子笑的欢实:“那厮两只脚挂在茅缸边沿上,还未彻底落下去,不过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云娇紧攥的十指瞬间松开,心头的弦也不再紧绷,轻声问道:“外头可都安排妥当了?” “妥了,”谷莠子上前小声道:“小的与他兄弟二人说了,只要他两条腿,旁的随便他们处置,但不可取他性命,他兄弟二人应下了。” “嗯,”云娇点头。 她并非不想要那狗贼性命,只不过外祖母如今犹在,若是孙女的姑爷走在她前头,不更显得她福薄了? “去叫表姐来,再去园中采些新鲜的花儿来插,”云娇吩咐下去,便回了外祖母的屋子。 钱香兰片刻便至,这几日傍晚,她常来瞧祖母,也与云娇闲聊,姐妹之间活泛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生疏了。 二人在房中闲聊插花,好不快活。 那沈长东此刻却还悬在茅缸之中苦苦挣扎,呼救无门,他打算自力更生,想要凭借腹部的力量抬首而起,两只手拽住茅缸两边盖着的木板,再爬上去。 若是年轻时,这番动作他或许还可一试。 可如今他年岁大了,又在钱家养尊处优这许多年,身上早就没了年轻时那把子力气,试了几番之后不仅不曾成功翻身而起,反倒脚上一滑,脑袋直接坠入了茅坑之中。 “我命休矣……” 他一个念头方出,已然对着茅缸一头栽了进去。 他紧咬牙关,觉得恶臭的粪直往他眼鼻耳中钻,个中滋味就别提了,他想要呼吸,可眼前是浑浊的粪水,张嘴便要灌进去,他哪还敢呼吸? 忽然想起这茅厕有条路径是通着外头的,为了方便清理,外头那个茅缸要浅些,若是憋住气游出去,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不过也说不准,外头那茅缸如今也是满满当当,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 不过眼下已经由不得他纠结,只得一咬牙一闭眼,游到茅缸边缘,两只手胡乱的摸索。 幸而运气不错,没两下就摸到了那路径。 他努力挣扎着探出头来,张嘴猛吸了一口气,此刻也顾不上的粪水流到口中,憋着一口气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顺着路径游了过去。 一路上也可算是披荆斩棘,总算顺利游到了外头的茅缸。 …… 外头草丛中守着两兄弟,看着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二人样貌一般清秀,年龄相仿。 大的叫石山,小的叫石海。 这兄弟二人是这莱州城外头庄子上的。 他们父亲是个瓦匠,为人勤恳又老实,人称石老憨,母亲李氏守着几亩薄地,带着他兄弟二人,原本一家温馨和睦安居乐业,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富足。 待过上两年,两兄弟娶上媳妇,生上几个孩儿,这日子更可算是蒸蒸日上。 可谁料就在一家人越过越有盼头之时,出了大事。 钱家在庄子上那个房子太过老旧,便想着要推倒重盖。 请在这些瓦匠当中,便有这个石老憨。 沈长东平日本是不去庄子中的,这等小事也不劳他亲自费神。 可也是命中注定,当时恰逢春日,沈长东在家闲暇,便说去庄子瞧瞧,权当是踏青了。 巧便巧在那日石老憨的妻子李氏在家中包了些荠菜馅儿饺子,春日里就兴吃个荠菜饺子,人称“一口鲜”,李氏便拿了些过去,让石老憨和一帮一起做活的老伙计也尝尝鲜。 这原本也是平常事,坏就坏在那日撞上了沈长东也在。 他瞧着这李氏样貌倒也不出众,勉强只能算作个清秀,只胸前一对**,惹人注目。 沈长东觉得李氏奇货可居,当时便动了心思,心痒难耐,但碍于石老憨和一帮做活的人在场,只得强行忍耐。 到得晚餐之时,沈长东故意留了下来,特意吩咐弄了一桌好酒好菜,款待那些个瓦匠。 瓦匠们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沈长东也不着急,便只请大家吃酒。 酒过三巡之后,有些拘谨的瓦匠们便放开了,气氛终于热烈起来,有人谈笑风生,也有人说起了荤话。 沈长东趁机引说起莱州城中有人卖妻千金。 众人皆云:“一妻得千金,若我也卖,省得日日这般劳苦。” 只余个石老憨默默饮酒不出声。 沈长东瞧向他半开玩笑道:“这位兄台,为何不语,想是与大家想法相左?” 石老憨憨厚一笑道:“家中虽穷,好在妻子贤惠,才能和和美美到如今,便是卖了自己也不能卖妻。” 众人顿时开始哄笑,与石老憨说笑玩闹。 沈长东也与众人一道笑,其间却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当晚,石老憨回家过石桥之时,便失足落入了庄上的小河中溺死了。 邻里人人都言他是吃多了酒才会如此大意,他家中人也认同这般说法,虽是悲痛欲绝,却也只能忍痛办了后事。 可这石老憨死后七七四十九日未过,沈长东就趁着石家两兄弟出门之际,上门去强了李氏。 李氏待两个儿子回家,哭诉了耻辱的经过。 一家人坐到一处一合计,石山这才想起老爹死的蹊跷,两兄弟当时便红了眼,一人拿着菜刀,一人扛着铁锹,便要冲出去为父报仇。 李氏拼命拦着,几乎给两个儿子跪下了,苦口婆心言道那钱家有钱有势,便是要报仇,也须得想个万之策,这般冲动前去,只会白白葬送了性命。 第30回 日后再寻时机 () 两兄弟冷静下来,也觉母亲说的有道理,便齐声答应母亲从长计议。 李氏便让他二人都回房去歇息。 两兄弟皆是男子心性,不及女儿家心思细腻,又都是少年不曾经过多少事,见母亲神色间并无异处,也未多想。 哪知李氏被人污了清白,自觉无颜苟活于世,当夜一条绳子悬在梁上,追随着石老憨去了。 好好的一个家,便这般散了。 云娇初来乍到之时,曾无意中听到家中奴仆私下议论此事,后来留了心要替外祖母报仇,便让谷莠子去打听这兄弟二人的下落。 谷莠子成日在外头跑,办事自有一套门路,很快便查出了端倪。 原来这兄弟二人从未放弃替父母报仇之事,只是苦于不得时机,钱家家中有不少奴仆,若是进去他们讨不了好。 可等那沈长东出门也是无用,他大概是晓得自己作恶多端,每逢出门总是前呼后拥的,兄弟二人根本近身不得,更莫要提报仇之事。 其实他们也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是母亲临终之前殷切嘱托,要他们事事以自己性命为先,母命难违,便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遵从母亲的遗命。 且不报父母之仇,反而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若是去到那阴曹地府之中,怕也无颜面见双亲。 二人别无他法,只得苦苦等待时机,直至此次,谷莠子寻到他们跟前。 石山比石海年长一岁,却是个急性子,扒开草丛眉目焦灼:“你说那小子会不会诓我们?” 石海虽是弟弟,但性子四平八稳,不急不躁:“我瞧他那样,不像是诓我们,再说我们兄弟如今都这般模样了,也没什么好诓的。” “可我总不懂,他为何要帮我们?上回我跟着他,眼瞧着他进了钱府,这分明就是钱家的人,不会是那姓沈的畜生设的圈套,想引我们中计吧吧?”石山忽然后怕起来。 “不会,”石海笃定的摇了摇头:“瞧那人的穿着打扮,像是个下人,我估摸着这钱府之内怕是起了内讧。” “那就等等看吧,”石山攥紧了拳头。 说话间,外头的茅缸里果然有了动静。 “哗啦哗啦” 像是有人在浮水。 兄弟俩对视一眼,来了! 二人猫着腰走了过去,就见沈长东在茅缸的粪水之中浮浮沉沉,头冒出来便赶忙吸口气,又沉下去,再冒出来。 石山瞧得大为解气,张嘴便要哈哈大笑。 石海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石山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救……救命……” 沈长东趁着头浮出来的空档,放声呼救,可惜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筋疲力尽,便是放声也只是极低的声音。 这时,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伸到了他的跟前,他顿时想也不想,两只手便攀了上去,死死地拽住那根树枝,那是他最后的生机。 “拉……拉我上去……”沈长东抬起头,只看到上头有个人影,背着日光隐隐绰绰的也看不清长相。 上头的人也不说话,直接扯着那木棒往上拉,沈长东身上的棉衣都泡的肿胀起来,凭借一人之力,想把他拉上去谈何容易。 “等我一下,”沈长东朝上喊了一句,生怕上头的人不耐烦,将他丢下离去:“我乃是这钱府的沈姑爷,拉我上去,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他说着一只手扯着树枝另一只手将身上的棉衣棉裤尽数脱去,仅剩下里衣,虽冻得直打寒颤,倒比方才松快了许多。 “拉我!”他喊了一句。 上头人开始使力,他也拼了命的借着这股劲儿往上爬,总算险险的爬上去。 一触到地面他便如同一只死狗一般软趴趴的趴着,浑身沾着屎尿,恶臭无比,奄奄一息。 他还未缓过劲来,一个粪瓢变当头罩了下来。 粪瓢,顾名思义,专门用来舀粪的瓢,比一般的瓢要大些,上头装这个长长的手柄,方便从茅缸之中将大粪舀出。 沈长东惊呼声才发出一半,后脑勺便重重地挨了一闷棍,眼睛一翻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你用那玩意儿遮他的脸,他虽瞧不见咱们是谁,可待会下起手来,他若是大呼小叫引来了人,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再说,跟这种人不必客气。” 石海挥了挥手中的铁棍。 “弟弟你说的对,咱们动手吧。”石山扔掉手中的粪瓢,抓起另外一根铁棍。 便在此时,谷莠子急匆匆奔了来,在他二人耳边耳语几句,便慌张去了。 兄弟二人虽不甘心,也只能恨恨踹了沈长东几脚,收起东西匆匆离去,待的日后再寻时机。 …… 云娇与钱香兰在房中闲谈,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怕今日之事不会那般顺畅。 正思虑间,便听到外头传来女子的大呼小叫,动静不小。 “是谁?”云娇瞧着钱香兰,心中微微忐忑。 钱香兰咬牙站起身:“听动静像是杨素荷,去瞧瞧!” 杨素荷是沈长东上半年抬进门的小妾,如今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沈长东一向待妾室不错,这个新进门的容貌尚可,又会撒娇,在钱府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云娇与杨素荷素无交集,只是见过几次,话都不曾说过。 表姊妹二人相携出门,云娇听出那动静来自后院,朝着一旁的谷莠子使了个眼色。 谷莠子便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待云娇二人拐入进后院的巷子,便寻了个位置爬上墙头跳了出去,通风报信去了。 进了后院,远远便闻到一股恶臭。 杨素荷正以手绢捂着鼻子,对着几个婢子指手画脚,一见钱香兰忙凑上前去:“姐姐,东哥哥掉进茅坑里去了,快叫小厮来捞他!” “怎会?”云娇疑惑:“姊夫明明说要去前头有事,又怎会来这处?” 杨素荷瞧着云娇便没甚好脸色,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钱香兰这老女人,自己人老珠黄了,就想用这个表妹来争宠,做梦! “我亲眼瞧着东哥哥到后院来的,半晌不曾出来,我等的不耐烦了,便来瞧瞧。不曾想人影都没得一个。”杨素荷有些焦急:“茅缸座都断了,肯定掉下去了,你们快些叫小厮来救他!” 沈长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在这钱府可就没有靠山了。 第31回 到底意欲何为 () 云娇掩着唇也不上前,她这般表现倒也不显得突兀,毕竟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对茅缸这种地方抵触,也属常态。 好歹是夫妻,钱香兰也不好不管不问,捂着口鼻凑到茅缸边看了一眼,发现茅缸座果然不知所踪,显然是与人一同掉下去了。 在这一刻,她不仅没有半分担忧,心里反倒一阵畅快,甚至有些期待,若是他便这般淹死了那该多好? 可若是他命大福大,不曾淹死在这里……她想着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转身朝着婢女吩咐:“快去,到前头叫几个小厮来!” 小厮们很快便来了,云娇早便退了出去,在前面都听到后院不停的在折腾,臭气熏天。 折腾了好大的功夫,人又匆匆的跑出去了,总算是找到了只穿着里衣晕倒在外头的沈长东,浑身恶臭无比。 小厮们见他晕着,谁也不想触碰他身上的污秽之物,便想了个法子,去河边凿开一块冰,舀了些河水在木桶中,再拎过来浇在他身上,先将那些污秽之物冲去再说。 如此反复冲了十数遍,沈长东始终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在那处一动不动,并无半分动静。 小厮们看冲的差不多了,这才前呼后拥的将他抬了进去。 方才只是大略的冲了一番,一路那恶臭还是挡不住,顺着风飘得老远。 便是那平日里见了沈长东便恨不得粘在他身上的杨素荷,也被那恶臭熏得躲了三丈远。 云娇跟着钱香兰去了她的院子,瞧着沈长东死气沉沉的被抬了进来,看那模样大致不曾受什么致命的伤,可这寒冬数九的天,掉进茅缸中游了那么久,又只穿了个中衣,趴在外头冻了怕有半个时辰,便是不死,也够他喝一壶的。 虽说不曾真给外祖母报上仇,可瞧着沈长东那要死不死的模样,还真有些赏心悦目。 钱香兰吩咐人将他抬进洗浴间,放了一大浴桶的水,将他泡在其中。 云娇在外头远远的瞧着他被抬进去之后,便回了栖霞院。 后头的消息都是蒹葭打听回来的。 沈长东被热水一泡,很快便苏醒了过来,直说后脑勺疼,说不知是谁将他拉上岸,又给了他一棒子,脚踝处也生疼。 大夫很快便请回来了。 说是后脑勺的伤有些淤血,没甚大事,脚踝处也只是扭了一下,也无碍,只要服些活血化瘀的药便可。 只是冻的太久了,一场风寒怕是免不了。 云娇听说之后,半晌不语,她有些失望,不曾想费了这许多周折,也只伤了那畜生的皮毛,心中未免有些不甘。 不过缓过来之后,她便释然,这次不成,再来一次便是了,大不了多费些脑子想些法子,他还能次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杨素荷还能日日跟着他? 那日之后,沈长东头伤加脚伤,又得重风寒,大夫言道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 云娇听闻此事之后,很是开怀了一阵,这回清静了,不用日日在那禽兽跟前装模作样,日子可过得轻松自在多了。 可隔了三日的晌午,云娇清静的日子便叫人给打破了。 二舅母丁氏笑盈盈的来了栖霞苑。 云娇见她笑容满面,不由心中发毛,这二舅母若是冷着脸呢,撒一阵泼也便去了。 今日却是笑着来的,却又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心中思虑纷纷,面上却丝毫不显,照例乖巧的行礼:“二舅母安好。” “云娇好,”丁氏走上前来:“唉呀,你来家也有些日子了,跟舅母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云娇见她对自己这般客气,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轻柔一笑:“二舅母此言差矣,云娇是晚辈,见了长辈理应如此。” 这个二舅母的手段,她又不是不曾领教过,嘴上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叫她不要见外,她若是真见了她不行礼,怕是明日整个莱州城都晓得把家教出来的女儿不识礼数了。 她可没那么蠢,随随便便便信了她的邪! “你这孩子就是乖巧又懂事,”丁氏面上笑容更甚,甚至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我是越瞧越喜欢呢,往日都是舅母不对,往后舅母好生待你。” 云娇不仅不曾觉得受宠若惊,反倒有些惊恐,这二舅母难不成是今日出门后脑勺也挨了一棍子?否则怎的言语间如此反常? 再瞧瞧她身后的丁嬷嬷也是满脸堆笑的模样,云娇忽然福至心灵,这二舅母莫不是有求于她? 可她一介庶女,无权无势的,在钱家尚且忍气吞声,回了把家还不如在钱家的光景,二舅母能求她什么? 云娇与蒹葭对视一眼,蒹葭也是一脸茫然。 二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还在打外祖母手中的家产的主意? 想到这处,云娇心中暗恨,外祖母如今都何等光景了,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心,眼中只有银钱? “你婆奶奶怎样了?今朝吃的多吗?”丁氏询问着放开云娇的手,走到床边。 云娇虽诧异她一反常态的关心外祖母的病情,还是乖巧的回道:“这几日精神头好了,醒着的时辰也比前几日多了,今朝早上吃了半碗鸭肉粥。” “你照应的这般精细,说不准你婆奶奶还能再清明过来呢,”丁氏说着,挨在床边长吁短叹:“奶奶呀,你苦啊,年纪大了不曾享福就糊涂了,个孙子也没得。 我也苦啊,有个儿子还死了,哎…… 但你也是有福气得,有个这么孝顺贴心的外孙女,假使我到你这个年纪也有这个福气,我睡着了怕都要笑醒了!” 钱老夫人木然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对她也无任何回应。 丁氏在边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丁嬷嬷不时的附和几句。 云娇立在一旁又与蒹葭对视一眼,看着那主仆二人惺惺作态,心下很是疑惑,丁氏这般到底意欲何为? 那主仆二人说了片刻之后,便看向云娇。 丁氏开口道:“云娇,你这般难得的好孩子,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祖上积德。” 云娇笑了笑,也不害羞露怯,也不出言反驳,只是瞧着丁氏,等着她的下文。 第32回 大姨母家中之事 () 丁氏与丁嬷嬷对视一眼,这丫头真是蹊跷的很,这未出嫁的姑娘若是听旁人说起自己婚配之事,自然是千般娇羞,万般忸怩,哪有这般不为所动的? 到那时她们刚好开口劝她,哪个姑娘不嫁人?说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几句话下来,两厢间的距离便拉近了,也好开口些。 可偏偏这丫头不给面子,脸上不得半丝害羞之色,反倒定定的瞧着她们,等着她们继续说下去,她们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丁氏尴尬的笑笑,硬着头皮又开口道:“云娇,你可曾听闻过你父母对你提及你日后的婚事?” 云娇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缓声道:“二舅母,云娇年幼,婚事不急。” 敢情她们兜了一大圈不是在打外祖母的主意,而是在打她的主意,这是盘算着将她卖了? 蒹葭此刻也明白过来,不由心中焦灼,可又不好插话。 “你十岁了,说小也不小,你也是个懂事的,这些事说说也没甚的,”丁氏又接着道:“当初,我与你二舅舅九岁那年便定了亲。” “婚姻之事,云娇从来未曾想过,相信父母自有决断,”云娇直视着丁氏,眼神清澈。 她此番虽是拒绝,可说的也是实话,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会去想,想也是无用,父亲也不会任由她自己做主。 是以自她懂事以来,便不曾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何等样人,总归是对父亲青云直上有用的人便是了。 她也曾听闻,这世上有许多女子不甘心父母安排的郎君,可最终的结局,总是不得人意的。 就好比钱香兰,她也曾抗拒过,可到头来入赘的不还是沈长东吗? 既知挣扎无用,那便泰然处之吧。 丁氏被她这般瞧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死丫头才这么一丁点大,说话做事居然滴水不漏。 “话是这么说的,”丁氏踌躇了一番,又接着道:“但假使能选个自己合意的,那可是极难得的,这世上多少女子求之不得。” “二舅母说什么?云娇不太懂……”云娇装作一脸懵懂,想要蒙混过去。 心下却好奇,到底是何人能说的动二舅母这个拎不清的跑到这儿来对她如此好言相劝?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呀,他大舅母,你怎在外头站着,一道进去吧……” 云娇一阵欣喜,解围的人来了。 她也不曾注意外头在说什么,拔腿便迎了上去:“大姨母来了。” 门帘一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个头不高,肤色偏黄,人有些清瘦,挽着个常见的发髻,身上衣裳也只是寻常,面色疲惫,带着淡淡的风尘之色,显然赶了不短的路。 “云娇,苦了你替姨母们了,你婆奶奶身子怎说?”钱芳如亲热的拉住云娇往里走,迎头便见丁氏坐在屋中,忙殷勤的招呼:“二嫂子。” “芳如来了,”丁氏站起身,却朝着她身后迎去:“大嫂子,好侄媳,快进来坐。” 云娇莫名回头,见后头跟进来两个人,却是丁氏娘家的大嫂带着大儿媳妇。 她原以为丁氏起身是为了接大姨母,正惊异于她今日的反常,不曾想原是这般。 外祖母八个儿女,上头三个是儿子,下头五个都是女儿。 大姨母便是长女。 按照大渊朝的风俗,长女及幼女要嫁的离娘家近些。 父母在过了不惑之年之后,生辰每逢三、六、九,都须得由长女或是幼女接回家吃顿饭,名曰“跨缺”。 “缺”便是坎儿。 这跨了缺之后呢,便能顺风顺水,长命百岁。 是以长女与幼女要嫁的离娘家近些,这般接父母去“跨缺”也便当些。 云娇的外祖父是个极讲究民俗规矩之人,长女与幼女都嫁的离娘家不远,三女性子要强,巾帼不让须眉,外祖父将她嫁入了帝京城中,二女与四女一同嫁去帝京西郊一个村上,相隔不过数十户人家,指望她们分甘共苦,守望相助。 父母的心意总是好的,至于往后的路,那便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云娇大姨父周松年当年是个瞧着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家中还有一兄弟,大姐已出嫁。 成亲后七年,钱芳如连生了三个大胖小子,照理说日子该过得顺畅。 可古来这面朝黄土背朝天便不是个好生计,刨土地吃苦还挣不来多少银钱,家中吃穿用度,又有苛捐杂税,另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日子本就过的捉襟见肘。 加之周家老二成亲几年之后,便抛下一妻一儿一女,带着旁的女人远走他乡,私奔去了。 他这弟妹也是气性大,被抛弃了之后便大病一场,后来竟彻底气疯了,成日对着门窗或是家中的任意物件胡言乱语,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言语。 这般,周家又多了三张嘴,老父亲被二儿子气的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而老母亲年纪大了,也只能帮忙看看孩子,做不得粗活。 光靠着他夫妇二人种地,真是糊口都不够,好在后来钱老太爷时不时的贴补些,也能勉强度日。 周松年活的不如意,便开始顿顿吃酒,脾气也从那时开始逐渐暴躁起来,动则对钱芳如横加指责拳打脚踢。 钱芳如在家中是长女,那些年钱老太爷还未发迹,家中清贫,她作为家中长女,自然承起照顾妹妹们的担子,父母平日里责骂也是免不了的,这便造就她性子有些软绵。 对于周松年的打骂,她从来都是忍气吞声,除了哭泣,不做他想。 这般,那时还在世的婆母也一同不将她当回事,她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 云娇一直觉得大姨母是个可怜人,活得卑微而隐忍。 她一辈子辛苦操劳,到如今也不得半分歇时。 可惜的是她不曾生得个女儿,虽外头人人都说养儿子是福气,可若有个靠心的女儿,有苦有怨也能说说话不是? 正因大姨母家中之事,云娇晓得二舅母一向不待见她,见她起身才觉诧异,回头瞧了才知,原是去迎自己的娘家人。 “这便是云娇吧!都长这么大了!”丁氏的嫂子周氏一个箭步上前,捉住云娇的手上下打量。 第33回 这般不知礼数 () 周氏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看神色好像还挺满意。 她儿媳余氏也走近了瞧云娇。 云娇白着小脸很是有些不适,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周氏却死死拽住她不放。 “她大舅母,别把孩子吓着了,”钱芳如忙拽住周氏的手笑着解围。 云娇这才得以脱身,蒹葭忙上前扶着她,愤愤不平的瞧着周氏。 这老妇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不知礼数,占我们家姑娘便宜,哼! “这孩子不丑,”周氏然不曾瞧见蒹葭的不平,恋恋不舍松开手,两眼依然盯着云娇。 云娇心有余悸的闪到钱芳如的身后。 这周氏她也是认得的,她毕竟跟着外祖母在这住了几年。 周氏年轻时应该生的很有几分姿色,便是如今年岁上身了,瞧着也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云娇印象中她是有些柔弱的。 她男人,也就是丁氏的哥哥,是个木匠,也是个老好人,待谁都挺好。 可偏偏好人没长寿,那年他出去做活,好好的走路上被惊了的马给踏死了。 那马车的主人也是无良,直接驾着马车便跑了。 他们夫妇大概是极为恩爱的,男人死了之后,周氏几乎哭瞎了眼,丁氏心疼大嫂,曾将她接回来长住了一阵。 云娇记得那段时日每每见她,她双眼都是红肿的,云娇一直对她很是同情,还有几分敬佩,道这也是个痴情烈性的女子。 可她如今怎的这般?难不成是跟二舅母走得太近了,也染上了她的习性? 又或是,她原本就是这般人,当初她是被她的可怜蒙蔽了,看走了眼。 云娇越想越觉得定是这般,她若是真柔弱,又怎会与二舅母这般合得来? 外祖母曾说过,坏木头漂成一堆,说的就是她们。 “大嫂子先来坐!”丁氏殷勤的扶着周氏。 钱芳如也拉着云娇:“瞧瞧你婆奶奶去。” 钱芳如瞧着老母亲苍老憔悴人事不知的模样,心疼的坐在床头便开始抹眼泪。 云娇立在边上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丁氏等的有些不耐:“她大姨母,别哭了,眼下还不曾到哭的时候呢,等几天再哭也不晚。” 这话便是在诅咒钱老夫人等几天便要过世了。 云娇咬着牙心中很是不满,但也不愿跟她这个拎不清的起无谓的口舌之争,只垂首退到一旁默默不语。 钱芳如本就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也不争辩,抬袖默默的擦了眼泪。 “先前你们在里头说的话,我在外头都听的清爽了,”周氏坐正了身子,瞧着云娇:“眼下,云娇这孩子还不曾说婆家吧?” 她今日带着大儿媳妇登门,便是冲着云娇来的。 云娇照应外祖母之事,不知怎的便传了出去,可谓美名远播了,她们在家中也有所耳闻。 周氏见过云娇,记得她小时候模样便不错,是个美人胚子。 容貌出色,又这般孝顺,谁娶回家那便是谁的福气,她想起尚未娶妻的小孙子,顿时便动了念头。 后来一家人一商议,她大孙子也是个读书人,只是朝中无人,到如今也不见什么起色,只在庄上教书混口饭。 云娇的父亲如今做了大官,跟他做了亲家,还怕他不帮衬着吗? 哪怕捞个账房师爷之类的名头,也是个吃官粮的。 这般一想,周氏便丢下手头活计急匆匆来了,生怕这般好的孙媳妇叫旁人抢了先。 钱芳如看了看云娇,见她垂头不语,心中有些莫名,这孩子才多大,她们姑嫂怎的忽然说起这事了? 心中不明,口中也只是怔怔回道:“不曾……” 周氏面色一喜,与自己的大儿媳妇对视一眼:“我正是为此事来的,她大姨母,你认得我家十斤吧?我小孙子。”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两人都憋着笑,十斤?我还二十斤呢。 想来是这人生下来称了十斤,便取了这名字,倒也省事。 “认得……”钱芳如总算明白过来,原是周氏相中了云娇给她做孙媳妇,怪道先前那样拉着云娇不撒手。 “你看你家姨侄女,生的乖巧又心善,把个婆奶奶照应的条条适适的,我真是越看越欢喜,就恨我没得个这么乖的孙女,”周氏又上下打量着云娇:“这身量虽未长成,可她父母我都认得,将来个头肯定矮不了,她跟我们家十斤年龄相仿,我们又都是老相识,知根知底的。 你看,这孩子跟我们家十斤可还合适?” 钱芳如可是真为难了,她在自己家中说话都作不了数,更何况作姨侄女的主?还是这般大的主,她可不敢胡乱答应。 再说,周氏与丁氏一般,都不是好惹的,她那儿媳妇余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虽懂得不多,可也不想将亲侄女往明摆着的火坑中推。 “这个……这恐怕要跟云娇她父亲好好商议,”她干脆将锅抛给了那个没良心的妹夫。 “这不是她父母不在跟前吗,”周氏又接着道:“俗话说,一个女儿十八个娘,过路的还能管三管,她亲娘现在是个姨娘,怕是管不了她的婚事,你这个大姨母该站起来,替她筹谋。 否则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往后拖几年,一错就错过去了,那还有什么好郎君等她哩。 她大姨母,你说可是这个理?” 钱芳如没有伶俐的口舌,但也不可能就此应下云娇的婚事:“这事往后再说吧,左右云娇眼下还小。” “我这么同你说吧,这孩子只要进了我丁家的门,我定拿她当亲孙女一般疼爱,”周氏有些急了:“她大姨母,你还不放心我吗?” “这……”钱芳如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是真不放心。 不知所措的看向云娇,便瞧到她偷偷指了指身旁的蒹葭,她怔了怔明白过来,遂开口问道:“要真做亲,那你家能给我姨侄女养几个婢女?” 周氏的脸一瞬间就垮了,边上她儿媳妇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家世代不是做手艺便是务农,哪来的闲钱去养婢女? 便是如今日子好过了些,阖家也便只有大孙子后头跟了个书童打杂。 第34回 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 “哪就那么娇贵了,还要几个婢女,”丁氏顿时拉下脸来:“云娇不是样样都会吗,一个姨娘生的,又不是嫡出的大姑娘,哪来那么多说道!” 她原想着这大姑子是个好拿捏的,是以方才扶着周氏坐下之时,便示意她与钱芳如说此事,只要诓的她应下了,晚间便张罗一桌饭菜,直接将此事定下,而后到处宣一番,这亲事便变成了。 待得那时,把家若是想反悔便会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便是那把言欢不在意这个庶女,可总要替家中其她的姑娘们想想。 谁料这个八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大姑子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说话居然这般一针见血,这话明摆着嫌弃她娘家穷困,养不起下人。 要是换了旁人如此也就罢了,钱芳如还不如她嫂子家呢,至多不过半斤八两而已,她也好意思提这话! “云娇是庶女不错,但她父亲怎么也是个大官,不管怎么说,打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钱芳如越说声音越小,面对这个蛮不讲理的二嫂子,她是没得什的底气的。 但听她嘲讽自己小妹是个姨娘,心中也不大欢喜,这些年,小妹明里暗里的帮衬她,她都记得的。 反正今日不管如何,不能稀里糊涂的将姨侄女儿给害了。 “这……”周氏面色一转,又恢复了方才的语笑晏晏:“这些都是小事,好说好说。待日后成了亲,云娇想用几个婢子便用几个,我就是扎紧裤腰带,不吃饭也给她用。” 这等小事,随口应下便是了,待真娶回去了,还怕她能翻了天?叫太奶奶饿着肚子,她使唤下人?不怕叫外头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丁氏也反应过来,连连附和:“左右我娘家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了,眼下日子也好过了,云娇嫁过去不拘用几个婢子。” 二人你来我往,竟似将此事给定下了。 钱芳不曾想她们答应转的这般快,三言两语便将她给绕进去了。 她呆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又眼巴巴的瞧着云娇。 丁氏与周氏等人都含笑望着云娇,瞧这小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她们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这丫头喝的水都多,要拿她没法子,那些盐不是白吃了? 云娇见避无可避,干净利落的上前一步,对着丁氏她们施礼,又转过身对着钱芳如行了一礼。 这才目视丁氏几人,缓缓开口道:“在坐皆是云娇长辈。 原本长辈有令,云娇不该不从。 无奈婚姻之事乃是终身大事,云娇年幼,不敢擅自做主。 况丁家若真有意于我,便该依照风俗请媒作保,择良辰吉日登我把家大门,与我父亲母亲大大方方提议亲之事,而不是跑来我舅父家,同我商议此事,败坏了我的名节。 云娇虽是庶出,可从小到大父亲也不曾对我不闻不问,若是二舅母今日执意与云娇说亲,便请派人去帝京将父亲请来,再好生商议。” 她言辞凿凿有理有据,面上不见半分女儿家的娇羞忸怩,反倒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丁氏与周氏面面相觑,老脸臊的通红,一时间竟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大渊国若是想要提亲,确实如云娇所言,须得着媒人带着礼品前去说项,若是女子父母应了,才可商议定亲之事,万无男子家人亲自跑到女子跟前提及此事的。 可周氏料定了,即使是个庶女,把言欢也是定然瞧不上她家这般的小门小户,只能望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跑来姑子家诓着这个小丫头点头,算是先下手为强。 谁料一个小丫头竟懂得这般多,简直说的她们无地自容。 “若无旁的事,云娇先退下了。”云娇又施一礼,径自带着蒹葭打帘子去了。 “呸,不知廉耻!”丁氏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朝着大门方向骂到:“姑娘家家的,成日请媒人,提亲,婚姻大事挂在嘴上,脸不红半分,这么不要脸的,谁娶回去谁倒了眼睫毛,瞎了八只眼……” 钱芳如见她破口大骂,忙往床边缩了缩,生怕她忽然看到自己。 可偏偏事与愿违,丁氏转眼便瞧到她闪闪躲躲的模样,一腔子气朝着她撒了出来:“你坐到这看什的,你来等着我服侍你?你不伺候这个老不死的,就滚回你那个旮旯里去,别在我眼睛前头现世!” “二嫂子你别着气……”钱芳如被骂的脸色苍白,还是讷讷道:“云娇说的也没错……她大嫂子要是实在喜欢她,就找媒人去朝我妹夫提亲……” “提个屁提,你懂个虾从哪头放屁?蠢不死你,怪道在婆家挨打,要是我也天天打你,打不死你……” 丁氏更生气了,若是提亲能成,还拐那么多弯做什么! 钱芳如正被丁氏辱骂的无地自容,那边钱老夫人忽然艰难挣扎:“要出……出大恭……” 几人同时扭头,屋内便是一连串不可描述的声响。 屋子里霎时便彻底安静了。 丁氏忙捂着鼻子,带着自家嫂子侄媳妇掀帘子跑了出去,站在门口跳着脚破口大骂:“老不死的,要死就快点死成天就晓得作耗,早不屙晚不屙,等着我在这你屙,我看你就是要作兴我!看不得我!” 钱芳如手忙脚乱的,想叫个人来帮把手,但听到外头的动静又不敢开口。 就见门帘子一打,丁氏捂着口鼻一脸嫌弃的站在门口:“钱芳如,你老娘病了这些日子,你们这些姑子我没看见一个,弄了个黄毛丫头来应付了事,我告诉你,女儿不是这么好做的,别真以为你是钱家的大姑奶奶,今天这一床黄汤子你给我洗干净了!不然别说我做嫂子的不好!” 钱芳如还能如何?只好忍气吞声,提水在院中浆洗起来,好在她是个农妇,平日里在家中做惯了粗活,这些活计对她来说倒也不难。 丁氏这才冷哼一声,带着周氏等人扬长而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叫走了李嬷嬷。 第35回 早晚死在这上头 () 云娇回房听得东边闹的一片鸡飞狗跳的,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姑娘,不然我去给大姑奶奶帮把手?”黄菊上前开口道。 “不必了,”云娇摇头。 黄菊满脸不解。 蒹葭上前笑道:“你才来不晓得,咱们这个二舅夫人就同风筝绳似的,你越是扯着她越是往上飞,若是叫她瞧见你去帮手,怕等刻儿又要闹翻天了。” 黄菊这才恍然大悟。 后来却还是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偷偷的帮了钱芳如。 钱芳如对她有些感激,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这沈长东一病便躺了大半个月,日日昏昏沉沉躺在房中起不来,自然不得精神来寻云娇。 再加之几个姨母都轮番来照应外祖母,二舅母忙着对付姨母们,也不得空针对她了,照理说她的日子要比从前松快许多。 可她并不开怀。 外祖母的身子这几日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两三日更是粒米未进,只用了少许清水。 她晓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却还是止不住的哀伤,那个伴着她一路成长,将她从懵懂孩童一日日带大,教她为人处世,教她遇事隐忍,总是对她一脸慈爱的老人,就要离她而去了吗? 她想到便惶恐不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祖母容颜枯槁,生命逐渐流逝。 姨母们都轮番来瞧过了,除了被二舅母刁难给外祖母洗衣裳被褥,没得人管祖母的腿是如何伤的,左右一个将死之人,又何苦为了她而得罪人? 将来外祖母去了,亲戚们总还是要处的,钱家再怎么说也是她们的娘家。 便连最为干练泼辣的三姨母,也只问了一嘴,后来也不曾多管。 云娇越发的坐不住了。 须得想法子找沈长东算账,否则便是外祖母去了也不能瞑目,她也不得安心。 思虑片刻她豁然起身,叫来了谷莠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隔了没几日,沈长东身子松快了些之后,便又死性不改故态萌发,没事总找着由头往栖霞院中跑。 这日北风嘶吼,外头雪花飘零。 西厢房中,蒹葭,木槿,黄菊一并站着,便连谷莠子,也守在了门口。 只有这般,云娇在面对着眼前的衣冠禽兽之时,才能有些许安心。 她捧着茶碗曼声道:“今年寒冬像是比去年更冷些。” “小姨可是嫌冷了?我命人加炭火,”沈长东忙殷勤讨好。 云娇放下茶杯拢了拢身上的褙子,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随意那么一提。” “姑娘,”蒹葭吹了吹手:“这数九寒冬的,若是喝上一碗羊汤,那才叫可口。” “对对,”沈长东忙站起身:“我这便让厨房煨上羊汤,中午吃饭赶得上,我便也在这处用了。” “厨房煨的才不好吃,”蒹葭撇了撇嘴。 “蒹葭!”云娇轻喝了一声。 蒹葭有些讪讪的将两只手拢在嘴上呵气。 “你这丫头倒有意思,”沈长东顿时来了兴致:“那你说哪处的羊汤好吃?” “自然是老集市街口的那家羊汤店,那味道才叫一绝,这大冷天的若是将那店中厨娘请家来,支上一口大铁锅,加上汤料,那滋味,啧啧……” 蒹葭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还有这般的?这倒新鲜。”沈长东笑问。 他一向不去老集市,那处吃喝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贩夫走卒之徒,他不屑与他们为伍,是以对蒹葭所说的那家羊汤店也是一无所知。 “姊夫你别听蒹葭的,这原也是我等闺阁女儿不可随意出门,店家才有此招,”云娇瞪了一眼蒹葭:“又不是在家中,你这嘴上也没得个把门的!” “可是姑娘不也喜欢那家的羊汤吗……”蒹葭小声嘀咕。 “怎的不是在家中,只要小姨喜欢,这里便当是自己家中,我这便吩咐人去请。”沈长东不由分说便起身吩咐下去了。 羊汤店的厨娘很快便来了,在西厢房中支起一口大铁锅,添上柴火,一锅汤很快便滚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另烫着一壶酴香,这种就乃是米酒伴着花瓣酿成的,甜米酒的醇香伴着芬芳馥郁的花香,令人闻之欲醉。 此刻便是厢房中朝阳的门窗大开着,屋中也不觉得有多冷。 “姊夫,羊汤有这许多,也吃不完,不如叫表姐一同来吃吧?”云娇看着沈长东。 沈长东却不曾回应,痴痴的瞧着那厨娘,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女子生的真是叫他心驰神往,白生生的脸虽不是那么精致,却粉嫩嫩的瞧着不过十二三,这纤细的腰条,丰乳肥臀,真不愧是日日喝羊汤养起来的,女子中的绝品,他从前怎就不曾见过呢! “姊夫?”云娇又唤了一遍。 沈长东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声的点头应到:“好,好,都由你。” 应下之后,又有些后悔,此刻两个美人在前,叫那个糟糠前来,不是败兴吗? 可话已说出口,也只得认了。 不大会功夫,钱香兰便来了。 席间,云娇与钱香兰不时说笑,表姊妹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那厨娘也不时插上几句话,蒹葭她们边打下手,边说说笑笑,房中一时间好不热闹。 只有沈长东心事重重吃了几杯酒,不多言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娇瞧他这般,心中冷笑,**熏心,早晚死在这上头。 酒足饭饱,那厨娘收拾妥当笑道:“酒钱便不要了,当是赠送给姑娘们的,这羊汤的银钱我去前头找账房结?” “我去取给你,”沈长东闻言猛地起身。 钱香兰被他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他领着那厨娘出了门。 “瞧见没,”钱香兰忍不住朝着云娇道:“这是瞧见那厨娘有几分姿色,又动歪心思了。” 云娇笑了笑,不曾接话,招呼蒹葭三人与谷莠子,将余下的羊汤分了。 蒹葭一边喝的满头细汗,一边盯着锅中乳白的羊汤,心中盘算着还能分到几碗。 木槿也埋头喝汤,一言不发。 只有黄菊憨厚的道:“还是跟着姑娘好,这么好喝的羊汤,我长这般大还从来都不曾喝过哩。” 谷莠子含糊不清的道:“好好跟着姑娘,往后有的是好吃的。” 黄菊连连点头。 第36回 哪还有心思想旁的 () 沈长东带着那厨娘出了栖霞院的门,见左右无人,便大胆上前道:“请留步,敢问姑娘可曾许配仍人家。” 那厨娘掩面一笑:“沈老板可别拿春娘逗趣了,春娘已于年初春日成婚,怎担得起沈老板口中的‘姑娘’二字?” 方才吃喝之时,二人已知彼此称呼。 沈长东作惊讶装:“竟有此事,我看你不过年方二八,竟已嫁做人妻,不知何人有这般福气,能得你这般佳人做妻?” “沈老板惯会说笑的,”春娘又笑:“春娘的郎君便是家中那羊汤店掌柜的,沈老板若无旁的事,便请将那羊汤的银钱结于我吧,若是回的晚了,我家当家的是要怪罪的。” “好说好说,”沈长东从袖中掏出荷包,取出一块不小的银子。 “不用这许多,”春娘连连摆手:“我不曾带银钱,也找不开,沈老板可有碎银子?铜钱也可。” “不用找,今日你伺候的很好,余下的便赏你了。”沈长东垫了垫手中的银子。 “这……这可怎使得呢!”春娘连连推拒。 “说给你便是给你,”沈长东上前一步,将那银子塞在春娘手中。 春娘接过片刻便觉得有些不对。 沈长东竟趁机握着她的手不松。 春娘有气又羞,银子也不要了,竟转身跑了。 “春娘莫羞,这银钱我明日亲自送至你家店中。”沈长东喊了一句,他此举已近乎公然调戏了,可见他在钱府之中是如何的肆无忌惮。 他却不曾察觉后头不远处,谷莠子探了探脑袋,又悄悄退去了。 次日午饭后,沈长东果然想方设法的出了府,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不曾前呼后拥的带上许多人,而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门,连随身小厮都不曾带。 谷莠子在后头悄悄盯着他,见他出了门,也悄悄溜了出去。 沈长东到了老集市口,果然见一家不大起眼的羊汤店,招牌摆设皆有些陈旧,一望便知是经年老店,店门只开着半扇。 他大大咧咧的挤了进去。 “客官,打烊了,我家掌柜出去收羊了……”春娘正在擦洗桌子,口中随意说道。 沈长东闻言心中一喜,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抬手便关了门上了闩。 “你,你关门做什么……”春娘惊恐抬头,一见是他不由愕然:“怎么是你!” “小娘子,我给你送银子来了,”四下无人,沈长东便不遮掩禽兽本性了,当即便凑了上去。 “你,你别过来,我家当家的可是屠夫,每日都宰杀好几头羊,若是……若是叫他晓得了,要,他要杀了你的!”春娘慌忙后退。 沈长东若是心细一些,便能瞧出她面上虽然慌乱,可眼中却无半丝惧怕。 可惜他有眼无珠,只瞧见她风姿卓越,满身热血沸腾,哪还有心思想旁的。 至于那屠夫,若是乖乖的,给他笔银钱打发了便是,若是不乖,那便打到他乖为止,这些年这种事他可不曾少干。 他笑眯眯的往前走,春娘则连连后退。 最后退回了后头的厨房间,直至烧火的锅门口,再也无路可退。 “小娘子,你跑什么,大爷不会伤害你的……”沈长东大笑着走上前去。 “你别这般,我男人要回来了……”春娘惊恐的挣扎。 “听人说老公爹扒灰喜欢在锅门口,今朝也叫我扒个鲜!”沈长东面色通红,双目放光。 瞧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人儿,他如同猫儿戏鼠一般,反倒不紧不慢了。 春娘忽然猛地拿起烧火坐的小凳子,抬手砸在他脑门上,趁他分神之际跑了出去。 沈长东痛呼了一声,拔脚追了上去。 春娘尖叫着往阁楼上跑。 这羊汤店下头是做生意的门脸,上头的阁楼便是个简易的住所。 “小贱人,敢打我!”沈长东摸了一把额头,见不曾流血,顿时松了口气,他望着春娘的眼神中带着凶狠:“够劲,老爷我就喜欢这般的!” “你,你别过来,”春娘退着退着,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沈长东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一只手捉着她的两只手压在她头顶上,正欲对她为所欲为。 “放开我!放开我!”春娘奋力扭着身子挣扎推拒,趁他不注意照着他胳膊便是一口。 “啊!” 沈长东痛呼了一声,抬手甩了她一巴掌:“贱妇,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在这关头,外头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春娘,开门呐,大白天的关着门做什么,”一个粗犷的男子的声音传来。 沈长东立刻停住了手。 春娘浑身一哆嗦:“是我当家的回来了,你快走,快走!” “往哪走?”沈长东也知道怕了。 若是今日出门多带些人,他倒也不怕,当着那屠夫的面都能将他娘子给睡了。 但他今日单枪匹马,自然不可不小心,若真被个鲁莽的屠夫给宰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后头,”春娘指着床斜后方:“从那个窗户跳出去。” 沈长东探头瞧了一眼,那菱格窗户有些小,不过勉强也能脱身。 他顿时安心了,又不甘心的回头道:“今朝这事可不算完,你砸我一下,还咬我一口,我早晚回来找你算账!” “春娘?你在里头吗?”外头又叫开了:“再不开门,我就要把个门砸开了!” 说着传来“砰”的一声,想是那屠夫不耐了,一脚重重的踹在门上。 “你快些走吧!”春娘害怕了,推着他去了窗边。 沈长东有些念念不舍:“小娘子,等着我再来寻你,这回我可是轻车熟路了。” “嗵!” 外头门一声巨响,那屠夫果然开始砸门了。 “你快走,”春娘打开窗户焦急催促,口中高声应到:“别砸了,来了!” 沈长东探头瞧着下面,下头一片杂乱,放着几个大水缸,老树根一类的柴火,堆的满满当当的。 他可就犯了难,若下面是个泥地,跳下去也没事,这下头这许多东西,若摔出个三长两短来该如何是好? 第37回 人若是疝了 () “你快些,快些,他要冲进来了!”春娘一叠声的催促。 沈长东听着下头的动静,也有些慌了,跨上窗台探头朝下看,想寻个软和些的落脚点。 谁料后腰忽然一重。 他来不及多想,便被春娘从窗口推了下去。 “哎哟!” “噗通!” “咔嚓!” 他惊呼一声,随后栽下了阁楼。 人好死不死的扑在一堆硬邦邦的木柴上,左腿却砸在了缸沿上,听动静像是摔折了腿。 沈长东此刻也顾不上旁的了,就连脸上碰破了皮流血也不管了,就地翻滚哀嚎起来,涕泗横流,完不得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 “嘭” 便在他痛的哭爹喊娘之时,后脑勺忽然吃了一闷棍,脑中瞬间一片混沌,眼前金星直冒,张口想要骂些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曾来得及说出口。 石山朝着弟弟石海竖了竖大拇指:“猛,准,狠!” 石海咬牙将手中的粗木材棒子丢在一旁,甩了甩震的发麻的虎口,恨恨的踢了沈长东一脚:“打这腌货,越打越是顺手。” “先拖走,这处常有人来往,不好动手。” 兄弟俩一人一侧,拽住沈长东的手臂,也不管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出去。 沈长东醒来之时,外头天已将夜。 他是痛醒的,腿折了实在是太痛了。 这处是何地?难不成是那屠夫逮到他了,将他带出来想要杀了泄愤? 他有些害怕起来。 慌忙四下打量,发现这是一处破庙,地上都是些枯枝败叶,还有些野草杂生,后头破桌子上有几尊神像,都已经破败不堪,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拜的是何方神圣。 而他则被绑在庙中早已斑驳不堪的柱子上,折了一条腿,无论如何靠他自己是跑不了的。 “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打算跟那屠夫和谈,他可多给他银钱,多少都好,哪怕跪下认错也认了,只要不杀他,怎样都行。 可那扇早已破败不堪的庙门处却走进来两个年轻的后生,一人手中拿着一根半人高手臂粗的沉木擀面杖,杀气腾腾。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沈长东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仔细打量这两个后生,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又好像从未见过,他一时间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不过他心中倒是长出了一口气,既不是那屠夫亲自来的,那便好办了。 这两人想来是屠夫叫来的,他二人能帮屠夫行凶,不就是为了钱财吗?比钱财,他还比不过一个卖羊肉汤的吗? 他这般寻思着,顿时便觉得有了些底气。 “不管你们是何身份,又是何人派来的,速速将我送到医馆去,你们背后的人给多少银子钱,我可以出双倍。”沈长东财大气粗的道。 “出双倍?”石海轻蔑的瞧着他:“你出得起吗?” “一个杀羊的屠夫都出得起,我有何出不起的?你们可知我的身份?我可是莱州城……” “你是莱州城钱家的入赘婿,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石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沈长东哼了一声:“知道你们还敢不听我的?那屠夫给你们多少银钱,我出三倍。” 石山怒哼了一声:“莫要说两倍三倍,便是你将钱家的银钱数都给我们兄弟,我们也不会放了你!” 沈长东心中一惊,这两个人不为钱财,难不成是为了报仇? 可这些年他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一时间真想不起来这兄弟二人到底为何这般对他。 “你们到底是何人!”这下他彻底慌了:“两位好汉,有话好好说,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切莫要伤我。” “我要你的命,你给吗!”石山上前一步,虎目圆睁,想起死得凄惨的父母,他双目赤红。 “我的命哪有银子好……啊……” 沈长东话未说完,便惨叫了一声,原来是石山首里头的擀面杖重重地砸在他那条完好的右腿膝盖上,轻微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在破庙之中显得无比渗人。 “啊……啊……” 他痛得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一般,想要翻滚却又被束缚在柱子上,如何也挣脱不开,一张脸胀得通红,一时间涕泪横流,只会惨叫,竟是一句求饶也说不出口! “你也知道痛!”石海上去又补了一下! “啊……” 沈长东这下连痛呼都变得颤抖了:“二位好汉……饶命……别打了……” 石山石海却如同不曾听到一般,二人齐齐上前,一人又补了一下。 沈长东脖子一歪,痛得昏了过去。 石山举起擀面杖来还要打,却被石海一把拉住了。 “咋?你还可怜这个恶人?这可是我们的杀父仇人!”石山打红了眼,厉声吼道。 “打瘸了便可,打瘫了可没得意思。”石海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打的他一辈子下不来床,我才解气呢。 若不是跟那人说好了不能取他性命,我早便一刀宰了他了。” 石山瓮声瓮气的道。 “让他一下子死了,那才叫便宜了他,”石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刀,在手中挥了挥,这种人就要叫她吃尽苦头才好,死了就是便宜他了。 那匕首极薄极亮泛着寒光,一望便知极为锋利。 “你要做啥?”石山顿时便不气了,他晓得自己这个弟弟一向脑子比自己灵活,一定是有了对付这个恶人的法子。 “你说,像他这般淫邪之人,最在意的是什么?”石海将将那锋利的匕首在手心拍了拍。 “什么?”石山不解。 石山很有眼力劲,忙去帮忙扯裤脚。 沈长东那两条腿血肉模糊,先前从格楼上跳下来受的伤血迹已经干涸,那裤子便粘在腿上,这般一扯,更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又一次痛得醒了过来,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要做什么!” “哥哥,还记得小时候看的吗?”石海故意道:“我听说这猪便会变得性情温顺,不知人是不是也有此功效?” 第38回 这钱家,不太平啊 () 沈长东闻言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疝猪他自然见过。 其实便是将公猪强摁在地上,以极薄的刀片划开睾wan,将两颗卵蛋挤出,再简单缝合一番。 这般,公猪便失去了生育能力,也不再发情,自然安心养膘。 人若是疝了,那不等同于废了吗? 他顿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两位好汉,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打也打了,我腿如今也废了,你们饶了我,你们快走吧,我发誓绝不找你们报仇,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说着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痛,挣扎着要以头抢地,求面前二人能够放过他。 “放过你?那我们便枉为人子!”石海说着一抬手:“哥,摁住他!”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沈长东惊恐的近乎癫狂,可还是被石山四仰八叉的摁在地上,挣扎不得,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石海毫不留情的一匕首割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响彻天地。 沈长东下身鲜血横流,眼睛一翻,再一次痛的昏死了过去。 石海将那两颗圆溜溜的东西挤了出来,在沈长东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手竟从袖中掏出一包针线来。 “,你物件备的挺齐!”石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是自然。” 将针线包放在一旁地上,在沈长东上衣上撕下来一块衣襟,胡乱的擦拭了一番血迹,石海开始缝补起来。 只是他身为男子,从小只会做些粗活,砍柴割草还行,何时碰过针线? 区区几针,缝了有刻把钟,最后在末端打了个死结,用匕首割断了线。 大概是天寒地冻,那血居然便这般止住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缝的歪歪扭扭的几针,神色间颇为满意,两手互相掸了掸道:“妥了,我们走。” “等等!” 石山说着一脚一个,将地上那两只圆蛋踩了个稀巴烂。 兄弟二人这才扬长而去。 他们做下此等事,莱州附近自然不宜久留,在来此之前,兄弟而人早已商议好了,做完此事便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莱州地界了。 …… 莱州东城门。 谷莠子有些焦急的搓手,眼看正午已过,不知沈姑爷如何了?那两人可别将他弄死了,好歹留口气给钱老夫人送终。 若真弄死了,怕姑娘又要自责了。 远远的,二人走近。 谷莠子忙迎了上去,有些欲言又止:“二位……” “人在东边不到十里地的破庙里,还有气,一时半会死不了,”石海明白他的意思:“此事多谢兄弟相助,我二人就此别过。” “二位切记,此事万不可对外人言。”谷莠子郑重其事的叮嘱了一句。 这二人虽不知他背后的人是谁,可定然知道他如今是从钱府出来的。 保不齐有人顺藤摸瓜…… “你放心,我们兄弟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石山口直心快,为人爽朗。 “如此,多谢了!”谷莠子朝他二人一拱手。 “告辞了。” 兄弟二人匆匆去了。 直至天色将夜,钱家的下人们才将沈长东从破庙之中抬了回去。 整个钱府彻夜不眠,莱州城的名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一个个皆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沈长东碗碟不知摔碎了多少,除了砸东西,他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发泄心头的怒火。 外头月光皎洁,下人们躲在门口的树荫下小声议论纷纷。 “我听外院去抬回来的说,姑爷躺在破庙里浑身都是鲜血,不省人事,惨不忍睹呢!” “何止呢,我方才送茶进去,听大夫在与姑娘说起他已经不能做那事了,说是俩蛋叫人给割了!” “什么事什么蛋?” 问话的是个尚且不知人事的小婢女。 “哎呀,这都不晓得,就是太监!” 其余的人皆掩唇轻笑,那小婢子臊的满面通红。 “要我说,他就是活该,一个入赘来的,就该本分点,这些年他作威作福的,骑在主家头上拉屎,这回栽了可没他的好!” “这就是现世报,该得他的福挥霍完了,只剩下苦咯……” “一个个的有功夫在这嚼蛆,都没得事做可是的?” 陡然,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丁氏,顿时大惊,忙行了礼各自散了。 丁氏大跨步走进了女儿女婿的房间。 屋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脸色铁青,浑身微微颤抖,仔细瞧这大冷天的,他额角竟有密密的汗珠。 钱香兰站在一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沈长东则半倚在床头,扭曲着苍白的脸,指着老大夫破口大骂,直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这老大夫行医几十载,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侮辱,显然气得不轻。 但碍于沈长东平日里的名声,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沈长东,”丁氏立刻冲了进去,毫不客气的骂道:“你给我闭嘴!” “怎么!丈母娘也要跟我作对!”沈长东红着眼睛目露凶光。 “你还当你身高力壮呢!我告诉你,这个家姓钱不姓沈,你既然废了,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丁氏说着猛指房门:“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你这老东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沈长东说着,几乎气的忘了伤痛,要从床上跳下来打她。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在几人耳边,却不是沈长东动的手,反倒是他脸上重重的挨了一耳光。 打他的人是丁氏。 “啪啪啪” 丁氏又一气甩了他十来个耳光,打的手生疼才算罢休。 “这几个耳刮子就是让你晓得晓得,这个家里现在哪个说了算,最好给我老实点。” 丁氏甩了甩手警告妥了,这才转过脸满面笑容的看着老大夫:“大夫,这个没教养的东西我已经教训过了,你别跟他着气,不值当。” 老大夫见她为自己出了气,本该心情舒畅,但瞧她言行举止,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俩人是狗咬狗两嘴毛,谁也不比谁好。 这钱家,不太平啊! 第39回 病久了的人火旺低 () 寅时,天还不曾亮透。 云娇靠坐在床边细致的给外祖母喂药,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喝进口难以下咽又直接吐出来,只能时不时的拿起帕子给她拭去那些药渍。 “老头子……”钱老夫人忽然激动起来:“你出去啊……别在这……孩子们害怕你……怎么把世江和我孙子也带来了……你是死鬼不能在这……快点走别吓到孩子……” 云娇手中一顿,与一旁的李嬷嬷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是叹了口气,这几日钱老夫人已不是第一次这般了。 “你看……那是什么……”钱老夫人忽然指着床里侧的墙。 云娇与李嬷嬷都看了过去。 蒹葭也好奇的探头去望,可除了一面墙,哪还有旁的什么? 她还担心是自己的眼睛不好,特意用力揉了揉,还是什么都没有! “嘿嘿嘿……有趣有趣……墙缝里有人在炒菜……炒这么多吃得完吗……就个人炒这么多……” “杀了那么大一只羊……分成两片挂着……就在墙缝里……我也要去……分点我……给我云娇吃点……” 钱老夫人说着便挣扎着起身要往墙那处去。 云娇与李嬷嬷忙拉住她。 钱老夫人也不挣扎,就势便又躺了下来,口中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蒹葭拢了拢衣襟,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快速打量了一眼整个屋子,老夫人怎说的这般可怕,别啊,可千万别从墙缝中爬出什么可怕的物事来。 “瞧你那现世样,这些都是些胡话,你还信以为真了,”云娇安顿好外祖母,回头瞧到蒹葭的神情便觉得好笑,竟这般便被吓到了,真是不中用。 蒹葭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脸色发红:“姑娘,你……你不怕吗?” “行了行了,若真怕了便出去候着吧,有事我再叫你。”云娇摆了摆手。 “谢谢姑娘。”蒹葭如蒙大赦,抬脚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云娇好笑的摇了摇头。 “姑娘不怕吗?”李嬷嬷含笑问道。 “不怕。”云娇不以为意。 “真不怕?” “嬷嬷,”云娇笑了笑:“这也无甚可怕之处,婆奶奶都是病糊涂了,说些胡话,有何可怕?” “我听人说,这病久了的人火旺低,容易看见那些……”李嬷嬷欲言又止,她怕吓到云娇,但她又不得不说。 “嬷嬷是想说婆奶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云娇想了想才又笑道:“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人鬼殊途,它与我不相干,我又未做亏心事,为何要怕它? 若是它真敢无故将我弄死,大不了我也变作个恶鬼去与它拼命!” 李嬷嬷也被她逗的笑了:“姑娘说的有道理,这般我也不怕了,都是鬼哪个还怕哪个?” 二人说笑了片刻,李嬷嬷这才试探着道:“不晓得姑娘可曾听人说过,若是在病重时见到过世的亲人,或是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也就代表人快要……” “我晓得。”云娇打断了李嬷嬷的话。 她一向安静,又有教养。 从不轻易开口打断别人,可今日不同,便是她心中有数,却也不想听李嬷嬷说出来,她晓得,李嬷嬷是想叫她早做准备。 这几日外祖母几乎不大吃东西了,平日里又总是说各式各样的胡话。 “我晓得姑娘不想听,我只是想提醒姑娘,你三舅舅……”李嬷嬷叹了口气。 她晓得自己不该为难一个十岁的孩子,可除了云娇,她不知自己该去找谁。 她跟了钱老夫人大半辈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临走的时候还带着遗憾,死不瞑目。 “三舅舅应该很快便到了吧,”云娇看了一眼外祖母,眉头轻蹙。 秦南风的口信早该到了吧,三舅舅怎的还不曾来呢? “这么说,姑娘早预备了?”李嬷嬷有些诧异。 她晓得云娇心细,做事又有准头,不曾想她竟这般周到。 “那几日婆奶奶总喊三舅舅的名字,我便预备着了,婆奶奶病的这样重,不管如何,三舅舅总该来看看的。” 云娇有些哀伤。 昨日,来的最晚的四姨母也到了,如今姊妹四个住在隔壁一个闲置的院子,此刻恐怕还未起身。 几个姐妹,平日里总是天各一方,聚少离多,难得碰到一处,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怕是昨夜轰动钱家的事,她们到此刻也不晓得半分。 云娇幼时最欢喜的便是过年。 她不为穿新衣裳,也不为吃好吃的,而是为了每年初二,这些姨母们总会来外祖母这处,齐聚一堂。 她单一的生活便多出了一种乐趣。 那时候的其乐融融,云娇到如今想起,还觉得依稀便在昨日。 她与其他孩子不同。 那些表兄表姐都在追赶玩乐,到处寻着放炮仗之时,云娇却总是守着她的几个姨母。 只因她最爱听姨母们闲聊,姨母们口中总有说不完的各色乡土故事,伴着风俗人情,家长里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自然,有时也伴着一些粗俗的言论。 起先她们还有些防着云娇,后来故意在她跟前说一些事用来试探她,过后见她乖巧不学话,在边上安静待着,也不打扰她们,便都放宽了心任由她听着。 以至于后来她们闲聊之时,瞧不见云娇还不大习惯。 原本姨母们聚在一处,叙叙旧也是应当。 只是这次她们因外祖母的病情而来,还一个个这般宽心,也真是让人…… 云娇想着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钱姨娘了。 姨娘在家中也不知如何了? 想必亦为外祖母的病情忧心焦灼吧? 可大夫人不会轻易将她放出来的,毕竟,大夫人只承认他们连家才是把家的亲家。 不管如何她如今便是把家的当家主母,怎能容忍家中妾室为除了她父母以外的人侍疾送终? 这不是上赶着告诉外头的人,她这个把家大夫人的身份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吗? 当初大夫人不正是以这般借口万般阻挠她来照顾外祖母的吗?虽说后来不曾能留住她,但也将她身边那些婢女都拦下了,只余下蒹葭与木槿。 第40回 不是愚蠢之人 () 话说沈长东被丁氏一顿折辱之后,躺在床上,越想越是气恼。 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来钱家十多年了,也不曾受过这般侮辱,最近怎的这般倒霉?难不成是背时运了? 上回掉进茅缸险些丢了性命,此番又……不对,上回的事也是在栖霞院出的,后来他为了这事还找过厨子,家中厨子几乎指天发誓,那日给他做的都是些常吃的饭食,绝对不会害得他泻肚。 他后来想到了云娇亲手点给他的那碗茶,想想又觉得不会,她才十岁,就算就比同龄人老成,又能老成到哪去? 况那碗茶是当着他的面点出来的,量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敢当着他的面在茶里动手脚。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了了之了。 可这回这事起因也是栖霞院,喝羊汤便是云娇身边那个蒹葭提出来的,请人回来煮羊汤也是她们的意思,她们主仆一条心,合起来诓骗他,他居然便那般上当了。 若不是那春娘,他又怎会一人不带便跑出去?又怎会摔下阁楼,怎会遇上那两个强头落得如此下场? 想起那两个男子,沈长东真的恨毒了,红着眼睛目眦欲裂,后槽牙紧紧咬到一处,一拳重重的砸在床上,好你个小贱人,敢设此毒计害我至此,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门口传来婢女小厮们说笑的声音。 “来人,给我来人!”沈长东大吼。 “吵什么吵?” 门被推开,一小厮探头,有些不耐烦。 “小力,你进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沈长东换了一副平和的模样。 他从未用这种口气与下人说过话,可如今……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哟,”小力不由笑了,推开门走了进去:“爷原来还记得小的名字,我还当您早忘了呢,今儿怎的不叫小的小狗日的了?” “小力,我平日待你虽说并不很好,可给你的银钱也不少吧?” 沈长东对小力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不满,可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他现在是墙倒众人推,谁不对他落井下石? 小力还愿意走进来听他说话,没先踩他一脚,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这话倒是不错,可小的跟着您老人家也没少吃苦,那些都是小的挨打挨骂换来的,应得之物而已,所以你也别指望我对你有什么感激之心,”小力走到床边无谓的耸了耸肩:“说吧,有什么吩咐?” “你替我去老集市口第一家羊汤店瞧瞧,看看那厨娘长得何等模样,可是之前来家的那一位。” 沈长东也不是傻子,若那厨娘跑了,这事定然跟云娇脱不开干系。 “替你跑一趟倒没什么,只是你现在成了个废人,我替你办事能有什么好处?”小力上下打量着他。 “小力,你……你一定要这般说话?说实在的我也没多少银钱了,”沈长东脸色铁青,这句“废人”真的激怒他了,可他又发作不得。 虽说他也知道现在谁都不将他放在眼中,可一个小厮这般**裸的蔑视他,还是让他很恼火。 “少来这一套,您老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我的腰粗,快点儿的吧!”小力有些不耐烦的催促:“要实在没有,小的也不勉强,还得出去晒太阳呢。” “你!” 这要是在平时,沈长东早就一个大巴掌抽上去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默不作声的掏出一把碎银子,抬手想挑几颗给小力。 “别挑了!给我拿来吧!” 小力毫不客气的自己抢了一把,跑了出去。 沈长东气的七窍生烟,躺在床上直捶胸口。 …… 却说云娇那些姨母们,昨夜聊的有些晚了,今日起身之时,都日上三竿了。 几人一到洗漱一番,又用了些早饭,这才去了栖霞院。 “姨母们来了。”云娇起身行了一礼。 二姨母钱芳意拍了拍她的肩:“娇儿,累了吧。” 云娇摇了摇头。 几人在床头站定,都直唤娘。 钱老夫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复又瞧着账顶,一言不发。 “看这脸色,怕是……”钱芳如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几个妹妹像是被带动了,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屋内一时间一阵凄风苦雨,李嬷嬷也红了眼圈。 云娇叹了口气,心中又恼又闷,虽知姨母们哭也是人之常情,可外祖母这不还好好的吗! 好好的,又有什么可哭的!外祖母才不会有事呢! 她越发心烦,干脆掀帘子走了出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才将一出门,木槿便气喘吁吁的从院外头跑了过来。 “姑娘,姑娘……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云娇皱眉。 “是沈姑爷跟前的小力,”木槿拍了拍胸口,平稳气息,又接着道:“方才沈姑爷给了他好些碎银子,打发他去那家羊汤店瞧那厨娘可还在。” 云娇松了口气,还当出什么事了呢。 她微微点头:“晓得了。” “姑娘你不怕吗?”木槿不禁担忧:“那厨娘若是不在……” “她不会不在。”云娇笑了笑。 此时她早在一开始谋划之时便已经想清楚了。 沈长东不是什么愚蠢之人,反之,他不仅不愚蠢,反而还有几分聪明。 他若真是个草包,每日只知花天酒地,钱家便是真有些家底,也不够他这十几年败的,钱家生意如今经营的也算是风生水起,有一大半都是沈长东的功劳,毕竟他一直在当家。 算计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担惊受怕总是免不了的。 若是上次掉入茅缸之事能成的话,沈长东或许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毕竟一次而已,可以用巧合掩饰过去,可惜那次不曾能成事。 凡事可一不可再,这次他能这么快怀疑到她头上,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两次出事都在栖霞苑,不起疑心那才是真蠢。 那春娘确实是她的人,是她让谷莠子从青楼挑好了赎身来的,春娘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一直自己攒着银子想要赎个自由身。 第41回 不要这张脸了 () 正说话间,钱胜来了。 他见了云娇便是深深一揖:“见过表小姨。” 云娇柔柔一笑:“胜哥儿来了,你父亲如何了?” “父亲性命无碍,腿伤须得将养几个月,便是好了往后怕也要不良于行,不过这于他而言也不一定是件坏事。”钱胜开口总是一板一眼:“劳表小姨挂心了。” “进去吧。”云娇替他打起帘子。 不良于行,便是瘸了,那敢情好,能让他下半生不得安宁。 “劳烦表小姨了。”钱胜又行礼,这才侧身走了进去。 “钱胜见过各位姑奶奶。”钱胜进屋又是行礼:“今晨起身先去瞧了父亲,再来瞧曾祖母便来的有些晚了,还请几位姑奶奶见谅。” “这孩子怪有礼道的,快来坐,”钱芳吉极为喜欢这个娘家侄孙:“你说去瞧你父亲,你父亲怎了?” “父亲昨日出门,不慎受了伤,如今正在床上躺着。”钱胜如实道。 “什的时候的事?” 几个姊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昨儿个瞧他不还好好的吗?怎的便出事了?” “伤在什么地方?情况可严重?” 顿了片刻,姊妹几个便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两条腿都折了,还有……还有……” 一向做事说话有板有眼的钱胜居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细说。 钱芳祥脾气急,按捺不住起身道:“胜哥儿也说不清,不如我们自去瞧瞧吧!” “对,去瞧瞧。” 其余人皆附和,姊妹几个说着,便径自起身去了。 云娇望着片刻间空空如也的屋子,与李嬷嬷相视苦笑,这些姨母们,哎! 钱胜坐了一会,也起身告辞了。 这般四下没了外人,云娇反倒觉得更安逸清静些了。 …… 钱家四姊妹进院之时,正赶上沈长东又在大发脾气,手边又无物件儿可砸,便只靠在床头破口大骂。 钱香兰在八仙椅上坐着,身后站着两个婢女,一言不发,便那么坐着。 “好好的吵什么呢,这大一老早的,”钱芳吉率先走了进去,面上带着客套的笑。 “三姑姑,”钱香兰一见她连忙起身,面上也带了几分笑,瞧见后面的人,又忙着招呼:“姑姑们怎的都来了,快来坐下!” “方才胜哥儿去瞧你祖母,说起长东受伤了,我们便一道来瞧瞧。”钱芳吉说着便往床边走去。 沈长东本还在扬声恶骂,一见几个姑奶奶来了,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三姑姑,四姑姑,姑姑们你们都来了,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可彻底……彻底活不下去了……你们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沈长东说着又哭起来。 堂堂一个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哭成这般,不知情之人瞧了,难免是十分动容的。 不过不曾听清缘由,钱家几个姊妹一时间也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侄姑爷,男儿有泪不轻弹,到底出了何事将你委屈成这般?还是谁给了你气受,只要你占理,便是我们二哥,我们也绝不饶了他!”钱芳吉义正言辞的开口。 三姨母钱芳吉生来便是个性子要强的,凡事都要争个赢,从来不受别人的脸色,嫁了个夫家虽也是个做生意的,可夫婿生性懦弱,对家中生意不闻不问,每日只管给她打打下手,对她言听计从,家中事概不过问,样样都是她说了算。 是以钱芳吉在几个姐妹之中是活的最为风生水起的一个,膝下育有两子两女,家中更是连个小妾都没有,清静自在。 许是过的太清静了,成日里没得个对手也是寂寞,她便有个癖好爱管闲事。 见了谁都要说教几句,再乖巧再听话的孩子,到她跟前都能挑出刺来,再说教上半个时辰,便是云娇幼时,也挨过几次。 是以同云娇一辈的表兄弟姊妹们,都不大欢喜这个三姨母。 “我瞧着云娇可怜,想着将她接回钱家,也让她享享福,谁料她不识好人心,反过来反咬我一口,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沈长东哭丧着脸,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钱芳吉糊里糊涂,这又干云娇何事?正欲开口询问。 “呸!” 钱香兰豁然起身。 众人皆是一惊,钱香兰一向寡言少语,待人和煦,他们何时见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沈长东,我亏你好意思说!你就是不要脸,脸厚!”钱香兰愤恨的瞪着他:“云娇今年才十岁,不过来照顾祖母一些时日,你便打她的主意,她不愿意,你还想用强,逼的她将来探望的小厮都留在了身边防着你,到你口中倒变成好心了! 你成日里出去招惹是非,连个上门煮羊汤的厨娘都不放过,我亲眼见你追上去调戏人家。 第二日不作声跑出去叫人给疝了,还被人打折了两条腿,如今寻不着动手之人,又想将脏水泼在云娇头上。 沈长东,你作耗要死就好好死,别再作兴,看到你我都想呕! 姑姑们,你们不用管他,他就不是个人,死了才好!” 钱香兰憋了许多年,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心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 钱家几个姊妹在听到沈长东竟打云娇的主意,脸色都不大好看,又听闻沈长东不仅腿折了,还叫人给疝了,一时间神色皆是极为复杂,有一大半几乎不敢置信。 “姑姑们都是家里人,说了也不怕你们笑,”钱香兰许是憋的久了,索性一五一十将沈长东之前那些恶事一股脑都倒将出来。 钱家四姊妹越听脸色越难看,这沈长东还是不是个人? 不过长期的礼教让她们都做不出太过激烈的反应,也不好意思将诸如此类之事宣之于口,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们看向沈长东的眼神也已经变得极为鄙夷。 沈长东被疝之事一经说出,他便已是无地自容,眼下又被这么多双眼睛这般瞧着,顿时恼羞成怒,钱香兰这个贱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么伶俐的口齿呢! “都看着我做什么!把云娇一个庶女,看上她给我做妾还委屈她了? 便是不愿,我也不强求,也不必对我下此毒手吧!如今她把我废了,这事不能不了了之,我定然是要一个说法的,我好歹也是个秀才,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长东很干脆的不要这张脸了。 第42回 化成灰都认得 () 云娇被婢女叫来之时,正听到沈长东这番话。 她也不作停留,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沈长东一见她,顿时住了口。 “不知表姊夫想要什么说法?”云娇进门便轻声问道。 “你将我弄成如今这般,竟毫无愧疚之心,如今难不成还想不了了之?”沈长东顿时昂扬起来。 左右这事是她做的,她抵赖不得,以为他这般便拿她没法子了?他再不济,毁了她也是小菜一碟。 “姊夫在说什么?”云娇愕然:“我将你弄成这般?我何德何能,能将姊夫弄成这般? 就凭我带来的那个婢女?还是凭我姨娘派来的一个小厮?” 云娇这话有理有据,她充其量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未成人,又是个女孩,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对沈长东做下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你不承认,这事便跟你毫无干系了?”沈长东气极反笑。 “姊夫,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的,不能红口白牙的冤枉人,空口无凭平白无故的将一切都栽赃在我头上,”云娇泪眼汪汪很是委屈:“若是你瞧着我生母是个姨娘,便这般欺辱于我,我也不是个孤苦无依之人,今日我这些姨母们在此,她们对我疼爱有加,是不会看着你平白冤枉我的。” 她说着往姨母们身后躲了躲,牵着大姨母的袖子,可怜兮兮。 那些姨母们原本听钱香兰说了一番,便已经对沈长东很是反感,此刻一见他还执意要将脏水泼在云娇头上,一个个不由都同仇敌汰起来。 虽然她们如今成家了,各有各的心思,不再齐心协力,便是亲娘病了,也腾不出空来仔细照应。 可她们对那个不常见面苦命的小妹,都是一样的心疼。 原本都未成亲之时,她们对最小的妹妹便都是分外爱护,加之小妹的婚事后来变成如今这般,每个人心头都憋着一股气。 平日说起此事,也都免不得唉声叹气的,此刻看到小妹的骨肉叫沈长东咄咄逼人的欺负着,自然不会冷眼旁观。 沈长东见她们都向着云娇,不由得有些急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 “也别多说废话了。你口口声声说云娇害你,你可有证据?”钱芳吉不耐烦了:“便是要过公堂,也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便是个诬赖好人!” “那厨娘便是证人,”沈长东脱口而出:“只可惜,那厨娘已经叫她……” “叫我什么?”云娇胆怯的往后退了退,小声问道。 “那厨娘早已经被你安排的远走高飞了吧!我知那厨娘是你的人!”沈长东面上笃定,心中却也是没谱。 他只期待这般能过诈出云娇的心里话,可哪有那么容易? 小力出去,到现在也不来回话,真是不像话,然不将他放在眼中,待往后有了机会,定然讲他狠狠打出门去! 云娇小脸一垮很是委屈,也不同沈长东争辩,只是瞧着钱家姊妹几个:“姨母们,我真的没有做这般事,姊夫为何要这般诬赖我?” “云娇莫怕,”二姨母钱芳意搂过她:“待姨母们替你问清楚,会还你公道的。” 云娇乖巧点头,也不多言语。 “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这小贱人别在这做张做智的,”沈长东气的口不择言,这贱货,惯会装模作样,将所有人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当初真不该小觑了她! “沈长东!”钱芳吉脸色一板。 沈长东顿时闭了嘴,也知刚才情急之下说话不大妥当。 “云娇你来。”钱芳吉这才拉了云娇到自己身后开口问道:“沈长东,你怎晓得那羊汤店厨娘跑了的?” “我已然叫小厮去查过了,云娇若能找那厨娘来与我对质,我便信此事与她无干系,否则别看我废了,只要有口气我便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沈长东故意说的掷地有声,否则他已然成了个废人,谁还买他的账。 “是哪个小厮,叫来问问。”钱芳意想了想开口道。 “便是小力,”沈长东只能硬着头皮道。 虽说心中没谱,但他估计的事也是**不离十。 小力很快便被叫了进来。 在钱香兰跟前,又当着这许多的姑奶奶,他可不敢造次,乖乖的行礼等着回话。 “小力我问你,我今日叫你去瞧那厨娘,她可是已经跑了?”沈长东抢先问道。 小力摇头:“小的去瞧了,那厨娘还在店中,小的过去的时候,她还招呼小的去喝汤呢!” “你胡说!”沈长东红了眼睛:“小力,你也被收买了对不对!” “姑老爷,您说什么呢?”小力一脸的诚惶诚恐。 “你在撒谎,那厨娘不可能没走!”沈长东不相信云娇有这么大的胆,做下这样的事情,居然不让证人远离这是非之地。 “姑老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将那厨娘叫来对质,”小力心里也很不爽,但碍于这许多人在场,也不好太过对沈长东恶声恶气。 春娘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春娘见过各位奶奶,”她甜甜一笑,团团行礼,却独独躲过沈长东,瞧都不瞧他一眼:“不知叫春娘来,所为何事?” “你叫春娘?”钱芳吉上前两步,打量着春娘。 春娘垂头:“正是,不知奶奶们找我何事?” “你认得床榻上躺着的人?”钱芳吉问道。 “认得。”春娘看了一眼沈长东,化成灰也认得。 “你为何不向他行礼?”钱芳吉又问道。 “这个登徒子,不值当我行礼。 各位奶奶评评理,前日我不过应邀来煮锅羊汤,这人便跑到我店里去欲行不轨之事,幸亏我当家的回来的及时,否则各位今日便见不上我了!”春娘一脸羞愤的指着沈长东。 沈长东脸色一片铁青:“我且问你,你可认得她?” 他指着云娇。 春娘看了一眼云娇:“自然认得,她便是那日与你一道喝羊汤的姑娘,还有这位夫人。” 她说着一指钱香兰。 “除了前日喝羊汤,你可曾私底下见过她?或是她手底下的婢女小厮?”沈长东咄咄逼人。 春娘毫不畏惧:“从未见过。” “分明就是她让你将我诓出去,打成如今这等模样,还将我给废了,以报当初我想纳她为妾之仇!”沈长东咬牙切齿:“你还想替她隐瞒?” 第43回 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 春娘忽然掩唇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之事。 “你笑什么!”沈长东有些恼羞成怒,这有何可笑之处? “我笑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春娘冷着脸瞧着他:“分明是你见色起意,登门想要对我下手,却不曾想我男人回来的那般快,慌不择路之下从阁楼上跳了下去,当场摔断了一条腿。 彼时恰好那两人便埋伏于我家阁楼之下,他们与你有杀父辱母之仇,在你家门口盘桓数月,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对你百般折磨千般羞辱,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孽,活该! 如今,你居然将一切过错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难道不可笑吗!” “你说什么!你说那两人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们是不是!”沈长东做梦都想抓到那两个男子,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自己下半生便毁在那两人手中了,腿还好,日后养养还能走路,可这人伦之事,此生是万万不可了,想到此处他便痛不欲生,那是天底下顶快活的事,且事关男子尊严。 他情愿下半生瘫着,也不愿被疝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 “我自然认得,你也该认得,你可还记得那庄上的石老憨?他是怎么死的!”春娘柳眉倒竖,厉喝一句。 沈长东浑身猛地一震,这才想起,在那破庙之中对他动手的两人为何瞧着那般面善,原是长得有几分像石老憨,那是石老憨的两个儿子!难怪他好说歹说,好话说尽,那二人硬是不松口,非要对他下此狠手。 “三姨母,此番足以证明此事与我毫无干系了吧?”云娇瞧着钱芳吉,眼中满是无辜。 “好孩子,”钱芳吉拍拍她脑门子:“此事本就与你无干,便是无人证明,我们也不会任由你被人胡乱冤枉的。” 她早已确定此事与云娇无关,一个十岁孩子懂什么,怎会有这般深的心机,做出这等环环相扣之事。 “把云娇,你少装无辜!”沈长东见云娇趁机撇开自己,如何肯依:“便是那两人是为父母报仇,也是你寻来的,否则这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偏你叫来个厨娘将我引出去,便惹出这诸多事端,你便是罪魁祸首,此事你是如何也抵赖不了的了!” 沈长东早便想好了,今日不管如何,也要将此事落实在云娇头上,将她的名声搅和臭了,看她以后如何做人! 便是没有证据,他也料定此事定然与云娇脱不开干系,她想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没门! “你自己见色起意,反倒赖在我们云娇头上,沈长东,你打量着我钱家没人是不是?”钱芳吉顿时有些怒了,这个侄女婿就是个拎不清的,事到如今还好意思胡乱攀咬! “我瞧便是,只是此事你赖在云娇头上也是无用,赖在她头上你便能好了么?”钱芳祥也开口了。 “我们云娇从小乖巧,又孝顺,断不会做出你所说的这些事,她来照应婆奶奶还被你这样泼脏水,你于心何忍……” 云娇乐得姨母们为自己出头,乖巧的躲在她们身后探头瞧着沈长东,还冲着露齿一笑。 此举落在沈长东眼中无异于挑衅,他更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好好好,你们都向着她是不是!到底是一家人,血脉相连! 把云娇我告诉你,你以为你将我整成这般,便可高枕无忧了么!便是老不死的死了,日后你回了把家,也同样没好日子过!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迫不及待的对你动手?还不是你那……” 沈长东说到这处,忽然住了口,看着云娇冷笑连连。 云娇皱眉,原先他也想过,怕是家中有人与沈长东通了气,否则他虽张狂,怕也不敢对她如此明目张胆,听他此刻所言,此事确实是另有隐情。 “我那什么?姊夫怎的不说了?”她装作不解,想要套出些话来。 “不用我说,到时候你便晓得滋味了,”沈长东阴狠一笑:“今日我奈何不得你,他日自然有人替我伸张正义。” “姊夫说的有道理,”云娇日有所思的点头:“正如我婆奶奶当初奈何不得姊夫一般,自然有人替她伸张正义。 此间事既与我无关,我便照应婆奶奶去了,各位姨母,表姐,云娇先行一步。” 说罢行一礼,带着蒹葭施施然而去,身后传来吵闹之声。 “还说此事与她无关,方才露出马脚来了吧!”沈长东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我就晓得,她害我就是要为老不死的报仇……” 而后便是姨母们七嘴八舌为云娇争辩。 “呸,什么东西,”蒹葭回声朝着院门处狠狠的唾了一口唾沫。 “跳梁小丑而已,不必理会,”云娇轻笑:“他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日了,往后钱家,轮不到他说话。 今朝天气不错,腊梅该开了,去瞧瞧。” 钱府花园中种着数棵腊梅,如今正是迎寒绽放之时。 二人很快便到了园子,云娇直奔着腊梅而去。 “沈姑爷确实不足为患了,”蒹葭跟了上去,忧心忡忡的道:“只可惜,他今日话只说了一半,奴婢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家中有什么人想要对付姑娘?” “家中想要对付你姑娘的人还少吗?”云娇抬手拉过一支腊梅,凑上去嗅了嗅,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唔……沁人心脾。 今日瞧着沈长东那副德行,心中真是畅快的紧,连带闻着这花香都觉得比往常里浓郁了几分。 “姑娘一点都不怕么?”蒹葭紧跟了几步:“还是说姑娘已经想到是何人所为了?” 云娇手中一顿,瞧着前方喃喃的道:“家中的人么? 除了几个姐姐,便是夫人姨娘们,总归都是要提防着的。” “可这般无头苍蝇一般,终是不行的,”蒹葭更加忧心:“毕竟对方躲在暗处,哪有千日防贼的……” “若非要细究此事究竟是谁与沈长东合谋,那我估摸着是大夫人居多。”云娇边瞧着花朵,边漫不经心的道。 “为何?”蒹葭不解。 第44回 眼神清明,吐字清晰 () “她名义上虽为我的母亲,可待我之心……”云娇直起身子,若有所思。 “那二姑娘她们……”蒹葭还是不太确定。 “几个姐姐虽在家中风生水起,到底还未出阁,连不上沈长东这条线,再说那几个姨娘虽有这心思,却又没有那实力让沈长东心动,”云娇拈下来一朵花在手中把玩:“想来想去,也便只有我的好母亲了。” “大夫人用心太险恶了,她竟想让这等小人来毁了姑娘终身,”蒹葭顿时愤愤。 “这种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回去万万不可提及。”云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是。”蒹葭应了一声。 “姑娘,九姑娘!”木槿远远的跑了来,气喘吁吁,面上却带着笑。 “什么事?”云娇迎了上去。 “姨娘来了!”木槿顾不得喘息,便一口气喊道。 “我姨娘来了?”云娇先是有些欣喜,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欣喜正色问道:“姨娘是欢欢喜喜来的,还是面带愁容?” “这……老夫人病着,姨娘自然不会欢欢喜喜……”木槿有些不懂了,还是如实答道。 云娇手中的花朵落在地上,一脚踏了过去:“走,去瞧瞧。” 栖霞院。 薄荷带着几个婢女在门口候着,远远的见了云娇忙行礼。 屋内,钱芳馆正拉着钱老夫人的手泣不成声,曲嬷嬷李嬷嬷皆在旁劝慰。 钱芳馆人生的柔弱,天生带着三分病态风流,虽说已嫁做人妇多年,膝下也有一儿一女,可一张脸精致白嫩,瞧着仍是二八年华的姑娘模样。 “姨娘。”云娇进门轻轻唤了一声。 “娇儿,”钱芳馆忙拉过女儿的手,泪眼婆娑:“苦了你了,我的儿,这些日子瞧着像是清减了不少。” “姨娘瞧岔了,我在这万事顺遂,又能陪着婆奶奶,怎会清减,”云娇含笑替她拭去泪珠:“姨娘别哭了,婆奶奶听了也要伤心的,她疼你,最是见不得你掉泪。” 钱芳馆点点头,又回头去望消瘦憔悴的母亲,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处,想起从前她对自己细心爱护,如今病了这许多日子她都不得侍奉在侧,更是心如刀割,哪里忍得住不哭的? 云娇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姨娘,母亲如何肯放你出来?” 说起此事,钱芳馆一张脸顿时煞白,看着女儿眼眶发红,眼看着又要流泪。 “姨娘莫哭,有何事你说出来,女儿也好想法子应对。”云娇见她又要哭连忙劝慰,再哭下去又不知要等多久。 钱芳馆这才抽抽搭搭道:“她如何肯放我出来……她道把家就一个亲家,便是她娘家,我这等小妾又如何配提娘家,说走遍天下也没有小妾回去给母亲送终的道理,传出去,她右丞相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云娇点头,她知是如此,她来时大夫人也是这番说辞:“后来呢?她又如何肯放你来?” “她提出要我将手中的茶庄和酒庄充入公中,如今盐司有个空缺,那是个肥差,你父亲如今正在四处周旋,手头确实很缺银钱……”说到这处,钱芳馆有些黯然神伤。 “而后姨娘便应了?”云娇微微蹙眉。 “你晓得我手中便只余下这两个铺面,你哥哥是嫡子娶妻自然无须我操心,可你的嫁妆还指望这两个铺面,我又怎肯轻易松口……”钱芳馆越说声音越小。 “母亲跟你要茶庄与酒庄,父亲是否知情?”云娇瞧着钱姨娘的神情,似乎已经想到答案了。 “他晓得的……”钱芳馆呐呐的,不知如何说是好。 “何止呢,老爷便在边上坐着,一言不发,夫人咄咄逼人,口口声声是为了这个家,说是将自己的嫁妆都贴进去了,就为了给老爷搏个好前程。 姨娘却这般自私,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莫要怪她狠心不让姨娘来见老夫人最后一面云云。 姨娘见老爷都默认了,老夫人又装病不出,她一时间也无应对之法,便只能含泪点头答应了,这才得以出门来见老夫人一面。”曲嬷嬷在旁按捺不住,干脆将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云娇……”钱芳馆拉着女儿,悲从中来:“都怪姨娘,护不住你的嫁妆……” “姨娘,事已至此便罢了吧,女儿往后自有女儿的福气,嫁妆什么的随缘便是了。”云娇也不恼:“钱财乃是身外物,姨娘能来见外祖母一面,比给我多少银钱做嫁妆都好。” “可是你的嫁妆……”钱芳馆仍然羞愧不已,女儿越是懂事,她心中越是愧疚难安。 “嫁妆的事,往后再说吧,左右还早呢,”云娇笑着安抚她:“父亲也是个要脸面之人,总归不会叫我空手出嫁吧。” “话虽这般说,可女儿家出门子总归自己要有些体己才好。”钱芳馆拭了拭泪:“往后我便只能靠公中了,你我娘俩的日子怕是比从前更加举步维艰……”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云娇面上不以为意,心中也是有些忧虑,靠公中,这日子怕是不好过,这几年院中事都是她在打理,若是只靠公中那点银钱,只能说杯水车薪。 钱老夫人忽然挣扎着坐起身来。 几人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婆奶奶,你要什么同我说,我替你取来。”云娇心细,见她望着外头,忙问道。 “云娇,扶我起身,我要到院中去。”钱老夫人眼神清明,吐字清晰。 “婆奶奶,你认得我了?”云娇欣喜不已,忙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又糊涂了。 外祖母这是好转了? “娘,你瞧我是谁?”钱芳馆欣喜之余,忙拉着她手问她。 “你是谁,你是我那不争气的馆儿!”钱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尖。 “娘,”钱芳馆心中一热,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不许哭,”钱老夫人佯怒。 钱芳馆忙拭去泪珠,连连点头:“娘,我不哭。” “扶我起身,我要出去。”钱老夫人又道。 “婆奶奶,外头冷的很,你要出去做什么?”云娇软语不解。 第45回 藏了数十年的狐狸尾巴 () “姑娘,你便由她吧,”李嬷嬷已经默默的拿好了一把方方正正的八仙椅,上头铺着一层锦布软垫。 云娇瞧着李嬷嬷似有所准备,也是不明就里,但她晓得李嬷嬷总归不会害外祖母,这般做自有她的道理,便也就由得她了。 几人齐心协力,扶着钱老夫人出了房门,到得廊下。 “就在这处。”钱老夫人指着一处发话了。 李嬷嬷将凳子安置好,扶着她坐了下来。 钱老夫人也不言语,便只看着前头,时不时的左右张望,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云娇也跟着瞧,可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瞧着与平常并无不同。 只是觉得有些冷,与平日里的寒冷不同,好似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凉意,阴森森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别过来,别吓着孩子。”钱老夫人像是在小声叮嘱。 “婆奶奶,你同谁说话呢?”云娇不解。 李嬷嬷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问:“姑娘,让蒹葭她们去将你舅舅舅母姨母们都叫来吧。” 云娇瞧着李嬷嬷神情肃穆,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照做了。 钱老夫人又开口吩咐道:“替我梳梳头,擦把脸。” 李嬷嬷忙上前,云娇在边上接接拿拿的,瞧着外祖母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她心中好不欢喜,看样子外祖母身子是真的好转了,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这般在廊下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也梳洗妥了,钱老夫人见儿女们都围在跟前嘘寒问暖,这才摆摆手开口问道:“世海,世林呢?” 她这般梳洗一番之后,举手投足间便有了往日的干练与威严。 丁氏撇了撇嘴,老东西果然还惦记那个送了人的。 “我这便派人去叫三弟来。”钱世海有些羞愧。 “奶奶,你好了?”大舅母温氏忧心忡忡的望着钱老夫人,这大病久了忽然醒转,红光满面的,怕不是什么好事。 钱老夫人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定定的看着温氏:“你养的那个不孝子呢?怎的不见他来?” 温氏垂下头有些羞愧:“他……我叫了他也不来,索性也就没叫,奶奶就当我没养他罢了。” “世海,让人去叫他来,我有话同他说。”钱老夫人直接下命。 “快去,”钱世海忙催促一旁的小厮。 温氏的这个养子,并非自幼养在温氏膝下,来时便已四岁有余,他本姓朱,排行老二,家中为他取名结根。 云娇也认得他,算起来也是与表哥一辈的,只是年纪差得远了,云娇又素来瞧不上他的品行,是以虽偶尔见面,却从未有过交集。 听闻当初大舅舅还在,虽膝下已育有二女,可他仍遗憾无子无后,常在人后长吁短叹。 朱家是钱家庄上的帮工之一。 钱世江常去庄上,与他们相熟,有时见他们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也接济些粮饭碎银。 朱家一连生了四个小子,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四个小子他们家也实在是有些不大养得下去。 那朱家老二平日里见到钱世江便喊“爹”,每每逗得钱世江十分开怀。 钱世江待人极好,心又善,时日久了,朱家人便动了心思,说这二小子与钱世江有缘,他们家穷也养不下去了,愿意过继给钱世江,给他当儿子。 钱世江当时就心动了,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成亲这些年,温氏只生了两个女儿,肚子便再无动静。 他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他成亲多年也未曾动过纳妾的心思,如今白得一乖巧儿子,也是人生一大喜事。 遂问那朱结根可愿意同他回去,与他做个儿子。 朱结根晓得他家富余,哪有不跟的道理?连声叫爹,直叫的钱世江心花怒放,当即便为他改了名字,唤作钱香泽。 这钱香泽跟着钱世江回来钱家,每日既乖巧又懂事,从不惹是生非,对二老恭敬孝顺,一张巧嘴将夫妇二人哄的团团转,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与他。 家中两个姐姐钱香云,钱香莲起初还不大欢喜他,时日久了,竟也被他哄的拿他当亲弟弟一般,有甚好物件都少不得为他备上一件。 这般直至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家中也一直和乐顺遂。 钱香泽年满十五岁,钱世江便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成亲之际更是特意为他造了一间三进的院子,便在离家不远处。 他出意是好的,儿子成亲了,可到底不是亲儿子,保持些距离对两家往后相处有好处,他们年纪大了也不好跟孩子们住在一处讨嫌,分开些总是好的,但距离又不可太远,免得日后生疏了。 而当时,钱香泽待他二老都是极好的,平日里没有个“爹娘”不开口,有个伤寒头痛的便带着妻子侍奉在侧,平日里嘘寒问暖更是不在话下,一时间也成了邻里间的美谈,都道钱世江是好人有好报。 后来,朱结根连生两女,钱世江也都出银子出人力,请人回来大肆操办,比旁人对亲儿子亲孙女还要上心些。 直至钱世江患病去世,钱老太爷随之也撒手人寰,钱家长房无后,便是算上这个钱香泽,他也是无子的。 是以家中家产悉数都归了二房,自那以后,这钱香泽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露出了藏了数十年的狐狸尾巴。 不,他也不叫钱香泽了,如今他早已叫回了本名朱结根,两个女儿也随他姓朱,平日里对待温氏更连个邻里都不如,是个远近闻名的白眼狼。 温氏年岁渐长,时常有个小病小痛的,他更是从不去瞧哪怕一眼,更遑论侍奉在侧了,甚至于有时候在路上不巧碰了面,也如同不认识一般,扭头便过。 钱老夫人此刻要见的,便是这没良心的朱结根。 朱结根听闻钱老夫人清醒过来了,很快便来了。 “你来了。”钱老夫人直将他望着。 “奶奶有什么吩咐?”朱结根点头哈腰笑问道。 这老太太忽然清醒了,怕是回光返照,此刻点明要见他,大抵是指望他往后好好照应温氏,那好处自然是免不了的。 第46回 实在是用心良苦 () “我是钱家的奶奶,不是你朱家的奶奶,你这声‘奶奶’我可没福气担,还是叫老夫人吧。”钱老夫人毫不留情。 朱结根讪讪的干笑了两声:“那……老夫人叫我来,有什的事?” “我且问你,我世江从你四岁将你抱回,其间可曾有半分对你不起?”钱老夫人冷冷问道。 “这个……自然不曾,”朱结根眼珠子乱转,心中有些犯怵,老太太问这话什的意思?这是要跟他算总账?早晓得不该来的。 “我再问你,他将你养大,替你建了院,替你娶了妻生了女,待你可有半分不周?”钱老夫人又问道。 “并没有。”朱结根垂下头,他虽说有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可当着钱家这许多人的面,人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他到底是理不直气不壮。 “好,那我再问你,我钱家可有何处得罪于你,让你心生不满?”钱老夫人目光凌厉的瞧着他。 “奶奶说的哪里话,这个绝对没有,”朱结根连连摆手。 “既如此,我钱家便不欠你的,至于你欠我们的,也不用你还了。 从今日起,你与我钱家便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再无半分关联。 我家是死人也好,失火也罢,都与你不相干,便是我死了,也不用你来烧清汤纸! 你可记住了?”钱老夫人威严的扫了他一眼。 朱结根嘴上连应:“我记住了。” 却在旁人瞧不到的角度,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温氏手中什么都没有,当他稀罕跟钱家这层关系? 说白了,这关系早已不在了,钱老夫人不过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这般光明正大,朱结根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大儿媳妇,你来。”钱老夫人含笑朝着温氏招手。 温氏温顺的走上前:“奶奶。” “将酒庄的契子拿来。”钱老夫人朝着李嬷嬷一伸手。 李嬷嬷从袖中掏出一张契子放进她手中。 丁氏在边上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接连在钱世海手臂上掐了数下,老虔婆果然藏了私,留了一手最后还要给那个寡妇! 早晓得她将东西藏在李嬷嬷那老东西身上,便该将那老东西吊起来打个半死,看她还敢不交出来! 钱世海只是一味的躲让,也不做声,这些年大哥不在了,他对温氏有愧,不曾尽到做叔子的本分,寡嫂一人不易,如今有个铺子傍身也是好的。 “这是老集市上的老酒铺子,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也不值大钱,是你们父亲当初留给我傍身的,如今我给你们大嫂往后傍身,世海,你可有异议?”钱老夫人扫了扫钱世海与丁氏。 丁氏自然有异议,跳起来便要撒泼,钱世海一把拉住她,小声道:“旁的东西还想不想要了?” 丁氏一听,顿时安分了,万一老虔婆还有旁的铺子,这般一闹叫她寒了心哪还有她的份儿?只得耐下性子,听她将话说完。 “给嫂子,儿子没有异议。”钱世海回道。 “好,”钱老夫人将那契子放进温氏手中:“今日我当着你们这些人的面,将这个老酒铺子给了你们大嫂子,往后不论何事,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籍口与你们大嫂子要这个老酒铺子,这铺子往后便是她的私产,与钱家再无干系。” 丁氏气的直咬牙,心中一阵暗恨,早先老头子死的时候,交代后事是当着大姑子与二姑子,这两人还好拿捏些,如今五个姑子都在此处,尤其是那厉害的三姑子也在,往后便是想撒泼赖皮,也是赖不掉的了。 况且胜哥儿也在,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过正直,他日他是万万不会同意让她夺回这个酒庄的。 倒让这个寡妇占了大便宜,小酒铺子一年进项也不少了,温氏个人吃穿用度哪用的了那许多! “大儿媳,往后你便住到铺子中去,以卖酒为生吧。”钱老夫人拍了拍温氏的手。 “奶奶……”温氏眼中噙着泪花。 她晓得,这个婆母是在为她日后打算,先替她与那个白眼狼养子撇清干系,省得他日后打这个铺子的主意。 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拿话堵住了丁氏,叫她以后不得要回老酒铺子。 这般安排,坏人由婆母做了,好处却由她得了,实在是用心良苦。 朱结根在一旁看的眼热,肠子都悔青了,早该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氏如今手里有了一个铺子,不比他累死累活的刨地强多了? 早知道当初先不翻脸的。 可方才老太太已经将话说死了,如今上前示好已然晚了,这事怕也只能回去从长计议了。 好在温氏是个好说话的,往后多下些功夫,不愁铺子不到手。 这头朱结根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那头钱老夫人又开口了:“好了,李嬷嬷,将交子的票据拿来。” 李嬷嬷依言取出一叠票据双手奉上。 “这里有十万交子,也是你们爹留给我的,有一半在四通钱庄,还有一半在大通钱庄。”钱老夫人翻了翻票据:“十万里有五万给世海,余下一半,世林与你们五个姐妹分了。 世林虽给你们伯父承嗣,但到底也是我亲生的,拿他当个女儿,分些交子与他,二儿媳妇你没有异议吧?” 丁氏咬牙切齿,差点将手中的帕子给撕了:“奶奶的银钱,自然是奶奶说了算。” “嗯,”钱老夫人点头,将一半交子的票据递给钱世海,另一半交给了三女儿钱芳吉:“三丫头一向公正,你三哥与你们姊妹这一半,便交于你来分派,记得和和美美的,不要辜负了为娘的一番心意。” “娘,你放心。”钱芳吉郑重其事的接过那些票据。 丁氏那热切的眼神,几乎要将那些票据看的化了,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三姑子可不是好惹的,她虽是个泼妇,却也是看碟下菜的,这个三姑子轻易招惹不得。 “我旁的也不得什的好交代的了,”钱老夫人接着道:“便只余下个老宅,世海,老宅那一片都给你,你好生打理。” “是。”钱世海应了一声。 “馆儿,”钱老夫人望着小女儿。 第47回 这个拆拆绣 () “娘,”钱芳馆走上前,已是满面泪痕。 “不要哭,娘生平最不愿的便是看到你哭,”钱老夫人擦去她的眼泪:“你们兄弟姊妹八个,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怪娘不好,不该从小惯着你,养得你这般无用,后来又倒了眼睫毛,将你嫁给那负心汉!” “娘,女儿不曾怪过您……”钱芳馆眼泪更加汹涌。 “你可知,当初娇儿为何会早产?”钱老夫人话锋一转瞧向一旁的云娇。 众人皆知面面相觑,云娇似有所悟。 钱芳馆愕然:“不是因着女儿身子弱吗?” “身子弱?”钱老夫人轻嗤一声:“你可曾想过,身子弱为何你生云庭之时平平安安的,不曾有这诸多毛病? 娇儿是你第二胎,该比云庭还顺畅些才是。” “这……”钱芳馆倒是不曾想过这些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初你是吃了粽子之后便早产了,”钱老夫人接着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吃了余下粽子的婢女,叫做菖蒲的?” “记得,婆母不是将她打出去了吗?”钱芳馆倒还记得当初之事。 “我与你大哥后来去寻了她,给了她些银钱,问她吃了那粽子身子可有不适,”钱老夫人扶着椅子把手,似乎坐着有些吃力:“她才肯如实告诉我们,她身子并无旁的不适,只是头一次来了月事,肚子有些微痛。” “这有何相干?”钱芳馆仍然不明就里。 “你糊涂!”钱老夫人看着不争气的小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那粽子里头自然是掺了大量活血化瘀之药,才会催的从未来过月事的女孩提前来了月事,你怀胎七月,吃了那粽子,岂有不早产的道理?” “是有人要害我!”钱芳馆这才明白过来。 钱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可知那人是谁?” 钱芳馆想了想,家中夫人及几个姨娘皆有可能,一时间还真说不出到底是谁。 “罢了,你啊,成日里浑浑噩噩,我原不与你说此事,也是晓得你便是知晓了也拿人家没得法子,倒不如不晓得活的还自在些。”钱老夫人叹了口气,朝着云娇招手:“娇儿你来。” 云娇乖巧上前:“婆奶奶。” “倒是娇儿性子与我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在我跟前养大的。”钱老夫人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顶:“你这亲娘她是护不上你咯,往后怕还要指望你护着她呢。” “嗯,”云娇点头,姨娘是她亲娘,哥哥常年不在家,在把家,她与姨娘相依为命,她自然是要护着姨娘的。 “婆奶奶这次要走了,以后不能陪着娇儿了,娇儿万万要照应好自己,替婆奶奶看顾好你这个不争气的亲娘。”钱老夫人眼中有了哀伤:“婆奶奶也不得旁的东西给娇儿,便送你件衣裳,留个念想。” “婆奶奶……”云娇心中泛酸,心头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李嬷嬷你去,”钱老夫人吩咐道:“去榉木箱子最里头,将那件绛紫色褙子拿来。” 李嬷嬷答应一声去了。 丁氏眼巴巴望着,老虔婆定然有好东西要给这最疼爱的外孙女了,她绝不允许! 大寡妇拿走了一个老酒铺子也就罢了,左右那铺子也不大,而且她也还是钱家的人,日后等她死了她那两个女儿可没资格来承继那铺子,还不是他们家胜哥儿的? 可云娇就不同了,她姓把不姓钱,一个外姓的赔钱货,有什么资格拿钱家的东西?老虔婆也休想拿钱家的东西充好人! 李嬷嬷很快便出来了,手中拿着钱老夫人所说的那件褙子。 那褙子看着有年岁了,颜色陈旧,样式也是经年的老样子,打眼瞧着并不起眼。 云娇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她幼时学绣花之时,绣给外祖母的第一件褙子。 外祖母要她在大襟与领口上绣上繁冗复杂的荷伴仙鹤,且还要双面绣,要那画绣出来正面与反面瞧着一模一样。 云娇起初兴冲冲的,可绣了几回,外祖母都不满意,总是叫她拆了重来。 时日一长,次数一多,她便没了耐心,每回拆了重来,她都急的要哭,直问外祖母:“这个拆拆绣,我要何时才能绣完?” “可还记得这件衣裳?”钱老夫人捧着那衣裳,慈爱的望着云娇:“这是你给我绣的第一件衣裳。” “婆奶奶还留着呢,”云娇声音涩涩的。 “自然留着,这是我外孙女对我的一片孝心,”钱老夫人拍了拍那衣裳:“如今我也没旁的东西给你,这衣裳便留给你做个念想。” 说着,将那褙子交到她手中。 云娇接过来便双手奉到丁氏跟前:“二舅母,您请过目,若是您同意了,云娇便收下了。” 钱老夫人瞧了云娇一眼,暗暗点头,这孩子是个做事稳妥的。 若是常人,孩子将她当个人,这般说了,总归是笑笑不会真去瞧那衣裳。 可丁氏不是常人,她瞧着婆母平日对云娇的喜爱,怎么着也不信她最后只给她留下一件破旧的衣裳,她生怕这衣裳里头动了什么手脚,藏了什么房契铺契,还真接过那衣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空无一物。 她晦气的将那衣裳丢给云娇,没想到老虔婆到最后倒精明了,到底不曾将家中的东西给个外姓的赔钱货,算她识相。 云娇接过那衣裳也不着恼,笑吟吟道:“既然二舅母已经过目了,云娇便收起来了。” “收起来收起来吧!”丁氏故作大度的摆手。 云娇将那褙子交给蒹葭:“好生收着。” “是。”蒹葭郑重接过。 “云娇,李嬷嬷跟了我一辈子,如今我护不住她了,她无依无靠的,你将她接回去养老吧。”钱老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嬷嬷。 “老夫人……”李嬷嬷老泪纵横。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钱老夫人摆了摆手:“世海,我累了,你扶我回房歇会。” 钱世海连忙上前,几人一同搭着钱老夫人回了房中。 钱老夫人问钱世海道:“今日怎不曾见你那女婿呢?” “他不慎摔断了腿,在院子里养着呢。”钱世海回道。 第48回 死也瞑目了 () “养着也好,如今胜哥儿也大了,家中有些事也好教他接管了。”钱老夫人瞧着钱胜:“胜儿,你也不要一门心思死读书,该出去走走,好长些见识,书读多了反而识不清做人的道理,不要只晓得为官做宰,不晓得做人好歹。” “曾祖母的话胜儿记下了,”钱胜恭敬应下。 钱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在床上躺下之后,她开口道:“世海,你去厨房给我煮碗粟米粥来,要稀些,要你亲手煮的。” 钱世海哪有不从的道理?忙应了一声去了。 钱老夫人拉着云娇的手:“娇儿,婆奶奶还有话要叮嘱你。” “婆奶奶你说,云娇听着。”云娇乖巧依在她身边。 “婆奶奶没福气替你选夫婿,”钱老夫人爱怜的瞧着她:“你记住了,往后你选夫婿,得选个称心如意的,最好不要是个读书人,这男子书读的多了心眼便多了,越是有出息便越靠不住,相较之下,还是习武之人要仗义守信些。” 云娇笑了笑:“婆奶奶的话,娇儿记下了。” 心中却有些苦涩,父亲那般人,她的亲事又如何由得她自己做主? “你可是怕你父亲不允?我同你说,就是婆奶奶不在了,你舅舅与姨母们也能作证,他把言欢将你娘贬妻为妾,在我钱家儿女面前,他八辈子也抬不起头来。”钱老夫人脸色一板:“他若是敢逼你嫁你不愿之人,你便同他说要去御前敲登闻鼓,替母鸣冤,看他还敢!” “你婆奶奶拿这事作伐,可约束了你父亲半辈子了,这回可好了,又将绝招传给外孙女,把言欢怕是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三姨母笑着插了一句。 众人都笑了起来,屋内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姨母们都随意说笑起来。 云娇瞧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模样,也跟着一同笑,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了,已经有多久不曾见到这般情形了?若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是多么的好? 钱世海很快端来了滚烫的粟米粥。 “你喂我,”钱老夫人看着钱世海。 钱世海点头,搅动着勺子将粥吹的凉一些。 “娘,不孝儿回来了!”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唤。 钱老夫人猛地坐直了身子,喜道:“世林,是世林回来了!” 帘子一打,钱世林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他生的高瘦,与钱世江最为相似,后头跟着他的长子钱香义,长孙钱疏。 “儿子给娘磕头了!” “孙子给祖母磕头了!” “重孙子给曾祖母磕头了!” 祖孙三代对着钱老夫人,直直的跪了下去,一个头齐齐的深深的磕在地上。 云娇看的泪眼朦胧,大渊朝人重后,外祖母此生历经多番磨难,几番白发人送黑发人,能有今朝,见到嫡嫡亲亲的重孙子跪在跟前,便不是记在她名下,那也是真真切切肉上生的肉,心中定然是无比宽慰的吧。 “好好好,快些起来,”钱老夫人老泪纵横,又哭又笑:“不曾想我到临了还能见到我的重孙子,便是死也瞑目了,疏儿快到我跟前来,让太奶奶好好瞧瞧。” “娘,快别这么说,您还要长命百岁让儿子好好孝敬您呢!”钱世林忙拉着孙子走上前。 钱疏才七岁,便已是彬彬有礼,十分有教养,瞧着钱老夫人:“太奶奶,你好好养身体,待你好了,疏儿接你去我家住好不好?” “好好好,”钱老夫人忙叠声应下,又瞧着钱世林:“你父亲如何说的,可许你给我送终?” 钱世林的伯母也就是养母已经去了,如今只余下一个伯父,也是养父。 当初钱老太爷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叫世林来送终,他怕自己哥哥寒心,说既然已过继给人家承嗣,就不得回来给亲生父母送终,否则太不地道。 因着是老太爷的遗命,钱老夫人也不好违拗,便由着他了。 可如今,她命不久矣,想想待她去了,送终之时连个亲孙子都不得,戴红帽的更是不正宗,钱胜毕竟不是香山的孩子,钱老夫人想到身后事不免心有戚戚焉。 在大渊朝,人过世后,儿女孙子辈的,都是一身白从头到脚,儿子孙子腰间系着粗麻,女儿儿媳戴长孝帽,孝帽后后有白布披散开来,上绑有粗麻数根,谓之披麻戴孝。 只有重孙辈的,穿一身红孝,戴红帽。 大渊朝,只要是重孙辈的男儿一落地,便要做得个大红的小马褂,给曾祖辈的老人家,待曾祖百年终老之后,塞在寿衣袖口中带走,听闻这便是老人在黄泉路与阎王殿上的底气。 还有个传闻,说只要身后事有重孙子穿了红孝,到阎王跟前都无需下跪,处处高旁的鬼一等,便连吃饭都比旁人多两个菜。 事到如今,钱老夫人自然是想办身后事时有个穿红孝的。 “娘,您放心,我那边娘在世时常念您的好,说若不是您她今生都不得这般安生的日子过,”钱世林上前解释:“我此番过来,我那边的爹也嘱咐我,好好陪着您老,待您身子好些了将您接过去,给您养老送终。” 其实,原话不是这般,原话便是那头听闻钱老夫人不行了,让他赶着来送终的,是以他才带来了长子长孙。 钱老夫人笑得开怀:“如此甚好,世林,你喂我吃些粥。” 钱世林接过钱世海手中的碗,细心体贴的给老母亲喂粥。 吃了约有大半碗,钱老夫人摆了摆手:“够了。” “娘不再吃点?”钱世林殷切的望着她。 “足够了,”钱老夫人摇头,看着二儿子:“世海,你去请扶松的吧,给我换衣裳。” 扶松,是一种雅称。 祝寿之时常说寿比南山不老松,这老人去世了,尸体便比作松树。 扶松,顾名思义,自然是照应处理尸体之人,负责起尸抬棺一类的活计,一般都是由各地德高望重的老汉来担任,一套班子由八至十人组成,扶松之时由扶松头子安排,几人共同进退。 第49回 可怜天下父母心 () 换衣裳嘛,换的自然的是寿衣,整套寿衣从里到外一年四季皆有。 寿衣一般为单数,讲究穿单不穿双,多数为三领四腰,民间称之为七级浮屠。 在大渊朝,一般上了年岁的人都会趁着生辰早早备下寿衣以及喜材,喜材便是棺材,留待百年殡天之后取出便可用。 平日里过整寿,有些年纪大的也会将自己备好的寿衣拿出来穿穿,寓意增福添寿,是很吉祥的。 “娘,你……”钱世海一脸震惊,这不好好的吗?叫什么扶松,换什么衣裳! 其余人也皆是一脸不解。 “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钱老夫人拍了拍面前的被子:“你照我说的做。” “是,”钱世海只得转身去了。 “云娇,你替我剪剪指甲,”钱老夫人又吩咐:“五个丫头都来,替我梳洗,待会替我沐浴,我要干干净净的走,李嬷嬷去将我的寿衣取出来,待我洗过澡了丫头们先替我将里头衣裳换上,扶松的都是些糟老头子,我可不想叫他们挨到我!” “娘……”钱芳如先忍不住哭了起来。 其余的人也跟着齐刷刷的叫“娘”,一个个都跪了下来,掩面痛哭。 “你们哭什么!”钱老夫人皱眉瞧她们:“我这么大年纪了,如今去了也是喜丧,你们爹和大哥,还有我的孙子都在外头等我,你们不必太过伤心,往后好好的过日子,我在底下也好安心。” 钱老夫人将众人打发出去,屋中只留下李嬷嬷与几个姨母给她净身洗浴,云娇与三舅舅,丁氏等人一起守在门口。 “云娇,可是你让秦南风去寻我的?”钱世林问她。 “嗯,”云娇点头:“怎了?” “说起来此番多亏了他,”钱世林有些感慨:“这到年跟脚了,我在滨州有些旧账不曾收回来,便带着你表哥一同去收账,你二舅舅派人去家中也不曾寻着我。” 云娇这才明了,原来并非二舅舅不曾派人去找三舅舅,而是三舅舅出去收账恰好不在家中。 “秦南风真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孩子,”钱世林满脸赞叹:“他竟为着你一句话,跑到千里之外的滨州去寻我,又赶着马车带我与你表哥回家中去领了疏儿,直将我们送至你二舅家大门口。” “他人呢?”云娇有些惊讶,心道这份恩情可又重了不少,若不是秦南风,三舅舅定然不会来的这般及时。 “到门口便走了,我叫他进来坐坐,他说还有事,急匆匆的去了。”钱世林说着又夸了秦南风几句。 云娇默默点头,只在心中暗道他日有机会是得好好谢谢秦南风,此番他可是帮了大忙了。 二人静下来,便听到丁氏与丁嬷嬷在一侧窃窃私语。 丁嬷嬷转着眼珠子的道:“看样子老夫人这是心中有数,怪道吃了半碗粥便说‘足够了’,她心里怕是什的都晓得。” 丁氏左右张望神秘兮兮的道:“那半碗粥是她带的路粮。” 云娇与蒹葭侧耳细听片刻,顿时明白过来。 原她们是在说,钱老夫人方才坐在廊下,瞧瞧外头东张西望,老话说这叫看路,老夫人此时看到的情形便与平常不同,至于是何等样,那便不得而知了,说是她过世之后魂要走的路。 至于吃了大半碗粥,也是有说道的,老话叫路粮,便是为了等会上路做准备,怕在路上饿肚子,走不动道,说是人在临死之前,多少都要吃些东西的,毕竟黄泉路难行。 云娇听罢,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呆了半晌,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不然,怎的事事皆有这许多说道,且还说的头头是道的。 云娇瞧着二舅母说的活灵活现的,活像亲眼见过似的,心下几乎都有些信了。 蒹葭胆小,听了更加害怕,缩着脖子环顾四周:“姑娘,方才老夫人说老太爷和大舅爷,还有香山少爷都在外头等她,那他们眼下……是不是便在这院中?” “别胡说,”云娇忙推了她一把,直瞧向丁氏,蒹葭此番是忘了,在二舅母跟前是提不得“香山”这两个字的。 果然,丁氏闻先是言愣了一下,接着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香山呐!娘的儿,娘心头的肉啊,娘的乖乖,你要是在这就出来给娘看一眼,娘想你啊……叫娘替你去死也好过你死了娘肉痛啊……” “二嫂子,你别这样,”钱世林忙去扶她。 丁嬷嬷也在旁边抹着眼泪劝慰。 云娇叹了口气,瞪了一眼蒹葭。 蒹葭心虚的捂了捂唇。 云娇瞧着丁氏哭的伤心极了,心下也有些不忍,与蒹葭一道走过去伸手扶她。 她心下有些感慨,这二舅母虽说素来蛮不讲理,泼妇行径满城皆知,又不孝公婆,贪财吝啬,可这爱子之心,与旁人并无不同,说到底,还是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丁氏越哭越来劲,几个人硬是拉她不起身,正闹腾间,钱世海急匆匆的带着扶松的一众人回来了。 见到院中情形,不由一阵头大,走过去将丁氏一把从地上薅了起来:“擒鸡儿!眼下都什的光景了,你就别搅在里头添乱了!” 丁氏一听也是,老太太要去世了,她是当家主母,此刻可乱不得。 忙止住哭声,擦去眼泪招呼那些扶松的。 这时,就听屋子里忽地传来了姨母们嚎啕大哭之声,云娇浑身猛地一紧,心道不好! 顷刻间便见房门大开,她忙与众人一道涌进门去。 却见外祖母身着寿衣的里衣,由两个姨母扶着瘫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看着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云娇当即失声痛哭,扑过去喊道:“婆奶奶,你怎了!” “快快快,让开!” 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一把扯开云娇推到一侧,好在蒹葭眼尖,一把抱住她,她才不至摔倒。 接着便见那些扶松的便拿起寿衣,七手八脚的给钱老夫人穿戴起来。 丁氏在一旁不停催促:“快些,快些,要赶在断气前将衣裳穿好,不然衣裳不得上身。” 第50回 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 这原是民间传闻,人断气之时穿的哪身衣裳,到了阴间,便还是那身衣裳,若是断气之时穿的破破烂烂的,那在黄泉路上便只能瘦寒凉之苦了。 只能待七七烧完,四十九日之后再找人做法,才能给鬼魂穿上寿衣。 丁氏对这些一向颇为讲究。 云娇与一众姨母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待她缓过神之时,钱老夫人已然去了,她双目禁闭神色安然,寿衣穿戴整齐的躺在了棺材盖上,扶松的抬着她要往前头堂屋正厅去。 云娇见状又是哭的难以自抑,蒹葭与木槿一左一右扶着她,也都陪着掉泪。 那厢,钱疏被扶松头子指挥着,手持一把黑伞,撑在钱老夫人头顶。 人既去世了尸身便再见不得天光了,这黑伞便是专门挡太阳用的,哪怕是阴天,也须得撑伞。 云娇被姨母们拉着,也一道去了正厅,一路上哭声不断,钱姨娘搂着她泪如雨下:“娇儿,往后姨娘便是没爹没娘的人了……” 云娇只觉心中哀恸,什么言语也说不出,只余眼泪直刷刷的往下落。 她不爱哭,也从未这般痛哭过,可如今,她需要眼泪宣泄心头的悲苦,排解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 那个将她一手带大的婆奶奶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跟前,不会手把手的教她绣花,不会絮絮叨叨的告诉她眼泪是最无用的,再也不会有人教她隐忍教她顺势而为,蓄势而发。 她只要一想到外祖母往日同她在一块的情形,便觉得心中仿佛系着一条无形的铁索,走一步,扯一下,直牵的五脏肺腑都隐隐作痛。 前头正厅已经忙碌起来,棺材板下面支着两张高脚凳子,钱老夫人被摆放在大厅右侧靠墙,头南脚北,口中含着云片糕,脸上盖着黄草纸,头前摆着一张矮几上头点着一盏长明灯,并几碟贡菜。 钱世海与丁氏以及钱世林皆已披麻戴孝,街坊四邻听了信,皆来帮忙,围着桌子撕孝布,做孝衣。 家中下人四散,去各处亲属家中报信,扶松头子做惯了这个行当,由他来安排,一切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如今一切皆已安排妥当,便只等着家中小辈们都齐了,烧清汤纸。 清汤纸算是最后与儿孙们告别,死者在家中大门正中央,坐北朝南,脚踩箩筛,箩筛里头放着柏树枝,万年青,寓意死后护佑子孙昌盛,谓之百子万年青。 死者面前放着一张四方桌,上摆八样小菜,皆只放油不放盐,在热锅中滚一遍。 大渊朝民间传闻鬼魂吃东西是不需要盐的,只吸食一些热气便可。 在堂屋门口正中央,会摆上一敞口小缸,称之为灰缸,是用来烧纸钱的,一般有老人的人家都会备上一个,以防老人过世要用。 老人过世办完后事之后,便有一画像,摆放在正厅条桌西头。 三年之内,每日三餐皆从锅中盛出头一碗,端到画像跟前,而后在灰缸中点些纸钱,先敬先人,谓之端饭。 且三年之内,有亡者之人家中过年不得贴喜钱,门口也不可放炮仗。 待的三年过后,家中蒸些小小的白面馒头,到坟前散给邻里们抢着分了,再放些炮仗,这才算脱了孝,谓之上寅。 上寅之时,按照习俗,会带上一只大公鸡,若是那公鸡在放炮仗之时打鸣了,那便是极好的兆头,寓意亡者护佑,家中往后便要兴旺发达了。 在烧清汤纸之时,须得家中小辈到齐,皆安静跪在灵前,手拿杨树枝,不得有丝毫哭声,否则死者对阳间留恋,走的便不安宁。 钱家亲眷具在帝京,下人们往来之间自然耽搁时辰,待的小辈们几乎来的齐了,已然是后半夜。 把言欢并不曾亲至,而是指派身边常用的小厮平步,送来了帛金,另有一提纸钱。 这原是云娇意料之中,父亲爱惜自己的羽毛胜过性命,又怎会出现在此,让旁人诟病? 只是平步后来所言,着实出乎云娇意料。 “九姑娘,借一步说话。”平步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 云娇与他一道出了正厅,在廊下找了一僻静处,蒹葭跟了上去。 “何事,说吧,”云娇瞧着平步。 “姑娘,”平步往前一步,小声开口道:“小的临来之时,老爷特意叮嘱小的告知姑娘,钱老夫人驾鹤之事,他便不派人去告知大少爷了,姑娘也无需多事。 老爷言道:一来路途遥远,叫这许多宾客等着大少爷,不大妥当。 二来眼下年关已近,书院正是临近考课之时,老爷也怕耽误了大少爷的学业。 便让姑娘与钱老爷告个罪,这头便不必等着大少爷了。” 云娇闻言俏目圆睁,心中一片愠怒,外祖母病故,照习俗尸身须在家中摆放三日。 而哥哥就读的书院离莱州不过一日多路程,若是早早派人知会,日夜兼程,哥哥便是赶不上回来烧清汤纸,也是能赶在外祖母入土之前见上一面的。 且哥哥幼时亦常在外祖母跟前,他为人最重情谊,若知晓此事定然不顾一切来送外祖母一程,父亲怎能如此草率便替哥哥做了决定? 日后待哥哥回来知晓此事,必不会与他干休。 她攥着手心,片刻又松开。 父亲这哪是怕耽误了哥哥的学业?分明是自私自利考虑他自己的仕途才是。 哥哥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记在家中主母名下,若是哥哥赶来给外祖母送殡,叫好事者瞧见了,翻出父亲当年那件见不得光之事,误了他的仕途,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云娇心知与一个小厮多说无益,他只是传个话而已,静默半晌,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她有心让谷莠子前去知会哥哥,可谷莠子如今与她那几个姨父一同忙着采买置办丧葬所需,实在分不开身。 此等事宜依照习俗,原是把言欢作为姑爷该尽的本分,如今却让个小厮替代,云娇想到此处,心中愈发悲愤。 “蒹葭,”缓了片刻,她开口道:“你去将此事告知姨娘一声罢。” 第51回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 钱姨娘一向身子羸弱,经不住丧母之痛,方才已然昏死过去一回,此番正在侧厅榻上休养。 “姑娘,姨娘那身子若是知晓此事,只怕是……”蒹葭有些踌躇。 若如实告知,钱姨娘怕又要昏上一回,姑娘做事一向思虑周,此刻怎的然不顾姨娘的身子了呢! 她悲悯的瞧着云娇,怕是老夫人才去了,姑娘伤心过度,一时间也顾虑不了那般周。 云娇叹息一声:“你去吧,我自有道理。” 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绪,她何尝不知姨娘身子撑不住?可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待到明日见不上哥哥,姨娘必然会追问。 与其捱到那时再告知她实情,倒不如早些说与她知晓,也好让她早些缓过来,毕竟三日之后还要送外祖母入土为安。 回身行至大厅门前,瞧着众人在厅中来回忙碌,二舅舅跪在厅中央烧纸钱,二舅母也在边上跪着作陪,眼下别无他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舅舅,舅母。”云娇行了一礼。 “云娇,”钱世海抬起头:“怎了?” “父亲让人传信,说哥哥书院距此地路途遥远,怕耽搁了婆奶奶入土的吉时,便不叫哥哥来了……”云娇说着垂下头声音愈发的小,这是大不孝,父亲将哥哥置于何地! 钱世海还未来得及开口,丁氏便冷哼了一声:“天底下还有这般的外孙子,还是个读书人,婆奶奶死了竟不来送终……” 正在她欲大放厥词之时,一小厮急急进门行之三人跟前:“老爷,夫人,老夫人娘家人到了。” 钱老夫人是独女,父母一辈子只得这一女,也没个兄弟姐妹,这娘家人是她的堂弟,便是她叔叔家的兄弟。 也好在钱老夫人不得个正经娘家人,否则钱世海便不会这般安生的在家烧纸钱了。 大渊朝风俗,若是家中母亲去世,做儿子的须得到母亲娘家人跟前,跪下磕头报信,以示自己不曾照应好母亲,向外祖家告罪。 丁氏听闻钱老夫人娘家人来了,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也顾不得为难云娇了,行至钱老夫人灵前跪下,张口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述敛: “我的个好奶奶啊嗷你怎就这么走了啊嗷你一世光吃苦不曾享点福嗷你怎舍得丢下这大大小小的就走了啊嗷” 云娇目瞪口呆的瞧着她哭的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像是特意学过一般,唯一不美的是她面上只有两滴硬生生挤出来的泪珠。 与丁氏比起来,大舅母温氏那只是掩唇呜咽流泪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舅舅来了,”钱世海迎了上去。 云娇也瞧向进门的高瘦的老人,心道这外舅爷爷来的好生及时,原想着今日要被二舅母当众骂个狗血淋头,不曾想却逃出生天了,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庆幸。 “云娇,云娇!”门外有人轻声唤她。 云娇回头瞧见门口探出的半个人影,忙轻手轻脚的溜了出去。 “姐姐。”她走出去拉着来人的手,不觉潸然泪下:“婆奶奶……没了。” 来的人是云娇四姨母家的长女,吉雅茹。 她比云娇年长两岁,幼时外祖母怕云娇一人孤单无靠,一年总接吉雅茹来小住两三回,让她伴着云娇,是以众姨姐妹中,云娇与她感情尤佳。 “云娇不哭,”吉雅茹给她拭去面上泪珠,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姐妹二人相顾无言,也不曾抱头痛哭,只是拉着彼此的手无声落泪。 直至蒹葭从偏厅回转过来,正欲开口劝说,便见木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姑娘,你快些避一避,”木槿气喘吁吁:“二舅夫人那个嫂子周氏又来了,这回将她那孙子也带来了。” 周氏是丁氏的娘家人,照风俗,丁氏死了婆母,她娘家人是要来挽灵的。 所谓挽灵,便是扯来纯白色的素锦,遮悬在正厅大梁之上,正中央悬一大大的“奠”,两边以黑布扎出两朵大大的布花。 这般做以示儿媳妇的娘家人对嫁出门的女儿的重视,若是哪家儿媳妇婆母去世了,娘家不来挽灵,那便是娘家不可倚靠,任由夫家欺凌。 云娇一听,顾不上擦泪,便拉着吉雅茹往偏厅去了。 偏厅中,曲嬷嬷正照应着钱芳馆,见到几人进来,忙摆手示意她们噤声。 云娇几人轻手轻脚的走进门去。 曲嬷嬷行了礼小声道:“姑娘,姨娘服了些安神的汤药,才刚睡下。” 云娇点点头,走过去瞧了一眼榻上的钱姨娘,见她脸色虽苍白,呼吸倒也平稳,顿时放心了些。 这才拉着吉雅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吉雅茹这才得空问道:“怎了?周氏将你怎了?瞧她来了将你给吓得。” 云娇这才小声将上回周氏所提之事大略说与她听。 “竟有这等事?”吉雅茹大为惊奇:“啧啧,这周氏也做得出,她这是想趁人之危!” “谁说不是呢,她就是瞧着我们姑娘年纪小,打量着她什么都不懂,想靠着二舅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蒹葭在边上愤愤不平。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打她家姑娘主意,呸! “瞧瞧将你给气的,”吉雅茹打趣蒹葭:“你家姑娘都不曾着气,瞧这模样不晓得的还当是叫你嫁过去呢。” “姨姑娘!”蒹葭红着脸跺脚。 “姐姐,你别逗她了,”云娇打圆场:“怎的不曾见到雅茗,她不曾同你一道来吗?” 吉雅茗是尚雅茹嫡亲的妹妹,今年才五岁,她还有一亲弟弟,小她一岁,名叫吉雅安,云娇四姨母便得这三个子女。 “她一来便缠着雅安一道寻我娘去了,你还不晓得她吗,一刻离不开娘。”吉雅茹说到自家妹妹,嫌弃的撇唇。 “她年纪尚幼,黏着四姨母也情有……”云娇未说一半,便被外头的拍门声打断了。 “芳馆啊,快些开门,瞧瞧谁来看你了!” 云娇与吉雅茹听这声音,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 第52回 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 榻上钱芳馆才欲睡不睡,昏昏沉沉,便被外头的动静惊醒,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曲嬷嬷忙去扶她:“姨娘,听声音像是二舅夫人。” “这刻儿她有什的事?”钱芳馆不解:“前头不忙吗?” 曲嬷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外头砸门声又起:“芳馆,开门呐!” 钱芳馆喘息微微,才吃了些安神药被吵醒,脑子昏昏沉沉着实不好受,摆摆手吩咐曲嬷嬷去开门。 云娇与吉雅茹见状,忙收了方才玩笑之态,二人换了角落的位置,危襟正坐,一本正经。 门开了,丁氏打头走了进来,她身上孝服已经脱了。 后头跟着周氏,余氏,还有一少年。 这少年生身量不算高,发丝乌黑微卷,黑红脸颊,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瞧着还算宽和。 云娇与吉雅茹对视一眼,想来这便是周氏的宝贝孙子,那个叫“十斤”的。 “二嫂子,”钱芳馆客气的要下榻,可惜浑身无力,动作艰难。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你不好过就躺着同我说话,”丁氏连忙上前拦住她。 钱芳馆受宠若惊,这个二嫂子已经许多年不曾给她好脸色了,今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微微喘息着招呼她:“二嫂子你快坐,周家嫂子也来了,快请坐!” 接着瞧到那少年,不解道:“这是……” “这是我娘家侄孙,叫十斤,”丁氏忙拉过十斤:“快来见过姨母。” 那十斤有些局促上前,行了一礼,小声道:“见过姨母。” 钱芳馆心中纳罕,她与丁氏平辈,这孩子唤二嫂子姑奶奶,唤她她姨母,岂不是差辈了? 许是二嫂子一时间弄岔了,也不无可能,不过此等细枝末节,也是不值一提。 “云娇,你与雅茹去前头给我拿些八珍糕来,我有些饿了。”钱芳馆忙欲打发两个女孩出去。 “不必这般见外,”周氏忙道:“孩子们都还年幼,况还有我们在,便不必回避了吧。” 钱芳馆也不好反驳,只得招呼他们落座。 丁氏这才在榻旁坐了下来,周氏与余氏也跟着坐下,只余下十斤站在周氏身后。 丁氏先是对钱芳馆嘘寒问暖一阵,周氏也在旁时有关切之语。 钱芳馆强打精神,勉强笑着应付。 这般周旋片刻。 丁氏这才抬眼瞧向云娇,面上笑的如同菊花盛放一般:“娇儿你怎的不吱声便跑到偏厅来了,怪道我先头在前厅寻你不着。” “二舅母,我才来的,”云娇不得已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她被丁氏“慈爱”的眼神瞧得心中一阵发毛,暗暗叫苦,缩在旮旯中也还是逃不掉,二舅母果然是冲她来的。 吉雅茹也起身唤了一声“二舅母”。 丁氏却恍若未闻一般,扭头看向钱芳馆:“小姑子,你生的一个好女儿,心善又会照应人,小小年纪将个婆奶奶照应的妥妥贴贴的。 外头块块都在说,这孩子是个难得的。 我也常同人讲,以后谁娶了我们云娇做媳妇,那才是天大的福气呢!” 钱芳馆对丁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提起女儿嫁娶之事颇为不悦,这般事又岂是能随意提及的? 可她终究也不好说什么。 以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二嫂子可别这般说,云娇是替我尽孝,都是应当应分的。” “话是这般说,可奶奶外孙女站出来有一溜,真来照应的也便只得一个云娇。” 丁氏也不怕吉雅茹听了不欢喜。 吉雅茹暗暗朝着云娇挤眉弄眼,云娇努努嘴,示意她再听下去,怕是马上便到正题了。 丁氏又夸了云娇几句,想是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话锋一转,问道:“小姑子,云娇还不曾议亲吧?” 钱芳馆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略微一思索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丁氏带着娘家嫂子,领来了娘家侄孙,她再瞧不出那便真的是愚钝到不可救药了。 她心中更为不悦,二嫂子不声不响的便将人领到她们母女跟前,这算哪一出! 踌躇一番道:“云娇如今年纪尚幼,议亲之事不急,再等个三年五载的也不迟。” 这般说二嫂子该明白她的心意了吧? 丁氏却不以为然:“你到底是做姨娘的,不懂这其中的关门过节,这议亲自然是宜早不宜迟,否则好的都叫人挑了去,余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钱芳馆面色变了变,她便是性子再绵软,也听不得丁氏这般言语,什么叫做“到底是做姨娘的”? 还不待她开口,丁氏便拉过十斤:“你瞧瞧我这侄孙如何?今朝带他来,便是为了来跟云娇相看相看。 这都是知根知底的,又不得个狐臭,又不缺胳膊少腿,人也长的周正。 芳馆,你要是看着过得去,便趁着这刻儿人都齐了,将这亲给定了。” 钱芳馆气的浑身发抖,胸口不停起伏,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先不提此地并非把家,她也只是个姨娘,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不知会女方一声,便带着人来相看,她家云娇往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曲嬷嬷见状忙上前替她揉背,云娇与吉雅茹也扶着她,拍着她的前胸替她顺气。 丁氏站起身来,面色不虞:“你这什的意思?瞧不上我娘家侄孙就直说,用不着在这装相,瞧你那短命鬼的样子!” 钱芳馆好容易缓过来,闻言更是气怒交加:“二嫂子,你……你欺人太甚!” “一个姨娘生的,我丁家能看上就算是给你脸了,”丁氏毫不留情:“还假模假式推三阻四的。 罢了,抱狗子看母子,有这样的亲娘,女儿估计也好不到哪去,白送给我们十斤都不要,呸!” “你……你……”钱芳馆气怒更甚,一时间急火攻心,眼睛一翻,竟真气的昏死了过去。 “姨娘!”云娇焦急的唤了一声。 “姑娘,让姨娘躺下歇会吧!”曲嬷嬷心疼的看着钱姨娘。 姨娘这娘家嫂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此番回娘家都晕了三回了,这可如何是好! 云娇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杏目圆睁,放开钱姨娘便朝着丁氏而去。 吉雅茹一把拉住她:“云娇,切莫冲动。” 第53回 打蛇打七寸 () 云娇顿住脚,胸口微微起伏,面上难掩怒色。 丁氏三言两语便将钱芳馆气的昏死了过去,她还有许多话不曾来得及骂出口,心头一股气还未撒出来。 见云娇瞪着她,正求之不得。 “怎了?你还瞪着我?要打我不成?”她冲至云娇跟前,朝她拍着自己的脸:“来来来,你朝这打,来打,打!” 周氏与余氏本该上前劝说两句,可她婆媳正恼云娇母女不识抬举,巴不得丁氏好好教训教训她,又如何会开口劝说?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眼带笑意,丁氏这般才算替她们解了恨。 还瞧不上她们家十斤,一个庶女而已,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便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该派! 曲嬷嬷与蒹葭皆是焦灼却又无可奈何,她们若是上前劝说,只能自取其辱。 谁不晓得丁氏的做派,她跟前哪有下人说话的份儿,敢胡乱插嘴,轻则几个耳光,重则拖出去腿打断的。 吉雅茹死死拽住云娇的手腕,拦在丁氏跟前连连劝说:“二舅母,云娇哪敢对您如此不敬,她不过是担心小姨母,一时急坏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云娇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了下去,只眼中的怒意一时间无法消散。 丁氏见她仍瞪着自己,冷嘲热讽道:“瞧什的瞧!我还怕你瞧我不成? 今朝请你上轿子你不上,我等着看你自己哭着喊着爬上轿! 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往后跟你亲娘一样,也是个做姨娘的命!就是贱命! 输赢有那一天,我总归看得见! 个细货你还敢瞪,再瞪我把你眼皮子撕下来,个现世报,有本事你来打我!” 丁氏越说越气恼,又往云娇跟前冲。 吉雅茹忙抬手拦着,急的连声劝说:“云娇,云娇,你快与二舅母赔个不是!” 她心中焦急,云娇平日是个顶好说话的,今朝怎的犯倔了。 丁氏便是再错她也是长辈,别说动手了,便是跟她起个龃龉也绝不可,这彪悍不敬长辈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便收不回来了,名声毁了女儿家一生便毁了,再别想说上个好婆家。 蒹葭与曲嬷嬷都急的攥紧了手,暗暗祈祷姑娘你就别犟了,在丁氏这等浑人跟前讨不来好的。 云娇冷哼了一声。 吉雅茹心急如焚:“云娇,可别犯浑了!” 蒹葭与曲嬷嬷一同往前走了一步,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娇忽而开口道:“二舅母,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别假模假式的,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丁氏当她服软了,顿时得意起来:“不识抬举,说你你也得给我乖乖受着,敢朝我翻浪,我叫你嫁不出去,一世养在家里,留着凿肉棺材!” “我嫁人之事不劳二舅母费心,你辱我姨娘我也不与你计较,”云娇瞧着她轻嗤一声:“只是我婆奶奶今朝才刚去,子媳该戴重孝,满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脱下。 便是再急切,也该等到头七回魂夜过了。 二舅母这般迫不及待便脱了孝服,可曾想过婆奶奶若是着了气,头七夜里回来找你该如何是好?” 吉雅茹见云娇转过弯来了,便松开拉着她的手。 丁氏听的心中一抖,光想着娘家侄孙之事,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她生平最信鬼神之事,也最怕鬼神,每年都要请好几回僧道,在家中给亡子钱香山做法。 平日里便是做梦梦到钱香山,也说是儿子在那边缺钱使了,总要拿些纸钱到坟前去化了。 听云娇这般一说,她顿时不见了方才的嚣张跋扈,心下惴惴不安,老太太在世之时她便不孝,平日里也不曾少作妖,此番又脱了孝衣…… 周氏见丁氏被云娇三言两语便唬住了,忙上前拉住她:“擒鸡,别听个小丫头胡言乱语,这天寒地冻的还好说,万一三伏天戴孝,那还不脱下来沾潮了?” 沾潮便是沐浴。 余氏也在旁连声附和。 云娇早便瞧周氏穿着个降红色绢布夹袄极为不顺眼,晓得她是为了今朝之事,特意妆扮。 此刻见她开口,便回道:“我婆奶奶向来是个讲理的,是沾潮还是特意脱了孝衣来为难她外孙女,她老人家自有决断。” “你别想拿这话吓兴我,”周氏走到她跟前,气势汹汹:“这话对你二舅母还有点用,我可不怕,我又不是她后人,她能拿我怎的,阴间也有王法,不是她想害谁便害谁的!” 云娇眨了眨眼睛笑了:“这话也对。 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一大把年纪可是活到狗头上去了?不晓得来挽灵该穿素色衣裳? 我瞧你这衣裳,倒与我婆奶奶身上穿的那老衣颜色相同。” 老衣便是寿衣。 云娇在周氏开口之时便已想到了,她不可真与丁氏起争执,因丁氏是自己的长辈,心中虽愤怒,言语间却也只能点到为止。 可这周氏虽也年长,是丁氏的娘家嫂子,若是两厢交好,可算是个长辈,可若真算起来她与云娇也是不搭界的,算不得什么长辈,说话便不必那般客气了,骂了她也没得胡子翘。 再说丁氏,向来恨不能将娘家人弄个条桌给供起来,这骂了周氏,可比指着她鼻子骂更让她着气,这叫打蛇打七寸。 云娇这话说的太晦气了,周氏如何能忍? 她顿时勃然大怒,跳着脚指着云娇:“你个贱蹄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的不对吗?”云娇反倒不急了:“要不你去前头对着我婆奶奶的老衣比上一比,瞧瞧可是一样?” “我撕了你的烂嘴!”周氏喊着便要扑上去。 余氏也跟上去帮腔。 蒹葭与曲嬷嬷忙上前拦住她们,吉雅茹也挡在中间。 那十斤看不下去,上前拉着自己祖母:“奶奶,别闹了,走罢!” “丁擒鸡!你就不管管你这个好外甥女!”周氏如何肯罢休,朝着丁氏大吼。 丁氏方才听了云娇的话,心中直犯嘀咕,此刻被周氏一吼才如梦初醒,指着云娇骂到:“你个雷劈五鬼分的,信不信我让你……” “夫人,夫人!”便在屋中乱的不可开交之时,一小厮急急的跑了进来。 第54回 既做了,怕有何用 () 房中乱做一团,也无人搭理那小厮。 小厮又高声喊:“夫人,前头老夫人娘家老舅爷正闹呢,老爷被骂的狗血淋头,您快去瞧瞧吧!” 屋子顿时一静。 丁氏转身:“什的?老舅爷好好的发什的疯!” “老舅爷不晓得从哪听说老夫人断了腿的事,正闹着要老爷给个交代。”小厮忙道。 “我去瞧瞧。”丁氏狠狠瞪了云娇一眼,这才领着周氏等人去了。 “姨娘怎样?”云娇走到榻,:“蒹葭,去请大夫。” “不用了姑娘,”曲嬷嬷忙道:“掐掐人中,再喂些水姨娘便可苏醒。” 几人围着床榻一阵忙活。 钱芳馆长舒一口气,缓缓睁眼。 “姨娘,”云娇一喜:“可有何处不适?” 钱芳懵懵的看着云娇,似还有些不曾回过神来。 “姨娘?”云娇担忧,又唤了一声。 “无事,”钱芳馆这才醒神,想起方才之事,忽地一把抓住云娇的手:“娇儿,你方才不曾与你二舅母起争执吧?” 云娇哪敢如实说,连忙摇头:“不曾,二舅母那般厉害,娇儿哪敢。” “那便好,那便好,”钱芳馆这才松了手。 “姨娘,可要叫大夫来瞧瞧?” 云娇见她脸色着实难看,不由心疼。 “不必了,”钱芳馆虚弱的摇头:“曲嬷嬷,将方才余下的药端来,我喝了好睡会。” 曲嬷嬷应声去了,片刻端了药回来。 云娇喂钱姨娘服了药。 钱姨娘又叮嘱道:“娇儿,我身上不好,你替我到前头去照应照应,该使的银子别省着。” 云娇自然应允。 照应着钱姨娘睡下,云娇与吉雅茹这才出了偏厅。 “云娇,你怎敢惹二舅母,她那个摞摞藤你又不是不晓得,没得惹一身骚,想想都怕人。” 摞摞藤是一种野草,生在沟边呈藤蔓状,叶子和茎干皆是毛刺,人若是不小心挨一下便是一道血痕,很是厉害。 吉雅茹便以此草比作丁氏,怕钱姨娘听见了,也是出了偏厅才敢议论此事。 “左右婆奶奶不在了,待头七过了我便回帝京去了,她又能奈我何?” 云娇抿了抿唇,既做了,怕有何用。 “这离着头七还有几日呢,你这般咒周氏,便不怕二舅母伺机报复?那可是她最为亲近的娘家人。 她那个人,最是小肚鸡肠,别人拔她一根葱,她都能要回来三根,你今日真是太过冲动。” 吉雅茹愈说愈发忧心忡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的,”云娇笑了笑。 “你还笑的出,”吉雅茹连连摇头。 两人携手去了前厅。 前厅中,四邻都已请了出去,厅中余下的皆是家中亲眷。 老舅爷坐在正堂中央瞪着面前的钱世海,横眉怒目的。 大渊朝,无论喜事丧事,舅爷都是得罪不得的。 老夫人无故断了腿,如今拿不出个交代,这可是大大的不孝,若是事情闹大了,外头的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眼下四邻虽都打发了,可扶松的却都还在,这要是传出个不孝的名声,别说往后钱胜说亲了,便是钱妍也休想嫁出去,这家中人人都落不得好。 是以虽是寒冬,钱世海孝帽子前头却沾着汗水。 钱世林也在一侧站着,最边上是温氏。 丁氏已然重新穿上孝服,站在钱世海身畔,陪着一张笑脸。 “舅爷,上公堂就不必了,这事说起来也是作孽。 都怪我那招上门的女婿,简直不是个人,我也是瞎了眼才招了他,他趁着我们都不在,去奶奶房中想翻些财物,也不晓得怎弄的,就踩断了奶奶的腿……” “那个畜生在哪!”老舅爷如何听的下去,拍着桌子豁然起身。 “舅爷您先消消火,”丁氏一脸讨好,接着挥手放声道:“那个狗娘养的,我哪能饶了他,他敢断奶奶一条腿子,我已经叫人把他两条腿子都打断了!” 云娇在心中冷哼,这二舅母撒谎连眼睛都不眨的,活像真的。 丁氏接着又是一脸愤愤,仿佛极为替婆母不平:“老舅爷要是不信,我这就叫人把他抬得来。” 老舅爷冷哼了一声。 “快去抬来!”钱世海忙吩咐下人。 几个小厮应声去了。 不一会,沈长东便被七手八脚的抬来了。 是真的抬,连个门板都不曾有,便由几个小厮随意的抱头抱脚,半抬半拖的进了正厅,直接丢在地上。 沈长东腿伤未愈,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一路痛苦哀嚎不止,此刻躺在地上,已是浑身颤抖,满面涕泪。 “猪狗不如的畜生,”丁氏冲过去朝着他的腿便是一脚:“天雷怎么不劈死你个大不孝的东西,我今朝要把你屎都打的流到裤里。” 沈长东痛的满地打滚,连连求饶:“娘啊……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饶了你,你可曾饶了我奶奶!”丁氏追着他踢:“你害死我的好奶奶,我今朝就要你的老命,你要讨饶就下去朝奶奶讨饶吧!” 说着又追上去连踢数脚。 沈长东滚了一会便眼睛一翻没了动静,已然痛的昏死了过去,腿上的旧伤被踢的破了,裤腿上沾满了鲜血。 丁氏这才停住脚,瞧着老舅爷。 老舅爷晓得她是何意,这是问他这般处置可还满意。 他方才瞧着,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确实是断双腿,此刻又当场被打的昏死了过去,他气顿时顺了些。 心中也是暗暗称奇,听闻这丁氏平日里是个胡搅蛮缠之辈,瞧不出竟还是有些孝道。 他沉吟一番开口道:“此等畜生,还不打出门去,留在家中作甚?” 钱世海这才开口道:“舅舅,照理说这畜生早该打出去,只是胜儿大了,妍儿也要说婆家了。 若是外头晓得他们父亲如此不堪……” 余下的话便不必说了,老舅爷自然明白。 老舅爷摆了摆手:“罢了,抬下去吧。” 钱世海夫妇松了口气,打发人将沈长东抬了下去。 厅中复又嘈杂声起,人人尽皆忙碌起来。 吉雅茹不解,拉着云娇轻声问道:“便是留着沈长东,他这臭名声不也传出去了吗?钱胜钱妍不照样寻不到好亲事?” 第55回 面面相觑,好不难堪 () “你不晓得,”云娇轻笑:“沈长东越是可恶,便越衬的二舅母明事理,有这样大义灭亲的好祖母,还怕将来寻不到好亲家?” “也是,”吉雅茹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可我还是想那畜生被打出去才解恨。” 云娇笑了笑,也不言语。 两人拿了些锡箔,寻了个桌角,坐下来叠元宝。 不大会便见那周氏带着余氏走了进来,倒不曾见那十斤。 周氏瞧见云娇,狠狠斜了她一眼,这才径直行至丁氏身畔。 云娇瞧着她新换的素色绢布衣裳,抿唇轻笑:“口中喊着不怕,到底还是换了衣裳。” “你说的那话,换了哪个不怕?”吉雅茹也觉得好笑。 云娇盯着周氏,见她在丁氏耳语着,不时瞧她一眼。 她微微皱眉,这二人如此迫不及待,此刻便要商议怎么报复她了么?但细看那两人神色,却又不像是在瞧她。 她思忖片刻,不由看向一旁的吉雅茹,姨姐姐身量娇小,姿容秀雅,行动举止有一种女儿家特有的柔美,她心中一动,莫不是? “姐姐,你瞧。”云娇小声提醒。 “怎了?”吉雅茹见云娇神神秘秘的,好生奇怪。 “二舅母与那周氏像是在议论你,莫不是那十斤瞧上你了?”云娇瞧了瞧左右无人,这才小声笑道。 “你别胡沁,”吉雅茹在她手上捏了一把,瞬间便红了脸。 “真的,你瞧。”云娇示意她瞧丁氏。 只见丁氏与周氏像是在商议,时不时便看她们一眼。 “你看可是?”云娇又问。 吉雅茹一瞧还真有些像,顿时又恼又羞,拿了些锡箔放在盛元宝的箩筐中,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拉着云娇:“走,我们寻一僻静处去叠。” 云娇自然应允。 二人出了正厅,想起西侧厅钱姨娘正在歇息,便径直去了东侧厅。 东侧厅门口有个小小的耳房,是家中下人守夜之时避风遮雨之所,此刻自然闲置。 “到这里头去?”吉雅茹一心想要清静。 云娇瞧了瞧道:“在外头吧,这处风吹不到,还能晒会太阳。” 吉雅茹点点头应了。 忽听耳房中传来男子言语之声,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惊奇。 云娇只当是家中下人躲懒,藏在此处,示意吉雅茹噤声,二人轻手轻脚凑到门缝处往里瞧。 就听里头又传出一女声,声音悲怆。 “三郎,你就不要等我了,假使有媒人说项,你就望望看可有相当的,娶进门便是了,往后孩子大了,你也要有个人搭搭伙说说话。” 云娇与吉雅茹一听这声音,顿时大惊失色,两人齐齐捂住了唇,以免惊叫出声。 就听那男子道:“他坏事做尽,如今总算恶有恶报,你还守着他?” 女子啜泣了两声:“三郎,我就该派这个命,这世没得那个福气同你在一块。 他只要不死,我就得守着他,不是冲他,是冲孩子们。” 男子叹了口气:“随你吧,反正我不再娶就是了。” “你……”女子又哭:“你这又是何苦。” “这几年我个人也过惯了,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里头难过。” “你快些回去吧,免得一会叫人瞧见了,”女子往门边走:“先别动,我瞧瞧外头可有人。” 云娇与吉雅茹吓得连连后退。 吉雅茹心中发慌,一个不慎,一脚踢翻了门边的箩筐。 “是哪人在外头!”门一下被拉开。 表姊妹三人面面相觑,好不难堪。 原来屋内的女子竟是她二人的表姐钱香兰。 那男子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你们……”钱香兰脸色发白,虽说她清清白白,可这情形若是传出去,她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云娇最先醒悟过来,弯腰捡起箩筐拉着钱香兰往前厅走:“表姐,我二人叠元宝叠的眼都花了,你倒好,在这躲懒!” 吉雅茹也醒悟过来,跟上去道:“正是,今朝你若不将这箩筐叠满了,我们可不依。” 钱香兰扭头看向耳房,见那身影冲出门去,这才放了心,她心中晓得这两个表妹是故意装作不知,也不戳破。 只连连点头道:“我叠,这便叠。” 待到天色暗下来,所有的孝帽孝衣孝布皆已做好,分发下去,人人穿戴整齐,一眼望去,堂上堂下皆是一片素缟。 小辈们几乎到齐了,便开始烧清汤纸。 正门口跪着钱世海一家,后头温氏,再来是钱世林。 门东侧跪着钱老夫人的侄子辈及其家眷,譬如老舅爷的儿孙,又譬如钱老太爷姐妹们生的儿孙。 门西侧由周松年与钱芳如打头,跪着的是女儿女婿,各家子女皆随父母跪着。 钱姨娘最小,自然是跪在最后。 她脸上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来烧清汤纸,曲嬷嬷跪在一旁扶着她。 再瞧云娇,除却身上穿的自己的孝服,头上带着孝布,两手臂上还绑着两套孝衣孝布,看着很是有几分累赘。 父亲与哥哥不曾来,便只能由她代劳。 余下的邻里,平辈,或不相干之人,皆在旁围观。 有扶松的下来依次在孝帽孝布上扎麻丝,人人手中的柳枝皆放在身后轻轻摆动。 屋内钱老夫人已经被扶松的扶着,坐北朝南坐在桌边。 灰缸中化着纸钱。 一个和尚在一侧敲着木鱼念小经,这一卷经念完清汤纸便算是烧完了。 此时众人还不可起身,须得等扶松的下来一一收走麻丝与柳枝,方可起身。 这一跪便是半个时辰,起身之时,人人膝盖痛的跟废了似的,倒抽凉气之声不绝于耳。 少顷,扶松头子便高声告知众人:“钱老爷孝顺,钱老夫人守灵之日定为七日。” 围观之人皆是一片赞叹。 守灵便是人去世之后,尚未入土,放在家中,夜间须得有人守着,半刻也不得离人。 主要是防止猫、狗、老鼠一类的动物嗅了尸身,据说会起尸。 照大渊朝习俗,守灵三日以上七日以下皆可,愈是有头脸的人家,放的日子便愈久,不为旁的,只为显孝。 这日子也不是随意定的,须得找风水先生来看了,选个良辰吉日,方可定下。 第56回 失节事大 () 自然,这些是有些家底的人家的做派。 这人去了,一日不入土,家中便多了一日的开支,许多贫苦人家便管不了那许多规矩,勉强放足三日,便匆匆入土。 更有甚者,干脆选择去“化人场”。 所谓“化人场”,便是郊外专门设立的焚尸之所。 若是依照风俗入土为安,家中多少总要陪葬些物品才像样子,可贫苦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穿衣更是衣不蔽体,拿什么陪葬? 索性一烧了之,倒也省事。 大渊朝虽命令禁止焚尸,奈何贫苦人家尽皆如此,法不责众,官府也便也只睁只眼闭只眼。 此刻,丁氏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哭一声便说一句,一腔一调,有板有眼。 云娇听四周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心中不屑冷哼,人活着之时不见她尽半分孝道,整日跳着脚骂个不休,如今死了她倒成了个孝媳,装的像模像样。 “小姨母,夜里我同云娇睡可好?”吉雅茹挤到跟前抱住钱芳馆的手臂。 钱芳馆不曾言语,侧头瞧了瞧云娇。 她晓得女儿不喜与人同睡。 “好,”云娇笑了笑,应下了。 她有话同姨姐姐说。 堂前,几个扶松的与两个舅舅及姨父们围在一处,一道商议着今晚留下来守灵之人。 毕竟七日,须得分工轮流来才是。 待得他们商议妥了,除了今夜守灵之人,其余人便散了去各院歇息。 云娇带着吉雅茹,蒹葭打着个白纸糊的灯笼在前头带路,家中有丧事,只能用这灯笼。 后头跟着木槿与黄花,几人一同往栖霞院而去。 眼看离院门近了,吉雅茹惊慌起来,死死抱着云娇的手臂。 “姐姐,你怎了?”云娇疑惑。 “云娇,你瞧,那院子里头黑漆漆的,我害怕。”吉雅茹止步不前。 云娇不解:“有何可怕?” “待会还要经过婆奶奶房门口……”吉雅茹愈想愈怕。 “那有何可怕,”云娇明了,她是见婆奶奶去了,不敢进这院子,便柔声安慰道“这世上若真有鬼魂,婆奶奶也不会害你我,你……唔……” 她尚未说完,吉雅茹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唇。 “别说那两个字……”她惊恐的四下张望。 “姐姐若实在是怕,便去与四姨母宿在一处。”云娇有些无奈。 真不懂自家婆奶奶又有何可怕的。 “你来,”吉雅茹拉着她,伸手对着蒹葭:“灯笼给我,我与你家姑娘到后头去有些话说。” 她心中有疑问,打算问过云娇便去她娘那处宿去。 蒹葭却死攥着灯笼把手不撒手,她本就有些忐忑,此刻被这个姨姑娘一说,她更是吓坏了,如何舍得放下灯笼? 支支吾吾的瞧着云娇:“姑娘……” 云娇晓得蒹葭胆小,拉着吉雅茹道:“姐姐,我们往那亮处去,使不上灯笼。” 府中有丧事,夜间灯火不得灭,是以眼下钱府之中,每隔一段路,便悬着照明的灯笼。 吉雅茹也不勉强,拉着云娇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蒹葭,你们便在这处等着。” 说罢,拉着云娇往出走了好几丈远,这才站住脚。 回头望望蒹葭她们还站在原地,决计听不到她们谈话,此地离栖霞院也远了些,她也不是那么惧怕了。 这才小声开口道:“云娇,我要来跟你宿也无旁的事,便是想问你,表姐那事……你心中有何打算?” “我也正想着晚间与姐姐说此事,”云娇拉过她的手:“姐姐,此事可大可小,在你我一念之间。” “我想了许久,总觉得女子不该如此,我们要不要……”吉雅茹有些迟疑。 “若是姐姐守着沈长东那般夫君,你待如何?”云娇柔和的问了一句。 “这……”吉雅茹咬了咬唇:“你的意思是?” “沈长东作恶多端,”云娇又道:“不说旁的,便是他踩断了婆奶奶的腿,便不可饶恕,表姐能留着他,已是宽宏大量。” “什么?”吉雅茹大吃一惊:“你说婆奶奶的腿是他踩断的?” “是,”云娇当下将沈长东所作所为一一告知,末了又道:“他还曾使计进我房中,企图调戏我,幸好蒹葭来的及时,才叫我逃脱。 这般禽兽,死不足惜,他如今已然废了,也是罪有应得,倒比死了更叫人痛快。 表姐只是与那男子私下说了些话,又不曾与人苟且,何错之有?” “他也曾调戏你?”吉雅茹咬牙:“这个畜生,你可知为何我前年来过之后,便不曾再来了?” “为何?”云娇口中问着,心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吉雅茹细细道出其间内情。 原是前年秋日,二舅舅去帝京收账,她跟着来探望外祖母。 莱州与帝京相隔甚远,她又不常来,外祖母自然留她小住几日。 沈长东整日在外头眠花宿柳,夜不归宿,便是回来也是宿在小妾处。 钱香兰是夜夜独守空房。 吉雅茹来了之后,钱香兰见她独自一人,便叫了她去房中同住。 前三五日倒也安宁。 到得那日清晨,她尚未睡醒,床后窗户有些响动,加之天已大亮,她便醒了过来。 耳中听得钱香兰与婢女在院中,像是在洗漱。 她正欲起身,便见沈长东从床后转了出来站在床边,她自然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话都不会说了。 沈长东见她醒了,目露异光,竟伸手去掀她的被子。 她死死拽住被角,惊慌道:“姊夫,你若是再不撒手我要叫人了!表姐便在院中。” 沈长东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松开手从后窗跳了出去。 吉雅茹吓得魂飞魄散,又羞于同人说出此事,便只说要回家中去。。 任凭外祖母与钱香兰如何挽留,她也不肯待了。 外祖母无奈,只能安排人手将她送回了家。 云娇听罢,也不大意外:“姐姐,既有此事,你为何还打算将表姐之事往外说,维护那畜生?” “我维护他作甚!”吉雅茹呸了一声:“只是我以为女子该当守节,那沈长东再坏,表姐也不可……不可作贱自己,这失节事大……” 第57回 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好不热闹 () “表姐何曾失节?”云娇打断了她,言语间不似平日轻柔,反倒带着少有的果决:“以沈长东的作为,别说表姐只是与男子在私室说些话,便是当真偷奸养汉也是他该派,便要叫他做个绿头乌龟,那才叫痛快。” “云娇你……你,哪学来的这些话……”吉雅茹瞠目结舌,惊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姑娘家家的这话如何说的出口? 云娇说罢便也觉得有些不妥,暗怪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再说这个姨姐姐,虽是小门小户出生,可四姨母平日管教极为严厉,是以她三兄妹皆是循规蹈矩之辈,自然听不得这般粗鄙言语。 云娇垂眉敛目,作出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掩饰道:“我也是听旁人闲聊之时所言……” “云娇,这般言语,皆是市井小民所言,只有那腌泼妇才说的出口,你是大家闺秀,往后切记不可学这粗鄙不堪的……”吉雅茹拉住她殷切叮嘱。 话未说完,便听到一片嘈杂之声,夹杂着女子哭喊之声,像是前头吵起来了。 “出了何事?”云娇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惊疑不定。 “去瞧瞧。”吉雅茹也踮脚张望。 “蒹葭,你们来!”云娇高声唤了一声。 蒹葭如蒙大赦,忙带着木槿与黄花小跑着跟上。 几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重新回了前厅。 只见丁氏站在堂前哭的浑身发抖,周氏坐在地上以拳锤地,二人哭的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好不热闹。 尤其是周氏,边哭边咒骂:“杀千刀的哎别仗着你身高力壮就欺辱我这个寡妇你啊你没得好下场马上就跟我那死鬼去作伴 你家要死七大八小啊从小的往大的死啊” 云娇嫌恶的蹙眉,周氏这般言语,简直恶毒至极。 怪道人常道不与寡妇争长短,这般咒骂起来,哪个受得住? 四姨母钱芳祥性子急躁,几乎已是气急败坏,瞧着眼前作兴的俩人,口中一叠声:“二嫂子,二嫂子!你这是到底是唱哪一出!你说究竟要怎的?” 四姨父吉荣尚脸色铁青站在厅中桌前,瞪着那二人怒目圆睁,胸膛微微起伏,左手放在桌上紧握成拳,显然气的不轻。 他是武夫出身,生的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性子却是颇为平和的,轻易不动怒。 且他对妻子儿女百般宠爱,尤其是这一双女儿,说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大渊朝人皆视男儿为后代根,像他这般宠爱女儿的是极为难得的。 他边上站着的二姨父刘庄庸,脸色也不大好看,口中絮絮叨叨:“真是晦气,这算什的事……哎,这弄的什的交易……” 二姨父是个走街串巷做些小生意的,冬日里卖些炭火,夏日里卖些糖葫芦,不时的也贩些蔬菜,若是实在不得事做了,收破烂他也做。 因着常年在外奔波,他看起来便显得有些黑,人也不如吉尚荣瞧着年轻,自然,也有些是因他更年长些的缘故。 此外,在他们庄上,他也是个扶松的,对于丧葬这些道道,他可说是耳熟能详。 除此几人之外,屋内还余下四个扶松的,守灵算是他们的本职,是以每夜他们都会出四个人陪同着死者家眷。 想来是商议好了,今夜由吉荣尚与刘庄庸守灵。 “爹,这是怎了?”吉雅茹连忙问道。 钱芳祥本就在气头上,抬眼一见女儿,不由怒气冲冲:“弄开去,这块没得你的事!” “娘……”吉雅茹被她一呛,顿时泪光莹莹。 “我叫你弄开去!听不懂?”钱芳祥更是暴跳如雷。 “你朝个孩子喊什么,”吉荣尚看不过眼,对着吉雅茹温声道:“茹儿,你先跟娇儿去睡,这点事不用你操心。” 云娇忙拉着吉雅茹退出门外。 吉雅茹泪盈盈的瞧着她正欲开口,云娇忙示意她噤声,二人退到阴影处侧耳细听。 便听二姨父刘庄庸在劝说:“二嫂子,你有什的话好好说,别带头在这哭个不歇,都是一家人,不必要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言下之意便是这里还有外人,你作兴也不怕人笑。 丁氏止住哭声,大声咆哮道:“我怎了!二姑外你说我可有错!我跟我嫂子就说句玩笑罢了,他就像个疯狗似的要咬人!” 姑外便是姑父,丁氏嫁入钱家,便要随着儿女一般称呼钱家亲眷,这既是规矩,也显得亲近。 刘庄庸显然也很为难:“玩笑归玩笑,这个……茹儿到底还在闺中,有些话不能瞎说……” “我哪瞎说了!”周氏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说个玩笑都不能,丁擒鸡,你这个外甥女可真娇贵! 我十斤怎了!配不上你那个千金女,说了个做亲就跟要了你的老命一样! 你就一世养在家里,留着凿个肉棺材!” “砰!” 是重重的砸桌子的声音。 “老寡妇!你还说!”吉荣尚怒斥:“要不是我岳母还躺在这,我这个茶杯当刻就摔在你脸上!” 接着便是茶杯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 照习俗,人去了之后七七四十九日内家中不可打碎任何物件,否则化的那些元宝到死者手中会变成碎银子,不值钱。 “你摔,你摔!”周氏又开始撒泼:“你有本事就摔,你今朝要是不摔,你就是我养的……” “云娇,这可如何是好!”吉雅茹急的六神无主,紧紧拽着云娇的衣袖。 云娇听到此处如何不明白? 她白日里说的不错,周氏与她翻了脸,又瞧上吉雅茹做孙媳妇了。 方才周氏恐怕是在言语间试探四姨父吉荣尚的意思,不曾想四姨父护女心切,大发雷霆。 “我们去叫二姨母与三姨母来吧,”云娇想了想道。 二姨母钱芳意端庄大方,待人可亲,说话也容易叫人信服。 不过容易信服可不算丁氏与周氏这般不能以常理度之之人。 是以还要三姨母来震慑一番。 “可是,二姨母她们歇在哪个院中?”吉雅茹惊慌失措,已是方寸失。 第58回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 云娇扭头瞧了瞧院中树下,厅中这般大的动静,这院中下人早已被惊动了,只不过都不曾露面,尽皆躲在树下,暗中瞧着热闹呢。 她拉着吉雅茹走了过去。 那些人先是吓了一跳,倒不是怕云娇,只是若是叫丁氏瞧见他们在此偷窥,她又正在气头上,怕是没得好果子吃。 听闻云娇只是问二姑奶奶住处,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告知。 钱芳如几姊妹在房中商议烧七之事,尚未安歇。 听了两个姨侄女所言,几人忙起身,直奔前厅去了。 云娇与吉雅茹忙也跟着去了,怕挨大人骂,两人便躲在门口偷着瞧。 三姨母钱芳吉一见厅中情形,顿时怒火中烧,指着丁氏破口大骂:“丁擒鸡!我娘还摆在这处呢!你作兴什的!她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东西做儿媳妇,死了戴孝也不安逸点!” 丁氏骨子里是有些惧怕这个三姑子的,可厅中这么些人,自家嫂子又在身后,若是此时退缩了,岂不颜面尽失?往后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是以她虽心有怯意,却还是色厉内荏道:“是我要作兴吗!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妹夫做的好交易!可是望我好欺,就鸡也来叨一口,鸭也来踩一脚! 我告诉你们这些姑子,别当嗲嗲奶奶都死了,你们想上天就拿梯码,把我惹的来了火,你们统统都没得这个娘家!” “丁擒鸡!”钱芳吉几步跨到她跟前:“今朝我娘摆在这,我不朝你嗦,你要敢再闹,叫你嫂子别回帝京!” 周氏闻言立刻止住哭喊诅咒,钱芳吉虽说家中不得个当官做宰的,可她在帝京做生意,家中有的是银子,对付她这个村妇还是绰绰有余,是以闻听此言,她心中很是忐忑。 周氏安静下来,云娇顿时觉得耳中一轻。 丁氏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跳着脚咆哮:“我嫂子回家怎了,回家怎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杀了她……” 二姨母钱芳意上前拽住她,好声好气道:“我的好嫂子,你别着燥,到底为什的事你朝我说,我来替你评评理。” 丁氏就坡下驴,拉着钱芳意便开始诉苦,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似天下的委屈都叫她一个人受尽了一般。 这般,两姊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总算将丁氏姑嫂两个打发了去。 云娇与吉雅茹在她们出来之前躲了开去。 “姐姐,我乏了,要回去睡了,明儿还有的忙呢,你去同四姨母睡?”云娇掩唇打了个哈欠。 “别走,我同你去睡,”吉雅茹拽住她衣袖:“我怕我去了娘又要骂我。” “可你不是怕吗?”云娇顿住脚。 吉雅茹皱着脸:“是怕,可我更怕娘骂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娘……” 云娇自然晓得。 有一年钱世海过生辰,吉雅茹随母来此,那年她才六岁,云娇四岁。 几个兄弟姊妹一道在院中玩耍半日。 云娇觉得有些无趣,便偷偷与她言道院外河里有一种小鱼,极为细小,只是两只眼睛却极大,云娇给它取名叫大眼睛鱼,她曾见别的孩童捕捉过。 可外祖母平日里是绝不允许她去河边的,又有李嬷嬷时时看着,她也寻不着机会。 此番府中有事,大人们顾不上他们这群孩子。 她便央着姨姐姐一道,用网兜装些谷粒,二人便偷偷溜出府去捉些大眼睛鱼回来养。 眼瞧着日头西下,府中大人遍寻不着她二人,个个急的焦头烂额。 后来还是钱老夫人想起来,云娇平日总念叨要去捉鱼,会不会是去了河边。 这才寻到河边,将两个小丫头逮个正着。 当着众人的面,钱芳祥二话不说,掰下一根芦竹杆子,拉过吉雅茹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抽。 云娇早已吓的呆住,她跟着外祖母,虽有时也辛酸,明里暗里免不得挨些欺负,可有外祖母护着,还从未有人动手打过她。 眼见着四姨母因她将姨姐姐打成这般,她起先自然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几个姨母拉都拉不住。 也不是拉不住,钱芳祥打孩子有个特征,越是有人拉她打的越狠,几个姨母也不敢再激怒她。 过了片刻云娇醒悟过来,上前抱着吉雅茹哭道:“四姨母,你打娇儿吧!是娇儿让姐姐陪着来的。” 钱芳祥这才气呼呼的住了手。 此刻,吉雅茹身上已经被抽出一道一道的红印子,痛的想哭又不敢放声哭,抽抽搭搭的垂头站在那处。 “我叫你带妹妹下河,下朝再有这样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钱芳祥说着,重重的将芦竹杆子摔在地上。 吉雅茹吓得浑身一抖,一句辩驳的言语也说不出来。 云娇心中愧疚不已,捡起那根芦竹杆子伸给钱芳祥:“四姨母,都是娇儿的错,你也打我吧。” 钱芳祥却一把推开,瞪着吉雅茹:“就算是妹妹叫你来的,你就该来吗!” “不该……”吉雅茹头垂得更低。 “说,错在哪!” 吉雅茹缩了缩脖子:“不该带妹妹下河,就是妹妹要来,我也该阻止,下河太过危险。” 钱芳祥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罢休。 也是因那回之事,云娇后来做事说话更多加了几分小心,生怕连累了旁人。 如今姨姐姐也大了,四姨母自然不会再打她,可恼了骂两句也是家常便饭。 姨姐姐害怕,也属正常。 云娇想到这处道:“我随你,你要同我睡便一道走吧。” 吉雅茹还是害怕,叫木槿与黄花一个在她身侧,一个在她身后,这才跟着云娇去了栖霞院。 二人洗漱一番,躺在了床上,应吉雅茹的要求,房中蜡仍旧点着。 蒹葭胆子也小,云娇索性让她三人在房中打了地铺一道睡,如今也无须守夜,左右沈长东不能出来作怪,夜里也不用起来照应外祖母。 她今朝累的不轻,沾了枕头没多大会,便入了浅眠。 吉雅茹单独盖条被子睡在床里侧,却还是翻来覆去的不安心,最后拉过云娇的被子要与她同盖一条。 云娇虽不喜这般与人同睡,也知她是真害怕,只能由她,只随意叮嘱道:“姐姐快睡吧,明日要吃倒头饭了,人多了事也多,可要养足了精神。” 第59回 倒头饭 () 所谓“倒头饭”,便是人去了之后第一顿饭。 整个庄上家家户户都会送来纸钱与帛金,参与“倒头饭”,这也是大渊朝一贯风俗。 待的烧七之时,主家便要回请。 一般头七、二七、三七皆不会大操大办,只请几个和尚回来敲个小经了事。 到得四七,便由侄子辈的主事,出钱出力,来主家家中烧七。 五七便由女儿孙女们来烧。 烧七少不得包饺子,整个庄上只要来吃了“倒头饭”的,每家每户都须得送到,若是漏了哪家,那便是诅咒人家,便是再老实的人,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不过,这烧七用的饺子,与平日家中吃的可大不相同。 家中包饺子,自然是变着花样的往好吃了做。 可这烧七用的饺子,须得以“难吃”为标准,愈是难吃愈好,要叫人边吃边骂“倒头烧七饺”,那才叫好。 是以平日里若是东西味道不佳,也有人骂“倒头”,“烧七的”。 这四七五七请不请庄上人,皆由烧七之人自己定,并不强求,毕竟是请一个庄上人,少说也有上百户,花费来说绝不是小数目,还得看烧七之人可有这个承受能力。 当然,若是请了自然在面子上是极为漂亮的。 但这六七,是做儿子的份内之事,必须大操大办,便是再穷,也须请得满了所有参加了“倒头饭”的人家。 按说,这该是钱老夫人去了之后第一顿饭便该请的。 可这办丧事杂事繁多,本就是急不来的,尤其是钱家又是从帝京搬迁而来,相隔甚远,帝京庄上那些人家一时半会自然赶不来。 遇上这般情况,主家便可择日吃倒头饭。 这倒头饭,是不需上门去请的,庄上人听到信之后,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自也不必出帛金。 左右这是相互的,有来有往。 常言道富在深山有远亲。 钱家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庄上鲜少有不来的,有些人甚至昨日夜里便动身了,大一老早的便到了钱府。 钱世海与钱世林显是昨夜不曾睡好,两人眼睛都有些发红,却还强打精神,等在大门前,招待来客。 丁氏与温氏也在前厅忙的团团转,若来的是女客,自然不免多聊上几句。 钱芳如几个姐妹围在一道叠元宝,不时招呼家里几个男孩在灰缸之中化些纸钱与元宝。 大渊朝重男轻女,女子是不可烧纸钱的,说是烧了也是白烧,到阴间都化成草纸了,一文不值。 这叠元宝,也有说头,说男子叠的最值钱,女子次之,若是到店铺里头去买现成的,那是顶不值钱的。 云娇吩咐了谷莠子去请哥哥来,左右外祖母在家七日,哥哥赶来时间绰绰有余了。 看着谷莠子去了,左右闲来无事,便想去叠元宝,实则是听姨母们闲聊。 吉雅茹怕见自己母亲不肯去,今日厅中人多眼杂,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本就不妥,她若还在母亲跟前现,说不上又要上挨一顿骂。 云娇深以为然,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倒头饭定的夜饭。 左右时辰还早,二人闲着无事,便商议去了后头园子,打算找个避风处晒晒太阳,再叙叙旧。 姨姊妹二人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遂寻了个僻静的花丛朝着太阳坐着。 蒹葭带着木槿与黄花,离她二人远远的坐着,一个纳鞋底,两个比对着剪花样子,端的是好不自在。 忽见一微微显怀女子,由东面急急而来,顺着园中小径往北而去。 蒹葭心中好不奇怪。 木槿道:“那不是沈姑爷那个小妾吗?她大着个肚子到哪去?” 往北已经没有院子了,只有一通着外头的后门。 此刻家中下人都去前头帮忙了,也无人看守。 “随她到哪去,瞧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蒹葭轻哼了一声。 “要不要去与姑娘说一声?”黄花问道。 “不必了,她去哪干我们姑娘何事。”蒹葭不以为意。 那杨素荷,原是贫苦人家出生,自跟了沈长东之后,吃香的喝辣的自然不在话下,便是家中原本清贫的日子也变得富余了不少。 她可不管沈长东人品如何,能叫她过上好日子,那便是她的靠山,在外头怎样作恶多端,她一个女子又是小妾,也管不了那许多,只要能给她银子使便行。 可这靠山忽然毫无征兆的轰然倒塌了,她便有些慌了。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腹中的孩儿又该何去何从? 从前都是她挑衅钱香兰,不将那个人老珠黄的原配放在眼中,如今沈长东不能护着她了,她须得从钱香兰下巴壳底下出气,那她还活不活了? 好在东哥哥有法子,她照做便是了。 转眼便到得晚间,钱府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因着人太多了,前厅坐不下,便在前厅屋外搭了个大棚子,摆上桌椅也是一样。 钱世海与丁氏一合计,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挥:“开席。” 众人便开始大快朵颐。 这“倒头饭”菜品也是有讲究的。 成单不成双。 少则三个菜,多则十九个菜,端的是看主家的财力。 寻常人家,吃的都是些家常便饭。 譬如大白菜烧豆腐,芹菜炒豆干子,大蒜焖茨菰,至多便是炖土豆加些羊汤,能凑足九样,便算是极为有面子的了。 钱家有银子,自然是来那最费银子的。 十九样菜,大圆桌子都堆不下了,只好往事摞,席上除了那些家常便饭,另还有庄上人一年也吃不上的肉食,譬如蒸羊蹄,炙羊排,水煮羊肉,皆是上好的。 众人自然是甩开腮帮子吃的油光满面。 云娇在最边角的桌子上,与钱姨娘及重姨母一道,她胃口不大好,只拿着筷子陪着,偶尔吃上一口。 姨母们光顾着说话,也无人顾及她。 她扭头看了看棚子外头,她身后不远是个耳房,便是那日钱香兰与人私会之所。 今朝来人数目众多,钱家厨房不够用,便在这耳房中支了个临时的灶台。 云娇特意打听了,二舅母命人焖了满满两大锅白米饭,便在这耳房之中。 正在她眉头微蹙思索之际,原本喧哗的棚子中忽然一静。 第60回 一物降一物 () 云娇疑惑,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去,便见一中年男子打头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小厮。 他身着一锦布青袄,生的白净,瞧着儒雅,进退之间颇有几分气度。 “哎呀!孙大人!”钱世海忙迎了上去。 他心中直犯嘀咕,孙大人是莱州城的父母官,寻常人家轻易是请不动他的,便是他家也只是在后头烧七之时,请来吃上几顿。 断断没有这人刚去头信里,他便不请自来的道理。 难不成是来送帛金的?可孙大人的帛金,他如何敢收? 丁氏也忙迎了上去,口中连声讨好:“唉哟,今朝这是刮的什的风,孙大人怎舍得上我家来了。” 她不知钱世海心中忐忑,只觉无比荣耀,笑颜逐开。 孙安平环视一圈,眼神在沈长东面上定了定,并未言语。 今朝这般场合,自然少不得沈长东这个钱老夫人的孝孙女婿。 且丁氏也要他来替她顶罪。 丁氏早与帝京来的众乡邻重三复四的说了许多遍,沈长东是多么的武逆不孝,如何如何踩折了她婆母的腿。 而她又是多么多么的深明大义,怎样怎样教训这个不孝的姑爷,如何大义灭亲使人打折了他的腿。 想到这处,沈长东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他是不孝,可这个丁擒鸡又比他好到哪去? 不过是母亲像姨母而已! 如今废了他,打折了他的腿,便打量着让他乖乖受着,任由他们拿捏? 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这群乡野村夫,一个个粗鄙不堪,竟也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说教起他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的东西! 想起从出来坐到这桌边,便不停遭受的各种说教,以及忍受各种高高在上的言语与鄙夷的眼神,沈长东面上戾气更盛了几分。 “孙兄,请恕小弟腿折了,不能起身迎接。” 他朗声拱手。 坐在他身旁原本默默无语的钱香兰,忽然抬起头了,侧目瞧了瞧他。 朝着一旁的婢女招手,与同桌吃饭之人小声招呼了一声,便由婢女扶着往后去了。 她不多言多语,此刻又刻意悄悄退去,加之众人都看着场中情形,便不曾引起旁人注目。 “哪里话,你腿折了怎的不让人去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来探望探望你。”孙安平摆了摆手。 他说的平淡,座下各位神色却都变了。 人人都当沈长东大势已去,谁料他已成了这般,这莱州城的父母官却还与他称兄道弟,这该是多深的交情? 方才曾开口训斥沈长东的几人顿时惴惴不安,早晓得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 可最胆战心惊的却是丁氏,沈长东废了之后,她不仅三番两次的折辱于他,还将不孝之事推在了他身上,更是将他腿折之事说成了是她指派人所为,将自己说成了一个贤媳孝妇。 可沈长东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孙安平却还与他称兄道弟,显然是来替他撑腰,这可该如何是好。 她脑子浅,愈想愈怕,当时脸色便变得煞白煞白的,若不是钱世海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怕是要腿软的直接瘫倒在地。 钱世海沉吟一番,开口道:“大人既来了,便请上座。” 孙安平盯着他,静默片刻不咸不淡的开口:“不必了,孙某听闻沈兄弟在你这商贾之家不明不白的被人打断了腿,他可是读书人,孙某作为朝廷命官,自该看顾,是以来瞧瞧是何等情形。” 钱世海额前顿时便见了汗:“大人这是哪里话,并非不明不白,只因是长东他不孝我的老母亲,踩折了老人家的腿……” 他也知这打折了腿的事与他的老妻不相干,分明是沈长东在外头造孽,人家找他寻仇来了。 可事到如今,丁氏已将人是她使得之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话又怎能收回? 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先不说踩折了老夫人腿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孙安平不急不缓:“便当此事属实。 你可别忘了,沈长东是在我孙某案上备了名的秀才,你一个商贾之家,凭什么对他动用私刑?” 他说着双目圆睁瞪着钱世海,威势尽显。 “这……我……”钱世海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也是内子见老母疼痛难惹,几度昏厥,一时愤恨难平,才命人下此狠手,还望大人体谅她一片孝心……” “是啊,大人明察啊!他就是个活畜生,把我奶奶……”丁氏见状,忙跟着开口,极力想要撇清自己。 “放肆!”孙安平断喝一声:“沈兄弟与孙某常有往来,孙某岂会不知他的人品?如何由得你这老妇来玷污!” 云娇静静望着,心中却不屑,二舅舅也太会睁眼说瞎话了,二舅母到底有没有一片孝心,旁人不晓得,他作为枕边人还不清楚吗! 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胡作非为罢了。 不过眼下情形该当如何? 二舅母固然可恶,但若与沈长东比起来,却要好上一些。 这孙安平分明就是一副想替沈长东平反的模样,决计不能就这般任由他帮着沈长东。 可该如何是好? 任由她心思玲珑剔透,念头百转千回,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有用的法子来。 说到底她不过还是个才年方十岁的小姑娘,给她多些时间筹谋一些小事尚可,面对这般情形,她便是开口都是不守礼法,她又能如何? 便在她心急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大人,您是大渊朝的栋梁之材,怎能与大逆不道、不孝不敬之人称兄道弟呢?” 云娇闻听此声,几乎宛如听了天籁之音,低头抿唇笑了笑。 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大概也是沈长东万般作恶的报应。 凭他那等低劣的人品,却能养出这般卓尔不群的儿子,也不知是他的福气呢还是晦气。 众人纷纷四下张望,便见钱胜站在那处,身姿挺拔,如如璋。 “钱胜!”沈长东脸色阴沉:“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别忘了我可是你父亲!” 第61回 小女子心里苦 () “正因你是我父亲,我才不能瞧着你迷途不返,不知悔改!” 钱胜昂扬而立,毫不退缩。 “混账东西!”沈长东一拍桌子,却没能站起来,不免少了几分气势:“你再胡说,老子打烂了你的嘴!” 钱胜也不看他,只是朗声道:“孙大人,我曾祖母折腿之事,我能证明是我父亲所为。” 这下孙安平便有些为难了。 他来帮沈长东并非为了什么兄弟情义,只是沈长东在钱家当家,平日里给了他不少好处,两人厮混的熟了,便开始称兄道弟。 其实说白了,不过是行个方便,各取所需而已。 今朝沈长东那个小妾忽然只身去寻他,哭哭啼啼的与他说了沈长东断腿之事,虽不曾细说缘由,但他也从旁的地方了解了几分。 他想着沈长东是个大方的,若这般倒了台,岂不可惜? 于是乎,他便掐着时辰来了,打算替沈长东“洗清冤屈”,可他亲生的儿子跳出来这般说,这事还真是有些棘手。 他一时间也是踌躇不定。 “你这个逆子!早晓得你长大了这样害老子,老子小时候就该掐死你!”沈长东已然气急败坏:“孙兄,你不要听这个不孝子的,我真是被冤枉的,根本不得这回事,好好的我去踩奶奶的腿做什么!” “你去翻奶奶的财物,那刻儿奶奶是糊涂了,可还不曾断气,你就等不得了,现在想赖也赖不掉,不信就叫李嬷嬷来说!”丁氏见孙子站出来,顿时有底气了,又对着孙安平弓腰道:“大人,李嬷嬷就是照应我奶奶的嬷嬷,这畜生做的事,李嬷嬷都瞧的一清二楚!” 沈长东生怕错失了这最后的良机,急切的两手撑着桌子,若不是两腿折了,他恐怕早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了。 “孙兄,你切不可听他们胡言,他们都是串通好了的!都来一条心来陷害我这个倒插门的女婿! 孙兄今朝若是能还我清白,我沈某人余生必当粉身碎骨相报!” 这便是在与孙安平说,只要你肯帮我,自然有天大的好处。 钱世海毕竟是在外头走的人,且他原先便晓得这个姑爷每年都会拿出不少钱财打点上下,否则钱家的生意也不会越做越宽。 他虽不晓得沈长东打点了哪些人,可孙安平作为莱州城的父母官,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他思忖着,若是直接去帐房拿些财帛赠与这位父母官,这人多眼杂的怕是不妥,倒不如请他借一步说话? 而孙安平则听的怦然心动,想起沈长东从前送的那些金银字画,乃至珠宝古玩,他虽说是这莱州城的父母官,可一年的俸禄也抵不上沈长东一次给他送的。 他沉吟一番,正欲找个籍口发作。 “孙大人……”钱世海往前走了一步,倒是先开口了。 “孙大人,您真是体恤民众,百忙之中还特意抽空来吊唁我奶奶,小女子感激不尽,这个家如今都是我在做主,这厢给您行礼了!” 钱香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开口打断了钱世海的话,对着孙安平行了一礼。 她这话听着平平无奇,实则是在暗示孙安平,他沈长东在我钱家做不了主了! “香兰你……”钱世海吃惊不小,这个女儿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这当口怎的站出来了。 丁氏也急的往前跨了一步,她如今都岌岌可危了,若是再连累了女儿,那可怎生好! “我并非……”孙安平与钱世海同时开口,想要解释自己的来意。 “孙大人!”钱香兰忽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死死拽住他双手:“小女子心里苦,大人既来了,便求大人为我评评理,替我申冤!” 此举本是颇为不妥,况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孙安平脸色一变,正欲抽回手大发雷霆。 便在这时,他察觉手中被塞进一物件,他顿住动作,微微捏撮了一番手中之物,顿时感应出来,摸这材质像是票号里交子的票据。 他顿时心中一喜,这钱家存在票号的票据,数额自然小不了,他原本偏向一边的心,像是被这票据压制了似的,逐渐偏向了另一边。 “孙大人!我弟弟他十来岁就抛开爹娘去了,也是爹娘没福气,跟前只余下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钱香兰说的声泪俱下,悲从中来:“二老原想着招个女婿上门,帮着打点照应,不曾想却招来个豺狼!” 哭诉着,她扭身怒指着沈长东:“这个禽兽! 他不光踩折了奶奶的腿,他做的恶事,三日三夜都说不完! 他动则对我打骂不休,我这身上,都是他打的伤痕!” 她说着,卷起袖子来,果见青一块紫一块的,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周围顿时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他不仅打我,连我的爹娘也不曾幸免!否则大人以为他一个入赘婿是如何能在我钱家呼风唤雨的? 我可怜的爹娘啊,叫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钱香兰说着扑向丁氏,丁氏也是疼女儿,也想儿子,母女俩抱头痛哭。 “真是岂有此理!”孙安平听的怒目圆睁:“沈长东,这几年我还真是看错你了!” 他是后调任的,到此不过五年。 沈长东半晌插不上一句话,早已焦灼不安。 此时眼见着孙安平这根救命的稻草也翻脸了,顿时慌了:“孙兄,你可别听这贱人胡言乱语,我腿都断了这些日子,如何还能将她打成这般!” “不是你打的,还能是我自己打的?”钱香兰抬起头含泪冷笑。 其实这本就是她方才回房之时让贴身婢女打的,为的便是让沈长东翻不了身! “孙大人你不要信这个dang妇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曾同我成婚的时候就与曾三不清不楚,这些年他们没少来往……”沈长东已是慌不择言了。 云娇听得心中冷笑,这畜生是走投无路了,才说出这般言语,开口前也不曾想想,钱香兰若真跟旁的男子有什么,他脸上便有光了? “沈长东,你别血口喷人!”钱香兰气的站起身来,声音尖利。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沈长东气急败坏:“你们俩人要是没有黏黏嗒嗒的,曾三他娘得了病碍你什的事!要你去贴银子帮她看病!” 第62回 到底何时才能上饭 () 底下众人平日里对这般私隐之事最是喜闻乐见,骤然闻听此言,便连那些大鱼大肉都顾不上吃了,一个个埋头低声交谈。 原竟还有这般事,若真是钱香兰不守妇道,那便也怪不得沈长东动手了。 “曾大娘瞧病的银子是我亲手送去的,”钱胜不急不躁的又开口了。 “啪” “钱胜!”沈长东再也忍不住,抬手摔了一只碗:“你敢说你去帮那个老东西不是你娘教的!” “父亲可是忘记了?曾大娘救过我的命,她年岁大了,家中困顿,我帮她一把又如何?” 钱胜目不斜视的反问。 他幼时顽皮,在街头与人玩耍不慎被人砸破了脑袋,痛的倒在地上流了许多血,书童吓得屁滚尿流往家跑,回去找大人了。 恰逢曾大娘打羊草回来撞见了,撕了衣裳替他裹了头,抱着他不要命的跑去了大夫家中。 那捆羊草丢在路边,还叫人给顺了。 钱胜一直记得这份恩情,是以才在曾大娘困顿之际,伸出援手。 “你这个混账无毛的东西,我今朝……” 沈长东就恨自己不能走路,否则真要狠狠抽这个儿子几个耳刮子。 “沈长东,你给我闭嘴!”孙安平疾言厉色的开口打断了他:“你做下诸多恶事,还有脸叫小妾去寻我来替你讨回公道!可笑的是我还真被你蒙蔽了! 凭你的所作所为,不配留在钱家,我这便判定你与钱香兰和离,遣你速速离开莱州城,再也不得转圜!” 沈长东气的浑身直哆嗦,半晌说不上一句话来,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过去。 都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姓孙的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孙大人,”钱香兰泪眼朦胧:“他虽无情,我却不能无义, 不管如何,他是我三个孩儿的亲生父亲,只要他活着一日,我必不叫他出钱家的门,丢孩子们的脸。” “这话不错!”孙安平点头:“倒是我思虑不周。” “大人,小女子只有一个乞求,求大人替我主持公道。” 钱香兰拭去面上泪珠,语气坚决。 “你说。”孙安平抬了抬手。 “沈长东自进了我家的门,不出三个月便在外头拈花惹草,小妾抬进来一房又一房,如今已然十三房,生下庶子女八数。 这些女子与我非亲非故,孩子更与我钱家不得半点干系,我请大人将他们遣出我家,我钱家不想再养着不相干之人。” 钱香兰红着眼睛,满面皆是疲惫。 “钱香兰!你敢!”沈长东顿时咆哮起来。 便是他废了,那些小妾往后是用不上了,可孩儿皆是他亲生的,他便是再心狠,也是有几分不舍。 “我为什的不敢!”钱香兰转身对他怒目而视:“我钱家又不是寺庙,为何要替你养着毫无干系之人。” “毫无干系……”沈长东悲怆的大笑了几声:“没错,同你是毫无干系,可同你的好儿子呢!” 他转过脸,一脸愤恨:“钱胜!你别忘了,那些都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你的儒家五常呢?你的仁义礼智信呢?难道都被狗吃了?” 钱胜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自我记事起,便常见你毒打我娘,有时我与妹妹在场,你会收敛一些,却还是对我娘呼来喝去,从无一个好脸。 可你对你那些小妾,却笑的满面春风,她们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自那时起,在我心中,你便不是我的父亲,只是生我的人而已。 如今,娘愿意让你留下来,我也不反对,这便是看在你生了我的份上,往后我自然也会与你养老送终。 但你那些小妾与孩子,在我眼中不过是些糟粕,也是时候该清理了。” “你……你……逆子!逆子!”沈长东指着钱胜,气的浑身发抖。 “你那些小妾,我是不会过问的,”钱胜接着道:“她们若是想带走孩子,尽管带走,若是无人要的,便放到双生巷那处的大杂院去,我会不时周济一些,让他们不至饿死。 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如此甚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孙安平连连点头:“那便照钱少爷所言去办,若有何人不从,尽管遣人来找我。” 他说着捏了捏手中的票据:“此间事已了,我便先回府衙去了。” 他急于回去好快些瞧瞧这票据是多大数额的。 “孙大人不坐下一道吃些吗?”钱世海震惊于自己的女儿竟有这样一面,久久回不过神来。 此刻见孙安平要走,丁氏掐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忙开口挽留。 “不必了,”孙安心中惦记着票据数额,哪有吃饭的心思。 钱世海与丁氏又跟着出门去送。 钱香兰这才招呼众人:“今朝让大家见笑了,继续用饭吧!” “钱香兰,你可真会装,这些年你就一直在等,等我落魄是不是?你别看我腿折了,信不信我还能叫你生不如死,我今朝……” 沈长东恨之入骨的瞪着钱香兰,恨不能扑上去撕她一块肉下来。 “都干看着没点眼力劲,”钱香兰直接打断他,皱眉朝着下人:“不曾瞧见姑爷累了吗?抬他下去休息。” 几个小厮一拥而上。 沈长东被抬了起来,口中兀自辱骂不休,言语极尽羞辱,不堪入耳。 “给我甩他嘴巴子,”钱香兰怒道:“骂一句甩一个,看看他嘴有多硬!” 果然,几声巴掌之后,沈长东彻底的安静了,被几个小厮横着抬了出去。 众人忙七嘴八舌的开口安慰钱香兰,任谁也晓得往后钱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顾不上深究钱香兰平日言与今朝多么不符,一个个一声高过一声的讨好。 此时不讨好,更待何时? 云娇冷眼旁观,瞧见表姐手都在微微发抖,心中也知,她是忍耐了多年,今朝也算是背水一战了。 幸好,她拼赢了。 她作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偷偷瞧着身后的耳房,这刻儿怎的还有人守在里头呢? 瞧着桌上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到底何时才能上饭? 她自然不是想吃白米饭,而是另有所图。 无意抬眼便见谷莠子在棚子边上探头探脑,她不由一惊,朝着一旁的蒹葭使了个眼色。 蒹葭点头去了。 云娇皱眉,谷莠子不是去请哥哥的吗?怎的如此快便转圜了? 正在她出神之际,便听丁氏在不远处吩咐下人:“菜吃的差不多了,上白米饭,切切记住别把我那饭根子给伤了!” 云娇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第63回 饭生了 () 由土灶支着大圆铁锅,下面烧木柴焖出来的大米饭,在米饭的最下面会形成与锅形状一致的饭锅巴。 只要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这饭锅巴便黄澄澄的,吃在口中又香又脆,无论是干嚼或是泡汤,皆是极美味的。 丁氏方才所言的“饭根子”,说的便是这饭锅巴。 家中有老人去了,习俗一贯如此,饭可尽吃,“饭根子”却半分动不得,便是盛饭之时也需小心翼翼,不可戳破分毫。 须得圆圆满满的留下,一丝不苟的铲出,再放到罗筛上晒的脆崩崩的,留着主家日后烫粥吃。 这“饭根子”便算是保住了,也是保住了主家的根基,也只有有了根,往后才能长出更多更好的果子来呢。 其实这个说法便是指望着去了的人能够保佑家中财源广进,诸事顺遂。 云娇却不以为然,倘若自己不动手,还指望着家中的祖宗从天上给你扔下馅儿饼来? 不过大渊朝习俗一贯如此,从王侯将相到平民百姓,皆是一般做法,吃“倒头饭”留下“饭根子”也已是约定俗成之举,若是谁坏了旁人家的“饭根子”,那几乎等同于杀父之仇。 便是极为清贫的人家,吃“倒头饭”也讲究这一条,哪怕是到外头去借,也要借些米回来,就着玉米渣子野菜之类的,煮成一锅“寒子饭”,为的也是留下一个“饭根子”,取个好兆头。 “姑奶奶,这饭生着哩!还得煮煮。” 耳边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大渊朝民间对于宴席之事,倒也不大区分男女席面,夫妇是可以坐在一道的。 眼下也不过是在内席与外席之间随意拉了一道帘子,实则外面情形,抬眼可见。 若是在帝京,这般自是万万不可。 云娇也不当回事,左右她年纪也还小,姨娘与姨母们皆在,她也不必顾忌那许多。 像姨姐姐吉雅茹,便被四姨母拘在后院随意吃些,不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云娇顺着那声音瞧了过去,便见余氏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想是她孙子。 那娃娃留着个寿桃头,虽是单眼皮,眼睛却也不小,清亮清亮的,瞧着倒挺可爱,可惜鼻子下头两溜清鼻涕挂着实在不大美。 云娇瞧了一眼便收回眼神,这倒不怪孩子邋遢,怪就怪带孩子的大人邋遢。 丁氏听闻那小娃娃所言,不仅不曾变脸,反倒十分开怀,一张老脸霎时便笑开了花,那模样如同捡了金子一般。 这饭是她特意安排的。 早年间坊间流传,有一户人家老人去了,家中也做“倒头饭”,却遇上了一件怪事,便是这米饭在锅中无论如何也煮不熟。 众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出半年,这户原本寻常的人家便开始走鸿运了,做官的做官,发财的发财,做什的都一帆风顺,毫无波折。 后来有个机灵的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怪道他家老爷子去时那‘倒头饭’无论如何也煮不熟,这是‘饭生了’,便是‘翻身了’!是他家老爷子在天上保佑呢!”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便逐渐传开了。 如今已是演变成谁家煮“倒头饭”煮出了生饭,那便是得了极好的兆头,虽不至人尽皆知,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总是要谈论一阵的。 丁氏图的便是这个好兆头,让人在煮饭之时米多水少,先用猛火,待锅中一开便掀开锅盖。 这时灶台下面改用文火,细细烤出饭锅巴,可那饭却是如何也熟不了的。 如此,“饭根子”也有了,也“翻身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擒鸡啊你尝尝这个米饭,你家往后还有的翻身呢!” “这是好兆头,好几年也不曾听说过了!” 耳边一片恭维之声,丁氏听得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趁着众人恭维丁氏之际,云娇瞅准了机会,矮身一溜烟跑进了身后的小耳房。 原想着让蒹葭来做,她在外头望风,可蒹葭与谷莠子说话去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一会那些下人回来了,这事可就做不成了! 早先她怕人多了坏事,打发了木槿与黄花,此刻她二人大概寻摸了些吃的,躲起来享用了吧。 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动手了。 备好的布口袋也在蒹葭身上,云娇没得法子了,一咬牙将身上的小披风解了开来,摊在了灶台上。 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锅铲就铲着锅巴往披风上放。 沈长东被彻底收拾了,二舅母这个不孝的儿媳妇也别想好。 这般不孝还想留着“饭根子”管着她往后的好日子?管你是真有用还是假有用,只叫你“饭粒子”都不剩一颗,气死你! 云娇想着二舅母跳脚的模样,不由好笑,手中动作更快了些,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两锅饭锅巴尽皆铲了起来。 她将饭铲往边上一扔,那铲子在灶台上滚了两下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起来。 管不了那许多了,此地不宜久留,若被逮住了,那可真是吹灯拔蜡踹灶台彻底玩完了! 弯腰将披风四个角一搂,包起来抱在怀中便往头外走。 她原想顺着左侧墙根往后院去,谁料一探头便见几个躲懒的奴才或蹲或站在的躲墙跟脚那处,看样子像是在偷吃。 此路不通! 她又扭头往右侧看。 右侧那一条路被临时搭的棚子堵的死死的,眼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从身后往外走,直接出大门去。 她有些踌躇。 这大晚上的,她一人跑出去怕是不好,便是不为自己的名节考虑,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这般孤身跑出去,怕也是有危险的。 二舅母固然可恶,可也不能为了气她便将自己赔进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合算了。 可若是干站在这处,那不是坐以待毙吗? 想到二舅母暴跳如雷的模样,她心中抖了抖,低头看了看怀中抱着的披风。 思来想去,要不然,便将这饭锅巴倒在这处,再披上披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座位上去? 她四下里瞧了瞧,好像只能如此了。 心中嘀咕着:“雷公爷爷别劈我,我不是要作贱粮饭,我是为了惩罚那不孝之人。” 抬起手正欲动作,便见大门那处远远走过来四人。 她一惊,往屋檐下暗处躲了躲,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哪里还敢有分毫动作。 第64回 哎,不提也罢 () 待得那四人走近了,云娇才松了口气。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步履匆匆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那四人顿住脚惊疑不定,显是瞧见她了,但还没看清到底是何人。 “姑娘!” 蒹葭最先惊讶的唤了一声。 走的近了,她认出她家姑娘来了,忙迎了上去:“姑娘,你怎的一个人出来了?” 原来这四人并不是旁人,正是蒹葭与谷莠子,还有秦南风,身后跟着他那小厮万年青。 云娇也顾不上问秦南风怎会在此,急切的拉过蒹葭:“大门口可有人守着?” “没有,”蒹葭不解的摇了摇头。 “太好了,”云娇将手中抱着的披风往秦南风怀里一塞:“秦小五,你快出去替我将这东西丢了,千万别叫人瞧见了!” “这是什么?”秦南风抱着那披风一头雾水。 “是饭锅巴。”云娇言语干脆利落,对着秦南风,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只有蒹葭事先晓得云娇的打算,拉着她不放心道:“姑娘怎的不等我便自己去了!” “等不及,我怕后头没机会,”云娇推着秦南风催促他:“你快去,记得要寻个隐蔽的之处,寻都寻不出的那种。” 谷莠子吓得目瞪口呆,是以,这个平日里看着言语不多,斯文恬静又待人可亲的九姑娘,是亲手挖了自己娘舅家的“饭根子”? 这九姑娘,不简单啊,谁能惹得起…… 秦南风看了看怀里的披风:“你这披风恐怕不妥,一会你回了席,披风不见了,自然惹人怀疑。” “我有,我有布袋!”蒹葭忙掏袖子。 “不用了,布袋口子太小,装起来太过繁琐,耽误时辰。”秦南风说着扭头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呆愣愣的瞧着他,忽然福至心灵,浑身一个机灵,忙道:“少爷,小的脱,小的这就脱!” 云娇虽心中焦急,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蒹葭更是捂唇,还“万年青”,叫个“呆头鹅”还差不多。 万年青顾不上那许多,匆忙解开那绒布夹袄的盘扣子,心道这是做了什么孽,数九寒冬大夜天的,叫他在外头就脱了夹袄,这小祖宗如今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绒布夹袄很快铺在了地上,秦南风将云娇那披风抖了抖,确保粒米不剩,这才将披风递给蒹葭:“替你家姑娘披上。” 万年青早已包好了夹袄抱在怀中,秦南风转身便带着他去了。 云娇松了口气,静下心来便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想起来问谷莠子:“秦南风怎会来此?” “回姑娘,秦少爷是去接了咱家大少爷一道来的,”谷莠子回道。 云娇皱眉,很是不解:“为何?我并不曾请他去接哥哥? 既是和哥哥一道来的,那哥哥他人呢?” “姑娘,先回席吧,奴婢同你细说。”蒹葭伸手扶她,口中小声提醒。 云娇醒悟过来点了点头,就着她的手往里走。 倒是她太心急哥哥了,忘了这天夜了,不该在外头与小厮说话。 况且,离席久了,待会子事发了,嫌疑自然更大些。 “谷莠子出了城外那条大道往西,便遇上了大少爷。” 两人一路往回走,蒹葭小声在她耳畔开口。 “于是谷莠子便与大少爷一道往舅老爷家中来。 谁料方才在街头遇上了孙大人,将大少爷被给绊住了,大少爷一时脱不开身,便遣谷莠子先来告知姑娘一声。 秦少爷不喜与孙大人打交道,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也跟着来了。” “秦小五如何晓得要去接我哥哥?”云娇不解。 “秦少爷说,上回他来瞧老夫人,瞧着她面色灰败,怕不是长久之相。 他与咱家大少爷情同手足,自然该同他说一声,好叫他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谁料还是不曾赶得上……”蒹葭说到后来,颇为惋惜。 “这都是命,”云娇叹了口气:“不曾想到他倒是个有心人。” 想想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前途贬妻为妾,如今恐怕还振振有词呢,他一个官老爷如何能到一个妾室的娘家来奔丧,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他却不想想,不提旁的恩怨,便是只看在外祖母当年慧眼识珠,将他从贫穷困顿中扶持起来的的恩情,他也不该连面都不露,起码应当到老人家灵前上柱香吧! 想秦南风一个外人,都能思量的如此细致,做到如此地步,这个爹自己不来也就罢了,还想方设法的阻止哥哥前来,这人比人真是……哎,不提也罢。 云娇想着心头有些闷闷的,缓缓回了自己的席位。 “到何处去了?”钱姨娘侧头瞧着她,眉头微蹙:“脸色怎的不好?可是方才出去吹了风?” “不曾,”云娇拉过抱着她手臂偎在她肩头小声道:“姨娘,谷莠子回来了。” 叫谷莠子去请哥哥之事,云娇已经告知姨娘了,这般,姨娘心里也能好受些。 钱姨娘闻言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怎的这般快?可是路上遇上什么变故了?” “是秦南风上回来瞧着婆奶奶不好了,便提前去叫哥哥了,谷莠子出城恰好遇上他们了,便一道回来了。”云娇解释道。 “那他们人呢?”钱姨娘不由朝着门口张望。 许久不曾见到儿子了,她心中真是想的紧。 “半路上被孙大人给绊住了,”云娇并不曾说出秦南风已来过之事:“想来也快到了。” 若是钱姨娘晓得方才她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吓破胆,是以对这个亲娘,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那便好,”钱姨娘安心了,拍了拍她的手:“南风是个好孩子,回头该叫你哥哥好生谢谢人家。” “那是自然,”云娇点头。 钱姨娘想了想又叮嘱道:“记得你哥哥回来了,不可对他提起你父亲不让他来奔丧之事。” 云娇心中不愿,靠着她不言语。 “听着没?”钱姨娘又问她。 “他自己做的事情,还怕人说了?”云娇不服的嘟了嘟唇。 “娇儿,那是你爹,”钱姨娘语重心长:“你哥哥那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若是晓得了这些事,免不了又要与你父亲闹的不快,父子不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就好似他们如今多和睦似的……”云娇坐正了身子,小声嘀咕。 “你说什的?”钱姨娘不曾听清。 “没什么,”云娇眼睛一亮:“姨娘你瞧,哥哥来了!” 第65回 金不换 () 钱姨娘忙抬眼。 便见把云庭当先走了进来。 他身着素白长衫,上绣寥寥几根青竹,更添雅致,行走间身姿挺拔如松,自有一番气度。 且他生的俊朗,面冠如玉,又斯文儒雅,眉眼之间有六七分肖似钱姨娘,却又不似她那般弱不禁风,反倒带着几分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一进门,顿时人人注目。 “绍绍!”钱姨娘激动的站起身来,眼眶微微发红。 绍有接续、继承之意。 当年正值把言欢与钱芳馆融情蜜意之时,又喜得麟儿,二人自然喜悦至极。 欢喜之余,他一口气为儿子取了大名、小字,还觉有些意犹未尽,又取了“绍绍”给他做小名,可见他对这个长子是极为疼爱的,且在他身上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哥哥,”云娇也跟着站起身来,小小的唤了一声。 她打量着哥哥,眼中有着隐隐的雀跃,面上却比钱姨娘从容许多。 这些年,兄妹二人虽不常见面,但感情却是极好的。 云娇瞧着哥哥,他仍旧如同两年前那般温润如玉,只是长的更高了些,瞧着也比从前更沉稳。 “娘,我来了,”他轻唤了一声钱姨娘,瞧着她,眼中带着些安抚。 娘比从前又清减了些,许是外祖母去了,她心中不好受,面色瞧着分外憔悴。 他目光转向云娇:“小妹倒是长高了不少。” 这小丫头比两年前足足长高了一头,仍旧挽着个双丫髻,发间簪着一朵素白的翠珠花,衬着身上素锦的衣裳及同色的披风,淡雅别致。 再瞧她小脸肌肤莹白似雪,眉眼间已经逐渐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模样,多了几分姑娘家的清婉娴静。 只是眼下有些乌青,想来是这些日子不曾歇息好。 “绍绍回来了!”姨母们开口打招呼。 把云庭忙上前一一行礼。 秦南风跟着他团团作揖,却暗地里朝着云娇挤眉弄眼的。 云娇微微点头,晓得他这是叫她安心,方才的那事已办妥了。 她还是不放心,又瞧了瞧不远处的万年青,见他身上穿着方才脱下来的那件衣裳,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了地。 万年青身旁站着的,是哥哥的小厮金不换。 这小厮原本不叫金不换,而是叫做五车书。 这小厮是当年把云庭开蒙读书之时,把言欢亲自给他挑的,名也是他亲自起的。 五车书取自前朝名句: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他希望儿子多读书,往后才能青云直上。 而把云庭也不曾让他失望,他自幼聪颖,于读书之道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读一遍总能记住十之七八,且还能融会贯通,取为己用。 而于绘画之道,更是继承了乃父风范,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把言欢对这个长子是遂心满意,常道“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可自他贬妻为妾之后,把云庭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时常见了他也不理,若是说多了,他便径直走开。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日久了,父子之间自然生了嫌隙。 说是嫌隙还是轻的,把云庭自那之后,便不愿与把言欢多言语,见了他便脸色僵硬,连“父亲”二字也不曾再唤过。 更是一怒之下将小厮的名字改成了“金不换”。 金不换,字面上看是三七的另一种叫法,也贴合钱姨娘屋里那些下人的名字。 可有句人尽皆知的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 把言欢为此大发雷霆,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辟雍砚都给摔了,咆哮怒斥了把云庭,命他即刻将小厮的名字改回来。 把云庭那时虽年幼,却极为有主张,他认定之事,从无人能左右,父子俩闹的翻天作地,两看相厌。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独自出门求学,长住在书院之中,极少回来。 钱姨娘虽对儿子极为思念,可晓得他回来一回,他们父子间便要闹上一回,心中虽不好受,却也时常言道不回来也罢。 这般日子一过便是好几年,直至云娇五岁那年年尾回了把家,把云庭才也回家,算是过了个团圆年。 几年间他年岁渐长,也越发懂事,心中也逐渐明了想让娘与妹妹在家中日子过得好些,他便要对父亲退让一些。 毕竟妹妹是个姑娘家,不能同他一般住到书院中去,要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家中好生活下去,自然是要仰仗父亲的照拂。 是以他叮嘱钱姨娘,不可让云娇也随他一般唤她“娘”,要改口叫“姨娘”。 云娇年幼不知事,娘又生性怯弱,那连氏不是盏省油的灯,母女二人日日活在她眼皮子底下,自然要谨小慎微,半分惹她不得。 而对于把言欢,他虽说仍旧不开口唤他“父亲”,但在外人跟前,多少也会给他留些脸面。 好在外头有外祖母帮衬着,云娇也乖巧听话,这些年虽磕磕绊绊,但也总算平平安安长大了。 棚中众人骤然见了把云庭,不由一个个交口称赞。 “这是当年那把家的孙子吧?长的真出挑!不大像老子,倒像娘的多。” 席间之人不乏当年的老乡邻,皆是识得把言欢的。 “边上那孩子生的也好看!” “诶?那是哪家的孩子,我怎的从来不曾见过呢?” “不晓得,怕是他在书院的同砚吧!” 他们口中“边上那孩子”说的便是秦南风。 秦南风虽不得满身书卷气,但他仪表不凡,气宇轩昂,行动间颇有鲜衣怒马之势,站在把云庭身侧,两人正是相得益彰,平分秋色。 “绍绍,你先去给你婆奶奶上柱香,点些纸吧!”钱姨娘话未说完,泪已落下。 把云庭面色沉痛,点了点头,朝着正厅走了过去。 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他二人也是自幼在钱家相识。 把云庭虽面上看着随和,实则极难亲近。 因着云娇幼时养在外祖母跟前,他读书有了闲暇,便奔这处。 一来二去的,便与秦南风熟识了,自然,他二人交好大部分是因钱妍时常欺负云娇,而秦南风时常相帮之故。 但随着他们逐渐长大,倒真成了情投意合的好兄弟。 “哪个杀千刀死错埋反了的干的!狗娘养的……” 把云庭在灵前磕完头还未起身,便听到二舅母在外头崩溃咆哮,言语几乎不堪入耳。 他抬头愕然瞧向二舅舅。 钱世海勉强笑了笑:“我去瞧瞧。” 第66回 恐怕真要送到庵中去了 () 外头棚子里已然乱成一团。 丁氏披头散发,口中癫狂咒骂,几乎要将棚顶都掀开了。 周氏与余氏左右搀扶着她,她却仍然气的直跳。 云娇偎在钱姨娘身侧瞧热闹,二舅母发起疯来真是有趣极了,想来这便是暴跳如雷吧,不曾想这人若是气的狠了,竟真会跳起来的,她这还是头一遭见。 “家里有事,当着这么多的人,你这是又发哪门子的疯!” 钱世海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婆娘平日里蛮不讲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撒泼打滚也就罢了,也不瞧瞧今朝什么场合,竟也这般不管不顾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 “钱世海,你还朝我吼!”丁氏一把挣脱周氏与余世的手,冲到他跟前哭着咆哮:“你自己死过去瞧瞧,‘饭根子’都不知道叫哪个该千刀万剐的给扒了,你还在这儿朝我充大头!” 她声音尖锐到了极点,又带着哭腔,听起来便不太清晰。 钱世海心中烦躁,也不搭理她,只问一旁的小厮:“你来说,出什的事了!” “回老爷,”那小厮胆战心惊的道:“是两锅饭锅巴不知叫何人给铲了……” 钱世海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丁氏,冲进东侧的耳房。 丁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哪个狗ri的畜生,做的这种缺德事,不得好死啊……” 云娇见她哭的惨绝人寰,比死了娘还要伤心,心下有些不忍。 但一想起外祖母在世时所受的那些屈辱,心肠顿时便硬了起来。 今朝她做下这般事,比起丁氏当日对外祖母的所作所为,那是小巫见大巫,还算是便宜她了呢。 众人饭都吃妥了,见状便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扶的扶搀的搀,还有一些搭不上手,便在一旁好言相劝。 “你就别哭了,其实这也不算什的事,都是图个好兆头,哪就真的有用了。” “是啊,人家挖了饭根子便是想要气你,你要是真气出个好歹来,那不正中他下怀吗?” 有人口中纷纷这般劝说着,也有人好生奇怪,小声议论着这事到底是谁做下的。 这时,钱世海脸色铁青的走了回来。 众人自然而然的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他站到中央,吩咐方才那小厮:“你去,将家中今朝在这边服侍的的下人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要问!” 小厮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忙去了。 云娇瞧着二舅舅肃穆的神情,心下不由也有些忐忑,说来,她还从未见过二舅舅在她面前流露出这般神情。 便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拉住了她的手。 云娇抬眼便见哥哥温和的笑,心下登时安定了些。 秦南风也在他身侧,朝着她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 云娇会意,抿唇朝他笑了笑。 秦南风见她唇角梨涡浅现,不由也跟着笑了。 人很快便齐了。 原本用过饭之后,这些亲眷邻里,该休息的休息,该回家的回家,此间也无甚大事。 但此刻出了这般事情,人人都抱着瞧热闹的心,谁还愿意回去? 都退在钱世海身后等着。 钱世海面对家中众下人:“今朝耳房的饭是哪几个人管的?” “是小的几人……” 众下人中,有四个小厮走了出来,打头的小厮皮肤黝黑,讷讷开口,身后跟着的几个皆垂着头,一脸的晦气。 “黑子,你们四个人煮了两锅饭,竟连饭锅巴都看不住?”钱世海大动肝火:“我养着你们有何用?都给我卷铺盖滚蛋,立刻就滚!” “老爷老爷!小的几个真的不曾偷懒!”黑子忙跪了下来。 其余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只听黑子又接着道:“只是上完饭了,小的几个见左右无事,便在外头墙根角歇了会儿,不曾想会出这般事情,若是早晓得如此,小的几个说什么也不敢……” 说着连连磕头,其余几人连声附和。 钱世海依旧板着脸:“你们在外头有多久?” “不多不多,不过一刻来钟!”黑子生怕被赶出去,连忙高声回答。 虽说在钱家做活饿不死也撑不着,发不了什么大财,可好歹也比在家忙田强。 他是独子,上头有五个姐姐出嫁了,家中还余下个七十来岁的老母亲等着他赡养呢,说什么也要保住这活计。 钱世海又问道:“那你们可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之人进出?”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尽皆摇头。 “走吧走吧,”钱世海随意挥了挥手,便要将他们给打发了。 “老爷,求求您别赶小的走,小的就靠这点儿活计养着老娘了……”黑子都快哭出来了:“小的保证,下回再也不偷懒了!” “捅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敢有下回?快滚快滚!” 丁氏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此刻逮着几个小厮,自然是毫不客气。 黑子几人苦着脸面面相觑,在丁氏一叠声的催促与叫骂声之下,只得无奈起身。 云娇心中不忍,这几人是被她连累的丢了活计,她急的往前走了一步。 把云庭却紧紧拽住了她。 云娇惊愕抬头,便见哥哥朝她摇了摇头。 其实她只是焦急,并未打算站出来。 她心中清楚的很,不站出来,这几个小厮只是丢了饭碗而已,可若是站出来,她这辈子便毁了,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往后嫁人是不谈了,只能孤独终生,恐怕当真要送到庵中去了。 便在几个小厮苦着脸打算离去之际,钱妍忽然走了进来。 “祖父,你别赶他们几个走了,”她走上前偷偷瞧了一眼秦南风。 “姑娘家家的,出来添什么乱!”钱世海本就心烦,这孙女都人把大了,还这般不懂事,他心中更加不悦。 “祖父,”钱妍不依:“人家只是不想让你冤枉了好人,这事又不是查不出来。” 她比云娇年长些,今朝家中人多眼杂,钱香兰便让她留在后院之中。 可她闲着,百无聊赖,便带着婢女跑到前头从缝隙中偷偷往棚子里瞧。 恰逢那时云娇往外头走,她当时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这会子秦南风来了,她可不能错失了良机,随着他们一日日的长大,她见到秦南风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须得好好把握。 虽说她心中也觉得云娇平日里规规矩矩的,想来也不得那胆量做下这般事情。 可今朝这事,便是不是她做的,也得想法子栽在她身上。 第67回 言语也太刁钻了 () 钱妍早已想好了,先上前来开解。 使得祖父放过这几个小厮,在众人跟前显出她善良的一面,也博个心善的美名。 自然,她最紧要还是愿能在秦南风跟前呈现自己的另一面,好叫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下一步,再慢慢将这祸水引去云娇身上。 秦南风自幼便事事向着云娇,她自然不可主动提及云娇与此事有关,至少不能亲口提起,否则或许会引起他的反感。 “你有什的法子能查出来?”钱世海瞧瞧她,显然有些不信。 他虽说不是多么的英明睿智,可自家孩子,他又怎会不了解? 这个孙女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也就比自己这个蠢婆娘好上一些,但说到底还是个肚子里没货的,她能有什的好法子? “祖父可以问问他们,”钱妍抬手指了指那群下人:“在席间可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之人离席?” “对,”丁氏顿时觉得极有道理,气势汹汹的开口道:“是该问,看看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做这种缺德冒烟的事,今朝要是能把他揪出来,我叫他有命没毛!” 围观众人中,女眷们都不由垂下了头,面上有些嫌弃。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还有这许多孩子在场,自己的亲孙女也站在跟前,便说出这般粗鄙言语,简直不堪入耳。 钱世海也是听惯了,倒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他仔细一想,觉得孙女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真能将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那也算是解了恨。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环视众下人问道:“你们在席间伺候,都见着谁出去了?” “这……” 那些小厮与婢女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纷纷指出席间几个人来。 那几人皆站了出来。 可他们各有说辞。 有几人是酒吃的有些多了,结伴在门口吹了吹风。 还有几人,是到后头去方便的,也皆有证人。 钱世海一时间拿不出什的决断,毕竟在座的都是些亲朋故邻,怀疑谁都有些不好,况且他们瞧着都不像做这事的人。 钱妍原想着,让这些下人说出云娇离席的事来,她便撇清了。 可谁曾想这些人眼都瞎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走出去再走进来,他们竟都没瞧见。 实则是云娇原本就坐在个不起眼的角落边,她出去之时又是故意趁着无人注意,这才不曾被人瞧见。 钱妍不得耐心等了,朝着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她的婢女名唤珍珠,身量娇小,瞧着很是有些机灵。 见到钱妍的眼色,珍珠忙站出来,行了一礼道:“回老爷,奴婢曾见云娇姑娘中途离席。”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瞧向云娇。 云娇不爱出风头,也不惹人瞩目,先前好些人都不曾注意到她。 此刻猛的一看,不由心中感叹,好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 云娇忙躲到钱姨娘身后。 钱姨娘原本在边上瞧着,也不曾往自家女儿身上想。 此刻听这个婢女一说,顿时有些急了,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她倒不是不想开口,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把云庭见众人因这婢女的一句话都盯着自家妹妹,心中不由不快。 微皱眉头,开口道:“我听二舅舅的意思,妍儿并未到前头来吃席,你是她的贴身婢女,自然该在后头陪着,这前头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沉,唇却微微抿着,这般的他便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甚至显出几分生人勿近来。 珍珠飞快的瞧了他一眼,见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跳,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是……是我家姑娘,想吃些东西,叫我到前头来寻摸,恰好……恰好瞧见了……” 她面红心跳的,险些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幸好及时垂下头,这才磕磕巴巴的将话说完了。 心中暗道这表少爷长得也太好看了,瞧的她都不知该怎生言语了。 还有他旁边站着的那位,也是与他一般的好看,若是能与他二人其中一位做个妾,那便是死也瞑目了。 把云庭不晓得这婢女只瞧了他一眼,便想的那般远,微微点了点头,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他正欲再开口,便听见二舅母丁氏的恼怒之声: “好你个把云娇!我早就估摸着是你,除了你,不得哪个会干这事!” 云娇只是一脸害怕,又往后躲了躲,此刻不宜出头。 “二嫂子,”钱姨娘忙护着女儿:“云娇还是个孩子,如何敢做这般事情!” “什么孩子!”丁氏如何肯依:“做下这般恶事,只说是个孩子,就想要拉倒了吗?” “二舅母,我不曾……” 云娇不晓得那婢女瞧见了多少,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先试探试探深浅再说吧。 “你还抵赖?”丁氏大跨步走上前:“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不好好吃饭,你个人跑出去有什的事!” “我……我是听闻哥哥回来了,便让谷莠子去迎一迎,”云娇小声争辩倒:“可谷莠子却一人先回来了,我不放心,才出去瞧瞧的。” 把云庭挡在她跟前,口中温声解释:“二舅母,是我让谷莠子先回来的,我在半道上遇到了孙大人,同他说了几句话,便耽误了片刻。” 他面上虽带着淡笑,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这般低头看着丁氏。 丁氏才不买他的账:“你们兄妹两个说什的就是什的?哪个晓得你们兄妹可是商议好了,故意做的呢!” “可是,二舅母,你待我极好,又极为孝顺外祖母,我为何要这般做?” 云娇从哥哥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小心翼翼的问。 秦南风掩唇轻咳了一声,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小丫头言语也太刁钻了。 果然,丁氏的脸色看着就变了,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间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她若是说云娇记恨她对婆母不孝,这般做是为了替婆母出气,那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深明大义的名声,可瞬间便毁了。 不对,到那时把云娇哪还有什么损?旁人只会对她交口称赞,说她孝顺懂人事。 她不仅丝毫不损,孝顺的名声反倒会更甚。 若是开口,还伤什的敌?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 丁氏又怎会做如此得不偿失之事? 第68回 叛徒 () 丁氏不知如何应对,一时竟愣在当场。 钱妍见状越发的按捺不住了。 好容易等来的良机,说什的也不能就此错过。 “既是去找你哥……表舅舅,”钱妍看了一眼把云庭,立刻改了口。 这个表舅舅看起来不像她弟弟钱胜那般不苟言笑,言谈举止总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可她总觉得他比钱胜还要难相处一些,向来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为何身边的婢女都不在?反倒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钱妍振振有词,挑衅的瞧着云娇。 对这个表小姨,她倒是没有半分惧怕,毕竟是自幼由她欺负到大的,又有何可怕之处了? “谁同你说我是偷偷摸摸的出去的了?”云娇对着她也不似对着丁氏那般小心翼翼,只是一脸淡然:“是我瞧见谷莠子回来了,便打发蒹葭去问问,可隔了许久都不曾见她转圜,我有些急了,便自己到门口去瞧了瞧。” “口说无凭,谁要信你!”钱妍冷哼了一声。 “蒹葭与谷莠子皆在此,不信你可以问他们。”云娇依然淡淡的。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钱妍梗着脖子。 “无理取闹。”秦南风小声嘀咕了一句。 “秦南风,你说什的!” 钱妍顿时如同被人踩着尾巴了一般,脸色大变,几乎要跳脚,她受不了了,这到底为何? 她心心念念的想着他,日日夜夜对他牵肠挂肚,可他却对她这般不屑,事事都向着那个把云娇! “妍儿!”钱世海瞧不下去了,姑娘家家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如此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不会是娇儿做的,你别闹了!” “你们都向着她!”钱妍气急败坏的哭了:“她便是再狡辩在我跟前也是无用,这事便是她做的,别想赖掉!” 说罢,跺了跺脚,冲了出去。 钱世海自觉面上无光,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朝着众人解释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胡闹呢,大家伙别放在心上。” “自然自然!” 底下不乏奉承之人。 “妍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还不是心疼祖父祖母吗!” “是啊,往后大了,怕也是个孝顺的!” “谁说不是呢。”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钱世海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 瞥见丁氏还站在那处,满面皆是不服,怕她又惹出事端来。 忙走上前拉过她道:“已经这般了,你就别多想了。 可是有点累了?不然,这处交给我来收拾,你先回房休息?” “好。” 出乎他意料的是,丁氏竟然一口答应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 要是放在往常,她定然是哭天骂地,说他无用,今朝这般大的事情便这般算了,他倒是有些不大适应了。 这婆娘怎的如此反常?难不成是转性了? 钱世海想着暗暗摇头,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她这个性子,这辈子想改是绝无可能了。 他也不愿多想,只要此刻她不闹了便好。 他哪知丁氏心中思虑,她心中已经认定这事便是云娇所为,任由云娇再如何争辩,也是更改不了她的想法。 她也不多说,拉着自家嫂子与侄媳妇回房去了,这事如何掰回来,还须得好好商议一番。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了,便都纷纷告辞。 离得远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也皆由婢子小厮们安排到客房去了。 一清静下来,几位姨母顿时围了上来,拉住把云庭问东问西。 许久不曾见面,把云庭对众位姨母并无半分不耐,含笑为姨母们一一作答,众人围在一处,好不热闹。 半晌,姨母们才起身歇息去了。 把云庭留了下来,他言道外祖母生前自己不曾守在她跟前尽孝,如今只想好好守着外祖母过一夜。 秦南风也留下来陪他,小舅舅上了战场,他也替他尽份心。 钱姨娘原想叫云娇一道去歇息的,可她却不肯。 说要同哥哥多说会话。 钱姨娘也乐见一双儿女兄妹情深,便由得她去了。 把云庭见二舅舅还在指挥着下人们收拾扫洒,便扯着云娇的手腕出了棚子,叫蒹葭不许跟着。 秦南风却跟了上来。 远远的行至一棵香樟树下,把云庭打量着四下无人,这才面色一沉,放开了她的手。 “哥哥,你拉我来做什么!”云娇甩了甩手腕,东张西望,有些心虚。 “你说我做什么!”把云庭黑着脸:“把云娇,说说看,你做了什的好事?” “我不曾做什的……”云娇顾左右而言其他,抬手指着天:“哥哥你看,月半不是过了吗,今朝月亮怎的还这般圆?” “你少给我装象,我都已经晓得了!”把云庭一眼便瞧破了她的小伎俩,又好气又好笑。 秦南风在边上已经毫不客气的笑了。 云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叛徒!” 肯定是他告诉哥哥的,否则哥哥怎会知晓?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秦南风一脸的委屈:“这不是凑巧了吗,我才一出门便给他逮个正着。 还是他同我一道去将那些东西丢到河里的。” 喂鱼是这饭锅巴最好的去处,这是他二人一致认定的。 “借口。”云娇嘟了嘟唇。 “我说把小九,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好歹我也算是帮了你吧,你哥哥又不是外人,就算是我告诉他的又怎的?”秦南风也不生气,反而逗她。 云娇“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把云娇!”把云庭皱着眉头,板着一张俊脸瞧着她:“我从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她即刻便不见了方才对着秦南风的硬气,头搭脑的开口:“哥哥叮嘱我,凡事不可冒头出尖,先出头的椽子先烂。 无论何时何地不可惹是生非,对于恶人惹不起躲得起,保自己最为重要。” 秦南风也不知为何,瞧着她这般垂头丧气的,便忍不住想笑。 “既然记得,为何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把云庭不听还好,愈听愈发的生气。 云娇垂着头不语。 把云庭又担忧又生气:“今朝若是不曾遇上逐云,事发了你待如何?” “好了九霄,”秦南风看不下去了,劝道:“若不是你那二舅母实在太过,云娇也不会如此。” “再过分,她也是长辈!”把云庭面色严峻:“你让着她些便是了,何苦与她争斗,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拿自己名声与他人置气,把云娇,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69回 小花猫一般 () 云娇垂着头,半晌也不开口。 把云庭只当她是知错无可辩驳了。 秦南风却察觉出一丝不妥来,凑过去弯腰一瞧,小丫头正咬着唇哭呢。 他登时心疼坏了。 云娇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虽不是自家妹妹,可他自幼比自家妹妹还宝贝呢!重话都从来舍不得说一句。 把云庭怎能这样! “你快些闭嘴吧,你瞧你一来便将小九给骂哭了!”他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瞪了把云庭一眼。 把云庭也是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他方才那些话并不算重,往常不也是这般训斥妹妹的吗?也不曾见她哭过。 今朝好端端的怎的便哭了? “早晓得我就不叫你来了,小九一个人在这处熬了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你回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教训人家! 什么哥哥,半点不称职。” 秦南风又小声嘀咕几句,想伸手替云娇拭泪,又觉得如此举动有些不大妥当,毕竟他们都不小了。 手伸出来两回踌躇着又收了回去,他扭头望向把云庭:“九霄?” 把云庭回过神来,走上近前,见妹妹委屈的泪流满面,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抬手将她搂进怀中,轻拍着后背安抚:“云娇不哭了不哭了,哥哥也不是想训斥你,只是担心你,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云娇抽噎:“我只是难过……婆奶奶没了……” 这些日子,她是很委屈。 一个人待在偌大的钱家,唯一能庇佑她的外祖母又人事不知。 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她成日里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防了这个防那个,可只要外祖母好好的,一切都好说。 原先若是哥哥来了,便有人护着她了,她也能活的松快些。 可如今外祖母没了,活的再松快又有何用? 想起外祖母最后在世的那些日子受到二舅母那些羞辱,她心中有千般不忍却无法阻止,现下想起,又有万般悔恨也是无用,只能化作泪水长流。 她是不爱落泪,因为外祖母自幼便与她说眼泪无用。 可人总是需要宣泄的,尤其是在自己亲近的人跟前,有时有些情绪是抑制不住的。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把云庭轻声安抚。 哭了一阵,云娇心头畅快多了。 这才抬起头:“哥哥,我也不是不能忍,就是瞧不过眼二舅母忤逆不孝,这才想着气气她的。” “我晓得,”把云庭给她拭泪,见她发丝凌乱的沾在脸上,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道:“多大的人了,还哭的跟小花猫一般,羞不羞?” 云娇原本是不羞的,但瞥见一旁的秦南风一脸笑意,不由有些站不住了,方才怎的忘了这还有个人呢! “把小九,你不是自幼便说哭最无用么?今朝我可算瞧见你哭了,我要笑你一世!” 秦南风见她不哭了,又忍不住逗她。 “有什么可笑的,我是女子,哭一哭怎了,”云娇面上有些挂不住,扭头便走:“我累了,回房歇息了。” 把云庭瞧着她的背影,忧虑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瞧着今朝情形,我那个二舅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的,左右过几日小九便可回帝京去了,”秦南风倒不曾当回事。 “回帝京便是好日子么?”把云庭看着远处,幽幽的反问了一句。 秦南风怔住了,是啊,回帝京不过是换了个尔虞我诈的牢笼,这年头,女孩子家在何处皆是不易。 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女儿家的苦,何时才是个头? 云娇行了片刻,便听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见是蒹葭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口中唤道:“姑娘,你等等我!” 两人一道回了栖霞院。 木槿与黄花等在门口,一见云娇,便迎了上去。 “姑娘,”木槿小声道:“李嬷嬷正在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云娇脚下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李嬷嬷是要与我们一道回帝京的,算起来也没几日了,是该收拾起来了。” “可奴婢与黄花傍晚同她闲聊,听她话里的意思,好似并不打算同姑娘一道走。”木槿跟上去又继续道。 云娇停住脚,瞧向李嬷嬷的房间,见蜡还亮着,便道:“我去瞧瞧,你们在外头候着。” 推门进去,果然见李嬷嬷正弯腰在竹床边叠衣裳,往床头半开的行囊里装。 “嬷嬷,”云娇小声唤了一句,走上前去。 “姑娘!”李嬷嬷回头一见是她,忙放下手中衣裳:“姑娘可是才从前头回来?这外头更深露重的,你穿这般少,可别着了凉。” 说着上前拉住她的手:“果然冰凉的,嬷嬷给你倒杯热水烫烫。” 转身又忙着要去倒水。 “嬷嬷,”云娇拉住她:“你别忙了,我不冷!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说着,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李嬷嬷局促不安:“我这床坐不得,别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哪就那么讲究了,”云娇不以为然,瞧着她正欲开口。 李嬷嬷忽道:“姑娘怎的红着眼睛?可是在前头又哭了?我晓得姑娘伤心,但也要有个度,哭多了伤身子的。” “我身子好着呢,”云娇笑了笑:“是哥哥来了,我心里欢喜,才哭的。” “绍哥儿来了?”李嬷嬷面色一喜,接着又是一黯:“老夫人若是在世,瞧见绍哥儿能来,定然也欢喜的紧……” “嬷嬷,我听木槿说你不跟我一道走?” 云娇忙岔开话头。 她心中也不好受,可更不想引得老人家哭,何况若是真哭起来她也不晓得该怎生安慰。 “我老咯,不得作用了,”李嬷嬷故意轻松的笑道:“可不能去给姑娘添乱。 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在庄子里给了我一间瓦房,边上还有二亩多良田,我个人够吃够穿了,就不去拖累姑娘了。” “不成,”云娇摇头:“婆奶奶临走时嘱咐了我带你一道回帝京的。” “姑娘,”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的好意,只是我这么大年纪了,什的都做不好,就不去做这个累赘了。” “婆奶奶吩咐了叫你照应我的,”云娇放开她的手,板着小脸:“她老人家一走,你便不听她的嘱托了?” 李嬷嬷苦笑,她这么一把年纪,哪能照应姑娘?老夫人不过是怕自己走了,留下她无依无靠,要叫姑娘给她养老哩。 可她怎能承这个情? 第70回 有些不同寻常 () “姑娘,我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李嬷嬷摆摆手:“我是不能跟你去了。” 老夫人替她着想,她也不能不替云娇想。 钱姨娘性子天生便软,不然也不得好好的大夫人说被人争了去便被人争了去。 云娇拢共才十岁的个人,说话做事却处处谨小慎微,几乎滴水不漏,可见在把家那样的深宅大院中生存极为不易,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便养的这般沉稳。 她记得,云娇小的时候养在老夫人跟前,还是很活泼的。 如今虽还爱笑,却早已不见了当年的无忧无虑。 她不好再去添乱了,弄的不好云娇还要分神照应她。 “正因你年纪大了,我才要带着你呢,不碍事的,我养着你。”云娇笑吟吟的瞧着她。 “不好,”李嬷嬷摇头:“你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本就艰难,我怎能去叫你养? 若到时当家主母一句话,不肯你让我进门,你该如何是好?” “母亲她……”云娇顿了顿:“不至如此。” “她若说我年岁大了,做不得活计,你怎么说?”李嬷嬷又问。 “嬷嬷,”云娇真挚的瞧着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你随我去便是了。 如今外祖母她老人家不在了,你跟了她一辈子,懂得自然比我多,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我往后还指望你帮衬呢,你就随我去吧好不好?” 李嬷嬷见她真心实意相待,感动的老泪纵横,握着她的手:“姑娘都这般说了,老奴也推辞不得了。” “嬷嬷在我跟前不用这般自称的,”云娇见她答应了,这才安心,起身道:“嬷嬷既答应我了,便不可反悔了。” 李嬷嬷点头应了。 云娇展颜笑道:“时辰不早了,嬷嬷早些歇着,我也回去睡了。” 李嬷嬷连声答应,起身将她送出门,这才回了房。 连着几日,云娇不是与钱姨娘在一块,便是与哥哥、秦南风待在一处,有时也听姨母们闲聊,很是有趣。 她总觉得这般的日子过得实在太快了。 且她还有些不大适应,二舅母竟消停了好几日,什的幺蛾子都不曾整,成日里忙东忙西,偶尔见了她竟也不曾对她甩脸子。 就连周氏与余氏也是如此。 这更让云娇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许是见到哥哥来了,不敢造次了?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一晃几日便过去了,钱老夫人下葬的这一日来了。 下葬的时辰定在了巳时正刻。 卯时正刻开始在前厅封棺。 棺材中除了钱老夫人,还摆放了不少陪葬品,多是她生前喜爱之物,有一些是平日里常用物什。 口中含着蝉形冰玉,脸上盖着的黄草纸换成了松鹤云头纹青釉盘,头两侧摆放着两只对称的双耳冰裂白釉魂瓶,胸口护着铜镜,脚踩祥云瑞气脚蹬,这七样是照风俗下葬必不可缺的。 如此再在棺材内侧周围洒上些铜钱,碎银子,便是极为大方又有脸面的了。 盖棺之后,由长子带着家眷跪在棺材头部正当间,其余晚辈皆跪围在棺材周围。 跪的位置与烧清汤纸之时一般无二,只是必须贴近棺材,但此时人数众多,棺材周围就那么大点,自然是近的近,远的远。 长子钱世江已经不在了,自然由次子钱世海代之。 扶松头子取出一枚棺材钉,先在他额前缠绕一缕发丝,慢慢将发丝搅在棺材钉上,待搅的够紧之时,猛的连皮带肉扯下一块来,一同钉在棺材上。 云娇瞧到二舅舅痛的浑身都抖了几下,却还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瞧着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疼。 她正出神,便听身后前来瞧热闹的邻里议论开来了。 “瞧见没,这便是养儿子的好处!” “嗯呐,拼死拼活的养儿子,不就图盖棺材时这点骨血吗!” “是的啊,养不出儿子,到死都挨人笑!” 这时,便听扶松头子高声喊道:“拍!” 地上跪着的晚辈们便一人伸出一只手放在棺材盖上,用力的拍打。 随着拍打的声音,第一根棺材钉钉了下去。 “停!”扶松头子又喊一声。 众人放开手。 片刻之后,开始钉第二根钉子,还是如方才一般,只是不再需要钱世海的头发皮血,众人继续大力拍着棺材盖,扶松头子钉钉子。 如此一直到钉下第九根棺材钉,才算是封棺了。 而后,便是出殡。 四根龙杠,穿过棺身上绑着的粗麻绳,由八人抬起。 前头是吹吹打打之人。 紧跟着便由重孙子打幡,走在亲眷的最前头,而后是钱世海抱罐,身后便跟着他的一家老小。 再后头便是钱世林与儿子,最后是温氏。 这一众人领着棺材,棺材周围除了八个抬棺的扶松,另有十数名小厮,一路走一路撒纸钱,纸钱数目众多,铺天盖地的,整个地面几乎都被盖住了。 而女儿姑爷侄子侄媳一众晚辈,皆是不得越过棺材的,众人按照规矩站队,一个随着一个往前走。 出了门,云娇几个姨母便一路走一路哭了起来。 云娇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把云庭拉着她,面上也是一片悲痛。 哀乐与哀恸之声瞬间便传遍了整条街。 街边早已站了不少围观之人。 这寒冬数九的,在家也是闲着,外头既有热闹瞧,倒不如出来瞧瞧。 “这有头有脸的人家,就连送殡也有些看头。” 有些人瞧着这排场,不免心生感慨。 “瞧瞧这派头,满眼看下去是素白,这莱州城能做到如此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这便是财大气粗吧。” 这边送殡的才刚走过,后头便有人一拥而上,捡了地上的草纸,留着回去上茅缸。 这贫苦的人家,是买不起草纸的,上茅缸大多都用些大片的树叶子,或是玉米外头的苞叶凑合着使。 这回有这上好的草纸,岂有不抢着捡的道理? 丁氏在钱世海身侧,口中不时干嚎几声,眼睛却四下乱转。 终于,到了街心,人最多之处。 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钱世海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扯她。 要晓得,这送殡去与回来的路上,是摔不得跟头的,若是摔了跟头,往后运气便要开始走下坡路了,甚至会倒霉至极。 钱世海只当她是不小心摔了,吓得哭了,边扯着她边道:“不碍事,娘不得害你的。” 第71回 死了倒也消停 () “我么得命过下去了!叫奶奶她老人家把我一道带走吧!” 丁氏哭着以头抢地,撕心裂肺。 “你又发哪门子疯!”钱世海怕人笑话,压低了嗓音:“快些起来,这许多人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 “我丢什的人!我一世孝敬公婆,体贴老爷,又宝贝儿女,我块块做到,我怕什的!” 丁氏擤了一把鼻涕,又接着嚎:“我的个好奶奶啊!我就是舍不得我的好奶奶!她本来不得走这么快的啊……都怪我啊,不曾盯着照应在她跟前,姑姑们又不得空,娇儿还那样小啊,她懂什的……” 她嚎一嗓子说一句,声音几乎传出三里路去。 一时间人人皆议论,钱家这五个姑娘算是白养了,到临了都不曾来照应老母亲。 钱家五姊妹虽在后头,也听的一清二楚,几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丁氏这般一阻拦,送殡的队伍便只能停了下来。 抬龙杠的八个扶松心中叫苦不迭,这送殡的讲究多了去了,有些规矩外行人不懂,还能浑水摸鱼的偷点懒混过去。 偏偏送殡路上棺材不可随便落地是人尽皆知的规矩。 除非是遇上了桥梁,才要停下来,待孝子孝孙去桥头点了买路钱,才能继续出发。 据说只有这般死者的灵魂才能跟着过了桥去。 传闻人的灵魂是极轻的,但新死的灵魂轻易却过不了阳间的桥,是以必须在桥头化了纸钱方可。 如今丁氏闹出这一出,扶松的拿银子办事,虽说心中不痛快,倒也不好说什的,只能一个个硬抬着棺材站在那处,期盼钱世海紧着将他婆娘拉起来才好。 云娇虽远远的跟着棺财,但二舅母的哭嚎声甚大,她又怎会听不到? 与把云庭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一般想法,二舅母这一出怕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丁氏接着哭道:“我是左嘱咐右嘱咐……我说的云娇啊,你婆奶奶身子弱,吃不得油腥……孩子不懂,还当我舍不得给奶奶吃好的才哄她哩……趁我不在,就偷偷给婆奶奶吃…… 往常奶奶发了三次病,都是我照应的啊……一点事没得…… 偏偏这次娇儿来,就把她婆奶奶照应死了…… 我不该啊不该躲懒……我的好奶奶啊要是不吃那些肉食的话……还能多过两天的呐……” 这便是丁氏与周氏几人商议出来的计策。 云娇能有现在的好名声,还不是靠她四处宣扬? 这个死丫头既不想与她嫂子家做亲,又偷偷挖了她的饭根子,还想带着好名声回帝京去,将来嫁个好人家? 做她的千秋大梦! 今朝她就豁出去了,她要这个死丫头就算离了莱州,往后也别想抬起头来! 叫她晓得什的叫鸡蛋碰石头! 周围顿时一片议论之声。 “这般说,那个孝顺的外孙女倒是好心办坏事了!” “这也不怪,孩子小不懂也正常。” “十岁的人了,不晓得人身子弱要忌荤腥吗?我看她就是不想照应,故意把老夫人给喂死了!” 余氏混在人群中,半掩着面小声说道。 这话将云娇说的极为狠毒,加之周氏又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围观众人顿时议论开来,多数是说云娇原来并不像传闻中那般。 丁氏听的心中窃喜,口中嚎哭声更甚。 钱世海拉下脸来,一把甩开她的手臂:“你先起来!” 他此刻是怒火中烧,这几日安宁,他原还窃喜这婆娘安分了,不曾想原是在这处等着他呢! 这大街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也真是做的出来,简直是没脸没皮,半分不晓得害臊! 丁氏才不买他的帐,只是继续赖在地上,哭嚎不休。 钱世海对她是束手无策。 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钱香兰走上前去,皱眉道:“娘,你快些起来吧,你这样闹像什的样子。” 她虽不知细节,但也晓得沈长东如今变成这般,与云娇脱不开干系,算是帮了她大忙。 更何况,上回云娇还替她瞒下那天大的祸事,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样将红的说成白的? “我不要你管,你弄边上去!”丁氏一把推开她。 “娘,”钱香兰焦急又无奈。 这时钱胜走上前来。 钱妍一脸恼怒站在原地,她原想拽住钱胜的,却被他挣脱了。 “祖母,你冤枉表小姨了,给祖母送那些油腻荤腥的饭食,皆是父亲为之。 我倒是亲眼见着表小姨求了父亲好几回,叫他让厨房给曾祖母做些清淡的吃食,” 他说着弯腰去扶起丁氏:“祖母便不要无理取闹了,耽误了下葬的吉时可不吉利!” 围观之人听到这处,顿时恍然大悟,原是沈长东那个畜生做下的。 丁氏脸色便难看至极,自己费尽心机才到得如此地步,不曾想被亲孙子三言两语的便化解了。 这个竟胳膊肘朝外拐的! 听到后来钱胜竟说她无理取闹,她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推开钱胜哭叫道:“亲孙子都这般说我,我不得脸活在这世上了,都别拦着我,叫我去死吧!” 说着便朝着棺材撞了过去。 钱香兰伸手去拉,被钱世海一把拽住:“别拉她,让她死了好了,死了倒也消停!” 好在温氏与钱世林都在那处,两人忙扶住了她。 丁氏也不是真想死,只抱着棺材哭嚎,等着温氏劝慰几句,便找个台阶下了。 后头的人听着前头的动静,皆想去看个究竟。 可有规矩拘着,一时也只能干站着。 云娇心中煎熬,面上却不敢有半丝表露,因着钱姨娘方才听到丁氏哭诉的那些言语,已然气的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此刻兄妹二人正一左一右扶着她。 钱家几个姊妹围到了一处。 四姨母钱芳祥性子急躁,提议道:“在这等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们去前头瞧瞧?” “好,”三姨母钱芳吉也是早已不耐了, 二姨母钱芳意踌躇着不曾开口。 大姨母却害怕的道:“还是别去吧,平日里她就对我们没得个好脸色,假使我们去了前头,她又要怪我们抢她家的运道了!” 这送殡前后位置极为讲究,若是占了旁人的位置,便是占了旁人的运道,乃是大忌。 “她自己作耗,怪哪个!”钱芳吉当先走了过去:“去瞧瞧。” 众人都跟了上去。 谁料才将将走到棺材边上,便听得“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第72回 装的真像 () 围观众人齐声发出一阵惊呼。 钱家姊妹几个三步并作两步挤进人群当中。 云娇身量不及她们,只能蹭在哥哥身旁,从人缝中往里一瞧究竟。 原来是那棺材周身捆着的有小儿手臂般粗细的麻绳,大抵是吃不住棺材的重量,最前头一根竟从当间断了开来。 麻绳断了之后,那棺材头子自然重重的砸向地面。 其时,丁氏正趴在棺材头上哭的热火朝天,只等着温氏开口劝慰,她好就坡下驴。 她有些心烦,若是嫂子周氏今朝也能来送殡便好了,做戏总要有人一道一唱一和才好。 可惜周氏不属钱老夫人的晚辈,轮不到她来送殡,只能躲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她伏在棺材上口中干嚎,半分也无防备,那棺材头落下去,不偏不倚的砸便在了她左脚脚面上。 “啊” 她只觉得脚上一痛,便惨叫出声,腿软的摔坐在地上,下意识想要抽回脚,可那棺材头子压在上头,如何能抽的回来? 温氏离她最近,登时吓了一跳,心中连道侥幸。 接着去拉丁氏,口中关切问道:“你可没得事?” 这般一拉扯,丁氏脚更痛了些,两手抱着腿哀嚎:“别动!别拉我!我的脚!我的脚啊!” 钻心的痛让她涕泪满面,这回倒是真的声泪俱下了。 钱世海急的团团转,也伸手去拉她。 “快,快抬起来!”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提醒了一句。 钱世海这才醒悟,连忙招呼众人。 几个姑爷与小厮们一同上前,合力将棺材头子抬了起来。 丁氏总算将脚抽了回去,哭天喊地的坐在地上,这回不是她不肯起身,是确实起不来了。 “刘爷,这,这该如何是好?”钱世海也伸手扛着棺材一角,哭丧着脸看着扶松头子,心中连道晦气,这办的叫什的事! 刘老汉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来不曾遇见过这般事情。 龙杠与麻绳皆是由他备下的,这也是规矩,且在归还这两样东西之时,主家皆是要给他用红纸包点碎银子或是铜钱冲冲晦气。 若因这两样东西出了什么纰漏致使棺材落在了不该落的地面上,那主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且他这扶松头子定然是做不下去了的。 是以这龙杠与麻绳既是他的摇钱树,又是他的命根子。 他以此为生,对这两样东西看的极重,每日都会查验几遍,若有不妥便及时更换,确保使用时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今朝这跟麻绳是清晨刚取来的新绳,照理说不该断的,怎会如此?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刘爷?”钱世海见他呆愣愣的站着,也不开口,不由催促。 “我去,我回去取。”刘老汉醒悟过来,连忙挤出人群,飞奔了出去。 “你快些,别耽误了时辰!”钱世海瞧了瞧日头,心中焦灼。 这看好的入土时辰,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否则恐会殃及子孙后代。 刘老汉心中暗暗叫苦,他发誓,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都不曾哪次同眼下一般跑这么快过。 钱香兰扶着丁氏,看着她脚肿的将鞋面撑的老高,一张脸因为疼痛都已经有些扭曲了,不由得心疼不已。 便算是平日里再怎的心中有抵触,这到底也是她的亲娘,到了这刻,自然是心疼的,有道是兄弟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更遑论母女。 “爹,娘的脚怕是伤的不轻,要不要寻个郎中来瞧瞧?”她焦灼的问。 “快去!”钱世海朝着一旁的小厮怒吼。 小厮正欲转身而去。 便听丁氏强忍疼痛,声音颤抖:“别去了,赶不上吉时了……” 她极为看重这些丧葬的规矩,怕有一点做不到,便妨碍了自己与子孙的将来。 婆母去世,她乃是重孝。 这重孝之人,照大渊朝的习俗是只要有口气在,都须得给长辈送殡。 只有如同钱老夫人一般断了气,才可不参与送殡。 若是有人身有重孝却寻个由头不去送殡,那便等同于自己诅咒自己死了。 丁氏是绝对不会这般诅咒自己的。 “刘爷怎的还不回来?你脚不碍吧?”钱世海额头上青筋直跳,真不晓得造了什么孽,遇上今朝这般事! 丁氏就着钱香兰与温氏的手,强忍疼痛,单脚站起身来:“不碍,今朝就是爬去,我也要送奶奶最后一程,尽做儿媳妇的本分。” 围观众人原本议论纷纷,有说麻绳被人做了手脚的,有说是扶松的等的不耐烦了故意为之的,还有说丁氏趴在棺材上,绳子吃不住才断的。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一时间也无定论。 丁氏话一出口,方才的议论之声顿时变成了一片赞叹。 “这才是孝媳呢!脚伤成这般还要去送殡。” “不愧是对女婿都大义灭亲的人,待老人家还真的是有情有义的。” “你别说,这丁氏平日里虽然舞蛮撒泼的,有点不是个东西,但对待婆母倒是真孝顺。” 丁氏此人最是胡搅蛮缠,住的近的邻里无人不知,但她在家中不孝之事,外人却无半分知晓。 一来是丁氏满口胡言,在外头几乎要将自己说成大渊朝第一大孝媳了。 二来钱老夫人在世之时不同她计较,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有些话她老人家都烂在肚子里头了。 且钱老夫人不曾糊涂之时,丁氏虽对她诸多不满,但也不敢太过造次,只能怀恨在心。 要说真正的不孝,也是在她老人家糊涂了之后,许是这几十年积压了太多不满,她终于得到了宣泄是机会,这才变本加厉百般羞辱糊涂了的钱老夫人。 但她不孝之事,除了府中几人知晓,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是以围观众人见她如此,便都信了她的话。 丁氏听着众人的夸赞之声,心中既得意又满足,连带着觉得脚上的痛似乎都轻了几分。 “周大夫在这,快叫他瞧瞧。”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道。 众人让开一条道,让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走了进去。 老大夫晓得规矩,女子不能当众脱鞋,便只隔着鞋按压检查,再观察丁氏的反应。 片刻便收回手道:“夫人的脚内骨头折了,须得即刻包扎,静卧修养才好,若是救治不及时,恐会落下病根。” “可否等我送了奶奶?”丁氏一脸踌躇。 “钱夫人装的可真像,我要是不晓得实情,怕都要被你的孝行感化的哭了呢。”讥讽的口气毫不留情。 丁氏心头一跳,抬眼便见杨素荷站在了跟前。 第73回 留在家中碍眼 () 杨素荷早已不得往日的风光,身上的绫罗绸缎换成了粗麻布衣,一头发丝凌乱不堪,原本光洁白净的脸颊也变得有些灰败,眼下一片青黑色。 显是自从吃了“倒头饭”那晚被赶出去钱府之后,她过得不大如意。 云娇注意到她之前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然变得一片平坦,很显然里头孩子已经没了,也不知她这几日到底遭遇了何事? “这个贱人怎能来此?玷污了我奶奶的轮回的路,还不将她打走!” 丁氏有些心虚,生怕杨素荷道出她在家中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之事。 虽说那些事府中不得几个人晓得,可这仅有的几个人之中,绝对是有杨素荷的一个的。 因这杨素荷素来很得沈长东的宠爱,她又有着几分小聪明,一张小嘴能说会道,又惯会看眼色的。 她想套沈长东的话,几乎不大费事。 丁氏心中惧怕,不待她再开口便抢着叫人将她打走。 杨素荷往后头人群中退让,口中高声道:“怎了?这光天化日的,还想杀人灭口吗? 丁擒鸡你这个老货,你若是不得什的见不得人之事,还怕我说吗!” “给我赶走!”钱香兰一件杨素荷,便不免想起从前那些糟心事,很是不悦。 “钱香兰,你也心虚了吧!你怕我说出你老娘那些腌事,叫你抬不起头来!” 杨素荷说着已然闪进了人群之中。 那些小厮想要捉住她,便有些费事了。 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口中不停的叫骂。 “丁擒鸡,你晓得你今天为何被砸折了脚吗? 我告诉你,这就是报应!现世报! 是你,你叫沈长东去翻老夫人的物事,怕她将好东西藏着留给旁人! 他这才不小心踩折了老夫人的腿,老夫人病糊涂了之后,你从来不曾服侍过她,每日里便只是咒骂,叫她别作兴,要死快点死! 府里的下人人人都能作证,哪个不曾亲耳听过你在府中骂街?不然叫你那外甥女把云娇站出来说说你骂的那些话?她都耳熟能详了吧! 现在你倒好,将所有的事情都栽在沈长东身上,一抹脸,你倒成了个孝媳贤妇! 丁擒鸡,你不亏心吗? 还有你钱香兰,从这个老毒妇肚皮里爬出来的,你也不是什的好东西!你把我赶了出去,害死了我的孩儿!让我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幸好老天有眼,不对,是老夫人在天有灵,报应在丁擒鸡身上了,你们的报应开始了!钱香兰你也会有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们母女都会不得好死……” 杨素荷原是想将实情说出,败了丁氏的名声,这般,钱家一府都不得好了,她也算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可说到激愤之处,她哪还顾得了那许多?口中只余下极尽怨毒的诅咒。 直至小厮们捉住她,将她拖走,她口中还在兀自的叫骂不休。 她这般状若疯妇也不是无缘无故。 自被赶出钱府之后,她便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是以明晓得回家会给家中丢人,可实在不得去处,只能硬着头皮回了娘家。 在大渊朝,便是和离的女子,也常会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更别说那些休妻休回去的,连带着父母家人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的。 何况她只是个小妾,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便这般被赶了回去。 父亲整日生闷气,因怕别人笑话,连门都不出了。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哥嫂更是嫌弃她丢人现眼,话都不肯朝她说一句。 她心中虽不服,但想在家中待着,只能忍气吞声,包揽了家中所有的活计。 便是如此,哥嫂仍旧不满,整日催她将腹中孩儿打了,好找个去处。 她这般,除了去那些勾栏瓦舍,还能有何去处? 她不甘心,想找个不得人认得她的地方,做点小买卖。 跟了沈长东之后,从他那儿拿到的那些好处,都一文不动的送归了家中。 家中也因着她送回来的钱财,才推了茅草房,砌上了如今这泥瓦房。 原本一直嫌弃家中贫穷的嫂子,也因此对她父母孝顺有加,平日三天两头便去钱府瞧她,待更是和颜悦色亲近有加。 可如今,他们却说翻脸便翻脸。 昨日里她做中饭,不曾注意小侄子在厨房门口摔了,磕破了头皮。 哥嫂怒了,执意要赶她走。 她苦苦哀求:“既叫我走,我走便是,可否借我些盘缠,使我不至在路上饿死。” “没得用的个东西!你还有脸要钱?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她哥破口大骂。 “给别人做小妾还叫人赶给回来了,你说你还有什的用!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门口丢人现眼的。” 嫂子挥了挥手,满眼嫌恶,如同在赶一只令人作呕的蛆。 杨素荷本就不是个软弱的性子,见软的不行便彻底恼了。 愤起与哥嫂据理力争:“你们如今晓得嫌我没得用了?早做什么去了? 当初,是你们瞧着沈长东有银子,劝我去与他做妾的!否则我又何至于如此? 且若不是我,你们又如何能过上今朝这般好日子?如何能住上这大瓦房,又买了良田,衣食无忧? 尤其是嫂子你,若不是你劝我,我不也能同你一般,嫁个对我言听计从的郎君,怎会到今朝这般地步!” “你这腌贱货,狗p眼里拉出来的东西!还有脸来同我比?也不看看有多脏!”她嫂子立刻暴跳如雷,如同遭遇了天大的羞辱一般。 “我脏?你们吃我肉喝我血的时候怎的不嫌我脏!到头来还翻脸不认人,你们叫我走,我偏不走!” 她说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嫂子便伸手来撵她,她一把拍开了嫂子的手,这下可如同捅了马蜂窝。 “细妓子!你敢打我!敢打我!杨素考,你瞧见没有!这个细货敢打我!” “反了天了还!” 杨素考暴喝一声,顺手从草垛上抽起一根粗树枝来,对着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毒打。 直至母亲见她下身出血,才拦住了哥哥的棍子:“别打了,出血了!孩子掉了!” “掉了才好!”杨素考重重将棍子摔在地上:“省了买汤药的钱。 娘你去寻媒婆瞧瞧,可有人家要她的赶紧领走,便是七老八十或是身有残疾,哪怕是个傻子都行,只是别再叫她留在家中碍眼!” 第74回 不看僧面看佛面 () 杨素荷看着如同生人一般的家人,彻底寒心了。 她虽也想好了不要这孩子,却不曾想自己的哥哥连一副汤药的银子都舍不得给她出。 看来,她只能去勾栏瓦舍了此残生了。 她恨! 若不是钱香兰将她怎会这般,她不好过,钱香兰那个贱人也别想好过! 可钱香兰平日里谨守本分,且又极少出门,想趁着送殡当着那许多人的面伤她,显然是痴人说梦。 那该如何是好? 她便想到了从丁氏入手,丁氏做的那些事若是叫外头的人晓得了,那便是臭名昭著。 丁氏名声没了,钱香兰的名声又能好到哪去?还有她那看作命根子总觉得将来会有出息的长子钱胜,也会跟着名声受累,到时候看他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 她思前想后,才做下了方才那一番事。 “都别看了,别看了,先前那个疯女人所言,都是些无稽之谈,我旁的不敢说,我这两位嫂子对我娘那绝对是没话说!” 钱芳吉忽然站起来高声说道。 云娇诧异的瞧着三姨母,不知她何故如此。 这时,便听二姨母也开口了:“我三妹妹说的不错,我这二嫂子虽说性子泼辣,可心还是善的,平日里待我爹娘都是极好的。” 大姨母和四姨母都是连声附和。 钱姨娘不曾开口,但也是一脸的认同。 云娇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些了然。 忽然身后有人拽她手。 她扭头便瞧见了吉雅茹,便唤道:“姐姐。” “云娇,”吉雅茹凑到她耳边:“姨母们都疯了吗?二舅母那样坏,她们怎的还替她说话?” 云娇摇了摇头:“婆奶奶去都去了,亲戚间总还要处的,这是娘家嫂子名声不好,与姨母们总是有妨碍的。” 她心中微凉,人死如灯灭,便是至亲,也不过如此。 吉雅茹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那边丁氏好似觉得几个姑子力证还不大够,又说道:“那个疯婆娘,满嘴瞎话,我孝不孝顺,旁的人不晓得,我家云娇肯定晓得!她在我家这些日子,我要真那么恶,能蛮得过她? 叫云娇出来说,小孩子总归不得扯谎的!” 丁氏觉着,几个姑子都站出来了,云娇屁大点孩子,还不好拿捏? 云娇下意识的往哥哥身后躲,却被人一把拽住手臂。 抬眼一看是三姨母,云娇扭了扭发现挣不脱,只能任由三姨母她扯到人群当间。 “娇儿你是懂事的孩子,这许多人都等着听你说呢。”钱芳吉和颜悦色的看着她:“你来说说,你二舅母平日里待你婆奶奶可好?” 云娇晓得,三姨母言语间是在暗示她要懂事,不要任性妄为。 想起她一向谨小慎微,不爱出风头,陡然被这许多人瞧,该是登时如芒在背,极为不自在的模样。 她忙垂目,装作一副害怕不知所措的模样,一言不发。 她们都向着二舅母,可二舅母就是不孝顺,不仅不孝顺,还极为恶毒,她顶多是不说出来,便已是做到极致了,为何要同她们一道扯谎? “好孩子,你莫要怕,”钱姨娘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用力的捏了捏:“实话实说便是了。” 云娇不曾想到姨娘也会这般,蓦然抬眼盯着她,心中不解。 若是往常,姨娘至多是不言语,如今竟暗示她,到底为何? 钱姨娘依旧眼神深深,满目慈爱的望着她。 云娇心中不甘,又怕惹得姨娘伤心,踌躇片刻道:“我照应婆奶奶这些时日,二舅母从不少了婆奶奶吃喝一应物事,也派了人在跟前日夜照应……” 这也不算扯慌了,只不过吃喝皆是些不合外祖母胃口的,在跟前照应的也唯有一个李嬷嬷。 “都听听,都耳朵竖起来好好的听听!”丁氏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面上皆是扬眉吐气:“我外甥女的话,都听到了吗!小孩可不会扯谎。” 云娇心中难过,默默的退至钱姨娘身后。 钱姨娘拽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绳子来了!” 便在丁氏耀武扬威之际,刘老汉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数九寒冬的,他竟跑的满头大汗。 众人早已抬得腰酸背痛,见到绳子来了,七手八脚帮忙套了上去,看着棺材重新稳稳当当的担了起来,刘老汉总算松了口气。 “钱老爷,这绳子是今朝早上新取来的,我也不晓得怎的就突然断了,”刘老汉捡起那根断了的麻绳,左右翻看:“这可真的怨不得我,好在棺木也不曾真的落地。” 刘老汉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呢。 “不怨你,”钱世海摆了摆手:“走吧!” 他没得心思计较这些,耳边翻来覆去,皆是方才杨素荷所言,“这是报应,是老夫人在天有灵……” 他心中不除疑,也不愿意多生事端,这丧事办的曲曲折折,出了多番变故,如今只想好好将老娘葬了,回去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前头又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行进起来。 丁氏被钱香兰与温氏左右扶着,独脚前行,像出殡,出面做活的皆是小厮,一般是不许带着婢女的。 各人又回到了各人的该站的位置,按部就班的前行,方才的一切便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 只有云娇,心思沉沉,闷闷不乐,埋头跟随着钱姨娘。 “娇儿,”钱姨娘小声唤她,看着女儿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怎会不心疼。 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 “你别多想了,我与你姨母她们也不想包庇她,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旁的不说,你想你婆奶奶愿意看到她儿媳妇身败名裂吗?” 钱姨娘说话柔和,有些微喘,她向来身子弱,这几日操劳下来,她已然有些累着了。 云娇怔了怔,姨娘这话也有道理,婆奶奶在世之时是最不愿家丑外扬的了。 钱姨娘又接着道:“你二舅母再不好,你表姐待你总还尚可吧? 便是不瞧你表姐,也要瞧瞧钱胜,那孩子多周正,你忍心叫他因着你二舅母的错,身败名裂?” 把云庭也在一旁点头,轻声道:“官家以仁孝治国,若是担着不孝的名声,便是断了他考取功名之路。” 云娇默然,这世上的事,真是事无绝对。 一路无事,到得外祖父坟前。 钱老爷子孤零零的一座坟,坟前一碑,上书大渊朝丁丑十二月二十七日男枢(钱世海)泣血纳石,碑前两棵黄杨树。 若说钱老爷子为何不入祖坟,那也是按规矩来的。 第75回 你来驮我 () 云娇的大舅舅钱世江,便葬回了帝京郊区的祖坟。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有长子才能入祖坟,次子往后,都另立门头,死后自选一风水宝地,是不需入祖坟的。 说白了,便是各人保佑各人的子孙,不必分心去照料子侄了。 云娇猜测着,立这规矩之人,大抵是怕鬼魂太操心了也受累,不如各管各的。 钱老爷子坟边早已预留了一块空地给钱老夫人,这是当初给看这块地之时,便定好的。 扶松的将棺木歇在一侧,便拿起铁锹开挖,有一风水先生拿走罗盘,围着坑四处查看,这坑形状,朝向,以及深度,都极为讲究。 具体的云娇便不大懂了。 这一挖便是个把时辰,风水先生与刘老汉各下去确认了一番,这才上来朝着钱世海道:“妥了。” 钱世海点头。 扶松们又各自担起龙杠,平稳的抬起棺材,行至备好的坑上方,缓缓往下落。 待得将至地面之时,便停下来。 听刘老汉一声喊:“落!” 八人同时松杠,棺木平稳落入坑中,棺头棺尾不分先后同时落地,这是规矩。 尔后,抽出龙杠,麻绳。 刘老汉又喊:“磕头!” 众人便须得不管是草还是泥,当场跪下来磕头。 再等钱世海给钱老爷子上供,摆上一桌酒菜,一碗大米饭,一双筷子插在饭上,化些纸钱,便算妥了。 “填土!”刘老汉又喊。 众人便人人捧起一碰泥,丢在棺木之上。 “回!” 刘老汉最后一声喊,下葬这处便不得众人什的事了,便可回去了。 留下扶松的,会将坟盘好,收拾利索再回去。 待三年之时,再来栽树。 这回去也是有规矩的。 重中之重是不走重头路,方才来的那条道是不可再走了,须得绕道而行,从另一条路回去。 其次是不可回头,回头对自己不大好,至于如何不好,那便无从得知了。 再其次,要防着不可摔跟头,若是摔了跟头,往后可就要受磨了,所谓受磨便是身子不好,容易生病,或是碰伤擦伤,总之便是不顺遂。 这些皆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灵不灵验先不管,只管照做便是了。 另外还有个说道,便是谁先到家跨了火叉子,谁便先发财。 是以扶松话音一落,众人便你追我赶,急匆匆的往回奔。 钱姨娘身子弱,云娇与把云庭也不信那些邪,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她缓缓往回走。 这可苦了丁氏。 不对,是苦了钱世海。 来时温氏还与钱香兰一道扶着她,此刻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了,与几个姑子一道上前头去了,竟对她置之不理。 好在钱世海这会也不忙了,也不用抱瓦罐了,刚好腾出手来扶她。 钱香兰也去搀她,钱胜也不放心的跟着。 丁氏却生怕自家输了,连声催促:“你俩快些走!别等我,快点追上他们!” “娘,”钱香兰不肯走:“我搀你一道走。” “这有你爹,你快走,你熟悉路,带着胜儿抄近路,一定要抢在他们前头,快去!”丁氏推着她连连催促。 “娘,爹一个人如何能……”钱香兰急的跺脚。 “你可是要气死我?”丁氏脸一拉,直接打断她的话。 “走吧,娘,”钱胜暗自摇头,也不多言。 钱香兰无奈,只能跟着儿子往前赶。 见女儿与孙子走了,丁氏才算是有些放了心。 她先是由钱世海扶着,一条腿往前蹦。 但一条腿到底体力不支,且这般一蹦,难免牵扯到那只伤脚,直痛的冷汗直流,没蹦几步便不大吃不消了。 眼见着走得最慢的钱芳馆带着一双儿女,都将他们夫妇二人越甩越远,丁氏心中越发焦急。 个老不死的,死了也不消停,棺材还砸了她的脚,否则她今朝定然是第一。 第一自然是不谈了,但起码也不能落在最后,可要怎生回去呢? 她脚上疼痛,心痛又焦急,扭头想冲着钱世海发火。 但见他弓着腰扶着自己,忽地面色一喜,一把拉过他:“世海,这般慢慢走什的时候才能到家,不如你来驮我。” “我驮你?”钱世海不情愿:“我哪驮得动?再说,这青天白ri的,块块都是人,成何体统?你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有什的可笑的,你四妹夫哪不曾驮你四妹妹的?这些年了,我也不曾望见哪个牙笑掉了!”丁氏理直气壮。 钱芳祥当初刚成亲,三朝回门之时,雪天路滑不慎摔坏了腰,吉荣尚心急火燎的,也顾不上旁的,驮起她便去了集市上的医馆。 当时可是许多人都瞧见的,还惹出来一阵闲话。 “你背地里笑了她多少年了,平常无事想到就拿出来说,到这刻,又不好笑了?”钱世海胸口发闷。 怎什的话到这婆娘口中都是正着说有理,反着说还有理? “别说废话,我就问你驮不驮?”丁氏两手叉腰,双目一瞪,摆出架势来了。 钱世海今朝已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想再节外生枝,认命的弯腰:“驮你,驮你,上来吧,真是前世里该你的!” 丁氏这才算是心满意足,趴在钱世海肩头指挥他快些。 钱世海气喘吁吁,紧赶慢赶,总算在进家门前,赶上了云娇他们娘三个。 此刻,其余人皆已到家,跨过了火叉子。 所谓火叉子,便是厨房灶膛里头烧火用的,专事往灶膛里头推草。 原先这火叉子只是一根铁棍,后来为了好使,有人找铁匠将铁棍头子做出个分叉来,最早的时候叫做铁叉子。 后来这法子逐渐流传开了,家家户户灶膛中都有一把,因是灶膛拨火用的,人们又改称之为火叉或是火叉子。 这送殡回来,跨了烧红的火叉子,一来是去晦气,二来怕死者灵魂依恋人间,跟着亲人回来,灵魂怕明火,这火叉子能将鬼魂拦在门外。 也有些地方是跨火盆子,皆是一般作用。 跨完火叉子,后头会有人挨个分上一块甜饴,便是糖,另有一块云片糕,众人各自吃了,寓意往后日子越过越甜,节节升高。 钱芳馆与把云庭已然跨过了火叉子,在取甜饴与云片糕。 云娇正欲去跨火叉,便听到二舅母火急火燎的声音。 “放我下来,快点,我要自个儿跨火叉。” 她不由回头去看,还未来得及分清情形,便被推的一个趔趄。 第76回 煽风点火 () 云娇连退数步,总算稳住身形。 定睛一瞧,便见二舅母伏在二舅舅背上,方才便是二舅母伸手来推她,险些撵她一个跟头。 她便是再聪颖,也不过才十岁,陡然遭遇这般事,且又当着这许多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应对之法,只能抿了抿唇站在那处,怔怔的瞧着。 “云娇,发什的呆,快来!”钱姨娘便是性子再软,云娇也是她亲生的。 她见一向事事都能拿得定主意的女儿,竟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到底舍不得,忙朝她招手招呼她。 云娇闻言登时反应过来,虽说不信那些鬼神之事,但有机会气气二舅母,她自然舍不得放过。 她即刻垂眉敛目,一副低眉顺眼听姨娘话的模样,匆匆朝着火叉那处行了过去。 丁氏见状,顿时急了,照着钱世海后脑勺便是一巴掌:“我叫你放我下来!” 钱世海原是体贴她脚受伤了,想着背着她一同跨进去也是一样,跨火叉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不必要那边讲究。 丁氏却偏偏觉得须得自己抬脚跨过去才算。 路上丁氏便已提及此事,钱世海也争论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做主了。 加之此刻这婆娘不看场合,当着许多人的面扇了他的后脑勺,钱世海觉得太过丢脸。 也不再坚持,直接直起身子,将她放到火叉边上,没好气的道:“你跨,你自己跨!” 这若是放在平时,钱世海敢这般同丁氏讲话,她怕是要掀了屋顶才罢休。 可这刻儿她顾不上那许多了,再晚一步,云娇跨进去,她便是最后到家的了。 落到临了才进门,太不吉利了,绝对不行。 她用一条腿立着,口中还不忘叮嘱钱世海:“你也快点跟上,别落到顶临了一个。” 云娇方才被她推的退了好几步,此刻自然赶不上她,因她原本就立在火叉边上。 可她轻手利脚的,行动不受阻,跨跟火叉子不过举手之劳,眨眼功夫而已。 丁氏见状登时大急,忙故技重施,抬手去推云娇。 云娇此番已有防备,加之丁氏一条腿站立,也使不出多大力气来,只将她推的略退了一步。 丁氏心知再也耽误不得了,趁着她后退之际,直接将受伤的左脚跨了出去,打算抢占先机。 她心中设想好的,这只伤脚只走这么一步,虚虚的跨过去,便算妥了。 可她高估了自己承受疼痛的能力,再说那脚中的骨头折了,不碰都疼,更何况踩在地面承受身体的重量? 脚一落地,她便痛的“嗷”大叫一声,腿下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云娇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两只手背在身后,意在表明她可不曾动手,用以撇清干系。 丁氏疼的涕泪横流,加之她今朝穿着一身深绿的水纹夹袄,下头配着一条极厚的棉裤,外头又是一身孝衣,脚上也是真疼,一时间竟不曾察觉自己跨坐在烧红的火叉之上,只顾着在那里张嘴嚎哭。 钱世海见状忙去拉她,可她只觉着疼痛,受伤的脚也不做主,一时间便不曾起身。 女眷们皆吓坏了,忙手忙脚乱的去扶她,可丁氏硬是抱着腿哭嚎,身子如同黏在地上了一般。 云娇几个姨父倒是有心上去帮忙,可又一想,他们皆是男子,若是出手去拉又怕不妥,况且丁氏也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弄不好还要被反咬一口,几人心中皆有顾忌,便一同站在一旁观看,谁也不曾上前帮忙。 这说时迟那时快,这些事几乎都在瞬息间同时发生。 便在众女眷快要将丁氏扶起之时,丁氏那棉裤裤裆忽然窜出一团火舌来。 众人猛然一见火,登时吓得一哄而散。 丁氏又重新跌坐了回去,登时痛的几乎背过气去。 可她不敢背过去,怕自己便这般给烧死了。 大抵是太痛了,她此刻反倒比方才清醒多了,也顾不得脚上的剧痛了,忙就地滚到一侧,伸手去拍裆中的火,口中高呼:“快,快来人,快舀水来!” 说起来,这原是她被棺材压住脚之时,挣扎着想要出来,又有人从旁拉她,脚是不曾出来,棉裤裤裆却扯的裂开了,露出些棉絮在外头。 当时她身上有袄裙与孝服挡着,旁人也不曾瞧见,她便只悄悄将棉絮往里塞了塞,想着回来再换也不迟。 却不料又惹出一番祸事。 她方才那般跌坐下去,那棉絮恰好盖在烧红的火叉上,又耽误了片刻,可不就引火烧身了么! 她喊着舀水,可水井离这大门口且远着呢,如何来得及? 众人一时间急的不知所措,可因那火所在的部位极为特殊,也不好上手去帮她扑灭,一个个只能干看着,做声不得。 钱世海差点气的昏死过去,这都是什的事?忙催促着下人去打水。 云娇站在边上冷眼旁观,明晓得只需将衣物死死捂住,那火苗自然便燃不起来了,可她却偏不开口提醒。 她晓得姨娘今朝那些言语句句在理,也晓得钱胜是个好的,不该毁他前程。 可她心中仍旧为外祖母鸣不平,凭什么外祖母吃尽苦头的去了,作恶之人还好端端的活着,不伤分毫? 兴许她被棺材砸断了脚,真是冥冥中外祖母给她的报应,那此刻呢?会不会也是报应?也是外祖母给她的惩罚? 若真的是,那便好了。 这般想着,云娇心中畅快多了。 没多大会,她便注意到钱胜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她忙抢先一步,端起一旁满是纸灰的银盆,劈头盖脸朝着丁氏倒了过去。 一般烧纸皆是在大厅的灰缸之中,这银盆放在大门口,迎来送往之时点纸,算是个充门面的。 云娇口中高声道:“二舅母,你忍着些,舀水赶不及了,这纸灰也能灭火,只是委屈您了!” 她晓得钱胜处事冷静,来了定然叫丁氏将火苗盖住,火自然便灭了。 她是急中生智,恰好瞧到了那银盆,能叫丁氏多吃些苦头,那便是极好的。 一盆纸灰泼下去,即刻纷纷扬扬的飘散开来,众人掩鼻又皆后退了一步。 丁氏首当其冲,自然免不了灰头土脸,呛的直咳嗽,几乎停不下来。 她也顾不上责备云娇,忙低头去瞧,见火果然灭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钱胜忙去扶她:“祖母,如此小火,以衣物覆盖便可灭,你用手去扑,岂不是煽风点火?” 第77回 算是长见识了 () 钱世海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一张老脸在今朝这般一闹,算是毁了个一干二净。 朝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婢女吼道:“都愣着做什的,还不将夫人扶进去!去请郎中!” 婢女们急忙上前,几人合力,将丁氏抬了进去。 钱芳馆一把拉过云娇:“快去,从火叉上跨过来。” 云娇依言照做。 便听三姨母在侧叫众姊妹并三舅舅一同去西花厅,几个姨父也一道跟着去了。 云娇晓得这是要商议事情了,她想要跟着去凑热闹,便扯着姨娘袖口不撒手。 蒹葭与木槿来了,云娇又打发她们去了,左右她跟着姨娘,也不得什的事吩咐。 到得西花厅,钱芳吉便取出交子票据,一一分发,口中道:“娘留下来的交子,当初除了三哥不在场,姊妹们都是见证,一共是五万交子。 我叫人去钱庄化成小票据了。 我们姊妹五个,加三哥六个,均着分了。 各人拿了票据当面清点,瞧清了数额,离了这花厅再找我,我可就不认账了。” 钱芳吉不亏是做生意的,做事有条有理,滴水不漏。 众人皆查清数额,收了交子。 她又开口道:“既都不得话说,便一道将五七之事商议一下。 我们姊妹众多,排场还是不能太小了,该请的乡邻都须得请到,法事也要挑最好的做。 不能斤斤计较的叫外头人看了笑话,更不能落了二嫂子的口实。 你们说可是的?” 众人点头称是。 烧五七该是女儿的事,姊妹们之间自然一条心,该出力之处便出力,该使银子处便使银子,大家伙出钱出力均摊便是了。 是以她这番话自然无人有异议。 钱芳馆将手中交子票据取出两张,递给钱芳如:“长姊,到五七那日我怕是不得回来,到时候烦请你帮我采买照应,至于做活之人……我到时再派人来。” 她此刻也不知派何人来合适,只能回去再商议了。 “云娇手底下那个黄菊,勤力又不躲懒,也不多嘴多舌,是个忠厚老实的,不如你就把她留下来?”钱芳如对黄菊印象颇好,开口提议道。 “这……”钱芳馆对黄菊也不大熟悉,再说女儿身边的人,她一向不胡乱派遣。 她便瞧着云娇。 云娇爽快应下了:“好,那便让黄菊留下,待断了七再回去,一人若是不够的话,便叫木槿也留下吧。” 她语笑晏晏,心中却有些疑惑,黄菊何时与大姨母厮混的如此之熟?她竟半丝不曾察觉。 “不用了,”钱芳如摆手:“个人就够了,只是跟着采买做个见证,旁的也不得什的事,包包饺子而已。” “那便拜托长姊了,”钱芳馆拍了拍她的手,双目楚楚:“这些交子若是不够,你先替我垫上,待你回去我再还你。” “你放心吧,假使有结余,我回去给你。”钱芳如收起交子。 钱姨娘之所以拜托钱芳如,便是因她好说话,若是同其他几个姊姊说,免不得被她们数落。 钱芳如应下了,众人也不好多什的嘴。 “三哥你打算如何?”钱芳吉瞧着钱世林问道。 钱世林踌躇片刻道:“既然娘都说了,将我当个女儿,我自是与你们一道烧五七。” “我们姊妹倒是不得意见,还多个人分担点,只是不晓得二嫂子那里如何说?”钱芳祥有些担忧。 “这般她还有异议?”钱世林不解。 他对这个二嫂子为人虽早有耳闻,但也不曾亲眼见过。 不过今朝在门口那一幕,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二嫂子都伤成那样了,怕是管不来……”钱芳如脑中没那么多弯弯绕,便直直开口。 话未说完,便察觉钱芳祥扯了她的衣襟一下:“三哥,不如我们一道去与二哥二嫂商议一下? 左右这事定下也是要与他们知会一声的,不然和尚也不好写仪子。” 仪子是逢烧七必有的。 一刀黄表纸,上书烧七之人本人与子息之名,法师若是漏了谁的名字,那可了不得,叫人打死都不为过。 今朝头七,便要将这些烧七之人及其子息姓名均报上去,法师便会将备上仪子,待烧七那日化了便是。 云娇有些云山雾罩的,不明白四姨母这般做到底是为何。 又随着众人一道去了钱世海的院子。 郎中才将离去,婢女在院中煎药,钱世海正要出院子,便遇见众人。 “二哥,二嫂子脚不得事吧?”钱芳如开口问道。 “骨头折了,大夫说不得大事,伤筋动骨一百天,躺着将养便是了,”钱世海边说便将他们让进屋中:“来,进来坐。” 众人直接进了房中,丁氏正躺在床上休养。 钱世林因着人多,也便不曾忌讳。 几个姨父却留在外头,不曾跟着进去。 众人先是对着丁氏一番嘘寒问暖。 云娇还特意上前对丁氏行了礼。 丁氏一瞧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今朝要不是这个小蹄子,她何至于丢那么大一个人? 最后还被她泼了一身的纸灰。 可她也只能心中恼怒,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毕竟云娇那是替她扑火呢! 一番寒暄之后,钱世林开口了:“二哥,二嫂,妹妹们要报五七的仪子,我打算与她们一道。” 钱世林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要与几个姊妹一道烧五七。 钱世海想点头答应,又有些踌躇,瞧向丁氏。 丁氏眉毛都竖了起来:“你说的什的?你要朝她们一道烧五七?你又不是女儿!” “但我自幼不在家中,娘也留下话了,将我当做个女儿。”钱世林言语不紧不慢的。 “话是这般说的,那是从前,”丁氏耿着脖子:“今朝送殡,你孙子打了幡,抢的是我家胜儿的活计,你既然要做女儿,还叫你孙子打什的幡?” 丁氏对这事本就愤愤不平,可算寻到了发泄的机会。 “那是娘留下的遗言,”钱世林皱眉,这二嫂子果然如传言中一般。 “是奶奶说的不错,”丁氏振振有词:“你若是当个女儿,你孙子有什的资格家来打幡?奶奶的女儿多的是,那么多外孙子都能打幡,还要你孙子来做什的鬼! 你既顶了儿孙的名头,又要搅在里头烧五七,哪有这好事!” 只烧个五七,还姊妹众人平摊,能出几个银子? 当儿子便不同了,从头七到断七,该儿子使的力气花的银子,钱世林便要一钱不差的与她家平摊! 第78回 装神弄鬼 () 云娇看到这处总算明白过来,四姨母方才拦着不让大姨母说,便是不想叫三舅舅与他们一道烧五七。 那四姨母定然是早已猜到二舅母会有这一出,不想搅和进去挨骂,是以才拦住大姨母的话头。 大人们的心思真的是太……思虑长远。 “那依二嫂子的意思,我该怎生做好?”钱世林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 “大嫂子一个人,照规矩来就妥了,”丁氏义正言辞:“余下的,既然你家钱疏顶了钱胜,钱疏也顶了我家的福报,那就是承认了你是奶奶的儿子身份出殡的,这丧葬费用,必须你我两家平摊。” 温氏守寡,于公婆丧事只需出所有支出的四分之一,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钱世林听了,只是僵在那处,也不曾开口。 “三姑姑一向明事理,”丁氏自认为占理,便有些咄咄逼人:“你来说说看,可是这个理?” “二嫂子这话倒也不错,”钱芳吉瞧瞧钱世林,又瞧丁氏:“但三哥又打小不在娘跟前,娘当初也留了话,将他当个女儿。 我也不好说这个理,你们还是关起门来自家商议。 但有有一条,别闹的太难看,到底是亲兄弟,别叫外头人看了笑话,有话好商议。” 钱芳吉这话说的好听,冠冕堂皇却又两厢都不得罪,想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又怎会偏帮哪一方,让自己不得好? 左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了等于不曾说。”丁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云娇懂了,听三姨母意的思,二舅母这番话也不是无道理,否则三姨母说话便不得这般客气了。 眼下便要看看三舅舅该如何应对了。 她眨巴着眼睛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大人们之间这些事,当真是有意思。 屋内一时间无人说话。 丁氏见气氛僵硬,钱世林也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大抵是不想认这个账。 她今朝丢了丑,心中本就有气,加之脚上又隐隐作痛,更加瞧哪个都觉得不顺眼。 眼睛余光瞧见钱芳馆低眉顺眼站在那处,不言不语的。 云娇乖巧的依偎着她站着。 不由觉得刺目,鄙夷的斜了斜眼,没好气的问道:“五姑娘五七打算提早几日来裹饺子?” 钱芳馆蓦然被她点到,心中一跳,有些稀里糊涂的抬头,方才不是商议烧七之事吗?二嫂子怎的又说到她了? 五七那日她是回不来的,对着这个二嫂子她自然是有些心虚。 可二嫂子都问的堵到脸上了,她也不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垂目道:“我正打算与哥嫂打声招呼,五七那日我便不回来了,该使的银钱我都给长姊了,请她代为……” “你不回来?”丁氏嗓门极大,直接打断了她:“兄弟姊妹八个,奶奶最疼的就是你,这话可错? 如今她老人家才走了多大刻,你就说五七不家来?钱芳馆,你可有点良心? 你出嫁的时候,奶奶陪了多少好东西,金银财宝不说,铺子说不上背地里还偷着给你几家呢!旁的人不家来都没得事,你还不家来,我亏你好意思说!” “二嫂子,我……”钱芳馆被她一顿抢白说的面红耳赤,急的不知所措,泫然欲泣。 “你什的你,自己没得本事,好好的当家娘子叫人家给争了去,沦为个小妾,还有脸以这个做借口,不回来给老娘烧七!”丁氏越发的起劲。 钱芳馆垂下头,默默垂泪,她不过说了四个字,这个二嫂子便有一大堆话等着她,她若是再争辩,还不知要挨多少羞辱,干脆闭口不言,由她说去。 “成日里除了哭,不得别的本事……”丁氏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云娇瞧了瞧几个姨母,不得一人开口替她姨娘说话的。 想来当初嫁妆之事,外祖母太过偏心,众姨母心中皆是一般颇有微词,是以无人为姨娘撑腰。 不过站在他们的立场想,也是不错,手心手背皆是肉,外祖母不该太过偏心。 云娇不管那许多,那是长辈们之间的事,但叫她瞧着姨娘这般任由二舅母辱骂,她做不到。 她忽地浑身一激灵,神色肃穆。 “丁擒鸡,我才走了几日,你便欺辱我小八?” 她定定的瞧着丁氏。 丁氏闻言恼怒:“把云娇,你敢直呼我名字!” “丁擒鸡,我花了二两六钱银子把你娶回来,不是为了叫你在家里兴风作浪,今朝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云娇厉声道。 她声音稚嫩,可常年与外祖母相处,学外祖母的口气虽不说唯妙唯俏,总有七八分像了。 “娘!今朝头七回魂,是娘回来了!”钱芳如反应过来,又惊又怕。 “没错,是娘的语气!娘上了娇儿的身!”钱芳意也凝目瞧着云娇。 众人皆是惊惧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娇儿,娇儿!你没得事吧?”钱芳馆吓得惊慌失措,拉着云娇左摇右晃。 云娇被她晃得头晕,板着脸甩开她的手:“娇儿是我亲外孙女,我能害她? 小八,我在世时你便不争气,如今我去了你还这般不争气,看往后谁还护着你。” “娘……”钱芳馆掩面失声痛哭。 丁氏瞠目结舌:“你……你是奶奶?” “丁擒鸡,你朝我好好的操办丧事,别没事在家作兴,不然往后就不止断一只脚了!” 云娇学着外祖母肃穆神情。 丁氏转念一想,半信半疑:“今朝是头七不错,但回魂也在半夜,您老人家怎的白日里便回来了?” 她对回魂之事是深信不疑的,但鬼魂不是怕日头吗? 云娇也不知该如何说了,难不成胡乱解释一番?说往前皆是误传,其实鬼魂白日里也是能出来的? 不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若是再欺辱小八,我便日日回来瞧你。” 云娇继续装模作样。 丁氏见她口口声声护着钱芳馆,越发怀疑:“把云娇,你少给我装神弄鬼的,你就是装的!” 云娇心中紧张,面上却丝毫不敢松懈。 她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呵斥。 便听丁氏又接着道:“你若真是我奶奶,那你倒是说说,世林到底是算女儿和姑姑们一道给你烧五七,还是同我家一替一半,算作儿子给你送终?” 丁氏问完,心中很是自得。 方才他们争论此事,便连一向精干的三姑子都为难了,把云娇若真是装的,看她如何应对! 第79回 疼的要命的人中 () 云娇装模作样的道:“那还不是凭你说了?我便是说了,你也不得听,你向来如此,我又不大管你的。” 钱老夫人在世之时,确实很少过问丁氏之事。 可丁氏听了,心中反倒怀疑更甚,这姨娘养的小蹄子刁钻的很,定然是装成这般,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将话给兜了回来。 待她再问,彻底戳破了她,才好狠狠教训她一顿。 “奶奶只要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理摆的上桌面,我便听奶奶安排!” 丁氏说着,几乎忍不住冷笑出声,把云娇,我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既如此,那我便说,这许多人在场,谅你也不敢反悔,你若是反悔,我便天天夜头来寻你。” 云娇装腔作势,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她晓得必须这般,才能唬住二舅母。 说实话,她本不想管两个舅舅这些事,长辈们之间的事,她皆不想过问。 但二舅母辱骂她姨娘,那便不行。 她虐待了外祖母,还想从三舅舅身上炸出银钱来,想得美。 二舅母不就是想叫三舅舅和他平摊着办丧事的花费吗?她偏不叫她如愿。 “你说!”丁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眼中却藏着不屑。 “实则,这当做儿子当做女儿,对擒鸡你来说也无甚区别。”云娇老神在在的,便如同钱老夫人在世时一般:“眼下若是依你的意思,便是想要世林与你平起平坐,平摊丧葬烧七所使的银钱?” “这本就是应当应分,他孙子既打了幡,就该一同送终,我这话不对吗?”丁氏理直气壮。 “你说的确实不错,但若是世林与你平起平坐,给我出这丧葬所需,那我临走前给你的五万交子,你须得先拿出一半分与他,这也是应当应分。”云娇语调拿捏的与钱老夫人一般。 丁氏闻言,登时瞠目结舌,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真的是老不死的回来了? 单凭云娇一个小丫头,能想到这般周的主意?丁氏是打死也不信的。 可这一句话就去了她两万五交子,她的心在滴血。 云娇见唬住她了,也不敢再继续装下去,怕露了破绽被逮个正着,到时候便不好看了。 她看准了方向往钱姨娘身上一歪,紧闭双目,干脆来了个人事不省。 “云娇,云娇!”钱姨娘慌忙一把扶住。 她因着紧张又担忧,声音尖锐,直钻云娇的耳朵。 云娇只觉得她的声音震耳发聩,忙借着她的动作,将脑袋偏向另一侧,这才觉得好了些。 钱姨娘也顾不上别的了,席地而坐,将云娇的脑袋枕在她腿上,两只手搓着她的脸,口中直喊:“娇儿,我的娇儿,你快醒醒!” 云娇脸被搓的生疼,只能强忍着,心中叫苦不迭。 几个姨母忙围了上来。 “小妹,你掐,掐她人中!” 混乱中,云娇只听大姨母提了一嘴,她心中更是暗暗叫苦,这回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接着便感觉姨娘冰凉有些颤抖的手放在了她鼻子下方:“可是这处?” “往下,往下些。” 这是三姨母的声音。 “你要用点劲才能醒,不疼醒不来!” 这是二姨母在叮嘱。 云娇是欲哭无泪,只能闭着眼睛苦捱着,希望姨娘能看在她是亲生的份儿上,下手轻些。 可姨娘大抵是怕她醒不来,不仅是重重的还死死的掐着她的人中,她让都让不开,痛的她险些叫出声来,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赶忙睁开眼,趁机“醒转”了过来。 “娇儿,你醒了!”钱姨娘见她睁开眼睛,登时又惊又喜,眼泪落在云娇面上。 云娇捂着自己疼的要命的人中:“好痛,姨娘别哭,怎了?出什的事了?我这怎这般痛?” 她作出一副懵懂的模样,瞧向姨母们。 “果然是娘回来了,你们瞧娇儿什的都不晓得。”大姨母睁圆了眼,她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真是稀奇的紧。 “大姨母,你说什的,我怎么听不懂。”云娇就着钱姨娘的手站起身来,又使劲揉了揉人中,真是痛煞人了。 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道:“你无事便好,这些事待会我再与你细说。” 云娇点头应了,又如往常一般,乖巧的偎着钱姨娘站着。 屋内一片沉寂,一时间无人开口。 又过了片刻,钱世林才开口问道:“二哥,二嫂子,你们瞧……我到底烧不烧五七?” 钱世海干脆不做声,他反正做不了主,他若是这刻儿将事情定下来,往后若是哪出不好,他这个婆娘能闹他个天翻地覆,他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经不起折腾了。 丁氏也有些为难了。 她心中虽对云娇方才举止仍心存疑虑,但此刻已然顾不得多想。 她必须好好想想,到底让不让钱世林烧五七? 若是烧了五七,便无人与她平摊这丧葬花销。 可若是不烧五七,先不说钱世林到时能贴多少银子给他们,首当其冲的是,她必须要先将那五万交子拿出一半来。 这到嘴的肉再叫她吐出来,岂不是要她的老命? 这一场丧事大肆操办下来,五万交子也剩不下几个钱,分不分给钱世林皆是一般,左右她是没得赚了。 想到这处她心中一阵懊恼,恨恨的瞪了一眼云娇,都是这个姨娘养的东西坏事,否则能有这般费神? “二嫂子?”钱世林见她面上神色变换不定,又试探着唤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是非不肯你烧五七,”丁氏换了一副面孔:“只是你到底是儿子,你孙子也打了幡,便与我们一道吧,这般奶奶脸上也有光。” 她想着,既讨不着便宜,那便讨个好名声吧。 “二嫂的意思是……”钱世林不解。 “就是你也不需给我银钱了,我这交子也不分与你,对外头便说这丧葬之事也有你一份,这般可好?” 她打的一手如意算盘,钱世林只要不曾给她银钱,这一应花销是经她手去的,到时候还不随她说什的便是什的。 她便可说钱世林只是贴补了些许,大头还是由她家出的,这般兄友弟恭,对她家名声大大有利,也能挽回一些今朝所丢的脸面。 云娇瞧向钱世林,现下便要看三舅舅如何想的,二舅母打什么主意,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便看三舅舅可甘心让她讨这个巧了。 第80回 何等样的少年郎君 () 钱世林踌躇片刻道:“那便依二嫂子所言。” 左右也不需他拿出银钱来,便连烧五七的银钱都省了。 至于外头人如何议论,他自幼是给伯父抱养,能做到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了,也不说夸赞,总归不得人骂他便是了。 他也不是不想要那两万五交子,只是看这个二嫂子的姿态,想叫她将到手的银钱吐出来,怕是难如上青天。 且这银钱便是拿回来也要花掉,说不上自己还要贴补些,索性便不要,就当不得这回事,看开些便好了。 这事便这般定下了。 丁氏摆摆手道自己乏了,打发了众人。 吃罢了夜饭,云娇带着蒹葭回房。 她忽地想起黄菊来,开口问道:“蒹葭,我瞧着黄菊与大姨母倒是厮混的极熟?” 她晓得大姨母的性子有多软,要她开口替人说话有多难,不知黄菊怎的入了她的眼。 “这不是前阵子,二舅夫人总是支使着大姨母干这干那嘛,半刻也不得歇,黄菊看不下去,得空便去帮着,一来二去便熟了吧。”蒹葭想了想回道。 云娇点头:“她倒是个心善的。” “人也勤快,话又不多,”蒹葭也跟着道。 行至长廊之下。 把云庭迎面走了来,秦南风也与他一道。 两个小厮在后头远远跟着。 “哥哥,”云娇笑着唤了一声。 “妹妹乖!” 把云庭还未开口,秦南风便抢着应。 “秦小五!”云娇瞪了他一眼,暗暗磨牙。 “怎的,你又想耍赖不成?”秦南风瞧她瞪眼,便忍俊不禁。 云娇哼了哼,撇过头不看他。 “女孩子家家的,凶巴巴的成什么样子。”把云庭走上前笑着捏她脸:“还指不指望人家送你回去了。” “哥哥,你不同我回去吗?你又要走了?”云娇闻言蓦然抬头,眼中皆是不舍,哥哥要秦南风送她与姨娘回去,他自然是不能一道回去了。 她心中也晓得哥哥该以学业为重,可仍然忍不住希翼。 果然,便听把云庭无奈道:“眼下快到年跟脚了,书院那边要考课,我急着回去呢,便只能托逐云送你与娘回帝京。” 云娇有些失望,垂着头抿了抿唇没开口。 “你别难过,待我考完课便回去,与你和娘一道过年。”把云庭见她闷闷不乐,便开解道。 “哥哥此话当真?”云娇眼睛一亮。 “我还骗你不成。”他说着瞧向一旁笑而不语的秦南风:“逐云,这一路上便拜托你了。” 秦南风摸了摸下巴,瞧着云娇笑道:“总要有些人再唤我一声哥哥,我才好打得起精神呢!” “秦小五,你休要得寸进尺!”云娇走过去,故意在他脚上踩了一下,嘻嘻跑了。 “把小九!”秦南风抬起脚来拍鞋面上的尘土,瞧着她背影忍不住笑。 云娇头也不回。 “你这丫头!”身后远远传来把云庭笑骂。 回了栖霞院。 木槿与黄菊已然打点妥了一切,云娇瞧着收拾一空的房间,有些怅然若失。 她转身去了李嬷嬷那处,想再看看外祖母的房间,往后再来,也不知是何日了,或许以后再无机会来此了。 外祖母去了,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何理由再来这个二舅舅家。 不过世事难料,往后的事,谁又能提前预知? 从李嬷嬷那处拿了钥匙,独自进了外祖母房间,独留蒹葭在外头候着。 点上蜡烛,房中亮了起来。 她瞧着一应摆设并未变动,与外祖母在世时一般分毫不动,纤尘不染。 她抚了抚素色的床幔,大抵是李嬷嬷每日来打扫吧,待李嬷嬷也同她一道走了,这处便再无人管了。 她缓缓在房中踱着步,将外祖母常用的物件一样一样的看过,一样一样的摸过,心中一时伤感不已。 这些物件,承载着她们外祖孙二人难以磨灭的回忆,承载着一个老人对外孙女深沉的爱,承载着一个懵懂孩童逐渐成长的过往。 物是人非,睹物思人。 外祖母便这般去了,任她在世万般英雄,死后也是万事休,什的都管不了了。 想到此处,她苦笑叹息,说起来,这世事有有何可争论的?管你输赢,到临了都只有一条黄泉路。 可有时候,人便是咽不下心头那口气! “姑娘,姨姑娘来了。”蒹葭小声通传。 云娇收回神思,出了门,见吉雅茹站在院中,笑道:“姐姐怎的不进去。” “我不敢。”吉雅茹不往前走,反倒退了一步。 “自家外祖母有何可怕的?”云娇笑着去拉她:“那你去我房中吧。” 吉雅茹跟着她往前走,一双眼睛不停的打量她。 “姐姐为何这般瞧我?”云娇被她瞧得一头雾水。 “我听娘和姨母们说,婆奶奶上你的身了?”吉雅茹又好奇又害怕,紧张兮兮的盯着云娇。 云娇故作不知:“我也不晓得,我姨娘说回头与我细说。” 不是她防备姨姐姐,只是这个姨姐姐被四姨母管教的太过严苛,有些胆小。 这些荒诞之事若是叫她晓得了,说不得又要担惊受怕的,说她不顾礼法,不敬长辈,倒还不如不说。 “那你身子如何?可曾觉得不妥?”吉雅茹关切问道。 “便是人中掐的有点疼,”云娇说着摸了摸人中处,姨娘下手可真狠,她想了想又怕吉雅茹不信,补充道:“一开始醒来时还有些冷,眼下好多了。” 姨姊妹二人窝在床上闲聊许久。 云娇听吉雅茹言语间总提起一个叫罗载阳的小将。 这罗载阳如今在军中。 他的父亲与云娇的四姨父既是生死至交,又有袍泽之谊,故吉雅茹与他自幼相识,也算青梅竹马。 “姐姐,你总提那罗载阳,莫不是你心下对他有意?”云娇掩唇笑问。 她原只是开个玩笑。 不曾想吉雅茹却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叫我猜中了?”云娇讶然,复又笑道:“姐姐不必害羞,左右你也到议亲的年岁了。” “要死!”吉雅茹拍了她一下:“你还说。” 云娇捂着嘴笑:“哪日叫我瞧瞧,到底是个何等样的少年郎君,将我姐姐迷得五迷三道的。” “再说我挠你痒痒了!”吉雅茹羞得不行,扑过去咯吱她。 二人笑闹半宿,这才歇下。 可才睡下没多大会,便被外头一阵喧闹惊醒,云娇抬眼便见外头火光冲天,隔着窗纸也遮掩不住。 第81回 拐弯抹角的敲打 () “蒹葭,出什的事了?”云娇起身披上衣裳。 吉雅茹也坐起身。 “姑娘,瞧着像是二舅老爷的院子走水了。”蒹葭推开门,有些惊慌。 “姐姐,我去瞧瞧,你去吗?”云娇问吉雅茹。 吉雅茹思索片刻道:“去吧,晓得了不去总归不好。” 二人起身收拾妥当,这才打着灯笼出了院子。 一出院门,喧哗声更大了些,远远瞧着火光冲天处,人影绰绰,奔走呼号之声不绝于耳。 云娇二人带着婢女,行至半道,便见前头一人走路好不奇怪,一蹦一蹦的,急匆匆朝北而去。 “表姊夫?”云娇唤了一声。 那人不料此处有人,登时吃了一惊,脚下一个不查,一头栽倒在地。 几人一同围了上去。 借着灯笼仔细一瞧,地上趴着之人果然是沈长东,他腿骨尚未痊愈,胳肢窝下拄着两支拐杖,如今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起不来,便干脆趴在地上不动了。 吉雅茹一瞧便明白了,难怪云娇能一眼瞧出他是沈长东。 这家中折了腿要拄拐杖之人只有他,他拄着拐杖行走起来可不是一蹦一蹦的么? “姊夫腿伤尚未痊愈,这三更半夜的,不在房中好好歇息,跑出来作甚?” 云娇面色如常,淡淡问道。 瞧着他惊慌的模样,心中料定他不曾做什的好事。 “我……我……”沈长东支支吾吾的,忽然话锋一转:“你们不也出来了吗!” “走水了,外头这般喧闹,我们自然要来瞧瞧。”吉雅茹瞧着沈长东,眼中满是鄙夷与敌意。 “我也是不放心,才出来瞧瞧。”沈长东立刻顺着她话说道。 “那火还正旺呢。”云娇笑了笑:“姊夫怎的便急匆匆往回赶?该不是那火便是你放的吧!” “你放屁!”沈长东登时气急败坏:“把云娇,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娇嗅了嗅鼻子,才开口:“怎的有股火油的味道?” 回头瞧着蒹葭几人:“可是你们几带火油了?” 蒹葭几人纷纷摇头:“不曾。” “娇儿,是他身上的味道。”吉雅茹用脚指了指沈长东。 云娇自然晓得是沈长东身上散出的味道,只是故意这般说而已。 “这冰天雪地的,不浇些火油,这火可不大好燃起来。” 她轻声细语,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沈长东却浑身都僵住了,强作镇定道:“你这话什的意思!” “没得什的意思。”云娇瞧着他:“姊夫,若是我现下报官,说有人纵火,姊夫觉得,衙门能查出是何人作为吗?” 沈长东冷哼了一声:“你不用拐弯抹角,你既然看出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难不成我还怕你个黄毛丫头不成?” 他算是瞧出来了,这个细货是在拐弯抹角的敲打他呢。 “都是一家人,说什的打打杀杀的,太吓人。”云娇似乎有些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道:“我二舅母虽不是什的好人,但她也罪不至死,便是当真犯了死罪,也轮不到你来处置。 好歹你在钱家十多年,也叫了她十多年的娘,心中便不得半丝不舍么? 竟如此狼心狗肺,趁着她脚伤了对她下死手,想将她烧死。” “我便是要她死!”沈长东也不掩饰了,面上皆是疯狂,他低吼:“她本就不孝,成日撒泼打滚,辱骂祖母,事到临头却将罪过一股脑推在我身上,自己做了个孝媳贤妇。 还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将我在灵堂上好一顿毒打,叫我伤上加伤,丢尽颜面,人人唾弃。 这个老毒妇,她就该死,烧死她算是便宜她了,她就该千刀万剐,抽筋剥皮!” 沈长东微微喘息着,说这番话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好似这般才能解气。 “你无可救药了。”云娇神色冷了下来:“婆奶奶的腿本就是你踩断的,二舅母虽不孝,你难道便是个孝子贤孙了?” “把云娇,你别装相了!”沈长东冷笑:“你以为丁擒鸡那个老毒妇承认了,我便不晓得春娘是你设下的圈套? 你引我过去,叫来石家兄弟打折了我的腿,不就是为那老不死的报仇吗? 你还叫他们疝了我,不就是记恨我当初调戏你吗? 我确实狼心狗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如此恶毒,如此心机深沉,他日也是个毒妇!” 吉雅茹听闻“疝了”二字,不由惊呼一声,瞧向云娇。 她只听说沈长东废了,这事倒是半分不知。 云娇却不曾瞧她,只是居高临下瞧着沈长东,语气依然平淡:“你说的不错,打折你的腿确实是我的主意,你踩折了婆奶奶的腿,这是你该受的。 至于废了你,那便与我无关了。大概是石家兄弟自己的意思,你可是忘了他们的父母是如何死的?” 沈长东一时间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我不想同你多说废话,你要报官便去报官,我方才瞧着那个老货已然给人驮出来了,我左右也是罪不至死。 可你给我记住了,除非你今朝杀了我,否则,我不找你报仇誓不为人!” “那姊夫可得好好养好腿,否则还要爬到帝京去呢。”云娇轻笑了一声,她自然不得杀人的胆,扭头吩咐:“木槿,你与黄菊去知会我二舅舅一声,便说抓住纵火之人了。” 木槿二人应声去了。 不出片刻,便见一群人闹哄哄的来了。 走近了,便瞧见是钱世海领头,后头便是姨母与姨父们,另有几个下人,倒也不得外人。 让云娇意外的是丁氏竟也叫个强健的仆妇驮着来了。 她被烧的灰头土脸的,身上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听闻抓到了纵火之人,也顾不上收拾,便急吼吼的催促着要来惩治纵火犯。 瞧着地上趴着的沈长东,她不由得破口大骂,几乎是从沈家祖宗十八代开始一路骂了下来,滔滔不绝,不堪入耳。 钱世海拦都拦不住,只得等她说话的空档吩咐下人:“给我抬到前厅去。” 众人又跟着浩浩荡荡的去了。 云娇原想跟着去瞧瞧,可吉雅茹不肯。 倒也不是她不肯,她是怕爱四姨母骂。 云娇只得陪她回了院子,继续安歇。 吉雅茹心中好奇:“娇儿,你说二舅舅会报官,将沈长东送去吃牢饭吗?” 第82回 鲜汤 () “不会,”云娇眯着眼睛:“二舅舅要名声呢,不会宣扬出去的。” “那沈长东那般恐吓你,你便不怕吗? 若是我,他只要不死,我便活的战战兢兢。”吉雅茹说着缩了缩脖子,似有些害怕。 “那我能怎的,他便是伸出脖子,我也不得那个胆子弄死他。”云娇笑了笑:“再说了,他若是死了,二舅母不就逍遥了?他留下也不是无好处。” “你的意思是……留下他,让他与二舅母两人狗咬狗?”吉雅茹想了想才问道。 云娇笑着翻过身去看着她:“姐姐说的什的话,二舅母那是长辈,怎能这般说,他们该是棋逢对手,争锋相对。” 吉雅茹自知失言,闭口不言。 翌日。 云娇起身才洗漱妥当,谷莠子便已探听了消息回来。 木槿进来转告:“姑娘,姨姑娘,二舅老爷将沈姑爷关起来了,说是往后不得大事都不放出来了,是胜哥儿出的主意,对外便称他身体落了残疾,终年在家养伤。” 吉雅茹拍了拍心口,瞧着云娇:“那敢情好,便不用怕他去帝京找你算账了。” “便是不关他,他那腿脚,多早晚才能走到帝京去?”云娇抿唇一笑,梨涡浅现。 吉雅茹看的呆了呆,伸手捏她的脸:“小丫头,我倒不曾注意,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标致了!” “彼此彼此,姐姐比我也是不遑多让。”云娇笑嘻嘻的回她。 二人说笑一阵,云娇正色道:“姐姐,我今朝便要回去了,哪日那罗载阳回了帝京,你可得托人给我带个信,我好去你家偷偷瞧瞧。” “你说什的呢!”吉雅茹顿时羞红了脸,跺了跺脚跑了:“没个正形,我不同你说了。” 云娇见她这般害羞,越发笑的欢快。 不大会,黄菊打帘子进来了:“姑娘,秦少爷带了马车来了,等在院子外头呢。” 云娇点头往外走,口中吩咐:“叫谷莠子进来搬东西吧。” 到了外头,便见秦南风坐在马车上朝她笑,万年青站在一侧。 云娇左右瞧了瞧,不曾见把云庭身影,便问道:“秦小五,我哥哥呢?” “你去帮着搬东西。”秦南风吩咐了万年青。 万年青应声去了。 他这才跳下马车走到云娇跟前:“你哥哥天蒙蒙亮便起身走了。” “为何?”云娇疑惑。 “怕你娘伤心。”秦南风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哥哥定然是怕姨娘哭,才悄悄动身的。 “别难过,年下他不就回去与你们团圆了吗!”秦南风宽慰道。 “嗯。”云娇又点头:“你帮我照应着些,我去瞧瞧姨娘那处可曾收拾妥当。” “你去吧。”秦南风欣然应下。 待到一应行李打点妥当,已是晌午时分。 钱家大门口。 云娇与李嬷嬷已坐在了前头的马车之内,赶车的是万年青。 后头马车赶车的是谷莠子,里头坐着蒹葭与木槿。 黄菊则应大姨母之言,留了下来,诸般事宜,云娇皆已叮嘱过了。 秦南风则骑着马等在一侧。 钱芳馆与一众姊姊依依惜别,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被曲嬷嬷扶上了马车。 她哭的眼睛都哭肿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与众姊姊相见。 她如今是妾,轻易自是不得出门。 而姊姊们,从前还时常来瞧她,后来至把家大门前,便会被看门的门童给打发了,连她的面都见不上,次数多了,姊姊们便都不登门了。 是以虽同在帝京,钱芳馆想见姊姊们一面,也是极为不易的。 云娇扶着她坐下,安慰道:“娘,你别难过了,娇儿陪着你。” 钱姨娘掀起轿帘,瞧着外头的姊姊们,又忍不住落泪。 “走了!” 秦南风招呼一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姨娘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哭的伤了身子,可怎生是好?苦的是你自己。”曲嬷嬷心疼的拍着钱姨娘的背。 钱姨娘只是垂目啜泣,也不言语。 “姑娘别难过。”李嬷嬷是瞧着钱芳馆长大的,也瞧不过眼:“你这般哭,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不安的。” 钱芳馆这才拭去泪珠,强颜道:“嬷嬷说得对。” 云娇才算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便是姨娘哭了,姨娘哭起来总要许久,她又不晓得该怎生安慰,只能干坐着。 车厢中安静下来,云娇便伸手捂住了肚子。 吃早饭时,因着姨娘胃口不大好,她也便不曾吃几口,这会到是有些饿了。 李嬷嬷便与钱老夫人一道带云娇长大,对她也是极为了解,一见她动作,便问道:“姑娘可是饿了?” 云娇有些羞赫的点点头。 “我这倒有些茶食。”李嬷嬷说着翻开包裹,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姑娘先垫垫。” “谢谢嬷嬷。”云娇红着脸接了过去,左右这处也无外人,饿着也实在难受,便取出一块麻切来小口吃着。 李嬷嬷瞧着她笑道:“姑娘如今大了,也晓得怕羞了,可记得小时候躺在田沟里说的那发话?” 云娇笑:“我哪记得,都是嬷嬷与婆奶奶记得。” 说到婆奶奶,她眼神不由一黯。 钱姨娘也跟着伤心起来,好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哀伤。 云娇暗怪自己不会说话,又勾的姨娘难过。 “是什的事,李嬷嬷也说来给我们姨娘听听,消消闲。”曲嬷嬷忙打岔。 李嬷嬷晓得她的用意,瞧着云娇笑道:“你如今可瞧不出来她当初多顽皮。 那时她才不到三岁,我与老夫人带着她去巡庄子,上田里头去瞧他们给萝卜下种,她便个人在田头耍子,玩了一刻儿,怕是嫌没得意思,这个皮猴子就躺到了田沟里头,四脚朝天的晒太阳。 我去拉她起来,恰逢庄里有户人家女儿出门,放了两个炮仗。 她不用我拉便爬起身来了,拖着我手奶声奶气的问我‘嬷嬷,这个放炮仗的人家肯定有鲜汤,你去弄点鲜汤来给我喝喝可好’。 把田头几个人肚子都笑的痛了。” 李嬷嬷说完,曲嬷嬷便笑了起来:“瞧不出来,我们九姑娘小时竟是这般的。” 钱姨娘也是忍俊不禁,尔后又有些遗憾,云娇小时候的活泼,她却几乎从未见过,从回到她身边之后,这孩子便老成,懂事。 在把府,多数时候是这孩子在照应她,细想起来,她这个亲娘是真的不称职。 第83回 哭笑不得 () 天擦黑之时,马车缓缓驶入了帝京城,停在了一处酒楼前的道边。 云娇见马车停了,挑开帘子朝外问道:“秦小五,怎的不走了?” “左右进城了,也不急着回去,我便带着那从小便馋嘴的丫头上酒楼解回馋去。”秦南风笑道。 云娇晓得是李嬷嬷她们闲聊她幼时之事,叫他听了去,这话是在笑话她呢。 眼下姨娘与嬷嬷都在,也不好凶他,便只横了他一眼。 秦南风却笑的更欢。 “一路上劳烦秦少爷,已是很过意不去了,还是不叫秦少爷破费了,此地已离家不远,便家去吃吧。”秦姨娘闻言,探出头来朝着秦南风道。 “姨娘客气了,九霄所托,我自不敢负,况且小九若是回去了,轻易便出不来了,便在这吃一顿吧,就当是为我辞别了!”秦南风说着下了马。 “你要去何处?”云娇下得马车来,行至秦南风身侧。 “上西地寻我三舅舅去。”秦南风指着街边酒楼:“上那吃去,可好?” 云娇瞧着那竹木搭建的门楼之上围之以彩色的锦帛,色泽艳丽,瞧着十分惹眼,再看半空中方桌大的酒旗随风飞扬。 门楼中央,四个大字笔力遒劲:会仙酒楼。 她不大在酒楼吃饭,但瞧着这酒楼的门脸,也晓得这是一家大店。 便问他:“里头可有说书的?” “自是有的。”秦南风笑着回身招呼:“姨娘,走吧。” 钱姨娘也不好再推辞,便应了,与他们一同往里走。 后头跟着嬷嬷与婢女们。 万年青与谷莠子走在最后。 尚未进得酒楼之门,便听得里头传出一阵喧哗之声,隐隐间隔着咆哮。 走的近了,便传来一人痛苦哀嚎哭爹喊娘之声:“爷,爷!饶了小人吧!小人不说了,不说了……” 秦南风大跨步走了进去,一瞧里头动手之人,登时惊愕唤道:“傅敢追?” 那打人之人,生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闻声便转过头。 但瞧他生的方面大耳,环眼豹睛,须发皆张,当真是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那挨打之人生的瘦弱,穿着一身老布长衫,双手抱头坐在地上,口中还疼的轻哼着,显是吓得不轻。 傅敢追瞧见秦南风,登时丢下手中之人迎了上去笑道:“秦少爷怎的来了?” 秦南风奇道:“你怎不曾跟舅舅往西北去?” 又指着那挨打之人问道:“这又是怎的了?” “赵指挥使落了些东西在家中,命我回来取。”傅敢追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人瓮声瓮气道:“我说来吃口酒,解解乏,明日里也好动身。 瞧见这厮在说书,我便叫他与我说一段,他却要与我说孙武! 今朝他在我跟前说孙武,明日他见了孙武便该说我了,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不打留着作甚!” 秦南风听他说完,登时哭笑不得。 云娇也是掩唇轻笑。 傅敢追一瞧便急了,秦南风笑他也就罢了,怎的这个小丫头也笑他,不由虎着脸道:“小丫头,你笑个甚!” 云娇只是躲到钱姨娘身后,但笑不语。 傅敢追也不好真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便指着云娇问秦南风:“秦少爷,她笑个甚?” “她是笑你。”秦南风弯腰将地上那说书的扶起身来:“人家说的是孙子兵法的孙子,孙子名武,字长卿,你当他说的是谁?” “啊……是那个孙武?”傅敢追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孙子便说孙子嘛,说什的孙武,我还当是我那袍泽孙武。” 这一下,酒楼之中围观的食客都笑了起来。 “笑什的笑,一边去!”他顿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挥手呵斥众食客。 食客们却笑的更欢,他见拦也不住,便也跟着嘿嘿傻笑。 云娇方才瞧着他气势汹汹的模样,觉着有些怕人,此刻见他笑嘻嘻的却是十分讨喜,倒是一副憨厚耿直相。 “还不与人赔礼?”秦南风催着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对不住了啊……”傅敢追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弯腰施礼。 那说书人早已如同惊弓之鸟,见他上前,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个甚!”他便有些急了:“我是个粗人,又不识字,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说书人见状更是害怕。 秦南风摆手:“罢了罢了。” 伸手从囊中取出几吊钱递了过去:“他是我舅舅属下,行伍出身,目不识丁,倒叫你为千年前的古人挨了一顿打,这些钱拿去买些东西补补身子。” 说书人接过那几吊钱,登时开怀,暗道这顿打不曾白挨,欢欢喜喜的去了。 傅敢追便招呼着:“小二,带我们秦少爷去顶好的阁子。” 阁子便是酒楼楼上分隔的小室。 秦南风本就是带云娇与钱姨娘吃夜饭来的,也不与他拘礼,便带着她们上楼去了。 云娇这才得空打量这会仙酒楼。 这酒楼由两座三层楼组成,廊庑环绕,前有庭院,后临淮河。 楼与楼之间接有飞廊,楼梯并不在明间,此刻在飞廊上瞧着下头,有亭台水榭,有秋千桌椅以及各色花木,当真是一步一景,赏心悦目。 到得阁子落座之后。 傅敢追又高声吩咐:“小二,将那玉醑给我再来两坛,今夜我与秦少爷不醉不归。 另外给这两位女眷烫一壶莲花酒去去寒,再将你店中最好的菜上一桌。” 玉醑是会仙酒楼最好的酒。 “好来” 小二高唱一声应了,便下去准备了。 “我明日与你一道去西北。”秦南风瞧着傅敢追。 “赵指挥使不曾应你,我怎敢带你去。”傅敢追连连摆手。 “舅舅已经应了我,是我有事耽搁了……”秦南风欲与他说清楚。 傅敢追却不听完便起身往外走:“对街新开的那家炙羊肉味道美极,我去买些来与你尝尝。” 说罢便溜了。 “秦少爷,真是对不住,都是为了我家的事,耽搁了你。”钱姨娘见状有些负疚。 “姨娘说的哪里话,他不带我,我自个儿也认得。”秦南风不以为意。 “这人笑嘻嘻的倒也可爱,凶起来却又可怕的很。”蒹葭见不得外人了,开口道。 “那是。”秦南风瞧向门边:“别瞧他平日里并无威严,瞧见谁都笑嘻嘻的。 可一披上战袍,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环目如电,须发皆竖,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第84回 将帅之才 () “瞧他方才那样,便晓得上战场是把好手。”木槿也跟着道。 秦南风起身给钱姨娘与云娇各倒了一杯清茶,再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才接着道:“我三舅舅常言,傅敢追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往后立了战功,封官拜将指日可待。” 对舅舅这番话语,秦南风一向是深以为然的,不经意间却瞥见一旁的云娇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好奇问道:“小九,你在想什的?” “没什的。”云娇瞧了瞧他,想起他先前对她诸般帮衬,便想要劝解劝解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赵指挥使说的虽对,却也不尽然。” “此话怎讲?”秦南风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勇猛过人之人,确实难得,但匹夫之勇只能冲锋陷阵,充其量做个身先士卒的先锋将军,也就罢了。 却不能坐镇军营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并非文武能的将帅之才。” 云娇慢声细语,侃侃而谈。 “女孩家家的,懂什的将帅之才,快别胡沁。”钱姨娘忙拦着,不肯她说。 秦南风却道:“没事的姨娘,这处也无旁人,你便由她说去。” 又问云娇:“你为何会有这般见地?傅敢追可是军营中公认的拼命三郎,比起将帅来,也不过短些资历,你倒说说,怎的便不是将帅之才了?” “他比不过将帅之才,只因他不读书。”云娇轻声道。 “不读书怎了?”秦南风不解:“我等武人,练的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又不去考举人,为何非要读书?” 云娇淡淡瞧着他:“你以为读书便只能考举人,不得旁的作用了? 古往今来,多少将帅皆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才能做到行兵布阵,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是真正的智勇双之士,又岂是匹夫之勇可比的? 若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读书怎能成就?况史书之上大小战役用兵之道数不胜数,若认真研习,自会受益匪浅。 退一步说,便是闲来无事,看看书也能陶冶情操,增长见闻,又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听了,不由怔在当场,把小九这话颇有道理,他先前怎的不曾想到过? 云娇见他听进去了,也便不再说,只是点到为止。 店小二开始上菜。 云娇便道:“小二哥,烦请你帮我在边上再摆一桌,叫我家婢女、小厮与嬷嬷们也一道吃吧。” “姑娘客气了,小的这就去备上。”小二连声应了。 蒹葭满面欣喜,暗中拉了拉木槿,还是姑娘好,有什的好吃的都不忘了她们。 木槿斜了她一眼,忍不住小声笑道:“咱姑娘身边,就顶数你最馋。” 蒹葭撅了撅嘴:“就好似你不想吃似的。” 桌子很快便抬了进来。 云娇原想将桌上的饭菜分一些与蒹葭他们,左右这满满当当一桌,也吃不完。 秦南风却不肯,大手一挥,叫小二又上了一桌。 两桌菜都上妥了,傅敢追却还不曾回来。 他路上便知云娇饿了,便道:“不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钱姨娘道:“这般不好,还是等他一道吧?” “无妨,他这不人拘小节。”秦南风说着提起筷子招呼大家:“都坐下吃吧。” 蒹葭几人齐声道:“谢谢秦少爷,谢谢九姑娘。” 这才各自坐下。 云娇也不客气,这一路上只吃了些麻切垫肚子,她是真有些饿了。 几人吃了片刻,傅敢追才捧着炙羊肉回来了。 “你怎的到这刻才回。”秦南风替他拉开椅子:“我饿的等不了了,便先吃了。” “你们吃,我方才已经吃了个半饱,不碍事。”傅敢追坐了下来:“人太多了,亏的我身高力壮挤进去了,不然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说着将桌子中央的碗端开,将炙羊肉摆了上去,豪迈的招呼云娇与钱姨娘:“来,吃吃,别客气!” 云娇瞧见他,便垂下头,想起他方才所为,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姑娘要笑便笑吧。”傅敢追也不当回事:“反正我是个大老粗,不怕人笑。” 这话一出,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席间气氛极为松快。 傅敢追说着一些行军路上的见闻。以及战场之上所历之事。 秦南风听的心神摇曳,梦驰神往。 云娇也惊奇的睁圆了眼睛,这些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今朝真是大长见闻。 一顿饭吃罢,她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秦南风与傅敢追告别之后,便叫云娇与钱姨娘在马车上等着,自己一个去了道对过,也不晓得做什的去了。 过了好大会,云娇都等的有些耐不住了,秦南风才回来。 他掀开轿帘,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递了进去:“方才席间,我瞧着小九欢喜吃,便又买了些,带回去吃吧。 明日里热一热便能吃了,虽比不得刚炙出来的香,味也该差不到哪去。” 云娇抱过来便闻到一股香味,是方才在桌上吃的炙羊肉,想不到席间她多伸了两筷子,却叫秦小五瞧了去。 “秦少爷,你太客气了,这怎使得?”钱姨娘很是过意不去。 “这有什的,小九与我一道长大,就同我妹妹一般,我该疼她。”秦南风不以为意:“再说,九霄不在你们身边,我也要去西地了,往后想吃也不得这般便利。” 说话间便上了马:“走咯!”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不过一刻来钟,便停在了把家大门前。 秦南风下马去叫开门,瞧着云娇他们都进了门,大门再次关上,这才策马而去。 云娇瞧着禁闭的大门,在心里叹了口气。 问那守夜的下人:“祖母可曾歇下了?” “回九姑娘,此刻已近亥时,老夫人怕是已经歇下。”那守夜人回道。 “亥时了?”云娇抬头瞧了瞧天,不经意间都这般晚了,又开口问道:“母亲也安歇了吧。” “回九姑娘,夫人戍时正刻便歇下了。”那守夜人又回道。 云娇回身扶着钱姨娘:“走吧姨娘,我们也回去歇着吧,明日清晨再去问安。” 照着规矩,云娇出去这些日子,如今从外头回来了,该先到祖母跟前磕头问安,再去家中主母屋里请安才是。 但此刻祖母与家中主母皆已歇下,便不需拘那些小节了,明日清晨同去去问安便是。 第85回 难不成能掐会算 () 云娇与钱姨娘同住在翩跹馆。 翩跹馆并不大。 钱姨娘住在主室,云娇住在西偏室,东室里是摆放物事的。 院子后头有一排青瓦房,是婢女们的住所。 像谷莠子这般的小厮,自然是不得在院中留宿的。 翩跹馆院内有口水井,竹篱笆圈出一块地,里头种着些云娇喜爱的花花草草,靠着东侧墙角种有一棵绿梅树。 守夜的婢女苁蓉正抱着薄棉被靠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开门声,睁眼瞧见是云娇与钱姨娘,这才慌忙喊道:“姨娘回来了!” 婢女们住所间便亮起了蜡,顷刻间,便都匆匆赶了来。 大婢女桔梗忙拿着钥匙来开了门。 曲嬷嬷与云娇一同扶着钱姨娘走进房中。 在床头一坐下,钱姨娘便道:“曲嬷嬷,将余下那些交子取来。” 云娇道:“姨娘,这些日子你累着了,不如先洗了睡,明日再理那些事。” 钱姨娘摆了摆手,接过那些交子,放在云娇手中:“娇儿,姨娘对不住你,铺子没了,手中便余下你婆奶奶给的这些交子了,另还有些银钱,等刻儿也叫曲嬷嬷拿到你房中去。 往前,院里的事都是你在管,姨娘也不曾正式将院内事物交与你,往后,这院便交于你了,大事小情都由你说了算。 姨娘是个没用的……” 说着便开始垂泪。 “姨娘,钱财皆是身外物,没了便没了,你别伤心了,身子要紧。”云娇见她又哭,有些遭不住了。 “姨娘……对不住你……将你的嫁妆……”钱姨娘抽噎着。 “姨娘,你别哭了,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云娇细细安抚,加之曲嬷嬷与李嬷嬷在旁劝慰,几人好说歹说,钱姨娘总算止住了哭泣。 云娇瞧着一众人道:“姨娘这处由我来便可。 李嬷嬷,今朝晚了,你便与曲嬷嬷一道住,将就一晚,待明日再收拾出个住处来。” “姑娘太客气了,我住哪都是一样。”李嬷嬷道。 “姑娘,还是由我来伺候姨娘吧?”曲嬷嬷有些不放心。 “不用,李嬷嬷年纪大了,要早些歇着。”云娇执意如此。 曲嬷嬷只得由她,带着李嬷嬷去了。 “你们也别瞧着了,去收拾收拾,我伺候妥了姨娘便要洗了睡了。”云娇朝着蒹葭与木槿摆手。 她二人自是去了。 “桔梗,叫外头打些热水进来。”云娇吩咐道。 “是。”桔梗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吩咐。 “等一下。”云娇叫住她:“先灌个汤婆子来。” 二等婢女茉莉应声而入:“姨娘,姑娘,汤婆子来了。” 钱姨娘房中,共计七个人伺候着,一个嬷嬷,六个婢女。 两个大婢女是贴身伺候的,两个二等婢女专管房里伺候的,另有两个三等婢女便是粗使婢女,管着扫洒浆洗一类的粗活。 云娇接过汤婆子塞到钱姨娘怀中,手中忽然一顿,问桔梗:“薄荷呢?家来怎不曾望见她?” “薄荷她……”桔梗瞧了瞧钱姨娘,欲言又止。 钱姨娘奇道:“薄荷怎了?” “想是受了风寒吧?”云娇瞧出些端倪,朝着桔梗使眼色:“你们先去打热水来与姨娘洗了睡,旁的明日再说吧,姨娘这些日子累着了。” “是。”桔梗行了一礼,拉着茉莉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二等婢女莎草便端着一盆热水来了。 她将铜盆放在洗脸的木架上,却不急着伺候。 而是走上前去,一脸焦灼道:“姨娘,姑娘,这些日子你们不在,院中可出了大事了。” “莎草,你先伺候姨娘洗脸漱口,旁的事,待会去我房中说。”云娇心中已有猜测,拦住话头。 钱姨娘听到了,又怎会不问,便道:“娇儿,你让她说,我想听。” 云娇只得作罢。 “姑娘去莱州,身边只带了蒹葭与木槿两位姐姐,原先姑娘身边那些二等婢女与三等婢女皆是养在院中的。 可姨娘才刚动身去了莱州,叶姨娘便带着人来了,说这院中养着这么些闲人,白费公中口粮,硬是将姑娘屋中那些婢女给带走了,说是重新分派活计。” 莎草一五一十的说着,不时偷眼观察云娇与钱姨娘神色。 钱姨娘面色逐渐难看。 云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松了口气,莎草不曾提薄荷便好,她怕姨娘听了身子吃不消。 她听罢淡然道:“叶姨娘一向如此,不必与她一般见识,莎草你先下去吧,姨娘这处由我来伺候。” 叶姨娘本名叶亭玉,与家中主母连燕茹本是姨姐妹,她祖父说来也是朝中元老,只可惜她父亲不争气,只会流连勾栏瓦舍大小赌坊,她祖父去世之后,家中便逐渐没落了。 连燕如与把言欢才成亲之时,叶亭玉时常来串门,不知怎的便与把言欢勾搭上了,且还讨得把老夫人欢心,没几个月便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了家,与把言欢做了个贵妾。 连燕茹才诞下女儿把云,隔了不过三个月,叶亭玉便诞下了女儿把云嫣。 叶亭玉自觉处处不比连燕茹差,她虽无子,可连燕茹连生三个女儿,比她还不如。 再加之有把老夫人撑腰,在家中一向跋扈。 莎草却站在原地不动,急急的道:“姨娘,还有一样事……” “莎草!”云娇露出少有的厉色:“我叫你出去!” 莎草吓得一缩脖子:“是。” 忙转身去了。 “娇儿,你为何不让她说完?”钱姨娘总觉得一有些不对。 “姨娘,院中之事既交给我了,你便别管了。”云娇就着铜盆,拧了巾子给她擦脸。 “可你房中婢女……”钱姨娘忧心忡忡。 “没了便没了,左右铺子没了,我们也没了进项,少了人还少些打赏,也不是坏事。”云娇笑了笑,宽慰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女儿越懂事,她便越觉得对不住她:“不然将我这处婢女分你一半。” “不都在一个院中吗?姨娘与我还分什的彼此,有事交代她们去办便是了。” 说话间,云娇利索的伺候着钱姨娘洗了脚,扶着她躺下,这才吹了蜡掀了帘子出了门。 抬眼便见莎草还等在廊下。 “莎草,你可是要说父亲与薄荷之事?”云娇走过去,开门见山的问她。 “姑娘……姑娘如何知晓?”莎草吃了一惊,这九姑娘难不成能掐会算?去了莱州还晓得家中之事。 第86回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说吧,到底如何?”云娇不曾答莎草的话,只是冷着脸问她。 在动身去莱州前一日,父亲来这院中,她曾见薄荷出门之时一时不察撞到了父亲。 当时薄荷慌慌张张红着脸跑了,云娇瞧着父亲面上并无异色,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回来,见薄荷不曾出来伺候,桔梗神色有异,她即刻便想到那一幕,想来那时便已经有了端倪。 莎草瑟缩了一下,面上还有些茫然,这还是那个成日里朝她们笑嘻嘻,毫无威严的九姑娘吗?怎的板起脸孔来这般怕人? “你不说我问旁人去了。”云娇见她呆呆瞧着自己,心下更是烦躁。 父亲做的这些事,她心中很是不耻,却又不好有所表现。 “奴婢这便说。”莎草醒悟过来,忙道:“薄荷跟了老爷,老爷给她提了姨娘。 另外派了个院子,如今也改了名字,她本姓苏,老爷便为她取名为袅袅,其实,早在半年钱,她便与老爷……” 莎草说的极细。 云娇摆了摆手,不想听下去:“你是如何知晓的?” “有回,我路过她房前,听到老爷的声音,后来我便问她,她求我不要说出去。 我可分得清轻重,自然是向着姑娘与姨娘的。”莎草讨好的道。 这般邀功,那大婢女的位置该落到她头上了吧,做了贴身的大婢女,那月例可是双倍的。 “我晓得了。”云娇心绪杂乱。 父亲还真会取,袅袅,薄荷姿态轻灵,可不就是娉娉袅袅。 她扭头瞧了瞧钱姨娘房门处。 虽心早有了数,但听莎草确切道来,个中滋味还是难以言喻,若是姨娘晓得了…… “不止如此,薄荷她……她还有了身孕……”莎草又期期艾艾的道。 “什的?”云娇吃了一惊。 细一想,也是,怪道父亲肯给她分院子,又是抬姨娘又是取名字,原是肚子里有货了。 “啪” 这时便听钱姨娘屋里传来椅子倒地之声。 “姨娘!”云娇心道不好,忙挑帘子走了进去。 点了蜡,便见钱姨娘站在门边不远处,大抵是她听到了莎草的话,步伐踉跄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椅子。 “姨娘。”云娇去扶她:“你先歇着。” “娇儿,都怪我,都怪我!”钱姨娘抱着她痛哭:“我早该将薄荷打出去!她竟敢私自怀胎!我只是想你父亲多来几趟,谁晓得……” 云娇怔了怔才恍然大悟,原来姨娘早已知晓,只不过放任父亲荒唐行径,只为了让他多来自己院中几次。 女子这一生,若是所嫁非人,真就太可悲了。 “事已至此,姨娘哭也无用。”云娇叹了口气:“你怎的不早与我说,你该晓得,你管束不住薄荷的。” “你是我的女儿,这种事情,叫我如何与你启齿!”钱姨娘流泪不止。 “先歇着吧。”云娇将她扶到床上,实在不得耐心再安慰她了。 这若不是自己姨娘,她倒好骂得,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作自受! 可这是自家姨娘,她能如何说? 只是闷闷的回了房。 “姑娘,院里的婢女……”蒹葭见她回来了,忙来与她说。 云娇摆了摆手:“我都晓得了,打热水来,我洗了睡,我累了。” 蒹葭见她似有不快,与木槿对视了一眼,二人皆不多言,伺候着她洗漱一番,自去了。 今朝从莱州回来,一路颠簸,云娇早已累极,回来便遇上这糟心事,真是身心俱疲,躺下不得多大会,便入了梦乡。 钱姨娘却在房中,默默垂泪到天明。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 云娇便起了身。 在家中与在莱州不同,外祖母可不得那么许多规矩。 可家中祖母,规矩大着呢。 父亲与母亲,叔叔与婶婶,每日晨昏定省是必然少不了的。 何谓晨昏定省? 便是晚间入了亥时服侍就寝,早间丑时即去省视问安。 她这做孙女的,又是庶出,不必侍奉在侧,倒也乐得轻松,不过每日清晨问安,是必不可少的,是以在家中,想睡到日上三竿,是绝无可能。 除非祖母去庙里烧香,在那住个一宿才回来,云娇才能捞个懒觉睡睡。 云娇坐在铜镜前,仍有几分瞌睡,微微朦着眼睛,任由蒹葭给她梳头。 “姑娘,今朝穿哪件衣裳?”木槿小声问道。 “挑件素色的。”云娇睁开眼,瞧见蒹葭欲给她簪花,侧头避开。 “姑娘,你穿着素色衣裳,又不簪花,待会子去问安,老夫人若是瞧见了,怕要不欢喜的。”蒹葭劝道。 “我婆奶奶才去,我不能穿红戴绿。”云娇口气淡淡的,她便是穿着朵花,祖母也不得多欢喜她。 蒹葭晓得她的性子,勉强不得,只得将手中的绢花放下。 “姑娘,穿这件可好?”木槿抖落着手中衣裳给她瞧。 云娇扫了一眼,月白的交领长袄,上缀几朵金芍药,瞧着倒也素净。 于是点了点头:“就它吧。” 打点妥当,出门去了钱姨娘处。 院中,苁蓉与莳萝正在洒扫。 钱姨娘早已起身,双目红肿的坐着梳妆台前,愣愣出神。 桔梗带着茉莉与莎草伺候着。 曲嬷嬷与李嬷嬷在侧不停的宽慰,显是已然知晓薄荷之事。 姨娘身份卑贱,若无子嗣,不比家中婢女好上多少,原是不必每日去老夫人跟前问安的。 不过钱姨娘出了趟远门回来,总该去露个脸问个安才是,也是通报一声她回来了。 “姨娘走吧。”曲嬷嬷扶着她。 云娇跟着往外走,微一思索道:“李嬷嬷,你也与我同去吧,院里多了个人,总要与母亲报备的。” 李嬷嬷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把老夫人的院子,叫做春晖堂。 把言欢起的,自然是出自名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用以彰显他的孝心。 云娇与钱姨娘进门之时,正逢把言欢与连燕茹在伺候把老夫人用茶。 叔叔把言笑与婶婶邹氏立在一侧。 家中几个姊姊也皆在场,二房长女也在。 至于那个比云娇大几个月的庶出哥哥,以及二房的两位堂哥,皆是不必日日问安的,这便是生为男儿的好处。 女孩子自幼便要开始立规矩,这是祖训,也是家规。 云娇背脊挺直,目不斜视的走到当间行礼:“祖母,孙女回来了,给祖母请安。” 第87回 挨顿骂便是了 () 把老夫人只是抬了抬手。 她规矩极大,原本在家中,孙子辈的只需呼她“奶奶”即可,但她不允,必须要唤她为“祖母”。 便是把言欢与把言笑,也需改口,原先叫“娘”,如今必须得唤“母亲”,这是把老夫人后立的规矩。 云娇复又行一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再行一礼:“侄女见过叔叔婶婶。” 又团团一礼:“众位姊姊,娴姊姊,小妹有礼了。” 把云娴,便是二房长女。 姊姊们起身回了礼。 钱姨娘这才上前行礼:“母亲安好,老爷,夫人,我回来了。” 把老夫人放下手中茶杯,抬眼打量着她,见她穿着件素青色的衣裳,倒不曾穿一身晦气的素白,瞧着也还算顺眼:“往后,你就别叫我母亲了,同姨娘们一道,叫老夫人吧!” 如今钱家那个老婆子去了,她还有甚怕的?忍了十几年了,总算是捱到头了。 钱姨娘闻言满眼震惊,又有些心伤,讷讷半晌说不出话来,怎的她娘才去了,这婆母说翻脸便翻了脸。 云娇在一侧轻轻扯她袖子,她才回神应道:“是。” “娇儿倒像是清减了不少。”连燕茹语笑晏晏,那模样比钱姨娘瞧着云娇之时慈爱多了:“这些时日,你在莱州定然辛苦了,这小脸倒比身上的衣裳还白呢。” 她是生怕把老夫人瞧不见云娇穿的素净。 把老夫人扫了一眼,见云娇穿着一身月牙白,出了衣裳上寥寥几朵金芍药,别无半点点缀,好好的穿这般素,这不是咒她死吗? 她心下不虞,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是贫苦出生,如今长子有了出息,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她这人生性要强,如今样样都有了,便处处都学着那些大户人家祖母的做派,可许多时候,她是改不掉多年养成的小家子气的,一如她此刻克制不住自己的脸色一般。 她也晓得大户人家祖母要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就是忍不住。 况且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孙女,说到底云娇是在钱家那个老太婆跟前养大的,同她不亲。 连燕茹瞧着把老夫人故作淡然却又按耐不住的模样,不由在心底嗤笑,西施效颦,不过如此。 邹氏却在这时开口了:“哎呀我说娇儿,你怎的穿的这般素净,连朵花儿都不簪,多不吉利!” 邹氏是个见风使舵的,连燕茹为宰相府里的嫡亲孙女,她那两个儿子将来还指望着连燕茹照应照应,寻摸个好差事。 邹氏膝下一女二子,云娇的叔叔把言笑不得大出息,在帝京府做个小吏,也无妾室,论起这点他倒比哥哥强多了。 云娇垂首,也不言语,左右挨顿骂便是了,她定然是要这般穿的。 “娘,娇儿向来爱素,往常请安也有时不簪花,这有何奇怪的。”把云娴却在这时开口了。 她怜惜云娇失了至亲,母亲却还要落井下石,忍不住开口相帮。 云娇有些意外,但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把云娴是个文静素雅的,今年已满十三了,一向不多言不多语,又是二房第一个孩子。 把老夫人一向对她很是疼爱,听了她言语,想了想确实如此,心里也就不大计较了。 连燕茹瞧了一眼邹氏,邹氏顿时福至心灵,心中暗怪女儿乱充好人,忙使眼色。 把云娴不知是不是真不曾瞧见,只又继续道:“我可饿了,祖母怎的还不上点心?”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馋嘴,我怕你往后嫁不出去。”把老夫人顿时笑了。 “祖母!”把云娴羞红了脸。 把老夫人见云娇还站在当间,摆了摆手:“坐下用些点心吧。” 云娇谢过,这才在末端位置坐下。 婢女们鱼贯而入,各色点心摆放在凳边的小几子上,给姑娘们品尝。 最后一个,管得正是云娇身侧的小几。 云娇瞧她动作生疏,碗碟也摆错了位置,想来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不过她一向不喜多事,摆错了便摆错了吧,也不碍什的事。 正思量间,那婢女起身之时手中一滑,装碟子的托盘落在了云娇脚尖上。 “咝” 那托盘皆是实打实的红木所制,这一下颇有斤两,云娇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脚尖火燎一般。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婢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怎么做事的。”连燕茹连忙怒斥:“毛手毛脚,没得砸坏了我们九姑娘,来呀,给我拖出去仗二十!” “夫人,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的!”那婢子一听,更是慌了,二十仗下来,还不去了半条命。 能留下半条命还是好的,怕就怕休养不好,一命呜呼。 云娇瞧她害怕不似作伪,心中一动,起身道:“母亲,女儿不碍事,杖责便免了吧。” “不可,若是人人如此,往后这家中如何立规矩?”连燕茹不肯, 她以治家严谨著称帝京,是帝京内宅主母们争相效仿的对象,怎会因云娇三言两语便改变主意? “母亲,不如叫她将功折罪吧?”云娇说着笑吟吟的瞧着把老夫人:“不过这是祖母院中之人,就不晓得祖母舍不得的给孙女了?” “你说说看,怎么个将功折罪?”把老夫人起了兴致。 连燕茹也是面带微笑的瞧着云娇,心中却暗暗愤懑,好鬼的丫头,见她不欲应,便将话头引到老虔婆身上去了。 云娇转身将那婢女扶了起来,说话和风细雨:“你莫要怕,我且问你,你叫什的?多大了?活契还是死契?” “我……奴婢名叫喜儿,今年十二了,是死契。”喜儿垂目,不敢与她平视。 连燕茹在心中轻哼,老虔婆到底是个老穷酸,手底下的婢女们取个名儿都离不开福禄寿喜四个字,要多俗气便有多俗气。 “祖母,孙女昨夜归来,听闻父亲将钱姨娘身边的薄荷收了房,不如让这个喜儿将功折罪,替了薄荷的差事吧?”云娇眼神清澈,微带乞求,并无半丝不平之意。 把老夫人瞧向把言欢。 连燕茹也瞧向他。 便连一直垂首站立的钱姨娘也抬起头瞧向他。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把言欢自觉对不住钱姨娘,被一众人瞧着,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便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翩跹那处差一个婢子,母亲便给了她吧?” 第88回 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 把言欢既开了口,把老夫人怎会不允? 便抬了抬手道:“九丫头既要,便给了你吧。” 一个婢子而已,她要多少没得?也不大放在眼中。 “多谢祖母。”云娇行了一礼,催促喜儿:“还不谢谢老夫人?” “谢谢老夫人。”喜儿逃过一劫,喜不自胜,忙跪了下来直磕头。 “母亲,喜儿既归了我,便请母亲替她取个名字吧?”云娇瞧着连燕茹,面上带着些孺慕的笑意。 “还取什的,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连燕茹也是一脸慈爱:“我可懒得动那个脑筋,左右薄荷这名字也空下来了,便还叫薄荷吧!” 她目光微闪,这名字必然叫那大了肚子的狐狸精膈应,这婢女也不在她院子里,就由得那狐狸精与钱芳馆闹去,这下可有的热闹瞧了。 云娇等的便是这句话,原想自己提出来,可由她开口,未免显得刻意,这才借着连燕茹的口说了出来。 连燕茹虽不喜她与姨娘,如今更厌恶的该是那个有了喜的苏袅袅吧! 果然,连燕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母亲说的是。” 云娇瞧着她面上笑容更甚,“母女”二人,真叫一个母慈女孝,瞧着一派其乐融融。 若是不晓得真相之人,定然当她们是亲母女无疑。 云娇瞥见父亲似乎要开口,便抢着问道:“祖母,你看这名字可妥当?” “薄荷便薄荷吧。” 把老夫人是无谓的,左右人都给了她了,是叫做薄荷还是叫做厚荷,抑或是其它阿猫阿狗什的的,与她皆不相干,她也懒得管。 云娇瞧见父亲有些颓然闭口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 “孙女还有一事告知祖母。”云娇说着收敛笑意,神色有些肃穆起来。 “什的事,说吧。”把老夫人抬起头。 “李嬷嬷,进来。”云娇唤了一声。 李嬷嬷应声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老夫人,老爷,夫人。” “这不是……”把老夫人指着李嬷嬷,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怎的来了!” 这李嬷嬷与钱老婆子一般,见识了她不堪回首的从前,还有那件事,她也是见证人。 说到底,李嬷嬷这张脸便是把老夫人此生最不想见到的面孔之一。 “祖母,外祖母去了,李嬷嬷跟了她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个去处。 外祖母临终之前将李嬷嬷托付于孙女,孙女不敢违逆外祖母临终遗命,便将李嬷嬷带了回来。” 云娇不急不缓的道出缘由。 “你外祖母把个老奴托付于你,有什的用?她一把年纪,什的活计都做不成,难不成叫你给这个老奴养老送终?”把老夫人冷笑。 她自然不会应允,这李嬷嬷在跟前一日,便膈应她一日,她怎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祖母。”云娇也不急,说话依旧慢声细语:“如今我跟前二等三等的婢女,都叫苏姨娘领走了,院里也正差人。 我也便不烦神再添婢女了,有李嬷嬷照应我便够了。” “她这么一把年纪了,如何能照应你?”把老夫人满心不悦,可云娇的话在理,她也不好一直反驳,更显得她亏心似的。 “孙女自幼便是李嬷嬷带大的。”云娇笑了笑:“她最是熟悉孙女的秉性的,孙女用她也合心意,旁人便是再多,也抵不上她一个。 便请祖母成了孙女吧。” “人你都带回来了,我说不允,你听吗?”把老夫人不由坐直了,语调也高扬起来。 “祖母的话,孙女自然是听的。 是孙女思虑不周,不曾请示便将李嬷嬷带回来了,还请祖母莫要生气。”云娇垂着头,声音依然淡淡的,也不见半分焦灼不安。 她心中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在外头置所房子,叫李嬷嬷住着,再买个婢女伺候着,时常叫人去瞧瞧便是了。 “母亲。”连燕茹笑着开口:“娇儿也是重情重义,才会这般打算,既然她连院中婢女都不要了,母亲便允了她吧,毕竟也省了一笔开销呢。” 她乐得将这个李嬷嬷留下来,膈应婆母。 这个老太婆,旁的本事不得,折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旁的人家,三五日请一回安也就罢了,都是一家人,不过意思意思。 她倒好,真将自己当个老太君了,不管刮风下雨,哪怕是下刀子,也要儿子儿媳妇侍奉在侧。 时不时的还要给她立规矩。 她是宰相府里的孙女,天生便有一股傲气,什么规矩不懂?还用得着一个山野村妇立规矩? 可不听婆母的便是不孝,她就算身份再显赫,这不孝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那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这些年她一直忍气吞声,此刻来了个李嬷嬷,能叫老婆子膈应膈应,她自然是乐得留下。 不过,她也不想便宜了云娇与钱姨娘。 又接着笑看云娇道:“娇儿,你也不能怪你祖母不点头,毕竟买婢女小厮,谁家不挑年轻力壮的?你祖母不允,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这李嬷嬷的月例由你们翩跹馆出,相信你祖母定然不会不允的。” “母亲说的是。”云娇点头又问:“祖母,这般可好?” “既然不用公中出钱,便随你吧。”把老夫人找不到旁的籍口,也只能应了。 自春晖堂出来之后,云娇轻轻松了口气,今朝有惊无险的,总算还是留下李嬷嬷了。 心中暗道,往后少带李嬷嬷去祖母跟前,小心些,该不会生旁的事了。 “云娇。” 把言欢声音在后头响起。 云娇回头,瞧见他立在廊下,不由行礼问道:“父亲叫住女儿,有何吩咐?” “你们先去吧。”把言欢随意朝着钱姨娘他们挥了挥手,便转过目光,他不敢直视钱姨娘受伤的眼神。 钱姨娘忍着泪意,点了点头,自带着嬷嬷婢女们去了。 “娇儿这段时日确实清减了不少。”把言欢打量着自己最小的女儿,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转眼,九丫头也这般大了,往前那些事,仿佛便在昨日。 昔日里襁褓中小猫一般的孩子,也出落的清秀淡雅,亭亭玉立了。 不晓得在这个女儿心中,他是个何等样的人? “多谢父亲关心。”云娇笑了笑,又行了一礼。 他们之间,仿佛不得半分父女间的情谊,只余拘谨与客套。 第89回 招招,唤唤,连连 () “我是你爹,你与我这般见外做什么?”把言欢走上前,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 云娇强忍着不曾躲开。 把言欢有些错觉,觉得这个女儿的眼神,有一瞬间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猫。 “父亲叫住娇儿,是有何吩咐?”云娇瞧着他又问。 他瞧着女儿眼神清澈澄明,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 抬眼看向别处,才开口道:“你姨娘新收的婢女,你回去将她名字改一改,随便叫个什的花花草草的都好,只是别叫薄荷了。” “为何?”云娇故作不懂。 “娇儿。”把言欢有些恼怒,这孩子平日里也不得这许多疑问。 “薄荷这名字,是母亲给起的,祖母也应了,父亲若是不肯,当时说出来便可。”云娇更是一脸不解。 把言欢沉吟着,实在不知如何跟女儿解释。 云娇又开口道:“父亲若是执意要改,我们去同祖母说一声吧,毕竟她老人家亲自点头的,若是女儿私下里改了,祖母该要不欢喜了。” 把言欢几乎恼羞成怒,怀疑这个女儿是故意挤兑他。 回过身来,瞧着云娇说的有板有眼的,又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担心他不欢喜。 只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想想她不过才十岁,哪有那诸多心思,倒是他想多了。 “那薄荷的名字还改吗?”云娇有些不知所措的问。 把言欢一口气堵在心中,又撒不出来:“不必了,你去吧。” “是。”云娇又乖巧一礼,这才缓缓离去。 把言欢瞧着她中规中矩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憧,他有时候好像有些看不懂这个女儿。 她平时不大起眼,做事说话谨小慎微,什的都不出挑。 可此刻他却发觉,他半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儿,不晓得她的喜好,也不晓得她的脾气秉性。 说到底,他是有些对不住他们母女的。 可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爷瞧什么呢?”连燕茹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三个女儿。 连燕茹嫁入把府头一年,便诞下大女儿,此后几年,接二连三,又产下两女。 长女把云,小名招招,年十三。 把老夫人要按孩子们的年龄排序,不分男女,说是这般显得兄弟姐妹间亲密无间。 把言欢自然由她,连燕茹便算是不同意,也翻不起个浪来。 家中长子自然是把云庭,把云便被唤作二姑娘。 余下的子女皆是照这般排列。 这个二女招招,不曾招到连燕茹想要的儿子,只招来四姑娘把云姝,年十二,小名叫做唤唤。 唤唤也不得多大作用,又唤来六姑娘把云,年十一,小名叫做连连。 连连到如今更是半分作用也不起,因为连燕茹自诞下连连之后,肚皮便再无任何动静。 “无甚,回去吧。”把言欢回过神来,当先便要走。 “老爷等等。”连燕茹走过去,替他将披风拢了拢:“外头风大,老爷切切要仔细,不可吹了风染了风寒。” 虽一大把年纪,也是老夫老妻了,连燕茹瞧着把言欢的眼神,仍旧充满着爱慕之意。 把言欢如今早已过了风华最盛之年,可瞧着仍旧俊美不减当初,白白净净斯文儒雅,下巴上留着一撮美须髯,比之年少时更是多了几分气度。 当初,把言欢考中进士,又得了圣上亲封,在帝京城中游街,正是最最得意之时。 加之他生的玉树临风,眼神流连人群之间顾盼神飞,惹得围观之人一片赞叹。 当时还是宰相府姑娘的连燕茹也坐在轿中瞧热闹,一眼便相中了他。 回去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了,央着母亲去打听把言欢家中之事。 这一打听,她便失望了,把言欢瞧着年轻俊俏,却早已成亲,连儿子都生了。 她虽不甘心,倒也不曾多想,总不能叫她堂堂宰相孙女,去给一个进士做妾吧? 可她忍不住总想着把言欢,自那之后便郁郁寡欢,不久就生了病,成日里缠绵病榻,人也逐渐消瘦。 她娘心疼女儿,实在不得法子了,便求到了公爹跟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 宰相得知此事,便派人去探听。 一番通晓之后,他也相中了把言欢,倒不是替孙女着想,而是觉得把言欢是个可造之材,这才想方设法的将孙女嫁了过去,用以拉拢,也算一举两得。 把言欢那时才进官场,虽是圣上亲封,但他不过是个区区六品官,放在遍地皇亲贵胃的帝京,那是不值一提,那也正是他最一筹莫展之时。 宰相竟能瞧得上他做孙女婿,他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求之不得,自无拒绝之理。 他对钱芳馆虽还有情,可这点情谊与将来的青云直上相比较起来,根本不足挂齿。 只是可怜钱芳馆被无辜由正妻贬为妾室,却还是对他死心塌地。 “妥了。”连燕茹替他整理好衣裳,这才放开手:“走吧。” 夫妻二人默默无言走在前头。 三个女儿却在后头窃窃私语。 “二姊姊,你说九妹妹心中是怎生想的?一个老婆子,能抵得过四个婢女?”四姑娘把云姝小声问道。 “人家讲的是情谊。”二姑娘把云轻嗤一声,满是不屑。 “要我说,她就是傻。”六姑娘把云毫无顾忌。 “不许背后议论妹妹。”连燕茹回头瞪了她们一眼。 三个没眼力劲的东西,不曾看见你们父亲在这处吗,便不能等会再说。 姊妹三个皆是垂头不语。 “你们先回去吧。”把言欢淡淡的道。 “是。”三人齐声应了。 打发了女儿们,把言欢这才问道:“燕茹,你明晓得母亲不喜,为何还要允诺云娇将李嬷嬷留下?” “母亲不喜吗?”连燕茹面上满是吃惊:“这我还真是不晓,只是家中为你升迁连日以来打点,公中所剩银钱不多,云娇说不要别的婢子,我便想着能省便省着些……” 把言欢闻言愣了一下,点点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为我打点了。”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连燕茹体贴的笑了笑:“真苦的是钱妹妹。 你该时常去翩跹馆瞧瞧,妹妹这次将两个铺子都拿出来了,对这个家可谓功不可没,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把言欢不曾开口,只是大跨步往前走。 连燕茹越是这般说,他便越觉得愧对钱芳馆,因此,他更是不会轻易踏足翩跹馆。 第90回 闹你个天翻地覆 () 云娇缓步往回走,心中失落至极。 原以为父亲叫住她,是想要问问外祖母之事,不想他竟只字未提,只担心那新抬得姨娘听了“薄荷”这名字生气。 真真是丧了良心。 她劝慰自己不要生气。 生气又能如何? 这世上叫人越想越气之事多了去了,谁又能奈何谁,这日子终究还是要一日一日的过下去的。 行至翩跹馆门前,便听得一阵痛呼。 云娇心中一紧,赶忙加快步伐进了门去。 只见钱姨娘一脸无措的站在那处,既焦灼,又无奈。 一众婢女嬷嬷在她身后站着,也尽皆是满面无奈之色。 而众人跟前,当初的薄荷,如今的苏姨娘,正趾高气昂的叉腰站着。 她那两个婢女,一个摁着如今的薄荷,一个正毫不留情的掌嘴。 那痛呼之声,便是薄荷口中发出的。 蒹葭眼尖,一见云娇忙迎了上去,口中高声道:“姑娘回来了!” “这是出了何事?”云娇走上前去,那两个婢女不由自主的便停了手。 “我叫你们停了吗?给我继续打!”苏姨娘声音尖锐,颐气指使。 其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住口。”云娇轻喝:“这处是翩跹馆,轮不到你来放肆。” “九姑娘真是威风。”苏姨娘见她板着一张脸,有些威严,却也并不买她的帐:“你可别忘了,我如今与你生母一般,同是你的庶母,这便是你见庶母的规矩?” 九姑娘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与钱姨娘一般,好拿捏的很,她与钱姨娘的不同之处便是她不大爱哭罢了。 云娇轻轻笑了笑:“规矩?说起规矩来,我虽是个庶女,家中姨娘见了我,也还是该行礼的。” “我有孕在身,弯不下腰来,不行礼也是情有可原。”苏姨娘理直气壮。 云娇瞧着她尚未显怀的腰身点了点头:“苏姨娘说的在理。” 苏袅袅不屑的哼了哼。 她弯腰将薄荷拉了起来,瞧她面上红肿不堪,涕泪横流,口中吩咐道:“木槿,你去煮两个鸡蛋,替薄荷敷敷。” “不许走!”苏姨娘顿时急了,便要扑上去拉住薄荷。 云娇拦在她跟前,笑道:“苏姨娘既有了身子,弯腰行礼都做不的,更该处处小心才是,凡事皆有婢女动手,姨娘怎的还亲自上阵。” 云娇这话软中带硬,苏袅袅算是瞧出来了,云娇并不像她从前所认为的那般软弱可欺。 但她仍旧不将云娇放在眼中,钱姨娘这般的人,生出的女儿又能刚强到哪去? 不过她脸色并不好看,晓得云娇笑她是个婢女出身,有婢女都不晓得用,她愈想愈是气恼的紧。 “把云娇,今朝你不给这蹄子改了名字,我便闹你个天翻地覆。”苏姨娘横了横心。 让一个婢女叫“薄荷”,用心何其狠毒?这不就是时时刻刻昭示着她,叫她别忘记自己从前的身份吗? 左右她身怀有孕,就不信这对母女能将她怎样。 她当初也在这处侍奉几年,也不是白呆的,晓得这对母女是好欺负的,老的遇见点事便只会哭,小的却只会笑,便横上一点,量她们也拿她没得狠处。 “薄荷这名字,是由母亲起的,祖母也首肯了,你若是不服,便与她们理论去。”云娇也不恼,说话间将薄荷交给木槿扶了进去。 “我不管,人在你这处,你改还是不改吧!”苏姨娘干脆撒起泼来。 “你要改也不是不可。”云娇依然笑吟吟的。 苏姨娘轻嗤了一声,就晓得这对母女是个好拿捏的。 “只不过,你须得先让祖母点头了,她老人家答应了,我这处自然没得说。”云娇又接着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改是不是!”苏姨娘一听顿时急了。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两个婢女见状,忙上前去扶。 “姨娘,你是有身子的人,切不可坐在地上受了寒。” “姨娘,你快些起来吧!” 苏姨娘赖在地上,两个婢女也不敢真使劲拉她。 她便有些得意的威胁云娇:“你若是不改了这名字,我便坐在这处不起来了,若是我这肚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可担得起!” 云娇往前走了两步,细细的瞧着她:“姨娘可知在这个家中,妾室以何安身立命?” 苏姨娘不晓得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一时间讷讷的,不知如何作答。 “自然是子息。”云娇抿了抿唇,唇角梨涡浅现:“姨娘,你如今只有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那才是你终身的倚靠,为了一个婢女的名字,毁了自己的终身,未免得不偿失。” 她说着转过身扶着钱姨娘:“姨娘,外头冷,进屋去吧。” 说罢,便这般领着一众人进屋去了,不再理仍旧坐在地上的苏姨娘。 苏姨娘咬牙,就着婢女的手站起身来,晓得她说的不错,她不能拿腹中孩儿开玩笑。 恨恨的瞧着那两扇合上的木门:“既然你不肯改,我叫你父亲来与你说。” 说着,便气冲冲的去了。 把言欢才将将在书房坐下,便听得外面吵闹之声。 “苏姨娘,老爷正在处理公务,小的不能放你进去。”平步声音里带着无奈。 “你躲开,我要进去,我有事与老爷说。”苏姨娘的声音带着满腔怒火。 “苏姨娘,你就别为难小的了……” “平步,让她进来。”把言欢搁下手中的笔。 “老爷,我不得脸活了。”苏姨娘进门便哭哭啼啼的。 把言欢晓得她因何而来,叹了口气走出去扶住她:“好端端的,说的这是什的话?” “九姑娘,她……她不把我当人……新来个婢女,还叫薄荷……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薄荷伏在他怀中,哭的伤心欲绝。 把言欢轻拍着她后背,瞧她哭的梨花带雨,不免心疼。 到底是才抬的姨娘,如今新鲜劲还不曾过去,他还是怜惜她的。 “那是老夫人应下的,我也无法。” 把言欢还不曾荒唐到为了一个姨娘,便兴师动众的去找母亲给婢女改名字,他到底还是要点脸面的。 况母亲本就瞧不起这些妾室,只指望着她们能替把家开枝散叶,多生上几个男孩。 可惜的是,他姨娘不少,女儿也多,儿子到如今便只得两个。 一个便是嫡长子把云庭。 另一个,是姨娘所出的把云室,排行第八,仅比云娇大了几个月。 第91回 两条道 () 如今,便指望着苏姨娘腹中能爬出个带把儿的。 把言欢自然对她呵护有加。 “我不管那些,我偏要你去改了她的名字,不然,我不得脸活了。”苏姨娘仍旧啜泣。 “不然,你去与云娇商议商议?”把言欢提议道。 “商议什的!”苏姨娘闻言更是恼怒:“我便是从她那处来,叫她对我好一顿羞辱……” 她说着又开始拭泪。 “云娇那性子,最是话少又不爱得罪人,不会羞辱于你的。”把言欢拍了拍她后背:“定然是你去说了,她说不成,你无理取闹了?” “老爷……我在你眼中便是这般不堪?”苏姨娘急了:“我与她说了,她总拿老夫人搪塞我,我也拿她没得法子……” “好了好了。”把言欢安慰她:“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不必要这般放在心上,你该做什的便做什的去。” “老爷,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如今院里的婢女都在背后笑话我,说我是……是恬不知耻爬了您的床,如今被羞辱也是活该……” 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把言欢有些不耐,板着脸道:“你如今的心思便该放在如何安胎上,好好将孩儿生下来才是,成日里不是哭便是闹,孩儿在你腹中如何能安生?” 苏姨娘见他变了脸,也晓得适可而止,抽抽噎噎道:“老爷说的是……” 把言欢见她委曲求的模样,不由放缓了神色:“袅袅,你尽管安心养胎,一个婢女而已,过些日子找个由头打发了,再寻摸个婢女回来,这名不就改了吗?” 苏姨娘这才算是破涕为笑:“我就晓得,老爷待我最好了。” 把言欢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打发她自个儿回院去。 再说云娇回了屋子,安慰了钱姨娘一番,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又上床睡了个回笼觉,到得午饭时分,才被蒹葭唤醒。 随意的用了一些午饭,她忽然想起一事来。 “蒹葭,你将婆奶奶留给我的那件衣裳拿出来,我瞧瞧。”云娇斜倚在榻上,有些疲惫。 绛紫色的褙子,很快被蒹葭捧了上来。 云娇接到手中,捧在怀里,呆呆的看了半晌。 “姑娘,你就别伤心了。”蒹葭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从前不是劝过奴婢,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也想开一点,老夫人在那边,望见你这般不开心,也会难过的。” “是啊姑娘,还是身子重要,便不要再睹物思人了。”木槿也开口劝说。 云娇点头:“我晓得。” 她拿着那褙子,把绣有荷伴仙鹤图样的部分,来来回回摸索了几遍,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她不死心,又将衣服上上下下的捏了一遍,还是没有感觉出任何东西。 难不成,这衣裳里并无玄妙之处? “姑娘。”蒹葭小声倒:“奴婢觉得,还是该拆开看看,老夫人的心思灵巧,说不上里头缝了什的。” 云娇将那衣裳提起来,有些舍不得拆,这是祖母留给她的念想。 可若是不拆,姨娘将手里的两个铺子都拱手让了人,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旁的不谈,李嬷嬷的月例从何处来?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将剪刀取来吧。”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看看,左右也闲着无事,大不了往后再慢慢绣上。 双面绣绣起来繁琐,拆的时候更繁琐,一不小心便会将面料拆破了。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三个人窝在房中,整整拆了半日,才算是将那些花纹部拆开了。 这布料是双层的,云娇摸索着,里头并不得什的物事,想了想,将里头面子翻了出来。 “有字!”蒹葭不由得又惊又喜。 原来,钱老夫人并不曾在这件褙子绣花里头藏什的东西,而是直接将字迹留在了这衣裳里头。 “姑娘,上头写的什的?”木槿好奇的问。 云娇仔细看了一遍:“婆奶奶给我留了一个茶庄,便在西市里。” “真的!”蒹葭欣喜不已,这回可算不用愁了。 云娇也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只可惜,拆了外祖母留给她的念想。 待去收了铺子,看看这褙子上的字迹可能拓下来,到时候再绣上吧。 “先收起来吧,改日能出得门,我们再去瞧瞧。”云娇将那褙子叠好,递给了蒹葭。 蒹葭接过去,锁在了榉木柜子中。 “姑娘。”外头有人轻唤。 “莳萝?”云娇听出来是外头三等婢女的声音。 “姑娘,是奴婢。”莳萝应了一声。 “进来。” 莳萝这才挑帘子走了进来。 云娇含笑注视着她,莳萝年纪不大,长的也清秀,平日里胆小谨慎,是个靠得住的。 她也颇为喜欢莳萝,只是这婢子胆子着实有些太小了,不像莳萝,倒像是含羞草。 “你是有事?” “是,奴婢不是找姑娘,是找木槿姐姐。”莳萝说着,瞧了一眼木槿。 “找我?”木槿指着自己。 “是府里的陈画竹陈画师,他方才来过了,叫我带口信给木槿姐姐,说是她家人来家书了,叫她去取。”莳萝老实道。 木槿闻言顿时脸色苍白,浑身瑟缩了一下,瞧向云娇:“姑娘……” 她说着便要哭。 云娇摆了摆手,朝着莳萝道:“晓得了,你先下去吧,陈画师若是晚间再来,你便告诉他,木槿叫我拘在房内谈家常呢,明日再去寻他。” “是。”莳萝乖乖退了出去。 “姑娘,这可怎生是好,我便晓得,我回来了他定然会找我,我逃不掉的……”木槿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别哭。”蒹葭瞧见她哭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睛,瞧向云娇:“姑娘,这可怎生是好?” 云娇沉吟半晌道:“如今,也不得别的法子了,便只有两条道。” “哪两条?”蒹葭比木槿还急。 “第一条,便是直接告官,让他身败名裂。 我朝有律法,应有女子被强行jian者,男子决杀,女子不坐罪。 只不过便是无罪,木槿往后的名声也毁了。或是死,或是去庙里做个姑子,总之凡俗是不得她的容身之所了。 这是拿自己的命与他拼了,叫做同归于尽。” 云娇垂目叹息了一声,这世道,待女子何其不公? “这条不好,姑娘,还有一条呢?”蒹葭期待的瞧着她。 第92回 心虚 () 云娇瞧了瞧木槿,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姑娘,这处也不得外头人,你便说吧。”蒹葭催促道。 “木槿,我听闻陈画竹在帝京买下一个小院之后,便将妻子同两个儿子一道接来了?”云娇问道。 “是。”木槿擦了眼泪:“便在大儒巷那处。” “你可曾见过他妻子?”云娇又问。 “不曾。”木槿摇头。 她如何敢? 别说她不是自愿,便是她与陈画竹两相情愿,她也是见不得光的。 “那他可曾与你提起过,他妻子是何等样的人?”云娇语调平和。 木槿想了想道:“他倒不大与奴婢提起,只是有回,他身上有伤不小心碰的疼了,奴婢听闻他口中骂骂咧咧,说什的‘河东狮’一类的言语,想来也是颇为厉害之人。” 云娇点了点头,看着她道:“这第二条道......我说了你别不欢喜。” “姑娘皆是为奴婢好,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不欢喜。”木槿忙道。 “那我便说了。”云娇笑了笑:“这第二条道便是设个法子,你嫁与他。” “什的?”蒹葭大惊:“不可不可,那畜生该死,不叫他死便不不错了,怎么如此便宜他!万万不可。” 木槿也瞪圆了眼,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反感。 云娇也不曾开口,只是看着木槿。 木槿顿了顿道:“姑娘,便不得别的法子了吗?” 云娇摇了摇头,她能想到这两条,已是费尽心思了,若有更好的法子,她怎会不说? “那姑娘......可否容我些时候?”木槿期期艾艾的问。 这不是小事,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需静下心来,好好思量。 “这是你终身大事,你仔细考虑妥了,再与我说。”云娇笑望着她:“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依你,并尽力帮你。” “谢谢姑娘。”木槿说着便跪了下来,眼泪直流。 “别哭了。”云娇起身去扶她:“事已至此,哭也不得用,该好生想法子解决才是。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洗了睡吧,明日之事你无需忧愁,到时我同你一道去。” “是。” 今朝蒹葭守夜。 钱姨娘那处夜间是有婢女守夜的,云娇也心疼婢女,外头便一直不曾叫婢女守夜,不过如今便是想,也无人可用了。 总不能真叫李嬷嬷来守夜吧? 不过蒹葭与木槿倒是每夜轮流睡在她外间的塌上。 见木槿去了,蒹葭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又问她:“姑娘,木槿当真便只有这两条道可选了吗?” 云娇瞧她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好笑:“不然呢?” “我也不晓得。”蒹葭有些丧气:“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了那个陈画竹,可我也不愿木槿与他同归于尽。” 云娇叹了口气:“我何尝愿意这般。” “那......若是木槿同意跟他,还要与他做妾?”蒹葭愈想愈是愤愤不平。 “先等等看木槿如何选吧。”云娇心中已有思量,也不多想:“我也累了,打水来洗了歇了吧。” 翌日清晨。 云娇起身先是去祖母那处问了安,又回院吃了些早饭,知会了姨娘一声,才带着蒹葭与木槿二人,去了客院处。 陈画竹虽说自己在外头有院子,但把家也还是备了他的客院。 原先他不曾有名气之时,便住在这处,如今在帝京有了些名气,把言欢自然更不会赶他走,待他也比从前客气了不少。 把家也不差这一间客院。 陈画竹有些日子不曾来了。 昨日听说云娇回来了,这才急急赶了来,说是年下了,要为把老夫人作个画像过新年。 把言欢听了还挺欢喜,赞他是饮水思源。 他听了心中也很是快活。 “你去敲门吧。”云娇站定,吩咐木槿,顺便打量了一眼院子。 院内空旷,只是靠着院墙处栽着一丛翠竹,边上陪着几座小小的假山,远远望去,白墙绿叶青瓦,倒也颇有几分意境。 木槿眼睛下头一片青黑,显是昨夜不曾睡好。 站在门前,紧张的手都在发抖,脸色一片苍白,但还是硬着头皮站着。 姑娘都为她到这处来了了,她也不该叫姑娘失望才是。 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小浪货,可算肯来了。”木门打开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只瘦长的手伸了出来,去拉木槿的手腕:“昨日晚上便叫你来,你还跟大爷我拿乔,今朝要你好看。” 木槿吓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 “还敢跑,信不信爷......” 陈画竹拉开门追了出来。 木槿跑到云娇身后藏着。 陈画竹追了两步才瞧见云娇,不由想要退回屋中去。 但退了一步又站住脚,左右都叫人家瞧见了,此刻躲起来,也不得什的用。 “九姑娘。”他干脆站住脚,若无其事的对着云娇拱了拱手。 云娇抿唇朝他笑了笑:“陈画师客气了,你同我这婢女,好似很熟?” “一般一般,在下同谁都熟,都熟。”陈画竹干笑,又轻咳了一声,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心虚:“那个......在下方才是同木槿姑娘逗趣的,九姑娘别介意。” 云娇只是笑而不语,淡淡的瞧着他。 陈画竹心中愈发不安,忍不住又问道:“不知道九姑娘找在下是......” 云娇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日头:“今朝暖和,我说到园中来转转,恰好路过此处,想起昨日夜头院中婢女来回,说陈画师给木槿带了家书来,便索性与她们一道来取了。” “原是这般。”陈画竹两手在衣裳两侧搓了搓,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的好。 “家书呢?”云娇淡笑的瞧着他,似乎毫不知情。 陈画竹哪有什的劳什子家书,那不过是随意扯个谎,好叫翩跹馆那个小婢子去通传一声。 他哪晓得云娇会跟着来,这刻儿哪拿得出家书?他又不是个变戏法的,这一时半会也变不出来。 见云娇盯着他,不由手心都出汗了。 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家书叫在下忘在家中了,明日取来给木槿姑娘。” “昨日那般晚,陈画师还回家了?”云娇笑着问道。 “是。”陈画竹心中发虚。 但瞧着云娇问的随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想来木槿也不得脸跟这个九姑娘提起那桩事,九姑娘是闺阁女子,年纪又还小,也听不得这般事。 他越想越觉得心安。 第93回 不一定净是好事 () 自陈画竹那客院中出来,云娇想着回院子左右也是无事,趁着外头暖和,日头又好,不如便去花园转转吧。 去莱州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站在园子中,云娇瞧着周围凋零的花草,再瞧瞧手边那光有绿叶却不曾开花的月季,几个月前还繁花似锦呢,如今却也......她心头微微有些惆怅。 “姑娘,你瞧这是什的花?”蒹葭见不得她蹙眉,忙弯腰拨着一丛绿色的植物问道:“这天寒地冻的,竟还开花了。” 云娇也起了兴致,蹲下身细看。 这是一丛绿色的小灌木,虽不高大,却根根枝条挺拔,叶片细小狭长状若松叶。 枝桠间分生着一朵一朵白色小花,状若红梅,却又洁白如雪,朵朵重瓣,细瞧着又有些像缩小的白牡丹。 “真好看,姑娘,这花叫什的?”木槿也好奇的问。 “从前不曾见过。”云娇摇头。 “那姑娘便给它起个名字吧。”蒹葭笑道。 “叶片如松,花朵如梅,又在数九寒天的盛放,如此清朗大气,便叫松雪吧。”云娇想了想道。 “松雪。”蒹葭轻声念叨几遍,连连点头:“好听,真好听,我们九姑娘最是有文采了。” “就你贫嘴。”云娇笑着点她额头。 “姑娘,不如移一棵回院中去吧?”木槿提议道。 “等春日里吧。”云娇又细细看了两眼,才站起身来。 蒹葭与木槿也跟着站起身。 云娇忽然拉住她们,又蹲下身来。 蒹葭不明就里,正要开口问,便见云娇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不由忙捂住自己的唇。 云娇小声道:“苏姨娘从那处过来了,等她过去了我们再走,否则她又要与我纠缠不清。” 蒹葭与木槿点头。 蹲了片刻,听得苏袅袅与婢女说话之声。 这花园之中,小径错综复杂,花草树木繁多,不过隆冬时节,枝叶凋零,人站着也容易察觉,但若真有心想躲藏其中,旁人还真不大好找。 加之云娇她们蹲在绿叶繁茂的月季之后,可说是虽能闻听其声,却不一定能见其人。 “姨娘,咱们还是回院中去吧?”是苏袅袅身边的婢女在劝告。 “你嗦嗦的烦不烦神!”苏袅袅一手扶着后背,生怕旁人瞧不出她肚里有货:“院中冷冷清清的,回去有什的意思,我到园子中来转转又怎了!” “外头天寒地冻的,姨娘若受了风寒,奴婢与碧玺担待不起......”那婢女既害怕,又不得不说。 “姨娘。”碧玺也弱弱的开口:“玛瑙说的不错......” 云娇抿了抿唇,唇角边梨涡浅现。 苏袅袅给身边的两婢女起的名字甚是有趣,倒是二舅舅家钱妍身边那个珍珠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一般的贵气逼人。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烦死了,再转一会就回去。”苏袅袅已是被她们劝的极为不耐了。 两个婢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真不懂这花都不得一朵,苏姨娘非要在这处瞧什的,真是活作耗! 云娇蹲的腿都有些麻了,都蹲了大半晌了,此刻起来太过突兀了,若是惊着了这位苏姨娘,又不晓得要如何与她作了,还是先忍着吧。 便在她思量之际,耳边又传来玛瑙的声音:“姨娘,是三姑娘来了。” 三姑娘叫做把云嫣,便是抢走云娇院中婢女的叶亭玉叶姨娘所生,她今年十三了,与二姑娘把云出生只差三个来月。 许是叶姨娘性子太过强势,把云嫣被她护的太紧,不曾经过外头的风雨,性子与亲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仅不得半丝嚣张跋扈,反倒是唯唯诺诺的,不大有主见。 云娇一向觉着这个三姊姊不像叶姨娘生的,倒像是她家亲娘钱姨娘所生。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三姊姊变成这般,便是因叶姨娘太过太宝贝她了,与外祖母当初疼爱她家钱姨娘一般无二,看来这有人护着长大,也不见得便是好事。 “来的正好。”苏袅袅哼了一声:“前日叶亭玉见我,当着那许多下人的面,将我好生羞辱了一番,这般快便等到她女儿独自出来了。” 说着便朝着把云嫣行了过去。 “姨娘要做什么?万万不可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玛瑙登时慌了。 “你放心,我不傻。”苏袅袅笑的志在必得。 云娇试探着伸出头,瞧见苏袅袅无暇顾及这处,这才往一丛龙须木边上移了移,松了口气,总算能站起身来了。 她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透过龙须木叶间的缝隙,朝着苏袅袅她们那处瞧去。 那一侧,三姑娘的婢女书顺儿小声道:“姑娘,咱们回院子吧,苏姨娘在那处,咱们姨娘不让姑娘与她一道。” 把云嫣点头。 可她才转身,苏袅袅便追了上来朝她行礼,她也不好不理,只能还了一礼道:“苏姨娘客气了。” “三姑娘这是要去何处?”苏袅袅笑着问道。 “闲来无事,今朝天暖,到园中来晒晒太阳。”把云嫣如实答道。 苏袅袅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三姑娘这蜀锦的袄子,真是贵气。领口这皮子,可是白狸子皮?” 把云嫣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垂头道:“正是。” “真好看。”苏袅袅一脸羡慕,接着又瞧她手上的暖炉:“哟,三姑娘这暖炉的套子可是自己亲手绣的?这绣工真是精细,可能给我瞧瞧?” “好。”把云嫣不晓得如何拒绝,便将暖炉递了过去。 苏袅袅接过去,口中不停啧啧夸赞。 把云嫣被她夸都快有些站不住了,心中暗道她瞧着苏姨娘也并不多坏,她家姨娘不欢喜,怕也只是怪她分去了父亲的宠爱罢了。 苏袅袅瞧了片刻,便又走近把云嫣,口中惊呼:“三姑娘,你这镯子是白花玉?” “是。”把云嫣不懂她为何这般吃惊,这白花玉手镯虽不算便宜,但也不是价值连城之物,父亲难道不曾赏她? “三姑娘能否摘下来借我瞧瞧?”苏袅袅盯着那手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苏姨娘若是喜欢,便送与你吧。”把云嫣说着,便将那镯子往下摘。 可试了几番硬是摘不下来,反倒将手背勒的通红。 “三姑娘,用这绸子的帕子包着手便摘下来了。”苏袅袅将暖炉交给碧玺,便取出帕子上前去帮忙。 这一下很是顺利,可却在镯子取下来的一瞬,变故陡生! 第94回 坏透顶了 () 把云嫣是真心实意的想将那玉镯摘下来送与苏袅袅。 苏袅袅却是存了报复的心思。 她弄不过叶亭玉,还弄不过她这个蠢女儿吗! 在叶亭玉那所受的羞辱,她要从这个三姑娘身上找回来。 那玉镯方一滑下,她便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往后仰倒。 自然,她是事先便瞧好了玛瑙便在她身后,早已看好了要叫玛瑙给她做个人肉垫子。 她往下坐之时,拉住玛瑙用了些巧劲儿使她摔倒,自己恰好坐在她肚皮上,软乎乎的比榻上还要舒服呢,尔后她再放慢速度往后躺倒。 玛瑙毫无防备被她这么来了一下,痛的几乎一口气上不来便要昏死过去。 把云嫣见此变故,呆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袅袅却高声尖叫道:“哎哟!我的肚子!三姑娘你为何推我!肚子......肚子好痛......我的孩儿......” “姨娘,姨娘!你不得事吧!”碧玺吓得忙将手中的宛如丢到一旁,伸手去拉苏袅袅。 玛瑙肚皮还疼,一直僵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曾......”把云嫣听苏袅袅说是她推的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婢女顺儿是叶姨娘给把云嫣千挑万选的,自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她朝着另外一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婢女暖儿使了个眼色。 暖儿会意,转身一溜烟跑了。 顺儿忙催着把云嫣道:“姑娘,咱们去扶一扶姨娘。” 把云嫣却往后缩了缩:“我不曾推她,我......” 方才不曾推她,都被诬赖是推了她了,这刻儿再去碰她,还不知会被说成何等样。 “姑娘莫要慌,暖儿去了,姨娘片刻便至。”顺儿拉住她的手小声安慰她。 把云嫣怎会不慌?她长这般大从不曾被人这般冤枉过,心中是又气又怕,难以言表。 “姨娘,你能起身吗?”那一侧,碧玺都吓得快要哭了。 “我的肚子,好疼啊......”苏袅袅两手捂着肚子,一张脸都皱到一处去了,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这......这可怎生好!”碧玺慌了:“要不......我,我去请大夫!” 说着便起身欲跑。 “不要,你去,去叫老爷来,是三姑娘推的我!”苏袅袅说话间带着哭腔。 “可是......”碧玺还想再说,肚子疼叫老爷来也不得用,还是快些请大夫才是上上策。 “快去!”苏袅袅厉喝。 碧玺不敢不听,扭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姨娘,你先让玛瑙起身,她在这照应你,我才放心去叫老爷。” 苏袅袅挪到一侧。 碧玺扶着玛瑙站了起来,掸了掸她身上的尘土:“你不得事吧?” “不得先头那么疼了。”玛瑙总算缓了过来,苏姨娘忽然给她来那么一下,她肚子是真疼,脸色一片煞白,额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先忍着些将姨娘照应好,回头再请大夫一道瞧瞧,我先去请老爷来。”碧玺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急急的去了。 她倒不是多关心这个新抬起来的苏姨娘,只是她腹中的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两个婢女便是无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玛瑙左右瞧了瞧,也蹲了下去,她一个下人,苏姨娘还蹲着呢,她总不能站着。 “苏姨娘,你怎能这般?我根本就不曾推你,你这是栽赃陷害!”把云嫣这刻儿可算是醒悟过来了。 亏她方才还想着这个苏姨娘也不大坏,却原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板冒脓坏透顶了的,竟想出这个法子来栽赃她。 “不是你推的我,还能是我自己摔的?”苏袅袅不紧不慢的反问。 “分明便是你自己摔的!”把云嫣气得脸都红了。 “谁瞧见了?”苏袅袅丝毫不惧。 “你......”把云嫣左右张望:“婢女们都瞧见了!” “玛瑙,你瞧见什么了?”苏袅袅拉了拉玛瑙的手臂,实则暗中用力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玛瑙疼的浑身一抖,带着哭腔道:“奴婢瞧见......瞧见三姑娘推了我们姨娘!” “你胡说!”顺儿气愤不已:“玛瑙,我瞧你平日里是个老实的,怎的说瞎话不眨眼睛!” 顺儿不好说苏袅袅,但是玛瑙她是骂得的。 玛瑙羞愧的垂下头,讷讷无语。 她也不想这般,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了苏姨娘这样的主子,她能怎样? 那一厢,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躲在龙须木后头,看得津津有味。 “薄荷......不对,是苏姨娘,怎能这般?”蒹葭是个直肠子,瞧的有些愤愤不平,口中小声嘀咕。 “苏姨娘不好,叶姨娘也不好。”木槿道:“就由她们斗去。” “叶姨娘虽不大好,可三姑娘倒挺好的。”蒹葭有些不忍心,又问云娇:“姑娘,你怎的看?” 上回她去厨房取饭食,因走的太急了,差点冲撞了三姑娘。 三姑娘都不曾怪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她回去还同姑娘说起来着。 “先瞧着吧。”云娇小声回了一句。 不大会儿工夫,把言欢便急匆匆的来了。 原本还精神抖擞的与三姑娘争执的苏袅袅,见他来了,便立刻坐在地上,不顾尘土斜倚在身后的花草上,口中痛哭哀号不止。 “怎了,这是怎了!”把言欢瞧着便急了,生怕她腹中的老十有什的差池。 苏袅袅哭道:“老爷......我肚子好痛啊......” 手上却又拧了一把玛瑙,玛瑙痛呼出声,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老爷,是三姑娘推我们姨娘!” 把言欢此刻哪顾得上问责,弯腰一把抱起苏袅袅,朝着平步吩咐道:“快些去请大夫!” 说着便急匆匆的抱着苏袅袅回了她的院子。 “不得看头了。”云娇有些惋惜。 这时,把云嫣那个婢女暖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姑娘,姨娘先头出去了,说是到市集去了。” “这......可怎生是好?”把云嫣没了主心骨。 “走吧。”云桥瞧着没甚的大意思了,便领着蒹葭与木槿往回走。 出了园子,蒹葭问道:“姑娘,你便不奇怪老爷会如何处置三姑娘吗?” “父亲自有定夺,他老人家的心思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云娇笑了笑。 “姑娘便不帮帮三姑娘吗?”蒹葭有些不忍心。 云娇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帮她,只是那叶姨娘……” 蒹葭点点头,她懂。 叶姨娘惯会胡搅蛮缠,到时候说不上还要反咬她们姑娘一口。 第95回 第一遭 () 云娇回了翩跹馆才方坐下,李嬷嬷便来了。 “嬷嬷来了。”她指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歇会。” “我又不做活计,用不着歇。”李嬷嬷仍站在那处:“蒹葭,你去将姑娘昨日换下的衣裳拿来给我去洗。” “姑娘的衣裳,木槿天不亮便起来洗了。”蒹葭笑道。 “那我做什的活计?”李嬷嬷东看西看,姑娘这闺房之中干净整洁,也不得要擦洗之处。 “嬷嬷,你便坐下歇会吧。”云娇上前去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你这一把年纪了,我要你做什的,你只管陪着我说话便好。” “那可使不得。”李嬷嬷不肯:“如今姨娘手头的铺子不得了,你这块儿也不能养闲人,若是不得我做的活计,我便回莱州去,忙点田也能养活我自个儿。” “便是铺子不得了,也不差李嬷嬷你一口饭吃。”云娇笑:“你便安心住下吧,我给你养老。” “这一院子的人呢,你拿什的养!”李嬷嬷嗔怪的瞧着她。 “她们都有月例,我养着李嬷嬷一个便妥了。”云娇贴着她坐下。 “你这不得我的活计,我还是要走。”李嬷嬷正色道。 “你走了我不欢喜。”云娇嘟着唇,挽着她手臂,板着小脸瞧着她。 李嬷嬷看着她,心中既熨帖又欣慰,当初没白疼这孩子。 她笑了笑:“我晓得姑娘是舍不得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我年纪大了,不得作用了,不能为姑娘做事,但也不能做姑娘的累赘。” “李嬷嬷才不是累赘呢,李嬷嬷同我婆奶奶一般。”云娇将头枕在她肩膀上,想起外祖母,又有些感伤。 “你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一桩事。”李嬷嬷瞧着正前方,这桩事她昨日便想说了。 “嬷嬷你说。”云娇仍旧倚着她。 “我不要月例。”李嬷嬷道。 “为何?”云娇闻言抬起头瞧着她:“嬷嬷,你不用替我担忧的。 我原先手中还有些银钱,婆奶奶还给姨娘留下那许多,姨娘都一并给了我了,我开得起你的月例。” “姑娘,我又不得儿女,又不得子孙,要银子做什的。”李嬷嬷笑道。 “留着傍身。”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不必了,有姑娘给我傍身呢。”李嬷嬷伸手搂着她:“你若是答应我这一条,我便留下,否则我说什的也要走的。” 云娇思忖片刻点头:“那便依嬷嬷。” 大不了她替嬷嬷存着,若她不肯,嬷嬷反而住的不安心。 “晌午了,我去取饭食。”木槿说着往外头走。 “等等。”云娇叫住她:“昨日秦小五给我的炙羊肉呢?” “在食盒里头搁着,放在外头冻着呢,姑娘要吃,我拿去厨房请厨子热热。”木槿回道。 “不用。”云娇指了指跟前的碳炉:“拿来放这上头热着吃。” “这......能行吗?”木槿有些迟疑。 “姑娘说行便行。”蒹葭笑道。 木槿便到外头取了食盒进来。 云娇捧着那炙羊肉围着火炉转了几圈,都放置不妥当。 木槿道:“这不好安置,落在炭火上便要烧焦了,姑娘还是给我拿去厨房热热吧。” 云娇放下手中的炙羊肉:“你去取饭食,多拿两双筷子,我偏不信了。” 木槿只得听命去了。 李嬷嬷道:“要我说,小五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云娇点头,深以为然,秦小五确实是个好孩子。 “又大方又细心,脾气还好,往后哪个姑娘嫁了他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李嬷嬷边说边打量云娇的神色。 云娇仍盯着碳炉,连连点头:“嬷嬷说的对。” 李嬷嬷有些失望,片刻后又失笑,姑娘才十岁,哪懂那些事哟! 筷子取来了,云娇将那些筷子一根一根担在碳炉上,又将炙羊肉稳妥的摆了上去,拍了拍手上的污渍道:“这回妥了,蒹葭去叫姨娘一道来吃吧。” 钱姨娘带着桔梗来了之后,云娇原想叫李嬷嬷一道坐下吃,奈何她说什的也不肯同她与钱姨娘一桌吃饭。 云娇无奈,只得让蒹葭她们抬了小桌子来,叫她们四人围坐着一道吃,李嬷嬷这才坐了下来。 “姨娘,薄荷呢?”云娇问道。 “她不肯来,说她什的规矩都不懂,怕又冒犯了姑娘。”桔梗回道。 “那我们吃罢。”云娇拿起筷子。 食不言寝不语,开始吃饭她便不讲话了,这是自幼外祖母教她的规矩。 那炙羊肉在外头冻的结实,放在碳炉上烤了许久都不化,直至云娇饭都吃妥了,才逐渐化开,香气四溢。 蒹葭瞧得直流口水,仿佛碗中的饭菜都不香了。 “这点羊肉,都叫你这丫头望出眼睛毒来了。”李嬷嬷失笑。 蒹葭却眼巴巴的问云娇:“姑娘,里头热了吗?能吃了吗?” “我瞧瞧。”云娇拿筷子去叉,轻轻一扎便透了,点头道:“热透了,分着吃了吧!” 蒹葭好不欢喜:“姑娘,我来分吧!” 她站起身用手去拿,却烫了一下,跳着脚直捏耳朵。 屋内人瞧着她的馋相,皆是忍俊不禁。 便在这时,守院的苁蓉急急跑了进来:“姨娘!不好了,叶姨娘来了!” 钱姨娘慌了:“她来做什的?” 叶亭玉来了,准不得好事。 话音刚落,叶亭玉便打帘子走了进来,瞧见云娇便行礼:“奴婢见过九姑娘。” 后头跟着她一道来的两个婢子也跟着她行礼。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除了云娇以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叶姨娘这是怎了?走火入魔了? 钱姨娘甚至怀疑她是被什的不干不净的东西附身了。 云娇虽不曾呆住,但也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姨娘不过是半个婢子,可云娇在府中也不得人撑腰,这些姨娘更是一个胜过一个的不将她放在眼中。 尤其这个心比天高的叶姨娘,那是从来都不拿正眼瞧她的,要说这般规规矩矩的对她行礼,这还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第一遭。 她见叶亭玉还保持行礼的姿势,有些不自在的道:“叶姨娘不必多礼。” 叶姨娘直起身子对着钱姨娘又是一礼:“钱姐姐,妹妹有礼了,从前都是妹妹的不是,今朝妹妹来向你赔罪了。” 钱姨娘不晓得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反倒比方才更慌了些:“你......你这是作甚?” 第96回 析辩诡辞,强词夺理 () 叶亭玉往钱姨娘跟前走了两步。 钱姨娘登时满面警惕之色,只差没往后退一步了。 “姐姐,你莫要怕,我不得恶意的。”叶亭玉真挚的瞧着钱姨娘开口。 钱姨娘如何会信她?难不成从前苦头吃的还不够?她一时间惊疑不定,只得无措的瞧向云娇。 “叶姨娘有事不妨直说吧。”云娇往前半步,半挡在钱姨娘跟前。 “九姑娘。”叶姨娘忽然上前拉住云娇的手,语调急切:“你帮帮我好不好?” “叶姨娘说笑了。”云娇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无人搭理的庶女,哪能帮得上姨娘。” “你能的,你能的。”叶亭玉有些焦急的瞧着她:“你晌午可曾去花园?” “是谁瞧见我了?”云娇恍然大悟,原是为了晌午苏袅袅与三姊姊那回事,怪道叶亭玉今朝这般客气,又是行礼又是赔罪的。 可她当时明明瞧过了,四周并无人瞧见她。 “负责修剪花草的婢子刚巧路过,瞧见你躲着,便不曾惊动。 如今我嫣儿与那苏袅袅各说各的理,谁也辩不过谁,连你祖母都惊动了,你父亲也为此大发雷霆,那苏袅袅一口咬定是嫣儿推的她,说她怎会拿自己腹中的孩儿开玩笑,况她还拿了我嫣儿的手镯做证据,说是慌乱之际从嫣儿手上扯下来的。 你父亲便信了她,于是大发雷霆,我自己养得孩子我还不晓得吗?嫣儿平日里连只狗都舍不得踢一脚,她怎会去推苏袅袅? 我便叫了园子中做活计的婢子小厮去盘问,这才听闻你当时也在园中。 九姑娘,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的云嫣,往后,我必定会报答你的。”叶亭玉急的上前攥住她的手,言辞诚恳,满面祈求。 “那走吧。”云娇说着便往外走。 “娇儿!”钱姨娘叫住她,朝她使眼色。 她不想叫云娇多管闲事,明哲保身便可,搅和进去,帮着哪边都讨不了好。 至于叶亭玉所谓的报答,她半分也不想要。 “姨娘安心,不得事的。”云娇回身拉住她手宽慰的笑了笑。 她倒不是图叶亭玉报答她。 只是父亲与祖母都晓得她在园中瞧见了,她便是想躲也躲不掉,父亲本就不欢喜她,若是再赖着不去,怕父亲又要着恼了。 到时候怪罪下来,姨娘也跟着受牵连,反倒不美。 还不如主动些去呢。 钱姨娘晓得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好再拦着,只能眼睁睁瞧着她去了。 苏袅袅的院子,云娇不曾来过,原先是个闲置的空院落,如今重新做了门脸,墙刷的雪白,上头青瓦也换了,焕然一新。 她抬头瞧着院门上的三个大字:聘婷院。 苏袅袅,聘婷袅娜,父亲不愧是才子,取的名还真是贴切之至。 她低头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而一向跋扈的叶亭玉,则安安静静的与一众婢女一道跟随着她。 院内站着四个婢子,两个小厮,一个个胆战心惊,噤若寒蝉,便是云娇她们进来了也不敢有半丝侧目。 里头屋门大开着。 平步守在外头,瞧见云娇来了忙道:“九姑娘稍待,小的这便去房中通传。” 说着便急匆匆转身进房去了。 “叫她进来。”把言欢声音不小,明显带着些火气。 “九姑娘,老爷让你进去。”平步出来小声道。 云娇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叶亭玉摆手让婢子们在外头候着,这才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内,苏袅袅半倚在床上,身上盖着条石榴红的锦被,衬的俏脸红扑扑的,哪有半分病色? 可她偏偏柳眉微蹙,喘息微微,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碧玺与玛瑙垂头站在床边。 床边上的右侧雕花方椅上坐着把老夫人,后头站着花嬷嬷,中间隔着高脚方几,左侧坐着把言欢。 把言欢跟前地面上,跪着把云嫣,垂着头肩膀抖动,显然正在啜泣,她身后顺儿与暖儿也陪同她跪着。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云娇走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礼。 “娇儿,外头婢子说你晌午在园子里头,可有此事?”把言欢显然很是不耐,半句铺垫不得,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云娇垂头:“是。” “那你叶姨娘与云嫣起了争执,你都瞧了在眼中?”把言欢又问。 云娇没有抬头,又回道:“是。” “你既在场,为何不劝阻她们,你晓不晓得你苏姨娘腹中有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待的起?”把言欢猛地一拍桌子。 云娇吓得瑟缩了一下,声若蚊呐:“父亲莫要着气,女儿也不是不想劝阻,只是女儿人微言轻,苏姨娘与三姊姊她们二人……只怕是谁也不得听我的劝告。” 她面上害怕,心中却只觉得可笑,她何其无辜,这事从前至后与她不得半点干系,父亲竟朝她问责,难不成这事倒成了她的错? “先不提这些,先说说你到底瞧见了什的?”把老夫人拍了拍怀中暖炉的盖子。 云娇点头,顿了顿像是定了定神,才开口一五一十将实情道出。 “你胡说!”苏袅袅不曾想到云娇竟躲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登时又气恼又心虚哪里还躺的住,坐起身来指着云娇:“叶姨娘在来的路上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栽赃于我!” “九姑娘说的本就是事实,苏袅袅,我瞧你是心虚了吧!”叶姨娘毫不相让。 “分明是你使了好处,九姑娘才会这般说……” 二人你来我往,竟当着把老夫人与把言欢的面,又吵了起来。 “闭嘴!”把老夫人觉着自己不得什的面子了。 大户人家的祖母,家中小辈哪个不是敬着爱着,说话轻言细语的?至于这些小妾,更是连见她这个祖母的面都见不上。 她今朝来了便是给她们脸了,竟还得寸进尺,当着她的面便吵起来了,到底还将不将她这个老祖宗放在眼里? 两个姨娘顿时噤声。 “父亲,祖母,九妹妹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不曾推苏姨娘,是她自个儿坐下去的……”把云嫣哭着开口。 她真是冤枉至极,好容易她家姨娘找来了九妹妹说出实情,她原以为这般她便洗清冤屈,苏袅袅便露出狐狸尾巴了,谁曾想她竟如此析辩诡辞,强词夺理。 而父亲,竟好似也信了她。 第97回 五年如一日 () “袅袅所言,也不无可能。”把言欢沉吟一番,才开口道。 叶亭玉闻言大急,上前一步道:“老爷,九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嫣儿是什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吗?她怎会去伤害一个双了身子的人?” “嫣儿确实心善,可她对你更是孝顺。”把言欢板着脸道:“我听说前几日你与袅袅起了龃龉,当着众下人给了她好大个没脸?” 叶亭玉道:“确实如此,她既已被我闹的没脸了,我又何苦再为难她?再说,我便是想为难她也是自个儿开口,又怎会叫嫣儿去推她?” 把言欢道:“我不是说你教的,只是嫣儿孝顺,若是因你的原因看不惯袅袅,也不是不得可能动手替你出气。” 叶亭玉脸色一白。 她一向自负,觉得把言欢虽对她不得最初那股子新鲜劲头,但终归是有情谊在的,不曾想他竟这般想她。 “老爷,你便这般不信我?”她伤心欲绝,瞧向把老夫人:“老夫人,老爷这般说我,我可么得脸活了……” “别说话没轻没重的,玉儿不是这样的人。”把老夫人斜睨了一眼把言欢:“就事论事便是了,无凭无据的胡乱猜疑,没得叫人心凉!” 叶亭玉能言善道,常说把老夫人比某家老夫人更有气派,且又会做人,时常买些不值钱却新鲜的物件儿给她,将她哄的团团转。 把老夫人一向是欢喜叶亭玉的。 “母亲说的是。”把言欢是大孝子,对把老夫人所言毫不辩驳,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便陷入僵局了。 事情闹的这般大了,若是想不了了之,恐怕不可能,别说苏袅袅不干,便是叶亭玉那处恐怕也不得过身。 瞧见一旁默默垂首站立的云娇,他心中一动,开口道:“娇儿,你有法子可能证明你方才所言非虚?” 每回瞧见这个女儿,他都不免想起十年前那位世外高人的警醒之语,虽说云娇在莱州养了五年才回来,再家中已然又是五年春秋了,也不晓得她身上的煞气可曾尽数除去? 说起来颇为遗憾,若是那世外高人能再来一回便好了,也好叫他再好好瞧瞧才能安心。 因着这番缘故,他对这个小女儿一直欢喜不起来。 若是她不得法子证明,便打发她去庄子上住段时间,他也好眼不见为净。 今朝这般事也算是蒙混过关,左右惩治了一人,旁人怕了,也就罢了。 “能。”云娇应了一声。 她面上一如既往的一片宁静,并无半分波动。 实则满心苦涩,心痛难言。 自她从莱州回了把家,五年了,父亲一贯是如此待她,还真是五年如一日! 家中凡事只要与她有一丝干系,那便是她的错,若无法自证,那便等着受罚吧! 不过这也不是不得好处,她也是因此才养成了独善其身的习惯,随时皆保持着自保的本能,是以她瞧见今朝那般事,最先做出的便是先看热闹,再明哲保身的决定。 “你能证明?”把言欢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要说“女儿无法证明,请父亲责罚”。 “敢问父亲,苏姨娘可是用手镯做证据证明三姊姊推了她?”云娇问道。 “在这。”把言欢拿过桌上的玉镯:“这便是证据,你苏姨娘说了,是你三姊姊推她之时,她惊慌之下,从你三姊姊手上拽下来的。” 云娇点头:“那三姊姊是如何自辩的?” “她能如何自辩?”把言欢不悦的瞧了瞧兀自跪着的把云嫣:“便只会说‘我不曾’,‘不是这般’,‘苏姨娘是自己跌倒的’。” 原以为这个三丫头是个好的,这几年也该说人家了,还想着给她好好打算一番,如今看来,这事只能先放一放,该先改改这性子才好。 云娇点头,心中了然,三姊姊遇见这般事情,自然心慌,失了理智也属正常,若是换成她家钱姨娘,怕只会哭,半句争辩也说不出来。 “父亲,祖母,请看。”云娇上前,弯腰拉过把云嫣的左手。 那手上红红一片。 “这是苏姨娘与三姊姊借玉镯一观,三姊姊摘了半晌都拿不下来,才将手磨成这般。”云娇放开把云嫣的手,笃定的道。 “你胡说,分明是我扯下来,才有这红色痕迹,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苏袅袅声音尖厉。 “三姊姊,来。” 云娇拿过那手镯,用把云嫣右手紧攥着的帕子包着她左手,将镯子又套了上去,这才收起帕子道:“祖母,我想请花嬷嬷试试,能否将三姊姊手上的玉镯扯下。” 她心中清楚,若是用旁的人,苏袅袅定然还有话说。 只有祖母跟前的人,才能叫她彻底闭嘴。 “去吧。”把老夫人朝着花嬷嬷挥了挥手。 云娇瞧着她动作颇有威严,倒挺像大户人家的祖母的。 其实,把老夫人生的还是不错的,她年轻时极美,便是如今年岁大了,面上也能瞧出当初的风华,她一本正经端着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 花嬷嬷也不客气,应了一声便上前拽住把云嫣手腕上那手镯用力往上扯。 扯了几下,手镯纹丝不动,把云嫣却已然疼出泪来了。 花嬷嬷还不死心,又加大力气扯了一把,几乎将把云嫣给拎起身来,却仍然脱不下那手镯,这才算是撒开手,朝着把老夫人道:“老夫人,确实扯不开。” “祖母,父亲。”云娇又轻声开口:“花嬷嬷年岁虽大,却颇为粗壮,膀子里有把子力气,苏姨娘身怀有孕,是断断不得这般力气的,孰是孰非显而易见。” 把言欢正欲开口,苏袅袅便抢着道:“那又如何,她将手镯脱下来非要给我瞧,我才凑过去她便推我,那镯子是她原先脱下来的,我自然拿的轻松!” “那便不该有红痕。”云娇反应极快。 “她不曾除下来,是半戴在手腕上的!”苏袅袅又争辩。 “苏姨娘可想清楚了,三姊姊的手镯是她原先摘下的,而不是姨娘你帮着摘的?”云娇定定瞧着她。 “自然不是。”苏袅袅毫不犹豫道。 “那好。”云娇点头,举起手:“苏姨娘你瞧,你这帕子为何在三姊姊手中握着?” 她说着举起手中帕子,朝着苏袅袅挥了挥。 苏袅袅见了那帕子,不由心中一跳,慌乱道:“那是她从我身上扯去的。” 第98回 话都问的阻到脸上了 () “三姊姊既然推了你,为何又要扯回你?”云娇紧跟一句问道。 “许是……许是她一时狠心推了,事到临头又……又良心发现了!”苏袅袅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 把云娇这个灾星,从前怎不曾察觉她竟如此厉害! “苏袅袅你这个……”叶亭玉这下理直气壮了,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本就泼辣,此刻更是满面怒容,恨不得扑上去扇她两个耳刮子,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还在强行狡辩! “够了!”把言欢阴沉着脸打断了她。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在官场浸淫的数十年便是白费了。 “嫣儿,你先起来吧。”把老夫人慈祥的看着把云嫣。 她方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干脆闭口不言。 此刻真相大白,她便招呼孙女起身,用以彰显她对孙女的疼爱。 “谢祖母。”把云嫣朝她磕了个头,这才委委屈屈的起身,站到叶亭玉身后。 她跪的有些久,腿都在发抖。 “事情既已查明了,我便不在这处了。”把老夫人起身:“言欢,该是如何处置,你自己瞧着办吧!只是有一条,别伤了孩子。” 说着,便带着花嬷嬷去了。 大户人家的祖母不都是这般做派吗?只需来坐镇一番,旁的自有人打点。 “袅袅,你也太过不像话,双了身子的人,还做出这般险之又险之事,往后你也别出院子了,便在院中好好养着!” 把言欢冷着脸说罢,便起身打算扬长而去。 “老爷,她如此用心狠毒,栽赃陷害嫣儿,今朝若不是九姑娘作证,嫣儿会被她害成何等样子?如今真相大白,你只是将她拘在院中,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叶亭玉自然不服。 她女儿平白无故遭了这般大的冤枉,仅仅将那个贱人禁足便无事了吗?这哪是惩戒?分明是变相的护着她! “不然呢?”把言欢转过身,怒气冲冲的望着她:“你要我如何?不如你去把她打死?” 他说着抬起手指着苏袅袅。 这帮妇人,成日了吃饱了闲着无事作东作西,他书房一堆公务不曾理置,还得抽出空来为她们评理,真是岂有此理! 叶亭玉从未见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登时便有些胆怯的后退了半步。 “我告诉你们,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 把言欢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叶亭玉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脸色难看至极,心中自然是又气又恨,神色一时间变换不定。 过了片刻,瞧见云娇在一旁,这才勉强露出一副笑脸:“九姑娘,我们走吧。” “嗯。”云娇点头,当先走出门去。 “九姑娘。”叶亭玉追上去:“这刻儿还早,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园子里转转?” 她今朝算是看出来了,这九姑娘根本就不是平日里看着的那副本分胆小的模样,而是极为内秀的。 她往后可不能再同她过不去,若是可以,还要与她交好,也好叫她的嫣儿多跟着学学她那份机警。 “不用了。”云娇笑了笑,仍旧是一贯温顺的模样:“我姨娘在院里定然担忧,我须得回去与她报个平安。” 报平安只是个籍口,她不想与这些姨娘当中任何一个走的近,也不想掺和她们之间那些事,这些姨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今朝这番事,已是替自己树了敌,以苏袅袅的性子,往后怕是不得安生了。 不过便是不得今朝这般事,苏袅袅也不曾打算待她多好便是了。 她只祈盼着父亲能够将苏袅袅拘在院中直至平安生产,否则她若是出来了,定然将这后宅搅和的鸡飞狗跳的。 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什的的,她实在觉得乏味,安安静静团在院中陪着姨娘便是了。 “叫婢女去便妥了。”叶亭玉不松口,热切的望着她:“我有话同你说。” “九妹妹,你便去吧,我姨娘不得恶意的。”把云嫣也开口劝道。 “那好吧。”云娇也不好再推辞:“木槿你去吧,同姨娘说我不得事,待会子便回去。” “是。”木槿应声去了。 几人便一道去了花园。 苏袅袅下了床,瞧着几人出了院子,暗暗冷哼。 今朝露馅儿了又怎样,老爷不过是将她拘在院中,也不曾真罚她。 她抬手轻抚小腹,有肚子里这块肉,老爷不会将她怎样的。 抬眼瞧见桌上夏日里才有的瓜果,不由勾起唇角,便是拘着又怎样,这府里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说不上过个三五日的,又将她放出去了,毕竟怀着孩子也不能成日太过憋闷。 把云娇,原先伺候你们母女那些年,都不曾瞧出你的本性,还真是小瞧了你,往后,咱们走着瞧! 花园中,云娇顿住脚,瞧了瞧四周,淡淡笑道:“叶姨娘,眼下也无旁人,你有何话便直说吧。” “九姑娘笑起来,这唇边两个梨涡真好看,与你姨娘一般。”叶亭玉看着她赞道。 云娇抿唇,又是一笑:“叶姨娘过奖了。” “九姑娘。”叶姨娘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诚恳道:“从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嚣张跋扈,对你们母女诸多为难,我郑重与你赔礼,好不好?” 云娇想抽出手来,却被她用力拽着,也不好真翻脸,只能任由她握着,垂头道:“姨娘说的什的话,那些事都不得什的,我与姨娘都不曾放在心上。” “那往后,我与嫣儿可能常来翩跹馆坐坐?”叶亭玉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自然是可以的,都是一家人,叶姨娘问这话不是见外了吗?”云娇笑着点头,心中却有些郁郁,这话都问的阻到脸上了,她能说不可么? “太好了。”叶姨娘一阵欢喜,拉过一旁的把云嫣:“嫣儿,往后你就跟你九妹妹多亲近亲近,多学着些你妹妹的脑子。” “姨娘过誉了。”云娇抽回手:“娇儿愚钝,哪有什的值得三姊姊学习的,倒是该多学着姐姐的温和闲雅,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我等刻儿回去便将你院中那些婢女都派回去。”叶姨娘忙道。 “不用了。”云娇摆手:“叶姨娘喜欢便留着用吧。” 说着,便带着蒹葭往回走。 才刚出园子,对面便有人遥遥行礼。 第99回 思虑重重 () “见过九姑娘。”来人声音柔和平静。 “梅姨娘客气了。”云娇浅浅回了一礼。 梅姨娘本名叫做梅自香,是把言欢早年间在楚州镇盐仓监官任上之时,下属在酒桌上所送,当时他也是瞧着合眼缘,便留下了。 梅自香人如其名,平日里淡定从容,不争不抢,却该有的都有,有几分梅花绽放,清香自来的风范。 她生有一女把云婵,一子,也是把言欢唯一的庶子,把云室。 两人对视,皆是一笑,便各自去了。 云娇回了翩跹馆。 梅自香却去了连燕茹的院子。 连燕茹的院子,是家中的主院,叫做博观院。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这名自然是把言欢取的,院门上三个大字也是他亲自书写,再送去临摹做出来悬上的。 博观院自然不是那些小院落可比的,地方都开了许多,进门便有一个小园子,种着不少稀罕的花草,每日都有专人打理,园子里头还有个可供歇脚的四角凉亭,穿过花园后头才是居室。 婢女和风正在门前,瞧见了梅自香便远远行礼:“梅姨娘来了,奴婢这便去通禀夫人。” 梅姨娘含笑点头:“去吧。” 屋里,连燕茹正与婢女细雨盘算着这个月的总账目,眼看着年跟脚了,这些账总要理清楚些才好。 听了和风的话便放下手中册子:“让她进来。” 梅姨娘进门行了礼。 “坐吧。”连燕茹随意抬了抬手。 梅姨娘这才小心翼翼的在黄花梨嵌螺钿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这屋内一陈一设皆是名贵物件,有许多皆是连燕茹从宰相府带来的陪嫁,若是弄坏了一样,她拼上部家当怕也是赔不起。 “可曾用过午饭了?”连燕茹笑问。 “谢大夫人关心,用过了。”梅姨娘也笑着回道:“奴婢来时在园子边上遇到了九姑娘,听说今朝是她替三姑娘做了证?” 她来便是探究此事。 “方才老爷派人来说此事,才将出去。”连燕茹回道:“这家中一个个各作各的,一刻儿也不消停,我等刻儿还要去瞧瞧那个大了肚子的,后宅里个个都想当当家主母,殊不知这也不是什的好活计。” 她颇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她是当家主母,家中起了争执之事自然须得叫她知晓,把言欢回了书房便打发平步来与她细说了今朝之事,且叮嘱她要好好照应苏袅袅,不得有丝毫懈怠。 她自然是好生应承下来,这也是她当家主母职责所在。 “奴婢听闻,这次叶姐姐被她给气的狠了?”梅自香小心的问道。 “可不是吗?若是我,我怕是也……”连燕茹连连摇头叹息。 梅自香听的心中痒痒,不晓得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又不好追着问。 连燕茹暗中朝着细雨使了个眼色。 细雨开口道:“梅姨娘,你是不晓得,那苏姨娘故意跟三姑娘借手镯瞧,趁着三姑娘摘手镯之时,坐到地上,说是三姑娘推的她。 若不是九姑娘,三姑娘今朝可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叶姨娘那炮仗一般的性子,平日里无事也是一点就着,何况今朝苏姨娘栽赃到三姑娘头上了,她自然是光了老大的火。” “这个苏袅袅真是做的出,拿自己的肚子去栽赃三姑娘,也不怕真有了什的闪失。”梅姨娘摇了摇头,又关切的问:“她如此兴风作浪,老爷自然也是极为气恼了,是不是狠狠的惩治了她?” “怎会。”连燕茹摇头:“她肚子里有孩子呢,老爷怎舍得?” “那便如此算了?”梅自香有些惊讶:“叶姐姐那样的脾气,怕是做不到呢!” “叶姨娘做不到也无用。”这回细雨不用连燕茹使眼色了,便绘声绘色的道:“老爷虽然生气,但也只是将苏姨娘拘在院中,并未做出别的惩戒,叶姨娘恼了,也不管旁的,当场便质疑老爷偏袒,老爷便生气了,将她好一顿骂。” “当真?”梅姨娘几乎不敢置信:“是当着旁人的面?” “何止旁人呢,当时便在那聘婷院中,老爷是当着苏姨娘、三姑娘、九姑娘以及一众婢女婆子的面,将叶姨娘狠狠的骂了个狗血淋头。”细雨说的犹如亲见。 “那叶姐姐岂不是闹了个没脸?老爷怎的半分面子也不给她留呢?”梅姨娘说着,瞧起来竟有些忧心忡忡的。 “老爷公务繁忙,后宅又闹出这般事情,他定然是心中烦躁,是以并未顾及那许多。”连燕茹一脸忧虑:“我如今正担忧呢,怕此事不会这般便过去。” “夫人此话怎讲?”梅自香忙问。 “叶姨娘是我姨妹妹,她的性子我自幼便了解。”连燕茹徐徐道来:“她生性泼辣刚烈,嫁过来得老夫人庇佑,从来不曾吃过亏,如今老爷当众给她这么大的没脸,她定然想不开。” “想不开?”梅自香吃了一惊,想了想道:“叶姐姐虽说闹的没脸了,但她那性子,照理说是不得寻短见的。” “你想哪去了!”连燕茹失笑:“我是担心,苏袅袅这孩子还能不能捱到平安生产。” “你的意思是……”梅自香不自觉身子微微前倾,背脊紧绷。 “你想吧。”连燕茹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梅自香心中有了数,默然点头,垂下眼眸,思虑重重。 “说到底,我操心这些事情又有什的用。”连燕茹站起身走到窗边,瞧着外头似有无限伤感:“我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苏姨娘若是能平安生产,一举得男,终身便都有倚靠了。” “大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梅自香忙起身道:“大少爷与室儿都是大夫人的儿子,也都是大夫人的倚靠。” “到底不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连燕茹摇了摇头:“大少爷……到如今也不曾唤过我一声‘母亲’,我是不指望了,倒是你家室儿是个好的,可也要尽着你这个亲娘孝敬。” “大夫人这般说,奴婢惶恐!”梅自香慌忙道:“大少爷不尊孝道,室儿万万不敢如此,奴婢常与他说待大夫人须得比待奴婢更贴心些,只有……” “罢了罢了。”连燕茹摆了摆手,不想听这些虚伪之言:“你随我一道去瞧瞧苏袅袅吧?” 梅自香点头应是。 第100回 欺凌 () 翌日清晨,蒹葭云娇才将起身。 木槿折了一束梅花,走进门来,将花插在方桌上的青瓷花瓶里。 “妥了。”蒹葭收起东西:“姑娘,备着些吃早饭吧。” 云娇从梳妆台前站起身,便看到蒹葭心神不定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定然又是遇到什的事情了。 “蒹葭,你怎了?”云娇开口问道。 “姑娘……”木槿欲言又止。 “可是他又找你了?”云娇思忖片刻,便猜到了。 木槿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他与你说什么了?”云娇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说着人去打听了,我爹娘给我二哥说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对我二哥很满意,我二哥也中意人家姑娘,这亲事眼看着便要成了。”木槿垂着头道。 “然后呢?”云娇淡淡的问。 “他说,我要是不乖乖听他的话,他就把我二哥的婚事给搅黄了。 还问我,有没有同姑娘里说起我与他那些事。”木槿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姑娘早已晓得了,但与姑娘提起这些事情,她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那你想好了吗?”云娇又问道。 “我也不得别的法子了,我倒是想与他拼命,可我不能不替父母兄嫂考虑,若是我的名声没了,他们往后如何还能抬头做人?”木槿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 “木槿,你当真想好了?”蒹葭忍不住问道。 木槿擦去泪珠,点了点头。 “你既已经做了决定,那便别再耽搁了。”云娇吩咐道:“蒹葭,你去将谷莠子叫来。” 她的闺房,谷莠子是不方便进的。 云娇站在了院中。 谷莠子不出一刻钟,便来了。 “见过九姑娘。”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不必多礼。”云娇朝他笑了笑。 “姑娘是有事吩咐小的?”谷莠子问道。 “吩咐倒是说不上,便是想请你帮我个忙。”云娇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都是小的该做的,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谷莠子垂首道。 九姑娘说话总带三分笑,叫人瞧着心里舒服,替她做事情也是心甘情愿。 “你附耳过来。”云娇对他招了招手。 谷莠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她跟前。 云娇这才小声将陈画竹那小院的位置告知与他,叫他去请陈画竹的夫人过府一叙。 谷莠子听完,心中虽然纳闷,但也只是点头称是,行了礼转身去了。 他虽说好奇,但姑娘的吩咐他是不得那个资格去问询的,只需照做便是了,不过九姑娘这般做到底想做什么? 平日里也不曾见她与陈画竹又何来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谷莠子才走,莳萝急匆匆的跑了来:“九姑娘,不得了了,您快去瞧瞧吧,薄荷她……” “薄荷怎了?”云娇皱眉。 “是莎草姐姐。”莳萝指着后院婢女们的住所:“姑娘去瞧瞧便晓得了。” 云娇皱眉,便随着她去了。 后排的小屋跟前有一块空地,薄荷正跪在地上,脸上是点点红痕,两只手端着一只粗陶罐。 地上一堆粗陶罐的碎片,显然已经摔了好几只。 莎草在一旁提着水壶,正往粗陶罐里面加着滚水,边上放着个火炉子,水加得足够多了,她便将那水壶放在火炉之上,片刻便腾起一阵热气。 其余几个婢女站的不远不近的瞧着热闹。 世上人皆是这般,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人,总容易生出敬意,而对于比自己弱小之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同情,而是欺凌。 此刻她们不曾上前助纣为虐,便已经算是好的了。 “莎草姐姐,你饶了我吧,我这便去与姨娘说,我不做这个大婢女了!” 薄荷几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她手疼的浑身都在发抖,却不敢松开,否则莎草定然又要拿针扎她的脸。 “说什么呢你!”莎草毫不客气的踢了她一脚。 薄荷晃了晃身子,立刻稳住身形,生怕将那粗陶罐子给摔碎了。 “我不过是替姨娘教导教导你,这点烫都受不了,怎么能在姨娘跟前伺候?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我想要做这个大婢女似的。”莎草说着,背着手老神在在的围着薄荷转了一圈:“跪直了!” “莎草。”云娇轻缓的开口。 方才她来之时,其余瞧热闹的婢女瞧见了她,正要开口行礼,便被她抬手制止了。 看了片刻她才开口。 抬步走上近前。 “九……九姑娘!”莎草顿时慌了,看向身后的那一群婢女,九姑娘何时来的,这群贱蹄子怎么也不知回她一声。 “不用瞧了,是我不让他们开口。”云娇垂眼瞧着地上跪着的薄荷:“你先将陶罐放下,起来吧。” 这也是个软性子,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薄荷连忙将陶罐往地上一放,摊着两只手,痛得泪水涟涟。 她两只手手心都被烫出了一片水泡,通红通红的,当真是惨不忍睹,却还是哽咽着道:“谢……谢谢九姑娘……” “你怎的都不知反抗?”云娇皱眉:“好歹你也是大婢女,怎能任由一个二等婢女欺凌成这般?” 真是恨铁不成钢。 薄荷讷讷道:“她说……她资历比我老,是姨娘叫她来训导我。” 她才来府中不得几天,连自称“奴婢”都不曾记得住。 “是我姨娘叫你这般做的?”云娇侧目瞧着莎草,面上波澜不惊。 “不……不曾。”莎草哆哆嗦嗦的道。 “那你为何假冒我姨娘之名,这般对待薄荷?”云娇又淡淡的问。 莎草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还不跪下!”蒹葭厉喝一声。 莎草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哭道:“九姑娘,奴婢做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你这样的婢女,翩跹馆是不会留的,你是自个儿走,还是我叫人来将你带去给人牙子处置,两条路随你选。” 云娇心中知晓莎草为何会这般做。 她与姨娘才方从莱州回来之时,莎草便抢着去告状,想要邀功,她也晓得她所图,不过是个大婢女。 可姨娘身边断然不能让她这等有心机之人做大婢女,说不准她便是下一个苏袅袅。 再说云娇也瞧不惯她当面义气背后告状,说什的也不会叫她贴身伺候姨娘的。 如今,她嫉妒薄荷便做出这般事来,此等人,她断然是不会留她的。 “姑娘,奴婢求你了……”莎草连连磕头。 第101章 是个明白人 () “午时之前,你若是还不离开,休要怪我不客气,蒹葭,你去取些烫伤药给薄荷。” 云娇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前院。 即刻便进了钱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这刻儿也听说了后头的事情,不过也不曾当回事。 云娇听她言语间,倒是不太在意这桩事。 也是,除了父亲,她倒不曾见姨娘在意过谁,更别提几个不起眼的婢女。 “姨娘,这个薄荷不堪大用,以后大婢女是做不了了,便留在院子里做个三等的洒扫吧。”云娇开口道。 “都随你,你怎么安排怎么好。”钱姨娘不管这些,娇儿如何说她便如何做就是了,有人伺候便可。 “姑娘,那姨娘身边便缺了一个大婢女,姑娘可有好的人选?”曲嬷嬷问道。 云娇沉吟了一番,开口道:“姨娘,曲嬷嬷,你们觉得莳萝如何?” “莳萝,该是个好的吧?”钱姨娘一向不太注意这些婢女,瞧了瞧一旁的曲嬷嬷。 “莳萝是个稳妥的,我也属意于她。”曲嬷嬷正有此意。 在院子里,钱姨娘根本就不管事,原先云娇不曾回来那些年,院中几乎都是她在管着。 如今云娇回来了,这些事原本不需要她操心,可她多年早已养成了习惯,平日里总爱悄悄打量那些婢女的所作所为,这院子里也就一个莳萝,还算可以一用。 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眼睛尖的很,也晓得莳萝是个好的。 云娇点头:“那便将莳萝提为大婢女,薄荷去洒扫。” 此事便这边定下了。 不出片刻,后头便传来了消息,说莎草自个儿收了东西,也不打招呼便走了。 云娇也懒得再管,走了便好。 因着在家中,每日都要起早去给祖母问安,是以吃了中饭之后在院中闲转了几圈,云娇便觉得乏的很,由蒹葭伺候着上了床打算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大刻,便听到外头传来声音。 “是谷莠子叫我来找你家九姑娘的,听说你家九姑娘找我有事?” 外头这妇人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明明只是闲话家常,可声音却大得如同起了争执一般。 “陈家嫂子,你小点声。”蒹葭连忙小声道:“我家姑娘正在小憩,不如我领你到后头吃杯茶,等一等再来?” “吃什的茶。”陈家嫂子极为好说话,果然声音稍低了一些:“我便坐在这门槛上,等你家姑娘醒来。” “陈家嫂子,你快些起身,这门槛上脏的很。”蒹葭有些急了。 “脏什的。”陈家嫂子不以为意:“我家狗子,哪天子不是光着***坐在门槛上,也不见他有多脏。” 蒹葭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陪着笑脸。 过了片刻又听蒹葭问道:“陈家嫂子,你这个孩子多大了?” “那个大五岁了,叫狗子。”陈家嫂子说道:“这个小的,过了年就两岁了,叫狗剩子,我们乡下都这么取名字,贱名好养活。” 不知不觉,她说话又恢复了方才的动静。 蒹葭点了点头,又有些无语,怎的这陈画竹两个儿子便跟狗杠上了? 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娘子到我们这处来,那个狗……狗子呢?由谁照应?” “狗子,在隔壁大妈家呢。”陈家娘子道:“那孩儿淘的很,不能带他来,否则要将这院子闹个底朝天,再说我个人带俩孩子出来,我也照应不过来,你没得孩子不晓得,这个小的这刻睡着了,等刻儿醒来也不消停。” “没事的,我们可以帮着照应。”蒹葭笑了笑。 这陈家嫂子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之人,就是不知真听了那番事,会是何等样的反应?她能同意让木槿进门吗? 云娇是被吵醒的,浑身都没有力气,睡的不太舒坦。 躺了片刻,又起身将身上收拾了一番,才开口道:“蒹葭,将陈家嫂子请进来。” “来了,姑娘可起身了?”蒹葭不放心的问道。 “都妥了。”云娇应了一声。 门便被推开了。 蒹葭领着陈家嫂子走了进来。 “姑娘,这便是陈画师家的娘子,和她的小儿子。”蒹葭说着,侧身看着陈家嫂子:“这便是我们家九姑娘。” “陈家嫂子,请坐。”云娇朝着她笑了笑,抬了抬手。 陈画竹这个娘子,怀里抱着酣睡的小儿子,她生的五大三粗,长的四高六胖的,但却并不丑。 细看下来,她五官还真是生的不错,若是能瘦下来,定也是中上之姿。 那陈家嫂子只是盯着云娇,左一瞧右一瞧,竟不说话。 云娇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轻咳了一声。 “陈家嫂子?”蒹葭在一旁唤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个姑娘怎的生得这么俊俏?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我长这么大,还从来不曾望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看得呆住了,姑娘别笑话我。” “陈家嫂子过奖了。”云娇又是一笑。 “叫什的陈家嫂子,我本姓蒋,姑娘叫我蒋氏就行了。”蒋氏大大咧咧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晓得,姑娘找我来有何事?” 云娇抿了抿唇道:“蒋大嫂一人照应两个孩子,定然极为辛苦吧?” “是辛苦,可又能怎样,自个儿生的,总不能丢掉。”蒋氏瞧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眉眼里都是笑意。 看得出来,她对眼下的生活颇为满意。 “那……不知娘子有没有动过给陈画师再取一房,帮着照顾孩儿们的心思?”云娇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左兜右转的,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点,倒还不如直道其详。 “再娶什的,我当家的养我娘仨都够呛,姑娘为何这般问?”蒋氏有些奇怪,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又在外头招惹了谁?可是姑娘院子里头的人?” 云娇与蒹葭对视了一眼,这蒋氏竟是个明白人。 “蒋大嫂何出此言?”蒹葭笑着问道。 “我自个家里的人,我心里还没数吗。”蒋氏摇了摇头:“他就不是个什的好东西,我来到帝京,便是为了看着他别在外头闯祸,这地方遍地都是大官人,别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姑娘,你便与我说吧,那畜生又做了什的见不得人的事,我回去收拾他!” 云娇瞧着蒹葭,微微颔首。 蒹葭会意,点了点头,便开口一五一十的将陈画竹对木槿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第102回 非休了她不可 () 蒋氏听完蒹葭所诉,登时眼睛瞪得滚圆,气呼呼的道:“这个断头杀千刀的,怎能做这种缺德事,九姑娘,那姑娘现在何处?叫她来让我见一见。” “蒋大嫂见她的意思是?”云娇站起身来,往她跟前走了两步。 “我自然是要与人家姑娘赔礼,九姑娘怎的不早叫人去同我说,我晓得了要是不收拾他,你往后就别叫我个人!”蒋氏说着气愤的拍了拍桌子。 “蒹葭,去叫木槿来。”云娇在蒋氏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蒹葭欲言又止。 万一这个蒋氏是在装模作样,将木槿叫出来羞辱一番,那该如何是好? 木槿可是动过寻死的念头,万万激不得的。 再说,蒋氏乃是陈画竹的结发之妻,说的虽好听,谁晓得她心里是怎生怎么想的? “你去吧。”云娇朝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 蒹葭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点头去了,她到底还是信她们家姑娘的。 “九姑娘,往后你就帮我看着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他若是再敢胡来,我回去将他屎都打的流在裤子里头。”蒋氏朝着云娇道。 云娇也不嫌弃她说话粗鲁,只是笑着点头应了,这蒋氏也不知是不是本性如此,好真是有几分可爱。 不过,陈画竹能娶到这般的媳妇,也是他的福气。 不大会儿工夫,蒹葭便挑开帘子,将身后的木槿让了进来,这才也跟着走了进来。 “原便是这位妹妹?”蒋氏抱着孩子,不方便起身,连连对着木槿着手:“来,快来,叫我瞧瞧。” 木槿哪敢? 只是瞧着云娇。 云娇对着她微微点头。 木槿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头深深的垂着,拘束的手足无措。 “这姑娘多好,腰条细,脸也白。”蒋氏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惋惜:“可惜了,白白便宜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了。” 木槿顿时有些站不住了,无措的看向云娇。 云娇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蒋氏又道:“妹妹,之前委屈你了,那是我不晓得那畜生在外头做的孽,往后有姐姐在,必不会叫你挨他欺负了去。” 木槿也不知为何,便忍不住心中委屈,泣不成声。 蒋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红了:“妹妹你莫要哭,往后我定然替你撑腰,我平日里最恨的便是好色之徒,可偏偏嫁了一个这样的货色,我也没得法子,便替他与你告个罪。” 她说着便抱着孩子,要起身对着木槿行礼。 木槿慌忙抬手拒绝。 云娇也拉着她:“蒋嫂子不必这般说,那些皆是他的错,同你不搭尬的。” “其实,我原先是有个妹妹的,也是遇上了好色之徒,我那苦命的妹妹便这样没了……”蒋氏说着,便流下泪来:“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好色之徒,怪我不曾管好他! 但我既然晓得了这般事,定然会妥善安置,绝不委屈了你!” 木槿垂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蒋氏越想越是生气,心中烦躁的有些坐不住了:“九姑娘,那畜生现在何处?你们带我去瞧瞧他,成日里不着家,我当他多忙呢,在外头做这种缺德事!” 说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蒋嫂子,那木槿这处……”云娇也跟着站了起来。 蒋氏虽说义愤填膺,但到底不曾给个说法,云娇自然是想要她明确的表个态。 “九姑娘,你放心,我定然叫他风风光光的将木槿姑娘迎进门!”蒋氏说的极为笃定。 云娇点头:“有蒋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九姑娘派个人带我去寻他吧!”蒋氏还是急着要去找陈画竹算账。 “我左右无事,便陪你走一遭吧。”云娇笑了笑走到她身侧。 “这……还要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多过意不去。”蒋氏有些不好意思。 “不碍事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瞧着她怀里的孩子:“蒋嫂子抱了半晌,挺吃力的吧?不然,我叫个婢女替你抱着吧?” “不用了,不用了。”蒋氏连声拒绝:“我抱惯了,不累的,再说这孩子,若是这会换人,他定然会醒,没睡好便会又哭又闹的。” 云娇也不坚持,点点头带着她一道出了院子。 一行人直奔陈画竹所在的客院。 陈画竹正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头放着几个小菜,一壶烫热了的小酒,手中捧着一本册子,瞧着册子喝着酒,真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他已经喝了个微醺,有人进了院子也不曾察觉。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站在了不远处。 蒋氏则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一瞧他手中拿着的册子上画的不堪入目的图像,当时伸手夺过辟手砸在他脸上。 “个死不要脸皮的,你好意思,青天白日的坐在太阳底下看这种东西!” 那册子落在地上,便有几页散落开来,木槿一瞧,几乎昏厥过去,那便是陈画竹给她画的春宫图。 云娇忙撇开眼。 陈画竹抬眼看到蒋氏,先是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你这个婆娘怎的到这来了?” “别说废话!给我把地上这些东西捡起来,别污了别人的眼睛!”蒋氏中气十足,声音极大。 “好,我捡。”陈画竹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慌忙弯腰,将那册子捡了起来。 “拿火给我烧了!”蒋氏高声命令。 陈画竹不敢不听,进屋去将火炉端了出来,有些肉痛的将那本册子投进了火炉之中。 木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怀中掏出陈画竹给她的那本春宫图,也丢了进去。 陈画竹见了蒋氏,如同猫见了老鼠一般,战战兢兢目不斜视,竟不曾察觉云娇几人。 此刻见了木槿,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你怎的……” “你什的你!”蒋氏将怀中的孩儿往他怀里一放,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他脸上:“老娘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成日里累死累活的,是叫你在外头赚钱养家。 你倒好,跑出来糟蹋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臭婆娘,当着这许多的人,你敢打我!”陈画竹虽然心虚,但也有些恼怒。 这个婆娘,在家里凶悍也就罢了,在外头也不给他留半脸面,若不是怕那两个做杀猪匠的小舅子,他非休了她不可。 第103回 打他 () “我打你怎了!”蒋氏更加恼怒,扑上去照着他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两爪子:“我还挠你呢!” 陈画竹痛呼了一声,想伸手去捂着脸,可两只手抱着孩子腾不出,只能哭天喊地:“我的脸,你这个臭婆娘也太黑心了,你这是要将我挠死!” “你做那种缺德事,还要什的脸,死了才干净呢!”蒋氏破口大骂:“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还有脸胁迫人家,你这张脸,便是挠烂了也不解气,你要是个要脸的,河里头有水,岸上有绳,你就死好了!” 陈画竹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辩驳。 况且,他也晓得自家这个婆娘,当着外人的面就是个人来疯,他越是犟嘴,怕是被打的越惨。 只能憋着嘴,歪着腰,一言不发的抱着孩子。 “说话!哑巴了?”蒋氏瞧着他是越瞧越生气:“真不晓得我爹当初是瞎了哪只眼,叫我嫁给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说吧,这事打算如何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陈画竹脸上挂着几道血痕,一脸的晦气,如同斗败的公鸡,这一时半会还能如何说? 也不知该如何回她,干脆继续闭口不言。 “说!”蒋氏怒吼了一声。 狗剩子从睡梦之中惊醒,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陈画竹吓得抖了抖,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道:“娘子如何安排,我便如何做。” “我要你娶了木槿姑娘。”蒋氏两手叉着腰,指了指一旁的木槿。 尽管心中心疼哭闹的儿子,但还是不曾伸手接过。 姓陈的便是过得太快活了,才做那些乌糟事,该叫他晓得晓得带孩子的苦楚! 别当她一天在家带孩子都是等着吃现成的! “是是是。”陈画竹连连点头,他正求之不得呢。 “你当这是好事?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蒋氏越发恼怒:“我告诉你姓陈的,木槿进了我家的门,便如同我的亲妹妹一样! 下回,再有这样事情,我便叫我两个弟弟来,先将你疝了,再送到官家跟前去当差!” 听这婆娘竟然说要送他去做太监,陈画竹面色难看至极,却又不敢顶嘴,几乎气的心肝都疼了。 “还有,别以为一顶小轿便能将人抬进去,你给我三媒六聘,将木槿妹妹娶回去,我要她与我平起平坐!”蒋氏又继续道。 云娇一怔,这蒋氏若是发自内心的这般想,那她待人真是真心实意,着实是个好人。 “平……平妻?”陈画竹愣了一下,原以为只是取个妾,这个婆娘竟然叫他娶平妻,她这是魔怔了?还是叫人灌了什么**汤子了? “怎了?你不肯?”蒋氏往前走了一步,侧头瞧着他。 “肯的,我自然是肯的,一切都听娘子安排!”陈画竹慌忙道。 “木槿妹妹,你来!”蒋氏朝着木槿招手。 木槿走了过去。 “打他,出出气!”蒋氏指着陈画竹:“别客气!” 木槿咬着牙,看着这个毁了她终身的男人,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半晌也抬不起来。 陈画竹怕蒋氏,却不怕疼,抬起眼警告的瞧了她一眼。 木槿顿时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往,想起他曾经无数次这般用眼神警告过她,心中恨意瞬间被激起,抬起手重重地对着他的脸扇了下去。 “啪” 一生脆响,仿佛她心底最后的那根弦崩断了。 她蹲下身来,抱着自己的头,嚎啕大哭。 云娇与蒹葭看的一脸的不忍心,但也只是看着。 木槿太需要宣泄了,哭出来,心中会好受许多的。 蒋氏蹲下身来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哭了多久,木槿终于擦干泪水,抬起头来。 “木槿妹妹,你可还有旁的要求?”蒋氏问道。 “有。”木槿抬起头,坚毅的看着陈画竹:“我要他去春分那处,将那晚的画像要回来。” 陈画竹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画像? “可曾听到木槿妹妹的话?”蒋氏踢了他一脚:“去不去要!” “去,去,我去!”陈画竹哪敢说个不字。 从客院出来之后,云娇神色轻松了些。 木槿的事情,能有这般结局,也算是稳妥了,如今也不得比这更好的法子。 “姑娘,真是不曾想到蒋氏一介妇女,竟有这般胸怀,我想到她将陈画竹挠成那副德行,心中便觉得爽快的紧!”蒹葭笑得开怀。 这些时日以来,木槿表面上与平常一般无二,实则姑娘那处不忙之时,她时常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蒹葭瞧着心中也不好受,憋着一股气,今朝总算是出了气。 “我也不曾想到她会这般做。”云娇笑了笑,瞧向木槿:“往后,她待你好,你也待她好些,和和睦睦的将日子过下去,我也放心些。” 木槿点点头:“姑娘,我晓得的。” “不过,你也要留几分心眼。”云娇道:“就是不知这蒋氏到底是胸怀宽阔,还是大智若愚,亦或是早有打算。” “姑娘此话怎讲?”蒹葭有些不解。 她瞧着那蒋氏是个爽快人,不像是个有心机的。 云娇顿了顿:“我也不是说她便是那种人,我只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若是今朝不肯让木槿进门,我也不觉意外,毕竟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仅许了木槿进门,还许下了平妻之位,又替木槿出了气,这些瞧起来样样都是为了木槿好,可何尝不也是护住了陈画竹?” 蒹葭脑筋转不过弯来:“她不是将陈画竹的脸都挠花了吗,又如何护着他了?” “她若是坚决不让木槿进门,我们自然与她闹的鱼死网破,陈画竹用强,罪无可恕自然是死路一条。 她如今宽宏大量,对木槿以礼相待,我们自然不会再闹下去,如此,两厢都好,陈画竹也便是什么都保住了,只是家中多了一个平妻而已。” 云娇耐心的解释。 蒹葭一脸惊讶:“这里头还有这许多弯弯绕,姑娘是如何想到的? 不过我瞧上的蒋氏不像是有心机的人。” “我瞧着也是。”云娇替木槿理了理衣襟:“慢慢相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的。” “我记住了,姑娘。”木槿哽咽的点头:“只是我走了,蒹葭又小,姑娘跟前便缺了人伺候了。” 云娇瞧着蒹葭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蒹葭好歹也当了五年的大婢女,早便能独当一面了,你可别小瞧了她。” 第104回 胖了些 () 三人边说边行,沿路回了翩跹馆。 云娇在路上便想好了,回来要只会姨娘一声,是以进了院子也不曾回自个儿房中,而是直接去了钱姨娘房中。 钱姨娘与曲嬷嬷、李嬷嬷正在里头边纳鞋底,边闲谈着家常。 云娇一来就笑嘻嘻的倚在钱姨娘身旁。 钱姨娘见她不像平日里沉静,反倒笑得欢实,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这是有什的好事了,将你笑成这般?” “还真是有一桩好事。”云娇瞧着木槿:“姨娘你猜,这好事落在谁的头上?” 木槿不由得红了脸。 钱姨娘瞧瞧蒹葭,又瞧瞧木槿,有些疑惑的道:“难不成是这两个丫头有什的好事?” “姨娘,我可没得好事。”蒹葭笑嘻嘻的道:“要说有好事,那也是木槿。” 说着便将木槿往前推了一步。 木槿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回过身去推她:“蒹葭,你给我闭嘴!” 她快要羞的无地自容了。 “到底是什的事?”曲嬷嬷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李嬷嬷到底年岁大了,姜还是老的辣,她一眼就瞧出木槿的脸色不对。 “怕是木槿这丫头,有什的好事了吧?”她笑着开口。 木槿停住手,见李嬷嬷也开口了,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只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嬷嬷还真猜对了,好事便落在我们木槿头上,我们木槿要成亲了。”云娇笑道。 “成亲?”钱姨娘有些纳闷:“这丫头好文章都放在肚子里头,怎的从来不曾听她提过?是谁家的儿郎?何时定下的亲事?” “这个人,姨娘你也认识。”云娇又笑。 “是谁?”钱姨娘这回也好奇了。 “是府里的画师陈画竹!”蒹葭抢着道。 木槿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蒹葭痛呼一声:“你掐我做什的,我说的实话!” “叫你多嘴。”木槿小声嘀咕。 “我还不是替你说的。”蒹葭好不委屈。 “陈画竹?”钱姨娘眉头微蹙,停下手中的活计,与曲嬷嬷、李嬷嬷相互瞧了一眼,开口道:“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听闻膝下已有两子?” “是。”木槿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说。 李嬷嬷摇头,瞧着钱姨娘叹了口气。 曲嬷嬷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钱姨娘想了想道:“木槿,按说我不该管你的婚事。 但你跟着娇儿五年了,不得功劳也有苦劳,我若是做你娘亲也是绰绰有余,这话可错?” “姨娘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当。”木槿忙垂头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哀伤:“今朝我便倚老卖老,说你两句。 这与人做妾的日子,可不好捱。 你瞧了我这么些年你还不晓得其中的难处吗?我在这后院之中处处要看人脸色,每行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成亲是终身大事,你可要慎重考虑。” “是啊。”李嬷嬷附和道:“姨娘的四个姊夫虽说不得我们老爷出息,可姨娘的四个姊姊都是当家主母,虽说不得锦衣玉食,但日子过得比姨娘舒服自在多了。” “是。”木槿行礼:“奴婢晓得姨娘和嬷嬷是为了奴婢好。” “姨娘,你莫要担忧,陈画师的夫人蒋氏点了头,说要迎木槿回去做平妻呢。”云娇笑着解释了一句。 “平妻?”钱姨娘愣了一下道:“也好,起码与正妻平起平坐,不至叫人欺负了去。” 当初,她娘也是这般提出的,可宰相府不肯让她与连燕茹平分秋色,最终她只能做了个姨娘。 她想起过往,不由得有些伤感。 云娇即刻便察觉了,忙岔开话头道:“姨娘,你可曾想好了,要送什的与木槿做个嫁妆?” “你跟前的人,你定吧。”钱姨娘有些兴致缺缺的。 云娇忙扯了扯身旁曲嬷嬷的袖子。 曲嬷嬷会意,笑问道:“我倒有些稀奇了,木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怎的就遇陈画师结下了这等缘分?” “这……”木槿是个老实的,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嬷嬷。”云娇拉着她道:“你这般问,木槿是女儿家,如何好意思回你? 不过我听闻陈画师平时待人亲和,不得丝毫架子,同各府下人们相处的都挺好,想是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熟了,便有了些情分。” “说的也是。”曲嬷嬷又问她:“那姑娘可想好了给木槿陪点什的?”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便陪上宝翠楼的一副头面吧,另外再陪些银两,好给她日后傍身。” “这个好。”蒹葭笑着拍手,推了推木槿:“你瞧姑娘替你考虑的多周到!” 木槿只是垂头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的了。 “往后头,三媒六聘不用我们操心,那是男方的事。 我们只要等着陈画师那头送日子,到时提前将木槿放回去准备嫁妆。”云娇想了想又接着道。 送日子是男方家中去找算命先生,合了女方的生辰八字,选出一个黄道吉日,便是成亲的日子。 用红纸左右写上男女双方生辰以及属相,中间书和合二字,男方将此书送至女方府中,曰之送日子。 这是成亲固有的流程之一,决计不可忽略,不送日子便是男方瞧不起姑娘家,这姑娘是要叫人嘲笑一世的。 李嬷嬷听着她们闲聊,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木槿,这一瞧她便皱起了眉头:“木槿这些日子,好似胖了些?” 她这般一说,众人都瞧着木槿,曲嬷嬷也点头:“还真是,腰腹处似乎有了些肉。” 钱姨娘倒是什的也没看出来,她平日里便不大注意婢女,胖了些瘦了些的她自然瞧不出来。 “怕是长身子,吃的多吧?”她随意的道。 “是。”木槿点了点头。 也垂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部,神色郁郁,这些日子,衣裳都有些紧了。 “要我说,你该少吃些,否则到时嫁衣都要穿不上了!”蒹葭打趣道。 “蒹葭,你今朝话真多,瞧我不扯了你的嘴!”木槿抬手去捏她脸。 屋里笑闹成一团。 在钱姨娘房中用了晚饭,云娇这才带着蒹葭与木槿一道回了房。 蒹葭打水去了。 木槿忽然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姑娘,你可会把脉?” “把脉?”云娇怔了一下:“我又不是郎中,如何会把脉?再说你要把脉做什的?” 木槿欲言又止。 云娇聪颖,即刻便想到了:“你不会是……” 第105回 简单的人家 () 方才,李嬷嬷她们说起木槿胖了,云娇便想到了,木槿莫不是双了身子? 可又一想,木槿这些日子瞧着挺好,也不曾见她呕吐不适,怕确实是吃多了养胖了吧? 此刻,瞧着木槿神色,她岂有猜不出之理? 顿了片刻,她才开口问道:“那你月事……可曾来?” “我月事一向不准,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木槿快要哭出来了:“若是真的,要叫我爹娘晓得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越想越慌,为了她家的脸面,为了哥嫂,她爹娘一定会这般做的。 “你先别急,也不见得便是。”云娇想了想道:“明日里,你与我去淑珍姊姊那处瞧瞧,她幼时不是学过几手吗?” 木槿点头,恰逢蒹葭打水回来了,她心事重重的与蒹葭一道伺候云娇歇下了。 云娇所说的淑珍便是韩淑珍。 她是把府隔壁韩府上最小的嫡女,年十一,比云娇年长一岁。 他父亲韩郁成与把言欢是同科进士,年纪却比把言欢大了七八岁,两家宅子又紧邻着,便也算熟识。 韩郁成没得把言欢那般好的命,得了官家的亲眼,又被宰相相中,从此平步青云。 他仕途不顺,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的中散大夫,官定然是不大的,但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只能这般不咸不淡的熬着,在帝京算是个小门小户吧。 韩家人口也简单,一家之主韩郁成只得一妻一妾,三女一子。 三女皆是正妻所出,长女、次女皆已出嫁,只余小女仍在膝下,便是与云娇极为要好的韩淑珍。 韩家唯一的儿子是小妾所生,叫做韩元奎,也已娶妻,育有一女。 云娇进了韩淑珍的院子,便见她正在院中,手中拿着拨浪鼓,来回逗着小侄女。 她嫂子在一旁站着,瞧着她们逗趣,满面笑容。 云娇笑着行了过去,心中感慨,韩淑珍的哥哥虽是庶出,可这庶出的哥嫂对她犹如亲妹一般,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淑珍姊姊。”云娇唤了一声,又对着她嫂子朱氏客气的一福:“见过嫂子。” 朱氏乍然见她,露出惊喜神色:“珍儿,是云娇来了。” 云娇笑着朝她点头。 这朱氏父亲是个四品官,是韩郁成的顶头上司,她又是嫡女,按说是瞧不上韩家这个庶出子的。 不管怎说,她生的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端庄大方,且肌肤胜雪。 可惜便可惜在她下巴上生了一块胎记。 这块胎记有小儿巴掌那般大小,通体乌黑,上头长了一层绒毛,便如同一块猪皮一般长在下巴上,揭不下来。 这般一来,她哪怕是个仙女下凡,那些大户人家也不得几个肯要的,毕竟那胎记太显眼,拿不出手。 而朱家,也怕姑娘嫁出去受苦,干脆便选了韩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她爹在上头震慑着,想来韩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般选果然对了,韩家人口简单,韩元奎生的俊朗,待她也不错,成亲快五年了,到如今也不曾纳妾,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小九,我听闻你前几日便回来了,怎的不来寻我?”韩淑珍一见云娇来了,忙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身后的婢女,笑嘻嘻的上前拉着她。 韩淑珍生的娇俏,一双丹凤眼,极具神韵,她虽名中带淑,却一点也不娴淑,活泼开朗,为人单纯,毫无心机。 云娇一直觉着,也只有韩家这般简单的人家,才能养出韩淑珍这般的孩子。 “我这不是来了吗?”她笑了笑,俯身瞧着跟前的小女孩:“清儿,可还认得我?” 那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云娇姑姑。” “真乖。”云娇揉了揉她的发丝:“姑姑给你拿果子吃。” 蒹葭上前,拿出手中油纸包着的糖果,这是云娇来时特意吩咐给清儿带的。 清儿顿时欢欣不已。 “清儿可曾谢过姑姑?”朱氏在旁笑道。 “谢过姑姑!”清儿见有得吃,道谢的话儿又费力气,她自然说的流流下水。 “这孩子。”朱氏笑着将她抱起:“珍儿,云娇来了,你同她耍一刻儿,我便先带着清儿回院子去了。” “嫂子慢些走,过刻儿我去寻你。”韩淑珍应下了。 她一把拉过云娇,在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了下来:“说罢,你寻我也什的事?” 云娇笑:“怎的,我不得事还不能来寻你耍子了?” “切!”韩淑珍撇撇唇:“我还不晓得你,你有心事还是不得心事,我一眼便能瞧出来。” “好吧,我晓得你厉害。”云娇凑到她跟前小声问道:“我问你,你幼时不是学过几手医术吗?如今可还会诊脉?” “诊脉?”韩淑珍皱了皱眉头:“我除了平日里闲着无事给自己诊着玩玩,也不曾给旁人诊过脉,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娇瞧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你上回不是说有几个新式的花样子吗?叫双儿带我家蒹葭去取吧?” 韩淑珍会意,朝着双儿道:“你去吧,我与小九说会话。” 瞧着蒹葭跟着双儿去了,云娇这才朝着韩淑珍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韩淑珍贴了过去。 云娇小声的问了一句。 韩淑珍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云娇:“你……你不会是……” “要死了!”云娇佯怒,打了她一下:“是我家木槿。” 韩淑珍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忽然又反应过来,高声道:“木槿,木槿也不行,她不是还不曾许人家……唔唔……” 云娇捂住她的唇:“你小声些,是不是要叫所有人都听去!” 韩淑珍挣脱她手,自个儿捂住了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晓得自己失态了。 “她……”她瞧了瞧木槿,欲言又止:“怎会这般?” “她也是不情愿,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与你细说,你先同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诊出来?”云娇有些焦灼的问。 若是她也诊不出来,那便麻烦了,眼下情形断然不能去找外头的郎中的,说不上将自己的名声都赔进去。 “我姑且试试吧。”韩淑珍不大有底气:“我先说,若是月份太浅,我大概是诊不准的。” “你快些吧。”云娇催促着蒹葭坐下来,拉出她的左手。 如今,也不得旁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叫韩淑珍先瞧上一瞧。 第106回 好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 韩淑珍像模像样的将两根手指头搭在木槿的脉门上。 尔后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云娇与木槿二人皆是一般紧张,眼巴巴的瞧着她。 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缓缓松开手。 “怎样?”云娇迫不及待的问。 韩淑珍吞了口口水,看向木槿,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你这,都快三个月了,我一个半吊子都能诊出来,你怎的自个儿当真一点都不晓得?” 木槿闻言脸色一白,腿都吓得软了,只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的,若不是还坐在凳子上,怕是早已栽倒在地了。 她吓得快要窒息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怎会?”云娇有些怀疑:“你诊的准吗?” “若是个把月,我还不大有把握。”韩淑珍一脸不服:“这绝对有两个月朝外了,你若是不信我,便到外头去找个大夫来瞧瞧,看我诊的准不准!” 云娇如同瞧傻瓜一般瞧着她:“若是能找大夫,我还用来找你?” “也是。”韩淑珍讪讪的挠了挠头。 “可……”云娇瞧向木槿:“我瞧着她这些日子除了胖了些,也不得旁的异常,若是双了身子,怎不见她呕吐反胃?” “也不是个个人双了身子都尽是一般反应的。”韩淑珍煞有介事的道:“各人各样,我嫂子当初怀了清儿,也到四个月才晓得的呢,她那时便是能吃能喝,行走如风,到生半口都不曾呕过。” 云娇点头,这般说也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她瞧着木槿叹了口气,心中忧思重重,看样子须得尽快叫陈画竹将木槿迎进门,到时孩儿诞生也好对外头说是不小心早产了。 “你婆奶奶那头,你都安排好了?”韩淑珍关切的瞧着她。 说起外祖母,云娇神色有几分黯然:“人都走了,还有什的好安排的? 烧七我是不得去了,留了个婢女在那处,该使得银钱使便是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人人都有这一关,左右你婆奶奶年纪也大了。”韩淑珍拉着她的手安慰她。 云娇点头笑了笑:“婆奶奶身子一直不好,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对了,你娘身子如何了?” “我娘还那样。”韩淑珍见不得她感伤,拉着她道:“不然,我带你去瞧瞧我娘?” 韩淑珍的母亲,前年有一日,忽然右半边身子便不能动了,也不觉疼痛,只是瘫痪在床,久卧不能转动。 这些年也瞧了不少大夫,可一个都不得用,只能这般在床上躺着,等人伺候。 “好,我也许久不曾去瞧她老人家了。”云娇起身应下了。 蒹葭与双儿也恰好拿着花样子转圜回来。 几人便一道出了院门。 路过小园子之时,云娇瞧见韩淑珍的哥哥韩元奎正在园中亭内,架着炉子煮酒,与一少年相对而坐,两人瞧着像是相谈甚欢。 若只有韩元奎一人,云娇倒也不介意去打声招呼,韩元奎是淑珍的哥哥,便与她哥哥一般,也不算什么外人。 只是,这处还有一生人,她一向不喜与生人打交道,便不想惊动他们,打算悄默声的走过去。 韩淑珍却远远的朝着他们招手:“哥哥!” 韩元奎扭头瞧见她们,笑着招手道:“小妹,云娇,过来。” “我们去瞧瞧。”韩淑珍欢快的跑了过去。 云娇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韩家哥哥。”云娇朝韩元奎一福。 “多日不见,云娇妹妹还是这般文静娴雅。”韩元奎笑看着她:“你什的时候回来的?” “回来已有几日了。”云娇含笑回道。 “你哥哥可回来过年?”韩元奎又问道。 “回的。”云娇点了点头,目不斜视。 “当真?”韩元奎好不欢喜,拉起那少年道:“这回,你来的可是时候,九霄没几日便回来了。” “哥哥,他是谁?”韩淑珍好奇的打量着那少年。 云娇也瞧了一眼,不由得有些怔住了,好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生的发如墨,面如玉,端的是仪表堂堂,身姿如松,一身白色长袍,行动间带着一股书生的文雅秀气。 “我从前与你提过他的。”韩元奎笑道:“这便是原先在老家,与咱们家比邻而居的茹副尉家的独子茹玉。” 云娇了然,副尉,该是振威副尉一类的职位,算是正六品的武散官,上不得台面。 “这是我妹妹。”韩元奎笑着朝茹玉道。 茹玉朝着韩淑珍就是一礼:“见过韩姑娘。” 韩淑珍掩着唇吃吃发笑。 韩元奎又瞧着云娇道:“这位便是把大人家的九姑娘把云娇,九霄嫡亲的妹妹。” “见过把姑娘。”茹玉也朝着云娇施了一礼。 云娇忙回了一礼。 “云娇,你家父亲声名在外,茹玉是慕名而来,想与你父亲做个学生。 我原想着叫我父亲去同你父亲说一声,可我父亲死活不肯,你看这……”韩元奎欲言又止。 他对自己的这个父亲也是颇为无奈,父亲自个儿没得什么本事,又死不肯低头求人,性子死板的很。 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还在五品官上打转,搞得他这个儿子,也不得什的大出息。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垂头道:“韩家哥哥,云娇在家中人微言轻。” 父亲那些事,她是一概不问的,轮不到她管。 茹玉听她拒绝,便扫了一眼,才注意到云娇的容貌。 这姑娘穿着一身素静的水墨蓝,并不起眼,但仔细瞧着便觉得淡雅大方,五官也生得精致,玉琢冰雕的,眉眼低顺,扎着个双丫髻,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也不得那意思……”韩元奎打了个哈哈:“我是说,到时等你哥哥回来,我再请你哥哥帮忙说一声。” 他原想着,若是云娇能说的通,便不要朝把云庭开口了,免得又欠下一个人情。 “哥哥开口,父亲自然会应。”云娇察觉到茹玉打量的目光,有些不自在:“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去瞧瞧孙姨母了。” 韩淑珍的母亲便姓孙。 “去吧。”韩元奎摆了摆手。 行得远了,韩淑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的?”云娇不解。 “你晓得那茹玉是谁?”韩淑珍笑着问她。 “你哥哥不是说了吗?是你家从前的邻居。”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我晓得是邻居,你不晓得我哥哥从前是如何说的。”韩淑珍笑得更欢:“这位茹副尉,在军中可是极为出名的。” 第107回 露馅了 () “怎么个出名法?”云娇不解。 六品武将,能有多大的名气?若真是骁勇善战,早便立下赫赫战功,又怎会还是六品? “他不是能征善战出名,而是长得好看出名。”韩淑珍说着又是一阵笑。 “怎么说?”云娇还真是从未听闻此事。 “听说这位茹副尉,生的俊美非凡,面冠如玉,一出征与敌军交战,便被人嘲笑,说我大渊朝无人,找了个小白脸子来征战。”韩淑珍解释道。 “这般?”云娇眉头蹙了蹙,方才瞧着茹玉那出色的样貌,他父母的容貌定然是不会差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处处不受待见,这些年官职一动不动的。”韩淑珍又笑道:“可见,长得好看也不见得便是好事。” “凡事皆有益弊。”云娇笑了笑。 “不过,我哥哥说,这个茹玉可不简单,说他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子,往后定然有大出息。”韩淑珍说的兴起,又接着道。 云娇也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哥哥便是举子,她也不觉得多稀罕。 从韩府回院,已是晌午。 云娇让谷莠子去将蒋氏请了来,同她商议木槿成亲之事。 原想着到在年根脚或是正月里选个黄道节日,可如今木槿双了身子,此事耽搁不得了。 蒋氏听闻此事,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瞧了瞧木槿,开口道:“九姑娘你就安心吧,我回去便央人去选日子,选个最近的日子,只是你也要快些将木槿姑娘放回去,好准备起来。” 云娇点头:“你放心吧,我下午便打发她回去。” 蒋氏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客院,找我家那不争气商议商议。” 云娇客气的将她送出院门。 用了午饭,因着木槿之事不曾定下来,她有些心神不宁的,也睡不着,便在院中闲转着,也顺便消消食。 思忖良久,云娇回身看着木槿,吩咐道:“蒹葭,你替我去回了母亲,便是木槿要回家嫁人,我要出门去给她备副头面。” 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继续瞧着木槿:“回头我让谷莠子送你回去,我会交代他与你父母兄嫂说清楚的,你不用怕。” “姑娘。”木槿红着眼睛:“头面我便不要了,有谷莠子送我回去便可。” “傻瓜。”云娇扶着她的肩:“你跟了我这几年,如今要嫁人了,我怎能叫你空手去?” “姑娘随便赏点便好。”木槿垂下头,忍不住流下眼泪:“往后,我便不能伺候姑娘了,姑娘一定要好好的,照应好自己。” 云娇抬手替她拭泪:“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便是今年不成亲,明年后年,总归是要成亲的,不是还在这帝京城中吗?往后若是想我了,便来瞧我。” “嗯。”木槿垂泪,连连点头。 云娇笑了笑道:“别哭了,你随我进来。” 说着便领了她进了房。 云娇从梳妆台的夹屉中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柳叶荷包,递给了木她,口中道:“这是二十两,姨娘将铺子都让出去了,如今我手头也不宽裕,只能给你这些,你别嫌少。” “姑娘不可!”木槿连忙推拒:“姑娘手头紧,我也不是不晓得,如今没了铺子便是没了进项,这些银子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拿着吧,你嫁做人妇,总要留些银子傍身,这是我给你的心意。”云娇劝道。 “可是姑娘你……”木槿抱着银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你总哭什么,成亲是欢喜事。”云娇叹了口气:“虽说你不情愿嫁与他,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成亲了便好好过日子,蒋氏该是个好的,你又有了孩儿,往后一家人便好好过吧。” 木槿点头应了。 云娇正欲再劝几句,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 “出什的事了?”她起身往外走。 蒹葭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姑娘,是蒋嫂子扯着陈画师来了。” 云娇连忙打帘子走了出去。 蒋氏一只手扯着陈画竹右边的耳朵,口中正喋喋不休的骂着。 陈画竹两只手护在耳朵边上,却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疼,疼,娘子你轻着点!” “这是怎了?”云娇忍不住问道。 这时,钱姨娘也出来了。 她吃罢午饭,打算眯会儿,才将将睡着,便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了。 “出什的事了?”她有些惊慌的问道。 “不得事。”云娇忙朝着蒋氏使眼色。 蒋氏会意,瞧着陈画竹,恨恨的道:“瞧在九姑娘的面上,今朝便饶了你!” 说着,才松开了手。 陈画竹狼狈的捂着耳朵,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钱姨娘吧?”蒋氏转头便是一脸笑,上下打量着钱姨娘。 把府真是大户人家,这姨娘瞧着有几分怯弱,可是容貌生的真是好看,生个九姑娘都这般大了,瞧着却比她还年轻。 “这位是?”钱姨娘乔向云娇。 “这个不争气的是我家男将。”蒋氏忙道。 大渊朝民间,常将夫君叫做“男将”,娘子叫做“女双”。 大抵的意思便是成亲之后,男子便是家里的顶梁柱,守护神。 而男子也只有娶了女子,才能成双入对,叫做“女双”。 钱姨娘点头,仍旧不解:“你这是……” 蒋氏笑道:“我家这不争气的,都要与木槿成亲了,也不知会我一声,这等大喜事,我自然要好生操办。” 钱姨娘瞧了瞧云娇,心中好不奇怪,不是说蒋氏点头了吗?怎得到如今还不知情? 云娇心中焦急,越是说下去,便越是露馅,上前道:“姨娘,你先去歇着吧,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钱姨娘虽说心中疑惑,但也晓得云娇做事有分寸,便点头回了房。 “蒋嫂子,进屋再说吧。”云娇招呼蒋氏。 “给我好好在这等着!”蒋氏瞪了一眼陈画竹,这才跟了上去。 进屋之后,云娇客气的道:“蒋嫂子请坐,这是出了何事?” 蒋氏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急急的喝了两口,才擦了把嘴道:“那个没用的东西,有本事种没本事收!” 云娇不解的瞧着她,有些听不懂。 “木槿不是叫他去跟那个谁把画要回来吗?”蒋氏解释道:“他说今朝去了,人家不肯给他,九姑娘,那些是什的人?” 云娇笑了笑:“春分和谷雨,是我二姊姊的贴身大婢女。” “再贴身,再大,那也是婢女,怎的这般霸道?”蒋氏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桌子。 第108回 背后指使之人 () “那她们是如何说的?”云娇问道。 “我家那没用的说,她们不光不想归还那画,还对他答应娶木槿颇为不满,说是便宜他了。”蒋氏愤愤不平的道。 “除此之外,可曾说旁的?”云娇又问。 蒋氏顿了片刻,摇头道:“这倒不曾。” 云娇点了点头,眉头微蹙,垂目思忖着不曾言语。 “九姑娘,你说这可怎生好?”蒋氏忧心忡忡。 云娇想了想道:“不如……我去试试看吧。” “这多不好意思,叫姑娘费心了。”蒋氏站起身,面上满是谢意。 “蒋嫂子不必客气,往后木槿还要拜托你呢。”云娇笑了笑起了身。 蒹葭忙去打帘子。 陈画竹此刻还头耷脑的站在院中,捂着耳朵的手放下了,想来是不痛了。 抬眼瞧见云娇出来了,忙站直了身子垂头道:“九姑娘。” 云娇脚下顿了顿,走上前打量他:“陈画师,我问你,你可是自愿娶木槿的?” “愿的愿的,我自然……”他连连点头,话说一半忽然想起什的来,扭头瞧向蒋氏,便又耷下个脑袋,如同个憋气的狗子一般,不敢再说下去。 “望看他这个形样子。”蒋氏撇唇嫌弃的小声骂了一句。 “那当初是谁叫你威逼木槿来打探我的消息的?”云娇平静的看着他,对于此事她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想听他说说其中细节。 “是……是二姑娘。”陈画竹目光闪烁。 蒋氏上前照着他腿子便是一脚:“个现世报,还藏着掖着的,再朝我说些没根的话,我把你个耳朵揪下来下酒吃!” 她虽不知实情,可知夫莫若妻,一瞧他的神情,便晓得他是在撒谎。 “是……是我先去找的春分。”陈画竹不敢再说瞎话。 原来,他那时成日里碌碌无为,觉得自己空有一手好画术,却不得人举荐,正是郁郁不得志之时。 恰逢春分与谷雨大着胆子来找他作画,后来被木槿撞破,他一时糊涂做下了那番事。 到了那日夜头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该更进一步才是。 他这些日子在这帝京城之中,日日瞧着那些勋贵子弟挥金如土,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当真是眼热的很,可那又怎样?他仍旧只能在把家混口饭吃,这般苦苦熬着不知何时是个头。 想外头那些人身上随便掉根汗毛下来都比他的腰粗,须得想个法子来结识他们,不然这一世都翻不得身。 思来想去的,只有从把家这个二姑娘把云身上下手。 把云是把家的嫡长女,虽说比不得那些郡主、宗姬之类的尊贵,可在这帝京也是个名门闺秀,时常受邀于各家的聚会、雅集,与那些名门贵女姐妹相称,若是请她开口替他说上几句好话,定然能让他声名大噪。 便是不能如愿以偿的名盛帝京,最起码也能多上几桩生意,也好多赚些银两,何乐而不为? 他打定了主意,却又添了新的苦恼,他要如何去求把云? 塞银钱?他囊中羞涩,拿不出多少来,便是拿出部家当,把云定然也是瞧不上的。 人?更不行,把云又不是男子,再说他也没得那本事拿出个美人来。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木槿来,这不是瞌睡送来了个枕头吗?木槿便是那个有用之人。 今朝瞧着,这把家二姑娘与九姑娘似乎不睦,他猛地一拍大腿,这便是破绽,也是他的机遇! 于是,他便到把云院前毛遂自荐,说木槿与他是旧相识,他能差她替把云办事。 不过,他做出的那般龌龊事,倒也不曾糊涂到对把云和盘托出。 最初,谷雨是不叫他进院子的,那般事她最清楚,哪来的的什的旧相识?满口胡言! 她开口便要将他直接打发了,在院门口僵持之际,春分出来打圆场,这才进去通传了把云。 把云是把府的嫡长女,自幼便很得母亲连燕茹的器重,连燕茹对她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从四岁起便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理清纷繁复杂的账目,如何把持家中各项事务,如何识能够透人心,又如何才能加以利用。 把云很聪敏,也不负母亲所望,极为出色,在外头名声也是极好的,她恰好正照着母亲平日里所教的,研习府中各人的性子,想摸准了该如何拿捏她们。 她母亲嫁过来之前那些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虽说云娇与钱姨娘日日躲在院中不出来,她还是瞧她们不顺眼,总想着将她们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只是云娇防备的严,除了给祖母请安便成日里闭门不出,翩跹馆院门更是关的水泼不进,她一直不得机会拉拢翩跹馆的那些下人,对云娇与钱姨娘的性子也是知之甚少,只晓得云娇爱笑不爱开口,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她们的反感。 听闻陈画竹能在翩跹馆之中安插眼线,且还是云娇贴身的婢女,她自然是动了心思,恰好可以试试母亲教她的那些法子可管用。 至于替陈画竹招揽些生意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二人当即一拍即合。 云娇听完其中缘由,缓缓踱步,思忖片刻又问道:“那在我外祖母家,木槿所做的那些事,又是谁安排的?” 她可不曾忘了,那日沈长东调戏她,木槿是故意安排简蒹葭去接谷莠子,而她自己则避开了。 木槿只是按照陈画竹的意思去做,那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 “也是春分与我说的。”陈画竹老实的道。 云娇点了点头。 她也想过这是二姊姊的意思,可二姊姊尚在闺中,小小年纪,照理说手伸不到那么长,更不会去关心她那个不起眼的表姐夫。 这更像是大夫人的手笔,或许是大夫人授意的也未可知。 她也不再多想,开口道:“劳你们在这等我片刻,我去二姊姊那处瞧瞧。” “姑娘太客气了,你去吧。”蒋氏连忙道。 “木槿,你也留下吧。”云娇吩咐道。 此番去要的物件,与木槿声名息息相关,若再被谷雨她们讽刺一两句,云娇真怕木槿承受不住,是以她去了反倒不好。 “姑娘……”木槿欲言又止。 “安心吧。”云娇笑了笑,带着蒹葭出了院子。 第109回 脸皮有三丈厚 () 把云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是家中这些院落当中除了主院与书房以外,位置最好的一座。 院中花花草草自然不少,一到春日里,桃红柳绿梨花白,在院墙外头远远便能瞧见,煞是好看。 她这院子是自个儿起的名字,叫做一方院。 该名出自诗经人尽皆知的一句话: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把云钟灵毓秀,才貌双,取这院名,倒也相宜。 院中,一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婢女正拿着比她还高的笤帚有些吃力的扫着落叶。 云娇不晓得她名字,只远远朝她招手。 那小婢女才来没几日,还不曾出过院子,见云娇瞧着年纪不大,身上穿着也朴素,头上连朵最最不值钱的绢花都没得,便当她是哪个院的婢女,心中好不奇怪,这婢女竟敢不穿婢女服制? 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手中笤帚行了过去。 “这位姊姊,你叫我做甚?”小婢女怯怯行了一礼问。 “这是我家九……”蒹葭闻言顿时急了,便要呵斥,一个婢女居然叫她家姑娘“姊姊”?还“你我”相称,要没得命了! 云娇扯了扯她袖子,打断了她,笑吟吟道:“我找你们院的大婢女春分,烦劳你去替我跑一趟可好?” “你等着。”小婢女有些不安,总觉得自个儿似乎做错了却又不晓得错在何处,干脆转身跑了进去。 不过片刻,便见谷雨跟着那个小婢女走了出来。 瞧见院门口的云娇,登时不屑的斜了斜眼:“我当是谁找春分呢,原来是九姑娘。” 小婢女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九……九姑娘,方才我……奴婢不是故意的……” 说着便要跪下赔罪。 “行了你,下去下去。”谷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那小婢女打发了,上下打量着云娇,伸手捂住唇打了个哈欠,这才道:“九姑娘,春分午休还不曾起来呢,你有什的事就朝我说吧,都一样的。” 瞧瞧,九姑娘简直是乡下来的个破落户,穿的还不如她呢! 她头上还簪着二姑娘上回赏的干花呢! 九姑娘头上光溜溜的,草都不得一根! 她越看眼神越发鄙夷。 钱姨娘交出了手中私产,这回九姑娘怕是要越过越窘迫了,过几日再瞧,怕是还不如今朝呢! “谷雨,这是二姑娘教你的规矩?你便是这般见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是老爷亲生的女儿,你……”蒹葭怒目圆睁,上前便要同她理论。 “得了得了。”谷雨自知理亏,也不争辩,随意的一点头一弯腰,便算是行礼了,瞧着蒹葭不无得意的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你……”蒹葭气的恨不得给她一耳刮子。 “罢了。”云娇脸色不变,将蒹葭拉回身后,瞧着谷雨继续道:“你去叫春分来吧。” “我说了,九姑娘有话就同我说,有什的事春分能做主我也能做主。”谷雨两手抱胸,满不在乎。 “好吧。”云娇也不与她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你既能做主,便将木槿那张画像给了我吧。” “什的!”谷雨吃了一惊,九姑娘怎晓得那样事? 定然是木槿说的,真是脸皮有三丈厚,这种事也说得出口? 云娇只是淡淡的瞧着她,也不言语。 谷雨心中有些发虚,她既晓得木槿画像之事,必然晓得她们穿“一年景”作画之事,这…… 她是个属芦苇的,嘴尖皮厚腹中空,云娇一句话她已然慌了,也不知该说些什的,只能叫春分来应对了。 如此,她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我去寻春分来。” 她口气不大好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去了。 “姑娘,她们能将花给我们吗?”蒹葭有些紧张的问。 她真是佩服姑娘,也不晓得姑娘怎的如此淡然的,若换作是她,恐怕早要气的跳脚了。 谷雨一个婢女,居然对府中姑娘这般嚣张,怕是这满帝京,也只有她家姑娘要受这般气。 哼,姑娘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拭目以待吧。”云娇只是淡淡一笑,不急不躁。 不出片刻,春分果然出来了。 “见过九姑娘。”她不似谷雨那般傲慢,端正的对着云娇行了一礼,面上带笑,若无其事。 反观她身后的谷雨,倒是紧绷着一张脸,有些焦灼。 “不必多礼,你将木槿的画像给我吧。”云娇抬了抬手,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 “九姑娘既知画像之事,便该晓得奴婢为何会有这张画像。”春分不紧不慢的道:“奴婢与木槿之间,也算是相互牵制,九姑娘安心,只要木槿不泄露那日之事,她的画像也会永世不得出头之日的。” 云娇笑了笑:“互相牵制?那便请你与谷雨也画一张一般的画像,叫木槿带着吧。” “九姑娘莫要拿奴婢逗趣。”春分变了脸,她往后还要请二姑娘寻摸个好人家呢,怎会画那种东西。 “我不曾逗趣,要么将画像给我,要么你二人各画一张一样的,否则,我便进去寻二姊姊评评这个理。”云娇收敛了一贯的笑,淡淡瞧着她,声音平静。 春分有些吃惊,这个九姑娘从前从来不曾这般强势过,这般冷着脸,竟也有些怕人。 她硬着头皮道:“想必姑娘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吧?若是惊动了我家姑娘,那木槿的名声……” “木槿的名声与我何干?”云娇一笑,唇角梨涡浅现:“你有这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若是我二姊姊晓得你偷偷穿着她珍爱的一年景去画画像,你猜她会如何?” 春分与谷雨对视了一眼,九姑娘不在意木槿的名声,也是有的,若是她们二姑娘,恐怕也是这般。 谷雨则不由抖了抖,二姑娘的脾气这府中谁不晓得? 她一向推崇大夫人的“治家需严”,身为嫡长女的她高傲自负,极为珍惜自己的羽毛,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 便是她们这等与她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在她跟前都须得小心翼翼的,若晓得她们穿了她珍爱的衣裳去画画像,挨顿板子都算是轻的,怕是要直接打出门去。 “春分,是谁来了?”婉转如莺的声音传了过来。 春分一惊,忙道:“回姑娘,是九姑娘来了。” 云娇遥遥对着把云行了一礼:“小九见过二姊姊。” 第110回 一百个呆子不同样 () “是九妹妹来了,许久不曾见九妹妹了,真是稀客。”把云款款而来。 她比云娇年长三岁,过了年便十四了,身量长成,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只见她行动间腰肢轻摆,如同弱风扶柳,带着说不出的娇韵。 云娇只是微微抬眼朝她怯怯笑了笑,不曾答话。 “不知九妹妹来有何事?” 把云面上带着笑,不著痕迹的打量云娇,她瞧着似乎平易近人,温和可亲,可不经眼间的眼神却又带着些高高在上。 她是把府的嫡长女,出了门便是把府的脸面,这帝京的聚会、雅集,哪次能少了她? 这些庶女,能不能出门都要看她母亲的脸色,自然也入不得她的眼。 “也不得什的事。”云娇乖巧的道:“姊姊也听说了吧?木槿要与陈画师成亲了,陈画师说平日里与二姊姊也有所往来,有许多客人皆是二姊姊在当中牵线的。 他说请姊姊赏脸喝喜酒是不敢了,只是要来讨份儿赏,沾份儿贵气,可又怕二姊姊不给他脸,犹豫着不敢前来,木槿便央着我来了。 她毕竟跟了我五年,最后这点请求,我也不得不应,便厚着脸皮来姊姊这处了。” 她说完,春分与谷雨偷偷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松。 毕竟方才她们咬死了不曾松口,若是九姑娘一时气恼,将实情说出,那她们可就完账了。 还好,九姑娘给她们留了余地,不曾赶尽杀绝。 “我当什的事呢。”把云似乎毫不在意:“你回去与他说,待到他成亲那日,我自然会派人打赏。” 讨赏这话也是有的,大渊朝不少下人成亲,都要向主子讨赏。 赏钱不论多少,也是沾沾主子的贵气,图个好兆头,这也是习俗之一。 通常在这个时候,主子们都是小气不下来的,哪怕是最小气的主子,赏下去的银钱也够普通人家吃个年把的了。 是以下人们很是热衷于此。 不过,陈画竹是画师,又不是家中下人,找她讨什的赏钱?要讨赏也该找父亲才是。 把云娇到底想说什的? 她面上轻松,心中却一阵怀疑,真是陈画竹同云娇说的这话? 那他到底说出了多少?云娇是不是晓得了? 当初是母亲告知她云娇那个表姊夫是个好色之徒的,她才依此做了一番安排,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 本以为安排的稳妥,该是十拿九稳才是,毕竟云娇一个人,跟前又不得人可用,不栽了才怪呢。 不曾想这个老九的运气还不错,不知怎的竟逃过一劫了。 不过她也不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手段,先拿她们练着手,待得他日成亲了,才能像母亲这般,将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的。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云娇神色,瞧她一脸乖顺的模样倒不像个知情的,可这若是装的呢? 该不是,她在心中摇头,想起钱姨娘成日里红着眼睛的模样,那个没用的只会哭,她教出来的孩子能有什的心机? 而这个九妹妹成日里院门紧闭,无事不出门,实是个胆小如鼠之辈,便是晓得了实情也拿她不得法子,毕竟她不得证据。 她这般一想,心中便松快多了。 “那妹妹便替木槿谢过二姊姊。”云娇收不著痕迹的收回目光,欢喜的行了一礼。 “九妹妹既然要操办婢女的事,我便不留了。”便是赶人,把云面上也带着得体的笑。 她无论何时皆是如此进退有度,端庄有礼,这是她自幼便刻在脑中,且牢记在心的。 身为嫡长女,便该有嫡长女的气度。 “是。”云娇故作不懂,笑嘻嘻的又行了一礼。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把云在门内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一句“真是一百个呆子不同样”,把云娇便是傻乎乎的,连撵她都不懂,还笑呢。 云娇转过身往回走,面上的笑容便收敛了,换做沉思的模样。 行的远了些,蒹葭愤愤不平的道:“姑娘,这二姑娘也太过分了,不请姑娘进门也就罢了,还撵姑娘走!” “二姊姊一向眼高于顶,又不是今朝一日,你还不曾习惯?”云娇笑了笑:“我来之前便想到了会是这般。” “那姑娘还来,二姑娘她……”蒹葭还是忍不住。 “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云娇沉声打断她。 “是。”蒹葭殃殃的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又道:“姑娘,那画怎生好?” 她这刻儿才想起来,今朝是去一方院要画去了,可惜不仅空手而归,姑娘还挨了一顿羞辱,她想想便觉得愤愤不平。 “不用担心,春分会送回来的。”云娇不在意的道。 “当真?”蒹葭不敢信:“为何会送回来?我瞧着她不像那么老实的。” “我方才已然放她们一马了。”云娇道:“便是谷雨瞧不出其中利害,春分心中定然有数。” 她想着二姊姊方才的神色,似乎有些心虚,可又不大瞧得出。 母亲果然是个厉害的,能将二姊姊调教成这般滴水不漏的性子,定然是费了极大的心血。 蒹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瞧见前头有人,忙道:“姑娘,是四姑娘同六姑娘。” 云娇瞧了一眼,确实是四姊姊把云姝与六姊姊把云,后头婢女拎着两个食盒,想是母亲又给她们开小灶了,博观院中是有小厨房的。 这个四姊姊最是难缠,她不欲与她们碰面,二话不说,带着蒹葭回身便走。 “把云娇,你这个扫把星,跑什的!”把云姝喊了一句,便追了上来,拦在她跟前。 因着云娇出生之时那道士所言,把云姝也有所耳闻,见了她开口不是“扫把星”,便是“灾星”,总归不得一句好话便是了。 把云也跟了上来,她对云娇倒不得什的恶意,只是把云姝如何,她便跟着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婢女拦着云娇去路。 “四姊姊,六姊姊。”云娇见跑不掉,只能照规矩各自行了礼。 “我问你呢,你可是耳朵聋了?你跑什的!我与六妹妹是鬼吗?”把云姝高声质问。 云娇垂着头小声道:“妹妹只是不曾瞧见两位姊姊。” “不曾瞧见?你眼睛瞎了?”把云姝冷哼。 云娇干脆闭嘴不再言语,这等胡搅蛮缠之辈,真是懒得搭理。 “不说话?”把云姝更生气:“怎的,瞧不上我?” 第111回 因祸得福 () 云娇无奈,只想快些摆脱她,这个四姊姊便是个混不吝,离她越远越好。 今朝真是出门不曾看黄历,撞上了她,真晦气。 她故作低眉顺眼状道:“妹妹岂敢对四姊姊不敬,钱姨娘那处还等着妹妹回去有事,二姊姊若是不得旁的事,妹妹便先回去了。” “等刻儿!”把云姝仍拦着她,眼珠子一转问道:“我瞧你像是从二姊姊那处来的,你找二姊姊做甚?” “也不得什的事。”云娇继续做小伏低:“便只是问个安而已。” “找二姊姊问安?”把云姝上下打量她:“那你为何不去我院中同我问安?” 云娇被她纠缠的不胜其烦,耐下性子又行了一礼:“四姊姊,妹妹这厢有礼了。” 连燕茹三年连生了三个女儿,女儿们之间也只相差一岁。 她对大女儿把云是最满意的,把云秉性也最是随了她,这也难怪,毕竟是她悉心栽培起来的。 但她一人精力有限,兼顾不过来三个孩儿,四姑娘与六姑娘便都是嬷嬷们教的多。 这个四姑娘把云姝,便是夹在当间的一个。 上头比不得姊姊的聪颖才干,下头又不得妹妹娇憨可爱惹母亲的宠爱,正是这般不上不下的夹在当间,平日里才是最不得重视的。 平日里,母亲有甚好东西都尽着姊姊先挑,尔后是妹妹随意拿,余下不得人要的,才能轮的上她。 自懂事以来,她心中便日日不平,总觉得母亲太过偏心姊姊与妹妹,从不将她当回事。 但她可不得胆子与母亲发牢骚,闷的时日久了,性子便有些郁郁,瞧什的都不大顺眼,无论何时何地,都生怕旁人忽略了她。 渐渐的,也不知怎的,她便开始欢喜欺负家中庶妹。 原先也只是小打小闹,捶一下捏一下的,孩子们之间闹着玩玩,大人们自然也不得人当真。 四岁那年,她失手将五姑娘把云妙推进了家中的荷花池。 把云妙答亲娘姓安,是有一年有户人家逃荒来到帝京,夫妇二人带着三个孩儿,两个男孩都还年幼,女儿已到了许人家的年纪。 一家人皆饿的半死不活躺在路边,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恰逢把言欢路过,那户人家瞧他品貌不凡,便喊着要将女儿卖给他,只换口吃食。 卖女儿一个,则家人活,总比一家一起饿死的好,这在逃荒人之中,并不罕见。 遇上饥荒之年,人吃人的事也是有的,与之相较,卖女便算不得什的大事了。 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把言欢颇为大方的连车带马给了那户人家一车米粮,又给了些银钱,那家人便留下了女儿,欢欢喜喜的带着两个儿子走了。 留下来的便是安姨娘。 她本就是个本分的乡下姑娘,是家中长女,平日里就在家做活照应两个幼弟,任劳任怨的。 她这人老实巴交的也没得什的心眼,但容貌倒有几分清秀,把言欢瞧她顺眼,当晚便收了房。 后来她便诞下了把云妙,把言欢新鲜劲过去之后,嫌弃她木纳没情趣,也就不大理睬她了。 她不得心机,又不会算计,便只领着女儿老实的待在那有些破落到院中,几乎可说是混吃等死,除了必要的请安,她们同云娇、钱姨娘一般,从不出头。 话说把云妙被推落在荷花池中,喝了个水饱,险些淹死,才被几个年纪稍大的婢女齐心协力的拉了上来,总算是捡了条命。 安姨娘得知消息,哭哭啼啼的要去找老爷告状,平日里小打小闹也便算了,四姑娘到底是嫡女,小五是庶女也惹不起她,可这推下池子可是会要命的,她便是再胆小懦弱,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女儿被淹死。 把云姝当时年纪小,又不是故意的,也吓了有些傻了,站在边上做声不得,她身边有个机灵的婢女,悄悄去寻了连燕茹。 连燕茹留在自己亲生的这三个女儿身边的婢女,自然是极为静心挑选的,简单而言,便皆是一文一武。 什的叫做一文一武? 文的便是工于心计,圆滑世故。 武的则泼辣大胆,凶悍蛮横,这般配合有度,才能很好的护住她的三个宝贝女儿。 此刻出了事,文的便指挥武的回去搬来了连燕茹。 连燕茹来了之后,先是瞧了一眼把云妙,见她并无大碍,便松了口气。 见安姨娘仍旧哭天抹泪的,便有些不耐,劈头盖脸将她训斥了一顿,说她是无事找事。 可怜安姨娘孤身一人,又不得老爷宠爱,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任由她欺辱,最后默不作声的带着五姑娘回了院子,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把云姝当时吓坏了,话都不会说了,原以为回了院子,一顿手心自然是免不了的了。 谁料连燕茹瞧着女儿吓傻的模样,十分心疼,当即对她关怀备至,不仅亲自下厨做了红糖鸡蛋喂给她吃,夜里还带着她一道睡了一夜。 把云姝是受宠若惊,自从有了妹妹把云,她便从未跟母亲睡过,她从记事起便不记得有跟母亲一道睡过。 不曾想此番竟是因祸得福。 但她不是遭祸,而是闯祸,不过她不在意这些,母亲肯如疼姊姊妹妹一般疼她便好。 可只过了不到一日,连燕茹见她并无大碍之后,便恢复了惯例,照例是事事尽着把云,再将个把云捧在手心,对她又是如从前一般,不放在心上,几乎是不闻不问了。 把云姝失落至极,后来一想,大抵是她欺负了庶妹,母亲才会疼她。 自那之后,只要是遇上了,她便变本加厉的欺负把云妙,将个把云妙吓得瞧见她的个帽顶便仓皇而逃。 云娇回来之后,她也如法炮制。 不过云娇也不知道是呆还是精,团在院子里头也不大出来,极难逮到她,把云姝一直恨的牙痒痒,今朝遇上了,又岂会放过她? “你少给我卖乖。”把云姝一指身后的婢女:“她累了,你替我将食盒拿回院中去。” 这处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她欺负庶妹不好。 “四姑娘,奴婢来吧……”蒹葭忙上前。 “啪” 一声脆响。 “滚开。”把云姝抬手便给了蒹葭一巴掌:“我说话,轮得到你这下贱胚子来插话?” 蒹葭捂住脸,眼泪滑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云娇拉过她站在自己身后。 “把云娇,你到底拎不拎?”把云姝走到她跟前,傲慢的瞧着她。 第112回 极有意思 () “四姊姊,我又不是婢女,为何要替你提食盒?”云娇抬眼瞧着她,笑了笑。 她不急不躁也不恼,仿佛并不曾受到欺辱,只是在闲谈而已。 把云姝面色阴沉:“你与五妹妹一般是庶女,五妹妹提得,你便提不得?你是觉着你比她娇贵?” 云娇垂头:“我只晓得,我与四姊姊一般,皆是父亲的女儿,不是家中婢女。” “四姊姊,咱们回院吧!”六姑娘把云等的有些不耐了,她急着回去吃饭呢,母亲院中做出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便是日日吃,也总吃不够。 四姊姊怎的也不馋,还在这处同九妹妹纠缠不休。 “你急什的。”把云姝心中气恼,这个妹妹由小便是没得一点眼力劲,不说开口帮腔吧,竟还喊着要走,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我饿了,那我先回去了。”把云才不管那么多。 只要人不惹她,她也从不欺负人,说着竟真兀自转身带着婢女走了。 “就晓得吃!”把云姝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她可不敢叫这个妹妹听见,否则她哭闹起来去母亲跟前告状,她又免不了挨一顿训斥。 “四姊姊想来也饿了吧,快些也回去吃吧。”云娇笑盈盈的行了一礼,便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哪能就此作罢,这许多婢女瞧见了,把云娇竟敢不听她的使唤,岂不是丢了天大的脸面。 她紧赶了几步追了上去。 “四姊姊还有事?”云娇回头。 “我叫你将食盒提到我的院子中去!”把云姝一把揪住她衣襟:“你可曾听见!” 云娇垂目看了一眼她紧攥着她衣襟的手,淡淡的道:“姊姊,盛少爷来了,你这般叫他瞧见了,若是传出去,对家中姊妹的名声不好。” “你少诓我!”把云姝如何肯信,反倒更变本加厉了些:“把云娇,我告诉你……” “云姝,你们在做什么?”清郎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远处,一个瞧着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带着一小厮缓步而来。 把云姝不曾想到云娇说的是真的,闻声登时一惊,忙松开手,回过身便是满面温婉的笑,脸色微微发红:“恕己哥哥来了。” 盛鹤卿,字恕己。 徽先伯家的嫡子。 说起来,他与把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因着连燕茹的太祖母与他太祖母是姨姊妹,姑娘们便都称他哥哥。 云娇缓缓行了一礼:“见过盛少爷。” 盛鹤卿不以为意的抬了抬手:“你们在做什的?” “恕己哥哥,我与九妹妹闹着玩呢。”把云姝忙道。 说话间,还不忘悄悄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晓得,那是在警告她。 她垂下头,不置可否。 “这便是你九妹妹?”盛鹤卿好奇的打量云娇。 把言欢学识渊博,尤为擅长作画,他时常来把家,与他请教些学问。 平日里见得多的都是几个嫡出的姑娘,倒是不曾怎的见过这个九姑娘。 不过把家姑娘虽多,却是姹紫嫣红各不相同,但也有相同之处,那便是无论何等模样,皆是一般美貌。 眼前的这个九姑娘,瞧着虽还有些年幼,但一看便知是个天生丽质的,顶多再过个两三年,定然不比那如花似玉的二姑娘把云差。 颇为难得的是,大概是因着她是庶女,瞧起来不像把云那般心高气傲,而是极为沉静内敛,这在这般年岁的小姑娘身上是极为难得的。 盛鹤卿觉得她小大人一般的神情极有意思,不由多看了两眼。 把云姝见他瞧得起劲,心中暗恨,面上却还装作柔顺的模样,小声道:“是。” “四姊姊,盛少爷,钱姨娘还在院中等着我,我便先去了,你们慢聊。” 说着,便行了一礼。 盛鹤卿摆了摆手:“去吧。” 云娇松了口气,可算是脱身了,这个未来的二姊夫,也不是半点作用不得。 转过一个弯,转身瞧了瞧身后无人,她这才放慢脚步,关切的瞧着蒹葭:“你的脸没事吧?” “没事。”蒹葭摇了摇头:“四姑娘一个女儿家,出手能有多重。” “下回遇上她,你别强出头了。”云娇叹了口气。 “可我总不能瞧这姑娘被她欺负。”蒹葭愤愤的道。 “不碍事的,再怎样我也是她的妹妹,她不敢拿我如何的。 我们先回去吧,还说今朝出去给木槿去买头面的,对了,母亲答应让我出去了吗?” 蒹葭去主院回来恰好遇上蒋氏扯着陈画竹去了,便将这事给忘了。 “忘记告诉姑娘了,大夫人应了,还说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蒹葭忙道。 云娇笑了笑,有些话,听听便好。 一方院中。 把云正专心致志的绘着一副山水图。 盛鹤卿爱画,尤为偏爱山水图,她便常在这上头下功夫。 母亲虽不曾与她直说过,她也晓得母亲的意思,是想将她嫁与盛鹤卿的。 盛鹤卿是徽先伯嫡子。 徽先伯府虽比不得国公府、侯爵府,但无论如何也是在帝京经营多年,是有根基的。 把言欢只是个读书人,在朝中算是个清流人家,且他在朝为官不过十多载,瞧着花团锦簇的,实际上根扎得并不牢。 好在他攀上了宰相家的孙女,把云若是嫁给盛鹤卿,虽是高攀,勉强倒也配得上。 且盛鹤卿生的高大俊朗,气度不凡,把云早已芳心暗许,自然是投其所好。 “姑娘。”谷雨急急的走了进来,按规矩行了礼,满面皆是焦急,却又不敢不守规矩。 二姑娘同大夫人一般,这也是讲究规矩,若是不守规矩,免不了一顿责罚。 “什的事?”把云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笔,这才抬头看向谷雨。 “盛少爷来了。”谷雨有些焦急的道:“姑娘快去瞧瞧吧!” 把云面有喜色:“可是在父亲的书房?” “盛少爷也不知怎的,遇上了四姑娘,两人在园子中闲聊呢!”谷雨急切的道。 “我去瞧瞧。”把云拔腿便往外走。 行了两步,又停住脚。 她不该这般鲁莽,此刻跑过去该说什的?没得被盛鹤卿瞧不起。 她想起母亲的教导,该镇定才是。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她开口问道:“母亲可在院中?” “在的。”谷雨忙道。 “走。”把云不再犹豫,直奔博观院而去。 第113回 带谁出嫁 () 博观院中。 连燕茹正比着一批布料,成衣铺的女掌柜等在一旁,口中不停的夸赞恭维着。 年关将近,她须得将她与三个女儿过年所着的衣裳的布料先选出来,也好快些吩咐成衣铺去办。 至于其余人的,到时候随意分派打发一番,也就罢了。 “母亲。”把云走了进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见过二姑娘。”女掌柜连忙行礼。 “招招来了。”连燕茹一见最得意的女儿来了,登时满面笑容,将手中的布料在身上比了比:“你瞧,这个色泽可适合我穿?” “贵而不扬,很适合母亲的气度。”把云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 她很是不快。 因着把云姝与盛鹤卿之事,她心中本就郁郁,再加之母亲此刻又唤她小名,她更是烦躁不堪。 她已经同母亲说过多次了,不要再叫她“招招”。 可母亲就是改不了口。 自她懂事开始,便不喜这小名。 如今对这个名字已然厌恶到了极点,这名字时时召示着她,她生下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招”而来。 “那我就定这个了。”连燕茹不曾瞧出女儿心中的不快,欢喜的放下手中的布料。 “母亲,你先让掌柜的去吧,我有话同你说。”把云也不得耐心等了。 “好。”连燕茹心中奇怪,却还是打发成衣铺的女掌柜去了。 这才坐下来指着一旁的凳子道:“招招,坐下来说,出什的事了?” 这个女儿一向处事泰然,到底是何事能让她这般急切? “母亲,恕己哥哥来了。”把云开口道。 “怎了?”连燕茹不解,盛家与她家的亲事,两家虽不曾明着提,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早晚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盛鹤卿出入把家,早已被视为理所当然,女儿为何特意来说这个? “在园子中,与四妹妹聊得正畅快呢。” 把云此刻心中酸溜溜的,脸色也是难看之极,她到底年岁小,平日里不经事,还能装作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可这一遇上事,她便有些忍不住变了颜色了。 “那又如何?”连燕茹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数:“唤唤那是你的亲妹妹,你还怕甚?” “母亲难道不知我怕甚吗?”把云见她竟丝毫没有责备把云姝的意思,脸色不由更难看了些。 “招招。”连燕茹面色一肃:“我平日里是怎生教你的?你便是用这种口气与母亲说话?” “母亲。”把云又急又气,顿时眼圈一红。 “不许哭。”连燕茹呵斥了一声。 把云立刻收敛了泪意。 “我来问你。”连燕茹直视着她:“他日你若是真与盛鹤卿成了亲,能否拦得住他纳妾?” 把云心中一窒,默然摇头。 “那他与你妹妹说几句话,你便气成这般,他日他与你父亲一般,一房又一房的往家中抬,孩儿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生,你该如何自处?”连燕茹厉声的问道。 把云垂着头,一言不发。 “说话。”连燕茹冷着脸。 “母亲,女儿知错了。”把云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连燕茹脸色才算松弛了些,走过去搂着她,轻抚她的后背:“乖孩子,我也晓得你心中不好受,可这些事,或是比这些更厉害些的事,皆是你往后要承受的,身为女子,这便是命。” 把云伏在她怀中点了点头:“母亲,女儿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唤唤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你对她无需防范,盛家娶了你,便绝无可能娶她,他还没得那么大的脸面,娶我把家一门两个嫡女。”连燕茹松开她,安慰着道。 把云这才觉得心中好像畅快了些。 “不过,你也该考虑起来了。”连燕茹又接着道:“你也晓得,我大渊朝有既定的习俗,你成亲之时,你父亲极有可能会叫你带一个庶妹过去,便是你父亲不提,盛家恐怕也会说的。 你便是不嫁去盛家,过了年你也十四了,该考虑带谁出嫁了。” 大渊朝是有这习俗。 家中庶出的姊妹多,嫡女出嫁之时,便会带上一两个。 这个习俗,初衷是好的。 左右到了夫家,郎君也会纳妾,倒不如带着自家姊妹,还省心些。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省心,那便是满桌人分吃了算盘珠各人心中有数。 把云心中堵得慌,但还是乖巧点头:“女儿明白。” “五丫头是个本分的,翻不起浪来。三丫头离了叶亭玉,也是个好拿捏的,便在这两人里头选吧。”连燕茹又接着道:“梅自香生的那个老七,便与她一般,不是个好惹的,也是颇有心机,她定然是不能带的。 老九倒是个温顺的,只是年纪小,以后留着陪你妹妹。” “是。”把云又应下了。 连燕茹顿了片刻,想起该考考女儿的应变能力了。 “招招,你说苏袅袅那头,生下孩儿来,我该赏些什么?”连燕茹故意问道。 “母亲,你不该让她将孩儿生下来,郎中不是诊出来了吗,说是个男孩。”把云连忙道。 连燕茹确实早已买通了郎中,得知了苏袅袅腹中孩儿是个男孩。 她之所以这么问便是想要探探看把云到底晓不晓得该怎么做。 “那依你之意,我如今该当如何做?”连燕茹又问道。 把云站在那处想了片刻,才开口道:“苏袅袅栽赃了三妹妹,又叫叶亭玉闹了好大一个没脸,她心中定然恨极了,说不上正想方设法的想将苏袅袅的孩子弄掉呢。” “嗯。”连燕茹点了点头,继续瞧着她。 把云又接着道:“不过,叶亭玉瞧起来张牙舞爪的,却不是个真厉害的,她不一定能将这件事办妥。” “那依你,谁能办妥?”连燕茹面上已有微笑。 “自然是梅自香。”把云面带微笑,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从容:“她想必已然来与母亲打探过消息?” “那是自然。”连燕茹对女儿的表现极为满意:“苏袅袅要生儿子,府最急的莫过是她,除了把云庭,家中唯一带把儿的,可在她手中握着呢。” 把云被她这般粗鲁的话说的面色一红,接着点点头道:“梅自香是有这个本事办事的,而且,她还能做得滴水不漏,将事情栽在旁人头上,她不是简单的货色,母亲往后可要多多提防着她。” “借她十个胆子!”连燕茹冷哼一声,颇为自负。 第114回 大渊朝繁华 () 云娇回了翩跹馆。 蒋氏同木槿正在院中翘首以待。 陈画竹垂头丧气的倚着墙靠在墙角边,如今他犯了这般事,在蒋氏跟前然抬不起头来,心中直道晦气,往后怕是不得好日子过了。 “姑娘回来了。”木槿一见云娇,忙迎了上去。 “九姑娘,她们那块怎生说的?”蒋氏也跟上去有些急切的问。 “蒋嫂子不必着急,春分应了,说晚些时候会送过来。”云娇抿唇一笑,满面轻松。 “这就好,这就好。”蒋氏拍了拍心口,又瞧着云娇真心实意的夸道:“还是九姑娘有能耐,一刻儿功夫就解决了。” 云娇只是望着她笑,也不言语。 木槿也长长的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墙根脚处的陈画竹,心中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眼泪又险些涌出。 便是她自个儿不要命,也要替父母兄嫂的名声考虑,尤其是二哥成亲在即,如今先姑且这般,至于往后的日子,那就走一步瞧一步,再说吧! 蒹葭瞧出她的异常,伸手扶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蒋嫂子进屋去坐会吧。”云娇招呼蒋氏。 “不了。”蒋氏摆了摆手:“木槿这头既无事了,我便先回去操持起来了,这事不能再耽搁了。” “那好,蒋嫂子路上仔细着些。”云娇晓得,成亲之事操持起来极为琐碎,也不再挽留。 蒋氏连声答应,扭头瞪着陈画竹:“个丧八代的,成天倚墙靠壁的,还不走等着我请轿子来抬你?” 陈画竹被骂惯了,也不回嘴,只是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云娇接着便去了钱姨娘房中,将蒹葭与木槿留在了外头。 “娇儿,木槿与那个画师,到底怎的回事?”钱姨娘自云娇出了院子,便一直提心吊胆的,此刻见她回来了,才算安心了些。 “上回是我怕姨娘忧心,才说蒋氏是知晓的,这回是真知晓了。”云娇笑着坐到她身旁,偎着她。 “这可不是小事,你可曾想过,若是那蒋氏真闹起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如何应对?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钱姨娘难得的板着脸朝她。 非逼着成亲之人娶平妻,除了官家,谁敢这般? “这不是曾传出去吗?”云娇撒娇,想要蒙混过关:“姨娘,你放心吧,不碍事的,我下回晓得了。” “姨娘也晓得你是个心软的,体贴下人,可也要有个度,不能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那可是一世。”钱姨娘见她娇憨可爱,口气不由得有些软了。 “我晓得了。”云娇坐直,岔开话题,心中松快了些,这事算是敷衍过去了:“姨娘,我方才叫蒹葭去回了母亲,要去市集上给木槿准备一副头面做嫁妆,母亲应了,姨娘要与我一道去吗?” “我便不去了。”钱姨娘摇头,又叮嘱道:“你出去仔细着些,记得带上谷莠子一道。” “好。”云娇起身。 钱姨娘又跟着叮嘱了几句,这才目送着她出了院门。 大渊朝繁盛,市集之上极为热闹的。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但见处处皆有茶坊、酒肆、面店及果子等各色铺子。 另有各色油酱、杂粮米饭粥食、下饭鱼肉菜汤或是腊肉咸蛋,随处可见买成既食,极为快便。 市井里平常人家多数时买时食,时常不在家中做饭,平日里也不置办家蔬。 有些铺子实行逐时施行索唤,咄嗟可办,便是大户人家,姑娘们出来多有不便,便差家中下人来说一声,铺子做好了饭菜按时送去。 大渊朝繁华,可见一斑。 云娇不曾叫谷莠子一道来,女子出门带着小厮,说话做事总不大方便,再有便是不得什的必要,无事也不想烦劳他。 她手持一把喜鹊登枝的遮面,遮掩着行走在人群之中。 所谓遮面,便是团扇。 这团扇,一来是用来装饰。 女儿家手持一把精致的团扇,迎面而过,本就极为秀美,自带风情。 二来,便是用以遮面。 在大渊朝,市井人家的女儿家是可以在集市随意玩耍的。 但大户人家规矩大,若是与市井小民一般,是要被传为笑柄的。 这时,团扇便有了作用。 姑娘们将团扇挡在跟前,面容便不会被外人瞧了去,这便叫遮面。 其实,这团扇不只大家闺秀在用,集市之上随处可见,是人人皆是用得的。 甚至还有不少男子也用,这便是因着团扇还有一样作用。 若是在集市之上,不巧遇见了自己不想面见之人,便可以扇遮面,迎面而过。 要说这团扇虽遮住了容貌,却遮不住身形,熟悉之人自然是还能认出来的。 但只要以扇遮面,对方便晓得了你的意思,自然不会上赶着来拿热脸贴冷p股。 这在大渊朝是约定俗成之事,并无人见怪。 宝翠楼是帝京生意最为兴隆的珠宝店。 门口进去出来的,不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由此可见宝翠楼里头卖的定然是好东西。 木雕花柜台跟前。 云娇瞧中了一套细花钿头面,虽不是最贵的,但胜在精致,她觉着这副头面配着木槿怯怯的模样,再合适不过了。 木槿却死活也不肯要,自个儿选了一套珍珠的头面,说就欢喜那样的。 云娇晓得,这套珍珠头面是宝翠楼最便宜的,木槿是替她省着呢。 凑到她耳边小声同她说道:“你不用替我省银钱,你可是忘了婆奶奶还给我留了一间茶叶铺子呢。” “那也得姑娘去验了才晓得到底情形如何。”木槿坚持:“我有这套珍珠的头面便足够了,往后姑娘手头宽裕了,再赏我也不迟。” “那行,依你。”云娇见她执意于此,便也就随她了。 但总归觉得这套珍珠头面还是有些拿不出手,便又挑了一对双凤穿花的金掩鬓配着给了她。 木槿再三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趁着伙计去娶装头面木盒的功夫,蒹葭小声道:“姑娘,头面买妥了,左右眼下还早,不如去西市瞧瞧老夫人给您留下的铺子吧?” 云娇点头,她正有此意,这是她动身前便已想好了的。 伙计将头面装妥了之后,便双手奉上,蒹葭含笑接过,正欲抬脚离开。 谁料转身之际,便撞上一人。 第115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蒹葭手中一滑,那木盒便摔落在地,里头的珍珠头面顿时翻了一地。 “做什的!不曾长眼?冲撞了我们家姑娘,要你小命!” 被撞之人大声呵斥。 那开口呵斥之人,瞧着像是个婢女,身着翠色短袄,下配袄裙,时值隆冬,头上竟簪着春日里才有的含笑,只是瞧着有些蔫儿了,显是主子丢弃了的。 这绿配粉虽说艳俗,可确实价值不菲,婢女都打扮的如此华贵,主子自然更是不凡。 云娇不由朝那婢女身后瞧去。 便见一姑娘,约摸十二三的光景,身着蜜合色锦缎袄,配以同色绸布襦裙,一头青丝绾作个堕马髻,戴着帝京最时兴的百花冠。 说是百花冠,实则是由三五种鲜花编成的,色彩各异,戴在头上姹紫嫣红,极为惹眼。 那婢女头上的含笑花,显然便是这花冠上弃之不用的。 云娇瞧了一眼,见那女子也瞧了过来,便垂目行了一礼道:“对不住这位姊姊了,方才是我家婢子不曾留意,还请见谅。” 虽不是蒹葭的错,她仍旧赔了礼,她不喜与人起争执,也不愿与人起争执。 尤其这女子瞧起来像极了她二姊姊把云。 便是团扇半掩,只瞧着那一双眼睛,云娇也能知晓团扇后头的脸自然是极美的。 但说她像把云,说的不是容貌,而是性子。 这女子与她二姊姊皆是一般貌美,却也是一般的心高气傲。 她虽只短短与她对视一眼,便也已瞧出了这女子看她之时便如二姊姊看她时神色一般无二,皆是满满的不屑。 她想着,这大抵又是谁家的嫡女吧。 “穷酸样。”那婢女瞧云娇穿着极为普通,发丝上不见半丝点缀,又瞧见地上散落的珍珠头面是最最不值钱的货色,不由面色更为鄙夷:“叫谁姊姊?我们姑娘是你能高攀的起的?” “罢了。”身后那女子轻语一声,便兀自抬脚走了,除了最先的那一眼,竟再也不曾瞧向云娇。 “姑娘都怪我。”蒹葭见云娇被人这般轻视,登时又气又急,眼泪都出来了。 “姑娘,别理那种人。”木槿的心中也不好受。 “不碍事的。”云娇笑得有些苦涩,:“快些捡起来,我们走吧。” 身为庶女,这些鄙夷不屑的面孔见的还少吗?早该惯了。 三人一同出了宝翠楼。 顺着街市往西,边瞧边行,走了约刻把钟,便到了钱老夫人所留的铺子门口。 云娇顿住脚打量着铺子的门脸,眉头微蹙,眼中满是疑惑。 瞧边上的几家铺子,客官买主们出入不断,唯独外祖母留下的铺子,门可罗雀。 光这般也就罢了,外祖母留信说留下的是个茶庄,可这铺子门脸上连个招牌都没得,门也半掩着,瞧着半点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 “姑娘,不然奴婢去问问?”蒹葭也好不奇怪。 云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蒹葭行至门近前,便有一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口中说着:“那便这般定下,明日我一早便来。” 蒹葭往回退了两步,笑问道:“敢问老丈,这茶庄不开了吗?” “不开了不开了。”那男子摇了摇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庄:“你们去那家看看吧,这铺子我买了,等我家去选个黄道吉日再开张。” 说着,便自去了。 蒹葭不知所措的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瞧了一眼大门处,这铺子许久不得人管着,想是祖母留下的人将此地占为己有了? “进去瞧瞧。”她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做什的的?”一瞧着二十出头的小妇人,生的很有几分俊俏,眉眼里皆是精明,正坐在方桌前嗑着南瓜仁,见云娇几人进来了,抬眼问了一句。 柜台里头,一青年男子,瞧着吊儿郎当的,个头倒不矮,正埋头翻找着什的,头也不抬道:“你们去别家吧,我家这铺子不开了。” 云娇瞧着这铺子里头满地狼藉,如同才被洗劫过一般,不由眉头微蹙:“敢问唐二是否在此?” 外祖母在信上交代了,叫她来这处找一个叫做唐二的。 这青年瞧着不大像个靠得住的,外祖母托付之人该不是他。 那青年与小妇人对视一眼,登时警惕起来。 小妇人连南瓜仁都不吃了,丢下一把壳在地上,问道:“你是谁?找我公爹做什的?” 云娇明了,这大抵便是唐二的儿子与儿媳妇。 她微微抬颚道:“这铺子,是我的。” “你说什的?”那青年将手中物件扔在柜台上,走上前来打量她:“小黄毛丫头,可别信口开河。” “叫唐二来,我自有信物。”云娇抿唇,极为郑重。 青年与小妇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慌。 好容易诓着他爹吃酒去了,他们才能来偷偷将这铺子卖了,这小丫头是打哪冒出来的。 他有心想将云娇赶走,可瞧着她不像是好惹的模样,又有些不大敢。 “唐二呢?”云娇有些不耐。 “我爹今朝有事,不曾来,你明日再来瞧瞧吧!”青年打算蒙混过去。 左右明日一手交银钱,一手交铺子,这黄毛丫头再来,也不干他的事了。 “你少来,方才那人明明说了,你将我们姑娘这铺子卖了!”蒹葭忍不住在边上开口道。 “你们这是侵占私产,我们姑娘要到帝京府尹大人那去告你们!”木槿也不甘示弱的。 青年一皱眉头,便要发怒。 “唐宝。”小妇人忽然开口。 唐宝立刻闭嘴了。 小妇人走上前来瞧着云娇:“你去告我们也不怕,这铺子进了货卖不掉,蚀本蚀到婆奶奶家了,又不得人管我们家工钱,不卖铺子怎生好?难不成叫我们一家都喝西北风去?” “货卖不掉?”云娇淡然瞧着她:“那货呢?都在库房么?” 这铺子里头几乎是洗劫一空,只剩下个柜台及几个空木架子,并不曾瞧见卖不掉的货。 那小妇人强自镇定道:“货……货放的久了,都坏了。” “在何处?”云娇追着她问。 “今朝收拾铺子,都扔了,扔了。”唐宝忙抢着道。 “扔何处去了?带我去瞧瞧。”云娇开口依然淡淡的:“不管是茶饼还是散茶,既然卖不掉,我总要瞧一眼,这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一般的道理。” “硬要找茬是不是?”唐宝怒了。 第116回 白生生的 () “你这人还讲不讲些道理了,这是我们姑娘的铺子,你霸占了不说,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脸皮有多厚!”蒹葭拦在云娇跟前护着她。 木槿也伸手挽着云娇的手臂,挡在她身侧。 “空口白牙,你说是她的便是她的了?叫你拿证据你也拿不出来,别在这朝我活掺事!”唐宝拿出泼皮无赖那一套,一撸袖子,指着门外:“走,立刻就给我走,不然别怪我动手。” “你这人……”蒹葭不服气,还要开口。 云娇拉了拉她,瞧着唐宝,沉声道:“我们先出去。” 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与这无赖起了争执,不论输赢,皆讨不来什的好。 再说外祖母留下铺子一事,也不好太过张扬,若是传去莱州,叫二舅母晓得了,怕又要引起一阵风波。 唐宝见她往外退让,不由得意起来,跟了上去,口中不停骂骂咧咧。 那小妇人也搅和着说了几句,坐回了凳子,接着嗑南瓜仁。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已然退出门去了,唐宝跟出来依旧喋喋不休的咒骂着。 “云娇?”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云娇扭头,便瞧见韩元奎,边上站着的正是那日在韩家所见的茹玉。 “韩家哥哥。”云娇行了一礼,又对着茹玉也行了一礼。 茹玉还了一礼。 “唐小赖,你做什的?做生意哪有将客人往外撵的?”韩元奎不知发生了何事,开口朝着唐宝道。 这唐宝他是认识的。 他在这街市对过有一个小茶庄,也是这几年才经营起来的,算是有些小进项。 “用不着你管。”唐宝瞧见韩元奎认得云娇,心中发虚,缩了缩头有些了,干脆躲回铺子中去了。 “韩少爷,他霸着我们姑娘的铺子不给。”蒹葭心直口快,愤愤不平。 云娇来不及阻止,只得由她说了。 韩元奎愣了一下:“这铺子,是你家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 “怎的这几年你家都不得人来管?”韩元奎有些奇怪的问道。 “姨娘那处不方便。”云娇笑了笑:“也好在之前不曾来管。” 她这般一说,韩元奎便自然而然的被她带的想到那处去了,他当是钱姨娘是怕这间铺子也同另外两间一般,被连燕茹给夺了,才故意不管藏着的。 钱姨娘铺子被连燕茹拿去充了家中公中之事,他也曾听他妹妹提起过。 想来,这个钱姨娘也并不是传闻中那么软弱可欺的,否则怎会在连燕茹手下还能留下一个小铺子。 瞧着韩元奎了然的样子,云娇晓得此番算是蒙混过去了,便又行一礼道:“是以,还请韩家哥哥,茹少爷替云娇守住此事。” “晓得晓得。”韩元奎连连点头。 茹玉郑重拱手道:“姑娘请安心,茹某定然守口如瓶。” 云娇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有些赞叹,这位茹少爷还真是翩翩佳公子,人如其名,陌上人如玉。 “韩家哥哥,你可是认得那位唐宝?”云娇问道。 “何止,这条街市上哪个不认得他唐小赖,由小便是个赖皮。”韩元奎笑道。 “怎么说?”云娇不解。 “去我家铺子中坐坐吧,都到我铺子门口了,还站在这路边上,像个什么样子,旁人瞧见了还当我小气呢,茶都舍不得给你喝一口。”韩元奎招呼道。 “好。”云娇也不推辞。 茶庄铺子男女老少人人皆去得,进去说几句话而已,也不得什的大不了。 进了铺子,韩元奎让伙计泡了一壶好茶,在铺子边角的茶室坐了下来,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原来这个唐宝是唐二唯一的儿子,唐宝的母亲生他的时候大抵是年岁大了,竟血流不止,当日便撒手人寰了。 他上头有五个姐姐,皆已出嫁生子,唐二到年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宝子,老婆子又去了,他自然心肝肉一样的捧着,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冻了。 唐宝便养的极为任性,自幼便是这条街出了名的小无赖。 唐二守着铺子也不曾续弦,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了。 成人之后又托媒婆给他娶了一房媳妇儿,便是云娇今朝所见的许氏。 说起来也是一物降一物。 这个许氏,还是有些本事的。 唐宝原本是个成日里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懒汉,可自从许氏进门之后,他便改邪归正,虽不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但起码有了正经的营生,寻了一个大茶庄,去当了几年的伙计。 前些日子,也在这条街市上,盘下来一个小铺子,听闻打算自个儿开个茶庄。 大渊朝人人好茶,街市之上处处是茶庄,但家家户户都有自个的门路,想来赚银钱只有多与少,倒也不曾见哪个铺子关张了。 唐宝自然是瞧得眼热,想自个儿开一家,也属正常。 “只是,不晓得他盘铺子的银钱如何来的,前些日子瞧见他与他老爹大闹了一场,说是要银钱盘铺子。 唐二死咬着不松口,要说他经营这铺子这些年,手头也该有些余钱。” 韩元奎说到这儿瞧着云娇忽然想起来:“忘记了,铺子是你家的,盈利自然也是你家的。” 云娇笑了笑:“韩家哥哥,你可晓得唐二住在何处?” “便在这后头不远。”韩元奎抬手往北指了指。 “云娇姑娘,你可是要去寻他?”一直不曾开口的茹玉,蓦然问了一句。 “是。”云娇瞧向他。 此刻他迎着朝南窗户的光,面皮白生生的,云娇晃了晃眼睛,瞧着他似乎比她还要粉嫩些,不由有些想笑,抬手微微掩唇。 茹玉不晓得她心中所想,也朝她微微一笑道:“我从北市书坊来,在书坊边上一家酒肆瞧见他在那处吃酒。” 他来帝京有几日了,日日与韩元奎一道,常来他铺子中,是以也认得唐二。 “北市?”云娇起身朝他一福:“多谢茹少爷,我这便去瞧瞧。” “云娇姑娘,我恰好去书坊取一本书,便一道去吧。”茹玉也跟着站起身来。 “好。”云娇顿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她心中是不大愿意的,虽说集市之上,人来人往,不得什的好避讳的,可她不喜与生人往来。 但人家都提出来了,她若是不肯,未免显得太过矫情。 第117回 古道热肠,也属难得 () 辞别了韩元奎,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茹玉边行边问道:“若是唐二硬是霸占着铺子不肯归还,姑娘可曾想好对策?” 云娇摇了摇头,她是真不曾想好。 且这事也不宜闹大。 “如今只有先见了唐二再说吧。”她也不得别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瞧一步,算作个权宜之计吧。 “我有一故交,在帝京府尹做讼师,姑娘若是有所需,到时叫韩兄朝我说。”茹玉顿了一下。 他原想着,这把家的姑娘为何不直接叫把大人出面,要回自家铺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转念一想,此事恐怕不得那般简单,否则这位九姑娘瞧着冰雪聪明,怎的也不会舍近求远。 常听人言,深宅之中吃人不吐骨头,这瞧着年纪不大却不动声色的小姑娘,想来也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想到这处,他不由有些庆幸,好在他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而他别说兄弟了,连姊妹都不得一个,是这世道少见的独子。 “那我便先谢过茹少爷了。”云娇朝他笑了笑。 不管能不能帮上,人家有这番心意,便是好的。 “姑娘不必客气,便叫我瑾瑜吧,是我小字。”茹玉面上含笑。 云娇点头,晓得他并无唐突之意,但也不会真这般唤他。 不过,他家父亲真是武将么,怎的名字与小字起的这般契合? 或是能文能武也不一定。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慢慢有些熟稔了,也到了那酒肆门前。 “瞧,在那处呢。”茹玉朝着酒肆的角落抬了抬下巴。 云娇顺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便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留着一撇山羊胡须,面前桌上摆着两碟小菜,另有一方铜炉,上头烫着一壶酒。 “那我便先去了。”云娇朝着茹玉说了一声,才带着蒹葭与木槿走进了酒肆。 茹玉则去了隔壁书坊。 这酒肆不大,这刻儿人也不多,小二见来人了,忙上前问道:“姑娘快请进,可是来沽酒的?” 一个姑娘家家的,自然不会上酒肆来吃酒,那自然便是来沽酒的了。 “沽二两羊羔酒。”云娇也不推辞,便应了。 要坐下与唐二说话,自然不好不沽酒,否则小二哥定然要嫌她小气。 再说她也许久不曾吃羊羔酒了,也有些馋了,便沽些回去与姨娘一道吃。 这羊羔酒,顾名思义,便是羊肉所制成的。 小作坊是做不出的,像这种酒肆想来都是买来的羊羔酒,再拿来卖的。 制这羊羔酒,须得先将上好的羊肉去骨去皮,洗净切碎,在佐以一些配料,蒸至烂软,大米煮成白米饭,将烂软的羊肉与米饭搅拌至一处,再一道蒸煮一番。 尔后便可放置静待数月。 足了日子后,再取出来过滤一番,便成了羊羔酒。 这羊羔酒酿成之后,色泽犹如牛乳,品之温润绵长,其味甘甜,顺滑爽口。 云娇便欢喜这酒的甘滑,时常吃上一盅解馋。 小二至柜台处沽酒去了。 云娇便行至唐二桌子对过坐了下来,瞧着唐二往杯中倒酒,那酒壶却空了。 “小二,给这位老丈上一壶上好的竹叶青,算在我账上。”云娇唤道。 唐二抬眼瞧着云娇,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但并未糊涂,抬起手挥了挥:“不,不能吃掺酒,容易醉,还来一壶容桂。” “好嘞” 小二高唱了一句,随后,一壶容桂酒便端了上来。 另有装好的的羊羔酒,他直接递给了站在云娇身后的木槿。 “小姑娘,你是哪个?我认不得你。”唐二说着,又给自个儿满上了。 “唐老丈,你可认得钱老夫人?”云娇含笑问他。 唐二猛地坐直了,醉意去了七八分,惊疑不定的打量她:“你……你是……是夫人叫你来的?” “是。”云娇点头。 唐二有些颓然,喃喃道:“夫人去了。” 云娇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她老人家留了书,铺子是给我的,我取给你瞧?” “不必了。”唐二摆了摆手:“你只需告知我,夫人的书留在了什的物件上?” 云娇瞧着他道:“在衣裳内层。” 唐二点头,将杯中酒饮尽,掏出些碎银子放在桌上:“夫人曾叮嘱我,会有一姑娘来寻我,只需问留书于何处,若是说的不错,那便是夫人这铺子所属之人。 姑娘请随我来,借一步说话。” 云娇与他一道出了酒肆,便见茹玉等在外头。 与唐二打了声招呼,云娇走上前道:“茹少爷怎的还不回去?” “我等你一道走。”茹玉含笑道。 “不必了,我等刻儿与唐老丈说完话便回去了,多谢你的好意。”云娇也笑。 心道这人不错,做事有始有终。 “那我便先去韩兄那处了,姑娘有什的需要帮忙的,叫韩兄转告我即可。”茹玉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去了。 云娇心中感慨,上回初次见面,韩元奎叫她给茹玉引荐,她想都不想便推拒了,不曾想这茹玉竟不计前嫌,萍水相逢也这般古道热肠,也属难得。 回身跟着唐二,去了一条无人小巷。 唐二忽然便对着她跪了下来:“姑娘,我该死,我对不住你!” “你快些起身,别这般。”云娇瞧他一大把年纪跪在她跟前,心中颇为不忍。 “姑娘请先听我说完。”唐二固执的跪着。 “你起身说是一样的。”云娇叹了口气,这老人家看着便是个不易的。 “早些年这铺子便一直是我在管着,后来老爷去了,夫人仍旧叫我管着这铺子,只是叮嘱我不要声张这铺子是她的,那些年盈利也皆悄悄送去了莱州。 直至夫人糊涂了,因着那头不得人接应,这银钱便不曾往莱州送。 我有个儿子叫唐宝,他原先是个没得出息的,成日里闯祸,后来成亲了倒收敛了点,前些日子张罗着要自个儿开个铺子,我心中还想着欢喜。 可盘铺子要银钱,我将毕生继续都给了他,却还是杯水车薪,他便打起了老夫人那笔盈利的主意,一直与我闹个不休。 那不是我的银钱,我自然不能动,他见我不松口,便在铺子跟前朝我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好好的铺子闹的没得生意了,是我对不起住姑娘!” 唐二说着连连磕头。 “别磕了。”云娇不忍心:“那唐宝卖铺子之事,你晓得吗?” 第118回 通身的气度 () “卖铺子?卖什的铺子?”唐二面上有些茫然,紧接着便猛地起身:“这个小兔崽子!敢卖夫人的铺子,瞧我不打折了他的腿! 我说他今朝怎的过的懂事起来了,还诓着我来吃酒,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姑娘也同我一道去吧?” 云娇瞧着天色不早了,可今朝总要将这事解决了,若是明日再出来,母亲那头怕是不大好。 于是便点头跟了上去。 行了一段,唐二忽然像想起什的来,停住脚步翻开左手的袖口,往下扯着什的。 云娇定睛一瞧,那是一片灰蒙蒙的布片缝在了袖子内,针眼歪七扭八的,想来是他自个缝的。 “这是……”云娇不解。 “姑娘。”唐二用力一扯,将那布片扯了下来,取出里头的票据递给云娇:“这是铺子前一段的盈利,共计是三百六十一两四钱交子,这是钱庄的票据,姑娘收好了。 我那逆子,在家中翻箱倒柜的,我只能将票据藏在身上,才算保住了。” 云娇接过,心头有些发堵,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其实慈父也是一样的道理,唐二是一个极好的人,奈何却不曾能做一个好父亲。 一路无言,回了铺子。 唐宝见唐二带着云娇回来了,也不大买账,两手拱在袖子中懒洋洋的问他:“爹,你吃完酒了?” “我吃个屁!”唐二一瞧铺子中情形,便晓得云娇说的是真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一旁的笤帚,便去打他:“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将这铺子中的货物都弄到何处去了?你这是要作死我!我这张老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没得本事!连盘铺子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但凡你有点本事,我又何至于此?”唐二干脆躲到许氏身后,仍探着头不服气的喊。 “你……你给我滚,你这个忤逆子!”唐二气的直喘粗气,但又不好动手打儿媳妇,指着唐宝大吼:“你想霸占这铺子卖钱,除非我死!” “你是不是我亲爹!你这是胳膊肘朝外拐,亲儿子不向着,倒向着一个外人,她一个黄毛丫头说什的你便信什的,莫非她才是你养的?”唐宝见他不曾追上来打他,口中更加变本加厉。 “你!我打死你这个畜生!”唐二气得七窍生烟。 但他底年岁大了,这般生气,便有些头昏脑胀的,踉跄得往前追了两步,便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只能扶着桌子喘息。 云娇忙劝道:“唐老丈,你先别着气,有话好好说。” “爹,这不是多大的事,你何必着这么大的气。”许氏这当口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唐二只是喘着气,瞪着唐宝没有说话。 “姑娘,我也不想卖这铺子,只是这铺子也没得人来管,也不得东家给我们结工钱,若是不卖铺子,我们就要饿死了。”许氏瞧着云娇道。 “该多少工钱我一钱都不会少你们的。”云娇笑了笑回了一句。 “我公爹守了这个铺子一世,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来了,想将铺子收回去,只给他结了工钱便算罢了?”许氏精明的打量着云娇。 “那你想如何?”云娇反问道。 “姑娘这气度瞧着该也不是市井人家的,做事自然有章法,姑娘说怎的办便怎的办吧。”许氏以退为进。 她晓得,想卖这铺子怕是不能得逞了,如今是能讹多少算多少。 云娇略一思忖道:“不如这般吧,我也不是非要这铺子不可,你们若是实在想要,便卖与你们,你们是卖还是自个儿经营,皆可随意。” 她晓得,自己越是表现的迫切,这许氏便越会狮子大开口。 只有装作不在意,才能有几分胜算。 许氏有些捉摸不透她说的是真是假,僵在那处,一时不知该说什的好。 云娇和煦的笑了笑,又道:“许嫂子想来还不认得我,我姓把。” “把?”许氏眨了眨眼睛,打量着她,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你是把家的姑娘?” 把家虽不是帝京顶尖的人家,可好歹也是朝廷大员,那些大员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光鲜亮丽,这把家的姑娘怎的打扮的这般俭省,头上连朵绢花都不簪。 “嗯。”云娇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说,说多了反而显得心虚。 许氏瞧了她片刻,见她不急不缓,从容淡定,也就信了。 市井人家养出来的姑娘都是些小家碧玉,说难听点便是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这姑娘虽穿的俭省,可这通身气度骗不了人,不是大户人家养不出这种孩子。 她有些泄气,自古民不与官斗,她再厉害能斗得过朝廷大员? 再说,把家确实不用在意这么一个小铺子,看来她方才的不在意是真的。 “那,既然是把大人家的姑娘,你便给一百两吧,就当是给我公爹这些年的辛苦钱。”她有些心虚的开口,自个儿也觉着这价码有些高了。 要晓得,市井人家一年到头也赚不上一百两。 云娇摇了摇头:“太多了。” 其实一百两,她心中并非不能接受。 先不说唐二辛苦一世,为了外祖母守着这家铺子,可谓劳苦功高,便是今朝那三千多交子,他不给她,她又能如何? 只不过此刻她若是应的太干脆了,许氏反而会觉得开口要的少了,又会觉得亏了,翻脸加价也不是不无可能。 是以她才摇头拒绝。 “那你说多少?”许氏心中没底。 她盘的那铺子交了定金,如今银子还不曾筹备的,还差八十多两。 她原指望着唐二能拿出身上那笔盈利来,不说拿出来,起码也拿出一些先给他们应急。 怎的说,唐宝也是他的心肝肉。 谁料她这个公爹是个死脑筋,拿命给唐宝都没得二话,可要动这笔银钱,他说什的也不肯。 她没得法子,便打上了这铺子的主意,左右这铺子这些年也不曾见有人来过问,卖了估计也不得人管。 于是她便怂恿着唐宝将唐二诓去吃酒,这头便找主顾来瞧了铺子,眼看着明日里便要成交了,谁料这关键当口,主家竟找来了。 真是晦气。 “五十两。”云娇瞧着她:“一钱都不能多。” “太少了,不行……”许氏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这姑娘小小年纪也做事太老辣了些,一开口便砍了一半的价。 那她还差三十多两,上哪寻摸去? 第119回 只字未提 () “你若是执意要一百两,也不是不可。”云娇笑望着她:“你们只需将这铺子中原本的货物归还,我可以给你一百五十两。” 她在韩元奎说唐宝夫妇要开茶庄时便已然猜到,这铺子中的货物并非丢弃了,而是叫他二人给搬走了。 “不行!” 许氏与唐宝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那些货物虽不算多,可大多数是上好的茶饼,本钱便值上千两银钱呢,更莫要说卖出去能赚多少银子了,他们岂会愚蠢到答应?这姑娘是将他们当傻子不成? 话说回来,若不是想着搬这铺子里的货去卖,他们也不敢说盘铺子,便盘铺子。 便是凑够了盘铺子的银钱,他们也不得银子去进货。 许氏心中暗暗庆幸,好在货都已经搬走了,她若是实在要,便换些不值钱的给她,左右那货上也不曾写她的名字。 云娇笑了笑也不言语,她虽不曾见到那些货物,但也能猜到那些货物的价值,铺子的门脸想要摆开,不得千把两银子,是不得成的。 不过,这货她是不想了。 也不是不想,只是事情不宜闹的过大,她如今必须小心谨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能要回铺子,便知足吧,往后慢慢经营起来,也是她与姨娘的倚仗。 “这样吧,把姑娘,咱们也别各执一词了。”许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故作亲热的挽住云娇的手臂:“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你说。”云娇笑了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不太喜欢同人这般亲近,尤其是生人。 “你便给我八十两,真不能再少了!”许氏伸手比划了一下。 云娇装作犹豫的模样,又顿了片刻,再瞧了瞧一旁逐渐平静下来的唐二,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好吧,瞧在唐老丈的面上,八十两便八十两吧。” 许氏心中松了口气,接着笑道:“把姑娘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真是大气。” 云娇扫了一眼一旁的唐二:“那你们便先去吧,银钱我等会子自会给唐老丈。” “那我们便先走了,把姑娘有空到我们那处去耍,唐宝,走。”许氏笑眯眯的与云娇打了招呼,爽快的招呼唐二一道走了。 她倒不担心唐二拿了银钱不给他们,唐二有多疼唐宝,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心中可是门清。 待他们走远了,云娇才开口道:“木槿,你扶唐老丈坐下歇会。” 木槿应了一身,扶着他坐在座椅之上。 又与蒹葭一道收拾起一地狼藉来。 “多谢姑娘。”唐二老泪纵横:“对不住姑娘,我养的这个逆子,我往后死了也不得脸去见老爷夫人……” “不碍事的。”云娇笑了笑,取出他方才给的票据,递出来一张:“这是二百交子,你给他们八十两,余下的银钱便自个儿留着养老吧。” “这……这可使不得。”唐二连忙推拒,二百交子,可不是小数,他一年工钱才不过三五十两。 “拿着吧。”云娇将票据塞到他手中:“这是婆奶奶的意思。” 外祖母虽不曾留下这话,但她见了他这般情形,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是以便也算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夫人她……”唐二捂着脸,伤心不已。 云娇也不知该怎生劝慰,在边上站了片刻,想了想岔开话头道:“不晓得这铺子后头是何等模样?库房又在何处?” 唐二抬起袖子擦了脸:“姑娘,我领你去瞧瞧。” 这街市上铺子皆是一般,前头是做生意的门脸,后头隔出一间小房,可以住宿。 有些人家会砌个小厨房,这处倒是没有的。 从铺子后门出去,便有个极小的院落,里头稀稀拉拉的栽着些不知名的植物,这个季节皆已枯萎,只有几株野草还顽强的绿着,小院后头坐落着的便是不大的库房。 云娇在院中四周转了一遍,心中有了些数,这才叫了蒹葭与木槿锁门回去。 将好,她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此刻,天色将夜。 唐二自然不放心云娇带着两个婢女回去,帝京虽说安宁,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执意要送她回去。 云娇瞧他年老,不忍让他奔波,但拗不过他,只能应了,又郑重谢过,才动身往回走。 谁料还不曾走几步便遇上了从铺子出来的韩元奎与茹玉,也是才关了铺子打算回家的。 这下便不用劳烦唐二特意跑一趟了。 唐二也算是放了心。 到得韩家门口,韩元奎与茹玉还特意将她送到了把府门前,这才离去。 云娇道过谢之后,抬脚进了家门。 走近翩跹馆,借着暮色瞧见院门口有一人,正局促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那是春分?”蒹葭眼睛一亮:“姑娘果然说的不错,春分真来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缓步走上前。 “九姑娘回来了。”春分一见她,忙行了一礼。 “春分,你有事?”云娇面带微笑的瞧着她。 “九姑娘,我是来还画的。”春分将手中的画放在木槿手中,瞧着云娇道:“奴婢来了有一会了,钱姨娘说姑娘出去了,奴婢便在这处等着了,从前之事,还望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在二姑娘跟前提及……” 她这还是第一次对云娇如此谦卑,第一次将她当成了家中的姑娘。 云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九姑娘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先去了。”春分心中松了口气。 “你去忙吧。”云娇含笑点头。 春分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她面色有些凝重,这个九姑娘,并不像她们从前认为的那般软弱可欺,反倒是喜怒不形于色,瞧着是个厉害的,从前倒是她看走眼了。 云娇进了院子,便先去了钱姨娘处。 她今朝回来的晚了,姨娘定然担忧的紧。 钱姨娘是留着夜饭等她回来一道用的。 云娇拿出新沽的羊羔酒,两人坐在桌边,吃罢了夜饭,她才挑了些有趣的见闻同姨娘讲了。 钱姨娘带着笑瞧着她。 对于铺子之事,云娇只字未提。 姨娘性子太过软弱,那铺子,还是不叫她晓得的好。 否则,说不上哪日那铺子便易了主,父亲同母亲又不是不曾做过那样的事。 闲聊妥了,又伺候着姨娘洗了脚,这才回了自个儿屋子,洗漱妥了躺下,睁着眼睛瞧着帐顶。 铺子是拿回来了,该叫谁去打理? 第120回 省心的小妾 () 翌日清晨。 云娇照例起身洗漱了去了春晖堂,朝把老夫人问安。 春晖堂内,母慈子孝,一片和煦。 把言欢与连燕茹照例伺候在把老夫人身侧。 把言笑与邹氏也在另一旁站着。 其余众姊妹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着。 云娇端正的行了礼之后,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最末端的位置,默默垂首不语。 把老夫人环视众人一圈,神色间颇有威严,她做了十多年的老夫人,对于脸色的拿捏已是炉火纯青了。 “老大家的。”她缓缓开口。 “母亲,我在。”连燕茹连忙上前应了一声。 “今朝进了腊月了,过年的一应物件你该置办起来了,孩子们该做衣裳便做衣裳,不过如今言欢正在要紧关头,也别太铺张了。”她吩咐道。 这家虽不是她当着,派头还是要有的。 她何尝不想当家? 她若是开口,这个家轮不到连燕茹做主。 不过,她不曾读过书,目不识丁,偌大一个家,她便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便宜了连燕茹。 “媳妇记下了。”连燕茹低眉顺眼的应下了。 把老夫人瞧着她这般,心中颇为得意,什的宰相府的嫡孙女,再尊贵还不是要对她俯首帖耳的? “娉婷院那头,过几日便放出来吧,到底肚子里揣着我们把家的子孙,就让她好生过个年。”她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此话一出,三姑娘把云嫣面色便变了变。 苏袅袅那样陷害她,如今才关了几日?祖母便迫不及待要放她出来了。 这老十还不曾出来呢,祖母便这般偏心!大夫说是男孩便是男孩了吗?保不齐同她一样,也是个丫头片子呢!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中怨怼,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连燕茹温顺点头:“都听母亲的安排。只是如今已然年下了,事情都堆到一块了。 盛家那头……若是撞到了一起,媳妇怕就怕到时我个人照应不过来。” 她不曾说出口,众人心中也都明了,把老夫人自然也听得懂。 把云过了年便十四了,到了婚配的年纪。 盛家也一直有这般意思,年下说不上便来提亲了。 且三姑娘仅比她小了三个来月,她若是不出嫁,三姑娘那头便不能议亲。 把家其实是着急的,毕竟把云嫁去徽先伯府实属高攀了,且盛家到如今只字不提,也不得个媒婆上门,把言欢也怕夜长梦多。 伯府实在是不好攀。 可他家养的是姑娘,总不能上赶着去男方家中提亲吧?虽说他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但也不能叫人家轻视了他家。 否则,往后亲家之间还怎生处下去? 把老夫人沉吟片刻道:“那你意下如何?” “梅妹妹是个能干的,媳妇想着,这过年也是一家人团圆,不得外头人,便叫她帮把手吧?”连燕茹求教的瞧着她。 把老夫人对她的恭顺很满意,微微点头:“既如此,便照你说的办吧。” 她心中觉着梅自香一向是个稳妥的,也不多言多语,不招惹是非,又将孩子教的很好。 这样省心的小妾便该多纳上几房。 又说了几句,把老夫人便摆了摆手:“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皆行礼,散了。 自春晖堂回了院子,云娇便打发了蒹葭去寻谷莠子。 铺子那头,她原是不想用谷莠子的。 谷莠子毕竟是曲嬷嬷的儿子,若是哪日说漏了嘴,叫姨娘晓得了铺子之事瞒着她,未免伤心。 可她如今手下不得人可用,铺子拿回来了,总不能空着。 只能叫谷莠子嘴巴严实些。 蒹葭才走,蒋氏便急急忙忙的来了。 云娇忙招呼她坐下说话。 “九姑娘,我就不坐了,我来同你说一声,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去向木槿的父母提亲了。”蒋氏笑着说道。 “可应了?”云娇忙问。 “应下了。”蒋氏满面喜气洋洋:“她父母原是不肯这般快便让她成亲的,听闻是九姑娘你的意思,便答应了。” 云娇点了点头:“日子可曾定下来?” “定下来了!”蒋氏欢喜的一拍手:“便定在腊月二十二,同她二哥哥是一日,这叫双喜临门。” “嗯。”云娇点头,松了口气。 今朝腊月初一,到二十二也快了,木槿的肚子该是瞧不出来的。 “九姑娘,木槿呢?”蒋氏张望了一番,奇道:“你跟前的婢女呢,怎的叫你独自一人?” “蒹葭出去有事了。”云娇回道:“木槿去厨房取早上的饭食了,该是快回来了,蒋嫂子也坐下一道用点吧。” “不了不了。”蒋氏连连摆手:“我吃过早饭来的,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日子定的仓促,要预备的东西多呢。” “好。”云娇起身送她。 “不用送,不用送。”蒋氏连声说着,起身离去了。 不大会,木槿便回来了。 “木槿,方才蒋家嫂子来了。”云娇说与她听:“说你父母应了,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二,同你二哥是同一天成亲。” 木槿提着食盒在原地僵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道:“姑娘,先用早饭吧。” 说着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了方桌上,将里头的粥和小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 云娇在桌边坐下,提起筷子道:“等刻儿蒹葭回来了,你同她一道用了早饭便回去吧,时日有些仓促了,你该回去早些预备起来了。” “姑娘……”木槿手中一顿,抬头瞧她,眼圈不由红了。 “你莫要难过。”云娇安慰道:“往后都在城中,你想我便来瞧我,又不是不得见了。” “嗯。”木槿点了点头,低头强忍泪水:“姑娘,我走了你跟前便只余下一个蒹葭,怕是不够用。” “不碍事。”云娇不以为意:“左右再过些日子,黄菊便回来了。” 她不喜人多,跟前有两个人伺候着便足够了。 “是。”木槿应了一声。 蒹葭回来之后,与木槿一道用了早饭,木槿又去拜别了钱姨娘,这才依依不舍的家去了。 她家不远,便在帝京郊外,云娇原想叫谷莠子送她。 可她不肯,云娇只得叫谷莠子从外头寻了辆马车,使了银子,到大门口亲自瞧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回了院子。 “谷莠子,我有件事想叫你去做。”云娇坐在廊下的八角凳上,眯着眼睛瞧着天。 第121回 包生男孩的郭媒婆 ()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谷莠子垂首恭敬的道。 “你也是自幼帮着照应我姨娘,算是咱们院中的老人了吧?”云娇瞧着他,抿唇一笑。 谷莠子见她笑的明媚,不敢正眼瞧她,连忙垂目道:“是。” “那我问你,若是我与姨娘有了分歧,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姨娘的?”云娇又笑着问他。 谷莠子这下便有些为难了。 九姑娘与钱姨娘一向不是好得很吗?九姑娘最是孝顺了,为何这般问他?难不成她二人之间起了龃龉? 也不曾听娘提起过此事,他心中疑惑极了。 云娇瞧着他为难的模样,有些好笑。 “谷莠子,你倒是说呀!”蒹葭也笑着催促。 “小的……这……”谷莠子是真不晓得该如何说了,直急的脸皮都有些发红了。 云娇不再逗他:“那我问你,若是我手头有一间铺子,要不要同姨娘说?” 谷莠子愣了一下,姑娘说什的,还有一间铺子? 他先是有些替姑娘欢喜,又想起之前被大夫人要走的两间铺子,不由有些肉痛。 从前姨娘手中有铺子,手头宽裕,出手也大方,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光,比旁的院子的人活的都要快活些,赏银也多。 如今,连他娘都说,这日子同从前是没得法子比了。 若姑娘再有铺子,自然是好事不过,不过还是不要叫姨娘晓得了,否则怕又要被大夫人使计弄了去。 云娇也不催他,只是瞧着他,等他想妥了再说。 谷莠子想通其中关窍,才轻声开口道:“姑娘,若要小的说,姑娘还是先不要叫姨娘晓得的好。” 云娇点头:“我也正有此意,铺子那头,我想你先去帮我打理着,待往后有了人再替换,你能替我瞒着姨娘么?” 谷莠子不能总守着铺子,否则早晚会露馅的。 “小的自然听姑娘的安排。”谷莠子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姑娘手中还真的有铺子,这日子是又过起来了。 云娇接着又仔细的与他说了铺子如今的情形,另又给了他一百交子,叫他去置办物件。 她昨日里瞧了,那铺子中柜台,后头的木架以及桌椅都有些老旧,没得什的看相,她要开铺子,首先要换了那些物件,将里头归置的清爽了。 还有铺子后头那个院子里头,也该好好整理一番,待到来年春日里种下些花草才有生气。 谷莠子将她所说的一一记下,这才揣着交子的票据去了。 半个多月眨眼便过。 云娇这几日起身,去春晖堂请安之后,便要去大门口转转,才回去吃早饭。 今朝都腊月二十了,哥哥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姑娘,你别急,少爷说不上晌午便回来了。”蒹葭晓得她思兄心切,在旁边劝慰。 “嗯,我晓得。。”云娇站在门内朝外张望半晌。 正欲转身离开,便瞧见一妇人鬓边簪着朵粉色的大花,身上穿着水绿的绸袄,整个人瞧着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直朝着她这处来了。 她一皱眉,转身便走,口中催促蒹葭:“快回去。” “那是……那是哪个?”蒹葭也瞧见了那妇人,对她的打扮有些稀奇。 “怕是二姊姊好事近了。”云娇急急往前走,口中小声道。 她虽不认识那妇人,却认得那是媒婆的装扮。 “啊?”蒹葭呆了呆,追上去问道:“可是大少爷年长,不该是先给大少爷说亲吗?” “哥哥以学业为重。”云娇回了一句。 大渊朝确实许多书生成亲极晚,甚至有人发誓不中进士便不成亲,把云庭虽不至于此,但如今也无心于成亲之事。 “那个是府里的几姑娘?”那妇人望着云娇很快便消失的背影,问门口的下人。 “那是我们九姑娘。”门童回道。 “九姑娘,怎的还跑了呢。”妇人又张望了一眼:“也不叫我瞧瞧长的何等模样,将来也好给她说门好亲。” “郭媒婆真是说笑了,我们九姑娘才十岁哩。”门童笑了。 “十岁怎了,不过两三年的事,总要求到我跟前来。” 郭媒婆极为自得,她可是帝京城响当当的媒婆,皇亲贵胃婚姻嫁娶,哪家不用媒婆? 可她轻易不保媒,她若是不点头,哪怕是官家开口,她也不应,这是她的规矩。 因着她前头保的十二桩婚事,第一胎皆是生的男孩,加之她又是轻易不出马的,更是被传的神乎其乎的,整个帝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然,她保媒价格也是不菲的。 “郭媒婆,你今朝是为了……”门童好奇的问道。 “我今朝来……”郭媒婆将绣着荷伴锦鲤的团扇半遮在唇上笑道:“是你们二姑娘的福气到了。” 说着,便自进了门。 两个门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连忙小跑着通报去了。 把言欢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连燕茹门都不曾敲,便推门而入。 把言欢扔下笔便要发怒,他处理公事之时,最厌烦的便是被人打断。 连氏一向也是晓得的,今朝是越活越回去了? 连燕茹也不瞧他脸色,只开口道:“老爷,快些换身衣裳去厅中,郭媒婆来了。” “郭媒婆?”把言欢一喜:“你说那个包生男孩的郭媒婆?” “嗯。”连燕茹也是满面喜色:“便是那个郭媒婆。” 把言欢欢喜的在桌边走了两圈:“不曾想,盛家竟能请的动她。” “老爷,快换件衣裳去吧,人已经在厅中候着了。”连燕茹催促道。 把言欢急忙由连燕茹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夫妇二人整理妥当,互相瞧了彼此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相携去了正厅。 郭媒婆已然坐在了客座之上,上好的茶也已奉上了。 一见把言欢进来,便起身欲行礼:“民妇见过把大人,把夫人。” “客气了。”连燕茹忙去扶她。 郭媒婆原本也是虚虚一礼,见她伸手,便顺势站直了。 把言欢忙道:“快请坐,请坐。” 郭媒婆也不客气,便重新坐了下来。 她是有底气的。 其实,她会看面相。 但细说起来,也不是会看,只是能看出未婚男子第一个孩儿是男是女。 她从前是没得这个本事的。 那还是她做姑娘的时候,有一夜在睡梦之中,便梦见自个儿被两个奇形怪状的人拉起身,他们一个长着牛头人身,一个脸如同马一般。 第122回 不晓得羞 () 她在梦中也不晓得害怕,挣扎不开那两人之力,浑浑噩噩的便被拖到了一个衙门之内。 那衙门好不森然,周围一片漆黑,中间以火把照明,那火却是惨绿惨绿的忽明忽暗,极为渗人。 堂上一位老爷满面胡须,且须发皆张好不威严,他梦地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动刑!” 那两个奇形怪状之人,拿起一根手臂粗的铁杵,照着她的小腹便来了个对穿。 郭媒婆几乎痛的死过去,却喊叫不出声,也流不出泪来,甚至身上都不得血流出来,她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便在她生不如死之时,一个判官模样的人,手中捧着一书,急匆匆而来,满面失色道:“错了,错了!抓错了!” 那凶神恶煞一般的老爷,接过他手中的书,仔细一瞧,一拍桌子:“不好,确实抓错了。” “快些将这女子送回去,如今还来得及!”那判官连忙吩咐道。 奇形怪状的两人忙抽出那根铁杵,拉着郭媒婆到了一伸手不见五指之处,将她往上一推。 耳边传来那老爷的声音:“如今她身子损了,便给她个吃饭的本事……” 郭媒婆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四下瞧了瞧,见自己仍在闺房之中,躺在床上才将睁眼,方才之事还在脑中,思之犹如大梦一场。 她动了动想要起身,才察觉腹中剧痛,掀开衣裳瞧了,竟没得任何伤痕,不过她仍旧由此大病了一场。 足足两年,她总算养好了身子,瞧着与平常的姑娘一般无二。 后来,媒婆登门替她说了门亲事,她也便出嫁了。 只是如今四十岁有余,膝下无一子女,却多了一样本事,便是说媒,凡事由她撮合的亲事,第一胎必生男儿。 这便是郭媒婆这等本事的由来。 不过这些皆是她一人所言,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她不曾失过手便是了。 这头,把言欢带着连燕茹满面堆笑的招呼郭媒婆。 那头,一方院中,谷雨急急的打探了消息回去。 “姑娘姑娘!”她跑得太急,大口喘息着。 “什的事?”把云正在点差,见她慌慌张张的进来,不由不悦:“这般急切,成何体统!” “奴婢知错了。”谷雨忙忍住喘息,吞了个口水。 “什的事说吧。”把云继续垂目盯着手中的动作。 “是郭媒婆,郭媒婆来了!”谷雨连忙道。 “什的!”把云猛的站了起来,手中的筅子落在了地上。 “是郭媒婆来了,正在厅中与老爷夫人商议呢!”谷雨连忙说道。 “我去瞧瞧。”把云抬脚便往外走。 行至门边挑起帘子,又觉得这般冒事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妥,可不去又有些难安。 她急的在房中来回打着转,心中欢喜不已,又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徽先伯府终于来提亲了吗? 她可是盼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春分一向晓得她的心思,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上前小声道:“姑娘,不然奴婢去瞧瞧吧?” “你去,快去。”把云此刻已然没了主意,一听便应允了。 春分打帘子往外走,她想了想又一把拉住她:“我也去吧。” 春分思索片刻道:“姑娘去也不碍事,躲在屏风后头听一听,不出来便是了。” “对。”把云欢喜的点头。 待她三人自后门进了正厅,躲在屏风后头侧耳倾听之时,前头已然说到了正题。 郭媒婆正详细的询问把云生辰八字,记在一张帖子上,此帖谓之草帖。 在大渊朝,凡欲娶妇之人家,必先请媒氏起草贴,这草贴便由媒氏取去男方家中。 男方再去寻高人问卜占卦,若是吉相,便是男女八字相合,男方才会回以草贴,上书娶妻之人生辰八字,同样由媒氏送去女方家中。 女方自然也是要占卦问吉凶的,若是双方都是吉相,便由媒氏通音,两家长辈允许,方可有下一步。 如今郭媒婆所做的便是起草贴,好送去盛家。 把云在屏风后头听得又羞又喜,红着脸,却掩不住面上的喜色,转身急急往外走,此番算是可安心了。 云娇回了院子。 钱姨娘叫曲嬷嬷来唤她去。 云娇挑帘子走进房中,便见桔梗伺候在一旁,莳萝也不晓得忙什的去了。 曲嬷嬷与李嬷嬷都在。 “姨娘,嬷嬷。”云娇倚着钱姨娘坐了下来,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又去门口瞧你哥哥了?”钱姨娘拉过她手,嗔怪的瞧着她:“手都冻得测人了,跑到外头去也不晓得多穿点。” “姨娘,我不冷。”云娇任由她攥着手,笑道:“姨娘你猜,我方才在门口瞧见谁来了?” “谁?”钱姨娘好不奇怪。 “郭媒婆。”云娇说着,掩唇轻笑。 “郭媒婆?”钱姨娘瞧了一眼曲嬷嬷,两人都有些惊愕。 “怎了?这个媒婆与旁人不同?”李嬷嬷瞧出她们的神色不对,不由问道。 “老姊姊,你才来帝京不晓得,这个郭媒婆可是帝京最好的媒婆,凡是她牵线的亲事,第一胎必生男儿。”曲嬷嬷忙道。 “还有这等事?”李嬷嬷大为惊奇。 钱姨娘叹了口气,瞧着云娇笑嘻嘻的模样,暗暗发愁。 “姨娘,好好的你又叹什的气。”云娇挽着她手臂,笑着问她。 “你二姊姊这门亲事好。”钱姨娘微微皱着眉头:“盛家是伯府,她嫁过去便能一举得男,往后福气大着呢。” 她愁的是云娇往后会找个什的样的婆家。 “那是二姊姊命好。”云娇不以为意。 “这些原本都该是你的,都怪我没用。”钱姨娘说着,忍不住红了眼。 “哎呀姨娘,我往后寻个婆家说不上比徽先伯府还好呢!”云娇晃着她的手臂:“再说了,徽先伯又不世袭,盛鹤卿若是不争气,怕还不如我以后的夫君呢。” “你呀!”钱姨娘被她说的破涕为笑:“姑娘家家的也不晓得羞,‘婆家’、‘夫君’可是你该说的?” “我在家说说,怕什的。”云娇笑,面上不见半丝羞涩。 她不觉得有何好羞涩的,也不曾想过将来会同谁成亲,左右只能听父亲安排,想也不得什的作用。 “你还有理了。”钱姨娘笑了,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又问她:“年下了,过年的物件该备的都备上了吧?” 第123回 哥哥回来了 () “也不得什的好预备的,都差不多了。”云娇应道。 她左右便是给她与姨娘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院中的奴婢,原先也是一人一年一套新衣裳,再赏些压岁的银钱。 但今年,她想折成现银,大家自个儿想买什的便买什的,随心自在,想来他们会更欢喜。 至于旁的,公中自会分发的,用不着她操心。 “木槿走了,你跟前也该添个人了。”钱姨娘又道。 “不用了,黄菊年后便回来了,两个人就够用了。”云娇回道。 “年下事情多,蒹葭一人忙不过来。”钱姨娘不赞同。 “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老婆子先伺候两天吧?”李嬷嬷笑着开口。 “好。”云娇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李嬷嬷伺候了外祖母一世,她本意便是叫她来养老的,如今瞧着她发丝已然白了一半,更不忍心叫她做活。 但此刻她开口了,她不好不应,否则怕她又要不欢喜。 索性爽快点头了,左右也不得几日,再挑些轻快的伙计给她做便是了。 李嬷嬷果然极为欢喜。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二。 云娇记得清楚,今朝是木槿成亲的日子,她自然是不得出门的,也不能去给木槿添妆。 便早早的打发了谷莠子,拿了赏银,又带上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去了木槿家中。 她又在门口瞧了瞧,不曾见哥哥回来,便又殃殃的回了院子。 李嬷嬷端了早饭来,催着她吃。 她不大有胃口,随意的吃了两口,蒹葭便从外头回来了。 “姑娘,今朝郭媒婆又来了。”她笑嘻嘻的道。 “这般快?说起来,今朝该起细帖了吧?”云娇想了想问道。 细贴便是定帖,两家合过草帖之后,都是吉相,两家长辈皆点了头,媒婆便要来起细帖。 这细帖,名副其实,可谓十分细致了。 帖子之中须得叙足男方往上三代所司之职,姓名,小字,议亲之男年岁,在家中排行,以及如今官职。 涵括父母是否在堂,主婚人是哪位尊长,内容极为详尽。 若是入赘女家,又必须得写明男方带过来的金银田产,以及家中各项产业,譬如铺子、屋舍、庄园、房廊、下人,一应物事,俱要写清。 郭媒婆手中的细帖,便是在盛家拟定了拿来的,盛鹤卿是徽先伯的第四子,上头有三个嫡亲的哥哥。 便因他是个老四,徽先伯才将就着让他与把家做了亲,好歹也是连宰相的外孙女,这便算是与连宰相有了亲。 盛鹤卿若是嫡长子,自然是轮不到把云去做长孙媳妇的。 他是徽先伯最小的儿子,徽先伯夫人对他极为宠爱,几乎是要上天便拿梯子,他既然瞧上了把云,家中自然也依着他。 左右上头有三个哥哥撑着,他只管吃喝玩乐便妥了,也不得人指望着他撑起个门面来。 把言欢当即拟定回帖。 上书议亲之人乃是把家二姑娘把云,时年十三,丑戍年丁日卯时生人。 往后,便具列出房奁、首饰、金银、珠翠,宝器,动用帐幔等物件,再书陪嫁,婢女、铺子、田地、屋宅、园子等等,囊括一切。 如此,郭媒婆将细帖收好,再将两家的情况互相通报一番,这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我回来之时,路过园子,听几个婢子在那处议论,说是老爷满面笑容的送走了郭媒婆。”蒹葭回道。 “想来此事怕是十拿九稳了。”云娇放下筷子:“往后,父亲与母亲怕便要忙于二姊姊的婚事了。” “姑娘,你才吃了几口,再吃些。”李嬷嬷连忙道。 “我饱了。”云娇拿起帕子拭了拭唇。 “你便是挑嘴,自幼便瘦,到如今身子也不曾养起来。”李嬷嬷絮絮叨叨的收拾碗筷。 云娇只是笑,也不说话。 李嬷嬷提着食盒去了。 云娇才又问道:“蒹葭,母亲如今忙起来了,家中事务是否都交给了梅姨娘处置?” “是。”蒹葭想了想道:“对了,今朝郭媒婆走了之后,大夫人便了梅姨娘与叶姨娘去了博观院。” “也叫了叶姨娘?”云娇眉头微微蹙起。 “是。”蒹葭肯定的点点头:“大夫人说她没得空操持过年这些事,怕梅姨娘一人忙不过来,往年又不曾做过,也怕忙中出错。 便叫叶姨娘与她一同安排过年事宜。” 云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吃罢了早饭,闲着无事,便叫蒹葭取来茶饼,她洗了手坐下开始点茶。 她先将茶饼放入碾子之中,细细的碾碎了,再温上黑盏,将茶粉放入盏中,再分几次将滚水注入,以茶筅调和,直至盏中浮出一大片白沫,犹如白雪飘在牛乳之上,这才放下茶筅。 方才一番动作,她已然兴致大气,拿起一旁的细竹签,低头对着茶盏细细拨弄,过了有半个时辰,她总算放下了竹签,面上带笑,极为满意。 “我瞧瞧姑娘做了什的?”蒹葭见她忙完了,凑过来瞧。 云娇往后让让让,好让她瞧清楚。 “这是什的字?”蒹葭好奇的问。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云娇念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接上了后半句。 云娇惊喜的起身,打帘子走了出去。 “哥哥,你回来了!”她欢快的唤了一声。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把云庭,他是男子,如今妹妹大了,他不好进妹妹闺房,便在门口应了一句。 “娇儿真是好兴致,刚才在屋中念诗?”把云庭笑着问她。 “姑娘点茶哩。”蒹葭抢着道:“那诗便是写在茶沫上的。” “是吗?”把云庭笑道:“那快些端来给我尝尝。” 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挑帘子进了屋。 云娇则朝着钱姨娘那处跑:“姨娘,你快些出来,我哥哥回来了!” “你慢着些!”把云庭笑着跟在她身后叮嘱。 只见门帘猛地一掀,钱姨娘从里头冲了出来,一见把云庭,不由又欢喜又激动:“绍绍,绍绍回来了。” “娘。”把云庭对她行了一礼。 钱姨娘忙上前拉住他手,仔细打量:“我的儿,你像是瘦了。” “不曾。”把云庭笑着道:“娘瞧儿总是这般。” “外头冷,快,快进来。”钱姨娘说着拉着他往屋里去,忽的又想起什的来,问他:“你回来,可曾见过你父亲?” 第124回 别往你自个儿面上贴金 () “不曾。”说起父亲,把云庭面上便没了笑意。 “你快些去。”钱姨娘忙放开他的手:“去见见你父亲,再瞧瞧你祖母,再来同我们说话,我与你妹妹都在这处等你。” 此时,蒹葭恰好端了茶行了过来。 “我喝完茶再去也不迟。”把云庭端起茶杯,自顾自的打帘子进了屋。 钱姨娘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跟了进去。 云娇自然也跟上。 进了屋子,几人尚未坐下,院中洒扫的苁蓉便急匆匆的挑帘而入:“姨娘,老爷同夫人一道来了。” “到何处了?”钱姨娘吃了一惊。 “到……到院门口了!”苁蓉有些惊慌。 钱姨娘忙低头打量自个儿身上衣裳:“娇儿,你看姨娘身上这衣裳可妥当?” 云娇有些无语,真不知该说她什的好。 曲嬷嬷道:“我的姨娘哎,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瞧这些。” 话音刚落,把言欢便怒气冲冲的挑帘子走了进来,双目直瞪着把云庭:“你回来了便奔这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把云庭放下手中茶杯,平静的与他对视,虽不曾出言顶撞,却不得丝毫相让的意思。 “你们都先下去吧。”连燕茹满面的贤惠,连忙将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了。 这是给把云庭留面子,也是展现她的大度及她对把云庭的疼爱。 云娇也一言不发的随着曲嬷嬷她们往外走。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把言欢本就一肚子气,此刻见到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女儿,更是越发觉的不顺眼。 云娇顿住脚回身行了一礼垂眉敛目道:“父亲有何吩咐?” “我怎敢吩咐你?”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我与你母亲来了,你招呼都不同我们打一声,扭身便走,你眼里还有我这父亲?” 云娇低着头,晓得父亲这是拿哥哥没得法子,便拿她撒气呢,有她在的地方,父亲只要是不称心了,总能挑出她的错处来,再将她训斥一顿。 “是女儿疏忽了,还请父亲母亲见谅。”她也不争辩,只是温顺的认错。 把言欢瞧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似乎同钱姨娘如出一辙,心中不由更加烦躁,却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便道:“你过了年也十一了,也不晓得规劝你哥哥,哪有嫡子回来便奔姨娘处的?” 云娇越是与钱姨娘相似,把言欢心中便越对她不喜。 其实,他心中对钱姨娘也不是不得一丝情意,只是亏欠她的太多,心中愧疚也多,时间久了慢慢便不想再见她了。 “逸郎,娇儿还小,她不懂这些……”钱姨娘欲言又止,她自然晓得把言欢不喜云娇,她虽不想惹他生气,但到底也心疼女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把言欢见她开口,到底心怀愧疚,也不好再说什的。 “老爷,钱姨娘说的对,娇儿还年幼,哪里懂这些。”连燕茹忙开口帮腔道:“说起来,也是怪我这个母亲,不曾教好她。” 养女不教母之过,把云娇自幼养在她外祖母跟前,回来更是一直跟着钱姨娘,她可不曾带过一日,如何能怪到她头上? 只不过是见把言欢的火快要灭了,再扇把风罢了。 果然,下一刻把言欢便开口了。 “这如何能怪你?”他瞧着钱姨娘:“娇儿从小养在你母亲跟前,一回回来便一直跟着你,瞧瞧你们母女将她养成了什的样子,一点规矩都没得!” “老爷,你怎能这般说……”钱姨娘委委屈屈的流下泪来,她不过替女儿争辩一句,怎知还连累亡母也被怨怼。 把言欢只是冷哼了一声。 把云庭讥诮的一笑:“你不必拿我娘与娇儿撒气,有什的冲我来便是了。” “把云庭,你读书这些年,仁义礼信智都学到狗头里去了?你老师便是教你回来这般同你父亲说话的?”把言欢几乎气的七窍生烟。 “你晓得我为何这般同你说话。”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这个逆子,你就是要气死我!”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 “老爷,你别生气,我来劝绍绍几句。”连燕茹忙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走过去一脸慈爱的去拉把云庭的手。 把云庭厌恶的躲过。 连燕茹面色有些不自然,还是强做一副慈母的模样:“绍绍,母亲晓得你心里有气,当初之事也都怪我,你对我心有怨怼,我都能忍得。 可老爷终归是你父亲,你们父子之间,还是要和睦些才是,老八年纪小,又不如你聪慧,你总不能一直同你父亲这般,再说了,我与你父亲终究还是指望你这个嫡子。” 连燕茹这番劝慰之言,也算中肯,且她也放低了自己的身姿。 她做的已经足够了,把云庭再不识趣,也怪不得她。 把言欢此刻气也消了些,瞧向把云庭,指望着他能将连燕茹这番苦口婆心的话给听进去。 谁料把云庭丝毫不给连燕茹留脸面:“连氏,别往你自个儿面上贴金了,我何时认你做我母亲了?由始至终,我的母亲便只有钱芳馆一个。”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在谈笑风生,不得半分怒意可说出去的话,却能将人气个半死。 连燕茹面色一白,捂住心口踉跄了一步:“绍绍,你这话是在诛我的心啊!” 说着,便掉下泪来。 “把云庭!”把言欢大怒,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便要训斥他。 平步忽然在外头高声唤道:“老爷!” “什的事!”把言欢发怒被打断,口气自然不大好。 “是郭媒婆,去了徽先伯府,又转圜了,说是有事要与老爷夫人商议。”平步缩了缩脖子,高声回道。 “老爷!”连燕茹登时不哭了,瞧向把言欢。 说到底,还是招招的婚事重要,钱姨娘这母子三个,往后有的是时候收拾。 把言欢狠狠瞪了一眼把云庭:“回来再同你算账。” 说着便气呼呼的带着连燕茹去了。 钱姨娘瞧着把云庭,满面皆是无奈:“绍绍,你这又是何苦?他怎的也是你父亲,你便朝他服个软吧。” “娘,我晓得,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把云庭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也要替自己的前途考虑。”钱姨娘拉着他的手:“再怎样,她也比娘得势,往后若是能借她娘家的势,让你有出息,娘再苦些也值得。” 第125回 能帮便帮上一句吧 () “娘,若叫我靠连氏有出息,倒还不如没得出息。”把云庭傲然回道。 他平日里瞧着随和,实则骨子里犟的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 知子莫若母,钱姨娘也晓得他的性子,便不再劝。 把云庭瞧向云娇,有些担忧:“娇儿,你没得事吧?” “我能有什的事?”云娇朝着他粲然一笑:“不过是说两句而已,又不疼又不痒的,哥哥,你快些喝茶,一会凉了便不香了。” 把云庭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微眯着眼细细品味,过了片刻才道:“不错,娇儿点茶的技艺似乎又高了些。” “那是自然。”云娇露出难得的得意之色。 “你这丫头。”把云庭方下茶杯,伸手去捏她的脸:“瞧你方才装作一副乖顺的模样,原是个假老实!” “哥哥不也一样,方才凶巴巴的,原是个纸老虎。”云娇推开他手。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 钱姨娘在边上瞧着也是满面笑容,有时候她也觉着,能有这么一双儿女陪在身侧,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见他们闹的歇下来了,钱姨娘才开口问道:“绍绍,今年课业如何?” “同去年相仿。”把云庭笑着回了一句。 钱姨娘放了心,又道:“你先别同娇儿闹了,去瞧瞧你祖母吧。” 她晓得,婆母虽不曾将她放在眼中,但对自个儿的亲孙子,还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毕竟把言欢膝下男丁单薄,把云庭又是个争气的。 把云庭端起茶杯来又饮了两口,这才放下茶杯道:“我这就去。” 云娇早已想好了,见他抬脚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把云庭回身问她:“娇儿还有事?” “没得事,便是舍不得哥哥,送送哥哥。”云娇笑眯眯的,说着眼神微微瞟了瞟钱姨娘那处。 把云庭便明白过来,笑道:“那便烦劳妹妹送我两步。” “应当的。”云娇也笑。 “你这孩子,你哥哥不过是去同你祖母问个安而已,片刻便回,你还送来送去的。”钱姨娘在边上好笑不已,心中对他兄妹二人这般和睦相处也是极为欢喜。 云娇跟着把云庭出了院子。 把云庭回身看了看,见无人跟上,这才瞧着她问道:“什的事神秘兮兮的,这下可说了吧?” “哥哥,我上回在二舅家不曾同你说,姨娘将手中的两个铺子给了公中,母亲才放她去见婆奶奶最后一面的。”云娇小声道。 把云庭面色不虞:“她打两个铺子的主意好几年了,如今可算是偿所愿了。” “给便给了,哥哥你别问姨娘,我怕她又难过。”云娇叮嘱道。 “我晓得。”把云庭点头。 “婆奶奶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个铺子。” 云娇又将铺子情形详细的说与他听。 听罢,把云庭问道:“是以,如今那铺子是谷莠子在张罗着,你这处是差个小厮?” “是。”云娇想了想又摇头:“若是一般小厮,随意买个也就罢了,但铺子中不行,须得是个靠得住的,还要头脑精明,最好识字,才能管好铺子。” 把云庭点头,沉吟一番道:“我晓得了,人我来找,你勿要忧心。” “嗯。”云娇点头,又道:“哥哥,我还有一样事同你说。” “一并说了吧。”把云庭笑道。 “西家的韩哥哥有一个挚友,叫做茹玉,来了有些日子了,一直在等你回来,说是要拜在父亲门下。”她小声的说道。 “等我?”把云庭想了想,心中便有些明了。 “嗯,那日在街市上寻唐二他帮了我,且他性子瞧着也蛮好,哥哥若是方便,便叫父亲收了他吧。”云娇瞧着他:“若是不愿开口,也别为难,便当我不曾说。” 那日,到底是欠了茹玉一个人情的,瞧他也是个挺好的人,若是能帮便帮上一句吧,读书人也不易。 “你个小没良心的,但凡你开口,我何时不应你了?”把云庭抬手敲她脑门子。 “我不是怕哥哥为难吗?”云娇揉着微痛的脑门。 “可还有旁的事?不得我可走了。”把云庭作势欲走。 云娇往后退了几步才道:“还有,哥哥什的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姨娘没事便念叨这事,二姊姊都快要出嫁了,哥哥你年纪不小了,也该着抓些紧了。” “你这丫头!”把云庭被她说的面上发热,作势欲追。 云娇嬉笑着转身,一溜烟跑回了院子。 而此刻,把家主屋的正厅之中,把言欢已不见了方才的怒意,而是满面和煦的笑。 一旁的连燕茹也是进退有度,极为得体。 郭媒婆仍是清晨来时的打扮,满面笑容:“我这去了徽先伯府,转身又回来了,连水都不曾得空喝上一口。 按道理来说,这细帖合完,该是重新择个良辰吉日,我送了细帖去徽先伯府,待他们家回了定帖,再来你家。 可徽先伯府急的很,催着我今朝便来下定帖。 我也是没得法子,这事便有些不合规矩,还请把大人与夫人不要见怪。” 郭媒婆说着,将团扇掩在唇边,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小事,不得什的见怪的。”把言欢笑了笑,才问道:“我听闻徽先伯府的盛太夫人病重,可真是确有其事?” 盛太夫人,是盛鹤卿的太奶奶,年岁大了,生病也是自然。 把言欢今朝特意打探过此事,原先徽先伯府并不急着同他家定亲,此番这般急切,他自然起了疑心,总要探究一番其中缘故。 “可不是吗!”郭媒婆笑道:“这徽先伯府急着办喜事,便是想冲一冲,看看太夫人还能不能好起来。” “原是这般。”把言欢欢喜起来,看来这亲事是十成十的能成了,同徽先伯府做了亲家,他身份便高了一截。 连燕茹却有些忐忑,但当着郭媒婆的面,她也不好说什的。 郭媒婆取出一彩色布带编制而成的七色衬盘,上摆一页红纸,纸上黑字工正书写着日子及时辰,这便是所谓的定帖。 定帖上的日子,是欲做亲的男女见面的日子,各自带上双方父母,或寻一酒楼,或借一所僻静的园子,又或是包一湖舫泛舟湖上,总之不得人打扰便好。 这是男女双方相看,也叫相亲。 若是相中了,男方便将一支金钗插在女方发鬓之中,叫做插钗。 第126回 不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 男方若是觉得不甚如意,不曾入眼,便会捧出两匹彩色的绸缎来赠予姑娘,叫做压惊。 自然,把云与盛鹤卿从前是见过许多次的,虽不曾单独待在一处过,但两人也算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相看这些也不过是照着规矩走个过场而已。 把言欢接过那定帖仔细一瞧,上头写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八。 这便是定下腊月二十八两家人相见。 “这日子,是寻了高人择定的,把大人瞧瞧可有何不妥之处?”郭媒婆在一旁问道。 “甚好甚好。”把言欢点了点头,面上故作淡然,心中却早已喜不自胜。 “那便说定了,徽先伯包了一艘画舫在淮水之上,届时把大人与夫人带着二姑娘一道过去便是了。”郭媒婆笑道。 把言欢自然应允,夫妇二人含笑将郭媒婆送出了门去。 一回身往厅内走,连燕茹便有些笑不出了。 “与徽先伯做亲,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把言欢不由得有些不悦。 “老爷,盛家这般急切,那盛太夫人自然是病的极为厉害,我是担心招招嫁过去了,若是冲喜不成,那盛太夫人还是去了,她岂不是要招人嫌弃?”连燕茹忧心忡忡的道。 孩子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心疼,也要为她将来打算。 “那便看她的命了。”把言欢倒是不以为意。 “老爷。”连燕茹有些焦急:“那也是你的女儿,话不是这般说的。” “那要你说,该如何是好?”把言欢瞧着她:“不然你去与徽先伯说说,便说你女儿不嫁了?” 连燕茹哑口无言,事情到了这步,想推也推不掉了。 早晓得,就不应这门亲事,要什的荣华富贵,找个门当户对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处去。 不过想起女儿钟意盛鹤卿,她自己是尝过那种相思的滋味,也晓得女儿是铁了心,若是她真拦下这门婚事,女儿往后定然是要恨她的。 再说如今这事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清晨,把言欢便叫了把云庭去了书房,说要询问他所学的课业。 云娇不放心,偷偷附在后窗听着书房内的动静。 “你今年年下考课如何?”把言欢问道。 “同去年一般。”把云庭声音淡淡的。 “多读了一年,不得寸进?”把言欢显然很不满。 “婆奶奶去了,我心神不宁。”把云庭说话轻飘飘的。 云娇听到此处,晓得不好,忙小声打发蒹葭去了韩家。 “你是如何得知的!不是吩咐下去了不要叫你知晓吗!可是云娇派人只知会你的?”把言欢气恼的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 “你不必事事都栽在妹妹头上,莱州与书院离得那般远,她一个女儿家如何知会我?”把云庭声音越发漠然:“你如何做我管不了,我只能管好自个儿不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你!你说谁丧尽天良?”把言欢几欲吐血:“你娘虽说做了小,这些年我何曾亏待过她?我是你父亲,无论我做什的,不都是在为你铺路?将来这家中一切,不都要交在你的手中? 我娶了你母亲,你也跟着沾光,宰相家的亲,不是人人都能攀上的。 你怎的就不懂为父的苦心?” 把言欢说的苦口婆心,他是真想开解这个儿子。 把云庭却笑得讥讽:“不过是那连氏生不出儿子来,否则你眼中还能有我?” “把云庭!”把言欢气的几乎昏厥过去:“你这个不肖子,便是这般同父亲说话的?信不信我即刻便将你打出去!” “你要打便打。”把云庭丝毫不为所动。 “你……”把言欢气的便要找戒尺。 “老爷,韩家少爷来了。” 这时,平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娇在后窗处松了口气,还好韩元奎来的快,这下不用太忧心了,在外人跟前,哥哥总会给父亲留几分脸面的。 不过,她在意的不是父亲的脸面,而是哥哥别真的挨了打,她是要心疼的,到时姨娘又免不得一顿哭。 把言欢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吩咐平步:“将人请进来吧。” 对于韩家这个庶子,他是不大看得上的,且如今,他与韩郁成交集也不算多了。 不过两家院子又相邻,原先关系也近,若是不见似乎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加之把云庭与这个韩元奎似乎有些交情,便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也还是要见一见的,就是不晓得他来有何时? 韩元奎进了书房,先是朝着把言欢行了一礼:“见过叔父。” “贤侄客气了。”把言欢恢复了一贯的儒雅从容:“坐下吧,这位是?” 他瞧向韩元奎身侧站着的茹玉。 “叔父,这是我的好友茹玉,小字瑾瑜,也算是我家远房的亲戚,他父亲是西京军的振威副尉,他一直仰慕叔父您的才华,今朝终得一见。”他说着,忙催促茹玉:“快见过把大人。” “见过把大人。”茹玉深深一礼。 “这位是把大人的嫡子,也是我的好友把云庭,小字九霄。”韩元奎对着把云庭便自在多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兄。”茹玉又欲行礼。 把云庭抬手扶他:“不必客气。” 因着云娇的话,他对此人印象颇好,面上也便带着笑。 把言欢见他笑了,心中便觉得叫韩元奎进来还是对了,高声吩咐道:“平步,泡壶好茶来招呼客人。” “叔父客气了。”韩元奎有些受宠若惊。 这书房他从前也来过几回,倒不曾见把言欢对他这般客气。 把云庭打量着茹玉,心中暗道怪道妹妹说他不错,果真是生的一表人才,那小妮子不会是瞧人家长的俊俏,动什的心思了吧? 仔细一想云娇同他说起这个茹玉时的神色,倒不像是有旁的心思。 茹玉有些拘谨,心中又有些隐隐激动。 把言欢进士及第,获官家亲封,又娶了宰相的孙女,如今在大渊朝也是赫赫有名的清流世家,更是万千寒门读子心中所向。 今朝瞧着他本人,似乎比之传言之中更多几分飘逸儒雅之意,性子也更平和,这让他心中又多出了几分崇敬之清。 若真能拜在他门下,也算是不枉此行。 平步很快便端来了上好的流茗茶。 第127回 何必费力不讨好 () 大渊朝之人虽皆喜点茶,可待客之时大多还是泡上一壶香茗,到底来的便利,若是等客人来了再点茶,怕是茶还未点出,话便已说完了。 “不知贤侄今朝怎的有空过府的?”把言欢将茶杯往韩元奎跟前推了推,含笑问道。 “说起来也是叨扰了叔父。”韩元奎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告罪。 茹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坐,坐。”把言欢摆摆手:“都不是外人,不必这般客气。” “多谢叔父。”韩元奎谢过,这才重新坐下,示意茹玉也坐下,开口道:“我这茹玉兄弟,自幼仰慕叔父才华,得知我家与叔父家相邻,说什的也要来拜访一番。” 他这番话,自然是恭维,茹玉同把云庭年龄相仿,他幼时把言欢还不曾发达呢,谈何年幼仰慕?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在把言欢听来,自然是十分顺耳。 他面上笑容越发可亲:“贤侄这是抬举我了。” “叔父太过谦逊。”韩元奎说着便问道:“我记得,叔父这几年年初都收过几个学生,敢问明年年初可还收了?” “这种事,随缘吧。”把言欢笑了笑,心中已然明白韩元奎的来意。 韩元奎也跟着笑了笑:“这般吧,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便不跟叔父兜圈子了,我这兄弟便是想拜在叔父门下做个学生,不知叔父……” 他干而脆之的说了出来,与聪明人打交道,便不该自作聪明。 “这个……”把言欢并不曾一口答应下来。 他收学生,也是要考察的,尤其身份背景,并不是随意的。 想想,若是于他不得任何好处,他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叔父请安心,我这兄弟还算争气,如今已然同九霄一般,是举人了。”韩元奎连忙道。 把言欢不曾言语,只是瞧向把云庭。 一个区区六品武官的儿子,便是中了举又如何,他还不曾放在眼中。 不过若是如果儿子肯开口的话,留下他来也无妨。 韩元奎也眼巴巴的瞧着把云庭。 茹玉也望着他,心中暗暗感慨,虎父无犬子,把大人这个儿子瞧着相貌堂堂,气势不凡,将来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把云庭便是不看韩元奎的面子,也要想着点自家妹妹的话,但要他朝把言欢低头,他一时间还有些做不出来,踌躇着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九霄,你说呢?”把言欢催着他开口。 把云庭道:“茹兄既是自幼便崇敬着您老人家,瞧着也极为不俗,您便收归门下吧。” 他说的极为客气。 把言欢却有些失望,原想着趁着有人在此,能逼着他开口唤他一声“父亲”,不曾想他还是不肯。 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好,便依你。” “多谢把大人。”茹玉喜出望外,忙起身行礼。 “该叫老师了。”韩元奎也很高兴。 “是,谢过老师。”茹玉忙道。 把言欢点点头,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乏了。” 把云庭求之不得,带着韩元奎二人便出了书房。 “把兄,方才多谢你替我在你父亲跟前美言。”茹玉出了书房,不曾走几步,便朝着把云庭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把云庭忙抬手扶他:“我还要谢你在我不在之时,帮了我妹……九庶妹。” 在外人跟前,他还是要给把言欢留些脸面的,家中那些事也不能说漏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否则,把言欢没了脸面,这一大家子也都谈不上有什的脸面了。 “不曾想到把兄对庶妹也这般好。”茹玉不由想起那个少年老成的姑娘来。 “九妹妹生性乖巧,讨人喜欢。”把云庭随意应付道。 “是,令妹确实极为乖巧。”茹玉深以为然。 三人边说边行。 “九霄,你过了年几时走?”韩元奎问道。 “还不曾定,左右过了元宵吧。”把云庭回道,眼角瞥见一抹衣角从树边闪了过去,不由唇角含笑。 他晓得定然是云娇不放心他,怕他挨训,偷偷来躲在暗处瞧着呢。 “你父亲学问比起书院老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为何不留在家中,反倒舍近求远?”韩元奎一直便想不通这事,今朝趁机问了出来。 把云庭笑了笑:“家中自然千好万好,可外头也有另有一番风景,趁着年少出去转转,也是历练。” 这种问题,已然有许多人问过他,他早已找到了最合适的籍口。 “这话说的不错。”茹玉赞同。 他如今便是辞别了母亲,只身一人来到了帝京,到了他这个年纪,确实是该独自历练一番。 “九霄。”韩元奎瞧了瞧茹玉:“我这兄弟,在老家同我家是邻居,我打小便认得他,说起来还沾亲带故的,算个远房亲戚,你可要替他在你父亲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那是自然。”把云庭笑着应下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韩元奎办妥了此事,满心欢喜:“你嫂子在家中备了酒菜,你同我们去吃几盅,就当为你接风了?” 他们原是极为熟悉的,说话不得什的客套。 “原是该去的。”把云庭笑道:“只是今朝逐云说了要来,若是他来找不见我,怕是要不依。” “逐云也回来了?”韩元奎也是认得秦南风的,也晓得他去了西地。 “他还比我早回来几日呢。”把言欢回道。 “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去了。”韩元奎道:“等逐云来了,你叫他一道去我家吃酒。” 说着便往外走。 “我送一送你们。”把云庭跟了上去。 “不必了,又不是外人,你跟我这般外道做什的。”韩元奎抬手推辞。 茹玉朝他一揖:“把兄,告辞了。” “茹兄,再会。”把云庭也不坚持,目送着他们走远了。 这才转过身高声道:“出来吧,别躲了。” 云娇果然从树后头转了出来:“哥哥,你是怎的发现我的?” “韩元奎一来,我便晓得是你叫的。”把云庭走上近前。 “好吧。”云娇嘟了嘟唇,小声嘀咕:“哥哥也该识时务些,我也好少操些心,连我都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算哪门子的好汉?”把云庭好笑的捏了捏她粉粉的面颊。 “哥哥!”云娇推开他手。 兄妹二人说笑了几句,云娇缩了缩脖子道:“外头有些冷,咱们回院子说话吧?” 第128回 清风徐来,水波荡漾 () “再等等,小五一会便来了。”把言欢道。 “你说秦小五?”云娇好奇道:“他也回来了?” 方才把言欢同韩元奎他们的话,她离得远了并不曾听清楚。 “他在我前头回来的。”把云庭回道。 话音才刚落下,便有人高声说话。 “九霄,小九!”秦南风大踏步而来,后头跟着万年青,他笑道:“明晓得我来,也不到门口去迎我!” “说曹操,曹操到,我正与妹妹说你回来了呢。”把云庭笑着迎了上去。 “甚的贵客,还要迎。”云娇撇唇。 “有一些日子不见,小九出落的愈发窈窕了。”秦南风笑嘻嘻的走上近前,不客气的抬手摸她头顶。 云娇蹙眉推开他手:“秦小五!” 秦南风不撒手,硬追着在她发丝上揉了一把,瞧着她气恼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万年青与蒹葭也在一旁偷笑,这个秦少爷一贯是见了九姑娘就没个正形的。 把云庭瞧着他们玩闹,也随着笑了,过了片刻才问道:“我要的人呢?” “这不是?”秦南风指了指万年青。 “他?”把云庭神色一顿:“这是你贴身的小厮。” “你要识字,又要忠心,除了他我一时间也找不出来,先凑合用吧?”秦南风瞧着万年青:“不过有一样他是做不到,你说精明他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是不傻。” 万年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将万年青给她管铺子呢,不由问道:“秦小五,你把他给我们了,那你自个呢?” “我再寻摸一个。”秦南风不以为意。 “不好。”云娇摇头。 万年青是自幼贴身照应秦南风的,若是陡然换个人,他怕是不大习惯。 “不碍事的。”秦南风摆手:“我一个大男人,换个小厮算甚的。” “不然,哥哥你去问问,咱原来铺子管账的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云娇忽然想起来。 她了解连燕茹为人,铺子交归公中,她是绝对不会续用原先的老人的,因为信不过。 “说的也是,我今朝便去瞧瞧。”把云庭也觉得可行。 “我也去。”秦南风瞧着云娇:“小九一道去吧?” “我不去了。”云娇摇头。 她心中也是想跟着去耍的,但总是出去抛头露面,怕到时家中人说起来难听,又容易落人口实,还是不去的好。 只能在心头劝自个儿要克己复礼。 “好吧。”秦南风晓得她心中所想,有些怜惜的瞧着她,这女子在深宅大院的日子,不好过。 腊月二十八在把云的盼望之中如期而至。 她几乎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便起身叫来春分与谷雨,替她梳洗打扮一番。 站在铜镜前,仔细的打量着自个儿。 眼下被脂粉遮掩了,瞧不出青黑来,面上肌肤粉嫩雪白吹弹得破,加之她今朝特意挑选的一身烟沙粉的兰花罗裙,里头配着小夹袄,瞧着来暖和又轻盈,衬的人也典雅有致。 “招招。”连燕茹打帘子走了进来。 “大夫人。”春分与谷雨连忙行礼。 “都下去吧。”连燕茹随意摆手将她们打发了。 “母亲。”把云行了一礼。 “来给我好好瞧瞧。”连燕茹坐下招呼她。 把云含笑走了过去。 连燕茹上下打量她:“不错,端庄雍容而不失柔美,盛鹤卿能娶到我招招,还真是他的福气。” 她露出满意之色,还有些自傲,这般出色的女儿,也只有她能养出来。 “母亲。”把云被她说的又羞又喜,面颊绯红。 “都准备妥当了吧?”连燕茹含笑:“你父亲在门口等着呢,卯时了,该动身了。” “是。”把云娇羞的应下。 三人带着一众婢女随从,上了家里的马车,直奔淮水而去。 徽先伯府早已包下一艘豪华湖舫,上头张灯结彩的,好不喜气。 把家三人在盛家下人的接引之下,上了湖舫,婢女随从们一概留在岸边等待。 盛家也是如此,舫上只留下两个掌舵的。 徽先伯盛觥与夫人吴氏携幼子盛鹤卿,早已等在湖舫之中。 此刻见把家三人上了舫,忙快步迎了上来:“把大人,把夫人,里边请。” “徽先伯客气了。”把言欢也是满面含笑,带着妻女随着盛家人往里走。 那头,船夫已经将舫开动起来了。 舱内,妆点的细致奢华,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首摆着四杯酒,下首摆着两杯酒。 这叫相亲酒,男四女双,以示男强女弱,男尊女卑。 两家人各自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席间也算是语笑晏晏。 盛觥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谈吐风雅,并不盛气凌人。 倒是吴氏,言语之间尚可,但不经意的举手投足却露出一些对把家的不屑。 把言欢只当做没瞧见。 连氏也在心中气恼,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把云含羞带怯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自然也不曾瞧见吴氏的鄙夷。 只瞧着外头连天的河水发呆,清风徐来,水波荡漾,一如她的心静,绝妙而忐忑。 盛觥是世家出身,从他太爷爷那一辈,便是大渊朝的勇毅侯。 但大渊朝这等侯爵之位是不得世袭的,若父辈着实显赫,也是可以蒽阴子孙入仕的,但大多数人还是靠自个儿考取功名。 盛觥的徽先伯便是凭自个儿的能力而来。 好在大渊朝这些侯爵之位,到了一定的官爵,便会自动加封,得来也不算多难。 如连燕茹的祖父便是如此,当朝宰相连胜文,同时也是官家亲封的护国侯。 盛家到了盛觥这一辈,是有些式微的,只是个伯位,离侯位还远着呢。 但与把家比起来,已然算是个庞然大物了。 “四儿,还等什的,还不给二姑娘插上金钗。” 闲谈了片刻,盛觥可不曾忘了今日的正题。 “是。”盛鹤卿答应了一声,从一旁紫檀木的木盒中取出鸾凤钗,走上前去与把云一礼:“妹妹,我来与你插钗。” 把云慌忙起身回礼,也不知该说什的好,只是两颊绯红,垂目不敢正视他。 “招招,你坐下便是了。”吴氏打量着把云。 这姑娘倒是不错的,只不过出身微低,不过儿子钟意,就随他吧。 “是。”把云应了一身,重新落座。 盛鹤卿走上前去,抬手将鸾凤钗插入她的发鬓之中。 把云害羞至极,不敢抬眼正视他,垂目便瞧见他腰间荷包,不由僵住。 第129回 不要脸至极 () 云娇清早起身去祖母处问了安,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回院子吃了早饭又上床补了个回笼觉,这才起身。 蒹葭进屋伺候她梳洗。 “哥哥清晨出去可回来了?”云娇问道。 “不曾呢。”蒹葭脆脆的答了一声。 把云庭许久不回家,昔日好友们听说他回来了,便叫他去吃酒,又要参加甚的诗会,雅集,数不胜数,是以这几日他皆是清晨出门,黄昏才归。 “姑娘起来了。”李嬷嬷端着个青花的瓷盘子,里头放着两只白水煮蛋,缓步进来了:“姨娘早饭时给姑娘留的,放在炉子上温着的,姑娘趁热吃了吧。” “我不饿。”云娇早上吃的不少,这刻儿不得胃口。 “不饿也要吃,姑娘长身子呢,要多吃多睡才能长个儿,长的比姨娘高才好。”李嬷嬷拿起一个鸡蛋,硬塞在她手中。 “好吧,那我就吃一个。”云娇讨价还价,两个实在吃不下。 姨娘个儿不算高,这些年也一直忧心她长不高。 她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哥哥长的那般高,她觉得自个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去的。 “那还有一个,留着你下傍晚吃。”李嬷嬷将另一个鸡蛋放在桌上。 “好。”云娇敲了蛋壳,在手心揉了揉,将鸡蛋剥出来咬了一小口。 “姑娘,今朝可是二十八了。”蒹葭忽然道。 云娇唤缓缓将鸡蛋咽下,停住口瞧向她问道:“父亲与母亲可带着二姊姊出门了?” “卯时便去了。”蒹葭笑道。 “可有消息穿回来?”云娇问。 “不得。”蒹葭摇头。 “想来一切顺利吧。”云娇也不多想,三口两口将那鸡蛋吃了。 “娇儿!” 忽闻把言欢在外头唤她。 “哥哥!”云娇拔脚便往外跑。 “我的小姑奶奶,你慢着点!”李嬷嬷跟在后头叮嘱:“别摔着了,一见你哥哥便没了平日里文静的模样。” “哥哥今朝怎舍得这般早便回来了?”云娇笑嘻嘻的瞧着把云庭。 “原来的账房刘先生找回来了。”把云庭靠在她耳边小声道。 “当真?”云娇满面惊喜。 “自然。”把云庭后退一步笑道:“哥哥何时骗过你?如今再请个伙计便妥了。” “嗯。”云娇点头,在心中盘算着。 “你瞧着那头还有何需要我去打理的?”把云庭问她。 “我如今还不曾想好,到时再说。”云娇回道。 铺子的事,是该好生考虑一番。 “是绍绍回来了?”钱姨娘听了声,也从屋中出来了。 “娘,我还要去呢,他们在外头等我。”把云庭道。 “你少吃些酒,伤身子。”钱姨娘叮嘱道。 “我晓得。”把云庭应了一声去了。 却说那头,把云相了亲回来,脸色却不大好看。 把言欢只顾着欢喜也不曾注意到女儿情绪不大对劲。 知女莫若母,连燕茹倒是早已察觉了。 待把云回了院子,也跟着去了。 “招招,你怎的瞧着不大高兴?”她有些不懂了,女儿不是一向心属那盛鹤卿吗?怎的得了钗还不欢喜了。 “母亲,别叫我‘招招’。”把云有些心烦。 “瞧我,又给忘了。”连燕茹忙哄着她:“怎了,你同母亲说。” 把云咬唇,半晌才红着眼睛问道:“母亲,我能不能不嫁了?” “这,这是为何?”连燕茹有些意外。 “母亲,你别问了,我只问你行不行?”把云心中不快,连带着口气也不好。 连燕茹也没了耐性,板着面孔道:“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要喜怒不形于色,你瞧瞧你现下的模样,对得起我平日里的教导吗?你朝谁板着脸?这样的脸色又想给谁看?” “母亲!”把云顿时流下泪来。 “不许哭!”连燕茹怒斥一声:“有话便说。” “母亲不曾瞧见他腰上那荷包,是谁的绣工?”把云抽噎着将哭声咽了下去。 “你能瞧出是谁的绣工?”连燕茹狐疑的瞧着女儿,心中觉得有些蹊跷。 难不成那荷包是哪个女子亲手绣的? 不过,盛鹤卿身边便是有个把女子,也该是如此,大户人家的少爷,哪家没几个通房? 这些,把云欣心中都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这荷包都贴身带着,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女儿能有此警觉,也是得益于她平日里的教导。 “母亲,那是四妹妹的绣工!”把云说着终是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起来。 “胡说!”连燕茹第一个便是不信:“你光扫了一眼,便能瞧出是你妹妹的绣工?或许是旁人的,只不过手法与她相似呢!” “那黄山云海图,是我亲手绘制给四妹妹的!” 把云此刻不曾气的跺脚,便已是忍耐到极致了。 “怎么说?”连燕茹皱起眉头。 若是真的,这事便棘手了。 把云与徽先伯府做亲这事,帝京已有不少人家得了风声,前些日子出门,还被那些长舌妇打趣了一番,都说她养了个争气的好女儿,叫她好生得意了一阵子。 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一步,都快下定了,忽然反悔,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若是再反过来将四丫头嫁过去,怕更是要闹的满城风雨,成为整个帝京的笑话。 “有两三个月了,那日她来寻我,说成日里绣些花鸟鱼虫的没得意思,叫我画幅山水图给她绣,我也觉得新鲜,便随手画了,谁料她……她……”把云说着,又哭了起来。 四妹妹怎那般恬不知耻,不要脸至极! “别哭了。”连燕茹有些头疼,心中也烦躁,起身道:“你好生在院中待着,此事不可泄露半句,我去同你父亲商议。” 把言欢除了歇息之时,其余时间只要在家中,几乎都在书房忙于公务。 连燕茹晓得不该在这时打扰他,可这事是非说不可,且不能再拖下去了。 把言欢今朝听闻她来了,倒也不曾恼怒,反倒带着几分欢喜,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燕茹,你来抢我这幅画画得如何?” 原来他回了书房,心情大悦,当即作画一幅。 连燕茹走到书桌边上,瞧了一眼桌上的画,满面赞叹:“夫君真是画得一手好画。” 画上墨竹,根根挺立,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便要随风而舞。 她当初虽是瞧中了把言欢这张脸,但对他的才华也是有所耳闻的。 “坐下歇会儿,有事要同我说?”把言欢笑问了一句。 第130回 也是件蹊跷事儿 () 连燕茹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怎了?”把言欢自然瞧出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 “招招的事,似乎有些棘手。”连燕茹搓了搓指尖。 “徽先伯府不都点头了吗?钗都插了,还有何棘手之处?”把言欢不解。 今朝婚事便已经算定下来了。 连燕茹顿了片刻,才忧心忡忡道:“招招说的,今朝盛鹤卿腰间带的那个荷包,是……是连连绣的。” “你说甚的?”把言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 他额头青筋直跳,盛鹤卿是甚的时候与连连搅和到一块儿去了?这还得了!这小子要染指他两个嫡女不成! “夫君,你说这可怎生是好?”连燕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以遇到这般事也有些乱了分寸。 到底是第1次碰见这种事,要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到底向着谁好? “你给我将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叫过来!”把言欢勃然大怒。 姑娘家家的,这般与男子勾勾搭搭,私相授受,成何体统?简直有辱门庭! 更何况,盛家虽拖到如今才来提亲,但把云许给盛鹤卿之事,这府里早已人尽皆知了。 把云姝没得可能不晓得,这丫头怎能与自个儿未来的姊夫做出这般事来?这脸还要不要? “老爷,你先别急着发怒。”连燕茹起身站到他身旁,柔声劝慰。 “你养的好女儿,还有脸叫我别发怒,你有本事你就管吧,我是管不了了,你自个儿想主意吧!”把言欢气闷的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事儿该怎生处置?总不能将两个嫡女都嫁去徽先伯府吧?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二丫头这头定下了,四丫头又与人家牵扯不清,这老脸都叫她们给丢尽了,事若是捅出去了,他还有何颜面在帝京待下去? “老爷你别着燥,事已至此,只能慢慢想个法子了。”连燕茹仍旧不紧不慢的劝慰他。 “甚的法子,你说,你有甚的法子!你养的好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脸都给她丢尽了!”把言欢已然气急败坏,然不见平日里的温和儒雅。 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把家怕是要沦为整个帝京城的笑柄,府里余下那几个丫头,也别想配甚的好亲事了,能选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便不错了。 甚至把云庭,往后也休想娶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也只能娶个小门小户都不要。 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不如,待招招的事定下了,便放出风声去,章台知州家不是一直想与我们家做亲吗?我瞧着他家那孩子也不错……”连燕茹欲言又止。 章台知州,三品的文官,她晓得把言欢瞧不上。 可如今,四丫头做出这般事,还挑甚? 把云庭在房中来回踱步,终于缓缓静下心来,区区章台知州,他如何能甘心? 嫡女不是庶女,拢共便只有三个,嫁出去一个便少一个,他早已盘算好了,这三个嫡女,须得一个比一个高嫁,才能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利,可不曾料到这个把云姝这般不争气,竟在背地里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来! 连燕茹默默的站在一侧,也不催他,由着他慢慢思忖。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先将她给我叫来,问问他二人私底下到底是如何情形。” “好。”连燕茹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期期艾艾的道:“连连到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你别将话说得太重了。” 到底是亲女儿,不管何时何事,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心疼的。 “你快去吧,我心里有数。”把言欢烦躁的挥了挥手。 连燕茹快步去了。 不出片刻,却又转圜回来了:“尤初红来了,招招与连连正在园子里陪着呢,方才那等事晚些时候再说吧?” “你说尤太傅的孙女?”把言欢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正是。”连燕茹点头。 “那好,便等她走了再说吧。”把言欢此刻也不着急了。 官家还是太子之时,尤太傅便是太子太傅,如今官家继位多年仍不忘师恩,当初的尤太傅如今已然是大渊朝的安定侯了。 尤太傅之子,尤初红之父尤浩然,虽不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年纪轻轻,已是安宁县公,自然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尤浩然膝下单薄,只得二女一子。 长女幼时不幸夭折,尤初红便是他的二女儿,人称尤二姑娘。 下头还有个儿子,如今才不过四岁。 把言欢心中早有盘算,若是能叫把云庭娶了这个尤家二姑娘,成了尤太傅的孙女婿,这往后青云直上,自然不在话下。 这事原先他是不敢想的,毕竟侯府的姑娘,如何会下嫁于一个区区三品文官家中,这事万万不得可能。 可打前年起,这尤二姑娘便时常造访,与他家这几个嫡女也成了闺中密友。 他自然免不得打探一番,毕竟侯府的姑娘,不得这个必要与他家女儿套近乎,要晓得,这尤二姑娘自幼便傲气的紧,满帝京没几个人家的姑娘能入她的眼,总来寻他家姑娘也是件蹊跷事儿。 这般,他便叫连氏去几个女儿跟前打探。 后来才晓得,尤初红与他几个女儿一道,时常有意无意问起把云庭之事,他便明白过来,她是瞧上他儿子了。 这姑娘想来哪次无意中见过他儿子,便如当初连燕茹钟意他一般,对他儿子一见钟情。 他想着自个儿当初几乎一无所有,都如愿娶了宰相府的孙女儿,儿子娶侯府的姑娘也不是不得可能,便一直在这事上留意。 把言欢想了半晌,又问道:“绍绍今朝去了何处?” “这……”连燕茹为难的说不出话来。 把云庭去何处,又如何会与她报备? “罢了。”把言欢也晓得其中情形,这个儿子对他尚且大不敬,何况对待连氏,干脆吩咐道:“你去,把府中的小厮都派出去,快些将他给我寻回来。” 连燕茹有些不愿:“老爷,这般是不是不大好……尤初红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 那个贱人的儿子,对她大不敬,把言欢想叫他回来与尤初红套近乎,她偏不叫他如意。 “行了行了,不用你了。”把言欢没得耐心了,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平步!” 第131回 瞧着鲜活 () 平步推门走了进来,恭敬行礼:“老爷有何吩咐?” “你带人出去,将少爷寻回来,便说我有急事找他,叫他直接来书房。”把言欢吩咐道。 “是。”平步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连燕茹心中气恼,面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也好,不过老爷还是要叫绍绍注意些分寸才是,尤初红到底是侯府的姑娘,贸然冒犯了,怕是不好。” “我心中有数。”把言欢坐不住了,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 另一头,把家的花园之中。 尤初红有些意兴阑珊。 把家这园子也太单调了些,除了掉叶的花草,便是一些绿色的常青树,半点意思都没得。 她家那园子,便是冬日里也有不少花儿盛放呢,便是那般美景她都已经看的腻了,更别提眼前这个甚的都不得的园子,她压根儿多瞧一眼的心思都不得。 身旁,把云与把云姝变着法子说着讨好她的话。 她听得不仅不觉得顺耳,反倒有些心浮气躁的,怎的转了半晌也不见把云庭呢? “初红,你今朝这发髻与头面相辅相成,当真是明艳动人,瞧的我都快移不开眼睛了呢。”把云掩唇笑道。 她原先是不大讨好尤初红的,她家虽不如尤家富贵满门,但她到底也是父母精心教养出来的,又是嫡出的大姑娘,不会轻易的作贱自个儿去抬高旁人。 再说了,尤初红来她家是有求于她,她不宜将自己身姿放的过低,反倒该拿捏着些才是。 是以,她们姊妹二人一向是她静静陪着,讨好的话儿都由把云姝来说,左右她说这些是信口拈来的。 但今朝不同,她已然晓得了这个四妹妹暗地里的心思,心中憋着一股气,自然是不给她讨好尤初红的机会,一直与她比着话儿说。 “是呀。”把云姝顺着她的话儿:“初红姊姊只是随意穿戴一番,都能将我的精心打扮给比下去,这天生丽质的人,果然是叫人羡慕。” “你们真是过奖了。”尤初红敷衍了一句,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把家这两个姑娘的,她们便是精心打扮又如何?到底是没得家底,一副穷酸相。 如何能跟她侯府相提并论? 不过,奈何她们是心上人的妹妹,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且还要做足:“你姊妹两个,一丝也不比我差,莫要贬低了自个儿来抬高我。” 她说着掩唇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头面也不大值钱,你二人若是欢喜,改日一人送你们一套。” “不用了……” “那妹妹我便却之不恭了……” 把家两姊妹齐齐应话,可却是异口异声。 不需仔细分辨便晓得,开口拒绝的是把云,迫不及待应下的是把云姝。 把云狠狠剜了把云姝一眼,丢人现眼的东西,不曾见过头面?至于露出这副嘴脸,没得叫人瞧不起她们家。 若不是尤初红还在这处,她便要忍不住开口呵斥了。 把云姝却不以为然,白给的东西为何不要?不要白不要,为了脸面拒绝到手的好处,在她眼里,便同傻子无异。 尤初红懒得搭理她姊妹二人那点小心思,终是忍不住朝着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忽然开口问道:“二姑娘,四姑娘,奴婢听闻你们家大少爷从书院回来过年了,怎的今朝不曾望见的?” 尤初红暗地里紧了紧手心,瞧着把家姊妹。 “我哥哥是回来了。”把云心中好笑,这尤初红自个儿不好意思开口,还叫婢女问。 婢女开口同她开口有何分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心中嘲笑,面上却一如既往的笑的恬美,她也晓得尤初红想听甚的:“你们是不晓得,我哥平日里不大回来,这是难得回来一趟,叫昔日那些好友叫出去吃酒去了,这几日可是成日里不着家呢,日日吃酒吃的醉醺醺的回来,我都怕他这般吃酒伤了身子。” 她口气亲昵,好似她真是把云庭的亲妹妹一般。 “原是这般。”那婢女应付了一声,偷眼瞧了瞧尤初红。 尤初红心头失望,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般说,今朝便瞧不到他了? 过完年他就该走了吧,这回不会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吧? 愈想,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不难过。 “看时辰,哥哥也快回来了。”把云姝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天,实则是不甘示弱。 把云在心中直翻白眼,看时辰?把云庭告诉你甚的时辰回来了?简直不知所谓! 尤初红也瞧了瞧日头,心中惆怅,却又不好展现在她二人跟前,只能闷头前行。 把云姝瞧着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讨好道:“初红姊姊可是嫌弃我家园子里头没得花?我晓得哪点有花,你随我来。” 尤初红左右闲着无事,正巧打发时间,也好借着这个由头继续留在把府等把云庭回来,便点头应了。 今朝是立春。 云娇不曾忘了那株她起了名字的松雪花。 立春刚好可以移植花草了。 是以吃了中饭,她便催着蒹葭备上了小铁铲,打算将那株松雪花移回院子去,也好闲时瞧着解闷。 主仆二人蹲在花园中忙的不亦乐乎。 尤其云娇,挖到后来,怕铁铲伤了花根,干脆丢在一旁以手捧土。 她忙的额头与鼻尖上沁出一层汗,抬袖随意一擦,那脸上抹上了一点泥,如同个小花猫一般。 蒹葭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姑娘……姑娘你脸上……” 见惯了姑娘平日里老沉的模样,如今这般倒也新鲜,不过她还是喜欢这般的姑娘,瞧着鲜活,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你敢笑我!”云娇不客气的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瞧着她的大花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笑闹的正欢。 “云娇?” 忽闻把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云娇浑身一僵,忙抬袖子在面上随意一抹,这才站起身转过脸来。 面上早已恢复了一贯的谨小慎微,可浅色的衣袖上沾着一道泥印子,极为显目。 她顾不得那许多,恭敬行礼:“二姊姊,四姊姊。” “没规矩的东西。”把云姝呵斥了一句:“还不见过尤二姑娘!” “见过尤二姑娘。”云娇乖乖行礼,抬头瞧了一眼尤初红,却是一怔。 第132回 日日有戏看 () 蒹葭也是愣了一下,这尤二姑娘她好似见过,那日姑娘在宝翠楼给木槿买头面之时,她抱着装头面的木箱子转身便撞上一人,箱子打翻在地。 当日那个婢女,便是这位姑娘的婢女。 想起来那位婢女也是极为蛮横无理且目中无人的,她不由瞧了瞧,果然瞧见了那个婢女便站在那姑娘身后。 “这是我家庶出的九妹妹,不曾见过世面,没得甚的规矩,初红你别见笑。”把云则一脸得体的笑,同尤初红轻声解释着。 尤初红微微点头,也只是随意扫了云娇一眼,并不太在意。 其实,当日在宝翠楼她也不曾注意到云娇的样貌。 今朝,更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把家这小门小户的,若不是把云庭,便连把云这样的嫡女都入不得她的眼,更莫要提一个小小的庶女了,在她眼中便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哟,这不是那日在宝翠楼那位吗?”尤初红跟前的婢女忽然认出云娇来。 “念婷,你认得她?”尤初红有些意外。 念婷是她贴身的婢女,日日朝她待在一处,何时认得了她不认得之人? “那日……”念婷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出那日之事。 尤初红微微点头,眼神落在云娇脸上,那日似乎确实是她。 她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庶女而已,就是上不得大台面,去个宝翠楼也只能挑最便宜的珍珠头面买,且还慌张至撞到人,将头面打翻在地。 “初红姊姊,你认得我家九妹妹?”把云姝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 把云娇她还是晓得的,每日里除了去祖母那处问安,便一头闷在院中,出院门的日子都极少,怎会认得尤初红? “也不算认得。”尤初红微微一笑:“只不过那日,她去宝翠楼买了一套珍珠头面,我恰好路过,她便撞上来了,是以有些印象。” 云娇只是垂头不语,明明是她婢女先撞上来的,她懒得同她争辩,晓得争辩了也无人信她的。 再说了,这般无谓之争,便是赢了也不得甚的意思, “原是这般。”把云面上发热。 她虽不欢喜云娇,但在外人跟前,她们姊妹是共用的一张脸面,尤初红这话何意她如何听不出?意在指出他们家穷酸。 否则,何必刻意强调珍珠头面? 她心中虽气恼,也晓得此刻外人在此,不好对云娇太过苛责,否则,苛待庶妹的名声传了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以她开口并不带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道:“九妹妹,我与你四姊姊带尤二姑娘在园中转转,你若是不得甚的事,便先回院子去吧。” 云娇晓得,这是嫌她碍眼了。 这正中她下怀,她还不想同她们在一处呢,正想着寻个甚的由头离开,二姊姊便给她送话了。 “那娇儿便不打扰几位姊姊游园的雅兴,先回院去了,望几位姊姊尽兴。” 她后退两步,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带着蒹葭往回走。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忽然喝了一声。 “四姊姊还有事?”云娇回身,微笑的瞧着她。 把云姝口气虽厉,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有无外人在此,她皆是一般模样。 把云姝被她从容的模样震的呆了呆,这才醒悟过来,她不该动怒,放缓了声音道:“九妹妹,让蒹葭将手中的花留下来。” 她便是叫尤初红来瞧这花的,这个把云娇居然将花给挖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为何?”云娇不解。 这花该是棵野花,落在这处无人问津,这些日子她时常来照应,花才开的愈发旺盛,好容易盼来了立春能移回院子去了,这个四姊姊这是要同她抢? “不为何,园中的花草,大家一道欣赏的,你挖回去做甚?”把云姝还是忍不住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云娇正欲开口。 “四姑娘。”蒹葭忽然行了一礼,壮着胆子道:“这花,是我家姑娘养在这处的,如今根固了,便要移回去了。” 今朝有外人在此,量四姑娘也不好说打便打她。 再说这花,她家姑娘悉心照应了这些日子,说是她家姑娘的,也不算撒谎。 花儿在盆中养的半死不活了,栽在花园中,待根稳固了再移回去是时常有的,便叫做固根。 “姑娘们说话,轮不到你插嘴。”把云姝的婢女呵斥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蒹葭小声嘀咕。 “蒹葭!”云娇轻斥了一句,又是一礼:“姊姊勿要见怪,我回去便教训她。” 说着又要走。 这花迎寒绽放,她极为喜欢,从前也不曾见过,市集之上更不得卖,若是今朝放下了,只怕是日后更寻不着了。 “把云娇,我叫你将花放下!”把云姝没得耐心了:“我叫尤家姊姊来看这花的,你将花挖走了,我们还瞧个甚的?” “尤二姑娘要看吗?”云娇只得又转过身来吩咐道:“蒹葭,将松雪花拿去尤二姑娘跟前,待她瞧妥了,我们再回院子。” “把云娇,你甚的意思?”把云姝气急。 这个平日里最好拿捏的软柿子,今朝竟然敢不听她话?便是瞧着尤初红在此,便如此硬气,料定她不敢拿她如何? “姊姊要瞧便瞧吧。”云娇指了指蒹葭手中的松雪花。 尤初红团扇掩唇,心中好笑不已,这花有甚的好瞧之处?倒不如把家这台戏好看,这三个姑娘三门心思,真是有趣的紧,瞧起来,姊妹多了也是真热闹呢。 若往后真进了把家的门,岂不是日日有戏看? 想到这处,她脸不由微微发红。 又重新打量云娇,别说仔细看这庶女生的还不错。 不过也确实上不得台面,为了一株不知名的野花草,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与两个嫡姊起争执,真是不曾爬到秤盘子里头称一称,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也忒不得脑子了一些。 把云瞧不下去了,开口道:“不就是一株野花吗?四妹妹你年长些,九妹妹既然要,你便给了她吧。” 若是平时,她自然是偏袒着自己的胞妹的,这母庸质疑,她母亲平日里也是多番教导她们姊妹之间要相亲相爱,尤其是她最年长,便该多疼着些妹妹们。 她从前也是这般做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四妹妹敢打盛鹤卿的主意,她若是再帮着她才是真蠢。 第133回 真是好大的威风 () 把云姝有些不敢置信。 二姊姊竟公然向着九妹妹,不向着她! 且今朝,二姊姊言行举止间一直有些怪怪的,难不成真晓得了她的心思? 她自一开始便在猜测,只是一直拿不准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二姊姊,既是野草,便是大家的,凭甚的给她?”她自然不服。 不过她不好当着尤初红的面,与自家二姊姊较劲,只是做出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倒也像模像样。 “你不曾听蒹葭说吗?这花是九妹妹放在这处固根的,如今她挖回去自然是理所当然。”把云心头堵得慌,放缓声道。 把云姝装得可真像! 原先她怎的不曾瞧出来,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妹竟这般有心机,且还装得有模有样的,往后须得小心提防她了。 这个四妹妹,绝不是简单的货色。 “她说是便是吗?她如何能证明?”把云姝说着流下泪来:“二姊姊你这般说一点都不公正,我不服!” 说着便掩面而泣。 尤初红不好再继续瞧热闹不开口,毕竟往后还指望着借见她二人之面,来瞧瞧把云庭呢,表面的姊妹情义该做的还是要做。 “姝妹妹,莫要哭了,你喜欢花草改日我送你些便是了,保准比这些野花野草好看数倍。” 她轻声开口,仍旧是不大瞧得起人的模样。 “初红姊姊,我也不是非要这花不可,只是我许了你来看,可不曾想九妹妹她……”她说着又哭起来。 那模样,倒真像是愧对于她,不好意思了。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这不都看过了吗?便给她走吧。”尤初红扫了一眼松雪花。 平平无奇的一株草,当个好宝贝一般的护着,把家这个庶女脑子怕是有些不大清爽。 她懒得在这上头白费口舌。 “初红姊姊,那你说我二姊姊做事是不是不公正,是不是向着九妹妹?”把云姝还是不服气,想给把云姝找不痛快。 偏要尤初红说出个所以然来,好证明她不得错处。 尤初红是两边都不好得罪,站在当场,正有左右些为难。 便听把云道:“初红,我也晓得这般是有些不公,不过九妹妹年岁尚幼,我们做姊姊的该让着她些,你说可是这般道理?” “是。”尤初红点头。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哪有多小了,不就小了两三岁吗! “不过初红。”把云说着转身握住尤初红的手,满面亲热:“你到底是世家出身,处事与我们不同,不如你来说说,也好教教我与妹妹们,若是在你家遇上这般事,该如何处置?” 这番话才是她想说的。 她脑子转的极快,把云姝想说她处事不公,她便干脆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尤初红,不是侯府的姑娘吗?倒要看看你肚子里头可真有些货色? 尤初红想抽回自个儿的手,又觉得有些不好,只能强忍着。 她心头有些为难了。 按说,这花该是那个庶姑娘的,别说是拿来固根的,便是野花,也是谁先挖便归谁,按先来后到,这是三岁小儿都晓得的规矩。 可她若是这般说,岂不是与把云一般处事不公? 但若是说将那花给了把云姝,似乎又找不出个正当的理由来。 正在为难之际,她瞥见地上因着挖花落下的几片叶子与零星的花瓣,忽然心中一动。 “若是在我家,这等有碍于姊妹情义的野花,自然是毁掉最好。” 她缓缓开口道。 左右,把云姝不是真欢喜这花,不过是要个脸面而已。 而那个庶女,瞧着对那花倒是真欢喜,不过,一介庶女而已,她欢喜甚的并不要紧。 把云听着有些懊恼,她怎的不曾想到这般做?看来她与世家教出来的姑娘相较,还是有些微差别的。 往后,怕是要跟这个尤初红多学着些。 “这倒是个好法子。”把云姝眼睛亮了:“初红姊姊,你这个法子果然公正多了。 把云娇,还不快些将花放下,给我捣毁。” 她心中得意洋洋,确实是真喜欢这个法子,她对这花也是喜欢的,但绝对没有云娇那么喜欢。 既然轮不到她,那便毁了吧。 她从前便是这般暗地里毁过嫡亲的姊姊妹妹不少好东西,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云娇不忍这花便这般毁了,只得忍了一步,轻声道:“四姊姊,你也别毁了这花了,娇儿还将它栽回原处,你看可好?” 为了让这棵松雪免于一死,她只能先行缓兵之计了,等些日子四姊姊忘了这事,她再来挖便是了。 “不好,说毁了便要毁了,索性大家都别想这个心思。”把云姝寸步不让。 她如今不想要这花,把云娇也别想要。 “四姊姊……”云娇瞧着她,余下的话未说出口,她想问问她为何要这般逼人太甚,可张了张嘴,最终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姨娘常同她说说惹不起躲得起,外祖母也教她要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且若是招惹了是非,到时二姊姊闹起来,怕姨娘那身子骨也吃不消。 再说了,哥哥好容易回来过年,还是欢欢喜喜的吧,能不惹事便不惹事。 还有便是,闹到父亲跟前,不管是谁的错,都是她的错便是了。 是以,不闹也罢。 “初红姊姊,你说呢?”把云姝问道。 这个尤家二姑娘,一向眼高于顶,绝不会将把云娇放在眼中的。 便是为了脸面,也会站在她这边的,毕竟毁了那花的话是她先提出来的。 “既有令,自然必得执,自古以来皆是无规矩不方圆,若是朝令夕改,往后我们在下人跟前还有甚威严可言? 况且,区区一个庶女,竟敢与嫡出的姊姊这般争执,讨价还价,半点规矩也不得,若是在我家,早便家法伺候了。” 她说的义正言辞,理所当然,将云娇与下人相提并论不说,竟浑然忘了她家中便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哪有人与她起争执,又承她家家法? “尤二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把云庭从后头缓步踱了出来。 “哥哥。”云娇陡然见了哥哥,心中委屈,不由眼眶一红。 “哥哥。” 把云与把云姝齐齐一礼,两人皆是垂眉敛目,然不得对着云娇的嚣张之色。 “把……把少爷回来了。”尤初红猛地见到自个儿的心上人,心砰砰直跳,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第134回 牛不喝水强摁头,也是无用 () 尤初红心中既害羞且忐忑,也不知方才之事,他到底瞧见了几分。 若是瞧见她苛待他的庶出妹妹,会不会怪她? 怎会,区区一个庶女而已,他身为把家嫡子,该不会太放在心上吧,说不上都不曾注意过家中有这个庶妹呢。 这般想着,她心中宽慰了不少。 “尤二姑娘开口规矩,闭口家法,瞧着像是极为有教养之人,只是你这些拳脚,似乎不该在我家中施展?”他在她跟前站定,垂目定定的瞧着她。 “我方才……方才不过是同几个妹妹闹着玩的罢了。”尤初红身子晃了晃,心中难过,心上人竟用这般口气同她说话,真叫她好不伤心。 但一瞧着他的俊脸,她便回不过神来,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大抵是喝了酒的,他一向白净的面颊上微微带着两坨红,瞧着便不似平日里那般正色庄容,反倒添了几分孩子气,叫人望而心生亲近。 把云庭盯着她半晌。 尤初红被他瞧得面色绯红,心中暗自忐忑,他这般瞧着她到底何意? “娇儿,你不碍事吧?”把云庭转眼瞧着云娇。 “不碍事。”云娇摇了摇头,方才的委屈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平和淡雅。 “走吧,哥哥送你回院子去。”把云庭当先便走。 “把少爷!”尤初红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步。 她实在是情难自禁,匆匆见这一面,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何时? 她不想叫他便这般走了。 把云庭站定回头,口气尤为冷漠:“尤二姑娘还有事?” “不得。”她只能摇了摇头,找不出个由头来叫他留下。 她瞧了把云一眼,把家这两姊妹是死的吗?都不晓得开口挽留一下他。 她不晓得,把云同把云姝都晓得,便是开了口,把云庭也不会给她们这个脸,所以干脆些别开口,也省的弄的难堪。 “既然无事,在下告辞。”把云庭拉起云娇,见她面上有些泥点,抬袖替她擦了擦。 云娇则是报之以粲然一笑。 二人之间亲密自然,并无半分做作之态,便是亲兄妹之间该有的情义,显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养成的。 尤初红目送着他二人离去,脸色微微发白,她想不通,把云庭为何会对一个庶妹如此上心,而对两个嫡亲的妹妹却视若无物。 “初红姊姊,外头冷,去我院子里头坐坐吧?”把云姝开口邀她。 “你家哥哥……”尤初红仍怔怔瞧着那处:“一向待庶出的妹妹如此之好吗?” “是。”把云在一旁含笑道:“初红你不晓得,小九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哥哥一向对她疼爱有加,我们都是见惯了的。” 确实是见惯了的,这些年一直如此。 无论她与两个嫡亲的妹妹如何卖乖讨好,这个所谓的哥哥硬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对老三老五那几个庶出的都比对她们和颜悦色。 而对云娇,他真正的胞妹,更是又宠又护,叫她们瞧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她们也晓得症结在何处,可父亲都拿他没得法子,她们又能如何? 虽说,这些年把云庭只要一回来,把言欢总要训斥他,叫他对待家中妹妹要一视同仁,却见效甚微。 把云庭除了钱姨娘与云娇,从未将旁人放在心中。 牛不喝水强摁头,终是无用,这般道理是谁都明白的。 日子久了,所有人也都习惯了如此。 “这般吗?”尤初红心中后悔无比,早晓得如此,便该对方才那个庶女好些,把云庭也不会对她那般无动于衷了。 可千金难买早晓得,如今后悔,已然无用。 “初红,怪冷的,去我院中用些热汤暖暖身子吧。”把云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 “不用了,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先回去了。” 尤初红因着把云庭方才对她的冷漠,心中闷闷不乐,不想再继续在此与她们虚与委蛇。 “那我送你。”把云晓得她心中所想,不由的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三人各怀心事而去。 云娇同把云庭一道行了一段,瞧了瞧身后无人跟上,这才问他:“哥哥今朝怎的这般早便回来了?” “家里小厮去寻我的。”把云庭回道。 “为何?”云娇想了想,又问他:“是为了那尤家二姑娘?” 她父亲行事,总是有迹可循的,左右是无利不起早,定然瞧上了尤家是侯府,想叫哥哥攀上去,好同侯府做个亲。 况且,那尤初红瞧着,似乎也是对哥哥有意的。 “嗯。”把云庭淡淡点头,不以为意。 那姑娘,他从前又不是不曾见过,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他便是说不上亲,也不会娶那样的姑娘进门。 “那哥哥瞧着那姑娘……”云娇欲言又止。 “先不说这事。”把云庭领着她缓步往回走,因着她的话,心中想起另一道身影,若有所思。 云娇点头,心中有数了,哥哥是不曾瞧得上尤初红,那她便可安心了。 那般高傲的姑娘若是做了她嫂子,往后她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她也就罢了,左右过几年便嫁出去了,也不会长住在这家中,苦的是姨娘。 姨娘这半生,已然够苦的了,是以这嫂子,一定要贤惠些,晓得人的甘苦才好呢,若真是尤初红那样的,那日子又更难熬了。 “你今朝做的很好。”把云庭称赞的瞧着她道:“既不卑躬屈膝,也不蛮横无理,有理有据,进退有度,以你如今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是很不错了。” 他其实早便来了,只是在暗处不曾出来,便是想瞧瞧云娇会如何应对。 这个妹妹果然不曾叫他失望,有她守着姨娘,往后他在外头求学也能安心不少。 二人回了院子,将松雪栽下,自是不提。 天黑之时,大夫人连燕茹派人去请了梅自香梅姨娘,去了博观院。 “夫人。”梅姨娘恭顺的行礼。 “可曾用过夜饭?”连燕茹笑的随意。 “谢夫人关心,奴婢用过了。”梅姨娘依旧一脸恭敬。 “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也这般大年纪了,膝下也有一双儿女,不用总在我跟前自称‘奴婢’的。”连燕茹微笑的瞧着她。 “夫人,这些都是应当的。”梅姨娘也笑了笑。 “坐下吧。”连燕茹也不再坚持:“今朝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便是问问除夕饭备的如何了?” 第135回 好一个贤惠的主母 () “都预备妥当了。”梅姨娘回道。 “我这些日子事物繁多,不曾顾得上问你,叶亭玉同你一道安排,不曾为难你吧?”连燕茹又问。 “不曾,她自上回被老爷当众呵斥过之后,到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似从那般闹腾了。”梅姨娘说着笑了笑。 “吃了教训自然不同,她从前顺风顺水惯了,不曾过过为难的日子,如今,我瞧着春晖堂那头也不大向着她了。”连燕茹含笑瞧着她。 梅姨娘点头:“人总要吃些苦头,才晓得收敛,老夫人想来是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上回的事,我怕她记恨叶袅袅,年夜饭你可要操心些,不要叫她钻了空子。” 连燕茹细心叮嘱着,那模样,当真是贴心极了。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然要赞一句“好一个贤惠的主母”! 梅姨娘垂目,遮掩着眼中的情绪,这连燕茹装相的功夫如今是越发深厚了,她深以为然的低下头:“夫人安心,家中添丁是大事,承蒙老爷夫人瞧得起奴婢,叫奴婢暂管家中之事,奴婢且警醒着呢。”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来,双手奉上:“夫人,这是年三十晚宴菜品拟定的单子,还请您过目。” 连燕茹抬手接过,翻开随意的扫了两眼,状似随意的道:“菜品你都筛选过了,我估摸着也不得甚的不妥之处。 我只要紧一条,叶袅袅怀着的是个男孩,如今家人都要将她捧在手上,她不适宜吃的东西一定不能上桌。” “叶姨娘真是好福气,能劳夫人这般记挂,奴婢都记着呢。”梅姨娘笑着应了一句。 “都是应当的。”连燕茹笑得温婉:“我自个儿没得本事,生不出儿子来,害得老爷膝下单薄,这家中好不容易要添丁了,我自然要万分小心。” “夫人莫要这般说,夫人膝下那几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聪慧美貌,可比奴婢那个不争气的愣小子讨喜多了。” 说起儿子,梅姨娘登时一脸的惶恐的站起身,仿佛连燕茹不曾生出儿子是她的错一般。 “你何必这般说。”连燕茹摆了摆手:“说来说去,都是我没得福气,不说这个了。” 梅姨娘拘谨的站在那处。 “你坐下,不过是闲话家常,你何必这般紧张,我又不吃人的。”连燕茹好笑的看着她。 “谢夫人。”梅姨娘这才重新落座。 “小叔家人都算上了吗?”连燕茹想了想又问。 她问的是她的小叔子,把言欢的弟弟把言笑。 依着把老夫人的意思,把家两兄弟并未分家。 “都算上了。”梅姨娘答。 连燕茹叹了口气,合上那册子交与她:“如今家中紧迫,公中都拿不出甚的银子了,铺子里头生意也是不咸不淡的,还要养着这些个闲人,可怎生是好。” “这也是没得法子,老夫人不叫分家,老爷也不敢违逆的,夫人便将就着些吧。”梅姨娘极会说话,既附会了她,又劝慰的很是得当。 “可不是吗,不将就又能如何。”连燕茹摇头叹气:“睡不晓得小叔那点进项,每月不够他填窟窿的,家中家眷都是咱们就在帮忙养着。” 把言笑与把言欢不同,他不好女色,却嗜饮好赌,好在他也不滥赌,每逢发俸,他领多少俸禄便输多少,而后便两手空空的回来。 邹氏起先也闹过,可不得作用,后来便索性不管了。 左右家中有大哥操持着,也饿不死他们一家,又何必找那个劳气着? “眼下只能这般,再等个几年便妥了……”梅姨娘话虽未说完,却意有所指。 连燕茹点了点头,如今只能这般,她家老爷是个大孝子,家中那老虔婆只要在世,他便不会忤逆她的。 梅姨娘前脚刚走,把言欢后脚便进了博观院。 他如今也是与从前不大相同,十日倒有六七日歇在主院中,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家中的几个姨娘滋味不鲜了,叫他没得兴致。 “夫君来了。”连燕茹忙起身,将他的外袍接过,递给一旁的细雨。 细雨识趣的退了下去。 “那个逆女呢?”把言欢板着一张脸问道。 “老爷……”连燕茹欲言又止:“不早了,有甚的事明日再说,早些洗了睡吧。” 这刻儿他在气头上,要是将连连唤过来,说不上便要挨一顿家法。 女儿虽说有错,但若是叫她这个做母亲的瞧着女儿挨打,她还是做不到的。 过了这一夜,等他这头气消上些,再将女儿叫来好好训斥她一顿,这事也便算过去了。 左右外头也不曾传开,到时托媒人多留意,还能寻个好婆家。 “我问你那个逆女呢!”把言欢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极为不悦,他晓得这个女人心里打的甚的主意。 “老爷,天色晚了,唤唤此刻怕是已然睡下了。”连燕茹哀求的看着他。 “她还睡得着!我若是她臊都要臊死了!给我将她叫来!”把言欢怒吼连连。 此事可大可小,其中情形他必须要问清楚。 “好,我这便去。”连燕茹见躲不过去了,便往外走。 她打算亲自去女儿院中,也好顺带叮嘱她两句,叫她乖乖认错求饶,等她父亲消了气,这事便揭过不提了。 “站住。”把言欢却叫住她。 连燕茹回头:“怎了,还有旁的事?” “不用你去,叫婢女去。”把言欢冷着脸道。 这个四丫头敢如此胆大妄为,都是被她给惯的,她如今不思教化,竟还想着去给那丫头通风报信,若不是连家显赫,他早已忍不住要斥责她了。 连燕茹无奈,只得吩咐了外头的细雨:“去将四姑娘请过来。” 细雨应声去了。 不大会功夫,四姑娘把云姝挑帘子走了进来。 细雨贴心的在外头将门关上了。 “爹,娘,你们叫我来有事?”把云姝瞧着面前神色异样的父母,不由一头雾水。 “没脸没皮的东西,给我跪下!”把言欢怒吼了一声。 把云吓的往后退了半步,心惊肉跳的,她不曾想见一进门父亲便这般吼她。 求助的瞧向一旁的连燕茹:“娘……我到底做错了甚的……爹要这般待……” “闭嘴!”连燕茹气恼的打断她的话,事到如今,她竟还想抵赖,真是个没脑子的:“跪下!” 第136回 最多余的那一个 () “娘……”把云姝不依。 “跪下!”连燕茹厉喝一声。 把云姝见她严厉,不敢不从,强忍着眼泪跪了下去。 “你可知你做错了甚的?”连燕茹板着脸问她。 “女儿不知。”把云姝垂头,眼泪滑了下来。 “还说不知!”把言欢忍不住怒吼。 把云姝吓得猛地一惊。 把言欢虽在外头随和,瞧着温润可亲。 可在家中却总爱板着面孔,尤其是对着儿女,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他这些孩儿们幼时可不曾少吃苦头,犯点小错动则便是家法伺候。 如今大了,他也不大动手了,可孩儿们心里还是怕他的。 自然,除了把云庭。 把云庭幼时是既怕他又敬他,可自他贬妻为妾之后,把云庭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对他只有仇视与不屑。 把言欢也曾为此事打过他,想逼着他屈从,可根本不得作用,把云庭是个打死也不松口的主,性子犟的很。 加之他也是对这个长子确实偏爱,而把云庭又常年在外,他后来便不曾打过他,宁可自个儿气的半死,也只骂他两句了事。 现如今,把云庭已然长大成人了,更是不买他的帐了。 “说吧,你与那盛鹤卿,究竟是甚的回事!”把言欢不得耐心了,直截了当的拍着桌子问道。 “父亲说甚的……女儿不懂……盛少爷不是二姊姊未来的良人吗?与我有何干系?”把云姝听他提起盛鹤卿,心中慌乱,但还是急忙否认了。 此事若是认下来,她怕是要被父亲打死。 “啪” “还敢撒谎!” 把言欢恼怒的紧,毫不客气的甩了把云姝一个耳刮子。 他一听便晓得她心中发虚,平日里无事孩儿们对他都是以“爹”相称,方才把云姝情急之下唤了他“父亲”,不是心中有鬼是甚的? 连燕茹瞧着女儿面上五根通红的手指印,一阵肉痛,却也不曾上前劝阻。 这个女儿这次确实做的不对,是该好好教训,此番事若是传出去,养出这般恬不知耻的女儿,他们把家怕是无颜在帝京待下去了。 把云姝僵在那处,倔强的瞪着把言欢,方才还哭呢,此刻连眼泪都不流了。 “还敢瞪我!”把言欢气的抬手又要打下去。 “老爷!”连燕茹瞧不下去了,急忙上前拉住他手臂阻止:“你让她说,这其中怕有甚的误会,或是盛鹤卿拜托她做的也未可知。” 打一巴掌教训一下得了,打的多了她这个做娘的肉痛。 “能有甚的误会!”把言欢甩开她手,没好气的瞪着把云姝。 “唤唤你说,盛鹤卿那个荷包,到底是甚的回事?”连燕茹瞧着女儿,盼着事情同他们所想的不同。 “你们不都晓得了,还用我说甚的。”把云姝倔强的昂着头。 晓得了便晓得了,有本事将她打死吧!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犟!”把言欢克制不住,又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连燕茹站在一旁,脸上已经不见了怜惜,面上也是怒气冲冲一片。 家中女儿做了这般事,尤其还是她嫡亲的女儿,别人耻笑的同时也会说她这个母亲教女无方,她在这满帝京治家有方的声誉也便就此毁了,且还会连累娘家。 这个女儿确实该好好教训。 “平步,请家法来!”把言欢已然遏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这个逆女不打不行。 把家的家法,早年之时是一根藤条,那藤条还不得手指粗细,细细软软的抽在身上不留痕迹,却又痛到骨子里,是把家这些子女们还小的时候,把言欢常用的家法。 如今儿女们都大了,再打臀部也不像话,便换成了一柄戒尺,供在把家的祠堂之上,需要之时便请出来打手心。 平步应了一声去了。 不大会功夫,便转圜回来。 细雨推门将戒尺送了进来,又默默的退了出去,合上门。 把云姝一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也不言语,此刻见把言欢手中拿着戒尺,也不用他说,便咬着牙便将手伸了出来。 把言欢见她丝毫不知悔改,反倒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不由更加恼怒,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高举戒尺便抬起来重重的打她的手心。 “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把云姝死死的咬着牙关,眼泪却忍不住不停的滑落。 “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满帝京都找不上你这样的,知错不改,上赶着去勾引姊夫!”把言欢口中怒骂着,拿戒指的手不停的举起落下。 连燕茹起初瞧着,心中也觉得有些解气,但看着她的脸逐渐白了,便有些担忧。 “老爷别打了,她快要晕了!” “晕了怎了!我今朝打死她,也比让她出去丢人强!”把言欢手上不停,口中怒道。 “你打死我吧,你们都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把云姝猛的甩开把言欢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尖锐。 “反了你了,敢朝着父母这般说话!” 把言欢不曾想到这个女儿竟这般倔强,做错了事情还死不悔改,打了甚至还敢忤逆他,手中更是几乎拼尽力没头没脸的落在把云姝身上。 “看我今朝不打死你这逆女!” “打死我便罢了,左右你们也不疼我,叫我死了算了……” 把云姝也不闪躲,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把言欢不由停住了手。 连燕茹皱眉上前扶着她:“你说的这是甚的话,哪有父母不疼儿女的,你父亲打你也是为你好,你确实做错了事情。” “我说的不是今朝!”把云姝恶狠狠的甩开她:“平日里,你有甚的好东西不是尽着二姊姊与六妹妹挑?最后余下的才给我! 平日里对二姊姊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对六妹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可我呢! 你朝我说几句话,便不耐烦,我每次拿的东西都是他们剩下的,从小到大,你从不陪我,也不理我,出门赴宴也从不带着我。 高兴起来便哄我两句,不高兴了,便将我赶得远远的,我便是你们跟前最多余的那一个! 人人都觉得老九活的可怜,亲娘是个没用的。 可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老九再可怜,她亲娘也是最爱她最护着她的,可我呢?” 第137回 母女一条心 () 连燕茹无比惊愕,她从来不曾想过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心中对她竟有这般多的怨恨。 也是,她平日里光顾着教养把云,又宠着小些的把云,便忽略了夹在当间的把云姝。 这般一想,她不由心生愧疚,她确实对不住这个女儿,伸手扶着她的手臂,瞧着她无比怜惜:“你说的这是甚的话,你同你姊姊妹妹一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会不疼你?” “疼我你便这般待我?”把云姝倔强的甩开她的手,一脸恨意的盯着她:“几句好话便想要诓骗我? 你摸着良心想想,你对你亲生的三个女儿你是不是都一般好,你的一碗水端平了的? 你们费尽心机的给二姊姊找了这么好亲事,谁管过我的死活?怕是将来随意找个人便将我给嫁了吧? 你们不管我的死活,我总要替自己考虑吧? 盛鹤卿生的俊美,家世又好,二姊姊嫁得,我为何嫁不得?我偏要嫁给他!” “混账!”把言欢闻言怒不可遏,举起戒尺来又要打。 “老爷,不可!”连燕茹连忙将他拦下:“老爷你先去姨娘们房中歇息吧,这头的事我来做。” 把言欢瞪着把云姝,还是余怒未消。 “老爷,我是做母亲的,女儿家的心事也只能同母亲说,你便去吧!”连燕茹又劝。 把言欢这才冷哼了一声,将戒尺丢在一旁的桌上,挑帘子走了。 他晓得连燕茹是个有主意的,况且女儿家这些事,他这个做爹的确实不宜多管。 “女儿你来,坐下说。”连燕茹忙牵着把云姝,想叫她去床边坐下。 “如今还说甚的。”把云姝再次推开她的手:“我都已经挑明了,盛家我是一定要嫁的,我不蒸馒头争口气。” “手是不是很痛?娘这处有药,先上药再说。”连燕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子,拉着她在床上坐下来。 拿开瓶塞子,忽然又想起什么,高声朝着门外吩咐:“细雨,你叫和风去厨房吩咐一声,煮几个白水鸡蛋来。” 细雨应了一声。 连燕茹一边给把云姝上药,一边小声道:“你这脸上肿了,若是不拿热鸡蛋敷一敷,明日要青的。” 说着又给她吹手,抬头慈爱的瞧着她:“一定很痛吧?你有这许多话憋在心中,为何不早点同娘讲? 这许多的委屈,你闷在心中一定很难受吧?我可怜的儿。” 她说着便搂着把云姝落下泪来。 把云姝靠在她怀中,瞧她疼爱自己,不似作伪,不由心中一软,眼眶也跟着红了。 连燕茹又道:“都怪娘不好,以往娘确实不曾一碗水端平,以后娘改了好不好?” 把云姝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心中委屈的紧。 “我的儿,想哭便哭吧,哭出来要好受些。”连燕茹擦了把眼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娘晓得错了,娘同你赔礼好不好?” “娘!” 把云姝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足足哭了刻把钟,才止住哭声,心头好受多了,仿佛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倾泻了出来。 “手还痛吗?”连燕茹心疼的瞧着她那只手心肿得老高的手。 “好多了。”把云姝手心肿的拳头都握不起来,不过方才娘给她涂了药,这刻儿凉丝丝的,虽还有些痛,但却比方才好多了。 细雨很快便将白水鸡蛋端了进来。 连燕茹便细致的给把云姝敷起脸来。 “娘,你不怪我吗?”把云姝想着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问道。 “娘怎么会怪你,你做的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若是娘恐怕会比你做得更过。”连燕茹轻轻的用热鸡蛋缓缓的在她的脸上滚动,口中柔柔的道。 “但是,盛家那事……”把云姝也不知该如何说。 “你同娘说,你可是真心欢喜那盛鹤卿,还是只是为着同娘赌气?”连燕茹停下手中动作,郑重的瞧着她。 “我也不晓得,可他生的好看,也平易近人,我欢喜同他待在一处。”把云姝想了想道。 “傻丫头,你这不是欢喜他,只是你心中拗着气,加上对盛鹤卿也不反感罢了。”连燕茹笑着道。 “那如何才是欢喜?”把云姝不解。 “等你遇到了你便晓得了。”连燕茹拉着她那只不曾挨打的手:“唤唤,不要为了同娘赌气,便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这可不是小事,嫁过去是要过一辈子的,你懂娘的意思吗?” “娘,我明白,但是二姊姊出门总要在妹妹们当中挑一个的,我去不是一样吗?左右盛鹤卿还是不错的。”把云姝靠在她的肩膀。 “你这个傻丫头!”连燕茹牌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要带那也是带那些庶女,你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女,怎能如此作贱自个儿?” 把云姝点了点头:“我也晓得,我当初便是生气,才故意去同盛鹤卿说话的。” “娘问你,他可曾碰过你手?”连燕茹担心他们有不规矩的举动。 “不曾,只是闲聊的时候说起来,他想要绣着山水图的荷包,外头卖的都是些鸳鸯花草之类的,我便说我给他绣一个。”把云姝解释道。 连燕茹松了口气:“那便好办了,你便说那荷包是你姊姊叫你帮着绣的。” “可是……”把云姝有些不情愿,她还是有些怕的,她怕松开了盛鹤卿,娘又要像从前一般不疼她了。 “你放心。”连燕茹安抚她:“待你姊姊出嫁了,娘同你爹自然会考虑你的婚事,不说嫁个多高的门楣,起码不会比你二姊姊差,这家中的庶妹们,随你挑哪个带走都好,你瞧这般行不行?” “娘,你真好。”把云姝终于破涕为笑,想了想道:“到时我就带老九。” 这家中,老五是最好欺负的,可她老实巴交的欺负起来也没得甚的意思,倒不如欺负老九有趣。 “好,都随你。”连燕茹也跟着笑了。 这般二人相视一笑,她们母女又是一条心了。 再说把言欢,出了博观院一时间也无处可去,加之心头又烦躁,便漫无目的随意行走着。 不知不觉便站在了翩跹馆门前。 他抬头瞧着他亲手书的三个大字,一时间有些怔忡。 半晌,才抬脚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小婢女抬头一见他,张嘴便要喊。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缓步走了进去。 钱姨娘屋中传出一阵笑语。 第138回 做个待诏 () 屋内,把云庭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他一头乌发犹如漆色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的他面冠如玉,他淡淡的笑着,比之平日里的如松如柏之姿多了几分随和。 云娇手中拿着剃刀,在他身旁转悠,左右比划着,东边刮一下,西边刮一下。 钱姨娘在后头道:“我瞧着差不多了,你快些停手吧,叫你哥哥明日里去净发行将头发好好理一理,你剪的太短了到时待诏修不了。” 净发行顾名思义,便是专事打理男子须发的铺子,里头的理发师傅便叫做待诏。 曲嬷嬷与李嬷嬷在下首的桌边,一个纳鞋底,一个描鞋样子,不时的瞧着他们笑。 “娘,你由她吧。”把云庭含笑道:“今朝下傍午,我在馆子里头吃完酒之后,逐云本来邀我去净发行的,我不曾去,便是想着回来留着妹妹给我理。” “上回年前便给你剃坏了,逐云笑了你个把月,今朝你还敢叫她给你剃。”钱姨娘嗔怪的看着一双儿女,眉眼里却忍不住带着笑意。 大渊朝男子剃发,只是将鬓角周围碎发清理干净,若是头发过长,也要剪去一些,否则便不好梳理。 那年云娇手重了,将把云庭鬓角边的发丝剪的豁了一块,可将秦南风笑坏了。 这理发也有规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并非是说不能剪头发,不能剪指甲,而是不随意的残害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头发与指甲,剪下来之后也需找一块布包裹好,找个地方恭恭敬敬的葬下,以示对父母尊长的敬重。 “有甚不敢的,这头发又不是不长了。”把云庭无谓的道。 “若是真剪坏了,你出门可要遭人笑话了!”钱姨娘道。 “哎呀姨娘,这都几年了,我的手艺早已进步了。”云娇盯着手上的动作,又抬起手来对着钱姨娘招手:“姨娘,快将篦夹递给我,这里要好好的梳一下。” 篦夹便如同梳子一般,只是齿比梳子要密上许多。 钱姨娘行过去将篦夹递给她,她拿着在把云庭头上比划了两下,挑起几缕发丝:“姨娘,你帮我拿着这里。” “你呀,我叫你别作耗了,要过年了,可别将你哥哥剪的无法出门见人,到时可怎生好。”钱姨娘口中说着,却还是走过去抬手帮她捏着那几缕发丝。 云娇又刮了两下,总觉得两只手有些不够用,加上姨娘的都不够,又喊道:“曲嬷嬷,你来帮我拿着这边!” 曲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往她跟前走:“来了。” 李嬷嬷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姑娘,若是都如同你这般剃发,那净发行的待诏可是跟前都配着三四个小厮?”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手抖的然无法下手,只能停住手道:“嬷嬷,你别逗我笑,若是剪坏了可要你赔。” “我赔,便将我这一头花白的头发赔给绍哥儿。”李嬷嬷笑着应道。 “嬷嬷,你说这个我忽然想起件事来。”云娇瞧着她道:“我前日里去市集,吃中饭时听旁边桌上闲聊说起一个方子。 说是用白米醋浆煮黑豆,熬足了两个时辰,待那汤汁如同粘稠的米粥一般,便倒出来放凉了,到时染在发丝上,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将白发染黑,发色如漆。 明朝我给你试试如何?” “我不要。”李嬷嬷想也不想便拒了:“我这样大年纪了,要什的黑发?” “眼下便要过年了,嬷嬷也该打点打点自个儿才是。”云娇笑道。 “我一个老太婆,要打点甚的,倒是姑娘如今大了,要好生打点。”李嬷嬷意有所指的道。 云娇但笑不语,又重新举起剃刀,比划着打算下手。 “你可仔细着些。”钱姨娘又在一旁叮嘱。 “我晓得了。”云娇答应一声。 钱姨娘想了想道:“娇儿,你说的那个将发色染黑的方子,可真有用?” “我不晓得,我也就是随耳那么一听。”云娇抬眼瞧她:“姨娘墨发如云,貌美如花,半点白发都不得,用不上这个方子的。” “你这孩子。”钱姨娘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道:“我不是替我自个问的,之前你祖母不是一直为白发烦心吗?明日里你给李嬷嬷试试,若是有用,你便去将这方子告诉你祖母吧。 要过年了,你祖母得了这个方子,定然欢喜,往后也好也好与你多亲近些。” 云娇点了点头,她晓得姨娘的意思,便是让她去讨好祖母,将来在婚配之事上若是不如意,也好有人替她说上两句。 她面上所以乖乖的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的婚事,祖母做不了主,母亲也做不了主,姨娘更是做不了主。 真正做主的人是她的父亲,父亲觉得外头哪家对他将来仕途发展有利的,便会将她给了哪家,说不上将她给人家去做个小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如今说这些还早,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细致的给把云庭剃了碎发,又左右瞧了几眼,觉得颇为满意,这瞧着镜子中的把云庭道:“好了,哥哥你看可有何不妥之处?” “好极好极,我妹妹果然心灵手巧。”把云庭左右看了两眼,对着镜子笑夸道。 “那是自然。”云娇不免有些得意:“姨娘,我说的吧,这回我定然能剃好。” 钱姨娘也笑:“是是是,就数我们家娇儿有本事,天资聪慧,一天都不曾学过,还会给人剃头呢,这回可省了银子了!” 把云庭笑道:“这回我也可放心了,我这妹妹可算有了门手艺,将来若是走投无路了,也能去净发行做个待诏混口饭吃,总不至于饿死。”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还不曾见过女子做待诏呢,那我岂不成了大渊朝第一女待诏?” “你呀!”钱姨娘点她鼻尖:“叫你做个待诏,你还挺欢喜的。” “做活计又不分高低贵贱,能挣到银钱便行。”云娇嘟了嘟唇。 “老爷,您怎的站在外头?奴婢给您开门。” 蒹葭端着铜盆从外头进来就看到把云庭一人呆呆的立在钱姨娘屋子门外,外头看门的婢女显然叫他给打发了。 第139回 愧疚 () 屋子里听到蒹葭唤“老爷”,登时一静,几人面面相觑。 老爷是何时来的?外头的婢女为何不曾通报? 钱姨娘最先走过去拉开了门,瞧见把言欢果然站在门前,不由又惊又喜:“逸郎,外头这般冷,你站在外头做甚的,快些进来暖暖身子。” 说着便侧开身子让他进去。 把言欢走了进去,心中有些微的感动,当初连燕茹夺她的铺子,他是晓得的,照理来说他是应当阻止的,可家中急需银钱,他也是走投无路。 原以为钱姨娘会怪他,不曾想她竟这般大度,还如同从前一般温柔体贴,他心中愧疚的同时又不由有些感动。 想起她母亲去世之时,他都不曾能亲自去吊唁,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分。 屋内方才欢快的气氛已然消散,蒹葭将铜盆放在一旁的洗脸架子上,垂手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刚才说说笑笑的两个嬷嬷,也拘谨的站到了一旁,不言不语,目不斜视。 把云庭头发虽还披散着,却已不见了方才的随和,板着一张俊脸眉头微皱,站在那处盯着一个前头也不知在瞧甚的,瞧都不瞧把言欢。 云娇也不见了方才的活泼,仍旧是平日里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一脸的乖顺,朝着他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把言欢摆了摆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双儿女,在他跟前同不在他跟前,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他心中是有些伤感的,也有一些淡淡的悲哀。 在儿女面前,他好似成了个外人。 “你们方才在做甚的?”他瞧着把云庭问道。 “你不是瞧见了吗?还用得着问?”把云庭冷着脸回道。 “老爷,娇儿给绍绍剃发呢,你瞧,剃的还不错。”钱姨娘笑着在边上打圆场。 “是不错。”把言欢打量着把云庭,见儿子俊朗如松英姿勃发的,心中也暗暗有些自豪,又有些自得的,这便是他的儿子。 顿了片刻又道:“不曾想到娇儿还有这手艺呢。” 他今朝瞧这个小女儿好似也顺眼了许多,不管如何,总比四丫头那个逆女强,这孩子还是乖顺的,不会做出格之事。 云娇只是垂头站在原地,也不言语。 钱姨娘忙道:“娇儿,你父亲夸你呢,还不谢过。” “谢父亲。”云娇又行一礼。 把言欢心中觉得无趣,方才还说笑的一双儿女,见他来了,一个冷着面孔,一个垂眉敛目,真的将他当做外人了。 不过,他也惯了,这一双儿女好似一贯如此。 “娘,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把云庭往前一步道。 “你头发还不曾洗呢,蒹葭皂角水都泡妥了,洗了再走吧!”钱姨娘开口挽留。 “今朝太晚了,明日吧,娘早些歇息。”把云庭说着又回头招呼云娇:“娇儿,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嗯。”云娇点点头,又是一礼:“父亲,姨娘,女儿先回屋了。” “去吧。”钱姨娘摆了摆手。 把言欢忽然道:“绍绍,我同你说几句话。” 说着便当先行了出去。 把云庭不想去,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默默无言的跟了上去。 钱姨娘急的团团转:“这可怎生好?万一他们父子两个又起了争执该如何是好……” “娘你别担心,天黑了,他们走不远的,我去瞧瞧。”云娇安抚着她。 “你别去了,叫莳萝去远远的望着,若真吵起来了,再来叫我。”钱姨娘急急的吩咐。 把言欢虽不听她的,但把云庭却孝顺她,她去说两句,想来这孩子还是听的。 她虽担忧他们父子俩,却也关心云娇,大夜天的她不想叫女儿去跟着他们,何况万一被瞧见了,把言欢怕是要更不待见她。 蒹葭很快去叫了莳萝,莳萝与桔梗一道去了。 莳萝虽有些胆小,但却是个机灵的,桔梗憨厚,这二人一道去打探,云娇是放心的。 “你先回去睡吧。”钱姨娘瞧着云娇:“不然,等刻儿你父亲转圜了,瞧见你还不曾回去……” 她是怕把言欢与把云庭说的不好,起了争执,回来又拿云娇撒气。 云娇晓得她的苦心,点了点头:“那我便先回屋子去了。” 她回屋之后也是担心的睡不着,便吩咐了蒹葭,待莳萝她们回来了,也同她说一声,她才好安心。 蒹葭自然是应了。 把言欢同把云庭转去了院外,父子二人便这般往前走着,良久也不得人先开口。 把云庭不得耐心了,站住脚道:“你有什的话便说吧。” “绍绍。”把言欢叹了口气:“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同我置气,我也晓得你心中怨恨我。” “这些话你说了无数遍了,你若是想说这些,那我便先回去睡了。”把云庭不想与他多说。 “绍绍!”把言欢满是无奈,语重心长:“我便是再错,也是你的父亲,我做甚的都是为着你好。” 把云庭皱眉瞧着前方,也不言语。 把言欢又接着道:“你在书院的老师,他妻侄昨日都求到我跟前来了,要我收他做学生,我也晓得那个书院也不错,不过若是同我比起来,不自谦的说,我还是略胜一筹的。” 他说着瞧着把云庭,眼中甚至有些祈求:“过完年,你便留在家中,别出去了吧? 你便是不为了照顾你娘同你妹妹,也该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你已经不小了,继续待在书院,只会不得寸进,你不能再继续这样浪费自个儿的时辰。” “我自个儿的事情我自个儿心中有数,不劳你费心。”把云庭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言欢在原地伫立良久,叹了口气,回身进了翩跹馆。 蒹葭进了房间与云娇小声通报:“老爷去咱们姨娘屋子了,莳萝说少爷不曾跟老爷起多大的龃龉,二人说了会儿话,少爷便回院子去了,姑娘可安心睡了。” 云娇这才算是安心了。 第二日清早,云娇起身之时,把言欢已然起身离去了。 云娇晓得他自然是去了春晖堂请早安去了。 忙洗漱了一番也跟着去了。 回来之时,见钱姨娘将炉子放在院子里头,上头摆着一口小锅,带着几个婢女与嬷嬷们忙得不亦乐乎。 “姨娘,你们在做甚的?”云娇好奇的走过去,掀开锅盖。 第140回 也是急的 () 一股热酸味扑面而来。 云娇想起昨晚她所说的那个方子,瞧着锅中黑糊糊的东西问道:“姨娘,这锅里熬的是黑豆?” “是白醋黑豆。”钱姨娘含笑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放在旁边晾一晾,等不烫了便给李嬷嬷试试。” “好。”云娇笑了笑。 她昨日不过随口一说,不曾想姨娘却这般放在心上。 她瞧着姨娘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想来是昨日夜头父亲来陪过她的缘故,这个父亲,倒也不是半分作用不得。 桔梗将把锅端下来,放在地上,用铲子不停的搅动着散热。 “姨娘,李嬷嬷只有一人,你怎么熬着许多,用得完吗?”云娇奇道。 “等刻儿放凉了,先给李嬷嬷试试,若是管用,你便将余下的端过去给你祖母。”钱姨娘望着桔梗的的动作:“今朝都二十九夜了,若是待李嬷嬷试了,再熬我怕赶不及,明日便是年三十了,你祖母那头事情多着呢。” 云娇点了点头,晓得她想的这般周到,都是为她。 心中虽对此不以为然,却也不好驳了她的好意。 待到那白醋黑豆浆晾凉了之后,曲嬷嬷便动手给李嬷嬷涂在了头发之了,约莫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洗去。 云娇瞧着李嬷嬷一头花白的头发又重新变黑,人看着年轻了不少,笑道:“随意听来的方子,不曾想竟有这般奇效。” “娇儿,你将这余下的端去给你祖母吧!”钱姨娘催促她:“顺便,在那处亲手伺候了她染上,再洗净,你再回来,你可一定要上心。” 从前,她也曾劝过云娇去讨好把老夫人,可云娇硬是不上心,她也无奈。 这回好容易她点头了,可得教着她些。 人家有些庶女自幼养在祖母跟前,比一般庶女都要高贵一些,有些吃穿用度甚至比嫡女还要冒尖。 钱姨娘也不指望着把老夫人能这般疼爱云娇,只盼着往后谈婚论嫁之时,老夫人能瞧着她孝顺,给她把把关。 云娇心中不情愿,却又不好不应,便道:“我有些饿了,不如吃了中饭再去吧。” 钱姨娘也不好太过逼着她,便依着她了。 到中饭吃罢了,钱姨娘又催促她:“我都叫她们将余下的膏子装在那个陶罐里了,叫蒹葭提着便可去了。”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的陶罐。 云娇道:“姨娘,我这刻儿去,祖母怕是歇息了吧?” 把老夫人每日中午都要上床歇会儿,养养精神。 “也是,那你便等刻儿去吧。”钱姨娘点了点头,女儿这话说的不错,若是打扰了老夫人休息,怕是不仅讨不得好,还要挨一顿训斥。 “那我也回去睡会。”云娇掩唇打了个哈欠:“今朝上午光顾着给李嬷嬷染发了,都不曾睡回笼觉。” “你睡吧,晚些时候我叫你。”钱姨娘心疼女儿,自然不会不叫她睡。 云娇起身打算回房,钱姨娘上前两步道:“蒹葭,将这陶罐提回去,回头去春晖堂的时候好带上。” “好嘞。”蒹葭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提着陶罐跟上云娇。 到了门前,云娇停住脚步道:“蒹葭,你便将罐子放在门口吧,放进屋中一股酸味,不好闻。” “好。”蒹葭依言而行。 云娇进了屋子,用清水漱了口,脱了外衣鞋袜躺下,没得多大刻儿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有人唤她:“娇儿,该起来了,你祖母该是时候起身了。”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娇儿,起来了,夜头再睡。”钱姨娘扯她被子。 云娇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李嬷嬷打来温水给她洗了脸,这才觉得瞌睡散了些。 她打量着李嬷嬷,见她头发已然晾干,重新盘上了,笑道:“嬷嬷,你这头发黑了,瞧起来好似小了十多岁。” “都是托姑娘的福。”李嬷嬷面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她是真开怀。 这女子,不管多大年纪,便没有哪个是不爱俏的,李嬷嬷也不例外,早先推辞,不过是不想让云娇太过烦神。 她既感动又欣慰,姑娘能待她一个下人这般,她真的知足了。 “嬷嬷客气了,小事而已。”云娇见她开怀,也觉心中舒畅:“蒹葭,走吧,去祖母那处。” “将陶罐带上。”钱姨娘跟上去叮嘱。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声。 跨出门,蒹葭疑惑:“咦?陶罐呢?” 钱姨娘同李嬷嬷闻声一同走了出来:“怎了?” 蒹葭不解,四处瞧了瞧:“不对吧,我回来时明明放在这门口着的,怎的不见了?” “你说陶罐丢了?”钱姨娘听懂了蒹葭的言语,有些焦急。 云娇也环顾四周,不紧不慢的道:“好像是。”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的不着急呢!”钱姨娘越发焦灼。 云娇怕见她真急了,忙道:“我也是急的。” “还不快找找!”钱姨娘催着莳萝与桔梗。 云娇道:“不用了,今朝中午是谁守的院子,叫来问一问便晓得了,说不上是婢女怕罐子丢了收起来了。” 照理说,不该是外头的人勾结里头的人来翩跹馆偷东西,她都清理过好几回了,如今这院子里头留下的人虽不多,但却都是些干净可靠的。 “对,今朝中午是哪个守的院子?”钱姨娘问桔梗。 桔梗瞧了瞧莳萝:“是苁蓉吧。” “是苁蓉。”莳萝也在边上点头道:“姑娘,自我到了姨娘跟前之后,这院中的三等婢女便只于下一个苁蓉了,二等婢女也只余下一个茉莉,平日里不忙还好,只是这年下了,姑娘是不是……” 人家姑娘都晓得要婢女多,要派头,她们这九姑娘倒好,嫌人多,自个儿跟前只余下一个贴身的蒹葭同李嬷嬷,这也就罢了。 便是钱姨娘跟前伺候的人也都不,一旦忙起来,人手便不够用。 “姑娘,莳萝说的不错。”蒹葭也开口道。 姑娘虽是她最欢喜的姑娘,但她对姑娘这般省俭婢女倒是颇为不赞同,都是公中使得银子,这人不要白不要,姑娘又是何苦呢? 第141回 怕是出了内贼 () 云娇点了点头:“你们说的是,回头我再去物色两个人来。” 她虽不欢喜院中人太多了,但总归要够用才是。 “九妹妹。”这时,把云嫣带着婢女走进院中,抬眼便见云娇几人站在门口,远远的笑着朝她打招呼。 “三姊姊来了。”云娇笑了笑。 “三姑娘。”钱姨娘与婢女们一道行了礼。 照规矩,姨娘只能算半个主子,身份比不得庶女,是以姨娘见了庶女是须得行礼的。 不过,这院中的姨娘们,没得几个守这规矩的。 “钱姨娘客气了。”把云嫣笑着回了一礼。 “你们姊妹聊着,我便先回屋去了。” 钱姨娘晓得云娇一时半会是走不开了,近来这把云嫣一来便是半日,也不晓得到底打甚的主意。 况且那陶罐丢了,空着手去春晖堂,倒还不如不去。 “好。”云娇应了一声,带着把云嫣进了屋子。 自上回云娇替把云嫣力证清白之后,把云嫣便成了翩跹馆的常客。 云娇晓得这个叶姨娘性子太过厉害了,这个三姊姊不曾受过挫折,为人十分单纯,不得甚的心眼,对她常来倒也不反感。 左右也是闲着,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把云嫣是听了母亲叶亭玉的话,说云娇是个值得深交的,叫她一定要同云娇交好。 这处的久了,她也觉出这个九妹妹确实不错,遇事冷静,处变不惊,平日里待下人们也随和,她越发的欢喜同她一道。 “九妹妹,我方才瞧着你好似要出去?”把云嫣问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也不瞒她:“我姨娘熬了一些能将发丝染黑的膏子,叫我拿去给祖母,谁料我进屋里睡了一觉,那陶罐放在门口便丢了。” 她说着笑了笑:“倒省得我跑一趟。” “放在门口的东西还能丢了?中午守院子的人呢?”把云嫣奇道。 蒹葭恰好打帘子走了进来:“就姑娘,姨娘问过苁蓉了,她说夜头守着院子一夜不曾睡,白日里便靠着廊柱打了个瞌睡,不曾瞧见陶罐哪去了。” 云娇点了点头:“你去叫姨娘不要责备她,怨我考虑不周,叫她日夜守着院子,这些日子吃苦了。” “是。”蒹葭打帘子去了。 把云嫣道:“九妹妹,你跟前守院子的人手都不够?不如我回去将我家姨娘从你这处领走的人都送回来吧?”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不用那许多,三姊姊既舍得,便给我两个吧。” 她原想着自个出去买两个,她不想要连燕茹买来的婢女,一个个不晓得安的什么心思。 “甚的舍得不舍得,那原本便是你的人。”把云嫣娇嗔:“从前是我姨娘太霸道了,我代她与你赔个不是。” 云娇笑了笑:“那些事都过去了,三姊姊还提它做甚的。” “九妹妹,你要哪两个?我回去便叫他们来。”把云嫣问她。 云娇方才便已想好了:“便叫瑞香与香茅回来吧。” 她所说的这两个婢女,原先便是她跟前的三等婢女,年纪都不大,一个九岁,一个十岁。 “她们两个,年岁太小,怕是不能成事?不如将那两个年长的叫过来?”把云嫣顿了顿道。 “不用了,左右不过是轮流守夜,年长的来了我这处也是白费。”云娇笑道。 她有自个儿的思量,瑞香与香茅虽然年岁小,可自打进了把家,便在她跟前伺候,这些日子虽跟着叶姨娘,也是定然得不到重用的,是以这两个该是可靠的。 旁的便是再能干,不得忠心,也是无用。 “那好,便依九妹妹的。”把云嫣笑着起身:“我这便回去叫他们来。” “三姊姊着甚的燥。”云娇也起身:“再坐会吧?” “不了,我回头再来。”把云嫣笑着带着婢女们去了。 她紧着回去同姨娘说,九妹妹可算同她亲了些,不然也不会要那两个婢女。 她总觉得从前九妹妹待她不好不坏,不咸不淡的,今朝好似一下子亲近了不少,她心里欢喜的紧。 云娇跟着出门去了钱姨娘屋子。 “三姑娘走了?”钱姨娘问她。 “嗯。”云娇点头。 “今朝怎么走的这般早?往日她来不做个半日是不走的。”钱姨娘有些奇怪。 “我同她将瑞香与香茅要了回来。”云娇解释道:“三姊姊急着回去叫她们来。” “添几个婢女也好,若是能换便换了吧,”钱姨娘忧心忡忡的:“咱这院子,怕是出了内贼了。” “便是因那陶罐丢了,姨娘便怀疑院中有内贼?”云娇笑问她。 “你这丫头还笑得出呢,姨娘都快要急死了。”钱姨娘微蹙着眉头:“好好的东西放在门口,总不能自个儿长脚跑了。 这外头的人,若不是听了确切的消息,也不会来的这般赶巧,便晓得那时来能将那陶罐抱走,你说到底谁会是内贼呢?” 她倒不太忧心自个儿,她如今也不得甚的好忧心的了,她是担心云娇叫人给算计了。 “姨娘,左右咱院中也没得几个人,与其在这里猜测,倒不如叫她们来问问。”云娇想了想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问怕也是无用,哪个做了还上赶着承认,又不呆,还能往板子上撞?” “先问问看吧,左右也不得旁的法子,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云娇笑了笑。 她倒不在意那陶罐,只是这院中若是真的出了内贼,那是绝对要排查出来的,否则日后怕是不得安枕。 这院中本来便不得几个人,要叫起来自然快的很,蒹葭很快便叫齐了所有人,站在院子中央。 云娇在廊下,来回瞧着他们。 这院中,加上两位嬷嬷,拢共才不过七个下人。 “今朝我午休之时,有个陶罐放在我屋子门口,你们谁瞧见了?”云娇轻声问道。 婢女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纷纷开口。 “奴婢瞧见了!” “奴婢也瞧见了。” 李嬷嬷小声提醒云娇:“姑娘,我染黑头发这事,院子里头人人皆知。” 云娇点头:“那我问你们,是谁将膏子装进陶罐的?” 第142回 还怕她个老九不成 () “是奴婢。” “还有奴婢。” 茉莉与苁蓉站了出来。 云娇点头,这院中婢女便数她二人等级最低,粗活杂活等自然落到她二人头上。 “你们又是在何处将膏子装起来的?”云娇又问。 “便在院子门口。”茉莉垂头回道:“奴婢觉得这醋味太大了,院门口有过堂风,也好吹散一些,便带着苁蓉一道在那处装的。” “嗯。”云娇想了想又问:“你们仔细想想,期间可曾望见有甚的人路过?” 茉莉与苁蓉对视了一眼,二人思索了一番,苁蓉摇头,茉莉开口道:“还真不曾。” “那你们今朝可曾有人朝外头的人说这膏子是做甚的?”云娇扫视着众人,声音也大了些。 众人纷纷摇头,都说不曾。 “姑娘,奴婢倒是说起过。”苁蓉小声道:“倒不曾对外头的人说,是奴婢问茉莉的,上午奴婢在屋中歇了会,错过了姨娘与姑娘熬这膏药,便问了茉莉几句这膏药的方子,想着年后回去也给家里奶奶染一回。” “且还闲聊了几句老夫人见了这膏子的奇效,自然会欢喜姑娘,便只有这些。”茉莉想了想,在边上补充了几句。 云娇点点头,摆了摆手:“都散了吧,这些日子叫你们受累了,等刻儿瑞香同香茅便回来了。” “姑娘,此话当真?”苁蓉眼睛亮了,天晓得她这些日子多瞌睡,又忧心忡忡的,总怕自个儿守夜不曾尽职,疏忽了闯出祸事来。 “自然当真。”云娇笑道:“往后,你便是二等婢女了,守夜的活儿等她二人回来之后轮流着来吧。” “太好了,谢姑娘。”苁蓉喜不自胜的行了一礼。 这提了二等婢女,月例可是加了不少数的,且活计也比从前松快的多,她怎会不欢喜。 待她们散了,钱姨娘才小声问道:“娇儿,你瞧出谁是内贼了吗?” “不曾。”云娇摇了摇头:“咱院子里该是不得内贼的,想是她们在院门口谈家常,叫谁听了去。” “那该如何是好?”钱姨娘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那是她为女儿备着的,便这般便宜了旁人。 “也不是甚的大事,姨娘不必放在心上。”云娇笑着宽慰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明日清晨,我同她们再熬一锅吧。” 云娇点了点头:“好。” 却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那膏子真叫旁人拿去了,怕是等不到明日姨娘再熬出新的膏子来了。 不过她不曾说出来,或许那贼没得那么大的胆,将偷盗别人之物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去讨好春晖堂。 连燕茹连夜劝说了把云姝,第二日清晨,又去找了把云谈了心。 她晓得,因着盛鹤卿之事,把云心中对把云姝是有怨言的。 她是过来人,都理解的。 不说旁的,便说她对叶亭玉,到如今,十多年都过去了,她心中仍旧有解不开的疙瘩,更是一世都不可能同她交好。 更遑论她们这是亲妹妹勾搭未来姊夫,把云又心属盛鹤卿。 她晓得女儿心中定然不好受,要趁着这个结还没有打死,早些解开,才好让她们姊妹往后和睦相处。 为了两个女儿这些事,她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好在把云自幼就乖巧省心,也不曾费甚的事,便懂事的同她说不怪妹妹,甚至还怪自己,说她这个姊姊不曾当好,妹妹这些年心中这般难过,她都不曾察觉,说到动情处还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来。 连燕茹瞧着极为欣慰,招招就是懂事,她这三个女儿若是个个都同招招一般贴心,便是再生三个也使得。 她欢欢喜喜的离去了。 把云面上的悲悯便化作了怨恨。 这个把云姝,平日里母亲有何等好东西少过她的?便是她挑过又怎样?她是嫡长女理应如此,有本事她怎的不生在她前头? 母亲偏心把云,碍她甚的事?把云姝不去找把云算账,反而怪到她头上来,竟然妄想也跟着嫁入盛家,真是痴人说梦。 她做出那般无耻之事来,母亲说算便算了? 把云坐在桌边,神色阴晴不定。 谷雨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见屋中只有春分,便上前声音不大不小,将自个儿方才所做之事说了出来。 把云站起身来:“东西在何处?拿来我去给祖母染上。” 祖母虽是个没见识的老妇人,但终归还是要讨好的,往后她出门子只是,也好叫祖母多添些妆。 她晓得老婆子这些年手头可攒了不少好东西。 “便在门口呢,我叫外头的婢女换个罐子,免得到时翩跹馆的人瞧出来。”谷雨有些得意的道。 原来,茉莉同苁蓉在门口将膏子往罐子内装,她恰巧路过,便躲在树木后头,将她们的话听了个本。 原想着回院子找春分商议,说甚的也不能叫九姑娘去讨好老夫人,若是九姑娘在府中得势了,她们怕是都得不了甚的好。 谁料那膏子拿进钱姨娘房中又拿了出来,便随意的摆放在门口,守院子的小婢女睡的像个死猪一般,如此好的机会,真是意外之喜,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她便悄悄的将罐子偷偷拎了回来。 “瞧出来又如何,我还怕她个老九不成。”把云面上满是不屑,家中那些庶女,没一个能入她的眼的。 不过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温婉娴静,爱护庶弟妹的模样,这的她母亲自幼便教她的,无论何时只要有外人在,面子上的功夫一定要做足了。 此刻,跟前就只两个贴身的婢女,她自然不得甚的好装的。 “姑娘。”春分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这又不得外头人,有话说便说。”把云掸了掸衣角。 “那奴婢可就多嘴了。”春分顿了顿小声道:“这膏子送过去,老夫人自然开怀,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膏子来路不正,奴婢斗胆劝姑娘还是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若是姑娘真将这膏子拿了去,往后九姑娘会如何说? 她虽是微不足道的庶女,可姑娘别忘了,少爷可是她嫡亲的哥哥,且这些日子便在家中……” 第143回 吃个教训也好 () 把云仔细一想,春分这话说的似乎颇为在理,确实如此。 老九不值得忌惮,可上头那位哥哥,连父亲都敢惹,又宠着老九,还是要谨慎些。 “那这膏子要如何处置?”谷雨虽泼辣,可却对春分言听计从,听她这般一说,登时有些不知所措:“难不成还给九姑娘送回去?” “拿都拿回来了,自然不能送回去。”春分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说怎生办?”谷雨瞧着春分,反正不论甚的事,春分总是有法子的。 “春分,你可是心中早有想法了?”把云也瞧了出来。 春分可说是她的军师,用足智多谋来形容她也不为过,把云平日里对她也是颇为倚重的。 “奴婢确实是有想法,也不是早便有了,而是方才才有的。”春分恭顺的低头道。 “说来听听。”把云饶有兴致。 “这不是四姑娘惹了姑娘您着气吗?奴婢想着,不然便叫四姑娘去孝敬孝敬老夫人吧?”春分试探着道。 把云思忖了片刻道:“这般做,怕也是无用。 四妹妹刁蛮惯了,见了老九便上赶着欺负她,又如何会买她的帐?老九便是告状,也拿不住她的,况老九又是个胆小怕事的。” “姑娘可是忘了,大少爷在家呢。”春分微笑着道:“这般,叫四姑娘吃个教训也好,往后便晓得姑娘不是好惹的。” “这倒是个好法子。”把云闻言点了点头,面上便有了笑意:“春分,你做的很好,梳妆台上那个银簪子赏你了。” “谢姑娘。”春分弯腰行礼。 谷雨一听,便急着打帘子朝着外头吩咐:“这罐子不用换了,便搁在门口,小心守着,若是弄丢了可仔细着你们的皮!” 外头人惶恐应了,她这才回身含笑进了屋子。 “姑娘,我去请四姑娘来。”她自告奋勇的道。 “你是打算直接同四姑娘说?”春分笑着问她。 “自然了,这般讨好老夫人的机会,四姑娘又怎会放过。”谷雨理所当然的道。 春分摇了摇头瞧着她,显然并不赞同。 谷雨有些急了:“你做甚的摇头,还这般瞧着我?可是我说错了?” 春分笑道:“你听姑娘吩咐便是了。” 把云眨了眨眼睛,思忖片刻,招呼她二人到近前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春分与谷雨一道出了屋子。 谷雨不解的道:“姑娘为何要这般费事?直接叫四姑娘来拿走便是了,左右四姑娘也不怕九姑娘。” “你懂甚的。”春分瞪了她一眼:“若是我家姑娘主动给四姑娘,四姑娘便是不得我家姑娘聪慧,事后也能估摸出味来,到时又去大夫人跟前哭,说我们姑娘算计她,我们姑娘如何自处?大夫人也是要责备的。 可若是她自个儿上赶着要去,到时便怨不得我们姑娘了,她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谷雨愣了片刻才道:“春分,你同姑娘实在是……高。” 她想不出言语来形容了她二人的聪慧了。 春分只是笑了笑。 “你快些去吧。”谷雨催促她。 往日跑腿的事都是她做的,今朝只能瞧春分的了。 春分应了一声,往院子外头去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才带着把云姝同她的婢女们一道回来了。 把云姝是不愿来的。 她做下那般事,自觉无颜见二姊姊。 只不过,春分的嘴皮子了得,说是母亲盼着她姊妹两个和好,又说二姊姊半点怪她的意思都没得。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来了,姊妹们往后总要见面的,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姑娘,四姑娘来了。”春分挑帘子走了让把云姝先进去了,这才跟了进去。 屋里,把云坐在棱花椅子上,满面怒容,谷雨跪趴在她跟前的地上。 把云一见把云姝来了,连忙起身握上前握住她手:“唤唤,我苦命的妹妹,你有那般多的委屈,为何不同姊姊说?可心疼死姊姊了。” “姊姊……”把云姝见她这般关切她,由心中感动,眼眶一红:“你不怪我吗?” “怪你做甚的。”把云也红了眼眶:“要怪便怪我这个做姊姊的,对你照应不周,竟不晓得你心中有这许多委屈。” “姊姊,这怎能怪你。”把云姝感动不已,泪流满面。 “傻妹妹,莫要哭了,往后姊姊疼你。”把云拿出帕子来给她拭泪:“来坐下歇会儿。” 姊妹二人互相扶持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二人皆是哭的情真意切。 哭了好大会功夫,才算缓过来。 把云姝擦干眼泪,才瞧向仍匍匐在地的谷雨,问道:“姊姊,这个婢子犯了甚的错,竟惹得姊姊动怒了?” “这个糊涂的!”把云瞧着谷雨,满面的恨铁不成钢:“我一直同她们说,庶出的妹妹们活的不易,不要同她们过不去。 可这个奴才倒好,九妹妹好容易熬出膏子来想去给祖母染黑头发,她这个坏心肠的走门口听见了,竟将九妹妹的膏子偷来了。 这若是叫九妹妹晓得了,我还有何颜面见她!” 把云瞪着谷雨,柳眉倒竖,真真的是恼怒至极。 “姑娘莫要生气,同这个不懂事的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春分忙劝慰她,又呵斥谷雨:“还不将那膏子还回去,好生同九姑娘赔礼。” “是。”谷雨磕了头起身,正欲转身离去。 把云姝却叫住她:“等刻儿。” “四姑娘。”谷雨行了一礼。 “那膏子真管用吗?”把云姝问道。 “该是管用的吧。”谷雨垂着头:“听闻九姑娘先给院里的李嬷嬷试过了,说是好用,才要给老夫人拿去的。” “你快去吧,瞧着你便着气,一天到晚做的甚的事。”把云不耐的挥了挥手。 “姊姊,别叫她去。”把云姝有些急了。 这大好的讨好祖母的好交易,怎能让把云娇去?岂不是叫她占尽先机? 这绝对不可! 把老夫人眼中只有几个孙子,对这些孙女向来不大上心,她手中有那许多好东西,谁若是能够讨了她的欢心,好处自然少不了。 把云姝登时便动了心思。 第144回 全部的家当了 () “妹妹为何不让她去?”把云满面不解。 “姊姊不倒还如自个儿送去呢,这天大的好处干嘛便宜了云娇,祖母手头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姊姊难道不想要?”把云姝劝道。 “这恐怕不妥吧……”把云左右为难。 “有何不妥的,难不成姊姊要眼睁睁的瞧着九妹妹去讨好祖母?”把云姝抓着她的手。 “可这膏子原本便是九妹妹做出来的。”把云仍旧犹豫不决:“说句不该说的,我或许年后就出门了,何苦得罪了九妹妹……” 大渊朝,出嫁也叫出门。 “姊姊你既不肯自个儿去,便将那膏子给了我吧,我去送给祖母。”把云姝有些按捺不住了。 “给你?”把云一怔:“这怕是不好吧?” “姊姊是要出门的人了,怕得罪人,我左右还在府中,我不怕得罪她。”把云姝蠢蠢欲动的。 “正因为妹妹还要在府中待下去,才更不能得罪人,都是自家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般不好。”把云苦口婆心的劝她:“我瞧着,这膏子还是给九妹妹送回去吧。” “姊姊。”把云姝小脸一垮,不快活了:“你方才还说以后疼我,你如今到底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九妹妹,有这般好的事偏不给我去做。” “我的好妹妹,你别着气,我向着你还不行吗。”把云满面无奈:“不过,你可要仔细着些,将那罐子换了,别叫九妹妹院中之人瞧出来。” “我晓得了,姊姊,还是你待我好。”把云姝挽住她的手臂,面上这才算是又有了笑。 春分道有些为难的道:“姑娘……这般怕是不妥吧,若是九姑娘那头闹起来,夫人那边……” “母亲若是怪罪由我顶着,绝不透露姊姊半句。”把云姝打断她的话。 把云娇若是敢闹,那倒有出息了。 可惜她是个胆小如鼠的,自回了府中便躲在院中,平日里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她便是心里不服气,也不敢真同她闹,再说,她便是闹了也讨不着好! “那奴婢便安心了。”春分瞧了把云一眼。 主仆二人暗中相视一笑,要的便是把云姝这句话。 把云姝急急的提了那陶罐去了春晖堂。 把云庭被小厮叫了回来。 把言欢说今朝腊月二十九了,把云那头婚事算是定下来了,盛家哪怕是二斤肉二斤糖,今朝也是要送年礼的,否则便不合规矩。 原送礼是要挑双日子的,只不过,这年下了,年三十又不好送礼,便只有在今朝了,回头找个风水先生做个法便妥了。 这盛家人来送礼,把云庭这个做哥哥的不在,把家面上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把云庭也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同朋友打了招呼,便先回家了。 回来之时,才过未时,瞧着时辰还早,便去翩跹馆转了一圈。 进院子便瞧见钱姨娘脸色不大好,云娇在边上劝着。 “出甚的事了?”把云庭大跨步走了进去。 “哥哥回来了。”云娇见他便笑:“也不得甚的大事,院里丢东西了。” “丢了甚?”把云庭皱眉。 云娇便将那染发膏子之事说与他听。 把云庭思忖片刻道:“不管是谁偷走的,只要他敢拿出来去讨好祖母,那便露了马脚。” “嗯。”云娇点头:“也不是甚的大事,罢了吧。” 把云庭瞧着钱姨娘:“娘别着躁,等刻儿我去祖母那处瞧瞧。” “嗯。”钱姨娘点了头。 “娘若是累了,便回屋就歇着吧,我瞧着你面色不大好。”把云庭关切道。 “嗯,确实有些头疼。”钱姨娘抚额:“你也别在院中多待,你父亲叫你回来有事,你可别耽误了。” “我晓得。”把云庭应了,朝着曲嬷嬷道:“扶我娘进去歇着吧。” “是,大少爷。”曲嬷嬷应了。 瞧着她二人挑帘子进了屋,把云庭这才拉着云娇的手腕,往门口行了几步。 “哥哥可是有话要同我说?”云娇瞧出来了。 “今朝我去铺子瞧了。”把云庭又瞧了一眼钱姨娘的屋子,接着道:“那铺子还是卖些茶叶,生意不咸不淡的,若想同从前的铺子一般红火,怕是不大容易。” 云娇点头:“我晓得,先开起来,往后再慢慢来。” 从前,钱老夫人留给钱姨娘的两家铺子,都是大铺,这小铺自然比不得。 “对了哥哥,吴先生那头买票子也不曾从我这支银子,哪来的银子?”云娇想起这事来。 大渊朝要做生意,须得同官府打交道。 比方说卖茶,铺子里要进货,须得先拿银子到管票的衙门去买票子,而后再拿着票子到存茶叶的衙门去取茶叶。 这般便能保证商人赋税一文不少,且还规范了市面上的价格,制定这条规则之人,也是极为聪慧了。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那日吴先生同我说起这事来,恰逢逐云在边上,便先给你垫上了。 我这几日忙着吃酒,倒险些将这事给忘了。”把云庭一拍脑门,有些懊恼。 “那哥哥可记得共计多少银钱?”云娇好笑的瞧着他,哥哥倒是鲜少有糊涂的时候,这般倒也有些有些可爱。 “两千八百多两。”把云庭道。 云娇皱眉:“吴先生进的都是中等的茶饼吗?” 两千八百多,在卖茶来说实在不多。 “嗯。”把云庭点头:“吴先生说铺子小,怕是进的好东西多了,不得人来买,毕竟铺子门脸瞧着不打眼。” 云娇点头:“我去取了交子给哥哥还给逐云。” 她回身又顿住脚:“逐云哪来那许多银子?” 秦南风是时常不回家的,回去了他爹也不会给他那许多银钱。 “他舅舅此番立了战功,官家赏赐了不少,他好歹也跑了一趟,好处自然少不了。”把云庭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两千多两恐怕也是他如今部的家当了。” 云娇点点头,去房中取了交子票据回来:“哥哥,这是五千交子,多余的便放在吴先生那处,你叫他自个儿瞧着使。” 把云庭正欲答应,金不换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少爷,盛家来人了,老爷让您快去前庭。” 第145回 真是岂有此理 () “好。”把云庭应了一声,又瞧了瞧云娇。 “哥哥快些去吧。”云娇摆了摆手,催他快走。 把云庭这才抬脚去了前厅。 把言欢与连燕茹已陪在厅中了。 盛鹤卿跟在一青年男子身后。 那男子比盛鹤卿年长一些,五官同他有些相似,穿的极为华贵,气度自然也是不差的。 “把大人,把夫人。”他先是见了礼。 盛鹤卿也跟着行礼。 “盛大少爷客气了。”把言欢喜笑颜开,忙拱手回礼。 来人正是盛鹤卿的长兄盛慧卿,徽先伯虽未亲至,但派长子陪着幼子前来送年礼,已然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把言欢自然欢喜。 “这位想来便是把兄了?”盛慧卿朝着把云庭又是一礼。 把云庭回了一礼:“盛兄客气了。” 几人客套一番,互相问了家中尊亲安好,这才落座。 把言欢叫人上了最好的茶,又闲谈了一会子家常,期间众人都有些拘谨,毕竟是新结的亲家,且还未最终定音,自然怕失了礼数,叫对方见笑。 “家父叫我陪着小弟来瞧叔父,顺便带了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闲谈中,盛慧卿称呼已然变了,两家人之间显得越发亲近。 “徽先伯真是客气了。”把言欢忙道。 “来呀,抬进来。”盛慧卿拍了拍手。 下人们穿梭着,一抬又一抬的大红杉木箱子抬进厅中,上头绑着红丝绸的大花,瞧着喜气洋洋的。 把言欢不动声色的数了数,有些惊愕。 这徽先伯府真是好大的手笔,帝京如他们这般的门第,刚做亲头一年送年礼,有个十抬年礼便已是大气至极了,再配上十圆,叫做十十美。 十圆倒不值钱,譬如桂圆,红豆,麻团,汤圆之类的,只要是圆形吃食皆可,配个样子图个吉利而已。 可这徽先伯府,红杉木的箱子便抬进来二十抬,他家这长女,到底还是个有福气的,徽先伯府这般看重她,往后日子怕是不得差的。 “贤侄,这也太客气了。” 他激动的有些坐不住了。 长女得徽先伯府这般看重,他这个父亲也是与有荣焉,外头人议论起来,也是他教养出来的姑娘,自然是极为有脸面的。 再往后说,家里余下的那些姑娘便不用愁了,尤其那两个嫡女,往后怕是提亲的媒人要将门槛都踏破了。 他越想越是喜不自胜。 “叔父不必客气,毕竟二姑娘同四姑娘都是叔父与叔母手心里的宝,我家这般也是理所应当的。 四姑娘虽说是做小,但也是嫡出的姑娘,我们家也绝不偏颇,这年礼彩礼,皆是同二姑娘一样多。”盛慧卿笑道。 盛鹤卿在一旁点头称是。 把言欢僵在那处,压住心头的怒火,缓了缓才道:“贤侄说甚的,我家谈亲谈的是云,不是云姝,云姝还小,还不曾到议亲的年纪呢。” 这盛家简直欺人太甚,之前只字不提,今朝这二十抬年礼便想要定他家两个嫡女? 真是岂有此理! “这……”盛慧卿瞧了瞧盛鹤卿:“我家四弟弟回去说起此事,起先父母同我兄弟几个皆是不信,可他拿出信物来,又说同四姑娘约定好的,此事,怕是要问问四姑娘的意思……” 他虽不曾明说,但明眼人都能听懂,你家姑娘都与我四弟私定终身了,连信物都送了,你还有何可说的? 把言欢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可又不好发作,狠狠的瞪了一眼连燕茹,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把云庭冷眼瞧着他夫妇二人,一言不发。 他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除了云娇的婚事,这些妹妹嫁与谁家,都同他不得干系。 连燕茹温婉笑道:“鹤卿想来是误会了,你所说的信物,可是那绣着山水的荷包?” “正是。”盛鹤卿瞧了瞧腰上的荷包。 把云声名在外,是连燕茹亲手调教出来的,掌管后宅自然不在话下,盛鹤卿欢喜她中规中矩的模样。 不过这个四姑娘活泼开朗,逗起趣来极为有意思,与把云比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加之明里暗里的于他有意,他也挺欢喜的,于是便打定了主意,这姊妹二人他都要了。 今朝这般送礼,也是他与把云姝商定的,把云姝怕父母不同意她给姊夫做小,便教了他这个法子,左右抬进门的箱子,不得抬出去的道理。 若是抬出去了,外头众目睽睽的,还不晓得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呢。 她晓得父亲是要脸面之人,只有这般才有奇效。 可她却不晓得把言欢心中的打算,徽先伯府虽荣耀,可上头还有公府侯府,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两个嫡女绑死在徽先伯府这一棵树上的。 “贤侄果然是误会了。”连燕茹笑道:“那山水图,是我家云亲手所绘,她妹妹只是代她绣之,也是代她赠予贤侄的。” “叔母此话不对。”盛鹤卿自幼娇生惯养,自然不会顺着她的意思,而是据理力争:“这荷包上,还绣着姝儿的‘姝’字呢,况且她亲口同我说定的,叔母若是不信,可叫她出来说话。” 连燕茹轻咳一声:“这……怕是不妥吧。” 这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怎能轻易见外男? “那……不知叔父打算如何?”盛慧卿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满。 把言欢正欲开口,打算使个缓兵之计,再从长计议。 却听连燕茹道:“既然如此,我便将我家云姝叫出来,在屏风后头同鹤卿对上一对,看看可是这荷包绣差了。” 盛慧卿同盛鹤卿对视一眼,都觉得她这籍口未免找的好笑,这绣花又不是写字,也不能一蹴而就,还能绣错了? 不过,他们也不好戳破,毕竟往后还要做亲,二人便点头应了。 “和风,你去将四姑娘请到屏风后头来。” 连燕茹说着起身,自个儿先去屏风后头待着了。 盛鹤卿有些不服气,他自然晓得她定然是去后头作弊。 盛慧卿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事,把家总归要给他家一个说法的。 连燕茹到了后头,先与细雨耳语了几句。 细雨忙找平步。 平步又将话传给了把言欢。 把言欢听完,眉头才算舒展开来,看来今朝这事也不是不能善终。 第146回 换个庶出的姑娘 () 细雨同平步传了话过后,便急急忙忙往后宅去了。 那头,和风唤了把云姝来,从后门进到了屏风后头。 连燕茹和煦的开口:“云姝,还不快见过盛家的大少爷同四少爷。” “见过盛大少爷,盛四少爷。”把云姝乖顺的行了一礼。 “四姑娘客气了。”盛慧卿一拱手。 盛鹤卿不曾开口。 连燕茹又开口道:“云姝,你可是同盛家四少爷逗趣了?将你姊姊送他的荷包说成是你送的?” 把云姝瞧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甚的好。 这盛鹤卿,她起初也是钟意的,可经过母亲点拨之后,她才晓得自个儿上赶着同人做妾是有多蠢,心中后悔不已同时有有些庆幸,幸好生米不曾煮成熟饭,还能挽回。 她如今自然是不想嫁的,只是这送年礼之事,也是她与盛鹤卿亲口商定的,现下贸然反悔,她觉得对不起盛鹤卿,便有些说不出口来。 “云姝,你实话说吧,不妨事的。”连燕茹声音随和,可屏风后头的她却狠狠的瞪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忙垂下头道:“是……是我同盛四少爷说着玩的,那荷包是二姊姊叫我帮她绣的,说是盛四少爷欢喜山水样式的荷包,绣一个给他新鲜新鲜。” “唤唤,你……”盛鹤卿闻言大急。 “四弟!”盛慧卿轻斥了一声。 盛鹤卿也意识到自个儿不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唤她小名,立刻改口道:“四姑娘,那荷包分明是你绣了送我的,上头还有你的‘姝’字呢。” “都说了,那是云姝手快绣错了。”连燕茹口气不容置疑:“云姝,你说是不是?” 把云姝垂下头:“是,确实是绣错了,是该绣姊姊的‘’,我平日里绣惯了自个儿的名,便给弄混了。” “好了,此间没得你甚的事了,你下去吧。”连燕茹见她说的差不多了,便挥手打发她。 把云姝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去了。 “你……”盛鹤卿还待再说,却被盛慧卿一把拉住。 待把云姝从后门退了出去,连燕茹便缓步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贤侄可听清了?都怪我家云姝逗趣没个轻重,我这个做母亲的代她与你赔礼了,还请贤侄不要同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说着,当真对着盛鹤卿柔柔一福。 盛鹤卿平日里不曾经过事,哪见过这等阵仗,傻在拿处,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盛慧卿忙拉着他回礼:“叔母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不足挂齿。” “大哥,这分明……”盛鹤卿还是不服气,把云姝怎能这般!这不是欺骗他吗? 盛慧卿拉住他,笑道:“今朝之事,原是我家冒犯了二姑娘,还请叔父叔母见谅。” “大哥……”盛鹤卿急的几乎要跺脚,大哥怎的糊涂了,明明是把家不对,怎的他还给人家赔起礼来了? 盛慧卿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东西都抬进来了,还怕把家不给他家一个说法吗?把家若是不嫌难看,便让他们将年礼抬回去一半便是了,左右他们是男方,无论如何都不吃亏的。 把言欢对盛慧卿真是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这等勋贵世家养出来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大多骄纵且目中无人,定然没得甚的算计,可这盛慧卿不愧为徽先伯长子,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用的极好。 也晓得他们家要脸面,不会叫他们将东西抬回去。 他轻咳了一声,笑道:“也怪我们不曾教导好女儿,让两位贤侄见笑了。” “叔父说的哪里话,四姑娘不过是贪趣而已。”盛慧卿笑了笑。 “不如这般吧,我家还有几个女儿,虽不是嫡出的,但也是养的知书达礼,自古便有嫡姊出嫁庶女陪嫁的风俗,若是贤侄看得上,便从中选一个吧。”连燕茹微微一笑,温婉得体。 把言欢也在边上点头,平步方才与他说的便是此计,是连燕茹的主意。 “四弟,叔父的意思是换个庶出的姑娘,你意下如何?”盛慧卿问道。 盛鹤卿瞧着他,见他朝自个儿微微眨眼,便点头道:“我都听大哥的。” “那便照叔母所言吧。”盛慧卿应下了。 把言欢打了个哈哈:“那这年礼,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说着叫人将箱子抬了进去。 “那我便先去安排了,二位贤侄稍坐。”连燕茹说着含笑退了下去。 把云庭在边上冷眼瞧着,脸色有些不大好,连燕茹也就罢了,左右庶出的妹妹都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可这天底下哪有这般的父亲?将女儿当货物一般任由别人挑选,还满心欢喜的,且还打心眼里瞧不起庶出的,难不成庶出的便不是他亲生的? 又想起若不是这个父亲为了自个儿的前途贬妻为妾,云娇也正经嫡出的姑娘,不由心中更气恼。 把言欢瞧着把云庭,见他面色不雯,开口问道:“九霄,你瞧着这般处置可妥当?” 把云庭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漠然开口道:“妹妹们都是您的孩子,您如何安排便是如何,我不得甚的好说的。 只一条,小九年纪尚幼,不宜议亲,还请您不要叫她出来见外客。” 他说的极为尊重,口口声声的“您”,却不曾称呼他半句“父亲”。 “你说的不错,小九还小,今朝不叫她出来。”把言欢讪讪的笑了笑。 而此刻,把家后宅里头,早已忙的人仰马翻的。 细雨自前厅直接去了后宅,便通传了各个院子,说徽先伯四子要在庶出的姑娘里头挑个姨娘。 整个把府的后院几乎都掀动了,个个姨娘都张罗着给自家姑娘装扮起来,盼着女儿能嫁入徽先伯府。 不谈旁的,入了伯府姑娘们往后荣华富贵自是不愁,而她们这些姨娘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钱姨娘听闻此事,却是脸色大变,不管不顾的便去了云娇房中。 云娇正在捏茶饼,她近日想用散茶自个儿做出茶饼来,若是能做出滋味极好的茶饼来,铺子里头的生意便不用愁了。 第147回 借身衣裳 () 钱姨娘一进门便瞧她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便急道:“我的姑奶奶,你怎的还有心思弄这个。” “姨娘,怎了?”云娇抬头。 “蒹葭不曾同你说吗?”钱姨娘瞧了瞧蒹葭。 “姨娘,奴婢方才便同姑娘说了,可姑娘不放在心上。”蒹葭有些委屈。 “这事不放在心上,你要将何事放在心上?”钱姨娘板着面孔。 “姨娘,我才多大,便是跟着姊姊们去了前头,人家也不会选我的,你怕甚的。”云娇放下手中茶饼,在铜盆中净了手,这才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不行,你不能去,我这便去回了你父亲,不能叫你去。”钱姨娘如何坐的住,刚坐下便又站起身来:“我这一世就是吃了做妾的苦,我的女儿,绝不做妾!” “哎呀,姨娘!”云娇拉住她:“不去我自有不去的法子,不用去回父亲,若是现下去回了,反倒显得刻意。” “你说的也对。”钱姨娘点了点头,又瞧着她:“你有何法子?能顶用吗?” “怎的不顶用?便说我病了,躺在床上不得起身。”云娇笑道。 钱姨娘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有些晦气。” “有甚的晦气不晦气的。”云娇不以为意。 “那好,你快些躺下。”钱姨娘拉着她坐在床上:“装便要装的像一些。” 云娇哭笑不得:“姨娘,不碍事的,没得人来我们院子里瞧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待会子若是有人来了,你便来不及了。”钱姨娘此番出人意料的固执,将云娇摁着在床上躺了下了,又吩咐蒹葭:“你去取两条洗脸布,拧干了备着,若是有人来便放在姑娘额上,就说姑娘烧着呢,人迷迷糊糊的。” “是。”蒹葭瞧着云娇无奈的模样,笑着掩唇去了。 其实,钱姨娘虽没得甚的本事,人也懦弱,可待她们姑娘,倒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蒹葭回来没得多大刻功夫,院中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姑娘,是五姑娘来了。”蒹葭行至床侧,小声通传道。 五姑娘把云妙,安姨娘所生,安姨娘便是那年逃难被父母卖给把言欢的。 “五姊姊?”云娇有些惊讶:“她来做甚?” 她素来同这个五姊姊不得甚的来往,平日里见了面连话都很少,云娇只晓得她小时被四姊姊推下荷花池,自幼少言寡语,也同她一般无事不出院子,旁的一概不知。 “请进来吧。”云娇坐起身来。 为瞧着像是个生病的模样,她还叫蒹葭在她腰眼处垫了两个枕头,虚虚的靠在上头,并搭了一块洗脸巾在额上。 蒹葭瞧着她确实有几分病了的意思,这才去挑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五姊姊。”云娇“虚弱”的唤了一声:“我今朝身子不爽利,便不下床迎你了。” “九妹妹这是怎了?”把云妙行至床侧:“早上给祖母问安之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大抵是回来的路上吹了风。”云娇说着装模作样的掩唇咳了两声才道:“五姊姊来找我有事吗?” 把云妙垂下头,有些为难,又有些难堪。 云娇又道:“五姊姊有何话直说便是了。” “九妹妹,我今朝厚着脸皮来找你,便是想求你帮帮我。”把云妙似乎下定了决心,定定的瞧着云娇。 “姊姊说的这是哪里话,自家姊妹说甚的求不求的,你说吧,我若是能帮定然帮你。”云娇摆了摆手。 她心中好不奇怪。 她同这个五姊姊素无交集,她怎的求到她跟前来了? 罢了,且先听听她说甚的事吧。 “我……我想同妹妹借……借身衣裳。” 把云妙垂着头,脸红到了耳朵根子。 若是平日里,她虽被人瞧不上,但也不会这般轻贱自个儿。 可这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下回还不晓得何时有这般好的机会,说不准过年把便被大夫人随意配个人家,她定要抓牢了这次机会! 她受够了,不想再过这种一潭死水的日子,不想一直守着胆小怕事的姨娘,不想时常被人呼来喝去的,她真的遭不住了。 只要嫁去了徽先伯府,哪怕是个姨娘,这把府只人也再不敢轻慢她,若是她肯再花些心思,得了夫君的宠爱,她姨娘在把府后宅也会跟着沾光的。 大夫人能将把云嫁过去,那徽先伯府定然是极好的。 她不能错事了良机。 可她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得,衣裳都还是前几年的,她生瘦俏,虽不嫌细,却也有些嫌短了。 把府的姑娘每季都会添两身衣裳,可她添衣裳的是把云姝的尺寸,新衣裳甚至到不了她手,便被把云姝给拿走了。 她一直在隐忍,等的便是这一日! 她晓得女儿家若是成亲了,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为了前途,她不要甚的脸面了,豁出去借衣裳也要入盛鹤卿的眼! 可跟谁借? 几个嫡出的姊姊自然不会借给她,再说庶出的,个个都巴不得她们自个儿嫁过去,她若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她们还少一个对手,谁会愿意借给她? 只有九妹妹,她年纪还小,离婚配之年尚还有几年,九妹妹该不曾动这般心思。 只有同她借了。 此番不管能不能成,她总要试试,试了便有机会,总比直接放弃来的要好。 “五姊姊,你……”云娇瞧了瞧她身上的旧衣裳,有些说不出话来。 把云妙穿的的确寒酸,浑身上下都是些旧衣裳,都洗的有些发白发透了。 “九妹妹,你还小,盛四少爷不会选你的,父亲母亲定然也舍不得你这般早出门,往后还有好人家等着你呢,你帮帮我吧!”把云妙有些急切,云娇不言语,她当云娇不想借她:“若是今朝我成了,定然不会忘记九妹妹的恩情。” “姊姊说的哪里话。”云娇摆了摆手道:“蒹葭,将那装衣裳的柜子与顶下头的箱子都打开,五姊姊你随意挑。” 云娇幼时跟着外祖母,到五岁才回把府,虽有些可怜,可长到这般大倒是从来不曾愁过吃穿。 第148回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 尤其钱姨娘,闲暇之余因着极为想念她,便给她做衣裳,亲手做的,铺子里做的,一套又一套,穿都穿不完。 她回了把家之后,虽不得从前那般铺张了,可钱姨娘手中有铺子,平日里也不差银钱使,外头出了甚的时兴的衣裳或是布料,钱姨娘总是要想方设法给她买来的。 日子久了,便攒下来不少。 有不少她不欢喜的艳丽颜色,从未穿过便成了压箱底的了。 把云妙这般模样,确实可怜,同为庶女,她也动了一分恻隐之心,左右也就一套衣裳而已,别说借,便是给她又如何? “多谢九妹妹。”把云妙隐隐有些激动,九妹妹能答应,这是个好的开端。 她不曾想错,九妹妹果然是个好说话的。 “五姑娘,您瞧着欢喜哪一件,奴婢取给您穿上瞧瞧。”蒹葭开了箱子道。 “九妹妹,我能叫怜儿进来吗?”把云妙小心翼翼的问。 怜儿是她的贴身婢女,方才怕云娇不方便,她便叫她在门口候着。 “这有何不能的。”云娇倚在床头朝她笑了笑。 把云妙这叫开口叫了怜儿进来:“你瞧瞧,九妹妹这些衣裳哪件我穿着合适?” 怜儿选了一身胭脂粉的曳地裙,上头零星掐着几朵素色的花:“姑娘,这衣裳里头配个袄子,该不丑。” “我试试。”把云妙脱了自个儿的外衫,将那衣裳套上。 “好看。”怜儿赞道。 蒹葭也在一侧点头。 把云妙转身瞧着云娇:“九妹妹你说呢?” 云娇打量着她,这衣裳她穿着倒也合适,她生的瘦,气血也不好,脸色边有些泛白,瞧着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不过这颜色穿着,总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蒹葭,你将第二个箱子里头那件樱草色的孔雀纹缎裙拿出来给五姊姊试试。” 云娇思忖片刻开口道。 蒹葭应了一声,取出那件衣裳。 把云妙瞧了一眼便有些迟疑:“九妹妹,这衣裳我穿怕是不合适吧?” 樱草色是极为亮眼的黄,瞧着倒是好看,可她从未穿过如此明媚的衣裳,她穿这件不合适。 九妹妹莫不是故意的? 她瞧了云娇一眼,见她笑的恬静,不似作伪。 可她心中仍是不愿。 “五姊姊,我瞧这件衣裳很配你。”云娇笑道:“你不妨试试,若是不欢喜,便穿你身上这件,或是再挑旁的,都不妨事的。” 把云妙在心中暗暗羞愧,方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怀疑起九妹妹来了,九妹妹才多大,哪有那许多深沉的心思?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在深宅大院住久了,心思也变得狭隘了。 她依言换上了那件樱草色的衣裳,忐忑的瞧着云娇。 云娇瞧着赞道:“明眸善睐,美极,这衣裳五姊姊穿着合身着呢,便如同量身定做的一般。” “真的?”把云妙低头打量着身上的衣裳,局促的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了,她真从未穿过这般显眼的颜色。 “五姊姊不信便问问怜儿。”云娇笑道。 把云妙瞧着怜儿。 怜儿满面惊艳之色:“九姑娘可真太会选了,姑娘穿这衣裳果真比旁的衣裳好看了许多,这颜色衬肤色,姑娘面上瞧着比平常白嫩了许多。” 还有话她不曾说出来,这般穿着才像个大家闺秀,平日里五姑娘所穿的那些衣裳,比她这个婢女好不到哪处去。 把云妙仍然垂头瞧着身上衣裳,一时间难以决断。 蒹葭道:“五姑娘不如去铜镜前瞧瞧。” 说着扶着她站在了梳妆台前。 把云妙打量着镜中的自个儿,安姨娘肤色不算白,她便随了安姨娘,五官甚的都生的精致,便是这肤色她自个儿也是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不曾想换了件衣裳倒好了许多,整个人几乎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一扫平日里的少言寡语的模样,仿佛活泼了许多,看来九妹妹确实是真心帮她选的这衣裳。 “这衣裳是好看。”把云妙说着还是伸手去解领口处的盘扣。 “好看姑娘便穿着吧,为何要脱?”怜儿有些着急。 她晓得自家姑娘的志向,如今有这机会,九姑娘又肯相帮,自然是挑最让她出挑的衣裳穿,好端端的又脱了做甚的? “我穿不惯这颜色。”她自幼便惯了叫自个儿显得不起眼,叫她穿的这般抢眼的衣裳,实在是强人所难。 “五姊姊。”云娇忽然开口道:“你晓得,四姊姊同那个盛鹤卿是甚的回事吧?” “晓得。” 都在一个家中住着,她便是消息不那么灵便,却也有所耳闻了。 “我瞧着四姊姊总是跟他说说笑笑,我猜着他该是欢喜明媚一些的女子,已经有了一个端庄沉稳的二姊姊,你说他今朝会挑个何等样的?”云娇状似无意的道。 这个五姊姊,想来也不是个蠢人,话说到这种地步,她若是不听,她也没得法子了。 左右她是仁至义尽了。 把云妙思忖了片刻,毅然道:“好,九妹妹便将这身衣裳借了我吧。” “一身衣裳而已,自家姐妹,说甚的借不借的。”云娇摇了摇头:“这衣裳便送给五姊姊了,祝姊姊心想事成。” “九妹妹。”把云妙郑重朝她一礼。 云娇忙抬手:“五姊姊你这是做甚的。” 把云妙瞧着她,神色极为庄严:“大恩不言谢,今朝无论这事能不能成,九妹妹的恩情我记在心间了。” “五姊姊不必这般客气,瞧着时辰快到了,姊姊快去吧。”云娇笑了笑。 她实在不曾想到,一身衣裳而已,她竟看的这般重,被她拜的极为不自在。 把云妙离开之后,蒹葭忍不住问道:“姑娘,五姑娘同姑娘素无交集,姑娘随她挑哪一身便是了,何故帮她?”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云娇笑了笑下了床:“再说,五姊姊同我一般,都是可怜人,我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哦。”蒹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姑娘不比五姑娘好多了?至少不愁吃穿,往前还有钱老夫人护着,不曾吃过多少苦,有何同病相怜的? 她又想不通了。 第149回 竟敢嘲讽她 () 再说把云妙出了翩跹馆,便径自往西行去。 怜儿跟在后头有些看不懂了:“姑娘,去前厅直往南走便是了,你怎的还往西去?” 把云妙垂头继续前行:“你跟着我便是了。” “是。”怜儿应了一声,心中猜测着姑娘到底要做甚的。 往西可便是嫡出的三个姑娘的院子了。 那三个院子又隔着一些距离,瞧姑娘走的方向,像是四姑娘的院子。 她心中更是奇怪。 姑娘平日里躲着四姑娘都来不及,今朝怎的还上赶着去她院中? 但瞧着她低头前行,一言不发,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行至四姑娘把云姝的院前,她顿住了脚步,抬头打量着院门,这院落名字取得颇有诗意,叫做宛芳甸。 “江流婉转绕芳甸。”把云妙轻声念了一句,心中却冷哼了一声。 把云姝的品行,糟践了这么好的个院名。 昔日如何被她踩在脚下,今朝便如何踩着她爬到想要爬的地方去! “哎呦!” 下一刻,她便脚下故意一滑,险些摔坐在地上,其实并不碍事,可她却惊叫的如同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 几乎是瞬间响彻了整个宛芳甸。 “姑娘,别喊!”怜儿吓得魂飞魄散,这般喊若是招来了四姑娘,那该怎生是好? 挖苦讽刺都是轻的,就怕她还动手。 若是将姑娘的脸打花了,还如何去见盛家四少爷? 把云妙示意她闭嘴,探头瞧着把云姝院子里头,瞧见那守院的小婢女急匆匆的跑进屋去了,不由唇角微勾。 这宛芳甸中,从把云姝到最末等的婢女,没得哪个不晓得她把云妙是最好捏的软柿子,不论哪个瞧见她出来了,都会急忙去通报把云姝,好叫她来教训她。 十几年了,一向如此。 家中父亲、母亲、祖母,哪个不晓得?可偏就不得人管。 有时把云姝实在太过,连燕茹也会当众说她一顿,说完便罢了。 可她确实实实在在的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除了自家姨娘,这府中没得一个心疼她的,她过够了这种日子,也受够了把云姝,今朝她要放手一搏! 估摸着把云姝快出来了,她才装作路过的模样,匆匆朝着前厅方向而去。 “把云妙!” 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把云妙这次却不曾害怕。 她顿住脚回头,并不似往常一般唯唯诺诺,只是淡淡瞧着她:“四姊姊,叫我有事?” “小蹄子穿成这般。”把云姝瞧见她身上穿的衣裳,顾不上她今朝态度与往常不同,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她跟前:“穿的人模狗样的,以为这般,恕己哥哥便会瞧上你吗?” 把云姝正色道:“四姊姊,盛四少爷那是咱们的二姊夫,四姊姊私下里还是不要以哥哥称呼,于姊姊的名声不好。” “你敢说教我?”把云姝顿时怒了,平日里随她捏扁撮圆的堕落货,今朝竟也长胆子了,她自然不能忍:“你真以为自个儿穿成这般便能嫁入徽先伯府?” “能不能谁晓得呢,只要事情不曾定下来,我总归还是有些想头的。”把云姝说着惋惜的瞧着她:“可惜的是四姊姊,一点想头都没得了,真是可惜的很。” “把云妙!”把云姝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这个贱蹄子今朝是反了天了,竟敢嘲讽她! “四姑娘!” 把云姝贴身的婢女杏雨一把抓住她高高扬起的手。 把云妙心中暗道可惜。 “撒开!”把云姝气急败坏。 “姑娘打不得!”杏雨连忙劝说。 “这个贱人对嫡姊不敬,为何打不得!”把云姝虽放下手,仍是余怒未消。 “她可是要去前厅的。”杏雨小声道。 把云姝一想便明白过来,平日里在后头,只要是不出大事,怎生欺负这个五妹妹,都是无谓,有娘护着她呢。 可这刻若是这刻儿打红了她的脸,到前头有人问起来,叫家中客人晓得了,她苛待庶妹的名声便会传出去,那可不得了。 便是不传出去,这些日子她频频出错,此番若是再给父亲丢脸,父亲定然饶不了她了,一顿教训自然是免不了的。 她这般一想,便不再动手,可瞧着把云妙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她心中那口气哪咽得下去。 “把云妙,你这身衣裳哪来的?”她忽然想起在她手底下,把云妙都好几年不曾有过新衣裳了,都是些老旧的衣裳改的,还有一些是她穿旧了不要的,她身上这衣裳是何来路? 难不成是谁给她的?可瞧着也不像是旧衣裳。 她忽然一拍手道:“我晓得了,你是偷来的!为了嫁给盛家去做姨娘,你偷了家中姊妹一身衣裳去前厅,能做出这般无耻的事情来,这满帝京也就你独此一个了吧?” 把云姝说着忍不住娇笑起来,她那两个贴身婢女也跟着笑。 “四姑娘,我们姑娘的衣裳是九姑娘给的。”怜儿瞧不下去了。 把云姝走过去便想扇她,主子说话,奴婢哪有插嘴的份儿? 把云妙却出乎意料的拦在她跟前:“四姊姊要打便先打杏雨,她方才先插嘴的。” 把云姝怒不可遏,若不是这小蹄子这刻儿要去前头,她今朝非打死她不可。 她气极反笑:“把云妙,你最好能一举嫁出去。” “那四姊姊便拭目以待吧。”把云妙轻笑了一声,鄙夷的扫了她一眼,带着怜儿去了。 把云姝被把云妙这般鄙夷,一时间自然是意难平,急躁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停住脚道:“不行,我偏要去瞧瞧她到底会不会被瞧上!” “姑娘,前头到时会有消息传来的。”杏雨劝道:“姑娘不觉得,今朝五姑娘与平常不同吗?我瞧她是故意想要激怒姑娘,说不定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姑娘还是不要去了,去了便要上当了。” “她要能有那个脑子,还能任由我欺负这么多年?”把云姝才不信。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姑娘还是留在院中吧。”杏雨也可谓是苦口婆心了。 第150回 老脸快不够丢了 () “姑娘还是别去前头了,实在不放心便由奴婢们去吧……”香雪也怕把云姝再惹事,忙附和道。 “我不去,那贱人若真被选上了,我这口气堵在心中,何时才能消?岂不是要将我气闷至死!”把云姝这刻儿气急攻心,甚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可若是老爷瞧见了姑娘,定然会大发雷霆的,姑娘……”杏雨想拿老爷威慑她。 “我躲在后门那处瞧瞧便是了,不会叫他们瞧见的,我倒要看看那个小贱人若是选不上,还能不能同我嚣张。”把云姝不以为然。 “姑娘……”杏雨还待再劝。 便见她已然拔腿朝着前厅方向而去。 两个婢女无奈的对视一眼,只好叹了口气一同跟了上去。 她三人行过去之后,把云妙带着怜儿从一株大树后头转了出来,瞧着把云姝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我就晓得她定然按耐不住。” “四姑娘何时被姑娘这般挑衅过,自然是恼怒的,不过姑娘激怒了她,这是要做甚的?”怜儿不解的问。 “等刻儿你自然便可知晓。”她说着转过脸瞧着她,淡淡的道:“怜儿,你扇我两个耳光。” “甚……甚的?”怜儿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姑娘让她打她? “我叫你扇我两个耳光。”把云妙又重复了一遍。 “啊……”怜儿吓得接连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连连摆手:“姑娘,这可使不得。” “你怕甚的,我叫你扇你便扇,照着这一侧脸扇,要扇的又红又肿才好。”她说着指着自己左侧的脸颊。 “姑娘……奴婢……奴婢不敢……”怜儿都快哭出来了。 她跟着五姑娘成日里只有挨欺负的份儿,胆子极小,何时打过人? 更遑论打自个儿的主子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的。 “怜儿,我问你,你想不想让我嫁入徽先伯府?”把云妙定定的瞧着她。 “奴婢自然想!”怜儿毫不犹豫的道。 她何止是想,她是日思夜想,姑娘若是嫁出去了,她便能跟着享福了,不用成日里活得提心吊胆的了。 那是她最大的愿望。 “想便扇我!”把云妙轻喝。 怜儿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眼泪顺着面庞往下滑:“姑娘……” “打!”把云妙暴喝一声:“你想叫我脱离苦海,想叫我从今后不受欺凌,想叫我再也不要对把云姝卑躬屈膝,你就打!用力打!” “是!”怜儿闭上眼睛,一巴掌照着她左侧面颊扇了上去。 “啪” “不够用力,再来。” “啪” “便是这般,再来一下!” “啪” 连着三巴掌,把云妙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 “姑娘,你没事吧?”怜儿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瞧着自个儿通红的手掌,她都做了甚的…… “你做的很好。”把云妙轻抚左面颊:“你瞧瞧可是又红又肿?” “是……”怜儿说着又哭了起来:“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走。” 把云妙走的坚毅而决然,她晓得自个儿此番大大的得罪了把云姝,这一去是不成功便成仁。 走近前厅,远远的便瞧见把云姝在后门处朝着屋子里张望。 那头隔着个屏风。 里头,郭媒婆已然来了,这虽是相姨娘,也要有个媒婆在场,否则私底下相见,传出去便有些不好听了。 再说把言欢的意思,家里头姑娘都大了,叫郭媒婆瞧瞧,以后有合适的亲事,郭媒婆也还能上门来。 有郭媒婆在,她本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再加上二房的邹氏同连燕茹一块,三个妇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把言欢同盛家两兄弟陪在一旁喝茶。 三姑娘同七姑娘姑娘皆羞答答的等在屏风后头,等着前头唤进去吃茶,同盛鹤卿相看。 把云姝瞧了半晌,不曾瞧见把云妙,心中正觉得奇怪,便有人拽她裙裾。 她有些烦躁的回头,便瞧见杏雨正扯着她裙裾瞧着后头。 她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见把云妙垂着头,一只手捂着脸,后头跟着怜儿,朝着这处缓缓行来。 把云姝拦在后门口,鼻中轻蔑的轻嗤了一声,这小蹄子不晓得又绕到哪处去了,还做出这般奇形怪状的模样,到这刻儿才来。 把云妙捂着左边脸颊,垂着头,想从她边上挤进去。 把云姝也不言语,脚下一挪,继续挡着她。 两人便这般面对面挤了起来。 不得几个回合,把云妙顿住脚,一把掐住把云姝腰眼上的软肉,手上使了巧劲一拧。 “啊……”把云姝痛呼一声,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巴掌:“小贱人,你敢掐我。” 把云妙瞧准了她手落下来之际松开捂住脸颊的手,让她的巴掌落到她脸上,顺势摔坐在地上,手又捂了上去。 怜儿扑上去扶着她,哭道:“姑娘……你不碍事吧……” 杏雨同香雪皆是大惊失色,左右扶着把云姝,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在做甚的?” 听到后头有动静,前头的人自然觉得奇怪,把言欢一动,众人都跟了过来。 便连盛家的两兄弟,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跟了进来。 左右是前厅,也不是后宅,不算是失礼。 把言欢一见把云姝怒气冲冲的,把云妙坐在地上,登时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还不起来。” “是。”把云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垂头站在一侧。 盛鹤卿见她半边脸红肿着,显然是吃了大亏,却倔强的站着,不哭不闹,见了父母也不诉委屈。 反观把云姝,面色通红,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嫡女同庶女起了争执,庶女面上又红肿成这般,孰是孰非,盛鹤卿心中几乎登时便有了定夺。 郭媒婆打量着场中情形,眼中都是笑意。 邹氏则站在一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幸灾乐祸。 反观连燕茹,脸色便有些不大好了,可在外人跟前,还是要维持一贯的和善得体:“想是姊妹间起了些龃龉吧?” “说说吧,怎了?”把言欢忍着怒气,沉声问道。 若非这刻儿有这许多外人在此,他非先将这两个丫头一人一顿家法不可,丢人现眼的东西,他的老脸快不够丢了! 第151回 今朝之事,可大可小 () “我不过是站在门口,是五妹妹嫌我挡了她的道,伸手掐我我才打她的。”把云姝一昂头,她不曾先动手,她不理亏。 连燕茹几乎不想瞧这个女儿,这是她生的吗?同招招的差别怎的就这般大,她若是有招招一半聪敏也够用了,奈何她偏偏生的这般蠢! 也不瞧瞧都甚的地步了,还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当真是愚蠢至极! “哦?”把言欢自然不信,他虽不大管后宅的事情,可家中女儿什么秉性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个四丫头最为跋扈,平日里在后宅恨不得横着走。 五丫头是个胆小怕事的,成日里躲在院中不出世,瞧见四丫头的个帽顶儿都害怕,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主动招惹她? “妙儿,你来说,到底是怎的回事?”把言欢瞧这把云妙。 把云妙瞧了一眼把云姝,见她瞪着自个儿,不由瑟缩了一下道:“是……是我不好,四姊姊不曾打我,是我,我打她了。” 她这般,众人自然认为她迫于把云姝的淫威,才这般说的。 偏偏把云姝瞧不出这句话的厉害,厉声道:“把云妙,用不着你在这充好人,我打你便是打了,左右我不曾先动手,我占理。” “住口!”连燕茹恨不得给这个蠢货一巴掌,中了旁人的圈套,还洋洋得意而不自知。 “娘。”把云姝见母亲开口呵斥她,不由很是委屈:“本来就是……” “四姊姊,你别说了,当着这许多的人,没得叫别叫人瞧了笑话。”把云妙懂事的道:“今朝叫大家见笑了,四姊姊是同我闹着玩的,没得甚的事。” “把云妙,你休要装模作样的……”把云姝瞧不得她这般,若不是这许多人在场,她早便“贱人”、“小蹄子”的骂开了。 “把云姝,给我回你院中去!”连燕茹脸色铁青的打断了她。 把云姝觉着自个儿不曾犯错,却当着众人挨了母亲的呵斥,自然委屈的受不住,气愤的跺了跺脚,掩面去了。 “孩子们闹着玩,也不稀奇,云妙脸上不过是红了些,不得甚的大不了。”邹氏忙在一旁笑着道。 她这番话语瞧着是打圆场,实则是提醒众人瞧瞧把云妙的脸都成甚的样子了。 连燕茹平日里仗着自己是长房媳妇,又是宰相家的孙女,事事都强压她一头。 虽说她因着两个儿子往后的前途,在连燕茹跟前做小伏低的,可连燕茹还是时常拿话敲打她,怪他们家吃着公中的,住着公中的,不曾出过银钱。 可她也要有银钱才能出呢?跟了把言笑那个不争气的,上哪去有银钱? 连燕茹手头又不是不得银子,不说旁的,她夺了钱芳馆手里的铺子,一年便能多出不少进项,偏偏容不得他们一家,成日里见了她便是哭穷。 这次数多了,她心中自然是有怨言的,不过也不敢有所表露,毕竟还要从她的下巴颏儿下头出气,只能忍气吞声。 可这刻儿有了可乘之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说起来,连燕茹虽生了三个女儿,却只有一个把云是个拿得出手的,余下那两个,倒还不如不生呢。 要说省心,还数她家娴儿。 这回说甚的也要托郭媒婆给她寻门好亲事。 “二婶婶说的对,我的脸不碍事的。”把云妙乖顺的附和道。 “肿成这般了,还说不碍事,一会子回去拿热鸡蛋敷敷吧。”把言欢见她这般懂事,也有些于心不忍。 顺便也在外人跟前彰显一下他对女儿慈爱的一面。 “父亲,我真的不碍事。”把云妙笑了笑开口:“四姊姊跟我闹着玩的,今朝都是妙儿的错,在后头惹出这般动静来,叫客人们见笑了。” “妙儿,你是个乖巧的,你四姊姊不懂事,母亲回头去教训她。”连燕茹含笑瞧着她:“既无事,便都落座,去吃些茶水果子吧。” “母亲,不怪四姊姊的,都是我不好,母亲休要责怪四姊姊。”把云妙情真意切的道。 “先进去吧。”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已经打发了唤唤,这个老五还要作甚的怪? “我就不去进去吃茶了。”把云姝理了理鬓边发丝,先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又对着盛家兄弟行了一礼:“盛少爷,对不住了,我本是个庶女,盛少爷能赏脸相看,已是给足了我脸面,这也是我把家的荣幸。 只是,我今朝面上有些不便,不想污了少爷的眼,便先下去了。” 说着,福了福便欲离开。 “慢着。”盛鹤卿抬手开口叫住了她,瞧着把言欢道:“叔父,叔母,不必再相看了,我便选她吧。” 他瞧着她方才说话不卑不亢,被人欺辱也不急着告状,且把云姝推卸责任之时她也不争辩,而是为了家族的脸面将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 瞧她一身装扮,该是个明媚的女子,身为庶女却这般的识大体,实属难得。 与之相较,把云姝便显得极为不懂事,一个嫡姊如此欺辱庶妹,被这许多人撞破还理直气壮的,丝毫不思悔改。 他不由有些庆幸,好在把家拦了一步,否则把云姝这等女子娶回家去,岂不将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的? 加之他…… 算了,那些事想来把家这两个懂事的姑娘将来不会计较的。 “这……这便定了?”把言欢闻言,顿时转怒为喜。 他原先还担心这几个庶女盛鹤卿瞧不上,非要他那四丫头呢,不曾想这般好说话。 “妥了,既瞧上了,也要吃茶的,这是按规矩办事。”郭媒婆欢喜的笑道。 “今朝之事,是个误会,郭大娘……”连燕茹瞧着她欲言又止。 欺辱苛待庶女,是没品的人家才会做的事,今朝之事,可大可小,说到底,在这郭媒婆一张嘴。 郭媒婆哪有不懂的道理:“大夫人且安心,这孩子们之间闹着玩,我难道还不曾见过吗?” 连燕茹见她不得见怪的意思,这才安心,含笑道:“郭大娘说的是,快请进去喝茶。” 说到这相看吃茶,也是有讲究的, 第152回 咧巴咧巴的 () 先说这八仙桌上,八个位置,须得坐双数之人,或是六或是八皆可。 再说这茶水果子,茶水杯子自然是双数,果子的样数也该是双数,首要须得是甜的,其次果子必须是一颗一颗或是一块一块能分开的,绝不能是甚的汤羹一类的。 吃茶之时,必须要添茶一回,称为涨茶,而吃果子之时,是要数着盘里的果子吃的。 须得做到吃完茶搁下筷子,盘子中余下的果子也要是双数,切忌将满盘果子吃空。 郭媒婆曾给一户人家说亲,这女方家,同郭媒婆是远亲,她也是瞧着这一点,才给说亲的。 挑的男方自然是户好人家。 不过这男方一门心思求学,倒是不太懂民间的这些规矩。 待瞧好了良辰吉日,郭媒婆便带着男方上门,去女方家中相看。 女方家中也如把家今朝一般,备了茶水同果子。 起先一切都好,气氛也算融洽。 接着便要吃茶。 这女方家中不太富裕,便不似把家这般铺张,桌上八样果子样样精致,便是不吃光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女方家中上的是茶食麻切,也是大渊朝最常见的果子,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桌上六人,一人八块。 不富裕的人家,大多如此,不过这也是个意思账,意思到了便可,没得人计较太多。 到涨过茶之后,那男方也不晓得可是饿了,竟将他跟前碗里的八块茶食吃了个一干二净。 郭媒婆一瞧,这般可不妥,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提点他,便只能将她碗里剩下的四块,分了两块到他碗中。 可那愣头青,还当郭媒婆吃不下,又咧巴咧巴的将那两块麻切也给吃了。 女方家里一瞧,这怕是个痴愚吧! 后来无论郭媒婆如何解释说合,女方家中都不点头,这婚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郭媒婆自那次也学乖了,相看之前,总会同男方说说规矩。 而把家这些姑娘,也都是懂规矩的,盛鹤卿既选了五姑娘把云妙,便不得她们甚的事了,便都默默的退了去。 把云妙便留了下来吃茶。 都是懂规矩的,一顿茶虽悄然无声,但却井井有条。 再说把云姝,回来宛芳甸,气怒交加,是瞧甚的都不顺眼。 行至门边,恰好瞧见从把云那处拿回的罐子,抬起脚来便要踹翻。 杏雨晓得她的性子,忙抢先一步护住那罐子道:“姑娘,不可!” “滚开!”把云姝柳眉倒竖:“再不滚开,连你一道踹。” “这罐子里头的东西能叫姑娘不被责罚,姑娘切切踹不得。”杏雨急急的劝道。 “你甚的意思?”把云姝愣了愣,她之所以这般气急败坏,最要紧的还是怕父亲一会责罚。 杏雨见她缓和了些,忙解释道:“方才在前头,老爷同夫人都是动了怒的,夫人自然舍不得责罚姑娘,可老爷那一关可不好过。” “哼,母亲口中说疼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把云姝说起此事,便有些失落,有些埋怨。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夫人不好偏颇,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夫人还是疼姑娘的。”杏雨先是安慰她,接着道:“姑娘这刻儿无需考虑旁的,先要将老爷那一关过了,而要过此关,只能靠这罐子里头的膏子了。” “你是说,去讨好祖母?”把云姝也不是傻的,自然便想到了。 “是。”杏雨抱着罐子站起身:“姑娘须得快快的去,否则前头吃茶散了,老爷怕就要来兴师问罪了。” “那快去。”把云姝听杏雨说的有道理,连屋子也不进了,转身又出了院子。 云娇不曾去前头,也不得人来催,也不得人来看,她乐得清闲,巴在松雪跟前,瞧着那有几分萎靡的花儿:“怎的还蔫了呢,挖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一大块泥的。” “这花挪了地方,自然是要蔫几日的,过些天就好了。”蒹葭在一旁笑道。 “姑娘,三姑娘来了。”守在院门口的小婢女香茅小跑着到了云娇跟前。 “三姊姊来了,快请进来。”云娇起身瞧着院门处笑了笑。 这院子小,一眼便能望到头,香茅跑的倒起劲,她又吩咐道:“下回我在院中,来人了不用跑过来,说一声便是了。” “是。”香茅行了一礼,又回到院门边。 云娇走上前去迎了把云嫣,二人一同进了屋子。 两人分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姊姊相完亲了?”云娇笑问道。 “明知故问。”把云嫣觑了她一眼。 云娇笑:“盛四少爷相中我家哪个姊姊了?” “是你五姊姊。”把云嫣说着,将她所见情形一一说与云娇。 云娇点头:“五姊姊也算熬出头了。” “是,她也是个可怜人,这回好了。”把云嫣对她的话颇为赞同。 “那姊姊便不可惜么?”云娇掩唇笑着打趣她。 “你这妮子!”把云嫣红了脸:“我好歹还去了,相不中有甚可惜的,你不曾去,岂不更可惜。” “我年龄尚幼,等几年再说,倒是姊姊,到了年纪了该筹谋起来了。”云娇更是笑的欢快。 “你!”把云嫣面色更是一片绯红,扭过身不瞧她:“我不同你说了。” “三姊姊别着气,我说着玩的。”云娇又去拉她手。 连日来相处,她晓得这个三姊姊生性单纯良善,同她熟稔了,两人之间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姊妹二人又闲谈了一会,把云嫣起身告辞了。 云娇送她到门边,目送她出了院门。 蒹葭这才道:“姑娘,盛四少爷当真瞧上了五姑娘?且她半边脸还肿着,奴婢怎的这般不信?” “三姊姊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云娇转回了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抿了一口尚有余温的茶水。 “那……盛四少爷图甚的……”蒹葭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缘法,有甚的图不图的。”云娇笑了笑,瞧着蒹葭:“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四姊姊,她平日里虽嚣张跋扈,可做事也是有分寸的,今朝怎会这般冒失,当着客人的面,将五姊姊打成那般?” 第153回 不曾蠢到家 () “那便不晓得了。”蒹葭摇了摇头:“不过,四姑娘有大夫人护着,回回都能化险为夷,她从前勾搭盛四少爷这事,不管搁在外头谁家,早都被打的半死了,今朝相亲都没得她甚的事了,又怎还敢出来现?” 云娇若有所思:“她是母亲亲生的,母亲护着她也是理所应当,往后这种话别再提了,小心隔墙有耳。” “奴婢记下了。”蒹葭谨顺的点头应了,往后是该小心着些,不能给姑娘招麻烦。 那头前厅吃茶散了,把言欢打了积子给盛鹤卿,盛家兄弟二人便告辞了。 积子便是回礼,盛家送年礼,把家也不能白吃,须得回礼。 回礼回的是银子或是交子,用红纸包着便可。 至于回多少数目,便要看盛家送了多少礼,先估算出这些礼值多少银钱,再出一半回礼即可。 譬如说盛家大约送了一百两银子的年礼,那么把家打积子便要打五十两左右,这个有多有少,不过是个意思,也无绝对之数。 把言欢处理好这头之事,便带着连燕茹怒气冲冲的往宛芳甸去了。 一路上,连燕茹欲言又止的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曾开口,此刻若是开口劝说,怕只能火上浇油,适得其反,叫把言欢怒气更甚。 她只能按捺焦急,想着等刻儿到了女儿院中再见机行事。 到了宛芳甸,却听守院的婢女道把云姝去了春晖堂。 把言欢折道便去了春晖堂,这个四丫头以为靠着祖母便能无事了?今朝拼着惹母亲生气,也要将这个四丫头揪出来好生教训一顿,再不管教,她要上天了! 连燕茹却在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女儿还不算呆板,晓得给自个儿找靠山。 就是不晓得这个靠山肯不肯给她靠? 想起老婆子平日里对孙女们一视同仁的模样,她不由提心吊胆,那老婆子一向如此,若是不得甚的好处,休想她给你说半句话。 不过,去春晖堂也好,把言欢至少不会在那处动家法,来回拖延些时辰,他火气也就逐渐下去了,到时再让唤唤好生认个错,她再从旁说几句好话,这事也便算是过去了。 夫妇二人便这般各怀心事的去了春晖堂。 到了院门前,把言欢果然收敛了怒色,让守门的婢女前去通报。 不大会,花嬷嬷迎了出来:“老爷夫人,老夫人有请。” “有劳花嬷嬷了。”把言欢待自个儿母亲跟前得脸的嬷嬷,还是有几分客气的。 “老爷客气了。”花嬷嬷笑着一福,带着他二人进去了。 里头,把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微眯眼睛,任由把云姝一把篦夹在她头上来回梳着,神色间颇为享受。 把言欢一见把云姝,自然怒气冲冲,不过瞧着堂上老母亲,还是弯腰行了一礼:“母亲。” 连燕茹也跟着道:“母亲。” 把老夫人睁开眼,颇具威严:“你们来了,前头的事如何了?” “母亲,都定下了。”把言欢回道。 “定了几丫头?”把老夫人问。 “盛鹤卿瞧中了老五。”把言欢又回道。 “老五?”把老夫人忍不住有些惊奇,接着又觉得这般神色似乎与身份不符,忙恢复一脸淡然,故作高深的道:“没想到老五倒是个有福气的。” “是。”把言欢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不由手中一顿,心中害怕至极。 “好好梳,你便这般怕你父亲?他又不吃人。”把老夫人也瞧出了她害怕。 “是。”把云姝弱弱的应了一声,可手中动作还是不如方才顺畅。 把老夫人一皱眉头,对着把言欢道:“你先忙去吧,四丫头瞧见你害怕,篦头发都篦不好。” “母亲,唤唤她……”把言欢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将把云姝要走。 “唤唤给我染发,还不曾好呢。”把老夫人笑道:“你瞧,我这头发可是乌了不少?” 把言欢方才只顾怒视把云姝,倒不曾注意到这些,此刻一瞧忙道:“还真是,母亲这般瞧着,倒是年轻了不少。” “是吧?”把老夫人听闻儿子言语,心中极为欢喜:“我想着明日里叫四丫头再多熬些,我给帝京那些老夫人们都送上一罐,年下了,她们得了此物,必然极为欢喜。” 把老夫人与帝京各大家的老夫人,但凡能攀上点关系的都有些来往,她有些做派便是从那些老夫人们身上学来的。 “母亲,到底是甚的膏子这般神奇?”连燕茹故意问道,她想将话题撇开,好叫把言欢忘了方才之事。 心中暗自庆幸,这个女儿不算蠢到家了,还晓得拿东西来讨好老婆子。 老婆子开了这个口,她此番大抵能逃过一劫了。 “便是这膏子,你来瞧瞧。”把老夫人指了指桌上的罐子。 把言欢同连燕茹同时凑过去瞧。 把言欢点了点头,又道:“确实神奇,可明日便是年三十了,若是熬制的话,唤唤一人熬出的膏子怕也有限吧?” 他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盘算着,这膏子若是送不了几户人家,须得挑要紧的送。 想着又吩咐道:“唤唤,你等刻儿空了,将方子写出来,我吩咐人连夜熬制。” 这般便能多送几家了。 把云姝闻言面色一白,她从把云那处拿来的罐子,哪有甚的方子? 要有也该是把云娇有方子,把云说过这罐子是翩跹馆的。 “怎了?你不肯?”把言欢见她面色有异,不由一板脸。 “怎……怎会,女儿的方子能派上用场,那是最好不过了。”把云姝说着,瞧了瞧门边的杏雨。 杏雨微微点头,趁着众人都不注意,悄悄的退出门去了。 把言欢道:“我还有些公务不曾处理,等刻儿唤唤写出来,母亲派人送去书房便是了。” “你去忙吧。”把老夫人摆手打发他,她自然晓得儿子的公事才是这一家老小体面的根本,半分耽误不得。 把云姝松了口气,看样子,也非死路一条。 杏雨直接去了一方院。 她急切的在院门口等着守门的小婢女进去通传。 不消片刻,春分同谷雨一道走了出来。 “两位姊姊好。”杏雨心中焦急,该有的礼道却还是不少。 第154回 一本老黄历 () “是杏雨来了。”春分含笑瞧着她:“怎的不见四姑娘。” “我们姑娘在同老夫人染发呢。”杏雨勉强笑了笑。 “那膏子效用如何?老夫人可满意?”谷雨好奇的问。 “极好。”杏雨回道:“老爷都夸赞老夫人,说是瞧着年少了不少。” 谷雨瞧了一眼春分,心中有些埋怨,若是她家姑娘去,不也能讨好了老夫人吗? 春分不以为意,这里头的弯弯绕谷雨哪懂,她问杏雨:“那你怎的不在你家姑娘跟前伺候着?” “我来……”杏雨顿了顿:“不晓得二姑娘可晓得,那膏子的方子,老爷说要方子连夜熬制,给帝京的几位老夫人送去呢。” “你说那个方子,我倒是听……”谷雨是个没心没肺的,藏不住话,听闻她问便打算说出来。 却被春分拦了一把:“那罐子是谷雨随手拎回来的,我们姑娘哪晓得甚的方子。” “可是谷雨……”杏雨瞧着谷雨方才分明是要说甚的的,却被春分拦住了。 春分瞧了瞧谷雨,谷雨笑道:“我是听她们说甚的方子来着,只是离得太远了,倒是不曾听得分清。” “原是这般,那便不叨扰了,我先回姑娘那头去。”杏雨心中焦急,扭身便去了。 二姑娘这头问不到,只能想法子派人去翩跹馆打听打听。 谷雨瞧着她走远了,才问春分:“你刚才为甚不叫我说。” “就你多嘴,告诉她做甚,叫四姑娘挨训去。” 春分说着,挽着她手扭身回了屋子。 “姑娘,人打发了。”春分笑道。 “她来做甚的?”把云见她们回来了,停住手中的笔。 手底下的山水已蔚然成型。 “她来问那膏子的方子,说是老爷要命人连夜熬制了送人。”春分回道。 “可告诉她了?”把云下笔的动作顿住。 “自是不曾的。”春分道:“四姑娘拿不出方子,这事免不得露馅儿,一顿责罚定然少不了。” “她可曾说,祖母可满意?”把云顿了顿又问。 “说了,说是极好,连老爷都夸了呢。”谷雨抢着道。 “祖母喜爱,说不得便免了她的责罚,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她说着扔下笔:“需得添把火才好。” “姑娘打算如何?”春分往前一步问道。 “我那个好哥哥,怕还不晓得这事呢。”把云笑了笑,一如平常端庄典雅。 “姑娘的意思是……”春分明了。 “你晓得我的意思,去做吧。”把云拍了拍手,又拿起扔下的笔。 “是。”春分拉着还欲发问的谷雨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 今朝是年三十。 钱姨娘提早几日,便叫谷莠子备了喜钱、对联及大红灯笼回来,另还有些红纸留着剪窗花。 另有一本老黄历。 老黄历是从前她才嫁给把言欢之时,把言欢每年都要买的。 后来做了姨娘,把言欢买的她也瞧不着了,便每年自个儿买一本,闲着无事之时翻着看看。 云娇自回来每年都翻着看,倒也是一年比一年懂得多,也晓得哪些日子是所谓的黄道吉日。 今朝太阳好,她叫蒹葭搬了把椅子,便坐在廊下翻看着那本老黄历,她很好奇上头的许多符咒。 如“小儿收惊符”,“催产符”,“夫妻和合符”……足足十几种,不一而足,就是不晓得可有作用。 谷莠子同一众婢女忙碌着张贴喜钱,对联。 年三十是一年最后一日,大渊朝家家户户都忙着辞旧岁,迎新年。 云娇往后翻了几页,瞧见一个“称骨算命”,便是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辰每一项皆有一个斤两,相加起来,便是一个人骨头的重量。 最轻的只有二两一,最重的七两一。 云娇随意翻了一遍,便瞧出一个规律,这骨头越重命便是越好,她好笑的想难怪人爱骂“贱骨头”呢,想必就是骨头轻的意思。 她顿时来了试一试的兴致。 “蒹葭是丁卯年六月十七生的。”她瞧了瞧不远处的蒹葭。 蒹葭不由奇怪道:“姑娘怎的忽然说起我的生辰了?” 云娇也不回她,仔细的算了一下前头的重量,又问:“蒹葭,你是甚的时辰出生的?” 蒹葭摇了摇头:“不晓得。” 云娇有些失望:“一点都不晓得?” “不晓得。”蒹葭想了想:“从前,钱老夫人仿佛说过一次,说买我之时我娘只说了出生的日子,不曾说时辰,只说是吃中饭的时候生的。” 吃中饭能早能晚,谁晓得甚的时辰。 蒹葭是钱老夫人从街上买回去给云娇作伴的,自幼便跟着云娇,签的也是死契,也不晓得家人父母在何处。 云娇见她说起此事有些失落,便笑道:“这黄历上能称骨算命呢,你不晓得时辰便算不出来了,不过便是不算,我也晓得你是个好命,将来定然能寻个好婆家。” “姑娘,你怎晓得的?”蒹葭果然忘了难过,也顾不上害羞,瞪圆了眼睛瞧着云娇。 这黄历当真这般神奇?那姑娘岂不是能掐会算了? “我怎不晓得?”云娇直笑:“你待我这般尽心尽力,我自然投桃报李,给你精挑细选的寻个好婆家。” “姑娘!”蒹葭反应过来自个儿被戏弄了,不由红着脸跺脚。 云娇笑的更欢。 “甚的事,这般开怀?”把云庭大跨步走了进来。 “哥哥。”云娇一见他,将黄历丢在椅子上,迎了上去:“你今朝不出去吃酒了?” “年三十,吃甚的酒,来贴门神。”把云庭笑道。 这翩跹馆的门神,年年都是他贴的。 “去,将门神取出来,再舀些浆糊。”云娇吩咐蒹葭。 蒹葭转身去了。 云娇便见莳萝从外头进来了,见她两手空空,不由奇道:“莳萝,你不是去取早饭吗?怎的空着手回来了。” “少爷,姑娘。”莳萝喘息未定,却不敢失了礼数,走上近前行了一礼才道:“奴婢走路上听几个婢女在道旁议论甚的,便随意听了一耳朵,不曾想她们在议论四姑娘,急着回来同姑娘说,便不曾取早饭。” 第155回 哥哥给你讨回公道 () “四姊姊怎了?”云娇问道。 她晓得定然有事,否则莳萝也不用特意跑一趟。 “四姑娘去给老夫人染了发。”莳萝接着道。 云娇恍然大悟:“你是说昨日我们熬的膏子,是叫四姐姐拿去了?” “甚的拿去了,不问自取是为偷。”把云庭听着心中便不痛快。 “是。”莳萝点头:“奴婢听着那意思,是老爷要罚四姑娘。” “为何?”云娇好不奇怪。 讨好了祖母,怎会挨罚?难不成是膏子不好使? “是老爷叫四姑娘将方子写出来,好叫人熬一些出去送礼,可四姑娘写不出来,便随意乱写一通,熬出来的膏子不管用,老爷大发雷霆,当她是不愿写出来。 这刻儿四姑娘又改了口,说是无意间熬制而成的,如今也忘了制法。” “老爷信了?”把云庭冷着脸。 莳萝本就胆小,瞧着少爷脸色不好,不由垂下头:“那奴婢就不晓得了,只是四姑娘如今赖在老夫人院中,说甚的也不肯出去,老爷也不好在老夫人跟前责罚她,正僵持着呢。” “你去取早饭吧,别饿着我娘同娇儿,我去瞧瞧。”把云庭转身便欲走。 “哥哥!”云娇唤他,欲言又止。 “你莫要怕,哥哥给你讨回公道。”把云庭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娇叹了口气,甚的公道不公道,哥哥走了不还是一样。 把云庭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喜钱对联一早便张贴起来了,院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已悬起,一个上头写着“寿”,一个上头写着“福”。 进了屋子,把云庭只朝着堂上祖母行了一礼:“祖母。” 对把言欢连燕茹视若无睹,把言欢也拿他不得法子。 把云姝跪在地上。 显然几人正在说话,叫把云庭打断了。 “乖孙,你来了。”把老夫人瞧见自个儿的大孙子,还是极为欢喜的。 自钱芳馆成了姨娘过后,这个孙子便极少到她跟前来了。 “祖母。”把云庭瞧着她:“我瞧您的发丝像是黑了不少?” “你也瞧出来了。”把老夫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是四丫头……” 说着瞧向把云姝,又想起方才的事来:“四丫头,你便将那方子写与你父亲吧,你父亲又不是外头人,难得他能用的上,养你这么大,你也该有点孝心。” 把言欢气道:“如今用不用都不要紧,但我偏要她写出来,小小的年纪,同自家父母长辈还遮遮掩掩的,再大些还得了,若是往后出了门,眼里还能有我这个父亲吗!” 把云庭瞧了瞧把云姝:“她根本就不晓得那方子,你想叫她如何写的出来?” “你胡说!”把云姝一听,心中慌张,便忍不住反驳。 “啪” 把言欢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巴掌:“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 把云姝捂着脸,泪如雨下,心中愤懑不已,哥哥?他何时拿她当妹妹了! 连燕茹在一旁瞧得揪心不已,她这三个女儿,若是有一个是儿子,那该有多好? “绍绍。”她含笑开口:“你四妹妹不懂事,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她也不是不晓得那方子,只怕是有甚的难言之隐。” 她也不晓得女儿为何不肯写出来,只能这般替她辩解。 “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把云庭冷冷瞧了她一眼:“她的难言之隐便是那膏子根本便不是她熬的,而是她偷来的!” “偷的?”把言欢脸色变了变,怪道这丫头说甚的也不肯写。 “绍绍,可不敢这般胡乱猜度你妹妹。”连燕茹强忍着心中怒火,这个把云庭,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不就仗着他是嫡子吗,她若是有个儿子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心中蓦然一动,这家里也不就他一个宝,那不还有一个男孩吗?虽说是个庶子,但若是养在她膝下,庶子也能变为嫡子,只是梅自香那头…… “我从不猜度旁人。”把云庭傲然:“她那一罐膏子,便是昨日里偷的我娘院子里头的,是我娘同娇儿熬制好了,放在门口打算等祖母午休起身了拿来的,不料一个时辰的功夫,罐子便到了她手中。” “绍绍,你说的可是真的?”把老夫人似乎有些不信。 自上回钱芳馆从莱州回来,她让她称她为老夫人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钱芳馆,钱芳馆会来讨好她? “祖母若是不信,可派人去瞧,娇儿跟前的李嬷嬷便是先用了这膏子,试了有作用才说给祖母拿来的。”把云庭语气清冷。 “如此说来,娇儿晓得这膏子的方子了?”把言欢欢喜的问。 “自然。”把云庭瞧他这般,心中极为不痛快。 他只关心这个,也不问责把云姝偷盗之事。 把言欢搓了搓手,叫来平步:“你去,叫小九来。” 平步应了一声去了。 把云姝脸色苍白,虽时值冬日,她面上汗珠却滚滚而下,浑身瑟瑟发抖,祈求的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是既疼又恨,疼自然是疼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恨是恨铁不成钢,也恨把云庭,把云娇,更恨钱芳馆,养出这样一双儿女来同她作对,欺辱她的女儿! 约莫一刻钟,云娇便带着蒹葭来了。 “娇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四姊姊。” 云娇挨个行礼,一个不落。 “娇儿,那染发的方子,你可晓得?”把云庭有些迫切。 如今还未到晌午,现下熬制,该还能出几罐子。 “晓得。”云娇垂目点头。 “来,写下来。”把言欢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云娇提笔,一气呵成,放下笔道:“父亲,照这方子去熬便可,那膏子要在发丝上停留至少半个时辰,才能洗去,否则便不上色。” 把言欢忙拿起那方子交给平步:“去,叫他们多支几口锅,多熬上一些。” 平步拿着方子匆匆去了。 把云庭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晓得他是何意,不过教训这个四丫头能拉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四丫头本就犯了错。 “唤唤,我平日里是怎生教导你的,你怎能同你九妹妹这般逗趣!还不同你九妹妹赔罪?”连燕茹瞧出端倪,抢在把言欢前头开口了。 第156回 朝着仇人摇尾巴 () “你也不瞧瞧这丫头都被你骄纵成何等样了,你还敢纵着她!”把言欢勃然大怒:“从前同盛鹤卿那等龌龊事,我还不曾同她算账,她倒好,不仅不思悔改,竟又开始在家中偷鸡摸狗了!” “老爷,你怎的说的这般难听,她不过是孩子心性……”连燕茹听得刺耳,忍不住开口。 “你给我闭嘴,女儿养成这般,丢的是你这个做娘的脸面!”把言欢怒斥了一句:“今朝这事,一定要罚!要重罚!” 他瞧着把云姝,越瞧越气:“花嬷嬷你带人,给我拉去偏厅,鞭挞二十。” 打手心的家法对这个四丫头已是无用了,须得下重手,才能叫她晓得悔改。 “老爷……”连燕茹还待再说。 “打二十五!”把言欢怒气冲天:“你求情一句,便加五鞭。” “老爷,唤唤她……”连燕茹克制不住。 “打三十!快拖走!”把言欢越发恼怒。 连燕茹吓得连忙闭嘴,这些年,她还从未见过把言欢动这般大的怒,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激怒他。 她扫了扫傲然而立的把云庭同低眉顺眼的把云娇,这兄妹二人瞧着人模人样的,没得一个好东西! “娘!救我,我不想挨鞭挞!”把云姝已然吓得惊慌失措,从地上蹦起来就去抱着连燕茹:“娘,救救我,你救救我,那个罐子不是我偷的,是二姊姊给我的!” “都甚的时候了,还敢攀咬你二姊姊!”把言欢怒斥:“花嬷嬷,快拖下去,别叫她扰了母亲安宁。” “我没有撒谎,就是二姊姊给我的,是她给我的,不信叫她来问!”把云姝癫狂的大喊。 “好了,做错了事情就该责罚,该着你姊姊甚的事!”连燕茹一狠心,用力推开她。 她了解这个女儿,见她喊的情真意切的不似作伪,便晓得她所说的有八分可能是真的。 可这个四女儿已经赔进去了,她不能再把二女儿赔进去,况且二女儿近日正在议亲,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惹任何事端。 “瞧她说的倒像是真的,不如把人叫来问问?”把云庭瞧着把言欢。 “哥哥,我不曾撒谎,真的是真的。”把云姝见把云庭替她说话,也管不得旁的了,忙擦了把眼泪,眼巴巴的瞧着他。 连燕茹真是要被这个蠢女儿气的昏厥过去,她竟为了自个儿不挨打去朝着仇人摇尾巴,还出卖自个儿的亲姊姊,这是个甚的孩子! 把言欢对于把云庭提出的的要求,只要不是叫他休妻,那就是有求必应,几乎立刻便吩咐平步去唤把云前来。 把云在院中绣帕子,听了平步的通传,不由一惊。 同一旁的春分对视了一眼。 春分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平步手中:“平步小哥,早上不才去老夫人院中请了安吗?老爷为何又叫我家姑娘?” 平步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子,手拢进袖子,笑道:“是四姑娘说那罐膏子是二姑娘给她的,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姑娘等刻儿自个儿小心些。” 把云再次同春分对视一眼,接着回道:“我晓得了,多谢你了,麻烦你在外头稍后片刻,我换身衣裳便来。” 平步依言去了外头。 把云边换衣裳,边同春分商议了一番,最后收拾妥当,出了门跟着平步去了。 到了把老夫人院中,自然是先行礼。 礼毕,她面上带着温婉的笑,瞧着把言欢:“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你问她。”把言欢指了指把云姝,余怒未消。 “怎了四妹妹?”把云满面无辜,瞧着把云姝哭的泪流满面,忙上前扶着她:“出甚的事了,怎的哭成这般?” “二姊姊,你给我那罐子,父亲……父亲非说我偷鸡摸狗,偷的把云娇院子里的。”把云姝反手抓住她的手,边哭边道:“那明明是你给我的,父亲怎能这般冤枉我?还要……还要打我,二姊姊,你快些给我证明!” “你说那个染发的膏子?”把云有些愕然。 “是!”把云姝点头。 把言欢皱起眉头:“招招,你果然知晓?” 莫非,他瞧错了这个长女? 把云忙跪了下来:“还请父亲息怒,此事不怪四妹妹,要怪都怪我这个做姊姊的不好。” “此话怎讲?”把言欢对这个长女还是有几分信赖的,听她话语像是另有隐情,不由问道。 “那罐子是我院子里的婢女不懂事,路过翩跹馆想同九妹妹逗个趣拎回去的。”把云垂头道。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 云娇抿了抿唇,有些想笑,真不愧是母女,找的借口都是如此的一般无二。 “既是逗趣,为何不及时送回去?”把言欢声音陡然拔高。 把云如同被吓着了一般缩了缩脖子:“我是吩咐婢女送回去的,恰好四妹妹到了,她劝我自个儿来给祖母染发,我说这是九妹妹熬的,这般做不好。 可四妹妹……四妹妹她……” 把云瞧了瞧把云姝,欲言又止。 “二姊姊,明明是你叫我去的,我才晓得那罐子之事的,我晓得了,你是故意的,你就是……” 把云姝这刻儿脑子倒转的快了,可她平日里稀里糊涂惯了,把言欢不会听她的推断。 “闭嘴!”把言欢怒斥了一句,这才瞧着把云:“你接着说。” “我不同意将九妹妹的东西据为己有,四妹妹便说,叫我将那罐子给她,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 她说着开始连连磕头:“祖母,父亲母亲,都是连连的错,连连不该不好好管束四妹妹,任由她胡作非为,父亲要责罚四妹妹,便连同我一块罚吧!” 把言欢扶起她:“都这般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磕头,这事你不曾错,错的是这个没脸没皮的,她若是缠着你要那膏子,你不给她她便会一直咬着你不松口。” 他说着狠狠的瞪了把云姝一眼:“不知悔改还攀咬姊姊,花嬷嬷,给我把她拖出去,行刑吧!” 第157回 知足常乐 () “老爷,今朝都年三十了,你怎能这样重罚她。”连燕茹再也忍不住,跪下道:“老爷,算我求你了,少打几下吧,不然唤唤过年都要卧病在床了,她也这般大了,老爷给她留些脸面吧!” “我给她留脸面,将来她做了错事,哪个给我留脸面?”把言欢一咬牙:“三十鞭子,打!” 连燕茹僵在地上,她都跪下了,把言欢还不肯放过她女儿吗! 花嬷嬷带着几个婢女,将把云姝拖去了隔壁偏厅。 不大会功夫,便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把云听得心中舒畅,叫你个狐媚子勾搭姊夫,打得好! 云娇微微往后退了退,她倒是不怕,不过她平日里一向装的胆小懦弱,这刻儿若是纹丝不动,未免可疑。 把云庭见她装的辛苦,拱手朝着把老夫人一礼:“祖母,此间既无旁的事,孙儿便先带妹妹回院去了。” “你去忙吧。”把老夫人摆了摆手。 对孙儿对她的恭顺,她还是极为满意的,毕竟把云庭对他生父可不得这般客气。 出了春晖堂,云娇觉得浑身一松,整个人都好像鲜活了一些。 “怎样?今朝可解气?”把云庭笑着问她。 “自然解气,她回回见了我都想欺负我,我忍她许久了,今朝终于瞧着她倒霉了。”云娇眉眼带笑,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势,呼吸都好似畅快了不少。 “你便不怕她将来身子好了报复你?”把云庭问她。 “怕有甚的用,哥哥都做了才来问我?”云娇斜睨着他。 把云庭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心伤:“想来,我妹妹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可悲可叹!”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自然是懂得,哥哥便是不教训四姊姊,她也要想方设法的欺压我。 从前我不曾叫她欺负了去,往后我还怕她?哥哥这般做,也是警告了她,我不是好欺负的,我有哥哥撑腰呢。” “算你聪明。”把云庭有些惆怅:“我不怕把云姝对你怎样,我晓得你能应对,只怕是我走之后,连燕茹出手……” “不碍事的。”云娇笑着给他宽心:“我躲在院中,不搭她便是了。” 二人说笑着回了院子,金不换捧着一碗浆糊,守着把云庭贴门神。 云娇回屋子捧出一本书来,这是她这几日看的书,有许多地方不太看得懂,她要待哥哥忙妥了好问问他。 瞧着把云庭从高凳上下来,她开口道:“哥哥,你可曾忙妥了?” “妥了。”把云庭就着谷莠子端着的盆子净了手。 “你来瞧这个,‘治性之道’后头是甚意思?”云娇指着书上一处。 把云庭将书接了过去,手中翻看着口中道:“这是你最近看的……你在看《资治通鉴》?” 他吃了一惊。 他晓得妹妹喜爱看书,有时也会带几本回来送她,还当她看的都是些浅薄易懂的书,甚至于是外头的话本子,不曾想她竟喜爱看史书。 “嗯。”云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大看得懂,这才请教哥哥。” “你能看懂多少?”把云庭问她。 “十之二三吧。”云娇脸色微红:“其实不大看得懂,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闺中女子,能读懂十之二三,已是极为难得了。”把云庭赞许的点了点头。 将书翻开,两人蹲在墙根角朝着太阳,把云庭将云娇看不懂的那些,细细的同她讲了一遍。 云娇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脸神往的道:“哥哥,我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为何这般说?”把云庭合上书,笑着问她。 “若是男儿,便能同哥哥一道出去求学,而不是被困于小小的宅院之间。”云娇说着,神色间无比向往。 把云庭瞧着她眉眼中的那股对学问的渴望,不由得有些动容。 妹妹于读书上是极为有天赋的,若是个男儿,假使同他一般自幼求学,考取功名自然不在话下。 “你当真这般想读书?”把云庭忍不住问道。 “也只能想想罢了,好在婆奶奶小时给我请了女先生,使我不至是个睁眼瞎,如今能看得懂许多书,同大部分女子比起来已是不错了。” 云娇站起身来,伸手去拉把云庭:“知足常乐。” 把云庭有些怔然,云娇的话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 他或许不该为着一己的气愤,而年复一年的将母亲与妹妹丢在这个冷冰冰的家中,尽管她们对他毫无怨言。 知足常乐,妹妹说的不错,他是该学着知足,至少母亲还在,还有妹妹,至于旁的人,便当不存在吧。 他瞧着云娇拿着书进了屋,忽而笑了笑,转身去了。 今朝年三十,过了年再说吧。 把家厨房繁忙的紧,除夕了,把家才会阖家一道吃一顿饭,这顿饭便显得尤为隆重。 酉时不到,天色还未黑下来,把家前厅便已灯火通明。 家中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婢女们穿梭来往于厨房与前厅之间,各色的酒菜也都备齐上了席面。 到得酉时,把言欢同连燕茹亲自去春晖堂,请了把老夫人来前厅在正坐上坐下。 二人分别陪同在侧。 家中众人除了四姑娘把云姝因着三十下鞭挞卧在床榻起不来以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你们都坐吧。”把老夫人高高在上的瞧着底下众人一派恭谨的模样,心中不由沾沾自喜,面上也是喜上眉梢。 众人得了令,也不曾即刻便坐下,而是瞧着把言欢与连燕茹,见他们坐下了,这才依次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淡淡的扫了一眼。 往年,都是叶亭玉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梅自香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 今朝,苏袅袅却坐到了叶亭玉前头,两人的座席挨着。 连燕茹心中一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开口:“今年,梅妹妹像是将位置做了改动呢。” 梅自香起身行了一礼:“回夫人,奴婢是觉着苏妹妹身怀有孕,合该坐的离老爷夫人近些,得些庇佑也能平安诞下麟儿,也好给府里的少爷姑娘们添个弟弟。” 第158回 旁观者清 () 苏袅袅起身,作势要行礼。 把言欢大手一挥:“袅袅你大着肚子,就不必行礼了,有甚话便说吧。” 苏袅袅已然显怀,他心疼她身怀六甲,免了礼数也属正常。 “谢老爷。”苏袅袅满面欢颜中带着隐隐的得意:“谢谢大夫人同各位姐姐们照应,袅袅便却之不恭了。” “你便不必客气了,平平安安替老爷生下孩儿,也不枉大家这般疼爱你。”连燕茹含笑道。 她面上一片祥和,大度得体,把言欢瞧着心中颇为满意,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模样。 他不由瞧了瞧钱芳馆,她生的倒是貌美,只可惜性子太弱,便是做了当家主母也管不了这后宅。 “是。”苏袅袅得意的瞧了一眼叶亭玉,这才重新坐下。 叶亭玉瞧着她们虚与委蛇,再被苏袅袅这般一瞧,面色便有些难看。 连燕茹装甚的端庄大方,今朝白日里老爷才给了她好大个没脸,也好意思舔着脸在这处摆主母的做派。 还有这个梅自香分明便是为了气她故意为之,叫这个姓苏的贱人坐在她前头,强压她一头。 她也是同她一道筹备年夜饭的,可位置是梅自香安排的,她也是方才才被领到这位置坐下来。 她心中极为不满,遏制不住怒火,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梅自香,你同苏袅袅倒是姊妹情深,怎的不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与她?” 她同连燕茹都不大客气,在姨娘中又是资历最老的,一向对后来的这些姨娘都是直呼其名。 三姑娘把云嫣忍不住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口。 把家因着人多,坐的是散席,便是几人一个小席面,依次排开。 各人的孩子自然都同亲娘坐在一桌,便是连燕茹也不例外,她所生的三个姑娘皆是围着她坐的。 把云嫣便坐在叶亭玉身侧,见她口气不大好,便忍不住扯提醒她。 叶亭玉却用力扯回了自个儿的袖子,这口气她是断断无法咽下去的。 “我原是这般想的。”梅自香有些愧疚:“可我这位置不得左侧的位置尊贵,是以便委屈姐姐你了。” 叶亭玉冷笑了一声:“都是姨娘罢了,谁又比谁尊贵了!” “好了。”把言欢见不得她们这般呛声呛气的,摆了摆手道:“人既都齐了,吃饭吧!” 说着拿起筷子瞧着把老夫人。 家中长者不动筷子,小辈们皆不可动筷子,这是家规,也是孝道。 云娇瞧了瞧厅中之人,好不奇怪,二叔一家怎的不曾来?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并不打算问出来。 把老夫人对众人恭顺此颇为满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鳜鱼肉:“来,大家动筷吧。” 今朝年夜饭,无须如同平日里那般拘谨,不必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可松快些,大家一道说说笑笑,也好有个过年的景象。 “来,一家人一道吃杯酒,我有个喜事同你们说。”把言欢端着酒杯,笑得满面春风。 众人自然无不响应,纷纷端起酒杯来,同把言欢一道饮了杯中酒。 连燕茹放下酒杯,笑问道:“不晓得老爷有甚的喜事同我们说?” “操心了几个月的事,定下来了。”把言欢笑瞧着她道:“多亏祖父与岳父大人多方周旋,也亏了夫人在家中持家有道,这盐铁司副使算是落在我头上了。” 祖父便是连燕茹的祖父,当朝的连宰相。 “当真?”连燕茹顿时喜笑颜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连连的婚事也近了,咱们家这是双喜临门了!” 把云面色一红,娇羞道:“母亲!” 连燕茹笑道:“母亲是欢喜的糊涂了,不该说,不该说,我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吃了一杯酒。 这盐铁司副使,虽是个副的,却是个肥差。 盐铁司把握着大渊朝财政,大渊朝为了防止贪官污吏,每年轮换一番盐铁司正副使,可便是如此,一年间捞的银子也可说是不计其数。 把言欢投进去的银子,将会数倍奉还,她又怎会不喜? “恭喜老爷!”梅自香也端起酒杯,遥遥对着把言欢一举。 把言欢心中畅快,举起杯来仰头喝下。 “姨娘,你帮我剥这个栗子。”云娇小声朝着钱姨娘撒娇。 她瞧着姨娘盯着父亲出神的模样,便晓得她心头在想甚的。 为了见外祖母最后一面,姨娘被夺去了手里的两个铺子。 如今官职到手了,父亲却只说岳父家的好话,又说大夫人持家有道,完不提姨娘半个字,姨娘自然心伤。 其实,旁观者清,她早瞧出父亲心中早已没了姨娘,只是姨娘还傻傻的抱有祈盼之心。 她是做女儿的,也不好多说甚的,只能由她去了,至多便只能岔开话头,好叫她不至太过心伤神。 “好。”钱姨娘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往前,你都要自个儿剥,今朝还叫姨娘给你剥,你是愈活愈小了?” “我不管,我偏要姨娘剥。”云娇瞧着她笑。 钱姨娘瞧着她的笑脸,再瞧瞧不远处的把云庭,心中忽然畅快了许多,不管如何,她有这一双儿女便足够了。 她便不再抬头,而是埋头剥着栗子,一如既往的好似不存在一般。 云娇瞧了瞧把云庭,趁着无人注意,朝着他得意的眨眼。 把云庭晓得她是得意劝住了娘胡思乱想,对她报之以一笑。 他是嫡长子,在家中地位尊贵,原先吃年夜饭,他是同把言欢一个桌子的。 可他怎肯? 自钱芳馆被贬为姨娘之后,他但凡在家中过年,都让人另外准备一张小几,自个儿坐在钱姨娘身旁。 头一年,把言欢发了老大一通火,后来,众人也见惯了,家中也不得人再说甚的。 夜饭吃到一半,上了甜汤,下头的人便要一个个上前说吉祥话,拿压岁盘。 这压岁盘是年三十晚上长辈给晚辈的,里头放着一些银钱并各类果品茶食,寓意平平安安度过一岁。 虽说是长辈给晚辈,但过年便图个大家心头快活,把言欢也会每年给姨娘们也备上几个压岁盘,待说完吉祥话,便分发下去,大家一同沾沾过年的喜气。 往年,叶亭玉总是第一个上前拔得头筹,她能说会道,总能将把老夫人哄的开怀大笑,叫把言欢心花怒放。 可今年,她瞧着前头挺着肚子的苏袅袅便是一肚子气,不得心思上去讨好他们。 第159回 变故陡生 () 梅自香在甜汤上来过后,等了片刻才起身笑道:“叶姐姐既然不动,今年我便抢个先了。” 叶亭玉冷眼瞧着她也不言语,心中却在冷哼,姓梅的等这一刻儿等了许久了吧,这般迫不及待了。 梅自香兀自走到厅中央,先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奴婢祝您福禄寿喜,心想万事成!” “好。”把老夫人含笑朝着花嬷嬷挥手。 花嬷嬷捧着压岁盘送到梅姨娘手中。 梅姨娘再次行礼谢过,又朝着把言欢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祝老爷直登青云,祝夫人花开似锦,祝老爷夫人琴瑟和鸣,这是奴婢的祈盼,也是奴婢等人的福气。” 叶亭玉撇了撇唇,你的福气,与我何干? “来,这是你的。”连燕茹亲自起身,含笑将手中的压岁盘给了梅姨娘。 梅姨娘正欲谢过,便被人打断了。 “哟,都吃到甜汤了,大嫂怎的不叫人知会我?我同言笑还有孩子们还在家中等着呢!” 说话间,邹氏同把言笑一道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她的一女两儿。 她平日里白胖含笑的脸已是阴云密布,今朝真是光了老大的火,她便是为了两个儿子再要求着连燕茹,这口气也是忍不下去了。 年年一道吃年夜饭,今朝不等她家便吃开了,连叫都不曾叫一声,这是咒她一家死呢! “这……”连燕茹愣了一下,瞧着梅自香:“梅妹妹,今年年夜饭是你负责的,我记得我还问过你,可准备叔叔家的夜饭了,你说备着了?” 梅自香慌忙跪下道:“是奴婢的疏忽,早先是备着的,连菜都备上了,可到了排桌子之时,奴婢一时间给忘了,便不曾派人去请……还请夫人责罚。” 她脸向下,在无人瞧见之处,恢复了一脸的镇定,今朝之事,确实是她故意为之,这不正中连燕茹下怀吗? 不过,她这般做只是顺带讨好连燕茹,实则她还有更大的事要做呢。 “不碍事的。”把言笑是个老好人,笑呵呵的道:“我带孩儿们来同母亲说个吉祥话便回去……” “是啊,回去喝西北风。”邹氏冷笑。 “弟妹别着气。”连燕茹忙亲热的挽着她:“这不是今年我抽不开身,梅妹妹是头一次准备年夜饭,难免疏忽,你便别同她一般见识了。” 她口中这般说,心中却爽快的紧,这事她早便想做了,不曾想梅自香竟遂了她的心愿。 她晓得梅自香这般讨好她,不过是想叫她对她儿子好些,她瞧了瞧坐在桌边吃着东西的把云闱,这孩子眉清目秀的瞧着倒挺好,可惜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一句疏忽便无事了?不请我一家,等于诅咒我这一家子老小,这事非得给我个交代不可!”邹氏用些壮硕的身子顿在原地,不依不饶。 这要是连燕茹做的,她还不得话说了,梅自香一个姨娘,她自然要好好讨个说法,否则这家中上下还真都当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连燕茹瞧着把言欢,把言欢皱着眉头不曾开口。 连燕茹一向对把言笑一家颇有微词,也曾在他跟前说过,他听了心中虽对这个弟弟一家所为不大快活,却也不好多说甚的,毕竟是亲兄弟,堂上老母亲仍在,不好提分家之事,只能暂且忍耐。 这刻儿这事,叫他如何说? “大过年的,哪来这般大的火气。”把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这个二儿媳妇,小门小户生的,没得点教养,有时说话也不分场合便胡说一通:“我也不曾想起你们来,你也要说我诅咒你们?” “母亲,儿媳怎敢……”邹氏不由委屈。 这老婆子的心眼越发的歪了,一碗水端不平,做甚的生两个儿子?她若是嫁个旁人会这般窘迫?真是害人不浅! “好了。”把老夫人拿出当家老夫人的威严来:“既来了,便坐下一道吃,梅自香,你且起来同他们认个错,再给他们一家安排个座儿。” “是。”梅自香这才起身。 “来几个人,将我的位置搬到下首去,叫二夫人坐在这处,快些。”梅自香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了出来。 婢女小厮又备了两张小几,照着方才的菜式上满了。 梅自香又郑重的重新赔了礼。 邹氏这才板着面孔坐下,照着她的性子,不惩戒梅自香断无妥协的可能。 可老婆子发话了,她能如何?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坐下。 想傲口气不吃这顿饭,可回去便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她抗得,三个儿女却抗不得,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把言笑。 把言笑有些心虚,只能讪讪的笑了笑,谁叫他不争气的?今朝又输光了早上才发的年晌。 梅自香瞧着邹氏坐下,这才也跟着坐了下来,她一直满面温顺谦恭,并无半分不快。 “连连,快去,给你祖母说些好听的。”连燕茹为了松快气氛,开口笑道。 把云乖巧的下去行礼,说了吉祥话。 把老夫人照例给了压岁盘。 梅自香瞧着苏袅袅道:“苏妹妹,你还不上去说两句,好叫老夫人同老爷欢喜欢喜?” 苏袅袅站起身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由婢女扶着走上前去。 梅自香瞧了瞧扶着她的婢女碧玺,见她垂着头,不著痕迹的微微点头,不由宽了心。 又瞧了瞧兀自吃喝的邹氏,垂头笑了笑。 苏袅袅行礼道:“老夫人,我认不得字,也不会说甚的好听的,便祝老夫人平平安安活到一百二。” “好好好!”把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她如今最怕的就是个死了,这话挺着顺耳,抬手连挥:“赏,赏,我也祝你平安产子,一举得男。” “谢老夫人。”苏袅袅捧着压岁盘喜不自胜。 她接着又祝把言欢连燕茹夫妻和睦夫唱妇随,连着说了几句好听的,照例拿了压岁盘,挺着肚子,款款行回自个儿的的位置。 梅自香盯着她的脚,瞧着她一路行了过去,桌下的手死死的攥紧,掐的手心生疼。 苏袅袅行之桌边,眼瞧着便要到自个儿位置跟前,脚下忽然一滑,变故陡生! 第160回 休要血口喷人 () 苏袅袅的位置同叶亭玉相邻,她正走到两人桌子中间,打算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脚下就不由自主的一滑。 “啊” 她惊呼一声,也顾不得瞧自己踩到了甚的,两手本能的胡乱挥舞。 叶亭玉见状连忙起身去扶她,毕竟离她这般近,若是摔出个好歹来,怕到时又要怪她不好。 毕竟,她和这个苏袅袅是有过节的。 谁料她才探出手,肩膀便被苏袅袅一把拽住。 苏袅袅站稳脚跟尚未来得及喘息一口,身后却被人猛地一扯,紧接着重重的摔了下去。 叶亭玉被那股大力一带,也跟着摔了下去,跟前的小几也被碰的翻在地上。 桌上的酒菜撒了一地。 碧玺原本是扶着苏袅袅的,不知怎的也摔倒在一旁。 大厅中顿时慌乱起来。 “姨娘,姨娘!”碧玺惊慌失措的声音显得尤为尖利。 “袅袅,你怎么样了!”把言欢忙起身走了下去。 连燕茹也是满面担忧的跟了下去。 “快,快去请大夫!”把老夫人连身吩咐。 梅自香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果然这个邹氏吃的膀大腰圆的,也不是无作用。 今朝这位置,这满屋子的人只有她坐上去能“压得住”。 她也起身满面关切地围了上去。 “痛煞我了!”苏袅袅躺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两只手捂着肚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愤恨的瞪着叶亭玉:“是你拉的我摔倒的!是你!” 叶亭玉身上也是摔的狼狈不堪,闻言也顾不上整理,便怒斥道:“苏袅袅,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若不是伸手去扶你,我又如何会被你带着摔倒!” “袅袅!”把言欢扶着苏袅袅。 苏袅袅一见他,顿时眼泪滚滚而下:“老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忍着点,大夫马上就到了!我先抱你回房。”把言欢说着便要抱她起身。 “老爷,先拿个褥子垫着吧,如今苏妹妹怕是不好乱动。”梅自香一脸焦急的道。 “对!”连燕茹连忙安排:“快去取个厚实的褥子来。” 很快便有婢女应声去了。 “血!苏姨娘流血了……”一个婢女惊惧的喊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苏袅袅裤腿上已然满是鲜血。 梅自香抬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苏袅袅身下垫上褥子之后不大会儿,大夫便到了。 年老的大夫气喘吁吁的,也顾不上歇口气,便蹲在地上给苏袅袅诊脉,接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大夫,情况如何?”把言欢焦急的问。 “把大人,这位姨娘已然小产了。”大夫放下苏袅袅的手。 把言欢胸膛微微起伏,几乎不敢置信,前一刻明明还好好的,整个前厅一片欢声笑语,下一刻,他的第三个儿子便没了。 老天爷是偏要同他作对,让他子息单薄吗? “可惜了,不然把大人膝下又要添一位小少爷的。”大夫摇头叹息。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我求你了,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苏袅袅激动的拽住大夫的手臂。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姨娘,这不是银子的事,你这孩子已经掉了,我开些调理的药给你,好生歇息吧。” 他说着,留下一个药方,背起自个儿的医药箱便告辞了,连诊金都不曾要。 今朝是年三十,他本意是不愿出诊的,只是把言欢他得罪不起,只能勉强跟着过来了。 如今倒也不耽误他吃年夜饭。 苏袅袅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机。 可不消片刻,她忽然如同癫狂了一般,猛的蹦起来一把拽住叶姨娘:“叶亭玉,是你摔的我,是你摔的我!你还我孩儿来!” “你发什么疯!”叶亭玉一把甩开她:“我说了我是扶你,不曾推你。” “你扶我?”苏袅袅状若疯癫:“你会有那么好心!我身旁只有你同碧玺,不是你推得我摔倒,还能有谁!” “自然是碧玺了!”叶亭玉毫不客气的道。 “是你,就是你,你休想抵赖!”苏袅袅揪着她不放。 “够了!都给我闭嘴!”把言欢脸色阴沉至极。 两个人都纷纷闭上了嘴。 其余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以免惹了他的晦气。 只余一个把云庭,高抬着头,一边吃酒一边瞧着,如同欣赏着一出好戏似的。 “我瞧你走路走得好好的,怎会脚下打滑?”把言欢瞧了瞧苏袅袅脚上的那双木套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身怀有孕,还穿这样的鞋子,不摔你摔谁!” “不是的老爷!”苏袅袅急了:“平日里这鞋子走起路来很是稳当,方才是脚下踩到的东西才会滑的,对,是踩到了东西,不信老爷将褥子挪开来看。” 她这刻儿才想起这回事。 “挪开看看!”把言欢大手一挥,几个婢女立刻将褥子往边上挪了挪。 果然看到地上有一滩油脂。 苏袅袅这下像得了令一般,嘶吼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叶亭玉,你还想抵赖!就只有你和你女儿坐在这个位置,这油脂便是你倒的! 你见碧玺扶着我不曾摔下去,便伸手来扯我,让我摔在地上没了孩儿,你赔我孩儿,赔我……” 说着挣扎着又要扑上去。 叶亭玉皱眉道:“我一向做事光明磊落,这事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休想栽赃在我身上。 说不准是你自个儿倒的油脂,想摔个跤来攀污我,谁料摔重了把个孩子摔掉了。” “天地良心啊!”苏袅袅听她轻飘飘的口气,气的手捶胸口嚎啕大哭:“这说话可有根啊!哪个会拿自己的孩儿去攀污旁人……” “别哭了!”把言欢一阵头疼,皱着眉头看着叶亭玉,照这般说法,今朝这事她脱不开干系。 他沉声道:“玉儿,你进门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你是如此歹毒之人!” “把言欢。”叶亭玉眉头一皱,极为不满,也不叫他“老爷”了:“你该晓得我的性子,若真是我,我不会抵赖。” “不是你,那是嫣儿?”把言欢看向自个儿的三女儿。 把云嫣吓得一阵瑟缩,她便是心中记恨苏袅袅,却又怎敢做下这般事? 第161回 狗咬吕洞宾 () “把言欢!”叶亭玉气恼不已:“嫣儿是你的女儿,这天底下有你这般的父亲吗?猜疑自个儿的女儿。” “既然不是嫣儿,那今朝之事,你总要给我个说法!”把言欢指着地面上的油脂,声音盖过了叶亭玉的声音。 他是读书人,一向讲究温文尔雅,从不高声说话,今朝也是气急了。 他膝下单薄,眼看着便要到不惑之年,还能再添一子,他都预备着着孩儿降生之时去家祠焚香祷告一翻,感恩老祖宗在天有灵,保佑他又得一子。 可谁料,一顿年夜饭不曾吃妥,孩子便没了。 这叫他如何承受得住。 “我同你说了,不是我做的。”叶亭玉天生便是个犟性子。 她不曾做,便是打死了也不会认。 “老爷,这其中怕是有哪块弄岔了,不然,再仔细查查?”连燕茹在一旁劝说道。 “还查甚的?事实便摆在跟前,除了她,不得人到得了这处。 况且我来之时,这地上还干干净净的,不得半分油脂,这油脂还能自个从地底下冒出来不成!” 把言欢怒气冲冲。 梅自香神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好笑,老爷这话倒是猜对了,这油脂可不就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吗? “可是叶妹妹有何理由这般错?”连燕茹还是向着叶亭玉。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 “这还用问吗?不就是为了上回在花园里,袅袅栽赃嫣儿的事,她心有不甘,存心报复!”把言欢似乎早已想到。 “将油脂倒在地上,苏妹妹只要出了事,稍微一追究,便能看到地上的油脂,叶妹妹也不是傻的,便是要做,又怎会做得这般明显?”连燕茹又替叶亭玉分辨道。 “她自然是为上次之事怀恨在心,不择手段了!”把言欢怒气冲冲的道。 “这……”连燕茹瞧着叶亭玉,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连燕茹,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正幸灾乐祸呢,这些年,你不一直巴着我出事吗?”叶亭玉并不领情,反而怒气更盛。 “叶妹妹,你这说的是甚的话……”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 被叶亭玉一阵抢白,她面上不好表现出甚的来,心中却在暗骂,没脑子的蠢货,活该被人构陷! 其实,她对今朝这事心中是有数的。 她晓得十有**是梅自香所为,只是不晓得这油脂到底是如何来的。 她心中也有自个儿的盘算。 她没得儿子,把云庭大了,且自幼便憎恶她,她往后年岁大了指望不上他。 只能靠着老八把云闱。 可把云闱是梅自香的儿子,将来她老了,莫非还要从梅自香下巴颏儿底下出气? 她怎可能低这个头? 她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对付梅自香,只要她不在了,老八自然会落到她这个嫡母名下。 是以她方才是真心想帮叶亭玉说话,若是能找出这事是梅自香所为的证据,何愁不能赶走她? 便是不赶走,这等的品行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带着老八的,将孩子带歪了可不好。 到时孩子到她手里了,还怕梅自香不为她所用? 想到这处,她瞧着叶亭玉似笑非笑,这个蠢货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叶亭玉却不理她,反倒定定的瞧着把言欢:“把言欢,你将此事按在我身上,言辞灼灼犹如亲眼所见,你有何证据说此事是我所为?” “这还需要证据?你离这位置最近,一抬手便能将油脂洒在地上,除了你,这满厅旁的谁还能做到?”把言欢不晓得这内宅中的弯弯绕,只是对着叶亭玉怒目而视。 叶亭玉恼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往前行了几步朝着堂上跪倒:“老夫人,你可要给我讨回公道,老爷他冤枉我,您老人家瞧着我像是做这般事的人吗?”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瞧着有些疲惫:“今朝的事,我也分不清你们哪个好哪个歹,我年纪大了,也问不了你们的事,这件事言欢自个处置吧,不用问我。 我倦了,便先回去了。” 她心中也认为此事跟叶亭玉脱不开关系,除了她,还能有谁? 上回,听闻叶亭玉同苏袅袅起了争执,她便一直心中不悦,觉着叶亭玉是个不懂事的。 她心中认为,便是苏袅袅有错在先,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也要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甚的事可以等孩子出来了再说。 可偏偏叶亭玉非得争个输赢,今朝这事,想来是筹谋已久,她一想到好好的孙子没了,便气的有些头晕,也不想管她了。 “老夫人……”叶亭玉膝行了一步,想要追上去。 把老夫人却就着花嬷嬷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姨娘。”把云嫣泪眼婆娑的去扶她。 “叶亭玉,如今老夫人也不护着你了,证据确凿,你休想抵赖!”苏袅袅厉声道。 叶亭玉从地上起身,默然而立。 “袅袅,你才小产,身子弱,让婢女扶你回院去休息吧。”把言欢瞧着苏袅袅面色苍白,不由开口道。 “我不!”苏袅袅激烈的摇头:“我不回,我要瞧着她!” 她指着叶亭玉,极为激动:“我要瞧着老爷惩罚她这个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不回便不回吧,你别太激动,身子要紧。”把言欢劝慰了几句,便回头质问道:“叶亭玉,今朝之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亭玉只是垂头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伶牙俐齿的吗!你是心虚了吧!就是你对我下的手,你还我孩儿来!”苏袅袅哭号着又要扑过去。 可下一刻,她便因着刚小产身子弱,又气怒攻心,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将苏姨娘抬回院中去,好生照应。”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碧玺应了一声,招呼几个婢女一道将苏袅袅半扶半抬的搀着走了。 “叶亭玉,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何可说的?”把言欢走上近前,目光阴沉沉的瞧着叶亭玉。 叶亭玉轻轻一笑,瞧着他眼中满是哀伤:“你既不信我,我又有何话可说?” 第162回 晦气 () “这般说,你便是认了?”把言欢挑眉。 “我认不认又有何用?还不是你说了算?”叶亭玉冷哼了一声,昂着头:“你非认为这事是我做的,那便罚我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姨娘……”把云嫣扶着她,急得直掉眼泪。 “好好好。”把言欢气急,连说三个“好”:“你犯下弥天大错,不思悔改,还强词夺理,来呀,给我拖下去,鞭挞三十,再给我送到西郊庄子上去!” “父亲,父亲!”把云嫣连忙放开叶亭玉,跪下对着把言欢连连磕头:“父亲,求你放过姨娘吧!我今朝一直同姨娘坐在一块,她真的不曾将油脂撒在地上。 再说,来吃个年夜饭,谁身上还带着油脂。” “她是早有预谋,又怎会给你这个做女儿的知晓。”把言欢一甩袖子。 “可是……可是……”把云嫣一急,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生来便乖巧,平日里话也不多,万事皆有叶姨娘顶着,也不曾经过事,只是这般,便没了主意。 她瞧向云娇,九妹妹一向比她有主意,她指望着九妹妹能站起来替她说句话。 可云娇却埋着头坐在那处,不得半分动静。 不是云娇心狠,她平日里遇上事情,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去? 再说,叶姨娘这是蹊跷的紧,不得证据,再巧舌如簧都是白搭。 她是万万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好孩子。”叶亭玉拉着把云嫣的手:“你不必求他,你瞧见不曾?这便是嫁与人做小的下场。 姨娘当初是逼不得已,才嫁给了他做了妾。 这回,也不晓得可有命洗清冤屈再回来见你。 你记住了姨娘的话,将来你嫁人,只要是妾,一概不家,哪怕剃了头去庵里做个姑子,也不做这低人一等任人宰割的妾!” “姨娘……”把云嫣泣不成声。 “往后,多同你九妹妹来往,她也是个好孩子。”叶亭玉在女儿耳边小声叮嘱了一句。 说罢,这才凄然一笑道:“把言欢,你动手吧!” “拖下去!拖下去!” 把言欢极为烦躁的摆手。 几个嬷嬷一拥而上,拖着叶亭玉去了。 “姨娘……”把云嫣哭的几乎上不来气了。 边上两个婢女扶着她,也跟着掉眼泪。 “晦气!扶着她回院子去!”把言欢怒斥了一句。 顺儿暖儿连忙扶着把云嫣出去了。 在门口见了叶亭玉,把云嫣自然又是一阵哭,顺儿同暖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拖走。 外头辫子挥舞的声音清晰可闻,叶亭玉倒真是有犟气,竟不曾发出半声惨呼。 前厅内人数众多,却不得半分动静,人人皆是小心谨慎,生怕惹火烧身。 把言欢气恼至极,好好的年夜饭搞成这般,还吃个甚的倒头! 正欲开口叫他们都散了。 便见把言笑起身道:“大哥,我们这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 说着,连连同邹氏使眼色。 邹氏不满的起身,口中嘟囔:“还不曾吃的饱呢,催命一样的。” “走,走了。”把言笑拉着邹氏,带着三个儿女,着急忙慌的去了。 大哥这后院的事,真是叫他恐慌的紧,姨娘们彼此算计,动不动便弄出个事端来。 娶妻一个便够了,弄出这许多姨娘来,真是没事找事,这娶姨娘的福气,他是无福消受。 家中这个婆娘,虽说脾气不大好,长的也一般,但好歹对他对孩子们一心一意的,这便妥了。 若是弄个姨娘回来,成日里同大哥的后宅一般鸡犬不宁的,那倒不如不娶。 把言欢瞧着把言笑去了,外头鞭子声也停了,显然,三十鞭已然打完了。 一个嬷嬷回来回话。 “老爷,三十鞭子妥了。” “人如何了?”把言欢虽心头有气,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叶姨娘痛的昏死过去了,她忍着不叫痛,嘴唇咬的不像样子了。”嬷嬷老实回道。 “下去吧。”把言欢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那……老爷,不知是今朝连夜送叶姨娘去庄上,还是明日送?”嬷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即刻便起身吧。”把言欢想了想道。 明日是大年初一,图的便是个好兆头,那时送走,太过晦气。 “是。”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把言欢叹了口气,回到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跟上去道:“老爷,事已至此,你气也不得用,看开些,叶妹妹还年轻,往后孩子还会有的。” 把言欢点了点头,瞧着连燕茹柔情脉脉的模样,心头的气顺了许多。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叶妹妹也去庄子上了,年终究还是要过的,老爷你说是不是?”连燕茹又柔声劝慰道。 “是这个理。”把言欢又叹了口气,抬手招呼道:“接着吃吧,吃罢了守岁。” “来,该着谁说吉祥话了?”连燕茹招呼道。 “别说了。”把言欢摆手,他心中燥的很,哪还愿意听这些:“回头你将压岁盘分下去便是了。” “是。”连燕茹应下了。 把言欢虽坐下来了,可哪吃得下东西,好好的孩子说没便没了,他这心中堵的慌。 连燕茹岔开话头道:“老爷,年后,怕是盛家便要张罗着成亲的事了。” “这倒是。”说起此事,把言欢来了精神:“嫁妆甚的的,你可曾瞧过了?” “招招那头我都罗列了清单。”连燕茹顿了顿道:“只是妙儿那头,有些为难。” “怎么说?”把言欢奇道。 “原本,她是陪嫁去的,也不需要甚的嫁妆,瞧她亲娘可有东西随意陪一些便是了。 只是,那盛家送年礼便送了那般多,若是叫五丫头空手去了,怕是说不过去。” 连燕茹说着,瞧向把云妙。 把言欢沉吟片刻道:“那等他家来提亲礼,到时候将妙儿的那份给她带走便是了。” 连燕茹心中不愿,哪有出门做妾带那些好东西的,留下来是公中的,可她身为嫡母,也不好直接反对,只好先虚虚的应了。 “妙儿。”把言欢唤道:“你来。” 把云妙起身走上近前,乖巧行礼:“父亲,母亲。” 把言欢一瞧她顿时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穿的这是甚的衣裳?” 第163回 又是这个老四 () “父亲……”把云妙拘谨的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了,那模样瞧着,真真是没得主意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花布袄,红底儿白碎花,配着头上两朵掉了色的绢花,瞧着哪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比个乡野村姑都不如。 “嗯?”把言欢皱眉:“问你呢?” “这衣裳……是姨娘给我做的,做了过年穿的。”把云妙怯怯的道。 实际上,这身衣裳是安姨娘前年过年前给她做的。 她嫌弃太过土气,一直都不肯穿。 今朝却特意穿了来。 “你姨娘呢?”把言欢看向安姨娘。 听这丫头的意思,留着过年穿的,那是比平日里的衣裳还好了? 她最好的便是这身衣裳? “姨娘……”把云妙也扭头瞧着安姨娘。 安姨娘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行至把云妙身畔,行了一礼:“老爷,夫人。” “你这,穿的又是甚的?”把言欢打量着她,眉头锁得更紧。 安姨娘掩饰着袖口处的补丁。 她原是不想穿这一身的,可今朝女儿也不晓得怎的,非要她穿这一身。 她便依了。 原想着左右也不得人瞧她,安静吃完年夜饭,再回院子去便是了。 不曾想把言欢将她叫了出来,她此刻被众人瞧着,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连燕茹的眼神,叫她惧怕。 连燕茹算是瞧出来了,这安姨娘同这个老五,哪是来吃年夜饭的?分明是告状来了! 老五是觉着自个儿被盛鹤卿选中了,翅膀硬了?便想要扑腾了? “奴婢只是随意穿穿,屋里有衣裳,有衣裳的。”安姨娘垂头,愈说声音愈小,到后来几乎声若蚊呐。 把言欢瞧着连燕茹:“公中窘迫成这般了?差她们两人两身过年衣裳的银钱?” 他仔细思索,似乎这些年,这个五丫头就不曾穿过甚的好衣裳,一向都是一身旧衣裳,要么细了,要么短了,总不得件合身的。 家中这许多姑娘,只有这个老五是这般,这倒蹊跷了。 这事,他不怪旁人,要怪便怪连燕茹。 她是当家主母,刻薄庶女这等事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做的事,她怎能做出这般事? “安妹妹,公中年下不曾给你们做衣裳吗?”连燕茹语调柔和。 “做,做了。”安姨娘飞快的瞧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 “那为何不穿?”连燕茹又问。 安姨娘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把云妙也垂着头不说话。 “这就奇了。”把言欢更觉奇怪:“既做了新衣裳,为何不穿?” 安姨娘同把云妙齐齐瞧了瞧连燕茹,又双双垂下头去。 把言欢心中便有了数,她二人既是碍于连燕茹不敢说,那问题自然是在她生的那三个丫头身上。 他也不再追问,反倒瞧着六丫头。 把云是连燕茹最小的姑娘,自幼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日里有些小任性,但把言欢觉着她人品是不得甚的大问题的。 这事,倒不像是她做的。 他开口道:“连连,你来说,可是你欺负你五姊姊了?将她的新衣裳抢走了?” “我才不曾呢!”把云一听,顿时急了:“我有的是衣裳,要她的衣裳做甚的。” “那她衣裳哪去了?”把言欢笑问她。 “还不是四姊姊……”她一时情急,便说了出来。 “连连!”连燕茹忽然唤了她一声。 把云好似想起甚的来,忙捂住自个儿的唇,瞧了瞧连燕茹道:“父亲,你别问我,我甚的不晓得。” 她其实早已瞧不惯四姊姊如此行径,本来她们身为嫡女,母亲掌管着家中钱财,她们姊妹三个,衣裳多的是,穿都穿不完。 做甚还要去抢把云妙的?那又不是甚的好衣裳。 可四姊姊偏要抢,母亲又护短,她也没得法子。 怎么说四姊姊也是她是亲姊姊,她总不好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着五姊姊吧? “又是这个老四!”把言欢闻弦知音,只听把云提了一嘴,便晓得这事跟把云姝脱不开干系。 他心中其实也早猜到了。 既不是把云,把云的品行也不得这般做。 他生的这些个丫头,能做出这般事来的,也只有这个四丫头。 “老爷,唤唤已经挨了打,也晓得错了,这刻儿正在院中反省呢。”连燕茹忙替把云姝说好话。 她心中也气恼,如今她这三个丫头,最让她操心的就是这个老四,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你还要护着她到几时?”把言欢怒斥她:“这丫头便是被你惯的,才会如此无法无天!” 他心中因着苏袅袅孩子小产之事,本就极为不痛快,如今又遇上这般糟心事,自然更为恼怒。 “老爷莫要着气。”连燕茹被斥责的有些下不来台:“我命人再去给安妹妹和妙儿做几身衣裳便是了。” “做甚的做,你银子多?”把言欢仍旧不消气:“你去,到四丫头那去挑几身好衣裳给妙儿,我瞧她天天穿的衣裳都不重样,明年一年,不许给她做衣裳了。” 把言欢说到后来,气的几乎要拍桌子。 “是,我这就去。” 连燕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着把云妙:“妙儿,你等母亲去给你取衣裳。” 把云妙乖巧的点了点头。 连燕茹面上笑嘻嘻的,心中却愤恨不已,把言欢当着这一众儿女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把云庭日后更要瞧不起她了。 她再如何也是宰相的孙女,她娘家在朝堂是有势利的,把言欢是新任了官,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这般不给她脸。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总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朝他吵起来。 待回了房再说吧。 她记住了,今朝这一切,都是这个把云妙惹出的事端。 她不再多言,领着婢女去了宛芳甸。 把云姝得知要将她最新、最好的衣裳拿去给把云妙,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大哭大闹了一场。 连燕茹厉声训斥了她一顿,才取了衣裳回了前厅。 不是她不疼女儿,实在是这个把云姝是个混不吝,不晓得甚的时候该发脾气,甚的时候该收敛着些。 是该教训着点,好叫她学着些。 第164回 此生足矣 () 连燕茹取了衣裳回去给把云妙。 把云妙也不曾推辞便收下了。 把言欢虽不曾叫众人散了,但一顿年夜饭吃出这诸多事端来,他也是不得甚的胃口了,吃甚的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 几番一耽误,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便开口道:“都来各自领了压岁盘,回自个儿院子守岁去吧。” 众人纷纷应了,取了各自的压岁盘,又行了礼,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钱姨娘身子弱,年夜饭吃了一半便先回院歇息去了。 这刻儿,云娇与把云庭一道回翩跹馆。 守岁是一夜不睡的,等早上天亮了,便去长辈门前磕头拜年,等着拿报喜。 报喜与压岁盘不同,但也是图个吉利,用红纸包着吊钱或是银子,由长辈赏给晚辈,至于包多包少,随各位长辈的心意。 其实,说白了,报喜便是拜年的赏钱。 “我这个,给你。”把云庭将手中的压岁盘递给云娇。 云娇抱着那盘笑道:“哥哥不要吗?” “男儿家,要那些果子做甚的。”把云庭也笑。 “那这银子呢?”云娇笑眯眯的拈起盘中的压岁银子:“可不小呢。” “给你买花戴。”把云庭瞧了瞧她乌黑的发丝,其实不簪花也挺好看的。 “那妹妹这厢谢过了。”云娇故意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还请妹妹笑纳。”把云庭也同她逗趣。 兄妹二人边走边笑。 蒹葭同金不换也不由跟着笑。 闹了一会,把云庭正色问道:“娇儿,今朝之事,你如何看?” “哥哥是说苏姨娘小产之事吗?”云娇问道。 “嗯。”把云庭瞧着她:“你觉得是叶亭玉所为吗?” 云娇摇了摇头:“叶姨娘是直肠子,却不是傻子,这般明显会被抓个现行之事,她又怎会做?” “那你觉得会是谁?”把云庭又问。 云娇想了想:“我也不晓得,左右便是那两个人吧。” 把云庭点头:“妹妹同我想的一般,那你再说说把云妙,她今朝为何这般?” “我不晓得。”云娇也有些奇怪:“按说五姊姊都要出门了,不该这般得罪母亲的。” “许是受够了。”把云庭猜测道。 “五姊姊她……”云娇顿了顿:“也不容易。” “嗯。”把云庭晓得她的意思。 同样是亲娘软弱,安姨娘比钱姨娘更不如,这些年把云妙过的是甚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回了翩跹馆。 兄妹二人进了屋子,见钱姨娘还不曾上床歇息,而是在塌上躺着,身上盖着个罗棉被。 “姨娘。”云娇上前道:“你累了,便上床去歇着,我同哥哥守岁便是了。” “娘,守岁就是个意思,哪有你的身子骨重要,你还是歇着吧。”把云庭也劝道。 一旁的曲嬷嬷笑道:“少爷,姑娘,我才劝呢,可姨娘硬是不松口,我是没得主意了。” 钱姨娘笑道:“绍绍难得在家,我哪能睡呢。 再说,我今年身上比往年松快了许多,再假以时日,说不上这身子骨还能恢复如常呢。” “既好转了,便更要歇着了。”云娇又劝道。 钱姨娘点点头:“我晓得,我陪你们说会子话便睡。” “好。”云娇爽快的应了。 李嬷嬷端了些花生瓜子蚕豆进来:“少爷,姑娘,守岁要坐一夜呢,吃些干果打发打发时辰。” 大渊朝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炒花生,炒瓜子,炒蚕豆,谁也不晓得为何要这般做,但家家户户都是一样,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云娇估摸着,这般做想来是怕亲眷们见面,话说的多了肚子饿,先弄些干果垫垫? 蒹葭接过李嬷嬷手中的托盘,放在八仙桌上。 云娇道:“李嬷嬷,你年纪大了,别同我们一道熬了,回房去歇着吧。” “姑娘不睡,我怎能睡?”李嬷嬷不肯。 “今朝伺候的人多呢,你去歇着吧。”云娇瞧着她的白发,更不忍心叫她熬夜。 “你由她在这陪我说刻子话。”钱姨娘笑道:“等刻儿我睡了,也打发她去睡。” “也好。”云娇点头应了。 “姑娘,奴婢去将红纸取来,咱们剪窗花吧?”蒹葭提议道。 “行。”云娇也不挑,左右是一夜不睡,做甚的都行。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除了捧着一捧红纸,还拿着一本书。 “姑娘,先头你不总对着这书苦思冥想吗?不如趁着少爷今朝有空在,你好好问问他。”蒹葭将书递了过去。 “你说的对。”云娇丢了手中花生壳儿,笑着接过:“我怎的不曾想到呢。” 兄妹二人倚着桌子,捧着书,一个细细讲解,一个凝神倾听,偶尔问个一两句,瞧着极为和谐温馨。 钱姨娘边同嬷嬷们闲聊,边瞧着一双儿女,不由心生感慨,若能一直如此,她此生足矣。 再说把言欢那头。 今朝除夕,他自然该歇在博观院。 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大小节庆,他都该宿在主院,陪着正房,这是规矩。 连燕茹吃夜饭之时,被他当众斥责了一顿,心中憋着一口气,一直到回了屋子,都一言不发。 “你又怎了?甩个脸子给哪个人看?”把言欢心中不快。 他孩儿没了,本就不痛快,这个婆娘还给他脸色看。 “我哪敢给你甩脸子,你是一家之主,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呵斥我,多么威风。”连燕茹阴阳怪气的道。 她一向以温婉示人,待把言欢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二人成亲十数载,连燕茹从未有过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 她也是气急了,觉着她自个儿便是太贤淑了,把言欢才敢这般欺她,叫她在那一众儿女跟前弄了好大一个没脸。 今朝非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把言欢怔了片刻:“你是在同我说话?” “怎了?你也晓得不快活?你当着那许多人面呵斥我,怎不曾想想我的脸面?我好歹也是宰相府的孙女,我不要脸面,我娘家还要呢。”连燕茹说着红了眼圈。 她这话,有软有硬。 既哭了,诉说自个儿的委屈,又提醒把言欢不要欺人太甚,毕竟,他是靠着她祖父才有今朝的风光。 第165回 不大弄的分清 () 连燕茹心中已然打算好了,只等把言欢说句软和话,便适可而止。 谁料,把言欢闻言却变了脸色。 他自认平生不曾做过甚的见不得人之事,唯一叫他抬不起头来之事,便是贬妻为妾,他对不住之人,只有钱芳馆。 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想起从前那些事。 而他能在朝廷里打拼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虽说有连家的抬举,他觉着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个儿有这个才干,否则若是刘阿斗那般,旁人想扶也是扶不起来的。 可连燕茹这口口声声的,无不是在昭示他,他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拜她娘家所赐。 他脸色难看至极:“你这话是何意?” “我能有何意?”连燕茹瞧他不仅不得一句好话,口气反倒更差,不由更是愤愤。 把言欢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往外走。 “老爷,你去何处!”连燕茹紧跟一步。 她有些慌了。 这年三十,老爷不在她房中过夜,那是做主母的奇耻大辱,是要叫人笑话的。 把言欢却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连燕茹气的坐在床边半晌,这才开口唤外头婢女:“和风!” 和风应声走了进来:“夫人。” “你去。”连燕茹挥了挥手:“瞧瞧老爷去了何处,快些回来与我通报。” “是。”和风应下,回身去了。 细雨行了进来。 连燕茹叹了口气:“细雨,你说我今朝可说错了?” “夫人说的自然不错。”细语说到此处,顿了顿:“不过,夫人又何苦跟老爷置气,将老爷气走了,没得便宜旁人。” “你说的也是。”连燕茹一听,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悔意。 她向来不是这般冲动之人,今朝也是气的狠了,才会说出那番话。 “其实,夫人又何必这般生气?夫人今朝该欢喜才是。”细雨又接着道。 “为何?”连燕茹不解。 “叶姨娘叫老爷打发去了庄上,夫人可算出了这些年的恶气了。”细雨道。 “这也算个喜事。”连燕茹面色缓和了些,接着仍旧愁眉不展。 从叶亭玉进门那一刻,她便在盼着今朝,可她真被送走了,她心中反而不得半丝松快。 她晓得,叶亭玉那般张见喉咙望见屎的直肠子,并不值得忌惮,只有梅自香那般之人才是她真正的心头大患。 不叫的狗,咬人也是最狠的。 “刘嬷嬷说甚的时候回来了不曾?”连燕茹又问。 刘嬷嬷是她是陪嫁婢女,如今也早已为人母,仍旧贴身照应她。 这些年,她也是用的最合心意。 刘嬷嬷的老母亲前些重病日子去了,连燕茹给她体面,准她断了七再回来,如今算算,也该差不多了。 “刘嬷嬷托人捎话来了。”细雨道:“说是初五初六左见便可回来。” 连燕茹点了点头。 刘嬷嬷早些回来,她遇事也好有个人商议商议,她虽有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但有许多事一人也难决断。 把言欢出了博观院,径直便去了翩跹馆。 这些年,他心头一直记着当初钱芳馆才过门那几年,两人之间恩爱情形。 每逢年三十夜头,钱芳馆舍不得他熬夜守岁,总叫他上床歇息。 她总在床头摆上一包果子,里头有麻切,有云片糕。 初一清晨,他睁开眼,钱芳馆便捂住他唇:“逸郎先别说话,初一要用甜食开口。” 接着给他喂上一块麻切,口中便会言道:“恭喜老爷,今年事事有甜头。” 再喂他一块云片糕,口中又言道:“恭喜老爷,今年步步高升。” 把言欢想到从前的时光,面上不由自主便有了笑意,抬脚踏进了翩跹馆。 今朝年三十,连婢女们都松快了,院子里也不得人守着,一众人都团在钱姨娘屋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把言欢透过门的缝隙往里瞧。 一双儿女正翻着一本书,哥哥讲的细致,妹妹听的用心。 再瞧钱芳馆,正同两个嬷嬷说着甚的,手中卷着个油纸包,往里头装着果子。 过了片刻开口叮嘱:“娇儿,绍绍,我包好了,回头你们一人拿一包放在床头,若是困了回去睡,明日睁眼记得先拿果子开口,便是不睡到早上也记得吃口果子。”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句。 姨娘年年如此叮嘱,她自然记得清楚。 把言欢瞧着众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他若是不娶连燕茹,如今这般融洽的场景也是属于他的。 或许日子会过的困顿些,但终究是顺心顺意。 有时候,他也不大弄的分清,到底是顺遂安乐重要呢,还是荣华富贵更重要? 他也不愿深思,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唯有一往无前。 他原想推门而入,可他若是进去了,屋子里定然不会再是这般光景,一双儿女见了他会拘谨,钱芳馆也不会再说说笑笑。 他回身走到院门口,吩咐平步:“你去,给我取两坛好酒来。” 平步转身去了。 把言欢靠着院门,看着外头的月光,心头一阵郁郁。 待平步回来,他接过两坛酒,转身又回了钱芳馆门前,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边吃酒,边瞧着屋内情形。 众人笑,他也跟着笑。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喝的酩酊大醉,靠着身后的门。 门并未关牢,他这般一靠,门便开了,他也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屋内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瞧,钱芳馆会先认出他来,忙从榻上下来,口中唤道:“逸郎?” 把言欢已然睡死过去,并不晓得回应。 钱姨娘忙招呼众人:“来,快将老爷抬起来,安置到榻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上前帮忙,不过一众女流之辈,扶着一个烂醉如泥之人,到底是气力不够。 便是加上金不换,竟也扶不起身。 钱姨娘便唤把云庭:“绍绍,你来帮把手。” 把云庭不大愿意,仍旧坐在那处不动。 “绍绍,你快些过来。”钱姨娘又催促。 把云庭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扶了一把。 把言欢躺在榻上,口中不停说着甚的,却因口齿不清,压根儿便听不明白。 钱姨娘拧了手巾把子,给他擦脸。 曲嬷嬷小声在她耳畔道:“姨娘,今朝年三十,你将老爷留下来,不妥。” 第166回 无时无刻不在卖弄 () 钱姨娘手中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嬷嬷说的有理。” “可……老爷是自个儿来的,又不是我们姨娘去叫的。”桔梗是个老实的,忍不住开口道。 莳萝推了她一把,她便闭上了嘴巴。 云娇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兄妹二人皆是明白人,今朝将父亲留下来不费丝毫力气,可他们的娘往后日子便要过的更费力气了。 “娇儿,你说如何?”钱姨娘也是惯了事事征询云娇的主张。 云娇不假思索的道:“叫人去母亲那处说一声,便说父亲吃多了酒昏睡在园子里了,院中有人路过瞧见了,便扶了回来,叫母亲带人来将他接回去。” “好。”钱姨娘也觉得这般最为稳妥,便吩咐道:“莳萝,你去吧。” 莳萝虽有些胆小,但心思细,做事还算稳妥。 桔梗是个老实的,钱姨娘怕她说漏了嘴。 “是。”莳萝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几人忙着照应把言欢。 云娇同把云庭又回了桌边坐下。 云娇瞧着把云庭:“哥哥,你可觉得我太过懦弱,事事皆是躲着或是让着旁人,不得出息?” 把云庭摇了摇头:“我晓得你在这后宅中不易,能平平安安便是好的,便是不懦弱,你也不是那连燕茹的对手,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你哥哥我还是懂的。” 云娇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忧虑。 把云庭瞧着有些不忍心,又小声开口道:“娇儿,你且安心,待我成家立业了,定然开府别住,到时便接你同娘去住,叫你再也不受这许多委屈。” 云娇笑了:“那哥哥打算何时成家?” “你这丫头,又打趣我。”把云庭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两人又嘻嘻闹了片刻。 博观院。 和风打听了消息,不消片刻便回来了。 “可打听到了?”细语开口问道。 “打听到了。”和风有些气愤,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夫人,老爷去了翩跹馆。” “你说甚的。”连燕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和风不敢直视她,垂头道:“老爷去之时行得极慢,奴婢寻到那处,恰好见老爷进了院子。” “钱芳馆。”连燕茹咬牙切齿,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些年了,她一直做小伏低,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却从来不曾真正消停过。 仗着她生出来个把云庭,便不将我放在眼中,如今连过年也敢叫老爷在她院子里宿了。” “夫人,不如奴婢去寻寻老爷吧?”细雨自告奋勇的道。 “不可。”连燕茹摆了摆手:“他今朝本就恼了我,如今我再寻过去,他怕是要更加恼怒三分。” “那便只能眼睁睁瞧着老爷宿在翩跹馆?”细雨不甘心的问。 连燕茹攥紧了手,猛地将桌上装着红纸的竹筛摔在地上,刚剪出来的窗花洒了一地。 钱芳馆,钱老夫人那个老虔婆才死不得多少日子,她是也该跟着去了? 便在这时,守在门口的婢女进来通报:“夫人,钱姨娘跟前的莳萝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连燕茹一愣,瞧了一眼和风同细雨。 两个婢女也是微微一愣。 细雨道:“夫人,钱姨娘这刻儿派人来,是甚的意思?” 连燕茹摇了摇头:“叫进来瞧瞧便晓得了。” 和风忙吩咐守院的小婢女:“去,叫她进来。” 说着忙将地上的一片凌乱收拾了。 莳萝进了屋子,恭恭敬敬的对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大夫人。” “这么晚了,你来有甚的事?”连燕茹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尊贵。 “回大夫人。”莳萝垂头道:“是钱姨娘吩咐奴婢来的,老爷吃多了酒,昏睡在园子中,叫院中的婢女瞧见了,便扶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方才伺候着喝了些醒酒汤,又将身上擦洗了一遍。 这刻儿正等着大夫人去将人带回来呢。” “哦?竟有此事?”连燕茹装作不知,手却死死的攥紧:“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到。” “是。”莳萝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去。 “啪” 连燕茹重重的将那个竹筛摔在地上,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夫人!” 和风同细雨对视一眼,皆是胆战心惊。 大夫人平日里瞧着端庄和煦,可恼怒起来,也是可怖的。 连燕茹霍然站起身。 “不得好死的贱人,还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 她摔了竹筛似乎还不解气,又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的朝地面砸去。 和风连忙冲过去接过。 细雨也一把抱住她:“夫人,夫人,这个时候,夫人切莫动怒。” “都示威到我跟前来了,我还不动怒,当我是死人吗? 还说甚的吃酒昏睡的园子中,当我这点耳目都没有得吗?钱芳馆,简直不把我当人,以为我是个草包吗!” 连燕茹恼怒不已,挣扎着又要去摔东西。 “夫人请息怒,请听奴婢一言。”细雨死死的抱着她,口中急急道:“既然钱姨娘派人来说了,奴婢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将老爷接回来。” “是。”和风也道:“夫人着气了,摔些东西远也不打紧,不过老爷等刻儿回来瞧见了,若是问起来,怕是不好说。” 连燕茹逐渐平静下来,晓得方才情形她实在太过冲动,微微颔首:“你们说的有理,外头去叫上几个小厮,去翩跹馆。” 她也晓得自个儿是心中烦闷的紧,便不似平日里进退有度了,得亏了这两个婢女提醒。 一众人去了翩跹馆。 翩跹馆众人见了连燕茹,自然行礼。 只余下一个把云庭,坐在那处,纹丝不动,变同不曾瞧见她一般。 连燕茹心中暗恨,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绍绍也在此处呢?” 把云庭头也不抬,也不搭她的话。 连燕茹好不尴尬。 钱姨娘忙道:“是的夫人,绍绍吃罢了夜饭便来了。” 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且是为了迎合连燕茹的面子。 连燕茹却因此更加怀恨在心,手死死的攥着袖子,这个钱芳馆,自认为生了个儿子了不得了,无时无刻不在卖弄! 第167回 护身符 () “夫人,老爷在这处呢。”钱芳馆引了连燕茹去到榻侧。 连燕茹凑过去唤把言欢:“老爷,老爷?” 把言欢躺在榻上,醉眼朦胧的瞧着她:“你是哪个?” “老爷,我是……”连燕茹才方要解释。 把言欢便瞧见了她身侧的钱芳馆,抬手一把拽过她:“翩跹!你别同我着气了可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该啊……悔不当初! 我有儿有女……又是何苦来哉……真不该贪图,贪图荣华富贵……” 连燕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面上却仍要遮掩着,但脸色也已不大好看。 钱芳馆更是不知所措,真真的是想要抽回自个儿的手,奈何把言欢拽的极紧,她挣脱不开,口中小声嗫嚅道:“老爷说的这是甚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翩跹,你别走!别走!你叫绍绍睬我好不好? 叫他好好同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就他这一个嫡子……他成年的都不回家,回来便对我横眉立目的……我这心头,我不好受……” 他说着说着,竟抱着钱芳馆的手哭了起来。 “老爷,老爷,你莫要这般,你是吃多了酒了。”钱芳馆瞧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眼圈也不由跟着红了。 连燕茹听他说的凄苦,心中也不好受,说到底,也怪她不得个本事生个儿子。 否则,把云庭能不可一世到如今?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爷扶回主院去?”把云庭听得心中烦躁。 起身吩咐了一句。 一众小厮都瞧着连燕茹。 “怎么?我说话不得用?”把云庭不悦。 连燕茹呵斥道:“都瞧着我做什么,不曾听到少爷的吩咐?” “是。”众小厮应了一声,这才上前。 把言欢死死拽着钱芳馆的手腕不肯松开,小厮们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的手扒开。 谁料才抬到门口,他张嘴又吐了一地。 折腾了好大会功夫,这才将人抬了去。 翩跹馆这头又是收拾,又是擦洗,等众人都忙得歇下来,瞧着已是下半夜了。 “姨娘,你好生歇着吧。”云娇瞧着钱姨娘脸色不好,扶着她道。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着实有些体力不支。 “李嬷嬷,你也去歇着吧。”云娇伺候着钱姨娘躺下,也不曾忘了年迈的李嬷嬷。 李嬷嬷应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去了。 云娇原想着去叫把云嫣来一道守岁的,又不晓得她可曾睡下了。 思虑片刻,晓得她心中定然不好受,叶姨娘被送去了庄子上,估摸着她也没得甚的守岁的心思,加之哥哥在这处,她来了也是拘束,便不曾命人去叫她来。 翌日,爆竹声声中,钱姨娘起了身。 云娇喂她吃了果子,照应着她穿上簇崭新的衣裳。 这才同把云庭一道跪下磕头:“恭喜母亲,愿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每年,也只得这时,云娇会唤钱姨娘一身“母亲。” “起来,起来。”钱姨娘满面欣慰之色,拿出昨夜便已备下的“报喜”,分发给二人:“来,报喜拿着。” 二人欢喜的接过来,齐声道:“谢母亲。” 这才起身。 照理来说,钱芳馆如今只是一介姨娘,在这府中,身份便只比那婢女高上一等。 云娇是万不能对她行此跪拜大理的。 更毋需提把云庭这个嫡子。 钱姨娘原先也是不肯的,但把云庭坚持如此,她也便依了他。 但也只是摒退嬷嬷婢女,母子三人关起门来磕个头。 钱姨娘上前瞧着一双儿女都打点妥当了,这才道:“走罢,去给老夫人拜年。” 初一拜年,姨娘们也是要去的。 过年便要有个过年的光景,人多才热闹。 几人才出了院子,便见把云嫣站在院门外,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是哭了一夜。 “三姊姊。”云娇忙唤她。 “三姑娘。”钱姨娘福了福。 “哥哥,钱姨娘。”把云嫣回了一礼。 把云庭不曾说话。 “你怎穿成这般?如何去同祖母拜年?”云娇瞧着她担忧的问。 把云嫣身上穿的,仍是昨日吃夜饭的衣裳,凌乱不说,衣襟上也是污迹斑斑。 “九妹妹,烦请你帮我同祖母捎个话吧。”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我便不去春晖堂拜年了,身上不适。” “三姊姊,你若是不去,祖母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云娇不赞同的瞧着她。 “怪罪便怪罪,大不了将我一道送走,那样我还能同姨娘在一块。”把云嫣说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说的这是甚的话。”云娇拉着她进了院子:“你相信那件事是你姨娘做的吗?” “我不信,我当时便在姨娘身旁,那油脂不是她倒的。”说到此事,把云嫣便激动起来。 “既然不是她做的,你便要想尽办法替她查清实情,洗净冤屈。”云娇劝慰道:“你若是意气用事,也被送了出去,你当叶姨娘便会欣慰么?” 把云嫣愣愣的瞧着她。 “三姊姊,你只有留下来,才有机会慢慢查明真相,才能还叶姨娘一个清白。”云娇又接着道。 “九妹妹,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把云嫣擦了把眼泪:“你说得对,我要留下来查明事情原委,到时候,父亲自然会让我姨娘回来的。” “如今你回去换衣裳已然来不及了,便在我这处挑一身吧?”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 把云嫣边换衣裳边问:“九妹妹,我不晓得从哪入手才能查清那件事。” “回头再从长计议吧。”云娇催着她:“你快些,要赶不上了。” “妥了。”把云嫣牵着她手,二人一道出了门。 把云庭同钱姨娘还等在门口。 把云嫣歉意的道:“姨娘,哥哥,为着我耽误你们时辰了。” “不碍事的。”钱姨娘笑了笑。 “走吧,晚了不好。”把云庭瞧着云娇欢喜同把云嫣一块,对她倒也客气了些。 云娇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他便忍不住有些失笑,晓得她是在说“怕甚的,有哥哥你这个嫡子当护身符呢”。 第168回 越大越没得规矩 () 春晖堂。 把老夫人一身二色金库锦制的衣裳,面上笑的端庄自然,瞧着精神矍铄,极有大家老夫人的风范。 云娇几人到时,府中旁的人几乎都来齐了。 便只余下个四姑娘把云姝,因着鞭挞之伤未好,还在铺上躺着,自然是来不了的。 把言欢正在堂上伺候着把老夫人,连燕茹也是满面端容的在一侧伺候着。 把言笑同邹氏不远不近的站着。 云娇同把云嫣上前分别磕了头拜了年,拿了报喜,在各自位置上坐了下来。 把云庭这才上前给把老夫人拜了年,至于把言欢同连燕茹,他程瞧都不曾瞧一眼。 反倒对着把言笑拱了拱手:“二叔,二婶,恭喜了。” “恭喜恭喜。”把言笑忙笑着回他。 邹氏更是满面笑意:“恭喜我们绍绍往后读书越读越好,做个比你父亲还大的官儿。” 她不大识字,说话也朴实。 把云庭笑了笑:“借二婶吉言了。” 把言欢瞧得心中不是滋味,亲生的儿子倒跟他弟弟比他还亲。 他只是心里酸溜溜的,倒也不曾恼怒,这么些年,把云庭只要在家中过年,便是年年如此,他也是惯了。 “云闱,快去唤你哥哥。”梅自香催促着儿子。 把云闱是把言欢唯一的庶子,排行老八。 他比云娇大了几个月,同她同岁,过了年便十一了。 梅姨娘平日里护他如同互自个儿的眼珠子一般,从来舍不得将他一人放出院子,是以便养的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他直直的走过去,对着把云庭唤道:“哥哥。” 把云庭淡淡点了点头。 “云闱,要行礼。”梅姨娘见状小声的嘱咐他。 把云闱便欲对着把云庭行礼。 把云庭摆了摆手:“不必了。” 谁料他便硬生生的收回手,回头瞧着梅姨娘:“姨娘,哥哥说不必了。” 梅姨娘好不窘迫,任她平日里多聪敏伶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把言欢皱眉,这男儿养在妇道人家膝下,终究是不得男儿该有的气概,连这点应变能力都不得,再养下去便废了。 “过完年,云闱也不小了,该分院了。”他缓缓开口道。 “分院子?”梅姨娘一惊:“老爷,云闱他年纪尚幼……” “十一了,不小了。”把言欢打断她,瞧着连燕茹:“得空将前头空着的院子收拾出来,选个好日子让他搬进去。” “是。”连燕茹应了。 梅自香心中不愿,可把言欢已然拍板了,她又能如何反驳? 只能耐下性子,在心中思索着对策。 “姊姊,我渴了,要吃茶。”把云闱朝着七姑娘把云婵道。 把云婵比他大一岁,也是梅自香所生,平日里除了请安,也不大露面,便是露面了,也不大与众人说话。 府中大多数人都不晓得她是甚的性子。 云娇瞧着把云闱开口,心中好不奇怪,怎的这个把云闱同一母同胞的姊姊说话,便如同对着个婢女一般? 把云婵也不言语,端起桌上的茶递了过去。 把云闱也不知道想些甚的,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去。 把云婵却已然松了手,反应过来之时却已赶不及了,那杯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把云闱!”把言欢怒了:“多大的人了,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要晓得,这大年初一早上便打碎了东西,那是极为不吉利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姊姊不曾拿好,怪我做甚的。”把云闱理直气壮。 “你还犟嘴是不是!”把言欢气的要去打他。 梅姨娘暗中拧了一把把云婵。 把云婵痛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上前跪下道:“父亲,不怪弟弟,是婵儿不曾拿好。” 连燕茹将一切瞧在眼中,在一旁拉住了把言欢:“老爷息怒,小孩子摔碎了东西,不作数的,碎了便是岁岁平安。” 这大初一早上的,把言欢也不是真想打他,连燕茹给了台阶,他便顺着台阶下了,口中兀自骂了一句:“这是越大越没得规矩。” “婵儿,快些起来。”连燕茹亲自走下去搀扶把云婵,手中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将她袖子往上抬了抬。 便见她手臂处一片青紫,显然不是新伤。 把云婵慌忙将袖子往下扯了扯,遮掩了过去,口中道:“谢母亲。” “客气了。”连燕茹笑的一如既往的柔和:“人既都来齐了,便吃早茶吧。” 初一吃早茶,吃的是圆子同红枣汤。 大渊朝有个习俗,初一早茶要由家中掌家的男子来做。 也不得甚的特别的寓意,便是家中主母辛苦一整年了,初一早上也叫主母歇上一歇,也是叫男子体贴夫人的意思。 这是平常人家的做法。 如把言欢这般,自然无须亲自下厨,只需去厨房锅门口塞把干柴意思意思便可。 吃了早茶,把老夫人便叫众人各自散了。 到晌午之时,便会有拜年之人陆续登门,直至天黑,络绎不绝。 把言欢的才学不假,想拜他为师的人也是真多。 可他眼光挑剔,一年也便只收三五个。 到得初二这一日,便是女儿女婿回娘家,给岳丈岳母拜年的日子。 这也是大渊朝的习俗。 连燕茹一早便备妥了车马,把言欢起身用了些早饭,便同她一道动身去了宰相府。 同去的还有把云庭。 他是不愿去的,奈何家丑不可外扬,他是把家嫡子,若是与继母不合,传出去谁都不得好处。 不过,他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进了门转身便出来了。 秦南风策马到门前来接的他。 两人约了几个兄弟,又去会仙酒楼吃酒去了。 到得天傍晚时分,把云庭才回府。 云娇埋头在屋中研制新茶饼。 过年不过年于她也不得甚的大意思,还不如研制些好的茶饼来多赚些银钱才好。 “娇儿。”把云庭在外头唤她。 “哥哥。”云娇丢下手中茶饼,笑嘻嘻的开了门:“你回来了。” “给。”把云庭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这是甚的?”她抱过去,沉甸甸热乎乎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由惊喜道:“是炙羊肉!” “秦小五说你爱吃,我说明日带你去吃,他不肯,非买了一大包叫我拿回来。”把云庭说着又从绣中摸出一物来递了过去:“拿去,他给你的。” 第169回 体面 () “是甚的?”云娇好奇的接了过去。 “飞帖。”把云庭回道。 大渊朝拜年间常用飞帖。 因着年节时日短暂,拜年要去的人家多,有些人实在是分不开身,便写上拜年的一些吉祥祝语,派遣家中小厮去各家分发。 以此代替拜年。 而各家门前也会贴上一个红纸包,便是留着接飞贴的,叫做“接福。” 讲究的人家,会将送飞帖过来的人家抄录在册,再挨个回礼。 云娇将怀中的炙羊肉交给蒹葭,将飞帖接过去,左右翻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笑,秦小五今年倒比往年花头多了。 “还有朵花。”把云庭想了想,又在袖中摸索。 他今朝吃多了酒,便不似平日里稳重,瞧着云娇面上带着笑,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云娇含笑瞧着他摸索,也不催他。 “有了。” 摸索了片刻,他终于抽出手来,手中捏着一朵皱巴巴的鸢尾花。 云娇接过那朵几乎瞧不出本来面目的莲青色鸢尾花,有些哭笑不得:“秦小五送我花做甚的?” “他说过年了,叫你戴朵花,显得体面些。”把云庭想了想道。 云娇更是忍不住笑了:“他管我体面不体面。” 接着又吩咐金不换:“快些,将少爷扶回去休息吧,今朝可吃了不少酒吧?” “几个少爷轮番劝,都喝的不少。” 金不换回了一句,扶着他去了。 云娇目送着他们出了院门,这才转身回了屋。 “秦少爷待姑娘真好。”蒹葭跟着进门,将炙羊肉放在方桌上。 云娇瞧了瞧手里的花,点了点头,秦小五待她是挺好的。 “姑娘,快瞧瞧那飞帖里写了甚?”蒹葭盯着那飞帖,好奇不已。 云娇将花儿递给她:“把边上的花瓣摘了,插在花瓶里吧。” 她房的花瓶,一向都是个摆设,还不曾插过鲜花呢。 虽说插画技艺她也是懂的,但那些都是在外祖母那处练起来的。 回来之后,府中只有嫡出的姊姊们才能在春日里花朵之时,拿鲜花来练技艺。 她们这等庶女,是不得资格的拿那般贵重的物件儿来练手的。 “是。”蒹葭应了,手中摘着花瓣,眼睛却盯着云娇手中的动作。 云娇边拆了飞帖,边瞧着她笑:“你盯着瞧有甚用?你又认不得字。” “姑娘就读给奴婢听听吧。”蒹葭心中好奇的紧,犹如有只猫爪子在挠一般。 云娇展开信纸,瞧见里头的话,顿时忍俊不禁。 “姑娘,你笑甚的!”蒹葭凑过去瞧,奈何她不认得字,只能干着急。 “我读给你听。”云娇将那信纸铺在桌上:“把小九,炙羊肉趁热吃,不够明日我再给你买。” “秦少爷可真逗,那姑娘就快趁热吃吧。”蒹葭放下花瓶,闻着那香气便忍不住口舌生津。 “瞧你那馋样。”云娇好笑:“你去叫姨娘她们来一道吃吧,这许多我你我二人也吃不完。” “是。”蒹葭欢天喜地的去了。 翌日,便是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在大渊朝又称小年朝,亦称天庆节。 因传太祖接到天降天书那一日,正是正月初三。 太祖登基之后,便大笔一挥,定价正月初三为天庆节,朝中官员无论官职,皆可休沐五日,是以正月初三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不过,这五日要做到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与岁朝相同。 同时,民间传言,正月初三是五谷生辰,在这一日,人不食五谷,且要祝祭祈年。 也有人从正月初三开始,便算年过完了,开始出门做营生。 云娇一早便去了钱姨娘房中。 今朝不食五谷,厨房只有些蔬菜。 她只用了些葵菜同藿菜,又吃了一瓣白萝卜。 葵菜亦称冬葵,吃在口中有些滑腻难言,若是稍微吃多些,便会食欲不振,久滞不消。 霍菜比冬葵好些,便是豆苗的嫩叶儿,但即使是嫩叶儿,吃在口中仍旧粗糙,难以下咽。 除去这三样菜,另外还有一盘韭菜。 韭菜味重,她便不曾动筷。 李嬷嬷才将剩菜端了下去,把云庭便来了。 钱姨娘见他来了,喜出望外:“绍绍今朝怎的不曾出去?” “我来带妹妹一道出去。”把云庭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雀跃,却瞧了瞧钱姨娘,她怕姨娘不肯。 她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只是好些日子不曾到铺子去瞧瞧了,吴先生这年间也告假了,要初六才回来开市呢。 她这几日一直便想去瞧瞧,只是不得出门的籍口。 钱姨娘平日里是不大管事的,乃至这院中之事都是云娇说了算,不过这姑娘家出门游玩不是小事。 不仅要考虑声誉,还要提防着不能落人口实,若是在外头有个什么不妥的举动,被人抓住把柄了,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钱姨娘一向是不大放心云娇出门的,她也晓得云娇聪颖稳重,可到底是女儿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有个甚的闪失,只怕是肠子悔青了也不得用。 “你妹妹……”钱姨娘瞧了瞧云娇:“你们出去都是男儿,带着你妹妹一个女儿家家的,不妥。” 云娇偷偷朝把云庭眨了眨眼睛,她就晓得姨娘要阻拦。 把云庭朝她笑了笑,开口劝道:“娘,娇儿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不只她一个女儿家,西家韩府小女儿也去。 她不是一向同娇儿交好吗?还有我那些好友的姊妹,也有去的。 再说今朝家中又不得甚的合口的吃,娘便让她同我一道去吧?” 钱姨娘顿了顿,点了点头,又叮嘱云娇:“切记,要小心谨慎,固守礼法。” “姨娘,我晓得。”云娇乖巧应了。 她回房换了一身青缎棉袄,白绫细折棉裙,外头罩着个石青色排穗褂,头上发丝漆黑油光,不簪半朵花,便这般跟着把云庭出了门。 连燕茹那处,把云庭已然派人去知会过了,有把云庭开口,连燕茹自然不会多说甚的。 出门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帘子半掀着,韩淑珍正瞧着帘外。 瞧见云娇便欢喜的唤她:“娇儿!我在这,快些上来!” 第170回 心疾 () 云娇朝她笑了笑,瞧了瞧马车边上的韩元奎同茹玉,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淡雅。 这处有外人,她自然不得在家中的随和与欢快。 先朝着马车外头的韩元奎行了一礼:“韩家哥哥,恭喜了。” “恭喜恭喜,云娇客气了。”韩元奎笑着摆手。 云娇正欲朝着他边上的茹玉行礼。 谁料茹玉抢先一步对她拱手:“把姑娘,恭贺新禧了。” “茹少爷客气了,恭喜茹少爷。”云娇忙回礼。 这茹玉还真是多礼,男子先向女子行礼,在大渊朝还真是不多见。 转角处,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 行至众人跟前,那人勒住马儿,一脸笑意。 云娇抬头,便见秦南风意气风发的从马上滑了下来,走上近前。 他着一身红色劲袍,脚上仍是一双战靴。 云娇瞧着他这般,不由想起“鲜衣怒马”四个字来。 “小九!”秦南风笑着同她打招呼。 “秦小五。”云娇也笑着回她。 二人熟稔,也不得同旁人那般的客套,且他二人也不觉这般有何不妥。 “小五来了,便走吧,他们怕是已然等在那处了。”把云庭说着便扶着云娇:“你上马车上去,同韩姑娘一道。” 云娇这才上了马车。 韩淑珍一见她便亲热的拉着她手,欢喜之色言溢于表:“娇儿,来坐这。” 她扶着云娇坐了下来,马车便不紧不慢的行了起来。 外头人多,男儿们皆是步行,马车自然快不到哪处去。 “你听说了吗?今朝可热闹了,我哥哥请了许多人呢。”韩淑珍爱说,见了云娇一张嘴便停不下来。 “今朝是你哥哥做东?”云娇还真不曾听哥哥说起。 左右他们男儿时常一道喝酒,今朝你请客,明日他请客,也不得个定数,礼尚往来而已。 “嗯。”韩淑珍凑到云娇耳边:“还有许多好男儿呢,今朝你可要睁大了眼好好瞧瞧,望看能瞧中哪个,我叫我哥哥给你保媒。” 云娇失笑:“你成日里都在想甚的。 今朝早上吃了一肚子的葵菜,我这刻儿只想吃肉。” “我想错了吗?”韩淑珍理直气壮:“女子一生,不就盼个好郎君,还不叫人挑了?” 云娇忙捂住她的唇:“你小些声,若叫旁人听了去,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韩淑珍不屑的撇了撇唇,倒也不曾说下去。 不过刻把钟,马车便停在了会仙酒楼门前。 云娇她们下了马车,跟着把云庭几人一道去了后头。 韩元奎为了今朝的席面也是出了些血的。 他父亲不善交集,平日里也不爱与人来往,他想谋个好出路,便只能靠自个儿。 逢年过节的邀些人一道吃酒谈心,那是理所应当。 他将会仙酒楼后头的二楼大堂包了下来,里头摆着几桌席面。 他也不晓得今朝能有多少人来,他是将这帝京排的上号的人家少爷姑娘都洒帖子请了一遍,至于人家给不给面子那便由不得他了。 只能到吃饭之际看人数开席了。 “来,坐坐!”韩元奎招呼众人。 原先大堂中已有数人在等候了,一见韩元奎来了,忙起身说话。 想来,这些都是韩元奎的至交。 韩元奎给众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便安排云娇同韩淑珍去到了左手边第一张桌子。 那处有个半人高的屏风,算是隔开男女席位,其实也就是个意思,站起身便能将两边瞧得一清二楚。 过年便是图个热闹,酒楼内屏风都是这般,众人也都是少年人,不似长辈们那般古板,也都习以为常。 那桌边,已然坐着个女子。 云娇原想坐远些。 韩元奎却指着那姑娘身侧的凳子:“来,云娇坐这处。” 客随主便,她只得坐了下来。 韩淑珍便挨着她坐下来。 韩元奎原想替她们介绍一番,可外头喊他,他便应声去了,叮嘱韩淑珍好生陪着她们。 韩淑珍好奇的瞧着那女子:“我是韩元奎的妹妹韩淑珍。” 又指了指云娇:“这是把云庭的九妹妹把云娇,姊姊,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子闻言,扭头瞧了一眼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起身行礼:“韩姑娘,把姑娘,恭贺新禧了。” 她言行举止温婉娴静。 “恭喜恭喜。”二人忙起身回礼。 三人又坐下。 那女子才徐徐开口道:“我是夏岸的妹妹夏静姝。” 说着,瞧向不远处正与把云庭谈笑风生的青年。 “你说夏慕大人?”韩淑珍倒是晓得。 云娇也听把云庭提起过,夏岸同他关系匪浅,其父是礼部的一个五品官员。 夏岸母亲早逝,如今的母亲是继母,只得一个妹妹,想来便是眼前这个夏静姝了。 “正是家父。”夏静姝含笑点头。 云娇不由暗叹,“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夏静姝瞧着貌美贤淑,再这般一笑,只叫她觉着果真人如其名。 她生来不大爱同生人来往,见了这夏静姝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她自个儿都觉着颇为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夏静姝瞧着面色不大好,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莫非是身子有何隐疾? 她也只在心中想着,此番初次见面,总不好开口探听旁人私隐。 韩淑珍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加之幼时学过些医术的皮毛,一向不拘小节的她竟也瞧出来了。 她不得云娇那般多想顾虑,一瞧出来便问道:“静姝姊姊,我瞧着你面色好似不大好,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夏静姝点了点头:“嗯。” “何处不适?”韩淑珍追问。 云娇扯了扯她袖子,暗示她别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淑珍却推开她手:“娇儿你做甚的,我好歹学过几手,若是风寒一类的,我还会开方子呢。” 云娇哭笑不得:“你会开甚的方子。” 又朝着夏静姝歉然道:“淑珍她胡闹惯了,夏姊姊不必理她。” 夏静姝瞧着她们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是生来的心疾,瞧不好的。” 她瞧着这位把姑娘,也是颇为顺眼,生的貌美却不自傲,穿的也素雅,头上连朵花儿都不簪,她瞧着很是投缘。 第171回 人品贵重 () “是下生便有的?”韩淑珍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是。”夏静姝也不恼,细细解释道:“我自来便有此疾,不会吃饭便会吃药,这些年郎中瞧了无数,汤药比饭吃的都多,也是无用的。” 云娇听着有些不忍心,她便不欢喜喝汤药,日日喝那苦汤子,定然活的十分辛苦。 夏静姝瞧出她的不忍,轻轻一笑,有些羸弱,小声道:“妹妹不必同情我,比起那些去世之人,至少我还活着。” “姊姊真是豁达。”云娇笑了笑,心中对她更多了一份欣赏。 三人谈笑不消片刻便熟稔了些,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拘谨了。 外头,宾客们陆续而来,又来了几家的姑娘。 只是云娇几人与她们都不熟识,她们也不来也不搭话,只是各自找位置坐了。 韩淑珍盯着门口,用手轻轻推了推云娇:“你家二姊姊来了。” 云娇抬头,便瞧见把云团扇半掩面,身着胭脂红百花吉祥纹罗裙,外罩着黛蓝色褙子,领口袖口皆露出银鼠风毛,富贵却不轻佻。 她走路不疾不徐,端庄矜重,瞧着便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云。” 那几个围坐在一起的姑娘,其中一个站起身来唤了一声。 云娇不大出入这种场合,也认不得几个人。 但站起身的这一位,她倒是认得。 这是当朝枢密直学士曹斌的嫡女曹芳华,曹斌算是跟把言欢平起平坐吧。 这曹芳华一向是同把云交好的,可谓闺中密友。 “云妹妹来了。”韩元奎见了她,忙迎着她往女眷那处去:“来,姑娘们都在这处。” 把云朝他行了礼,道了谢,这才走去曹芳华跟前,挽住她的手亲热的道:“芳华。” 云娇起身行了一礼:“二姊姊。” “九妹妹不必客气,你倒比我来的早。”把云满面笑意,不得半丝不满,举手投足一派大家嫡女风范。 “我跟大哥哥来的。”云娇垂头道。 “坐吧。”把云抬了抬手,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嫡女气度:“自家姊妹,不必这般客套。” “谢二姊姊。”云娇又福了福才又坐下。 韩淑珍拉住她手小声道:“你家规矩真大。” “长幼有序,应当的。”云娇小声回她。 “你四妹妹同六妹妹怎的不曾来?”曹芳华说着拉过把云在云娇她们对过坐了下来,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娇。 把云见那些贵女都围了过来,才笑道:“我四妹妹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便不曾同我一道来。 至于我六妹妹,你也是晓得的,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 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年前将四妹妹收拾了,否则今朝她定然是要跟着来的,到时不知又要闹出甚的幺蛾子呢。 “便是嫡女不愿来,也不得庶女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曹芳华鄙夷的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头低头默默无言,早晓得今朝有这许多人,就该叫哥哥外头寻个小脚店,随意吃些,再去铺中看看也就罢了。 省得在这处受旁人冷嘲热讽。 “你又不是不晓得,云娇是我家最年幼的妹妹,我哥哥最是疼爱她了。”把云语笑晏晏。 “那也不该带出来。”曹芳华声音愈发的大:“咱们这,都是嫡出的姑娘,难不成等刻儿要同一个庶女同桌吃饭?” “怪道穿的那般寒酸,头上也空空的连个簪子都不得,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我瞧着她生的倒是不错,方才她同把云行礼,我还当她是把家那两位嫡出姑娘当中的一位呢。” “别说了,不碍我们的事,今朝人多,叫那些少爷们瞧见了,到时候好说不好听的。” 边上那些姑娘们纷纷议论不休。 把云听得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道:“说甚的嫡女庶女的,都是姊妹,刻薄庶女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才做的事。” “这哪叫刻薄了?又不是不给她吃,不给她穿。”曹芳华斜睨着云娇:“再说了,你家那许多庶妹,你哥哥为何偏心她?一碗水端的也不平。” “我九妹妹年纪最小,哥哥偏爱些也是有的。”把云团扇半遮面,笑道:“便是我,也是要让着些我九妹妹的,她毕竟年幼。” 把云这话,听着像是维护云娇,可周围那些都是家中嫡女,哪个不是欺负庶女欺负惯了的,要她们让着庶女?痴人说梦! 蒹葭在一旁气的脸都红了,若不是大夫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家姨娘的位置,她家姑娘才是真正的嫡出姑娘呢,哪轮得到二姑娘在这处拐弯抹角的挑唆旁人欺负她们姑娘! “这可就不像话了。”曹芳华气恼的站了起来:“这天底下哪有嫡女让着女庶的道理,云你也是性子太好了,这若是我家妹妹……” “尤姑娘来了!”韩元奎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曹芳华的话:“不曾想到今朝尤姑娘肯赏脸,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了!” “韩少爷客气了。”声音清脆悦耳。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款款而来的正是安定侯尤太傅的孙女,安宁县公唯一的女儿尤初红。 她一路行来,悄悄瞧向把云庭,她来,便是为了他。 把云庭虽听到这处动静,但并未瞧向她,他晓得这姑娘对他有情,但他于她无意,还得不要招惹为妙。 他下意识的瞧了瞧夏静姝,见她同云娇坐在一处,颇为投缘的样子,不由唇角微勾。 “云娇,对吧?我可以这般称呼你吧?”夏静姝趁着众人都瞧着尤初红,小声问道。 “自是可以的。”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甚的嫡出庶出,都不重要,人品贵重才是值得敬重的。”夏静姝笑着安抚她。 “多谢夏姊姊。”云娇抿唇一笑,这个夏静姝,当真是个妙人儿,倒同她想法一般。 “尤姑娘这边请。”韩元奎忙迎着尤初红去了女眷席位。 “各位姊妹说甚的呢,远远便听你们说的热闹。”尤初红走进去,便瞧见了云娇,她不动声色,笑着问了一句。 第172回 祖坟冒青烟了 () “尤姊姊你来了。”把云忙起身招呼她:“快来,到这处来坐。” 其余众女也是客气有加,纷纷开口同尤初红打招呼。 在座的哪个不晓得,当今朝堂之中以尤太傅最得官家之心,这讨好了尤初红,往后说不上能得甚的好呢。 尤初红只是朝着把云含笑点了点头,并未依言走过去。 把云心中便有些忐忑,往常因着把云庭的缘故,尤初红待她总是比旁人亲近些,今朝竟生疏了,这是为何? 曹芳华抢着讨好道:“尤姊姊你不晓得,今朝我们这些嫡女齐聚一堂,中间却夹杂着个庶女,好不晦气。 你说这同庶女坐一张桌子吃饭,岂不是有事尤姊姊您的身份?” 说着故意狠狠瞪了一眼云娇,她家有个庶出的姊姊,她总在她手中吃瘪,连带着便厌恶天底下所有的庶女,觉着这些庶出的姑娘,没得一个好东西。 “你是说把九姑娘吗?”尤初红瞧向云娇。 云娇抿了抿唇,不曾抬头。 “不就是她,此处除去她,还有哪个是庶女。”曹芳华鄙夷的瞧着云娇:“韩家哥哥该当不会请这个庶女的,她该是自个儿厚着脸皮硬要来的了。” “你胡说。”韩淑珍终于忍不住了,撇开云娇拉着她的手。 她方才便要开口了,这是云娇一直拉着她,不叫她说话。 她这刻儿是忍无可忍了。 “我哥哥就是请了云娇的。”韩淑珍怒道:“你待如何?云娇向来同我交好,便是我哥哥不请她,我也是要请的。” “韩淑珍,你好歹也是个嫡女,怎能如此不自重?”曹芳华被她当众驳了面子,不由气恼:“同个庶女交好,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都替你丢脸。” “庶女怎了?庶女不是人么?”韩淑珍耿着脖子,气呼呼的道。 “庶女上不得台面,你同庶女交好,你也上不得台面。”曹芳华毫不客气的回她。 她二人争执起来,声音便大了,整大堂顿时一静,男宾席众人也纷纷朝她们瞧了去。 把云庭同秦南风皆有些着急,但也不好开口,毕竟是女孩子之间的口舌之争,他们若是掺和了,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我呢。”尤初红忽然开口。 众人皆是一愣。 曹芳华也呆住了,尤初红这是甚的意思? 尤初红是家中嫡女,也是独女。 她家不得一个兄弟姊妹,她父亲小妾也娶了好几房,可肚皮都没得动静。 十数载,愣是只得了她这么一个活宝贝,家都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自来是最瞧不上那些庶女的,又怎会替云娇说话? 云娇心中也是一阵奇怪。 便见尤初红拉开韩淑珍,大大方方的坐在云娇身畔,瞧着曹芳华:“我也同云娇交好,你是否也要说我上不得台面?” “你……不不,怎会?”曹芳华几乎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信,面孔瞬间换了几个颜色,笑对着云娇道:“九妹子,方才我是同你逗趣儿呢,你别介意。” 云娇轻轻笑了笑,不曾开口,算是默认了。 她有甚的好介意的,不相干之人说甚的,都与她无关。 不过,尤初红今朝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她定然是上回见了哥哥待她好,打算在她身上下些功夫,好叫哥哥同她亲近些。 不得不说,尤初红是极其聪慧的。 其实,哥哥若是能娶了她,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就门第而言,把家绝同尤家绝不是一个层次的。 只是尤初红这性子,在家中骄纵惯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便是成了亲,这性子养了这些年,也是改不掉的。 再说哥哥好似对她丝毫无意。 “云娇,我坐这处,你不介意吧?”尤初红侧头笑着问她。 “尤姑娘随意。”云娇笑了笑,招呼一旁站着的韩淑珍:“淑珍,你来坐这处。” 说着指了指夏静姝边上的位置。 韩淑珍叫尤初红抢走了位置,心中光了火,可一想她替云娇解了围,便也就作罢了,走到那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尤初红瞧见了夏静姝,直直的打量着她。 她也不知为何,瞧着这女子怯弱不胜的模样,心中莫名反感。 “这位是夏大人家的嫡女夏静姝。”云娇见她问了,便回道。 “尤姑娘好。”夏静姝朝她柔和的笑了笑。 尤初红却装作不曾瞧见,扭过头去。 云娇拉了拉夏静姝的手,示意她莫要介意。 夏静姝了然的摇了摇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云娇,你哥哥平日里可有甚的特别的喜好?”尤初红坐了一会,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从前她也跟把云她们打听过这些事,可她们所说的都是牛唇不对马嘴的,根本用不上。 把云庭既喜欢这庶妹,她该是了解他的。 “我哥哥吗?”云娇问了一句,便觉得手上一紧,她不由扭头,便瞧见夏静姝也瞧着她。 她心中好不奇怪,说她哥哥,夏静姝怎的这般紧张? “是,你哥哥都有甚的喜好?”尤初红等的不耐,又问了一遍。 “我哥哥便是爱读书。”云娇笑了笑:“还爱同朋友一道吃酒。” 她故意捡着这两样说,她若是说哥哥欢喜个甚的物件儿,这尤初红想来转身就要给哥哥送去了,那不是给哥哥添麻烦吗? 若这尤初红的性子同夏静姝一般,那她倒也不介意成人之美…… 她想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动,又瞧了瞧夏静姝的神色,再瞧哥哥不时看向这处。 她顿时心中了然,本以为哥哥不放心她呢,原来哥哥不放心之人在她边上。 她心中有了数,却也是喜忧半参,夏静姝一瞧便是个好的。 只是她家世普通,父亲定然瞧不上这般的人家,他巴不得哥哥早些将尤初红娶回去,好同尤太傅攀上干系呢。 除却这一点,夏静姝身子不大好,倒时估计也会叫他们拿来说道。 尤初红闻言点了点头,这些她都晓得,她不甘心的追问:“你哥哥喜爱甚的花草?” 第173回 酱鸭腿 () “我哥偏爱紫竹,他院中便栽着一丛。”云娇倒是大大方方的说了。 这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那丛紫竹在把云庭院子外头便能瞧见。 尤初红点了点头。 小二们已然开始上菜了。 韩元奎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都静了下来瞧着他。 韩元奎笑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旁的怕是没得人来了,便开席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迎门而入:“韩兄,我来晚了?” “盛兄。”韩元奎有些意外,不曾想今朝能请动他,随即笑着迎上前去:“不晚不晚,盛兄赏脸,不胜荣幸。” 来人正是徽先伯府的盛鹤卿,也是把云未婚的夫婿。 年底送了年礼,徽先伯府同把家的这亲事便宣扬开来了,满帝京大多数人家都晓得了。 众男子见了他,不由哄笑,更有甚者朝他挤眉弄眼的。 盛鹤卿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向女席,正对面瞧见的便是云娇。 他呆了呆,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这般素雅,怎的从未见过? “盛少爷来了。”曹芳华推了推把云。 盛鹤卿闻声回过神来,又瞧了云娇两眼,这才认出来。 原是把云的九妹妹,方才也不知怎的看错了眼,竟不曾认出来。 把云背对着盛鹤卿,见曹芳华推她,头埋的更深了,平日里的端庄大方丝毫不见,只余下十分女儿家的娇羞。 她今朝来,便是想着盛鹤卿也许会来,方才不曾瞧见他,还有些失望。 此刻见他来了,满面娇羞也掩盖不住她的满心欢喜。 “瞧,云低着头偷笑呢!”曹芳华打趣。 众女都纷纷掩唇笑了起来。 把云更脸红到了耳朵根。 “盛兄,别瞧了,早晚娶进门,都是你的人。” 有人开口打趣盛鹤卿。 盛鹤卿打了个哈哈,又瞧了云娇一眼,这才寻了位置坐下。 “盛兄,见了你大舅子也不招呼一声?”又有人逗他。 “大哥。”盛鹤卿这才瞧见把云庭也在。 秦南风笑道:“还不曾成亲呢,这便抢着叫大哥了?” “早晚的事!”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女席那处,有不少人羡慕把云。 毕竟,能嫁去徽先伯府,也是个极好的归宿了。 且盛鹤卿又生的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怎不叫一群小女子春心荡漾? 席间,除了尤初红,还有几位姑娘也不时的偷瞧把云庭,他面上总是春山如笑,叫她们觉得如沐春风。 自然也有人瞧秦南风的,不过他年少,瞧着还有些不解风情。 也有几位姑娘盯着茹玉,互相小声询问着。 “那位是谁家的少爷?怎的如此面生?” “不曾望见过。” 便有胆子大些的,开口问韩淑珍,毕竟是她家哥哥请人,她该是认得的。 “淑珍,你哥哥身畔那位少爷是谁家的,生的好生俊俏。” 问话之人掩唇,几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韩淑珍抬头瞧了一眼,便笑道:“那是我远房的表哥。” 实则茹玉是同韩元奎有些远亲,同她倒不得甚的干系。 不过她觉着哥哥疼她,便与她表哥是一样的。 “表哥,他父亲是做甚的?” 又有人问道。 “他父亲是振威副尉。”韩淑珍解释道。 众女恍然大悟,有些失望。 振威副尉,这六品的武将,品阶太低了,便是容颜生的再出众,也是无用。 韩淑珍瞧出了她们的心思,又故意道:“我这表哥可争气了,你们瞧着他年岁不大吧,可他已然是举人了,过两年说不上一举便中了进士呢,到时候可就光宗耀祖了。” 她这般一说,那些姑娘们便都又动了心思。 云娇直觉得好笑,瞧了她一眼。 韩淑珍冲她直眨眼睛。 “云娇,你尝尝这个,会仙酒楼的酱鸭是极为出名的。” 在把云庭再一次瞧过来之时,尤初红看准时机,给云娇夹了一只酱鸭腿。 这回,把云庭该瞧清楚了,她同他一般疼爱他这个庶妹了吧? “尤姑娘太客气了。” 菜已到了碗中,她也不好太过推辞,便道了声谢。 她方才便想吃这酱鸭腿,奈何这许多人瞧着,那些贵女都一副高贵雅致的模样,不怎朝碗中送筷子,她想吃也不好意思去夹。 尤初红虽是讨好哥哥,此举倒也中了她的下怀。 “再吃吃这个。”尤初红又给她舀了一碗三鲜汤。 桌上众女着实眼红。 把云娇何德何能,能得尤太傅的孙女如此对待? 把云更是险些将下嘴唇给咬破了,自尤初红瞧上了把云庭之后,便有意同她亲近,但相处之间,还是她讨好尤初红的多。 不曾想今朝尤初红竟自降身份至此,给把云娇夹菜舀汤,简直如同个婢女一般。 还有把云娇,竟也不推辞,便这般吃了,谁给她的脸面? 云娇吃了个半饱,瞧着众女神色各异的模样,自家二姊姊虽未对她表现出敌意,可不经意的眼神仍旧出卖了她。 她抿唇笑了笑,二姊姊虽是母亲亲自调教,但到底年岁小了,不曾经过事,有时气的狠了便忘记了遮掩。 她也不愿再留下接受众人各异的眼神了,干脆起身道:“各位姊姊慢用,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 “云娇,你怎了?”韩淑珍关切的起身拉住她,要给她把脉。 云娇哭笑不得,握着她手腕道:“只是倦了,先回了。” “云娇,我轿子便在外头,我叫人送你。”尤初红起身道。 她生怕把云庭听不着,声音还放大了些。 又偷偷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望向这处,才算安心。 “尤姑娘太客气了,我走回去便可,顺便消消食。”云娇弯腰行了一礼:“不过,还是多谢尤姑娘。” “叫甚的尤姑娘,太见外了。”尤初红拉着她手笑道:“往后,你便叫我尤姊姊吧,对了,日后我得空,可能去寻你耍?” 云娇虽心中不愿,也只得含笑点头,总不能说不能吧? 莫说是当着这许多人之面,便是私底下尤初红这般问她,她也不好直接推拒。 辞别众人,云娇总算得以出了会仙酒楼,见了外头的光景,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咱们去铺子里吗?”蒹葭问道。 第174回 肉饼就粥,最是美味 () “不去,先寻个地方填饱肚子。” 云娇正欲开口,便听身后有人搭腔。 她转过身斜了一眼来人:“秦小五,你怎的也出来了。” “便许你出来,不许我出来?”秦南风笑觑着她。 “你来做甚的,不陪他们吃酒?”云娇说着便抬脚往前走。 秦南风跟了上去:“我晓得有一家新开的肉饼铺子,味道极美,特意出来带你去尝尝。” “你怎晓得我要吃东西?”云娇好不奇怪。 “我乃神机妙算。”秦南风洋洋得意的道。 “切。”云娇才不信他。 “怎样,肉饼吃不吃?可香了。”秦南风诱惑她。 “可今朝不叫吃米面。”云娇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怕甚的。”秦南风拉着她手腕:“都照你这般,人家铺子还开不开了。” 云娇原想推拒,可肚子吃了个半饱,一听肉饼便口舌生津,着实想吃。 “你家又不得人瞧见。”秦南风又劝,且回头瞧了瞧:“至于蒹葭,她比你还馋,一会叫她同我们一道吃,她保准不会出卖你。” “甚的叫比我还馋?”云娇瞪他。 秦南风哈哈大笑。 “秦少爷。”蒹葭也嘟起唇:“你便是不给我吃,我也不会出卖我家姑娘的。” 秦南风笑着点头敷衍:“是是是,蒹葭最忠心。” 云娇随着他走了半晌,才想起叫他这般牵着不妥,忙扯回自个儿的手臂:“你这般拖着我,成何体统。” 秦南风甩了甩手,笑道:“太熟了,便忘了。” 他是真忘了。 云娇也不怪他,只瞧着前头:“还有多远?” “就在那处,瞧见不曾?”秦南风指着不远处的招牌。 “曹婆婆肉饼。”云娇瞧着那招牌,展颜一笑:“快些走。” 三人进了小铺,里头只有食客三五人。 秦南风领着云娇在角落一个小桌边坐了下来。 “小哥儿来啦,今朝要些甚的?” 店家果然是个婆婆,生的望之可亲,笑的极为和蔼,穿着也是干净利索。 “来六个肉饼,再来三碗五味肉粥,再来一碗软羊培腰子羹。”秦南风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地了。 “好。”婆婆答应了一声。 先去灶边捡来六个肉饼,端了上来:“粥马上来,羹要等刻儿。” “不碍事的。”秦南风笑着摆手。 将肉饼推到云娇跟前:“尝尝,这饼子味道极美。” 又见蒹葭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便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站着做甚的,坐下一道吃。” 蒹葭不敢,还是瞧着云娇。 云娇也招呼蒹葭:“坐下一道吃吧。” 蒹葭摇了摇头,勉力忍住口水道:“奴婢不同姑娘一道坐了,这不合规矩,姑娘赏奴婢一块饼即可。” “你就坐下吧。”云娇伸手扯她。 蒹葭这才坐了下来。 “你家规矩真大。”秦南风笑道。 云娇不理他,拿起一个饼递给蒹葭:“吃吧。” “谢姑娘。”蒹葭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 “我呢?”秦南风可怜兮兮的瞧着云娇。 “你自个儿不曾长手?”云娇没好气的道。 “蒹葭也长了手。”秦南风好不委屈。 “给给给。”云娇将刚拿到手的肉饼给了他。 “谢九姑娘。”秦南风笑着接过。 “贫嘴。”云娇忍不住笑了。 她瞧见万年青不远不近的站着,便问秦南风:“万年青要一道来吃么?” “他不欢喜吃这些,留着肚子等刻儿回会仙酒楼去吃吧。”秦南风随意的道。 “五味肉粥来咯!” 婆婆将粥端了来。 秦南风将粥推给云娇:“肉饼就粥,最是美味。” 云娇连连点头,没得空开口说话。 这饼外脆里香,果然极为合口,再配一口软糯的肉粥,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秦南风见她吃的香甜,面上不由带了笑。 待肉饼同粥吃的差不多了,软羊培腰子羹也就上来了。 “喝些羹。”秦南风将勺子递给云娇。 云娇摆手:“我饱了。” “喝一些,驱寒。”秦南风执意。 云娇只得接过去,尝了一口,不禁眼睛微眯。 “好喝吧?”秦南风极为得意:“我晓得你欢喜甚的味。” 云娇不曾忍得住,又喝了几口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勺子。 不能再喝了,再喝便要撑了。 “姑娘你不吃了?”蒹葭问她。 “你都吃了吧。”云娇晓得她的意思。 “谢姑娘。”蒹葭也不客气,将装羹的大碗端到自个儿面前。 秦南风已然起身去付了银钱。 待蒹葭吃妥了,云娇起身道:“走吧。” “哎呦不行。”蒹葭一只手捂着肚子:“姑娘,奴婢吃的撑住了。” 云娇好笑的去搀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个儿吃多少不晓得?叫你贪吃。” “实在太好吃了。”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哀求的瞧着云娇:“姑娘,走慢些可好?” “自然好,不然将你丢在这处?”云娇扶着她往外走。 秦南风瞧着她二人行的实在缓慢,开口道:“不如,我去叫辆马车了来?” “不好。”云娇摇头:“叫她走走,过刻儿便好了,我还要去铺子中瞧瞧。” “我同你一道去?”秦南风问她。 “不用了,你回去吃酒去吧!”云娇笑着打发他:“出来的久了,怕他们又要罚你吃三杯了。” 云娇常听哥哥说起他们几人之间的事,对他们的规矩也晓得一些。 “那我便先去了。”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折返到云娇跟前:“我叫万年青远远跟着你可好?” “他留下有甚的用?”云娇瞧了瞧他身后比他矮一头的万年青:“若真是有甚的事,他也打不过人家。” “云娇姑娘小瞧人了不是。”万年青不服:“小的虽长的不高,但小的力气大。” “再不济他跑得快,搬救兵也快。”秦南风在边上补了一句。 “那他不去会仙酒楼吃东西了?”云娇忍不住好笑。 “他去了也要等我们吃妥了才能吃,我给他带回来便是了。”秦南风说着便定下了此事:“便这般吧,我先去了。” 说着便一溜小跑去了。 云娇同蒹葭一道往前走。 万年青远远的跟着。 三人走了两刻来钟,才算到了铺子跟前。 蒹葭也不得方才那般难受了,取出钥匙开了铺子的门。 第175回 猫儿叫 () 云娇打量着铺子的门脸道:“这招牌有些太过老旧,又不大起眼,待吴先生回来了,到时换个新的吧。” “那铺子名字可要换?”蒹葭问道。 “到时再说吧。”云娇思忖了片刻:“我如今还不曾想到个好名字,先进去瞧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 铺子当中与她们头一次来时已是大变样,东西规整的极为利索,斑驳的八仙桌同高凳也都重新漆了,桌上的茶具也是新的。 因着过年,茶叶茶饼都收归罐中,柜台上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柜台同后头的货架因着近日无人理置,落了不少灰尘。 “姑娘,可要收拾规整?”蒹葭摸了摸柜台上的灰,抬起手来瞧,而后不由得甩了甩手。 云娇摇头:“不用了,待吴先生回来再收,财神日前头不好洒扫,没得扫走了我的财气。” 正月初五乃是大渊朝民间所传的财神日。 在这一日,财神下凡,做生意的人家总要敬香放炮仗,迎财神进家门,好叫这一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般人家正月初一是不洒扫的,动不得笤帚,怕扫了家中财气。 做生意的人家,更为讲究一些,都是捱到财神日才洒扫,便只为了图个好兆头。 云娇也不是非要照规矩行事,只是今朝又不开门迎客,洒扫也不急这一时。 “到后头去瞧瞧。”云娇抬脚去了后院。 便见后院之中,收拾的一片整洁,原先的杂草都已出去,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小院子。 “姑娘,如今过了立春,等天暖和起来,移一些花花草草的过来栽种,估计很快便开花了。”蒹葭左右打量道。 “嗯。”云娇点头。 “呜呜……” 云娇皱眉,似乎听到甚的猫儿在叫。 蒹葭也四下里张望。 “你也听到了?”云娇问她。 “姑娘,是甚的声音?”蒹葭试探着往里行了两步。 “像是猫儿,又有些不像。”云娇皱着眉头。 “我不敢去,姑娘,我去叫万年青来吧?”蒹葭胆小,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 “一只猫有甚可怕的。”云娇不以为然。 话音刚落,那声音又出现了,这回不像是猫儿叫,倒像是啜泣声。 蒹葭害怕的捂住胸口,瞧着云娇。 云娇定了定神,小声问道:“谁在那处?” 那墙边角落堆着个草垛子,是用来烧火做饭的。 声音好似便在那草垛子后头传出来的。 云娇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回应,又道:“你不说话,我便过来了?” 那处还是毫无动静,只是隐有啜泣声,不时传来。 云娇大着胆子往前行。 蒹葭在草垛子这头拔了一根树枝,横在跟前挡着云娇:“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云娇见她自个儿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护着她,不由心中一暖:“不碍事的,我们离远些瞧一眼。” 听那动静,若真有人躲在那处,估计年岁也不大,否则发出的便不是这般动静了。 “姑娘你小心些。”蒹葭还是不放心。 云娇点了点头,一鼓作气的行了过去。 便见那墙角边蹲着一个女孩,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衣衫褴褛,衣裳破旧,脏的几乎瞧不出个布眼来,脚上鞋也掉了一只。 再瞧她发丝凌乱,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太过寒冷,一直在瑟瑟发抖。 离她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狗洞,云娇了然,这女孩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 “小妹妹。”云娇走到她跟前:“你怎会在这处,你家中人呢?” 那女孩只是胆怯的瞧着她,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余两只眼睛极为清亮,却饱含着恐惧,盯着云娇。 “我家姑娘问你呢?”蒹葭半蹲了下来瞧着她。 那个小女孩往后躲了躲,仍旧不开口。 云娇又道:“你莫要害怕,有甚的同姊姊说可好?” 她年纪这般小,又躲在这处惊恐万分,必然是遭到了极大的惊吓。 “有奸人抓我,姊姊救我……”那小女孩说着便哭了起来。 奸人便是拐子,专以贩卖人口为生,这在大渊朝并不少见。 云娇也曾听闻过奸人罪行,可说的大多数是外地,从不曾听过帝京城内,官家脚下还有这般可怕之事。 “奸人在何处?”云娇皱眉瞧了瞧那狗洞。 若是追到这处,这小女孩钻进院子来了,那奸人定然还在外头,说不上等刻儿便寻上门来了。 “蒹葭,你叫万年青快去寻哥哥同秦南风他们。”云娇不待那女孩开口便吩咐。 “好。”蒹葭忙要往外走。 “等一等。”云娇又叫住她。 “姑娘,还有甚的吩咐?”蒹葭问她。 “万年青走了,你便将铺子门闩上,等哥哥他们来了再说。”她又嘱咐一句。 “是。”蒹葭转身欲走,便听铺中有了动静。 她顿住脚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一动,晓得迟了。 “我都说了,里头只有我家姑娘同婢女,不得旁人,快些出去,出去!”万年青声音听着好似有些不耐。 “小哥儿行个方便吧!”中年男子的声音:“任谁丢了女儿都着急,我们便只进去瞧一眼。” “求你了小哥儿!”这是一个妇人在求情。 云娇正待去查看,便见墙边那小女孩抖的更厉害,几乎吓得瘫软在弟。 “不要……不要将我交给他们,他们是奸人……” 小女孩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云娇宽慰她:“你且在这处躲着,我去瞧瞧。” “求你了。”小女孩忽而对着她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若是嫌我在此费事,求你帮我报官,求你了……” 云娇瞧着极为不忍心,摆摆手道:“你且安心,我去瞧瞧。” 若真是奸人,还真要报官。 她说着,便带着蒹葭回了铺子中。 铺子里,万年青拦着那二人:“里头只有我家姑娘,你们快些请走吧!我都说了这处没得你家女儿。” “你这个人……”那妇人变了口声,像是要撒泼。 “万年青,怎了?”云娇走了进去。 “姑娘,你来的正好。”万年青指着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二人非说他们女儿走失在铺子后头了,偏要进去查验。” 第176回 快来救命 () “你就是那个姑娘吧?”那妇人一见云娇,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瞧着便是个心善的,你可曾瞧见我那丫头?” 云娇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两人瞧着大概是已近知天命之年,皆是生的其貌不扬,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可他们神色不定,瞧人之时总是不敢同人直视,猛一瞧像是胆小,细细思量却更像心中有鬼。 “姑娘,我那丫头调皮,我瞧见她从你院子后头的狗洞钻进来了,你发发善心,让我们进去找找吧!”那男子哀求道。 “你说甚的孩子,我不曾瞧见。”云娇摇了摇头。 瞧着眼下的情形,这二人不像是甚的好人,那小女孩害怕的模样也不似作伪。 而此时,后院那小女孩盯着狗洞,却又不敢爬出去,她怕外头有人守着。 听到云娇的话,她顿时松了口气。 “我亲眼瞧着她爬进你这铺子的院子的,姑娘你行行好吧,我们夫妇老来得女,就只这么一个女儿……”妇人开始诉苦。 甚至还掉了眼泪,那模样瞧着千真万确是一个为女儿担忧的母亲。 可云娇瞧着她,总觉得她哭的有些虚情假意在里头。 “我说了不得便不得。”云娇故意板着面孔,想将他们给打发了:“她能钻进来也能钻出去,我不曾瞧见,你们别在这处耽误我铺子的生意了。” “孩儿他叔便守在狗洞外头呢,我丫头定然还在里头,你叫我们进去瞧一眼,若是不得,我们转身便走。”那男子道。 云娇心中一跳,外头竟还守着一人,她与蒹葭对视一眼,今朝这事真的棘手了。 “我去瞧瞧。”那妇人说着便要往里挤。 云娇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极为机灵,一把推开那妇人:“离我们姑娘远些,我们姑娘岂是你能碰的?” “不敢不敢。”那妇人作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连连作揖:“姑娘让条路吧?” “既是你们的女儿,又是老来女,自然疼惜如命,你们一家又怎会到如此地步?” 云娇盯着他二人问道。 直接那两人对视一眼,那妇人眼珠子一转道:“说来话长,都是这丫头不省心,这般小就闹着要同人私定终身,我们不过骂了她几句,她便要同那人私奔,我们这才追出来……” 那妇人边说边装模作样的抬起衣袖来拭泪。 她想着这姑娘瞧着不大,该是还不曾许配人家,若是听了私奔一类的事,自然避之不及。 谁料她听完竟然无动于衷。 云娇瞧她衣袖上半点泪痕也无,心中了然。 又问道:“她几岁?同何人私奔?” 那妇人有些慌乱,随即道:“她如今过了年整八岁了,同……同她表哥私奔,对,就是表哥。” “她方才同我说她七岁?”云娇目光灼灼,盯着那妇人。 “怎……怎会。”那妇人慌乱不已。 边上男子赶忙道:“我这婆娘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是七岁,确实是七岁。 姑娘这般说,便是瞧见我那丫头了?叫她出来吧。” 他说着面有喜色。 “我确实瞧见她了。”云娇正色道:“可她说的与你们有出入,我也分辨不错孰真孰假,唯有报官了。” 这二人确实是奸人无疑了。 “报甚的官。”那男子口气有些急,随即好似又觉不妥,放缓语气道:“我那丫头说的话信不得,她这处不大好,总爱胡说八道。” 他说着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 “你莫要说了,一刻儿说她私奔,一刻儿又说她愚痴,愚痴之人如何晓得私奔?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云娇说着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巡街的等刻儿便要路过了,不如等他们来了再说。” 帝京城年节期间,每一个时辰便有官兵巡街,怕有人寻衅闹事,或有贼寇动荡不安。 那二人一听顿时急了,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你这人怎的这般!我自个儿生的女儿我还不能领回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不要你来多管,再不闪躲开,我便往里头闯了!” 她声大如锣,说着便卷起袖口,便要往里冲。 那男子也借势往里挤,他们不能再耽误时辰了,得赶紧捉了那丫头走人,若真等巡街的官兵来了,那可就完了。 “你们做甚的!”蒹葭带着哭腔护在云娇跟前。 那妇人如同个疯妇,对着万年青又抓又挠。 加之那男子气力又大,万年青一力挡他们二人,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了。 铺子里呼呼喝喝,动静不小,可惜如今过年,市集之上路过之人并不多,也无人驻足观看。 云娇瞧着心中愈发焦急。 “九姑娘,出甚的事了?” 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传了进来。 “茹玉?”云娇一阵惊喜:“快来,这二人乃是奸人,要来抢人!” 茹玉闻言冲了进去,伸手去拉那男子:“竟敢光天化日的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滚开!”那男子怒吼一声,用力一把甩开他。 他到底是个文弱书生,这一甩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茹玉你没事吧?”云娇忙去扶他。 却见他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迎面挡着那男子。 云娇吓得心跳极快,茹玉此番举动倒是颇有男子气概,但再有气概也无法挡住这两个奸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她护不住这小女孩,再叫这一对奸人跑了,日后他们定然伺机报复,她到底有个铺子在这处挪不走的。 一瞬间她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却不得一个有用的。 那男子却已然推开茹玉,直奔后院。 云娇直觉的腿都软了,到临了还是没能护住那女孩,她已然听到了后头惨烈的哭叫,心中一颤,说不出的难受。 便在此时,她瞧见外头有一熟人策马而去,她激动的几乎流出泪来,拔脚便冲了出去,口中高声呼喊:“傅敢追!” 傅敢追今朝家中有事,到这刻儿才匆匆赶往会仙酒楼,要同秦南风他们喝上几杯,不曾想后头有人唤他。 他勒马回头,高声笑道:“我说谁叫我呢,原是把姑娘,恭喜恭喜!” “你快来,救命……”云娇话未说完,便被冲出来的妇人推的一头栽了下去。 第177回 偷人骨肉的畜生 () 傅敢追见状脸色一变,飞身下马,口中喝道:“大胆!” 蒹葭同万年青齐齐去扶云娇,却已然赶不及,只见她一头栽了下去。 “姑娘!”蒹葭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拉她。 云娇手腕摔的生疼,眼泪几乎都出来了,连连倒抽凉气。 那妇人见云娇摔倒了,朝铺子中高喊:“快跑!” 只见那男子提着从后院捉出来的女孩,抬脚便往外跑去。 女孩凄厉的哭喊挣扎着。 傅敢追不明就里,见云娇摔了便急急朝着她而来,茹玉也走近了想查看她的伤势。 云娇大急,推着他伸过来的手道:“别管我,拦住他,别加他跑了! 傅敢追,拦住他,他是奸人!” 傅敢追反应过来,扭身便追向那男子。 那男子生的健壮,又已跑出去一段,原以为此番定然能逃走。 可傅敢追天生便力大善奔,只几息功夫,便将那男子擒住,并拖了回来。 那妇人见状,缓缓往后退让着,想伺机逃跑。 蒹葭眼尖,扑过去一把从后头抱住她的腰,口中喊道:“快来助我,这妇人要跑!” 茹玉同万年青上前捉住她,蒹葭这才放了手。 谁料那妇人见逃不掉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大家都来看看,这些人抢了我的女儿,还调戏我! 我不过了,叫我去死吧……” 她哭骂声极大,很快便有一些路人围了过来。 她见人多,哭声更甚,口中愈说也是愈发不像样。 茹玉一张白生生的俊脸涨的通红,他长到这般大,从来不曾听过这般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他青春年少,又怎会调戏这般腌老妇? 心中虽不大舒服,可仍强忍厌恶,摁着那妇人不敢撒手,怕她跑了。 “把姑娘,这人如何处置?”傅敢追拖着那男子的衣领问云娇。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小, 便听那妇人哭道:“瞧见了不曾!这帮土匪强头,抢了我女儿,调戏我不说,如今还要处置我男将,这可如何是好……我没得命活了……” “你这奸人,强俘人家孩子,如今倒还反咬一口!”云娇捂着生疼的手腕怒道。 那妇人边哭边以头抢地,她晓得今朝讨不了好了,几乎是拼尽力,瞧着极为凄惨。 围观之人瞧着不忍,纷纷劝说:“姑娘,莫不是有何误会?” “不然,仔细问问吧,哭的这般惨烈,大抵是有何隐情?” 云娇忍着痛,也不理会那些人,朝着万年青道:“你去报官吧!” 万年青应了一声,一溜小跑走了。 云娇又对傅敢追道:“傅少爷,将这人抓紧了,别叫他跑了,等官兵前来便可。” “好嘞。”傅敢追憨憨一笑:“姑娘还是叫我傅敢追吧,我可当不起‘少爷’二字。” “好。”云娇朝他笑了笑,又吩咐道:“蒹葭,你去将那女孩抱来。” 她瞧着那女孩有些不对劲。 方才还高声尖叫,此刻却一丝反应也不得,像是昏死了过去。 蒹葭去抱那女孩。 那男子还不肯放手,口中强词夺理道:“这是我女儿,你们要做甚的!” 蒹葭抱了几下,都不曾能将那女孩抢过来。 那男子眼珠子直转,他眼下只想找个机会弄死这女孩,便死无对证了。 这女孩之所以昏死过去,也是他方才趁乱将她在墙上撞了一下。 “放手!”傅敢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子上。 那男子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然无法思索,只是乖乖按照傅敢追所言,将手中女孩交给了蒹葭。 蒹葭有些吃力的将那女孩抱到了云娇跟前。 “起开!”那妇人见只剩茹玉一人摁着她,忽然暴起,一把掀开他,便要仓皇而逃。 茹玉一个不查,往后倒去,额角撞在了门槛上,登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捉住她!”云娇大惊。 围观之人中有人偷偷抬起一只脚,那妇人慌乱之中不曾察觉,便被绊的一头扑倒在地,将好摔在傅敢追跟前。 傅敢追不客气的一脚踏在她背上:“你方才不是说这是你女儿同男将么?那你跑甚的?为了自个儿不被官府抓,连女儿男将都不要了?” 围观之人一听便都明白过来,这二人确实是奸人。 在大渊朝,奸人这等偷人骨肉的畜生,便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当即便有人捡起地上的泥土、石子砸那二人。 茹玉挣扎着起身。 云娇忙想去扶他,又觉不妥,且手腕也痛的厉害,便转口问道:“茹少爷,不碍事吧?” 茹玉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娇儿!”把云庭挤进人群中。 “哥哥。”云娇应了一声,心中一喜。 把云庭瞧着被傅敢追捉住的那二人,又瞧云娇:“你不碍事吧?他们可曾伤到你?” “便是手腕有些疼。”云娇回道:“我不碍事,只是连累茹少爷了,害的他摔倒了。” “不碍事。”茹玉连连摆手。 “都散了吧散了吧,官兵来了,不得甚的好瞧得。” 秦南风驱散围观之人,这才走上前来:“小九,手怎了?给我瞧瞧。” “不碍事。”云娇将手藏在袖中:“你们怎的来了?官兵呢!” “万年青去叫的我。”秦南风道:“不用叫官兵,直接将这二人带去帝京府尹把!” “他们还有同伙。”云娇急道。 “在何处?”秦南风同傅敢追异口同声的问。 “后院的狗洞外头。”云娇道。 “将这二人先捆起来。”秦南风指挥两个小厮。 几人找来了麻绳,将那两个奸人五花大绑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傅敢追同秦南风去了后头,不消片刻便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子回来了。 “这厮蹲在外头睡着了,我二人去便将他捉了,不费吹灰之力。”傅敢追笑着将那人丢在地上:“走吧,送他们去衙门。” “小九,你的手不碍事吧?”秦南风不放心的问。 “你们安心去吧,我同九姑娘一道去医馆瞧瞧。”茹玉开口道。 “我同你们一道去医馆吧?”秦南风也不知为何,便是不想茹玉同云娇一道去医馆。 第178回 杨氏 () “你还是去衙门吧,傅敢追一人如何看得住三人?”云娇劝道:“再说,茹少爷放才也摔着了,该一道去瞧瞧。” 秦南风虽心中不愿,但云娇开口了,且她说的有理,便也就殃殃的应了。 “哥哥,你去同韩家哥哥打声招呼,今朝耽搁了他的宴席,对不住了。”云娇朝着把云庭道。 “我自去说,不碍事的,韩元奎不是外头人。”把云庭应道。 “九霄,你送小九他们去医馆,再回去同韩元奎说。”秦南风还是不放心。 “也好。”把云庭应下了。 几人兵分两路,那女孩也被金不换抱着去了帝京府尹。 把云庭陪着云娇、茹玉一同去了市集转角处的种善堂。 这医馆有位女大夫,颇为出名,帝京的姑娘夫人们有个头疼脑热,常往这处来。 那女大夫望之二十七八的模样,生的慈眉善目的,见人总是未语先笑。 “姑娘瞧甚的?”她含笑问。 “大夫,我家姑娘大意摔着了,请大夫给瞧瞧。”蒹葭说着,卷起云娇右手的袖口。 “肿成这般了。”女大夫轻轻拿过云娇的右手。 尽管她动作极轻,云娇还是痛的轻呼一声。 “摁这处痛不痛?”女大夫摁着一处问她。 “不大痛。”云娇摇头。 “这处呢?”女大夫又摁着肿胀最高的那处。” “比方才痛。”云娇皱眉。 “可有异物刺锥之感?”女大夫问她。 “不得。”云娇摇头:“便是痛。” “那这般呢?”女大夫轻轻扭动她手。 “咝……”云娇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般很痛的吧?”女大夫问她。 “嗯。”云娇点头。 “大夫,家妹伤势如何?”把云庭瞧着不放心,忍不住问道。 “万幸骨头不曾折,只是扭着了。”女大夫松开云娇的手:“开些跌打药回去,日日敷着便可,另还要配以些煎服之药,好生将养着,不可使力。” “烦劳大夫了。”把云庭松了口气。 “不必客气。”女大夫开了方子。 把云庭又道:“请大夫再替我这兄弟瞧瞧吧。” “怎了?”女大夫将方子递给一旁跑堂的去抓药,叮嘱道:“敷药开十五日,汤药先取七日。” 又朝着云娇道:“姑娘七日之后再来复诊。” 云娇点头应下。 “这位少爷怎了?”女大夫瞧着茹玉,心中暗暗赞叹,今朝这三人皆是龙章凤姿,难得一见。 茹玉低下头,将被门槛撞到之处凑到女大夫跟前:“此处撞到了,似乎起了个瘤子。” 女大夫仔细瞧了一眼,又摩挲那处问了几句,点点头道:“只是些淤血,无碍的,开些药酒回去擦擦便可。” 说着让伙计去取药酒。 把云庭问道:“大夫,多少银钱?” 女大夫道:“不多的,三吊半。” “我来。”茹玉说着便从袖中掏银钱。 “哪能叫你付,你是帮我妹妹才伤的,理应我来付。”把云庭连忙推拒。 二人客气了一番,把云庭付了银钱,几人出了医馆。 “哥哥,你去同韩家哥哥说一声吧,我自个儿回去便可。”云娇开口道。 “我送你回去再去吧。”把云庭想着今朝之事,还是有些后怕。 “把兄,你去吧,我同九姑娘一道回去,我去韩兄家中,恰好顺路。”茹玉道。 “那好。”把云庭见有茹玉陪同,便安心了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 “走吧,九姑娘。”茹玉含笑招呼云娇。 “那便烦劳茹少爷了。”云娇也朝他笑了笑。 “客气了,九姑娘叫我茹玉便可。”茹玉笑道。 二人并肩前行,蒹葭在后头跟着。 茹玉谈吐风雅得体,云娇慢声细语,二人同行还算融洽。 “你怎的不曾吃完也出来了?”云娇问他。 “我母亲从老家来了,如今正在韩兄家中,她家中仆人来知会了我。 我是来韩兄铺子中取些东西,没曾想恰好听到你铺中有喧哗之声。”茹玉含笑回她。 “原来如此。”云娇点头,又奇道:“那伯母为何不在年前来同你团聚?” “原是想年前来的,路上遇上些事情,便耽搁了。”茹玉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 二人从韩家宅院前路过,茹玉直送着云娇到把家大门前才停住脚。 “茹少……茹玉。”云娇笑了笑,对称呼他名字有些不适:“今朝连累你了,还烦劳你送我回来,多谢。” “把姑娘不必客气的。”茹玉摆了摆手。 “那我便先回去了。”云娇同他道别。 茹玉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进了门,这才转身去了韩家。 “冬儿!” 门前传来一声呼唤,喊的是茹玉的乳名。 他是冬日里生的,乳名便叫“冬儿”。 韩家大门边上站着一妇人,穿着青布棉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绾做个双蟠髻,配着白银细花钿,虽年近四十,瞧着却是风韵犹存,瞧她五官,几乎可以想见年轻之时是何等的风姿。 再瞧她面上带笑,神色慈和,端端是一副慈母之相,只一双大眼,偶尔闪过一丝精明。 这便是茹玉的母亲杨氏。 “母亲!”茹玉又惊又喜,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杨氏的手道:“外头这般冷,母亲站在门口做甚?” “我心中念着你,想着你回来我好早些瞧见你。”杨氏含笑打量着他:“我儿长高了,越发俊秀了。” “母亲快些进去吧。”茹玉扶着她往里走。 “我儿,方才同你一道过去的那姑娘,是谁家的?”杨氏瞧着茹玉问道。 “方才?”茹玉抬头,想了起来:“那是隔壁把大人家的女儿,我回来同她同路,便一道回来了。” “你可曾拜了把大人为师?”杨氏忽地想起此事。 “把大人点头了。”茹玉笑道:“待过了正月十五,便开始授课。” “那敢情好。”杨氏点头,又问道:“那姑娘排行老几?” “她是庶出的,在家中最小,是老九。”茹玉只当她是闲话家常,照实道。 “她今年可有十二?”杨氏又问。 “母亲。”茹玉总算瞧出来她的意思:“你想甚呢?把大人官居三品,年后又任盐官,如何瞧得上我们家这种小门小户。” 第179回 愿意娶这般女子 () “儿啊,你这话不对。”杨氏不赞同的瞧着茹玉:“我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把家虽说如今门第高,可也是把大人勤学苦修来的,阖家也才出了个把言欢,他家也并非真正的底蕴深厚的勋贵人家。 我儿苦心求学,日后也能做到,何故妄自菲薄?” “母亲。”茹玉无奈:“在母亲眼中,儿有千般好,可旁人不这般看待。” “那姑娘是个庶出的,我儿配她绰绰有余了。”杨氏依旧自顾自的言道。 “母亲,你别说了,没得辱了人家姑娘清誉。”茹玉脸色微微发红。 要说云娇,他瞧着还真是不错,那姑娘样貌生的悦目,性子也好,娴静柔雅,若是娶妻,他自是愿意娶这般女子。 只是他出身不高,如今此事是不敢想的。 “我瞧着那姑娘生的不错,瞧着也大方,难得不爱穿绿带红的,是个雅致的性子,也能配得上你。 往后你课业开了,去把大人家多多留意,若那姑娘同你情投意合,我再找媒人上门。”杨氏方才瞧着云娇觉着颇合心意。 “母亲莫要说了。”茹玉瞧着前头有婢女,忙道:“叫别人听去了不好。” “你莫管旁人,我才将说的你听进去不曾?”杨氏只故盯着他。 茹玉只能认命的道:“儿子记下了。” 杨氏这才算是满意。 翌日,便是正月初四。 正月初四,在大渊朝来说,乃是羊日。 上至宫廷御院,下至平民家宅,在这一日,皆不得宰杀羊。 若是初四这一日天气晴好,艳阳高照,则意味着今年羊将会养得很好,养羊的人家会有个好的收成。 这一日,该是家人一道吃“折罗”的日子。 所谓“折罗”便是将初一至初三剩下的饭菜合到一处,做成大杂烩,一家人一道享用。 而后将那些不要的物件儿堆到一处,留着晚间偷偷丢出去,叫做“扔穷”。 把家也不将人聚到一块儿,中午厨房做了“折罗”,还是各院自个儿派人去厨房取。 吃罢了午饭,把云庭便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絮絮叨叨的数落云娇,怪她不该多管闲事,将自个儿摔成这般。 云娇晓得她定然是要说的,昨日回来便躲在房中,直至今朝午饭,实在躲不掉了,没得法子才来了钱姨娘房中。 她手藏在袖子中,原是不得露馅儿的,早晨她去把老夫人那处请安,也不曾叫人瞧出来。 只是要吃中饭,她右手提不起筷子,钱姨娘自然便晓得了。 已然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中午,云娇无奈,又不敢起身走。 好在哥哥来了,这下可算是解脱了。 “娘,娇儿。”把云庭笑着挑帘子而入。 “你还晓得来。”钱姨娘嗔怒的瞧了他一眼。 “娘怎的着气了?”把云庭故作不知。 “你将你妹妹带出去,摔成这般回来,你可要给我个交代?”钱姨娘脸色一板。 “大夫说了,妹妹的手不碍事的,养些日子便好了,娘莫要担忧。”把云庭笑道。 “你还笑呢,手倒也罢了,得罪了那些亡命之徒,往后若是人家报复可如何是好? 秦南风还有个铺子在那处呢。”钱姨娘忧心忡忡。 云娇瞧着把云庭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明白过来,云娇朝娘说铺子是秦南风的,叫他别说漏了嘴。 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轻轻笑道:“娘不必担忧,那几个不法之徒已锒铛入狱,且已认罪,他们长期周游各处,诱拐孩童数不胜数,罪大恶极。 帝京府尹大人已然判了,秋后便处以极刑,不得出来报复我家娇儿了。” 大渊朝对待贩卖妇人孩童之奸人,处罚极严,这等奸人落入牢狱,自然是活不了的。 “那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又问道:“你今朝怎的不曾出去?” “今朝不出去,娘,我方才吃的多了,来叫妹妹陪我去园子中转转。”把云庭笑道。 “我便不去了。”云娇瞧了一眼钱姨娘:“我手还伤着呢,得在院中养着。” “别假模假式的,要去便去吧。”钱姨娘斜了她一眼。 “谢姨娘。”云娇起身欢快的行了一礼。 把云庭便牵着她去了。 “这孩子。”钱姨娘好笑的摇了摇头。 “姑娘比之同龄人,已然够懂事的了。”曲嬷嬷在一旁道。 “你说的也是。”钱姨娘点了点头:“我便是怕她太过心善,反而惹的一身事。” “姨娘说的是。”曲嬷嬷点点头又道:“只是,这奸人太过可恶。” “说起来,娇儿这孩子在这后宅之中,早已养成了独善其身的性子。”钱姨娘叹了口气:“昨日之事,想来任谁遇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拐骗人家女儿,害人家骨肉分离之事,着实太过残忍。” “姨娘说的是。”曲嬷嬷深以为然。 云娇跟把云庭出了院子的门,回头瞧了瞧只有蒹葭跟着,便问道:“昨日那女孩呢?” 方才钱姨娘在,她不敢问。 “在帝京府衙中修养呢,还不曾醒转。”把云庭回道。 “这般久还不曾醒转?人不碍事吧?”云娇不由的问。 “府尹大人说并无大碍。”把云庭又道。 “那便好,晓得是谁家的女儿吗?”云娇又问。 “一切都要等那女孩醒来才知。” 云娇点头。 二人说着,便行至花园边上。 “九霄,小九!”秦南风远远的朝他们挥手。 “秦小五何时来的?”云娇好不奇怪。 “他不放心你的手,非叫我带你来给他瞧瞧,我经不住他纠缠,只好照做了。”把云庭眉眼中有些无奈。 “小九,你的手不碍事吧?给我瞧瞧。”秦南风说着便迎上去掀她袖子。 云娇一把拍开他手:“毛毛躁躁的,没得弄疼了我。” 秦南风搓了搓手:“那你自个儿来。” 云娇缓缓掀开衣袖,便见手腕处贴着一剂膏药,但仍能瞧出肿了老高。 “肿成这般,很疼吧?”秦南风心疼的用手碰了碰。 “别碰!”把云庭将他手拿开。 “我给你治治吧。”秦南风摩拳擦掌的:“不瞒你们说,我外祖父可是推拿好手,当初他带兵之时,可瞧好了不少人。” “那是你外祖父,又不是你。”云娇往后退了一步,才不上他的当。 第180回 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 “你还信不过我吗?”秦小五蠢蠢欲动。 “信不过。”云娇摇头,半丝脸面都不给他留。 万年青同蒹葭忍不住偷笑。 “笑甚的笑。”秦南风瞪了万年青一眼,回头瞧着云娇笑道:“我外祖父早将手艺传授于我了,保证手到病除。” “娇儿,不如你就叫他试试。”把云庭含笑劝道。 “你当真学会了?”云娇狐疑的瞧着秦南风。 “我何时骗过你?”秦南风一脸诚挚。 “那行。”云娇将手送过去笑道:“你若是弄疼了我,可有你好果子吃。” “哪会呢。”秦南风一手把住她手腕上方,一手握住她手道:“我说开始便开始。” “好……咝……”云娇话音刚落,便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眼泪都险些流出来:“秦小五,你做甚!” 不是说好说“开始”的么! “你动动看,该是好了。”秦南风笑的有些得意。 云娇试着动了动。 众人都眼巴巴的瞧着她。 “还是痛。”云娇蹙眉:“比方才更痛了。” 秦南风思索片刻道:“那许是不曾扭着,只是摔肿了。” “那你还给我推拿!”云娇哭笑不得,恨不能踢他一脚。 “我当你是扭着了。”秦南风挠了挠头:“不然,你再动动看,别原本不曾扭伤,方才叫我给扭了。” “秦小五!”云娇往前走了几步,若不是手伤了,定然要拧他耳朵。 “好了好了,我不好,改日我给你买炙羊肉赔罪好不好?”秦南风后退几步,连连赔笑。 云娇也不是真要打他,听了他话便道:“我要吃会仙酒楼对过那家的。” “行。”秦南风满口应下。 “去我书房喝口茶吧?”把云庭笑着邀秦南风。 秦南风摆手道:“不了,今朝要家去。” “你不曾家去过年吗?”云娇奇道。 “三十晚上在家的,初一出来便跟着我三舅了,今朝我舅舅说去瞧瞧我母亲。”秦南风含笑解释。 云娇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好好的。” “放心吧。”秦南风笑道:“我父亲见我爱读书了,待我也不似从前一般了。” “那便好。”云娇点了点头。 秦南风虽是嫡子,在他父亲跟前却比不过他家庶出的兄长,只因他庶兄爱读书,便得他父亲青眼有加。 而秦南风更爱舞刀弄枪,随了他外祖那头,他父亲瞧见他便生气,是以自幼便跟了舅舅。 云娇也是自幼便晓得,方才得知他要家去,便叮嘱他。 秦南风走后。 把云庭带着云娇在园中闲逛,二人进了园中凉亭。 他抬手吩咐金不换同蒹葭退远些,含笑问云娇:“娇儿,你说逐云如何?” “甚的如何?”云娇瞧着他,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人品,样貌。”把云庭瞧着她。 云娇垂下头:“自是一流。” “那你……”把云庭欲言又止。 “哥哥,你莫要说了。”云娇轻轻笑道:“我如今过了年才十一,你便这般容不得我?” “这话怎说的,哥哥是这样的人吗?”把云庭失笑:“你虽还有些年幼,但若你二人真有那般意思,便该早做准备。” 云娇摇头,她一个庶女,秦南风不论如何也是嫡子,娶正妻定然不会选她,而她的婚事,也由不得自个儿做主。 若是能由她自个儿做主,她定然也是不做妾的。 是以秦南风虽好,她倒不曾多想过。 “我还早呢,着甚的急。”她笑了笑,瞧着把云庭:“倒是哥哥年纪到了,该操持起来了。” “我不急,学业为重。”把云庭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转过眼神,不敢同她对视。 “哥哥,你莫要装了,昨日吃饭,我都瞧出来了。”云娇掩唇瞧着他笑。 “你瞧出甚了?”把云庭转过身瞧着她,故作镇定。 “夏家姊姊同哥哥眉来……”云娇故意将话只说一半。 把云庭却慌了,忙看向四周,口中急道:“娇儿,休的胡言,没得辱了人家姑娘清白。” 云娇抿唇直笑。 把云庭觉得面上挂不住,板着面孔道:“你笑甚的。” “哥哥,有情投意合之人是好事,你同我遮遮掩掩的做甚,我又不同旁人说。”云娇瞧着他小声道。 “甚的情投意合。”把云庭一本正经的告诫她,可面皮却忍不住红了:“你莫要胡说,人家姑娘还不晓得怎生想的。” 云娇又笑:“不然,我替哥哥去问问?” “娇儿!”把云庭窘迫极了,面上又更红了几分。 云娇从未见过哥哥如此不知所措,登时笑的更欢。 把云庭也不知说甚的好,干脆扭头瞧着别处,装作看风景。 云娇笑够了,才道:“夏家姊姊品性极好,只是身子弱了些,我同她倒是极为投缘的,哥哥将来若是能娶了她,想来姨娘也有好日子过。” 她瞧着夏静姝是个秉性纯良的,比尤初红不晓得好到何处去了。 把云庭不曾开口,心中却深以为然,夏静姝便是他想娶的女子,温婉贤淑,良善敦厚。 “只不过……”云娇叹了口气。 “甚的?”把云庭回头瞧着她。 “父亲定然是不肯的。”云娇有些担忧:“到时他自然会嫌夏家门第不高,夏姊姊身子弱。” “他肯不肯又如何。”提起把言欢,把云庭面色不善:“又不是他娶妻。” 他已下定决心,此生非夏静姝不娶,至于旁人肯不肯,同他不相干。 云娇沉寂半晌道:“哥哥说的是。” 翌日,乃是正月初五。 正月初五迎财神。 大渊朝民间传说,财神即五路神。 所谓五路,指东西南北中,意为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做生意的大家,于正月初四子夜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物,并鸣锣击鼓焚香礼拜,虔诚恭恭敬财神。 初五日俗传又是财神诞辰,为争利市,故先于初四接之,名曰“抢路头”,又称“接财神”,“祭财神”。 云娇也不得这许多讲究,便于初五清晨,大开门窗,叫谷莠子来燃了几个爆竹迎财神,祈愿今年铺子生意顺顺当当,财源广进。 大渊朝正月初五,还有“送穷”的习俗。 第181回 开市 () 钱姨娘同曲嬷嬷、李嬷嬷她们耗费了大半夜,用纸扎了个妇人,这妇人有个名字叫做“五穷妇”,妇人身后背着一箩筐,而后将屋内秽土纳入其中,再将妇人送出门外,再燃爆竹,谓之“送穷土”。 这是钱姨娘从前嫁过来,每年都要做的。 如今便是贬作姨娘,她也从不曾偷懒,当初学做“五穷妇”便被告诫,这“送穷土”只要送了,便要年年送,若是哪年漏了,家里头便要不顺遂了。 钱芳馆不论如何,都是盼着家中好的,只有家里头好了,她的一双儿女才能好,是以她年年都不敢懈怠。 主院那头。 连燕茹夜头起身迎了财神,放了爆竹,上床歇了会,天蒙蒙亮之时便又起身了。 今朝初五,乃是开市的好日子,她手中除却从钱芳馆手中夺去的两家铺子,另还有一家她的陪嫁铺子,把家后来置办的两家铺子,一共五间铺子,皆是定在今朝开市。 许多商人都选在初五开市,正月初五为财神圣日,他们认为选择这一天开市必将招财进宝,财源滚滚。 “老爷。”连燕茹行进房内:“一应物件皆已备妥,财神像也挂上了,老爷起来放个爆竹应应景,好取个好兆头。” “嗯。”把言欢起身。 连燕茹伺候他着衣,口中道:“老爷,可要将绍绍同云闱叫来?他二人是家中男丁……” 照理说,迎财神的炮仗,该是家中儿郎一道放的。 把言欢顿了顿道:“绍绍怕是不肯来,你只着人去叫云闱吧。” “老爷。”连燕茹柔声道:“绍绍来不来自然随他,只是老爷生的是两个儿子,自然该一碗水端平了,怎可厚此薄彼,叫云闱不叫绍绍,那像甚的话?” 她做事可不会留把柄与人。 把言欢略一思索,点头赞许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便也派人去叫一下绍绍吧,来不来由他。” “嗯。”连燕茹含笑应下。 细雨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连燕茹吩咐道:“细雨,你去叫外头小厮请一下两位少爷,便说叫他们到前头去放爆竹迎财神。” “是。”细雨福了一福,挑帘子去了。 不消片刻,把言欢便收拾妥当了,又喝了食盒中温着的一碗银耳羹,这才同连燕茹一道往前头去了。 到了前厅,梅自香已然带着把云闱在门前候着了。 梅姨娘见他二人,连忙上前行礼:“老爷,夫人。” 把云闱也上前行礼,乖顺的道:“父亲,母亲。” “不必多礼了,云闱瞧着都比我矮不了多少了呢。”连燕茹含笑,伸手去扶他,一碰到他手便惊道:“这孩子手怎的这般凉?可是穿少了?” “不碍事的。”梅自香忙牵过把云闱道:“谢夫人关心,云闱自来如此,一入冬日手便冰凉。” 连燕茹心中不悦,梅自香这架势,好似她要硬抢这孩子一般,都这般大了,她还能强行抱走不成? 是她梅自香亲生的又如何,还不是唤她姨娘? 她心中恼怒,面上却一片嗔怪,瞧着梅自香道:“妹妹说甚的谢不谢的,我是他母亲,关心他不是应当的吗?” “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失言。”梅自香忙道。 “和风,来。”连燕茹拿过和风手中捧着的暖炉,放进把云闱怀中:“来抱着,便不冷了。” “这……”梅自香将要婉拒。 把云闱瞧着那暖炉精致,顿时爱不释手,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谢谢母亲。” “客气甚的,往后缺甚的,便同母亲要。”连燕茹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梅自香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老爷,夫人。”外头一小厮行了进来。 “大少爷呢?”把言欢一望便知,却还是问了一句。 “大少爷说昨夜吃酒吃多了,还要歇会,便不来了。”小厮垂头回道。 “不来便不来吧。”把言欢也不曾指望他来,抬手拉过把云闱:“走,随爹爹放爆竹去。” “我……”把云闱一听,忙往后赖,扭头瞧着梅自香,一脸哀求。 梅自香晓得他自幼便怕雷鸣声同爆竹声,过年家家户户放爆竹,这孩子不靠着她都睡无法入睡。 可今朝难得老爷将他这个庶子当个人,将他喊了来,就不该不识趣,反倒该好好漏脸才是。 否则拿甚的同把云庭比? 她虽心疼儿子,但终究还是巴着儿子有出息,推着他道:“你父亲叫你,快些去吧!” “姨娘……”把云闱一步三回头的。 “多大的人了,怕放爆竹?”把言欢撒开手,不免一肚子气。 想当初把云庭幼时,才会走路便跟着他放爆竹,便不得个怕的时候。 这小儿子养到这般大,眼看着便要成个大人了,放个爆竹都吓成这般,也不知是随了谁。 他瞧了瞧梅自香担忧的神色,不由更恼怒,便不该叫个妇人带着他,将个好好的孩子溺爱成这般。 “哎呀,那个爆竹捻子还不曾剥出来,不如便由云闱来剥捻子,老爷拿香点吧。”连燕茹忙打圆场。 “也好。”把言欢应了。 今朝才初五,年还不曾过去,他也不想找气着,便顺着台阶下了。 “谢母亲。”把云闱晓得连燕茹是待他好,心中满是感激,瞧着她眼中皆是儒慕之情。 他若真是母亲生的,那该多好?当朝宰相的外孙子,何愁不得前途。 放了爆竹,几人便进厅给财神上了香,把言欢吩咐小厮去铺中开市之后,便让人上了早茶。 “梅妹妹,你同云闱出来,云婵呢?”连燕茹放下茶杯问道。 “在院子里头做女工呢。”梅自香含笑回道。 “云婵一向是个乖觉的。”连燕茹面带微笑:“女工也做得好,人又稳妥,若是连连有她一半听话,我是睡着了都要笑醒了。” “大夫人言重了,云婵怎能同六姑娘相提并论,六姑娘是嫡女,她……”梅自香连忙起身。 “你坐下,闲话家常你这般客气做甚。”把言欢摆了摆手:“说起来,云婵还真是个坐的住的性子。” 他对七女没得多深的印象,只晓得她不爱言语,女工做的出色,总站在梅自香身后,对弟弟把云闱也是诸般照料。 其余便不大想得起来了。 第182回 吃穷了夫家 () “我倒想叫云婵来,好好的教教我们连连,她如今绣个荷包都不成样子,往后可如何是好?”连燕茹忧心忡忡。 梅自香才将要拒绝。 把言欢便道:“那便叫云婵来,好好的教教连连如何做女工,也磨磨她的性子。” 梅自香为难道:“老爷有命,莫敢不从,只怕云婵没得那般大的本事,不如给六姑娘寻个女工师父……” “女工师父也不是不曾请过,那孩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她不听话。”连燕茹情真意切:“妹妹便让老七来吧,说不上她们姊妹情深,连连跟着云婵学女工,还比跟着师父乖巧了呢。” 梅自香别无他法,只得应了。 她只是不愿,不晓得连燕茹要她女儿来,到底打的是甚的主。 不过她倒也没得许多的担忧,一个女儿而已,只要不是云闱,她甚的都能舍弃。 日子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乃是元宵节。 清早起来必得吃“浮元子”,生意人爱叫它“元宝”,实则便是元宵,寓意阖家老小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晚间自然是有等会的。 一旦过了十五,这年也便算是过去了。 把家厨房备了各色的馅儿的元宵,有核桃仁的、枣泥的、豆沙的、砂糖的、芝麻的、花瓣的,独独没得钱姨娘欢喜的黄桂馅儿。 云娇每年腊月都备好了糯米粉,黄桂馅儿,留着正月十五元宵节给钱姨娘做黄桂元宵。 一早,钱姨娘房中便忙活开了。 早年,翩跹馆中便备着一口小锅,冬日里可放在火炉之上,煮些汤汤水水的吃食。 这元宵煮着吃口感糯甜,若油炸则更为爽口,钱姨娘是年年十五都给两个孩子炸元宵吃的。 云娇是五岁从莱州回来之后,才每年吃的,把云庭倒是自幼吃到大。 早年之时,把言欢心怀愧疚,年年十五也常来,如今也已好几年十五望不见他的人影了。 前几年钱姨娘还有些盼着他来,每逢十五清晨总要朝院门口望几回。 如今年月久了,也惯了,倒也不在意他来不来了,只巴望着一双儿女能活的好,她便知足了。 火炉上,炭火拨弄的不大不小,一口小锅支在上面,里头的油滚动着。 钱姨娘亲自动手,曲嬷嬷同李嬷嬷一同打下手,眼瞧着一颗一颗雪白滚圆的元宵下了锅,炸的滋滋作响。 云娇在边上端着盘子,眼巴巴的瞧着。 “你站远些,别等刻儿油溅出来烫到脸了。”钱姨娘抬手让她往后退。 云娇往后退了半步,瞧着钱姨娘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元宵。 “瞧这色泽,差不多了。”钱姨娘同云娇招手。 云娇端着盘子,等着钱姨娘将锅中元宵一颗一颗夹起来放进盘中。 待锅中夹完了,她便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元宵来,照边上小小的咬了一口。 “呼呼……”她烫的直呼气。 “烫吧?”钱姨娘笑望着她:“你慢些,没得人同你抢。” “好吃,又甜又糯。”云娇笑弯了眼,口中夸道。 “蒹葭,你去叫哥哥来。”她扭头吩咐道。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脚却好似挪不动似的,又瞧了一眼炸的金黄的元宵,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 云娇见她不动,不由又扭头去看,登时便明了她为何不动。 “都叫你瞧出眼睛毒来了。”她笑着将盘中的元宵分了一半在边上的碗里:“你端出去同大伙分分,而后再去叫哥哥,等刻儿炸的多了,有你们吃的。” “谢姑娘。”蒹葭这才欢天喜地的端着碗去了。 “蒹葭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好吃。”曲嬷嬷笑道。 “好吃怕甚的,我给她吃便是了。”云娇又咬了一口元宵。 “怕日后不好找婆家。”曲嬷嬷逗她。 “为何?”云娇不解:“馋了名声不好吗?” 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怕吃穷了夫家。”李嬷嬷也笑着开口。 “蒹葭还小呢。”云娇说着也抿唇一笑。 “也是,她才同你一般大,也还是个孩子。”钱姨娘笑了笑,其实她们主仆二人能这般亲密,她心中是欣慰的。 云娇同蒹葭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蒹葭是自幼跟着云娇的,她时时事事都护着云娇,钱姨娘心中也是晓得的,多一个人护着自家姑娘,她打心底高兴,也从来不曾将蒹葭当做外人。 “说起来这个馋,我想起个人来。”李嬷嬷便和着糯米粉边道。 “甚的?”云娇一听李嬷嬷这般开口,便晓得有故事听。 元宵都顾不得吃了,便凑到她身旁坐着,她自幼最欢喜的便是听长辈们拉家常了。 “姨娘该是认得的。”李嬷嬷瞧了一眼钱芳馆:“原来老夫人家在帝京郊外老宅那处,不是住在河西吗?” “嗯。”钱姨娘点点头。 “我要说的是那个河东第一家,你认得吧?”李嬷嬷道。 “那家就母子二人,儿子是个光棍?”钱姨娘想了想道。 “便是他家,我要说的便是他早先的个婆娘。”李嬷嬷笑了。 “那光棍娶过妻?”钱姨娘疑惑道,她倒是不曾听说过。 “他比姨娘你年纪还长些,早年他父亲在之时,在村上颇有威望,他母亲哪个也瞧不上,说是脚尖都能踢到个媳妇,到临了,做了个老光棍。”李嬷嬷好笑道。 “这人呐,说话还是不能太满。”曲嬷嬷摇头叹息,那户人家她也是认得的:“后来呢?” “这话一晃好多年了,记得是……九姑娘出生前那一年。”李嬷嬷边回忆边道:“那年东边闹了饥荒,难民们逃的到处都是。 便有个女子流落到了村上。” 李嬷嬷娓娓道来。 那女子姿容尚可,身段也俏,便只一条不好,肌肤黝黑。 俗语说一白遮三丑,这人一黑,瞧着便不大美。 她也不是个姑娘,而是个妇人,逃荒之时同家里头走散了,遍寻不着,她无依无靠,便流落到了村上。 她在村口井边打水喝,遇上村上人便问,这村里头可有光棍,愿嫁他为妻,管口饭便可。 便有人说了河东这个光棍家,这光棍名字倒也不错,叫做平安。 第183回 也算傲口气 () 村上有好心人,也可说是好事者,便将这妇人领去了平安家。 这平安,本就光棍许多年,是个女子便行了,也不得甚的好挑的,当晚便将那妇人留宿入了洞房。 平安的母亲张氏,不拿这新妇当个人,连个客都不曾待,也不曾分半颗糖果,只在门上贴了个红双喜,打了一面红绸被盖,便算是娶了儿媳妇了。 平安家不得甚的家私,家中也不大富裕,在村上种着几亩薄地,院子里头养着几只羊,另有数只鸡鸭鹅,不时生些蛋,也算能度日。 这新妇来了之后,也不得甚的大事发生。 半载一晃而过,妇人肚皮不得半丝动静,婆母张氏便瞧她越发的不顺眼。 出门闲聊家常便说了她许多不是。 “说了甚的?”见李嬷嬷说到这处住了口,云娇不由好奇。 李嬷嬷将撮好的元宵端给钱姨娘,笑着道:“能有甚的,便是说她家这新妇又馋又懒,馋嘛馋的馋水拉三尺唱,懒嘛懒的手柴不拾一根,油瓶倒下来也不扶一把。” 馋水便是口水,手柴便是掉在手边木柴,村上家家户户烧锅用的木柴,都是趁着平日里闲暇出去捡的,这妇人手柴都不拾一根,可见有多懒。 “哪有这般馋懒之人,那张氏想来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多。”钱姨娘用筷子拨弄着锅中元宵,口中不在意的道。 “张氏说了几桩事,倒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李嬷嬷笑道。 “说来听听。”曲嬷嬷也来了兴致。 “一说这妇人嘴馋,家中若是做个鱼肉之类的荤腥之食,晚上若是吃不完,她哪怕是连夜,也要起身吃了。 说是腌过的咸肉,不得饭食,她空口也能吃得下去,实在太咸,便就着茶水。 上个集市,若是不同她买她要的吃食,她便赖在集市上不家去。 这些都是张氏亲口所言,是真是假便不晓得了。”李嬷嬷笑着道来。 “那懒呢?”曲嬷嬷又问。 “张氏说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挎个箩筐去田里打羊草,打不了多少便坐在田头树底下阴凉处,待太阳下山,便拎着箩筐回去。”李嬷嬷回道。 “那羊草割少了,回去可交不了差。”曲嬷嬷笑道。 “听闻她特意将那些草堆的松松垮垮的,有时还在下头垫些树枝一类的,蒙混过关。”李嬷嬷想了想又道:“不过,张氏骂她最多的还是不下蛋的母鸡,嫌她生不出孩儿来。” “后来她便被那户人家赶走了?”云娇忍不住问道。 “说是赶走,实际也不是。”李嬷嬷摇了摇头:“当初张氏要赶她走,她不肯,也是个可怜人,逃饥荒来的,有口饱饭吃便说甚的也不走了。” “后来为何又走了?”云娇听她们方才言语,便晓得那平安如今还是个老光棍。 “后来张氏见她不肯走,便找了村上里正来吓唬她,说是帝京府尹要下来查人口,若非本地人氏,一律抓去流放三千里。 那妇人同平安又不曾拜堂成亲,算不得真夫妻,这般一吓,竟真的走了。”李嬷嬷有些惋惜的摇头。 “这张氏也是,好容易弄来个儿媳妇,还吓唬走了。再如何不好,也比光棍强吧?”曲嬷嬷连连摇头。 “谁说不是呢。”李嬷嬷极为赞同:“听闻那女子往北寻了个村子,也找了个光棍,后来才一年多,便生了个女儿。” “不管男儿女儿,总归是生了一个,也算傲口气。”曲嬷嬷听了心中颇为畅快:“若是当初留下来,那平安也不至孤独终老了。” “人各有命,悔不来的。”李嬷嬷摇头。 “娘,云娇。”把云庭打帘子走了进来:“好香!” 蒹葭跟着走了进来。 “哥哥。”云娇起身行了过去。 “来,趁热吃。”钱姨娘递给把云庭一双筷子。 云娇也凑了过去,把云庭拉着她道:“妹妹来同我一道吃。”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道:“蒹葭,你将着大碗里的拿出去分了,等刻儿锅里出来热的,你装上一盘子给三姊姊送去。” 把云嫣没了叶姨娘的庇护,这个年不好过,云娇对这个三姊姊还是有些同情的,有些甚的好吃食,都分她些。 “是。”蒹葭端着一大碗元宵出去了。 “哥哥,晚上你带我去瞧花灯可好?”云娇问把云庭。 “有甚的不好?只要是我在家中过年,哪年十五不曾带你去了。”把云庭笑道。 “嗯。”云娇点点头,又有些失落。 过了元宵,哥哥便要去书院了,这一去怕是又要许久不见。 她心中舍不得。 “想甚的呢,再不吃凉了。”把云庭瞧她出神,敲了敲盘子。 云娇回过神来:“哥哥,你还是十八走吗?我同你做个护膝御寒,赶几日工,如今还来得及。” “不用了。”把云庭笑着放下筷子:“十八不走。” “那是何时?”云娇欢喜起来:“二十?” 哥哥能在家中多待一日都是极好的。 她之所以猜二十,乃是因着大渊朝人出门喜选双日,寓意好事成双,图个好兆头。 “二十也不走,往后都不走了。”把云庭干脆说道。 “甚的?”云娇怔了怔。 “啪” 钱姨娘打碎了手中的盘子。 “姨娘!” “娘!” 兄妹二人忙走过去。 曲嬷嬷李嬷嬷也急忙围了过去。 “不碍事吧?” “我不碍事。”钱姨娘一把抓住把云庭的手:“儿,你说的可是真的?真不走了?” “嗯,娘,我不走了。”把云庭忙点头道。 “那可是在家中跟着你父亲读书?”钱姨娘心中隐隐激动。 她一直巴望着他们父子二人能和好如初,如今儿子终于想通了,她岂有不激动之理? “嗯。”把云庭点点头,见她这般激动也有些动容:“妹妹之前问了我好些书上看不懂的地方,我想着同他商议一番,他若是肯让妹妹跟着我一道读书,我便留在家中。” 把云庭到底还是不愿喊把言欢“父亲”,便以“他”代之。 “你父亲定然愿的。”钱姨娘欢喜极了:“你吃妥了便去同他说。” “嗯。”把云庭顺从应下。 “谢谢哥哥。”云娇如何也不曾想到,哥哥决定留下来竟是因为她。 若是能真能读书,她自然欢欣。 第184回 任人搓圆捏扁 () 把云庭吃罢了元宵,便去去书房寻把言欢了。 云娇回了自个儿的房间,又潜心研制茶饼。 铺子里头生意总是不咸不淡的,她有些忧心,这般下去总不是个法子。 吃罢了中饭,她正欲上床歇会儿,养足了精神,晚上好跟着哥哥去瞧花灯。 蒹葭伺候她正欲宽衣,李嬷嬷便匆匆进来了。 “姑娘,三姑娘来了,说是你大姨母叫门口的小厮拦在外头了。”李嬷嬷急道。 “甚的?”云娇转过身:“快叫三姊姊进来。” 蒹葭忙又将她衣带系上。 把云嫣急急行了进来:“云娇,你大姨母叫小厮拦在外头了,说母亲不叫她进来。” “我这便去瞧瞧。”云娇说着便急急往外走。 “妹妹,我同你一道去。”把云嫣快步跟了上去。 云娇奇怪的瞧了她一眼,这个三姊姊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今朝这是怎了?她心中虽觉得奇怪,可这刻儿也顾不上问这些了。 “姊姊怎会得知消息?”她边行边问。 “我叫院中婢女盯着门口,我……”把云嫣欲言又止。 云娇心中有数了:“姊姊是为了救叶姨娘做准备?” “嗯。”把云嫣点头。 云娇顿了片刻问道:“我大姨母只身一人吗?” “后头还跟着一女子,瞧着一脸老实相。”把云嫣回道。 云娇了然的点头。 “那是谁?是你大姨母的女儿?”把云嫣奇道。 “是我留在莱州的婢女。”云娇回道。 “你何时又添了婢女?”把云嫣不解。 “在莱州人手不够,便临时买了一个。”云娇回道。 她这话也不算扯谎,确实是临时买的,不过是秦南风买的,但这话便不必要说了。 “哦。”把云嫣点头:“我瞧着她待你大姨母极好,还当是她女儿呢。” 二人各带一婢女行至大门前。 钱芳如正在大门口唉声叹气。 她是个没脾气的,门口小厮说大夫人吩咐了,不叫闲杂人等进入,她便站在门前,束手无策。 她不进去倒也罢了,这些人也不叫黄菊进去,她替小妹给母亲烧五七,还余下些银钱,总要交给小妹。 还有些话最好要同小妹当面交代清楚的。 可小妹妹这些下人,一个个鼻孔朝天,便只一句话,而后便睬都不睬他们。 钱芳如冷的抱紧怀中包裹,黄菊反倒在一旁安慰她:“大姨奶奶不必焦急,不行咱去歇歇脚,待明日再来便是,总能碰上钱姨娘或是九姑娘的。” “夜头住店又要银亲,使不得使不得。”钱芳如连连摆手。 “大姨奶奶,钱姨娘这处不还余下些银钱吗?先用这个。”黄菊道。 “小妹妹的钱,用不得吧?”钱芳如有些犹豫。 她在家中本就做不得主,若是因着来寻妹妹花了家中银钱,只怕是家里男人回去放她不得过生。 若是使妹妹的银钱……小妹妹该不差这点银钱吧? “大姨奶奶也是为了寻姨娘才花的她银钱,待他日见了姨娘,大姨奶奶说明其中缘由,想来姨娘也不会怪罪你。”黄花又接着劝道。 “你说的不错。”黄菊的话深得钱芳如之心。 “大姨母。”云娇远远的唤了一声。 “娇儿,是娇儿来了!”钱芳如见了云娇,欢喜不已。 抬脚便往里走。 那看门的两个小厮连忙拦住:“说了,你们不得大夫人点头,不可进门。” “我云娇出来了还不让进?”钱芳如性子再软也有些急了:“她可是你们府上的九姑娘……” “管你九姑娘十姑娘,还能大得过大夫人?”那两个小厮才不将云娇放在眼中。 若此刻站在这处的是把云,他们说甚的也不敢如此放肆,可云娇,一介庶女而已,任人搓圆捏扁,这府里哪个怕她? 再说了,他们好歹也算大夫人的人,还怕区区一个庶女不成? “大姨母。”云娇走出门去,握着钱芳如的手:“娇儿来迟了,叫姨母受苦了。” “不碍事,你来了便好。”钱芳如很是欣慰。 “九姑娘。”黄菊朝着云娇行了一礼,又瞧着把云嫣迟疑道:“这位是……” “这是我三姊姊。”云娇开口道。 “见过三姑娘。”黄菊行礼。 “免了。”把云嫣摆手,瞧着云娇:“进去说吧?” “可……”云娇瞧着那俩小厮。 “大夫人有命,不得她命不得放闲杂人等进门。”小厮理直气壮道。 “那是九姑娘的婢女,也不可进吗?”把云嫣气闷道。 “婢女自然能进。”小厮打量黄菊,又瞧了瞧钱芳如:“不过,九姑娘的大姨母,定然是进不得的。” “你……”把云嫣气的红了脸。她也不晓得怎的,竟比云娇还急。 云娇拉过她:“三姊姊稍安勿躁。” 她走上前瞧着小厮:“这是我新请的嬷嬷同婢女,这般总可吧?” “这……”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你们若是不肯,我同九妹妹便去请哥哥来说说理。”把云嫣有些气恼的道。 两个小厮不语。 他们皆是后来的,不晓得这府中之事,只晓得嫡出的大少爷母亲死了,如今的大夫人是续弦的。 可府里众人皆知,这大少爷不疼嫡出的三个妹妹,却单单疼爱这个庶出的九妹妹。 他们虽不怕九姑娘,可对大少爷却是万分敬畏。 是以听把云嫣这般一说,便没了主意。 “还不让开!”把云嫣轻喝。 云娇有些惊愕,三姊姊今朝这是怎了,同平日里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不过这般瞧着倒是同叶姨娘相似了几分。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一侧。 大少爷他们可惹不起,还是先让开,等刻儿去同大夫人通传吧。 钱芳如露出笑脸,后头跟着黄菊,随着云娇她们进去了。 他们走后,那两个小厮便分出一个,直奔博观院,朝连燕茹通报去了。 再说把云庭去了书房。 把言欢正在书房练字,听闻平步通报,不由一愣。 他这个儿子是极少寻他的,此番来,定然有事。 他叫平步将方才写好的字收好,再次落笔写下“翩跹”二字,最后收笔,一气呵成。 他瞧了瞧,很是满意,吩咐平步道:“去叫少爷进来吧。” “是。”平步低头退了出去。 第185回 作不得她 () 不消片刻,把云庭挑帘而入。 “我有事同你商议。”把云庭瞥见了桌上那两个字,随即便转开眼,当做不曾瞧见一般。 他才不信把言欢的虚情假意,若有真心,当初又何必贬妻为妾? “你说。”把言欢有些意外,但心中还是欣喜的,儿子终究心中还是有他的,否则也不得同他商议甚的事。 今朝之事,说不上便是个极好的开端。 “你不是想叫我留在家中读书么?”把云庭徐徐道。 “你想通了?”把言欢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也不是想通了。”把云庭顿了顿:“你要我留下来也并非不可,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把言欢眼睛发亮,只要儿子肯留下来,旁的都好商议。 “我要妹妹同我一道读书。”把云庭淡淡道。 “你那么许多的妹妹,你说哪一个?”把云庭拿起帕子边擦手边瞧着他。 “我只有一个妹妹。”把云庭冷冷道。 “这许多年了,你还是这般犟,既然有求于我,便不能同我软和些?我无论如何也是你父亲……” 把言欢想借着此事,叫把云庭同他亲近些。 “你若是肯便肯,不肯便当我不曾来过。”把云庭却冷然打断了他的话。 把言欢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恼他,沉吟一番道:“也不是我要为难你,娇儿过了年都十一了,你是他兄长,倒是不碍事,那还有旁的人呢? 若是日日在同一屋檐下读书,怕是不妥。” 把云庭闻言,转身便走。 “你等等。”把言欢气恼不已,却又拿他没法子:“我话还不曾说完呢。” 把云庭回头瞧着他。 “我同你母亲商议一番。”把言欢又道:“叫她派人摆个屏风在当间,再叫你三妹妹陪着,我瞧着云娇最近同云嫣走的挺近。” “难为父亲还能注意到云娇同哪个走的近。”把云庭轻笑了一声:“如此,便多谢了。” 他说着又扭头往外走。 把言欢叹了口气。 把云庭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对了,你方才说错了。” “甚的?”把言欢不解的瞧着他。 “她不是我母亲。”把云庭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去了。 留下把言欢长吁短叹的问平步:“你说,我错了吗?” 平步不晓得他们父子到底为何变成如今这般,但他肯定不会好说把言欢的不是,忙摇头道:“老爷,这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大少爷是年轻气盛,不懂老爷的苦心。 再过上几年,大少爷便甚的都明白了,到时老爷便可享清福了。” 把言欢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言。” 他虽晓得事情不像平步所说的那般简单,但也不曾说破。 打发了平步,他一人便坐在书房中发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连燕茹匆匆赶了来。 …… 再说云娇,带了钱芳如进了院子。 钱姨娘早已带着两个嬷嬷同婢女们守在院子门口了。 是云娇早派蒹葭先行一步,回来通报了。 “大姊姊!”钱姨娘一见娘家人,顿时激动不已,抬脚上前抓住钱芳如的手,眼泪扑簌簌直掉。 “小妹妹。”钱芳如瞧她这副模样,也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只红着眼劝慰道:“你莫要哭了,哭的我心头发堵……” “姨娘。”云娇在一旁开口道:“大姨母千里迢迢的从莱州回来,外头冷的很,你快些让她进去喝杯热茶吧!” “对啊,钱姨娘你快别哭了。”把云嫣也在一旁劝道。 “对,瞧我都忘了。”钱姨娘忙拭去泪珠,拉着钱芳如的手:“大姊姊快些随我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一行人进来了钱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连声吩咐:“来,先将房里加了一炉子炭火,再泡了滚茶来。” 婢女们应声忙碌起来。 不消片刻,热茶便摆在了钱芳如的面前。 她饮了几口,察觉身上有了暖意,这才道:“喝了热茶暖和多了。” 忽的又想起同她一道回来的黄菊,朝着钱姨娘道:“小妹妹,你也给黄菊来一盏茶吧?她同我一路回来,也冻的够呛。” “我不用了。”黄菊连连摆手。 “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曲嬷嬷提醒道。 “是,是奴婢忘了规矩,还请姨娘责罚。”黄菊连忙行礼。 “罢了。”钱姨娘吩咐沏茶的桔梗:“给也给她一杯吧。” “是。”桔梗答应了一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黄菊。 “谢姨娘。”这回黄菊长了记性,谢过之后,才接了过去。 “三姑娘在这,给三姑娘也上一杯……”钱姨娘这才注意到把云嫣也在。 她心头奇怪的很,按说这时,三姑娘该回避的,她也不是不识趣之人。 但也不好开口询问。 “我不用了。”把云嫣连连摆手:“我一人在院中没得人说话,冷清的很,姨娘不介意我在此吧?” “说的哪里话,自然不在意。”钱姨娘笑道。 云娇心中隐隐猜到了把云嫣所想,也不曾开口问她。 “母亲那头,事情都办妥了?”钱姨娘瞧着钱芳如问。 “都妥了,断七了。”钱芳如点了点头,拿起自个儿的包裹:“你给的交子还余下一些,我带来给你了。” 钱姨娘拦住她手:“大姊姊不必拿了,即便剩也剩不得多少,姊姊自个儿留着,当个替我的辛苦钱吧。” “这如何使得?”钱芳如口中说着,手上动作却逐渐停了下来。 “有甚使不得的?”钱姨娘道:“姊姊替我这些日子,收下才是理所应当,只是别嫌少才是。” “妹妹这是哪的话,我哪会嫌少呢。”钱芳如将话头转过:“二哥哥说的等母亲三年,望你可有空家去。” “我……”钱姨娘有些为难。 她不是不想去莱州,只是身为妾室,她身不由己。 云娇晓得她为难,开口道:“大姨母,大舅母近日里身子可好?铺子里生意如何?” “挺好的。”钱芳如道:“可别说,怕是你婆奶奶保佑她,她还就样样都越来越好,那个没得良心的养子,又追着要孝敬她。 你二舅母心里作不得她,恨的很呢。” 作不得便是嫉妒。 第186回 赶她走 () “二嫂子是得了千个巴万个,她又不是不得,大嫂子弄那么小个铺子,她还眼红。”钱姨娘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也不是今朝一天,不就是那样子的个人。”钱芳如见怪不怪了。 正说话间,外头婢女急急走了进来:“姨娘,老爷同夫人来了。” 屋里众人登时面面相觑。 云娇一把拉过蒹葭,小声吩咐:“你去叫哥哥了,悄悄的。” 蒹葭点头,慢慢退到门边。 “老爷,夫人。”钱姨娘及众人起身行礼。 “父亲,母亲。”云娇同把云嫣齐声行礼。 只余下个钱芳如,站在当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叫“妹夫”,似乎不对,但若是叫老爷,好像也不好。 她人老实巴交的,不会应变,便愣在了那处。 “都不要客气了。”连燕茹含笑开口。 众人这才都站直了身子。 钱芳如也送松了口气,这下她总算不显得突兀了。 蒹葭趁着机会慢慢退了出去。 “这是大姊姊吧?”连燕茹随和的瞧着钱芳如。 “不敢当不敢当!”钱芳如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人家吃是宰相府的孙女,她如何当的起? “妹妹,大姊姊来了,你怎的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来拜会拜会她。”连燕茹笑着朝钱姨娘道。 钱姨娘瞧了一眼把言欢,见他面上不得甚得情绪,不由心中忐忑。 连燕茹贵为当家主母,这宅中又有甚的能逃过她的耳目呢?不过是故意说说的罢了。 “大夫人客气了。”钱姨娘也不好说破:“姊姊不过是平头百姓,当不得大夫人这般话。” “妹妹这话便是见外了。”连燕茹笑道:“这后宅来了人,我不招待,岂不是显得我不地道了?” 她这番话,表面是客气,实则是在说去钱姨娘不守规矩,私自将如人放了进来,不曾通告她这个主母。 钱姨娘有些招架不住了,口中讷讷无言,竟不知该说甚的好。 “母亲。”云娇往前行了一步,开口道:“还请父亲母亲恕罪,女儿见了大姨母了来,欢欣过头了,便将如人给接了进来。 女儿想着,母亲一向宽宏大量,定然不会计较这般小事,正要派人去知会一声,不曾想父亲母亲来的这般快。 是女儿的不是,还请父亲母亲莫有要生气。” 她说话缓而轻,不知不觉中似乎便叫屋里的气氛松快了写些。 这些话也是在告诉把言欢,她并不曾想私底下将大姨母接进来。 只是他们来的太急了来不及通报。 把言欢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 连燕茹一瞧便知,遂改口道:“娇儿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会计较这个。 我只是同你父亲一道来瞧瞧,看看可差些甚的。” 她三言两语便将话头转了开去,又瞧着把言欢:“老爷,你说可是?” “说的不错。”把言欢总算开了口:“中午,叫厨房加几个菜送来,既然来客人了,便须得好好招待,不可怠慢了。” “老爷放心吧!”连燕茹忙道:“我来时便吩咐下去了。”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又道:“翩跹这处才一个小厮,人手怕是不够。 她大姊姊一个人去西郊那般远,怕是不妥,吃罢了饭,你安排个小厮一路将她送回去吧。 西郊这般远,要早些时候动身,否则天黑到不了家了。 记得关照小厮一定好生瞧着她大姊姊进门。” 钱姨娘听了他的话,心都凉了大半,极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 把言欢字字句句都是关切之情,可丝毫掩藏不了他的私心。 他怕当初之事显露出来,便连钱芳如在这留宿都不肯,只肯一顿饭便将她打发了。 还派个小厮送她回去,明着是送,可暗地里却是监视,怕她大姊姊在帝京城逗留,说出甚的不该说的话来。 “老爷安心,我都会安排妥当的。”连燕茹瞧着钱姨娘脸色煞白,心中颇为痛快。 钱芳如面上也是红一阵青一阵的,难堪至极。 她便是再忠厚老实,也听出这是在赶她走。 “饭就不必准备了。”她讪讪道:“这刻儿时辰尚早,我家去吃中饭还赶得上,我该同小妹妹交代的都说好了。 也不得旁的事,我就先……” “大姊姊……”钱姨娘红着眼睛想挽留。 “听说我大姨母来了。” 便当此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把云庭挑帘而入。 “绍绍!”钱姨娘一喜。 钱芳如也是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句。 “哥哥。”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唤了一声。 “大少爷。”婢女嬷嬷们齐声道。 “大姨母真来了。”把云庭欢喜的行至她身边。 “你们都下去吧。”把言欢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婢女嬷嬷们都退下了。 “姊姊,我们去我房中吧?”云娇也不等他开口,便招呼把云嫣。 “好。” 姊妹二人相携而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不得人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把云庭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大姨母,你回来的正好,我娘这些日子甚身上还好,人也精神。 只是总为婆奶奶去了之事伤心。 你既然回来了,便好生陪她几日再走。” 把言欢方才所言,他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这番话便是故意说的。 把言欢闻言,心中不悦。 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这个儿子惯会同他作对,说出这番话也不稀奇。 “绍绍,你大姨母家中……”连燕茹特意去搬来了把言欢,为的便是将钱芳如早早的赶走,叫钱姨娘气闷。 她又怎会叫把云庭三言两语的坏了她的事。 正欲开口劝说,把云庭却可开口打断了她:“这里不得你的事,你最好闭嘴,否则莫要说我不给你留脸面!” “绍绍……”钱姨娘脸色苍白,连燕茹好歹是嫡母,这般说话要不得。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把言欢便怒斥都:“把云庭,你怎的这般同你母亲说话!” “她不是我母亲!”把云庭分毫不让。 “你……”把言欢气的要打他。 连燕茹忙拉住他:“老爷!老爷!你消消气,绍绍年轻气盛,认不认我都不打紧的,你们父子万不可因此闹的家中不睦,不值当。” 第187回 天不遂人愿 () 把言欢本不欲同把云庭起争执,听了连燕茹的话,便就着台阶下了,不曾再开口。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瞧了一眼连燕茹,撇过脸去,这妇人惯会装模作样,偏生这府里就是有人信她。 “你们别为我起了争执。”钱芳如过意不去,往前走了一步道:“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也不得旁的事了,我就先家去了。” “大姨母你莫要走。”把云庭一把拉住她:“你千里迢迢的回来,又难得来我家一趟,我娘也要同你叙叙旧,不论如何,今朝留下在这过一宿。” “这……”钱芳如有些为难。 她私心是想留下来的,毕竟许久不曾见小妹妹,甚是想念,也是有些话要同她说。 可方才把言欢说的那般直白,她也不是甚的没脸没皮之人,若是再留下便显得有些死皮赖脸了。 把云庭瞧着把言欢:“谁若是叫你走,我便同你一道走。” “我也不曾叫你大姨母走。”把言欢消了气,想起把云庭说要今年要留下读书的话,又怕惹怒了他,他再次离家,遂道:“我是怕你大姨母家中有事要忙,急着回去。” 又转头朝着钱芳如道:“他大姨母,你若是家中不忙,便留下住一阵子,翩跹日日盼着娘家人呢。” 钱芳如正欲拒绝。 连燕茹便抢着开口道:“大姊姊便留下吧,难得绍绍这般真心实意的留你。” 钱芳如因着他们方才叫她走的那番话,心中惴惴,如今又邀她住下,她本就是个没得主意的,此刻见众人都瞧着她,不由有些慌了神。 “大姊姊。”连燕茹上前亲热的挽住她手臂:“你迟迟不应,莫非还在同我和老爷置气?” “不不。”钱芳如连连摇头:“我怎会同你们置气,不得这话。” 她一向自认卑微,是个人都比她高贵,听了连燕茹的话,更是不知所措。 下意识瞧向钱姨娘。 钱姨娘微微点头,话说到这份儿上,若是再不应下,那便将话落到旁人嘴里了。 到时连燕茹大可说她是真心实意留客,可钱芳如不肯点头。 钱芳如见钱姨娘点头了,这才定了定神道:“那好,我便留下陪妹妹一宿。” 钱姨娘欢喜起来,不管如何,大姊姊总归是留下来了。 “那,我们便不打扰你们姊妹叙旧了。”连燕茹轻巧的走到把言欢身侧,瞧着钱姨娘:“妹妹,饭食我都叫厨房备下了,你不必操心,安心陪大姊姊便是了。 若是还差甚的,你差人去同我说。” “如此,奴婢便先谢过大夫人了。”钱姨娘行了一礼。 把云庭撇过头去不愿瞧,他有时真不懂自个儿娘为何要待连燕茹这般恭敬,若不是连燕茹,她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老爷,你同我一道走吧。”连燕茹含笑瞧着把言欢:“可莫要留下来打搅了她们姊妹。” “嗯。”把言欢也不多说,便同她一道转身去了。 “乖隆!”钱姨娘待他二人去的远了,才开口感叹了一句,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隆冬数九的,她竟出了一头汗。 “大姊姊来坐。”钱姨娘去扶着她。 钱芳如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握住她手:“你平常过的就是这般日子,可苦了你了,怪道这样瘦。” “大姊姊……”钱姨娘面上只余下苦笑。 “唉!”钱姨娘叹了口气:“好道我也不得福气,你姊夫只能忙田,替人做点零活计,但好歹不用成天看旁人脸色过。 你家这个大夫人这张嘴,赫死个人,脸一变一发话,凭她嘴说。” 钱姨娘默默的坐在一旁,听她说罢才开口道:“姊姊,我有绍绍同娇儿护着,日子也不得那般艰难。” 钱芳如点头,打量着把云庭满面赞许:“好道你生了两个好孩子,今朝不是绍绍,我就被赶走了。” “姨母,你先坐着。”把言欢走了,把云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煦:“我去集市瞧瞧。” 他想去买些酒菜,指望着连燕茹,还不如指望自个儿。 “好。”钱芳如应了一句。 “你路上仔细些。”钱姨娘叮嘱。 “晓得了。”把云庭打帘子去了。 “大姊姊,你吃些茶食。”钱姨娘将盘子往钱芳如跟前推了推。 “不吃了。”钱芳如摆手。 “大姊夫同孩子们都家去了?”钱姨娘问她。 “哪还到今朝,烧了五七就家去了,你其他姊姊也家去了,只有我留到断七。”钱芳摇了摇头:“我是长女,该派我做的事我做了。 你们一个个的,落在二嫂子的嘴里,往后说起来难听的很呢。” “往后还不晓得能不能见到了,随她怎说。”钱姨娘笑了笑:“我上回瞧着,大姊夫似乎转变了不少?这回还放你在外头这些日子。” “他如今年岁大了,脾气还养好了,轻易也不动手了。”钱芳如说到这,眉头舒展了开来:“我算是熬出头来了,如今老大去年添了新妇,余下老二老三成了家,我就不用操心了。” “真好。”钱姨娘又问:“老大媳妇如何?可还孝敬?” “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同我差不多。”钱芳如笑道。 “这样好。”钱姨娘点头。 “到秋上头,老二添新妇,到时一道领了来给你瞧。”钱芳如道。 那头姊妹二人拉起了家常。 这她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出了翩跹馆。 连燕茹打量着把言欢的神色,并不曾着气,不由心中不快。 她思量片刻开口道:“老爷不必同绍绍着气,他年轻气盛,说些负气之言……” “我着气了吗?”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言语,侧头瞧着她:“我看你是怕我不着气!我劝你莫要想着离间我们父子。 绍绍是唯一的嫡子,你便是挑唆了也是无用,有本事,你自个儿生出个儿子来!”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心中本就有气不曾撒出来,听连燕茹开口更是千万个不顺耳,便想也不想的便将气撒在她头上了。 “我……”连燕茹瞧着她背影,气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儿子,儿子!她何尝不想生儿子! 可天不遂人愿啊! 第188回 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 “夫人……”和风同细雨瞧着她脸色,吓得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劝说,可又不好不开口。 “回去。”连燕茹面色阴沉的呵斥了一句。 “是。” 两个婢女同时松了口气。 回了博观院,刘嬷嬷守在院门口。 她初六便回来了。 一见连燕茹便迎了上去:“夫人回来了。” 连燕茹沉着脸侧身走了进去。 “夫人这是怎了?”刘嬷嬷拉住后头的和风。 和风急急将今朝去翩跹馆之事说了,到临了又道:“老爷这是明摆着在少爷那处受了气无处发泄,便冲我们夫人来了。” “还站着做甚?”连燕茹行至门前,不耐的回头。 “奴婢这就来。”和风忙追了上去。 “夫人,留步。”刘嬷嬷也跟了上去。 “怎了?”连燕茹瞧刘嬷嬷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七姑娘在里头教咱六姑娘绣花呢,夫人脾气记得收着些。”刘嬷嬷上前小声道。 “我心中有数。”连燕茹听了,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果然缓和了不少,片刻便换了一副神色,这才挑帘而入。 “母亲!”把云一见她,顿时丢下手中活计,朝着她扑了过去。 脚下却勾到了绣花的丝线,险些栽倒。 “哎呀!你慢些!”连燕茹忙扶住她:“成天冒冒失失的,你瞧瞧你七妹妹,端庄稳重,你何时能同她一般?” “六姊姊可无碍?”把云婵忙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身问。 “我不碍事。”把云用力踢开脚上丝线。 这些丝线真是叫人厌烦。 “你就不得个姑娘样,你是跑的快了……”连燕茹说到这处,打住话头。 大渊朝明间说起姑娘调皮,如同男孩一般,便说是投胎跑快了,否则便是个男孩,自然,这也是玩笑话。 可这话说到了她的伤心事,她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见过母亲。”把云婵这才行礼。 “不客气,你快坐下。”连燕茹回过神,忙放开把云,去拉她手。 把云不满的瞪了把云婵一眼,这个老七自打前几日日日来教她绣花之后,母亲都不疼她了! 不就是会绣个花吗?有甚的了不起。母亲何至于将她当个宝?外头绣娘比她绣的好的比比皆是。 “瞧瞧。”连燕茹抬起把云婵的手:“这一双巧手,端的是厉害,生的也好,这手指头又细又长的…… 你这是怎了?” 连燕茹忽然瞧见她手心处有伤痕,像是利器划破的。 把云婵偷瞧了一眼把云,见她瞪着自个儿,不由一抖,将手往回抽:“是……是我自个不小心……” 连燕茹是何等眼色,这两个小女儿家的小动作如何能逃过她的眼睛? “连连,是不是你?”连燕茹转头瞧着把云。 把云也不抵赖:“我要用剪刀,她自个儿偏生拿到的紧,这才划破了手,碍我甚的事。” “你!”连燕茹气恼的便要打她:“伤了人还理直气壮你。” 刘嬷嬷一把抱住连燕茹:“夫人,使不得!” 把云气恼道:“我说不学这个劳什子,你偏要我学,如今还为个庶女要打我,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她说罢一跺脚,哭着去了。 把云婵脸色苍白,颇为不安的开口道:“母亲,不怪六姊姊的,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母亲快去叫六姊姊回来吧!” “不用管她,做错了事情还有脸发脾气。”连燕茹反倒反过来安慰她:“七丫头,你不用害怕,我自个生的孩子我自个儿晓得,她就那性子,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你快些坐下,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 “不用了母亲。”把云婵受宠若惊,连连拒绝:“我不碍事的,血已经止住了。” “怎能不包呢。”连燕茹按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和风,你去替我取些细纱来,要软和的。” “是。”和风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连燕茹瞧着她手心的伤痕:“这回,我可如何同你姨娘交代!” “不碍事的,我姨娘不管的。”把云婵勉强笑了笑。 她是真的不在意。 她是梅姨娘亲生的,自幼便在她膝下长大,可往前的十几年,都没有这几日过的快活。 她从未得到过这般关爱,梅姨娘对她便如同对待一个婢女一般,一个不如意,对她便是非打即骂。 跟前的婢女不够使唤了,便也叫她做些粗活。 亲弟弟把云闱自幼被梅姨娘疼到骨子里,平日里耳濡目染,对她也从来没有好脸色,颐气指使,呼来喝去都是家常便饭。 如今大了,动辄也会对她非打即骂。 是以这几日来教把云绣花,倒成了个好差事。 “细纱来了。”和风走上进前。 “来,卷起来。”连燕茹不由分说,一把掀开她的衣袖。 “不……”把云婵毫无防备,不曾来得及阻止。 手上一块一块的淤青便展现在连燕茹跟前。 不过那淤青已经有些淡了,想来是前几日的伤痕,这几日并未添新伤。 “你这是怎了?谁掐的你?”连燕茹一脸惊愕。 “没……没谁。”把云婵逃避着她的目光。 “是谁?”连燕茹气恼的站了起来:“你无论如何,也是老爷的女儿,在这后宅谁敢这般对你?我带你寻老爷说说理去!” “是我……是我做错了事情,姨娘责罚的,求母亲不要告诉父亲。”把云婵害怕的苦苦哀求。 “你姨娘,怎的这般狠心?”连燕茹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般下去不行,我得同她说道说道!” “不用了母亲……求你了母亲……”把云婵害怕此事叫梅姨娘知晓了,打她打的更狠。 哭着便要下跪。 “你同我说说她何故打你?”连燕茹弯腰扶起她。 把云婵不言,只是垂泪。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微微摇头。 连燕茹便晓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遂开口道:“你不说便罢了,先坐下,我给你将伤口包扎一下。” “谢母亲。”把云婵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擦干面上泪痕。 这几日以来,她已是极为知足了。 因着她每日要到主院来,梅姨娘已经不对她动手了,至于骂两句倒是时常有的,不过她这些年也听惯了。 第189回 一点就透 () 云娇带着三姊姊把云嫣回了自个儿屋子。 她心中担忧哥哥同父亲起了争执,不免有些忧心忡忡的。 她倒不是担忧父亲,而是担忧哥哥,这番争执若是传了出去,不说旁的,哥哥总归是做儿子的,不孝便是大错,无可争议的。 父亲纵有千错万错,外头人也不会说他半句不是。 何况撕破了脸皮,将当年的事情捅出去,谁也得不了半分好。 “九妹妹,你莫要太过担忧了,父亲总是会顺着哥哥的。”把云嫣安慰她。 她对当年贬妻为妾之事也是略知一二的,叶姨娘总归是晓得实情的,只是从未细细同她说过而已。 云娇点了点头,朝她感激的一笑。 姊妹二人静默半晌,皆是无言。 把云嫣几番欲言又止,但瞧着云娇心不在焉的模样,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蒹葭走了进来,打破了静默。 “姑娘,三姑娘。”蒹葭行礼。 “姨娘屋里情形如何了?”云娇开口便问道。 “老爷同夫人终还是留了大姨母在这过宿。”蒹葭回道:“姑娘不必忧心了。” “哥哥可又同父亲起了争执?”云娇又问。 “只说了几句,倒也不曾吵起来。”蒹葭瞧了瞧把云嫣:“只不过,少爷他同夫人……” 云娇摆了摆手:“那些不用管他,大姨母可应了留下来了?” 哥哥这般待连燕茹也是应当,她便是唤了连燕茹母亲,也非真的认了她。 “应下了。”蒹葭点头道。 “那便好,否则姨娘今夜又有的哭了。”云娇松了口气,瞧着把云嫣:“姊姊方才可是有甚的话要同我说?” 先前她虽说心思不在这处,可把云嫣的神色她都瞧在眼里,分明是有话要说的。 “九妹妹真是好眼力。”把云嫣想笑,却不曾笑得出来,眼圈反倒有些红了。 “姊姊你……”云娇晓得她是为何事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得过不去的坎,你别伤心。” “蒹葭,你先出去吧。”把云嫣忽然开口吩咐。 蒹葭瞧了一眼云娇。 “你去吧。”云娇朝着她道。 蒹葭这才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三姊姊,你有甚的话,现下可说了。”云娇瞧着把云嫣。 “妹妹。”把云嫣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她便行了一礼。 云娇一惊,忙站起身扶她:“姊姊,你这是做甚的,可使不得。” “妹妹,我求你帮帮我。”把云嫣说着便流下泪来。 “姊姊,你坐下说吧。”云娇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她在这家中人微言轻,又能拿甚的帮她? 况她也不欲多管闲事。 “妹妹。”把云嫣坐了下来,拭干泪水:“我晓得,我生来被我姨娘照顾的极好,不曾见过世面,也不曾历过风雨,更比不得妹妹聪慧……” “姊姊,你快别这般说,叶姨娘能这般稳妥的照应你长大,也是你们二的福气。 如今虽有波折,但事情总归会水落石出的。”云娇安慰着她。 “妹妹你听我说。”把云嫣拉住她的手:“我晓得我求你是不情之请,你不帮我也是理所应当。 我……我是真的没得法子了,这府里我能求的人只余下你了……你也晓得,我姨娘当初在府里,几乎将人都得罪了个干净。 如今祖母也不管我了,我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她说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些日子,你可曾暗中查探,到底是谁将那事栽在叶姨娘头上?”云娇问她。 “我瞧了,没得甚的头绪。”把云嫣摇了摇头:“我院子里头除了温儿同顺儿,其她婢女见我姨娘失了势,便都拿我不当个人,我使唤不动她们。 也不得机会去查到底是谁主谋的那件事。 不过,我夜头睡不着也仔细想过了,有两个人最可疑,我不敢确定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你是说走的近的……”云娇早已猜到是哪两个人。 至少表面瞧起来,她二人是极为亲密的。 “对,定然是她们当中一个。”把云嫣肯定的道。 云娇点了点头:“姊姊既然已有了查探的方向,顺藤摸瓜便是了。” “妹妹,我今朝求你不是为这事。”把云嫣握紧了她的手。 “那姊姊想说甚的?”云娇不解。 “我听闻你二姨母同四姨母都住在西郊庄子上?”把云嫣问道。 “是。”云娇点头。 “可否求你大姨母,替我捎些东西去西郊庄上? 再请你二姨母或是死四姨母走一趟。 这天寒地冻的,我姨娘走时匆忙,不曾带几件御寒的衣裳,也不曾带银两,我怕她在那头日子难过。”把云嫣哀求道。 云娇思索片刻道:“三姊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二姨母同四姨母与叶姨娘所在的并不是同一个庄子,先不说认不认得,去了,庄上人也不一定让她们探望。 再说,我大姨母那性子,是个天生胆小怕事的,她性子又软,便是我去求她,我瞧她也未必会应。” “这……这该如何是好……”把云嫣一听此法行不通,眼泪便簌簌而落。 她实在是心疼叶姨娘,这大冷的天若是没有衣裳御寒,日子该有多难过? “三姊姊,你先别着急。”云娇皱着眉头:“再想想旁的法子吧。” “还能有甚的法子……”把云嫣掩面而泣:“能想的我都想了……可不得一条行得通的。” 云娇叹了口气,她心中有法子,却也不好直说出来,到时把云嫣若是遇上甚的事,将她倒出来便不好了。 这是她自幼养成的性子,凡事先求自保,再去帮人。 她平日里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但她却是个心软的,把云嫣这般也着实可怜。 两姊妹静坐了片刻,云娇开口道:“姊姊,今朝傍夜哥哥答应带我去看灯,你一道去吗?” “我还看甚的灯……”把云嫣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看灯,对,看灯。” “甚的?”云娇装作不曾听懂。 心中却道这个三姊姊也是极为聪明的,一点就透。 “云娇,这回却真的要求你帮我了!”把云嫣再次握住她的手。 “姊姊你说吧。”云娇瞧着她。 第190回 你才是狗 () “你去帮我求求哥哥吧,求他带我一道出去看灯,我出去了便找辆马车直奔西郊,一来一回两个时辰也够了。”把云嫣急急的道:“我去瞧瞧姨娘,瞧了便回来,给她带些东西,回来之时你们看灯时辰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你院中可有能用的小厮?”云娇谢想了想问她。 把云嫣摇了摇头,她不晓得云娇这刻儿还问甚的小厮做甚,只是急切的道:“九妹妹,求你帮帮我。” “我倒是能帮你,只是你一个女子,跟着马车而去,这一路上,我也不安心,万一有甚的强人……”云娇不敢想。 甚至有些后悔方才不该给她提那个醒,无论何事,都不得好端端活着重要。 “不还有温儿同顺儿吗?三个人呢。”把云嫣不在意的道。 “不行,同行必要有一男子,否则便不可成行。”云娇坚决异常。 “可……院中小厮我都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了,他们都不听我的。”把云嫣有些颓然。 云娇低着头,不曾开口。 把云嫣忽道:“不如……我出去买一个?” 云娇想了想:“倒也可行。” “妹妹,那你是答应帮我了?”把云嫣满面希翼的瞧着她。 云娇点了点头:“我会去同哥哥说说,若是哥哥不肯,我也没得法子。” “谢谢妹妹。”把云嫣擦了把眼泪,露出笑意:“我这便回院中去,收拾些带出去的东西。” “嗯。”云娇跟着她起身,将她送出了院门。 “哥哥去了何处?”云娇问蒹葭。 “方才出门去了,想来是大姨母来了,置办饭食去了,快到晌午了,想也该快回来了。”蒹葭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瞧见不远处李嬷嬷正在同黄菊说着甚的,她又道:“你将黄菊叫进来吧。” “是。”蒹葭朝着那处行了过去。 云娇转身进了自个儿屋子。 不消片刻,蒹葭带着黄菊打帘子行了进来。 “见过姑娘。”黄菊对着她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云娇含笑打量着她,她倒是比初见时白净了些,面上还是肉肉的,显得憨厚:“烧七的事情,可还顺利?” “回姑娘,一切都还好,只是二舅奶奶难伺候些,总说钱姨娘不孝,烧五七都不回去,说话也难听的很。”黄菊神色有些气愤:“分摊烧七银钱之时,她还以此为借口,多讹了几两银子去了。 若不是我护着,这些银子怕是都带不回来的。” 云娇笑了笑:“我二舅母就是那般人,若是有便宜不占,那倒是不像她了。 她说甚的不必在意,这些话不必再在姨娘跟前提及,以免她听了伤心。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也累着了,去好好洗浴一番,休息一日吧。” “那姑娘……要将奴婢留在身边吗?”黄菊小心翼翼的问。 她原来在莱州郊外,从来不曾见过大房子里头是何等的模样。 自从进了钱府,便以为是极为了不得的地方了。 可今朝见了把府这般气派,她几乎不敢置信自个儿往后会留在这处。 那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从前能有顿饱饭吃,便已经知足了,哪敢想如今这种衣食无忧,绫罗绸缎的生活。 “自然是留下来的。”云娇不晓得她为何如此发问。 “那我……奴婢是几等婢女?”黄菊心中一喜,又险些说错了话。 “你立了大功,如今木槿嫁出去了,你自然是替换她的位置,同蒹葭一般贴身伺候我吧。”云娇微笑的瞧着她。 她是瞧着黄菊憨厚,像是个靠得住的,做事也算靠谱,又是秦南风送的,便有心抬举她一番。 “谢姑娘,谢姑娘!”黄菊欢喜不已。 她便是豆大的字不识一个,也晓得贴身照应姑娘是体面的活计,得了这活计自然是欢欣不已。 “你去吧。”云娇笑了笑。 自此,黄菊便留了下来。 午饭时分。 把云庭差人来唤云娇同钱姨娘,说是大姨母来了,要众人在他书房的花厅好好吃顿饭,吃些酒好快活快活。 钱姨娘瞧着时辰还早,说还要同钱芳如多说会话再过去。 云娇说要先去寻哥哥耍子,钱姨娘也不曾多想,便由她去了。 云娇带着蒹葭径直去了把云庭的书房。 书房东侧便是花厅,里头布置简单但却十分高雅,是把云庭平日里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笑声。 云娇踏进去便道:“秦小五,你来的倒比我还快。” 秦南风一见是她,便笑道:“那是自然,我同你哥哥一道回来的。” “你是瞧着我哥哥买了一桌子好茶饭,才跟着回来的吧?”云娇瞧见了满桌子的好菜好饭,不由笑道。 “对啊。”秦南风也不否认,接着笑道:“你不也闻着味儿来了吗?” “你才闻着味儿呢,你才是狗,你才是狗!”云娇气得用手捶他:“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南风也不躲,任由她打,只是哈哈大笑。 “不睬你了。”云娇瞪了他一眼,拉过把云庭的手:“哥哥你附耳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甚的话,我也要听。”秦南风很不识趣的凑了过去。 “同你没得干系,站远些。”云娇推他。 他嘻嘻哈哈的站远了些。 云娇凑到把云庭耳边正欲开口,又猛地回头。 便见秦南风站在原地笑得更欢:“把小九,我就晓得你会回头,你这招从小用到大,能不能换一招?” “要你管。”云娇撅了撅唇。 又推着把云庭往边上行了几步,这才放了心,开口道:“哥哥,你今朝傍夜不是带我去瞧花灯吗?能不能带……” 她忽然福至心灵,挑头往边上一瞧,便见到秦南风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 “秦小五!你这般可有趣!”云娇咬牙。 “是你们兄妹没得趣,有事还瞒着我,将我当个外人,我心里不快活。”秦南风一脸哀怨地瞧着她。 “真是前世该了你的,收起你这副德行。”云娇嫌弃的撇了他一眼:“你听了,可不许外传。” “嗯嗯嗯。”秦南风连连点头,那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云娇瞧了又忍不住发笑。 第191回 果酒甘甜 () “是三姊姊,她想去瞧叶姨娘,给她捎两身衣裳。”云娇瞧了瞧四周,小声道。 “你要我将她带出去,她自个儿去西郊庄子?”把云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嗯。”云娇点头。 “不妥。”把云庭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家里那些妹妹,他一个都不想认,更不想同她们有任何纠葛。 “哥哥……”云娇还欲说。 “你何时同她走的那般近了?”把云庭倒反过来说她:“这府里,除掉我同娘,其余人一个都不可信,你离她们远些。” “三姊姊不得甚的坏心眼,她哭着来求我。”云娇道:“我也总不能眼睁睁瞧叶姨娘冻死。 再说,三姊姊说叶姨娘是冤枉的,我瞧着苏袅袅那事,也不像是她所为。 她只要活着,终有一日会会洗清冤屈回来的。 那害她之人,便不得安生了。” 把云庭默然片刻道:“好,你叫她自个儿仔细着些。” 他晓得云娇的意图,叶亭玉回来,不管是对付连燕茹,还是对付梅自香,总归叫她们手忙脚乱,无暇顾及旁的,云娇同娘也能活的安生些。 秦南风在边上一言不发,揉着额角若有所思。 “想甚的呢?”云娇拍了他一下:“记住了,不许外传。” “我晓得。 把小九,我也不懂你们内宅那一套。”秦南风提醒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莫要太过信任你那些姊妹了。” “我晓得的。”云娇点头应了。 “见过姨娘,见过大姨母。”蒹葭在门前行了一礼。 钱姨娘挽着钱芳如,随意的抬了抬手。 云娇几人齐齐转身,秦南风招呼道:“姨娘,大姨母。” “南风来了。”钱姨娘见了秦南风,颇为欢喜。 “大姨母,快些坐下。”把云庭忙着招呼。 众人落座。 把云庭端出一坛果酒,一一给众人杯中满上。 “今朝大姨母来了,娘心中欢喜,也吃些酒。”把云庭说着便给钱姨娘满上了。 接着便是云娇。 “绍绍,你妹妹还小,喝不得酒。”钱姨娘阻止道。 “娘,这是我特意去西集和旨酒楼打的果酒,去年冬日刚酿的,不得甚的酒力,今朝欢喜,又是月半又是家中来了客人,叫娇儿也喝些。”把云庭坚持。 “那好,少倒些。”钱姨娘送了口。 秦南风瞧着云娇只是笑。 云娇晓得他是何意,幼时在外祖母跟前,她可不曾少偷喝果酒,便是如今,她房中也是藏着果酒的,只是钱姨娘不晓得罢了。 果酒甘甜,吃个微醺再安睡,那是极好的。 这顿饭,钱姨娘胃口极好,她这些年也不曾哪一顿吃过这些东西,今朝还是因着大姊姊来了,她心中开怀,自然便用的多了些。 把云庭见她欢喜,便劝道:“大姨母,你瞧你来了将我娘喜成这般,不如便留下来,小住些时日吧?” “不可,不可。”钱芳如连连摇头:“家头田里还有许多活计不曾做呢,再不家去,你大姨父要那块要不得过生。” “你大姨母忙得很。”钱姨娘笑道:“你便别强留着她了,只盼她日后常来。” 钱芳如笑着点头,心中却道,她也想常来,可这大门难进呐! “大姨母,这冬日里,田里忙甚的?”云娇问她。 “还能有甚的。”钱芳如道:“便是白萝卜,大白菜那些。” “那大姨母收了那些蔬菜要如何处置?挖窖藏着吗?”云娇又问。 她很欢喜听这些。 “也挖窖,不过藏不得多少。 如今不比从前了,这些时蔬每日都有商贩来收,他们运到这帝京城来卖给你们,也能赚不少银钱。 那些商贩出手大方着哩,回回都给现银。” 钱芳如见云娇爱听,便多说了些。 席间,她又说了些乡野见闻,众人皆是喜闻乐见,这餐饭食吃的极为融洽。 吃罢了中饭。 把云庭吃罢了中饭又同秦南风出去了,说是有诗会。 钱姨娘挽着钱芳如,唤道:“娇儿,你同我们一道回去吧,晚上要跟你哥哥去瞧花灯,家来不得早,你要睡会才好。” “姨娘,你同大姨母先回去吧,我去园子中转转,消消食再回去。” 她说着抚了抚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今朝饭食味美,多吃了些。”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贪吃。”钱姨娘嗔了她一眼:“那你早些回院子。” “嗯。”云娇点头。 瞧着钱姨娘二人行的远了,这才吩咐蒹葭:“你去同三姊姊说,哥哥应下了,叫她备好物件。” “那姑娘呢?”蒹葭不放心的问。 “我便在这处等你,你快去快回。”云娇道。 “是。”蒹葭急匆匆的去了。 云娇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跟前只得一个婢女,平日里倒也清静,只是这时,便有些不大方便了。 她出了书房,站在廊下,瞧着外头的翠竹。 门口,一道人影行了进来。 云娇一惊,随即行礼道:“父亲。” “你怎会在此?”把言欢狐疑的瞧着她。 他是来同把云庭商议云娇读书事宜的。 “回父亲,今朝哥哥备了饭食,我才将吃罢饭。”云娇如实道。 此事,把言欢倒是晓得。 “你怎的一个人?”他打量着云娇有些奇怪:“婢女呢?” “回去取东西了。”云娇只能扯谎。 “取甚的?”把言欢更疑惑。 云娇手心都是汗,垂目瞧着脚尖,忽而急中生智道:“我这鞋,有一处坏了,不大跟脚,婢女回去取鞋去了。” “哦。”把言欢点了点头:“你跟前不是两个婢女吗?还有一个呢?” 云娇有些无言。 木槿出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跟前只余下个蒹葭,这府中,怕也只有这个父亲不晓得此事。 好在,如今来了个黄菊,也可算是两个。 “我来时只带了一个。”她只好这般说道。 “你哥哥呢?”把言欢朝书房里头瞧。 “哥哥出去了,说是有诗会。”云娇小声回道。 把言欢点了点头:“那你在这处等着吧,我那头还有些事,我先去了。” “父亲慢走。”云娇又行了一礼。 瞧着他走出院去,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父亲不曾留下来,否则今朝便要露馅儿了。 第192回 这是个不传之秘 () 蒹葭去告知了把云嫣,而后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听云娇说起方才之事。 她不由连拍心口:“好险,好险!” “三姊姊如何说的?”云娇问她。 “三姑娘早备好了许多东西,太多了,怕是要装上一马车呢!”说起这个,蒹葭一脸惊叹。 云娇皱眉:“那许多东西如何能运得出去?” “奴婢想着也是,这事本就是偷偷摸摸的,哪能带出那许多东西。”蒹葭也道。 “我去瞧瞧吧。”云娇叹了口气。 子女太过溺爱也不好,三姊姊叫叶姨娘疼成了这般,做事都不晓得考虑考虑的。 云娇进门之时,把云嫣还在屋里翻箱倒柜的。 她瞧着满地满床的被子,衣裳,甚至还有茶盘,又有几坛酒,笑道:“三姊姊,这是要搬家吗?” “九妹妹,你莫要逗趣了,这些都是要带给我姨娘的。”把云嫣说着又打开一个木头箱子。 “三姊姊,这些东西你要如何运出去? 你莫要忘了,你今晚是装作去看花灯,而后去西郊,你带这许多东西,如何出门?”云娇问她。 把云嫣一愣,瞧着云娇半晌道:“你说的对,我是太欢喜了,给忘了。 那该如何是好,这些都是我姨娘平日的心爱之物,用惯了的。” “今时不同往日。”云娇走过去道:“你便选两床厚实的被子,再选两身御寒的衣裳,旁的一律不能带。” “一样都不行吗?”把云嫣瞧着她。 “一样都不行。”云娇坚决的道。 “那……那……”把云嫣急的又要哭:“这一点东西,能顶甚的用?” “能御寒便可,旁的管不了那许多了。”云娇想了想道:“不过,三姊姊可以给叶姨娘带些银钱,有了银钱,她日子也能好过些。” “你说得对,我怎的不曾想到呢!”把云嫣说着,又去翻最里头的脚箱。 “姊姊,带个一二十两即可,不需太多,在庄上银钱多了也使不掉,若是叫歹人得知了,反倒不好。”云娇又提醒道。 把云嫣手上的动作一停,颇为丧气:“你说的不错,九妹妹,怎的你做事便能想到这般周到,而我却甚的都想不起来。 我真是个没用的女儿!” “三姊姊莫要妄自菲薄。”云娇劝慰道:“你只是心系着叶姨娘,关心则乱。” 把云嫣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来:“九妹妹,你看我乱的,你来了半晌了,我也不曾叫你坐下,也不曾给你倒茶,你快坐下。” “我不坐了,我便是来提醒姊姊一句的,也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中去了。”云娇笑道。 “那好,我这处乱七八糟的,我便不留妹妹了。”把云嫣道。 “姊姊你忙吧,我先回去了。”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说着招呼蒹葭:“走,回去小憩一会儿。” 想着又回头叮嘱把云嫣:“三姊姊若是得空,也小憩片刻,天夜了还不晓得是甚的光景呢。” “我晓得了。”把云嫣应了一声。 云娇回院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直至申时过半,她才睡醒。 “蒹葭。”她唤了一声。 “姑娘,你醒了。”蒹葭应声而入:“少爷来了,在姨娘房中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怎的不叫我起身。”云娇忙撑起身子。 蒹葭走过去扶她,伺候她穿衣裳,口中道:“奴婢是想来叫的,少爷谁也不得甚的事,便叫姑娘多睡会儿。 甚的时辰醒了,便甚的时辰去。” 云娇穿好衣裳,漱了口,便去了钱姨娘房中。 “大姨母,姨娘,哥哥。”云娇乖巧的将屋子里的人叫了个遍。 “醒了?你可真能睡。”把云庭笑道。 “哥哥不叫蒹葭叫我,可不是我的错。”云娇争辩道。 “行行行,你有理,你瞧我给你带了甚的?”把云庭扬了扬手中的书。 “甚的?”云娇忙走过去。 “这兄妹俩要好的很,果然是嫡亲的兄妹。”钱芳如打趣道。 “是的,他们兄妹能如此,我知足了。”钱姨娘笑道。 “《茶经》?”云娇将那书翻看了几页,不由又惊又喜:“哥哥在哪寻来的?” 她如今想自个儿研制茶饼,可她只会点茶,吃茶,于制茶一道一窍不通,正是一筹莫展之际。 不曾想哥哥便替她寻来了这本书,上头说的便是区分各种茶叶品类,以及适宜的制茶法门。 “这可是你哥哥我亲手抄录的。”把云庭翻到最后几页:“你瞧,这墨都是才干的。” “那原本哪来的?”云娇追问。 “你先莫要问这些,我且问你,你要如何谢我?”把云庭笑道。 “我替你问问夏……唔……” 云娇话未说完,便被把云庭捂住唇。 她立刻会意的点头,方才是太欢喜了,忘了钱姨娘同大姨母还在边上,才会口不择言。 把云庭这才放开她。 “下什么?”钱姨娘听了半截话,心中好不奇怪。 “不得甚的,姨娘,我同哥哥出去说罢,不耽误你同大姨母叙旧了。”云娇说着,拉着把云庭便往外走。 “这孩子。”钱姨娘笑了笑,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曾追问。 到了外头,把云庭佯怒道:“把云娇,你怎的甚的都往外说。” “哥哥,我错了。”云娇垂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莫要装了。”把云庭故意沉着面孔。 云娇凑到他跟前道:“哥哥,你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我定然替你问问夏姊姊的心思。” “你还说。”把云庭脸色是真变了。 云娇掩唇偷笑。 “再笑将书还我。”把云庭威吓她。 “不笑了不笑了。”云娇连连保证:“哥哥,你还不曾是这本茶经出自谁之手呢。” “这是不传之秘。”把云庭小声道:“我在书院有个同窗,是蜀地之人,擅制茶。 他家乡有位制茶的茶师,乃是官家御用的,如今年事已高回乡养老,原本是不问世事的。 我这同窗的兄长,是个茶痴,硬是又求又缠,日日找着那位老茶师,非要学他的本事。 老茶师起先并不搭理他,时日久了,也是被他的执着所感,这才将手艺传授于他。” 第193回 到如今才长心眼 () “所以,这个手抄本是源自于那个技艺高超的茶师吗?”云娇又惊又喜的问道。 “非也。”把云庭摇了摇头:“我同你说,那茶师不识字,这些都是我同窗根据他兄长的手记,一字一句的修订整理出来的。 他兄长每日学了之后,生怕自个儿忘记了,便要回来记下来。 但记得多了,内容便有些杂乱,也不好找。 后来我同窗回去替他修订了一番,这般便好查找,也就是我手抄的这本。” “太好了,谢谢哥哥。”云娇欢喜不已,捧着那手抄本《茶经》爱不释手,小脸兴奋的微微发红。 这回,可不愁制不出好茶了。 她便是再愚钝,多花些时日钻研,就算不大成,总归是能小成的。 到时制出一些茶来,给自个那个铺子卖,想来是足够了。 她也不想发甚的大财,左右她同姨娘二人够吃够用也就是了。 “你记得不得传授给旁人,我那同窗因同我关系极为要好,我又发誓不会外传,才愿意给我抄录一份。 你要晓得,那老茶师已然去世,这是我那同窗家中的不传之密,他家做生意靠这个,你若是传了出去,便是坏了人的财路。”把云庭又细细叮嘱了一遍。 若不是看在妹妹实在喜爱钻研制茶之道,他是不会厚着脸皮跟同窗要求抄录这份茶经的。 “哥哥请放心,我晓得分寸。”云娇应的一脸郑重。 这是老茶师一世的心血,也是哥哥的同窗家中如今的生财之道,愿意给哥哥抄录一份带回来给她,便已是大恩了。 她又怎能恩将仇报? “哥哥,你那同窗如今可在帝京,你叫我亲自见见他,我当面同他致谢。”云娇一本正经的道。 “可不巧。”把云庭笑道:“我下午去的那个诗会,便是为他送别的,他如今已在回乡的路上了。” “你怎的不留人家看灯的?”云娇不解的问道。 帝京元宵节的灯会多好看,她便是年年都看,也看不够呢。 “他说家中有急事,急着回去。”把云庭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那便下回吧,既是哥哥的好友,总有相见之日。” “说的对。”把云庭好似想起什么来:“对了娇儿,我同你说个事。” “你说?”云娇不解的瞧着他。 “我回来的路上想了,我觉着把云嫣便这么去了西郊,恐怕不妥。”把云庭皱眉道。 “哥哥,你不是要反悔吧?”云娇瞪圆了眼睛:“我可是都同三姊姊说你应了。” “不是反悔,只是这般确实不妥。”把云庭顿了顿道:“把云嫣自幼被叶姨娘宠着长大,不曾经历过事情,做事也不得甚的脑子,她若是有所疏忽,你我兄妹二人都不免被连累。” “哥哥你说的也对。”云娇想起把云嫣竟想收那么一大堆东西带过去给叶姨娘,便有些头疼:“可如今已应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我回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把云庭道:“你让她将要带的东西拿出来,我再叫人送到西郊去便可,左右也不得多远的路,马车赶过去也不过一个时辰,若是骑马更快。” 云娇想了想道:“只能如此了,那我现下便去同她说。” “去吧。”把云庭点头。 把云嫣见了云娇来,还当是要出发了。 “九妹妹,此刻便走吗?”她迎上来拉着云娇的手。 云娇反手拉着她的手:“姊姊,妹妹怕是要食言而肥了。” “怎了?”把云嫣顿时慌了:“去不成了吗?” “哥哥说你个人去西郊不妥当。”云娇垂头道。 “这该如何是好?”把云嫣说着便又要哭。 “姊姊你莫要急。”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不过哥哥说了,你将要带给叶姨娘的物件拿出去,他派人给你送过去。” “当真?”把云嫣眼中还含着泪光,面上便有了欣喜。 她虽想见姨娘,但如今能保姨娘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嗯。”云娇歉意的道:“三姊姊,你莫要怪我,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我不怪你,能捎些物件去,也是极好的。”把云嫣抹去泪珠,勉强笑道。 “其实哥哥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云娇瞧了瞧四周:“如今叶姨娘不在,你这院中的婢女嬷嬷们,皆是各怀心思,一盘散沙。 也不晓得哪个是哪个的人,你做事情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若是你打算去西郊之事走漏了风声,叫父亲母亲逮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把云嫣点头:“妹妹你考虑的周到,我听你的。” “你整理一番,等刻儿同我一道出去,这些日子你太过烦闷了,今晚陪我瞧瞧花灯,就当散散心。” 云娇站起身道。 “嗯。”把云嫣应下了。 云娇回院子换了一身衣裳。 因着要替把云嫣将捎给叶姨娘的东西拿出去,把云庭直接叫金不换将马车驶进了府里。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 除了老夫人和老爷,其余人都不得将马车驶入大门之中。 可家中大少爷的意思,看门的下人们如何敢违逆。 乖乖的让了道,让马车进了门。 一方院中。 把云坐在铜镜前,手中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青丝,听着谷雨的话。 “是大少爷的意思,叫金不换驾的马车,这刻儿去了翩跹馆。”谷雨绘声绘色的道:“想来等刻儿便要去叶姨娘院中了。” 把云轻笑了一声,松开自个儿的那一缕青丝:“瞧不出,老三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倒是个有本事的,能说动了把云庭帮她。” “近日,她同九姑娘走动频繁,想来便是为了此事。”春分在一旁猜测到。 把云拿起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自己的发丝:“叶亭玉那个老妖妇走了,她倒开始长心眼儿了。 可到如今才长心眼,不觉得太晚了吗? 叶亭玉当初何等嚣张?我娘才怀上我,她便进了门,同我娘平分秋色这许多年,如今她失了势,她的女儿还想好?” 第194回 不情之请 () “姑娘,这刻儿便去告知夫人吗?”谷雨瞧着她问。 “急甚的。”把云不紧不慢:“再说这是大事,告知母亲有何用,今朝父亲也要陪母亲去看灯,须得当着父亲的面说此事。” “夫人晓得了,老爷不就晓得了吗?”谷雨想不明白,小心翼翼的问。 “说你蠢,你是真蠢。”把云瞪了她一眼:“春分,你说给她听。” “夫人是当家的主母,家中子女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需得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若是夫人出面同老爷说,老爷必然觉得夫人是对叶姨娘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春分当即便开口道。 谷雨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欢喜道:“原来如此。 今朝之事若是叫老爷知晓了,不仅三姑娘要遭殃,九姑娘也是难逃责罚。” “老九如今也是越发的不安分了。”把云想起那日韩元奎办的宴会,尤初红竟那般讨好她,便暗暗咬牙。 “三姑娘同九姑娘如今倒像是连成一线了。”春分想了想道。 “啪” 把云重重的将手中的梳子拍在梳妆台上。 “两个胆小怯弱又没脑子的东西,连成一线又如何!”她冷哼了一声:“这样的货色,再来两个也不成气候。” “姑娘说的是。”春分垂目道。 “谷雨,你去母亲院中问问,父亲母亲打算何时出去瞧灯?同他们说,我也要一道去。”把云又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娇柔。 “是。”谷雨匆匆去了。 把云俏目微微眯了眯,把云嫣,今朝便拿你开刀,母亲悉心教导她这许多年,也该是她一展身手之时了。 母亲说过,能够镇得住宅中的庶妹,往后成了亲,才能管得住那些惯会兴风作浪的姨娘们。 云娇同把云嫣各带着一个婢女,同乘在马车上,把云庭坐在马车外头。 金不换赶着马车出了家中大门,拐了个弯走了不远,便停了下来。 “把兄,你来啦!”粗犷的声音响起。 云娇听了便要笑,她不瞧都晓得,外头的人是傅敢追。 她挑帘朝外头瞧,果见傅敢追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正笑着同把云庭说话。 “傅大人,上回只是真是谢谢你了!”云娇不曾忘了上回在铺子中遭遇那几个奸人,是傅敢追助了她。 “九妹子,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上回你哥哥已经谢过我了,你就别老是同我谢啊谢的,怪外道的。”傅敢追笑呵呵的:“还有,莫要叫我甚的大人不大人,你就同逐云一般叫我傅敢追便可。” 云娇掩唇偷笑。 这傅敢追,还真是憨的讨喜。 把云嫣在旁边瞧着,不由问道:“九妹妹,这是何人?你又如何人的?” “他是个武将,力大无穷。”云娇笑着解释道:“是秦南风的好友,同哥哥也相熟。” 把云嫣点了点头:“这人瞧着鲁莽,但倒不像个坏人。” “那是自然,想来他便是来助你的。”云娇猜测道。 “东西在何处?拿来,我快快的送过去,回来还能赶得上看灯。”傅敢追说着下了马。 两个婢女先下车。 云娇同把云嫣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了,帮着将两床被褥两身冬衣并一些银两从马车上取了下来。 傅敢追轻而易举的便将所有东西抱起,放在了马背上:“便只得这些吗?” “只有这些,谢谢……大人。”把云嫣不曾同外男打过交道,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待我送完了再谢也不迟。”傅敢追豪爽的道:“若无旁的事,那我便先去了。” 说着便要策马而行。 “等一等!”把云嫣。 “你这妹子,还有甚的事?”傅敢追让马儿停住脚步,瞧着她。 “小妹……小,小妹有个不情之请……”把云嫣被他瞧着,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是怎的?”傅敢追挠了挠头:“我也不吃人,怎的将这妹子吓成这般?” 云娇失笑:“不是叫你吓得,我三姊姊天生胆小。” 又同把云嫣道:“三姊姊,你同我去马车上,说与我听,我再说给他听。” 把云嫣点头。 二人一道上了马车,把云嫣对着云娇耳语了一番。 “这倒是个法子。”云娇点了点头。 她掀开轿帘,探出头去:“傅大人,我家三姊姊说想请你帮个忙。” “要做甚的?”傅敢追不解。 “我家叶姨娘在庄上,三姊姊怕那户人家欺辱她,你去瞧瞧情形,若是实在不好,你便吓唬吓唬那庄户,叫他不敢再欺辱叶姨娘便是了。”云娇一五一十的说出把云嫣方才所言。 “这点小事,好说好说。”傅敢追一听,当即便应下了。 这事对他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 “傅兄,吓唬吓唬便可,你可不能真伤人。”把云庭笑着叮嘱道。 “我有数。”傅敢追拍拍胸口道:“同说书的说鲁智深反过来拔杨柳树一样,就吓唬吓唬。” 云娇几人一听他的话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甚的?”傅敢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我又说错甚的了?” “不得甚的。”把云庭笑着摆手。 傅敢追左思右想,也不晓得自己何处说错了。 索性也不想了:“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去了。” “你路上小心些!”把云庭叮嘱他。 “驾!”傅敢追策马扬鞭,马儿便跑了起来,他回头道:“放心,我即刻便回,等我同你们一道看灯!” 云娇瞧着他如同一阵风似的去了,心中竟有些羡慕,她若是会骑马,也能这般策马奔腾,那该多好? “娇儿,坐稳了,走了。”外头,把云庭开口招呼了一声。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声。 便听金不换一声:“驾!” 马车缓缓的往前行驶起来。 “九妹妹,此番真是多谢你了。”把云嫣握住云娇的手,满面感激。 “如此,三姊姊可安心了?”云娇含笑瞧着她。 把云嫣正欲说话。 “大少爷,请留步。”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接着马车便是一顿。 好在马车本就驶的慢,若是快了这般停下来,那坐在里头的人可不好受。 “做甚的?”把云庭的声音响起。 车内,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一脸茫然。 第195回 是个通情达理的 () “听着,像是平步的声音?”把云嫣小声朝着云娇道。 云娇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一动,平步是父亲的人,他来了,难不成是…… 这般快便走漏了风声吗? 她瞧了一眼身旁的把云嫣,心中有些庆幸,好在听了哥哥的话,不曾叫三姊姊独自去西郊。 否则可有的受了。 “少爷,老爷吩咐小的过来找您,说是有事叫您回去一趟。”平步开口道。 “何事?”把云庭口气明显不悦。 “这个……”平步有些为难:“小的也不晓得。” 他跟着老爷不是一日两日了,老爷同大少爷不睦,也是由来已久。 他心中是不愿跑这趟差事的,夹在当中,定然是两头受气。 可老爷吩咐了,他也不能不来。 只能硬着头皮拦在了少爷的马车跟前,心中祈祷着少爷能够大发善心,回去一趟,也好叫他交差。 云娇将轿帘掀开一条细缝朝外头的瞧,平步恰好站在马前头,从她这处瞧不见他。 她便又放开了帘子。 “你家去同他说,我同九妹妹要去看灯,有甚的话,等看了灯回来再说吧。”把云庭并不打算回头。 若是娘派人来,他二话不说便回去了,这个所谓的爹的话,他一向的不大听的。 “大少爷,这处离府中只几步路,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平步紧皱着一张脸,心中暗暗叫苦。 早晓得这差事不好办,果然如此。 “哥哥。”云娇小声道:“既是父亲唤你,那便先回去吧,瞧灯会不急的,只怕是父亲寻你有甚的急事,不好耽误了。” 把云庭思索片刻道:“妹妹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先回去吧。” 金不换听了招呼,立刻调转了马车头,马车缓缓的又朝着把府的方向驶了过去。 平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在九姑娘在,她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不然今朝少爷定然是不会回去的。 大少爷平日里最是要同老爷对着干了。 把言欢同连燕茹穿戴整齐,原是想出门去瞧花灯的。 把云急匆匆的便来了。 “父亲母亲。”她走的太急,额头上已然渗出密密的细汗。 “跑得这样急,出了甚的事?”把言欢见她匆匆而来,不由问道。 这个长女素日稳重端庄,鲜少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 连燕茹忙抬起帕子给她拭汗:“招招,莫要急,慢慢说。” 把云瞧了一眼把言欢,欲言又止。 “你瞧我做甚的,到底何事?”把言欢见她这般,有些急了。 “那我便说了。”把云一咬牙:“我方才打算出去瞧灯会,便叫谷雨来瞧爹娘何时动身,想跟着一同去。 谁料谷雨却在无意中撞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甚的事?”把言欢奇怪的问道。 他想不出这府中能有甚的了不得的事。 连燕茹也瞧着她。 “三妹妹……”把云飞快的瞧了把言欢一眼:“三妹妹打算偷偷的溜出去,去给叶姨娘送东西。” “嫣儿?”把言欢一愣,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开口道:“谷雨怕是瞧错了吧?你三妹妹最是乖巧懂事,怎么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我是不信的。” “娘,是真的……”把云还要再说。 “莫要说了。”连燕茹打断了她:“我同你父亲要去瞧灯会,你不是说要一道去吗?收拾妥当了吗?” “母亲……”把云还待再说。 “招招!”连燕茹喝住了她。 把云只好委屈的闭口不言。 “你冲她做甚的。”把言欢道:“招招又不曾做错。” “老爷莫要信,嫣儿不是那样的孩子。”连燕茹笃定的道:“再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如何能出得了门,去得了西郊?更莫要说是送东西出去了。” “是哥哥帮她的。”把云忙道。 此话一出,把言欢脸色变有些变了,他瞪了一眼连燕茹:“还惯着呢,瞧瞧你将这些孩儿们一个个惯成什么样了,不像话!” 连燕茹垂下头,唇角微微上扬。 “招招,你来说,到底怎的回事!”把言欢气冲冲的道。 “三妹妹近来同九妹妹走的近,想来是九妹妹帮她求的哥哥,父亲也是知道的,哥哥向来最疼九妹妹,对她是有求必应的。”把云细细的说道。 “这个老九,真是祸害!”把言欢一听顿时恼了:“他们如今可出去了?” “我来时,瞧见那马车去了三妹妹院子,这刻儿想来是要出去了。”把云心中窃喜。 父亲动怒了,看他们今朝如何交代。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平步!” “老爷!”平步在门外头答应了一声。 “你去门房瞧瞧,大少爷可曾出去,若是不曾出去,叫门口的人拦着不叫他出去,若是已然出去了,将他们给我叫回来。”把言欢怒气冲冲的吩咐。 “老爷,你莫要动怒,如今事情还未查明,若是其中有甚的误会,不免又闹的你们父子不和……”连燕茹在边上小声劝慰。 “他眼里可有我这个父亲!”把言欢气恼的在房中转来转去。 最终还是待不住了,抬腿往外走:“走,去门口瞧瞧!” …… “哥哥,父亲怕是得知了三姊姊之前的打算,不免大发雷霆,你等刻儿家去,好好同他说,莫要起了争执。”云娇猜到了此番回去是何事,不免忧心。 若是哥哥同父亲闹的太过厉害,姨娘怕是又要操心了。 “我心中有数。”把云庭沉着面孔,思索了片刻:“等刻儿家去了,你们二人便在里头不要出声,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这……若是父亲母亲在,我同三姊姊不出去行礼怕是说不过去。”云娇有些担忧。 “那我将马车歇在外头,你二人莫要下车,等着我便是了。”把云庭思索片刻道。 “好,哥哥莫要太冲了。”云娇又叮嘱一句。 “我晓得。”把云庭冷哼:“我倒要瞧瞧是谁在兴风作浪。” 把言欢不会这般关切后宅之事,这是有人通风报信,今朝他便要瞧瞧是哪个在这里头多事? 第196回 那便打死为止 () 马车停在了把府门前。 几个小厮忙围了上来,团团地站在马车周围,显是听了把言欢的吩咐。 把云庭扫了他们一眼,嗤笑了一声,下了马车大跨步朝里走去。 “把云庭!”把言欢就在门里头不远处站着。 把云庭抬眼便见把言欢同连燕茹并肩而立,连燕茹身后侧跟着把云,而后便是一众婢女婆子。 “怎的,不知我又做错了何事,惹得您这般生气?”把云庭冷眼瞧着把言欢。 “把云庭,你同我说话便是这般口气吗?”把言欢一听他开口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真是越发的不像话。 当着这一众婢女婆子,便这般不给他留脸面。 把云庭轻哼了一声:“有甚的事快些说吧,我不得功夫,还要带着妹妹去瞧灯。” “我问你,你去瞧灯带了几个妹妹?”把言欢口气平稳了下来。 “只九妹妹一人。”把云庭口气僵硬的道。 “你三妹妹呢?”把言欢又问他。 “我怎晓得。”把云庭有些不耐:“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把言欢叫住他。 “还有何指教?”把云庭回头皱眉瞧着他。 “你二妹妹亲眼瞧见你带着三妹妹同九妹妹出门去了,你这刻儿跟我说你不曾瞧见你三妹妹?”把言欢走近了质问他。 “把云嫣那是九妹妹带的,同我何干?”把云庭撇过脸轻哼。 “好,就算你九妹妹带的,那嫣儿这刻儿人呢?”把言欢此刻已然信了把云的话,认定了把云嫣已然去了西郊。 “又不是我带的,你问我,我问哪个去?”把云庭反问了一句。 “把云庭!”把言欢怒了:“还在同我装相是不是?你可是将嫣儿放去了西郊找她姨娘去了?” “说话可不能无凭无据的。”把云庭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把言欢越发生气:“你二妹妹身边的婢女亲耳所闻,你还想抵赖?” 把云庭瞧向把云,神色冰冷:“是你说的?” 把云神色端庄,往前行了一步,对着他行了一礼才道:“哥哥,我晓得你这般做也是为着疼爱三妹妹,我心中也同你一般疼爱她。 可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你这般将她放去了西郊,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她终身毁了,我们这些做姊妹的,也是要遭到牵连的。 便连你最疼爱的九妹妹,也是逃不过的。 我同父亲母亲告知此事,是为了家中姊妹的名声着想,哥哥想来是不会怪我的吧?” 把云庭忽而轻轻的笑了笑:“你便这般笃定,把云嫣去了西郊?” 把云瞧着他的神色,有一瞬间是退缩的,但又觉得他定然是心虚,才会故意作出淡定自若的模样。 “自然。”她垂下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惊动父亲母亲,哥哥,这不是小事,我劝你悬崖勒马吧。 如今派人快马就将三妹妹追回来,尚来得及。” 把云庭不睬她,瞧着把言欢道:“若是把云嫣真去了西郊,当受何等责罚?” 把言欢瞧了一眼连燕茹。 连燕茹含笑道:“绍绍,这事若是不传扬出去,也不得甚的大事,这……” “住口!”把言欢瞪了她一眼:“你又要骄纵着他们。” 随即朝着把云庭道:“鞭挞二十,这是最轻的惩戒,若是事情传扬出去了,那便打死为止!” “如此甚好。”把云庭笑了笑,瞧了一眼把云:“那若是把云嫣不曾去西郊,这信口雌黄,胡乱造谣,搬弄是非之人该当受何等责罚呢?” 把言欢也瞧了一眼把云,这个长女最是可靠,自幼不曾叫他操过心,她的话他自然不得丝毫怀疑。 “那你要如何?”他问。 把云庭缓声道:“我也不要甚的鞭挞二十,也不想打死人,便掌嘴二十吧。” “好!”把言欢一口便应了下来。 “须得由我的人动手。”把云庭又补了一句。 “如你所愿。”把言欢又应下了。 把云瞧着把云庭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难不成把云嫣真不曾去西郊? 不会的,她那样担忧叶亭玉,有此良机,哪有不去的道理? 何况是她院中的二等婢女所言,不会有差错的。 想到此处,她便又安心了。 见母亲朝她投来询问的眼神,她微微点了点头。 连燕茹心中倒不是多担忧,这个女儿虽不说继承了她部的衣钵,但怎的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不得把握之事,她是不会做的。 “既然如此,我便叫马车进来了。”把云庭转身行至门边,朝着外头道:“金不换,将马车驶进来。” “来了,少爷!”金不换应了一声。 马蹄声“哒哒哒”,马车很快驶进门来。 那几个小厮依旧围在马车边,跟了进来。 “你们几个,方才可守好了这马车?”把言欢问道。 “回老爷。”当先一小厮恭敬行礼道:“小的们一直守着,不敢放松丝毫。” “可有人上下马车?”把云走上近前,含笑问道。 “回姑娘,小的们一直守着,期间并无人上下马车。”那小厮又回道。 “可问妥了?”把云庭半倚在马车边上,姿态闲适:“问妥了,我便叫她们下来了。” “哥哥叫吧。”把云咬牙道。 她便不信,把云嫣去了西郊,把云庭这一刻儿还能变出个把云嫣来? “九妹妹,下来吧。”把云庭朝着马车上道。 帘子应声掀开,云娇探出身来。 把云庭伸手扶着她下了地。 她又转身去扶把云嫣:“三姊姊,你慢着些。” 后头,两个婢女也跳了下来。 “见过父亲,母亲。” 云娇同把云嫣齐齐行礼。 “不,这不可能!”把云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置信:“把云嫣,你怎的会在这处!” 早在把云嫣下马车之时,她便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招招!”连燕茹见她失态,忙提醒她。 “二姊姊此话何意?嫣儿,嫣儿该在何处?”把云嫣瞧着把云激烈的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 第197回 不像个男儿 () “你……你不是该去了西郊吗?” 尽管连燕茹已然出声提醒了,把云还是忍不住质问。 此事她本是十拿九稳,才敢应下把云庭方才那番话,这刻儿把云嫣却出现在此,明明查探的清清楚楚,她真不晓得差错到底出在何处。 “姊姊这是说的哪里话……”把云嫣瑟缩的瞧着她:“嫣儿虽然心中记挂姨娘,但不得父亲允许,嫣儿……嫣儿如何有这个胆量敢独自一人跑去西郊?” 她心中惊慌,却也晓得自个儿该说甚的,恰好身上慌得瑟瑟发抖,她便装作是害怕把云。 “把云嫣,等的你如今也变得如此狡……”把云几乎破口大骂。 “啪” 她话尚未说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她抬手捂着自个儿左半边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连燕茹:“母亲,你……你打我!” 她虽自幼在连燕茹的教导下长大,连燕茹有时待她也极为严厉,偶尔也会打手心,但那都是幼时之事了,但若说这般大动肝火的打她的耳光,这还是头一次。 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跺了跺脚,转身便要跑开。 “你给我站住!”连燕茹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你当你跑了便无事了吗!” “母亲……”把云瞧着她严厉的模样,心中委屈至极,眼泪顺着脸颊直直滴落在地面上。 “我今朝打的便是你!”连燕茹双目圆睁,怒视着她:“把云,我问你,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要疼爱关照家中弟弟妹妹。 可你是如何做的?你一个做姊姊的,竟然平白无故的在你三妹妹头上装帽子,无中生有,还不快些同你妹妹赔礼?” 她看着女儿的眼泪,心中无比心疼。 她也是无奈才打这一巴掌,有了这一巴掌,女儿若是能免了那二十巴掌,也是值得了。 毕竟把云庭的人下手,可是不得轻的。 把云到底是她自幼带大的,瞧着她愣了片刻,很快便晓得了她的意思。 她行至把云嫣跟前,深深一福。 把云嫣惊恐的往后退了半步:“姊姊,不用……不用这般的,妹妹……妹妹受不起。” “三妹妹,你莫要生气,今朝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听风便是雨,冤枉了你,我同你赔礼了,请你不要怪我了吧?”把云擦了把眼泪,祈求的瞧着她。 把云嫣不知所措的瞧了云娇一眼,见云娇只是微微笑着,她也不知该说甚的好,便摇头道:“不曾,三姊姊,我不曾怪你的。” “嫣儿。”连燕茹走过去拉着把云嫣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今朝之事,都怪母亲不好,是母亲不曾教好你姊姊,待回了院子我在教训她。” “母亲言重了。”把云嫣手抖了抖。 连燕茹叹了口气:“不过你姊姊的出意是好的,她怕你个人跑出去,一个女儿家在外头,多危险的。 你说那西郊那般远,又是乡野之地,说不上遇见甚的歹人,到时可该如何是好? 便是不得歹人,若是叫人瞧见你了,传了出去,好说不好听的,你的名声便没了,这女子若是没了名声,下半生该如何是好? 你姊姊她也是为你好的,只是太担忧你,才不曾查实便来同我与你父亲说,你可懂她的苦心?” 连燕茹满面慈爱的瞧着把云嫣,若是不晓得的人,怕还要当她是把云嫣的亲娘呢。 “母亲,嫣儿懂了。”把云嫣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手又被她拽着,不好抽回来,哪敢说半个不字? “我便晓得你是个懂事的。”连燕茹夸赞了她一句:“如此,你便不怪你姊姊了吧?” “姊姊是为我好,我不怪她。”把云嫣摇了摇头,便是心中是怪的,她也没得胆子说出来。 叶姨娘不在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也晓得说甚的话才能自保。 “这便好。”连燕茹拉过把云的手,放在把云嫣手上,笑道:“如此,今朝之事便过去了,往后谁都不许再提。” “是。” 两女异口同声的应下。 连燕茹满面欣慰:“这般多好,能瞧着你们姊妹和睦,也是母亲的福气。” 接着瞧向把言欢:“老爷,时辰也不早了,眼瞧着天都黑了半晌,这刻儿集市上定然热闹的紧,我们快些去瞧瞧吧?” “好。”把言欢点头便欲走。 “这般便走了吗?”把云庭悠悠开口。 把言欢脚下一顿:“绍绍,你妹妹们都和好如初了,你还想如何?” “她们是否和好与我何干?”把云庭撇了把云一眼:“我只关心你应下的话可还算?” “何话?”把言欢气恼。 这个儿子真是叫他又爱又恨,他生的俊朗,样貌极为出色,在外也是温文尔雅,读书又好,待人又和煦,外头对他的风评一直极好。 他心中也是一直引以为傲的。 只是这孩子偏爱同他作对,这一点叫他头疼不已。 他也晓得当年的事情他是有错,可当初是钱姨娘自个儿同意的,且事情都过去了这些年了,钱姨娘都不怪他了,这个儿子却还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固执也不知是随了哪个。 把云庭叹了口气,有些讥讽的瞧着他:“你如今真是年岁大了,才说的话转眼便忘了? 我倒是不介意提醒你一番,我方才问你,信口雌黄胡乱造谣搬弄是非之人该当如何责罚,你可是答应了我掌嘴二十的。” 婢女同小厮婆子们闻言都偷偷瞧着把言欢,都说大少爷最爱跟老爷作对,今朝可算是真瞧见了。 这大少爷,好在常年不在家,若是日日在家中,这对父子岂不是要将这府里给闹翻了? 把言欢气得脸色铁青,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片刻才道:“绍绍,事都过去了,你偏要揪着不放吗?” “绍绍,你是男儿,志在四方,后宅妹妹们之间的事,你便不要插手了,没得叫人笑话。”连燕茹露出一副笑脸道。 她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在说把云庭搅和女儿家这些事,不像个男儿。 第198回 己身不正不能正人 () “你可曾听说过,‘己身不正不能正人’?你都无人笑话,我又有何可笑的?”把云庭双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傲然的瞧着她。 “你……”连燕茹脸胀的通红,她晓得他是在骂她品行不正,说的是她当年抢了钱姨娘的主母之位,逼的把言欢贬妻为妾之事。 “绍绍,不得胡说!”把言欢呵斥了一句。 但也只是呵斥了一句。 连燕茹见把云庭说出这番话,把言欢也只是呵斥了一句,并无责怪之意,不由心中既委屈又心酸。 说来说去,在他心中到底还是儿子要紧,便是再忤逆不孝,也是他的心头宝。 她若是有个儿子,也不至于此。 “不说也罢,那便掌嘴吧。”把云庭挥了挥手:“金不换,你去,快些掌完,我还要带娇儿去看灯。” “母亲!”把云见金不换当真走了来,不由吓得失声痛哭,一头扑进连燕茹怀中,再也不肯抬头。 云娇瞧着这火候也差不多了,便缓缓的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哥哥,二姊姊如今已然晓得错了,母亲也已教训过她,三姊姊也不怪她了,这事便罢了吧。 这般一耽误,今朝的花灯可瞧不了多大刻儿了。” 她晓得哥哥不是咄咄逼人之人,之所以闹出方才那一番事,不过是叫他们晓得他不是好欺负之人。 也是在给她一个做好人的机会,好叫她日后在后宅中活得安宁一些。 “既然妹妹开口,这事儿便罢了,走吧。” 把云庭说着扶着云娇上了马车,自个儿也施施然的坐在了马车前。 他也是晓得云娇自然会出来解围,才故意为之。 他不会当真掌把云的嘴,若是当真打了,连燕茹便是拿他没法子,定然也会拿钱姨娘和云娇出气的。 “三姊姊,走吧?”云娇掀开轿帘,探出头来。 “我便不去了,九妹妹你跟着哥哥去吧。”把云嫣勉强笑道。 经了今朝这番事,她当真是身心俱疲,好在东西已然送出去了,她也算是放心了。 只是这般一闹,她当真不得甚的心思看花灯了。 再说往前年年都是同姨娘一道看的,今朝若是出去了,不免睹物思人。 云娇也不勉强她。 把云庭抬了抬手,金不换轻斥一声,那马儿便掉转头,“得儿得儿得儿”得带着他们扬长而去。 把言欢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老爷,你不去瞧灯会了吗?”连燕茹跟上去问了一句。 “瞧甚的瞧。”把言欢没好气的道:“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好好的正月十五,偏生给她弄得乌烟瘴气的,不瞧了!” “招招也是担心妹妹……”连燕茹还想替把云解释。 “连燕茹。”把言欢回身瞧着她:“我是不管内宅之事,但你也莫要将我当个傻子糊弄,你真当我瞧不透你那好女儿今朝揣的是甚的心思? 叶亭玉纵使有千错万错,嫣儿却是无辜的,你们母女,少搭起来欺负她!” 他说着又转身往前走去。 连燕茹脸色一白:“老爷,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不堪?” 她不曾想到,把言欢竟认为今朝这事同她有干系,此事皆是女儿一人所为,她当真是丝毫也不知情的。 “行了。”把言欢不耐的一挥手:“你莫要跟着我了,我瞧着烦闷的很,你回院去吧。”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燕茹咬牙,一跺脚转身便回了院子,她无论如何也是宰相府的嫡孙女,也是有几分傲气同骨气的,又怎会去朝着把言欢卑躬屈膝? 把言欢心头烦闷,胡乱的往前行走,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翩跹馆。” 他抬头,呢喃着院落的名字,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站在门前犹豫一番,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 眼瞧着快进市集了,把云庭招呼金不换:“好了,便停在这处吧。” “吁!”金不换停住马车。 把云庭跳下去转身朝着马车道:“娇儿,下来吧,往前便到市集了马车驶不进去。” “好。”云娇应了一声。 弯腰探出身来。 把云庭扶着她下了来,蒹葭也跟着下来了。 她一见眼前情景,忍不住道:“姑娘你瞧,这许多的灯,太美了。” 云娇朝着市集瞧了过去,便见满市集的灯火如同一条长龙一般蔓延开去,各色酒楼上下灯烛无以计数,万街千巷,入眼皆是各色精美的花灯,灿若星河,确实美妙。 “是很美。”她信步走了进去。 她今朝不曾带头纱。 在大渊朝,元宵节这一日,是可以男女一同出来赏花灯而无需多大忌讳的,是以有许多青年男女都会相约结伴而行,商贩们更是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不远处更有各色杂耍,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声乐喧杂,热闹非凡,怕是十里之外都能听的到。 “姑娘你瞧,这上头可是灯谜?”蒹葭指着一只精美的灯笼问她。 云娇顺着她的手瞧过去,口中念道:“小小一把刀,顺着水儿漂,长着一双眼,可惜没眉毛。” “姑娘,是甚的?”蒹葭眼巴巴的瞧着她。 “你叫我念,不是你要猜吗?”云娇好笑道。 “我猜不出来。”蒹葭挠挠头。 “是水里头的。”把云庭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水里头的?”蒹葭想了想,眼睛一亮:“是鱼!” “猜对了!”云娇笑着往前走:“我再给你挑一个猜猜。” “姑娘,你瞧!”蒹葭却又不想猜灯谜了,而是站在一处摊位前不肯走。 “来两个。”云娇朝着店家道。 “姑娘你要吃?”蒹葭不解的瞧着她。 “姑娘要甜的还是要咸的?”店家笑着问。 “问你呢。”云娇朝着蒹葭道:“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我爱吃甜的。”蒹葭闻言,顿时欢喜的回道。 “蒹葭,咸的好吃。”金不换在边上道。 “甜的好吃。”蒹葭不服。 云娇又对着店家道:“那便再来两个咸的。” “好嘞,甜咸油饼各两个,拿好了姑娘。”店家用油纸包好了油饼递给云娇。 第199回 我这不是欢喜她吗 () 云娇接过,笑吟吟的将甜油饼递给蒹葭。 蒹葭笑着接过,朝她一礼:“谢姑娘。” 云娇又将咸油饼递给金不换:“你也吃。” “这……”金不换瞧了一眼把云庭,暗吞了一口口水。 “姑娘给你,你便拿着。”把云庭笑道。 “谢九姑娘。”金不换欢喜的行了一礼,这才接过。 “姑娘,我们去那处瞧瞧吧?”蒹葭指着不远处的杂耍,很是兴奋。 云娇顺着她的手瞧去,便见一杂耍艺人,三张高凳子竖着叠起,人站在上头时而倒立,时而竖蜻蜓,端的是精彩绝伦。 “那便去瞧瞧。”云娇顺着人流往前走。 “云娇!”这时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 云娇扭头,便瞧见了韩淑珍。 韩淑珍身旁,是她哥哥韩元奎,嫂嫂朱氏,朱氏手中牵着他们的女儿清儿。 另还有茹玉,同一个面生的妇人。 云娇见了韩淑珍,原本满面皆是惊喜,一见还有外人,顿时便收敛了笑意,同他们一一见礼。 在她同茹玉见礼之时,韩元奎在一旁道:“云娇还不认得吧?这位是茹玉的母亲。” “见过夫人。”云娇垂目,依依一礼。 她方才瞧了茹玉母亲一眼,这妇人瞧着便可知年轻时之绝色,难怪茹玉容貌生的这般出色。 不过,她为何一直盯着她瞧? 云娇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也不晓得她在瞧甚的? 把云庭见状,走过去挡在云娇跟前:“韩兄也是才来吗?” “是啊,才将到之处,一道逛逛吧?”韩元奎开口邀他。 “我要等刻儿。”把云庭回头瞧了瞧:“逐云说来的,到这刻儿还不曾瞧见影子,想来还要等刻儿,韩兄若是着急,便先去逛会儿。” “我等你们一道吧,人多热闹些。”韩元奎笑道。 “行。”把云庭点头。 “清儿,这个给你。” 此时,恰好有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云娇买了一串递给清儿。 清儿接过去便舔了一口。 “清儿,还不谢谢姑姑!”朱氏连忙催促女儿。 清儿瞧了瞧云娇,只是舔着糖葫芦,硬是不开口叫人。 “这孩子。”朱氏头朝着云娇笑道:“妹子,这孩子最近不爱开口叫人,你别见怪,我替她谢过你。” “嫂子说的哪里话,跟我不用这般客气。”云娇淡淡笑了笑:“小孩子都这样,一阵一阵的,不碍事的。” “是啊。”茹玉的母亲杨氏凑过来插嘴道:“我家玉儿小时候也是这般,小孩子不稀奇的。” 朱氏应道:“前阵子叫人嘴巴还勤快的很,近日也不是怎的,便不爱开口了。” “你等过一阵子的,她保准又爱开口了。”杨氏笑道。 云娇见杨氏插话,便不大言语了,任由她二人闲聊着。 她一向不爱同生人打交道。 何况茹玉这母亲也不知怎生回事,总是不时的打量她一眼,瞧的她好不难受。 “云娇。”韩淑珍拉过云娇,到一旁去细声耳语:“我可算晓得了,那是我哥哥宴客,为何尤初红对你那般好。” 云娇瞧了瞧周围,估摸着无人能听到,这才问道:“为何?” “因为尤初红欢喜你家哥哥。”韩淑珍附在她耳边,小声地道。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云娇又瞧了瞧四周:“你可莫要胡说,事关人家姑娘清誉,若是叫人听着了,小心你家的锅灶。” 在大渊朝,若是胡说八道旁人闲话,叫人逮个正着,人家是要到你家去砸了锅灶的,寓意便是“倒了灶”,便是诅咒你家死了家的意思。 “我才不曾胡说呢。”韩淑珍不服道:“这话,是曹姑娘亲口说的。” “曹芳华?”云娇想了想问她。 “嗯,我亲耳听到她说的,这还能有假?”韩淑珍固执的道。 “她又如何知晓,她又不是尤初红,你莫要掺和着说。”云娇劝告道。 “她说是你四姊姊说的。”韩淑珍解释道。 “四姊姊?”云娇一怔:“她不是同我二姊姊交好吗?” 怎的又扯上了把云姝?她不是还在家中养伤吗? 不过这些日子她也好的差不多了,父亲还是不叫她出来,但倒也不曾阻止人去探望她。 “是同你二姊姊交好,才去瞧你四姊姊的。”韩淑珍奇异的瞧着她:“怎的你家中的事你都不知晓的吗?” 云娇摇了摇头:“我一向不问这些事。” “曹芳华说的,去瞧你四姊姊,便说起当日宴会上尤初红待你如何好,你四姊姊便说‘她还不是因着哥哥疼爱老九’。”韩淑珍绘声绘色的道。 “她当真是如此说的?”云娇脸色都有些变了。 “千真万确的。”韩淑珍想了想又接着道:“左右曹芳华便是这般说的。” “你莫要听他们胡说,这般传言下去是要闯祸的,你便当不曾听到,不可同旁人言语半句。”云娇思索片刻,便细细的叮嘱了韩淑珍。 她晓得韩淑珍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可别哪日说出来闯了祸,尤初红在这帝京城可不得几个人能惹得起。 “我晓得了。”韩淑珍见她说的慎重,便点头应下了:“我再不同旁人讲了。” 二人这才携手走了回去。 “原来你便是九姑娘云娇。”杨氏迎面而来,一把握住云娇的手,满面笑意。 云娇想要抽回手,又觉得有些不妥,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夫人这是……” “我早听她们提起你了。”杨氏拍了拍她的手:“听说你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今朝可算能得一见了。 若不是清儿她娘方才说起你排行老九,我瞧见了也不认得。” 云娇真不知该怎么回应,她不至如此声名远播吧? 口中敷衍道:“夫人真是过奖了……” “娘,你说话便说话,拉着人家姑娘作甚的。”茹玉方才一直在同把云庭他们说话,但眼神一直瞄着这处,他晓得自个母亲心中打的甚的主意,怕她太过失礼了,反而惹的云娇反感。 “我这不是欢喜她吗?”杨氏笑了笑,这才放开了云娇的手。 第200回 越发沉不住气 () “九霄,我来了!”秦南风人未至,声先到。 “你怎的到这刻儿才来?”把云庭拍了一下他肩膀。 “我这不是做这个的吗?”秦南风一抬手,手中一根小棍上挑着一盏兔子灯。 那兔子灯做的小巧玲珑,惟妙惟肖,里头点着蜡烛,瞧着倒也有几分可爱。 “满街都是灯,你特意做这个作甚的?”韩元奎奇怪的问道。 “给云娇的。”秦南风将那兔子灯交给云娇:“瞧我待你好吧?特意给你做的。” “如此,我便多谢了。”云娇接过去,忍不住唇角的笑意。 “不客气不客气。”秦南风笑道:“你若真心想谢我,便叫声哥哥来听。” “那你听好了。”云娇凑近了他,却偷偷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秦南风疼得小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见了吗?好听吗?”云娇却早已松开手,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 旁人根本瞧不出方才她动手掐了秦南风,还真当她凑过去小声叫了“哥哥”。 “好听。”秦南风咬着牙道:“把小九,你还真是个有良心的。” “过奖了。”云娇忍住笑意。 “走吧?”韩元奎见秦南风来了便招呼着要走。 把云庭却好似不曾听到一般,扭头朝着后头张望着。 “九霄,你在瞧甚的?”韩元奎奇怪的问道。 “夏岸来了吗?”把云庭若无其事的问秦南风。 但若是仔细的瞧,他是有几分紧张的,问完了之后,嘴唇紧抿着,手也不自觉的握起。 “来了,他妹妹也来了。”秦南风指着后头一处:“他妹妹身子弱,想来他要等着她,动作变有些慢了。” 把云庭心中一松,有些欢喜。 她也来了,今朝又能瞧见她了。 待他回过头,便见云娇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他不由脸色一红,好在四周都是灯火,照映在脸上,忽明忽暗的,倒也瞧不出甚的来。 “夏兄。”远远的瞧着夏岸带着夏静姝行了过来,把云庭便迎了上去。 夏静姝瞧见他,不由得低下头,不知为何,不见之时,总也心心念念的,可见了,却又总也不敢直视他。 而把云庭,也只趁着走过去之时扫了她一眼,不敢再多看第二眼,怕唐突的佳人。 “把兄,久等了。”夏岸歉意的道:“舍妹身子骨弱,受不得颠簸,是以一路上行的慢,还请各位勿要见怪。” “他们也不曾等多大刻儿,走吧。”秦南风不在意的道。 云娇同韩淑珍走过去一左一右的扶着夏静姝。 “多谢两位妹妹了。”夏静姝面上带笑,瞧着柔和静美,尤带着三分病态,十分惹人怜爱。 “夏姊姊不必客气。”云娇侧头瞧着她:“我瞧着,姊姊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我本就无甚大碍。”夏静姝含笑道:“只是冬日太冷的缘故,身子才尤其的弱,如今越过越暖和,我身子也会逐渐好起来。” “那便好。”云娇点头。 瞧了瞧前头不远不近的哥哥,她晓得,哥哥表面上是在同秦南风他们说话,实则在听着她们说话呢。 她思忖片刻开口道:“哥哥,这市集之上,人挤人的,委实没得啥看头,不如咱去茶楼吧,点些茶来吃,等刻儿便可瞧焰火了。” “云娇说的也对。”韩淑珍赞同道:“年年的花灯都是这般,若是在茶楼上头瞧起来,想来是别有一番景致。” “那便去茶楼吧?”秦南风道。 “好。”把云庭心中带着几分喜悦。 他也不想这般在市集上,连回头瞧一眼都不大适宜。 若是去了茶楼,几人在一处吃茶说话,倒比这刻儿好。 他想到这明白过了,妹妹提起去茶楼是为他好。 不过这丫头,懂得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一众人一道去了颐和茶楼。 颐和茶楼在帝京也是数一数二的茶楼了,有着上下三层,三层便是顶好的所在。 布局不必说,自然是一步一景,厢房也是最顶尖的,站在高处瞧着灯火长龙,自然是别有一番风景。 众人便去了三楼。 待众人坐下之后,小二哥送来了上好的茶饼,以及点茶的一应用具。 “谁来点茶?”韩淑珍环顾众人问道。 “自然是云娇。”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云娇瞧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这处人多,不宜多说。 “为何?”韩淑珍却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秦南风道:“夏家姊姊身子弱,你嫂嫂带着孩子,不能劳烦她,自然只有云娇了。” “那我呢?”韩淑珍不服的道。 “你?”秦南风笑道:“你点的茶能喝吗?” “怎的不能喝了,只不过不得那般好喝而已。”韩淑珍有些泄气。 “点不好喝,你便向云娇多学着些。”韩元奎也在一旁笑道。 “我学了多少年了,也还是不得寸进。”韩淑珍叹了口气:“算了,云娇还是你点吧。” “那我便献丑了。”云娇也不推辞,将袖子卷起,便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便在钻研茶饼,也有许久不曾点茶了,如今瞧见这些用具,倒是有些手痒了。 见云娇开始点茶了,众人都不再开口,而是紧盯着她手里的动作。 …… 连燕茹回了博观院,越想越是气闷。 把言欢想来又去了钱芳馆那处,这许多年了,她孩儿都生了三个,却始终留不住把言欢的心。 她时常会想,若她不是宰相府的孙女,把言欢会不会娶她? 实则,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中是有数的,可她却不甘心。 她乃是大家闺秀,何处比不了那个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的钱芳馆? 她愈是想便愈发气恼,一拍桌子道:“刘嬷嬷!” “夫人,有何吩咐?”刘嬷嬷应声而入。 “去将二姑娘给我叫过来。”连燕茹怒气冲冲的道。 “夫人这又是何必……”刘嬷嬷想要劝她几句。 “她如今越发沉不住气,我要敲打敲打她,你放心,我不是拿她撒气。”连燕茹放缓了口气道:“她这性子若是再不沉稳下来,往后去了徽先伯府,如何能撑得住?” “夫人这话倒是说的不错,老奴这便去。”刘嬷嬷说着转身挑帘子去了。 第201回 错在何处 () 把云正在一方院中既忐忑又气恼。 忐忑是不晓得母亲可还会责备她,气恼是因着今朝之事。 她自幼被连燕茹捧在手心养大,何时吃过这般大的亏? 不仅吃了把云嫣那个一向不得甚得出息的亏,还当众挨了母亲一巴掌,真真是丢死人了。 还有把云娇,站出来充甚得好人,她还用得着她求情? 把云愈想便愈发得气恼。 “姑娘。”谷雨急匆匆的挑帘而入。 “滚出去!”把云勃然大怒,将手边的茶盏重重的摔了出去:“我说了,不用你们管。” 她只当谷雨是来瞧她脸上如何了。 那一巴掌着实不轻,她脸上如今是又红又肿。 回院子之时,春分便说要替她用热鸡蛋敷上一敷,却叫她赶走了,谁料谷雨竟还敢来烦她,她登时便更恼了。 “姑娘,莫要恼了。”谷雨瞧着地上茶盏的碎片道:“是刘嬷嬷来了,说是夫人叫姑娘去呢。” “甚得?”把云吃了一惊:“我不去,快些去将她打发了!” 谷雨摇头劝道:“刘嬷嬷可是夫人派来的,姑娘还是去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拖得久了,夫人怕是要更着气。” 这些话都是春分教她的,否则凭她大概只会叫姑娘更加怒火中烧。 到时她可有的苦头吃呢。 把云自然晓得这个道理,方才不过一时气恼而已,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绪:“替我更衣吧。” “是。”谷雨松了口气,走上去伺候她换了身衣裳。 而后,又坐在铜镜前,替她在面上多敷了些水粉。 “姑娘,你看这般可好?”谷雨小心翼翼的问。 把云对着铜镜仔细的瞧了瞧,面上虽还肿着,红却不大瞧的出了,她点点头道:“便这般吧。” 说着,才抬脚了屋子。 “姑娘出来了。” 刘嬷嬷在门口同春分说话,见把云出来了,二人忙行礼。 “嬷嬷不必多礼。”把云伸手去扶她。 “谢姑娘。”刘嬷嬷谢了一句才站直了身子。 “走吧。”把云当先往前走。 春分、谷雨同刘嬷嬷紧跟着。 把云走了一程,脚下便慢了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刘嬷嬷,母亲是如何吩咐你来叫我的?” “夫人便是随意的吩咐了一句。”刘嬷嬷笑道。 “那她可着恼?”把云又问。 “姑娘说呢?”刘嬷嬷笑看着她。 把云垂头不语。 “姑娘莫要太过担忧。”刘嬷嬷接着道:“夫人着恼也好,发怒也罢,左右都是心疼姑娘,你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夫人如何做都是巴着你好,姑娘还愁甚的?” “嬷嬷说的是。”把云听她说的有道理,倒也有些放宽了心。 到了博观院。 谷雨挑开帘子。 把云弯腰行了进去,唤了一声:“母亲。” 连燕茹正坐在桌边,瞧着刘嬷嬷她们跟了进来,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姑娘说会子话。” “是。” 刘嬷嬷几人依言退下。 “母亲……”把云欲言又止。 “跪下!”连燕茹神色变得严厉起来。 “我……我……”把云想要争辩。 “我叫你跪下!”连燕茹声音不大,却颇具威严。 把云不由红了眼圈,乖乖的跪了下去。 “我问你。”连燕茹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可晓得我为何叫你跪?” “我错了……”把云泣不成声。 “你错在何处?”连燕茹又问道。 “我不该……不该……”把云哭的更厉害了。 “不该如何?”连燕茹又问。 把云以袖掩面,只是哭。 连燕茹也不催促她,重新转了回八角凳边,徐徐落座:“你是该跪着好好思虑思虑。” 这般,母女二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足足过了盏茶的功夫,把云总算止住了眼泪。 “如何?”连燕茹缓缓开口:“可想通了?我打你那一巴掌,打的可冤枉?叫你跪着,可是你该受的?” 把云啜泣着点头:“是。” “错在何处?”连燕茹皱眉问她。 “错在做事不小心谨慎,反而着了旁人的道。”把云说着,头垂的更低。 “这只是其一。”连燕茹敲了敲桌子:“你今朝是打算算计哪个?” “我想将老三同老九都绕进去。”把云如实道。 “你心思倒不小。”连燕茹轻嗤了一声:“你对付把云嫣也就罢了,那个老九,你去招惹她做甚的? 你不晓得把云庭最宝贝的就是她吗?而你父亲最宝贝的是把云庭,你以为你将她绕进去,她便会得到惩戒吗? 把云庭还不拼了命的护着她,到时候你父亲能拿他有法子吗?” “母亲说的是。”把云点点头,又落下泪来。 “其二。”连燕茹又接着道:“把云嫣如今无人护着,确实是教训她的好时机,你错便错在听了旁人的通报,自个儿不派人去查实,便贸然动手告知我与你父亲,我也就罢了,你父亲若是恼了,你该如何是好?” “是。”把云垂下头,姜还是老的辣,她同母亲比不得的:“是女儿脑子太浅了。” 本以为天衣无缝之事,在母亲看来根本毫无可取之处。 “起来吧。”连燕茹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我说的这些话,你须得记住,往后用的上。” “是,娘我记住了。”把云点头应下。 “你呀,娘带了你这些年,你旁的都好,便是年纪小,太沉不住气。”连燕茹叹了口气,心中有些焦急。 这年也过完了,这个女儿说不上哪日便定下成亲的日子了,如今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她是真担忧她往后如何管那些妾室。 “女儿以后会改,学的沉稳些。”把云乖巧的依偎着她。 “还疼吗?”连燕茹一脸心疼的抚着她发肿的面颊:“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不怪,娘是为我好。”把云摇了摇头:“若是娘不打我,恐怕把云庭便真要叫他小厮打我二十巴掌了。” “你晓得便好。”连燕茹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取出一陶瓷药瓶来:“这个药拿回去研磨碎了,以水调和,敷在面上,明日便不肿了。” “谢谢娘。”把云伸手接了过去。 第202回 再叫她带人来抬 () 翩跹馆。 院中,钱姨娘并不曾歇下。 而是在指挥着一众婢女婆子用杂草同木柴扎成长条状,有成人两条手臂那般粗,有半丈长,一头尖尖的,摆在地上,宛如一条粗壮的长蛇。 把言欢站在院门口,瞧见地上那条长蛇,不由得怔住了。 大渊朝民间,种地忙田的庄户人家,每年正月十五都会扎这种长蛇状的东西,叫做麻串。 庄户人家都是靠天吃饭。 这麻串便是祈福的,普通人家家中有几个壮实的小子,便扎几条,到了晚间点燃了,叫小子们出门,扛着在自家的田间地头跑上一圈,据说一整年便都能丰收了。 这叫炸麻串,算是寄托了庄户人家的美好愿望,盼望着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家人日子也能好过些。 把言欢想起十几年前。 钱姨娘才同他成亲那几年,那时她还不是姨娘,把云庭那会年纪尚幼。 麻串钱姨娘是年年到扎的。 每年正月十五她都会扎上两个麻串,一个大一个小。 大的是把言欢的,小的自然是把云庭的,点燃了麻串,把言欢便带着儿子去自家田里跑上一圈。 把云庭小时最爱玩火,每到正月十五炸麻串这一日,便极为欢喜,总巴着天黑。 见儿子欢喜,钱姨娘便年年都扎给他耍子。 不曾想这许多年过去了,钱姨娘竟还不曾丢了这个习惯。 “如今这帝京城里可没得田给你炸麻串,你还扎个这般大的?”把言欢笑着走了进去。 “逸郎?”钱姨娘瞧见他,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去:“你怎的来了?” “怎么,你这处我不能来吗?”把言欢含笑问她。 “我哪是这般意思。”钱姨娘忙解释:“今朝十五,逸郎该陪着大夫人的。” “这刻儿时辰尚早,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把言欢轻咳了一声道。 “外头凉,进屋再说吧!”钱姨娘连忙道。 把言欢瞧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不碍事,你都受得,我有甚的受不得的。 再说如今已然立春了,不大冷。” “那我叫婢女拿个汤婆子吧。”钱姨娘忙道。 “不用了。”把言欢摆手,瞧着地上的麻串:“你扎这个,打算在哪炸?” “也没处去。”钱姨娘笑道:“给娇儿在院子里头跑着耍子。” “给娇儿的?”把言欢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给绍绍的。” “绍绍早便不爱炸了,自那年……”钱姨娘说到这处,打住了话头。 心中暗暗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把言欢如何听不懂? 他听半句便明白过来,自从他娶了连燕茹,把云庭便不愿炸麻串了,想来是不愿想起从前同他一起炸麻串的日子。 儿子也是从那时起,再也不曾叫过他“父亲”。 “是我对不住你。”把言欢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不由皱眉:“手怎的这般凉,快进去。” “你同我,有甚的对不住的。”钱姨娘垂头笑了笑,跟着他往里走:“左右我是自个儿愿意的,只是苦了娇儿跟着我受苦。” “是我不好。”把言欢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也算是平步青云,家中也可说是妻妾成群,可他心中最中意之人,还是钱芳馆,最对不住之人,也是她。 “逸郎莫要这般说。”钱姨娘在他心口拍了拍:“都这许多年了,还提它做甚的。” “嗯。” 二人走近屋中,偎在一块坐在床边。 就着烛火,把言欢盯着钱姨娘半晌。 “逸郎瞧着我做甚的?”钱姨娘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面色微微发红。 “我瞧着,你气色似乎好了不少。”把言欢回过神道。 他方才瞧着钱姨娘,想起他们成亲之时。 十几年了,钱姨娘似乎不曾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旧日的模样,只是顾盼之间多了些成熟风韵,不似当年含羞带怯的。 “这不是立春了吗?”钱姨娘理了理鬓边发丝:“过了冬日,我身上便好多了。” “好好养着,总归会一年比一年好的。”把言欢注视着她道。 “我觉着也是。”钱姨娘笑着道。 “我乏了。”把言欢靠在床头。 钱姨娘登时有些急了:“乏了便快些回主院去,今朝月半,你该歇在那处。” “不去了。”把言欢踢掉脚上的鞋子:“叫她们打些热水来,你与我洗个脚,你许久不曾同我洗过脚了。” 钱姨娘洗脚是极舒服的,把言欢几乎每回都洗的昏昏欲睡。 “那不妥。”钱姨娘小心谨慎的道:“你明日来吧,今朝留下真不大好。” 把言欢不晓得连燕茹的厉害,她多少也是晓得一些的。 云娇撑着这个院子,小心翼翼,本就不容易,若是她再惹了连燕茹的晦气,那不是给云娇找不痛快吗? 她自个儿倒是无畏,只是她盼着两个孩子好,尤其是云娇,她是个女儿,不像绍绍如何作甚都不得事。 她不能光想着自个儿。 “你便替我洗洗吧。”把言欢见她不愿,遂说道:“洗妥了,我再去主院,可好?” “也好。”钱姨娘一想,都这般说了,若是再催他走,他怕是要不欢喜,便应下了。 “桔梗!”钱姨娘到外头去吩咐婢女:“打些热水来。” 不大会功夫,热水便送进来了。 把言欢躺在床上,任由钱姨娘将他的两只脚放进地上的木盆之中,仔细的搓揉,在脚底按压起来。 把言欢快活的谓叹了一声:“唔……爽快……” 钱姨娘不禁笑了。 过了刻儿,她开口道:“逸郎,可要加些热水?” 把言欢不得声响。 “逸郎?”钱姨娘将声音拔高了些。 把言欢依旧毫无动静。 钱姨娘起身一瞧,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把言欢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已然睡的香甜。 “这该如何是好?”她喃喃自语。 上回年三十,是吃醉了酒,好叫连燕茹来将他抬回去。 可这回睡着了,总不好再叫她带人来抬吧?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莳萝挑帘子小声道:“姨娘,少爷同姑娘回来了。” “来了。”钱姨娘应了一声。 匆匆替把言欢擦干了脚,盖上了锦被,这才走了出去。 第203回 茹少爷的母亲好不奇怪 () 钱姨娘出了屋子,便见云娇同把云庭站在门口。 “姨娘。” “娘。” 二人齐声唤了一句。 “家来了。”钱姨娘见了一双儿女,不由面带笑意:“怎样?外头景致可美?” “景美,人更美。”云娇掩唇笑了,并瞧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钱姨娘瞧了瞧月色,有些奇怪的道:“此刻时辰尚早,你们怎的不多耍刻,这般早便回来了?” “没得甚的。”云娇瞧了一眼把云庭:“外头人多,不如家来清净。” 把云庭开口道:“娘,外头冷的很,你受不得凉,先进去再说吧。” “你父亲在里头睡着了。”钱姨娘有些无奈的道。 “父亲?”云娇有些鄂然:“他今朝不是该歇在主院吗?” “我也是这般说的,他说洗个脚便走,谁料他便睡着了。”钱姨娘瞧着她,有些忧虑的道:“娇儿,你说该如何是好?” “将他叫起来,叫他回主院去便是了。”把云庭有些不耐的道。 “不可,这般他要不欢喜的,这后宅他哪块点住不得,没得这个道理特意叫他起来走的。”钱姨娘摇头。 把云庭叹了口气,撇过头,他晓得母亲会这般说。 他这母亲甚的都好,便是待那人太过真心不好,那人根本不值当她这般真心相待,一个负心汉而已。 钱姨娘哀哀的瞧着云娇。 云娇也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瞧了瞧,开口道:“姨娘,你先进屋去吧,今朝的炮仗还不曾放呢,叫哥哥替我们放一下再走。” 钱姨娘明了,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子。 云娇也转身回了房。 不消片刻,外头炮仗响起,炮仗声过后,便听把云庭道:“娘,妹妹,我先回院去了。” 把言欢自睡梦之中惊醒,听到儿子的声音,坐起身瞧着一旁的钱姨娘道:“绍绍家来了?” “逸郎,你醒了。”钱姨娘笑道:“绍绍同娇儿都家来了,老爷既醒了,便快些回主院去吧,夫人怕要等的急了。” 说起连燕茹,把言欢脸色有些不大好:“她等自由她等去。” 钱姨娘瞧他面色不对,便问道:“逸郎可是同夫人起了龃龉?” 把言欢闭口不言。 钱姨娘劝慰道:“这牙齿还碰石头呢,夫妇之间哪有不起掐头的,你也不必太过计较,她到底是当家主母,你也该给她些脸面。 不说旁的,看在宰相府的面上,也该让着她些。” 把言欢瞧了她片刻,见她不似作伪,遂问道;“翩跹,你心中便半点也不恨她吗?” 钱姨娘叹了口气:“恨她有何用?当初也不是不恨,可这些年过去了,我早不得了那样的心思,如今只要孩儿们好好的,你一切顺顺当当的,我也便知足了。” 把言欢听了心中感动不已,拉过她手道:“府中这许多人,便是你最叫我省心。” 钱姨娘柔柔的笑了笑。 把言欢起身。 钱姨娘替他理好了衣裳,有些不舍的瞧着他:“你去吧。” “那你早些歇着,我改日再来瞧你。”把言欢留下一句话便去了。 屋里。 云娇正在灯烛火下奋笔疾书,今朝点茶,她忽而有了些新的想法,她怕过几日忘了,便写将下来,打算日后再慢慢试来。 “姑娘。”蒹葭打帘子走了进来,站到桌边小声道:“老爷果然走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也不奇怪,搁下手中的笔,对着纸轻轻的吹了吹,想吹干那些墨迹。 “姑娘写的甚?”蒹葭凑过去瞧,可惜她一个字也认不得。 “制茶饼的方子。”云娇也不瞒着她。 说起茶,蒹葭来了精神:“姑娘,你今朝点茶真是大展身手,你是不曾瞧见他们,一个个都瞧呆了呢。 奴婢瞧着,这帝京城的姑娘们,怕是没得哪个点茶的手艺比得上姑娘你。” 瞧着蒹葭一脸的与有荣焉,云娇笑了笑:“这话可千万莫要出去说,点茶一道,人外有来,天外有天,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了,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哪个说的。”蒹葭脖子一耿:“奴婢长这般大便不曾瞧见过哪个点茶的手艺有姑娘你好的。” “那是你没得见识。”云娇笑道。 “姑娘。”蒹葭又想起甚的来:“你说那个尤家大小姐同夏姑娘可是有甚的过节?” 云娇手中一顿:“为何这般问?” “奴婢瞧着她今晚像是处处针对夏姑娘。”蒹葭思索着道。 云娇在茶楼才点好茶不得多大刻儿,尤初红便去了。 也不晓得为何,尤初红处处瞧夏静姝不顺眼,瞧着云娇点茶,非要叫夏静姝同她一道点。 云娇同韩淑珍都委婉的替夏静姝说情,说她身子弱,不宜劳累。 尤初红却仍执意。 夏岸心疼妹妹,却也不敢太过得罪了尤初红。 把云庭瞧不下去了,便推说有些乏了,要家去。 他这一走,尤初红自然觉得不得甚得意思,便也回去了。 云娇想不明白的是尤初红为何针对夏静姝,按说哥哥该是不曾露出端倪的,她不该是察觉到了甚的,那又能是为了何事? 夏静姝家中并不显赫,同尤初红家不会有甚的争执,那尤初红到底是为哪般? 此事还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见云娇不言语,蒹葭又道:“姑娘,那茹少爷的母亲也好不奇怪。” “甚的?”云娇回过神来问她。 蒹葭道:“她今朝一直瞧着姑娘,像是极为喜爱的模样,我若是不知晓,怕还当她本就认得姑娘呢。” 云娇也不晓得茹玉的母亲为何如此,猜测道:“想是我同她认得的故人长的相似?” 旁的,她也想不出个缘故来了。 她不晓得,她同蒹葭议论此事之时,杨氏也在同茹玉谈论着她。 回了韩家之后,茹玉将母亲送回院子,便道:“母亲好生歇息,孩儿也先回房去了。” 杨氏却拉住他道:“儿,这刻儿时辰尚早,你陪娘说刻儿话。” “好。”茹玉应了,随着她进了屋子。 “来,坐这。”杨氏忙活着:“我给你泡杯热茶。” 第204回 下定礼 () “母亲,你坐下吧!”茹玉瞧着她忙前忙后,于心不忍:“不然,孩儿也给母亲买个婢女吧?” “不用,我能动能行,要甚的婢女,不能白花那银钱,我留着银钱给你娶媳妇。”杨氏坐下来,将茶放在他面前笑道。 “母亲。”茹玉面色微红:“孩儿年纪尚幼,又一事无成,说这话为时尚早。” 杨氏闻言连声道:“不早不早,你父亲同你一般大之时都已经同我定亲了。 男儿家考取功名是大事不假,娶个贤妻也同样不是小事,你说呢?” 茹玉点头:“母亲说的是。” “我瞧着那把云九姑娘是极好的,就不晓得你可有这个福气。”杨氏若有所思的道。 茹玉听她说起云娇,不由有些失神。 今晚云娇着实叫他惊讶,他原以为云娇便是个普通的庶女,中规中矩的而已。 不曾想她点起茶来,别有一番姿态,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飘逸清雅,甚至于还能在茶沫上作画,这是何等技艺? 他也曾习过一阵子点茶,他本以为平日里应付足够用了,如今瞧了云娇的手艺,他才晓得自个儿那点手艺简直不值一提。 “儿子?”杨氏又说了几句,见他毫无反应,不由拔高了声音。 “母亲。”茹玉回过神来,有些窘迫。 杨氏心中了然:“你方才是在想那把九姑娘?” 茹玉掩饰道:“我只是奇怪,她一介庶女,是如何习得如此高超的茶技的。” “自然是把大人寻的茶师教的,否则呢?”杨氏理所当然的道。 茹玉摇了摇头:“母亲有所不知,把大人便是选了茶师,也是教那三个嫡女,庶出的女儿大概会些便妥了,哪会教的那般精细?” “我倒是也晓得嫡庶有别,咱庄上不都那般吗?”杨氏笑道:“我当这帝京城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同我们那处不同呢!” 茹玉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哪处皆是一般。” “对了,今朝那个姓秦的,是谁家孩子?”杨氏忽然想起秦南风来。 “他啊。”茹玉解释道:“他父亲是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他乃是书香世家。” “这可如何是好?”杨氏一听,有些急了:“我瞧那孩子同把云娇关系不一般,今朝还特意为她做了一盏兔子灯,两人望着也是极为亲密,莫不是私定终身了?” “娘,可莫要胡乱揣测。”茹玉忙道:“他们是自幼一同长大的,自有些旁人没得的情谊。” “原来如此。”杨氏听了微微点头,遂又奇道:“他二人为何会一道长大?我瞧他们府宅也不在一处。” “听闻把九姑娘幼时是在外祖母跟前长大,秦南风的舅舅同她表哥交好,时长带他去玩,便熟识了。”茹玉将自个儿的听闻说了出来。 “这就奇怪了。”杨氏思索片刻道:“她不是庶出吗?如何能去外祖家?” “这便不晓得了。”茹玉摇头起身:“母亲若无旁的事,孩儿便先回房了。” “那把九姑娘之事,你放在心上些。”杨氏跟上去送他,口中叮嘱:“她家中虽有些复杂,但咱家抱猪又不要圈,人贤惠便可,会点茶也体面。” 茹玉听着她这话心中有些不舒服,母亲说的未免太过难听,不过碍于这是他母亲,他也不好多说甚的,便含糊应下去了。 翌日,是正月十六。 天气晴好,艳阳高照,是个实打实的好日子。 博观院,连燕茹正同刘嬷嬷闲话家常。 “夫人,夫人大喜!”和风从外头跑了进来,她满面笑意,竟不经许可便冲了进来。 若是放在平时她是万万不敢的。 可今朝夫人听了这大喜事自然欢喜,便必不会怪罪于她了。 “何事?”连燕茹心中一跳。 “郭媒婆来了,在前厅等着呢,说是徽先伯府央她来给咱二姑娘下定礼。”和风连忙说道。 “此话当真?”连燕茹登时欢喜的站了起来:“老爷呢?可曾派人去通禀他?” “老爷等在前厅了,便是老爷叫平步来传的,老爷叫夫人快些过去呢。”和风细细道来。 “我就说,一早喜鹊便在枝头朝着夫人院中直叫,原真是有大喜事。”刘嬷嬷欢喜的道。 “快些,去瞧瞧。”连燕茹说着便往外走。 “夫人。”刘嬷嬷拉住她:“我晓得你给二姑娘寻了个好婆家心中欢喜,可也该换身衣裳再去。” 连燕茹低头一瞧自个儿身上的蜀锦袄子,虽然也是价值不菲,但真的也已经是半新不旧的了,自然不适合穿出去见客。 “瞧我,昏了头了。”她笑着道:“快些替我更衣。” 又换了一身石青色夹袄,配以同色罗裙,外头罩着降红色的褙子,她对着镜子一照,颇为端庄得体,这才出了院子,直奔前厅。 前厅之中,把言欢已然叫人看了茶,正客气的招待着郭氏。 郭氏仍同往常一般,穿红带绿,见人满脸笑意。 “郭家姊姊,你来怎的也不叫人提前来说一声,我也好迎你一迎。”连燕茹才将踏进大门,便笑着开口。 “大夫人太客气了。”郭氏起身笑道。 “快坐快坐!”连燕茹忙招呼她坐下。 郭氏这才重新落座。 “既你夫妇二人都来了,那我便做正事吧。”郭氏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郭家姊姊,你说便是了。”连燕茹含笑道。 “今朝是徽先伯府央我来给贵府的二位姑娘下定礼的。”郭氏说着站起身,朝着外头道:“抬进来吧!” 便见外头一小厮牵着两头大羊走了进来。 后头便是一众小厮抬着一抬又一台的红木箱子进来了。 那担子上皆缴着花红,名曰“缴担红”,也是图个吉利,不得甚的寓意。 郭氏高声道:“定礼为大花八朵,金器八件,珠翠首饰八套,及销金裙、褙子、缎匹、茶饼若干,另有金瓶酒四尊,加以双羊牵送。” 放眼望去,只见那四尊金瓶酒皆盖着红绿销金的酒衣,瞧着极为显眼。 郭氏另取出画有五男二女的绿盏,周身贴以罗帛,上头盛放礼书。 “定礼一共十合,请把老爷验收。”郭氏将礼书呈上。 把言欢接过礼书,有些疑惑的道:“怎的我瞧这定礼比礼书上所言多出不少?” 第205回 生怕个女儿嫁不出去 () 郭氏笑着解释道:“把老爷有所不知,这礼书上所书,乃是二姑娘的定礼。 那多出来的,是七姑娘的,七姑娘的定礼皆是二姑娘的半数。 把老爷同大夫人真是好福气,寻了这般大方的亲家,往后可好处了。 我做媒这些年,还是第一回见给庶女下这许多定礼的,这七姑娘也是好福气。” “托你的福。”把言欢笑呵呵的道。 “这都是仰仗你从中周旋。”连燕茹面上也是一派和煦得体的笑,心中却极为不屑。 把云妙那个瞧着便福薄的能有这般好的福气?还不是托了她招招的福? 但愿她跟着嫁过去之后本本分分的,否则要他她好看。 “那是两位姑娘的造化,我也是运气好沾沾光。”郭氏极会说话。 “郭家姊姊来了。”邹氏人未到声先至。 “是二夫人呐。”郭氏见是邹氏也不曾起身,只是口中笑着应道。 “弟妹来了。”连燕茹也是笑脸相迎。 刘嬷嬷在一旁面上闪过一丝不屑,甚的二夫人,若不是旁人敬重她们家大夫人,能有她这么个半吊子二夫人吗? 邹氏走进去笑道:“嫂子,郭家姊姊来了,你怎的不叫我来作陪呢。” 连燕茹笑道:“正要差人瞧叫你呢,你倒先到了。” “如此,我同嫂子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呢。”邹氏说着转身朝外道:“娴儿,还不进来拜见你伯父伯母?” 把云娴应声而入,款款行礼道:“娴儿见过伯父伯母。” “还有这是你郭姨母。”邹氏指着郭氏道。 “见过郭姨母。”把云娴又是一礼。 “郭姊姊,这是我家女儿。”邹氏满面笑容道。 “不敢当不敢当。”郭氏忙起身。 她打量着把云娴,只见她姿态娴雅,进退有度,然不像邹氏养的孩子,一丁点也不随她这没甚得货色的娘。 郭氏心中暗暗称奇,果真是瘪稻生好米么? 连燕茹瞧着心中满是不悦,邹氏这点小心思哪个瞧不出来?不就是想叫郭氏给她女儿寻个好婆家吗?也不至于这般急切,今朝是她女儿下定的好日子,这个邹氏便会搅在里头凑热闹。 她以为这般邹氏便能给她女儿做媒了?做梦! “大哥,大嫂,我来时都听说了,招招真是好命呐,羡煞旁人了。”邹氏晓得她这般将女儿领来不妥,晓得连燕茹怕是不欢喜,遂又说了些讨好的话。 “还是托了郭姊姊的福,徽先伯府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家。”说起此事,连燕茹神色缓和了些。 “那哥哥嫂子便先去忙吧,郭姊姊这处我陪着便是了。”邹氏笑道。 “也好。”连燕茹虽然心中不愿,但邹氏若是还不曾来,她还真要着人去请。 她同把言欢要去正堂之中设下香案,告盟三界,把云下定之事。 此事须得夫妻二人同进退,才是最吉利不过的。 郭氏一时半刻是不得走的,因着要等女方家中回礼。 上午下定,下午便须得回礼,这乃是习俗。 如此,家中便须得一个女眷来陪着郭氏,这女眷倒也不讲究是何人,只要是个正头娘子便可。 连燕茹也可叫自个儿娘家的姊妹过来作陪,这些都是不拘的。 只是家中有弟媳,却叫了旁人来,未免叫人猜疑把家可是兄弟妯娌之间不睦。 虽说她们妯娌间着实有些怨怼,但家丑不可外扬,也不必要弄的人尽皆知。 便是连燕茹不想遮掩,把言欢也是不许她外传的。 是以邹氏还真是非来不可。 出了前厅,连燕茹便忍不住埋怨道:“你瞧瞧你那弟媳妇,急里急叉的,像生怕个女儿嫁不出去一样的。” “她也是为娴儿好。”把言欢打了个哈哈道。 “你还笑的出。”连燕茹颇为不满。 把言欢无奈道:“那我能拿她如何?她便是那样个人。” 连燕茹叹了口气,也晓得不该怪他。 二人并肩去了把老夫人的春晖堂,家中有大喜事,自然该去同她老人家说一声。 再说云娇清早带着蒹葭去春晖堂请过安,便回了翩跹馆。 进院子便瞧见钱姨娘正同大姨母在院中说话,曲嬷嬷、李嬷嬷同黄菊陪在一旁。 “大姨母。”云娇走过去挽住她:“昨晚你去何处了,我回来怎的不曾瞧见你?” “我去同黄菊一道睡了。”钱芳如笑道。 “姨娘。”云娇皱眉瞧着钱姨娘:“你怎好叫大姨母同婢女睡在一道?院子里不有客房吗?” “你可冤枉你姨娘了。”钱芳如连忙道:“是我自个儿要去同黄菊睡一块的。” “为何?”云娇不解。 钱芳如笑道:“在莱州同吃同住了一些日子,倒也像是处出了些感情,我今朝要走了,有些舍不得她。” 云娇闻言笑道:“大姨母同黄菊倒比同我亲呢。” “鬼丫头。”钱芳如在她脸上点了点:“我又不得个养丫头的福气,不就拿你当个亲丫头一样吗?你小时候,最馋那个鲜汤,我都不晓得给你喂过多少回。” 众人都笑了。 李嬷嬷笑道:“姑娘往后可要孝敬你大姨母,看在鲜汤的份儿上,该带的礼一样不能少。” “那是的。”云娇也跟着笑。 “我不多说了。”钱芳如瞧了瞧日头:“这刻儿走家去,到家天还不曾黑呢。” “大姨母。”云娇拉着她手:“你吃了中饭再走,我叫小厮套马车送你。” “不用了,我自个儿走家去,就不用烦神了。”钱芳如连连摆手。 “大姊姊。”钱姨娘拉着她央求道:“你便再陪我半日吧。” 钱芳如犹豫片刻,这才点头应了。 “你们进屋去。”云娇欢喜道:“我叫谷莠子出去买些现成的饭食。” “不用买,随便吃些就妥了。”钱芳如客气道。 “不买多,我也要吃呢。”云娇笑道。 瞧着她们进了屋子,这才开口吩咐道:“蒹葭,你取些银钱叫谷莠子去会仙酒楼买些吃食,再打些上好的果酒。” “是。”蒹葭应了一声,瞧了一眼黄菊道:“我先去了,你跟好了姑娘。” 黄菊低低的应下了。 第206回 比他馋 () 云娇带着黄菊进了屋子。 她在桌边坐下来,取出《茶经》来细细翻看。 黄菊瞧着她沉静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忽而有些自惭形秽,这姑娘同在莱州之时好似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她愈瞧愈是局促不安,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 云娇似乎察觉到甚的,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姑娘。”黄菊心里一松:“我该做些甚的?” 干站着她总觉得不自在。 “也不得甚的要做的。”云娇抬起头四下瞧了瞧:“你若是不爱闲着,便将这桌柜擦擦吧。” “是。”黄菊应了。 主仆二人便这般一个擦桌一个看书,一静一动。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蒹葭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开口便道:“姑娘,前头有大事。” “甚的事?”云娇放下书问。 “是郭媒婆来给二姑娘下定了,听闻带来了许多贵重物品,还有金瓶酒呢。”蒹葭眉飞色舞的道。 “我还当甚的事呢。”云娇不在意的又拿起书:“谷莠子可去买酒菜了?” “去了。”蒹葭见她这般反应,有些不甘心的凑过去道:“姑娘,徽先伯府好生大方,这回连七姑娘都一块下定了,七姑娘的定礼是二姑娘的半数。” 云娇一掀眼皮:“这般说,我那准二姊夫对七姊姊到是有几分喜爱。” “姑娘你说。”蒹葭忽而贼兮兮的道:“二姑娘同七姑娘都去了徽先伯府,往后哪个更得宠些?” 云娇合上书笑道:“那哪个晓得,日子总是自个儿过出来的。” “姑娘说的也是。”蒹葭若有所思的点头。 黄菊在一旁瞧着她二人亲如姊妹一般,不由有些羡慕,也不晓得姑娘往后可会这般待她? 再说前头,把言欢同连燕茹离开之后,邹氏简直如鱼得水,将自家女儿好生吹捧了一番。 郭氏晓得她的意思,也只是含糊其辞的应付着。 把云娴早已叫自家母亲夸的无地自容,红着面孔道:“娘,快些莫要说了,哪有这般吹捧自己女儿的。” 又朝着郭氏道:“郭姨母,我娘同你逗趣呢,不必当真。” 郭氏笑了笑,这邹氏能养出这般得体的女儿,实属难得。 “我说的是事实,不曾吹嘘。”邹氏反驳了一句,又瞧着郭氏道:“这丫头脸皮薄,她若是有何不当之处,郭姊姊尽管说出来,我叫她改。” “不敢不敢。”郭氏连声道。 “有甚得不敢的。”邹氏笑道:“一个女儿十八个娘,过路的都能管三管,郭姊姊若能管她,是她的福气。” “娴姑娘已是顶好的了。”郭氏笑道。 “郭姊姊,弟妹。”连燕茹远远而来。 “嫂子,可都妥了?”邹氏问道。 “都妥了。”连燕茹笑道。 邹氏瞧着外头:“我大哥呢?” “他在抄录礼单,等刻儿便来了。”连燕茹回道。 邹氏点头。 连燕茹瞧着郭氏笑着开口道:“郭姊姊,我有个事情请教你一下。” “请教不敢,你说。”郭氏笑望着她。 “便是我家老七这个回礼,该当如何?”连燕茹笑道:“我问这事你可莫要笑我不懂礼数。” “你年纪轻,不曾办过事,不懂也不奇怪。”郭氏笑道:“这回礼,你同二姑娘一般,照着定礼的一半回便可。” “好,我记下了。”连燕茹又道:“那我便厚着脸皮再问一句,那嫁妆该如何?” “嫁妆看你个人的出意了。”郭氏回道:“有些人家便是陪些意思一下,有些人家陪的多些,将男方家送的礼都陪去了,还有些人家大方,除了礼带回去,还贴补一些。” 连燕茹缓缓点头:“如此,我便晓得了。” 她一使眼色,边上婢女便匆匆去回了把言欢。 三人又拉了刻儿家常,便见平步来了。 “夫人,老爷备了酒菜,让您邀郭夫人同二夫人一道,去花厅用饭。”平步垂头道。 “郭姊姊。”连燕茹起身笑邀:“走吧,一道吃个便饭。” “太客气了。”郭氏也笑着起身。 把云娴趁机起身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你去吧。”邹氏倒也不曾硬拖着女儿。 …… 谷莠子照着吩咐去买了酒菜回来,送去了钱姨娘屋子里。 出来之时,站在云娇屋子前小声道:“姑娘。” 蒹葭打帘子走了出来:“你回来了?” 谷莠子点头道:“姑娘呢?” “在里头呢。”蒹葭转甚朝着屋里道:“姑娘,谷莠子回来了。” 云娇放下手中的书,瞧了一眼黄菊,问道:“黄菊,你可识字?” 黄菊垂头道:“奴婢在家中能吃饱饭便不错了,如何能读书。” 云娇点了点头,起身往外去了。 “九姑娘。”谷莠子见了她便是恭恭敬敬一礼。 “不必客气,怎了?”云娇问他。 谷莠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甚的?”云娇奇怪道。 “可又是秦少爷买的?”蒹葭在边上笑道。 “你怎晓得?”谷莠子道:“我去买酒菜在道上遇见了秦少爷同夏少爷,秦少爷说买来自个儿吃的,恰好遇见我了,他说咱们姑娘……” 谷莠子瞧着她云娇欲言又止。 云娇轻哼一声:“说我比他馋,是以让给我吃了?” “正是。”谷莠子松了口气,正愁如何说出口,不曾想叫姑娘猜了个正着。 蒹葭听了掩唇偷笑。 “不许笑。”云娇板着面孔瞪她一眼:“我就晓得他没得好话。” “姑娘,秦少爷还说了一事。”谷莠子压低了声音道。 “何事?”云娇问道。 谷莠子瞧了瞧钱姨娘屋子处,见那处无人,才小声道:“秦少爷说,给叶姨娘的东西都安然送到了,傅小将连夜便回来了,说那是户良善的庄户人家,叶姨娘不曾受甚的欺辱,只是每日要下田劳作。” 云娇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对了,谷莠子,你先别走了,等刻儿吃罢了中饭,你套辆车,帮替我将大姨母送回去。” “是。”谷莠子应下了。 吃罢了中饭,云娇送别了大姨母,又陪着钱姨娘掉了一会眼泪,等她睡下了,才出了她的屋子。 她原想叫蒹葭去同把云嫣说一声,又觉得不妥,便自个儿带着两个婢女去了。 第207回 放了几个大炮仗 () 把云嫣正坐在屋子里头瞧着外头的景致发呆。 婢女顺儿急急的跑了进来:“姑娘,九姑娘来了。” “快请。”把云嫣闻言急忙起身。 “三姊姊。”云娇进屋正欲同她见礼,便被她一把扯住手。 “九妹妹,不必客气。”把云嫣急切的问她道:“我姨娘那头可有消息传回来?” 云娇拉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姊姊莫要着急,我方才听说了,傅敢追昨夜便回来了。” “我姨娘可好?”把云嫣听她所言,反倒更急切起来:“妹妹你快些说与我听,我这心中急的很。” “叶姨娘一切都好,她托言回来叫你不要太过记挂,莫要急着救她,保自身尤为要紧。”云娇低声劝慰道。 把云嫣顿时泣不成声:“姨娘都到这步田地了,竟还记挂着我,我这个女儿真是无用,只会叫她操心。” “话不是这般说的。”云娇拍了拍她的手:“你安然无恙,叶姨娘在那处也安心。 至于旁的,来日方长。” “我晓得。”把云嫣点了点头:“我姨娘在那处每日做甚的?可吃得饱,穿的暖?” “傅敢追说那庄户为人不错,叶姨娘也还好,只是要跟着庄户每日下地忙田。”云娇如实说道。 把云嫣眼泪流的更快了些:“忙田,她几时做过那样的活计。” “会好的。”云娇宽慰了她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成日里瞧着钱姨娘哭,她真真是瞧够了,实在是不大高兴一直宽慰爱哭之人。 前头,把言欢招呼郭氏吃罢了中饭,便将回礼装点起来了。 先有紫罗、珠翠、金玉及七宝巾,次有男方所送之礼取其一半回礼,活羊也回一只。 再以两只银制的酒器,里面装着清水,放上八尾活金鱼,以金筷子放在酒器之上,挂以彩帛,彩帛裁制成生葱状。 这般便是把家回徽先伯府的回礼。 另也可再加些女方亲做的女工一应物事。 郭氏清点了物件,欢欢喜喜的带着回礼去了,这般两家人客客气气,她这做媒的是顶欢喜的,无言中便省了许多事。 下了定礼,往后之事便明朗了许多,不过也凭媒人往来周旋,传语听声。 若是遇上大的节序,男方仍旧要如同年前一般,备上冠花、彩缎、酒水及果子一类的送上女方门来,谓之追节。 女方则以女工、金银宝器及手帕钗环答之。 这便是习俗。 再说云娇回屋子瞧了一会书,便有些乏了,干脆收了书宽衣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睁开眼轻唤了一声:“蒹葭,甚的时辰了?” “姑娘醒了。”黄菊应声而入:“这刻儿申时快过了。” “我睡了这许久呢。”云娇坐起身问道:“蒹葭呢?” “蒹葭出去了,姑娘有甚的吩咐我来做便是了。”黄菊上前两步道。 “伺候我起身吧。”云娇说着下了床。 黄菊走上前来,仔细伺候着她一件一件穿上衣裳。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她动作。 黄菊有些窘迫的道:“姑娘,可是奴婢不得蒹葭伺候的好?” 云娇摇了摇头:“我只是瞧你比她细致许多。” 动作也慢上许多。 自然,后半句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姑娘可还用的惯奴婢?”黄菊连忙问道。 “都差不多,有甚的用的惯用不惯的。”云娇笑着宽慰了她一句。 想来,她也是才做这些事情,心头紧张也是有的,往后时日久了,便不会如此了。 黄菊听了她的话,果然松了口气。 “姑娘?” 外头响起蒹葭小小的试探的声音。 “你进来吧,我起身了。”云娇应了一句。 “姑娘。”蒹葭笑嘻嘻的行了进来。 “你又去了何处?”云娇问她。 蒹葭走上前来,边替她扣衣襟上的盘扣边道:“有黄菊守着姑娘,奴婢便到前头去转了一圈。” “打听到了甚的?”云娇晓得她去前头嘴巴自然不会闲着,遂笑问。 “老爷同夫人给徽先伯府的回礼,可真真的吓死人呢!”蒹葭乍舌道。 “那也是人家徽先伯府下定礼送的多,这都是礼尚往来的事,不是哪一个多便能多的。”云娇随意的道。 “姑娘说的对,可这般一来,姥爷和夫人面上可好看了,满帝京都在传闻咱们家二姑娘是个值钱的姑娘,宝贝的很呢。”蒹葭又说道。 云娇笑了笑:“下定礼送的多,便值钱了?” “外头人都这般说。”蒹葭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这般说也不错,肯为二姊姊出这许多定礼,往后聘礼还要更多,自然也是在意二姊姊的。” 蒹葭收了手,又替云娇整了整衣襟,口中道:“二姑娘真是好福气,姑娘你……” “我定然嫁个坏人家,好生奴役你。”云娇点了点她的额头,打断了她。 蒹葭笑道:“奴婢倒也罢了,只是坏人家,姑娘也受苦,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怕,自有你替我受着。”云娇笑道。 蒹葭闻言笑的更欢。 黄菊也在一侧陪着笑,可心中却有些怅然,姑娘怎的好像无论如何都瞧不上她,想叫姑娘拿她当蒹葭一般,想来是无望了? 笑罢了,蒹葭又道:“姑娘,奴婢还打听到一事,你听了自然欢喜。” “何事?”云娇不禁问道。 “我听前头的小厮说了,老爷说十八开课,姑娘到时同三姑娘一道去,老爷将书房以屏风隔开了。”蒹葭一五一十的道。 “可曾问了还有何人?”云娇又问。 “有咱家少爷,秦少爷,还有茹少爷,盛少爷,夏少爷,另还有两个老爷今年刚收的门生。”蒹葭细细道来。 “秦南风?他也来?”云娇有些惊讶,他不最是厌倦读书吗?难不成这个秦小五是转性了? “对,听闻秦大人听说秦少爷要来咱老爷门下读书,欢喜的一夜都不曾睡,还命人放了几个大炮仗。”蒹葭说着便笑了起来。 “他原本学问也并不差,只是成日里舞刀弄枪的,没得心思静下心读书。”云娇笑了笑道:“我准二姊夫也来?那二姊姊来吗?” 第208回 半分长进都不得 () 蒹葭摇了摇头:“那便不晓得了,只是,我听闻尤姑娘也要来。” “尤初红?”云娇吃了一惊。 她晓得,这是冲着哥哥来的,看样子,尤初红对哥哥还真是动了真心。 她不由想起夏静姝来。 “对,尤姑娘也不知从何处听说老爷要开女课,叫她父亲亲自登门,说要来读书。”蒹葭解释道。 “父亲自然是应了。”云娇想都不想便晓得,父亲巴结尤家还来不及呢,读书而已,又不是甚的为难事,自然求之不得。 “是。”蒹葭点头。 云娇思忖片刻笑道:“那这回,父亲这学堂可热闹了。” 人虽不多,但却各怀心思而来,想来便是极为有意思的。 黄菊在一旁默默无言,却将她二人的话听进了心中。 秦少爷也要来读书了? 原以为此生再无几次机会见到他,不曾想,往后便能日日见到了。 她想着便欢喜的紧。 说了一刻儿话,云娇捂了捂肚子道:“屋里可有吃食?我有些饿了。” “有。”蒹葭对吃的记得尤为清晰:“晌午秦少爷叫谷莠子给姑娘带回来的肉饼,姑娘还不曾吃呢!” “快些拿来。”云娇一听肉饼,肚子好似更饿了些:“放在炉上热一热。” “好嘞。”蒹葭转身去拿了。 黄菊心中却隐隐激动起来。 秦少爷待九姑娘一向是极好的。 若是九姑娘将来跟了秦少爷,她乃是贴身婢女,自然是要跟着去的,都说姑娘的贴身婢女便是姑爷的人,若是日后……那倒也说不准。 不过,便是秦少爷瞧不上她,她能日日见着秦少爷,便也知足了。 她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若有时机,定然极力撮合九姑娘同秦少爷。 云娇不晓得黄菊的心思,仍同蒹葭一道将几个肉饼放在炉子上热了,还分了一个与黄菊。 隔日,便是正月十八。 云娇一早起身去春晖堂请过安之后,便回了翩跹馆。 她连吃早饭的心思都不得,便只瞧着日头,想早些去家学。 钱姨娘瞧着她急切的模样道:“你不吃些东西,等刻儿你父亲与你传了课业,你饿的听不进去,该如何是好?” 她也顾不得食不言寝不语了,生怕女儿饿着。 “姨娘说的也是。”云娇乖顺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 “你多吃些。”钱姨娘将整个咸鸭蛋的蛋黄放进她碗中。 “姨娘你吃。”云娇忙想夹还给她。 “你吃。”钱姨娘端开自个儿的碗:“你如今长身子呢,要多吃些才长的高。” “嗯。”云娇只得点头。 “娘,娇儿。”把云庭挑帘而入。 “哥哥来了。”云娇说着便欲放下碗筷。 “将碗里粥吃了。”钱姨娘一把拉过她,朝着把云庭道:“绍绍,你稍微等一刻你妹妹。” 把云庭点头:“不急,时辰尚早,妹妹慢些吃。” 云娇只得埋头将那碗粥吃了,这才放下碗筷,又回屋漱了口,洗了脸,这才跟着把云庭往外走。 把家家学便设在花园边上,云娇一路同把云庭往那处走。 “你们走慢些吧,我同哥哥有些话要说。”云娇瞧着四下里无人,对着蒹葭同黄菊吩咐道。 “是。”二人齐齐应了一声。 金不换自然也是个识趣的,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哥哥。”云娇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尤初红今朝也来?”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面上不得甚的表情。 “那哥哥心里是如何想的?”云娇瞧着他。 “我能如何想?”把云庭淡淡的道:“左右,又不是我应允她来的。” 云娇思索了片刻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 “不然,叫夏姊姊也来。”云娇忍住笑意道。 “她身子弱,经不得每日来回颠簸,且如今天气尚不曾回暖……”把云庭下意识的回道。 话还不曾说完,便听见云娇吃吃的笑声,这才明白上了这丫头的当。 他不由面红耳赤的,倒也不曾恼怒。 云娇止住笑意道:“夏姊姊若是晓得哥哥这般心疼她,定然开怀。” “你莫要胡说。”把云庭瞧了瞧左右:“叫人听了去,坏了她清誉。” “我晓得的。”云娇顿了顿又问道:“哥哥,除了我同三姊姊,家里头还有谁也来读书?” “把云同把云姝。”把云庭顿了顿又道:“把云闱也要来。” “四姊姊也出来了?”云娇有些吃惊。 “她若是不借着说要读书出来,还不晓得要关到何时呢!”把云庭冷笑道。 云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四姊姊自然不得这般的心智,想来又是母亲的手笔了,到底是亲生的,没关多少日子,母亲便心疼了。 二人行至家学不远处,便远远瞧见把云嫣。 “见过哥哥。”把云嫣对把云庭郑重行了一礼。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把云嫣心中对这个哥哥多了几分敬重与佩服。 若不是这位哥哥,她如今还得不到姨娘丝毫的消息,生活在惶然之中呢。 “嗯。”把云庭微微点了点头,便走了开去。 这个三妹妹同娇儿交好,他待她也比旁人面色要稍微缓和些。 “三姊姊。”云娇朝着把云嫣行了一礼。 “你同我客气甚的。”把云嫣一把拉过她。 “还真是亲密无间呢。”讥讽的话语极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四姊姊。”云娇不抬头都晓得,是把云姝来了。 这个四姊姊被关了这许久,还真是半分长进都不得,依旧是那副德行。 把云姝轻哼了一声,径直走进了家学。 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相携走近家学,进门便是男儿们所坐之处,齐斩斩的摆着书桌椅,把云庭坐在稍后的位置,多数位置空着,人还不曾来的齐。 中间竖着一条花鸟虫鱼的双雕屏风。 屏风另一侧,便是女孩们所坐之处。 云娇探头瞧了瞧。 只见把云姝坐在了最前头右侧的位置,而左侧的位置,谷雨站在那处,显然是为把云占着的。 第209回 莫不是个傻的 () 中间有两个位置,倒是空着的。 不过思及尤初红还不曾来,云娇觉得自个儿也不好作在中间,便道:“三姊姊,咱们便坐在最后那两张桌子吧。” “我也正有此意。”把云嫣点头,她同云娇的想法不谋而合。 二人一同走过去,各自坐下。 不消片刻便听外头传来人语之声。 云娇抬头便见尤初红同把云说说笑笑,一道走了进来。 二人后头各跟着一婢女。 进来之后,尤初红回身吩咐婢女:“你先出去等着吧。” “是。”婢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把云见状也吩咐春分谷雨:“你们也下去吧。” “是。” 春分同谷雨也一道退了出去。 “四妹妹。”把云行至把云姝跟前,开口笑道:“这处位置是顶好的,父亲说了要留给尤姊姊,在家让客千里,你怎的也不客气便自个儿坐了。” 把云姝闻言心中气闷不已,脸色都有些变了,但仍强忍着气怒,尤初红她是惹不起的,若是惹尤初红生了气,父亲说不上又是一顿鞭挞。 她是万不敢在尤初红面前造次。 她憋着气起身了:“尤姊姊你坐吧。” “多谢四妹妹了。”尤初红笑着走上前去。 把云姝也不说话,便想到旁边并列的桌边坐下,谁料把云抢先一步,在她前头坐了下来。 “你……”把云姝气不过,便要不得好话了。 把云缓缓开口打断了她:“四妹妹大病初愈,许久不曾出来,可不要忘了母亲平日里教导我们姊妹要谨言慎行,开口前还是要三思的好。” 把云姝晓得她是在警告她,也晓得今朝不可放肆,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一笑道:“二姊姊说的是,妹妹谨记在心。” “四妹妹记得便好。”把云朝着她莞尔一笑:“你便坐后头去吧,要说谦逊让人,你还需得同三妹妹九妹妹多学着些。” 把云姝转身去了第二排,恨恨的瞧了一眼云娇同把云嫣,两个没骨气的东西,龟缩在最后,她学她们做甚的。 “云娇也来了?”尤初红听了把云的话,才注意到云娇也在后头,想起把云庭便在屏风外头,他平日里最疼这个庶妹,她忙同云娇套近乎。 “尤姑娘好。”云娇笑着同她点了点头。 尤初红朝她笑了笑,回头对着把云道:“云妹妹,你可否同云娇妹妹调换个位置?我想同她一道坐。” 此言一出,把云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难堪,几乎不敢置信:“尤姊姊是叫我坐到后头去?” “嗯。”尤初红肯定的点点头。 众人皆是一静,只有把云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二姊姊总以为自个儿多高贵,还想同人家平起平坐呢,不料在人家眼中,她还不如个庶女,当真是好笑至极。 云娇同把云嫣面面相觑。 把云虽极为下不来台,但面上却勉力维持着有些难看的笑容,起身道:“既然尤姊姊要同九妹妹坐,那我便到后头去吧。” “二姊姊,不必了。”云娇连忙开口。 “云娇妹妹,为何?你不愿与我同坐吗?”尤初红回头瞧着她。 “不是。”云娇摆手:“娇儿乃是庶出,登不得大雅之堂,尤姊姊还是叫二姊姊陪着吧。” 把云听着她的话,心头舒坦了些,这老九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她一脸为难的瞧着尤初红:“尤姊姊,这……” 她表面为难,心中却暗笑,这回你可怨不得我,你要人家来同你坐,人家非不给你这面子,瞧你该如何是好? “庶出如何了?”尤初红晓得把云庭在外头听的到,故意道:“亏待庶出的姑娘,那是上不得台面人家所做之事,把家乃是清流人家,怎会苛待庶女?” “尤姊姊误会了,父亲母亲待我极好,怎会亏待我?”云娇笑了笑道:“只是我自幼不争气,怕见父亲,如今又怕听了父亲授课,学问不得长进,到时候又挨责骂,还是坐在后头的好。” 云娇可不想坏了家里的名声,忙澄清道。 “如此,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尤初红点了点头,忽然起身。 几人都不解的瞧着她,不晓得她要做甚的。 只见她行至把云嫣跟前大:“你是几妹妹?” 把云嫣忙起身行礼道:“尤姑娘好,我在家中行三,名云嫣。” “把云嫣。”尤初红默念了一遍,又打量着她:“三妹妹是吧?” “嗯。”把云嫣垂着头。 “你去前头坐着,我同你换个位置。”尤初红淡淡的道。 把云嫣吓了一跳:“我……我……” 她瞧了瞧云娇,她哪敢坐前头去?可尤初红开口她又不好回绝。 “既然尤姑娘要三姊姊的位置,三姊姊便坐我前头吧。”云娇开口道。 把云嫣点了点头,去了云娇前头的位置。 尤初红这才满意的坐了下来,含笑瞧着云娇:“云娇妹妹,往后我们可就是同窗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 前头,把云心中气恼,尤初红为了讨好把云庭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般自降身份之事都能坐得出,莫不是个傻的? 把云姝却瞧的心中极为快活,左右尤初红也不会同她交好,这般虽说便宜了云娇,也比跟这个二姊姊交好要好些。 说话间,屏风那边几个男儿都已到了。 男儿们之间不得这许多的讲究,位置也多是随意而坐,他们高声交谈着,好不快活。 约莫过了一刻钟,把言欢来了。 屋里顿时一静。 众人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女子。 “妙儿。”把言欢抬手指了指女孩儿那边:“你去找空位置坐下来。” “是。”把云妙乖巧的点头走了过去。 把云庭是在半路上遇见把云妙的,把云妙极为渴望自个儿能读书。 把言欢觉着女儿爱读书也是好事,便顺路带来了。 盛鹤卿瞧着把云妙如今她面上消了肿,果然如出水芙蓉般清幽,他暗自庆幸自个儿那日不曾瞧走了眼。 把云瞧见把云妙竟也来了,心中本就不痛快,这刻儿更是一阵恼怒。 第210回 背脊瞪出窟窿来了 () 把云自个儿来此,便是为了盛鹤卿,把云妙来是何意,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她忽然发觉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五妹妹不简单,往常瞧她不像这般大胆之人,同盛鹤卿定了亲,便狂起来了么? 把言欢不晓得几个女儿之间早已各怀心思,各自为了自个儿往后的日子争的如火如荼。 他扫了一眼下面,不由神色一顿:“初红,你怎的坐到后头去了? 妙儿,你到后头去,叫尤家姑娘上前头来坐。” 尤太傅家的孙女,可得罪不得,若是这番机遇把握好了,绍绍往后便甚的也不愁了。 他瞧了一眼正翻看这书本的儿子,心中叹了口气,若是这个儿子肯听他的,早已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是。”把云妙乖巧的应了一句,便要过去。 “不必了,把大人。”尤初红连忙摆手道:“我便坐在这处。” “为何?”把言欢不解。 “我同你家九姑娘投缘,我想同她一道坐。”尤初红解释道。 “这个好办。”把言欢一抬手:“云你到后头去,同你九妹妹换换。” 把云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应了一声。 把云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忙起身开口道:“父亲,还是叫大姊姊同尤姑娘一道坐吧,娇儿坐在这处便是了,尤姑娘同我投缘,待课散了再找我也不迟。” “叫你来你便来。”把言欢面色一板:“尤姑娘欢喜同你一道坐,那是你的福气。”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瞧见云娇,他便气不顺。 “是。”云娇很是无奈,只得应了。 如此,云娇跟尤初红坐到了最前头一排。 中间是三姑娘把云嫣同四姑娘把云姝,二姑娘把云反倒同五姑娘把云妙坐在了最后。 把言欢瞧着众人想了想又道:“云庭,你同云闱换个位置,等刻儿我要考究考究你。” 把云闱的位置说白了同尤初红的位置是相邻的,只是中间隔着一道屏风,从屏风镂空雕花处,甚至能瞧见对面。 把言欢这般做,用意已是极为明显了。 把云庭心中虽不情愿,但也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便默然收拾了自个儿的书本笔墨,坐了过去。 尤初红心中砰砰直跳,甚至不敢挑头去瞧。 她猜不出把言欢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为之,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欢喜。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把言欢瞧了瞧隔着屏风而坐到二人,心中颇为满意,这才翻开面前的书本:“来,将书翻开,今朝我们来学……” 把言欢这一讲,足足小半日。 云娇听的入迷,直至把言欢拿起书离开,她才回过神来。 心道,父亲为人品格虽不大好,但学问着实是一等一的,怪道这许多人慕名而来要拜他为师。 “九妹妹,走吗?”尤初红开口唤她。 “尤姑娘先走吧。”云娇可不想同她一道了。 今朝这半日,二姊姊都快将她背脊瞪出窟窿来了。 “我送你回院子。”尤初红客气的道。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云娇当真是惶恐的紧。 “那我便先回去了。”尤初红瞧着婢女收妥了东西。 “那个……尤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云娇想了想,日日这般坐着,如坐针毡,这日子可怎生过? 不如同她商议商议。 二人到了外头花园。 “怎了九妹妹?”尤初红笑望着她。 “尤姑娘。”云娇瞧着她,慢慢祈求:“能否明日叫我同我二姊姊换着坐?” “为何?你不欢喜同我坐吗?”尤初红心头有些不悦。 一个庶女而已。 若不是把云庭,谁能瞧得上她?还真拿自个儿当回事了,屡次三番的推三阻四的。 “不是。”云娇摆了摆手:“尤姑娘家中不得兄弟姊妹不晓得,我家讲究个长幼有序,我那些姊姊们都在,我顶小,怎好霸占着那般好的位置呢,尤姑娘你说是不是?” 尤初红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怕云娇在把云庭跟前说她强人所难,也就勉强答应了:“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 “多谢尤姑娘。”云娇朝着她一礼。 “那我往后想同你说话该如何办?”尤初红问她。 云娇只得道:“尤姑娘来寻我便是了。” 尤初红这才欢喜的走了。 云娇叹了口气,带着蒹葭同黄菊往回走。 “姑娘,尤姑娘都答应了,你便别愁眉苦脸的了。”蒹葭劝道。 “今朝她这般一闹,我便成了二姊姊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能不愁吗?”云娇哀声道。 况且她也不想同尤初红有甚的交集。 “明日里便好了,姑娘都坐到后头去了,二姑娘想来也不会计较了。”黄菊也跟着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云娇闷闷的道。 “九姑娘。”这时候,园子的小道上转出一人来,他玉身长立,面上含笑,远远的瞧着云娇。 “茹玉?”云娇不由怔了怔:“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会在此?” “我在此等姑娘的。”茹玉笑了笑。 黄菊看的呆住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男儿,比秦少爷还要更白些,叫她一个女子瞧了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等我?”云娇不解:“等我做甚?” “家母近日闲来无事,在家做了些家乡小吃,她说上回见了姑娘一见如故,非要我带些来给姑娘。”茹玉说着,便将一旁的小食盒打开。 云娇瞧了一眼,只见里头装着一个个小小的点心,像是油炸的,晶莹透白,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甚的?”云娇忍不住问到。 “这叫莲花池。”茹玉笑着解释:“便是面粉加些萝卜丝及佐料,油炸而成。 我同母亲说,姑娘出生好,甚的好东西都吃过,怕是看不上这等穷苦人家所食之物。 可母亲也不知为何,便笃定姑娘不是那般人,我拗不过她,只好拿来了,还望姑娘不嫌弃……” “怎会,茹少爷想多了。 这名字好听,瞧着倒真像一朵一朵的白莲花,再闻这香味也能想到味道定然极好,那我便笑纳了。”云娇接过食盒递给蒹葭。 第211回 便两不相欠了 () 茹玉眼中有了笑意:“只要九姑娘不嫌弃便好。” “那这食盒,我明日带来还你。”云娇指了指食盒,笑着道。 “不妨事的,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九姑娘,告辞。”茹玉客气的一礼,便顺着小道去了。 他心中颇为欢喜,这九姑娘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茹玉,替我谢谢你母亲。”云娇又笑着说了一句。 “九姑娘不必客气的。”茹玉回身对她一笑,这才去了。 云娇瞧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感叹,真是一副好皮囊,言行举止又极为风雅逼人,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姑娘。”蒹葭掂了掂手里提着的食盒:“姑娘为何要收下?” 她晓得云娇的性子,轻易不会收旁人东西,更何况茹玉是个男儿。 云娇缓声道:“拿都拿来了,茹玉又说是他母亲叫他拿来,我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再说,他出生贫寒,我若是不收,他怕是要多想的。 好在也不是甚贵重的物件,明日里挑块好的茶饼,叫他捎回去给他母亲,算是回礼了吧。” 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左右,她年纪也不大,收点吃的,该不得甚的事吧? “姑娘说的是。”蒹葭点头,又笑嘻嘻道:“不过,这莲花池闻着着实挺香。” “晓得你馋了,回院去吃吧。”云娇笑了,蒹葭那小心思,哪个不晓得? 蒹葭也跟着笑。 二人往前行了几步,才发现黄菊并未跟上。 “走了黄菊,想甚的呢?”蒹葭出言唤她。 云娇也不由回头多瞧了她两眼。 “不得甚的。”黄菊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心中有些懊恼,她心里的人明明是秦少爷,怎的倒盯着这个茹少爷发起呆来了? 还是怪他生的太好看了。 …… 一方院。 把云才将回了屋子,屋子里便传出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春分跟着进屋便瞧见满地狼藉。 谷雨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生怕自个儿说错了话惹怒了二姑娘。 “姑娘……”春分胆战心惊的开口。 “尤初红!你欺人太甚!”把云拿起一个花瓶,又重重的砸在地上。 “啪” 巨响声叫春分听得头皮发麻。 “姑娘莫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尽管心中害怕,春分还是走过去扶着她。 “放开!她尤初红凭甚的?”把云还是不解气,一把甩开春分的手,恼怒至极:“她出生高便可如此羞辱于我吗? 我在她眼中,还比不上区区一个把云娇?” “九姑娘那是仗着大少爷疼她,她如何能跟姑娘比呢!”春分忙宽慰她。 “可尤初红偏生觉得她比我好!”把云仍旧气怒交加。 “若不是大少爷,尤姑娘堂堂的太傅嫡女,怎会不顾身份的去接近一个庶女?姑娘可不要想岔了,钻了牛角尖。”春分颇为会说话。 把云闻言,怒气似乎消了些。 “大夫人。”外头传来谷雨的声音。 “母亲来了!”把云顿时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她心中正委屈的紧,瞧见了连燕茹,便一头扑进她怀中哭了起来。 “招招不哭,你将事情同我细细说说。”连燕茹扶着她在床上坐了下来,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母亲,尤初红简直欺人太甚,羞煞我了。”把云好容易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睛说了今朝之时。 “这也不是甚的大事。”连燕茹听后松了口气:“左右便是那几张桌子,总有人要坐在最后的,外头人若是晓得了,还会说你谦让庶妹呢。” “可把云娇凭甚的坐在第一排?”把云依旧不服气:“若不是把云庭……” “乖女儿。”连燕茹打断了她的话,替她擦了眼泪:“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你在自个屋子中,便能对你哥哥直呼其名吗?” “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把云气恼的道。 “把云!”连燕茹板着面孔,训斥了一句。 “母亲说的是。”把云这才垂下头:“我方才是太过气恼了,昏了头。” “你要晓得你此去的目的,你又不是不知书达理,为何还要去?”连燕茹放缓了面色问她。 “是……是为了……”把云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头垂得更低了些。 自然是为了盛鹤卿。 “你晓得便好。”连燕茹将她搂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徽先伯府顾不上哪一日便送日子来了,你便要嫁过去,为了一个位置置气,不值当。 若是叫盛鹤卿晓得了,还当你是多小心眼的人,在成亲前又闹出诸多事端来,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再说,还有个老五虎视眈眈,你不怕未成亲便落了下风?” “母亲说的在理。”把云听了她这番话,心中的气顿时顺的多了。 连燕茹欣慰的瞧着她:“招招,你如今大了,再过些日子成亲了,母亲不能时时守着你,提点你,你遇上事情要自个儿学会应变,分得清轻重有所取舍才是。” “女儿记下了。”把云依偎在她怀中:“母亲,你待我真好。” “傻孩子。”连燕茹笑了:“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不待你好待谁好?” 春分在一旁瞧着她们母慈女孝,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还是夫人厉害,三言两语就哄住了二姑娘。 否则她们今朝怕是要遭殃了。 再说云娇带着蒹葭黄菊一道回了院子,将那莲花池分着吃了,又瞧了一遍今朝的功课,便到吃中饭的时间了。 吃罢了中饭,照例在院子中转了转,便去床上睡中觉去了。 下午起来,又开始研究治茶饼的工序。 傍晚的时候,把云庭来了。 云娇出了屋子。 “如何?他讲课你可还听得明白?”把云庭问她。 “父亲讲的是极好的,深入浅出,大多数时候都能听明白。”云娇笑瞧着他:“若是有何不懂之处,到时我再询问哥哥。” “好。”把云庭点头。 “哥哥。”云娇思索了片刻问他:“尤初红那处,你打算如何?” 第212 勉强扯了扯嘴角 () “还能如何?”说起这件事,把云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我也不晓得,但若是夏家的哥哥回去说于夏姊姊听,怕是不好吧?”云娇有些担忧的道。 “我与尤初红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有何不好。”把云庭一身刚正,傲然不惧。 他便是如此性子,凡是只认个理字。 “哥哥说的也不错。”云娇点了点头:“不过人言可畏,哥哥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我心里有数。”把云庭点头。 “你去将我下午刚做出的茶饼拿出来。”云娇回头吩咐身后的蒹葭。 “是。”蒹葭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哥哥你替我瞧瞧那茶饼可还成。”云娇朝着把云庭笑道。 “好。”把云庭点头。 不消片刻,蒹葭就用白瓷盘子托着一团碧绿的茶饼来了。 “哥哥你瞧。”云娇接过盘子递给他。 把云庭先是就着盘子闻了闻,又捏了一小片叶子,放进口中。 过了片刻道:“这茶饼同外头卖的,味口倒也差不多,这是色泽比外头卖的要鲜艳些,你自个儿动手能做成这般已然不错了。” “嗯。”云娇点头。 “你要卖这个茶饼吗?”把云庭问她。 云娇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若是我自个儿选,口味都是一般,只是色泽碧绿,那我买哪家的都是一样,不必要非紧着一家买。 且我自个做起来虽说便宜些,可又费劲又费时,倒不如还卖铺子里那种。” “这话不错。”把云庭赞同。 “看来,我还要再勤勉些呢,看看能不能做出同旁人口味不一样的茶饼来。”云娇笑着道。 “这是精细活,急不来的,以妹妹的聪慧,假以时日定然能成。”把云庭笑着安抚她,接着端过盘子:“这个茶饼,便先归我了。” “你要茶饼便拿去吧,不用绕着弯儿的说这些好话。”云娇笑道:“我会制茶饼,还能少了你的?” “那是,我妹妹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可不是说好话,我说的是实话。”把云庭将盘子交给身后的金不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哥哥慢走。”云娇目送着他出了院子。 回了屋之后,她又制了一个茶饼。 翌日。 云娇让蒹葭用油纸装上了那个茶饼,让黄菊提上食盒,去了家学。 她进门,把云庭已至,秦南风同茹玉也都到了,正围在一道说话。 “茹玉。”云娇行了过去。 “小九来了。”秦南风瞧见她来了,远远的便笑了。 “秦小五,今朝来的够早的。”云娇朝他抿唇一笑。 “那是自然。”秦南风有些得意。 云娇瞧向茹玉,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道:“食盒还你了,还有,代我谢过你母亲。” “九姑娘不必客气。”茹玉忙道。 云娇又将油纸包好的茶饼递了过去:“这是我昨日自个儿做的茶饼,代我转交给你母亲,还望她不要嫌弃。” 云娇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将东西交给茹玉,实则是故意为之。 她一个姑娘家,昨日收了茹玉的东西,想来想去,总觉得自个儿担不起这私相授受的名声。 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将东西给他,倒也落落大方,旁人也挑不出什甚的错处来。 “多谢九姑娘,那我便收起来了。”茹玉含笑接过。 “你们这是何意?”秦南风不禁问道。 “昨日,我母亲做了些小吃,叫我带来给九姑娘尝尝。”如玉笑着解释。 秦南风瞧着他语笑晏晏的模样,越发的不顺眼,心道茹玉这小子怎的道貌岸然的? 生的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竟私底下给云娇送东西! 他是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茹玉不晓得他心中所想,仍旧接着温声解释道:“不曾想九姑娘这般客气,还特意制了茶饼拿来,我先替母亲谢过姑娘了。” “不必客气。”云娇笑着回了一句。 “把小九,你还会制茶饼呢?”秦南风口气有些不大好。 “最近刚学会的。”云娇笑着回她。 “我同你一道长大,可还不曾吃过你亲制的茶饼呢。”秦南风想说的轻松些,可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 “你要吃吗?”云娇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撇了撇唇道:“还是罢了,免得你到时候又挑我。” 秦南风张了张嘴,想说你便不怕茹玉挑你? 但又觉得不合时宜,终究是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曾说。 云娇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开玩笑的罢了,转身去了屏风里头。 把云嫣已然到了。 “三姊姊。”云娇同她打过招呼之后,便径自走到最后坐下。 “九妹妹。”把云嫣扭头瞧着她问道:“尤姑娘不是要你一道坐在前头吗?你怎的跑到后头来了?” “我昨日同她商议了。”云娇整理着自个儿的东西,浅笑着回道:“她应了,叫二姊姊同她一道坐在前头。” “那敢情好。”把云嫣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功夫,四姑娘把云姝便来了。 把云同她是脚前脚后到的。 她打发了婢女,自个儿提着装笔墨纸砚的木箱,走了进来。 进门便瞧见云娇坐在了她昨日坐的位置上。 原本已然平复的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把云娇这是甚的意思? 是瞧着她昨日不够难堪,今朝还要再来一回吗? “把云娇。”她面色难看的将自己的木箱放在云娇面前的桌子上:“回前头坐着去。” 云娇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小声道:“二姊姊,你莫要生气,我昨日下学同尤姑娘商议了,她说仍旧要同你一道儿坐在前头,是以我今朝……” “把云娇!”把云听着愈发气恼,但因着男儿们都在屏风外头,遂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语气尚可的道:“到前头去,坐在何处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是父亲叫你坐在那处的。” “可是,尤……”云娇还是有些不想去。 “快些。”把云口气依旧还好,但是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云娇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拿了自个儿的东西,又到前头去了。 第213回 可还有半分良心 () 把云嫣瞧着云娇,神色间有些同情,却也不敢开口多言。 把云姝默默的瞧着一切,心中冷笑,把云想来此刻心中并不好受吧? 她一向以家中长女自居,自得自满,甚的好东西都要紧归她,此番坐到最后去了,想来这刻儿定然恨得咬牙切齿。 她想着,便想笑。 尤初红是最后一个来的。 她进门便先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身姿如松眼观鼻鼻关心的坐在那处,不由心中一跳,忙垂下头,接着走进了屏风里头。 抬眼便看到云娇还坐在昨日的位置上。 “九妹妹,你不是说今朝要坐到后头去的吗?”尤初红诧异的开口问。 云娇勉强笑了笑:“没得甚的,就在这处,也蛮好。” 把云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尤初红还真是脸皮还真是脸还不得一撇呢,便上赶着“九妹妹、九妹妹”的叫。 可面上却开口笑道;“尤姊姊来的晚,不晓得方才之事,九妹妹倒是想到后头去坐,可我二姊姊不肯呢。” “竟有此事?”尤初红皱眉瞧向云娇:“九妹妹,可是真的?” “不是。”云娇忙笑着解释:“昨日本就是父亲叫我坐在这处的,二姊姊不让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父亲的意思。” 把云暗自撇了云娇一眼,这老九一向倒是个识趣的。 面上却是语笑宴宴:“尤姊姊,九妹妹说的不错,我虽有心想叫九妹妹同我换着坐,可也不好违背父亲的意思。” “你父亲叫她坐到前头来,也是为着陪我,她如今想到后头去坐,你便将位置让给她吧。”尤初红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她想着把云庭在外头听着,便要紧讨好云娇,然不顾把云的脸面。 把云脸色难看至极,开课两日,为着坐个位置,她已然两次闹了好大的没脸了,若非想着盛鹤卿还在外头,她早已拂袖而去了,又何必留在这处受这种屈辱?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 尤初红果然是没得兄弟姊妹之人,若是有她怕是难活到这般大。 常言道:一句话惹人笑,一句话惹人跳。 尤初红这般说话真能将人给跳死。 她忙起身打圆场道:“二姊姊,尤姑娘是心中后悔了昨日同我一道坐,她今朝又想同你坐了。” 原想着这般说,也好叫把云面上好看些,毕竟有这许多人在场,那个准二姊夫也在,不好太过叫她没脸。 谁料尤初红便是个脑子不转弯的,听了云娇的话便反驳道:“不是,云娇我是要同你坐的,可你不愿,昨日下学你自个儿同我说的,你忘了?” 云娇叹了口气,这话没法圆了,眼见着二姊姊的脸又比方才黑了三分,这可如何是好? “云娇,你到底想坐哪?”把云压制着火气,瞧着云娇问。 云娇真是觉得自个儿处境艰难,这怎的话又落到她头上来了,好似都是她的错一般。 好人难做! 正当她为难之际,把言欢走了进来。 “尤姑娘怎的不坐?”他诧异的问。 虽说他自个儿的的二丫头九丫头也都站着,但他仿佛只瞧见了尤初红。 “九妹妹想同你家云换位置,你家云不肯。”尤初红直截了当的道。 云娇头皮一阵发麻,这尤初红也太不会说话了吧,这般要害死人的。 她本以为父亲定然会呵斥她无事生非,位置换来换去的,有何不同? 谁料把言欢和颜悦色的开口道:“招招,既是你妹妹要同你换,你便换给她吧。” “是。”把云虽然心中气恼,但也不敢当众忤逆父亲,当即便乖巧的应了。 把言欢似乎对她的乖顺极为满意:“这便对了,你是姊姊,该让着些妹妹。” “父亲说的是。”把云拿着自个儿的物件,走到前头笑道:“九妹妹,去后头坐吧,这回可不兴再换了。” “多谢二姊姊。”云娇忙行礼:“二姊姊放心,云娇再不换了。” 把云朝她温婉一笑,要多大度有多大度。 云娇忙拿着自个儿的物件儿往后头去了,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今朝算是坐到后头来了。 她不愿每日坐在最前头在父亲跟前现,平日里还好,若是碰上父亲哪日心情欠佳,加之他本就瞧她不顺眼,那日子便难熬了,说不上便拿她撒气了。 倒不如趁早坐到后头不起眼处,也好叫父亲眼不见为净。 把言欢取出书来,继续讲解着昨日之后的课程。 云娇用心听着,不时瞧瞧书本,以免遗漏。 她右侧紧贴着屏风,不消片刻,便听屏风对过传来细微的声响。 云娇好奇的扭头瞧了过去,屏风镂空处可瞧见那一面紧邻她而坐的是秦南风。 秦南风见她瞧过来,忙将手里的一团纸从镂空处塞了过去。 云娇悄悄捡起,趁着前头把言欢不注意,悄悄展开,便见里头写着一行字:把小九,我也要吃你制的茶饼。 云娇抿唇一笑,提笔写道:秦南风,可否不这般稚拙?你这般举止,如同不曾分到糖果的孩童,幼稚! 写完,将那纸团了起来,从镂空处又塞了回去。 过了一刻,那纸团又塞了回来。 云娇展开一看:我不管如同甚的,我要茶饼! 云娇回他:说不过我,开始耍横了? 秦南风回:茹玉能有,我为何不能有? 云娇回他:茹玉昨日给我带了好吃的。 秦南风咬牙:把小九,你可还有半分良心,我平日里给你带的好吃的少了? 云娇有些无奈:不少不少,你等着,我晚上回去给你制,明日带给你。 秦南风瞧见了她这句话,才算服气,将那纸张收进袖子中。 也不知怎的,半日下来,把言欢在前头讲了甚的,他几乎都不曾听进去,心里头乱糟糟的,也不晓得在想甚的。 终于捱到了下学,他带着万年青,出了把府,见了路便朝前走。 “少爷,你走错了,咱该朝那边走。”万年青追上他提醒道。 秦南风回过神道:“先不回去,到街上去转转。” 第214回 有欢喜的姑娘 () “是。”万年青应了,便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半晌,他觉着不对劲了。 他家少爷,他从小伺候到大,对他的习惯自然了解。 他上街总爱呼朋唤友,去酒楼坐坐,吃一壶酒,听听说书唱曲,或是在街边脚店,要上些好酒好菜,同三朋四友高谈阔论。 又或是去找三舅爷哪些手下,舞枪弄棒,好不尽兴。 如此种种,皆有可能。 可少爷从不曾这般,漫无目的的闷头往前走,心中也不晓得思量着甚的? 莫不是今朝在把大人课上不安分,挨了训斥? 那也不至于此。 万年青思量半晌,还是不放心,紧追几步上去问道:“少爷今朝是怎了?” 秦南风拧眉瞧着他:“不怎了。” “那少爷为何闷闷不乐,闷头前行?”万年青关切的问道。 秦南风却只是瞧着前头,半晌也不开口。 万年青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爷莫非是身上不爽利?不然去医馆瞧瞧?” 秦南风仍旧不说话。 万年青更加焦急,他伺候少爷这些年,少爷从未如此过,这该如何是好? “万年青。” 就这他六神无主之际,秦南风忽然开口。 万年青欣喜不已,少爷终于开口了,那该是无事吧? 他忙应了一声:“少爷。” “你可有欢喜的姑娘?”秦南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甚的?”万年青似乎不曾听清。 秦南风扭头瞧了他一眼,顿了片刻道:“罢了,瞧你便是个愣头青,问你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万年青奇道:“少爷方才说甚的姑娘?” 方才少爷声音太小了,他只听见“姑娘”二字。 “没得甚的姑娘。”秦南风摇了摇头,心中思虑,到底要问哪个才晓得? 他思来想去,难不成要去问把云庭? 可把云庭成日里一本正经,他怎会有喜欢的姑娘? 再说了问他,难免不被他猜出他的心思,那面上多挂不住? 难不成去问盛鹤卿?也只他平日里总同姑娘们一道。 不对,姓盛的不是个甚的好东西,他才不会真心喜爱一个姑娘。 他思来想去的半晌,也不曾找到个合意之人。 转而又往回走。 “少爷去哪?”万年青忙跟了上去。 “回去睡觉。”秦南风回道。 “少爷不是说要逛逛吗?不逛了?”万年青不解。 “跟我走便是了,哪来那许多废话。”秦南风没好气瞪他一眼。 “是是是。”万年青忙点头。 他倒是乐意在计时上多待会子,可少爷今朝瞧着便气不顺,还是莫要自找晦气,免得惹火烧身。 主仆二人顺着长街去了。 那头,茹玉下了学之后,便回了韩府。 他原是想搬出去住的,但韩元奎多番挽留,茹玉母亲又主动担起照料韩家主母之事。 因他母亲做姑娘的时候曾学过一些推拿术,对韩家主母来说,效用虽不大,但总是聊胜于无,说是比从前好了些。 韩家也感激她,加之又是远房亲戚,沾亲带故的,这些年关系也还算不曾疏远,索性也便留了下来。 “母亲。”茹玉将食盒提进了杨氏暂住的小院。 “我儿下学了。”杨氏忙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今朝如何?把大人讲课,可还跟得上?” “母亲,把大人才华极佳,讲的我俱能听懂,怪道当年能得圣上赏识。”茹玉感慨道。 “快先进来。”杨氏忙将儿子迎进屋子,又倒了杯热茶:“来,喝些茶,暖暖身子。” 瞧着他饮了一口茶,这才放心,眉眼带着笑意道:“把大人能官拜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又有这许多学子削尖了脑袋想拜入他门下读书,自然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母亲说的不错。”茹玉含笑点头。 “今朝这茶,可吃出甚的不同来?”杨氏笑着问他。 茹玉闻言细细品味,片刻道:“母亲不说我还不曾在意,似乎比往日跟香醇了些,还带着些甜味。” “我儿便是嘴叼。”杨氏笑的合不拢嘴:“这是元奎今朝叫人送来的秋茶,听闻是他铺子里头顶好的散茶呢!” “是不错。”茹玉点头称赞了一句,忽然想起甚的来,自袖中掏出一油纸包道:“说起茶,我倒想起这个来。” “是甚的?”杨氏接过去打开。 茹玉笑道:“新制的茶饼。” “这颜色怎的这般翠?好看的紧。”杨氏夸了一句,忽而想起来问道:“哪来的?” “是把九姑娘给的,是给母亲的,她说是昨日母亲给她那‘莲花池’的谢礼。”茹玉解释道。 杨氏听了面上便有了笑意:“是她特意给我买的?这茶饼价格可不轻呐,那‘莲花池’不值钱,她怎的回我这般重的礼?” 莫非是对她儿有那意思,趁机讨好她? 茹玉不晓得母亲心中所想,温声解释道:“九姑娘说,这是她自个儿制的。” 杨氏满面感慨:“大户人家便是不同,随便养出个庶女来,都会制茶的本事。” 茹玉听了她这话,心头不大舒服,遂说道:“母亲,话不是这般说的,我听九霄说过,制茶是九姑娘闲暇之时自个儿做的,不是人人都会,她那些嫡出的姊姊们都不会呢。” “原是这般,那她可真是聪慧过人。”杨氏点点头道。 茹玉不曾说话,但倒对母亲这话颇为赞同,想她今朝维护她二姊姊脸面之举,实属反应机敏,聪慧过人。 只是那尤初红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到最后云娇还是不曾能给她二姊姊将脸面圆回去。 好在她终究还是得偿所愿的坐到后头去了。 杨氏忽而起身,瞧了瞧外头无人,这才走回来压低声音问道:“儿啊,我问你,那把云娇是当着旁人的面将茶饼给你的,还是私底下给你的?” “便是在把家家学里头,当着众人的面。”茹玉老实答道。 杨氏闻言,皱眉叹了口气。 “母亲何故叹气?这有甚分别?”茹玉不解。 杨氏摇头:“这你不晓得吗?当众那便是避嫌了。” 茹玉当即道:“合该如此的,若是不避嫌,岂不是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第215回 繁塔 () “傻儿子,她既避嫌,便是对你无意了。”杨氏又说道。 茹玉俊脸通红:“母亲怎的又说这番话,且不说我年纪尚小,九姑娘过了年也才十一,如今议亲尚早,母亲下回莫要提了。” 杨氏却不赞同的瞧着他:“我且问你,如把云娇这般生的貌美,又聪慧,性子又好,识大体,知进退的女子,你可欢喜?” 茹玉抿了抿唇,默然。 “你不说话我也晓得,那样的姑娘,哪个男儿不欢喜?”杨氏了然的瞧着儿子:“虽说是个庶女,可品性好,也就罢了。” 茹玉张了张口,想说庶女不庶女并无多大干系,左右他家也不是甚的大户人家。 但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曾说出口。 若是驳了母亲的意思,她怕是要不欢喜。 “你说你年纪小,你也不小了,再说把云娇今年十一,后年不就能成亲了?如今怕她父母已然在给她物色合适的人家了。”杨氏细细的分析着。 茹玉顺从的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杨氏又道:“你们读书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现在有这个机会,你能日日见着她,你可得把握好。 平日里无事多同她说说话,你生的俊俏如你父亲一般,哪个女儿家不欢喜?” 茹玉有些坐不住了,母亲同他说这些未免太直白了些,他有些遭不住。 他站起身道:“母亲若是没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杨氏瞧出了他的心思。 “不是,儿子只是要温习功课。”茹玉说着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杨氏含笑看着他出了院子,又瞧了瞧手里的茶饼,只觉心中颇为欢愉。 把云娇,虽是庶女,但也比小门小户的嫡出千金强多了。 …… 转眼,便到了三月三。 三月三,放纸鸢。 每逢这一日,钱姨娘总会想起当年同把言欢初见,便是这一日。 姑娘们要出去踏青,放纸鸢。 从前,云娇向来是不去的。 一来是她一向不欢喜热闹,那些姊妹们也没得几个搭理她,她个人也不得趣。 她便在家中的园子里随意走走,偶尔也买个纸鸢玩。 二来也是钱姨娘不放心,她是姨娘,轻易不得出门,陪着姑娘们出去的都是大夫人,放着云娇跟着大夫人独自出去,她总是不能心安。 是以云娇也就不去了。 可今年不同,把云庭在家中。 他去了,云娇自然是好去的,加之还有把云嫣同她走的颇近,两个姑娘一道,倒也凑趣。 把家年年三月三去的皆是般若寺。 般若寺在帝京极具名气。 般若寺有一塔,坐落在般若寺正殿后的繁台之上,称作般若塔,又叫繁塔。 这塔建造时花了足足十一年,建塔的银钱由往来香客添香油钱而来,而达到一定的数额,便会在塔壁上提上香客名字。 繁塔塔壁内侧,是各色名字,以及捐香油的日子。 繁塔高二十四丈,又建在高处,乃是帝京至高点,若是登上塔顶,便可将满帝京城的春色尽收眼底。 连燕茹将踏青之地定在这处,也是做了一番安排的。 来了之后,孩儿们可以在寺庙之中尽情的观赏春色,或是放纸鸢,或是四处玩耍,都是不拘的。 而她同把言欢,每年都会给般若寺捐不菲的香油钱,便是为了祈祷家中人口平安,事事皆顺。 捐了香油钱之后,他夫妇二人便到正殿之中,敬香祈福,听无相法师讲经。 家中子女便可在寺庙中随意玩耍。 云娇自幼也不曾到这寺庙中来过几回,记忆中只有两回父亲要给家中先人放焰口,她跟着来磕头,来过两回。 那时,因着随时都要磕头,不可随意离开,她来了也便一直在大殿中乖乖待着,当真一步不曾乱走过。 是以今朝来了,她倒觉得何处都新鲜。 因着三月三踏青的风俗,秦南风、茹玉、盛鹤卿及夏岸他们也跟着来了。 叫云娇意外的是,夏静姝竟也来了,她一向身子弱,今朝风又大,不曾想她会来的。 一众人去了般若寺正殿后头的广场。 那广场极为宽阔,后头便是繁塔。 “咱们不如去爬塔吧?”盛鹤卿笑着提议道。 “塔顶上风光定然是极好的。”把云温婉一笑,开口附和道。 盛鹤卿扭头瞧着她,见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交领襦裙,衬着一张俏脸粉面含春,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端庄。 把云见他瞧着她,不由含羞垂下头。 “你们一道去吗?”盛鹤卿回头瞧着把云庭他们。 秦南风不曾开口,他瞧了瞧云娇,云娇去他便去,云娇不去,他也不去。 茹玉也不曾开口。 夏岸想了想,正欲拒绝,便听把云庭道:“你们去吧,那塔太高,九妹妹年纪小爬不动,我们便在下头随意转转。” 云娇笑着附和:“哥哥说的是,我确实爬不动。” 她晓得哥哥是拿她做由头,实则心疼夏静姝,夏静姝身子弱,哪爬的动这二十多丈高的塔? “逐云,你不去?”盛鹤卿有些奇怪的瞧着秦南风。 他平日里最是好动,往日,这塔可不曾少爬。 今朝竟无动于衷。 “昨夜睡得有些晚了,今朝身上没气力,你去吧。”秦南风笑着挥了挥手。 “只我们二人?”盛鹤卿含笑瞧着把云。 把云脸色更红了,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你们早已定亲,没得甚的好避讳的。”夏岸笑道:“说不上,没两日便成亲了呢。” “说得对。”秦南风也跟着道:“再说了,这还有婢女同小厮,塔里还有旁人,也不只有你二人,有何好避讳的?” “妹妹,你可愿与我同去?”盛鹤卿瞧着把云低着头,露出一片雪白娇嫩的脖颈,喉结不由微微动了动。 “自是愿的。”把云心中欢喜,娇羞的点了头。 想来盛哥哥心中还是有她的,否则也不会邀她同游。 “走吧。”盛鹤卿当先朝着繁塔走了过去。 把云往前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瞧着把云妙:“五妹妹,你可与我们一道去?” 第216回 姑娘不必多虑 () 把云神色并无不妥,仿佛只是询问而已,可她却是故意为之。 她便是叫把云妙晓得晓得,正室终究是正室,把云妙一个庶女,将来也只能做姨娘,永远上不得台面。 盛鹤卿也不会将她放在眼中。 把云妙怯怯的摇了摇头:“二姊姊去吧,盛少爷只邀请了二姊姊,妹妹怎会这般不识趣,跟着去打扰呢。” “妹妹这是甚的话,都是自家姊妹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既不去,那我便去了。”把云轻轻一笑,举止得当,内里的讥讽并无半分展露。 “二姊姊走好。”把云妙行了一礼。 “少爷!” 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这是谁家的小厮?”把云庭奇怪的问道。 “像是我家的。”夏岸走到亭子边上,瞧清楚了来的小厮,开口问道:“何事?” “老爷昨日交给少爷的文书,遍寻不着,特差小的来问一声。”那小厮行了一礼,喘息声逐渐平息了下来。 “哦,对!”夏岸一拍自个儿的脑门:“我急着带妹妹出来踏青,到将这事给忘了! 我得回去一趟。” “少爷告知小的即可,小的回去取给老爷。”小厮连忙道。 “不用,那文书经不得他人之手,我得自个回去。”夏岸说着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妹妹来,回头瞧了一眼夏静姝,开口道:“妹妹,你在这块儿等我,我取了文书给父亲便回来。” “好。”夏静姝答应了一声。 夏岸又朝着把云庭叮嘱道:“九霄,替我照应一下妹妹。” “你放心去吧。”把云庭颔首应了。 把云妙目送着盛鹤卿同把云一道进了繁塔,便也默不作声的待着婢女怜儿跟了进去。 她这人一向不声不响的,也不惹人注意,离开了也不得人晓得。 云娇倒是瞧见了,估摸着她瞧着盛鹤卿带着把云,半句不曾招呼她,大抵心中也不痛快吧。 原想叫住她宽慰两句,但想了想,她同五姊姊也不得那般熟,再说,她也不大会宽慰人。 便也就作罢了。 或许,五姊姊一个人待着心中要更好受些吧。 眼瞧着夏岸跟着家中的小厮回去了,云娇瞧着自家哥哥一副不晓得说甚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今朝踏青,你们都不曾带纸鸢吗?” 秦南风一怔,心中有些懊恼,云娇一说他才想起这事来,往年若是去莱州,他总给云娇带的,这几日颠三倒四的,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反倒是茹玉闻言,从袖中取出一物事来。 “我带了。” 他笑的温润如玉。 云娇瞧得不由自主的呆了呆,虽日日见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感慨,茹玉真是人如其名。 “九姑娘?”茹玉见她发呆,不由唤了一声。 云娇回过神来,面上有些挂不住,掩饰道:“你这是纸鸢?怎的这般小?要如何放?” “不小的。”茹玉笑了笑,将那物件展开,又取出一根细棍横着撑起。 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纸鸢便出现在众人跟前。 “这般精巧,是何处买的?”云娇瞧了觉得稀奇,不由伸手去摸,大有几分爱不释手之意。 “这是我昨日下学了,回去做的。”茹玉含笑解释道:“我想着姑娘们今朝出来踏青,总要放纸鸢,便做了一个。 平日里集市上卖的那种,不太便于携带,我便将里头支撑的木棍结构改了一下。” “真是极好。”云娇拉过把云嫣:“三姊姊你来瞧。” “确实不错。”把云嫣点头。 “那咱们去放吧。”云娇笑着提议。 把云嫣点头。 云娇瞧着夏静姝道:“夏姊姊,你身子弱,便在这亭子中歇着吧?” “嗯,你们去吧。”夏静姝含笑回了一句。 “哥哥,夏家哥哥走的时候叮嘱你照应夏姊姊,你别同我们去了,你在这守着夏家姊姊。”云娇说着便催促秦南风几人:“走,我们去前头那片草地上放纸鸢。” 秦南风有几分不情愿,站在原地不动。 谁要放茹玉带来的纸鸢?好似他不会做一般。 云娇却不由分说,推着他走了。 亭中只余下把云庭同夏静姝。 小厮同婢女都远远的站在亭外。 夏静姝依着亭柱坐着,遥遥瞧着云娇几人在草地上放纸鸢,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把云庭在一旁瞧着她有些苍白的侧脸,竟久久不敢上前。 夏静姝见他呆立在那半晌,也不做声,只好先开口道:“把少爷站着不累么?坐下歇会。” “姑娘唤我名字便可。”把云庭一张俊脸也微微发红。 但还是抬步走了过去,在离她不远不近之处坐了下来,神色端正,目不斜视。 “那不妥。”夏静姝摇了摇头,掩唇轻咳了一声。 “姑娘可是冷了?”把云庭扭头问道。 “我不碍事,把少爷不必忧心。”夏静姝笑了笑,自袖中取出帕子,行要拭拭唇。 却不料一阵风吹过,她不曾握紧,那帕子自她手中飘下,落在了二人中间的地面上。 把云庭抬手弯腰去捡。 夏静姝过意不去,也忙去捡,口中忙道:“把少爷,我自个儿来……” 二人的手同时落到了帕子上,手背贴到了一处。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夏静姝原本病态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娇艳的红。 她心中慌乱,忙夺过帕子,转过脸装作瞧着云娇他们,不敢瞧他分毫。 把云庭倒是面色不变,他对着亭子外头的婢女高声问道:“你家姑娘冷了,你可带了汤婆子?” “带了,在马车中,奴婢这便去取。”那婢女转身快步去了。 把云庭脱下身上长夹袄衫。 抬手披在了夏静姝身上。 夏静姝吓了一跳,忙推拒道:“把少爷,男女授受不亲,这般不妥。” “夏姑娘。”把云庭后退一步,面上是凛然正气:“夏兄临走之时,叫我照应你,我自当不负所托,姑娘适才咳嗽,手又冰凉,自然是冷了,我既应了夏兄,便当力照应姑娘。 姑娘不必多虑。” “可……这般……不妥……”夏静姝瞧了瞧身上的衣裳,虽颇为温暖,可叫人瞧见了,总是说不清楚的。 “姑娘若实在忧心,我叫小厮同婢女们都过来,便不算孤男寡女了。”把云庭思忖片刻道。 “好。”夏静姝点头应了。 第217回 能活几年都不好说 () “姑娘若实在忧心,我叫小厮同婢女们都站过来,如此便不算孤男寡女了。”把云庭思忖片刻道。 “好。”夏静姝点头应了。 她垂目瞧着地面,心中却暗赞,这把云庭,可当真是个正人君子,半分也不得趁人之危之意。 “金不换,你们来。”把云庭开口唤道。 “少爷。”金不换走上前去。 夏静姝的另一个婢女也走上前来。 “你站这处。”把云庭叫金不换站在自个儿身后。 “是。”金不换应声站在那处。 又静了片刻。 夏静姝有些过意不去的问道:“把少爷,你将夹袄给了我,你可冷?” 把云庭摇头道:“我不冷的,姑娘安心便是了。” 夏静姝瞧他脸色发白,唇色青紫,便晓得他也是冷的,不过是怜惜她,才强撑着。 她心中焦急,瞧了瞧亭子外头:“蔓紫,你去瞧瞧,蔓青怎的还不曾回来?” “你莫要去。”把云庭闻言忙道:“你家姑娘跟前离不得人。” 又回头吩咐道:“金不换,你去吧。” “是。”金不换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夏静姝心中感动,瞧着他一身正气,不通风月的样子,可不曾瞧出他竟这般细致的心。 正当此时,蔓紫喜道:“不用去了,蔓青回来了。” 几人抬头,果然瞧见蔓青捧着汤婆子回来了。 “姑娘。”她将汤婆子递给夏静姝,又将手臂上担着的丁香色的披风抖了起来:“姑娘,奴婢瞧着外头风大,便将披风也一道拿来了。” “那敢情好。”夏静姝起身将身上夹袄除了下来递给把云庭:“把少爷,外头风大,你快些穿上吧,莫要着了凉。” 把云庭接过,忙吩咐道:“快些将你家姑娘披风给她披上,她身子弱,不能冒了风。” “是。”蔓青同蔓紫一道低头抿唇笑了,手脚麻利的将披风披在夏静姝身上。 把云庭这才将夹袄穿上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慌忙错开目光。 彼此都心跳不已。 蔓青瞧了蔓紫一眼,两人也是心照不宣,又是一笑。 便在此时,一女子款款而来,后头带着几个婢女,瞧起来极有排场。 “把少爷,夏家妹妹,原来你们在这处呢,真是叫我好找。”她走上近前,含笑开口。 “尤姑娘。” 见了尤初红,把云庭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儒雅有礼,他抬手一礼,目不斜视。 “尤姑娘。”夏静姝也跟着起身虚虚一礼,又掩唇咳嗽了几声。 风吹起她的衣裙,瞧着似乎更加弱不禁风了些,把云庭瞧着越发揪心。 尤初红却瞧她越发不顺眼起来,眼前这场景也有些不对,叫她不由自主便想起夫唱妇随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说旁的,夏静姝这么个病秧子,娶回家去莫要说传宗接代了,能活几年都不好说,便是把云庭心中对她有意,把言欢也定然不会点头的。 再说,以她的容貌,出生,才学,何须忌惮区区一个夏静姝? 一时间,三人都不曾开口,亭中气氛便有些不大好。 尤初红走到夏静姝身旁,含笑开口道:“九妹妹在那处放纸鸢呢,把少爷怎的不去陪着九妹妹,反倒在这亭子中闷坐着?” “夏兄回去有事了,临走时托我代他照应妹妹。”把云庭淡淡回道。 “原来如此。”尤初红心头畅快了些:“不如这般,这刻儿我来了,你去陪九妹妹耍子吧,夏家妹妹这处,便交由我来照应。” “不必了。”把云庭想也不想便拒了。 “为何?”尤初红不解的瞧着他:“既是来踏青,自当出去走走。” “放纸鸢都是小孩子的玩意,我早已不玩了。”把云庭皱眉,掩住不耐:“再说夏兄将他妹妹托付于我,我怎能假手于人?” 此言一出,夏静姝的脸不由自主便红了几分,“托付”……这话听着总容易叫人误解。 尤初红听了,心中却酸溜溜的,但也不好反驳,只好附和道:“把少爷说的是。” 三人又是一阵沉寂。 “尤姑娘,不然,我们一道去那处走走吧。”夏静姝实在站不住了,便开口提议:“方才我来时瞧见那处的花儿已然开了些。” “好。”尤初红点了点头,瞧向把云庭:“走吧。” 却见把云庭等夏静姝动了之后,才跟了上去,她心中又是一阵不好受。 再说云娇在那处放纸鸢,今朝天公作美,风儿正好,她牵着线,茹玉拿着那纸鸢跑起来,不消片刻,纸鸢便上了天。 云娇拉扯着线,缓缓将纸鸢放上了天去,回头瞧着把云嫣:“三姊姊,你来牵着线吧?” “不了,你牵吧。”把云嫣连连后退,像云娇手中拿的是甚得可怕之物一般。 云娇只得作罢。 “九姑娘,先将纸鸢放下来,我有一物件忘记装上了。”茹玉走过去,手中托着两个小巧的物件。 “是甚的?”云娇凑过去瞧,瞧清那物件,不由的有些惊异;“这是哨子?还是铃铛?” 茹玉手中托着两只既像哨子又像铃铛的物件,刷着红白相间的漆,瞧着尤为精致小巧。 “这是葫芦哨。”茹玉含笑解释。 “葫芦哨?”云娇又盯着瞧了瞧,接着摇了摇头:“从来不曾见过,这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小玩意而已,在我们那孩童都会做,不足挂齿。”茹玉谦逊的道。 “还真是你做的?”云娇有些惊讶:“你手可真巧。” “小道而已。”茹玉笑了笑:“姑娘快将纸鸢放下来吧,我将这葫芦哨挂上去。” “挂上去会如何?”云娇好奇的瞧着他:“会响吗?” “有风吹过,便会响。”茹玉笑着解释。 “哦,那我将纸鸢放下来。”云娇说着小心翼翼的扯线。 她心中惊奇不已,原以为这茹玉瞧着满身书卷气,大抵自幼便是个书呆子,不曾想他竟会做这般有趣的物件儿,当真叫她刮目相看,也叫她晓得了人确实不可貌相。 秦南风不远不近的瞧着他二人说说笑笑好不开怀,心中一阵发闷,思忖片刻,他抬手招呼远远跟着他的万年青,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第218回 跟我走 () 万年青连连点头,片刻之后,便一溜烟的去了。 秦南风再瞧过去,便见云娇已然将纸鸢放了下来,同茹玉一道蹲在地上,二人面上皆是笑意,好不和乐。 他走近了一瞧,茹玉正往纸鸢上挂着哨子,云娇在一旁瞧的细致,口中询问那哨子是如何做成的。 茹玉极为耐心细致的讲解着,云娇不时点头,又问道:“如此细致精巧,若非行家不能为也,茹玉你是同哪个学的?” 茹玉笑了笑道:“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我祖父便是个木匠,我这些小玩意,都是幼时从他那学来的。” 云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姑娘不会因为我祖父是个木匠而瞧不上我吧?”茹玉半开玩笑的问道。 “怎会。”云娇摇头:“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养家糊口,有何瞧不上的?” “姑娘真是善良。”茹玉瞧着她,愈发赞赏。 “装好了么?还放不放了?”秦南风走上近前问了一句,又道:“把小九,再谈家常,天都黑了。” “已然妥了,秦兄,你站开些。”茹玉含笑起身。 秦南风站在原地不曾动,茹玉便将纸鸢拿得远了些,带着云娇跑了起来。 秦南风瞧着那纸鸢再次飞了起来,心头一阵烦躁,瞧着万年青离去的方向,心中焦急,这厮平日里倒跑的快,今朝怎的这般慢? 过了片刻,那纸鸢彻底的上了天,便听那葫芦哨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真的响了!”云娇又惊又喜,转头唤他:“秦南风,你听,真的响了。” 秦南风哪有心思听,那声音在他耳中吵的很,他恨恨的踢着脚下的草,反而走的更远了些。 远远的瞧见把家四姑娘把云姝进了那亭子。 他心中一动,抬脚走了过去。 “四姑娘怎的不去踏青?带着婢女在这处躲清闲?”秦南风站在亭子外头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有甚的有趣的。”把云姝瞧了他一眼。 这个秦南风同把云庭还有那个老九走的极近,平日里见了她,话都不打一句的,今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莫非是瞧着她生的貌美,动心了? 想到这处,她面上有了些笑意。 “那处可有有趣的物件。”秦南风笑指着那纸鸢道。 把云姝当他是套近乎,无话找话说,瞧了瞧那天上的纸鸢,撇唇道:“不就是一个职业吗?谁不曾放过?有甚的有趣的?” “姑娘可曾听见甚的声音?”秦南风神秘兮兮的道。 “是有声音。”把云姝奇道:“这声音从何处而来?” “便是那纸鸢上传来的。”秦南风指了指天上的纸鸢。 “你少诓骗于我。”把云姝以帕子掩唇娇笑:“你当我不曾见过纸鸢吗?纸鸢如何会有这般声响。” “姑娘若是不信,可去问你九妹妹,瞧我可是诓骗于你。”秦南风一脸诚挚的瞧着她。 “当真是纸鸢发出的声响?”把云姝仍旧是半信半疑。 “我诓骗姑娘有甚的好处?”秦南风摊手。 “说的也是。”把云姝点头,又抬头瞧着纸鸢:“如此,倒也真的有趣了。” “姑娘快请瞧瞧吧。”秦南风回头便见万年青已然回来了,劝说的更加起劲了些。 “既你这般盛情相邀,那我便去瞧瞧。”把云姝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秦南风才不管那些,忙一抬手:“姑娘请。” 把云姝一路行过去,秦南风却半道拐去了万年青跟前:“东西呢?” “少爷,给。”万年青将怀里热乎乎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可算赶上了,瞧着像是不曾晚,若是晚了,少爷定然朝他急。 秦南风将那油纸包装进怀中,瞧向云娇那处,这才慢悠悠的行了过去。 把云姝走过去开口道:“九妹妹,可是你这纸鸢发出的‘呜呜’声?” 云娇正玩的尽兴,回头瞧见了把云姝,不由得有些扫兴,将手中的线交给了茹玉。 回身朝着把云姝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道:“四姊姊,我不晓得你来了,怠慢了姊姊,还请姊姊莫要生气。” 把云姝有些不耐烦:“我问你呢,那声音可是这纸鸢中发出的?” “是。”云娇垂头说道。 “叫我玩一刻儿。”把云姝往前走了一步。 茹玉将手中的线递给了她。 “这新鲜的玩意儿,从哪儿来的?我从前从来不曾见过,集市中买来的吗?”把云姝一边拉着纸鸢的线,一边问道。 “是茹少爷亲手所制。”云娇在一旁轻声回道。 “茹玉?”把云姝有些惊讶的看了茹玉一眼:“真是你做的?” 茹玉微笑着点头:“是我做的,还望四姑娘莫要嫌弃。” “真不曾瞧出来。”把云姝又打量了他一眼:“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书呆子,不曾想还会做这些玩意儿。” 云娇嘴角翘了翘。 原来四姊姊同她的想法一般,不过她是不会将这番话说出口的。 茹玉只是笑了笑,也不曾说话。 把云姝又问道:“你这是怎么做的?可否同我讲一讲?” 茹玉瞧了一眼云娇,只得走上前去,同她细细的说了起来。 “把小九,跟我走,放甚的纸鸢,真真无趣的紧。”秦南风走过来一把拽住云娇的手腕。 “你放开。”云娇小声道:“这里这许多人呢,瞧着像什么话。” “你说的是。”秦南风松开了手瞧着她:“把小九,随我走吧。” “去哪?”云娇问他。 秦南风也不曾想好去哪里,眼睛瞥见繁塔,心中一动道:“不如你陪我去爬繁塔吧?” “我不去。”云娇想也不想便拒了:“不得那许多力气。” “你陪我去,我有好东西给你。”秦南风神秘的道。 “甚的好东西?”云娇瞧着他。 “炙羊肉。”秦南风凑近了她,小声道道,并拍了拍自个儿怀中的油纸包。 云娇瞧着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似乎有香味透了出来,她忍不住便有些馋。 “如何?去不去?”秦南风一瞧她神色,便晓得她动了,又催了一句。 “去。”云娇也不曾怎的犹豫便应了。 一来是她早上吃的少,方才又跑了一阵子,到这刻儿腹中确实有些饥肠辘辘。 二来是许久不吃炙羊肉,也着实想吃。 第219回 偷食的小松鼠 () “那便去吧。”云娇也不曾怎的犹豫便应了。 一来是她早上吃的少,方才又跑了一阵子,到这刻儿腹中确实有些饥肠辘辘的。 二来这环饼还是幼时在外祖母跟前吃过,许多年不曾吃,她也着实想吃。 还有便是蒹葭虽不曾开口,方才分明咽了口口水,她听的清晰。 “走。”秦南风便想到是这般,回头瞧了一眼仍旧在同把云姝说话的茹玉,不由的笑了笑。 两人并肩进了繁塔。 方一踏进去,云娇便朝他伸手道:“拿来吧。” 秦南风笑道:“你急甚的,这处有这许多人,你便在这塔内光明正大的吃东西?” 云娇想了想他说的也对:“似乎是有些不妥,那我们去何处吃?” “先爬几层再说。”秦南风瞧着她笑道:“我方才可是说了,你陪我爬塔我才分与你,你这一层还不曾爬呢,便想着吃?” “那要爬到几层?”云娇不满的问道。 “一共也便九层,都爬完吧?”秦南风含笑瞧着她。 眼见着她一张小脸垮了下来,不由笑的更欢快。 “我饿了。”云娇不满的嘟囔:“便不能给我先吃一些吗?” “也不是不可。”秦南风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到六层,我便先给你吃上一些。” “还要到六层?”云娇一脸不情愿。 “你不曾爬过这塔吧?”秦南风哄着她道:“你便不想瞧瞧塔离里的景致?不想登上塔顶,瞧瞧帝京城这大好的春光?” “想倒是想的。”云娇瞧了瞧四周:“可这好似也不得甚的好瞧的?” 四周墙壁上,每一块砖上都雕刻着各色佛像,或站或卧,或打坐,或闭目念经,仔细瞧那些佛像的衣着装扮也是各异,更有文殊、普贤、观音等各色菩萨。 虽雕刻细致,精彩纷呈,瞧着确实叹为观止。 可腹中辘辘,便是再好的景致,也不得心思瞧了。 大略瞧过几处之后,她便不大想瞧了。 “也是。”秦南风深以为然,确实不得甚的好瞧的,上头几层墙壁上刻的都是碑文,以及香客的名字,还不如这第一层好瞧呢。 于是,他干脆道:“可只有六层上有一六角形心室,那心室后头有一空处,位置隐蔽,没得甚的人过去,我们唯有躲在那处才能吃这环饼,否则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 “那快些上去吧。”云娇说着便往前走。 秦南风眼带笑意的跟了上去。 后头蒹葭同黄菊还有万年青都跟了上去。 蒹葭同黄菊与云娇一般,皆是第一回来,甚的也不懂。 万年青心中却有些不解,少爷这是做甚的?难不成是在戏弄九姑娘? 他跟着少爷来过几回,这繁塔并无明文规定不可吃东西,只是不可沾荤腥,可环饼也不是荤腥,少爷为何不让九姑娘吃? 他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二层朝着三层而进,云娇同秦南风拾梯而上,她开口道:“秦小五,我问你,我制的那茶饼,喝着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秦南风抬头笑道:“便有如琼浆玉露一般,透出阵阵花儿的芬芳……” “秦小五,我同你说真的呢!”云娇笑着推了他一把:“成日里没个正形。” “说真的那我也不晓得。”秦南风挠了挠头:“日日读书,我还不曾得空点来喝呢。” 云娇瞪了他一眼:“你既不急着喝,为何日日催着我做,如同催命一般?” “那不是怕你少了我的吗?”秦南风打了个哈哈。 正说话间,云娇的肚子忽然响了一下,若是在旁人跟前,她怕是早该臊死了,可在秦南风跟前,她却无半分害臊,催着他道:“你快些走,我好饿。” “瞧这样子,你是真饿了?”秦南风问了一句。 “废话。”云娇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欢喜跟你来爬塔?” “也是。”秦南风站住脚道:“那我便先给你吃一些,垫垫肚子。” “你不是说这处不能吃东西吗?”云娇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四周。 “你小心些,莫要叫人瞧见了。”秦南风说着偷偷背过身去,拿出怀里的油纸包,掰开一小把,递给了她。 云娇果然趁着旁人不注意,放了些进口中,小口小口的抿着,仿佛偷食的小松鼠。 秦南风差点不曾笑出声来,他忍着笑意问道:“如何?可香?” 云娇点了点头:“快些走,莫要叫人瞧见了。” 秦南风倒是不急,他叫云娇来此的目的不是来爬塔,爬到几层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要叫云娇离茹玉远些,他就不愿瞧她同茹玉要好的模样。 …… 再说回把云跟随着盛鹤卿进了繁塔。 盛鹤卿刻意放慢脚步,随着把云缓缓往前行,两人之间原本便是郎情妾意,很快便不得最初的梳理感了。 把云也不似最先的娇羞,同盛鹤卿说起话来。 转上三层之际,盛鹤卿先行了两步,转身拉过把云的手:“妹妹慢着些,这梯子陡,我来扶你。” 把云羞红了脸,任由她捏着自个儿粉嫩的柔荑,走上去之后,便想要将自个儿的手抽回来。 可连抽数下,盛鹤卿便仍旧牢牢握着她手。 她心中只有害羞,却并无气恼。 左右定亲礼都下了,这般也算不得太过失礼吧? 想着,她甚至有些欣喜,这般,便可说明盛哥哥心头有她。 把云妙远远的跟着他二人,瞧着他们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甚的嫡长女,甚的大家闺秀,甚的教养极好,甚的进退有度,还不是照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男子握住了手不松开吗? 瞧那欲拒还迎的姿态,若是叫母亲瞧见了,不晓得该作何感想? 她便这般远远的跟着,走的不紧不慢,后头的婢女怜儿几次想开口问甚的,最后终究将话咽了下去。 姑娘做甚的,自有姑娘的道理,她只要乖乖跟着便是了。 便这般,行至六层。 “妹妹。”盛鹤卿目光柔和的瞧着把云笑道:“这便是六层的心室,你来过的吧?” 第220回 这叫欲擒故纵 () “嗯。”把云点了点头:“心室设计巧妙精美,头一回见时,我回去想了半宿都不曾睡着呢。” “妹妹这般喜爱此地吗?”盛鹤卿笑道:“那你可知晓此地有一个绝妙的去处?” “甚的去处?云不知,还请盛哥哥赐教。”把云瞧着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含羞带怯的问道。 “妹妹你随我来。”盛鹤卿牵着她往里走,又回头吩咐婢女小厮:“你们都在外头等着。” 春分犹豫了片刻,瞧了一眼把云。 谷雨却想不了那许多,忙行了一礼道:“是。” 春分见把云含羞带怯的,不得拒绝的意思,心头便也明了了,遂依言站在了外头,但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出来之时,大夫人细细叮嘱过了叫她同谷雨不得离二姑娘左右。 她瞧了一眼谷雨,见她还满脸喜气的站在那处,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不顶事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着她自个儿多在意着些了。 这心室后头是一处隐蔽所在,里头也不得甚的物件,便是一块小小的空间,边上有一扇小窗,透着天光。 盛鹤卿回头瞧了瞧,见婢女小厮们都不曾跟进来,心下颇为满意道:“你这两个婢女倒是懂事。” 把云低垂着头,羞怯的问道:“盛哥哥带我到这处来作甚?” “你不觉得他们跟着太过碍眼了吗?”盛鹤卿执起她葱似的纤纤细指瞧了瞧。 把云垂首不语。 “妹妹。”盛鹤卿声音变了些,带着柔情蜜意,凑到她耳畔。 把云吃了一惊,忙往后退让,却不料盛鹤卿牢牢握着她的手,她无法挣脱。 盛鹤卿凑的更近了些,声音暧昧:“妹妹,你可想我?我可是想妹妹想的紧。” 把云一张脸如同火烧一般,红到了耳朵根子,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妹妹,说话呀。”盛鹤卿声音更低了些,却又贴近了几分,几乎贴上了她小巧的耳垂。 “你我在家学不是日日相见吗……”把云声弱蚊呐,面上的羞红蔓上了脖子,脖颈皆是一片粉红。 盛鹤卿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微微眯了眯眼:“虽日日相见,却从无这般机会独处。” 把云也不知该说甚的好,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二人沉寂了片刻。 “妹妹……”盛鹤卿在她耳边呢喃。 “嗯……”把云轻轻应了一声,缓缓抬头。 盛鹤卿忽然张口叨住了她的耳垂。 “啊!”把云如遭雷击,吓得浑身僵硬,不敢乱动分毫,缓了片刻,忙伸手推开他。 “妹妹,你怎了?”盛鹤卿一副不解的模样。 把云又羞又急道:“盛哥哥,你我二人如今孤男寡女在此,多有不妥,不如……不如我们出去吧?” “莫非妹妹心中没得我?”盛鹤卿有些脸色变了。 “怎会!”把云忙解释:“我心中除了盛哥哥,绝无他人。” “你我既然是情投意合,那卿卿我我又怎了,你为何如此抗拒?”盛鹤卿又问道。 “你我并未成亲,这般不妥……”把云垂着头道。 盛鹤卿皱眉:“可你我已定亲,在一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把云后退一步,一整衣裙正色道:“盛哥哥,我们还是出去吧?” “儿,你再陪我一刻,我想你想的紧。”盛鹤卿拉过她手,软语道。 “盛哥哥,往后我陪你的日子多呢,不急这一时。”把云说着不待他说话便挣脱他的手,唤道:“春分,你们怎的不进来?” 她心乱如麻,也不是不愿同盛鹤卿多待一刻,只是她若真同盛鹤卿待的久了,到时做出甚的不该做的事连,再传出甚的闲言碎语,不仅把家门楣蒙羞,便连外祖家也要跟着遭殃。 再说她自幼由母亲带大,听得最多的训戒便是一定要秉持礼法,未成亲便行苟且之事,余生在夫家跟前也抬不起头来。 方才盛鹤卿想要趁着无人之际亲近她,她心中虽乱,但也有主张。 不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 这般求而不得,盛哥哥往后才会更在意她呢! 这叫欲擒故纵。 “姑娘,来了。”春分时刻戒备着,一听自家姑娘的声音,立刻便冲了进去。 谷雨也跟了进去。 盛鹤卿的小厮得宝也忙跟进去了。 谷雨瞧着把云面上红的厉害,不由问道:“姑娘,你不碍事吧?” “说的我像个吃人的妖怪一般,你家姑娘同我一道能有甚的事?”盛鹤卿心中本就不爽大痛快,听了谷雨问的话,更是添了三分恼怒。 “谷雨,不会说话便不要开口,还不同盛哥哥赔礼?”把云斥责了一句。 谷雨忙欲赔礼。 盛鹤卿摆了摆手:“罢了,你家姑娘累了,你们先带她下去,去厢房歇着吧。” “盛哥哥你不一道下去吗?”把云关切的问他。 “我不去了,我想上去瞧瞧景致。”盛鹤卿敷衍了一句,便瞧向窗外。 这姿态表明他并不想多言。 把云也晓得他大抵是有些着恼了,也不好再多言,便道:“那我便先下去了,外头风大,盛哥哥瞧了景致也早些下去,莫要冒了风。” “嗯。”盛鹤卿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把云又瞧了他一眼,这才带着两个婢女去了。 小厮得宝瞧了一眼自家少爷,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了少爷?是二姑娘叫少爷不痛快了?” 盛鹤卿不曾说话,只是瞧着窗外。 得宝又道:“不该啊,小的瞧着二姑娘跟着少爷来之时不是欢欢喜喜的吗?到底是怎了?” 盛鹤卿摇了摇头,两手背在身后,有些失望:“不通风月,了无情趣,这样女子娶回家,便只能管家了,不得甚的大意思。” 得宝笑了笑:“少爷,二姑娘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不曾成亲,自然是不懂这些的,您不能拿外头的那些同她比……” 盛鹤卿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外头,把云妙瞧着把云带着婢女远去,从心室的角落里转了出来。 第221回 极大的取悦了他 () “姑娘,我们也回去吧?”怜儿小声的道。 把云妙笑了笑,回去?那她今朝不是白来了吗? 她也不开口,只是转身便朝里头那处行了过去。 “姑娘……”怜儿不晓得她要去做甚的,喊了一声,想起盛少爷还在里头,怕惊动了他,也不敢再多说,只得跟了上去。 “盛哥哥。”把云妙面上带着笑意,俏生生的立在门口。 她始终记得云娇的话,盛鹤卿欢喜明媚一些的女子。 把云姝自年前吃了一次教训之后,便消停了不少,如今虽还有些跋扈,倒也收敛了不少,至少不敢如从前一般明目张胆了。 加之她跟着把云去徽先伯府之事已成定局,府里莫要说婢女小厮待她同从前不同了,便是祖母,瞧她似乎都顺眼了许多,近几个月竟多番询问她吃住上的一些小事。 祖母这一问,连燕茹自然不敢怠慢,是以如今她也能穿上光鲜的衣裳,到这般若寺来踏青了。 自那日云娇叫她换了樱草色的衣裳之后,她便再不穿原先常常穿的那些青灰色了。 今朝,她便特意选了一身秋香色的衣裳,面上敷了水粉,染了胭脂,画了远山黛,点了朱唇,便这般俏然凭门而立。 盛鹤卿回过头,瞧着她眼神顿了一下,才笑道:“妙妹妹怎的还这般客气?同你二姊姊一般,叫我盛哥哥便可。” 日日见她不声不响的,竟不曾注意她有这般姿容。 “我为何要同二姊姊一般叫你?”把云妙侧头瞧着他,笑的有些俏皮。 “不跟你二姊姊叫,那你说说,你想叫我甚的?”盛鹤卿不由笑了。 把家这个五姑娘,这般瞧着倒比那无趣的二姑娘有趣多了,两个有一个有趣,倒也罢了。 “我能可以进去说吗?”把云妙大着胆子问。 “有何不能可。”盛鹤卿笑着吩咐小厮道:“得宝,你去门口守着。” “是。”得宝转身去了。 “怜儿。”把云妙转头瞧着紧跟着她的怜儿:“你也去心室那里坐着等我吧。” “可姑娘你一人……”怜儿期期艾艾的,有些不大放心。 “盛少爷又不是外头的人,你有甚的不放心的,快些去吧。”把云妙暗暗皱了皱眉头。 怜儿倒也是个忠心的,便是脑筋太过死板,不得点眼力见劲,不会变通。 “是。”怜儿晓得她是不大高兴了,只得依言转身走了。 把云妙这才迈腿走了进去。 “妙妹妹,你可想好了要叫我甚的?”盛鹤卿含笑问她。 心下颇为满意,她到倒比把云更放心他,至少不曾扭扭捏捏的拿乔。 “我叫你恕己哥哥,你叫我妙儿,这般可是更好听?”把云妙一脸娇笑的瞧着他。 “如此确实甚好听。”盛鹤卿起了几分兴致。 他的小字是平日里父母兄长叫的多,自然也有三朋四友称呼小字,可女子之中,还不曾有人这般唤过他,倒也有些新鲜。 “恕己哥哥,我从前曾有幸在二姊姊屋子里瞧过你亲作的《春山寒泉图》,那笔墨丹青,几笔便勾勒出山水淡雅的意境,怎一个好字了得? 妙儿瞧过便一直念念不忘的。”把云妙说着垂下头去,似乎有些害羞。 却又偷眼瞧着他。 “妙儿是也想要一幅画?”盛鹤卿好笑的瞧着她,这姑娘不晓得她的“偷瞧”已然被他瞧出来了吗? 那《春山寒泉图》,确实是他的得意之作,还是当初不曾同把家做亲之时,他父亲特意拿去叫把言欢帮着指点指点。 后来他父亲吃了些酒,便趁着机会将那幅画赠予把云,也算是对这桩婚事的试探。 把言欢也不是傻子,夫妇二人对了个眼色,便叫把云收下了,这才成就了这桩姻缘。 把云妙摇了摇头:“妙儿只是一介庶女,并不得二姊姊那般的福气,也不指望恕己哥哥能赠与我,能瞧上一瞧,便已知足了。” “庶女嫡女,都是把家的女儿,你又何苦妄自菲薄?”盛鹤卿笑着安抚她。 “不同的。”把云妙又摇头,接着展颜笑道:“不过,我虽是庶女,我倒也不觉得自个儿命苦。” “我瞧着你爱笑的模样,便晓得你不是个自怨自艾的。”盛鹤卿也笑。 把云妙缓声道:“我最庆幸不过之事,便是能跟着二姊姊一道,去同你在一起。 当初我瞧见那张画之时,心中惊艳不已,忍不住回去细细思量,寥寥数笔便画出了山水清泉的精髓,作画者绝非常人。 我那时心中便无比向往,不知能画出那幅画的,会是何等样的好儿郎?” “后来你见着我可曾失望?”盛鹤卿忍不住问道。 他唇角轻扬,显然,把云妙方才那一番话果然极大的取悦了她。 把云妙眼神中他面上转了转,垂目道:“自然不曾,不过我第一回瞧你,也不曾瞧清楚你的模样。 那日我得知你要在我家几个庶出的姊妹当中,选一个姨娘,我欢喜坏了,也极为忐忑。 我还找九妹妹……” 她说到这处,忽然打住,像是说漏嘴了一般,吐了吐舌头,又转过话头:“不曾想四姊姊当着那许多人会那般,将我的脸打肿了,我当时便想走的,我觉着我那般你定然瞧不上,换成谁也不会瞧上我的,没想到你竟然会选了我……” “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缘分。”盛鹤卿自然而然的执住了她的双手。 把云妙只是红了脸,倒也不曾抽回手,便任由他握着。 “你方才说你找你九妹妹?做甚的?”盛鹤卿好奇的问道。 “没得甚的。”把云妙似乎有些紧张,手抖了一下。 盛鹤卿心中更是好不奇怪,开解道:“妙儿,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同我还有甚的不好说的?” 把云妙脸儿更红了些:“恕己哥哥说的也是,不过此事着实难以启齿。” “你说,我听听。”她愈是这般,盛鹤卿便愈是想听。 “其实我找九妹妹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找她借了身衣裳。”把云妙垂头道。 “甚的?”盛鹤卿几乎不敢置信:“便是庶女,把家也不至这般待你吧?把家还差你那一身衣裳么,叫你便连见客的衣裳都要去借?” 第222回 瞧不得 () “也不是。”把云妙摇头,神色有些黯然:“父母待我都还好的。” “那你九妹妹也是庶女,她怎的便有许多衣裳?”盛鹤卿仔细思索了一番,这些日子日日一道听课,云娇虽穿的素雅,可衣裳却是不少的,且料子也都还说的过去。 “我九妹妹她姨娘家是经商的,时常贴补些。”把云妙简略的解释道。 “难怪。”盛鹤卿恍然大悟:“那你父母既对你还好,你为何不得衣裳穿?” 把云妙苦笑:“庶出的总是挨些欺负,我早惯了,再说,四姊姊的性子你也是见过的。” “也是,她在人前还那般打你,人后定然更狠毒了。”盛鹤卿点点头怜惜的将她拥进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妙儿,这般真是苦了你了。” “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可是苦尽甘来了!”把云妙靠在他怀中笑了:“自从同你定亲之后,母亲一气同我做了十几身衣裳,连我姨娘都沾了你的光,家里婢女待她都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是吗?那你可是对我充满了感激之心?”盛鹤卿笑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把云妙在他胸前轻蹭了一下,又安然的靠着他:“我心中本就尊崇你,如今你我又定下了亲事,或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姨娘,可是恕己哥哥,在我眼中,往后,你便是我的天!” 她说着抬眼瞧着他,满面诚挚。 盛鹤卿听着她这番话极为受用,瞧着她娇美的脸,心中痒痒的,抬手挑起着她的下巴,让她瞧着他:“你要谢我,可不是光凭嘴说说的。” 把云妙无辜的瞧着他:“那要如何?” 盛鹤卿笑而不语。 把云妙催促道:“恕己哥哥快说,只要能报答你,做牛做马我都是愿的。” 她这些日子早已想法子打听了盛鹤卿的为人。 他这人算不得甚的坏人,但也绝不是甚的好人。 盛家四兄弟,他是老小,他父母最宠爱的便是他,自幼有甚的好东西都紧着他,哥哥们也都让着他,护着他,便将他惯的有些无法无天的。 后来年岁大了些,如勾栏瓦舍那样的所在,他也不曾少去。 她心中清楚的紧,盛鹤卿可不是甚的良人,可她才不管那许多,能脱离把家,去了盛家,于她而言,便是另一番天地。 至于盛鹤卿如何风流,那便是她那好二姊姊该操心的事了。 “生的这般花容月貌的,我可舍不得叫你做牛做马。”盛鹤卿轻轻摩挲着她精致的下巴。 “那要如何?”把云妙一脸疑惑。 盛鹤卿瞧她面上的无知不像是装的,不由更是心痒,他便欢喜这种不通世事的,且把云妙心中对他无比尊崇,这叫他心中熨帖的很。 “你不晓得,我慢慢教你。”盛鹤卿瞧着她,勾唇一笑。 “好呀。”把云妙欢快的答应了:“还请恕己哥哥赐教。” …… 云娇跟着秦南风到了六层之上,顾不得观赏心室的精妙,便催着秦南风:“无人之处在何处,快些带我去。” “你随我来。”秦南风当先走了过去。 云娇几人也跟着他一道走了过去。 心室的墙角。 怜儿不安的抬起头来,方才她瞧见了九姑娘,特意低下头不叫九姑娘瞧见她,她怕九姑娘问起她家姑娘她没法交代。 可瞧着,九姑娘同秦少爷像是也往那处去了,她可要跟着前去,提醒姑娘? 她想着摇了摇头,还是罢了吧,方才便惹的姑娘不欢喜了,这刻儿若是再惹姑娘着气,姑娘怕是要将她赶出门去了。 她忐忑不安的又坐了回去。 秦南风拐过去之后,便瞧见那门口站着一人。 “得宝?”他皱起眉头。 云娇奇怪道:“那不是盛鹤卿的小厮吗?他怎的在这处?” 秦南风低头小声对她道:“你等我一刻儿,我去瞧瞧盛鹤卿又在搞甚的鬼。” 他说着便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那头得宝远远便瞧见他了,这一众少爷们当中,也只有秦少爷走路有这般意气风发的气势。 他朝里头伸了伸头,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不敢打扰,若是坏了少爷的兴致,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犹豫片刻,他便只得轻手轻脚的朝着秦南风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的见过秦少爷。”得宝行了一礼,讨好的开口。 “盛鹤卿又躲在里头做甚得见不得光之事?”秦南风打量着他的神色,想瞧出些端倪。 “秦少爷,话不能这般说,我家少爷只是在里头瞧景致而已。”得宝忙道。 “你当我不曾来过吗?”秦南风斜睨着他:“你倒同我说说这里头有何景致可瞧?” 得宝嘿嘿一笑:“秦少爷好生厉害,一瞧便瞧出小的是在撒谎,那小的便实话说了吧。 二姑娘也不知何故便走了,我家少爷有些伤神,心中不大痛快,便想独自在这处静一静。” “那我去劝慰劝慰他。”秦南风说着便要往里走。 “秦少……”得宝正欲放声大喊,提醒盛鹤卿。 可话才出口,还不曾来得及喊出声,秦南风便不客气的抬起手,一个手刀,砍在他脖颈处。 得宝软软的倒了下去。 秦南风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轻轻平放在地上。 “来。”秦南风小声开口,对着云娇招了招手。 云娇玩心顿起,她担心人多动静大,示意蒹葭同黄菊在那处等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那门边,秦南风先探头瞧了一眼,他先是一愣,接着俊脸一阵泛红。 见云娇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要瞧,忙挡住她,并回手推着她往后退。 他额头上见了汗,早晓得盛鹤卿躲在这处,不得甚的好事,他便不该叫云娇来瞧。 云娇没得他个儿高,又在他身后侧,甚的都不曾捞着瞧,便被他推着往后走。 她气恼的跺了他一脚。 “疼!”秦南风小声嘟囔一句。 “你让开,我还不曾瞧见!”云娇推他,要自个儿过去瞧。 “瞧不得!”秦南风忙拉她。 云娇气的照着他腰眼掐了一把。 秦南风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下便是一松。 云娇趁机挣脱了他的手。 第223回 有种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 云娇探头往里一瞧,顿时呆了呆,她瞪圆了眼睛捂住自个儿的唇,险些惊叫出声。 只见里头一对男女紧紧抱在一起,双唇贴在一处,呈一副难解难分之势。 再瞧那女子装扮,不是她五姊姊又是谁? 云娇呆立在那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五姊姊她怎敢?父亲若是晓得了,非的打她不可。 秦南风忙轻轻拉她,想带她悄然离开,也好叫里头两人不至太过难堪。 “九姑娘!” 便在此时,后头传来一声尖呼。 秦南风忙回头,便见怜儿正被蒹葭黄菊一左一右硬拉着,万年青在一旁干着急,怜儿是女子,他不好随意动手。 他心知坏了,怜儿方才想是为了提醒把云妙,是以声音极大,里头盛鹤卿二人定然已经察觉了,再想悄然离开,已是不能了。 他心中懊恼,原想着逗逗云娇的,不曾想撞见了这番事,真真是尴尬的很。 盛鹤卿同把云妙果然被惊动了。 把云妙抬眼便瞧见了云娇,有些诧异,又有些面上挂不住,一张脸也不知道该做何样表情:“九妹妹,你怎的突然来了?” “五姊姊……我只是路过,路过的……那个……我先下去了,我……我适才甚的都不曾瞧见……,我先走了。”云娇惊慌失措,说着便要离去。 她手藏在身后拉着秦南风,不叫他露面。 如今撞破了这事,五姊姊本就难堪,她不能再叫五姊姊晓得秦南风也瞧见了,否则五姊姊的脸面要往何处搁? 盛鹤卿见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九妹妹,你莫要走,便是瞧见了也是无妨的,此乃人之常情。” “恕己哥哥,我九妹妹年纪小,你莫要吓着她。”把云妙忙开口道。 云娇帮过她,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再说同为庶女,彼此都是不易,她不会叫云娇吃亏。 “九妹妹也不小了,如今都十一了吧。”盛鹤卿笑嘻嘻瞧着她笑道:“方才我同你五姊姊所做之事,乃是闺房之乐,极为有趣,九妹妹若是有何不解之处,可来向我请教请教,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瞧着云娇六神无主的模样,觉得颇为有趣,这九姑娘平日里如同个小大人一般,总是不声不响,不苟言笑,他何时见她露出过这般无措的模样? 他觉得极有意思,便忍不住开口逗她。 “恕己哥哥,我九妹妹她……”把云妙见他调戏自个儿妹妹,正欲开口说句话给圆过去,然后将云娇给打发走。 可她话未说完,便见一人如同一阵风一般卷了进来。 “秦南风?”盛鹤卿疑惑的瞧着他:“你怎在此处?” “盛鹤卿,你有种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秦南风站这盛鹤卿跟前,怒视着他。 他虽不得盛鹤卿年纪大,却比他高出半头来,尤其是这刻儿恼了,身上有股迫人的气势。 盛鹤卿愣了一下道:“怎了?我同九妹妹逗个趣怎了?” “你再逗一个试试!”秦南风脸色铁青,气势汹汹。 “我逗趣怎了。”盛鹤卿有些心虚。 他自然晓得他方才那番话已经算是公然调戏了,云娇只是个庶女,他对她也没得甚的敬重的意思,想到了便随口说了。 把云妙开口打圆场:“秦少爷,你莫要着恼,恕己哥哥只是开句玩笑而已。” 秦南风不理她,拉过云娇:“我们走。” 盛鹤卿这才松了口气。 秦南风这小子平日里倒也是个好说话的,可他若是恼起来,那便是一根筋,真叫个个怕人。 他方才心中其实已然有些发怵了,论动手,两个他也不是秦南风的对手。 眼瞧着钱秦南风走了,再瞧瞧身旁的把云妙,他才想起自个儿方才好似颜面扫地了? 瞧着秦南风便要走出去了,他嬉皮笑脸的朝着他们的背影道:“九妹妹,你哪日想听教了,便连问我,我定当……” 话未说完,秦南风便如同一阵风一般扫了回去。 “嘭” 盛鹤卿毫无防备,脸上重重的挨了一拳。 “秦南风,你是不是疯了!”盛鹤卿显然不曾想到他说动手便动手。 怒骂了一句,便朝他扑了上去。 秦南风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二人瞬间便扭打到一起。 “你们都别打了。”把云妙反应过来,连忙焦急的喊道。 可两人哪个肯听她的?互相撕打着毫不相让。 秦南风毕竟在军中历练过,平日里又时常舞枪弄棒的,盛鹤卿只是个读书人,家里又娇生惯养的,成日里只会品茶吃酒,风花雪月的,平日里拿的最重的大概便是书本了,他如何能是秦南风的对手? 只几息的功夫,便被秦南风摁在地上捶打着,无半分招架之力。 把云妙惊慌失措间瞧见了云娇,急忙道:“九妹妹,你愣着做甚的,快些来叫他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秦小五,别打了!”云娇忙跑进去拉他:“快些起来。” 秦南风这才罢手,气呼呼的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 “秦南风,我是打不过你,但我不服你!”盛鹤卿怒道。 “你有何不服?”秦南风不在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方才动手之际,他虽然稳占上风,但盛鹤卿也算拼劲力了,他脸上被挠破了两处。 不过同盛鹤卿的鼻青脸肿比起来,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同九妹妹逗逗趣怎了?便是我说话不得当,那也不碍你的事! 她又不是你妹子,同你不得干系。 便是把云庭听了这话,也不见得会打我。”盛鹤卿龇牙咧嘴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自然,他这话也是说说的,若是把云庭在,他也不敢同云娇说这话。 日日在一道读书,谁都晓得,把云庭最是护着这个庶出的九妹妹。 把云妙忙取出帕子替他擦嘴角的血迹,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你同旁人我不管,你若再敢这般同云娇这般说话,我听见一回打你一回!”秦南风发狠道。 “凭甚的,轮不到你来管!”盛鹤卿气急败坏。 第224回 我不护你谁护你 () 他心中也是一阵后悔,早晓得方才便不说那句话,惹恼了秦南风这个混不吝,将他打的半死,这刻儿可比先前丢人多了。 “云娇自幼同我一道长大,我护她犹如我亲妹一般。 盛鹤卿,你给我记住了,你辱她便同辱我!”秦南风目光凛凛的瞧着他。 “好了好了,我们快些走吧。”云娇忙拉他往外走。 秦南风又警告的瞧了盛鹤卿一眼,这才同云娇一道走了出去。 “恕己哥哥,你没得事吧?”把云妙忙扶起盛鹤卿。 盛鹤卿疼得皱着眉头,瞧向她:“你可是觉得我很无用?秦南风都没得我大,我却打不过他。” “怎会。”把云妙心疼的扶着他,口中劝慰道:“你是文人,怎会是一个武夫的对手,文人也不轻易动手,只有草莽匹夫,才逞一时之勇。 恕己哥哥,你的手是生来便是拿笔的,同他一个武夫计较甚的。” 盛鹤卿听了她的话,心中畅快多了,握着她手道:“妙儿,还是你懂我。” 怜儿这时候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姑娘,九姑娘她……” 姑娘叫人瞧见了同盛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碍事。”把云妙倒不惊慌:“九妹妹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她瞧着盛鹤卿,迟疑道:“只是秦南风那里……” 盛鹤卿揉了揉生疼的脸,疼的咧了咧嘴,随意道:“秦南风没得事,他不会胡说。” 虽说方才打了一架,但秦南风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把云妙点了点头,她瞧着秦南风平日里光明磊落,也不像个爱造谣生事的人。 “得宝呢?”盛鹤卿问怜儿。 “在……在外头地上躺着呢。”怜儿结结巴巴的道。 “去瞧瞧。”盛鹤卿当先走了过去。 得宝静静的躺着。 盛鹤卿俯身查看。 “怎样了?”把云妙心中忐忑,得宝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死了吧? 闹出认命来,可不是玩的。 “莫要怕,只是昏迷了。”盛鹤卿安抚她:“秦南风便是再混不吝,也不得公然杀人的胆。” 把云妙点了点头,这话倒有道理,是她多虑了。 盛鹤卿蹲下身,掐着得宝的人中。 过了片刻,得宝果然悠悠醒转,瞧着盛鹤卿竟不曾认得出来:“你是何人,我家少爷呢!”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何人?”盛鹤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少……少爷!”得宝一听声音顿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的脸……这……这……” 完了完了,这回回去如何同夫人交代。 “起来。”盛鹤卿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 得宝站起身来,揉了揉尚有些发疼的后脖颈,惊声道:“小的想起来了,秦少爷来了,秦少爷……” 他探头瞧了瞧盛鹤卿身后,不得任何人的踪影,他顿时恍然大悟:“少爷,是秦少爷打的你,我这便去叫人来……” “站住!”盛鹤卿叫住他。 “少爷?”得宝不解的回头。 “不是秦南风打的我,方才来了强人抢银两,我同强人打斗才会这般。”此事,盛鹤卿心虚,也不想将事闹大了。 “可是……”得宝还想说。 “照我说的!”盛鹤卿一脸不耐。 得宝只好乖乖应下:“是。” “恕己哥哥。”把云妙适时开口:“我先下去了,若是二姊姊瞧见你我一道,我怕她不欢喜。” “你去吧。”盛鹤卿点了头。 瞧着她妙曼的背影,心中颇为满意,这把云妙,是个懂事的,深得他心。 云娇同秦南风一道下塔。 “你打他作甚,当做不曾听到便是了,何故为了我去得罪人。”云娇小声道。 “你说的甚的,你我一同长大,我不护你谁护你?”秦南风气哼哼的道。 “可他若是报复你该如何?他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宝贝疙瘩,若是打出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闯了祸。”云娇忧心忡忡的道。 “你放心吧。”秦南风笑道:“我心里有数,并未使力,否则他哪还能说话。” “还得意呢。”云娇瞧着他脸上伤痕:“可疼?” “不疼,这点小伤便同没有一般。”秦南风见她关切,方才便是有些疼的,这刻儿也不觉得疼了。 “下回别再一言不合便动手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个儿。”云娇叮嘱他。 秦南风咧嘴一笑:“我晓得了。” 把云庭正在亭子前,夏岸已然回来了,夏静姝也在,尤初红不晓得去了何处。 把云庭见云娇同秦南风一道出来了,不由含笑:“你二人爬塔去了?” “是。”云娇笑着点头。 “怎的这般快便下来了?”把云庭问她。 “太高了,我爬不动。”云娇随意找了籍口。 “妹妹,去亭子里坐着歇会吧。”夏静姝柔声开口。 “多谢夏姊姊。”云娇含笑应了。 二人挽手去了。 “逐云,你脸怎了?”把云庭瞧见了秦南风脸上的伤痕,不由问道。 “不小心碰的,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的一笑:“咱去后头打马球吧?” 般若寺后头便有个马球场。 “许久不打了,我也正有此意。”把云庭答应了,扭头瞧着夏岸:“际涯也一道去吧?” 夏岸,小字际涯。 “好。”夏岸点头同意了,又道:“若是二对二,那还少一人。” 把云庭瞧了瞧草地上,茹玉还在那同把云姝说话:“不然,叫茹玉一道吧?” “他不会打马球吧?”夏岸瞧着茹玉问道。 “也是。”把云庭一想,倒是他忽略了。 茹玉出生寒门,哪会马球,若是贸然去喊,反倒起了误会,茹玉怕要多心他是故意叫他难堪。 便在这时,把云妙从繁塔里走了出来。 “哥哥。”把云妙一见把云庭,连忙行礼。 把云庭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把云妙见他面无异色,心中松了口气,瞧了一眼秦南风,想来他出来并不曾说甚的。 瞧见云娇在亭子中,她便道:“哥哥,我去寻九妹妹说话。” 把云庭点了点头,把云妙刚走,便见得宝扶着盛鹤卿从塔里头走了出来。 夏岸也瞧见了,惊愕道:“恕己,你这是怎了?怎的好好的进塔,伤成这般出来?” 第225回 跳塔而逃 () 盛鹤卿瞧了一眼秦南风,见他看着别处,瞧那模样不像说了甚的,他松了一口气。 这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道:“莫要提了,今朝可真是倒霉至极,爬个繁塔竟也能遇到强人,我身上又不曾带现银,他便将我在六层心室外头将我好一顿打。” 把云庭瞧瞧秦南风,再瞧盛鹤卿,便晓得这二人定然是打了一架,只不过不晓得所为何事,看样子,盛鹤卿吃了闷亏。 “竟有此事?”夏岸脸色大变:“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天子脚下,强人竟敢在繁塔兴风作浪?” “是啊,我也没想到。”盛鹤卿满脸晦气的道。 “那人怎的只打你?得宝,你怎不护着你家少爷?”夏岸责备的道。 “小的……”得宝支支吾吾的,不晓得该说甚的好。 “得宝比我还惨,叫强人打的昏死过去了。”盛鹤卿忙圆了过去。 “是是是。”得宝连连点头:“小的昏死过去了。” 夏岸急道:“那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快报官,那贼人定然还在里头。 逐云在这处,他跑不了!” 夏岸说着便要叫小厮去报官。 盛鹤卿忙道:“不必报官了,那强人已然跑了。” “跑了?从何处跑的?”夏岸惊奇的问道。 “跳……跳塔而逃……”盛鹤卿情急之下,只能信口胡诌。 “六层跳的?”夏岸大惊。 秦南风忍住笑意道:“想来是盛鹤卿太过勇猛,将他驱赶到了一层,那强人无路可逃,便跳窗了吧?” “是。”盛鹤卿咬牙点头:“下回叫我再见了那厮,定然好好教训他一番。” “那盛兄可得回去好生练功了。”秦南风朝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盛鹤卿心中气恼,倒也却也不好再说下去,再说便要露馅儿了。 秦南风这小子真是惹不得,平日里处的尚可,都是好兄好弟的,这动起手来然不顾情面,下手毫不留情的。 他又摸了摸脸,轻轻吸了一口气,可真疼! 茹玉瞧见云娇回来了,便也回了亭子。 把云姝也跟着走了过去。 “九姑娘,你方才去了何处?”茹玉含笑问道。 “我去塔里瞧了瞧。”云娇微笑道。 “那塔里可有趣?”茹玉来了兴致,笑着问她。 云娇瞧了瞧繁塔:“茹少爷不妨自个儿去瞧瞧?” “茹玉,我带你去。”把云姝自告奋勇的道。 这茹玉同她说话好似同九妹妹不同,至于如何不同,她又不大说得出。 总之便是叫她心中不痛快。 还有眼神也是,虽然茹玉瞧她之时也是笑的,但那笑意不达心底,瞧着云娇之时,便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为何? 难不成她一个嫡女还比不得云娇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了? 绝无可能! 她想着大抵是不曾怎的相处,彼此太过陌生了,在一道待的久了便好了。 秦南风瞧见茹玉又凑到了亭子中,不由也走了过去。 云娇瞧了瞧周围,不曾望见把云嫣,便问道:“四姊姊,五姊姊呢?” “谁晓得她。”把云姝没好气的道。 她难不成还要帮她看着老五? “你五姊姊去了厢房,临走时托我同你说一声。”茹玉含笑道。 云娇正欲致谢,便见秦南风走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油纸包,一股环饼的香味顺着风传了过来。 云娇不由盯着,方才只吃了一小把,还不曾解馋呢,不过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又不好开口要,便也只能瞧着。 秦南风笑道:“也玩了半日,大家想来都饿了吧?我带了环饼,大家分着吃了吧。” 他说着站在茹玉跟前,挡着他的视线,将油纸包递给云娇:“都是些姑娘,小九你替我分吧。” 云娇也不曾多想,便伸手接过。 “茹玉,我带你去塔里瞧瞧吧。”把云姝才不想吃甚的环饼,她只想同茹玉说话。 茹玉说话又温和又好听,人长的也俊美,她之前怎的不曾注意到他呢。 茹玉却有点不大愿意同她一道去,但她到底是把家的嫡女,也不好太过得罪了,他支支吾吾的想要拒绝,又怕把云姝当着这许多人弄个没脸,有些不妥。 这时,连燕茹身边的细雨匆匆来了。 远远的瞧着把云庭一礼:“大少爷。” 走到又是一礼:“四姑娘,九姑娘、” 把云姝问道:“细雨,我娘叫你做甚的来了?” “夫人说,斋饭做妥了,让奴婢来叫少爷姑娘们都去吃斋饭,也好得佛祖庇佑。”细雨低头回道。 “那茹玉呢?”把云姝问了一句又觉得不妥,便又道:“还有夏岸他们。” “夫人说叫大家都一道去,斋饭备的多,大家都在一道读书,凑道一块也是缘分,便一道去吃吧,人多也热闹些。”细雨又回道。 “那便一道去吧。”把云姝招呼众人。 一众人一道去了斋饭堂。 把言欢同连燕茹见了盛鹤卿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怎会这般。 盛鹤卿只能将方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把言欢夫妇心中皆是半信半疑,但他这般说,他们也不好反驳,便也只能算作信了。 吃罢了斋饭,便该回家了。 众人便散了,各回各家。 云娇在家门口下了马车,往里走便瞧见把云庭含笑站在门前。 把云庭马车在她前面,故而比她快些到家。 “哥哥。”云娇远远朝他一笑。 把云庭站在原地等她走过去,同她一道并肩往里走。 走了片刻,瞧着无人,把云庭问她道:“逐云今朝为何同盛鹤卿打架?” 云娇诧异瞧他:“秦小五同你说的?” 盛鹤卿此事不占理,他绝不会主动提及。 那只有秦南风会说了。 “逐云不曾说,我瞧他二人从塔里出来都有伤,猜的。”把云庭淡淡道。 “哥哥果然聪慧过人。”云娇笑着夸道。 把云庭觑着她:“少给我戴高帽子,快快从实招来,到底所谓何事?” 秦南风虽习武,倒不是冲动之人。 盛鹤卿自然是做错了甚的。 至于是甚的,他想不出,只能问云娇了。 “是盛鹤卿先说了句不太好听的话,秦小五怒了,便动手了。”云娇垂头道。 “他说甚的了?”把云庭追问。 第226回 喜爱被人倍加推崇 () 云娇难以启齿,便道:“哥哥你别问了,左右秦小五都教训过他了,也不得甚的大事。” 她也不想再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 “蒹葭你说。”把云庭回头问蒹葭。 蒹葭回道:“少爷,奴婢不曾跟上去,不晓得当时里头情形,只晓得五姑娘当时也在里头,我们姑娘同秦少爷是后来去的……” “你撞破了他们?”把云庭瞧着云娇问。 “嗯。”云娇点头:“我不晓得五姊姊在里头。” “可是盛鹤卿对你出言不逊,逐云听不下去,便打他了?”把云庭举一反三,一下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两手背在身后瞧着云娇。 云娇惊奇道:“哥哥,你真是料事如神,怎的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把云庭站住脚沉了面孔,转身便欲走:“盛鹤卿也太不像话,我找他去!” “他都已经被教训了,估计往后不敢了,哥哥你就摸要去了,这事便当过去了。”云娇拽住他衣袖。 把云庭不肯,云娇好说歹说,又说了片刻,才劝的他消了气,跟着她一道去了翩跹馆。 回了院子,自然先去见钱姨娘。 云娇是报喜不报忧,将今朝之事挑了些有趣的说与她听。 又说了般若寺和繁塔的情形。 钱姨娘因着身子弱,一直在院中修养,便连般若寺都不曾去过。 曲嬷嬷同李嬷嬷也在旁边听着,不时的插两句,再加上把云庭,翩跹馆中好不热闹。 …… 把云妙下了马车便直接回了院子。 她同安姨娘住在同一个院子。 这院子的名字也起的随意,便叫安然院。 同安姨娘安宁祥和的性子倒也相配。 “姑娘回来了。”安姨娘见了她,不由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 “嗯。”把云妙走过去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才放下杯子。 “来,坐下。”安姨娘拉她坐在榻上。 她这屋子里头也不得甚得极好的物件,但该有的也是一样不少,并不比其他姨娘屋子里短了甚的。 把云妙坐了下来。 安姨娘问道:“今朝去如何?可有成效?” 把云妙拉过她手,含笑道:“姨娘说的果然有道理,我照姨娘的法子,盛少爷果然极为欢喜。” “我都说了,世上男子都喜爱被人倍加推崇,尤其是女子的推崇,会叫他们满心欢愉。 聪明如你父亲,不也是这般。”安姨娘笑了笑,依旧是忠厚的模样:“当初若非如此,我也不一定能有你傍身。 如今他虽不看重我,但我也衣食无忧了,比起同我一道长大的那些姊妹,我过的便是最快活的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们这一世想都不敢想的。 我这一世,知足了。” “可姨娘从前为何要叫我吃那许多苦?”同盛鹤卿的亲事定下之后,把云妙才慢慢得知自己这个姨娘也不是真正的软柿子。 她只是不太会算计,但也不至人人都踩的地步。 想想也晓得,若真那般好欺负,又怎能在这后宅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平平安安将她带大? 这般想来,姨娘当时明明是能护住她的,那又是为何要叫她受尽欺凌? “姑娘,你莫要怪我狠心。”安姨娘握住她手叹了口气:“我是个无根之人,父母抛弃了我,领着弟弟去了。 这些年,他们晓得我在此地,却从来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我除了你父亲,无所依靠。 我从小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你又是个女儿,不得你父亲看重。 我也不晓得该如何教养你,我只晓得一句老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便想着叫你多吃些苦头,总归能自个儿悟出些道理来。” 把云妙点了点头:“难为姨娘为我一片苦心。” 安姨娘红了眼睛:“我也不怪你怪我,你小时候吃那些苦头,我看着心中也痛,我夜头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掉眼泪。 你是我的心头肉啊,说到底是我没的本事,对不住你。” 把云妙也眼中也蓄满泪水:“姨娘,我从来不曾怪过你,你也是为我好。” 安姨娘见女儿要哭,便有些心疼,忙擦了把泪。 笑握着她手道:“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你熬出头了,我也跟着沾光,咱娘俩也算苦尽甘来。” “是,妙儿以后定然孝敬姨娘。”把云妙反手握着她手。 “好孩子。”安姨娘欣慰极了。 娘俩又闲说了好大刻儿,安姨娘才想起来问她:“对了姑娘,你同盛少爷见面,不曾叫二姑娘瞧见吧?” “二姊姊原是同她一道进塔的,我寻不着机会,便只能远远跟着他们。 可后来,也不晓得他二人怎的了,二姊姊便走了,我瞧她脸色似乎不大好。”把云妙边说便思量着:“我是等二姊姊走了,才去找他的。 他一人在那处,瞧着神色间也不大欢喜,我便去照着姨娘教的法子同他说话,他便笑了。” 她说着想起二人今朝在一道亲近之事,不由吹下头,双颊飞红。 安姨娘见了更欢喜了,开口笑道:“真是菩萨保佑,叫我儿样样顺畅,我这便去烧柱香还愿。” “也不是样样顺畅。”把云妙想起云娇来,面色有些凝重。 “怎了?”安姨娘见状担忧起来。 “其实也没得甚得。”把云妙怕她忧心,便只捡轻的说:“我在那处同他说话,叫九妹妹撞见了。” “九姑娘?”安姨娘皱眉:“她可说了甚的了?” 把云妙摇头:“不曾,她性子安静,不是个多话之人。” “那你也该去同她打声招呼,这种事情,不可不当回事,须得万分小心。”安姨娘谨慎的告诫她:“这不是小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若是不经意说漏了嘴,你可是万劫不复! 何况说不上盛家哪日便来送日子了,如今可是节骨眼,更要仔细着些。” “姨娘说的是,那我现下去同她说。”把云妙说着便往外走。 “等一等!”安姨娘叫住她,将桌上盘子里几道果子装在食盒中,递给她:“有求于人,总不好空手去。” 把云妙接过食盒道:“那我便去了。” “你同她好好说。”安姨娘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把云妙回了一句。 第227回 姑娘自个儿也做不得主 () 云娇才送走了把云庭,由蒹葭伺候着打算上床歇息,才走到床边还不曾坐下,便听黄菊便来报:“姑娘,五姑娘来了。” “五姊姊来了?”云娇拢了拢衣裳:“快些请她进来吧。” 把云妙能来她也不奇怪,她来做甚的,云娇不用想也晓得,大抵是要叫她对今朝之事守口如瓶。 “九妹妹。”把云妙含笑走了进来,怜儿跟着她一道走了进来。 她抬手示意怜儿将手中食盒放下。 “五姊姊着是……”云娇不解的望着她。 把云妙笑道:“是我姨娘做了些果子,叫我拿来给妹妹尝尝,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黄菊也走了进了,同蒹葭一道站在云娇身后。 “姊姊这是哪里话,安姨娘太客气了,烦请五姊姊代为谢过。”云娇笑着将食盒往里推了推,表示自个儿收下了。 “九妹妹不必客气,都是自个儿做的,不值钱,闲暇吃吃倒还尚可。”把云妙微笑的瞧着她。 云娇点了点头道,笑着开口:“安姨娘这些果子我收了,五姊姊便回去吧,我要吃果子,便没得嘴同姊姊多说话了。” 把云妙神色一顿,又瞧着她道:“那若是旁人来同妹妹说话呢?” “妹妹只有一张嘴,既吃了东西,旁人来我又如何开口。”云娇笑吟吟的望着她。 把云妙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定,但也不觉意外,云娇本就不是多事之人。 她当即起身道:“如此,我便不打扰妹妹了,妹妹慢用。” “五姊姊走好。”云娇跟着去送她。 “九妹妹不必送,我自个儿走。”把云妙客气的道。 云娇还是将她送至院门口,瞧着她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屋子。 “乏了,要睡会。”她揉着脖颈坐在床沿上。 “姑娘,奴婢伺候你宽衣。”黄菊连忙上前。 蒹葭也跟着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同时伺候。 “姑娘。”黄菊忍不住奇怪的问道:“五姑娘这是何意?” “还能有甚的意思,五姑娘这是拿这些果子堵我们姑娘的嘴呢,想不叫我们说话。”蒹葭笑道。 “不错。”云娇抬起手任由她们宽衣,口中笑道:“五姊姊是怕我将今朝之事泄露出去,你们记住了,往后无论何时不许再提此事。” “是。”二人齐声低头应了。 云娇躺下翻了个身又道:“蒹葭,你们将五姊姊带来的果子拿出去分着吃了吧。” 蒹葭欢喜的答应了一声,放下床幔,这才与黄菊一道提着食盒,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云娇睡下之后,蒹葭同黄菊一道坐在门口,蒹葭吃着果子瞧着黄菊出神的模样不由问道:“想甚呢?眼睛都不眨一下。” 黄菊回过神来,面色微微发红,干咳了一声道:“没得甚的。” 她方才在想秦南风。 秦南风是护着云娇才受伤的。 她想起秦南风小心翼翼的护着云娇的模样,便忍不住面红心跳的,尤其是他脸上带着的那一丝血痕,更显神武,哪是那些文弱书生能比得了的? 若是被他护着的是她,那该多好? 为了掩饰她面上的不自在,她大大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点点头道:“真甜。” “嗯。”蒹葭跟着连连点头:“安姨娘手艺真是不错。” 黄菊一小笑:“如今五姑娘寻了个好夫家,安姨娘也算安心了,我瞧着五姑娘欢喜的很。” “对啊。”蒹葭点头道:“能嫁去徽先伯府,便算只是个姨娘,也是极大的福气了。” 伯府可不是人人都能攀上的。 “真不晓得咱们姑娘的福气在何处,若是也能像五姑娘这般便好了。”黄菊状似无意的道。 “咱们姑娘?”蒹葭侧头瞧她道:“咱姑娘可不想做姨娘。” “为何?”黄菊脱口问道。 庶女做姨娘,乃是寻常事,云娇为何与旁人不同? “这还用问吗?”蒹葭理所当然的道:“做妾有甚的好,一世都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莫要说姑娘不肯便是姨娘也是不依的。 姨娘常说嫁个寻常人家,做个正头娘子,是极好的。” “那姨娘自个儿为何要做姨娘?再说我瞧老爷心中还是有她的……”黄菊思量着道。 蒹葭摇了摇头:“你哪晓得姨娘心里的苦。” “姨娘难不成不是自愿的?”黄菊好奇道。 “那都是从前之事,我也不大清楚。”蒹葭并不欲多说,反问她道:“诶?你问这些做什么?” “也没得甚的。”黄菊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姑娘去了我们总归是要跟着去的,提前晓得也好又个准备。” “这有甚的好准备的,姑娘去我们便跟着去呗。”蒹葭笑道,接着又想起甚的来瞧着她:“不对,你是活契,过几年你便要走了。” “那也说不准,跟着姑娘日子好过,我还走甚的。”黄菊笑了笑,压低了生声音:“蒹葭,你说秦少爷对咱姑娘那般好,可是心里欢喜咱姑娘?” “秦少爷?”蒹葭往口中送果子的手顿住了,愣了一下道:“怎会,秦少爷自幼便是对姑娘这般好的。” “那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黄菊声音更低了些。 “黄菊,莫要说了,姑娘的事轮不到你我议论,再说那都是老爷说了算的,姑娘自个儿也做不得主。”蒹葭打断了她正色道。 她总觉得这般在背后议论姑娘不好。 “你说的是,都怪我这张嘴太快,该打该打。”黄菊说着便抬手要拍自个儿的嘴。 蒹葭忙拉住她:“下回别说便是了,也不必要这般。” “是。”黄菊点头。 到得四月初,把言欢作为盐铁司副使,照惯例是要出去巡盐的。 他便歇了课业,叫众人自个儿在各自家中温课。 明日里便要动身了,把言欢叫了一众婢女小厮在书房收拾物件。 又指派了两个小厮去了博观院取东西去了。 这几个月,连燕茹因着上回之事,一直便不曾同他说过话。 他也不曾去宿在博观院,时常睡在书房,也常去苏袅袅那处。 第228回 这个不要脸的 () “老爷叫你们来拿甚的?”连燕茹板着面孔问道。 这些日子,把言欢不曾踏足博观院,若是差了甚的物件,便会差人来取。 不过一般都是平步来的多,一次来两个小厮倒是从未有过的。 难不成取的是甚的大物件,连燕茹在心中猜测着。 “回夫人。”其中一小厮道:“老爷让小的们来将平日里所穿的衣裳都取去。” “都取去?”连燕茹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惊慌。 这把言欢莫非是要彻底不来她这处了? “老爷是要出远门?”还是一旁的刘嬷嬷听出了端倪。 “是,上头有令,叫老爷到东口去巡盐。”小厮回道。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老爷可曾说要去多久?” “老爷说长则三月,短则一月余。”小厮又道。 “你们将衣裳取走吧。”连燕茹摆了摆手。 两个小厮自取了衣裳去了。 连燕茹坐在那处发呆,一时间心乱如麻。 “夫人。”刘嬷嬷唤她。 “嗯。”连燕茹回过神来。 “夫人不去看看老爷吗?”刘嬷嬷问道。 “不去。”连燕茹想也不想便道。 刘嬷嬷往前走了一步:“夫人不是不晓得老爷这些日子时常宿在何处吧?” “我自然晓得。”说到这处,她面上便有些郁郁。 “那夫人便要这般瞧着那小蹄子兴风作浪,霸占着老爷不放手?”刘嬷嬷瞧着她道。 “那我能如何?”连燕茹有些气闷:“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如此?都欢喜年纪轻模样俏的,我人老珠黄了,他如今眼里哪有我?” “夫人这话不对。”刘嬷嬷不赞同的瞧着她:“那苏姨娘除了年纪轻,还有甚的? 莫说夫人生的端庄貌美,便是生的奇丑无比,那也比她强。 夫人莫要忘了,你可是当朝宰相的孙女,怎可妄自菲薄? 再说,老爷又不是不欢喜夫人,只是有些闹僵了,他面上过不去,自然不来。” 连燕茹瞧着她道:“那你要我如何?” “夫人,明日里老爷便走了,这一去说不上便是几个月,夫人真不去瞧瞧他吗?”刘嬷嬷关切的道。 “我不去,他不来瞧我,我为何要瞧他。”连燕茹赌气道。 “夫人。”刘嬷嬷劝道:“这夫妻哪有隔夜仇?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总要有个人先低头。” “我为何要先低头?”连燕茹仍旧有些不愿。 “夫人。”刘嬷嬷叹了口气:“夫人,你跟前三个姑娘都那般大了,其实奴婢不说你也晓得,难不成老爷要出远门,你便连送都不送吗? 这不是更落了人话柄,更叫那些个人躲在后头偷笑。 夫人呐,你仔细想想,脸面真比夫妻恩爱更重要吗? 再说,夫妻之间,要那许多脸面做甚的?” 连燕茹张了张嘴,不曾说话。 刘嬷嬷握住她的手:“夫人呐!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你去将炉子备上,我来炖一盅莲藕栗子汤,老爷平日里最爱喝了。”连燕茹吩咐道。 “奴婢这便去。”刘嬷嬷笑着答应一声,欢喜的去了。 天傍黑。 连燕茹只带了刘嬷嬷一人,带着亲自炖的莲藕栗子汤,去了书院。 书院门口廊下,码着一些行礼,想来是把言欢明日里要带走的。 平步守在门口,不远处站着个碧玺。 连燕茹眉头一皱,碧玺在这处,难不成苏袅袅先她一步而来? 里头果然传来嬉笑之声。 连燕茹面色难看起来。 平步见她,忙迎了上来:“夫人。” 碧玺也忙上前行礼。 “谁在里头?”连燕茹明知故问。 “是……是苏姨娘。”平步垂下头:“老爷吩咐了,谁都不得打扰。” “包括我?”连燕茹神色一冷。 平步额头上都是汗:“不是,老爷不晓得夫人会来,否则定然不会这般吩咐。” 连燕茹抬脚走到门帘子跟前。 平步焦急,却又不敢多说,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这夹头气真是难受,若开口提醒老爷,便得罪了夫人。 可若是不出声,老爷等刻儿出来还不扒了他的皮? “老爷,你今朝晚上去我那处吧。”苏袅袅软绵绵的声音传了出来。 连燕茹顿时脸色铁青,这个不要脸的! 便听把言欢道:“今朝晚上我有安排,便不去你那处了,你自个儿睡,不用等我。” “老爷。”苏袅袅不依:“你便去嘛,人家学了新奇的玩意儿,要耍给你看。” “甚的新玩意?”把言欢有了几分兴致。 “我叫婢女去打听了,如今外头时兴一边跳舞,一边将衣裳脱去……”苏袅袅说道这处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娇羞:“老爷,你便不想看看吗?” 连燕茹站在门外,险些气的七窍生烟,这个腌货,怪道老爷欢喜她,原是尽用些不要脸皮的下作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些伎俩,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如何做的出?自然是输给她了。 她气的回头便欲走。 刘嬷嬷想拉住她。 便听里头把云庭道:“这倒也是新鲜,不过留到我巡盐回来再瞧吧!” 刘嬷嬷拽住手臂连燕茹的手摇了摇,示意她听下去,毕竟老爷不曾答应这个贱蹄子。 连燕茹面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老爷!”苏袅袅有些急了:“到底何事那般重要?” “今晚我去博观院瞧瞧。”把言欢道。 刘嬷嬷激动的摇了摇连燕茹的手臂。 连燕茹面上便缓和多了,算他有良心。 “夫人?夫人不是在同老爷着气吗?老爷还去瞧她?”苏袅袅有些不甘心。 “着气归着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要出远门了,总要同她招呼一声。”把言欢又道。 “老爷。”苏袅袅娇滴滴的道:“可夫人并不将你放在眼中,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不在意我不要紧,我该做的还是要做。”把言欢沉声道。 他自有他自个儿的思量,连燕茹无论如何也是正妻,娘家又是宰相府,若真是太过了,将她惹急了,他也没得甚的好果子吃。 外头,连燕茹含笑朝着平步示意。 平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高声道:“老爷,夫人来了!” 第229回 老货 () “进来吧。”把言欢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响起。 刘嬷嬷忙上前挑开帘子,连燕茹抬脚走了进去笑道:“老爷,如今这天气暖了,这帘子虽薄,也该取下来了,要不这屋子里头不透气。” “是,回头我叫人来取。”把言欢应道。 “见过夫人。”苏袅袅走上前来款款的行了一礼。 “呀!”连燕茹一脸惊讶,像是才晓得苏袅袅在这处一般:“苏妹妹在这呢,我还不晓得,不然我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来瞧老爷。” “刘嬷嬷,快快将食盒放下。”她吩咐一句又瞧着把言欢道:“老爷,我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栗子汤,你记得莫要放凉了,抽个时候趁热喝了吧。” 说着,便作势欲走。 “夫人莫要走。”把言欢开口留她:“你来了正好,我将好有些话要同你说。” “可是……”连燕茹有些为难的瞧了瞧苏袅袅。 “袅袅。你便先回院子去吧。”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苏袅袅虽不甘心,却也只能依言去了。 “你下去吧。”连燕茹吩咐刘嬷嬷。 刘嬷嬷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她心中尤为轻松。 夫人这是要同老爷说体己话了,想来今朝便能和好了。 她家夫人是甚的都好,便是这性子太过傲了些,总也不肯低头,这夫妻过日子,哪能总这么端着呢,如今倒好,夫人总算迈出了这一步。 “老爷。”连燕茹瞧着把言欢,神色凄楚:“往前都是我不好,不该同你使性子,老爷日夜操劳,又要操心公务,又要管着这一大家子人,我竟还叫老爷心头添堵,真是十分不该,老爷,你骂我吧,是我不好。” “我骂你作甚。”把言欢走过去握住她手:“那件事情,我也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莫要怪我便好。” “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怎会怪你。”连燕茹登时笑了。 “来。”她拉着把言欢走到桌边,将那莲藕栗子汤舀出一碗来端给他:“老爷尝尝我的手艺。” “家中的莲藕早已用尽了,莲藕要等七八月才上市,夫人这是从何处得来?”把言欢有些诧异的问。 因他喜食莲藕,家里每年在莲藕上市之时,多买些回来藏在地窖之中,留待他慢慢食用,可如今家中已是没有了的,连燕茹这莲藕又从何处而来? “是我母亲晓得你爱吃,前几日差人送来的。”连燕茹笑道。 “岳母大人真是有心了,改日我去谢过她。”把言欢点了点头道。 “一家人何必那般客气。”连燕茹含笑瞧着他:“听说老爷要出去巡盐了?” “是,你今朝不来,我也打算去同你说一声,我这趟说不上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这家中一切便拜托你了。”把言欢瞧着他道。 “老爷说的哪里话。”连燕茹嗔怪道:“打点后宅,照应家中,叫老爷不得后顾之忧,那不是我分内之事吗?” “夫人辛苦了。”把言欢说着饮了一口汤。 “老爷,可同母亲辞别了?”连燕茹问他。 “还不曾,这不你来了,不如一道去同母亲用个夜饭?”把言欢提议道。 “那敢情好。”连燕茹应下了。 两人一道去了春晖堂。 再说苏袅袅,出了书院便忍不住嘲讽道:“甚的大家闺秀,要拿派头有本事拿到底,怎的还上赶着来找老爷? 以为憋了那么久才来,便瞧不出她是个厚脸皮吗? 死不要脸的老货!” “姨娘。”碧玺害怕的瞧了瞧四周:“姨娘莫要说了,这是外头,莫要叫人听了去。” “我偏要说!”苏袅袅气恼的瞪着她:“她本来便是个老货,你不叫我说,莫非你是她的人?” “天地良心,奴婢只忠于姨娘一人的,姨娘莫要误会了奴婢。”碧玺忙惊慌的道。 “最好是这样。”苏袅袅恶狠狠的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若叫我晓得你敢向着旁人,我便弄死你!” “奴婢不敢。”碧玺垂下头,捂着被掐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回去。”苏袅袅气哼哼的说着便走。 碧玺快步跟了上去。 …… 把老夫人料到把云庭他们要来,早命人备下了饭菜,见他们到了也颇为欢喜,这个儿子有出息又孝敬,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生下这个儿子,再穷再苦,也不曾断了他读书,否则哪有今朝这般的好日子过? “母亲。” 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恭敬行礼。 “都来坐。”把老夫人抬了抬手。 二人在她下首坐了下来。 “欢儿,你明日便要出远门了?”把老夫人瞧着他问道。 “是,儿子今日来陪母亲用饭,便是辞行。”把言欢道。 “不如叫笑儿同他媳妇也一道来?”把老夫人提议道。 “听母亲的。”把言欢点了头,便挥挥手叫平步去了。 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这死老婆子,持吃住用度,哪样不是他们大房的?偏偏心眼长得歪了,处处向着那一家吃白饭的。 “欢儿,你们是兄弟,你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你这一奶同胞的兄弟,我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不许把你兄弟赶出门去,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闭眼睛。。”把老夫人叮嘱道。 “母亲说的哪里话。”把言欢忙道:“我乃是他兄长,照应她是应当应分的,哪有将他赶出去的道理。” “你说呢?老大家的?”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 “兄弟之间本就该守望相助,怎会赶走亲兄弟,那不是叫外头热人笑话吗?”连燕茹忙笑着道。 心中却一阵不屑。 甚的老大家老二家的,叫的极为难听,这老婆子便是面子做的再足,骨子里也还是个乡村老妇,说话粗鄙一世都改不了,却非要做出一副大家老太太的做派,真真可笑至极。 说话间,把言笑同邹氏很快便来了。 “母亲,哥哥嫂嫂。”他进来招呼众人,比把言欢方才随意多了。 把老夫人一见他便是满脸笑:“二小来了,快坐你哥哥旁边。” 第230回 讨饭 () 乡野庄上,常将男儿以排行这般称呼,把老夫人这般叫二儿子叫惯了,平日里虽刻意改口,但有时也难免失误。 邹氏也跟着坐了下来。 “哥哥,听说你要出远门子了?”把言笑坐下,笑嘻嘻的问把言欢。 “是,去东口巡盐,大抵要些时日。”把言欢点头回道。 “这可是肥差。”把言笑笑意更浓:“我听闻一路上盐官都是要讨好你这个盐铁司使的?” “我只是副使。”把言欢纠正道。 “那可不是。”把言笑道:“正使只负责到各地去坐镇,真正下去巡盐的还是你这个副使,实则便是你说了算,他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把言笑对这其中的门道倒是懂些。 把言欢笑了笑不曾说话,他这个弟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使也不是痴子,难不成便想不到吗? 何况人家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这好处他能独吞吗? 最快活的还是正使,被地方上的人当祖宗一样供着,甚的都不用做,每日吃吃喝喝瞧瞧歌舞便能拿银子。 可他还要各处去跑,核对账目,想想也是有些辛苦的。 “那你下去巡盐,跟前总要带几个人吧?”把老夫人忽然问道。 “那是自然。”把言欢只当母亲是关心他,便笑道:“母亲安心,上头让我自行安排几人,介时我会带几个手下留着打下手的。” 邹氏闻言在桌子底下踢了把言笑一脚,一副我便晓得是是如此的模样。 把言笑微微点头。 连燕茹瞧着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三人想来又打定主意了,死老婆子一翘尾巴,她便晓得她要拉甚的屎。 把老夫人欢喜的道:“我儿,这人手你能自个儿安排啊?我还当上头指派呢。” “是,儿子自行安排便可。”把言欢似乎意识到了甚的,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方才便不该说的。 果然,下一刻把老夫人便道:“那敢情好,你带上你弟弟吧?” 连燕茹垂下眼眸,她晓得便是这般,老婆子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她二儿子这个宝贝疙瘩。 把言欢坐在那处,一时间不曾开口。 把言笑同邹氏都齐齐盯着他。 他夫妇二人昨日便得知把言欢要去巡盐之事,把言笑当时倒不曾多想,邹氏却动了心思。 她说动了把言笑来求他母亲,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怎么?你不愿?”把老夫人见他不说话,便沉下面孔:“欢儿,你们从小没得个老子,咱娘仨的苦日子你都忘记了? 若不是你弟弟将家里的银钱都让给你读书了,他怎会落到如今要你养活的地步?你又怎会有今朝这么大的官来当? 怎么,你如今有出息了,便要不管你弟弟了吗?” 把言欢真是有苦难言:“母亲,我并未不管他,如今他这一家老小,不都是我在养着吗?” 再说他当初也不是为了将银钱给他才不读书的,那不是他自个儿成日里游手好闲的不爱读书吗?怎的母亲如今这般说? “怎么?你如今家大业大的,你弟弟吃你几顿饭你便不愿意了?”把老夫人面更加阴沉了些:“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这些话是哪个同你说的?” 她说着扫了几眼连燕茹。 老二家的都来影影绰绰的说了好几回了,说是嫂子总也哭穷,她想着大儿子是个有良心的,大儿媳再强也强不过他去,再说老二家这个也不是甚的省油的灯,便由他们闹去。 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必要斤斤计较。 不曾想大儿子今朝会说出这番话来。 “没得哪个说。”把言欢忙道:“我养着弟弟一家也是心甘情愿,自家兄弟本该如此。” “我瞧你是一点也不情愿。”把老夫人拔高了声音:“若是心甘情愿,你能说出这番话来?你若是不情愿便早些说,早些分家叫他们去自个儿找个出路,省的到时候我死了,你也要把他们赶出去,不如趁我活着,把我也一道赶走吧!” 邹氏便上前抹起眼泪来:“母亲,您跟着我们去,我哪怕是上街讨饭去,也不会饿着您老人家。” 婆媳二人说着便抱头痛哭起来。 连燕茹瞧着她二人这般一唱一和的做派,面上的端庄险些维持不住,这一对婆媳,这般会唱戏,怎的不上戏台上去唱去? 把言欢连忙解释道:“母亲,你误会了,我哪是那般意思。” 把老夫人瞧了他一眼,口中继续哭哭啼啼:“走,你们现下便跟我走,我在外头还有几分脸面,不至叫你们一家饿死了。” 说着便拉着邹氏欲走。 连燕茹心中冷笑,你的脸面?若不是你大儿子,你能有脸面?有本事出去别用他的脸面,才是真有志气。 把言欢忙上前拦着:“母亲莫要走。” 把老夫人见他还不松口,闹的更凶:“我做甚的不走,你这个高宅大院,我可高攀不起,连自个儿的弟弟都不照应,哪个能指望你?” 把言欢瞧见连燕茹还坐在那处,不由道:“你还坐着做甚,还不来帮我拉着娘!” 连燕茹走过去扶住把老夫人,口中责备的道:“还不都是怪你,好端端的偏要惹母亲生气。 母亲叫你带叔叔,你带着便是了,你带外头人也是一样,作甚不带自家人? 能怪母亲生气吗?” 把老夫人止住哭声,瞧了一眼连燕茹,这个大儿媳这刻倒是有点懂人事了。 “好。”把言欢无奈,只得应下了:“我便带言笑一道去,母亲莫要气恼了,气大了伤身。”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把老夫人才算心满意足。 把言欢同连燕茹又扶着她在主位上坐下。 “来,吃吃。”把老夫人如同个没事的人了一般,又开口招呼他们。 连燕茹更加有些瞧不上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典型的乡野村妇做派,一旦达到目的了,便如同个没事的人一般,真是半分也不要脸皮。 一大把年纪,还真是做的出。 “母亲,我带言笑去也不得甚的不妥的。”把言欢思忖片刻道:“不过,我也将丑话先说在前头。” “你说。”把老夫人瞧着他,这回到是不曾闹。 第231回 自家晓得自家事 () “是啊。”把言欢也是感慨良多:“一晃孩子们都这般大了,我也老了。” “胡说。”连燕茹笑道:“老爷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把言欢攥住她手:“燕茹,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我也有不对之处,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连燕茹对他回之以一笑。 “躺下吧,你一天也够劳累的。”把言欢伸手招呼她。 连燕茹顺势依进他怀中:“能为老爷分忧,我不累。”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般称呼我的?”把言欢含笑瞧着她。 “老爷。”连燕茹微微羞赫,吹下眼眸:“那都是少年时候的事了,如今你我都已这般年纪……” 把言欢瞧着她眼中的爱意,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第一回见她之时,那是她眼中便是这般充满爱意的…… “老爷,夫人!” 屋里宁和静美的气氛被急促的呼喊声打破。 二人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开口问道:“谁在外头喧闹?” “夫人,是苏姨娘跟前的玛瑙。”细雨的声音响起。 “玛瑙?来做甚的?”连燕茹又问。 “她说苏姨娘叫她来的。”细雨有些无奈:“奴婢同她说了,老爷同夫人都睡下了,叫她明日再来,可她偏不肯。” “玛瑙,你回去回了你家姨娘,便说我歇下了,有何事明日再说。”把言欢开口回道。 “老爷,苏姨娘身上不爽利,难受的紧,哭着要见您呢。”玛瑙急急的道。 她声音里透着一股紧张与焦急。 她既怕老爷夫人着恼,又怕回去没法子交代。 想想苏姨娘下手那般狠,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知或许会惹怒老爷同夫人,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既难受,便去请大夫,叫我有何用?”把言欢说着坐起身来,眉头紧皱在一起。 “老爷,不然你去瞧瞧吧。”连燕茹体贴的道:“苏妹妹怕真是身子不痛快,否则不会这般晚还遣人来的,她也不是个胡搅蛮缠之人。” 她一眼便瞧出,把言欢虽口中这般说,实则心中还是关切,有了上回之事,她算是明白了,把言欢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万事且先顺着他来,而后再慢慢筹谋。 “不必了,叫小厮去请个大夫便是了。”把言欢瞧她这般体贴,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还是问问看。”连燕茹有些不放心,拔高了声音朝着外头问道:“玛瑙,苏姨娘是何处不适?” 玛瑙忙道:“回夫人,苏姨娘今朝晚上不得胃口,一日都吃的极少,夜饭不曾吃,这会子又开始干呕,难受的紧。” 这些,都是苏袅袅叮嘱她记下的,她背诵的滚瓜烂熟。 连燕茹先是一惊,接着便面露喜色的瞧着把言欢:“老爷,苏妹妹这……莫不是有了?” “有甚的?”把言欢一时间未曾转过弯来。 “孩子啊!”连燕茹激动的握住他手。 把言欢愣了一下,顿时大喜:“快快去瞧瞧。” “细雨,你叫平步去请大夫。”连燕茹忙拿过把言欢的衣裳,口中高声吩咐。 “是。”细雨应了一声,自去了。 连燕茹忙替把言欢穿好衣裳,自个儿也收拾妥当了。 两人一道去了娉婷院。 苏袅袅正拥着一床锦被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瞧着极为惹人怜爱。 把言欢心中着急,当先走了进去。 苏袅袅一见他顿时娇滴滴的道:“老爷,你可算来了,人家……” 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夫……夫人也来了?” 连燕茹笑着走上前去:“苏妹妹,你现下如何?” “碧玺,扶我下去给夫人行礼。”苏袅袅忙吩咐一旁的碧玺。 “不必了。”连燕茹摆了摆手:“你身子不适,便不要下来了。” “谢夫人。”苏袅袅也不推辞。 “袅袅,你现下可还难受?”把言欢目光切切的瞧着她。 “吐过了,似乎好些了。”苏袅袅捂着心口道。 “你这般有几日了?最近食欲可好?”连燕茹含笑瞧着她问道。 “呕吐倒是不曾有过。”苏袅袅瞧了一眼把言欢:“不过近日食欲倒确实不大好,总也不得胃口,甚的也不想吃。” “老爷!”连燕茹又惊又喜瞧着把言欢:“我说的不错吧! 恭喜老爷了,苏妹妹这十有**是有了!” “袅袅。”把言欢含笑执着苏袅袅的手,喜笑颜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甚的好。 连燕茹更是喜上眉梢,忙吩咐一旁的碧玺:“快给你家姨娘拿个枕头垫在后腰处,莫要抻着了。” “是。”碧玺忙上前伺候着。 苏袅袅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家晓得自家事,她压根便不曾吐,至于不得胃口之类的话,更是无从说起,只是他们说了,她也就随口应了。 她只想借故将把言欢引来,她也想早日怀上个孩儿傍身,往后便不用愁了。 可连燕茹这是唱哪一出? “老爷,夫人,我这……”苏袅袅想要解释。 “妹妹你就别害臊了。”连燕茹笑着打断她:“上一胎不曾保住,这一胎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这回由我亲自来照应你,保你平平安安诞下孩儿。” 边上的刘嬷嬷听了她这话,不由忐忑,夫人做事从来都有章程,今朝怎的这般糊涂? 这样事情招揽到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出了事情,老爷必然会怪罪。 可当着众人之面,她又不敢出声提醒,只好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旁。 “这……”苏袅袅看向把言欢。 “还不谢过夫人?”把言欢欢喜的道:“有夫人这句话,你这孩儿定然万无一失。” “谢过夫人。”苏袅袅只好先道了谢,再开口解释:“可我怕我这只是生病了,不是有……” 这般话可不敢胡乱应下,肚里没货,这谎是撒不过去。 “老爷,大夫来了。”平步挑开帘子打断了她的话。 来的还是上回那个老大夫,他是把家用惯的,若无意外,把家每回都请他。 “把大人,夫人。”大夫客套的一礼。 “不必客气。”把言欢抬了抬手。 第232回 还敢犟嘴 () “大夫,有劳你这么晚还跑一趟,我这妹妹近日胃口不大好,方才又呕吐了,你给瞧瞧可是有喜了?”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 “夫人不必客气。”老大夫点了点头:“我来瞧瞧。” 他说着伸出手摸住了苏袅袅的脉门。 屋里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皆盯着他。 老大夫把脉片刻,又瞧了舌苔,问了苏袅袅近日以来的一些饮食睡眠。 这才站直了身子。 “大夫,我这姨娘可是有了?”把言欢满是期待的问。 他内心隐隐激动,若真是有了,那他这身子骨还算是可以。 老大夫摇了摇头:“把大人,令姨娘这是体虚,脾胃不畅,并非有了孩儿。 她上回小产,极为伤身,如今还不曾养回元气,现下她这身子也不适合孕育孩儿。” “不是有孕了?”把言欢脸色便有些变了。 “不是。”大夫极为肯定:“我开个方子,姨娘照着这个方子好生调理,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老大夫说着便去开方子了。 有外人在,把言欢不好便这般拂袖而去,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这苏袅袅,真是会作耗,平日里使些小性子也就罢了,这三更半夜,劳师动众的,竟然不是有孕了。 不是有孕还敢作耗?哪个给她的脸? 他明日里还要起早动身呢,真是胡闹! 他愈想愈发气恼。 大夫开了方子便离开了。 连燕茹忙宽慰把言欢:“老爷,你莫要难过,待苏妹妹调理好了身子,孩儿以后自然会有的!” “哼。”把言欢冷哼一声,瞧了一眼苏袅袅,直接转身便走了。 “老爷……”苏袅袅顿时大急。 连燕茹去扶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莫要着急,老爷明日清晨还要起早动身,你便别打扰老爷休息了,好好养好身子,待得老爷回来之时,说不上便能一举怀上了呢!” 苏袅袅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夫人,奴婢真是冤枉,从头到尾,奴婢都不曾说半句奴婢是有了孩儿。” “这事不怪你,是老爷太想要孩儿了,便有些急躁。”连燕茹轻声安慰她:“你早些歇息,老爷那处我瞧劝劝他。” 说着,这才起身,款款去了。 苏袅袅气的咬牙切齿,今朝这事定然是连燕茹在捣鬼,否则老爷怎会笃定她是有了孩儿? 若是不笃定,便是请了大夫,也不至如此恼怒。 可连燕茹做的滴水不漏,她半句也反驳不得,只能哏哏的咬牙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的老货!” 接着又怒吼:“玛瑙!给我死进来!” “姨娘。”玛瑙走进来远远的跪着瑟瑟发抖。 “滚过来!跪那么远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苏袅袅怒斥。 “姨娘……”玛瑙只能靠了过去。 苏袅袅一把掐住她手臂,用力一拧:“你个死蹄子,我叫你去请老爷,你把那个老货带来做甚?” “姨娘……姨娘……”玛瑙疼得出了一头冷汗:“奴婢不曾叫夫人,是……是老爷带着夫人来……” “啪!” 话未说完,她面上便挨了一耳光。 “还敢犟嘴,我打死你个贱货,没得用的东西……”苏袅袅一边叫骂,一边拿起床边的帐勾,劈头盖脸的朝着玛瑙抽了过去…… 连燕茹出了娉婷院,神色间显得尤为自在。 她抬头瞧着头顶的月亮,含笑道:“今朝月色倒是不错,气候也好,不冷不热的,若不是要赶回去陪着老爷,到园子去瞧瞧这月色也不错。” 刘嬷嬷顿了片刻才道:“夫人,你今朝可是事先便晓得苏袅袅并未怀胎?” 连燕茹点头微笑:“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会揽下那样的活计?吃力不讨好,我图甚的?” “那夫人是如何晓得的?”刘嬷嬷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方才便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可半晌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忍不住发问了。 “当初,她那个孩儿是如何没得?”连燕茹不曾答她疑问,反倒反问了一句。 “明面上都说是叶姨娘,实则是梅姨娘在其中捣鬼。”刘嬷嬷是连燕茹的心腹,连燕茹所猜测的,她自然知晓。 “是啊。”连燕茹瞧着前头:“你我都晓得此事是她所为,可惜并无证据,她那个女儿也是个鲁钝的,到如今真是半分用处也不得,枉我这些日子待她这般好。” “夫人莫要着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有一日,她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刘嬷嬷宽慰道。 “我晓得。”连燕茹叹了口气:“只是看着那孩子同她感情深厚,我便怕日后他不愿跟我。” “他姨娘都不在了,她不跟夫人跟谁?”刘嬷嬷理所当然的道。 “你说的也是。”连燕茹又笑了。 刘嬷嬷不解的问道:“可那事同今朝这事有何关联?” “梅自香是何等样的人?她机关算尽,又怎会任由苏袅袅生下个儿子那威胁她儿子在这个家中的地位?”连燕茹轻笑着道:“她上回能设下那般计谋,将叶亭玉赶到庄上去了,往后便定然不会叫她怀上孩子。 再说那事单靠她一人是不能成事的。” “夫人是说,她还有旁的帮手?”刘嬷嬷极为惊讶。 “自然。”连燕茹笑着点头:“苏袅袅年纪轻轻,怎会小小的摔那么一跤,便将孩儿摔掉了?老爷是男子不懂,我都生过三个孩儿了,我还能不懂吗?” “夫人的意思是?”刘嬷嬷满面惊愕。 “她自然是收买了苏袅袅身边的人,在她的饭食之中添了些料。”连燕茹说的极为笃定:“且便是那大夫,怕是也得了甚的好处,否则不会只字不提。” “梅姨娘真是老谋深算。”刘嬷嬷感慨不已:“夫人日后可得对她严加防范。” “她暂时不会想到对付我。”连燕茹笑了笑:“她同我作对,不得半分好处,我便是走了,这当家的主母也轮不上她。”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点头:“只是不晓得她收买的到底是苏袅袅身边的哪一个。” “早晚会晓得的。”连燕茹一笑,加快了步伐:“快些吧,老爷心中不快,莫要叫他等急了。” “是。”刘嬷嬷忙快步跟上。 第233回 不上规矩 () 连燕茹回了屋子,便见把言欢板着面孔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老爷。”连燕茹走了过去,软声安慰道:“老爷,你就莫要生气了,苏妹妹晓得错了,她见你生气,可担忧的紧。” “她还晓得担忧!”把言欢冷哼一声:“半夜三更的折腾非你我跑这一趟,觉都不让人睡,我看她就是活作耗。” “老爷。”连燕茹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苏妹妹年纪轻,难免有些孩子气,你莫要放在心上。” “就你由着她们。”把言欢余怒未消:“明日里我走了,你好好的给她们立立规矩,瞧瞧这后宅成甚的样子了,一个个不上规矩,无法无天的。” “这不好吧?”连燕茹犹豫着道:“这些年,我都不曾给她们立过规矩,这突然之间……” “你怕甚的,外头谁家姨娘不是日日到夫人跟前来立规矩?”把言欢声音有些大。 连燕茹还未来得及说话,把言欢便朝外头喊道:“刘嬷嬷!” “老爷,夫人。”刘嬷嬷应声而入,行了一礼。 “你去知会各院,从明日起,叫姨娘们都到夫人跟前来问安,立规矩。”把言欢吩咐道。 “老爷,如今都这般光景了,妹妹们早该睡下了……”连燕茹想要阻止。 “快去吧,现下便去。”把言欢摆了摆手。 刘嬷嬷领命去了。 “你照我说的做便是了,不能再由着她们了,一个个惯上天了。”把言欢朝着她道。 “可钱姨娘……”连燕茹瞧着他的面色不安的道。 当初便是碍着钱姨娘,才免了姨娘们来问安。 一来因着从前那般事,把言欢心中过意不去,不曾提及此事,连燕茹也晓得他心中所想,便主动将这事给免了。 二来钱芳馆自来身子弱,近些年还好些,才生下云娇的那几年,十日里有八日都在床上躺着,也无法来连燕茹跟前请安。 是以把言欢不主动提及,此话是无人开口说的。 “她……”把言欢顿了顿,思量了片刻道:“她如今身子好了许多,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你须得对她多加照应,她一向身子弱,你万不可累着她。” 否则他怕儿子闹起来,不得过身。 “不然,就不要让钱妹妹来了吧……”连燕茹有些害怕的道:“邵邵若是晓得了,定然是要生气的。” “她不来,你难以服众。”把言欢一口拒绝:“邵邵那处,这个家还轮不着他说了算,我是他老子,他还能大过我去?” “老爷,父子之间以和为贵,我瞧他这些日子同你缓和了许多,你还是不要……”连燕茹还待再劝。 “你不必多说。”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和衣躺下:“便这般定了,今朝累了,快些睡吧。” “是。”连燕茹只能无奈的应了。 她灭了蜡烛,面上的笑意把言欢半分也不曾瞧见。 刘嬷嬷依照把言欢的吩咐,一一去各院知会了众位姨娘。 她心中也是既欢喜又得意。 这么些年了,早该如此了,夫人也是时候摆摆当家主母的威风了,不然这些姨娘一个个不是装病便是四下里蹦哒,然不将她家夫人放在眼中,这回可是老爷亲自发话,看她们谁还敢推脱。 翩跹馆。 云娇也被外头动静惊醒。 “蒹葭,是哪个在外头?”她开口问道。 “姑娘。”蒹葭进来点了蜡:“是大夫人跟前的刘嬷嬷在外头说话。” “都这个时辰了,刘嬷嬷来作甚的?”云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问道。 “说是老爷吩咐下来了,叫各个姨娘明日清晨都去大夫人院中请安听训。”蒹葭回道。 “好端端的,这是为何?”云娇听了更为不解。 “不晓得。”蒹葭摇头:“刘嬷嬷指桑骂槐的,说是得势了便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也不晓得说的是哪个。” “姨娘醒了吗?”云娇想了想又问。 “不晓得。”蒹葭摇头。 云娇吩咐道:“你去,瞧瞧她们可曾进去通报,若是不曾通报,今晚便不必通报了。 姨娘身子不好,难入眠,听了这事难免多想,今晚怕又是睡不成了。” “可明日起身便要去,若是现下不知会姨娘早做准备,明日怕是来不及。”蒹葭担忧的道。 “来得及。”云娇拉过薄被:“左右也要等母亲去祖母那处问安回来了,姨娘才过去请安,明日我起来了亲自同她说。” “奴婢这便去。”蒹葭出去了。 片刻便回来了。 “如何了?”云娇问她。 “姨娘不曾醒,我吩咐她们不要多嘴了。”蒹葭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你给我倒杯水来。” 蒹葭依言倒了一杯水。 云娇喝了水,这才抱着被子睡了。 翌日清晨,天已放亮。 云娇起身去了钱姨娘那处。 曲嬷嬷已然起身了,正守在门口。 “姑娘。”她见了云娇,行了一礼。 “曲嬷嬷。”云娇朝她一笑:“我姨娘还不曾醒吗?” “姨娘还睡着呢。”曲嬷嬷点头笑道。 “我来叫姨娘,有话同她说。”云娇含笑道。 曲嬷嬷替她打开了门。 “姨娘?”她走近床边,挑起帐子,外头的光便透了进来。 “娇儿。”钱姨娘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不曾睡得醒的模样:“这般早,你怎的来我这处了,怎的还不曾去同你祖母请安?” 云娇眼神扫过她那鸳鸯绣花的枕巾,再细细瞧她微微发红的眼睛,面色也有些发白,心中便有数了。 “姨娘这是都晓得了?”她开口问道:“昨夜又不曾睡好吧?” “嗯。”钱姨娘晓得瞒不过她,便点了头。 “姨娘可是心中委屈?”云娇坐在床沿上又问。 “嗯。”钱姨娘说着,眼睛又开始泛红。 “姨娘若是实在不想去,便不去吧。”云娇想了想道:“我叫哥哥去说,便说姨娘身子弱,起不来。 想来母亲会给哥哥这个面子的。” “不用。”钱姨娘摇头:“你哥哥本就同她不好,若是去开口还不晓得要惹出何等事端,我去便去了,左右也不是我一人。”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第234回 夫人秉性宽厚 () 钱姨娘又道:“我只是气你父亲。 往日他不叫我去同夫人问安,算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体面,如今,便是这点体面也不给我留了。” “姨娘莫要多想,此事来的突然,待我去祖母那处请了安,再叫她们好生打听打听,瞧瞧到底是何缘故。”云娇只好这般安慰。 “你去吧,莫要耽搁了时辰,去晚了你祖母不欢喜。”钱姨娘忙催促她。 “嗯,姨娘也莫要伤心了。”云娇往外走。 走到门边,莳萝恰好端了洗脸水来,曲嬷嬷也一道进来了。 云娇叮嘱道:“如今这天虽暖和起来了,早晚还是有些凉意,你们伺候姨娘出院子,记得给她多备上一件褙子。” “是。”莳萝应了。 “姑娘放心。”曲嬷嬷也道。 云娇去了春晖堂一趟,也不曾听到甚的有用的消息。 回了翩跹馆,黄菊便提着早饭回来了。 云娇带着她同蒹葭去了钱姨娘屋子。 往日她们母女都是一道吃饭的。 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她才开口问道:“蒹葭,一早你在外头,可曾听到旁人议论昨夜发生了何事?” “不曾。”蒹葭摇了摇头:“她们嘴巴紧的很,话都不同我说,我也不好先开口问。” “姑娘,奴婢去取早饭,倒是瞧见个新鲜事。”黄菊将食盒放在餐桌上,开口道。 “甚的?”云娇瞧着她。 “奴婢瞧见了苏姨娘的婢女玛瑙,也去取早饭,她像是挨了打,脸上又好几块青紫。”黄菊连忙道。 “你可曾问她为何如此?”云娇问道。 “奴婢倒是问了一句,可她压根不理奴婢。”黄菊回道。 “想来是苏姨娘做了甚的不合规矩之事,惹怒了父亲,否则她不会生气将玛瑙打成那般。”云娇若有所思的道。 “姑娘这话说的有理。”黄菊点头:“奴婢听闻苏姨娘打婢女是常有的事,她跟前的玛瑙同碧玺提起她便胆战心惊的。” 她心中庆幸,幸好她跟了个好主子。 “是常有,但她好歹也不会打脸,叫人瞧见总不好,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我看她这回怕是恼羞成怒了。”云娇说着打开食盒:“我饿了,便不等姨娘了,我先喝一碗粥。” 再说博观院那处。 连燕茹端坐在主位之上,扫视着下面的诸位姨娘。 梅自香面上带着微笑,同苏袅袅站在最前头,苏袅袅掩藏着心里的不服,可面上还是有些掩饰不住。 后头是钱姨娘,她垂着头,一副柔顺的模样,安姨娘同她站在一处,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像是极为害怕。 连燕茹瞧的心中畅快极了,这些人,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逼不得已来的,通通都要仰视她,她才是这家中的正头娘子。 “除了叶妹妹,诸位妹妹都来了。”她含笑开口:“我也不想这般早便叫妹妹们起身来我这处,请安与否我并不在意。 只是老爷临走之前交代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各位妹妹多担待。” “夫人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婢们应当做的。”梅自香笑道:“这也就是夫人宽宏大量,这满帝京找找,谁家的姨娘们不是起大早去主院请安,立规矩。 也是夫人秉性宽厚,才由得奴婢们这些人偷懒这许多年。” “梅姊……姊说的不错。”安姨娘鼓足勇气,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连燕茹笑了笑:“诸位妹妹客气了,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若不是没得法子,我也不会叫诸位妹妹来的。 昨夜刘嬷嬷去打扰诸位妹妹也是老爷亲自开口,我也反驳不得,妹妹们莫要见怪。” “夫人,这立规矩可是要等你用了早饭才能回去?”苏袅袅等的极为不耐,开口问道。 “是。”连燕茹神色不变,淡淡点头。 “那夫人何时开始用饭,我想早点回去?”苏袅袅又问。 “苏妹妹,你怎的这般同夫人说话?”梅自像是香瞧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我问夫人,同你有何干系?”苏袅袅对于连燕茹是没得法子,明晓得她是在故意端着,却也只能忍着。 可对梅自香,便不得那许多的好脾气了,她方才自来便站着,到现下怕是有小半个时辰了,腿子累了,心中也早已堵着一口气,此刻总算发泄了出来。 “苏妹妹好大的脾气,我好歹也年长你几岁……”梅自香不曾想她这般不给面子,不由的道。 “年长几岁怎了?便可倚老卖老么?”苏袅袅毫不客气的道?:“便是你比我年长,在我前头进门,你也只是个姨娘,你可莫要忘了,你同我可是平起平坐的。 怎么,你瞧着我年纪轻,好欺负是不是?还管教起我来了。” 苏袅袅丝毫不将梅自香放在眼里,眼中也是极尽鄙夷之色。 她本以为梅自香会勃然大怒,不曾想她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淡淡的笑了笑:“苏妹妹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管教你,只是提醒一句而已,妹妹不爱听,我不说便是了,你也莫要生这般大的气,这气大了伤身子,便不容易有孕了。” 苏袅袅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得半分回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甚的好了。 瞧了瞧连燕茹,见她只是含笑不说话,苏袅袅只能僵着脸道:“我也不是生气,只是身子不适,又站了许久,有些累了,说话便有些冲。” 她口气看似软了,却无半分道歉直言,反倒瞧着连燕茹,说出这般言语。 “是站了许久。”连燕茹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瞧着钱芳馆:“钱妹妹,我倒是忘了,老爷临走之时叮嘱了,说你身子弱,要多加照顾,你先坐下歇会吧?” 她瞧着钱芳馆脸色发白,怕真站出个三长两短来,把云庭定然要闹个天翻地覆,她可招架不住,还是适可而止吧。 她这般一开口,众人都瞧向钱芳馆。 苏袅袅心中更是气恼。 她每回瞧见钱芳馆,总能想起自个儿为奴为婢的日子,心头便一阵不痛快。 老爷偏生还这般向着她,凭什么? 不就生了个儿子吗?人老珠黄的,老爷还将她当个宝一般,哼。 第235回 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 () “多谢夫人。”钱芳馆瞧了一眼众人,垂头小声道:“姊妹们都站着,我便也站着吧。” “那便都坐吧。”连燕茹和煦的笑了笑。 苏袅袅这才松了口气,她早便想坐下来弯弯腿,她今朝一早就来站着了,等了好大会儿功夫,连燕茹才回来。 而后又是站着听她说话。 等到这刻儿,才能坐下歇会儿。 这连燕茹分明便是故意的,拿着个鸡毛当令牌,老爷又不欢喜她,也就只能摆摆主母的威风了。 她心中满是不屑,跟着众人一道走了过去。 才将准备落座,便听连燕茹道:“苏妹妹,这里头你年纪最轻,便劳烦你给我盛碗粥吧!” 苏袅袅闻言僵在当场,她几乎气的七窍生烟,一张俊俏的脸也憋的通红。 她强忍住怒气道:“夫人,我身上有些不大爽利,怕过了病气给夫人。” “你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并不曾生病。”连燕茹面色依旧不变。 “可昨夜老爷给我请大夫了。”苏袅袅理直气壮道:“夫人也在旁边听到的,大夫亲口所言,我这身子骨须得好生休养,才好怀上老爷的孩子。” 她是姨娘,低人一等,可又不是婢女,连燕茹凭甚的这般指使她。 且还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 虽说是立规矩,但做做样子便是了,竟还当真使唤人? 这里这许多姨娘她不用,偏偏用她,分明便是针对她,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好捏? “苏妹妹这般说是不肯了?”连燕茹含笑瞧着她。 苏袅袅僵在那处。 屋内一阵寂静。 连燕茹瞧着她笑道:“你既不肯便算了。 你累了便先回去吧,明日也不用来了。” “为何?”苏袅袅警觉起来。 旁人能来,她不能来,莫非是要将她赶走? 她这般一想,再悄悄连燕茹的笑容,便越想越怕。 如今老爷不在家,她不得半分依仗,连燕茹若是硬将她赶走,她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不为何。”连燕茹依旧含笑:“妹妹不是身子弱吗?回院子去,好生养着便是了。” “不用了,我方才是同夫人逗趣呢,我这便来给夫人盛粥。”苏袅袅忽然便换了一副嘴脸,殷切的走上前去。 连燕茹淡淡的一笑,这可真是稀奇了,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 她接过碗筷,又道:“妹妹还提昨夜之事呢,若非你任性,惹恼了老爷,诸位妹妹也不必跟着受苦了。” 众人一听,顿时都瞧着苏袅袅。 她们这才明白过来,昨夜因何缘故,老爷才做这样的决定。 苏袅袅一下变成了众矢之的,连燕茹这话何意,分明便是怕她们不晓得祸事是她闯下的。 她面色有些难看:“我……我只是身子不适,是老爷误会了。” 连燕茹笑了笑,也不再多言,端起粥碗就着面前的小菜,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 食不言,她吃饭之时,屋内一片静悄悄。 她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粥,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这才开口道:“诸位妹妹都回去用早饭吧,往后便要辛苦你们了。” 众人都行了礼,纷纷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 梅自香瞧着苏袅袅。 苏袅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瞧甚的瞧。” 说罢,便气冲冲的去了。 梅自香只是笑了笑,回头瞧着钱芳馆同安姨娘。 “一道走吧?” “嗯。”安姨娘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钱姨娘不曾做声,只是跟在她二人身后。 走了片刻,梅自香回头问她:“钱妹妹,今朝怎的不曾见到大少爷呢?” “我也不知。”钱姨娘摇了摇头并不想多说。 “我瞧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梅自香又道:“可是夜里不曾睡好?” “不是。”钱姨娘否认了:“只是早上起的太早了而已。” “老爷真是不该。”梅自香摇头道:“旁人来请安都不碍事,怎的叫你也来请安呢? 你一向身子弱,他又不是不晓得。” “我不碍事。”钱姨娘摇了摇头。 梅自香又道:“你若是不适,便同夫人说,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定然会免了,你每日起早请安这一道。” “不必了,旁人能来我也能来。”钱姨娘笑了笑。 “可大少爷若是瞧见了,定然会……”梅自香还欲再说。 “梅姨娘,若是没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我饿的有些吃不消了。” 钱姨娘说着便就着桔梗的手,急匆匆的去了。 “钱妹妹可真是好性子。”梅自香朝着一旁的安姨娘道。 心中却颇为不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成日里畏畏缩缩的,活该被抢走当家祖母的位置。 大少爷从她肚皮里爬出来,也是白白糟蹋了。 “梅姊姊,我们也快回去吧。”安姨娘缩着脖子,像是吓着了一般开口道。 “走吧。”梅自香瞧了她一眼。 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 钱姨娘回了院子,云娇在里头同蒹葭她们一道踢毽子。 见钱姨娘回来了,便停了手。 “姨娘。”云娇走过去扶住她:“你脸色怎的这般白?母亲可是为难你了?” “倒是不曾。”钱姨娘揉了揉腰:“只是多站了一刻儿。” “姨娘可饿了?”云娇扶着她往里走:“我给你留了早饭,放在食盒里还温着呢,现下吃正好。” 钱姨娘坐下之后,云娇又忙着给她盛粥,端菜。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突然决定如此?”钱姨娘忽然问道。 “我还不晓得。”云娇摇了摇头:“不过我猜着该是和苏姨娘有干系。” “确实是她,昨夜怕是又闹着装病,闹的你父亲特意去了,还请了大夫。”钱姨娘缓缓道。 “她并不曾有病,父亲便生气了?”云娇一下子便想到了。 “也不是。”钱姨娘摇了摇头:“我听夫人的意思,说甚的孩儿孩儿的,想来是这上头的干系。” “便是她想诓父亲去她那处吧。”云娇思索片刻道。 “该是。”钱姨娘点了点头。 “姨娘,你先吃着,我去给你点一壶好茶。”云娇说着便往外走。 “我这处有茶饼!”钱姨娘忙想叫住她。 “我的茶不同。”云娇回头对她一笑,便回屋子去了。 第236回 十两 () 钱姨娘吃罢了早饭,正在漱口。 云娇端着点好的茶来了。 “姨娘,你尝尝。”云娇笑嘻嘻的将那茶放在桌上。 “你的点茶手艺如今是越发精进了。”钱姨娘瞧着那雪白的茶沫,忍不住赞了一句。 “那还不多亏了姨娘下血本给我请了女师傅。”云娇在一旁笑眯眯的道。 钱姨娘也跟着笑了。 她擦了手,重新坐回桌边,端起那杯茶。 云娇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 钱姨娘小小的抿了一口,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缓缓的咽下这口茶之后,她又喝了一口。 过了片刻,她才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姨娘,这茶口味如何?”云娇盯着她迫不及待的问。 “初始口感似乎同一般的茶无甚差别,可细细的品味,里头似乎夹杂着一种香气,越品越香。”钱姨娘一边思索一边道。 “姨娘也吃出来了?”云娇不由笑了。 如此,她这茶饼,算是制成了。 “嗯。”钱姨娘点头,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香味?” “姨娘你猜。”云娇抿着唇笑。 钱姨娘又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左思右想:“我只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 “姨娘,你瞧那是甚的。”云娇指着她床脚头的立柜。 “嗯?”钱姨娘回头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樟木立柜。 不错,这茶确实有一股樟木的香味,沁人心脾。 “娇儿,你是如何做到的?”钱姨娘端着茶问她。 “我便是随意做了个茶饼,放在了樟木箱的中,谁知时日久了,倒比平日还好喝些。”云娇信口道。 钱姨娘也不曾多怀疑,便信了,扭头吩咐道:“曲嬷嬷,你去将我这出的茶饼都放进樟木箱子中去,这茶好喝的紧。” “姨娘不必劳烦了。”云娇忙道:“你往后要喝,我给你做便是了。” 这茶是她自个儿用熏香的法子,再依照哥哥给她的《茶经》里头的法子,两相结合,足足研制了许多日子,才做成的。 若真是放在樟木箱子里头,想要将香味沁进去,那怕是需要许多年头才成。 “也好。”钱姨娘笑着点头答应了。 云娇回了屋子,便将蒹葭同黄菊都打发了,把自个儿关在屋子当中。 连着好几日,除了请安同吃饭,她都不曾出屋子。 这一日清晨,她叫蒹葭去请了把云庭。 把云庭来的时候,她已然点好了茶摆在廊下等着。 “哥哥,尝尝我新制的茶饼。”云娇将那杯茶奉上。 “娘去了主院?”把云庭瞧了瞧钱姨娘的屋子。 “嗯。”云娇点了点头。 把云庭品了那樟香的茶之后,赞不绝口:“娇儿,你真是天资聪颖,这香味香而不腻,叫人喝了还想喝。 这般口味的茶饼,我从前从来不曾喝过,满帝京怕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了。” “那哥哥。”云娇问她:“你说我这茶饼,能卖多少银钱一块?” “你想将这茶饼拿到铺子中去卖?”把云庭瞧着她问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不过这价,不能定的太低了。 光凭我自个儿一日也只能做出两块茶饼来,这房子又不能教给旁人。” “那你想定多少?”把云庭问她。 云娇想了想,犹豫着道:“一两?” 一日两块茶饼,二两银钱,也不少了。 庄户人家,一年能出几两银子,那便是大丰收了。 “太少。”把云庭摇了摇头。 “这还少?”云娇有些惊讶:“那你说我该出多少?” “十两。”把云庭淡淡的道。 “十两?”云娇瞧着他一脸惊愕,这也太离谱了些:“不会太高吗?” “你自个儿仔细想想。”把云庭好整以暇的又喝了一口茶。 云娇盯着他思索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笑甚的?”把云庭不由也跟着笑。 “我晓得哥哥的意思了。”她笑道:“左右我也不等着这银子花,若是有人买,我便多制些出来,若是无人买,我等着便是了。” “聪明。”把云庭夸了一句,又喝了一口茶:“这种价格,百姓自然不会买,达官贵人却不差这十两八两的。” “哥哥说得对。”云娇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这价格定下来了,往后他们买惯了,便也不觉得贵了,还是哥哥聪明,这是个好法子。 我这几日做了十个茶饼,待会子哥哥走的时候叫金不换拿上,带到铺子里去卖。” “好。”把云庭点头答应了,又问道:“娘这几日如何?” 云娇叹了口气:“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每日去站着,姨娘身子虚,这天气逐渐热了,昨日胸口闷,回来缓了许久,才算好受些。” 把云庭皱着眉头。 云娇又道:“哥哥,你莫要去主院,姨娘特意叮嘱了,不叫你去。 你若是执意要去,姨娘怕是又要着气。” “我若是不去,她早晚又要病倒。”把云庭放下茶杯,眉头紧皱。 云娇思忖片刻道:“哥哥,我倒是有个法子,你照我说的,母亲定然便不要姨娘去了。” “快说。”把云庭忙凑了过去。 云娇在他耳边细细说了一通,把云庭连连点头:“妹妹这个法子好,那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蒹葭。”云娇吩咐道:“你去,将那些茶饼取给金不换。” 蒹葭忙拔腿去了。 黄菊瞧着桌上把云庭喝剩的茶水。 “这些收掉吧。”云娇随意的挥手吩咐。 “都倒掉吗?”黄菊瞧着那蓝瓦杯子里剩下的茶水。 “嗯。”云娇点头。 “姑娘,这太可惜了,不然赏给奴婢喝了吧?”黄菊瞧着她道。 前几日钱姨娘说这茶好喝,如今大少爷也这般说,她真想尝尝这茶的滋味。 “傻丫头。”云娇瞧着她哭笑不得:“你要喝,那屋里茶壶里还有,我又不是只点了一杯,你何苦喝哥哥喝剩下的?” 黄菊憨厚的笑了笑:“姑娘的茶值钱,奴婢有一口尝尝便是了。” “你把这处收了,自个儿回屋子倒一杯喝去。”云娇笑着道。 “谢姑娘。”黄菊欣喜不已,连忙行礼。 第237回 免了 () 次日一早,把云庭便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欲出门,去主院请安,瞧见他吓了一跳:“绍绍,你怎的这般早便来了?” “我来陪娘一道去主院。”把云庭走上前扶着她。 “不用了,你回去吧。”钱姨娘忙推着他:“我自个儿去便可,你快些回去吧。” “我陪你一道去。”把云庭却执意扶着她。 “绍绍。”钱姨娘握着他的手:“你父亲不在家,你莫要同夫人起了冲突,娘忧心你呢,听话。” 她不想叫把云庭同连燕茹起了冲突。 把云庭虽然是家中的嫡长子,平日里连燕茹也是处处都顺着他,瞧着像是对他极为疼爱。 可连燕茹是个极为有货色之人,绝不是表面瞧着这般简单。 她心里想甚的,旁人都是瞧不出的,她便是想杀人,脸上也都是带着笑的。 如今把言欢不在家,无人能护着把云庭,这般去惹恼了连燕茹,怕到时候她使甚的阴谋诡计,便不好了。 虽说把云庭平日里同把言欢合不来,但把言欢作为父亲,总是向着他的,毕竟只这么一个宝贝嫡子。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陪你一道请安去,我又不是去同她起争执的,娘你怕甚的?”把云庭笑了笑。 “请安?”钱姨娘疑惑的瞧了他一眼:“你可不曾去她跟前请过安,你就莫要去找事了吧!” “娘,走吧。”把云庭也不多说,扶着钱姨娘就往前头去了。 钱姨娘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左右这孩子还是有些信她的话的,到时候多瞧着他些便是了。 到了博观院。 几位姨娘都已经到了。 众人一见把云庭扶着钱姨娘来了,皆是一愣。 接着纷纷行礼:“大少爷。” 她们虽是姨娘,可在家中地位也就只比婢女高上半分,见了家中的大少爷,自然是要行礼的。 把云庭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们免礼。 “绍绍。”连燕茹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你今朝怎的有空来?快来坐下,坐下。 可曾吃早饭?” “我陪着钱姨娘来此。”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当着这些姨娘的面,他也不好直呼钱姨娘为娘。 “快先坐下吧。”连燕茹客气的招呼:“细雨,快去沏一壶好茶来,少爷难得过来,需得好好招待。” “不必了。”把云庭淡淡的拒绝:“我陪着钱姨娘请完安,再扶她回去便是了。” 连燕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钱妹妹这是怎了?还要大少爷扶着一道来?” 钱姨娘正要解释几句,把云庭便先开口了:“也没得甚的,只是钱姨娘一向身子弱,这天气又逐渐热了,她日日起早来请安,身子有些受不住。 我怕她热的昏在路上,故来多看顾几分。 毕竟,她同我母亲原先是有几分交情的。” 把言欢贬妻为妾之后,便对外宣称原先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把云庭是原来的妻子留下的儿子,仍就是家中的嫡长子。 钱姨娘便成了家中原先的姨娘。 外头不晓得的人,对这番说辞都是信以为真。 “原是这般。”连燕茹笑了笑:“那还真是辛苦钱妹妹了。” “不辛苦,这本是理所应当的。”钱姨娘垂下头道。 “既然辛苦,夫人难道不该体谅些吗?”把云庭扫了连燕茹一眼,神色不动。 连燕茹晓得他是何意,僵了一下才道:“绍绍说的有道理,钱妹妹既然身子弱,往后这请安便免了吧。” “这可使不得……”钱姨娘慌忙摆手:“夫人……” “是我想的不周到。”连燕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满面和煦的笑:“你本身身子便弱,这才快进五月,待到六月兴里,你这身子更吃不消出门了,你便好生在院里头养着吧。” “可这是老爷的吩咐……”钱姨娘仍旧是不肯。 “钱妹妹你就放心吧。”连燕茹笑着道:“老爷回来若是怪罪下来,都由我一力承担。” 钱姨娘见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好再推辞,便行了一礼:“那奴婢便谢过夫人了。” “不必客气。”连燕茹轻轻地抬了抬手,又瞧把云庭:“绍绍,可要坐下来一道儿用些早饭?” “不必了。”把云庭面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夫人既然免了钱姨娘的请安,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说罢,不由分说便扶着钱姨娘去了。 连燕茹瞧着他们的背影,一言不发。 苏袅袅见钱姨娘这般轻松便免了请安,心中便如同火烧一般。 “夫人,钱姨娘同我们一般,都是姨娘,她既然能免了早安,那夫人将我们也免了吧?”她忍不住开口道。 这些日子,她接二连三的对连燕茹不敬,可连燕茹并未说过甚的,她便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也不是不可。”连燕茹笑了笑:“苏妹妹只要去求得大少爷也来开这一番口,我便也免了你的请安。” “切!”苏袅袅不屑:“夫人可真是偏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梅自香瞧着她道:“大少爷一向处处都向着钱姨娘,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再说钱姨娘着实身上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我身子也不好。”苏袅袅瞪了她一眼,就差对她翻个白眼了。 这姓梅的,除了会拍马屁还会甚的? “好了。”连燕茹轻轻的呵斥了一声:“大少爷能替钱妹妹说话,那是她的福气。 你们谁若是能让大少爷开了口,我也如今朝一般二话不说。” 梅自香同苏袅袅同时住了口。 连燕茹吃罢了早饭之后,便打发她们各自回院了。 她去了后头的绣房。 把云婵正坐在里头绣花,素色锦缎帕子上,一朵鲜艳的牡丹跃然欲出。 “婵儿的绣工越发的好了。”连燕茹走到她身旁开口夸道。 “母亲。”把云婵方才不曾瞧见她,一见她便放下手中针线,款款的行了一礼:“婵儿见过母亲。” “你这孩子。”连燕茹笑着拉过她的手,一只手替她轻轻的理了理鬓边的秀发:“说过多少回了,对我不必如此多理,我是你母亲,又不是外头的人,你跟我这般见外做甚的?” 第238回 会狂吠的犬 () “婵儿晓得母亲是疼爱我,可我不能得寸进尺,这本是规矩,婵儿应当敬重母亲。”把云婵低下头道。 “你真是个好孩子。”连燕茹牵着她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示意她也靠着自己坐下。 把云婵这才坐了下来,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坐的中规中矩的。 “连连呢?”连燕茹瞧了瞧,不曾瞧见把云。 “六姊姊……”把云婵犹豫着,也不知该如何说。 “又跑了?还是根本不曾来?”连燕茹了然的问道。 “婵儿今朝……不曾见到六姊姊……”把云婵小声地道。 “这个老六,这么大的人了,就是个皮猴子。”连燕茹笑着骂了一句:“她就不是个定定心心绣花的人,她呀,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便心满意足了。” “母亲过奖了。”把云婵脸微微的发红,心中却暖暖的。 从小到大,也只有母亲一人待她这般好,若是姨娘也能这般待她,那该多好? “这些日子,你姨娘不曾打你吧?”连燕茹和蔼的望着她。 “不曾。”把云婵连连摇头。 “那便好。”连燕茹抬手掀开她的袖子,果然瞧到肌肤一片莹白如玉,没的半分伤痕。 从前的那些青紫,早已养好了。 “还要多谢母亲,若不是母亲日日叫我来绣花,我也……”把云婵有些说不下去了。 起先来的那些日子,把云婵心中是有些警惕同惶恐的。 加之姨娘又敲打了她好几回,叫她莫要胡说八道。 院子里头的事,她从来不敢提,自个儿挨打那回事,她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 可日子久了,连燕茹从她平日的只言片语中,也逐渐晓得了一些事,但也没有向梅姨娘透露半分,甚至提都没提。 把云婵便逐渐的放下心来,后来便彻底的不再警惕,打心底里信任这个母亲,并敬重她。 对她也便渐渐敞开心扉了。 “她毕竟是你的生身之母。”连燕茹含笑道:“当初即使对你严厉一些,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记恨她。” “嗯。”把云婵点了点头。 “近日里,你父亲出了远门,你日日在我这,我倒也放心,你本就是个本分的孩子,也不会惹事。”连燕茹又接着道:“只是你母亲那处,我不好多说。 你若是有机会,便提点提点她,叫她离苏姨娘远着些,苏姨娘可不是好惹的,到时你父亲回来了,她要胡乱告状,免得被殃及了。” “母亲说的是。”把云婵抬起头,好似想起甚的来:“昨日傍晚我回去之时,还瞧见苏姨娘的婢女同我姨娘的婢女在墙根角说者甚的。 母亲你说,我可要回去同姨娘说?” “苏姨娘的哪个婢女?”连燕茹心中一动。 “碧玺。”把云婵不加思索的道。 “婢女之间来往,不得甚的大不了。”连燕茹心中隐隐激动,却强按了下来:“你也莫要草木皆兵,这般无凭无据的若是乱说了,你姨娘免不得又要生气。” “母亲说的是。”把云婵点了点头,又有些拿不住主张了:“那母亲说我该如何?” “你仔细的瞧着便是,只要你姨娘不同苏姨娘走的近,便无事。”连燕茹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把云婵乖巧的点了点头。 “连连也不在这处,你今朝回去歇歇吧,成日里绣花,对眼睛不好。”连燕茹一脸疼爱的道。 “不用了。”把云婵笑着道:“我想早日绣成这蝶戏牡丹的帕子,好给母亲用。” “好孩子。”连燕茹笑了:“母亲也不急这一时。” “我回去也是无事,母亲便允了我吧。”把云婵很少这般固执己见。 “那好。”连燕茹一脸无奈:“你这孩子,便是太乖巧了。 那你绣吧,累了便歇会儿。 母亲先到前头忙去了。” “母亲你去吧。”把云婵忙殷勤地起身送她。 出了绣房往前走了一阵。 刘嬷嬷瞧着四下无人,才开口道:“夫人,奴婢听七姑娘方才所言,这苏姨娘身边的奸细便是碧玺了?” “十有**。”连燕茹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刘嬷嬷想了想道:“夫人,奴婢带人去将碧玺带来拷问,便能得知年三十晚上之事的实情了。 到时梅自香最轻也是赶到庄子上去住,那闱少爷便可……” 刘嬷嬷没有说下去,脸上却有了喜色。 夫人便可得偿所愿了。 “你不觉得这般做有何不妥吗?”连燕茹反过来问了她一句。 “不妥?”刘嬷嬷愣了一下:“夫人可是说,叶姨娘平了冤便要被放回来之事?” “叶亭玉不足畏惧。”连燕茹摇了摇头:“同梅自香这条蛰伏的毒蛇比起来,叶亭玉不过是一条会狂吠的犬。” “那夫人的意思是?”刘嬷嬷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爷不在家,我若是私自处理了梅自香,把云闱成了我的儿子。 老爷回来定然会责问此事。 梅自香毕竟生了一儿一女,不是随意便能打发的。”连燕茹微微的皱着眉头,这件事情确实是要深谋远虑。 “夫人说的有道理。”刘嬷嬷点了点头:“那若是叫老夫人来呢?” “那也不妥。”连燕茹摇了摇头:“需得当着老爷的面,最好是由老爷亲自发落,这件事才会万无一失。 左右这事如今已经握在我手中了,我筹谋了这么久,也不在意再多等几个月,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 “夫人说的极是。”刘嬷嬷连连点头:“倒是奴婢思虑不周。” “也不怪你,你也是为我好。”连燕茹笑了笑。 那一头。 把云庭送钱姨娘回了屋子,陪她同云娇一道用了早饭,这才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不多大会儿功夫,云娇在院子里头给花浇水,却又瞧见他回来了。 “哥哥,可是落下东西了?你叫金不换来取便是了。”云娇放下手中的水壶。 “你同我到园子中去。”把云庭笑着走过去拉她。 “做甚的?”云娇甩了甩手上的水,有些疑惑的问道。 第239回 最是没脾气 () “你来便晓得了。”把云庭拉着她往外走。 “邵邵,你拉着妹妹去何处?”钱姨娘将好走了出来,不由好奇的问道。 “娘,我同妹妹去园子里耍一刻儿,如今花都开了,好看着呢!”把云庭扭过头回道。 “去吧。”钱姨娘韩笑木送他们出了院门。 “到底何事?” 待到出了院子,云娇才又好奇的问。 “夏岸来了。”把云庭压低声音道。 “夏岸来了怎了?”云娇不大懂,她同夏岸又不得甚的交情,哥哥叫她来做甚? “那个……便是她来了……”把云庭憋红了脸,也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来了怎了?”云娇更是听的一头雾水。 “他妹妹也来了她说要去瞧你,我说我来叫你,你们一道在园子里转转。”把云庭干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也不看她,口气故意轻描淡写。 “你是说,夏姊姊也来了?”云娇顿时笑了,怪道哥哥话都说不笼统了。 “嗯,你快些走吧,他们都等你呢!”把云庭面上挂不住,便加快了脚步。 云娇笑着追了上去:“哥哥,那还有谁来了?” 夏静姝若是一个人,不会贸然跟着她哥哥前来的,自然还有旁人一道了。 “韩元奎同他妹妹也一道来的,还有逐云。”把云庭说到这处,面色自然了些。 “那我们快去。”云娇催着她。 两人进了园子,云娇与众人见了礼,这才拉着夏静姝同韩淑珍一道去了亭子中。 “黄菊。”云娇笑着吩咐:“你去,取一套茶具来,将桌上那个茶饼也取来,我给夏姊姊她们点杯茶来喝。” “是。”黄菊行了一礼去了。 “夏姊姊。”韩淑珍拉着夏静姝同云娇,在亭子边上坐了下来。 她坐在中间,瞧着夏静姝,笑嘻嘻的道:“夏姊姊,我瞧着把家哥哥待你同待我不同。” 云娇闻言怔了怔,哥哥也不曾表现的多明显,韩淑珍平日里一向是不拘小节,照理说不该瞧的出来的。 夏静姝听了她的话,一向有些苍白的脸上迅速晕染出了一片嫣红,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云娇晓得她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最是急不得,忙起身轻抚她的后背,口中责备道:“淑珍,这话可不能乱说!” 韩淑珍茫然的瞧着她:“怎了?我说错了吗?” 云娇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急忙安慰夏静姝:“夏姊姊,你莫要着急,淑珍只是一时口快,她……” “夏姊姊你莫要生气。”韩淑珍终于瞧出不对来:“我只是说,我来了多少回了,都是自个儿去找云娇的,今朝你来了,把家哥哥便去叫了云娇了。 我是沾了你的光,我便是这发话,并无旁的意思。” 她有些慌了,晓得自个儿是说错话了,可又不晓得错在何处,总之认错便是了。 “你说的是这般不同?”云娇松了口气。 “对啊,不然你以为呢?”韩淑珍不解的看着她。 云娇瞧了一眼夏静姝,见她面色好些了这才道:“这有何好奇怪的,你同我常来常往,东家与西家的住着,彼此熟识,无需那许多客套。 夏姊姊今朝第一回来,哥哥自然是要客气些,这是待客之道。” “我晓得的。”韩淑珍点头道:“我不过说着玩玩,可夏姊姊为何这般?” 夏静姝垂下头:“我……我……” 她心慌意乱的,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好说辞来。 “你说那话,甚的待谁同不同的,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旁人听了怕是要起误会的,到时污了夏姊姊的清誉,你下回说话可莫要随嘴淌。”云娇笑着开口道。 “原是这般。”韩淑珍恍然大悟:“夏姊姊,我便是随口一说,不曾想那许多,真是对不住了。” “淑珍有口无心惯了,夏姊姊莫要见怪。”云娇也跟着道。 “不碍事。”夏静姝摆了摆手,方才韩淑珍无心之言险些吓死她。 她这回真真是晓得了,甚的叫做“作贼心虚”。 黄菊取来了茶具同茶饼,苁蓉跟着来了,她手中提着炉子。 “放下吧。”云娇同她一笑:“辛苦你跑一趟,回去吧。” 苁蓉行了一礼,去了。 夏静姝瞧着她道:“云娇妹妹对婢女倒好。” 云娇笑了笑:“婢女也是不易。” 她说着拿起杯子,先倒进热水烫一圈。 开始点茶她便专心致志的,也不开口说话了。 夏静姝同韩淑珍在一旁瞧着,两人皆住了口,生怕她乱了神。 …… 把云姝穿着一身烟粉的罗裙,在院子里头百无聊赖的闲转着。 “香雪,叫上杏雨,一道去园子里头瞧瞧花。”她在院子中,实在闷得很。 她说着拔腿欲走。 “姑娘,去不得。”香雪连忙拦着她道。 “为何去不得?”把云姝不解。 “九姑娘带着夏家姑娘同韩家姑娘,在亭子里头点茶呢。”香雪回道。 香雪胆子小,四姑娘若是惹了事,她们做婢女的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杏雨,你听见不曾?”把云姝朝着屋子里头道。 杏雨应声走出来道:“香雪,你怕甚的,姑娘做事情自个心中有数。” 方才她二人所言,她都听在了耳中,她晓得姑娘的脾气,硬拦是拦不住的。 她这话实则是在提醒把云姝,还是要小心些好。 上回躺在家中那些日子,姑娘也该长长记性了。 “你们放心好了。”把云姝瞪了她们一眼:“我便是闯了甚的祸,也不叫你们替我顶。 再说,把云娇最是胆小懦弱,她能奈我何?”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点了点头。 姑娘这话倒是不错的,要说这府中最好惹的姑娘,原先她们还当是五姑娘,可谁料五姑娘有那样的心机同手段,将她们姑娘都套进去了。 如今想来,还就是这位九姑娘,最是没脾气的。 “不过姑娘也该仔细着些。”杏雨提醒道:“毕竟还有个大少爷护着她呢。” “把云庭不是带着他那两个好友去了书房吗?”把云姝着躁道:“行了,莫要再说废话,快随我走。” 第240章 不是嫡长女 () 把云姝远远而来。 韩淑珍见了她不由小声提醒云娇:“娇儿,你四姊姊来了。” 云娇不曾抬头,她两手端着点好的茶,倒进了面前带三个杯子中。 放下茶壶才道:“妥了,可以喝了。” 她说着先端起一杯茶递给夏静姝:“夏姊姊,尝尝我的手艺,这茶饼也是我做的。” 夏静姝起身接过,客气的道:“谢妹妹。” 云娇又短了一碗给韩淑珍:“来,尝尝。” 韩淑珍也不客气,端过去就吹着抿了一口,含笑道:“真白,真香。” 云娇做完这一切,把云姝恰好走了进来。 “四姊姊。”云娇朝她行了一礼。 夏静姝同韩淑珍也放下茶杯同她见礼。 把云姝扫了他们一眼,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必客气了。” 夏静姝同夏静姝都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也不说话。 把云姝瞧这桌上的茶,阴阳怪气的道:“九妹妹又在显摆你的点茶手艺了?” “四姊姊,妹妹不过是招待客人而已,并无显摆的意思。”云娇垂目淡淡道。 “光客人有,我这个做姊姊的便没有吗?”把云姝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鄙夷。 “妹妹这杯还未用过,便请姊姊尝尝吧。”云娇笑着抬了抬手,指着自己那杯茶。 “你先给了他们,再给我,我堂堂的把家嫡女,便比不得她们的身份?”把云姝冷冷的瞧着她。 “妹妹不曾瞧见姊姊来。”云娇头垂的更低了:“夏姊姊她们二位远到是客,还请四姊姊体谅。” “我为何要体谅你?”把云姝得寸进尺。 韩淑珍在一旁忍不住道:“把云姝,这敬茶敬酒都得先敬外头人,你这是哪学的规矩,要先敬家里头人?” “这是我家之事,用不着你来插嘴。”把云姝毫不客气的道。 “为何用不着,不平之事人人皆管得……”韩淑珍据理力争。 “淑珍。”云娇拉了她一把,示意她莫要说了。 她这个四姊姊,便是个属纸鸢的,越是扯着她,她越是要往天上飞。 不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待她耍够了威风,自然便走了。 韩淑珍见云娇开口了,只得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把云娇,你方才朝着韩淑珍那个眼色是甚的意思? 瞧不上你四姊姊我是不是? 你若是瞧不上我,便带着她们回你的院中去,别在我跟前现!”把云姝恼怒的道。 “四姊姊,我并不曾打甚的眼色,姊姊想是瞧错了?”云娇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似乎有些害怕:“再说这园子,是公中的,家里头谁都来得,便是母亲来了,也不会叫我走的。 四姊姊怎的叫我回去呢?” “把云娇,你现在厉害了你,敢同我回嘴是不是?”把云姝顿时勃然大怒:“你莫要给我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叫你回去,你听见不曾……” “姑娘。”杏雨一把拉住她,笑道:“九姑娘说的不错,这园子可不是谁都来得的?” 把云姝被她这么一拽,顿时有些冷静下来了。 自从上回被责罚过之后,她躺在床上几个月,也是痛定思痛。 出来之时便已经想好了,往后遇事一定三思,绝不冲动。 否则,往后还要吃亏。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怒气。 瞧着一言不发的夏静姝同韩淑珍,她顿时便有了主意。 “夏静姝,韩淑珍。”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若是不曾记错的话,你们可皆是嫡女出身,怎的同一个淑女厮混到一处,也不嫌丢了自个家的脸面。” “交友论的是人品,不是出身。”夏静姝抬起淡雅素净的面孔,瞧着她淡淡的道。 “我是嫡女不假,我愿意同谁一块,便同谁一块,轮不着你来管。”韩淑珍心头憋着一口气,这会子正好撒出来了,将好将把云姝方才所言还给她。 “小门小户的,果然是上不得台面。”把云姝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把云姝,你以为你自个儿又有甚的了不得?”韩淑珍气道:“你不过同我一般,是个嫡女,又不是嫡长女。” “嫡女同嫡长女皆是一般,有甚的不同。”把云姝不服的道。 “自然不同。”韩淑珍嘴皮子从不饶人:“你也不想想,为何你家二姊姊事事都得你父亲母亲照应?为何她能说给徽先伯府? 还不因为她是嫡长女吗? 到你说亲之时,那夫君家定然是不如徽先伯府的。” “你胡说!”韩淑珍无意直言,正是她的痛脚。 父亲母亲确实偏心把云,她一直心中愤愤不平。 她当初之所以同盛鹤卿纠缠不清,便是因着心中愤恨,也是瞧中了他家门第。 可母亲明明允诺了她,替她寻个婆家定然不比徽先伯府差。 韩淑珍便是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她才不信! “是不是胡说,到时便晓得了。”韩淑珍见她脸色变了,便说的更起劲了些。 云娇正待相劝,便听外头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你们在做甚呢?” 几人齐齐回头,便瞧见茹玉含笑立在亭边的台阶上,有阳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净了些,便连容颜似乎也比平日里更显得俊朗了几分。 云娇瞧着他,心中暗暗感叹,这般容颜,出门去不晓得要羞煞多少姑娘家。 “不曾……”把云姝一见他,方才的怒色顿时不见了,换做一副笑脸:“九妹妹正在沏茶呢,你可要来尝一杯?” 韩淑珍瞪了她一眼,把云姝倒真会借花献佛。 她开口问道:“茹玉哥哥,你方才不是说随后便到的吗?怎的到这刻儿才来?” “我来时,我母亲恰好来寻我,我便同她说了会子话。”茹玉含笑解释道。 “你快些进来吧。”把云姝说着端起那杯茶:“这是九妹妹给我的,你尝尝。” “姑娘自个儿喝吧。”茹玉连忙推辞。 把云姝还欲再说。 茹玉怕她纠缠,便问云娇道:“九姑娘,把兄他们人呢?” 把云姝听了心中更是一阵暗恨,茹玉怎的不问她,还问把云娇,她不也晓得把云庭他们在何处吗! 第241回 咬死了不放 () “哥哥他们去书房了。”云娇本不想多嘴。 可茹玉问她,她也不好不回。 她偷瞧了一眼把云姝,果然见她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云娇忙垂下眼眸,在这个四姊姊跟前,是半分风头也出不得的,否则她便咬死了你不放。 “那我去寻他们。”茹玉说着便抬脚欲走。 “不用去了,你们快瞧,我哥哥他们来了!”韩淑珍指着远处,笑嘻嘻的道。 亭子中的几人齐齐抬头。 果然,把云庭他们远远的来了。 把云姝见了把云庭,顿时不得方才的气焰了,乖乖的随着云娇一道行礼,也不曾开口说甚的。 “淑珍,你们做甚的呢?”韩元奎走进来开口问道。 “娇儿给我们点茶喝呢。”韩淑珍笑着端起茶杯。 “有茶?”秦南风走上前来,笑着道:“可还有了?叫我吃一杯。” “茶倒是有的。”云娇有些为难道:“只是茶杯只有三知,我不晓得你们都要来。” “这还不好办?”把云庭回过身吩咐道:“金不换,你回院子去取几个茶杯来。” “是。”金不换答应了一声。 “再取些果子吧。”云娇跟着嘱咐了一句。 这许多人一道吃些茶,在吃些果子,瞧瞧满园子的花,也是不错。 金不换又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去了。 云娇瞧了瞧,这人数众多,一壶茶显然不够:“你们自个儿找地方坐吧,索性我再点一壶。” “好。” 众人都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 把云姝原是想走的,可回院子去个人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在这块儿瞧瞧热闹。 加之茹玉也在,茹玉长相俊美,她瞧着心里也舒畅,便更愿意留下来,多瞧他两眼心中好像更舒服些。 左右她留在这处,他们也不得开口赶她走便是了。 金不换很快便取了东西回来了,一一摆在了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云娇正在细致的点茶。 其余人都坐着,不时的窃窃私语几句,倒也显出几分其乐融融。 又过了刻把钟,云娇才放下手中的茶筅,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她朝着蒹葭示意:“妥了,你替我斟茶吧。” 蒹葭上前斟茶,余人跟前的婢女小厮都去取了茶来给各自的主子。 茹玉不得小厮,他欲待大家都取完了,再上前去。 不料把云姝倒是先给他端来了。 “多谢四姑娘。”茹玉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也不好驳一个姑娘家的脸面,只好伸手接过。 “茹玉。”把云姝笑着道:“你这跟前也该添个小厮了,不然你独自一人,跟前不得个人伺候,总归是不大方便。” “我一个人惯了。”茹玉含笑回道。 “不然,我替你物色一个?”把云姝又道。 茹玉顿了一下。 他不晓得该如何说了,他便是真想物色小厮,也不好叫把云姝帮着物色。 不过这四姑娘,倒是个热心肠。 把云庭瞧出了他的尴尬,端着杯子招呼众人:“来来,尝尝我家九妹妹自个儿制的茶,看看口味如何。” “云娇自个儿做的?”韩元奎来了兴致,抬起杯子饮了一口,细细的品味。 众人也都纷纷品尝了一口。 过了片刻,韩元奎开口道:“云娇,你这茶是如何制成的?怎的有股说不出的香味呢?” “我便是闲来无事,随意做的。”云娇笑了笑回道。 “这茶好。”秦南风咂咂嘴道:“只不过……这香味有些熟悉……似乎是我那衣箱的味道。” 说着,又喝了一口:“还真是衣箱的味道。” 众人都被他的话逗的笑了起来。 “衣箱的味道,你还喝的这般起兴。”夏岸笑道。 “你不晓得。”秦南风笑道:“我那衣箱乃是樟木的,香的很。” “你这般一说,我想起来了。”韩元奎连连点头:“果然是樟木的味道,初入口的时候,平平无奇,但细细品味,便觉有些甘甜,在回味,便有一股樟木香,喝着极为好受,九妹妹真是好本事。” “韩家哥哥喜欢,便多喝些。”云娇说着抬了抬手:“蒹葭,去给韩家哥哥涨茶。” “娇儿,这茶饼给我吧。”秦南风也不客气,将桌上剩下的半个茶饼拿了起来,便欲收起来带走。 “秦兄。”茹玉忙起身走了过去:“这般好茶莫要独吞,分我一半。” “我为何要分你一半?”秦南风才不愿意:“是我先要的,归我了。” “秦南风,你分我一半怎了?”茹玉伸手去拿。 “我也要一块。”韩元奎也去凑热闹。 把云姝瞧着众人为了半块茶饼,争来争去的,不由在心中轻哼。 有甚的了不得?不就是个茶饼吗?还是半个。 这些人都是不曾见过好东西,才将这茶饼当个宝一样。 “好了好了,你们莫要争了。”云娇忙打圆场。 她从秦南风手中将那半块茶饼拿了过去道:“这半块是今朝剩下的,便不给你们了,你们若是欢喜喝,回头我再为你们制便是了。” “九姑娘此话当真?”茹玉欣喜的瞧着她道。 “自然当真了,你们不嫌弃便好。”云娇笑了笑。 “那敢情好。”韩元奎道:“九妹妹,你莫要忘了我也要一块。” “好。”云娇点了头。 “那……”秦南风趁她不注意,一把从她手中递过那半块茶饼:“这半块先归我。” “你……”云娇哭笑不得:“那是剩下的,你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我不嫌弃。”秦南风朝她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记得我那块茶饼要先制,过几日我要跟我舅舅去西地了。” “去西地?”云娇诧异:“如今西地不是太平了吗?怎的还去。” “镇守西地的宣武将军母亲过世了,要回老家去丁忧,我舅舅便顶上了。”秦南风解释道。 “那你舅舅这是升官了?”韩元奎在一旁问道。 “算是吧。”秦南风一向不太在意这些。 “你为何要去西地?”韩元奎又道:“在家读书多好,你家又是书香世家,何苦去遭那罪。” 第242章 读书打仗两不误 () 秦南风摇头道:“我都读了许久的书了,也是时候去历练历练了。” “那把大人的课业,你不读了?”夏岸问他。 “读,自然是要读的。”秦南风瞧了一眼云娇:“待把大人回来,我便回来。”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读书打仗两不误,才是大渊朝的好儿郎。” “你这般,岂不是要文武双?”把云庭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若是能文武双,那自然好。”秦南风也笑了。 “喵……” 正说话间,外头花丛中传来了一声猫叫,众人不由纷纷侧目。 只见一只虎斑狸花猫,从绿叶丛中探出头来。 它瞧着不大,不过两三个月的样子,它一双圆眼,在日光下带着些淡绿,瞧着这许多人,它有些怯怯的,又有些好奇。 “小猫,同我从前那只好像。”韩淑珍见了便忍不住走了过去,她平日里最欢喜这些小动物了。 她从前便养过一只狸花猫,她极为喜爱,成日里没事便抱着。 可后来,那只猫也不知怎的,便丢了。 她便寻不着,哭了好几日,便再也没养过猫。 她怕猫儿丢了心伤。 她缓缓的走近,哄着那只小猫。 小猫有些害怕的往后退。 云娇朝着蒹葭道:“拿点果子去。” 蒹葭捏了一块香糕,送了过去。 这香糕是荤果子,里头加了猪油,又有火腿,有荤腥的味道,猫儿自然欢喜。 闻到了味道,便有些想过去。 韩淑珍掰了一小块,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朝着那猫儿伸了过去。 那猫儿首先试探的闻了闻,又瞧了瞧韩淑珍,像是在确定她不会伤害它,这才张口,一口价那块糕点叼了去,躲进绿叶丛中吃了起来。 “小东西,防备心还挺重。”韩淑珍干脆蹲了下来,将那块香糕掰成一块一块的,蹲在那处等它。 那猫儿虽小,倒是颇为机灵,吃罢了便来寻她要了。 不大刻儿,那猫儿便同韩淑珍混的熟了,一边吃东西,一边任由她抚摸着,办事也不害怕,喉咙中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云娇瞧着心中有些羡慕,她也欢喜这些小东西,可她若是这刻儿走过去,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这若是不得这许多人便好了,她同韩淑珍两人,好好的玩这猫。 “这猫儿是谁的?”韩淑珍回头瞧着他们。 云娇摇了摇头。 她还真不晓得这猫儿是哪个养的,最近不曾听说家中有谁带猫儿回来养了。 不过瞧着她这般小,想来也是才将带回来的。 “似乎是五姑娘的。”黄菊想了想道:“前日晌午我去厨房取中饭,听见怜儿在那处同厨房里的人讨要鱼汤,说是拌饭给猫儿吃。” “那想来便是了。”把云姝心中一动。 “原是个有主的。”韩淑珍有些失望,若是无主,她便可带回去养着了。 云娇瞧着她神情,便晓得她心中在想甚的,不由有些好笑。 秦南风站在她身侧不远,见她一直眼巴巴瞧着那猫儿,便问道:“怎的,你欢喜那猫儿?” “只是瞧着有些可爱。”云娇扭头朝他笑了笑。 秦南风道:“你若是欢喜猫儿,待我从西地回来,给你带一只。” “西地的猫儿,同我们这处不同吗?”云娇好奇的问他。 “自然不同。”秦南风瞧着那猫儿道:“那猫儿,不是这般形状,它们绒毛短腿长,行动迅捷,如同豹子一般,西地之人常称之为豹猫。 那猫儿也极为聪敏,上回我在西地之时,同账养了一只,极为有趣。 只需唤它名字,它便如同个狗子一般奔过来了。” “它能听懂人言?”云娇不由新奇不已。 “便同一般的狗子一般吧。”秦南风想了想道。 “如此听来,倒是真是极为有趣。”云娇想着,不由笑了。 秦南风没有再说话,只是瞧了云娇一眼,若有所思。 “还是出去转转好。”夏岸听了秦南风的话,有些感慨:“逐云年纪不大,见识倒是比我们广多了。” 秦南风只是一笑,也不曾谦虚。 “吃罢了,不得了。”韩淑珍喂完了那块香糕,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去吧,去寻你的主人去吧。” 那猫儿吃饱了,对她也不得丝毫留恋,便转过身顺着小道去了。 “各位,我先告辞了。”把云姝见状,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走了,众人也不在意,喝茶吃果子反而更自在了些。 把云姝顺着另一个方向,再回头瞧不见亭子的地方,又重新拐了回去,她是要捉住那猫儿。 苏袅袅是瞧着今朝日头好,想去园子里头转转的。 可路过安姨娘想院子,便瞧见里头走出来一只小猫儿。 “挺有闲心,还养猫儿。”苏袅袅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姨娘,我们快些走吧。”玛瑙在边上劝道:“这猫儿身上脏,又有跳蚤,姨娘千万离的远些。” “晓得脏,还不快些将它赶走?”苏袅袅瞪了她一眼。 玛瑙连忙上前,想将那猫儿往院子中赶去。 “谁让你往里赶了?”苏袅袅扯了她一把。 “那姨娘的意思是……”玛瑙瑟缩着,有些害怕的问。 “蠢货!”苏袅袅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姨娘叫你往外赶。”碧玺在一旁提醒道。 “这……”玛瑙是个老实的,她有些不大敢。 “怎的?你不去我便把你赶走!”苏袅袅威胁道。 “奴婢这便去。”玛瑙没得法子,去掰了一根树枝,朝着那猫儿冲了过去。 猫儿害怕了,自然到处乱窜,片刻功夫,便跑了个没影儿。 苏袅袅这才算是满意,转过身道:“回去,今朝心中畅快,便不去园子中了。” 说着便当先往回走。 碧玺同玛瑙对视了一眼,二人皆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怜儿便从院子里出来了。 “宝儿?”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里查看着:“宝儿,你去哪儿了?” 可这附近哪有那猫儿的影子? 怜儿焦急起来,那猫儿可是五姑娘的宝贝,这会子丢了,可如何向姑娘交代? 第243回 硬是不长记性 () “宝儿?”怜儿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里查看着:“宝儿,你去哪儿了?快些出来,回家了!” 可这附近哪有那猫儿的半分影子? 她焦急起来,那猫儿可是五姑娘的心肝宝贝,若是真丢了,可如何向姑娘交代? 她想走的远些找。 又怕那猫儿走的太远了,她自个儿寻不着,反倒耽搁了时辰。 到时候姑娘若是怪罪下来,她可担当不起。 那猫儿姑娘可看重的很。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了院子。 “姑娘。”她匆匆的进了屋子。 把云妙正在屋子里,对着铜镜将首饰一样一样的戴在头上,瞧着哪个更好看些。 这些,是徽先伯府送来的好东西。 随意的瞧了一眼怜儿,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首饰,皱了皱眉头:“出甚的事了?” 怜儿最是装不住事,一点小事情,便慌里慌张的。 她瞧一眼便晓得定然是有事了。 “宝儿丢了。”怜儿有些焦急的瞧着她。 “外头花丛中寻了吗?”把云妙听了倒也不急,反倒冷静的询问。 “寻了。”怜儿都快要急哭了:“外头奴婢到处都寻了,就连水缸里头都瞧了,都没得。 奴婢便出去瞧了瞧,还是不曾望见,也不晓得跑哪块去了。” “你拿个碗唤一唤看呢。”把云妙想了想道。 “姑娘说的对,奴婢太急了不曾想起来,还是姑娘脑子转得快。”怜儿一听,忙去拿了碗筷,在院子里头敲了起来。 她一边敲一边喊:“宝儿,快出来,出来吃饭了。” 宝儿来了七八日了,它爱吃鱼汤泡饭。 只要一听到筷子碰到碗的声音,不管在何处,它必然急急的跑来,团团的围着人“喵喵”直叫,吵着要吃。 可今朝,无论怜儿如何敲那碗,宝儿都不曾跑出来。 她站在院子门口敲了一阵,又喊了好几回。 宝儿仍然没出来。 她放下碗便回了屋子:“姑娘,宝儿想来是跑远了,奴婢敲了半晌,它都不曾回来。” “到外头瞧瞧去。”把云妙皱起眉头:“外头的人是如何看院子的,猫儿跑出去了不晓得吗?” “奴婢去问问。”怜儿说着便要往外走。 “我来问吧。”把云妙起身走了出去。 安姨娘比不得这府中其他姨娘们的派头,跟前只得三个婢女。 把云妙跟前也只有一个怜儿。 安姨娘算是有些头脑,这些婢女也都能靠得住。 今朝守在院子里头的,叫做巧儿。 她才九岁,也只会做些洒扫的粗活。 “巧儿你来。”把云妙站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 “姑娘。”巧儿忙走过去行了一礼。 “你可曾瞧见宝儿?”把云妙瞧着她问道。 “方才还在奴婢跟前撒欢儿,奴婢出去倒了些污秽,回来便不曾瞧见了。”巧儿如实道。 “想来是自个儿跑出院子去了。”把云妙想了想拔腿便往外走:“出去找找去。” 怜儿忙跟了上去。 “宝儿!”二人一路走一路寻。 半晌也不曾瞧见猫儿的影子。 把云妙也不见了方才的淡然,皱着眉头,有些焦急。 那猫儿,是盛鹤卿前几日悄悄见她之时给她带来的。 名字也是他起的。 盛鹤卿说她是他的宝,便给这猫儿取名叫宝儿。 把云妙回来欢喜了许久,打算将这猫儿好好的养起来。 将来出门的时候,也带过去。 这该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她每回瞧见宝儿,便会想起盛鹤卿,对宝儿也是越发的喜欢。 若真丢了,她要急死了。 …… 秦南风那些人吃过茶,又用了果子之后,便纷纷告辞了。 把云庭径直去了书房。 云娇闲来无事,便打算在园子中转一圈,瞧瞧新开的花儿,而后再回院中去。 闲行片刻,远远的便瞧见了把云妙。 “五姊姊。”云娇行过去,含笑同她行了一礼。 “九妹妹。”把云妙回了一礼,却仍在东张西望的。 “姊姊找甚的呢?”云娇奇道。 “我的猫儿丢了。”把云妙转过脸瞧着她,有些焦急:“九妹妹,你何时来园子的?可曾瞧见一只小猫儿?” “可是虎斑的狸花猫?”云娇笑着问道。 “是,是。”把云妙一听顿时激动起来,上前握着她的手:“九妹妹晓得?那想来是瞧见了?在何处?” “原来那猫儿是五姊姊养的,好生可爱。”云娇笑着宽慰道:“我方才瞧见了,便在亭子那处,我们还给她喂了一块香糕,它吃完便耍子去了。 这刻儿想来也不曾走远,姊姊好好找找,定然能寻着。” “还请妹妹带我去看看。”把云妙拉着云娇的手不松。 云娇想了想,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去帮她寻一寻。 便同他一道去了亭子那处。 把云妙围着亭子寻了一圈,哪有半只猫的影子? “方才,那猫儿便顺着这条小道走的,想来跑远了。”云娇指着小猫离开的那条小道说道。 “九妹妹,你同我一道去瞧瞧。”把云妙又拉着她。 云娇只得跟了上去。 …… 再说把云姝,她带着两个婢女,绕过了众人的视线,便绕去了那条小道。 她知道那猫儿必然便在不远处。 “姑娘这是……”杏雨小心翼翼的问。 “把云妙诡计多端,从前将我害得那般惨,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这猫儿既是她的,我便不用客气了。”把云姝瞧着那小道尽头,眼中都是恨意。 “姑娘,那小猫儿都不知去了何处,亭子里头又有那许多人,如何的才能逮得到?”香雪轻声开口,她偷偷的打量着把云姝,生怕她不欢喜。 她也是故意这般说,将事情说的难些,或许姑娘便放弃了呢。 姑娘可不能再惹事了,姑娘每回惹事都要吃亏,可硬是不长记性。 “一只猫儿而已,想捉还不容易?”把云姝轻蔑的一笑。 香雪同杏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瞧出了无奈。 “香雪你去,取只碗,将昨日夜饭剩下的咸肉拿来,再将院子里头药老鼠的药拿来。”把云姝抬了抬手吩咐道。 第244回 晓得这畜生好骗 () “姑娘,那猫儿方才叫韩家姑娘喂的饱了,怕是不会再吃了……”杏雨忍不住道。 她是真怕姑娘再闯祸。 五姑娘能将自己打成那般陷害她们姑娘,可见是个厉害的,她们姑娘哪是五姑娘的对手? 可偏生姑娘不听劝,非要往上头撞。 “香雪你快去。”把云姝并不听劝,反而不耐烦的命令道。 “姑娘……”杏雨还待再劝。 “到底你是姑娘还是我是姑娘?”把云姝恼了:“我的事情,还轮到你做主?” “姑娘说的是。”杏雨只好垂头道。 “你快去。”把云姝朝着香雪轻喝一声。 香雪只好转身去了。 把云姝带着杏雨等在那处。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香雪便回来了。 把云姝叫她二人将那几块咸肉都染了些老鼠药,用手轻轻的敲着碗,口中小声唤着:“喵……喵……来吃肉了,喵……” 她半弓着腰,边唤着边缓缓往前走。 那小猫儿耳朵灵,老远便听着碗响,急急的跑了过去。 又闻到了咸肉的香味,不由喵喵的叫了起来。 “来了。”把云姝不由得笑了:“我就晓得这畜牲好骗。” 她蹲下来将碗放在地上,笑嘻嘻的瞧着那猫儿道:“小猫儿过来,来,我给你好吃的。” 那猫儿馋的要命,又有些害怕,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犹豫不定。 把云姝也不着急。 左右已经唤来了,便不信这畜生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姑娘,这到底是条性命……”香雪瞧着于心不忍。 五姑娘是得罪了她们姑娘,可猫儿并不曾做错甚的。 “你说的也不错。”把云姝打量着那猫儿,竟还带着笑:“确实是条性命,生的还极为可爱……” “那姑娘的意思是……”香雪面色一喜。 姑娘这是想通了? 杏雨却暗暗摇头,香雪便是想事情脑子太浅了。 跟了姑娘这些年,她还是不了解姑娘。 姑娘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吗? 姑娘心里头恨极了五姑娘,莫要说是一只猫,便是五姑娘院子跟前的蚂蚁,她都要狠狠的碾死才好。 “要怪便怪它是把云妙的猫儿!”把云姝忽而恼怒的低吼了一句。 香雪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再劝一句? 她一吼,那猫儿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抬头一瞧,神色又柔和下来,温柔的唤那猫儿:“来,来吃吧!” 那猫儿忍不住馋,又试探着走上前来。 “对,过来。”把云姝又将手中的碗往前送了送。 猫儿探过头去,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又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朝着猫儿一笑:“快吃,这些都是给你的,记得下辈子投胎,寻个好些的主人。” 猫儿哪听得懂她的话,见她不伤它,便一口接着一口,吃的香甜。 “对,就这样,多吃点。”把云姝说着便笑了起来。 香雪瞧的缩了缩脖子,姑娘这模样,好生怕人。 云娇同把云妙一道往前走了一段。 园子中小道不少,之间也都是相通的。 云娇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五姊姊,不如你我分开来寻吧,我走这条道,你去边上那一条,走到尽头,再汇合。” 这般也能快些。 “好。”把云妙点头答应了。 两条小道分开,隔得有些远,也瞧不见彼此。 不过大声说话还是能听闻的。 云娇边往前走,边四下里瞧着。 蒹葭同黄菊也都睁大了眼睛,帮着找那猫儿。 “姑娘,这般要寻到何时?”蒹葭瞧着四周。 “左右无时,且走着瞧瞧。”云娇也不急躁。 走了片刻,拐过一个弯儿来。 “姑娘,不如我回去多叫些人……”蒹葭开口提议。 “莫要说话!”云娇忽然小声道。 蒹葭一头雾水。 黄菊拉了拉她的袖子,指了指前头。 蒹葭顺着她的手瞧了过去,便瞧见把云姝同杏雨、香雪。 把云姝正蹲在地上喂那猫儿,杏雨同香雪皆在后头站着。 云娇忙拉着她二人,无声回了方才那个拐弯处。 “姑娘……”蒹葭疑惑的瞧着她。 “嘘。”云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同她耳语道:“你从原路回去,去寻五姊姊,告诉她我忽然腹中疼痛,要回去解手。 回头再来帮她寻猫儿。” 蒹葭点了点头,虽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可姑娘做的总归是有道理的,照她说的做便是了。 瞧着蒹葭去了。 云娇带着黄菊便抄近道回院子去了。 回屋子待了一刻,云娇给自个儿泡了一盏茶,将喝完一杯,蒹葭便回来了。 “可用五姊姊说了?”云娇放下茶杯问她。 “说了,五姑娘说姑娘不去也可,也不是该帮她的。”蒹葭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又给自个儿斟了一杯茶。 “那五姊姊走到何处了?”她又问。 “五姑娘快要到那小道尽头了,她听说姑娘回来了,便打算从那头抄过来,到底是能瞧见四姑娘的。”蒹葭如实道。 云娇又点头。 蒹葭越发的不解:“姑娘不是都瞧见那猫儿了吗?为何不告知五姑娘?” “我问你,那猫儿同哪个在一块?”云娇瞧着她。 “四姑娘。”蒹葭脱口道。 “那你还不明白?”云娇抿了一口茶。 “不明白。”蒹葭摇了摇头,她是真不明白。 “你问黄菊。”云娇瞧了一眼黄菊。 方才回来的路上,黄菊并未问及此事,想来是已经想到了。 “黄菊,你晓得?”蒹葭瞧着她。 “我来了之后听闻四姑娘同五姑娘一向不睦。”黄菊瞧了云娇一眼,才小声道:“四姑娘因着五姑娘挨了打,躺着好几个月不能起身,心头恨极了五姑娘,又怎会那般好心,去喂五姑娘的猫儿?” 蒹葭瞪圆了眼睛,瞧着云娇:“是以……是以……四姑娘方才给那猫儿吃的是……是……”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云娇点了点头:“十有**。” “四姑娘怎的那般狠心?那猫儿多讨喜,她便是恨五姑娘,也不关那猫儿的时,她怎能这般?”蒹葭一时气恼不已。 云娇不曾说话,只是品茶。 “姑娘便不气吗?”蒹葭不解的瞧着她。 她同姑娘一道长大,姑娘有多心软她晓得,怎会眼睁睁的瞧着四姑娘药死那猫儿而无动于衷? 第245回 眼瞧着是不成了 () 云娇不曾说话,只是品茶。 “姑娘便不气吗?”蒹葭不解的瞧着她。 她同姑娘一道长大,姑娘甚的性子她晓得,怎会眼睁睁的瞧着四姑娘药死那猫儿而无动于衷? “这世上不平之事,多如牛毛,谁又能管了?”云娇瞧着窗外,语气淡淡:“我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庶女,四姊姊可是嫡女,我拿甚的去救那猫儿?” 蒹葭听了,久久无言。 姑娘说的不错,姑娘管不了这事。 那是四姑娘,府里最是蛮不讲理的姑娘,偏生她是嫡出,姑娘莫要说管她了,说也是说不得半句的。 便是那些庶出的姊姊,又有哪个轮得到她来管? 黄菊心中也有些感慨。 姑娘瞧起来活的悠然自得,平日里也不得甚的烦心事,实则在这后宅之中,又哪有真正的悠然自得? 姑娘不过是处处比旁人更小心而已。 …… 园子中。 把云妙走到小道尽头,便拐了个弯,去到云娇方才所行的那条道。 她才走了没多远,便瞧见了前头三人。 “姑娘,是四姑娘……”怜儿瞧见了杏雨同香雪。 那蹲在地上的自然是四姑娘了。 “快去瞧瞧!”把云妙心中暗道不好,忙抬脚往那处去。 杏雨恰好不经意扭头,便瞧见了把云妙急匆匆而来。 她吃了一惊,忙道:“姑娘,不好了,五姑娘来了!” 把云姝顿时吓了一跳,反手便将手中盘子里的肉甩进一旁的花丛之中,将盘子往香雪怀里一塞,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她转身之时,把云妙恰好走到了她跟前。 她喘息的看着把云姝,心中惊疑不定:“四姊姊,你在做甚的?” “我做甚的,同你有何相干?”把云姝又岂会将她放在眼中。 “喵呜……呜呜……” 把云妙郑玉说话,便听到把云姝身后传来了小猫呜咽之声。 “宝儿?”把云姝心中一慌,连忙挤了过去。 便瞧见宝儿摇摇晃晃的,似乎要站不住了。 “宝儿!”把云妙忙扑了过去,眼泪一下便滚了出来。 把云姝瞧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畅快。 这把云妙诡计多端,害得她上回挨了打,这刻总算是出了气。 不过这事没完,这不过是收些利息而已。 把云妙以为她说给了盛鹤卿,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殊不知野鸡终究是野鸡,又怎会变成凤凰? 一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 她不过略施小计,便叫她痛哭流涕,这还是轻的。 把云妙,你最好祈祷早些嫁出去,否则你哭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把云妙伸手去扶那猫儿,可猫儿似乎站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口中也吐着白沫,眼瞧着是不成了。 “宝儿!”把云妙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猫儿身上。 这猫儿虽说才养了几日,可日日喂养,也有几分情谊,更何况还是盛鹤卿赠予她的,不曾想眨眼功夫便成了这般了。 盛鹤卿若是问起来,她要如何说? 这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姑娘……”怜儿蹲下身扶着她的手臂。 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便也只跟着掉眼泪。 把云姝瞧这在心中的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便连带着的婢女都是个没出息的,遇上些事便只会哭。 “真是可惜。”她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这般讨人喜爱的猫儿,到你手里头竟养死了,你若是不会养便不要养,何苦害它性命呢。” “四姊姊!”把云妙气得站起身来,顾不上满面泪痕,便质问她:“你到底对我的猫儿做了甚的?” “那你可冤枉我了。”把云姝用帕子擦了擦自个儿的脸,有些嫌弃的往后退了退:“今朝不冷不热的,我便想着到园子里头来瞧瞧花。 谁要走着走着便看到这只病猫了,我瞧它生的可爱,又挺乖巧的,便想要逗逗它。 可谁料这是只病猫,走路都走不稳,我便想要离开,谁料你便来了。 你可不要胡乱栽赃。” “四姊姊,你莫想要抵赖。”把云妙气愤不已:“我这猫儿分明是中了毒,否则怎会这般?” 她不用想也晓得到底是怎生回事。 “把云妙,这朗朗乾坤的,你可别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把云姝鄙夷的瞧着她:“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便是你这猫儿真的中了毒,你又如何能证明这毒是我给她吃的?” “你……”把云妙气得脸色通红。 把云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我倒想起个事儿来。 方才在亭子那处,韩家那个韩淑珍可是给这猫儿喂了香糕,我亲眼瞧着她给猫儿吃下去的,不会是她下的毒手吧?” “韩淑珍同我无冤无仇,她何故要对我的猫儿下此毒手!”把云妙又怎会相信她的话。 把云姝有多恨她,她心中有数,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绝对是把云姝做的。 “那我就不晓得了。”把云姝从杏雨手中拿过团扇,放在自个儿面前慢悠悠的扇着:“或许是你从前得罪了她,只是你自个不晓得而已。” 把云妙恨恨的瞪着她。 把云姝得意的一笑,用扇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五妹妹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姑娘,奴婢方才瞧见了,四姑娘将手中的东西丢进了那片花丛中。”怜儿瞧着自家姑娘被气的脸色铁青,不由得心疼。 她天生胆小,但这刻儿为了自家姑娘,她也算是豁出去了。 “你胡说八道!”把云姝一听顿时急了。 她方才动作已然极快,不曾想居然还被这贱蹄子瞧见了,真是好毒的眼睛。 “怜儿,我们去找。”把云妙一瞧把云姝跳脚的模样,便晓得怜儿说的定然是真的。 把云姝气急败坏,便是做贼心虚。 她说着便带着怜儿儿进了花丛之中。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香雪见状,顿时忧心起来。 五姑娘若是有了证据,事情便不同了。 “怕甚的。”把云姝冷哼了一声:“莫要说她不一定能找见,便是找见了又如何? 父亲也不在家中,一只猫玩而已,母亲还能打我不成?” 第246回 一块咸肉 () 香雪一听,姑娘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夫人终究是向着自个儿的姑娘们的。 “姑娘。”杏雨却对于把云姝的话并不赞同:“奴婢多个嘴,姑娘别着气。” “你说。”把云姝瞧了她一眼。 她也晓得,杏雨想事情比她周到。 “老爷是不在家中,可还有老夫人。”杏雨瞧着花丛中把云妙主仆,小声的道。 “你说祖母?”把云姝顿了一下,便笑了:“祖母会帮着一个庶女来教训我?怎么可能? 除非她是疯了。” 祖母眼里只有她的孙子们,对她们这些嫡出的孙女都爱搭不理的,更何况一个庶女,把云姝才不信祖母会替把云妙出头。 “若是从前,自然不会。”杏雨声音压的更低了:“可姑娘莫要忘了,五姑娘如今配给了徽先伯府,老夫人或许便改观了。 这些日子,老夫人可是对五姑娘疼爱有加的。” 把云姝听着不由得愣了一下。 杏雨这话倒是说的不错,祖母近日确实对把云妙亲眼有加。 她瞧着花丛中的主仆二人,眼珠子转了转,便道:“那你们还等甚的,快将她们给我拖回来!” 把云妙若是将证据拿到祖母跟前,祖母怪罪下来,母亲恐怕也扛不住。 但若是没得证据,把云妙说甚的也不得用。 可便在这时,怜儿惊喜的声音响起:“姑娘,这有块咸肉!” 她说着便从绿叶中翻出一块肉来,拿在手中。 把云妙凑了过去。 “去,抢过来!”把云姝见状,顿时大声命令。 杏雨同香雪一道冲进了花丛之中。 把云姝不放心,自个儿也跟了进去。 “怜儿,你将这肉握紧了,死都不要给她们。”把云妙咬牙红着眼睛看着把云姝:“等刻儿,你找个机会便逃,直接去春晖堂找祖母,让她老人家给我个公道。” “姑娘,那你……”怜儿急得又要哭。 她们只有两人,四姑娘有三人,她同五姑娘都生的瘦弱,哪里是四姑娘她们的对手? “不用管我,你去便是了。”把云妙十分坚决。 她如今已非当初卑微的五姑娘了,虽仍旧是个庶女,可已经许了徽先伯府,身份自然不同。 她也无需如同从前一般忍气吞声了。 把云姝想同她作耗,她陪她便是了。 否则若是将来出了门,还不得机会回来寻把云姝报仇呢。 杏雨同香雪自然不会先对把云妙动手,两人齐齐上前去拉住了怜儿。 把云姝抬脚走近了,站在一旁瞧着。 把云妙却冲了过去,一把推开香雪,伸手扯住怜儿的手腕,想将她拉过去。 可杏雨却死死的拽着怜儿的另一只手,用力的去掰她的手指头,想要将那块肉扣出来。 把云妙见状,又去推杏雨。 杏雨终究是个婢女,四姑娘可以瞧不上五姑娘,甚至恼了可以打她。 她却不可,做奴婢要有分寸。 否则,五姑娘到老夫人跟前一句话,她这差事也就别想要了。 她也不敢真的用力去推把云妙,只能被她推的往后退了退。 “怜儿,给我。”把云妙一得空,便伸手朝怜儿要那块咸肉。 怜儿忙将那块咸肉放进她手中。 把云妙将那块油腻的肉牢牢的握在手心之中,狠狠的看着拦在她跟前的杏雨:“有本事,你们便来动我。” 杏雨自然不敢,她瞧了瞧把云姝。 把云姝走上前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动你怎了?你以为我不敢?” “你试试。”把云妙毫不相让。 “杏雨,香雪,给我上。”把云姝恼怒的吩咐。 这个把云妙,便是诡计多端。 从前做小伏低的,如今攀上了盛鹤卿,便敢这般同她说话。 当初可真是小瞧了她,早晓得,当初便该多打她几回,将她打的怕了,许就不得今朝的嚣张了。 杏雨二人犹豫着不敢上前,把云妙再如何不济,也是家中的姑娘,她们如何能随意伸手? “你们聋了?”把云姝更加生气:“给我将那块肉抢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着自个儿便当先冲了上去。 杏雨同香雪一瞧,姑娘都上前了,她们也不好干站着,便也都冲上去帮忙。 怜儿见状,也扑了上去,她虽瘦小不得力气,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姑娘这般挨人家欺负。 五个人便这般扭打在花丛之中。 这处种的是一片大叶月季,人人都晓得,月季上面有尖刺,若是不小心触碰了,必然是要扎破皮肉的。 把云妙生的瘦,不得力气,怜儿更是又瘦又小。 不得多大刻儿功夫,她们主仆二人便被把云姝主仆三人压在地上。 把云姝正压在把云妙身上,居高临下的地俯视着她:“把云妙,赶紧将那块肉交出来,我便让你起身,不然我让这月季的刺把你身上都戳成烂渣!” 把云妙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口中喘息着,胸口不停的起伏,额头上满是密密的细汗。 她后背上一片刺痛,是月季的刺扎破了皮,疼的厉害。 她咬了咬牙,不甘示弱的回视把云姝:“你若是真有本事,便把我弄死,若我还有一口气在,今朝定然要告到祖母跟前,请她老人家还我一个公道。” “啪!” 把云姝用力的扇了她一个巴掌,她几乎用尽了身的力气,自个儿的手巴掌都疼得发麻。 把云妙不算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通红清晰的巴掌印。 “贱人。”把云姝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我便是告诉你,你那个妨膈人是我药死的,你又能将我如何? 你给我记住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往后若还是敢惹我,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妨膈人便是猫狗一类畜生的贬称,指养了这些畜生,便会克死主人。 是大渊朝民间常用来骂畜生的言语。 把云妙只是咬着牙不说话。 “拿出来!”把云姝恨声命令。 把云妙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眼中满是愤恨。 “啪!” 把云姝毫不留情的又给了她一巴掌,用手指着把云妙的脸:“我问你到底拿不拿? 把云妙,我朝你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 “啊!” 第247回 算个甚的东西 () 话尚未说罢,把云姝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是把云妙趁着她不留神,一口咬在了她手上,而后便猛地起身。 她疼的来不及反应,便被掀翻在地,顿时痛的大呼小叫的,那月季的刺,也有几处扎到她了。 杏雨同香雪一惊,也顾不得旁的,忙起身去扶她。 把云妙趁机拉着怜儿,夺路而逃。 她自然是直奔春晖堂。 “我要你们扶甚的!”把云姝气恼的甩开她们:“还不快去追!” “姑娘,追不上了。”杏雨瞧着仓皇而去的把云妙主仆道。 “没有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连把云妙那个窝囊废都弄不住!”把云姝又急又慌,一脚踢在了杏雨小腿上:“现在怎生是好!” 她是真慌了,把云妙去祖母那处告状,她该如何是好? 祖母定然不会放过她。 那个死老娘,最是势利,父亲不拿她当人,那个死老娘也是一般瞧不上她! “姑娘……”杏雨欲言又止。 “有甚的便说,支支吾吾的做甚!”把云姝正在气头上,哪样耐心同她耗。 “不如……姑娘不如去求夫人吧?”杏雨硬着头皮道。 “啪!” 不出所料,脸上果然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 “贱人,叫我去告诉母亲,你想害我挨打是不是?”把云姝柳眉倒竖,恼怒无比。 自上回闯了祸,父亲打了她过后,母亲便越发的对她严厉起来,平日里无事也要管三管四的,更莫要说闯下了这等祸事,那还不要将她的腿打折了? “姑娘。”杏雨垂下头,面上不得甚的表情:“五姑娘去寻老夫人了,姑娘唯有靠着夫人才行。” “你还说!”把云姝恼怒的只是她的鼻子:“还想挨打是不是!” “姑娘。”香雪心有不忍,上前一步劝道:“夫人虽平日里的姑娘严厉些,可到底也是为姑娘好,遇上的事情,夫人心中自然是向着姑娘的。 如今老爷又不在,老夫人若是生气了,能为姑娘说话的也只有夫人了。” 把云姝一愣,这话倒是有道理,母亲便是责备她,也终究是舍不得打她的。 便是打,也便只是个意思,不得真下狠手。 她这般一想,便晓得自个方才是错怪了杏雨,心中一时间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瞧了一眼杏雨。 杏雨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把云姝张了张口,想问她“疼吗”,但终究是舍不下面子,话到了嘴边,还是改口道:“去母亲那处。” 博观院。 刘嬷嬷正在屋子门口忙着浇,远远的瞧着把云姝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水舀子,迎了上去。 “四姑娘来了。”她笑呵呵的行了一礼。 “母亲呢?”把云姝心中有事,面色不大好,连带着口气也不大好。 “夫人在后头绣房呢。”刘嬷嬷打量着她的神色,关切道:“姑娘找夫人有事?不然,老奴替姑娘去叫夫人来?” “不用,我自个儿去。”把云姝说着便直直的往绣房去了。 刘嬷嬷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四姑娘,甚的时候才能懂事? 把云姝不晓得刘嬷嬷心中所想,否则非要将她骂一顿不可。 她往前走着,面上若有所思,只要想起绣房,她便来气。 母亲成日里也不晓得在想甚的,从前对把云、把云比对她好倒也罢了,如今倒将个把云婵也弄来当个宝贝一般供着,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比不得。 把云婵算个甚的东西?她也配母亲这般对待? 她想这愈发的怒气冲冲,但想起今朝这事,怒气顿时便下来了。 她还不曾想好该如何同母亲开口说今朝之事。 和风守在绣房门口,瞧见把云姝来了,忙行了一礼:“四姑娘。” “我要见母亲。”把云姝瞧着这阵势便来气。 母亲同把云婵有甚的体己话要说,还叫和风在外头守着,这是连她这个亲女儿都要防着? “姑娘等奴婢一刻儿,奴婢去同夫人说。”和风瞧她面色不善,忙推门走了进去。 不消片刻便转圜回来,又是一礼:“夫人请四姑娘进去。” 把云姝也不作声,便抬脚走了进去。 和风瞧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 四姑娘是顶难伺候的,弄不好她都要挨骂,还好这一关混过去了。 把云姝进门便哭了起来:“娘,你要替我做主啊!” “唤唤,这是怎了?”连燕茹一见她哭,顿时眼皮直跳。 这丫头是又闯甚的祸了? “娘!”把云姝一头扑进她怀中,正欲哭诉。 抬眼便瞧见了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把云婵,便指着她不客气的道:“母亲先让她出去。” 把云婵连忙惊慌的抬起头道:“母……母亲,四姊姊同你,怕是有体己话要说,女儿便先……先回去了。” “不必了。”连燕茹摆了摆手,推开怀里的把云姝:“我是如何教你的?你便是这般同自个儿的妹妹说话的?还不快赔不是?” “不……不用了!”把云婵一听更是惊慌:“我……四姊姊,不碍事的。” 把云姝僵在那处,母亲居然要她同把云婵赔不是? 她如今连把云婵都比不过了是吗? 连燕茹不理把云婵,见把云姝不动,便厉声喝道:“还不快些?” 把云姝顿时哭了起来,却也不敢反抗,抽抽噎噎的朝着把云婵道:“七妹妹……对不住,是我……我不好,我同你赔个不是,望你不要怪罪……” 她心中委屈,说完便哭的更大声了。 “闭嘴!”连燕茹呵斥了她一句,转头瞧着把云婵,和颜悦色的道:“婵儿,你四姊姊不懂事,回头母亲教训她,你在这块儿好好绣花,我带你四姊姊到前头去。” 说着便起了身。 “母亲慢走,四姊姊慢走。”把云婵连忙行礼。 连燕茹拉着把云婵走了出去。 还不曾走到前屋,把云姝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倒巴不得你不是我亲生的!”连燕茹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怎的就这般不省心呢! 第248回 要你嚎甚的丧 () “我既是你亲生的,为何你对那把云婵都比对我好?”把云姝更委屈了,眼泪流得更欢。 “你懂甚的。”连燕茹气恼的瞪了她一眼:“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 她如今已经晓得了碧玺便是梅自香的人,自然有法子将梅自香给赶出去。 她原是用不上把云婵了,也无需再对她好,仍旧让她回去过从前的日子便可。 只是她想的长远,从前她不曾想过要把云闱来她跟前,对他也不大关切,把云闱的喜好她更是一无所知。 这才想起留着把云婵,想方设法的从她口中套出话来,也好再去骗着把云闱。 若是把云闱向着她,那这事便容易多了。 把云姝哪懂得这其中的关门过节,只是一味的觉得自个儿委屈:“道理都叫你占了,你每回都有道理!” “把云姝!”连燕茹面色一寒:“你便是这般同你母亲说话的?” 把云姝顿时一个机灵,也晓得自个儿方才是嘴太快了。 母亲只要一喊她的大名,便是真生气了。 她忙垂着头道:“母亲,我错了。 刚才我是太急了,才口不择言的,母亲莫要生气。” 连燕茹瞧着她小心翼翼的一副可怜样,心不由得软了,继续抬步向前,也不多言。 到了屋子门口,连燕茹回头瞧了把云姝一眼,淡淡的吩咐:“其余人留在外头,你随我进来吧。” 把云姝垂着头,忐忑的跟了进去。 连燕茹坐下给自个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这才叹了口气,看着把云姝:“你这又是怎了?怎的将自个儿弄得这般狼狈?” 把云姝方才一进绣房,她便瞧见了她身上一片狼藉,像是在草丛中滚过,衣裳上沾染了花草的汁液,发丝也有些凌乱。 她晓得这个女儿又闯祸了,气不打一处来,便有些不大愿意问她的事。 可这刻儿气过了,她终究还是心疼。 这孩子不争气又能如何呢?到底是自个身上掉下的肉,连燕茹在心中劝慰着自个儿。 “是把云妙……”把云姝有些心虚的瞧了连燕茹一眼,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是玩了玩她的猫儿,她便发了疯一般冲上来打我。” “你真的只是玩了玩那猫儿?”连燕茹一瞧她的神色便晓得她不曾说实话。 “是……是的。”把云姝又偷瞧了她一眼,还是硬着头皮道。 “那猫儿呢?”连燕茹皱着眉头问她。 “死……死了。”把云姝紧张的搓着手指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脚尖。 “如何死的?”连燕茹又问。 “我……我也不晓得。”把云姝把心一横,干脆道:“我只是上前去摸了摸,谁料那猫儿便死了,把云妙便赖在我头上,拉着我便打。” 连燕茹听得心中怒火中烧,又给自个倒了一杯茶,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压下心中的火气,重重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搁。 “砰!” 把云姝登时吓了一跳。 “把云姝!”连燕茹拔高了声音:“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便叫杏雨同香雪进来问,到时你可莫要怪我不在婢女跟前给你留脸面!” “母亲……”把云姝又要哭。 “你说不说!”连燕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说。”把云姝哭了起来:“是……是我药死了她的猫儿……” 她说着也慌乱起来,便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老娘还不曾死呢!要你嚎甚的丧!”连燕茹气恼不已,怒骂了一句。 她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平日里说话都是心平气和慢言细语的。 便是着气了,不会如同乡野村妇一般大声叫嚷,不得规矩,上不得台面之人,才会这般。 如方才那般的大声粗鲁,她长到这般大还是头一回。 可见,她着实是被这个女儿气的不轻。 “把云妙去……去找祖母了……呜呜呜……”把云姝哭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实在是怕。 若是祖母也同父亲一般命人鞭挞她,她如何承受的住? 过年那回挨的打,已是刻骨铭心了,想到鞭子,便会觉得身上难受,更不能谈再来一回了。 “一只猫儿而已,说便说了,母亲命人去寻一个,赔给她便是了。”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恢复了些平日的端庄。 “她……她受伤了……”把云姝支支吾吾的道。 连燕茹又几乎压不住心头的火,声音又有些大了:“把云姝,你能不能一下子将话说完?” “我用咸肉蘸的老鼠药,那猫儿不曾吃完……”她说着又偷偷的瞧连燕茹。 “你瞧我作甚!”连燕茹瞧见她这般,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副狼狈相,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这就是个讨债鬼,早晚要活生生气死她! “我将咸肉丢进花丛中,她找见了,说要拿去找祖母讨回公道,我自然不肯,便……便同她扭打起来了。”把云姝垂着头,这回倒是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她叫我摁在月季花刺上,走的时候我瞧她身上有不少血迹,想来戳的不轻……” 连燕茹真是气极反笑:“你倒是有几分蛮力,你有这蛮力,怎的不用在长脑子上? 我问你,上回你吃的她甚的亏?” “她……她将自个儿打了,跑到前厅诬赖是我打的。”把云姝恨恨的道。 “我亏你还晓得!”连燕茹手恨不得指在她鼻尖上:“上回,人家还是自个儿打的。 这回倒好,你将她扎成那般,倒是替人家省事儿了。 用不着几个月,她便要跟着你二姊姊去盛家了,身上伤成这般,你祖母如何能放过你? 把云妙这是故技重施,你这个蠢货可有应对的法子!” 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这个女儿脸上,这若是有招招一半的脑子,也不得做这般的浑事。 药死一只猫儿又有何用!平白惹了这般烂事绕在身上扔不掉。 平日里同她说了千百遍莫要惹事,硬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真真是气煞她也! “娘……”把云姝跪了下来,两只手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女儿……女儿晓得错了,求求娘……求求娘帮帮女儿……” 第249回 左右都是要打 () 连燕茹气的东望望,西望望,便是不瞧把云姝的脸。 她怕自个儿忍不住要扇她个脸。 捅了篓子晓得来哭了,早怎的不听她话? 这个若是听话,能有这般事吗? “娘……”把云姝见她不说话,不由泪眼汪汪的瞧着她。 “刘嬷嬷!”连燕茹一把撒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上。 刘嬷嬷应了一声走了进来:“夫人。” “你带人去。”连燕茹有些气闷的吩咐:“到园子里去,给我折上三五根月季的枝干,去叶留刺,拿回来我有用处。” 刘嬷嬷瞧了一眼把云姝,这才点了点头:“是。” “记得要选些粗壮的枝干。”连燕茹又叮嘱了一句。 “晓得了,夫人。”刘嬷嬷出门招呼人一道去了。 把云姝不知所措的跪坐在地上瞧着他们,不晓得母亲这般吩咐,到底是何意? 连燕茹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连忙跪的笔直。 连燕茹叹了口气,伸手拿起茶壶,打算再给自个儿倒壶茶。 可能茶壶轻的很,她才想起方才喝第二杯的时候,里头便没得茶了。 她将茶壶放下,气闷得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 她都快要给这个四丫头气得糊涂了。 “细雨!”她朝着外头吩咐:“去,给我沏壶茶来,要浓一些。” “是。”细雨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母女二人便这般在屋子,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把云姝跪的膝盖酸了也不敢有半分放松弛。 她心中无比忐忑,母亲要那些月季的枝干,到底是做甚的? 难不成是用来打她的? 她想着便觉得肉疼,心中也更害怕了些。 好在这时候细雨泡了茶回来了,小声在外头道:“夫人,奴婢端了茶进来了。”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云姝:“你先起来吧。” 把云姝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连燕茹。 连燕茹只是瞪了他一眼,也不曾开口说甚的。 把云姝总算放心了,看样子母亲像是消气了,等刻儿若是祖母那处有人来,母亲定然会给她撑腰的。 她想着心头便松快了些。 细雨端着茶走了进来,将茶壶摆放在桌上,又将原先那个茶壶收走了。 门再次合上,屋里恢复了先前的一片死寂。 “娘……”把云姝怯生生的唤了一句。 连燕茹倒了一杯热茶,端在手中,只盯着杯子发呆,也不理她。 “娘你莫要生气了,唤唤担保日后听你的话,绝不再招惹是非。”把云姝满面的真挚,只差举起手来朝天发誓了。 连燕茹仍旧是瞧都不瞧她一眼,也不晓得在想甚的。 把云姝还待再说些甚的,刘嬷嬷便在外头说话了。 “夫人,您要的月季枝干弄家来了。” “都拿进来。”连燕茹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来吩咐了一句。 门便开了。 刘嬷嬷捧着新鲜的月季的枝干,走进来了。 她照着连燕茹所说,挑了些老的枝干,这月季有年岁了,从把府建府时便种下了,到如今已是十数年,这些老枝干根根都有两根手指头那般粗,上头布满了尖刺。 “夫人,放在何处?”刘嬷嬷瞧着屋子的角落。 “便放这。”连燕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那月季枝干摆放在把云姝身旁。 把云姝吓得的一个激灵:“娘,你这是……” “去,叫几个粗壮的婆子来,要力气大的。”连燕茹抿了一口茶,又吩咐刘嬷嬷。 “夫人,这……”刘嬷嬷瞧了一眼把云姝,有些犹豫。 到底是夫人的亲骨肉,夫人气急了,她也该帮着劝着些才是。 “让你去你便去。”连燕茹不耐烦的放下茶杯。 “是。”刘嬷嬷只好听命行事。 刘嬷嬷一出去。 把云姝立刻惊慌起来,膝行着要去连燕茹跟前,面上已现凄苦之色:“娘……” “闭嘴,跪回去!”连燕茹冷冷的呵斥她。 把云姝心头害怕,却也没得法子,只好又重新跪了回去。 不得多大刻儿,刘嬷嬷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来了。 她们是常年做浆洗锄草一类粗活的,也管着里里外外挑水挑粪这类事,手里自然是有两把子力气的。 “夫人,人带来了。” 刘嬷嬷带着二人,恭恭敬敬的道。 “你们两个,给我摁住四姑娘。”连燕茹指着把云姝吩咐。 “这……”两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可是四姑娘,夫人这是怎了? “娘……”把云姝顿时惊慌失措,脸色煞白,说着便要起身。 “都聋了?”连燕茹见那两个婆子不动,不由怒了:“给我摁住!” 两个婆子皆是一个激灵,来不及多想,忙上前按住把云姝。 “娘!”把云姝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 “刘嬷嬷。”连燕茹过段下令:“拿那月季枝干,铺在地上,将她给我拉上去。” “娘,不要……”把云姝一听,顿时奋力挣扎起来。 母亲这是要扎死她吗? “夫人,可使不得。”刘嬷嬷忙上前求情:“四姑娘皮娇肉嫩的,怎经得起这个,便是犯了错,她也是夫人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血团子一般养到这般大,夫人怎忍心下这样的狠手啊……” 把云姝听了刘嬷嬷的话,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连燕茹眼睛也不由红了,指着把云姝:“她个不争气的,你当我愿意这般待她?可她伤了把云妙,把云妙去了春晖堂,那头若是怪罪下来,她承受的住吗? 左右都是要打,不如我自个儿动手,还有些分寸。” “可四姑娘,四姑娘如何受的住?”刘嬷嬷也急得要掉眼泪。 “受不住也要受,哪个叫她记吃不记打!”连燕茹心一横:“给我动手!” “四姑娘,你莫要怨夫人,夫人也是为你好。”刘嬷嬷擦了把眼泪,将那月季枝干拿起扑在地上。 “动手!”连燕茹狠着心下令。 “不要!”把云姝厉声尖叫,猛地挣脱了那两个婆子的手,扑过去抱着连燕茹的腿:“娘,别扎我,我晓得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娘你饶了我吧……呜呜呜……” 第250回 挨打不曾挨的够 () “都是死人吗?”连燕茹朝着刘嬷嬷怒吼:“拿来!” 刘嬷嬷只好将月季枝干递了过去,连燕茹弯腰咬着牙,一把将那枝干死死压在把云姝的后背上。 “娘啊……”把云姝被扎的大哭,挣扎着想要躲开。 “来!给我摁住!”连燕茹喝道。 两个婆子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了把云姝。 刘嬷嬷不忍的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连燕茹红着眼睛,将那枝干拿起来又压下去,拿起又压下去,如此反复,边动作边气着骂道:“你个不争气的,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娘……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娘饶了我吧……”把云姝疼的嗓子都有些变调了。 连燕茹终于停下手,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落在把云姝的身上,手微微发抖,月季枝干颓然落在地上。 她虽有三个女儿,偶尔也会教训她们,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亲骨肉下这般狠手,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她看着痛的缩成一团的女儿,心中心疼无比,蹲下身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流着眼泪心痛道:“儿啊,我的肉啊,你怎的就这般不争气……” 把云姝身上疼痛,心中又委屈,更是哭的几乎上不来气。 刘嬷嬷忙上前去扶她们:“夫人,地上凉,让姑娘先起身吧。” 连燕茹起身,同刘嬷嬷一道扶起了把云姝,叫她坐在一旁的榻上。 “你们都先出去吧。”连燕茹摆了摆手。 刘嬷嬷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曾说话,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去了。 连燕茹瞧着被关上的门,回身坐到把云姝身旁,瞧着她血迹斑斑的后背问她:“可疼?” 把云姝小声啜泣着摇头。 连燕茹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唤唤,你心中可是怪娘,觉得娘太狠心了?” “我不……不怪娘。”把云姝抽泣着:“是我……不懂事,娘是为我好。” “你晓得娘的苦心便好。”连燕茹叹了口气。 把云姝啜泣不语。 沉寂了片刻,便听刘嬷嬷在外头道:“夫人,花嬷嬷来了,问四姑娘在不在这处,说老夫人请四姑娘过去一趟。” 把云姝登时顿住了啜泣,紧张瞧着连燕茹,不难瞧出,她有些害怕。 连燕茹拍了拍她手背:“莫要怕,有娘在呢。” 把云姝心中一阵委屈,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母亲既然疼她,为何要对她这般狠? “你同花嬷嬷说,我随后便带唤唤过去。”连燕茹朝着外头道。 “是。”刘嬷嬷应了一声,自去了。 连燕茹又细细的叮嘱了把云姝,这才带着她起身。 …… 再说把云妙,她从把云姝手中逃脱,跑了一阵,便停住了脚步,大口喘息着。 “姑娘。”怜儿气喘吁吁的跟着站住脚。 “你去。”把云妙顾不上歇口气,便吩咐她:“去将宝儿抱过来。” 怜儿顿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往来处去了。 “记得小心些,先瞧瞧她们可走了。”把云妙又叮嘱了一句。 怜儿应了一声。 把云妙倚着一棵树,歇了一刻儿,怜儿便双手托着那猫儿回来了。 “姑娘。”怜儿走上前去。 把云妙瞧着那猫儿已经开始僵硬的尸身,有些出神。 怜儿也不敢打扰她,便只站在原地瞧着她,等她下令。 不曾想把云妙去突然将脸靠上身后那棵树,怜儿正一头雾水之时,便见她忽然将脸对着树猛地用力一蹭! “姑娘!”怜儿惊呼一声,吓得手抖的几乎将猫儿的尸身扔在地上。 姑娘那半边脸都是一片鲜红,瞧起来极为吓人。 “别过来!”把云妙半捂着脸,拦住她冲过来的动作,疼的在那处僵了片刻,这才算是缓过来。 她直起身子:“走吧。” “姑娘你……”怜儿害怕的看着她:“不……不碍事吧?” “不碍事。”把云妙摇了摇头。 怜儿在后头望着她一身狼狈,不由红了眼圈:“姑娘都已经伤成这般了,又何苦……这脸上若是留下来疤,可不好。” “不会留疤。”把云妙浑不在意:“若是伤的不起眼,祖母又怎会在意?” 这伤瞧着可怕,其实不得多深,只是破了一层薄薄的皮,血流出来看着可怕而已,实则养几日便好了。 她小时候总被把云姝欺凌,大伤小伤都有受过,并不曾留下疤痕。 怜儿也不敢再多说,只得跟着她往春晖堂而去。 春晖堂里头。 把老夫人正盘了腿在屋子里头嗑瓜子儿,边上不得旁人,她便不似平日里的端庄威严,斜斜的倚着桌子,再晃晃腿,好不快活。 外头,花嬷嬷忽然开口了:“老夫人,五姑娘求见。” 把老夫人一个激灵,将手中的瓜子丢进盘中,放下腿坐的端正,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的道:“你先进来,将这地上收拾一下。” 花嬷嬷应了一声,带人进来将地上扫的干净了,这才出去请了把云妙。 把云妙带着怜儿走了进来,低着头行了一礼:“妙儿见过祖母。” “妙儿?”把老夫人正欲摆出祖母的谱儿来,一瞧把云妙的模样,这谱儿便摆不下去了,反露出一脸的诧异:“你这是怎了?怎的搞成这般模样?” “祖母,请祖母替我做主。”把云妙说着跪下来抬起头,泪光盈盈。 把老夫人一瞧,更是吓了一跳,上前瞧着她的脸:“你你……你这脸,怎的成了这般?” 这满脸血迹斑斑,显然伤得不轻。 这可如何是好? 把云妙是要进徽先伯府的人,这脸若是伤了,可怎生向盛家交代? 她虽只是定了做个姨娘,可盛鹤卿似乎对她颇有些喜爱,这若是着了气,可怎生是好? 把老夫人当即便道:“妙儿你说,是哪个将你伤成这般?祖母定然替你做主。” 把云妙当即将今朝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自然,她将自个儿将脸蹭破之事隐了去,只说是把云姝伤的她,又说出猫儿是盛鹤卿送的。 把老夫人一听,顿时便变了脸色:“好一个把云姝,这是过年那刻儿挨打不曾挨得够!” 第251回 故伎重施 () 把老夫人说着指着门外,高声吩咐:“花嬷嬷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瞧瞧看,是哪个给她的胆子!” “祖母,祖母。”把云妙忽然膝行至她面前,哭道:“别叫花嬷嬷去了,不然便罢了吧,我也不要祖母替我做主了。” “你方才还求我替你做主,怎的又要罢了,你到底要如何?”把老夫人不由生气的瞪着她。 把云妙垂下头,低声啜泣道:“妙儿方才是一时气不过,才来找祖母。 这刻儿细细一想,实在是我不懂事,不该来扰了祖母的清静。 四姊姊是嫡女,有母亲护着,祖母若是要罚她,母亲自然不肯,我这不是成了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发小人了吗?” 把老夫人一听,不由冷哼了一声:“连燕茹要护着她?那也要看看能不能护的住!” “祖母……”把云妙还待再劝。 把老夫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花嬷嬷,你去,若是老四不在院中,也在主院那处,给我将她叫来! 人把大的姑娘,不懂点人事,既然她亲娘管不了,那我这个祖母就来替她好好管教管教那个不成器的!” 听五孙女的意思,好似她不是连燕茹的对手一般。 真是笑话,这天底下有哪个儿媳妇不让着婆母的?连燕茹若是敢忤逆她,就不怕这满帝京的人都伸出手指头来戳她的脊梁骨? 只怕到时候事情闹得大了,便是宰相府也要跟着蒙羞,落个教女无方的臭名声。 她今朝倒是要看看,连燕茹到底敢不敢反她这个天。 花嬷嬷应声去了。 “你先起来吧。”把老夫人瞧见把云妙仍旧跪着,开口道。 怜儿忙起身扶着把云妙起身,她瞧着自家姑娘一脸血迹,于心不忍。 自袖中掏出帕子来,想替她拭拭脸上的血污。 把老夫人却阻止道:“不必擦拭,免得她一刻儿来了不认帐。” “是,还是祖母想的周到。”把云妙忙点头称是。 花嬷嬷回来后,又等了刻把钟,连燕茹才带着把云姝来了。 “见过母亲。” “见过祖母。” 连燕茹同把云姝齐齐行礼。 把两人都瞧了一眼一旁的把云妙。 把云妙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瞧不见脸上甚的神色。 把老夫人坐在屋当间,不悦的打量着连燕茹:“你这是甚的意思,我叫唤唤来,你还不放心也跟着来了,你是信不过我?” “母亲。”连燕茹笑着道:“母亲这是哪里话,我哪会信不过您老人家呢。 我是担心唤唤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母亲,那便不好了。” 把老夫人轻嗤了一声:“你说的倒也不错,你这个女儿确实不懂事。” “母亲说的是,方才我都教训过她了。”连燕茹连连点头,含笑看着把老夫人:“不过是孩儿们之间闹着玩而已,母亲千万莫要放在心上,身子重要。” “连燕茹。”把老夫人有些气恼:“妙儿虽不是你亲生的,可好歹要叫你一声母亲,你这般偏袒你的亲生女儿,这怕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吧? 伤成这般模样,在你口中变成了玩闹?” “母亲这话我可不敢当。”连燕茹看了一眼把云妙:“妙儿虽受伤了,唤唤却也伤的不轻,她们两个也算是扯平了。” 接着又拉过把云姝,示意她转过去将后背上的血迹给把老夫人瞧。 “你说这般便是扯平了?”把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怒道:“妙儿,你抬起头来,叫你母亲好好瞧瞧!” 把云妙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眼中满是泪,紧抿着唇不让自个儿哭出声来,那倔强的模样瞧着更叫人心生怜爱。 连燕茹瞧了一眼,便不由皱起眉头。 方才可不曾听女儿提起伤了把云妙的脸,难不成她又故意隐瞒? 她不由扭头瞧着把云姝。 把云姝也瞧见了把云妙脸上可怖的情形,见到母亲朝自个儿望了过来,无需多说,便明白了这是在怀疑她故意隐瞒。 她立刻怒道:“把云妙,你又故伎重施是不是?又同上回一样,将自个儿的脸弄成这般来讹我!” 把云妙吓得往把老夫人那处退了两步,怯生生的道:“祖母,四……四姊姊说的是,我脸上是我自个弄的……同……同四姊姊不得半点干系。” “把云妙,你再装!”把云姝气得脸都红了,甚至都忘了身上的疼。 把云妙这脸皮还要不要了? 上回已经这班做过一回了,如今又要拿同样的法子,叫她再挨一回打吗? 她思及此处,恨不得扑上去给把云妙两个大耳刮子,叫她再也装不下去! “把云姝!”把老夫人顿时站了起来:“你做错了事情还敢这般蛮横无理?” “祖母!”把云姝高声辩驳道:“你莫要叫把云妙给骗了! 她身上的伤同我有干系是不错,可她脸上的伤,同我并无半分干系,是她故意弄成这般,想要栽赃在我身上……” “连燕茹!”把老夫人指着把云姝:“瞧瞧你教的好女儿,便是这般同我这个祖母说话的吗?” “唤唤。”连燕茹忙拉了把云姝一把。 “祖母,我说的是实话!”把云姝仍然不服。 “你说的是实话?”把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那猫儿可是你药死的?” 把云姝闻言,气焰顿时下去了,瞧了一眼地上那猫儿的尸身,垂下了头,讷讷无言。 “怎的不说话了?方才你个嘴不是像个铁叉一般厉害吗?”把老夫人追着问道。 连燕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接着换出一副笑脸道:“母亲莫要着恼,这事儿确实是唤唤的错,我回头便叫人去寻摸一只猫儿回来赔给妙儿。” 一只猫儿而已,这老虔婆何至于此?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赔?你赔得起吗?”把老夫人瞪圆了眼睛:“这可是盛四少爷送的,你拿甚的赔?” 连燕茹神色微凝,侧目瞧着把云妙,隐隐的为自个儿二女儿往后的日子而担忧。 说起来是亲姊妹,到时候说不上便是强劲的对手了。 第252回 太过得意忘形 () 把云姝被连燕茹瞧得不由得垂下头。 她心中隐隐的有些后悔,不该这般出风头,若是被连燕茹盯上了,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虽说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出门了,可一日不出门,便一日受连燕茹的管,毕竟她才是这家中的当家主母,这后宅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连燕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把云妙。 这个五姑娘,从前是一直被唤唤欺辱的,这些年也是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 倒是不曾引起她的注意。 如今看来,这倒也是个狠角色,傍上了徽先伯府,便这般着急要露出狐狸尾巴来吗? “花嬷嬷,还愣着做什么?”把老夫人大声下令:“给我将把云姝拖出去,鞭挞二十!” “娘……”把云姝登时吓得腿都软了,忙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连燕茹,生怕自个儿被那些婆子拖走。 连燕茹到底心疼女儿。 上回,把言欢教训女儿,她便心疼不已,可却无法阻止。 今朝,这死老婆子是要效仿上回之事,也将她女儿打一顿? 她连燕茹的女儿,何时这般好欺负了? 把言欢是孩子的父亲,教训女儿无可厚非。 可这老虔婆当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嫁给了把言欢,这乡野老妇又岂能受得了她的眼?更遑论每日恭恭敬敬的侍奉在侧了。 连燕茹一把拉过女儿,护在自个身后,依旧笑着朝把老夫人道:“母亲,气大伤身,您还是莫要生气了。 这狸花猫外头多的是,我命人挑一只一模一样的回来,还给妙儿便是了。” 她便不信了。 她堂堂宰相府出来的女儿,夫君在家之时,拿夫君没得法子,也属正常。 可这夫君不在,这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婆母也想当着她的面打她女儿? 痴人说梦! “连燕茹,你便是硬要偏袒你女儿了?”把老夫人脸色一片铁青。 连燕茹从打进了这个家门,还不曾哪次敢用这副脸朝她。 今朝这是失心疯了吗? “母亲,我可不是偏袒。”连燕茹摇了摇头道:“今朝这事,唤唤自然是有错的,方才我在院中已然教训过她了,在说她身上伤也不少。” “你是说这事便这般算了?”把老夫人侧头瞧着她,心中已是极为不满,甚至有些怒气冲冲。 “母亲,儿媳好歹也是宰相的孙女,做事情自然是有分寸的,不会有失偏颇。”连燕茹垂下头,仍就是分毫不让,她心中根本就不买这老虔婆的账。 把老夫人见连燕茹态度如此强硬,不由气急败坏,脱口便嘲弄的道:“宰相府的孙女儿又如何?不还是上赶着要跟了我儿子吗?当初,若不是你厚着脸皮非要贴给我儿子,你当你还有这机会,在我跟前摆什么宰相孙女的谱? 宰相府养出的女儿,不过也就这般,要照我说还不如我原来那……” 她这些年,受惯了连燕茹的恭敬有加,今朝儿子不在家,这个儿媳妇竟敢忤逆她了,这是要反天! 她从前便是个乡野村妇,急了自然不得甚的好话。 连燕茹不曾听她说完,便捂着脸夺门而出。 她今朝被婆母当着女儿的面,说的这般难听,她脸面都给丢尽了! 自然不会再站在这处,任人辱骂。 “娘!”把云姝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她生怕自个儿跑得慢了被祖母给抓回去痛打一顿,出了春晖堂的院门,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屋子里头,把云妙害怕的瞧着把老夫人:“祖母,这……” “不碍事。”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夺路而逃,心中真是解气:“你回去吧,弄些好的药将脸上的伤养好,女儿家的,脸花了就没得人要了。” “可母亲那处……”把云妙仍旧忧心忡忡的。 “不用管她。”把老夫人没好气的道:“看她可有力气去死。 你走吧,我有些乏了。” 把云妙只好行了礼,带着怜儿出了春晖堂。 她一路上依旧是忧心忡忡的,半分不曾展颜。 “姑娘。”怜儿欲言又止。 她有些不解。 姑娘此番明明是占了上风,为何仍旧不开怀? 把云妙瞧了她一眼,晓得她想问什么,却并不曾解释,反倒问道:“怜儿,你说我九妹妹是个何等样的人?” “九姑娘?”怜儿愣了一下:“九姑娘不大出门……” 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九姑娘是个何等样的人。 “我们都小瞧了她。”把云妙看着前方:“她今朝必然是瞧见了把云姝,这才找了借口回院子去了。 她很聪明,晓得如何保自个儿。 我从前也晓得,近日里倒是犯傻了。” “姑娘为何这般说?”怜儿不解的问。 “你觉得自我同盛四少爷定下亲事之后,我性子可是变了不少?”把云妙又反问了一句。 “是……”怜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必害怕。”把云妙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太过得意忘形了,本不该如此的。” 先莫要说今朝得罪了连燕茹,便是不得罪她,连燕茹晓得她从前的老实都是装的,便是为了把云,怕也不会给她甚的好果子吃。 她是该好好的定定心了。 想着,她心中便有些后悔。 “刘……刘嬷嬷……”怜儿忽然又惊又怕。 把云妙回过神来,果然瞧见刘嬷嬷站在前头不远处,这条道便是她回院的必经之路,刘嬷嬷想来是在等她了? “五姑娘。”刘嬷嬷瞧见她,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刘嬷嬷。”把云妙走到她跟前,奇道:“你怎的不伺候母亲,到这出来做甚?” “夫人叫我来请姑娘过去。”刘嬷嬷目视前,神态冷漠。 “母亲找我?”把云妙心中忐忑,面上却不露痕迹:“刘嬷嬷,不知母亲找我有何事?” “五姑娘去了自然会知晓。”刘嬷嬷依旧不苟言笑。 “那不知母亲那处急不急?我这脸上身上的伤痛的很,想回去先处理一番,再去可还来得及?”把云妙又问道。 “五姑娘请自便,老奴便在门前等着五姑娘。”刘嬷嬷说着便朝着安院的方向,做出一副请的姿态。 第253回 不碍你的事 () 把云妙不得法子,只得咬了咬牙回院去了。 想着能不能想个法子拖延一刻儿,可拖延终究也是不得用,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 再说云娇,她回了院子之后,始终心中不大安宁,便叫蒹葭去打听了几回。 蒹葭回来说,只晓得五姑娘去了老夫人那处,夫人同四姑娘也一道去了,旁的便不晓得了。 云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事,随他们吧。” “姑娘,大少爷来了。” 这时,黄菊在外头轻声道。 “来了。”云娇不再多想,起身走了出去。 “哥哥。”她朝着把云庭行了一礼,笑着道:“哥哥可是送他们走了?”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含笑走来:“逐云说过几日要去西地了,我们商议着打算为他践行,下午去酒楼开个雅集,你可要一道去?” “我自然是要去……”云娇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些迟疑,瞧了瞧钱姨娘屋子的方向:“可姨娘怕是不叫我去……” 她倒是想去的,只是姨娘总是小心翼翼的,叫她不得事便少出门,说甚的不出门便不得是非。 她从前也是遵循这一点。 可如今哥哥回来了,外头那般好玩,她自然是想去的。 且万事都有哥哥,又能有甚的是非。 “我去同娘说。”把云庭瞧出了她的心思。 “还是哥哥待我好。”云娇欢喜的笑了。 “那是自然。”把云庭也跟着笑。 钱姨娘在屋子里头纳鞋底,抬头瞧见一双儿女来了,不由满面是笑。 “娘。” “姨娘。” 兄妹二人齐声唤她。 “来,坐下。”钱姨娘招呼道。 “娘,我就不坐了。”把云庭拉着云娇,笑着道:“我是来同你说一声,下午我带娇儿去一趟酒楼,逐云要去西地了,给他践行。” “逐云又要走了?”钱姨娘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 “嗯,跟他舅舅。”把云庭回道。 “那去吧。”钱姨娘点了点头:“逐云可是个好孩子,该去。 不过,你带着你妹妹可得早些时候回来。” “娘放心。”把云庭笑了:“天傍黑我便带她回来。” “姨娘,那我去了。”云娇也同钱姨娘说了一声。 “你仔细着些,自个儿照应好自个儿。”钱姨娘跟上了两步道:“莫要吃酒。” “我晓得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她带着蒹葭同黄菊,跟随把云庭一道出了院子。 还未出家门,行至半道上,便遇见了把云妙。 把云妙身后跟着怜儿。 叫云娇有些不解的是刘嬷嬷居然也在。 这是…… “哥哥,九妹妹。”把云妙远远的行了一礼。 “大少爷,九姑娘。”刘嬷嬷也行了一礼。 把云庭点了点头,拉着云娇便打算过去。 行至把云妙跟前,把云妙忽然唤道:“九妹妹!” “嗯?”云娇顿住脚,瞧着她。 “九妹妹,母亲叫我过去,九妹妹可否同我一道过去?”把云妙拉过云娇的袖口,一脸祈求的瞧着她。 她怕。 怕连燕茹将她叫过去,要狠狠的教训她。 “五姑娘,夫人只叫了你一人。”刘嬷嬷在一旁提醒道。 “九妹妹在门口等我也可的。”把云妙连忙道。 “这……”云娇瞧了一眼把云庭。 她有些为难了。 她自然是不愿去的,可五姊姊这模样,都快要哭了。 她要怎生拒绝? “娇儿同我出去有事。”把云庭清冷的解释了一句,拉着云娇便走。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把云妙,终究还是硬起心肠走了。 她管不了那许多,若是跟着去,怕是要惹火烧身了。 把云妙瞧着她兄妹的背影,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本就是这般,不得甚的好失望的,她本就是一个无依无靠之人。 “五姑娘请吧。”刘嬷嬷冷冷的在身后提醒了一句。 把云妙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博观院而去。 云娇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怎了?”把云庭问她。 “不晓得博观院叫她去做甚的?”云娇有些奇怪的道。 “不碍你的事,你便不用管了。”把云庭低声道。 “嗯。”云娇乖乖点了头。 出了把府,门口早有马车候着了。 不过一刻钟,便到了集市之上。 “来。”把云庭伸手扶着云娇下车:“这刻儿离约定的时辰还早,我先领你四处逛逛,看看你屋里可有甚的要添置的。” “不逛了。”云娇瞧着前头道:“我的许久不曾去铺子里头了,哥哥你陪我去店里瞧瞧吧?” “好。”把云庭点头答应了。 兄妹二人缓步行去了西市,进了铺子。 吴先生正在柜前算账,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一抬头瞧见二人,不由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乐呵呵的同他们打招呼:“少爷姑娘来了!” “吴先生,你辛苦了。”云娇笑着道。 “不辛苦不辛苦。”吴先生连连摆手:“竟然捧了姑娘的碗,自然是要给姑娘管。” 云娇听他说的风趣,不由得笑了。 “少爷,姑娘,来坐。”吴先生们领着他们去了桌子边,口中又吩咐:“二小子,去泡壶茶来。” 二小子是吴先生的儿子,便跟着他在这铺子中做伙计。 二小子应了一声去了。 “铺子里这几日生意如何?”把云庭问了一句。 “仍是那般,不算好,也不算坏。”吴先生走到柜台边,拿起一块茶饼道:“不过少爷,你拿过来的这些茶饼,不大好卖。” “没得人买?”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倒是有不少人问,毕竟这茶饼的颜色俊俏,闻着也香。”吴先生道:“我瞧着,便是价格定的太高,少爷若是肯降些价格,还是会有人买的。” 把云庭瞧了瞧云娇:“你说呢?” 这茶是妹妹制的,铺子也是外祖母留给她的,自然是她说了算。 云娇想了想:“便是这个价格,不变了。” “可这……卖不动的,姑娘还是考虑考虑吧?”吴先生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急,卖不掉便放着。”云娇笑了笑:“总会有识货的。” “那行。”吴先生点了头。 东家都这般说了,他还能说甚的?照做便是了。 “我到后头去瞧瞧。”云娇打算瞧瞧院子里头的情形。 第254回 如同一朵芙蓉一般 () “后头还是那样,姑娘便别瞧了吧。”说起这个,吴先生便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倒是吩咐了,叫他趁着天暖和起来了,弄些花花草草的来栽下。 可他平日里忙着铺子里头的事情,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今朝姑娘来了,到这刻儿,他才想起此事来,不过已经交不了号了。 云娇走到后门边上往院子里瞧了一眼,笑着道:“不碍事的,吴先生想是平日里太忙了,一时间顾不上也是有的。” “是,是。”吴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多谢姑娘体谅。” 姑娘还是同从前一般好说话。 “左右时辰还早。”云娇想了想道:“蒹葭,你同黄菊一道,去买些花花草草的回来,先栽上一些。” 云娇说着取了些银子。 蒹葭带着黄菊一道去集市买花草去了。 云娇同把云庭在这处等着,小二子已经泡来了茶。 不消片刻,外头便来了客人。 “店家,可有好茶?”那人一进门便问道。 云娇不着痕迹的瞧了他一眼。 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个儿倒是极高,只是太瘦,身子便显得有些单薄。 生的倒还不错,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的。 身上穿着一身短衫,干净利落,脚跨战靴。 云娇不由自主的想起秦南风,他平日里便爱穿战靴。 这大抵也是个战场上的好儿郎? 云娇猜测着。 “有有有。”吴先生连忙笑呵呵的上前应道:“我们这有大团、大龙、大凤,还有万寿玉芽、龙园胜雪,但凡帝京有的茶,我这处都有,不晓得客官要甚的?” “都说帝京茶多,果然名不虚传。”那少年郎赞道:“这小小一间铺子,瞧着不起眼,倒是各色茶叶一应俱。” “客官过奖了。”吴先生满面和气。 “那你们这儿最贵的茶是哪种?可有市面上不常见的?”那少年郎打量着各色的茶叶同茶饼问道。 “那要顶数……”吴先生才将准备好好说说大团茶,忽又想起把云庭拿来的茶饼,便改口道:“最贵的是这茶饼。” 他拿起云娇自制的茶饼。 他也想这般劝说少爷同姑娘,叫他们晓得这茶不好卖,好叫他们将价格降一降。 “这是甚的茶?”那少年郎接过茶饼,放在鼻尖嗅了嗅:“倒是挺香,瞧着色泽也不错。” “这是……香樟茶。”吴先生想了想,才将茶叶的名字说出来。 “香樟?”那少年郎皱了皱眉:“似乎不曾听说过。 那这茶饼,要多少银钱一块?” “十……十两。”吴先生瞧了一眼把云庭,这价报的极为不得底气。 “十两?”少年郎皱了皱眉头:“掌柜的,你不会是瞧着我是外地来的,便漫天要价吧?” “怎会。”吴先生连忙摇手:“本店童叟无欺,客官若是不信,东家便在那处呢。” 他说着瞧了瞧把云庭那一边。 把云庭同云娇都坐在一旁的桌边,不曾开口。 此刻见吴先生说到他了,把云庭便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云娇不曾起身,只是坐着。 “你便是这铺子的东家?”那少年打量着把云庭。 “是,在下把云庭。”把云庭抬手一礼:“不知如何称呼?” “兄台客气了。”那少年忙回了一礼:“在下罗载阳。” 云娇一听这名字,蓦然睁圆了眼睛。 罗载阳? 四姨母家的雅茹姊姊,上回所说的男子,便是这名字。 她瞧着罗载阳越瞧越觉得该当是他,心中便想着回头便叫谷莠子出去一趟,去同姨姊姊说此事。 不过也许久不曾见姨姊姊了,若是能叫她进城中一会,那才是最好。 “把兄,不晓得这茶有何特别之处,要卖这般贵?”罗载阳翻看着手中的茶饼问道。 “这茶,乃是家中……亲制。”把云庭原想说是小妹亲制,又觉得有些不妥,便临时改了口:“若说有何特别之处,需得尝了才知。” “那便尝尝吧。”罗载阳是极为爱茶的。 方才吴先生所说的那些茶饼,他几乎都已经尝遍了,便想寻一些不曾吃过的茶。 他说着便掏出十两的银锭,放在柜台上。 吴先生忙拿出油纸,要给他包上。 “不必包了,我现下便要喝。”罗载阳问了一句:“掌柜的,你可会点茶?” “这……”吴先生好不尴尬:“我这铺子中,都是泡些散茶,点茶我是不会的。” “你这块茶收好了。”把云庭接过油纸,给他包上,另外取了一块茶饼,掰开来一小半道:“舍妹点茶极好,便叫她给你点一杯。” “如此便多谢了。”罗载阳笑着跟了过去。 云娇晓得哥哥的意思。 这茶饼只要卖出去,名声传出去了,生意自然便来了。 若是平时,她必会找个避人之处,将茶点好了,再端上来。 可此刻后院一片荒凉,那小屋子里更是连张桌子都没得,也便只能在这处将就了。 吴先生虽不会点茶,可铺子里点茶的用具倒是有的,方便客人自个儿点来吃。 云娇也不矫情,拿过用具,便熟练的动起手来。 罗载阳瞧着她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再瞧她一张小脸,宁静脱尘,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丽,如同一朵芙蓉一般,那通身的气质,他更是不曾从别的姑娘身上瞧见过。 罗载阳不自觉的便看得呆住了。 把云庭也瞧着自个儿的妹妹,他脸上带着笑意。 妹妹在这个春日里,身形拔高了不少,已然褪去从前稚嫩的孩童模样,越发的像个大姑娘了。 “妥了。”云娇放下手中用具,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罗载阳回过神来。 便见云娇抬起纤纤玉手,将那点好的茶倒进茶杯之中,推到他跟前:“罗公子,请尝尝吧。” “姑娘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好。”罗载阳端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云娇同把云庭都一道瞧着他。 罗载阳抿着唇,任由茶水在口中肆意滑过,再缓缓的顺着喉咙滑下去。 过了片刻,他点了点头赞道:“好茶,果然是好茶。” 云娇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罗公子,你可是才从边境回来?”云娇忽而问了一句。 “姑娘如何知晓?”罗载阳好不奇怪。 第255回 只是换个地方熬而已 () “公子风尘仆仆,瞧着像是远道而来。”云娇笑了笑:“既是由边关而来,便是我大渊朝的好儿郎,吴先生,取二两银子给罗公子。” “姑娘,该是多少便是多少,不必这般客气。”罗载阳抬手便要拒绝。 “罗公子不必客气,我等女流之辈,不能上沙场,便是有你这般的好儿郎,才有这帝京歌舞升平的好日子,这银子便当是我谢你了。”云娇摆了摆手道。 “那……却之不恭,我便收下了。”罗载阳朝她一拱手,这才接过吴先生手中的银子。 他不免多瞧了云娇几眼。 罗载阳告辞了之后,蒹葭二人便回来了。 两人抱着才买回来的花草,去院子里头栽种去了。 因着外头日头大,蒹葭不肯云娇出去。 云娇便站在后门处瞧着她们,也顺带指挥她们各种花草的栽种位置。 “你方才为何要给那罗载阳退回二两银子?”把云庭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啊?”云娇吓了一跳,回过头笑嘻嘻的朝他道:“我不都说了吗?因着他是边关回来的,这是我的谢意。” “你这话骗骗旁人还可,你自个儿想想能不能骗过我?”把云庭老神在在的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也是。”云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哥哥最是英明神武,又有什么能骗过你呢?”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快说,给我从实招来。”把云庭捏了捏她的鼻子。 云娇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如今还不能说,不过他日哥哥自然会知晓,到时候你便明白了。” 罗载阳是雅茹姊姊的心上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便是哥哥,也说不得。 这事关雅茹姊姊的清誉,开不得玩笑。 “朝我还这般。”把云庭有些不满,但也不曾逼她:“也罢,我便等等看吧。” …… 把云妙忐忑的去了博观院。 进屋的时候,怜儿被留在了外头,刘嬷嬷跟着她一道走了进去。 连燕茹似乎早有准备,端坐在屋子正当中的官帽椅上,脸上不得甚的情绪。 刘嬷嬷走进屋子之后,便站到了她的身后,冷着一张脸同连燕茹一道瞧着她,颇为怕人。 “妙儿见过母亲。”把云妙怯生生的行了一礼。 连燕茹只是打量着她,一言不发。 把云妙行着礼不敢站直了身子,垂着头便保持行礼的姿势站着。 良久,她几乎要支撑不住了,身子都忍不住开始摇晃。 连燕茹这才徐徐的开口了:“免礼吧。” “谢母亲。”把云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腿都在微微的发抖。 脸上的伤口因为汗水的浸润而一阵一阵的刺痛,她却不敢多说半句。 只是半垂着头。 “妙儿。”连燕茹缓声问道:“你可是觉得,你如今许给了盛家,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拿你没得法子了?” “妙儿不敢。”把云妙头垂的更深了。 “三番两次,你可敢的很!”连燕茹猛的一拍桌子。 把云妙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了下来:“母亲误会了,妙儿心中敬重母亲,丝毫也不敢不将母亲放在眼中。 我同四姊姊之事,也都是我不好,怪我不曾看好我的猫儿,不怪四姊姊的。” “你抬起头来!”连燕茹冷冷的命令:“别在我跟前来那一套,我可不吃!” 把云妙依言抬起头来,眼中隐有泪光。 “你这脸上,当真是唤唤打的?”连燕茹胳膊撑着椅子的扶手,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去,给她一巴掌。 把云妙瞧着心中害怕,原本鼓足了勇气来的,这刻儿哪还有半分勇气? 只是张了张口,那声音像堵在喉咙眼里一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回,你陷害唤唤打你的脸,我瞧在你许给了盛家的份儿上,不曾同你一般见识。 你如今倒是得寸进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嫡姊的头上。 你是真我这个把家的当家主母是个摆设不成?”连燕茹逼视着她。 “妙儿不敢……”把云妙艰难的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如今在这处,她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她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才能逃脱。 待到真出门了,脱离了这个家,到时再报仇也不迟! “你可是在想,待你出门了,便不受我管了。”连燕茹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老神在在的望着她:“你想着,等出门了便是对付不了我,也能欺负欺负你二姊姊,我的嫡长女?” 把云妙被她猜中了心思,不由一惊,连忙否认道:“母亲实在是误会妙儿了,妙儿不敢,妙儿只会同二姊姊相亲相爱,在徽先伯府互相扶持。” “把云妙,我今朝就告诉你。”连燕茹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便是出门了,也是飞不起,跳不高! 少在我跟前蹦! 除非,你出门的时候叫盛家一道将安姨娘也娶走,否则,你便永远受我挟制。” 把云妙浑身一震,不曾受伤的半边脸瞬间苍白之极。 是了,她怎的不曾想到这一层?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连燕茹一把便抓住了她的命门。 她心里最在意之人,便是安姨娘了。 连燕茹又接着道:“你以为你那安姨娘这些年耍那些小聪明,我都一无所知? 我不过是懒得同她一般见识,你同你姨娘还真当我是个耳聋眼瞎的?” 把云妙跪在地上,心底一片绝望。 有甚的比这更让人绝望的? 你所思所想,所有的自认为绝妙的招数,别人早已看穿,再怎么垂死挣扎,也是无用的。 “往后,去了盛家,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吧?”连燕茹垂眼瞧着她,口气淡淡的。 “母亲,妙儿晓得了。”把云妙匍匐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你晓得了便好。”连燕茹缓步踱了回去,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你若是乖乖的,我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是。”把云妙只能低头应是,眼中闪过恨意,本以为熬出头了,不曾想只是换个地方熬而已。 第256回 也是一大憾事 () 花草栽下去过后,云娇随着把云庭去了会仙酒楼。 云娇喜爱瞧会仙酒楼的门脸,总觉得极为喜庆。 可掀开车帘,远远的便瞧见谷莠子有些焦急的等在酒楼门口。 “谷莠子怎的来了?”云娇有些奇怪的道。 “我去瞧瞧。”把云庭在一旁也瞧见了。 他率先下了马车。 “少爷!”谷莠子瞧见他,不由得面色一喜。 “你怎的寻到这处来了?”把云庭走上近前问道。 “是四姨母家的吉姑娘来寻九姑娘,在门前进不去,小的恰好撞见了,便将她带到这处来了。 不曾想姑娘同少爷都不在。”谷莠子低下头回道。 “四姨母家的姑娘?你是说吉雅茹?”把云庭想了起来。 他晓得吉雅茹同云娇一向交好。 “是。”谷莠子点头。 “她人在何处?”把云庭问道。 “在里头。”谷莠子回道:“小的怕她一个女子,在外头多有不便。” 把云庭点了点头,回到马车前头:“娇儿,你下来吧。” 云娇挑开帘子,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哥哥,谷莠子是来做甚的?”她有些担忧的问。 谷莠子无事不会来的,她怕是姨娘有甚的事。 “是吉雅茹来了。”把云庭见她忧心,忙道。 “雅茹姊姊来了?”云娇不由满面欣喜:“她在何处?” “在里头。”把云庭带着她往里走。 谷莠子在前头引路。 进了会仙酒楼的大厅,在边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吉雅茹,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瞧着同她年岁相差无几的姑娘,生的有些黑,穿的也简省。 “雅茹姊姊!”云娇一见她,大老远便唤了一声。 “娇儿,你来了!”吉雅茹原本在同那女子说甚的,闻听云娇的声音,忙转过身来,满脸欢喜。 “姊姊来怎的也不提前叫人来招呼一声,我也好在家门口等着。”云娇走过去握住她手,有些歉意。 今朝若不是谷莠子,雅茹姊姊还不晓得要叫他们关在外头多久呢。 “不碍事的,我想着左右能遇见熟人,这不是遇见你院子里头的人了吗?”吉雅茹笑看了一眼谷莠子,又瞧着云娇皱了皱眉头:“娇儿,这才半年多不曾见你,你长得比我都高了!” 云娇方才还不曾注意,吉雅茹一说,她才发觉,她竟比她还高出半头来。 “小姨母给你吃甚的了?叫你长的这般高。”吉雅茹无比羡慕。 她自认姿容尚可,美中不足的便是个儿不够高挑,她在闺中闲来无事,尤为喜爱舞蹈。 一同玩的几个女儿家都说她腰肢柔美,动作更如弱风拂柳一般,只是个儿稍矮了些,也是一大憾事。 “也不曾吃甚的,便是随意吃吃。” 吉雅茹这个问题,云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姊姊是……”云娇瞧着吉雅茹身后的女子问道。 “瞧我,都忘记同你引见了。”吉雅茹拉过那女子道:“娇儿,这是我的闺中好友孙秀娥,娘担忧我一个人前来不放心,便央她同我一道来的。 秀娥,这是我常同你提起的,我姨妹妹云娇。” “秀娥姊姊好。”云娇笑着同她打招呼。 “你……云娇你也好。”孙秀娥点了点头,瞧着云娇衣着华而不露,谈吐进退有度,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不由有些自惭形秽。 云娇仍旧含笑,正欲开口说话。 一旁的把云庭开口提醒道:“娇儿,雅茹姊姊她们远道而来,站在这处像甚的话,先领她们去楼上坐下吧。” 吉雅茹如梦初醒,这才想起他来,连忙同他见礼:“方才光顾着同娇儿说话了,倒是忘了你了,云庭,你可莫要同我见怪。” “怎会。”把云庭笑了笑:“雅茹姊姊请吧。” 吉雅茹拉着孙秀娥一道跟了上去,口中小声说道:“这便是云娇的哥哥,把云庭。” 孙秀娥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男子生的斯文俊朗,尤其笑起来之时,犹如暖暖的春风拂过一般,叫人不自觉的便瞧的痴了。 吉雅茹这都是甚的亲戚?怎的一个个皆生的如此貌美。 到得三楼厢房,早已有人打点妥当,众人只管入座便是。 云娇几人到的时候,里头已然有人了。 “九姑娘来了。”茹玉瞧见云娇,便站起身来招呼她。 “茹玉。”云娇同他也算相熟,便直呼其名了。 “这二位是?”茹玉走上前来,笑的温和。 “这是我姨姊姊吉雅茹,这是我姊姊的好友孙秀娥。”云娇笑着瞧吉雅茹:“雅茹姊姊,秀娥姊姊,这位是茹玉,是我父亲的门生。” 吉雅茹看的恍了恍神,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便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这五官似乎被谁仔细雕琢过一般,丝毫寻不出半丝瑕疵来。 尤其那肌肤,叫她一个女子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不过,这读书人的书卷气也太浓了些,瞧起来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倒还是欢喜罗载阳那般的儿郎。 想起罗载阳,她不由瞧了瞧门口,听闻他今朝要来的,怎的还不曾来呢? 孙秀娥更是瞧得痴了,今朝是个甚的好日子,怎的遇见的男子容貌一个赛过一个的,她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雅茹姊姊?”云娇见吉雅茹失神,忙小声提醒。 吉雅茹这才回过神来,见礼道:“原来是茹公子。” “茹公子……”孙秀娥也忙跟着见礼。 “二位姑娘客气了。”茹玉依旧含笑,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二人。 云娇这个姨姊姊,倒还不错,虽比不得大家闺秀的气度,但好歹占了个小家碧玉的姿容,且瞧着便是个温柔可人的。 至于她那好友,便是生的一般,不过是个寻常姑娘而已。 夏岸这时来了,夏静姝也跟着到了。 云娇忙去拉她。 几个女孩子聚到一处,同男子们隔着一个大半人高的屏风,几人很快便热络起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云娇!”韩淑珍一来便到处寻云娇。 她自然是跟着韩元奎一道来的。 “淑珍!我在这!”云娇朝她招手。 韩淑珍走过去才将坐下,外头便又来人了。 第257回 最厌烦握的是笔 () “哟,你们倒都比我来的早。” 男子随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众人都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只见盛鹤卿自门口缓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 “那便是我二姊姊未来的夫君。”云娇小声的朝着吉雅茹解释道。 “他便是徽先伯府的第四子?”吉雅茹悄悄打量着盛鹤卿:“生的倒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那是自然。”云娇笑了笑:“不然我二姊姊如何能瞧得上?” “恕己来了,快来这处坐!”韩元奎忙招呼他。 夏岸几人也站起身来。 唯独把云庭还坐着。 盛鹤卿也不在意,大大咧咧的坐下道:“秦南风呢?说好给这厮践行,他怎的还不曾来?” “哪个晓得,他若是再不来,我们便不等他了,先喝他个几盅。”夏岸笑着道。 “好主意!”盛鹤卿恨不得抚掌大笑。 秦南风上次对他下那般狠手,此番便该这般对他。 想到这处,他不由自主的便瞧向云娇。 恰恰瞧见云娇边瞧着他边同身畔的女子说着甚的,想是在说他。 他见她妙目含笑,满面春风,时不时同身旁的女子小声说上几句,不由起了几分兴致,正欲开口逗她几句趣,忽又想起上回秦南风落在他脸上的拳头,想想便觉得脸上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说话,万一叫恰好叫秦南风那厮听见了,怕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又是一顿打,他可再经不住。 那个混不吝若是纠缠起来,他就是有理也说不清,最后吃亏的还是他,罢了,还是闭嘴吧。 “金不换,你去瞧瞧,逐云怎的还不曾来?”把云庭瞧着门口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应了一声,才走到门边,秦南风便推门走了进来。 金不换忙道:“秦少爷到了,我家少爷正催着小的去寻您呢!” 秦南风笑着点了点头,他先瞧了一眼女席那处,见云娇来了,心中一定。 这才拉着身旁一人走了进去,口中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有些事情耽搁了,来得晚了。” “来的晚了可不是说说便过的。”盛鹤卿瞧着他故意道。 “那你待如何?”秦南风扬了扬唇角瞧着他。 “自然要罚酒三杯。”盛鹤卿将一杯酒推到他跟前。 “是该罚。”秦南风也不推辞,仰头便是连喝三杯。 他动作间毫不拖泥带水,自由一股豪气干云,叫人瞧着快移不开眼睛了。 放下酒盅,他伸手随意的一抹唇道:“这酒滋味不错。” 他正欲向众人引见身侧之人,把云庭便先瞧着那人开口了:“罗兄?” “你们认得?”秦南风有些意外。 “今朝我去买茶饼,恰好去的把兄的铺子。”罗载阳解释道。 “原是这般。”秦南风恍然大悟,笑着道:“我同你们引见一番,这位乃是北地才回来的罗载阳罗小将,他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能以一当十,如今已在我三舅舅麾下。” 说着又将众人细细的给罗载阳引见了一番。 他同罗载阳虽今朝才相识,但因着二人都爱舞枪弄棒,也算是志趣相投,才几个时辰,便好的如同亲兄弟一般。 “来,快坐。”秦南风安排罗载阳坐下,自个儿便不曾坐。 而是去了女席那处。 他站的远远的朝着云娇招手:“把小九,你来。” 云娇有些奇怪的走上前去:“怎了?” “你要的。”秦南风将一本书放在她手中,便自去了男席。 云娇瞧了一眼书名,不由一愣。 《天香传》。 这是熏香制香名作,失传已久,她那日闲聊无意间说了一嘴,说若是能得之一观,该是多好之类的。 因着她熏制茶叶能用的上。 她那回本是随口一提,自个儿都忘记了,不曾想秦南风却记在了心上。 她顿了顿,有些狐疑,瞧这字体,不像是原版,字迹还有些新,字倒是漂亮,只不过似乎写的匆忙,便有些潦草。 像是秦南风的字迹? 她想到这处,又有些不信,秦小五最爱拿的是十八般兵器,最厌烦握的是笔。 叫他抄这么一本书,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罢了,回去瞧了才晓得,云娇也不多想,拿着书回了自个儿的位置。 吉雅茹坐在她身畔,对她一去一回竟无半丝察觉。 她仔细一打量便知,自罗载阳进门,姨姊姊的眼神便一直落在他身上,亦或是瞧着跟前的桌子,不曾望向旁的地方一眼。 她满心皆是罗载阳,对周围的一切然视若无睹。 云娇坐下来将书交给蒹葭收好了,才轻轻的推了推吉雅茹,小声提醒道:“姊姊,快别瞧了,再瞧这满屋子人都要晓得你的心思了。” 吉雅茹脸色本来便有些红了,被她这般一说,脸色不由更红了几分,娇嗔道:“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她听闻罗载阳回了帝京,便想着进帝京城来碰碰运气,或许他出城之时,能远远的瞧一眼呢? 她许久不曾见罗载阳了,哪怕是只瞧她也知足了。 不曾想今朝真是来对了,竟能同他在一个屋子里头吃饭,还一抬眼便瞧见他,真真是喜出望外。 云娇笑着凑在她耳畔声音依旧很小:“我也是替姊姊着想。 今朝,姊姊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 “怎的说?”吉雅茹不解。 “他去我铺子买茶饼,我可只收了八成账的银子,如何?可是大人情?”云娇笑着道。 “你……你同他说我了?”吉雅茹顿时慌了。 “怎会。”云娇好笑道:“我又不是痴儿,我半句也不曾提你,只说看在他是边关回来的。” 吉雅茹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秦南风回了桌子才坐下来。 盛鹤卿便忍不住道:“秦南风,你给了九妹妹甚的?” “一本书。”秦南风也不遮掩。 他晓得愈是大方才愈不得人说闲话。 “甚的书?”盛鹤卿追着问了一句。 秦南风已然有些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制香的书,小九一直想要的。” 盛鹤卿闻言顿时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道:“秦南风,你对九妹子还真再好不得,莫不是你对她……” 第258回 可谓郎情妾意 () “有意”二字他不曾敢说出来,因为秦南风已然变了脸色。 “盛鹤卿。”秦南风朝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眼中却无半丝笑意:“上回,你在繁塔叫强人打的不轻,往后可要仔细着些,若是再遇上强人,我怕人家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众人皆是一愣,不是说送书之事吗?怎的又说起遇上强人了? 只有把云庭老神在在吃了一口酒,瞧着秦南风暗地里威胁盛鹤卿,这盛鹤卿,便是个嘴歇不住,逐云吓唬吓唬他也好。 盛鹤卿干巴巴的笑了笑,连忙改口道:“我不得旁的意思,我是说你待九妹妹真好,不愧是自幼一道长大的,其情堪比亲兄妹……堪比亲兄妹。” 秦南风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大哥,你说是不是?”盛鹤卿好不尴尬,扭头朝着把云庭道。 “是。”把云庭笑着点了点头。 “不说这事了,来,吃酒吃酒!”韩元奎站起身来打圆场,给众人斟酒。 夏岸也跟着招呼。 原本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罗载阳方才便注意到了云娇,不免多看了两眼,这姑娘,原来是把家的九姑娘。 从前只晓得把家有三位嫡女,庶女倒是鲜少听闻。 不过这九姑娘,瞧着便是个可人的。 他自茶叶铺子中回去之后还有些懊恼,不曾问的详尽些那到底是谁家姑娘。 不曾想不大刻儿功夫,便又见面了,想来他同这姑娘,还是有些缘分的。 “雅茹姊姊,他瞧你呢!”云娇瞧见罗载阳的目光瞧了过来,不由低头笑道。 吉雅茹早已羞的抬不起头来:“莫要胡说,他只是认得我而已!” 罗载阳这才注意到吉雅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吉参将家的姑娘? 他走近了几步,试探着喊道:“吉姑娘?” “罗哥哥。”吉雅茹站起身行了一礼,还如同幼时那般叫他。 虽然他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回,吉雅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原先便是这般唤他的。 罗载阳点了点头:“我说怎的瞧着面熟,原来真是吉姑娘,你同把姑娘认识?” “云娇是我小姨母家的女儿,我姨妹妹。”吉雅茹红着脸解释道。 “原来如此。”罗载阳点了点头,原来这姑娘叫云娇,他又问道:“吉参将可还好?” “父亲还好,只是身上旧伤复发,近日怕是去不得边关的。”吉雅茹回道。 “身子重要,待我下回回来去瞧他。”罗载阳笑道:“姑娘回去替我向参将带个好。” “多谢罗哥哥。”吉雅茹连忙道。 罗载阳又瞧了一眼云娇,这才回桌边去了。 “如何?”云娇瞧见吉雅茹一坐下来,便小声问她。 “莫要胡闹。”吉雅茹含羞带怯的,半晌抬不起头来。 云娇在一旁嘻嘻直笑。 转眼间瞥见吉雅茹身畔的孙秀娥。 孙秀娥乃是小门小户生的,长到这般大,都不曾进过这般豪华的酒楼,也不曾吃过这许多好吃的,她瞧着满桌佳肴,极为眼馋。 可身旁那些大家闺秀都不大动筷子,她便也不好意思多吃,只能眼巴巴瞧着。 “蒹葭,你去给孙姊姊布些菜。”云娇吩咐了一句。 她幼时寄人篱下,外祖母自然是待她极好,可舅舅舅母难免会叫她难堪,她晓得那种拘谨与无措的滋味,孙秀娥此刻心中定然是极不自在的。 “是。”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孙秀娥感激的瞧了她一眼:“不……不用了,云娇妹妹太客气了。” 云娇朝她微微一笑:“孙姊姊,你不必太过见外,此间都是相熟之人,不得外头人,尽管放自在些。” “就是。”韩淑珍在一旁附和道:“想吃甚得便吃甚的。” 说着往自个儿口中塞了一块羊肉,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因着是雅集,男子那一桌吃着酒,便开始行起祝酒诗来。 云娇她们也被吸引了,便都瞧着他们。 吉雅茹心中暗喜,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瞧着他了。 罗载阳也不时瞧她这处一眼,她心砰砰直跳,又欢喜的紧,莫非他心中也是同她一般? 夏静姝也瞧着把云庭。 她心中思量良久,才在桌子下头拉了云娇的手。 云娇听他们作诗听的起兴,被她这般一拉,起先还愣了片刻,才凑过去小声问道:“夏姊姊,怎了?” 夏静姝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来塞进她手中,红着脸道:“这个,送你。” 云娇握着手中的物件,打量了一眼,是个素青色的荷包,上头廖廖数下,绣着几根墨竹,虽简洁,却胜在栩栩如生,拿在手中,似乎有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云娇瞧着心中一动,她又不欢喜竹子,倒是哥哥欢喜竹子的,莫非…… 她想到这处,瞧了一眼夏静姝,见她假意瞧着别处,脸色却一片绯红。 云娇心中有了数,靠过去小声道:“夏姊姊请放心,云娇定然不负所托。” 夏静姝脸更红了,却不曾开口反驳。 云娇心中颇为欢喜,她是替哥哥欢喜,这下他同夏姊姊可谓郎情妾意,相信终究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她握了握手中的香囊,郑重的收了起来,这可维系着哥哥终身的幸福,须得严阵以待。 一顿饭吃罢了,众人尽皆尽兴,三三两两的出了酒楼。 “雅茹姊姊,你同孙姊姊一道随我回去吧?”云娇拉着吉雅茹道。 “这……”吉雅茹有些犹豫:“我倒是想去的,只是怕进不去。” “有哥哥在,你怕甚得?”云娇笑着道。 “也是。”吉雅茹点了点头,有些不舍的瞧向不远处正同秦南风说笑的罗载阳。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他了。 “姊姊,你们等我一下。”云娇瞧出了她的心思。 她走过去拉着把云庭道:“哥哥,秦小五要走了,也不晓得何时回来,他方才送了我一本书,我还不曾谢他。 不如你邀他去家中吧,我点些茶给他吃了,也好醒醒酒。” “好。”把云庭不曾多想,便去了秦南风那处。 云娇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们。 第259回 是个粗人 () 果然,秦南风听把云庭开口,便搂着罗载阳肩膀邀道:“罗兄可同我一道去?我同你说,把小九点的茶那可是帝京一绝! 你若是不尝尝,那可真是可惜了。” “把姑娘的手艺我今朝倒是有幸尝过一回,确实极好。”罗载阳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那是自然。”秦南风说着拉着他便上了马车,那面上笑的满面春风的,竟比旁人夸了他还要欢喜几分。 把云庭仍旧同云娇一辆马车,他坐在外头,云娇同吉雅茹、孙秀娥几人一道坐在里头。 两辆马车一道朝着把家驶去。 头一辆马车内,秦南风百无聊赖的掀开车帘子往外瞧。 罗载阳犹豫片刻才状似无意的开口道:“秦兄同把姑娘是自幼便相识的?” “嗯,是打小便认识。”秦南风松开车帘侧头瞧他:“怎了?” “不得甚的,只是随口问问。”罗载阳笑了笑:“那你们是如何认得的?是你自幼便跟着把大人读书?亦或是沾亲带故?” 秦南风听他打探云娇之事,心中便有些不大情愿说,只是道:“两家长辈是故交而已。” 罗载阳见他不愿说,也不好再问,便岔过话头道:“你可知此番去西地,何日动身?” “我舅舅说不过三两日左见。”秦南风见他不问云娇了,心头便畅快了些。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马车便停下了。 “到了。”秦南风率先下了马车,罗载阳也跟着跃下。 后头,把云庭带着云娇同吉雅茹几人,一道走上近前。 门口的小厮见了把云庭,连忙见礼。 把云庭微微颔首,便带着众人往里走。 谁料那小厮竟往前一步,拦在他跟前。 把云庭不由得皱眉。 “少爷……”那小厮硬着头皮道:“夫人有令,钱姨娘身上的人,不能随意入府……” “让开!”把云庭闻言脸色一变,低喝了一声。 连燕茹真是敢! “少爷……少爷可别为难小的……是夫人……夫人……”那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往后退了两步,口中仍旧说道。 连燕茹治家严谨,若是这般将人放了进去,他定然是要吃鞭子的。 “你让开。”把云庭神色冰冷:“我也不想叫你难做,她若是放你不得过身,你叫她去寻我。” “少爷……”那小厮还待再说。 金不换已然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一侧,让出道来。 把云庭带着一众人进了府。 “黄菊,你回院去给姨娘报个平安。”云娇吩咐了一句,她怕姨娘在院中担忧。 黄菊应声去了。 那小厮瞧着他们走远了,忙急匆匆的往博观院去了。 若是去的慢了,怕夫人责罚更重。 把云庭直接领着众人去了书房。 “来,大家不必拘谨,自个儿选地方坐吧。”他含笑招呼道。 秦南风见云娇在桌边坐下,便凑了过去道:“我要坐这处,瞧着小九点茶。” “点茶有甚的好瞧的。”云娇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左右,也是闲着。”秦南风有些不自在的道。 云娇将一应用具摆在自个儿跟前,正欲动手。 罗载阳凑到秦南风身旁坐下道:“我也瞧瞧把姑娘点茶。” 秦南风很想反驳他,但又觉得不妥,只得将心中的郁闷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他同时起了戒备之心,这罗载阳是何意?莫非也是那等心思? 云娇瞧见罗载阳,忽然想起自个儿的表姊姊吉雅茹来。 她一抬明眸笑道:“光喝我点的茶,怕你们也是腻了,怪不得意思的。” “那你待如何?”秦南风含笑问道。 “叫我雅茹姊姊来点吧。”云娇说着便起身拉过吉雅茹:“雅茹姊姊点茶也是极好的。” “我……我不行……”吉雅茹本就不自在,这刻儿更是话都说不笼统了:“我哪能点好……娇儿你莫要闹……” 云娇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此乃千载难逢的露脸机遇,姊姊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我晓得你会。”她硬推着吉雅茹在长凳上坐下:“说起来,我也许多年不曾吃姊姊点的茶,还是小时候婆奶奶请人来教你我点茶之时吃过。” 云娇点茶是自幼便学的。 外祖母替她寻的,虽非名师,但也是有把手的,吉雅茹去陪她,便也一道学了。 至于云娇点茶上的造诣,是回了把府之后,钱姨娘花大价钱请来名师栽培,才练就如今这般的好手艺。 “那……我,我便献丑了。”吉雅茹站起身,朝着众人一礼,这才坐了下去,开始动起手来。 初时,因着心中紧张,她手都在微微发抖,但入神过后,整个心神都在手中的动作上,无暇分心想旁的,倒也逐渐镇定下来。 众人也都安静的坐着,不影响她手中动作。 秦南风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此番去了西地,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原想着临走前好生瞧瞧云娇,却不料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罗载阳瞧着吉雅茹一举一动,心中有些惊奇。 原想着吉参将是个粗人,养出的女儿自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曾想,这吉姑娘倒是温柔娴雅,蕙质兰心。 不过,同这九姑娘比起来,还是不如的。 这九姑娘,便是不动只站在那处,便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尤其是唇角边若隐若现的两个小梨涡,真真是醉人的紧。 罗载阳不是不通风月之人。 他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等了他一年多。 却终究被父母逼着同旁人成了亲。 他后来便不曾心动过。 他晓得欢喜一个人是何种滋味,他也晓得这九姑娘叫他钟意了,且还是一见钟意。 他再次深深的瞧了云娇一眼,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云娇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心中思量着,等刻儿将这荷包给了哥哥,要如何说。 吉雅茹点完了茶,又一杯一杯的斟在茶杯之中。 蒹葭极为有眼力见,忙上前一步,打算帮忙端茶。 被云娇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罗载阳便要去西地了,雅茹姊姊定然盼着能亲手将自个儿点的茶送到他手中,便当是为他送行了。 第260回 却是个登徒浪子 () 吉雅茹心中所想同云娇一般。 她将茶依次端给众人。 在轮到罗载阳之时,她神色显得尤为郑重。 可罗载阳却不曾察觉,抬手接过之后抿了一口,随大流的夸了一句,便再也不曾动过。 秦南风同把云庭说起书本上的事来,二人兴起,便去了里间,不晓得寻甚的书去了。 云娇见外头厅中便只余下吉雅茹同罗载阳,不由得心中一动。 她起身道:“雅茹姊姊,我去院中取个茶饼来,你帮我招待罗公子。” “好。”吉雅茹面色绯红,还是点头应了。 她晓得这是云娇在给她同罗载阳制造说话的机会,这般虽不大妥当,不得女儿家的矜持。 可罗载阳一去便是数月,下回见面还不晓得是何时,如今也顾不上旁的了。 可云娇才将出去。 罗载阳便站起身道:“吉姑娘,我出去有些事,你稍坐片刻。” 吉雅茹心中不愿,可也不好拒绝,更不好跟上去。 只能点了点头:“罗哥哥你去吧,我在这处等你。” “嗯。”罗载阳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云娇才出了书房的门,每走几步便听到罗载阳在后头唤道:“把九姑娘,请留步!” 云娇回头,不解的瞧着他:“罗公子,你怎的出来了?” “九姑娘。”罗载阳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她:“你叫云娇?” “是。”云娇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罗公子叫住我,是有事吗?” “敢问姑娘可曾婚配?”罗载阳大着胆子道。 云娇一怔:“不知罗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我瞧姑娘颇合眼缘,若未婚配,姑娘瞧我如何? 我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姑娘进我家门,奉姑娘为正妻主母。”罗载阳一脸郑重的道。 “你!你说甚的呢!”蒹葭气的脸都红了,挡在了云娇跟前:“我瞧你看起来威武正派,像是个好人,不曾想却是个登徒浪子,竟敢这般调戏我家姑娘……” 罗载阳不理蒹葭,只是瞧着云娇:“姑娘可应我?” 云娇摇了摇头:“罗公子,莫说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个儿,便是能由得我自个儿,我也不会应你。” “为何?”罗载阳不解。 “不得为何。”云娇正了正神色:“罗公子,你今朝这番言语,我便当时不曾听到。 往后,还请不要再提及。” 莫要说她对着罗载阳半丝也无意,便是有意,她也不得同雅茹姊姊抢夫君。 她说罢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罗载阳盯着她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若是这般便放弃了,那他便不是罗载阳! 成亲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把大人点头了,也不怕把云娇不应他。 他含笑回了书房。 蒹葭几番回头,不曾瞧见罗载阳的身影,这才开口道:“姑娘,这罗载阳也太猛浪了吧? 这才同你认识多大刻儿功夫,便能说出这番话来,瞧着便不可靠。” “也不是。”云娇摇了摇头小声道:“他不像个猛浪之人,想来是个直爽的性子,不爱藏着掖着。” “那姑娘……”蒹葭试探的瞧着她。 “你想甚的呢!”云娇听出她意有所指,笑着拍了她一下:“我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我如今不想那许多。 再说,我欢喜哪个也不能欢喜罗载阳。” 蒹葭松了口气。 她还是觉得罗载阳靠不住,姑娘不欢喜他便好。 她放下心之后才想起来,云娇方才说甚的“不能欢喜”,为何不能? 她心中好不奇怪,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不能欢喜罗公子?” “往后你便晓得了。”云娇笑了笑。 “姑娘又这般吊我胃口。”蒹葭不满的嘟囔。 却只换来了云娇一声轻笑。 “姑娘,是茹少爷。”蒹葭远远的瞧见了茹玉。 云娇抬眼,便见茹玉迎面而来,其姿态如芝兰玉树,潇洒翩翩。 “茹玉。”云娇远远的招呼他。 “九姑娘。”茹玉见了她,有些欢喜。 “你这急匆匆的,可是要寻我哥哥?”云娇笑着问他。 “原是要寻你哥哥的,既遇上你了,我便不寻他了。”茹玉也笑着道。 “你是要寻我?”云娇有些不大确信的问道。 “对。”茹玉含笑点头。 “你寻我作甚的?”云娇不解。 “给你这个。”茹玉取出一本书,双手递了过去。 云娇接过,仔细一瞧,口中念道:“《调香经》?” “上回听你说要制香的书籍,我回去便仔细找过了,也去市集瞧过好几回,不曾瞧见你要的那一本。”茹玉含笑解释道:“这本,是我闲来无事自个儿编写的,你先用着,往后若是有好的,我再给你拿来。” “这……”云娇觉得这书拿着有些沉甸甸的,这满满的心意,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姑娘不用过意不去,我平日里也爱瞧这些制香的名堂,便当是给我自个儿长见识了。”茹玉怕她过意不去,宽慰道。 “那你此番来,便是为了给我送这本书?”云娇又瞧了一眼书名。 这字写的极好看,俊秀飘逸,便如同茹玉这个人一般,果然是字如其人。 “我原想着,今朝雅集之时给你。”茹玉解释道:“可那时,人多眼杂,我怕有辱姑娘清誉,便想着过后送来。 可临走之时,将此事给忘了,回去之后才想起来,便给姑娘送来了。” “那我便……” “把小九!” 云娇正欲致谢收下,便被秦南风打断了话头。 “说甚的呢你们?”秦南风几乎是下一刻便到了云娇身侧,一把抽过她手中的《调香经》,翻开两页口中问道:“这是甚的书?” “茹玉给的,制香的书。”云娇回道。 “制香的书?”秦南风捏着那书道:“正巧,近日我也想学制香,不如先借我瞧瞧?” 茹玉不曾说话,他有些不欢喜,秦南风分明便是故意的。 “秦小五,你别闹。”云娇一把抢过那本《调香经》,瞥了他一眼道:“你何时欢喜制香了,我怎的不曾听说?” “这刻儿才欢喜的,怎的?不成吗?”秦南风理直气壮的反问。 第261回 信赖 () “成,你说的都有理。”云娇懒得同他争。 “那你还不借我?”秦南风盯着她手中的书。 “你说真的?”云娇扬起手中的书,半信半疑的瞧着他。 “自然是真的。”秦南风一脸郑重其事。 云娇轻瞥了他一眼:“谁信你,你不是要去边关了?还如何研制熏香?” “去边关便不能看书了?”秦南风不服道:“不是你说打仗光有勇猛只是个莽夫吗?怎的,我看书你又不借我?” “这……”云娇瞧了瞧手中的书有些为难:“你真要借?” “你瞧我像拿你逗趣的么?”秦南风一本正经,望着那本书的神色间皆是渴求,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模样。 “可这是茹玉的。”云娇这才想起茹玉还在一旁,便恢复了一脸正色。 心中暗自思量方才可有甚得不妥之处,秦南风一来,她便忘记伪装自个儿了,真是不该。 茹玉见云娇瞧她,含笑道:“既给了姑娘,那便是姑娘的,姑娘要借与谁,都同我不相干。” 他心中有些气恼秦南风,又有些羡慕他。 云娇在他跟前随和自然,丝毫都不见外,不知何时,云娇能同他也这般熟稔? 云娇拿着那书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书抱在了怀中。 这是茹玉辛苦写来的,才拿过来,若是当着他还面给了秦小五,未免太过分,叫人寒了心,还是不给他吧。 “你去边境自然该看兵书,看甚的调香制香,等你回来闲来无事我再借你瞧。”她侧头瞧着秦南风道。 秦南风也不强求,笑着点头道:“也好。” 此刻不是强求的时候,云娇好歹要给茹玉留些脸面,好歹是人家的心意。 茹玉心中倒是畅快了些,想来云娇到底也不是然不在意他的。 他瞧了一眼秦南风,却见秦南风也瞧着他,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却皆瞧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善。 “茹玉,你来了怎的也不来同我说一声?”把云姝远远的便开口了。 她今朝穿着一身水红的对襟羽纱裙,轻盈欢快的直奔这处而来,面上一片笑靥如花。 茹玉侧头瞧了她一眼,有些头疼。 他原想着借着送书的机会,同云娇好好说会子话,毕竟如今把大人不在家,平日里不用来把家的家学,他同云娇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跟莫要说独处了。 本以为今朝多说会子话,可谁料话还不曾说上几句,秦南风便来了,在这处搅和着要借书。 他正暗自郁闷呢,这个把云姝也来凑热闹,也不晓得她是如何得来消息的,怎的回回来都能瞧见她? “四姑娘,我也是才来。”茹玉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他面上仍旧是带笑的。 一如既往的斯文儒雅,温润如玉。 “四姊姊。”云娇朝着把云姝行了一礼。 把云姝随意的摆了摆手:“九妹妹,你们说甚的呢?” 她心中好奇的紧,也有些眼红,她比二姊姊是比不上,可这个把云娇还不是绰绰有余? 茹玉怎的无事便找把云娇,反倒对她这个嫡女置之不理。 “不曾说甚的。”云娇忙堆出一脸笑意道:“只是恰好遇见了,便闲聊了几句。” 她如何敢说出实情? 四姊姊绝不能容许茹玉待她好,这无关风月,而是四姊姊向来便是这般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好,若是晓得了这本书是茹玉抄给她的,那还不要闹翻了天? “你说的是真的?”把云姝半信半疑,审视的瞧着云娇。 “真的。”云娇一脸诚挚:“四姊姊若是不信,你问问秦南风。” 她说着便瞧向秦南风。 那一脸的信赖的模样,叫茹玉瞧了心中好不嫉妒。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叫云娇也这般信赖他。 秦南风点头笑道:“正是,我也恰好来了。 怎的,说两句话而已,四姑娘这是要问罪?” 这个把云姝,惯是个胡搅蛮缠的,他早便瞧她不大痛快了。 “我问我九妹妹,你急甚的。”把云姝不服的瞪着他。 这个秦南风,从来都是向着九妹妹的,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哪个晓得他说的真的假的。 “你也晓得她是你妹妹,那你还一再追问,还用那般眼神瞧着她?”秦南风才不买她的账。 “秦南风,故意起掐头是不是,你别当你是个舞枪弄棒的我便怕了你,你不过是个武夫,逞甚的英雄?”把云姝嘴巴向来不饶人。 “武夫怎了?”秦南风斜睨着她,毫不相让:“武夫也比泼妇好。” “秦南风!”把云姝几乎气的跳起来:“你敢骂我是泼妇,我撕烂了你的嘴……” “四姑娘!”茹玉忙抬手,但又不好碰她。口中兀自劝道:“莫要动手,莫要生气……” 把云姝这才想起茹玉还在一旁,忙收回手,却仍旧是气呼呼的瞪着秦南风。 秦南风也不曾退让,仍旧站在原地。 这把云姝若不是个女子,他早已打她一顿为云娇出气了,真真是讨嫌的很。 “那个……”云娇忙将秦南风往后拉了一步:“四姊姊,你来的正好,你同茹玉说刻儿话,我先回院子去了。” 接着又同秦南风道:“你上回不是说要茶饼带走吗?我制妥了,你随我去拿吧。” 说着便欲离开。 茹玉不情愿留下来,他跟上前一步道:“九姑娘,那我那茶饼……” “我才制了一个。”云娇忙回头道:“他急着去边关,便先给他,你的再等几日。” “那好吧。”茹玉只好应了,怏怏的留了下来。 “茹玉,我上回同你说替你找小厮之事,如今已然有了眉目了。”把云姝朝他说话之时,不由换了一副柔和的面孔。 “找小厮?”茹玉一愣。 他若是不曾记错的话,他上回似乎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似乎不曾拜托她帮他找小厮? “对啊,我叫我跟前的人去寻的,人你放心好了,保准又勤快又忠心,你随我去瞧瞧吧?”把云姝笑的有些讨好。 “去何处瞧?”茹玉有些犹豫。 若是去她院子,怕是不好。 “便在园子中,我让他去亭子里头侯着了。”把云姝生怕他不允,连忙解释。 “那好。”茹玉便也就答应了。 毕竟,人家姑娘也是一片好意,不好太辱没了。 二人一道往园子的方向而去。 第262回 这便是求知若渴 () “姑娘!” 云娇往翩跹馆走,黄菊迎面而来。 “你怎又出来了?”云娇诧异道。 “姨娘怕姑娘跟前人手不够,便叫奴婢来寻姑娘。”黄菊垂头道。 云娇含笑点了点头:“那便一道回去吧。” 黄菊往前一步,朝着秦南风行了一礼,口中道:“奴婢见过秦少爷。” 秦南风只是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黄菊有些失望,走过去同蒹葭一道跟在云娇同秦南风二人身后,瞧着秦南风的背影怔怔出神。 “把小九。”秦南风跟着云娇往前走,并不曾注意到黄菊异样的目光,只是问道:“你当真只做了一片茶饼?” “那是自然。”云娇笑着回道。 “才一片,我要去西地许久,如何能够?”秦南风摸着下巴犯了难。 云娇抿唇,但笑不语。 “秦少爷。”黄菊开口道:“姑娘逗你呢,姑娘可做了三块现成的茶饼,便在她屋内的桌上放着呢!” 黄菊算是瞧出来了。 如今去掉一个罗载阳不说,茹玉也想同秦少爷争姑娘。 要说姑娘也真是命好,区区一个庶女,能得这许多人青睐,想来也是极为得意之事吧? 不过这些人当中,她最中意的还是秦少爷,她自然是向着他说话。 姑娘跟了谁,她往后便是谁的人了,这等同于她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她自然极卖力气。 “好你个把小九,你同我还藏私是不是?”秦南风不满的看着云娇:“你如今还不如个婢女待我好。” “你晓得甚的?”云娇笑着道:“我那茶饼可是十辆银子一片,卖给罗载阳可卖了八两银子,我都要白送你一片了,你还不知足?” “你我这许多年的交情,便只值八两银子?一片茶饼?”秦南风委屈的瞧着她道:“把小九,你也太没良心了!” “你说的也是。”云娇左手食指点着下巴,瞧着远处的天空做思索状:“你我自幼便相识,确实该对你客气些。” “这还差不多。”秦南风笑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笑完,便听云娇道:“那看在你我一同长大的份儿上,便给你折半吧,你给我五两银子一片便可。” 秦南风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如何?”云娇故意回头瞧着他:“我待你可够好?” “好,真是极好。”秦南风捂着心口,停住脚步做出一脸痛苦状:“只是你待我太好了,我这心口有些难过。” 云娇忍不住笑瞥了他一眼:“走了,别装相了,三片都给你,可妥了?” 她方才只是逗他,又怎会真要他的银钱? 以那一同长大的情谊,几个茶饼算甚的?只要他要,只要她有,便都给他了。 秦南风仍旧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往前挪。 “你还要怎的。”云娇拿他没法子:“不然,我这两日再做两片,你走前来拿便是了。” “当真?”秦南风眼睛一亮,顿时便有了精神。 “我何时骗过你。”云娇没好气的道。 “对对。”秦南风连连点头:“把小九从小便不骗人。” “你能走快些吗?”云娇可不想叫人瞧见了,在背后嚼舌根。 “我还有件事,你要答应我。”秦南风又道。 云娇现斜睨着他:“秦小五,你可别得寸进尺。” “你将那书借我回去瞧瞧。”秦南风指着云娇手中那本书。 那是茹玉才给的那本。 他要去边关了,这一去也不晓得多久才能回来,同不能瞧着茹玉的东西陪着云娇。 况且,瞧那字迹,分明就是茹玉手写的。 茹玉心中所想同他一般,竟也同他一般用心,瞧这情形,不防着他些是不行了。 云娇捧起那书瞧了一眼,不解的问他:“我说你到底要着书做甚的?” 真不懂,这书哪里中了秦南风了,叫他这般穷追不舍的。 “我便是想看看,不曾想做甚的。”秦南风面不改色的道。 “我从前怎不晓得你还对制香这般欢喜呢?”云娇才不信他,这借口,一瞧便是胡诌的。 “我从前是不欢喜。”秦南风解释道:“可我如今欢喜了。 我之前给你抄那本《天香传》之时,瞧了里头的各色制香手段,简直出神入化,叫我不由心弛神往,便想瞧瞧这书里头可有更有趣的。” “那《天香传》真是你抄的?”云娇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因着笔迹确实是他的。 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这事太稀奇了。 “那是自然,如假包换。”秦南风拍拍胸口道。 “那你又从何处抄来的?”云娇又问他。 秦南风瞧了瞧身后的蒹葭同黄菊。 云娇晓得他的意思,挥了挥手道:“蒹葭,你们往后些。” 蒹葭同黄菊自然往后去了。 秦南风这才开口。 “那日你说《天香传》我便想起来,我曾在我父亲书房见过,也不晓得他是从何处抄来的,只当个宝贝一般,藏在书柜最里头。”他笑着道。 “你同他借的?”云娇有中不详的预感,颇为小心翼翼的问。 “自然不曾,他那般宝贝的书,我同他开口他也不一定肯借给我,便是肯借也不一定便肯我抄下来给你。”秦南风说着竟有些得意:“幸亏我聪明,他将那书藏在了最里头,我偷了三五日去他也不晓得,我便抄了来给你。” 云娇点了点头,怪道字迹那般潦草,原真是赶着抄的,她有些过意不去:“如此,多谢你了。 只是这般,若是你父亲晓得了,是不是不大好……” “有甚的不好?”秦南风不在意的道:“你不说我不说,哪个能晓得?只要不外传便无事。” “你给我之时怎的不同我说?”云娇瞧着他。 “何时说都一样。”秦南风不大在意。 “万一我说漏嘴了呢?”云娇又问他。 秦南风含笑瞧着她:“怎会,你不是放不住话之人。” 云娇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秦南风有些不耐的催促道:“你瞧着我作甚?这刻儿该晓得我待你多好了吧? 是以你这书到底借不借我?” “借,自然借。”云娇又瞧了瞧手中的书:“可你能不能等我看完?” “能。”秦南风爽快的应了:“明日我来取。” 云娇有些无语,这便是求知若渴? 第263回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 众人散去之时,茹玉带着个小厮也回了韩家。 杨氏才将回了屋子,茹玉便到了。 “母亲。”茹玉远远的唤了一声。 “我儿回来了。”杨氏一见儿子,顿时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抬脚迎了上去。 “见过夫人。”那小厮上前行礼道。 “这是?”杨氏有些迷惘的瞧了瞧那小厮,又瞧着茹玉。 “这是我新收的小厮,叫小满。”茹玉解释道。 这小厮原名便叫小满,说是小满那日生的,他父母便依了节气取了这名。 茹玉觉着这名不错,便也不曾改名字,仍旧这般叫他。 杨氏瞧了一眼小满,人倒是生的端正又精神,瞧着是个能干的,只是…… 她拉过茹玉朝着小满吩咐道:“你先在外头候着,我有些话同我儿说。” 小满又行了一礼,恭敬的道:“夫人同少爷去吧,小的自在门口候着。” 杨氏听得他这般称呼,态度有极为恭敬,心中真是熨帖极了。 再待几年,等儿子有出息了,她跟前自然也会奴仆成群的。 进得屋子,她关上了门,也顾不得如同往日一般,给茹玉先倒杯茶,而是有些焦急的问道:“我儿,你出门身上都只带些散银子的,这一个小厮怎的也要十几两,你哪来的银钱?” “母亲,你莫要急。”茹玉拉着她手宽慰她:“这不是我买的,是旁人送的。” “送的?”杨氏不由一愣:“是哪个送的?这般大的手笔。” “是把家四姑娘。”茹玉说着,神色有些不自在。 “把四姑娘?”杨氏皱了皱眉头:“你是说把九姑娘的四姊姊?” “是。”茹玉颔首。 “把四姑娘……”杨氏思索着:“我像是不曾瞧见过。” 茹玉还不曾来得及解释,杨氏便是眼睛一亮,反手握住茹玉的手:“儿啊,你说把四姑娘,我虽不曾见过,可我却晓得,她可是把家的嫡女!” “是。”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晓得便是这般。 母亲自然欢喜嫡女。 可在他瞧来,把云姝虽是嫡出,却处处比不上庶出的云娇,云娇性子内敛温和,遇事心中自有计较,平日里又稳重,这才像个好好过日子的人。 把云姝,心里不得半分货色,想到甚的便说甚的,也无算计,这般人,其实也不是说有甚的不好。 只是她那大小姐的性子,有些怕人。 “嫡女。”杨氏满面喜色:“那她送你这个小厮,可是对你有意?” “母亲。”茹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她只是瞧我一个人,跟前不得个人跑前跑后的,不大方便,恰好她那处有这么个小厮,便叫了我去瞧瞧可合意。 我瞧着小满像个本分勤劳的,便留在了身边。” “不是这话。”杨氏不大赞同茹玉的话:“这人可不是随意送的,她抬手便是这般大的手笔,待你自然是与旁人不同,你可不能懈怠,若是能娶个嫡女……” 杨氏说到这处满面期待,笑的极为开怀,似乎已然将把家四姑娘娶进门了似的。 “母亲。”茹玉打断了她:“你莫要动这般心思,把四姑娘是嫡出的姑娘,她家二姊姊可是说给了徽先伯府的第四子,又怎会将嫡出的女儿许给我这等寒门学子?” “那他把言欢不也是从寒门学子来的?”杨氏不满的道:“他还不是娶了宰相府里的孙女?” “那是两回事。”茹玉道:“把大人娶夫人,也是在面见了圣颜之后,那是莫大的荣耀,把大人极有才华,能有如今的风光,绝非偶然。” “那我儿也不比他差,只不过比他晚生了几十年。”杨氏替茹玉整理着衣襟,面上满是骄傲。 “在母亲眼中,儿总是最好的。”茹玉瞧着母亲慈爱的模样,心中温暖,温声道:“母亲,把家四姑娘这礼,我不能随意的收,我是瞧着小满不错,才带回来。 他签的是死契,我都问过了,把四姑娘买他花了十五两银钱,这银子,我想还给她。” 杨氏思索了片刻道:“你说的也对,便是真做亲,也不能如今便占了她家的便宜,没得叫人小瞧了去,你父亲前几日才托人带回来的银子,我还不曾去换成交子,便先取十五两给你吧。” 她说着便要转身去拿银子。 “母亲,先不急,孩儿还有一事同你商议。”茹玉忙道。 “甚的?”杨氏回过头来瞧着他。 “母亲,你成日里照应韩夫人,每每操劳,回了屋子,连个端茶倒水之人都不得。”茹玉望着她,眼中皆是孺慕之情:“孩儿瞧着心疼,此番我收了小满,母亲不如一道也买个婢子回来使使吧。” “我能动能行,要甚的婢子。”杨氏眼中满是欣慰,有儿子这番话,她也知足了,便是吃再多苦也值得。 “母亲若是嫌价钱高,便买个嬷嬷,或是签个活契。”茹玉试探着劝道。 “不用,有你这番话,我甚的都不要,只要我儿好好读书,我怎样都行。”杨氏回过身来拉着他坐下:“你父亲年下便要调回帝京来了,我们一家也算团聚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同他商议一下,瞧瞧可能在帝京盘下个小院子来,这般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买个院子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大花费,能省便省着点,等你往后有出息了,娘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大渊朝帝京武官若是不出意外,皆是三年一轮换,三年在外,三年在内,这般便能叫那些人不得结党营私。 算起来,茹玉的父亲在外也快三年了。 “娘……”茹玉心中感动不已:“你处处为孩儿着想,孩儿真是无以为报。” “傻孩子,你是我儿,我要图你个甚的报?”杨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娘放心,不管孩儿有没有出息,都不会忘了娘的养育之情。”茹玉面上满是坚定。 “如今说这话可是为时过早,就怕你往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喽。”杨氏半开玩笑的道。 “怎会?”茹玉神色更加坚毅:“便是有朝一日我真成了亲,自然也是带我妻子一道孝敬母亲,万万不得忘了母亲之说。” “好好好。”杨氏听了他的话,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264回 一万个不服气 () 再说云娇回了院子,取了茶饼给秦南风,又送他去了书房。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融洽。 不过秦南风一直逗云娇,免不得又挨她两下。 但她这点力气,秦南风哪放在眼中? 秦南风去了书房后不久,便告辞了,其余的人也都走了。 云娇便领着吉雅茹同孙秀娥一道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许久不曾见姨侄女,自然欢喜的紧,拉着吉雅茹不撒手,硬是闲话家常到了深更半夜。 若不是云娇在一旁催促着,怕是几人要一道聊到大天亮。 院子里是有客房的。 可吉雅茹说要同小时候一般,同云娇睡到一处。 云娇想了想,也不好叫孙秀娥一人去睡客房。 再说,她如今也不喜欢挨着旁人睡。 便开口道:“孙姊姊,不如你也同我一道去睡吧?” “这……不好吧?”孙秀娥便是普通农户家的女儿。 何时住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屋子? 虽说云娇的屋子在把府来说,并不是最好的,可以孙秀娥的眼界,这便是她所见过的屋子当中顶好的了。 她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个儿配不上这般好的屋子。 “有甚的不好的。”云娇拉过她的手:“这屋子本就是给人睡的,哪个睡不是一般?” “那……那好吧。”孙秀娥心中也还是有些想住的。 三人一道进了屋子。 “我床小,你们别嫌弃。”云娇说着拉开床上的锦被:“今朝你们便睡在床上,我睡在榻上。” “不……这不好。”孙秀娥连忙摆手,主动道:“怎能叫你睡在榻上,你们姊妹二人睡在床上,还能说些知心话,我睡在榻上吧。” “不用。”云娇推着她在床上坐下:“你们是客人,快睡吧,别再推辞了,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秀娥,你不要太客气了,云娇是我妹妹,不是外头人,快些洗了睡吧。”吉雅茹倒是不曾客气,一边劝告一边宽衣。 孙秀娥这才算是答应了。 蒹葭同黄菊一道打了热水来,三人洗了便熄了蜡,各自躺下了。 蒹葭出了门,神色倒是自然。 黄菊却是不大高兴,连关门声都重了些。 “你怎了?”蒹葭就着月光,瞧出她的不对,不由奇怪的问道。 “咱家姑娘也太好说话了。”黄菊闷闷的道:“怎的自个儿睡榻上,叫她们二人睡在床上?这两人也是,院子里头又不是没得客房,偏生要挤到姑娘房中去睡。” “这是姑娘的待客之道。”蒹葭笑着道:“这也没得甚的,姑娘那榻软的很,比躺在床上还舒服呢。 姨姑娘同我们姑娘一道长大,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姑娘这般,也不奇怪。” 她只当黄菊是心疼姑娘,便解释了一番。 “姨姑娘也就罢了,那孙秀娥算个什么东西?”黄菊有些气呼呼的道:“凭她,也能沾我们姑娘的床?” 不过是个庄户人家的姑娘,同她一般,孙秀娥若是睡得,那她也睡得。 “那不是因着孙姑娘是姨姑娘的朋友吗?”蒹葭拉了她一把:“行了行了,我瞧你是气不顺,瞧甚的都不顺眼。 你快些去睡吧,门口我守着便是。” 黄菊也不推辞,拿着盆便走了。 一夜无话。 翌日。 云娇几人因着昨夜睡得太晚,早上便起不来身。 还是蒹葭叫的门:“姑娘,姨姑娘,孙姑娘,姨娘叫你们起身吃早饭。” 云娇几人这才起了身,用细盐洁了牙,又一道洗了脸,才去了钱姨娘房中。 “雅茹。”钱姨娘正在屋子里等着呢,一瞧见吉雅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抓住她的手:“来,快些来坐下。” “姨娘。”云娇也跟着走上前去,口中不满的嘟囔道:“你待雅茹姊姊比待我还亲呢。” “你这孩子。”钱姨娘嗔怒望了她一眼:“你雅茹姊姊几年也不来一回,你天天在我跟前,你还同她争?” “我这不是说着逗逗趣的吗?”云娇倚着她坐下来,笑着靠在她肩头。 “好了好了,快坐直了吃饭。”钱姨娘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忙着招呼孙秀娥:“孙姑娘,快坐呀!还站着等甚的呢!” “等姨娘,看看可还添两个菜。”云娇笑着道。 几人都被她的话逗得笑了,孙秀娥也不得方才那般拘谨了,靠着吉雅茹坐了下来。 早饭才吃了一半,便听到外头有些喧哗。 云娇皱着眉头放下筷子:“姨娘,你们先吃,我去瞧瞧。” “来,快吃吧,院子里头没得甚的大事。”钱姨娘也不曾放在心上,继续招呼吉雅茹二人吃早饭。 云娇开了门,走了出去。 便见黄菊正在支使着院子里头的两个小婢女。 “快些,将那些被子部拆开,都要洗,还要洗干净!” 蒹葭在一旁小声劝着:“黄菊,便是要洗这些,也得等姨姑娘走了,你这……” “蒹葭,怎了?”云娇走了过去。 “姑娘。”蒹葭一见她忙跑了来:“黄菊不听我说,偏要叫人这刻儿便拆了被子来洗,这若是叫姨姑娘瞧见了,定然不欢喜。” 云娇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朝着屋里的两个小婢女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被子先不洗了。” 两个婢女听姑娘发话了,便都应了一声,齐齐退了出去。 “姑娘。”黄菊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甚的?”云娇微微皱着眉头瞧着她。 “姑娘的床不是叫外头的人睡过吗?奴婢张罗着将被子拆开洗洗。”黄菊低下头道。 “那是我姨姊姊,不是外头的人。”云娇已然有些不悦了。 “奴婢说的不是姨姑娘,是那个同姨姑娘一道来的。”她连“孙姑娘”都不愿意称她一声,而是以“一道来的”代之,可见她有多厌烦孙秀娥。 “孙姊姊是我雅茹姊姊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你不可这般不敬。”云娇晓得她是瞧不上孙秀娥,也不曾往深处想。 “是。”黄菊垂下头。 她心中对孙秀娥除了鄙夷,还有嫉妒。 孙秀娥同她一般,皆是普通人家出身,凭甚的孙秀娥便能睡姑娘的床,成为姑娘的坐上嘉宾,她却只能为奴为婢,还要侍奉她? 伺候姑娘天经地义,伺候姨姑娘,也无不可,伺候孙秀娥,她心中便一万个不服气。 第265回 有些礼道 () 正说话间,谷莠子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瞧见了云娇,忙行了一礼:“见过姑娘!” “怎了?”云娇转身瞧着他:“你这着急忙慌的,出甚的事了?” “没得事。”谷莠子摆了摆手,缓了口气:“是黄菊的家人来了,我听他们说天不亮便到了,硬是不得人通报,若非我经过的时候多问了一句,怕还不晓得要等到何时呢!” “是我爹娘吗?”黄菊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我弟弟也来了吗?” “我只瞧见你爹娘。”谷莠子回道。 “姑娘……”黄菊瞧着云娇欲言又止。 “你等我一刻儿。”云娇叮嘱了一句,回了屋子。 不消片刻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吊钱递给了黄菊:“你去吧,这几吊钱拿去好好招待你父母。” “谢姑娘!”黄菊连忙行了一礼,拿着那几吊钱急匆匆的便往门口去了。 云娇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身便回了前姨娘的屋子。 “娇儿回来了。”吉雅茹放下碗筷:“我都吃罢了,怎了?外头有甚的事?” “不得事。”云娇随意的找了个由头敷衍:“几个婢女起了龃龉,已然散了。” 说着便又坐下来,端起了自个儿的碗,将余下的半碗粥喝了。 “昨日才出去的,今朝不好再出去,雅茹姊姊,我便带你去园子里转转吧?”云娇放下碗筷,又漱了口,这才开口道。 “好。”吉雅茹也不曾推辞,同钱姨娘打了声招呼,二人便携手出了院子。 “娇儿。”吉雅茹拉着云娇的手:“我再玩一刻儿,便家去了。” “这般快?”云娇有些诧异:“姊姊不多住几日吗?” “左右,此番来……我已是得偿所愿……”吉雅茹愈说声音愈发的小。 云娇不由瞧了一眼孙秀娥。 孙秀娥然不知吉雅茹在说甚的,傻傻问道:“得偿所愿?雅茹你有何愿,我怎的不曾听你提起过?” 云娇忍不住笑了,抿唇不语。 吉雅茹红着脸解释道:“我许久不曾见云娇,这回来可算是见着了,可不是得偿所愿吗?” “说的也是。”孙秀娥点了点头,丝毫不曾怀疑。 “姊姊难得来一回,不如多住三两日再走?”云娇想着,秦南风说三两日才走,雅茹姊姊若是留下来,或许还能见着罗载阳? 可想起罗载阳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又有些不悦。 那是雅茹姊姊心悦之人,怎能……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此番事情,自然是不得同吉雅茹说的,说出来,吉雅茹若是个通情达理的还好,姊妹间还能处下去。 若是不通情理,那多年的姊妹情谊便要因此而葬送了,那岂不可惜? “住不住都是一般。”吉雅茹面上有些忧愁。 便是住个三两日,也不一定便能见着他,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可她必须得回去,她不能在外头时日太久,否则母亲会责备的。 她母亲一向严厉,她来时说好了只宿一夜,万不敢擅自留下。 “我下回再来寻你耍子,这回我同母亲说好了今朝回去的。”吉雅茹拉着云娇的手道。 “那好吧,你吃罢了中饭再回去吧。”云娇晓得四姨母的脾气是说一不二的。 若是硬将吉雅茹留下来,过几日回去了,四姨母自然会责备她。 便也不强求了。 吉雅茹点头答应了。 到得午饭之时,云娇差谷莠子出去买了好些菜回来,几人围着桌子,正欲吃饭。 便听得外头通报道:“九姑娘,姨娘,刘嬷嬷来了。” 云娇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 钱姨娘道:“请她进来吧。” 刘嬷嬷挎着食盒走了进来。 “见过九姑娘,见过姨娘。”她规规矩矩的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刘嬷嬷不必客气,你一向少来我这处,这刻儿来了,想是夫人叫你来寻我有事?”钱姨娘轻声开口问道。 “也不算是甚的事。”刘嬷嬷笑着回道:“夫人听说姨娘的侄女儿来了,便吩咐老奴送了些菜过来。”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钱姨娘回头瞧了瞧。 曲嬷嬷便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了刘嬷嬷手中的食盒。 “刘嬷嬷,烦请代娇儿谢过夫人。”云娇起身客气的行了一礼。 “九姑娘太客气了,若是不得旁的事,老奴便先告退了。”刘嬷嬷笑着回了一礼。 她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曲嬷嬷,你替姨娘送送刘嬷嬷。”云娇开口道。 “是。”曲嬷嬷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多少,正欲上前。 刘嬷嬷忙回头道:“九姑娘太客气了,不必送了。” 她说着走出去,带上了门。 心中却暗道,九姑娘小小的年纪,倒是有些礼道,这钱姨娘,一瞧便是不通人情世故,连句客气送送的话语都不曾说。 这九姑娘的性子,怕还真是随了钱老夫人。 “这……吃吗?”钱姨娘瞧着桌上的食盒,犹豫不决的问云娇。 云娇还未开口,吉雅茹便抢着道:“小姨母还问甚的,自然是不吃,姓连的定然不曾安甚的好心!” 她依稀也听过当年之事,晓得个中是非曲直。 她心中很是替自个儿的小姨母不平,自然也仇视连燕茹。 “今朝菜已经够多的了,桌子也摆不下,曲嬷嬷,你端下去叫大家伙分着吃了吧。”云娇轻声吩咐了一句。 “是,谢姑娘。”曲嬷嬷拎着食盒出去了。 吉雅茹拉着云娇的手臂道:“你还敢叫他们吃?不怕里头有毒吗?” “不会的。”云娇极为笃定:“这菜是刘嬷嬷亲自送来的,刘嬷嬷是母亲最靠心的人,若真要下毒,自然不会叫她送来。” “虽然如此,你平日里也该小心着些,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吉雅茹叮嘱着她。 “我晓得的,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云娇端起酒壶,要给钱姨娘倒酒。 “我不吃酒!”钱姨娘连忙拦着。 “这是我特意叫谷莠子去酒楼打的果酒,今朝你姨侄女儿来了,你也该吃些酒快活快活。”云娇笑着劝道。 “你说的对,也罢,我便吃两盅吧。”钱姨娘笑着应了。 第266回 我有个法子 () 东市,一家不起眼的脚店,有些破旧的招牌迎风飞舞,不得几个客人,三三两两的坐着。 黄菊同一对中年夫妇,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朝着店家连要了七八道菜。 “够了够了,怎的要这许多菜,吃不了吃不了!”开口的是个中年妇人。 她便是黄菊的母亲陈氏,她人生的精瘦,发丝有些发黄,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深麻长衣,洗的有些发白了,瞧着显得有些宽大。 “不碍事的娘,这点不算甚的。”黄菊颇为大方的道:“我来时九姑娘给了我几吊钱,叫我好好招待你们哩。” “你先头说你如今叫个甚的?”边上的中年男子,生的同黄菊有几分相似,皆是一脸的憨厚相。 他便是黄菊的父亲黄贵富。 “黄菊。”黄菊说道。 “对,黄菊。”黄贵富点了点头:“这名儿好,比我给你取的好。” “好甚的,姑娘随口取的。”黄菊不以为意的道。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随口取个名儿也好听。”陈氏在一旁道。 “她不过是个庶女。”黄菊嘀咕了一句,再说这名字哪好听了? 不说旁的,同蒹葭根本比不了,蒹葭还是甚的书上的呢,她这便是路边的野花。 说起来还是姑娘偏心,平日里也是对蒹葭更倚重些。 想到这些她便有些愤愤。 “闺女,你说甚的?”陈氏不曾听的分清。 “没得甚的。”黄菊也不想多说,便问道:“爹,娘,你们今朝怎的有空过来瞧我?弟弟呢?他怎的不曾同你们一道来?” “你弟弟……哎!”黄贵富听她问起这事,顿时叹了口气。 “怎了?”黄菊不由得担忧。 “客官,菜来喽!”店家端着菜走上近前。 黄贵富待得店家将菜摆放好,端着托盘离开之后,这才开口道:“上回秦少爷买了你,那些银钱我同你娘一文都不曾花,给你弟弟买了好些药,还有补品。 他可算比从前好转了些,如今也不大吐了。” “能吃得住便好。”黄菊松了口气。 跟着云娇从莱州到了帝京,她同父母都不识字,也不通书信,一直以来她都不晓得家里头的消息,也不晓得弟弟的病情如何了,如今听说弟弟好转了,也算是放心了。 “好是好。”黄贵富有些为难:“只是……” “爹,我是你女儿,你有甚的话还不好同我说?”黄菊开解道。 “你说的也是。”黄贵富点了点头:“我只是不大忍心……” “先吃口菜再说吧爹。”黄菊反到轻松的拿起筷子,又催着道:“店家,快些将酒端上来,叫我爹吃上两盅。” “来了来了!”店家忙将烫好的酒送了上来。 黄贵富爱吃热酒,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他倒出酒来吃了一盅,又吃了两筷子菜,才开口道:“闺女,爹没得脸来同你说这事,可爹又不得不说。” “爹可是没得银子了?”黄菊吃了一口菜问道。 黄贵富点了点头。 “爹想让我签死契?”黄菊笃定的瞧着他。 “你晓得?”黄贵富有些吃惊。 “不然,女儿除了自个儿又不得旁的值钱的物件。”黄菊笑了笑。 黄贵富有些过意不去:“闺女,爹也不忍心……若是忍心将你卖了,当初便直接卖给秦少爷了……哎…… 可如今事关你弟弟的性命,爹也是没得法子了……” 他说着朝着陈氏使眼色。 陈氏拉着黄菊的手,泪水涟涟的道:“女儿,娘也不忍心……可你弟弟,等着银钱救命呐……” 说着便抹起泪来。 “娘你哭甚的。”黄菊抽回了手:“我又不曾说不答应。” “那你是答应了?”陈氏顿时止住了哭泣,瞧着她。 “自然是答应的。”黄菊毫不在意的道:“女儿养大了,本就是别人家的人,我能给爹娘换些银钱,也是我的福气,这样才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你这傻孩子说的甚的傻话!”陈氏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不得法子,我同你爹也不想卖女……” “爹,你可想好了要同你想要多少两银子?”黄菊也不理会陈氏,反倒看着黄贵富。 黄贵富想了想道:“我们来时,一路上都打听过了,如今同你这般年轻又肯干的婢女,在十五辆左见,最多二十两。” “爹,你可曾想过。”黄菊瞧着黄贵富:“就算我能卖二十两,这二十两用罢了,弟弟该如何?你们又去哪找银子去?”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弟弟去死。”黄贵富只当她是不大愿意,便有些不悦。 “爹,我不是不肯。”黄菊放下筷子,凑近了黄贵富的耳边:“我有个法子,能多弄些银子,你同母亲便拿这些银钱来个铺子,这般有了营生,便能挣银子,往后也便不愁了。” “是甚的法子?”黄贵富登时便有些急切的问道。 他如今缺的便是银子。 黄菊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阵,黄贵富连连点头,抬起头来直夸黄菊:“我闺女,真是有头脑。” “吃吧,如此你们二老便不必太过忧愁了。”黄菊又重新拿起筷子。 一家人一道吃了一顿好的,边吃边闲话家常,好不快活。 吃罢了中饭,黄菊又带着黄贵富同陈氏在集市上转了一圈。 黄贵富心中记挂着那事,催促道:“闺女,这刻儿也不早了,你快些先回去吧。” “不碍事,我再陪你们刻儿。”黄菊倒是不大着急。 直到日下西山,黄菊安排了父母的住处,这才回把府去了。 云娇吃罢了中饭,送走了吉雅茹同孙秀娥,下午睡了一刻儿,又起来制了一个茶饼。 将茶饼用油纸包了起来,便听到外头蒹葭的声音:“黄菊,你回来了。” 黄菊没有回应,似乎只是点了点头。 “你怎了?”蒹葭奇怪的问道。 黄菊仍旧不曾说话。 云娇听着,觉着有些不大对劲,黄菊我不是遇上甚的为难事了? 这般想着,她收拾好了手头的物件儿,这才开口道:“蒹葭,黄菊,在外头说甚的呢,进来同我说说。” 第267回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 “来了。”蒹葭应了一声。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云娇边就着洗脸架上的木盆洗手,边瞧着黄菊的神色,黄菊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想来是真遇上事了。 是她父母还是她弟弟有事? “如何?可见了你父母?”云娇开口问道。 “谢姑娘关心,奴婢见了父母……”黄菊说着便有些哽咽。 蒹葭见云娇洗完手了,忙递上帕子。 “怎了?”云娇边擦手边问。 “奴婢……舍不得姑娘……”黄菊说着便哭了起来。 云娇怔了一下,旋即问道:“你父母此番来,是要将你赎回去?” “姑娘怎知?”黄菊抬头看着她,眼中含着泪光,又有些错愕。 “若非要离开,你又怎会说甚的‘舍不得’? 再说你父母无事是不会来的。”云娇说着将帕子交给蒹葭,走到八角椅跟前坐了下来,拿起团扇轻摇着瞧着黄菊:“你父母给你弟弟瞧病,都掏空了家底儿,不得已才将你卖给了秦小五,如今哪来的银钱赎你?” “是……”黄菊话还不曾说出来,便失声痛哭起来。 她两手捂着脸,双肩哭的一抽一抽的,显然伤心极了。 蒹葭上前劝慰道:“黄菊,你莫要哭了,有甚的事,你同姑娘说,姑娘定然能替你做主。” 黄菊也不说话,只是哭。 云娇耐着性子,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道:“你莫要哭了,到底如何,你总要说出来的,你若是不说我怎生帮你?” “姑娘,你帮不了奴婢的。”黄菊闻言摇了摇头,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一脸的绝望。 “你不说又怎知我帮不了你?”云娇反问道。 “告诉姑娘也不碍事,是奴婢的父母替奴婢寻了户人家。”黄菊咬咬牙道:“赎奴婢的银钱便是他家出的。” “你在这处做的好好的,你父母突然这般是为何?”蒹葭不解的问。 “我弟弟等着银钱续命,我父母也是迫不得已才这般做的。”黄菊垂下头道。 “那是户何等样的人家?”云娇又问。 谁料不问还好,这一问,黄菊顿时又是失声痛哭:“那男子,三十好几了……” “年岁大也不一定不好。”云娇缓缓的道:“只要待你好便可。” 黄菊签的是活契,早晚是会离开她嫁人的,若是是个合意的人家,云娇也不介意将她放走。 至于赎身的银子,她也不差那点。 “奴婢小的姑娘说的有道理……”黄菊擦了把泪道:“年岁大,奴婢也不在意,只是他……他是个痴儿……话都说不笼统。” “你父母怎的这般?”蒹葭一听不由急了:“便是要嫁,也得替你寻户好人家,怎的找了个痴儿?哪有父母这般对待自个的女儿的?” “那户人家家大业大,可惜有财无子,这痴儿是他家中唯一的儿子,平日里当个宝贝一般,恨不得烧香在条桌上供着,只是他是痴儿的名声远播,这才说不上个婆娘。”黄菊细细的解释道。 “原是这般。”蒹葭听闻如此,更加同情黄菊,走过去求着云娇道:“姑娘,黄菊的父母也太狠心了,你快想法子帮帮她吧!”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云娇叹了口气:“你父母这般,定然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哪个舍得卖了亲生女儿呢?” 黄菊流着泪点头:“姑娘说的是,奴婢都晓得,我不怪他们,我父母养大我同我弟弟,已然极为不易,只要我能做到,他们要我如何都行。” 云娇点了点头,黄菊是个孝敬有良心的,能做到这份上,已属难得了。 “那痴儿家,可是许了你父母不少彩礼钱,你父母才答应的?”她又瞧着黄菊问道。 “是。”黄菊红着眼点了点头。 “那是许了多少银钱?”云娇又问。 黄菊等的便是这一句,咬咬牙道:“我爹说,那痴儿的父亲许了他二百两银钱做彩礼,只要我嫁过去,这银子即刻兑现,我弟弟的身子便有救了。 若是过上几年……若是……” “若是甚的?”蒹葭听她吞吞吐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若是我将来能诞下个男孩,便还给我爹二百两……”黄菊头垂的更低了。 她瞧着自个儿的脚尖,她已然准备妥当了,准备跪下谢云娇。 依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对云娇的了解,云娇不是一个见死不救之人,何况她手头有银钱。 钱老夫人走的时候,留给钱姨娘的银钱,都在姑娘身上。 更莫要说从前钱姨娘那两个铺子还在手中,这么些年,总有些余钱。 二百两这个数目,是她深思熟虑后定下来的。 她估摸着姑娘定然是能轻松拿出的。 父亲黄贵富当时问她可是有些要的多了。 她起先也是这般觉着,可想起云娇一个茶饼便能卖十两,便又觉得不算太多。 左右姑娘手里有银子,又能挣,多给她些也不得甚的事。 她如今是落在难中了,每日里这般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姑娘帮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对此事,心中作何感想?”云娇思忖了片刻问道。 “奴婢自然不想嫁,若是个普通老实的庄稼汉,奴婢自然不说二话。 这天底下的姑娘,试问哪一个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痴儿?”黄菊跪了下去,痛哭流涕:“姑娘,奴婢情愿伺候姑娘终身不嫁,也不愿回去嫁给那样一个人……” “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此事便交给我吧。”云娇笑了笑,胸有成竹。 “姑娘……”黄菊呆呆的瞧着她。 这便答应了?她还准备了许多话不曾来得及说,愣了片刻才做出一脸感动相哭道:“那可是二百两银钱……奴婢如何能担得起?姑娘为了奴婢不值得……” “无需二百两。”云娇老神在在的摆了摆手。 黄菊愣住了,想说甚的又不晓得该如何说,怕自个儿已然叫云娇识破了,若是说错了话,那不是更无从更改了吗? 蒹葭却无所顾忌,忍不住问道:“姑娘是有甚的好法子了?” 第268回 左右是将你卖了 () “那痴儿的父亲,大抵确实是许了你父母银钱的。”云娇瞧着黄菊,神色笃定:“但绝对不得二百两那许多。 我猜着,约莫几十两的模样。” 黄菊实则只猜对了一大半,云娇手中确实有足够的银钱,拿出二百两来也不费事。 她也确实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只是她虽仁义,却不是个傻的。 黄菊这番话,她片刻间便瞧出了其中的破绽。 “姑娘如何知晓?”蒹葭惊奇不已的问道。 “在庄上,莫要说二百两银钱,便是五十两,也有数不清的人将亲生女儿往前送,那痴儿的父亲若是真能舍得二百两银钱,也不至到如今都不曾说到一个儿媳妇。”云娇细细的分析道。 “姑娘说的对!”蒹葭眼睛一亮,一拍手道:“那些人,便是卖女求荣,只要能换来银钱,哪管前头是不是火坑,只管将女儿推进去换银子便是了。” 黄菊只觉得腿一软,心中暗暗懊恼,当时怎的不曾想到这一层? 幸好她是跪着的,一时间云娇同蒹葭倒也不曾发现她的异常。 她急中生智道:“姑娘是说……我……奴婢的爹娘是在骗奴婢?” “他们该是想骗我。”云娇思索着道:“亲事之事,许是真的,他们便赌我可舍得放你走,若是我舍不得,他们便可从我身上大捞一笔。 便是捞不着,他们可以比对一番,哪个给的银子多,便将你给哪个。 若是我舍不得掏银子,他们便将你接回去嫁人,左右是将你卖了,无论如何也是不亏的。” 黄菊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怎能这般待奴婢……奴婢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不碍事了,你放心吧,此事便由我来办,不会叫你由着他们带回去的。”云娇宽慰着她道。 “姑娘……姑娘打算如何?”黄菊有些急了。 她方才那番话都是胡编乱造用来诓骗云娇的,如今见云娇要出手,自然担忧自个儿的父母。 蒹葭皱眉道:“黄菊,姑娘是在帮你,你怎的还朝姑娘急了?” “我……奴婢不是,不是同姑娘急。”黄菊连忙解释:“奴婢只是……他们到底是奴婢的父母,便是有再多的错,奴婢也不忍心怪他们,还请姑娘到时手下留情……” 她慌忙掩饰自个儿的焦急,面上换作一副凄然的模样。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此事我会叫谷莠子去办,只是你往后便是死契了,你可想好了,以后可愿跟着我?”云娇瞧着她问道。 “奴婢定然誓死效忠姑娘。”黄菊连忙磕头,满面感激。 “那便好,你父母如今身在何处?”云娇问道。 黄菊险些将自个儿的手心掐破,颤声说出了她父母的落脚之处。 “蒹葭,你去叫谷莠子来。”云娇心中有了计较,便也不愿再等了,只想早些吩咐下去也好安枕无忧。 蒹葭忙往前头去了。 “姑娘……”黄菊还是有些不甘心。 云娇当她担忧,宽慰她道:“不碍事的,你莫要怕。 我瞧你脸色不大好,等刻儿蒹葭回来了你便先回房歇着吧。” “谢姑娘。”黄菊只好磕了头应了。 蒹葭回来之时,谷莠子也跟着来了。 云娇便打发黄菊回屋歇着去。 黄菊心中虽也揪心,却又无法反驳,若是多说,反倒容易被姑娘察觉,姑娘实在太精明。 她心中不情愿,但也只能殃怏的去了,祈祷着父母能有些眼力劲儿,别说漏了嘴便好。 此番若是露了馅儿,那可就真是鸡飞蛋打了,不仅银子捞不着,她也要被姑娘扫地出门。 “姑娘。” 谷莠子无论何时见了云娇皆先是毕恭毕敬的一礼。 “谷莠子,你去替我办件事。” 云娇说着细细的吩咐了一番。 谷莠子凝神听完,点了点头:“姑娘的话,小的都记下了。” 蒹葭见他还不走便催促道:“记下了还不快去?你还等甚的呢,天都黑了。” “不急。”云娇缓缓的道:“今朝有些晚了,两位老人家怕已然睡下了,你明日清晨再去去,记得说话客气些。” “是。”谷莠子应下了。 “蒹葭,你去取一张五十两交子的票据给谷莠子。”云娇侧头吩咐了一句。 “哦!是!”蒹葭恍然大悟,怪道谷莠子不走,姑娘还不曾拿银子呢! 她忙回了屋子。 过了片刻便出来了,有些为难的道:“姑娘,屋里不得五十两的交子票据了,至少是一百两的。” “那便取一百两的来。”云娇轻声道:“用的余下的,拿回来便是了。” “是。”蒹葭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拿了票据出来。 谷莠子自拿着票据去了。 翌日清晨。 谷莠子早早的便起身了,依着云娇所说之处,寻了过去。 “四方馆。”谷莠子抬头瞧了瞧客栈的招牌,口中小声念了一遍。 微微的点了点头,姑娘昨日所说的便是这处了。 “客官,进来坐?可是吃早茶?” 客栈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瞧见了谷莠子,忙殷勤的招呼。 这客栈也是间脚店,有寻常的茶酒卖的。 “我寻人。”谷莠子摸出两个铜子儿,塞在伙计手中。 “客官寻谁?”伙计握住了手中的铜子儿,顿时来了精神,方才的瞌睡不翼而飞。 “一对夫妇。”谷莠子想了想,也不晓得该如何同伙计说。 他也不曾见过黄菊的父母,也不晓得他二人音形容貌如何。 “有有有,昨日夜头便只来了一对夫妇。” 这客栈不大,每日往来之人伙计心中都是有数的。 “他们住在何处?”谷莠子忙问。 “从这往里走,顶头那一间门朝南的便是。”伙计指着里头的一条过道。 “多谢了。”谷莠子一拱手,顺着那过道走了进去。 走到伙计所说的那间屋子门前,谷莠子轻轻叩响了门。 “哪个?”里头传了黄贵富的声音。 “叨扰了,是我家姑娘派我来的。”谷莠子说话颇为客气。 “姑娘?哪个姑娘?”黄贵富又问道。 “把九姑娘。”谷莠子耐心的回道。 屋里,黄贵富同陈氏面面相觑。 第269回 三十两 () 陈氏最先反应过来,推了黄贵富一把,小声道:“快去开门,你还等甚的!” 她说着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这九姑娘分明是派人给他们送银子来了,她生的丫头果然有本事,这般快便成事儿了。 黄贵富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了门,面上笑得宽厚:“是九姑娘的人啊,快请进来坐。” 谷莠子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来,吃茶,吃茶。”陈氏在屋子里头倒好了茶,将粗茶碗递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块也不得剩的好茶,你别嫌弃。” “客气了。”谷莠子接过粗茶碗放到一边的方桌上。 “小哥怎生称呼?”黄贵富看着他面上带着讨好的笑。 “老丈叫我谷莠子便好。”谷莠子颇为有礼的回道。 “来,坐。”黄贵富殷勤的给谷莠子搬了张椅子。 谷莠子道了谢,便坐了下来。 黄贵富也在他对过的床上坐了下来:“小哥可是也同我家黄菊一般,也在九姑娘手下当差?” “是。”谷莠子点了点头。 黄贵富见谷莠子还不开口,便有些按捺不住:“九姑娘想来已经听说了我和老婆子来的目的了吧?” 想到二百两银子,他心中便隐隐激动。 “姑娘晓得了。”谷莠子又点了点头。 “我们也不想如此,毕竟我们是做父母的,怎舍得把自个儿养的女儿卖了? 可黄菊她弟弟等着银钱救命呐。”黄贵富说着眼睛红了。 陈氏虽然没有开口,但也在一旁抹起泪来。 “黄菊的差当的不错。”谷莠子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们姑娘有些舍不得她,想将她留在身边听用。” 黄贵富闻言同陈氏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皆是一喜。 看样子,二百两银子确实有着落了。 “九姑娘能欢喜我家闺女,我心中也欢喜。”黄贵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惜,她没得这个福气留在九姑娘身边,她这没用的父母,要拿这个女儿换银钱哩!” 黄贵富哭着便捶打着自个儿的胸膛,老泪纵横,一副痛苦无奈的模样,叫人瞧着都有些不忍心。 陈氏抱着他的手臂,不叫他打自个儿,也跟着哭的伤心。 谷莠子只好劝道:“你们莫要哭了,听我将话说完。” 黄贵富擦了把眼泪:“小哥你说。” “我们姑娘说,要将黄菊留在身边,多少银钱她出。”谷莠子干脆也不绕弯子了。 “你也晓得那家是个痴儿吧?”黄贵富瞧着他。 谷莠子点了点头。 “那家许了我二百两。”黄贵富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你的意思是?”谷莠子双目炯炯的盯着他。 “按说,九姑娘待黄菊好,我的心头也是知足的,只要女儿过得好,便是不要银钱又怎的? 可黄菊她弟弟如今病得越发严重,那病变是个无底洞,我也是没得法子……”黄贵富说着痛苦的捂着脸。 “那你是说,我们姑娘若是要留下黄菊,便要给你们二百两?”谷莠子冷眼看着他。 瞧着他装模作样的,若不是事先晓得他想要诓骗姑娘,还真是瞧不出,这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便好似他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他忍了几忍,不曾翻脸。 姑娘说了,要他客气些。 黄贵富一抹泪,点了点头:“我也是没得法子……” 谷莠子站起身来道:“那……二百两这许多,我们姑娘怕是拿不出,不然你们便将黄菊接走吧。” “接……接走?”黄贵富不由得一愣。 瞧了一眼一旁的陈氏。 陈氏也有些迷惘。 黄菊昨儿个说了,九姑娘定然会舍不得她,怎的今朝同她说的情形不同? “是。”谷莠子点了点头笑道:“老丈,姑娘虽舍不得黄菊,可这般高的价钱买一个婢女,满帝京也不得这般的痴儿。 再说你家黄菊签的是活契,便是如今舍不得,往后也是要走的,这天底下便没得不散的筵席。” 黄贵富呐呐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九姑娘是有情有义的人,情义值千金……哪是这点银子能比的?”陈氏连忙在旁边说道。 她昨日便说二百两太多了些,瞧瞧,这事果然不成了,还白白丢了差事。 她心中懊恼不已。 “你说的也是,我们姑娘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谷莠子朝着陈氏说道:“外头的婢女十几两一个,二百两银子够买好些了,签的还是死契。 你家黄菊便是再厉害,也抵不过那许多人吧?” “那是那是。”陈氏连连点头。 “我来时姑娘说了,也不说十几两的价,给你们三十两,你们若是愿意,黄菊往后便是死契。 若是不愿意,便将她领回去。”谷莠子轻描淡写的说着。 “三……三十两?”黄贵富脸色有些不好看。 原来想好了二百两,他盘算着没得二百两,能有个一百两也不少了。 不曾想这个九姑娘这般鬼,只肯出三十两。 “嗯。”谷莠子心中已然有些不耐烦了,但忍就忍着,不曾说出甚的不好听的话来。 “这九姑娘也太……”陈氏有些忍不住。 黄贵富一把拉过她,示意她闭嘴:“也不瞒小哥,那户人家也不曾出到二百两银钱那般多,只许了五十两。” 谷莠子见他竟不打自招了,挑了挑眉头:“我瞧着也是,有二百两银钱,娶哪家的姑娘都够了,又何必非黄菊不可?” “小哥说的是。”黄贵富点了点头笑了:“我不过是想同九姑娘多要些,我儿身上有病,往后花钱的地方多了,便贪心了些。 你不见怪吧?” 谷莠子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黄贵富又接着说道:“你既然是九姑娘跟前的人,你说话她自然是听的,这银子你若是能要来一百两,我也不叫你空手。” 说到这处,他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我同你七三分,如何?” 谷莠子几乎要气的笑了,黄菊这父亲瞧着是个老实相,不曾想鬼心眼倒多的很。 瞧他这模样,想来从前这般事情不曾少做。 “旁的不用说了。”谷莠子脸色冷了下来:“我既然在姑娘跟前当差,自然是忠心耿耿的。 三十两,你可愿意?” 第270回 是个顶厉害的 () “你这……便是买东西,也是要还价的。”黄贵富口气不大好。 这谷莠子,不过是个小厮而已,装甚的清高! 谷莠子不愿意同他耗,耐着性子说道:“也罢,给你加五两,你若是再不同意,我转身便走。” 黄贵富扭头瞧了一眼陈氏。 陈氏微微的点了点头,三十五两就不少了,真把人家逼走了,可就真是鸡飞蛋打了。 黄贵富咬了咬牙一点头:“好,就依你说的办。” “那你们摁个手印吧。”谷莠子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 正是黄菊的死契。 黄贵富见他连这都备妥了来的,想来一开始便吃定了他们,心中更加不痛快。 但事已至此,说甚的也没得用了,便同陈氏一道儿在文书上摁了手印。 “妥了。”黄贵富在自己的衣摆上擦了擦手,朝着谷莠子说话也不客气了:“银钱呢?” “你们随我去取吧。”谷莠子当先往外走。 黄贵富连忙拉着陈氏一道跟上去。 去钱庄取了银钱,黄贵富便带着陈氏往外走。 “你们不见一见黄菊吗?”谷莠子追了上去问道。 姑娘昨日叮嘱了,若是黄菊的父母拿了银钱,便叫他们再见一面。 “还能见吗?”黄贵富有些诧异。 “照理说,她如今已然是我们姑娘手里的人了,你们是不得见的。”谷莠子回道:“不过我们姑娘仁义,许你们再见一次。” “那我们还回那个客栈等她。”黄贵富说着便拉着陈氏走了。 谷莠子瞧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夫妇二人不得半丝感激之情,好似姑娘该他们的一般。 若不是姑娘对黄菊存了几分情谊,要他说,还不如另外买个婢女回来的好。 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云娇正在院子里头浇花,估摸着谷莠子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这时候,院门口急匆匆的走进了一个人影。 云娇抬头一瞧,是把云嫣。 她似乎有甚的急事,不等通报,便冲到了云娇跟前。 “怎了?三姊姊?”云娇拎着浇花的水壶,诧异的瞧着她。 这个三姊姊,这些日子同她走的颇近,闲来无事总来小坐片刻,二人一道吃茶说话,倒也怡然自得。 云娇晓得她是个慢性子,鲜少有这般风风火火的时候。 “九妹妹,我晓得是哪个害我姨娘了!”把云嫣激动的拉住云娇的手臂。 她几乎用尽了身力气,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云娇手臂被她掐的生疼。 “三姊姊,你冷静些。”云娇弯腰放下手中的水壶,想抽回自个儿的手臂。 无奈把云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她的手臂捏的死死的。 “三姊姊,好疼的。”云娇没得法子,只好推着她的手道。 把云嫣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了手:“九妹妹……对不住,我……是我太激动了。” “你方才说你晓得是哪个害你姨娘了?”云娇揉着手臂瞧着她问道。 “我听到了,我亲耳听到的!”把云嫣激动起来。 “三姊姊!”云娇只好拉着她回了屋子,倒了杯茶递给她:“你先吃杯茶冷静一番,再同我慢慢说。” 把云嫣像是真的渴了,一股脑儿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瞧着云娇道:“今朝我从祖母那处请安回院子,闲来无事,便同暖儿顺儿一道去厨房取早饭,回来的时候,路过假山那处,便听到有人在交谈。” 她仔细一听,是大夫人身边的和风同细雨。 她起先想要走过去,却听到他们说话间隐隐约约的提起她姨娘。 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便听到细语道:“你说,夫人日日给八少爷送这些好吃的,府里顶好的东西都挑给了八少爷,八少爷怎的就不领情呢?” 她话语中极为愤愤不平。 从去年年下,夫人便处处对八少爷把云闱示好,还亲手给他做了好几身衣裳。 可把云闱毫不领情,还说在衣裳衣角针线做的没得他姨娘做的好。 夫人倒是个好脾气的,竟然不曾生气。 她们这些做婢女的,早已瞧不过眼了。 八少爷真是半分也不懂事,不知道她们夫人这般对待。 “还不是梅姨娘。”和风也有些气愤:“她生怕八少爷同我们夫人亲近,没日没夜的守在八少爷的院子中。 自从老爷不在家中之后,她便不曾离开过,说是分开住,如今不还是住在一处吗?” “瞧这光景,怎的也要等老爷回来了。”细雨叹了口气。 “不等老爷回来,夫人说了她不一定听的,梅姨娘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和风说道。 “可老爷若是晓得了苏姨娘的孩子是梅姨娘设计弄掉的,定然又要将那个叶姨娘给接回来了。 叶姨娘也是个顶厉害的。”细雨忧心忡忡。 “两个叶姨娘,也抵不上一个梅姨娘。”和风却不以为然:“你要晓得,会咬人的狗不叫……” 二人说着话远去了。 把云嫣却站在原地,浑身微微发抖,不知所措。 还是顺儿提醒,她才急急忙忙来找云娇的。 云娇听她说完,微微的点了点头,也不大意外:“年夜饭本来便是你姨娘同梅姨娘一道办的,此事同她有干系,也属正常。” “你也相信是她做的?”把云嫣又激动起来:“九妹妹,你同我一道去找母亲吧!我要让她将我姨娘放回来!” “你不是听到了吗,和风细雨都说母亲说了梅姨娘也不会听的。”云娇冷静的分析:“这般,反倒会打草惊蛇,叫她毁了证据。” “那要如何?”把云嫣急切的问。 “左右都这般久了,父亲想来用不了多少日子便回来了,三姊姊便耐心等等吧。”云娇拉过她的手劝慰道。 “我等不及了。”把云嫣站了起来,急急道:“我一想到姨娘在庄上受那样的苦,我心中便难受至极。 既然母亲说了不算,我便去找祖母!” “祖母也管不了的!”云娇用力的拉住她:“三姊姊,这是如今你我亲近,若是换做旁人,我便不劝了。 你不等父亲回来,便将此事捅出去,难不成指望着母亲同祖母趁着父亲不在之时,赶走他的姨娘? 你莫要忘了,她可是生下了八哥哥。” 第271回 不敢想 () 把云嫣僵在那处,说不出话来。 确实,梅姨娘虽说起来是个姨娘,可到底生了一儿一女,且把云闱还是家中唯一的庶子,身份自然同旁的姨娘不同。 也不是说赶走便赶走的。 “再说我听和风细雨的意思,母亲也在等父亲回来,你又何必急在一时?”云娇见她有些被说动了,又接着劝说道。 把云嫣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眼泪涌了出来:“九妹妹,我晓得你说的不错,可我想到姨娘在外头吃苦,我心中便不是滋味。” 云娇叹了口气,不曾说话。 将心比心,若是钱姨娘这般,她自然也心疼,她也能体会把云嫣心中的苦。 “我便再忍些日子。”把云嫣握了握拳头,红着眼睛道。 云娇又宽慰了她几句。 送走了把云嫣,蒹葭来回说谷莠子回来等了有一刻儿了。 “叫他来。”云娇说着走出门去。 不消片刻,谷莠子便来了,他恭敬的一礼:“姑娘。” “事情办得如何了?”云娇瞧着他问道。 “办妥了。”谷莠子说着从袖子中取出银两:“这是余下的六十五两银钱。” 说着将那些银两交到蒹葭手中。 云娇一怔,不由问道:“不是说五十两吗?怎的还多出来了?” 谷莠子低下头,偷瞧了她一眼道:“黄菊那父母确实不是甚的好东西。 小的看不过眼,便将价钱压了些下来。” 他怕姑娘怪他擅自做主。 “他们是如何说的?”云娇倒是不曾着气,只是又问了一句。 谷莠子便将今朝所去的情形一一细说给她听了,又取出死契,递给了蒹葭。 云娇听了沉寂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也罢。” 她瞧向蒹葭:“你将那几两碎银子给了他,多拿回来十几两,也是他的功劳,便赏了他吧。” “姑娘,这太多了。”谷莠子连忙推辞:“小的替姑娘办事是理所应当的,这银钱是万不敢受的。” “拿去吧。”云娇笑了笑:“这多出来的,你若是不给我,我也不晓得。” 谷莠子确实是个忠心的,该赏。 蒹葭便硬将银子塞在谷莠子手中。 “那……小的便收下了?”谷莠子欢喜的咧开了嘴瞧着云娇。 银钱这般好的东西,哪个不欢喜? “去吧。”云娇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谢姑娘。”谷莠子唱了个大诺,欢天喜地的去了。 云娇才欲转身回屋子,便见他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 “姑娘。” “怎了?”云娇回过身有些奇怪的问。 “方才忘记同姑娘说了,黄菊父母还在那家客栈,等她去见一面。”谷莠子瞧着她回道。 “你去叫她吧。”云娇扭头吩咐蒹葭。 黄菊出了院子之后,蒹葭便去厨房取中饭了。 云娇去了钱姨娘屋中,打算同她一道吃中饭。 钱姨娘正在房中纳鞋底,云娇便在一旁陪着她。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莳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了?”刘嬷嬷恰好守在门边,瞧着她脸色不对,便拉住了她小声问。 莳萝瞧了瞧里屋,欲言又止。 “不管是甚的事,蒹葭去拿中饭了,先莫要说了,等姨娘同姑娘吃罢了再说。”曲嬷嬷想了想说道。 瞧着莳萝的模样,想来不得甚的好事,姨娘原本胃口便不好,若是听了怕更是要吃不下了。 “可谷莠子说,说这事儿等不得。”莳萝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老实道。 “甚的事,你先同我说。”曲嬷嬷仍旧拉着她。 “谷莠子说,钱少爷来了。”莳萝略一思索,便说了出来。 曲嬷嬷是钱姨娘最靠心之人,她自然晓得该不该说,便说出来由她定夺吧。 “哪个钱少爷?”曲嬷嬷一愣。 “似乎是……姨娘娘家的侄孙。”莳萝并不曾见过钱胜,但也是有所耳闻的。 “钱胜?”曲嬷嬷一愣:“他怎的来了?这刻儿人在哪块?” “谷莠子说,就在门口。”莳萝回道。 “他个人来的?”曲嬷嬷又追着问了一句。 “似乎……”莳萝皱眉思索:“似乎不是。” “还有哪个?”曲嬷嬷一听,顿时急了。 “我也不晓得。”莳萝一脸迷惘:“不然嬷嬷去问问谷莠子?” 屋子里,云娇同钱姨娘此刻已然被惊动了。 二人一同走了出来。 “怎了?”钱姨娘问道。 “莳萝说钱少爷来了。”曲嬷嬷瞧着她,忧心忡忡的道。 “在何处?可是叫人拦在门口了。”钱姨娘一听顿时急了。 “他被拦在门口倒也罢了。”曲嬷嬷道:“怕就怕……” “甚的?”钱姨娘疑惑的瞧着她。 “莳萝说来的不止钱少爷一人,二舅夫人不会也一道来了吧?”曲嬷嬷说出了自个儿心中的忧虑。 “二嫂子也来了?”钱姨娘一惊,脸色顿时发白。 她不敢想,若是连燕茹的人将她二嫂子拦在外头,会发生何等样的事? “还不晓得呢!”曲嬷嬷也急了。 “是哪个来报的信?”云娇这时开口问道。 “是谷莠子。”莳萝连忙回了一句。 “他人呢?”云娇朝外头瞧。 “对对。”曲嬷嬷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子:“瞧我都急糊涂了,我去叫他进来问问。” 说着便开了门。 谷莠子正站在院子里头。 “你快些进来!”曲嬷嬷找他招手。 谷莠子听话的走了进来,一拱手正欲行礼。 钱姨娘便开口道:“不必拘礼了,你同我说,是哪个陪着钱胜来的?” “是二舅夫人同表姑娘。”谷莠子低着头道。 “二嫂子真来了?”钱姨娘闻言脸色一白,差点不曾当场昏死过去。 “姨娘。”云娇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二舅母来了,也不碍事的。” “你快去,快去看看,可莫要闹出甚的事来。”钱姨娘指着门,急切的吩咐云娇。 “可姨娘你……”云娇瞧她喘息着,脸色又不好看,不由得有些不放心。 “我不碍事,你快去吧!千万莫要将事情闹大了!”钱姨娘由曲嬷嬷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我去了。”云娇松开了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又叮嘱道:“曲嬷嬷,莳萝,你们好好照应姨娘,将桔梗也一道叫来。” 第272回 不许进我家的门 () “姑娘放心吧。”曲嬷嬷连连点头,站在门口送她。 蒹葭恰好提着食盒回来了,远远的瞧着云娇急匆匆的往外走,不由问道:“姑娘要去何处?” “你快跟姑娘去吧。”谷莠子忙拿过她手中的食盒。 再说把府门口,钱家的三人确实被拦在了门外。 钱胜性子沉稳,不急不躁,便是被拦在门外,面上也无半分气恼,反而气定神闲。 钱香兰也晓得钱芳馆这个小姑母在把家做妾,极为不易,是以也并不太过恼火,只耐心的等着。 左右谷莠子已然进去通报了,想来小姑母等刻儿便来了。 再说他们此番来是求人的,姿态自然要放得低些。 丁擒鸡本就是个急躁的性子,平日里无事还生三分非,更何况此刻被拦在门外。 “娘,你别着急,谷莠子进去了想来快了。”钱香兰怕她急起来口不择言,柔声宽慰着她。 “不急不急,你就晓得不急!”丁擒鸡心中早已不快,听了女儿的话,更是又恼怒了三分:“我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由他们关在门外头的?” “娘,小姑母也不容易,这些年你又不是不晓得……”钱香兰挽着她的手臂,劝说着。 丁擒鸡自然晓得这些事,若不是为了孙子的事,她才不受这份气。 听了钱香兰的话,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曾再说甚的。 钱香兰有些焦急的瞧了瞧门内,再这般等下去,也不是个事。 便在此时,把府朱红的大门开了,里头婷婷袅袅的走出来一位佳人,后头跟着两个婢女。 她生的貌美,走路姿态轻盈美妙,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钱胜,也不由得多瞧了她两眼。 “二姑娘!”门口的两个小厮连忙行礼。 把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也不曾瞧他们,只是打量着门口的三人。 不愧是商贾之家,身上穿的衣裳倒也不错,不过那两个女子,便是穿的再好,瞧着仍是一身的土气。 钱家的这个孙子,生的倒还尚可,勉强算是有几分气度。 不过比起盛家哥哥,那便差远了,盛哥哥到底是金堆玉砌起来的,哪是这商贾人家的孩子能比的? 想着,她面上便带着几分倨傲。 “你们。”把云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小厮:“如何办差事的?躲懒是不是?” “二姑娘,小的们万万不敢。”两小厮面面相觑,连道不敢。 “不敢?”把云拔高了声音:“这几个人堵在门前,像甚的样子?为何不将他们赶走?” 她鄙夷的瞧着钱胜三人。 她鲜少路露出这般高高在上的嘴脸。 自幼,母亲便教导她,要学会隐藏自个儿的神思,有甚的都只藏在心中,面上不得表露出半分。 她自认平日里做的是极好的。 可钱姨娘身上的人,她为何要给他们好脸色?又不得事求着他们,装着还嫌累呢,不如这般痛快。 “这……” 两个小厮皆是一脸为难。 这三人是钱姨娘身上的人,他们也都晓得。 若是只是个钱姨娘,二姑娘这般说,倒也好办。 可大少爷平日里最是护着钱姨娘同九姑娘,这若是叫大少爷晓得了,那还得了? 二姑娘在家中虽然得宠,可也比不得大少爷。 虽说大少爷同老爷四头不对,可这毕竟是老爷唯一的嫡子,姥爷的心明明白白是偏向他的。 再说二姑娘都要出门了,为了她得罪大少爷,不值当。 “怎的?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把云本以为支使这两个小厮将门口这三人赶走,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曾想这两个小厮这般无用。 “二姑娘……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忙跪了下来朝她磕头。 “养你们有甚的用!”把云有些气恼:“养只狗还晓得朝外头的野狗吠呢!” 她说着转身便欲进去。 便在这时,平地响起一声暴喝。 “你个细货儿,你骂哪个是野狗!”丁擒鸡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满面怒容。 把云才说第一句话,她便恼怒的要跳出来,被钱香兰死死的拽住了。 她原本便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方才能不出声,已然是忍了又忍了。 可这把云竟不知收敛,她自然是忍无可忍了。 把云转过身来瞧着丁擒鸡指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在骂我?” 她长到这般大,从来不曾有人拿这么脏的话骂过她。 “细货儿”在大渊朝民间,都是骂丫头的话,平日里说一两句,也不得人在意。 但细究起来,这话说的是要卖给勾栏瓦肆秦楼楚馆的那些小姑娘,人牙子称之为“细货”,久而久之便传开了。 这老妇竟敢这般骂她? “我骂你怎了?”丁擒鸡收回手,两只手叉着腰:“骂你算是轻的,我还不曾扇你的大乔巴子,一点不得教养,你老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还大家闺秀,呸!” 丁擒鸡重重的往地上淬了一口 大乔巴子是一种吃食,瞧起来如同人的手巴掌一般,是以大渊朝民间说扇巴掌也说“大乔巴子”。 “娘,你别说了!”钱香兰拉着丁擒鸡,可如何拦得住她的张嘴? “你!你!”把云气的指着她,手都在发抖。 她何时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无法应对。 “你甚的你?”丁擒鸡却越发起劲,两手叉腰:“你以为你自个儿真是个富贵大小姐? 当初要不是我家帮你那个没良心的老子起家,你到如今还不晓得在哪个草叶子上飘呢! 哪有你投胎的机会!” “你们还跪着做甚的!”把云总算缓过神来,气恼地朝着那两个小厮喝道:“还不……还不将她给我打走!” “姑娘,姑娘,你莫要着气。”春分忙扶着她,瞧着路边驻足之人小声道:“姑娘消消气,这门口人来人往的,姑娘别同个泼妇计较,没得叫自个儿没了名声。” 把云气得胸口微微起伏,听了春分所言,也算清醒过来,晓得眼下越是纠缠越是于她无益,便一咬牙道:“先回去。” “二姊姊。” 便在此时,云娇赶了过来。 第273回 打发了 () 把云一见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上近前满面恨意的道:“把云娇,你方才可是躲在暗处,迟迟不出来,偷偷的瞧我的笑话?” “二姊姊有甚的笑话?”云娇满面皆是茫然。 她确实是才到这处,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何事。 不过二能将姊姊气成这般,想来是极为严重之事。 不晓得二舅母到底说了甚的? “左右你这亲戚,不许进我家的门!”把云回头朝大门处瞧了一眼,恨恨的说了一句。 那老妇骂的腌言语,她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红着眼睛去了博观院。 云娇忙走出大门去。 远远的便含笑迎了上去:“二舅母,香兰姊姊,你们来了。” “见过二舅夫人,表小姐。”蒹葭也跟着行礼。 “小姨。”钱胜见了她,便拱手一礼。 仍旧如同从前一般,一举一动,有板有眼。 “太客气了。”云娇笑了笑。 “娇儿。”钱香兰笑着想要走上前去。 丁擒鸡却一把拉住了她,冷眼瞧着云娇:“怎的你个人出来了?钱芳馆怎的不来?任由那个细货来赶我走!” “姨娘在后头院子里呢。”云娇仍旧含笑解释。 “怎了?这是晓得我来了特意躲在后头,打心底瞧不起我。”丁擒鸡话语间极为不满。 “怎会,我姨娘平日里最敬重的便是二舅母您了。”云娇陪着笑道:“您又不是不晓得我姨娘,她轻易是不能到门口来的。” 做姨娘便是低人一等,无事不得出门,平日里更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抛头露面更是不合规矩。 “哼。”丁擒鸡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 “娘,娇儿都出来了,您就别着气了,大家哪个都不容易。”钱香兰挽着她的胳膊劝道。 “出来了又如何?这满帝京满大渊朝找找,有哪个人家在大门口待客的?”丁擒鸡伸手四处指着,声音越发拔高。 云娇暗自搓了搓手心,往前迎了一步赔笑道:“二舅母,香兰姊姊,你们同胜儿都不曾吃中饭吧? 不如……不如我们一道去会仙酒楼吃中饭,就当……就当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云娇说着回头瞧了一眼门边的两个小厮。 这两个是母亲安排的人,平日里便在门口守着家里的门户。 母亲若是不点头,他们是万万不敢将人放进去的。 如今只能先拖刻儿,叫人去寻哥哥回来,再将二舅母他们带进去。 “怎的?”丁擒鸡一听顿时不干了:“我大老远的从莱州跑到这块儿,你连门都不想让我进,叫我去个酒楼就要把我打发了?” 她嗓门大,这般一喊,路边便又有人驻足观看。 云娇忙拉住她道:“哪能呢二舅母,姨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二舅母您呢,怕家里厨房的饭菜拿不出手,便叫我带您去会仙酒楼。 那可是帝京吃饭数一数二的好去处,二舅母您去了便晓得了。” “奶奶,不然便去瞧瞧吧。”钱胜瞧着丁擒鸡开口:“孙儿还不曾瞧过帝京数一数二的酒楼是何等的模样呢,也好长长见识。” 丁擒鸡见孙子开了口,自然没得不答应的道理。 当即便闭了口,也算是默认了。 云娇这才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钱胜:“那我们这便去吧。” “娇儿。”便在这时候,连燕茹从门里头走了出来。 “母亲。”云娇连忙行礼。 连燕茹远远的打量着丁擒鸡几人,脸上含笑。 丁擒鸡没好气的撇过脸去。 这妇人便是个笑里藏刀的,不就是她叫人将他们拦在外头的?还有脸笑得出来。 钱香兰有些过意不去,也笑了笑。 钱胜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 “你这是要带你二舅母去何处?”连燕茹笑着走上近前,慈爱的瞧着云娇。 “二舅母他们还不曾吃中饭,娇儿打算带他们去会仙酒楼。”云娇垂下头,低眉顺眼的回道。 “去甚的酒楼,又不是外头的人,在家吃就是了,我叫厨房再添几个菜。”连燕茹亲热的拉过云娇,笑看着丁擒鸡几人:“她二舅母,你们随我进去吧。 你们远道而来,我并不晓得,也不曾及时招待,还望你们勿怪。” 钱香兰连忙回道:“夫人真是客气了。” “请。”连燕茹抬了抬手。 钱香兰瞧了一眼丁擒鸡。 丁擒鸡叫连燕茹这般一说,心头的气像是顺了不少。 甚的宰相府的孙女,不照样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吗? 这般想着,也便抬脚跟了进去。 进了门,连燕茹又道:“今朝,我那女儿不懂事,在门口冲撞了二舅母,还请二舅母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她还是个孩子呢,不懂事。” 丁擒鸡不曾说话。 钱香兰忙道:“哪能呢,二姑娘年纪小,我们不得同孩子计较。” “她表姊姊真是通情达理。”连燕茹站住脚瞧着他们:“我院子里头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置,便不陪着你们了。” 说着又瞧着云娇:“娇儿,你好生招待你二舅母,若是差了甚的,差人来同我说。” “谢母亲。”云娇行了一礼。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连燕茹又笑着说了一句,便带着嬷嬷婢女们走了。 “二舅母,香兰姊姊,胜儿。”云娇招呼三人:“走吧,我带你们去院子里。” 行走间,云娇问钱香兰:“香兰姊姊,二舅舅近日在忙甚的?怎的不曾同你们一道来耍子?” 钱香兰还不曾来得及开口。 便听丁擒鸡冷哼了一声道:“一道来弄甚的?叫你们关在门外吗?家去还更不得脸见人呢!” 云娇干巴巴的笑了笑,好不尴尬。 二舅母脾气……这些年还真是从未变过。 “娘,别总这般说。”钱香兰劝道:“小姑母也不情愿这般,这不是没得法子吗?” 丁擒鸡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她自找的?好好的正头夫人不做,心甘情愿给人当小妾,还当自个儿是深明大义呢,哼。” “好了好了,要到了,莫要说了。”钱香兰瞧了瞧云娇的脸色,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她此番原是想自个儿同钱胜一道来的,可娘偏要来。 她也拦不住,只能任由她了。 第274回 姨娘的派头 () 博观院。 连燕茹回了院子。 把云还在屋子里头垂泪,刘嬷嬷在一旁陪着,口中小声劝慰着。 方才把云叫丁擒鸡骂的委屈了,便来寻母亲诉苦,原想着母亲心疼她,定然叫人去将那个老妇赶得远远的,也好叫她出了这口气。 可谁料连燕茹话才听了一半,便骂了她一句“个没脑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急匆匆的去了大门口。 把云心中更加委屈的紧,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嬷嬷见连燕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夫人回来了。” 连燕茹进了屋子,瞧了瞧把云,口中吩咐刘嬷嬷道:“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刘嬷嬷答应一声,晓得夫人这是要同姑娘说体己话了,自去了。 连燕茹走到把云身旁坐了下来。 把云见状越发的委屈起来,抽抽噎噎的眼泪流的更快了。 “你还哭!”连燕茹瞧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娘……”把云扑进她怀中,委屈至极:“女儿不明白……女儿到底做错了甚的……那个老妇那样骂我,娘你还向着他们……” “你啊。”连燕茹叹了口气,点了点她的额头:“枉费我耗费那么多心血一点一点的教你,你是半分也不曾记住。 那丁擒鸡是个甚的货色?满莱州城哪个不晓得她是个老泼妇,顶不要脸面的,也值得你朝她去开那个口?没得辱没了自个儿的名声。” 把云止住了哭泣,似有所悟。 连燕茹又细细的道:“她反正是皮五辣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同这种人计较,吃亏的总是你。 她能骂出那般难听的话,你能如何? 再说,当年的事情她都知情,万一她气急了,在门口说出个什么来,要如何收场? 你父亲这官位,还要不要了?” 把云听她这般说,才恍然大悟,有些后怕道:“我便是瞧她面目可憎,没忍得住,当时倒不曾多想。 是我错了。” “你不能不多想。”连燕茹教导她道:“人不能光看眼前,走一步要算三步,目光要放得长远些,眼瞧着你父亲快家来了,你的亲事怕也要提上日程了,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让你去?” “娘……”把云红了脸:“我晓得了,我往后遇事一定多想。” 连燕茹瞧着她如花似玉的脸,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生的貌美,又天生聪慧,只是一直跟着我,不曾独自经历过风浪。 待你出嫁了,过上两三年怕也就无师自通了。” 把云羞涩的垂着头不说话。 连燕茹又接着说道:“那个把云妙,不是盏省油的灯,我们从前都小瞧她了。” 若早晓得把云妙是这般性子,她是说甚的也不会叫她跟着去徽先伯府的。 “她这几日倒是消停了。”把云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瞧着连燕茹:“娘,自从定下她跟着我去徽先伯府之后,她似乎是变了不少。” “那又如何。”连燕茹傲然道:“她以为她自个儿跟你去做了个妾,成了徽先伯府的姨娘,便可为所欲为了么?” “娘的意思是?”把云不解的望着她。 “娘都给你铺好路了。”连燕茹含笑看着她:“只要安姨娘一日不死,把云妙便一日不敢反天,便是去了徽先伯府,她也不敢同你争。” “娘,你待我真好。”把云闻言,乖巧的靠进她怀中。 “那是自然,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待你好,要待哪个好?”连燕茹轻抚着她的秀发:“只不过出了门,往后的日子里要靠你自个儿了,我能替你挡住一个把云妙,可旁的我便无可奈何了,你可真要凭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娘,你放心吧。”把云到是一点儿也不担忧,眼中还隐隐有着憧憬。 盛哥哥那般喜爱她,定然会待她好的。 有盛哥哥的宠爱,想来做甚的都是事半功倍的。 她又得母亲这许多年的调教,定然会做好盛家这个四儿媳妇,叫所有人都对她交口称赞。 …… 翩跹馆。 桌上饭菜基本上都不曾动,云娇出去之后,钱姨娘便在屋子里坐卧不安的,哪里吃得下? 桔梗才出去打探消息了,娇儿也不晓得到底是如何处置的,怎的还不见回来呢? 才想到这处,桔梗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怎了?你怎的又回来了?”钱姨娘一急便站了起来。 因着起身太快的缘故,脑子便有些眩晕,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刘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姨娘你身子弱,别太着急了。” “姨娘,姑娘带着二舅夫人他们回来了!”桔梗连忙回道。 “带进来了?”钱姨娘更急了:“到哪块了?” “要到门口了。”桔梗又急急的道。 “快扶我出去,扶我去迎一迎。”钱姨娘连忙扶着曲嬷嬷的手。 一旁的莳萝也去帮忙扶着。 钱姨娘心中担忧,她二嫂子这个人,最是挑理。 她不曾到大门口去迎接,怕是已经不得过生了。 如今到了院子门口,再不去迎一迎,她怕是更要挑理,况且若是再不去,钱姨娘自个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 “二舅母,这便到了。”云娇引着丁擒鸡三人,到了翩跹馆门口。 “二嫂子,你来了。”钱姨娘由曲嬷嬷扶着,走了出来。 一见丁擒鸡三人,便笑着迎了上去。 丁擒鸡一见她,便有些没好气:“你怎能出来的?还不在你的屋子中,摆出个姨娘的派头来。” “娘!”钱香兰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二嫂子。”钱姨娘笑得苦涩:“我哪有甚的派头?我是迫不得已……” “后头跟着几个伺候的,还不得派头呢!”丁擒鸡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瞧着她身后的曲嬷嬷等人。 钱姨娘被她一顿抢白,那脸色又更白了几分。 “先进去吧,进去再说。”云娇忙开口打圆场。 “是,二嫂子,香兰,胜儿快进来吧。”钱姨娘也忙招呼。 丁擒鸡这才斜了她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第275回 白养着闲人 () 进了屋子。 钱姨娘招呼丁擒鸡三人都围着八仙桌坐了下来,这才问道:“二嫂子,我二哥怎的不曾一道来耍子呢。” 丁擒鸡轻嗤一声,正想再讥讽两句。 钱香兰忙抢着回道:“小姑母,我爹这些日子生意上忙,不得空出来。” 钱姨娘点了点头,又瞧着丁擒鸡道:“二嫂子,我瞧你走路利索,脚上的伤可是都好了?” 云娇有些渴了,正端着青瓷茶杯喝水,听了她的话险些呛到。 姨娘真的是……不善言辞,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然,丁擒鸡听了她的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钱芳馆,你问这话是甚的意思? 我叫你们那两个看门狗关在外头半个把时辰,我朝你说点难看你还不服了? 我这脚是为你娘送殡才坏的,你拐弯抹角的拿话臭我,笑话我,你安的甚的心!” “不……”钱姨娘顿时慌了,连连摆手:“二嫂子,我只是关心你的伤情,并不得旁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了。” “哪晓得你到底甚的意思!”丁擒鸡斜了她一眼,倒也不曾追究。 “先吃饭吧。”云娇招呼道:“我叫谷莠子到外头酒楼买酒买菜去了,大家先慢些吃吧。” 钱胜提起筷子道:“我还真是有些饿了。” 众人也都开始吃起来。 谷莠子回来的时候,把云庭也跟他一道回来了。 “二舅母,香兰表姊。”他朝着丁擒鸡二人行礼。 丁擒鸡对着把云庭,又变了一副脸,笑着道:“绍绍回来了,快坐下一道吃。” “二舅母你们吃吧,我在外头吃过了。”把云庭朝她笑了笑。 “见过小舅。”钱胜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胜儿太客气了,快坐下吃吧。”把云庭笑着摆了摆手。 钱胜虽说起来是晚辈,但其实处起来,把云庭更愿意当他是朋友,再说钱胜性情坚毅,又正直不阿,把云庭内心对他很是有几分欣赏。 “既然绍绍回来了,那我就直说吧。”钱香兰方才一直不曾说话,思忖了半晌,忽然放下筷子道。 “表姊你说。”把云庭在桌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正色瞧着她。 钱香兰顿了顿道:“我上个月才听人说你今年过了年就不曾去书院,而是在家中跟着你父亲读书?” “是。”把云庭点了点头,眼中有些了然。 云娇也隐约猜到了钱胜三人的来意。 “我听了这消息,便思量着过来一趟。”钱香兰瞧了瞧钱胜,又接着道:“胜儿一直自个儿在家中读书,我原先一直想着,下半年也将他送到你从前那个书院去。 可听说你父亲在家中教你,我就想让胜儿过来沾沾光,毕竟你父亲的见识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你看这……” 钱香兰晓得他们家如今不受把言欢的待见,小姑母说话也不一定有用。 要求还是要求把云庭,把言欢对这个儿子,还是极为上心的。 说的不好听一点,甚至有些讨好。 钱香兰晓得求他反正没得错。 把云庭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便叫胜儿留下来吧。” “真的?”钱香兰有些惊喜。 她本以为没得那么容易,毕竟把云庭父子二人不和睦,家里头的人也是晓得的。 把云庭性子也是有些刚直,若非如此,也不会同把言欢一闹便是这许多年了。 原以为叫他开口他会有些为难,不曾想这般随意便答应了。 “真的。”把云庭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就说,自个儿家里的人,绍绍不可能不帮。”丁擒鸡高兴起来,满脸都是笑容。 钱香兰忙道:“学资是多少?” “自个儿家里人,要甚的学资。”把云庭笑着摆手。 “这如何好意思……”钱香兰过意不去。 “表姊不必太过客气,外头人都不收学资呢,何况家里人。”云娇在旁边道。 “那好。”钱香兰欢喜的拉了一把钱胜:“还不快谢过你小舅。” “谢过小舅。”钱胜起身又是恭敬的一礼。 “以后我们便一道读书了,你同我便不必这般客气了,否则日日相见,要拘那许多的礼,多不自在?”把云庭笑着道。 “小舅说的是。”钱胜也点了点头。 “快坐下吃吧。”钱姨娘又招呼:“曲嬷嬷,将谷莠子买回来的酒菜都摆上来。” “是。”曲嬷嬷带着莳萝同桔梗,满面笑意的上前摆菜。 “李嬷嬷呢?”丁擒鸡看着曲嬷嬷,忽然问了一句。 曲嬷嬷愣了一下,回道:“不曾瞧见,想来是在后头屋子歇着吧。” “她倒是跑到这养老来了,晓得我来了也不出来见见我?”丁擒鸡说着便瞧向钱姨娘:“把个老奴这样宝贝,怪道你这屋里这些人都这么随意,没得点规矩。” “二嫂子。”钱姨娘慢言细语的道:“李嬷嬷是跟着娇儿的,娇儿平时也不大用她,她便一直在后头屋子里。” “不用还养着?”丁擒鸡阴阳怪气的道:“你们还真是有闲钱,白养着闲人。” “二舅母。”云娇开口道:“李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做不动甚的活。 她年轻的时候照应了婆奶奶大半辈子,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婆奶奶临走的时候,我答应了她老人家要照应李嬷嬷的。 我养着她,是心甘情愿的。” 二舅母如何嚣张,如何撒泼,她都是不管的。 可是她若是想针对李嬷嬷,那绝对不行。 外祖母已然不在了,若是她连照应李嬷嬷都做不到,那几十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外祖母? 再说了,二舅母管的也未必太多。 她来的时候气焰嚣张,也是被关在门外,心中有气,她不同她计较。 可她若是事事都要过问,她也不会那般任她拿捏。 左右如今外祖母已然过世,也不得甚的要求她的地方了。 “娇儿。”钱姨娘轻轻的拉了拉云娇的手。 二嫂子若是气恼了,可不好收场。 “瞧瞧这张嘴。”丁擒鸡瞧着云娇像不认识一般:“我往前怎的不曾发现,你这嘴像个铁叉一般,我说一句你回我十句,我就说要见见李嬷嬷都不能吗?” 第276回 倒是派上用场了 () “二舅母要见李嬷嬷,自然可以。”云娇抬了抬手:“蒹葭,你去寻李嬷嬷来。” “是。”蒹葭硬了一声去了。 不得多大刻儿功夫,李嬷嬷便来了。 “姨娘,姑娘。”她走了进来,不像平时那般随意。 先是朝着钱姨娘、云娇行了一礼。 又朝着丁擒鸡三人行礼:“夫人,姑娘,胜少爷。” 云娇瞧着她满头白发,还要这般卑躬屈膝,心中便有些酸酸的。 “难为你还记得我。”丁擒鸡见她主动挑不出错出来,口气不大好的开口。 “夫人说的哪里话。”李嬷嬷垂着头道:“老奴在钱家几十年,哪会不记得夫人。” “你如今在这日子过得快活?像是比我还快活几分呢。”丁擒鸡打量着她:“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蜀锦,这衣裳我今年也才做了两套。” “都是姑娘抬爱。”李嬷嬷依旧垂着头。 “你家姑娘哪来的这些钱?”丁擒鸡听这话,便想起甚的来,瞧了云娇一眼:“李嬷嬷,你老实同我说,奶奶可是生前留了铺子给你家姑娘?” 钱芳馆做姨娘做了这许多年,吃穿用度却都不差,哪来的银钱? 一个姨娘,哪有这许多用度? “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说。”李嬷嬷仍是那副模样。 “钱芳馆。”丁擒鸡看着钱姨娘:“我之前听人说,你在帝京手里头还有间茶叶铺子,可有这话?” “哪个说的?”钱姨娘心里发慌。 那铺子,虽说叫连燕茹给夺走了,可仔细查还是能查出来的。 “你别管哪个说的,可是真的?”丁擒鸡坐正了身子,审视着她。 “没得这话。”钱姨娘摆了摆手,飞速看了一眼云娇。 “我姨娘手中若是有铺子,也不会被我母亲强压一头这许多年。 毕竟有银子,许多事情都要好办许多。”云娇晓得姨娘慌了,怕她露馅儿,淡淡的开口:“二舅母若是不信的话,就找人查查,看看我姨娘名下可有铺子。” “你姨娘名下没得,那你名下呢?”丁擒鸡意有所指的看着云娇。 她平日里闲来无事,总会思及从前之事,老太婆最后留给云娇的那件衣裳,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玄妙是她当时没看出来的? 否则,那件不值钱的衣裳,老太婆非要留给她做甚的? 再想想老太婆平日里对云娇的疼爱,她便越想越怀疑。 正巧此番说到这处,刚好可以借机盘问一番。 “二舅母真是说笑了。”云娇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来:“姨娘名下都没得铺子,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上哪儿去有铺子?” “你婆奶奶没给你留吗?”丁擒鸡追问道。 “我不曾瞧见。”云娇摇了摇头。 “二舅母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可是要了家人之间的和气的。”把云庭在边上瞧不下去了,冷声开口道。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你们不会当真了吧?”丁擒鸡哈哈的笑了起来,又看着云娇:“娇儿,你婆奶奶给你的那件衣裳,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瞧瞧? 她老人家一眨眼走了都快一年了,我这心头倒是一直念想着。” “二舅母要看,娇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云娇笑了笑,来一首吩咐蒹葭:“你去,将那衣裳取来。” 不消片刻,蒹葭将那件褙子拿了来,双手奉给了丁擒鸡。 丁擒鸡拿着那衣裳翻来覆去的瞧,几乎要将个衣裳瞧出个窟窿来,也不曾瞧出个好歹。 她笑着道:“这衣裳是真看不出娇儿是头一回学绣花,这针脚绵密,像是出自老手的手一样。” “二舅母过奖了,仔细的瞧,边缘针脚那处还是不太齐的,到底同老手不能比。。”云娇笑着说道。 这衣裳自拆下来之后,云娇得空便会绣上两针,对于这件衣裳,她是不想假旁人之手。 而如今娴熟的绣花技巧,她也不曾用多少,只是沿着原来的痕迹,照旧绣了一遍。 她想尽量将这衣裳复原,便如同当初她送给婆奶奶的那般。 这般,这衣裳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了。 不曾想此番倒是派上了用场。 丁擒鸡失望的抖了抖那件衣裳,递给了云娇,干巴巴的道:“这衣裳保存的很好,你真是个孝敬的。” “应当的。”云娇将那衣裳递给了蒹葭。 蒹葭又细细的叠起来收好,送了回去。 “李嬷嬷,这处不得旁的事,你便先下去吧。”云娇轻声吩咐了一句。 她不想叫李嬷嬷在这处站着受累,也不想叫二舅母再咬着她不放。 李嬷嬷点了点头,又朝着丁擒鸡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去了。 丁擒鸡挑不出错处来,也便只能作罢了。 瞧着李嬷嬷出去了,她开口道:“芳馆啊,不是我说你,你不能由着云娇这般,这往后若是出了门,怎生管家?” 钱姨娘笑了笑道:“二嫂子,我一向身子不大好,过一天算一天,也不想那许多,左右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丁擒鸡晓得是推脱之辞,扯开嘴唇冷冷笑了笑:“也罢。 也只有正头娘子才能管家管事,娇儿她不学也好,就是学了,以后还不一定能用的上呢。” 钱姨娘闻言脸色难看起来:“二嫂子你这话说的……” 丁擒鸡这话便是明明白白的说云娇以后只能做个姨娘,不用学管家的本事。 钱姨娘自个儿做了姨娘,吃尽了苦头,说甚的也不会叫女儿去做个姨娘的。 云娇拉了拉钱姨娘的手:“娘,以后的路瞧不见,做主母做姨娘都是各人的造化,也不凭嘴说。” 她不愿同二舅母一般见识,她这种人,你越是搭她,她便越是闹起来没完,叫人好不厌烦。 “是靠造化,可一个庶女,能有甚的造化?”丁擒鸡仍旧咬着不放。 “二舅母。”把云庭半晌不曾说话,这时候缓声开口道:“娇儿是你的外甥女,她若是给了人做妾,你脸上怕也是无光。” 丁擒鸡张了张口想要回嘴,可瞧着把云庭冷冷的目光,硬是把原先想说同她不得干系的话咽了下去,心虚的道:“我也不得旁的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云娇吗……” 第277回 认定之事,从无更改 () “那我便替娇儿多谢二舅母的好意。”把云庭说到“好意”,特意加重了口气。 丁擒鸡讪讪的笑了,见众人都不说话,她好不尴尬,没话找话的说道:“今朝这菜是买的哪家酒楼的?滋味倒是不错。” 众人都静默了片刻,谷莠子见无人开口,便开口回道:“是会仙酒楼的。” 丁擒鸡似乎也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太过了些,后来也再不曾开口说甚的难听的。 倒是钱姨娘有些过意不去,不时的说起一些家常来,钱香兰也有意说了几句,总算叫屋子里头的气氛好了些。 云娇只是听着,随意的吃了几口,一顿饭便这般没滋没味的吃罢了。 下人们收了碗筷。 把云庭待了片刻便走了。 钱姨娘留着丁擒鸡在屋里说话,因着钱香兰在,云娇也不好回自个儿屋子,只好勉强留了下来。 丁擒鸡先是说了一阵子钱芳如,如何如何的胆小懦弱,又如何如何的叫儿媳妇欺负。 好容易说罢了,原以为她没的甚的可说的了,不料她又开始说钱芳吉。 云霄心中暗暗好笑,这个二舅母,说来说去也便是这番意思,左右这五个姑子,便不得一个得她的心意的。 钱姨娘听了也不生气,她多久也听不到姊姊们的消息,二嫂子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好歹也能从她话语间探听一些姊姊们如今的处境。 听着丁擒鸡说着家长里短那些事,云娇也一扫方才的不情愿,听得津津有味。 连带者瞧着丁擒鸡都觉得顺眼不少,不像方才那般面目可憎了。 钱香兰在一旁却有些听不下去。 可丁擒鸡是她的母亲,她不好开口说甚的,只好由着她。 丁擒鸡说的越发起劲。 钱香兰有些坐不住了,趁着她喝水的功夫站起身开口道:“娘,外头也不早了,胜儿不是说要去瞧瞧酒楼吗? 顺便找个客栈住下。” “住甚的客栈。”钱姨娘连忙起身道:“我这院子里头有地方住,你们若是想要出去瞧瞧,便尽管去,晚些时候回来吃夜饭,晚上便住在我这住。” “不用了小姑母。”钱香兰握住她的手体贴的道:“我晓得你的苦处,我若是住下了,你这上头当家的那位怕是要坐不住。” “不碍事的。”钱姨娘反手握住她的手:“都进来了,住下来有甚的要紧?” “我也不曾住过客栈,正好去瞧瞧客栈里头是何等模样。”钱香兰笑着道。 钱姨娘也是个怕事的,见她坚持,也不再劝,又问道:“那你们明日还来吗?” “绍绍答应了让胜儿留下来,我们也不得旁的事了,我同娘明日一早便回去。”钱香兰回道。 “那你们便住在我这处吧?你们来一趟这般远,只吃顿饭便走了吗?”钱姨娘也有些舍不得她。 到底是娘家人,这个二嫂子虽然为人不大好,可这娘家侄女却是个好的。 “左右胜儿留在之处,我往后得空了再来瞧你。”钱香兰笑着道。 钱姨娘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不舍。 “胜儿,你也同我们一道去吧?”钱香兰回头瞧着他。 这孩子长到这般大,还是头一回离开她的身边。 她心头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娘,我们来了这许久,都不曾去拜见把老夫人,这不应当。”钱胜忽然开口道。 他方才一直在边上站着,一言不发。 云娇几乎当他不存在了,这会儿忽然冒出来一句,也叫她愣了一下。 接着便想起钱胜的为人,想来他是又想起那些“仁义礼智信”,是以执意要去拜见祖母吧? 云娇在心头猜测着。 “去拜见她?”丁擒鸡闻言顿时便不乐意了:“凭甚的? 我们远道是客,她儿媳妇还把我们拦在外头个把时辰,她不说她半句,也不来同我们赔礼,我还去朝她低这个头?” “祖母,话不是这般说的。”钱胜瞧着她一板一眼的道:“大夫人是大夫人,老夫人是老夫人,不可混为一谈。 再说,老夫人也不曾指使大夫人这般待我们。” “你晓得她不曾指使。”丁擒鸡不服的道。 “至少我不曾瞧见,我们来到把家,便该敬重把家的长辈。”钱胜固执的道。 “她有甚的值得敬重的?”丁擒鸡指着钱姨娘说道:“若不是她在背后作祟,你小姑奶奶能从正头娘子沦为如今的小妾吗?” “那是小姑奶奶自个心甘情愿的。”钱胜一丝不苟的回道:“再说,小姑奶奶同把老夫人之间如何,又同我有何相干? 我只做我应当应份的事。” “你这孩子!”丁擒鸡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个孙子能叫她说不出话。 见钱胜仍然固执的站在那里。 她无奈的道:“你既然要去,那你就去吧,我在这等你。” “祖母同娘在把老夫人来说都是晚辈,既然来了,便没得不去拜见的道理。”钱胜依旧执着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我还非去不可了?”丁擒鸡有些急了。 她是拿这个孙子没法子,这若是换了旁人,她可不得这般客气。 “请祖母与娘同胜儿一道去把老夫人跟前问个安。”钱胜说着弯腰对着她们行了一礼。 “你……”丁擒鸡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他朝着钱香兰道:“你瞧瞧你生的好儿子,胳膊肘往外拐,还非要叫我们去拜见那个老虔婆,她可是顶坏的一个。” “娘,你便同我们一道去吧。”钱香兰小的儿子的性子固执,也不好违拗他的意思,只得随着他一道劝道:“她说到底也是长辈,礼多人不怪嘛,我们便去瞧瞧吧。” “你们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丁擒鸡直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打算起来了。 “那便不去了,我们一道家去吧。”钱胜说着便往外走。 “你!钱胜!”丁擒鸡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这个夭寿,你不读书了?” “都不能尊礼,还读甚的书?”钱胜直直的回了一句。 他认定之事,从无更改。 第278回 怪道你那般纵容她 () “罢了罢了。”丁擒鸡只能迁就着他:“我同你去,总妥了吧?” 她还指望着这个孙子学有所成,将来中个进士,也好给她脸上增光。 不读书总是不行的。 春晖堂。 把老夫人正在屋子里头睡中觉。 她每日皆是如此,因着她规矩大,晚辈都需得早早来请安,连带着她自个儿也日日清晨起的早,中午自然是要睡一刻儿的。 如今她年岁也是日渐大了,仿佛比从前更困倦了些,中午睡得时辰也比从前长。 春晖堂大门前,一个小婢女正拿着笤帚靠在墙角边躲懒。 忽然瞧见钱胜三人来了。 她忙走上前去,拦在了三人跟前。 “三位这是……” 她只是个粗使婢女,才来这院没几个月,自然认不得钱胜等人。 “在下钱胜,是来拜见把老夫人的。”钱胜客气的道。 “老夫人正在睡中觉,你们若是有事的话,晚些时候再来吧。”小婢女想了想,如是说道。 “派头倒不小。”丁擒鸡被拦住了,心中便有些不快活,见这小婢女这般说,终是忍不住了:“你去问问她,可是忘记了当初同我家交好的日子,日日上赶着去我家,替我奶奶做活计,如今倒是不认得我们了。” “娘……”钱香兰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说的个老实话,怎了?”丁擒鸡才不顾及那许多。 花嬷嬷正倚着门框打盹儿,丁擒鸡声音拔高了,她一下便被惊醒。 皱着眉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怎了?”她不曾睡得好,口气便有些不大好。 小婢女见了她忙道:“花嬷嬷,这三人说要见老夫人。” “你们是哪个?”花嬷嬷走上进前,上下打量着钱胜三人。 她是把家发迹之后,把言欢挑选回来伺候把老夫人的,并不认得钱家的人。 “我是哪个,轮不着你来问。”丁擒鸡瞧着昔日成天讨好巴结他们家的寡妇,如今要见一面这般难,心头便不痛快。 “轮不着我来问?”花嬷嬷一听,顿时满心不悦:“那你便走吧,我们老夫人不会见你的。” 想她在把府之中,跟着把老夫人这些年,便是老爷同夫人也要给她三分脸面,试问哪个敢这般同她说话。 这妇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丁擒鸡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钱胜拉了她一把,开口道:“这位嬷嬷,我们是莱州来的,特意来见老夫人,烦请通报一番。” “莱州来的?”花嬷嬷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钱胜,猜测着他的身份。 “是。”钱胜点了头。 “你们等着,我这便去同老夫人说。”花嬷嬷脸色忽然便缓和了,转身往里走。 莱州来的,这想来便是那个钱胜了,再瞧那妇人的德性,显然便是传闻中的丁氏了。 既是钱家来的人,花嬷嬷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有本事便别去。”丁擒鸡见花嬷嬷急匆匆的去了,还忍不住在后头补了一句。 花嬷嬷听到了,也不曾理她。 她晓得这个丁氏的名头,愈是搭她,她便愈发起劲。 丁氏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还是早些通报老夫人为妙。 花嬷嬷进了屋子。 把老夫人睡在床上,身上盖着个绿荷的薄锦被,正睡到好处。 花嬷嬷走到床边小声的唤道:“老夫人,老夫人……” “唔……”把老夫人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转身朝着床里头,又继续睡了。 “老夫人快醒醒,莱州来人了!”花嬷嬷有些焦急的道。 “嗯?”把老夫人听到了,睁开了眼睛转过身看着她,还未彻底清醒:“莱州来甚的人了?” “钱家的人。”花嬷嬷压低了声音:“丁氏也来了。” “甚的?”把老夫人忙坐起身来:“你说哪个来了?” “丁氏。”花嬷嬷又重复道。 把老夫人坐在那处,有些愣神。 想起从前,两家才做亲的时候,丁氏因着怀疑钱老夫人暗地里贴补了钱芳馆,总是三天两头的指桑骂槐,平日里见了面说个话,也都拐弯抹角的骂她。 那时把言欢还不曾出人头地,把老夫人也便只能忍着,谁叫她家穷,供不起儿子读书呢。 如今,猛然听到丁氏来了,不由得想起从前那些事来。 “老夫人,快起身吧。”花嬷嬷见她愣愣的坐着不动,开口劝说道:“那丁氏,瞧着便是个燥脾气,老夫人可别耽搁了,我怕她闹出什么事来。” “替我起身吧。”把老夫人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贯当家老夫人的做派。 花嬷嬷忙叫来两个婢女,三人一同上前伺候着把老夫人起了身。 “你去将人叫进来吧。”把老夫人整理妥当一切,这才抬了抬手吩咐了一句。 “是。”花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不消片刻,钱胜三人走了进来。 “晚辈钱胜见过老夫人。”钱胜恭敬的行了一礼。 钱香兰也跟着行了一礼,不曾开口。 只有丁擒鸡站着不曾动。 她可不想来拜见这个老寡妇,这是叫孙子逼的没法子了,才来了一趟。 但若是叫她朝着这个昔日只会对她陪笑脸的老寡妇行礼,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把老夫人颇有气度的抬了抬手:“不必客气,快些请坐下吧。” 钱胜谢过之后,同钱香兰一道坐下来。 丁擒鸡却站着不曾动,瞧着把老夫人这一番做派,几乎将眼珠子的斜的掉下来了,才洗掉泥腿子几日的?便装出这副模样来,呸! “她二舅母,快些坐呀。”把老夫人见她不动,有心卖弄:“可是嫌这凳子硬了? 不碍事的,花嬷嬷,你去将我那冰丝的坐垫子拿来,给他二舅母坐。” “是。”花嬷嬷应了一声。 丁擒鸡仍然站着不曾动。 把老夫人又道:“他二舅母,我这冰丝的坐垫子可是好东西,里头夹层可是狐狸毛,是我大儿媳特意从娘家取来,又一针一线绣给我的。 听说,只有宫中才有呢,她娘家那点,也是官家赏赐的。” “那你这大儿媳可还真是孝敬呢。”丁擒鸡阴阳怪气的道:“怪到你那般纵容她。” “纵容?这话从何说起?”把老夫人不解的问道。 第279回 给她个说法 () “我们大老远从莱州来,你那大儿媳妇,把我们一家三口人关在大门外头,我若不是……”丁擒鸡说到这处顿了顿,转过话头道:“不过你将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到底你家也是丧惯了良心的。” “他二舅母,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家可从不做丧良心的事。”把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顿时满心不悦。 这说的甚的话?是个人听了都要着气的。 但因着要时刻维持大家老太太的风范,她并不曾恼怒的反驳丁擒鸡,那不合规矩,可她脸色却忍不住有些不好看。 “怎的不对了。”丁擒鸡可不饶她:“当初若不是我家,你家能有今朝这般好日子过? 你们倒好,翻过身来就把正头娘子变成了小妾,怎的,我这娘家人说两句还不成?” 她说这番话,可不是为了替钱姨娘出头,只不过是这老寡妇这般矫情做派,叫她瞧了心头不快活,这才找出这些话来说她。 瞧她还如何能装模作样下去。 “他二舅母,话不是这般说的。”把老夫人忍不住阴沉了脸色:“当初是芳馆做小妾之事,都是她自个儿心甘情愿的,你如今怎能怨我家呢?” “你说的也不错。”丁擒鸡讥讽的笑了笑:“她也是头脑子不大精钻,才叫你们唬了去。 当初我奶奶在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你家待我家,要如从前一般。 可如今我奶奶走了还不到一年,你家是怎样待我们的?” 她原本不想着来的,可这会子来了,倒想起这件事来。 今朝被关在外头那许久,她心头便一直堵着一口气。 这刻儿话说到这处,她倒是想起来,是该找这个老寡妇算算账了。 旁的人怕她,她丁擒鸡可不怕。 到底,她也是握着把家的把柄的。 “连氏想来是不晓得你们来,若是晓得,说甚的也不会将你们关在外头的。”把老夫人分辨道。 “晓不晓得,先放在旁边。”丁擒鸡老神在在的道:“她将我们关在外头那么久,还让她的女儿去羞辱我们,你说这事儿该怎生算?” “她不懂人事,我代她同你打个招呼。”把老夫人想了想道:“回头我便说她,下回若有这般的事,我定然不饶她。” “还下回?这回你先给我个交代清楚再说。”丁擒鸡得理不饶人。 钱胜有些坐不住。 今朝被关在外头许久,他心头也确实不舒服。 可他来这里的本意是想把老夫人问安,可不是叫祖母来吵架的。 祖母这般闹腾,他便觉得面上有些无光。 知子莫若母。 钱胜一有动作,钱香兰便瞧出了他心头的想法,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把家的人高高在上惯了,也是该吃些苦头了。 小姑母这些年日子定然极为难过,连燕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叫娘给她些教训也好。 钱胜瞧了瞧钱香兰。 钱香兰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钱胜便又默然瞧着前方,不再有动作。 “那你要如何?”把老夫人极为不耐,却仍旧强压着怒火。 她晓得,丁擒鸡轻易惹不得,她要甚的,顺着她便是了。 否则若是闹起来,会更下不来台。 “你说呢?”丁擒鸡反倒反过来问了她一句。 把老夫人顿片刻,开口吩咐道:“花嬷嬷,你到外头让婢女去叫老大家的来,再沏一壶上好的茶来。” “是。”花嬷嬷应了一声,自出门去了。 不消片刻,花嬷嬷便端来了一壶茶走了进来。 “老夫人,这是上好的团茶拆的散茶。” “快给他二舅母倒上。”把老夫人抬了抬手:“他二舅母,快别站着了,坐下歇会儿。” 丁擒鸡瞧着把老夫人殷勤的模样,心下总算舒坦了几分,走到一旁的桌边上坐了下。 花嬷嬷连忙上前给她斟了茶,又给钱胜和钱香兰各倒了一杯。 “他二舅母,近几年家里的生意还好做吗?”把老夫人套着近乎。 “生意还行,日子也算过得去。”丁擒鸡有些得意,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脸色都变得和善起来。 “那便好,照理说做生意奔波是不容易的,你们挣的也都是辛苦钱。”把老夫人颇为体谅的说。 “那是,香兰她爹日日在外头跑,有时候几天都不着家的。”丁擒鸡打开了话匣子。 二人这般闲聊了一刻儿,外头有婢女走进来回道:“老夫人,大夫人来了。” “叫她进来。”把老夫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朝着门口望去。 “母亲。”连燕茹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 “来了。”把老夫人板着脸瞧着她。 “是。”连燕茹垂着头低眉顺眼的道。 “你们都下去吧。”把老夫人吩咐了花嬷嬷和那些婢女。 待他们都走出去了,又带上了门。 把老夫人这才缓声开口道:“连氏,你可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儿媳不知。”连燕茹抬头瞧了一眼丁擒鸡几人,心中暗自猜测着,想来是同这个泼妇有干系了。 “我听说,你今朝将绍绍他二舅母关在外头了?招招还去朝人家说了难看?” “母亲,这是误会。”连燕茹连忙说道:“门口那两个小厮,您老人家也是晓得的,早已安排在那处,主要还是怕闲杂人等混进来,闹得家中不太平,并非是针对他二舅母。” “这话倒也是。”把老夫人瞧着丁擒鸡:“他二舅母,你瞧,我就说我是儿媳妇不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眼下已然不重要了,还是给我个说法的好。”丁擒鸡斜着眼睛看着连燕茹:“我被关在外头个把时辰,许多人都瞧见了,也不晓得等刻儿我出去的时候,人家问起我的身份,我该如何说是好呢?” 把老夫人被噎了一下。 这个丁擒鸡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的,不得半分心眼,也藏不住半句话。 今朝还真是奇了怪了,竟也会拐弯抹角的威胁起人来了。 这话便是说,今朝这事儿若是不给她个说法,她便要将这其中的事说出去了。 第280回 寻钱姨娘说道说道 () 静默了片刻,把老夫人再次开口了:“老大家的,祸是你闯下来的,你给他二舅母陪个不是吧。” 连燕茹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她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姑娘,天生带着贵气同傲气,长到这般大,几乎从来不曾朝哪个低过头,更莫要说赔罪了。 眼下,这老婆子竟然叫她朝着丁擒鸡这等货色低声下气的赔罪,那不是折辱她吗? “怎的?你不愿意?”把老夫人拔高了音调。 她瞧出了连燕茹的不情愿。 “母亲,我并非故意……”连燕茹想要解释。 “好了,你莫要再说。”把老夫人一抬手,有些气恼的道:“你若是再不赔礼,便别叫我母亲了。” 她心中急躁,丁擒鸡是个甚的事都做得出的。 万一她出去说起从前之事,虽说外头的人不一定会信她,但总归有辱如儿子的名声。 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被谁揪着这条不放,那儿子的前程可就完了。 她可赌不起,这一身的荣华富贵,她还不曾享受的够呢。 连燕茹脸色一白。 她嫁进来十多年,婆母不说多欢喜她,至少对她还算过得去,也不曾说过几句重话。 今朝这般说话,还是头一回,她又是个极度自傲之人,一时间自然是无法承受的。 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一脸不愿的模样,心中愈发急躁,愈是急躁,便愈瞧她不顺眼。 “你若不愿,便走吧,往后别来我这处,我瞧见你便头疼。” 她气恼的道。 “母亲莫要生气。”连燕茹咬了咬牙道:“儿媳听母亲的便是。” 她说着走到丁擒鸡跟前,深深的行了一礼:“他二舅母,今朝的事情都是我考虑不周,委屈你们了,我在这给你赔个罪,还请海涵。” “这还差不多。”丁擒鸡得意起来,站起身挥了挥手:“既然你晓得错了,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在相符的女儿又如何,不还是朝她低头赔罪了吗? 这回了莱州,可要叫那些乡邻们惊掉了眼珠子。 她想到便喜滋滋的,抬手招呼钱香兰:“我们走。” 钱胜也起身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晚辈先告辞了。” 又对着连燕茹拱了拱手:“夫人,告辞了。” “慢些走,得空来耍子!”把老夫人送到门前,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过身来。 回身便瞧见了连燕茹。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把老夫人瞧不见的是她眼中隐隐的泪光。 她不是轻易掉泪之人,可朝着丁擒鸡这样的人低头赔礼,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她又怎会不难过。 “你坐下吧。”把老夫人沉声开口。 连燕茹低着头道:“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好。” 她说着便要往外走。 “你朝我甩这样的脸子,是心里头怪我叫你赔罪不好了?”把老夫人忽然冲声冲气的说了一句。 连燕茹顿住脚,却不曾回头,等于是默认了。 若换作平时,她虽然会回头行礼,诚惶诚恐的说“不敢”。 可今朝她实在气的狠了,也不得哄着把老夫人的心思。 “你嫁进来十几年了,你的性子,我也晓得点。”把老夫人继续高高在上的道:“你身为宰相府的姑娘,自然是有几分傲气的,朝着丁擒鸡低头,你心中不能接受是不是?” 连燕茹还是不曾说话。 把老夫人声音忽然拔高:“你以为我情愿朝她低头?我恨不得她家的人都死光了才好呢!” 她说着起身,走到连燕茹跟前。 连燕茹也不好在朝她摆脸色,只是硬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不爱流泪,更不爱当着旁人的面流泪。 “你只记得你是在相府里头出来的姑娘,你却忘了你还是我把家的当家主母,你要替这个家考虑。”把老夫人露出一副说教的嘴脸:“丁擒鸡若是出去,胡乱的说一通,你当你有甚的好果子吃? 言欢要是有甚的事,你可是他的夫人,被牵连的人第一个就是你。 你以为你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就甚的事也没得了?” 连燕茹已然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这刻儿得母亲点拨,我才算是恍然大悟。” 她晓得把老夫人的性子。 许是原先在庄上的时候,叫人轻贱惯了,如今翻了身,越发见不得旁人忤逆她。 她说话,你只需顺着,便甚的事也没得。 若是敢顶撞,那可没得好果子吃。 “你晓得就好。”把老夫人撇了她一眼,朝着屋子里头走:“你回去吧,我乏了。” “是。”连燕茹这才出了门。 她一走出去,刘嬷嬷同和风细雨便一道赢迎了上来:“夫人。” “走吧。”连燕茹不曾多说连,只是两手死死的绞着帕子,径直朝着春晖堂的大门走了过去。 刘嬷嬷朝着和风细雨对视了一眼,三人都瞧出了,夫人的脸色不大好。 出了春晖堂,刘嬷嬷回头瞧了一眼,见无人跟上来,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老夫人将奴婢们都遣出来,所为何事?” “她叫我朝着丁擒鸡那个悍妇赔不是。”连燕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帕子绞得更紧了。 刘嬷嬷一愣。 细雨忍不住道:“竟有这等事,那丁氏哪来的这般大的脸面,竟叫我们夫人同她赔礼?” 和风也愤愤不平:“真是岂有此理了,她这是找上门来欺负我们夫人。” “想来,老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吧?”刘嬷嬷毕竟是老人。 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关门过节她多少了解一些,不会如同和风细雨一般,两眼一抹黑,甚的都不晓得。 连燕茹不曾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夫人心中可是有气?”刘嬷嬷凑上近前问道。 “你说呢。”连燕茹目视前方,脸上不得甚的情绪。 “夫人不必憋着气。”刘嬷嬷压低了声音:“丁氏这般做,不就是为了替钱姨娘出气吗?” “想来是。”连燕茹点了点头。 “丁氏既然替钱姨娘出了气。”刘嬷嬷声音更小了些:“夫人有气,自然该去寻钱姨娘说道说道。” 第281回 可商议妥了 () 连燕茹顿住了脚步,思虑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我们去翩跹馆瞧瞧。” 这钱姨娘想来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她的厉害了,竟敢叫丁擒鸡来羞辱她。 丁擒鸡走了,她却是逃不掉的。 她虽说谨慎,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意的找个籍口,便能训斥她一顿。 连燕茹走了几步停住脚步道:“细雨,你回去拿家法,我们在前头亭子里等你。” 既是要训斥她,自然要做好万的准备,否则,到时候要动手,不得趁手的物件儿,未免不美。 “奴婢这便去。”细雨领了命,急匆匆的去了。 待得细雨取了鞭子回来,一行人这才朝着翩跹馆的方向去了。 此时,钱姨娘正在屋子里头伤神。 想起年幼之时,她在家中几乎不曾吃过苦,兄长姊姊们对她都极为爱护,重话都不肯对她说一句。 如今似乎不过眨眼的功夫,兄弟姊妹们便各自成了家,孩子们也都人大了,兄弟姊妹之间也不是从前那般亲密了,甚至变得生疏了起来。 若是娘和大哥还在,二嫂子说甚的也不敢来这般朝她说话。 她如今是没得娘家人撑腰了,哪个都能来欺负她一顿,连带着女儿也跟着她吃苦。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不由悲从中来,靠在床头抹起眼泪来。 曲嬷嬷去打水来给她洗把脸,好睡中觉,可端着盆回来,便瞧见她坐在床边垂泪,忙放下手中的木盆,走了过去。 “姨娘,这是怎了,唉,好好的,又哭甚的。”曲嬷嬷走过去,心疼的瞧着她。 她照应了钱姨娘几十年,钱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便待她极好,她将这份恩情都报答在钱姨娘身上,打心底里将她当成了自个的妹妹一般疼爱。 瞧着她难过,曲嬷嬷心中也不好受。 “没得事。”钱姨娘擦了擦眼泪:“我是想着,外头人欺负我也就罢了,我自个儿的亲嫂子,今天来这是甚的作子,她瞧我是个姨娘,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我,也瞧不起娇儿。 她瞧不起我也就罢了,瞧不起娇儿,我就心口堵得慌。” “姨娘你别生气。 二舅夫人生来便是那样个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许多年你还不晓得她吗?”曲嬷嬷轻声劝慰着:“她也是有口无心,不过是被关在外头时辰久了,心里头有些不痛快罢了,气撒出来也便罢了。 她也不是瞧不起你,你别多想了。” “我自个儿倒也罢了,她还那样说娇儿。”钱姨娘忍不住又红了眼睛:“娇儿又何错之有?再说娇儿也从来不曾得罪过她,她何必开口那般刻薄?总是诅咒我娇儿要做妾。” “她说那些也是无用之话。”曲嬷嬷宽慰她道:“姑娘往后找个甚的样子的人家,那是姑娘的造化,她再说甚的也不管用。 咱姑娘这般好,往后会有好姻缘的。” 钱姨娘擦了擦眼泪,思忖了片刻道:“娇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二嫂子今天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该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姨娘的意思是……”曲嬷嬷惊疑不定的瞧着她。 “娇儿的婚事,绝对不能依着老爷。”钱姨娘柔弱的面孔上,显现出少有的坚毅:“我自个儿这辈子过的作了,从前走错的路,回不去了。 我不能叫我的女儿也走我的老路。” “可家里姑娘的婚事,是由不得姨娘做主的。”曲嬷嬷忧心的道。 “我晓得。”钱姨娘瞧着前方,眼中有着思虑:“我早已想好了,这回等老爷回来,我便跪着求他,求他答应我,娇儿的婚事由我来做主。” “老爷怕是……”曲嬷嬷犹豫着,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老爷如今同从前,早已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眼中只有名利,只有平步青云。 哪会管一个庶女出嫁了过得好不好? 左右是同嫡出的姑娘一道送出去,给了个对他有用的人罢了。 老爷早已变了,这府里人人皆知,也只有姨娘,还会对老爷心存一丝妄念,指望着他能念旧情。 他若是能念旧情,当初也不会贬妻为妾了。 “你先让谷莠子去。”钱姨娘忽然想起什么来:“去找我二姊夫。” “姨娘要做甚的?”曲嬷嬷不解的问。 “我二姊夫成日里走街串巷,认得的人多,叫他给娇儿寻个婆家。”钱姨娘思索着又叮嘱道:“寻常人家便可,只要那孩子品行好,待我们娇儿好,旁的都不挑。 也不要是个读书的,便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或是有个营生,能养家糊口,也便妥了。” “姨娘,这般大事,你可要问问姑娘?”曲嬷嬷皱着眉头。 她总觉得姨娘这般做,太过轻率了些。 再说姑娘是个有主见的,或许姑娘心头早已有想法了呢。 “我让你去做,你便去做。”钱姨娘有些着急:“早有准备,也比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的好,我也不是非叫娇儿要听我的,我只是先预备着。 若是老爷到时候说要将娇儿给谁家做个妾,我也好有个说辞,说从前已经给她瞧了人家。 这也算是有备无患。” “姨娘说的有道理。”曲嬷嬷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先伺候姨娘洗把脸,你睡下了我再去找谷莠子说。” 钱姨娘轻轻的点了点头,正欲答应。 屋子的门忽然便被推开了。 “是哪个?进来都不先通禀的!”曲嬷嬷才将拿起手巾,便扔在了水中,抬脚走出里间去看。 钱姨娘也愣在那处。 便听曲嬷嬷恭敬见礼的声音:“奴婢见过大夫人。” 钱姨娘吃了一惊,连燕茹甚的时候来的,怎的不曾听外头的婢女开口? 她连忙了鞋,走了出去。 便见到连燕茹站在门口,后头跟着刘嬷嬷,还有和风细雨。 和风细雨手里头押着的,正是守在门口的桔梗。 二人瞧见钱姨娘出来了,便松开了桔梗。 “大夫人。”钱姨娘走过去,弱弱的行了一礼。 连燕茹也不客气,走到外间的主座上坐了下来。 “你们方才是在商议九姑娘的婚事?可商议妥了?” 第282回 像是要动手 () 钱姨娘连忙回道:“奴婢不敢,姑娘的婚事,哪里轮到奴婢做主。” “我方才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连燕茹目光锐利的的瞧着她:“妹妹也太健忘了,才说的话,便忘记了吗?” 钱姨娘情知自个儿理亏,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垂头不语。 连燕茹笑了笑道:“妹妹不说话,那便是承认了?” 钱姨娘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甚的,只得再一次垂着头。 连燕茹等了片刻,又接着道:“府里少爷姑娘们的婚事,皆是该由老爷同我这个母亲商议决定的,你一个姨娘,如此僭越,私底下决定姑娘的婚事,你可知该当何罪?” 她说话轻飘飘的,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无比和煦,丝毫都不像是要问罪的模样。 钱姨娘紧张的往后退了退,鼓足了勇气的:“大夫人,您也是有三个姑娘的人,女儿便如同奴婢身上掉下来的肉,奴婢心疼她便如同夫人心疼三个嫡出的姑娘一般。” “妹妹。”连燕茹慢悠悠的道:“云娇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却不能称她做你的女儿,家里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你莫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姨娘。” 钱姨娘脸色一白:“是奴婢失言了。” “你身为姨娘,妄议家里头姑娘的婚事,这是我亲耳所闻。”连燕茹淡淡的看着她:“你抵赖不了,也无话可说了吧?” 钱姨娘静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直视着连燕茹。 “不错,那些话确实是奴婢方才说的。”她交握在跟前的双手藏在袖子之中,两只手死死的互相掐着:“可奴婢希望夫人能理解奴婢的苦心。 奴婢自个儿走错了路,沦落到今朝这种地步,已是后悔莫及。 不管娇儿名义上到底是不是奴婢的女儿,她确实是从奴婢身上掉下来的,奴婢不想她走奴婢的老路,过奴婢这种生活。 求夫人放过她。” 钱姨娘说着跪了下来。 连燕茹面上在笑的瞧着她,过了片刻才缓声道:“听你这意思,你是后悔做这个姨娘了? 但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后悔又有何用? 不过你方才这话说的也不对,娇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放过她了?” “求您,不要叫她做妾。”钱姨娘磕着头:“奴婢只求您这一件事。” 连燕茹又笑了,瞧着钱芳馆卑微的跪着求饶的模样,心头真是痛快。 她缓声开口:“妹妹,你这些年躲在这院子里头,不声不响的,我还真当你是无欲无求了呢,不曾想,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当初我顶替了你,成了把家的主母,当家的正头娘子,你如今后悔了,心头想必一直是怨恨着我吧?” 钱姨娘匍匐在地上道:“当初的事情,皆是奴婢心甘情愿,也是老爷的意思,同夫人不相干,若是换了旁人,奴婢也是同样的结局。” 若说不怨恨连燕茹,那也不是真心话。 不过,她更怨恨的是她自个儿。 若是她当初坚持不允,哪怕是和离,也比如今要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单是她自个儿,倒也罢了,只是想到女儿也要跟着她吃苦,她真是万分揪心。 “你倒还算是拎得清。”连燕茹有些意外:“你疼爱娇儿,我也不是不明白,你我待孩子皆是一般的心意。 可你僭越之事,不能便这般算了。” …… 外头。 李嬷嬷晓得丁擒鸡走了,钱姨娘心中自然会难过,想着过来劝慰一番,便瞧见连燕茹站在门前,后头两个婢女押着桔梗,显然是在偷听里头人说话。 她连忙躲到一侧。 见到连燕茹既然进了屋子之后,她去门口听了片刻,这才急匆匆的去寻云娇。 云娇正在屋里研制着茶饼,边上蒹葭同黄菊陪着,三人闲话家常,颇有些自在。 便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哪个?”蒹葭起身走了过去。 打开门,传来李嬷嬷压低的声音:“姑娘在屋里头吗?” “是李嬷嬷。”蒹葭笑嘻嘻的让开了道:“快些进来吧,姑娘在里头呢。” 李嬷嬷步履匆匆的走了进去。 “嬷嬷,来,坐下歇会儿。”云娇忙起身招呼她。 “姑娘。”李嬷嬷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急切的道:“大夫人来了。” “在哪块?”云娇连忙瞧了瞧门口。 “早已来了,这刻儿在姨娘屋子里头,她先是在外头偷听了,才进去的。 我瞧着事情不对,她像是在屋子里头训斥咱们姨娘,我趁着她们进去了来找你的。”李嬷嬷拽着她的手:“姑娘,你快去瞧瞧吧,我方才听大夫人的意思,像是要动手。” “走。”云娇听了,有些焦急又有些奇怪。 母亲已经有好些年头不曾来翩跹馆了,今朝怎的突然造访? 还在姨娘屋子外头偷听,可是听到了甚的才冲进去的? 可姨娘能说甚的? 她走到门边才回过神来,对着黄菊吩咐道:“黄菊,你就别跟着去了,你到前头去寻我哥哥,他这刻儿应该是在书房,你叫他快些来,说院子里头出大事了。”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跑了。 云娇自带着蒹葭同李嬷嬷往钱姨娘的屋子去了。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脚步道:“李嬷嬷,你也别跟着了,你年岁大了,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的不好。” “我怎能不跟着呢。”李嬷嬷一脸担忧的道:“我不放心你呢。” “不碍事的,我去瞧瞧,不一定就有事。”云娇宽慰她道:“你回去歇着吧。” “不行,我得跟着姑娘。”李嬷嬷固执的道。 “嬷嬷不走,可是想要我叫蒹葭送你?”云娇故意一板面孔道。 “罢了罢了,你便硬是要赶我走。”李嬷嬷摆了摆手:“我自个儿走,不用人送。” 说着便去了。 她可不想叫蒹葭送她回去,蒹葭跟着姑娘进去还能照应着些。 再说她也是确实年纪大了,不顶作用了,跟着去别到时忙帮不上,反倒给姑娘添了麻烦。 第283回 往日都瞧错了你们 () 云娇瞧着李嬷嬷远去了,这才走去了钱姨娘的屋子门口。 抬起手正欲叩门,便听里头传来曲嬷嬷惊慌的声音:“大夫人,大夫人可使不得! 姨娘她身子弱,打不得,这是要出人命的…… 大夫人要打便打我吧……” 连燕茹来的时候,便已然生了要教训钱姨娘的心思,是以叫婢女将行鞭挞之刑的鞭子都准备好了一并带来。 她原先是想着,先同钱姨娘说话,从中找个由头,将她一顿打。 可谁料才走到门口,钱姨娘便自个儿将个由头送到她跟前。 还真是天遂人愿,钱姨娘这也是自找的,可怨不得她。 那便打她一顿,也好出了今朝在丁擒鸡那头受的气。 “她爱拦着,便一道打吧!”连燕茹冷眼瞧着钱姨娘主仆二人,淡漠的吩咐道。 曲嬷嬷倒也是个忠心的,可惜跟了个无用的主子。 “是。” 刘嬷嬷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 钱姨娘痛得惨呼了一声,曲嬷嬷瞧着不忍心,忙上前去护着她。 可护了这处有那处,有三四鞭子下来,两人身上都见了血。 “姨娘……”桔梗吓得不知所措,忍不住哭了起来。 “姨娘!”云娇听着里头的动静,也顾不上旁的,连忙推门而入。 便见到了里头乱糟糟的,钱姨娘同曲嬷嬷正跪在地上,互相抱着彼此,身上的衣服已见了血迹。 刘嬷嬷手中的鞭子不停歇,直落在她们身上。 “姨娘!” 云娇顾不上多想,忙扑上去护住了钱姨娘,口中朝着连燕茹急切的道:“母亲,母亲息怒! 姨娘身子弱,经不得打,若是这般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你姨娘犯了错,那便该受罚。”连燕茹抖了抖自个儿的裙摆,轻拂了一下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外头人人都晓得,我治家严谨,怎能因你姨娘身子弱,便放过她? 岂不是叫外头人笑话? 这府里头若个个都说身子弱,我便饶了他,往后,我在这后宅之中,要如何能够服众?” 云娇咬了咬牙,朝着她道:“母亲,不知姨娘所犯何错?” “你姨娘不记得自个儿的身份,私底下妄自议论你的婚事,你说该不该打?”连燕茹沉着面色瞧着她。 云娇想没想到:“姨娘确实不该妄议姑娘的婚事,可说说又有甚的打紧?不过是说句闲话而已,何至于把这般重刑?” “你姨娘可不是说说而已,可要上赶着叫曲嬷嬷出去给你说媒呢。”连燕茹讥讽的瞧了一眼钱姨娘。 “姨娘,可有这事?”云娇回头瞧着钱姨娘。 钱姨娘已然没了气力,靠在曲嬷嬷身上,一动不动的。 云娇晓得,她这是默认了,不由心中暗暗着急。 按说私底下说这些事儿,也没得甚的,可偏生叫母亲听着了。 她平日里找不到姨娘的错处,今朝可算是抓到把柄了,定然不会轻饶。 连燕茹见云娇面露思索,又接着道:“这僭越之罪,我只罚了她二十鞭挞,这责罚重不重?” 云娇摇了摇头:“不重。” 姨娘若是真僭越了,莫要说二十鞭挞,当场打伤了赶出去也是有的,甚至还有打死的。 连燕茹这般责罚,说起来还是轻的。 “那你可以让开了?”连燕茹神色肃穆,朝着她抬了抬下巴。 “母亲。”云娇毅然挡在钱姨娘的跟前,开口道:“姨娘身子弱,余下的鞭挞,可否由女儿代劳?” “娇儿……”钱姨娘脸色苍白,已然痛得要昏死过去了,听了云娇的话,不由有些急了,伸手朝着她。 云娇瞧了她一眼,又回头瞧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还请母亲准许。” “你倒是个孝敬的。”连燕茹一笑:“就是不知,若此刻受刑的人是我,你可有这般孝敬?” 云娇点了点头,道:“女儿自是应当替母亲受刑,不过母亲怎会有受刑之时呢。” “那可说不准,这人呢,瞧不见往后的路。”连燕茹似乎有些感慨。 “便真有那日,想来也轮不着女儿上前,我那三个嫡出的姊姊,可比我孝敬多了。”云娇说着低下头。 连燕茹打量着她,像是瞧着什么新奇的物事一般:“我从前瞧着你,总是胆小懦弱,成日里里躲在院子里头,也不敢出去惹事。 我还当你是个胆小如鼠的呢,不曾想你竟有这般的勇气,嘴巴也不钝,很有几分伶牙俐齿。 想来我往日都是瞧错了你们。” 一个老五如此,现在是老九似乎也同平日里的姿态不同。 这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甚的省油的灯。 往后对这个老九,也要多加防范了。 “母亲。”云娇垂目道:“官家以仁孝之国,我虽人微言轻,但凡事也以孝字当先,还请母亲成。” 她晓得今朝出了头,往后若想要做小伏低混日子,怕是不容易了。 “那好。”连燕茹点了点头:“这可是你自个儿要求的,若是伤了痛了,可怨不得我。 莫要到时候说出去,是我这个母亲黑了心肝,欺凌你这个庶女。” 既然把云娇要求,那便应了她。 左右打在钱姨娘身上,钱姨娘只是肉疼。 打在把云娇身上,钱姨娘便是心疼了。 再说,钱姨娘吃了几鞭子,脸色便苍白的很。 云娇便是不开口求情,她也不会叫刘嬷嬷接着打下去的。 左右这几鞭子已经够她受得了,若是打死了,老爷回来了反倒没得法子交代。 这个把云娇这刻儿自个跳出来,那可怨不得她,是她求着她打的。 “谢母亲。”云娇恭敬的行了一礼,走到刘嬷嬷身旁,直直的跪了下来:“动手吧!” “不要!”钱姨娘尖叫了一声。 可大抵是气极攻心,她眼睛一翻便昏死了过去。 曲嬷嬷连忙扶住了她:“桔梗,你快来,我这身上痛得紧,个人扶不住姨娘。” 桔梗忙擦了眼泪,走过去帮忙扶着钱姨娘。 那一边,刘嬷嬷已然举起鞭子,重重的抽了云娇一下。 云娇只觉得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得厉害,却哼都不哼一声,只是死死的咬紧了牙关,不让自个儿发出声音。 第284回 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 () 刘嬷嬷见状,更是发了狠,手中又加大了力气。 就不信这个小小的九姑娘能顶得住几鞭子,还咬着牙不吭声。 今朝真是打的爽快。 她一直以来便说夫人对这些庶女姨娘的太过好了,大多数时候都不曾动过手。 再瞧瞧别的大户人家,哪个正头娘子不是将这些上不得台面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照她说,夫人往后便该这般,做错了事情便狠狠的责罚,瞧这后院里头还有谁敢翻起浪来。 “姑娘,姑娘!”蒹葭见到云娇生生的挨了一鞭子,不由心疼极了。 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着她。 刘嬷嬷手中不停,连抽了三四鞭,云娇主仆二人身上便都见了血。 蒹葭痛得直哭,却仍旧抱着云娇不放:“姑娘你靠着我……我帮你挡着……呜呜呜……好痛……” 云娇却死咬着牙关,硬是不吭声,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喊与不喊都是一般,喊出来又如何? 连燕茹瞧着心中极为痛快,这母女二人不是找来了丁擒鸡替她们出头吗?以为靠着那个泼妇能骑在她头上?今朝便狠狠的教训她们,瞧她们下回还敢! 曲嬷嬷同桔梗一道扶着钱姨娘,瞧着云娇的惨状,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的个天老爷呀,这可怎生是好……” 桔梗也陪着一道流泪。 “住手!” 便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爆喝,一道人影几乎是随着声音冲了进来。 曲嬷嬷抬头去瞧,不由吓的一个哆嗦:“大……大少爷……” “你这个老虔婆,你做甚的,敢把我娘同我妹妹!”把云庭低头便瞧见云娇月白色的衣服上皆是渗出的鲜血。 如今已经快六月了,眼瞧着便要进大伏了,穿衣自然单薄,身上叫鞭子抽破了,也能瞧出明显的痕迹。 把云庭顿时红了眼睛,劈手夺过曲嬷嬷手中的鞭子,朝着她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顿猛抽。 曲嬷嬷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夫人救命啊……痛煞我了……老奴晓得错了,大少爷饶了我吧……” “绍绍,你冷静些!”连燕茹瞧不过眼,走过去想要夺回那根鞭子。 曲嬷嬷到底是陪在她跟前几十年的,最是懂得她的心意,她跟前这些人,也只有曲嬷嬷是最合用的。 况且,这府里头哪个不晓得曲嬷嬷是在她跟前最得脸的人,把云庭这般打曲嬷嬷,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 “你给我躲开。”把云庭一把推开她,又连抽了数鞭,只将个刘嬷嬷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不能动了,这才将手中的鞭子丢在了地上。 “今朝先饶你一命,若下回还敢,我便抽死你!”他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 刘嬷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晓得听到了不曾。 把云庭也不管那些,抬手扶起云娇,又朝着外头道:“人呢,都进来,将我娘扶到床上去,去叫个大夫。” 黄菊原本吓得躲在外头静观其变,这会儿听到大少爷的话,连忙走进来扶着云娇,瞧着蒹葭被打的满身伤痕的惨状,不由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她被派出去叫大少爷,若是蒹葭去的话,挨打的人便是她了。 这满身的鞭痕迹,瞧着便疼,若是落在她身上,那可要痛煞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连燕茹这个时候威严的开口。 那些婢女们都是一僵,面面相觑了几眼,便无人敢动了。 “怎么?我在这后宅说话无用?”把云庭瞧着娘和妹妹都伤成这般,心中本就恼火,见这些下人也不听他的话,心中的火气又增添了三分。 他并非暴躁之人,性子也不急,平日里性子刚正,也好相处,并非是个不好说话之人。 只是连燕茹今朝伤到了他心中最在意的亲人,他是怒火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 几个婢女瞧了他一眼,又瞧了连燕茹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要论起来,大少爷是家里唯一的嫡子,身份自然是要比夫人高的。 可夫人才是管着后宅的人,大少爷说不上哪日便不在家中了,她们若是听了大少爷的话,不听大夫人的,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是以虽说她们心中是向着大少爷的,但到底还是不敢违拗连燕茹的意思。 只一个莳萝红着眼睛,去扶着钱姨娘,她虽有些胆小,但却是个忠心耿耿的。 其余的小婢女都在一旁站着。 “绍绍。”连燕茹走上近前瞧着把云庭,满面不悦:“你无缘无故将我跟前的嬷嬷打成这般,她是我跟前最得脸之人,你这般可是在打我的脸?” “她先打我娘同妹妹的。”把云庭身姿站得挺拔,冷冷的睥睨着连燕茹。 “那是钱姨娘犯了错在先,我才责罚她的,不信你问她自个儿。”连燕茹振振有词的道。 “我问她自个儿?”把云庭冷笑了一声:“那我倒不如先问问你,我娘成日里躲在这院子里头,有何处对不住你的? 你还特意跑到她的院子里头来,将她一顿好打。 我若是不曾记错,你已经好些年不曾踏足此处了吧?今朝来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特意为了来打她一顿? 你别当我不晓得你在祖母那处受了我二舅母的气,便跑过来拿我娘撒气。” 连燕茹不曾想他言辞如此犀利,开口便说及此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分辨。 把云庭冷冷的看着她:“你可是无话可说了?还是说,你的心思叫我猜中了? 你原本便是存了心思想要来教训我娘,拉我娘出气的? 再说说娇儿,她又做错了甚的?你叫那个老婆子对她下这般重的手!” 他说着瞧了瞧一旁被蒹葭同黄菊一左一右扶着的云娇。 “云娇她是个孝敬的,她自个儿心甘情愿替钱姨娘顶罪的。”连燕茹也瞧了一眼云娇:“娇儿,你说可是?” 云娇站在那处,不敢动分毫,后背是在痛的厉害,她痛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站都快要站不住了,没得说话的力气。 第285回 她生的好儿子 () “你口口声声说甚的罪不罪的。”把云庭仇视着连燕茹:“你倒说说,我娘到底犯了何等弥天大错,要叫你如此待她?” “我今朝闲来无事,便说来瞧瞧钱姨娘。”连燕茹静默了片刻,总算缓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端庄神色:“结果便听到她同她跟前这个曲嬷嬷在妄自议论娇儿的婚事,绍绍你说,我打的可错?” “娇儿是她的女儿,议论娇儿的婚事,便该打?”把云庭直视着她。 “她身为姨娘……”连燕茹自认有理,打算同把云庭好好的说一说。 把云庭却不想听,直接打断了她:“怎了?如今这后宅便是你的一言堂?躲在自个屋子里头,同跟前的嬷嬷说些体己话都不可?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姨娘,她是如何做的这姨娘,你心中比我清楚。 旁人说也就罢了,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绍绍,如今说的不是从前之事,你又说那些做甚的。”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若单是嘴上议论一番,我也不至于下此重刑,口头训诫一番也就罢了。 可钱姨娘她竟叫曲嬷嬷去寻她二姊夫,要给娇儿说个人家,你说这……” 把云庭不耐的打断了她:“曲嬷嬷去了么?去寻我二姨父了么?” “好在我恰好来了,及时阻止了,否则她……”连燕茹还想辩驳。 “那照你所说的意思,曲嬷嬷是不曾去吧?”把云庭皱着眉头瞧着她。 “若非我来了……”连燕茹解释道。 “你莫要多说,我便问你曲嬷嬷到底是去了还是不曾?”把云庭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绍绍。”连燕茹脸色难看至极:“无论如何,无论你心中多恨我,在外人眼中,我也是你的母亲,你便是这般待我的吗? 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就算不是我,换成旁的长辈,你也不该三番两次的打断我说话吧?”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我从前从来不曾承认过你是我的母亲,往后也不会承认。 至于尊重长辈,那是对于值得尊重人来说,而你不值得。” 连燕茹有些站不住脚了。 把云庭这番话可谓丝毫情面也不曾给她留,这满屋子的嬷嬷婢女瞧着,连燕茹觉着自个儿简直是颜面扫地,不由得怒道:“把云庭,你一定要这般同我说话吗?” “不然呢?”把云庭冷眼瞧着她。 “我……”连燕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你便是你父亲太过骄纵,才养的你这般性子,为所欲为。 同母亲说话口气这般恶劣,数次打断我说话,今朝我便要教训教训你,叫你也学点规矩。” 她想着,把云庭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她又占了母亲的身份,所以说在嘴皮子上说的难听,但再怎样她也料定了把云庭是不敢对她动手的,最多也就是不服管教,跑出去而已。 她捡起地上那根鞭子,便不客气的朝着把云庭挥了过去。 把云庭生的高她一头还多,又怎会叫她打到,抬手便握住她手腕,冷冷的道:“对我动手,你还不得这般大的脸面!” “我今朝便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子!”连燕茹也是气坏了,把云庭实在太不将她当人了。 她也是累积了许多的气在心头,从她进了把家的门,把云庭便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平日里说话也多是些冷言冷语,要么就是讽刺,从来不曾对她好好说过话。 她这气憋在心头也好多年头了。 若是放在平时,她是不会这般失去理智的。 哪怕是刘嬷嬷还清醒着,也不会叫她同把云庭起这般大的冲突。 这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老爷又一心向着他,说甚的,也是不能撕破脸皮的。 可惜,刘嬷嬷还在地上昏厥着呢。 和风细雨不知所措的站在不远处,她们虽担心夫人,可总不能对大少爷动手吧? 二人瞧着,也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手中猛地一使力气,一把便将她推开了。 连燕茹踉跄着连退数步,撞在了后头的高凳上,脚又恰好踩到了后头的裙角,一个趔趄便摔了下去。 “夫人!” 和风同细雨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去,可惜为时已晚。 “咔” 一声细微的清脆的声音响起,连燕茹的腰身往后倒去,恰好担在了高凳上,前后那般一折,便痛的惨叫了一声:“哎哟!” “夫人,怎样了!” 和风细雨一边伸手去扶她,一边慌乱的问着。 “别……别碰我……”连燕茹痛的一张端庄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叫我自个儿缓一缓……” 她又痛又恨,她乃是大家闺秀,从来都是姿态端庄,形容大方,何时这般狼狈过? 更何况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 今朝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都怪钱姨娘!她生的好儿子! 边上那些婢女都吓呆了,大少爷怎敢……怎敢这般对大夫人?这可是大夫人呐! 便连金不换都吓得瞪圆了眼睛。 他家少爷平日里可是彬彬有礼的,便是厌恶大夫人,也是不曾做过如此无理之事的。 今朝想来是气的狠了。 也难怪了,大少爷平日里最在意的便是钱姨娘同九姑娘,大夫人将她们打成这般,大少爷不发怒才怪。 大夫人也是,不晓得钱姨娘同九姑娘碰不得吗?偏生要来寻她们的晦气。 他瞧了瞧把云庭冷峻的神色,偷偷咂舌,大少爷这般可真是可怕,他都不敢上前说话了呢。 众人都关切地瞧着连燕茹,怕她有个好歹。 只有把云庭不买账,他大跨步走上前去,弯腰抱起钱姨娘进了里间的屋子,轻轻安置在了床上。 曲嬷嬷也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桔梗同莳萝也一道上前。 “嬷嬷,你身子还吃得消?”把云庭问曲嬷嬷道。 “我这把老骨头还行,伤的不重,不碍事,少爷快去请大夫吧,姨娘她身子弱,怕是吃不消。”曲嬷嬷颤颤巍巍的道。 “我晓得,你们先照应她。”把云庭说着走了出去,吩咐金不换:“你去请大夫,越快越好。” “是。”金不换应了一声,如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第286回 去告你的状了 () “娇儿,我送你回房。”把云庭走过去扶着云娇。 “哥哥,我不碍事的。”云娇白着一张脸,朝他笑了笑。 “你还笑得出来,下回可别这般傻了,有事先去叫我,晓得吗?”把云庭瞧着她的惨状,既心疼又难过。 “我不是第一时间叫黄菊去了吗? 怎么样了?姨娘没事吧?”云娇痛的扶着黄菊的手,口中还是关心钱姨娘。 姨娘一向身子弱,哪挨得住这些鞭子,刘嬷嬷方才可是用尽了力的,姨娘一定伤的很重。 “等郎中来了再说。”把云庭也有些焦灼。 “嗯。”云娇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碍事?”把云庭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碍事。”云娇摆了摆手:“都是些皮外伤,早晚都会愈合的。 等刻儿大夫便来了,到时叫他一起开些药便是。” 把云庭点了点头。 连燕茹这时候在和风细雨的帮助下,缓缓的站了起来,她痛得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 “夫人……”和风担忧极了。 “我这腰……像是折了。”连燕茹痛的都不能站了,整个人倚在和风细雨的身上。 “还不去取轿撵来!”细雨朝着那几个婢女呵斥了一句。 其中便有一个婢女跑了出去。 和风瞧了一眼把云庭。 她原以为大少爷伤了夫人,竟然会愧疚自责,至少也会过意不去。 不曾想大少爷便如同过没事的人,只是有些焦急的看着门外,想来是在盼着大夫快些来诊治钱姨娘。 她心中气恼,这大少爷,也真是做得出! 轿撵很快便来了。 连燕茹被扶着,动作极慢的上了轿撵,半躺在上头。 “慢些慢些,一定要轻一些!” 和风同细雨跟在后头,忙不叠声的叮嘱着。 四个小厮抬着连燕茹,连燕茹艰难回过头吩咐了一句:“和风,你叫人来将曲嬷嬷抬回去,去寻个大夫来好生医治。” “奴婢送了夫人回去,便带人来接曲嬷嬷。”和风一路跟着往外走,口中应道。 “我不回去,去春晖堂。”连燕茹又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前头。 “可是,夫人您的伤,要叫大夫来好生瞧瞧,等伤好一些,再去老夫人那处也不迟。”和风连忙劝道。 “等伤好了,再去又有甚的用?”连燕茹咬着牙,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伤到骨头了,否则不会大声说话都痛成这般。 那老婆子原本就偏帮她的孙子,等伤好了再去,她更没眼看了。 和风同细雨对视了一眼。 这回换细雨开口劝道:“夫人再如何着急,也该瞧一瞧伤势是否无碍,再去老夫人那住。 不论如何,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去春晖堂。”连燕茹痛得不想多说,只是吩咐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和风同细雨没得法子,只好吩咐小厮去了春晖堂。 眼瞧着他们的轿撵出了院门,蒹葭担忧的道:“大少爷,大夫人去老夫人那处了,可是去告你的状了?” “她要告状由她去告,祖母又能将我如何?”把云庭无谓的道:“左右是她先打我,我又不曾打她,只是推了她一把。 总不能叫我站着任由她打吧。” “可大夫人瞧这伤的挺重的,老夫人会不会责备您啊?”蒹葭忧心忡忡的道。 “不碍事。”云娇就着黄菊的手,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祖母最疼爱哥哥,母亲便是去了祖母那处,也是不得用。 怕就怕父亲回来……” 她说着瞧了一眼把云庭。 哥哥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便是太过刚正不阿,父亲回来了,母亲吹吹枕边风,再露出自个儿的惨状,父亲自然会质问哥哥。 哥哥却不会为自己辩驳,只会以硬碰硬,惹的父亲更生气。 父子俩终究是要闹得不欢而散。 “他回来又如何,我还怕他不成。”把云庭说着走出门外,瞧着院口。 云娇也不曾多说。 又过了刻把钟,金不换可算将大夫带进来了。 大夫先是替钱姨娘把了脉,又看了她身上的伤,而后开口道:“把少爷不必忧心,钱姨娘只是气怒攻心,身上又受了伤,这才昏厥的。 待我开一剂药方,你命人去抓了回来煎服,不消片刻,便会醒转过来的。” “那身上的伤如何处置?”把云庭又问道。 “我随行带着我亲手研制的三七伤药,涂抹在伤处便可,一日三回。”大夫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木头药箱,从里头拿出来一只宽口瓷瓶子,外头用蜡封着口。 把云庭伸手接过道:“再拿三瓶吧。” 大夫又拿出一瓶递给他,接着拿出笔墨来,开始开药方。 “妥了!”大夫朝着那药方吹着气,想要让墨快些干:“把少爷命人照着这方子抓药便可。” “有劳大夫了。”把云庭朝他拱了拱手。 “不必客气,若是有事再叫人去唤我。”大夫拎着药箱走了。 把云庭忙叫金不换去抓药,又将那三七伤药给了两瓶云娇,催着她:“好了,姨娘这处有我照应,你快回屋去敷药吧,敷完药躺着歇会儿。”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又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回头瞧着把云庭道:“哥哥,等刻儿祖母肯定会使人来叫你,你去了好生说,切莫着急。” “你这小丫头还操心起我来了。”把云庭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我都晓得,除了他,你瞧我同谁着躁过?” 他说的“他”,自然是把言欢。 云娇点了点头:“那我便先回屋子去了。” “去吧。”把云庭目送着她,回身又把手中的两瓶药给了莳萝:“你们替我娘和曲嬷嬷上药,我去外头等着。” “是。” 莳萝同桔梗齐齐答应了一声。 却说连燕茹乘着轿撵去了春晖堂。 花嬷嬷坐在廊下,躲着太阳,远远的瞧见了连燕茹,进了院子,竟然还躺在轿撵之上,这也太不将老夫人放在眼中了吧。 她心中寻思着,人便迎了上去。 “大夫人!”她远远的行了一礼。 “免礼吧。”连燕茹小声的说了一句,身子却未曾有丝毫动弹,甚至手都不曾抬一下。 第287回 要不得命了 () 花嬷嬷瞧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大夫人朝老夫人虽说不得多好,但说不敬却是没有得,难不成大夫人的腿受伤了,不能自个走路了? 她仔细的瞧了瞧连燕茹的腿。 可惜她的双腿藏在罗群之中,无论如何都瞧不见,花嬷嬷瞧了片刻,只得放弃。 “花嬷嬷,老夫人去了何处?”和风有些急切的问了一句。 “老夫人在屋里歇着呢。”花嬷嬷有些不满的道:“丁氏才来扰了老夫人的好梦,方才睡了好大刻儿还是睡不着,起来吃了两盅酒,这刻儿不曾听见动静,想是睡着了。” “花嬷嬷,你去叫老夫人起来吧,我们夫人有急事要见她。”和风远远的瞧着把老夫人屋子的大门,开口道。 “使不得。”花嬷嬷连连摆手:“老夫人最是厌烦睡觉之时叫人吵醒,她是要发怒的。” “如何使不得?我们夫人这是十万火急,事关人命呐!”和风急切的道。 “甚的事,说的这般怕人?”花嬷嬷奇怪的道。 “花嬷嬷,你不曾瞧见我们夫人都伤成何的模样了吗?”细雨等不及了,急急的上前道。 花嬷嬷经她提醒,才想起方才觉得大夫人今朝的坐姿似乎是有些怪之事,往常她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皆是一派端庄大方的模样,今朝却斜斜的倚在轿撵上,且动作极为僵硬,难不成真受伤了? “大夫人这是……”花嬷嬷不解的问。 “都是大少爷。”细雨攥着花嬷嬷的手:“嬷嬷,你快去吧,我们大夫人疼得紧,人吃不消的。” “我这便去。”花嬷嬷一听,竟同大少爷有干系,这事小不了。 如今老爷不在家,出了这般大的事,大夫人自然来找老夫人,这事儿老夫人得管。 “老夫人,老夫人,快别睡了,出大事了!”花嬷嬷急匆匆的跑进了里间。 “真是晦气!”把老夫人气的骂了一句,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好容易才眯着,要睡不睡的,你又来吵我! 今朝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中觉了!” 花嬷嬷走上前去,小心的道:“老夫人莫怪,前头出大事了,若非大事我也不会这关口吵醒您。” “何事?”把老夫人拿起帕子,在自个脸上擦了一把。 “是大少爷将大夫人给打了。”花嬷嬷压低了声音道。 “甚的?”把老夫人听助手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惊愕:“你说绍绍将连燕茹给打了?” “是。”花嬷嬷肯定的点点头。 “不可能的。”把老夫人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没得这话,绍绍虽说不欢喜连燕茹,但说他动手打她,倒也不至于,你莫非是听错了?” “老夫人呐!”花嬷嬷急得攥住她的手:“大夫人便在门口,找您告状来了,我瞧她伤的不轻,都瘫在轿撵上起不来了,这才急急忙忙进来找你的。” “伤的这般严重?”把老夫人吃了一惊,随即又摇了摇头:“那你去叫她走吧,这事儿我管不了。” 说着又拉过被子往下躺。 “老夫人,这老爷又不在家,家里头你最大,这事你不管谁管呐!”花嬷嬷劝说道。 “我管不了,绍绍是晚辈,动手打了她自然是绍绍的错,可叫我责罚我的亲孙子,那是断断做不到的。”把老夫人态度坚决。 她便这一个宝贝嫡亲的孙子,不仅样貌出色,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将来出息不在他父亲之下。 至于那个老八,叫梅自香惯的不像样了,往后若能养活自个一家,也算不错了,她是不抱希望的。 是以她打心底里疼爱的还只把云庭这一个孙子。 叫她打孙子,那是万万不可能。 “老夫人,你若是不管,那大夫人若是闹到她娘家去,这事也小不了。”花嬷嬷提醒道。 “那要怎生好?”把老夫人又掀被子坐了起来,在被子上拍了一掌道:“我量她也不敢将事情闹大,绍绍说甚的也是记在她名下的,是她的嫡子。 当初是对外头说绍绍的亲娘过世了,她若是将事情闹大了,将个中缘故说出来,害了言欢,她自个儿也不得好果子吃。” “老夫人说得对。”花嬷嬷点了点头道:“可老夫人不妨仔细想想,大少爷是个讲理的孩子,这许多年虽说一直因着当初之事,心有不满,但从不曾这般无理过。 今朝虽说是动了手,可想来他动手也不是无缘无故,定然是气的狠了,大少爷那样的人,若不是逼急了又怎会动手?” 把老夫人思索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倒是这个理儿。 来,给我起身,我倒要听听连氏要如何说。” 花嬷嬷手脚麻利的伺候她起了身,又洗了把脸,这才去了外间。 花嬷嬷走上前去打开门道:“大夫人,老夫人起身了,请您进来。” 和风同细雨上前来,将屋子的大门大开。 四个小厮抬着轿撵走了进去。 “你这又是怎了?”把老夫人瞧着斜倚在轿撵上的连燕茹。 “母亲救命。”连燕茹强撑着身子,苦着一张脸道:“母亲,你再不出来,我要不得命了。” 把老夫人有些不大欢喜:“年纪轻轻的,说甚的有命没命的!” 若是死了儿媳妇,她便也是个没福气的,她可不愿做无福之人。 再说她这不是好好的吗,能躺能说,怎的就要不得过了? 成日里虚尬尬的。 “母亲,痛煞我了。”连燕茹抓着轿撵的扶手,想要坐起身来,却无论如何也撑不起来,反倒疼的满头大汗。 “起不来便躺着。”把老夫人口气不大好:“方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是如何弄成这般的?” “我从母亲这里去,想起许久不曾瞧见钱妹妹。 毕竟其他的妹妹每日都去我跟前请安的,唯独她是不必要去的。 我想瞧瞧她身子如何了,便去了。 谁料她竟同曲嬷嬷说起云娇的婚事,还叫曲嬷嬷去寻她二姊夫,要给云娇说亲。 这姑娘的亲事,如何能轮到姨娘来非议?”连燕茹瞧着把老夫人,如是说道。 第288回 只是自保 () 连燕茹这般倚着不动,便不觉得身上有多痛,说话声音也大了些。 “便为这事?”把老夫人显然是猜到了后来的事。 “是。”连燕茹也不否认:“钱妹妹这是僭越,我便惩戒了她,母亲你说我做的可错?” “后来呢?”把老夫人又问。 “后来云娇便来了,她是个孝敬的,说是要替姨娘代受家法,我便答应了。”连燕茹又接着说道。 “那你是连云娇也一块打了?”把老夫人拔高了音调。 她倒不是心疼云娇,而是晓得把云庭的性子,钱姨娘同云娇这两人,随意动一个,他必然会大怒。 更遑论连燕茹一下打了两个,怪道她会伤成这般,绍绍不曾朝她下死手就不错了。 “是,是娇儿自个儿要我成她的孝心。”连燕茹说着满面委屈:“绍绍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将我一顿好骂,将刘嬷嬷打的生死不知,最后还对我动了手。” “那照这般说,你这身上的伤,是他打的?”把老夫人打量着她:“也不曾见你何处有伤?” “是,我的腰折了,这刻儿痛的厉害,半分动弹不得。”连燕茹点了点头,红着眼睛看着把老夫人:“母亲,求您一定要替我做主,老爷不在家,这家中除了您谁还能管得住他?” “你高看我了。”把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管是言欢也好,还是我也罢,我们都管不住他。 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些年哪个管得了他了?” “那母亲便不管了吗?难道就任由他对我下这般狠手?母亲便不叫他来训斥一番吗!”连燕茹激动起来,抬手撑着身子,便又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来的路上不是不曾想过,把老夫人或许不会太过在意这件事。 但她曾想到的是,她竟这般不在意,也不叫她去寻个大夫甚的,更无半句责怪把云庭的意思。 把老夫人想了想,连燕茹伤的也确实有些狠,若是不闻不问,像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抬手吩咐道:“花嬷嬷,你去叫绍绍来,叫他来好好同我说一说,一家人有甚的不好说的,又何必要动手呢。” “是。”花嬷嬷连忙去了。 “大夫人,不然奴婢出去寻个大夫来吧?”和风瞧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快些去吧,还问做甚的。”把老夫人挥了挥手。 和风转身也去了。 “你可要躺在榻上歇一歇?”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问了一句。 “谢母亲。”连燕茹勉强笑了笑:“我还是不要挪动了,动一回便受一回罪。” “随你吧。”把老夫人也不勉强她。 不消片刻,花嬷嬷便回来了。 “绍绍人呢?”把老夫人往她身后瞧去,没瞧见把云庭,不由的问道。 “钱姨娘还昏着呢,大少爷说煎了药,喂了钱姨娘服下了便来。 九姑娘也伤着了,在屋子里头养着呢,都擦了药了。”花嬷嬷行了一礼回道。 “钱姨娘伤的这般严重?”把老夫人口中问着花嬷嬷,眼睛却瞧着连燕茹。 “老奴也不曾细瞧,只晓得是躺在床上昏睡着,曲嬷嬷伤的也不轻,还在旁边伺候着呢。”花嬷嬷又回道。 “怪道绍绍着燥了。”把老夫人恍然大悟道,又瞧了一眼连燕茹。 “母亲,不是这般的。”连燕茹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这老婆子分明是在说“原是这般,是你先惹别人的”。 连燕茹自然是要解释的:“钱妹妹也不曾挨几下,只不过她身子弱,有些经不住。” “你晓得她身子弱,还下这样的手,绍绍能放你过生吗?”把老夫人责备的道。 “母亲,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连燕茹委屈的道:“若是今朝钱妹妹有错不罚,我往后要如何服众?” “是要罚不错。”把老夫人不赞同的瞧着她:“你可以换个罚法,叫她抄抄女则之类的,她身子弱,你又何必下这般重的手。 便是我不怪你,言欢回来了,也不会放你过生的。 她于我家是有恩的。” “母亲说的是,儿媳当时也是太急了。”连燕茹轻轻点了点头。 死老婆子,这刻儿晓得有恩了,有本事当初别贬妻为妾,将她娶进门来! “祖母。”把云庭这时候径直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朝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 “绍绍来了。”把老夫人一见他,眼中不由便有了笑意:“如何,你娘可醒了?” 连燕茹暗自握了握拳头,甚的“娘”?把云庭该叫她“娘”才是! 老虔婆这般同她孙子说话,仿佛钱芳馆才是正头娘子,她倒成了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一般。 这个关头,她都躺着不能动了,老婆子居然还她心思关心那个贱人,对她挨打之事不闻不问。 这心眼,都偏到天际去了。 她心中暗恨,怪就怪她不曾生出个儿子来。 把云庭若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她也不至到眼下这种地步。 她不由又想起把云闱来,待老爷回来了,她也该是有儿子的人了吧? “我来的时候还不曾。”把云庭回道。 “你娘伤着了,你可是很心疼?”把老夫人问他。 “自然是。”把云庭点了点头。 “可你再心疼,也不能动手打你母亲,再怎样,她也是你的母亲,你是记在她名下的。”把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慰道:“便是心中有再多怨恨,面上总要说过得去,外头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就等着找你父亲的纰漏,下回不管怎说,你可不能再动手了!” 把云庭瞧了一眼连燕茹,淡淡的问把老夫人:“她说我打她了?” “不然她为何躺着不能动?”把老夫人奇怪的道。 “她打了我娘同我妹妹,还要用鞭子打我,我不过是推开她自保而已,如何打她了?”把云庭反问道。 “这般说,你不曾动手?”把老夫人紧紧的追问了一句。 “不曾,孙儿只是自保。”把云庭又瞧了一眼连燕茹。 把老夫人板起脸瞧着连燕茹:“老大家的,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怎么?你还对绍绍动了手?” 第289回 甜芦栗米 () “母亲,是他先对我不敬在先,我才想要教训他的。”连燕茹辩驳道。 她好歹也是他的母亲,教训他一下,怎了? “教训他?”把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孙儿,又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凭甚的教训他? 有本事你自个儿养一个教训去。” 连燕茹脸色一白:“母亲,我也是为他好,他这性子……” “够了,你别说了,他用不着你为他好!”把老夫人直接打断了她,冷着一张脸:“连燕茹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往后是教训姨娘也好,还是教训姑娘也罢,左右我孙子你是动不得的,你对他动手,这是头一回,我巴着你也是最后一回,不然别怪我不给你脸! 今朝这事儿我也是听懂了,是你先动的手,并且绍绍并不曾打你,只是推了你一下,这话不错吧?” “是,可是母亲……”连燕茹仍旧不甘心。 “是就好,好了,你也伤了,快些回去吧,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把老夫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母亲……”连燕茹还待再说。 “好了,快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把老夫人脸色一板。 连燕茹心中暗恨,却只好按捺下去,朝着细雨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细雨吩咐几个小厮。 小厮们便将轿撵抬出去了。 把老夫人见连燕茹走了,忙起身拉住把云庭的手,满面慈爱的问道:“我的乖孙,你不碍事吧?她可曾打伤了你?” “祖母不必担忧,我不碍事。”把云庭摇了摇头,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虽然心里头也晓得祖母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他,可想起她同意连燕茹进门,娘同云娇才会沦为姨娘、庶女,他对这个祖母便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没的事就好。”把老夫人放了心,想了想又叮嘱道:“过些时日,你父亲便要回来了。 到时我会替你说话,她肯定添油加醋的在你父亲耳边吹枕边风,你可千万不要太犟了,也是时候替自个儿说几句话了。” “我晓得了,祖母。”把云庭点了点头。 “这便对了。”把老夫人见他今朝脸色不像从前一般紧绷,不由得喜上眉梢:“你中饭可吃了?不然我叫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送来可好?” “不必了,多谢祖母好意,我方才已然吃过了。”把云庭抽回自个儿的手:“娘还不曾清醒,我得回去看看了。” 他说着便往外走。 “那你去吧,记得照应好自个儿。”把老夫人跟到门口,口中殷切的叮嘱着。 “我晓得了。”把云庭答应了一声,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瞧见不曾?”把老夫人欢喜的回头瞧着花嬷嬷:“今朝绍绍脸色比从前好看了,你说再过上些日子,他会不会同小时候一般同我亲?” “会的。”花嬷嬷笑着扶着她:“老夫人打心底里疼爱大少爷,大少爷心里也是有数的,这到底是血缘至亲,时日久了,大少爷自然会同老夫人亲近的。” “借你吉言了。”把老夫人欢喜的笑了,接着又朝天双手合十道:“望菩萨成,天老爷保佑。” …… 把言欢回帝京之时,正值六月中旬。 他中午到家,消息清晨便传进了把府。 云娇的伤倒是养的差不多了,能动能行,也能制茶,就是铺子里头她做的茶饼总是卖不动,她也不急,便当是做着玩玩的。 那铺子生意也虽不说多好,倒也算是过得去,一年的进项也够她同钱姨娘开销了。 钱姨娘身上的伤也已愈合,但她身子一向孱弱,好起来也不得云娇那般快,不过前几日也已能下床,能行能动,只不过脸色瞧着有几分苍白。 “姨娘,姑娘。”莳萝去厨房取了早饭回来,满面喜色。 “什么是将你欢喜成这般?”云娇也忍不住跟着笑。 “我在厨房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大夫人房中的细雨在同旁人说,老爷今朝回来了。”莳萝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十盒放在了八仙桌上,动作轻巧的打开了。 “此话当真?”钱姨娘顿时又惊又喜:“细雨可曾说,老爷何时能到家?” “听说中午便能回来。”莳萝一边往外端菜,一边回道。 “那可回来吃中饭?”钱姨娘又连忙问道。 “那奴婢便不晓得了。”莳萝挠了挠头。 云娇笑着道:“姨娘,先吃早饭吧。 父亲便是回来吃中饭,也是在博观院,不会来我们这处的。” “说的也是。”钱姨娘有些失落,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云娇瞧着她的模样,便晓得她心头在想甚的,开口打岔道:“姨娘,今朝这粥里头倒是添了新东西,这是甚的?” 钱姨娘端起碗来一瞧道:“是甜芦栗米,原先我小的时候,你婆奶奶总是种,一到这个季节,剥出来煮饭煮粥,都很好吃。 会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很香。” 云娇喝了一口抿唇细细的品味,而后点了点头:“确实挺香的,还有一股回甘,好吃。” “那你便多吃些。”钱姨娘笑瞧着她:“也好长得高些。” “我如今已经不矮了。”云娇抬手比划着:“我都比姨娘高了呢。” “确实比我高。”钱姨娘笑了:“那还要再长些才好。” “嗯。”云娇点头:“那我发劲吃。” “好了不说了,食不言,寝不语,怎的越大越忘了规矩?”钱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 云娇乖巧的不再开口。 二人默默的吃罢了早饭。 放下碗筷,云娇才又开口到:“姨娘,这甜芦栗米这般好吃,来年春日,不如我们在院子里头也种上一些吧?” 钱姨娘点了点头:“也好,你爱吃便种上一些。 甜芦栗的杆子也能吃,清甜清甜的,比糖水还好吃呢。” “真的?”云娇稀奇起来:“姨娘是吃过?” “吃过。”钱姨娘笑道:“那东西在庄子上不稀奇,家家户户都种。” “那我更要种一些来尝尝了。”云娇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第290回 真是无用 () “你去何处?”钱姨娘奇怪的问道。 “我去叫谷莠子替我买种子。”云娇回过头道。 “你这性子何时这般急躁了,真是见风就是雨。”钱姨娘走过去拉着她回来坐下:“你这般着急做甚的,这不是离明年春日还远吗?” “我怕忘了,先买回来也不会坏。”云娇瞧着她:“姨娘拉我回来是有事?” 钱姨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也不得旁的事,只是……你替我选身衣裳吧。” 云娇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想来是父亲今朝回来,姨娘要打点一番。 不过,父亲回来也不一定来看姨娘,他自然要先去瞧祖母,再好好陪陪母亲的,毕竟母亲是正房。 不过这话云娇也不好说出口,只得陪着钱姨娘开始试衣裳,再配上首饰耳环之类的。 一直忙到晌午,钱姨娘总算打点妥了。 云娇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她,笑着点头道:“不错,美极,姨娘这般若是父亲瞧见了,怕是一时间还不敢认呢。” “你这小丫头,都敢取笑姨娘了。”钱姨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右转过身对着铜镜左照照右照照,自个儿心下也颇为满意。 她生的姿容秀丽,若是不说,外人也瞧不出她一双儿女都这般大了。 “姑娘!” 这时候,黄菊在外头轻唤。 “怎了?”云娇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开了门。 “三姑娘来了,奴婢瞧她挺急的。”黄菊回道。 “来了。”云娇回头朝着钱姨娘打了声招呼:“姨娘,我便先回屋子去了。” “去吧。”钱姨娘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云娇出门去,同把云嫣一道进了自个儿的屋子。 “三姊姊,坐。”云娇拉着她去坐。 她却反手握住云娇的手,有些急切的问道:“九妹妹,父亲今朝回来,你听说了吗?” “嗯。”云娇点了点头,瞧着她:“早晨便听说了,说是中午到家。” “你说,我可是要到门前去等着他?”把云嫣紧攥着云娇的手:“告诉我姨娘是被冤枉的,叫他快些放我姨娘回来?” “你有何证据,说叶姨娘是冤枉的?”云娇晓得她心头着急的便是这件事,可着急也是无用,反倒乱了章程。 “是和风同细雨说的,我亲耳所闻……”把云嫣脱口道。 “你亲耳所闻又如何? 那和风同细雨可会听你的?可会为你作证?承认那些话确实是出自她们之口?”云娇又问。 把云嫣摇了摇头:“不……不会。” 云娇抽回自个儿的手,倒了杯茶端给她:“那你去同父亲说,他会信吗?无凭无据的话,你说了不仅不会让父亲将叶姨娘接回来,说不上你也会挨责罚。” 把云嫣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有些激动起来:“那你说我该如何?这么久了,从冬日到夏日,我明明晓得我姨娘是被冤枉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在庄上受苦,每日同村妇一道做农活,她如何能吃得消? 从前,我不晓得是谁在背后捣鬼也就罢了,如今我已然晓得了是谁在背后筹谋这一切,却又不能同父亲说,不能将姨娘救出火坑,我真是无用,真是无用!” 她说着便红了眼睛,气得直跺脚,眼瞧着便要哭。 “三姊姊,你也别太急了。”云娇宽慰她道:“这话既然是从和风细雨口中说出来的,那母亲自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母亲似乎也是在等,等父亲回来,再搬出此事,到时候叶姨娘便能回来了。” “母亲身为当家主母,晓得了这番事情,为什么不早点替我姨娘做主?”把云嫣焦灼道。 云娇摇了摇头:“母亲做事,自然有她的章法。 再说,你觉得母亲会替叶姨娘做主吗?她们之间……恩恩怨怨的也不是一日两日……” “也是。”把云嫣垂下了头。 先不说先头姨娘同母亲二人本是堂姊妹,原先是极为亲密的,可姨娘却借此机会也跟了父亲,母亲心中定然是恨的。 再说她家姨娘这性子,早已将府中之人得罪了个遍,就连那些小厮婢女们在她落难之后也都落井下石,如今也只有个云娇愿意搭理她了。 “九妹妹,那你说我该怎生办?”把云嫣拉着云娇:“我是个没主张的,你替我想想法子吧,我听你的,我晓得我自个没得脑子。” “你也别这般说自个儿,你只是当初被叶姨娘护的太过周,许多事情你都不懂。 你若是愿意听我的,那便甚的也别做,静观其变便是了。”云娇拉着她的手,在凳子上坐下来。 “你是说,先瞧瞧母亲那处的动静?”把云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 “那好,我便再等几日看看。”把云嫣咬了咬牙,算是下定了决心。 “这便对了。”云娇拍了拍她的手。 心中却思虑着,母亲做事,向来都有自个的目的,若是梅姨娘做的那些事被揭发了,叶姨娘是被冤枉的,她定然是要回来的。 那么母亲既然能让叶姨娘回来,说明揭发梅姨娘这件事情,一定能让她得到更大的好处,否则她不会拼着让叶姨娘回来,也要揭发梅姨娘。 那这到底是甚的好处? 梅姨娘有甚的? 难道是计谋? 不对,若是为了梅姨娘能为她出谋划策,她便该私底下去威胁梅姨娘,让梅姨娘能够为她所用。 那是甚的? 云娇皱着眉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九妹妹?”把云嫣连着唤了几声。 云娇这才回过神来:“甚的?” “你想甚的呢?这般入神。”把云嫣拿起桌上的茶饼:“我说,我姨娘欢喜吃茶,你这茶饼可好卖我一个?” 只要还了姨娘清白,姨娘想来很快便回来了,有些她欢喜的好东西,也该预备上了。 “你拿去罢了,自家姊妹,说甚的卖不卖的。”云娇拿过一个油纸包,替她将茶饼包上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把云嫣欢喜的收了起来:“我便先回去了。” “去吧。”云娇送她到门口,回身瞧着桌上的茶饼。 “姑娘发甚的呆呢?”蒹葭在一旁笑问了一句。 第291回 找个旮旯窝着 () 云娇朝着她道:“说起给茶饼,我倒想起个事儿来,前阵子我身上伤了,不曾做茶饼,茹玉的那块茶饼便一直欠着,这几日做的不少,下午你拿一块给他送过去吧。” “姑娘,还有夏少爷和夏家的姑娘呢。”蒹葭提醒道。 云娇笑了笑:“那就不用你去了,夏家自然有人去。” “那哪个去?谷莠子吗?”蒹葭奇怪的问道。 云娇只是笑而不语。 蒹葭又说道:“也是,夏家住的远,奴婢去的久了也不放心姑娘个人在家。” “不是还有黄菊呢吗。”云娇笑着道。 “她不得奴婢顶用,奴婢还替姑娘挨打呢。”蒹葭微抬着下巴,有些得意的道。 “挨打都将你美成这般。”云娇捏了捏她的下巴,笑着道。 “姑娘,痛!”蒹葭往后让着,挣脱了她的手,揉着下巴不满的道:“姑娘好狠的心呐,疼死奴婢了。” “我都没使力气。”云娇瞧了瞧自个儿的手,又担忧的瞧着她:“真的很痛吗? 不然,我也让你捏一下?” 蒹葭笑了起来:“奴婢是逗你的!” “你这死丫头!”云娇做势欲打她。 蒹葭一把拿过桌上的茶饼:“姑娘,奴婢这便去韩家了。” “你吃罢了中饭再去。”云娇追到门边。 “奴婢去了便回来,一刻儿的事。”蒹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那你仔细些。”云娇叮嘱了一句。 “晓得了。”蒹葭远远的答应了一声。 “姑娘,蒹葭去韩家做甚的?”黄菊守在门边,奇怪的问。 “给茹玉送茶饼去。”云娇随意的道。 “这茶饼这般贵,姑娘便这般随意送人吗?”黄菊有些心疼的道。 她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个儿眼中的的试探。 “大家都是一道读书的,我这茶饼也是自个儿做的,又不费多少力气,送些给他们也无妨。”云娇不太在意这些。 “可姑娘也是花了本钱的。”黄菊说道:“那些做茶饼的散茶,都是好茶,买回来也费了不少银钱的,更别说姑娘还费了不少功夫。” “这些不必太过计较,人活着差不多就得了。”云娇摆了摆手。 “姑娘真是大方。”黄菊讨好的笑道。 云娇笑了笑,不曾说话。 黄菊又道:“若是秦少爷在,想来又要将这茶饼抢走了。” “他见了甚的不抢?”说起秦南风,云娇又笑了:“也不晓得他在西地如何了。” “秦少爷那样的人,在哪块儿都能吃得开,想来会很好吧。”黄菊瞧着院门口处,眼中有着光。 云娇不曾瞧见她的神色,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个吃得开的。” 黄菊还欲再替秦南风说几句好话,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娇儿。”钱姨娘含笑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姨娘。”云娇笑着迎了上去:“你要去何处?” “我不去何处,我是来叫你出去。”钱姨娘拉过她的手道。 “叫我出去?叫我去哪块?”云娇不解的问。 “方才谷莠子送东西来,同曲嬷嬷说了,二姑娘四姑娘她们都在门口候着了,等着迎你父亲回来呢。”钱姨娘说道。 “姨娘。”云娇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你不会叫我也去门口候着父亲吧?” “怎的?你不愿意?”钱姨娘瞧着她。 “二姊姊四姊姊她们都是嫡出的姑娘。”云娇找着籍口:“我一个庶出的,再说,父亲瞧见了我也不欢喜,我便不去了吧?” “哪个说的,都是他的孩子,好好的他怎会不欢喜你,你五姊姊总不是嫡出的吧?她一早便去了呢。”钱姨娘嗔怪的道。 云娇抿了抿唇,父亲原本便不欢喜她,从心底里觉得她晦气,都是因着她出生之时,那个道士所言。 这些年,父亲便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不过这些话她都放在心底里了,也不曾开口反驳钱姨娘,免得伤了她的心。 “你去吧,你哥哥是不会去的,你若是也不去,那便太不像话了。”钱姨娘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 “那行,我去。”云娇只好点了点头:“不过姨娘,我能不能先吃了中饭再去?” “等你吃了中饭,你父亲早就回来了,还用得着你去迎吗?”钱姨娘笑着道。 “那好,我听姨娘的。”云娇朝着黄菊招了招手:“走吧。” 黄菊赶忙跟了上去。 “对了姨娘。”云娇回过头叮嘱了一句:“等一刻儿蒹葭回来了,你叫她去前头找我。” “晓得了。”钱姨娘紧跟上几步,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们。 云娇心中不情愿去,况且父亲见了她不仅不会欢喜,反倒会不高兴。 她不想去碍了父亲的眼。 可回去要如何跟姨娘交代呢? 她思索了片刻道:“黄菊,一刻儿咱们到了门口,找个旮旯窝着,等父亲进去了,我们便回去。” “那姨娘若是问起来呢?”黄菊不放心的问道。 “左右我都瞧见了父亲,又怕姨娘问个甚的?”云娇不在意的道。 “可是……姨娘若是问老爷说了甚的呢?”黄菊又说道。 “我便说父亲不曾同我说话。”云娇随口道。 这话姨娘是定然会信的,左右父亲一向瞧见了她便像是不曾瞧见一般。 黄菊默然。 云娇又叮嘱到:“记住了吗?等刻儿回去,姨娘若是问起来,你可不能说漏了嘴。” “奴婢记住了。”黄菊应道。 “不行。”云娇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太老实了,我怕你说出真话来,到时候姨娘要着气的。 不如等回去的时候,你不要开口,都由我来说好了,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黄菊又点了点头。 云娇这才算是放了心,二人去到了大门处。 大门进门处,横着一道青瓦墙,若是要进去,便得从两边绕进去。 从风水上来说,这片青瓦墙是用来挡煞气的,把言欢深信风水之说,便在进门处立了这道墙。 墙边上栽着一些花花草草,有些藤蔓爬到了墙上,陡然一瞧,倒也颇有几分意境。 云娇便躲在那墙一侧的后头,探出头来往外瞧。 第292回 阴沉 () 黄菊紧张的拽着她的衣角:“姑娘,咱们躲在这处,会不会被老爷瞧见了?” “别说话。”云娇拉了拉她的手,瞧着门口那处,压低了声音:“父亲同二叔都已回来了。” 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她不曾贸然上前,若这刻儿走过去行礼,父亲怕又是要说她不得点规矩,也不得点诚心,迎人都来的这般迟。 黄菊也跟在云娇身后偷偷的张望。 门前,四个姑娘一字排开,三个嫡出的姑娘一个不少,余下的便是庶出的五姑娘把云妙,几个庶女当中便只来了她一个。 她也不曾同旁人商议,自个儿一早便等在这处了。 “见过父亲,见过二叔!” 几位姑娘一见把言欢兄弟二人下了马车,风尘仆仆的朝着大门口走了过来,连忙齐齐行礼。 把言欢一向肃穆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微微的抬了抬手:“自家姑娘,同父亲都这般生分吗。” “这些侄女们真是乖,大哥好福气。”把言笑在一旁笑着道。 把言欢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道:“怎的不曾瞧见弟妹?” “想是误了时辰,她也不得大嫂子客气,我还是自个回去吧。”把言笑也不在意这些,将身上的行囊往上背了背,满面春风的走了。 “你记得等刻儿一道去瞧母亲。”把言欢紧跟着高声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我等大哥一道去。”把言笑回过头挥了挥手,笑呵呵的去了。 把言欢这才瞧着面前的几个姑娘:“我不在家这段时日,家里头可还好?” 他瞧着的是自个儿的长女把云。 把云乖顺的回道:“回父亲,家中一切尚好,只是母亲……” 她说到这处,故意顿住了。 “对了,你母亲怎的不曾来迎我?”说起连燕茹,把言欢不由得有些奇怪。 往常,他从未出远门如此之久,但便只是出去个三两日回来,连燕茹也必然是在门口迎接的。 这回出去了这般久,竟不曾来门口迎他,这便有些奇怪了。 “母亲受伤了,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好起身呢。”把云这才说道。 “受伤了?哪里伤了?可是伤的极为严重?”把言欢吃了一惊,都不能起身了,自然是伤的极重了。 “也不是多严重。”把云垂下头道:“只是腰给扭了,骨头像是折了,大夫说得卧床静养几个月。” “好好的,怎的还将腰给扭了?”把言欢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当是多严重的伤呢,原来只是扭了。 “是大哥……”把云有些气愤的道:“母亲不过说了他几句,他便将母亲推倒了,母亲恰好摔在了高凳上,便扭了腰。” “你说是绍绍推的她?”把言欢不由得变了脸色。 “是。”把云回道。 “父亲,你不能再纵容大哥了,大哥都敢对母亲动手了,那往后还得了? 是不是再过几年便敢对你动手了?”六姑娘把云在一旁忍不住道。 她往前是不管这些事情的,大人们之间这些来来去去的,她觉得不得甚的意思。 可这回不同,不管如何说,大哥也不能打她母亲,便是不认她这个娘,可那好歹也是长辈,动手像什么话了? “是啊,父亲是该好好说说大哥了,大哥这回太过分了,趁着父亲不在家便这般欺辱母亲,偏偏祖母还纵着他。”四姑娘把云姝也趁机附和道。 “竟有这等事,先去瞧瞧你母亲如何了。”把言欢原本还带着些笑的脸色,在听了这些话之后,逐渐变的阴沉了起来。 他大跨步的往里走去。 五姑娘把云妙从他进门到这刻离开,硬是没捞着一个开口的机会,这刻儿见他要走,忙走上前一步小声唤道:“父亲……” 可她声音太小了,把言欢压根便不曾听着。 把云恰好经过她身旁,倒是听到了,只是鄙夷的瞧了她一眼,满脸得意之色的去了。 把云妙攥了攥手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带着婢女回自个儿的院子去了。 “走。”云娇这才从旮旯里走了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姑娘要去何处?”黄菊跟上去问道。 “我得去寻哥哥。”云娇快步往前走,口中道:“父亲回了博观院,她们定然要添油加醋的说哥哥的坏话,我得去同哥哥说一声。” 二人去了书房。 金不换守在门口,远远的便瞧见了云娇,行了一礼道:“九姑娘。” “我哥呢?”云娇走上近前问他。 “小的去给您叫。”金不换说着跑了进去,一路跑一路喊:“少爷,大少爷,九姑娘来了!” 把云庭便开了门,在门前朝着云娇招手:“娇儿,过来。” 云娇走到廊下:“哥哥,我便不进屋子了,你快出来吧。” “你叫我出来做甚?”把云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含笑望着她。 “父亲回来了,我方才在大门口瞧见二姊姊她们好一通告状,说你伤了母亲,父亲这刻儿往博观院去了。”云娇大略的说了一下门口的事。 “他们愿意告状,便告状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把云庭傲然道。 “哥哥,你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你也要把自个儿到底如何身正的说出来吧?否则旁人怎晓得到底谁是谁非?”云娇侧头瞧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他的心总是偏的,我说了也是无用的。”把云庭有些不情愿。 他同把言欢不得甚的好说的,左右他都是偏向连燕茹那处的。 “哥哥你不去试试,怎晓得有用无用呢?”云娇细细的劝道:“人家便是揪着你这一点,你有话不愿说出来,只会硬碰硬。 那话儿便都在他们口中,随他们如何捏造。” “那你要我去同哪个说?”把云庭摊了摊手道:“难不成你要我去博观院,专门去同他解释?” “哥哥自然不需要去博观院。”云娇笑了笑,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你去祖母那处便好。” 把云庭诧异的瞧着她:“你的意思是?” 第293回 毁在痴心二字上 () 云娇用力的点了点头:“哥哥,你还是快去吧,左右这回去用不着你开口,祖母自然会替你说个清楚明白。” 祖母平日里最是护着哥哥,只要有祖母开口,母亲那些人无论费多少口舌,都是无用的,这一点,其实家中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把云庭平日里同祖母走的也不近,不管遇到何事,都不会去找祖母求情。 久而久之,众人也都惯了。 把云庭显然也明白云娇的意思,沉吟着不知要不要答应。 “哥哥你便去吧。”云娇又开口劝道:“父亲才回来,难得姨娘欢喜,你若是同父亲闹得不欢而散,姨娘该又要难过了,你也不想她难过的吧?” 把云庭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那看在姨娘的份上,我便去祖母那儿一趟。”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云娇推了他一下:“你快些去吧。” “那我便去了,你也快些回院子去吧。”把云庭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的。”云娇目送着他远去。 这才带着黄菊往回走。 “今朝真是奇怪了。”走到半路上,她想了起来:“蒹葭怎的去了这般久还不曾回来?” “不晓得。”黄菊在后头摇了摇头。 “难不成茹玉要留她吃饭?”云娇好笑的道。 “那怎会?”黄菊不曾听出她是说着玩的,信以为真,还极为认真的回道:“姑娘又不曾去,蒹葭只是个婢女,人家哪会留她吃饭了?” 云娇回头瞧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菊,你可真有趣,我不过是说着玩玩的,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啊?”黄菊呆呆的瞧着她。 “走啦。”云娇拉了她一把。 二人回了院子。 不出意料的,钱姨娘正守在院子里头,瞧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如何,可瞧见你父亲了?”钱姨娘上前拉着云娇的手。 “瞧见了。”云娇笑着回道:“父亲和二叔风尘仆仆的,想来是一路上赶回来,有些累着了。 不过我瞧着他这段时间在外头,并不曾消瘦,想来也不曾太过劳累。” “那便好。”钱姨娘放了心,接着又问道:“那他现下去了何处?可是去了你祖母那处?” “不曾呢。”云娇想了想道:“二姊姊她们同父亲说母亲受伤了,父亲有些担忧,便先去博观院瞧母亲去了。” “这般……”钱姨娘心里酸溜溜的,忽又想起一事来:“你说二姑娘她们说大夫人受伤之事了?那可曾提起你哥哥?” “那是自然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不然,姨娘你以为呢?” “那可不好!”钱姨娘顿时变了脸色:“你父亲若是晓得了,定然会责备你哥哥的,你快去叫你哥哥来……” “好了姨娘。”云娇瞧着她焦急的样子,不忍心再逗她,摇着她的胳膊道:“姨娘你莫要担忧了,我去同哥哥说了,哥哥眼下已去了祖母那处,祖母自然会替他说明的。” “你哥哥去了?”钱姨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他那般犟的性子,如何肯去的?” “是真的去了,不信你问黄菊。”云娇挑头瞧着身后的黄菊。 钱姨娘也回头瞧着她。 黄菊连忙恭敬的垂下头,口中回道:“是的姨娘,大少爷确实去了老夫人那处,奴婢跟着姑娘亲眼所见。” “那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理了理云娇的衣襟道:“还是我家娇儿机灵,晓得劝你哥哥那榆木疙瘩去寻你祖母庇佑,否则他还不开窍呢。” “姨娘,你当哥哥想不到吗?”云娇笑道:“哥哥可聪明的紧,他只是不想去而已。” “我晓得他。”钱姨娘叹了口气:“这些年,他憋这些气,都是为了我。” 云娇不想同姨娘说从前之事,说的多了,她怕谁又要哭。 若真哭起来了,要如何劝? 她忙岔过话头道:“姨娘,中饭可曾取回来?我这肚子里头有些饿了。” “莳萝去取去了,想来一刻儿便回来了。”钱姨娘朝着院子门口张望了一眼,口中说道:“今朝,将屋子里头那个小方桌搬出来,我们便在廊下用饭吧。” “这刻儿?”云娇皱了皱眉头,瞧了瞧头顶上了大太阳:“外头这般热,为何又在外头吃?姨娘你不热吗?” 若是晚上,在廊下吹吹凉风,吃吃夜饭,倒也罢了。 可这大中午的,烈日当头,外头连片树叶儿都不动一下,热的很,在廊下吃饭,热都要热死了,如何还能吃得下去? 钱姨娘瞧着别的地方:“我便是觉得……在外头吃饭,瞧瞧景致,身上似乎松快些…… 你若是嫌热,便去你屋子里头吃,我个人也是一样。” “那姨娘便一个人吃?”云娇不解的望着她,往常姨娘可从来不曾这般。 “嗯。”钱姨娘也不瞧她,只是点了点头。 曲嬷嬷这时候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口中道:“姨娘,屋子里头上下都擦了一遍,地上也是用手一块一块擦的,都干净了。” 桔梗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后头跟着几个小婢女,有的端着盆,有的拿着湿抹布,显然是才收拾妥了屋子里头。 “好,劳烦你们了。”钱姨娘笑着朝屋子那处走:“我来熏些香。” 云娇瞧着她的背影,忽然恍然大悟,怪道姨娘不肯在屋子里头吃中饭,想是怕屋子里头有了饭菜的味道,父亲来了不喜。 她撇了撇唇,也不心疼钱姨娘了,遥遥开口道:“那姨娘,你要在廊下瞧风景,你便瞧吧,只是若是太热了,你还是回屋子去吧,别热的中暑了。 我先回屋子去了,等刻儿莳萝取了饭菜回来,你叫她给我送来。” “我晓得了。”钱姨娘答应了一句。 云娇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姨娘这辈子便算是栽在父亲手上了,如今这都多少年了,怎的还是这般痴心不改呢? 父亲还不晓得来不来呢,她便打点好了一切,姨娘这辈子,便毁在这“痴心”二字上了。 云娇摇着头进了自个儿屋子。 第294回 这叫以退为进 () 把云庭出了书房的院子,并不曾直奔春晖堂。 他在园子中坐了坐,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带着金不换朝着春晖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愿早去,是不想同祖母寒暄。 每次瞧着祖母那慈爱又带着讨好的模样,心中总是有些不大忍心。 可想起娘同妹妹遭受的那些苦,当初的事情,他始终是无法释怀的。 尤其是妹妹,她何其无辜?却自幼被抛出家门外,到得五岁才能回来,除了他,这家中便无人能给她撑腰。 从小到大,妹妹也不晓得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可她总是笑笑的,从来都不说,却让他愈发心疼。 他笑了笑,好在妹妹如今也长大了,出落的像个大姑娘了,这般的日子再熬个几年,也便到头了。 “少爷笑甚的?”金不换跟在一旁,忍不住奇怪的问道。 “不得甚的。”把云庭瞧了瞧日头:“你说,他这刻儿可去了春晖堂?” “该着去了吧?”金不换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老爷。 “去了便好。”把云庭继续往前走。 他不想同他们多说,只想去将事情说清楚了,便回来。 若不是为了娘,他连这一趟都懒得走。 …… 把言欢先是回了博观院。 连燕茹正侧倚在床上,身后垫着条不薄不厚的锦被,和风正在一旁摇着团扇,给她扇着风。 床边放着两盆冰,屋子里头并不热。 把言欢径直进了房中。 和风先瞧见了他,连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老爷。” “老爷回来了?”连燕茹顿时又惊又喜,撑着身子想要起身下床。 “你莫要动!”把言欢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扶住了她:“你身上有伤,便不要下来了,同我这般客气做甚的?” “是啊母亲,父亲又不是外头的人。”把云笑嘻嘻的道。 她一向嘻嘻哈哈的,不得甚的心机,家里这几个姑娘,也只有她敢当着把言欢的面随意嬉笑,毫不顾忌。 “连连说的是。”把言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脸关切地瞧着连燕茹:“你觉着如何了?” 连燕茹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笑道:“老爷不必太过担心,不过是扭了一下而已,大夫说了不碍事,只是要养上一些日子,我便不下地迎你了,你可不要同我着气。”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我哪就这般不讲理的?” “自然不是。”连燕茹笑了笑:“老爷此行可还顺利?” “一切尚可。”把言欢简单的回了一句,便追问道:“我听说你这伤,是那逆子推的?” “老爷这话是听谁说的?”连燕茹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着急了。 “怎么?”把言欢脸色一沉:“你还要替那个逆子隐瞒到甚的时候? 招招她们都同我说了。” 连燕茹瞪了眼一旁的把云三姊妹:“就数你们多嘴。” “你别怪她们。”把言欢开口阻止她道:“孩子们说的也是实话。 到底是为了何事?你说给我听听。” 连燕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老爷,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要听风便是雨,我这不是不碍事吗? 我前几日便下来走路了,想来没几日便能痊愈。” “你莫要给我岔开话头。”把言欢面色一正道:“我问你话呢!” 连燕茹似乎是绕不过去了,这才开口道:“也不是甚的大事。 绍绍他那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话说到那,他有些急了,孩子年纪轻,性子急躁些,我也不怪他。” “这个逆子!”把言欢一巴掌拍在床沿上:“还真是他动的手! 方才招招她们说了,我还有些不信。 他虽一向性子乖张,但动手却是不曾有过的。” “我也有错,我不该责罚钱妹妹。”连燕茹赶忙道。 “甚的?”把言欢一愣:“你打了翩跹?” “老爷,我也是不想的。”连燕茹叹了口气:“可钱妹妹,她竟叫手底下的人出去找她二姊夫,要给娇儿说亲……” “她是这般说的?”把言欢脸色阴沉了下来。 家里姑娘们的婚事,他自有安排,翩跹怎能擅自做主? “是。”连燕茹打量着他的神色:“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动家法?” 把言欢沉寂的片刻,开口道:“你打了翩跹,他便推了你?” “何止呢,父亲。”把云姝忍不住道:“哥哥还打了刘嬷嬷,刘嬷嬷几乎丢了大半条命,到如今还睡在后头的房里,起不来身,你若不信……” “唤唤……”连燕茹呵斥了一句,责备的瞧着她:“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本来就是事实……”把云姝嘟囔了一句,也不曾再说下去。 把言欢猛的站了起来:“你好生歇着,我先去瞧瞧母亲,再去教训那个逆子。” “老爷,你千万别责备绍绍,他也不是有意的……”连燕茹着急忙慌地撑着身子,却又疼的脸色一白。 “他都敢对你动手了,我说实在不教训他,他日他恐怕要反天,这等逆子,我不养也罢!” 把言欢说着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娘,你为何还替哥哥求情?”把云先凑到连燕茹跟前,撒娇的拉着她的手。 “你还小,你不懂,我愈是求情,你父亲便愈是生气,他便被责罚的愈重。”连燕茹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小六吃中饭了吗?” “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把云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我去叫婢女端饭菜来。” 说着便往外跑。 “你慢着些!”连燕茹笑着叮嘱。 接着又瞧着屋子里留下了两个姑娘:“你们可晓得,方才我为何要替你们哥哥求情?” 把云点了点头道:“我晓得,娘这叫以退为进。” “你说呢?”连燕茹又瞧着把云姝。 把云姝也开口道:“我晓得娘的意思。” 连燕茹点了点头:“你其实也是个聪明的,只不过你性子燥,遇上点事情顾不上细细思索,便急吼吼地往前冲,这一点我是不放心你的。 你要好好同你姊姊学一学。” “我晓得了。”把云姝所以心中不服,但还是垂着头应下了。 第295回 孽障,你还敢来 () “二弟!”把言欢径自去了把言笑的屋子,在外头唤了一声。 把言笑同邹氏夫妇二人正在房中,邹氏抱着把言笑带回来的包裹喜笑颜开。 听到外头把言欢的声音,二人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把言笑将那包裹往邹氏怀中一推,邹氏连忙掀起被子,将那包裹藏了进去。 把言笑起身往外走:“大哥,我来了。” “走,一道去瞧母亲。”把言欢在屋子外头站定,并不曾进去。 “好嘞。”把言笑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弟妹不一道去吗?”把言欢瞧见只有他一人,便问了一句。 把言笑道:“大嫂不也不去吗?” 他家来都听婆娘说了,大嫂叫绍绍推的腰都折了,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邹氏说起来的时候,可笑了老大一会儿呢。 “你大嫂,身上不方便。”把言欢闷声道。 把言笑只是笑了笑,也不曾多问,回头朝着屋子里头问道:“娴儿她娘,你同我们一道去瞧母亲吗?” “去吧。”邹氏在屋子里头答应了一声。 外头兄弟二人说话的工夫,她已然整理了一番衣裳,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了把言欢便走上近前行了一礼,笑着道:“大哥,这段时日言笑在外头都亏了你带着,可叫你辛苦了。” “自家兄弟,弟妹不必这般客气,太见外了。”把言欢摆了摆手,当先往外走:“走吧。” 于是便这般,把言欢走在最前头,把言笑同邹氏并列走在后头,向着春晖堂去了。 春晖堂里头,把老夫人早已得了消息,晓得两个儿子孝敬,家来了自然是要来瞧她的。 她晌午便备好了一切,只等着两个儿子家来了。 果然,不曾过到半个时辰,把言欢兄弟二人便踏进了春晖堂的大门。 花嬷嬷便守在屋子门口,远远的瞧见了把言欢兄弟二人进门,连忙欢喜的朝着屋子里头喊道:“老夫人,大老爷同二老爷来了!” 说着又回头朝着把言欢几人行礼:“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 把言欢只是点了点头,把言笑到时笑嘻嘻的。 “花嬷嬷不必客气。”反而是邹氏满面笑容的抬了抬手。 里头的把老夫人听了花嬷嬷的话,连忙起身从里头迎了出来,跨过门槛见到两个儿子,不由得喜上眉梢:“我的儿呀,你们可算回来了。” “母亲!” 把言欢兄弟二人齐齐行礼。 邹氏也跟着在后面福了一福。 “来,快进来坐。”把老夫人一手拉着大儿子,一手拉着小儿子,欢喜的进了门:“你们瞧瞧这一桌菜,我今朝预备的,都是你们两个欢喜吃的。” 外头明间正当中,一张八仙桌上摆的满满的是各色的菜品,另有上好的酒水,茶饼。 “我就说吧。”邹氏跟上去,有些得意的笑道:“言笑一回来就朝我说肚子饿,怪我不曾准备茶饭,我说母亲今朝定然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就等他回来,他还说怕母亲忘了呢。 你瞧,母亲不是记得好好的吗?” 她说着瞧向把言笑。 “我怎会忘!”把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把言笑的手:“我可是日日夜夜的巴着你们家来呢。 如何,这次在外头可还顺当?” “顺当的很。”把言笑小咪咪的点头。 把老夫人扭头瞧着把言欢:“老大,你来说,这次出去如何?老二他可听你的话?” “母亲放心,二弟这回挺好的,办事也稳妥。”把言欢这才开口回道。 “这就好,他既然懂事了,你往后就多带带他,毕竟是亲兄弟。”把老夫人还不忘了叮嘱一句。 “儿子记下了。”把言欢点了点头。 把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道:“我看你怎的有点不大对劲呢?这张脸总是伸不开似的,你这才家来,哪个又惹你了?” “不曾。”把言欢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母亲怕是看走眼了吧,儿子不是一向如此吗?” 把老夫人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从小由我一把拉扯大,你是不是真的欢喜,你当我老眼昏花瞧不出来了吗?” 把言欢叹了口气,不曾开口。 “到底是为了甚的事?”把老夫人皱着眉头追问。 “还不是那个逆子……”把言欢说起把云庭便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本想着,今年他是懂事了,愿意留在家中读书,趁着相处的机会多,他慢慢的再多亲近亲近,总归是亲父子,这仇恨能大到哪块去? 可他这才出去了几个月,这个逆子便在家中闯出这样的大祸。 他虽不是连燕茹亲生的,可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外头的人若是晓得了,那名声可就毁了。 当今官家以仁孝治国,若是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往后便是科举也是无缘参加了。 想起这个,把言欢心里头还是感激连燕茹的。 她不仅不曾恼羞成怒,反倒帮忙遮掩着,更是不曾传出半句口风,他回来她还反过来帮着隐瞒,劝他不要着气。 说起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便在把言欢话说到一半之时,花嬷嬷在外头高声的道:“老夫人,大少爷来了!” “快请,快请进来!”把老夫人欢喜不已,说着便要往外走。 把言欢一把拉住了她:“母亲,您是祖母,出去迎一个小辈,像甚的样子?” “怎了?”把老夫人挣脱他的手,不满的道:“我去迎我孙子,怎了?我便欢喜迎他。” “母亲您便坐下吧,那外头的大家老太太,见了晚辈可都是端坐着等着受礼的。”邹氏走过去扶着她,叫她在主位上坐下来。 把老夫人一听这话,想了想似乎真是如此,这才不再争辩,顺着邹氏的动作坐了下来。 把云庭走了进来。 把言欢瞧见他便怒道:“孽障,你还敢来!” 把云庭目不斜视的走上近前,好似不曾听到他的话一般。 他先是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祖母。” “乖孙,不用客气。”把老夫人笑的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她只要瞧见这个孙子,便忍不住眉开眼笑的。 “二叔,二婶。”把云庭又恭恭敬敬的对着把言笑夫妇行了一礼。 “绍绍免礼了。”把言笑笑着抬了抬手。 第296回 热饭烫不住个嘴 () “你这个逆子,你是瞧不见我?”把言欢原本因着连燕茹腰折了之事,心中便是有气,这刻儿见儿子仍旧如同往常一般无视他,不由更加着气。 把云庭行完礼立在那处,也不出声,也不瞧他,好似这处不得他这个人一般。 把言欢瞧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睬我是不是!瞧我今朝不打死你!” 说着便要冲上去动手教训他。 把言笑见状连忙上前拦着:“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动手。” 把老夫人也急得起了身,拦在把云庭跟前,气急败坏的跺脚道:“把言欢你这是发甚的疯啊!啊? 孩子好好的来瞧我,你二话不说,就要打他,你不如打我吧,你打我吧!” 她说着便伸出右拳来捶自个儿的左臂。 邹氏连忙一把拉住她:“母亲,可使不得!” “母亲!”把言欢气的不轻,胸膛连连起伏着,指着把云庭:“这个逆子,他推的燕茹摔在高凳上折了腰,我若是再不教训他,他便反了天了!” “我若是反了天,你也得不到好。”把云庭瞧着别处,冷冷的道。 “母亲,你听听!你听听!”把言欢气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若不是一把年纪的老母亲拦在跟前,他早已冲上去将这个逆子好好的教训一顿了。 “听甚的听!”把老夫人的嗓门比他还大,伸手拧着他的耳朵道:“你这一世,旁的都好,就是个耳朵根子软,你那个婆娘说甚的,你就信甚的。” 说着重重的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这才松开了手。 把言欢原想着教训把云庭,不曾想当着他的面,叫母亲拧了耳朵,不由臊的一张老脸通红,气恼却又不敢发作:“母亲,你这是做甚的!” “做甚的?”把老夫人气道:“叫你长长记性,别一天到晚听到风就是雨。 你当你那个婆娘是个甚的好东西?那天还有脸跑到我跟前来告状? 叫我骂回去了,如今你回来了,便又挑唆着你打我孙子?” “母亲,你这说的是甚的话。”把言欢脸色很不好看。 “我说甚的话,你听不懂吗?”把老夫人拔高了音调:“她无缘无故的跑到钱芳馆院子里头去,听了几句没根的话,说打人就打人。 钱芳馆那身子,能经得住几鞭子?还把个云娇也打了,绍绍能不急吗? 我绍绍不过是与她争辩几句,打了那个刘嬷嬷,她便冲上来要打我绍绍。” “这……”把言欢一时之间还真是不晓得谁是谁非。 “我绍绍是她能打的吗?”把老夫人说着朝着门口唾了一口:“自个儿生不出个儿子来,还想来打我孙子,我亏她有那个脸。 她打我绍绍,我绍绍才推她的,根本就不曾打她! 怎的,她打我绍绍,我绍绍不推开她,还站那块由她打吗?她怎好意思的!又不是她养的!” 邹氏在一旁偷笑。 这老婆子,平日里一副大家老太太的姿态,弄点甚的都是矫揉做作扭扭捏捏的,这刻儿倒是顾不上那一套了,又露出了乡野村妇的本性了。 不过她这副模样,倒比平日里瞧着顺眼。 把言欢想了想才开口道:“我怎的听燕茹说,翩跹要管娇儿的婚事,她才用家法对她的?” “钱芳馆一个姨娘,她能管得了娇儿的婚事?”把老夫人高声道:“她便是管了又怎样?哪怕是真找个人来相看了又怎样?你不点头,她可能办得成事? 更何况,人家自个儿关起门来朝跟前的嬷嬷说个体己话话都不成吗? 偏生她事情多,没的事要找个事来做,跑到人家门口去偷听,还打人,你倒是说说哪个有理?” 把言欢听了这番话,再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连燕茹她数年都不曾踏进翩跹馆半步,怎的那般巧,那日便去了,还恰好听见那些话? “你自个好好想想吧,今朝你们才回来,我也不想同你们着气。”把老夫人挥了挥手,拉过把云庭:“来,乖孙,坐下一道用饭。” “祖母,我方才来时已然用过了。”把云庭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这般早呢?”把老夫人有些失望。 “嗯。”把云庭硬着心肠,点了点头。 照理说,祖母才帮他说了话,他也该留下来陪陪她老人家。 可把言欢在这处,他便是一道吃也是食不下咽,味同嚼蜡,反而是走了自在。 “那你去忙吧。”把老夫人也晓得这个孙子的性子,最是勉强不得。 虽说心中不舍,但还是不敢强求。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孙儿下回再来瞧祖母。” “好好。”把老夫人连声答应,难得孙子给她个好脸色。 把云庭又道:“我娘身上的伤还不成痊愈,我得去瞧瞧了,祖母,二叔二婶,我便先走了。” 说罢了,意味深长的瞥了把言欢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言欢气得哼了哼,倒也不曾说话。 “来,都别站着了,快坐下来吃吧。”邹氏这时候开口招呼道。 把言欢同把言笑都各自坐了下来,邹氏也在把言笑边上坐了下来。 她转了转眼珠子,笑着开口道:“大哥,我说句话你别不欢喜。” 把言笑推了推她道:“晓得大哥听了不欢喜,你还说?” “无妨。”把言欢摆了摆手,瞧着邹氏:“弟妹想说甚的便说吧,我不得甚的欢喜不欢喜。” “照我说……”邹氏似乎有些为难,又朝他笑了笑才道:“大哥既然回来了,就该去瞧瞧钱姊姊,她身子弱,这回可是吃了大苦头。” 把言欢不曾开口。 邹氏又接着道:“再说了,咱家能有如今这好日子,钱姊姊便是没得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咱做人不能没得良心……” 她倒不是要帮着钱姨娘,只是想瞧着连燕茹吃瘪,从前她不是事事总高人一等吗?如今倒要瞧瞧她能如何? “快别说了。”把言笑又推了她一下,偷眼瞧了瞧把言欢不大好看的脸色。 把老夫人却不客气的道:“热饭烫不住个嘴,老二家的,吃你的便是了,那么多话做甚的。” 第297回 有一样事求你 () 邹氏这才端起饭碗,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可低头的时候,却在偷着笑,这大哥家的热闹,这才开始呢,往后可有的瞧了。 “弟妹说的也有道理。”把言欢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我吃罢了中饭,便去瞧瞧她。” 把老夫人顿了顿,点了点头:“去瞧瞧也好。” 一晃未时便已过半。 云娇吃罢了中饭,便有些乏了,不过瞧着钱姨娘还坐在廊下,蒹葭也已出去了半日,还不见回来,她这心中不安,便也就不曾睡。 她有心想劝说钱姨娘先回屋子去歇着,毕竟外头这般热,她身子弱,这暑气可如何受得了? 等父亲来了,再出来迎接也不迟,左右院子里头有婢女候着,又何必自个儿这般辛苦的守着呢? 再说,父亲也不一定便来的。 但她左思右想,又怕自个儿说的不好惹的姨娘不高兴,干脆也就不管了。 也不瞧外头了,躲在屋子里头眼不见心不烦。 她坐在桌边翻着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书上说的甚的也不大看得进去。 “姑娘,蒹葭都去了这般久,怎的还不曾回来?”黄菊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不晓得。”云娇抬起头来:“要不然你去瞧瞧吧?” “奴婢若是走了,姑娘跟前边没得人了。”黄菊不放心的道。 云娇思索了片刻道:“再等一刻看看,蒹葭是个心里有数的,想来不会有事的。” 黄菊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 “老爷!” 这时,院子门口传来婢女们惊喜的呼声。 “见过老爷。” 接着便是行礼之声,而后又回头通报:“姨娘,老爷来了!” 云娇忙起身去到门边,凑到门缝跟前往外瞧,便瞧见把言欢后头带着个平步,大跨步的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朝着钱姨娘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逸郎。”钱姨娘激动不已,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她晓得的,逸郎心中是有她的,这许久不曾相见,今朝自然会来瞧她。 他果然来了。 把言欢见她迎上来,忙伸手扶着她:“你身子好了吗?外头这般热,怎的便出来了?这些日子旧疾不曾发吧?” “我不碍事。”钱姨娘眼中闪烁着泪花:“这些时日,你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怎的还记挂着我的旧疾呢!” “我不记挂你记挂哪个。”把言欢笑了笑,牵着钱姨娘的手进了屋子。 婢女小厮们都自觉的留在了外头。 云娇这才从门缝处抬起头来,转身又回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姑娘不去见老爷吗?”黄菊跟上去问道。 “不去。”云娇又继续翻书:“我这刻儿去,不是打搅他们了吗?” “可姑娘又不曾到门口去迎接老爷,如今老爷来了,姑娘还不去,怕是有些说不过去。”黄菊担忧的瞧着她。 “不碍事,父亲想不起我来的。”云娇抬头朝她一笑:“我若是去了,那才要完了呢。” “为何?”黄菊有些听不懂了。 “方才我不曾到门口去迎接父亲,我若是去了,姨娘问起来,我不是露馅了吗?”云娇笑着道:“我干脆不去,倒也不碍事儿了。” 黄菊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你到院门口去瞧瞧,蒹葭可曾回来。”云娇抬了抬手吩咐她。 “是。”黄菊点了点头,又道:“那奴婢便在门口,姑娘若是有事,叫奴婢便可。” “我晓得的。”云娇点了点头。 那一厢,把言欢牵着钱姨娘径直去了里屋。 屋子里头,便是梳妆台前有张凳子,二人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我瞧着你脸上不得血色,身上可大好了?”把言欢关切的问她。 钱姨娘笑着道:“这几日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如今也能起身,也能行能动了,逸郎不必太过担心。” “我从外头带了些阿胶回来,回头我让平步给你送来,那是补血佳品,你叫人配些果子做成糕子,每日服上一些。”把言欢握着她的手道。 “那我便先谢过逸郎了。”钱姨娘含笑望着他,眼中满是爱意。 “你同我有甚的好客气的,又不是外头的人。”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 钱姨娘却趁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逸郎在外头这些日子,可曾想我?” 把言欢愣了一下,才道:“自然是想的。” 钱姨娘同他在一道这许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这般主动,他的英语时间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逸郎,我也想你。”钱姨娘轻声在他耳边细语。 把言欢心头一热,犹记得他当初赶考,在皇城里头关了几日,出来回家那日,钱姨娘也是这般同他说的。 他伸手托起钱姨娘的下巴,让她瞧着他:“翩跹,你还同当年一般……” “我待逸郎的心,从未变过。”钱姨娘说着垂下了眼眸。 把言欢紧紧的将她搂进怀中,谓叹了一声:“翩跹,这些年,叫你吃苦了,是我对不住你。” “逸郎。”钱姨娘手放在他唇上,抬眼瞧着他:“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把言欢点了点头,下巴靠在她头顶上,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叫你吃苦了。” “嗯。”钱姨娘头埋在他怀中,答应了一声。 沉寂了片刻,钱姨娘又再次开口道:“逸郎,其实如今这些都是我自个心甘情愿的,也不叫甚的苦。 不过今朝,我有一样事求你。” “你同我说甚的求不求的?”把言欢松开她,低头瞧着她:“有甚的事,你说便是了。” “你也晓得,我这次之所以挨家法,所为何事。”钱姨娘一鼓作气的道。 “你想说娇儿的亲事?”把言欢转眼便想到了,怪道钱姨娘今朝这般主动,原是为了这事。 “是。”钱姨娘抬眼直视着他:“我不得旁的求你,我只要娇儿她能做个正头娘子。 哪怕是嫁到庄子上去,种地也好,做生意也罢,就算是去养猪,也不要给人做妾。” “翩跹,你这是在埋怨我?”把言欢有些不悦的道。 第298回 莫要出门去了 () “我埋怨你做甚的?”钱姨娘苦笑着摇了摇头:“路是我自个儿选的,埋怨哪个都不得用,只是我自个儿已经吃了苦,不愿我女儿也走我的老路。” 把言欢板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钱姨娘又接着说道:“逸郎,我跟着你这些年,从来不曾开口求过你,这是第一回求你,大抵也是最后一回。 你能不能瞧在往日的情分上,答应我这一回?” 她说着一脸祈求的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瞧着她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扶着她的手臂道:“娇儿如今还小,她的婚事我也还不曾考虑,等两年再说吧。” 这些女儿们他大多不大在意。 但嫁人家,他自然是要仔细的挑选的,只选对他有利的人家。 至于女儿们过得好不好,往后的日子会如何,那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逸郎,我求你了。”钱姨娘站起身来,苦苦哀求道:“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若是还不答应我,那我便只有跪下来求你了!” 说着便撩起裙子,作势欲下跪。 把言欢连忙扶住她,有些无奈的道:“翩跹,你这是做甚的!你这不是在逼我吗?” “逸郎。”钱姨娘流着眼泪道:“我求求你了,你答应我吧! 娇儿她只是个庶女,对你而言是无足轻重的,你便是给她选人家,也是随意给个人家做妾,她又不像嫡女那般能当大任。 那种大户人家,区区的一个妾室,都是可有可无的,娇儿不去也不碍事的。 可与我而言,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舍得她去过我如今这种生活?怎舍得叫她处处低人一等,每日要去夫人跟前请安侍奉? 我怎舍得……” 把言欢见她哭的伤心,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你莫要哭了,我应了你便是了。” “逸郎,你此话当真?”钱姨娘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是又惊又喜。 “自然当真,我还骗你不成。”把言欢扶着她坐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不得人点名要她,她的婚事就随你,若是有人家说明了要她去,那你可不能怪我。” “我晓得了。”钱姨娘欢喜的擦了眼泪,又起身道:“逸郎,你先坐着,我去取器具来,给你点壶好茶。” 把言欢轻笑了一声:“怎的?不应你的事,我来连口茶都不得喝?” “你这是哪里话。”钱姨娘笑着道:“我不是记挂着那件事,便给忘了吗?” “不用特意点茶了。”把言欢拉过她的手,叫她再次在自个身旁坐了下来:“又不是外头的人,要这般客气做甚的。” “那我去取些果子来给你吃?”钱姨娘指着外头道。 “不必了。”把言欢摇了摇头:“我在母亲那块才吃罢了中饭,这刻儿吃不下去。 你同我说会儿话便可,旁的甚的也不用。” “那好,我听逸郎的。”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她心头却在盘算着,往后不能叫云娇出去抛头露面了,省得叫外头的人瞧见了,又惹出甚的事端来。 还有二姊夫那头,这回曲嬷嬷可真要去了,早些叫二姊夫盯着,也好寻摸个好人家。 若是亲事早日定下来,这着便改不了了,她也能放心些了。 两人又一道说了会子话。 把言欢起身道:“我得走了,前头还有事不曾处理妥当,下午还要去叙职,不能耽误了。” “逸郎忙公事要紧,快些去吧。”钱姨娘忙起身送他。 走到门边,把言欢回头依依不舍的瞧着她:“晚上,我再来瞧你。” 钱姨娘脸色不由的红了红:“你今朝才回来,晚上该去陪着夫人的。” “她腰折了。”把言欢说着便走了出去。 钱姨娘跟了出去,瞧着嬷嬷同婢女们都站在外头,也不曾好多说什么,只得目送着把言欢出了院子。 把言欢一走。 她便急匆匆的去了云娇屋子。 云娇在屋子里头捧着本书,正思虑着蒹葭怎的还不回来呢,便听到黄菊敲门:“姑娘,姨娘来了。” 云娇一把合上了书:“姨娘来了?快请进来!” 钱姨娘推开了屋子的门。 云娇迎了上去,先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瞧着像是不得甚的异常,想来她不曾迎父亲之事,并未露出马脚。 悄悄松了口气,她若无其事的开口道:“姨娘怎的有空来了?父亲走了?” “走了,你父亲要到前头去忙公事。”钱姨娘含笑走了过去。 两人在桌边坐了下,云娇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递了过去:“姨娘喝茶。” 钱姨娘接过去,探头瞧着她跟前,开口道:“你瞧甚的书呢?” “从哥哥那处拿的,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云娇笑了笑,瞧着她:“姨娘来是有话要同我说?” “你这孩子。”钱姨娘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不得话同你说,便不能来你这里了?” “不是。”云娇解释道:“我是说我瞧着姨娘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还真有话要说。” “甚的?”云娇来了兴致,靠在桌边上眼巴巴的瞧着她。 “往后,若是不得甚的重要的事,你便莫要出门去了。”钱姨娘拉过她放在桌上的手。 “为何?”云娇不解的问,她心中有些不乐意。 虽说她也不得甚的机会出去,可若是有机会,哪个不想出去转转?外头多有趣。 钱姨娘沉吟了片刻,瞧着她开口道:“你从小便懂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早已懂了人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我今朝同你父亲说了,他也答应了我,往后你的婚事由我做主。” “这倒是桩好事。”云娇笑了笑,又问道:“那姨娘为何不叫我出门?同这事有干系?” 提起婚事,她倒落落大方,然不得小女儿家的扭捏姿态。 钱姨娘摇头叹气:“你呀!说你不懂你甚的都懂,说你懂你怎的都不晓得害羞呢?” 云娇笑了笑。 为何要害羞?男婚女嫁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吗? 第299回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 “你父亲说了,只要不得哪个达官贵人家瞧上你,点了名的要你,你的婚事便由我说了算。”钱姨娘接着说道。 “是以,姨娘你不叫我出门,便是怕外头有人瞧上我?”云娇一下便听出了钱姨娘的弦外之音。 “正是。”钱姨娘见她猜到了,便点了点头,她本就是特意来说此事的。 云娇苦着脸道:“哪有那般巧?若是有的话,我跟哥哥出去这许多次,怎的不曾瞧见有哪个瞧上我?” “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右你往后别出去便是了,万一粘上了便是麻烦。”钱姨娘叮嘱道。 “那哥哥带我去也不行吗?”云娇有些不大乐意。 “最好是不去。”钱姨娘想了想道:“我都想好了,我拜托你二姨父给我寻摸着,一定替你选个好人家,若是早些将你的亲事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姨娘,你要叫二姨父给我寻个人家?”云娇有些吃惊的瞧着钱姨娘。 二姨夫确实是个走脚生事的,可他那张嘴,说话多少是有点添油加醋的,云娇有些信不过他。 不过做这种小生意的,嘴巴这般也是正常。 在云娇来说,二姨父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钱姨娘点了点头:“你二姨父是在外头走的人,成日里走街串巷,哪块点他都有熟人。 他相中的人家,自然错不了,你放心好了。” “不是。”云娇有些着急:“姨娘,我不过才十一,你便这般着急将我嫁出去?” “姨娘不是着急。”钱姨娘拉过她的手,苦口婆心的道:“我是怕定的晚了夜长梦多,到时候若真是有谁瞧上你了,叫你去做妾,你说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这亲事只要定下了,便改不了,你若是舍不得姨娘,只要定下亲事便好,晚几年成亲也行。” 云娇一阵头大,想了想道:“不如这般吧姨娘,我听你的,往后我尽量少出门,二姨父那头,你便先别去寻他了,我这还小,不急的。” “我先同你二姨父说了,也不碍事。”钱姨娘道:“左右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总要些时日。” “姨娘。”云娇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都承认了,往后少出门,你也让我一步,我又不是双十年华,你这般着急做甚的。” 钱姨娘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便先依着你吧,等上几个月再说。” “等两年。”云娇竖起两根手指头。 “不好。”钱姨娘一口便否了,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可莫要得寸进尺了。 等两年,你都十三了,到时候好男子都叫人家挑走了。” 云娇揉着额头叹了口气:“那便是如今找,姨娘便晓得人家好不好?好又是真好还是假好?” 钱姨娘半晌不曾开口。 女儿说的也不错,她倒是找的早,母亲那时候也是瞧着把言欢像个有出息的,也确实不曾看走眼,他如今已然身居高位。 只可惜,他为了仕途,另娶了他人。 这往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云娇见她不说话,又道:“姨娘,这人各有各的缘法,急也急不来的,边走边瞧吧。” “好。”钱姨娘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答应了:“你如今也大了,自个儿的事情自个也能做主了,姨娘便听你的。” 云娇朝她一笑,乖巧的道:“谢姨娘。” 其实,对于亲事,她是真的不曾思虑过。 瞧瞧姊姊们便晓得,她大抵是自个儿做不了主的,不曾想这回父亲倒是干脆,竟答应了姨娘。 她毫无准备,如今倒是有些迷惘了。 罢了,先劝住姨娘,想想再说吧。 才送了钱姨娘出门,瞧着她进了屋子,挑头便瞧见蒹葭回来了。 “姑娘。”蒹葭远远的走了过来。 “你怎的去了这许久?”云娇问她。 黄菊也好奇的瞧着她。 “说来话长了。”蒹葭笑着道:“姑娘,咱们进去再说吧。” “好。”云娇率先进了屋子。 “奴婢先喝口水。”蒹葭像是渴的狠了,自个倒了杯茶水,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急。”云娇瞧着她问道:“你还不曾吃中饭,这食盒里头给你留了,你先去吃,吃罢了再说吧。” “谢姑娘。”蒹葭笑着摆了摆手,又擦了擦嘴角的茶渍道:“奴婢吃过了。” “吃过了?在哪块吃的?”云娇奇怪的问道:“你想是遇见了淑珍,她将你留下来吃饭的?” “不曾。”蒹葭摇了摇头:“是茹玉他母亲,硬要请奴婢吃饭。” “茹玉的母亲?”云娇愣了愣:“为何?” 她同茹玉的母亲,并无交集。 “奴婢也不晓得。”蒹葭回道:“奴婢去了韩家,便直接去找了茹玉少爷,才将茶饼给了他。 出了屋子打算回来,还不曾出院子门,便遇见了他的母亲杨氏,她便叫住了奴婢,问奴婢可是姑娘的婢女。” “她记得你?”云娇更惊讶了。 她前后拢共也不曾见过杨氏几回,想不到这杨氏记性竟这般好。 “记得。”蒹葭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奴婢便说是的,她便问奴婢去做甚的的,奴婢如实说了,她便一直夸姑娘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一类的话。” 云娇听了她的话,只是一笑:“后来呢?” 蒹葭说道:“后来,奴婢见她一直夸姑娘,便替姑娘谢了几句,想要快些回来。 可她却不叫我走,说是这茶饼在外头也贵的很,说甚的也要请奴婢去外头吃顿饭。” “她还真是客气。”云娇若有所思的道。 “奴婢同她说了,奴婢只是个婢女,是代姑娘来送茶饼的,她要谢也该谢咱姑娘。”蒹葭连忙说着:“可她却说姑娘是大家闺秀,难得出门,请也请不到,倒不如请了奴婢,当是姑娘领了她的谢意。” 云娇一笑:“这倒是有趣了,那后来你便同她去了集市上?” 蒹葭点头:“是,她一再邀请,奴婢实在推辞不过,又脱不开身,便只能答应了。 她便带着奴婢去了一家脚店,要了几道菜,还要来一壶酒。” 第300回 心思可真不小 () “你吃酒了?”黄菊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 “我推辞不过,又怕吃多了胡说八道,就吃了一盅。”蒹葭伸出一根手指头来。 云娇思索了片刻问道:“那她可有再同你说甚的?” “那倒是不曾。”蒹葭想了想道:“不过,她似乎一直在打探。” “打探甚的?”云娇来了兴致,双目紧盯着蒹葭。 “奴婢也不晓得她到底想问甚的。”蒹葭挠了挠头:“她同奴婢说话,便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只不过她时不时便要问两句姑娘的事。” “甚的事?”云娇追问道。 “像是脾气秉性,可孝敬姨娘,在家中可得宠一类的。”蒹葭一边想一边说道。 “这干她何事?”黄菊有些不满的道。 姑娘同蒹葭瞧不出,她却早已瞧出来了,这个杨氏,不就在打着叫姑娘给她做儿媳妇的主意? 她才不想叫姑娘同茹玉在一道,茹玉虽生的俊美,但又怎比得秦南风的英雄气概? 那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我也不晓得。”蒹葭有些迷糊,接着又想起甚的来,一拍手道:“对了,姑娘,她还问了奴婢几句四姑娘的情形。” “问四姊姊?”云娇瞧着她:“那你是如何说的?” 她似乎晓得杨氏是何意了,这是打算在她和四姊姊当中选一个? 不过茹玉似乎还不错,可这杨氏……心思可真不小。 瞧不起她这个庶女也就罢了,竟打起四姊姊的主意了? 若是茹玉在科举之时能一举高中,想娶四姊姊这般的嫡女,介时自然是有机会的。 可如今说这些,未免太早。 “奴婢不敢乱言,便挑好的说了一些。”蒹葭连忙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 蒹葭是个聪明的,她们自家姊妹便是在家中闹翻了天,也是不能传出去一个字的,说到底是一家人,若是其中一个坏了名声,旁的人也不得甚的好。 “你在外头人跟前拘谨,定然是没吃饱吧?”云娇笑着问道。 蒹葭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还是姑娘了解奴婢。” “你将这食盒拿下去,去屋子里头吃吧,吃罢了歇会儿再来,今朝辛苦你了。”云娇含笑道。 “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该做的。”蒹葭喜滋滋的拎过食盒:“那奴婢便先去了?” “去吧。”云娇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黄菊,你照应好姑娘。”蒹葭走到南边,还回头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你放心去吧。”黄菊走过去替她开了门。 关上门之后,黄菊走到云娇跟前。 云娇已然翻出茶叶,点了蜡,用夹子夹着,放在火上方熏烤着。 她这是在研制新茶饼。 黄菊站在那处犹豫了半晌,才将心中的疑问出了口:“姑娘,姨娘先头来说,如今她能做主姑娘的婚事了,姑娘心头可有打算?” 实则在钱姨娘走的时候,黄菊便想问这话。 只是蒹葭忽然回来了,又说了一大通话,她始终不曾得机会开口,这会儿蒹葭走了,她终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想探探云娇的口风。 “我能有何打算。”云娇盯着手中的动作,口中随意的道:“左右,我也认不得几个男儿,到时候再说吧。” “姑娘眼前不就认得几个。”黄菊趁机说道:“不说旁的,茹玉平日里的姑娘极好,如今他母亲又做出这般姿态,姑娘聪慧,难道还不明白他们这是何意吗?” 云娇抬夹子去夹茶叶的动作顿了顿:“我自然晓得,可我如今不想考虑这些事,等两年再说吧。” “姑娘,还有一人,待姑娘也是极好的。”黄菊不死心,又说了一句。 她总不能替茹玉说了好话,却不提秦南风吧? 那岂不是叫云娇的心偏向茹玉了? 云娇心中一动,抬头瞧着她:“你到底想说甚的?” “姑娘晓得奴婢说的是秦少爷。”黄菊低下了头:“秦少爷是难得的好男儿,奴婢也是不忍心瞧着姑娘错过了好人,这才忍不住开口提醒。 姑娘若是怪罪奴婢多嘴,那便教训奴婢吧……” 云娇打量着她的神色,她低垂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角,憨厚老实的模样显露无疑。 她笑了笑,想来是她多虑了,黄菊说这些话又能有何目的? 难不成还能是秦南风教她这般说的? 那绝对不可能。 黄菊的初意,想来也是为她好。 “姑娘……”黄菊见她半晌不说话,不由疑惑,偷偷的抬起头来瞧她。 “你不用这般。”云娇朝她一笑:“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只是这其中的事情,你不明白。” “姑娘,秦少爷待你好,便足够了,还要有何明白的?”黄菊有些急切的道。 她这刻儿倒不怕表露自个儿的急切了,左右云娇当她是替她着急呢! “我同他,没得可能的。”云娇摇了摇头:“他是秦家的嫡子,又怎会娶我一个庶女做妻?” 黄菊沉寂了,半晌不曾开口。 她原先不懂这些,可如今瞧的多了,她倒也明白了不少。 这大户人家的嫡庶尊卑是瞧的极重的,秦家也是大官,没得理由不看重这一点。 “可姑娘,若是秦少爷同你都乐意……”黄菊还想再劝。 云娇摆了摆手,开口打断了她:“好了,此事休要再提。” “是。”黄菊心中虽不甘心,可也只能应下了。 “你先下去吧,我自个在这制茶,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云娇摆了摆手打发了她。 她要做后头的关键制茶步骤了,不能叫任何人瞧见,这是她瞧了茶经的承诺,她不能食言。 黄菊有些不甘心的瞧了瞧她面前桌上摆着的物事,心中愤愤,几乎日日瞧着姑娘在屋子里头制茶,还卖的那般贵,她瞧了这许多日子,连点皮毛都不曾学会。 姑娘也真是小气。 她都是签了死契的人了,到死都是她的人,这点事还瞒着她们。 云娇不晓得她心头所想,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手里头的动作。 天很快便黑了。 云娇制出来一块茶饼,这才放下手中的物件,伸了个懒腰,朝着外头唤道:“蒹葭,黄菊?” “姑娘。”蒹葭应声而入,满脸笑意:“黄菊去厨房取夜饭去了,姑娘,奴婢同你说个大好事。” “甚的好事?”云娇好不奇怪。 第301回 肚皮不争气 () 蒹葭靠到她跟前,笑嘻嘻的小声道:“老爷来了,还叫平步带来了好酒好菜,这刻儿正同姨娘在屋子里头吃酒呢,想来今晚要宿在这儿了。” 云娇一怔:“父亲今朝才家来的,不该陪着母亲吗?” “夫人腰都伤着了,需要静养,再说老爷出去了这般久,在外头孤苦,这家来了可不得找个靠心的人说说话吗?”蒹葭笑眯眯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话是这般说不错。”云娇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可母亲伤着了,父亲才更应该陪着,何况她还觉着自个儿受了委屈,父亲也该好生安慰才是。 如今才回来便到姨娘这处来,夜里还宿在这处,母亲怕是要不欢喜。” “姑娘你放下,奴婢来收拾。”蒹葭见云娇动手收拾桌子,连忙上前忙活起来,口中接着道:“要我说今朝又不是初一,又不是月半,老爷想住在哪个院子里头,便住在哪个院子里头,还不是随他老人家高兴吗? 姑娘你别想那么多了,想了也没得用。” 云娇点了点头笑道:“我晓得,我不过说说而已,来都来了,我也没得法子赶他走。” “那是。”蒹葭见她笑了,也跟着笑。 …… 博观院。 连燕茹斜倚在床上,刘嬷嬷坐在床沿上,正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 也不曾吃几口,连燕茹便摆了摆手:“端走吧,我吃饱了。” “夫人,再吃一些吧?”刘嬷嬷端着碗,有些心疼的劝道。 “吃不下了。”连燕茹睁着眼睛,瞧着帐顶。 “夫人呐。”刘嬷嬷瞧着她的模样,心里更不好受,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便是心中不舒服,也不能好不吃饭,这是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无论如何身子要紧,夫人不早些养好了身子,如何能治得住她们?” “我这心头堵得慌。”连燕茹揉了揉自个儿的心口:“你不是不曾瞧见,他今朝来那个作子。” “奴婢都叫人去打听了。”刘嬷嬷连忙道:“老爷本意是偏向夫人的,可去了春晖堂,叫老夫人说了几句,这才改了主意。 夫人也不是不晓得,老夫人便是偏心,眼里只有大少爷,旁的她都不在意。 眼见着老爷要责罚大少爷,她岂会不帮着说话?” 连燕茹听了心头更是燥的很:“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没能生个儿子。 若是招招是个男孩,他把云庭能这般猖狂?” 刘嬷嬷听她说这话,不由得沉默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识在深宅之中也还算是可以,又怎会不晓得? 子息这东西,是命里注定的,谁都说不准。 有时候,越想要个儿子,便越生不出来,这种事情,她们庄子上比比皆是。 夫人的苦恼她也懂,可她是真的帮不上忙。 她自个儿倒是有儿子,可也不能送给夫人吧? 便是送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连燕茹盯着帐顶道:“老爷他说我‘满口胡言’,还说我‘夸夸其词’,就差不曾说我躺在床上也是在装病了。 我便是有再多的错,我也是把云庭的嫡母,他便该这般对我吗? 老爷对他连句责问都没得,甚的错都是我的!” “老爷也是一时之气。”刘嬷嬷劝道:“夫人你别多想了,好生静养着,养好了身子才是真的。” “我便是不服这口气。”连燕茹恨恨的道:“从小到大,你也是晓得的,我输给谁过? 可偏偏我生不出个儿子来!” 她说着,重重的在自个小腹上捶了一下:“真是没用!” “夫人夫人!”刘嬷嬷下的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勺,去拉住她的手:“可使不得,夫人怎能打自个儿呢!” “我恨我自个儿这肚皮不争气!”连燕茹说着竟红了眼圈。 她生来便是个要强之人,轻易是不哭的,这刻儿却急的掉了眼泪,可见她心中有多焦急多无奈。 “夫人。”刘嬷嬷眼睛一转,便开口道:“你急甚的,如今才哪到哪?往后的日子长呢,哪个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可我不得儿子,拿甚的笑……”连燕茹恨恨的拭去了眼泪。 “夫人想要儿子有何难?那不是有人替夫人养的好好的吗?”刘嬷嬷盯着连燕茹的眼睛意有所指的道。 连燕茹望着她,顿了顿。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老爷回来了,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连燕茹沉寂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所以,夫人才要尽快养好身子。”刘嬷嬷又端起饭碗:“再吃些吧,否则过刻儿要凉了。” “好。”连燕茹点头应下了。 吃了几口,她忽然想起甚的来:“对了,老爷今朝在何处用的夜饭?” “在……”刘嬷嬷手中一顿,忙道:“在书房……” 连燕茹狐疑的瞧着她的神色:“曲嬷嬷,你莫要哄我,我瞧得出的。” 她同刘嬷嬷才一道几十年了,了解她的一举一动,方才刘嬷嬷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曾说实话。 “不曾哄夫人。”刘嬷嬷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碗,又舀了一小碗汤,一边吹一边道:“夫人若是不得胃口吃饭菜,那便再喝些汤吧,这是羊骨汤,喝了补骨头的。 您瞧这奶白奶白的,瞧着便极为可口的模样。” “你同我说实话。”连燕茹双目紧盯着她:“老爷到底去了哪个院子?” “奴婢也不晓得,老爷下午便去书房了,这刻儿想来还在,夜里估计还睡在那块儿呢。”刘嬷嬷垂着眼眸,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 “不对。”连燕茹怎肯信,朝着外头喊道:“和风细雨,你们给我进来!” “夫人叫她们做甚的。”刘嬷嬷有些急了。 “夫人。”和风推开了门,细雨也跟了进来。 “你们去吧,没得事,夫人是逗你们的。”刘嬷嬷忙挥了挥手,要将她二人打发了。 和风同细雨疑惑的瞧着连燕茹,见她也挥了挥手,这才又齐齐的退出门去了。 “你这回总该说了吧。”连燕茹将身子往下滑了滑,头枕在枕头上,侧头瞧着刘嬷嬷。 第302回 今朝住这儿,陪你 () 刘嬷嬷叹了口气,有些难过的开口道:“夫人,奴婢不说也是为你好,你如今身子伤了,最是气不得,好生养好身子才是。” “你快些说吧。”连燕茹脸色已然有些不好看了。 刘嬷嬷不敢怠慢,如实说道:“老爷天傍黑的那刻,便去了翩跹馆,听闻还差平步去酒楼买了不少好酒好菜,这刻儿想来正同钱姨娘一道吃夜饭呢。” “钱芳馆!”连燕茹放在锦被上的手,死死的掐着手心,仿佛手里攥着钱姨娘的脖子一般,良久也不肯松开。 “夫人……”刘嬷嬷索性一股脑说道:“要我说,这钱姨娘也太不像话了些。 老爷出去这般久,照理说,这第一夜难道不该先陪着夫人吗? 便是老爷要待在翩跹馆,钱姨娘也该多劝着些才是,哪能便将老爷留下来呢? 她便是个不懂情理的,一点不识礼数。” 连燕茹顿了半晌才道:“她可真是命好。 前半生,虽然从正妻变成了妾室,却有老母亲护着,还替她养活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儿,若不是钱老夫人那个老婆子,他们母女早已归西了,哪还能有今日? 这后半生,不用说了,自然是有她儿子护着,她虽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到底还是命好,时时刻刻有人护着。” 她越说越恨,咬牙切齿,恨不曾早些解决了钱姨娘。 “她命再好也是个妾室,怎能同夫人比呢?”刘嬷嬷讨好的道。 “你休要哄我。”连燕茹面上恨意愈浓:“我虽然是正室,可老爷心尖上的人,一向都是她。 他娶我,不过是看在我祖父是宰相的份儿上。 这些年,老爷虽有时也几个月不上翩跹馆那去一趟,可心中到底还是记挂她的。 她龟缩在院子中这许多年,我倒也不曾得空搭理她,她如今倒是又蹦达起来了,想是如今日子太好过了。” “夫人。”刘嬷嬷想了想道:“这九姑娘,下生便是个命硬的,也不晓得妨不妨甚的事了?” 连燕茹摇了摇头:“如今拿当初的事儿来说话,已然无用。 云娇年纪不小了,若是再提那番话,大不了找个人家嫁了,又有何用?” “九姑娘嫁与何人,还不是夫人说了算?”刘嬷嬷道:“不如夫人就照钱姨娘所说的,寻个平常人家,将她嫁过去了事,往后也翻不起个浪来。” 连燕茹摇了摇头:“此举不妥。 我身为嫡母,家里那许多的姑娘不论是做妻还是做妾,嫁的都是朱门大户。 我若是做主将个庶女嫁个平常人家,那岂不是坏我自个儿的名声? 再说,便是老爷肯,把云庭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倒也是。”刘嬷嬷点了点头,随即又愁眉苦脸的:“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呢?难不成便要干瞧着钱姨娘这般霸占着老爷?” “走一步瞧一步吧。”连燕茹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将那汤端给我喝。” 刘嬷嬷连忙将汤端了过去,欢喜的笑了:“夫人这便对了,多吃多喝,身子才好得快。” “大夫说再养上个把月便能下地走路了。”连燕茹喝了汤,将碗递给刘嬷嬷:“到时候也快入秋了,便在家中办个谢宴吧。 我这身子伤了,许多人家都来送礼了,也不好不回,总要请他们来聚一聚的。”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点了点头:“我回头便吩咐他们先准备着。” “你下去吧,我乏了。”连燕茹拉过一旁的薄锦被,搭在了小腹上。 刘嬷嬷收拾了碗筷退下了。 …… 翩跹馆,钱姨娘屋子中,曲嬷嬷也才收了碗筷,端了出去。 钱姨娘方才陪着把言欢吃了几盅酒,一向略带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娇艳的红,在摇晃的烛光下,似乎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妩媚。 把言欢忍不住凑近了些,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眼中带着几分醉意的望着她:“翩跹……你真美……” 她这模样,同当年他第一回见她,有些像。 那时的她,随着母亲奔进庙来躲雨,脸上也是带着这样的嫣红。 “逸郎。”钱姨娘有几分不好意思,想抽回自个儿的手,可把言欢攥的紧紧的,她抽不回来,只得垂头道:“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说这话……” “多大岁数,也是美。”把言欢似乎是有些醉了。 “逸郎,你酒也吃了,饭也饱了,便不要留在我这处了,快些回主院去歇着吧。”钱姨娘站起身道。 “回主院做甚的?”把言欢抬头瞧着她:“我今朝住这儿,陪你。” “可你今朝才回来,出去了这许久日子,你该陪着大夫人的。”钱姨娘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她虽也有些舍不得把言欢走,可若是将他留下来,这往后的日子便难过了。 她好容易有了如今这种宁静的生活,她不想被打破。 “甚的该不该?”把言欢似乎有些不满:“这是我家,我要在哪住便在哪住。” “你……”钱姨娘还待再说。 “曲嬷嬷!曲嬷嬷!”把言欢却大声唤起来。 曲嬷嬷连声答应着,推开了门:“老爷有何吩咐?” 钱姨娘见状也只得先闭了口。 “去,打洗澡水来。”把言欢挥了挥手吩咐了一句。 “是!”曲嬷嬷应了一声,忙去办了。 “逸郎……”钱姨娘见曲嬷嬷走了,忙又要开口劝说。 “莫要说了。”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来,低头瞧着她:“难道说我出去这般久,你便半丝也不想我吗?” “自然是想的。”钱姨娘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可夫人那处……” “她身子伤着了,要早些安歇,我便不去打扰他了。”把言欢佯怒道:“你可是非要赶我走?你若是再说,我便去旁的院子了? 旁人可都伸长了脖子,盼着我去呢。” “逸郎。”钱姨娘抬手不舍抓住他的手。 把言欢笑得开怀,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我便晓得,你也舍不得我。” 曲嬷嬷带着几个小婢女抬来了洗澡水。 二人分别洗过澡之后,便熄了蜡睡下了。 第303回 她自个儿会走了 () 云娇披散着一头青丝,坐在桌前。 蒹葭站在她后头,拿着巾子替她擦拭发丝上的水珠。 “姑娘,你到外头去吧?”蒹葭小声提议道:“外头凉快,有风,你这头发也能干的快些。 若是在屋子里头等着干,还不晓得要等多久呢,姑娘不困吗?” “不去了。”云娇手托着腮帮子,有些慵懒的道:“万一遇见了父亲,我也不晓得该说甚的,总觉得不大好。” 她一向是不在晚上洗头的,她小时候曾听外祖母说过,晚上洗头容易着凉,她也不晓得真假,便只是一直照着外祖母所说的做。 可方才沐浴之时,发丝忽然散落下来,落在水中,尽数湿透了。 她干脆便将头发也一道洗了。 “老爷同姨娘都睡下了,姑娘放心吧,遇不见老爷的。”蒹葭笑着道。 “父亲真留下来了?”云娇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瞧着蒹葭。 “自然是真。”蒹葭眨着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打水来的时候,瞧见姨娘屋子里静悄悄的,蜡都熄了,又不曾瞧见老爷出去,那可不就是留下来了?” “好吧。”云娇只好点了点头。 她能说个甚的? 难道叫她去说姨娘这些事?说她不该将父亲留在屋子里头?她一个做女儿的要如何启齿? 再说,姨娘原本也不曾做错甚的,便是真错了也轮不到她来说。 她开了门,叫蒹葭搬了张凉榻出去,那凉榻是竹子编的,晚间躺上去乘凉,是极好的。 她躺了上去,任由清风吹拂着她垂落的发丝,再瞧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极为养眼,当真是惬意的很。 大概是倦了,她盯着天空不知不觉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听到耳边蒹葭在唤她:“姑娘,快醒醒,外头睡不得,要受凉的。” 云娇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姑娘。”蒹葭见她睁开了眼睛,连忙道:“去屋子里头睡吧,头发已经干了。” “嗯。”云娇揉了揉眼睛,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回了屋子倒在床上便睡了。 蒹葭瞧着她困倦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姑娘平日里总是一副大人模样,也只有刻儿,才像个孩子呢。 她放下帷幔,悄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翌日清晨。 云娇起身收拾妥当了,蒹葭同黄菊开了门,云娇当先走了出去,早起是要去春晖堂朝着祖母请安的,这是家里的规矩。 可谁料才出门,便撞见了才从钱姨娘屋子里头出来的把言欢。 把言欢抬眼便瞧见了云娇,脚下不由得一顿。 云娇也是一怔,父亲一向卯时不到便去祖母那处,她向来是卯时一刻才去,这般去坐一刻回来,既不惹了父亲的厌恶,还能多躲一刻懒。 她方才在屋子里头还盘算着父亲已经该走了,才出门的。 谁料竟这般巧。 “父亲。”云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 这刻儿想躲也躲不掉了,既然遇见了,父亲已然瞧见她了,若是敢躲,怕又是要挨一顿骂。 “嗯。”把言欢打量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几个月不见,这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不过瞧这姿容…… 他皱了皱眉头:“你抬起头来。” 云娇一头雾水,照他所说的抬起头来,心中有些疑惑,但也不曾开口询问。 把言欢紧盯着她秀美的脸,这个小女儿长到这般大,他似乎从来不曾这般细瞧过她。 他也晓得云娇生的不丑,却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她容貌这般出色过。 少女沐浴在清晨初升的朝阳之下,未施粉黛的小脸好似一朵出水的芙蓉,头上随意的簪了一根木钗子,并不像旁的姑娘穿红带绿的,而是着一身素色衣裳,虽不是绝顶姿容,也不是千娇百媚,可却胜在雅致无双。 把言欢忽然有些后悔。 如此清丽脱俗之姿容,便是个庶女,将来求娶的人家怕也是要踏破门槛的。 他怎能听信了翩跹的,答应给她寻个普通人家呢? “父亲?”云娇见把言欢盯着她,久久不语,不由有些忐忑。 把言欢回过神来,瞧着云娇的神色可亲了些:“可是去同你祖母请安?” “是。”云娇点了点头。 “我同你一道去吧。”把言欢说着,伸手去牵她的手。 云娇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把言欢有些不悦的瞧着她:“怎了?我亲你,你不要?” 他倒是有些意外了,照理说,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这个孩子,这孩子不是更应该巴着他多给她一些疼爱吗? 怎的,他要牵她,她还不肯了? “谢父亲,女儿又不是小小的孩童了,还是自个儿走吧。”云娇低头,将手往回缩了缩,忍住了把手藏在背后的冲动。 她长到这般大,父亲从未牵过她的手,今朝这是怎了? 不过不管是何原因,她是做不到叫他牵着的。 小时候不曾牵过她,如今,她自个儿会走了,又要他牵个甚的? 把言欢瞧着云娇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是吓着了,也不知怎的,心头便有了气。 “不识惯的东西。”他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当先而去。 “姑娘。”蒹葭往前走了一步,护在她身旁。 “不碍事。”云娇笑了笑:“我们也走吧。” 三人也出了院子,朝着春晖堂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把云嫣也出了自个儿的院子。 才出门,不曾走多远,便瞧见了连燕茹跟前的和风。 “她在这处做甚的?”把云嫣狐疑的道。 “哪个晓得,姑娘,咱们换条道绕过去吧?”暖儿有些厌恶的瞥了一眼和风。 “一个婢女而已,咱们姑娘还怕她?”顺儿有些不满的道。 “咱们从那处走。”把云嫣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三姑娘留步!”和风见她竟转身走了,也是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唤她。 “你有事?”把云嫣回过身瞧着她。 “见过三姑娘。”和风走到她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是母亲叫你来的?”把云嫣又问道。 第304回 忤逆的孙女 () 和风点了点头:“正是夫人叫奴婢来的。” “母亲有何事?”把云嫣一听真是连燕茹派来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叶姨娘已然去了庄上将近一年了,这许多时日以来,没得旁人护着,她也学会了许多,不再像从前一般,甚的事都不懂。 可这一对上母亲派来的人,她还是有些慌了。 “夫人原是想叫三姑娘到博观院去的,但晓得三姑娘要赶着去春晖堂请安,便命奴婢来传话了,省得耽搁了姑娘去请安的时辰。”和风细细的道。 “母亲要你同我说甚的?”把云嫣手心中捏了一把汗。 和风瞧了瞧四周:“此事关乎叶姨娘能否从庄子上回来,三姑娘便打算在这处听吗?” “你说甚的?”把云嫣顿时便激动起来,伸手便要去拉着和风问个明白:“你说我姨娘……” “姑娘。”暖儿一把拉住了她。 顺儿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把云嫣这才醒悟过来,定了定神,瞧了瞧身后的院门道:“我们进去说吧。” 和风含笑跟她进了院子。 把云嫣将门口的婢女都打发了,关上了门,这才转过身瞧着和风:“这下可以说了吧?” 和风笑了笑道:“三姑娘不必这般,这事你跟前的人听了去,也不得甚的。” 把云嫣越发着急:“那你快些说!” 事关她姨娘能否回来,她也不得了平日里的好脾气,着燥的很。 “三姑娘想来一直相信,苏姨娘那件事,并非叶姨娘所为吧?”和风含笑道。 “那件事情,自然非我姨娘所为。”把云嫣说起此事,难得的有些愤然:“我当时便坐在我姨娘身旁,她的一举一动,我又岂能不知?那件事同我一年并无干系、 可父亲不信我!” “姑娘虽晓得真相,却苦无证据证明叶姨娘的清白吧?”和风又笑:“只能任由叶姨娘在庄上吃苦。” “母亲是派你来同我兜圈子的?”把云嫣有些恼了,这和风到底说是不说?拐弯抹角兜来兜去的,到底想做甚的? 和风见她变了脸色,也不再故意拖延:“姑娘莫要着急,这不夫人派奴婢给您送证据来了。” “证据在何处?”把云嫣急切的望着她。 “奴婢不曾带来,不过我一说,姑娘便能寻到。”和风说着凑近一步,也不再卖关子:“当初在背后推了苏姨娘一把的人,不是旁人,便是她跟前的碧玺。” “碧玺?”把云嫣一愣:“她为何要这般做?” “她为何这般做,并不重要。”和风站直了身子道:“如今,夫人已然做妥了万的准备,姑娘只需到老夫人同老爷跟前去哭诉此事,将碧玺攀咬出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叶姨娘便会回来的。” “母亲为何不自个儿去?”把云嫣不由得问了一句。 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主见的三姑娘了,遇事晓得多想几分。 母亲同姨娘原本便有仇怨,母亲因何故要帮助姨娘回来? 这其中会不会夹杂着旁的阴谋? “夫人乃是当家主母,怎能主动挑起家中事端?”和风正色道:“左右夫人将奴婢送来的话,奴婢已然送到了,至于三姑娘去不去,那便是姑娘的事了。 若是不得旁的事,奴婢便先回去忙了。” “那碧玺后头的人是谁?可是梅姨娘?”把云嫣追问了一句。 和风只是笑了笑不曾说话,转身开门打算离去,临出门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对了三姑娘,碧玺之事姑娘可不是听我说的,而是外头的婢女们闲来无事嚼舌根子,叫姑娘给听着了。” 说话便扭身出了门。 “姑娘。”顺儿攥着她的手:“这会不会又是甚的圈套?” 把云嫣呆呆的瞧着和风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我不晓得。” “那姑娘打算如何?”暖儿问了一句。 “我要去寻父亲同祖母,替我姨娘讨回公道。”把云嫣说着拔腿便往外走。 “姑娘!”顺儿一把拽住了她:“此事急不得,姑娘还需从长计议。” “我姨娘便在那处受苦,你要我如何从长计议?”把云嫣有些急了,着急的想要甩开她的手。 “姑娘还是去同九姑娘商议商议吧?”顺儿劝道:“这可是姨娘留下的话,姑娘做事要三思。” “可九妹妹如今正在祖母那处,如何商议?”把云嫣急的原地转了个圈,有些六神无主:“我总不能去将她叫出来吧?” “姑娘不如先去老夫人那处请安,等一刻儿同九姑娘一道回来,商议妥了再说。”顺儿又道。 “不妥。”把云嫣摇头:“今朝不去说,我姨娘又要多吃一天的苦头。” “姑娘,你不能听夫人的,哪个晓得夫人心里头到底打的甚的主意?撺掇叫姑娘你去做那出头的椽子,她在后头坐收渔翁之利。”顺儿苦苦的劝说道。 “不对。”把云嫣定了定神,终于想明白了:“上回我同九妹妹商议过此事了。 九妹妹就叫我等,说母亲心中定然早有打算,如今看来,母亲要动手了。” “可哪个晓得夫人到底要做甚的……”顺儿还待再说。 把云嫣摆了摆手道:“不想那许多了,前又怕狼,后又怕虎的,何时才能将姨娘接回来?” 顺儿同暖儿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无奈。 “走。”把云嫣已然当先走了出去。 两个婢女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到了春晖堂,把老夫人在把言欢的伺候下吃了两个米饼,又喝了一碗薏米粥。 自然,陪同的还有把言笑夫妇二人。 把老夫人接过花嬷嬷递过来的帕子,在嘴上意思的擦了擦,眼神往下一扫,便瞧见了中间的那张空椅子。 “嫣儿今朝怎的还不曾来?”把老夫人有些不悦。 大户人家的子孙,哪个不是将祖母捧的跟祖宗似的,日日在跟前尽孝。 也只有她家,才有这般忤逆的孙女。 “想是有事情耽搁了吧,儿子这便派人去叫。”把言欢开口道。 他倒不是心疼把云嫣,而是心疼自个儿的母亲。 母亲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年纪大了,更该好生养着,事事顺着她,这才叫孝顺。 第305回 没得规矩 () 把言欢这般替三女儿说话,倒也不是心疼她,而是心疼自个儿的母亲。 母亲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磕磕绊绊,也受了不少欺辱,一个寡母将他兄弟二人养大不容易。 如今熬出头了,可年纪也大了,更该好生养着,孝顺她,事事顺着她,不叫她着气,能长命百岁,才是儿孙们的福气。 “这府里头,能有甚的事耽搁她?”把老夫人没好气的道。 “这个老三,真是个不懂事的,回头我教训她。”把言欢连忙说道。 把老夫人正欲开口说话,便瞧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后头跟着两个婢女。 不是把云嫣又是谁? “来了。”邹氏在一旁笑着道:“母亲,你也莫要生气,许是这孩子起的晚了,偶尔一回,也不碍事的。” “你当都像你那般不得规矩?”把老夫人斜了她一眼。 邹氏原想着挑唆两句,好瞧个热闹。 不曾想将火烧到自个身上来了,顿时便有些不欢喜了:“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日日清晨起早便来了,从来不曾哪日晚到过,见到母亲也是该磕头磕头,该行礼行礼,哪里不得规矩了?” “你这般朝我说话,便是没规矩。”把老夫人脸色一板。 邹氏不服气,张口还欲再说。 女儿把云娴一把拉住她笑道:“母亲,别说了,我们听听嫣妹妹到底是如何说的,我瞧着嫣儿妹妹不像是贪睡之人,想是真有甚的事耽搁了吧。” 邹氏听了女儿的话,也晓得自个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朝婆母起龃龉不大好,便不再开口了。 把老夫人也闭了口,她虽然瞧着邹氏不大顺眼,可对她生的这个女儿,倒是有几分欢喜的。 把云娴也确实是个懂事的。 把云嫣这刻儿走到众人中央,正欲行礼,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轻喝打断了。 “把云嫣!”把言欢板着一副面孔开口问道:“你磨磨蹭蹭在院子里头做甚的?到这刻儿才来同你祖母请安,心中对你祖母可有半分恭敬之心?” “父亲。”把云嫣一弯膝盖,便跪了下去,也不回他的话,只是磕头道:“求父亲替女儿做主,替我姨娘做主。” 众人都诧异的瞧着她。 云娇也是一怔,三姊姊这是? “你在说甚的?”把言欢皱眉。 “父亲,我姨娘是冤枉的。”把云嫣抬起头来,凄苦的望着他。 “你有何证据?”把言欢脸色有些不好看。 叶亭玉去庄子上快有大半年了吧?之前他偶尔还会想起她几回,从去巡盐之后,便有些忙起来了,若是这个女儿不说,他这些日子倒还真将叶亭玉给忘了。 “女儿今朝来向祖母请安,便在方才来的路上,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到两个婢女在闲聊。”把云嫣细细的说道:“我听她们话间的意思,当初,在背后推了苏姨娘的人是碧玺!” “碧玺?”把言欢眉头皱得更紧了。 邹氏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哪个婢女说的?这话可有根?人带来了吗?” 她说着瞧向门外。 她不欢喜连燕茹,但同样也不欢喜叶亭玉。 叶亭玉虽是个姨娘,可到底出生大家,平日里总瞧不起普通人家出生的邹氏。 邹氏一开始还有些讨好她,可叫她冷嘲热讽了几回,也就转讨好为愤恨了。 见把云嫣想要替叶亭玉开解,便忍不住插话了。 “要你说了做甚?”把言笑在一旁拉了她一下:“这是大哥家的家事,你不用插嘴。” “我说说怎了?又不曾分家。”邹氏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把言笑不曾开口,但是却将她往后推了一把。 “婢女隔着园子的小路,我不曾瞧见。”把云嫣来之前早已想好了说辞。 “你说碧玺,可是你苏姨娘跟前那个碧玺?”把言欢手背在后头,瞧着把云嫣问道。 把云嫣点了点头:“正是!” “她何故要如此做?她可是袅袅的贴身婢女。”把言欢似乎有些不信。 “父亲,她为何要如此做,女儿也不知,父亲只需将她叫过来一问便知。”把云嫣膝行着往前去了两步,已然红了两圈:“父亲我求你,求你替我姨娘做主。” 把言欢沉吟着。 把老夫人忽然开口道:“叫个婢女来问个话而已,至于将你为难成这般?” 她想起了叶亭玉的好处,这家里头这许多晚辈,也只有个叶亭玉能深得她心。 如今也是许久不曾瞧见她了。 当初,苏袅袅的孩子骤然没得了,她一下少了一个孙子,当时气的狠了,便不曾顾那“罪魁祸首”叶亭玉。 如今想想,把老夫人心中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母亲说的是。”把言欢听完母亲开口了,连忙拱了拱手,回身吩咐道:“平步你去,叫苏姨娘跟前的碧玺过来回话。” “小的这便过去。”平步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三丫头,你且先起来吧。”把老夫人抬了抬手。 “祖母。”把云嫣磕了个头:“孙女今朝请安来晚了,还请祖母见谅。” “你起来吧,先去坐下。”把老夫人瞧着她这模样,心中也有了几份怜惜。 这孩子,这些时日像是懂事了不少,也难怪,这人不得个亲娘护着,可不得自个儿学着些吗? “谢祖母。”把云嫣站起身来。 她朝着云娇坐着的方向侧目,见云娇正瞧着她,她微微点了点头。 云娇晓得她这是叫她放心的意思,便也点了点头。 如今说都说出来了,已是无法挽回,后头事情会如何,只能拭目以待了。 众人静待了片刻。 平步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一边喘气一边行礼:“老夫人,老爷。” “人呢?”把言欢见他是一个人进来的,不由得问道。 “在后头……”平步说话有些犹豫,指了指外头。 “你为何不带她一道?”把言欢有些不解。 “是苏姨娘。”平步苦哈哈的一张脸,一脸晦气:“小的去叫碧玺来,叫苏姨娘瞧见了,她非要跟着小的来……” 这他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这家里头的姨娘,他是一个也不敢惹的,他哪惹得起? 可老爷又没说让叫苏姨娘来,这就叫他作了难了。 第306回 到底是哪个指使你的 () “她来了也好。”把言欢倒是不曾怪罪:“正好一道说道说道,瞧瞧当初到底是哪个推了她。” “那小的去将苏姨娘请进来?”平步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他旁的事情也不管,只要老爷不怪罪便好。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 平步便出门去了。 他出门的时候,苏姨娘同碧玺刚巧进了院门。 平步笑着迎了上去:“苏姨娘,老爷在里头等着您呢。” “我是如何说的?”苏袅袅没得个好脸色给他,方才她要来的时候,这平步是左一个借口,右一个推辞,这刻儿老爷点头了,便又来讨好她了? 没得那般便宜的事儿! 平步嘿嘿的笑了笑,让到一旁去了。 苏袅袅这才趾高气扬的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她心中是带着气的。 按说,老爷昨儿个便家来了,她原想着,老爷瞧了夫人,定然会去瞧她。 谁料,竟叫钱芳馆那个年老色衰的给骗了去。 真不晓得老爷欢喜她个甚的?一大把年纪了,哪能比得上她年轻貌美? 她原想着,老爷总归是会想起她来的,她等着便是了。 可平步来了。 她满心欢喜,还当是老爷不得空,叫平步来请她去。 可谁料平步说是来叫碧玺的。 她如何能按耐得住?便叫嚷着要来。 平步也拦不住她,只能先跑回来报信。 苏袅袅进了屋子,先瞧了把言欢一眼,才垂下头去行礼:“袅袅见过老夫人,见过老爷,见过二老爷二夫人。” “不必客气了,自个儿找个地方坐下来吧。”把老夫人不咸不淡的道。 “谢老夫人。”苏袅袅行了一礼,又情意绵绵的瞧了一眼把言欢。 这在众人跟前,尤其是孩子们都在,苏袅袅公然如此,把言欢自然不会回应她。 只是瞧着别处,将手掩在唇上轻咳了一声。 苏袅袅笑了笑,这才走到云娇后头。 已经有婢女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最末的位置,还在云娇后头。 苏袅袅有些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谁叫她是姨娘呢,这便是低人一等,连个庶女都不如。 “碧玺,你来回话。”把言欢瞧着碧玺,恢复了一脸的肃穆。 碧玺同玛瑙一道站在苏姨娘身后,听闻把言欢唤她,不由得同玛瑙对视了一眼。 从平步到院子中去叫她,她便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刻儿瞧着把言欢冷着面孔的模样,不由得更加害怕。 她胆怯的走道明间中央,畏畏缩缩的瞧着把言欢:“老爷……” “你为何这般害怕?”把言欢侧头瞧着她,越瞧越像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奴婢……奴婢不曾害怕。”碧玺垂下头。 “说说吧,你做了甚的。”把言欢说着在自个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位置便在把老夫人的下首。 “奴婢甚的也不曾做。”碧玺浑身一颤。 她定了定神,想起梅姨娘的话,心中安定了些。 梅姨娘说了,她所做之事,除了她二人之外,便只有天知地知,梅姨娘往后还要靠着她打探苏姨娘这边的情形呢,又怎会出卖她? 何况,梅姨娘人都不在这处,老爷一定是在诈她。 “你最好如实招了,免得吃苦头。”把言欢淡淡的道。 “老爷,老爷在说甚的,奴婢根本听不懂。”碧玺一下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每日跟着苏姨娘,尽心尽力的伺候姨娘,真不曾做甚的见不得人之事……” 把言欢皱着眉头,正欲再开口。 那碧玺便跪着爬到苏袅袅跟前哭道:“姨娘,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奴婢待姨娘忠心不二,姨娘是晓得的…… 老爷也不晓得听了哪个的挑唆,来冤枉奴婢,那便是要冤枉姨娘啊……” 她说着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爷。”苏袅袅果然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道:“碧玺同玛瑙都是日日跟着我的,哪有功夫去做旁的事,你怕是听错了吧?” 她倒不是心疼碧玺,只不过碧玺是她跟前的人,若是遭了冤枉,那不也等同于打她的脸吗? 把言欢还不曾说话,邹氏听了她的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夫人你笑甚的?”苏袅袅瞧见邹氏那神情,心中便颇为不爽利。 邹氏一个庄户上的女子,不过是命好嫁给了把言笑,却常常以正室自诩,瞧不起家中的这些姨娘。 她又有甚的了不起了? 便是把言笑,不也是靠着老爷?若是离了老爷,他们一家都得饿死。 也好意思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我笑你蠢。”邹氏毫不口软,直截了当的道。 苏袅袅顿时便着气了:“二夫人,我虽是个妾室,可你也不该……” “你当我愿意点醒你?”邹氏圆润的脸上满是鄙夷,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你这婢女随意的挑唆一句,你便站起来替她说话,你可晓得大哥问她那些话,问的是哪件事?” “是哪件事?”苏袅袅一头雾水,她才来的,哪晓得他们前头说了甚的。 “说你那苦命的孩儿。”邹氏阴阳怪气的道:“当初在后头推你的人,便是你这忠心耿耿的婢女呢。” “甚的?”苏袅袅大为震惊,转身瞧着碧玺,似乎不敢置信。 “不,怎会。”碧玺的一张脸都白了,也顾不得哭了:“姨娘,不是我,我不曾……” 她吓得连自称“奴婢”都忘记了。 她平日里被苏袅袅打的怕了,几乎不敢想若是苏袅袅得知了真相,她会如何。 苏袅袅愣了片刻,她抬起手朝前伸了一把,接着又从侧面往前推了一把。 忽然好似醒悟了,猛的便冲了过去一把薅住碧玺的头发,抬手便是两个大耳光:“说,为何要害我的孩儿!” “姨娘,我不曾……”碧玺两手捂着脸,痛的声音都变调了。 “还敢抵赖是不是!”苏袅袅死命揪着她头发,来回晃着:“我可是想起来了,当初叶亭玉所站的那个位置,并不正在我后头,她若是推我,使不了那般大的力气!且她的动作也掩饰不住! 只有你在我后头,能不动声色的将我推倒在地,说!到底是哪个指使你的!” 第307回 狂的没边儿了 () 碧玺又疼又怕,却咬紧了牙关,只是哭着不开口。 “还不说是不是?”苏袅袅几近癫狂,红着眼睛抬手又打,口中骂道:“我打死你个小贱人,我要你替我的孩儿抵命……” “袅袅,你冷静些!”把言欢皱着眉头。 那孩儿说到底并不曾出世,过了这许久,他也不得最初的愤怒了。 反倒是苏袅袅的模样,让他有些不悦。 他是个文人,一向欢喜温婉的女子,苏袅袅从前虽算不上温婉,但好歹也是娇俏可人。 如今这泼妇模样,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他一时间自然不能接受。 “老爷,你叫我怎么冷静!她害了我们的孩儿啊!那可是我的血我的肉! 要不是这个贱人害得我小产,我的孩子现在都好几个月了!”苏袅袅朝着把言欢嘶吼。 她此刻甚的也顾不上了,那个孩儿小产了,后来把言欢便不大去他那处了。 直到后来,她试过几回计,倒是骗了老爷疼了她一段时日,可一直也不曾再怀上,孩子之事便成了她心头的刺,只要得空,想起来便疼。 若是能生下那个孩儿,她如今在府中绝不会是今朝这种地位。 且不管是男孩女孩,总是她往后的倚仗,何况大夫都说了,那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男孩。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叶亭玉害得她孩儿掉了,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初害她的人就在跟前,而且害了她的孩儿之后,还跟着她这么许久,也不晓得到底抱的是何等心思。 碧玺只是个婢女,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这些事,所以这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她今朝就要把这个元凶揪出来,替她小产的孩儿报仇! “你给我说!到底是为了甚的!是哪个人叫你那般做的!你给我说!”苏袅袅尖叫着,两只手死死的攥着碧玺的头发。 碧玺痛得很了,猛的起身,伸手想要推开她。 “你还敢推我!你这个下贱的细货!”苏袅袅大为恼怒,手中更加大了些力气,将碧玺拖倒在地上。 碧玺痛的哀嚎了一声,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居然猛地起身,一把推开了苏袅袅。 苏袅袅一个站不稳,便摔倒在地上。 “给我抓住她!”把言欢见到碧玺居然还敢反抗,立刻下了命令。 两个嬷嬷上前押住了碧玺。 苏袅袅愤怒的从地上起身,二话不说便冲过去,对着碧玺的脸又抓又挠,口中不停的叫骂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把言欢一阵头疼:“给我将她拉开!” 原先怎不曾见她这般聒噪?若是早晓得,便不会叫她进门了。 玛瑙同另外两个婢女,三人总算拉住了苏袅袅。 苏袅袅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红着眼睛满面杀意的看着碧玺。 碧玺这刻儿倒不哭了,顶着一脸的伤痕,倔强的站在那处。 事到如今,她的骨头反倒是硬了起来。 “碧玺,说吧,为何要那般做?为何要害的苏姨娘小产?你可是她的贴身婢女。”把言欢这时候才开口问道。 碧玺冷哼了一声,瞧了瞧一旁的苏袅袅:“老爷这话该问苏姨娘,奴婢原是个老实本分的,也不想做那样造孽的事,可奴婢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还不是被逼无奈吗?” “被逼无奈?”把言欢挑了挑眉头:“是哪个逼你的?” 碧玺不说话,又瞧了瞧苏袅袅,似乎是在说“便是她”! 苏袅袅被她瞧得极为恼怒道:“你总瞧我作甚的!还能是我逼你的不成?” “可不就是姨娘你逼的吗?”碧玺讥讽的道。 “放你的臭狗屁!”苏袅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口不择言:“你说我逼你害了我的孩儿?碧玺,我瞧你是吓得失心疯了吧,满口的胡言乱语,你若是在胡说八道,我便撕烂了你的嘴!” “自然是你逼的!”碧玺一脸怨恨的瞪着她:“你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手底下的婢女的,你自个心里头有数。 尤其是我同玛瑙,在你跟前吃了多少苦头? 你敢说出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吗?你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露出你的本来面目吗?” “你们都是我的婢女,怎么我说你两句,打你两下不行吗? 真若是娇滴滴的姑娘,那便养在家中,别出来为奴为婢!”苏袅袅跳着脚反唇相讥道。 “我们是为奴为婢,但我们也是人,若是做错了事情,你打我骂我,我都毫无怨言。 可一言不合,或是老爷不来,你心头不爽利,便拿我们撒气,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碧玺说着,挣脱两个嬷嬷的手,卷起自个儿右手的袖子来。 众人都朝着她的手臂看了过去。 只见她粉白的手臂上,有两条血淋淋的鞭痕,显然是刚受的伤。 再仔细瞧,那手臂上还有旧伤的痕迹。 “请你们都瞧瞧。”碧玺将那只手臂抬高:“这边是苏姨娘昨儿个才打的。 她心里嫉恨老爷回来不曾去瞧她,反倒去了钱姨娘的院子,她拿老爷同钱姨娘没得法子,便拿我同玛瑙出气。 原先的时候还只动手,扇耳光或是掐我们,从上个月开始,她便拿鞭子抽我们了。 玛瑙的伤在后背上,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验伤。” 众人听了,皆是面面相觑。 都晓得苏袅袅从前仗着老爷对她有几分喜爱,有些飞扬跋扈,但却不曾想到她竟然这般狠心,因着自个儿心头的嫉恨,便将手底下的婢女打成这般。 把言欢瞧着苏袅袅一言不发。 苏袅袅也晓得自个做的有些过分,转过脸不瞧他,有些色厉内荏的朝着碧玺道:“即便是我不好,我不该那般对你们,那我的孩儿也是无辜的,你怎能那般算计我?” “你还不曾生下孩儿,便狂的没边儿了,若是真生下来孩儿,你岂不是要上天?”碧玺冷笑道:“我只恨我自个儿不够小心谨慎,最终还是叫你瞧出了破绽,不过,能叫你失了孩儿,我这心头也是痛快的。” “贱人,我杀了你!”苏袅袅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朝着碧玺冲了过去。 第308回 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 “苏袅袅,你能不能消停一刻!”把言欢怒喝了一句。 众人顿时一静。 苏袅袅吓得缩了缩脖子,也安静下来。 把言欢一向威严,说话也不大声,忽然之间这般一喝,自然是一下子镇住了众人。 “照你所说,你做这一切皆是因为你怨恨苏姨娘,背后并无人指使?”把言欢双目定定的望着碧玺。 “回老爷,无人指使奴婢,一切皆是奴婢一人作为,与旁人无关。”碧玺站直了身子,瞧着把言欢毫无畏惧的道。 云娇微微皱着眉头,瞧着跟前的情形。 这碧玺倒是个有骨气的,这个时候既不抵赖,也不求饶,反倒将事情认了下来。 不过认得这般干脆,倒是有些可疑。 她瞧了一眼把云嫣。 只见把云嫣欲言又止的,她到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要说,这事背后无人指使,她是不信的。 她之前便一直怀疑此事同梅姨娘有干系,可又苦无证据。 这刻儿碧玺又这般说,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云娇朝着她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把云嫣心中一喜,连忙起身道:“碧玺,那地上的油脂也是你倒的吗?” 碧玺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是。” “那你当日是将油脂藏在何处?又用何物装着?何时倒出来的? 我当时便在边上,你若是有大的动作,我定然能瞧见,可为何我不曾瞧见?”把云嫣这刻儿脑子倒是清楚了,连着追问道。 碧玺不曾想到,一向温和的三姑娘竟会言辞这般犀利,问出的问题这般切中要害,她一时间讷讷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这般问,自然也是毫无准备,这刻儿也是无法自圆其说。 “说吧,背后主使之人到底是哪个?”把言欢淡淡的问道。 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混的,察言观色那是官场上人人都须得会的,一个小小婢女的神色,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立刻便瞧出了碧玺眼中的惊慌。 “老爷,我说的是实话。”碧玺的脸色变了,跪下来道:“确实不得人叫我这般做,我是恨极了苏姨娘不将我当人,才对她下手的。” “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便叫人先鞭挞你一顿再说。”把言欢也不动怒,两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碧玺。 长期身居高位,他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碧玺的头埋得更低了,已然哭了起来:“老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老爷若是不信,要打要杀也只能随老爷了。” “好。”把言欢有些意外,瞧不出这婢女倒还真是块硬骨头:“拖出去,先鞭挞二十,瞧她说不说。”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上前,拖着碧玺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外头便传来了碧玺的惨叫声。 几个姑娘听得一个个垂下头,不敢吱声。 “你们都下去吧。”把言欢总觉着这般事情叫女儿们看了去,有些不大好。 姑娘们站起身,正欲行礼答应之时,把老夫人忽然开口了:“别叫她们走了。” “母亲?”把言欢不解的回过头。 把老夫人说道:“姑娘们往后都要出门,不管是做妻做妾,总难免遇到这些事,叫她们瞧瞧也好。” 把言欢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她们是该多学着些。” 于是,几个姑娘又都坐了下来。 “祖母,我总能走了吧?”把云闱忍不住起声道。 他平日里便是个坐不住的主,每日清晨总是来请了安便跑了。 若不是今朝父亲回来了,这刻儿春晖堂早就瞧不见他的影子了。 “一点规矩都不得。”把言欢恨铁不成钢的撇了儿子一眼,这个老八,同绍绍比起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瞧他生的样貌也不错,可却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成日里吊儿郎当的,瞧着便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父亲。”把云闱晃了晃脑袋,不服气的道:“家里的姊妹学这些后宅之事,也就罢了,我堂堂男儿,为何要一留下来瞧这些事?” “男儿又如何?”把言欢板着面孔道:“你往后大了,便是一家之主,要学会明察秋毫。 若是我同你一般,不能分辨是非,今朝岂不是要叫那婢女蒙混过去?” “我如何不能分辨是非了……”把云闱垂下头小声的嘀咕道。 “你说甚的?”把言欢拔高了声音,这孩子,真是越发的不像话。 “我说‘父亲说的是’。”把云闱抬起头来敷衍道。 把言欢还待再说,碧玺已然被拖了进来,后背上血淋淋的,再加上面上方才被苏袅袅抓出的伤痕,真是可怖极了。 其中一个嬷嬷开口道:“老爷,二十鞭打妥了。” “活该!”苏袅袅咬牙切齿的瞪着碧玺,心头的恨意总算消散了些。 “你如何?倒是说不说?”把言欢走上近前,低头瞧着碧玺。 苏袅袅身后的玛瑙见状,忍不住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碧玺同她朝夕相处,两人又总是挨苏袅袅的打,也算是同甘共苦,自然情同姐妹了。 此刻见了她的惨状,自是不忍心。 “若是不说,再打二十。”把言欢往后退了一步。 “老爷……”行刑的嬷嬷欲言又止。 把言欢抬头瞧着她。 那嬷嬷道:“再打的话,她怕是吃不消,要出人命的。” “若是打死了,那便罢了,左右她也不肯说实话。”把言欢又扫了一眼碧玺。 碧玺浑身一震,但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软软的趴在地,一言不发,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碧玺,你便说了吧!”玛瑙忍不住开口道。 “你可是晓得甚的?”苏袅袅激动起来,转过身,两手攥着玛瑙的衣襟:“是了,你日日同这个贱人在一块,定然晓得,你快说,到底是何人指使她那般做的?” “姨娘……”玛瑙顿时吓得想要往后躲。 “你快些说!”苏袅袅怒吼道。 “是……是……”玛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说!”苏袅袅手中一用力,直接把她推的坐在地上。 第309回 死无对证了 () 玛瑙捂着胸口慌张的道:“姨娘息怒……奴婢说……奴婢这便说!” 苏袅袅不耐的催促道:“那便快说!” 玛瑙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奴婢也是猜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只是碧玺从过年那会子之后,便同梅姨娘走的极近,奴婢瞧她常去梅姨娘院子……” “你说梅自香?”苏袅袅一瞪眼睛:“你可有证据?” 是了,她从前怎的不曾想过梅自香?年夜饭是她准备的,叶亭玉虽也有参与,但如今看来,这事恐怕真的与叶亭玉不得关系。 反倒是梅自香嫌疑更大。 毕竟家中的庶子就只有一个把云闱,梅自香大抵是怕她生下个儿子来,威胁了把云闱的地位? 苏袅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奴婢……奴婢不得证据,只是碧玺跟梅姨娘后面的那些婢女也极为要好,总是躲在一处说悄悄话……”玛瑙缩着脖子道。 “说了甚的悄悄话?”苏袅袅立刻打断她问道。 “奴婢也不晓得,每回奴婢去了,她们便不再躲在一处说话,而是同奴婢一道,奴婢撞见几回之后也不曾多想,碧玺便一直如此,同梅姨娘屋子里头的人往来密切……”玛瑙一五一十的说。 可便在这时,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啪!” 清脆的巴掌声过去之后,玛瑙的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她是毫无防备的,被这一巴掌打的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她惊恐的捂着脸抬起头来瞧。 众人也都惊讶地瞧着这一幕。 “你个该死的小贱蹄子!竟敢平白无故的冤枉我姨娘,我姨娘岂是你能攀咬的?”把云闱甩了甩手骂道,刚才使的力气太大了,他的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玛瑙又疼又怕,腿软的站不起来,便只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心中有些后悔。 她方才只顾着心疼碧玺,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如今想来真是不该替她出头,这下可将自己都套了进去,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玛瑙……”碧玺瞧着玛瑙的惨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到底是为着她才会这般。 她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不要叫玛瑙一道。 只不过玛瑙是个老实的,她怕玛瑙露馅,这种事情少一个人晓得便稳妥一分,时日久了,碧玺便不往那处想了。 不曾想玛瑙竟然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记在脑海之中,却一直不曾朝她提及,想来也是有些顾忌的,或是觉得同她是心知肚明的。 “你们这两个贱人!”把云闱指了指碧玺:“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们说哪个,再胡说八道胡乱攀咬我姨娘,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对于家中的有些事不大懂,也不往心里去,可姨娘是他的亲娘,他还是晓得要多多护着她的。 苏袅袅见状真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若是将那个孩儿生下来,有个十年八年的,不也有人这般护着她吗? 可如今说甚的也不管用了,唯有揪出害死她孩儿的背后之人,替她的孩儿报仇。 “碧玺,你到这刻儿还不说实话吗?”苏袅袅死死的盯着碧玺。 这若是换了旁人,她也还敢上前去胡搅蛮缠。 可跟前这人是把云闱,那可是家中唯一的庶子,虽说比不得把云庭,但家里哪个不让着她? 便是苏袅袅没得甚脑子,也不敢正面触其锋芒。 “我说的便是实话……”碧玺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 “老爷,我瞧她是不想说了,不如再打一顿吧!”苏袅袅狠狠的瞪了碧玺一眼,朝着把言欢道。 把言欢不曾开口。 他也隐约猜到了年夜饭那回事,到底是谁主使的。 可这个碧玺不说,他无凭无据的总不好去冤枉旁人。 这刻儿,只有一个碧玺晓得实情,若是真的打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了。 苏袅袅见他不说话,不由的焦急:“老爷,你还等甚的,快替我们的儿子报仇啊!” “老爷……你杀了我吧。”碧玺一张脸疼的已然不像个人形,吃力的抬头看着把言欢,满面皆是绝望。 把言欢正踌躇之间,外头的婢女进来通报:“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来了!” “她怎的起身了?”把言欢不由得一愣,有些不悦。 他听闻了连燕茹腰眼折了的前因后果之后,便对她有些不满,这其实是不想见她的。 不曾想她身子未曾痊愈,竟追到这处来了。 难道是有甚的事? “父亲快些让母亲进来吧。”把云见父亲只是站在那处发呆,也不表态,连忙起身开口道:“母亲身上的伤还不是很好,若是再在外头中了暑气,怕是更不好了。” “叫大夫人进来。”把言欢这才回过神来,抬了抬手吩咐道。 “是。”那婢女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不消片刻,四个小厮抬着轿撵便进来了,上头斜倚着的,正是把家的大夫人连燕茹。 “母亲。” 轿撵落地,连燕茹连忙抬手作揖:“母亲见谅,儿媳身上之伤尚未痊愈,不能下来给母亲见礼。” “罢了。”把老夫人摆了摆手,倒也不曾同她计较,反倒奇怪的道:“你身子还不曾大好,不好好在屋子里头养着,这大老早的跑到我这出来做甚的?” “我刚才听下人们说了母亲这头的事情。”连燕茹笑了笑道:“我特意来瞧瞧,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大嫂子,你还伤着呢,用不着那般操心,这不有大哥呢吗?”邹氏扯出满脸讨好的笑,靠了过去:“大嫂子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我瞧着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托你的福,这几日不得从前那般痛了。”连燕茹含笑点了点头。 “那便好。”邹氏一张胖脸上皆是欢喜的笑,仿佛真是打心底里替她高兴似的。 “碧玺。”连燕茹侧头瞧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碧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夫人。”碧玺艰难的抬起头:“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夫人相信奴婢。” 第310回 绝不会让这个孩子到世间来 () 连燕茹轻轻的笑了笑:“句句属实吗?你确定一定要认这个罪?甘愿赴死永不后悔?” “嗯。”碧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好好想想,我可以同老爷求情,多给你些时辰,好叫你好好考虑清楚。”连燕茹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半丝都不着恼。 “谢夫人。”碧玺的头耷在地上,她已经痛得无力支撑起头来了:“奴婢不……不需要了,是送官还是如何,奴婢任凭老爷夫人处置……” “那你可还有甚的未了的心愿?”连燕茹依旧不急不缓的问道。 碧玺趴在地上不曾开口。 “便不得甚的想见之人吗?”连燕茹又问道:“好比你的父母亲,兄弟姊妹,你一个都不想见吗?” 碧玺摇了摇头。 她想见也是见不着的,那些人都叫梅姨娘选了个好地方住过去了,如今手中也有了银钱,日子也好过了。 碧玺却晓得自个儿逃不过梅姨娘的手心,但瞧着家人能丰衣足食,活的无忧无虑,便觉得这一切也值得了。 若非家人在梅姨娘手中,她又怎会甘愿担下所有的罪名,只求一死呢? 从一开始她便晓得,梅自香是个老谋深算的,做事总是想好了万之策。 早在碧玺答应帮她之时,梅自香便已经替她自个儿想好了退路。 万一有朝一日纸包不住火,事情露馅了,她也要叫碧玺去做这个替死鬼。 是以她提前就寻了碧玺的家人,假意安排他们去了庄上,实则便是将人握在手中,防的就是今朝这事。 “你当真不见?”连燕茹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道:“人我都替你接过来了,便都在外头候着呢,你若实在不想见,那我也不勉强你。” 碧玺愣了一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抬起头来看着连燕茹,她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大夫人,你说甚的?你说我父母、妹妹,弟弟都来了吗?” “是。”连燕茹很确信的点了点头:“你若是说了实话,便能叫他们与你相见。” 碧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身来。 奈何后背上的伤口实在太痛了,她几乎完站不住,只能喘息着坐在了地上,直视着连燕茹:“既然夫人将奴婢的父母家人都带过来了,那奴婢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了。 不错,在背后指使我的人便是梅自香梅姨娘。” “你胡说!”早在连燕茹来的时候,把云闱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刻儿听了碧玺的话,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又要去打碧玺。 “住手!”把言欢轻喝了一声,一把扯住了他。 “父亲她胡说,她冤枉我姨娘!”把云闱急急的道。 连燕茹瞧着他担忧梅自香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担忧。 这孩子已经养的这般大了,晓得疼自个儿的亲娘了,若是真的养到她膝下,还能同她一条心吗? 她其实有些后悔,当初应该早些下手,趁着这孩子还小的时候将这孩子夺到自个儿跟前,如今想来也是这般护着她了。 不过这世上不得后悔药,过去的事情抱怨也不得用,还是先顾好了眼前吧。 “是不是冤枉,待她说完自然见分晓。”把言欢冷冷的将把云闱推到一旁。 把云闱一向怕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在他跟前自然不敢再造次,只得在一旁看着。 “你说是梅姨娘在背后主使你害了苏姨娘的孩儿,那她为何要这般做?”把言欢缓步走上前去,口中淡淡的问道。 “梅姨娘是怕苏姨娘生下个男胎,叫八少爷在家里头没了地位。”碧玺垂下头,如实的倒。 “胡说。”把言欢有些恼怒的道:“都是我的儿子,我也怎会顾此失彼?” “可梅姨娘不是这般想的。”碧玺继续说道:“她说大少爷是个不孝顺的,老爷早晚要将他赶出门去,到时候八少爷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便能继承把家的家业了。 若是苏姨娘也生下个男儿,那不是要同八少爷争夺家业吗? 是以梅姨娘说了,绝不会让这个孩子到世间来。”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言欢。 把言欢也正看着她,二人面面相觑,把言欢是不曾料到梅自香竟是这般恶毒的心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连燕茹面上来瞧,似乎也有些震惊,可其实心中却在暗暗窃喜。 她就是要叫老爷晓得晓得,这个家里头,哪个才是真心实意跟他过日子的。 “那你为何要听她的派遣?”把言欢又问道。 “那便要问苏姨娘了!”碧玺说着,狠狠的瞪了一眼苏袅袅:“苏姨娘从来不将我婢女等当人,我又为何要悉心照应她?对她忠心耿耿只会换来毒打,玛瑙便是例子。” 苏袅袅恼怒不已,你冲上去便掐住她的脖子:“贱人,我掐死你!害死了我的孩儿,你还理直气壮!” “苏袅袅!”把言欢伸手去拉她:“你坐到那处去歇着,到了该责罚之时,我自然会责罚她!” 可苏袅袅哪里肯听,还在兀自疯了一样的要掐死碧玺。 把言欢抬了抬手,立刻有婢女去拉开了苏袅袅。 碧玺被掐的脸色胀得通红,这刻儿猛的松开了,顿时呛了一大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把言欢静默了片刻,待她安定下来之后才问道:“是以当初苏姨娘摔倒在地上,确实是你在背后推她?” “是。”碧玺毫不否认的点了点头:“不过,光是我推也不管用,主要是靠地上的油脂,苏姨娘滑了一跤,我才好趁机推她。” “那地上的油脂可是你倒的?”把言欢又接着问道。 “不是我。”碧玺摇了摇头,却抬头看着邹氏。 邹氏皱了皱眉头,养的圆滚滚的一张脸上满是不满,这碧玺瞧她做甚的? 不曾料到碧玺却忽然开口道:“当初那日的油脂,便是二夫人倒出来的。” 这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邹氏是个沉不住气的,一听顿时便跳了起来:“碧玺,你别胡说八道,我那日都不曾到苏袅袅所处的那处去,这是人人都瞧见了的,你可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第311回 小的可受不起 () “你先莫要着燥,听她将话说完。”把言笑拉过邹氏,缓声劝道。 “她都往我身上泼脏水了,你个没得出息的货,也不替我说句话,还在这里慢言细语的,没得用的个东西,我瞧你就是想气死我!”邹氏一把甩开把言笑的手,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 把言笑却不生气,竟还抬起手来拉她,似乎还想继续劝说。 这时候,把老夫人便开口了,她冷声冷气的道:“老二家的,老二是个没得脾气的,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了吧。 这许多双眼睛瞧着呢,还在孩子们跟前,你好歹也收敛着些。” 她见了邹氏这般对待她的二儿子,心中确实有些不大欢喜了。 她自来便偏心这个老二。 一来,老二是老小,也是照应惯了,这些年一直如此,也改不了了。 二来,这老二比不得老大的本事,她总怕着老二是个慢性子,时不时的便要吃个亏,是以时常不放心。 这会儿瞧见邹氏这般对待她的心头肉,那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邹氏有些不服气,但这终究是她的婆母,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索性便拿碧玺出气,指着碧玺恨不得冲上前去掐死她:“你个烂嘴的货,你朝我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今朝跟你没完!” 碧玺瞧着她凶悍的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赶忙说道:“此事同二夫人是不得干系的。” “这还差不多。”邹氏脸色这才放缓了一些,随即又大声嚷嚷道:“那你方才还说我?你到底是何意?” “只是梅姨娘当时所坐的那个位置下面是有机关的。”碧玺不敢再有所隐瞒,将其中的内情尽皆说了出来:“身量不大之人,坐在那出,便不会牵动那机关。 只有二夫人这般身量,坐上那位置之后,才会启动机关,导致那油脂冒出来。” 邹氏闻听碧玺所言,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好看。 她晓得自个儿身量大,可不曾想过身量大也会遭人算计。 “我们一家是后来才去的,梅自香如何晓得我会坐在那处……”邹氏说到这处声音小了下来,似乎自言自语的道:“是了,我想起来了。 那日,梅自香说要赔礼,才将自个儿的位置让给我的,莫非是早已想好的?便等着我去呢?” 她这话便是不说出来,众人也能想到。 毕竟当日,是吃年夜饭,众人都是在场的,有了碧玺所言,自然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是梅姨娘……”苏袅袅一听顿时变哭了起来,跪倒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把言欢:“老爷,如今真相大白,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把言欢脸色绷得紧紧的。 他一向觉得梅自香是个极为稳重之人,顶多是有些小小的私心,但那也是因为爱子,无伤大雅。 哪曾想她竟然这般有心机。 想来她当初想要害的苏袅袅小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般周密的谋划,自然是需要一些时日。 且事后还将事情栽赃在了叶亭玉的头上。 想起叶亭玉,把言欢心中不由的有些愧疚。 当初,叶亭玉那般果决,说不是她做的,他也是气得昏了头了,竟然半丝也不曾考虑,便将人送到庄上去了。 如今将来真是对不住她,她在庄上半年多,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吧? “老爷……我苦命的孩子啊……”苏袅袅见把言欢无动于衷,不由哭得更大声。 把言欢回过神来,瞧着碧玺:“你说话可属实?”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碧玺有些虚弱的回道。 “你若是敢胡说八道,我……”把云闱见状,又要站出来说话。 他虽然心中害怕把言欢,但也不能放任自个儿的姨娘不管。 把言欢听见他开口,便有些头疼,一个眼神扫过去,把云闱便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你去,叫梅自香过来。”把言欢对着平步抬了抬手。 “是。”平步行了一礼,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梅自香正在屋子里头,让婢女熏了一些香。 她跟前摆着两只冰盆,手中拿着剪刀,怡然自得的修剪着面前摆放着的花枝。 外头守门的婢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姨娘,老爷跟前的平步来了。” 梅自香手中一顿,抬起眼来看着那个婢女:“他可曾说,来做甚的?” “不曾说,只说老爷让姨娘快些过去一趟。”婢女低下头回道。 梅自香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思忖了片刻道:“你去,将他先给我请进来。” 婢女转身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平步跟着婢女走了进来。 他脸上不得甚的情绪,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对着梅自香行了一礼:“小的见过梅姨娘。” “平步,不必多礼。”梅自香露出一个笑,客气的起身去扶他。 平步反应极快,连忙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姨娘太客气了,小的可受不起。” “你成日里在老爷跟前忙前忙后的,这府里上上下下最辛苦的人便是你了,我还得感谢你替我照应老爷呢,有甚的受不起的?”梅自香含笑瞧着他道。 “姨娘言重了,那些都是小的该做的。”平步低着头:“姥爷叫小的来请姨娘,还请姨娘快些跟小的去吧,不然,等一刻儿姥爷要着燥了。” “平步。”梅自香往前走了一步,从手腕上脱下了一只金镯子,拿起平步的手来,将那只金镯子放在了他的手中:“不知老爷叫我去,是有何事?” 平步连忙将手中的金镯子推了回去:“姨娘不必太客气,老爷找姨娘是何事,小的也不晓得。 小的只是个当差的,还请姨娘不要为难小的。” 今朝,春晖堂之事,他都瞧得一清二楚,这梅姨娘心肠歹毒,害死了苏姨娘腹中的孩儿,还栽赃在叶姨娘身上。 老爷定然是要同她秋后算账的,他如今若是再拎不清,得了梅姨娘的好处,那说不上便要被牵连了。 他虽说有些贪财,但也晓得甚的财该取,甚的财该避。 梅自香瞧着平步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些数。 第312回 处死 () 梅自香扶了扶额头:“平步,你去替我回了老爷,我这身上也不晓得怎的,便有些不大痛快。 大概是伤风了,今朝便不去了,待得明日我身上松快了些,再去见老爷也不迟。” “梅姨娘,不是老爷一个人在,夫人、老夫人、二老爷同二夫人都在春晖堂等着姨娘呢,姨娘可不要为难小的。”平步这个时候自然不敢松口。 老爷本就在气头上,他若是来了不曾将人带过去,那不正撞在刀口上了吗? “这许多人在?到底是为何事?”梅自香吃了一惊。 原本她觉得,把言欢单独叫她去,许是从前之事见了端倪,想单独朝她问个清楚明白。 不曾想竟有这般多的人在,那此事可就大了。 加之平步从进来便一直绷着脸,便连价值不菲的镯子都推拒了,难不成是…… 梅自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姨娘快随小的去吧。”平步朝外头瞧了瞧:“若是老爷再派人来催,那可不好。” 梅自香晓得是逃不掉了,便整理了衣裳发髻,随着平步去了。 一路之上,她心中都有些惶然。 任凭她足智多谋,到了这露馅儿之时,一时间也无法想出应对的好法子来。 如今只能先过去再见机行事了。 梅自香踏进春晖堂明间的大门,还未来得及抬眼瞧一瞧都有哪些人在场,便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道人影疯了一般的朝她冲了过来。 “梅自香!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还我孩儿命来!” 梅自香定睛一瞧,冲到她面前揪着她衣领是不是旁人,正是苏袅袅。 再听她口中所言,梅自香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来的这一路上,她心中还抱着几分侥幸,说不上是有旁的事。 可如今苏袅袅这般做派,把言欢同众人都站在那处,用冷冷的眼神盯着她,还有碧玺,满身皆是伤痕,坐在地上都有些坐不住了。 梅自香是何等人?她自然不会再自欺欺人,她晓得当初的事情,如今确实是露出马脚了。 “姨娘,你快告诉他们……”把云闱一见到她,胆子顿时便大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拉开了苏袅袅:“姨娘你同他们说,苏袅袅她肚子里的孩儿小产了,同你不得干系。 都是这个贱人胡说的!” 把云闱说着手指着碧玺。 他自幼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梅自香对他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几乎是疼到骨子里去了,若说把云婵这个女儿是根草,把云闱这个儿子便是她心头的宝。 从小便是捧在手里长大的。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梅自香并不曾教他谋略,也不曾将自己所作所为同他说出半分。 是以把云闱从无半分心机,虽说比云娇还大上几个月,却半丝也不懂事,平日里形势便如同个大孩童一般。 他甚至不晓得人心险恶,对于家中后宅这些姨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知之甚少。 在他心中,他的姨娘便是天底下顶好的女子,自然不会做出害得旁人小产这般缺德之事。 是以梅姨娘一来,他便迎了上去,如同告状一般开口了。 “好孩子,你坐那去。”梅自香指着把云闱的位置,朝他笑了笑。 “姨娘……”把云闱有些不愿意,攥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听话。”梅自香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脸。 把云闱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坐回自个儿的位置上去了。 梅自香抬头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盯着她半晌,这才淡漠的开口道:“你可还有甚的要说的?” “老爷都晓得了。”梅自香笑了笑:“奴婢不得甚的好说的。” 把言欢如同从来不曾认得她一般打量着她。 她说话自来谦卑,不得个“奴婢”不开口。 可恰恰就是这般谦卑有礼之人,竟做出那般恶毒之事,还栽赃在旁人身上。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言欢心中只能想起这句话来。 “你为何要这般做?” 良久,把言欢才又开口问道。 “为何?”梅自香轻轻的笑了笑:“奴婢是为何,老爷难道还瞧不出来吗? 苏袅袅若是生下孩儿,岂不威胁闱儿的地位?奴婢自然不会眼睁睁瞧着她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便是苏袅袅不曾生下孩儿,家中也还有绍绍,轮不着云闱。”把言欢冷冷的道。 “大少爷自然好。”梅自香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他并不讨老爷欢心。” “讨不讨得我的欢心,不是你说了算的。”把言欢死死的盯着她。 梅自香轻轻一笑:“奴婢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不过,奴婢只凭心做事,能帮上闱儿便好,旁的都不重要。” “梅自香!你真是好狠的心!”苏袅袅闻言,气的又冲了过去:“你,你也是有孩儿的人,你也生了两个孩子,你……你怎忍心害我的孩儿……” 梅自香只是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了她,不曾开口。 对于苏袅袅这般的蠢货,她懒得同她多说。 把言欢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梅自香跟前,双目冷冷的直视她:“这般说,你是对你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了?” 梅自香终究是有些怯了,垂下头不看他的眼睛:“是,老爷请将奴婢送到庄子上去吧。” 便是方才这一刻儿,她便已经想通了,大不了便是去庄上,吃上几年苦头,这几年的苦头能替儿子除掉一个劲敌,那也值得。 再说还有一双儿女留在府中,将来不管哪个得了势,也不会忘了她这个亲娘的。 便是儿子不得出息,往后大了照应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些,梅自香心中甚至还有些欣慰。 “送到庄上去?”把言欢忽而笑了:“你有多大的脸?造下这等的孽,以为去庄上便无事了?” “老爷是……”梅自香脸色一白,抬眼瞧了一眼把言欢:“是想将奴婢处死吗……” 她瞧着把言欢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丝毫不念往日情分,心头不由的有些慌了,若真为了这事丢了性命,那可就有些不值得了。 第313回 丢出去 () “处死,倒也不至于,便是官府来审,你也是罪不至死。”把言欢两手背在身后,抬头瞧着门口,神色冷峻的道:“自即刻起,将梅自香逐出我把家大门。 从今往后,同我不得任何干系,往后也不许踏进我把家半步!” 梅自香一惊,把言欢这是要将她赶出去? “老爷你……”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把言欢如此处置她,她倒是不曾想到过,她想着自个儿到底生下了一双儿女,于把家便是没得功劳也有苦劳。 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把言欢再怎样恨她,也不会叫这一双儿女失了亲生母亲的。 可她却是料错了?把言欢竟真要这般要将她赶出门去? 众人皆是一片静默。 云娇瞧向把云嫣,只见把云嫣如释重负,朝她点头笑了笑。 云娇也点了点头。 她晓得把云嫣的意思,不管梅姨娘下场如何,叶姨娘洗清了冤屈,终究是快要回来了。 三姊姊自然开怀。 云娇淡淡一笑,梨涡浅现,她也替三姊姊欢喜。 众人都不开口,明间之中人虽多,却一片死气沉沉。 便是把老夫人,也不曾开口。 邹氏忍不住想要开口说甚的,把言笑却瞧出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将她往身后拉了一把,笑着开口道:“母亲,大哥大嫂,我想起来带回来的衣裳还不曾收拾呢,我便先回去了。” 他这是给兄长留些脸面,兄长的后宅出了这般事情,他若是领着一家在这处瞧热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他才跟着兄长从外头回来,这回出去沾着兄长的光,可捞了不少好处。 转眼便瞧兄长的笑话,有些不太像话了。 “你去吧。”把老夫人摆了摆手。 把言笑这才拖着邹氏往外行去。 邹氏脸便有些拉了下来,这个榆木脑袋也真是的,不让说话她不说话便是了,偏要拖着她走,这有热闹也不让瞧,真是扫兴。 把言笑可不管她想甚的,只管将她往外拖。 邹氏虽有些不情愿,但气力比不得把言笑,也不好硬赖下来瞧热闹,最终还是叫把言笑给硬拖了出去。 把云闱终究是坐不住了,愤然起身道:“父亲你处事不公,我不服!” “我有何处处事不公?”把言欢侧头瞧着他。 “同样的一件事,为何叶姨娘是被赶到庄子上去,而落到我姨娘身上,却要被逐出家门?父亲这般岂不是偏心?”把云闱不服,大声嚷嚷道。 把言欢不悦的盯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你可能明辨是非?她二人所为岂可一概而论?” “为何不能一概而论?”把云闱振振有词道:“便是叶姨娘是冤枉的,可当初父亲处置她之时可不晓得真相,也只是下令赶到庄子上去。 为何今朝对我姨娘,却下如此狠心?” “莫要说叶亭玉是被栽赃的,便是真做了那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她同苏袅袅之间从前是有恩怨的,做出这般事情也不奇怪,这也是我当初不曾多想,便信了是她所为的缘故。”把言欢言辞有些犀利起来,伸手指着梅自香:“可她呢?” 把云闱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开口。 把言欢便又愤然的接着道:“她为了你,也是为了她自个儿的将来,去害了苏袅袅腹中孩儿不说,还将此事栽赃在旁人头上。 她这般恶劣,又岂能同叶亭玉相提并论?” “便是如此又如何?”把云闱蛮恨的道:“不管如何,她也是我的亲娘,父亲绝不可以将她逐出家门去!” “你有这般的亲娘,只会害了你!”把言欢气的脸色铁青,朝着梅自香那处抬手一挥:“给我丢出去!” 几个在旁待命的嬷嬷闻言,即刻便动了起来。 “姨娘!”把云闱有些慌了,忙冲过去要推开那些嬷嬷,口中大呼道:“父亲,你要将我姨娘赶出去,不如将我也一道赶出去吧!” 他虽不大懂事,可到底是梅自香亲生的,自幼又在她的呵护下长大,两人之间自然是感情深厚。 见姨娘要被赶出去了,他如何能依?自然是拼命护着。 倒是把云婵站在那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瞧着地面,也不晓得在思量着甚的。 “还愣着做什么!”把言欢朝着一旁的小厮一喝:“还不去将八少爷拉开!” “我不要!我要我姨娘!”把云闱两手死死的抱着梅自香的手臂,说甚的也不肯松开。 几个小厮也不敢真的动粗。 便是梅自香犯了错,八少爷到底是家里的少爷,说甚的也不会被牵连的,他们还是小心为宜。 否则得罪了八少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把言欢冷着一张脸:“你若是真想跟她走,那便走吧。” 几个小厮闻言,便松开了手。 “姨娘,我跟你走!”把云闱站直了身子,有些气不过的回头瞪了一眼把言欢。 这还是他第一回敢朝着这个父亲这般神色。 “还敢瞪我?”把言欢不由怒火中烧:“你再瞪一个试试?” “怎了?我同我姨娘走了,便不是你家的人了,我瞪你一下如何?”把云闱也是气急了,壮着胆子道:“大哥不总是这般瞪你吗?也不曾见你这般恼过。” “你这个逆子!”把言欢气极,便要上前给他一巴掌。 可他还未来得及抬脚,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明间里头顿时一静,众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瞧了过去。 把云闱惊愕的捂着脸,一脸的不敢置信的瞧着梅自香:“姨娘……你打我?” 梅自香放下了手,那只手拢在袖子中微微的颤抖着,手心之处有些发麻,方才她是使了力气的。 她瞧这把云闱这般模样,心中心疼极了,这孩子长这般大,她从来不曾动手打过他。 这是第一回,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又怎会不心疼? “姨娘你……”把云闱还不曾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是在帮姨娘说话,姨娘怎的还打他?莫非是被父亲气的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般有违常理之事? 要晓得,他长到这般大,姨娘是从未动过手打过他的。 今朝想来是气的很了。 第314回 打得一手好算盘 () 梅自香轻喝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还不跪下,朝你父亲认错!” “姨娘,你叫我认错?”把云闱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惯着他的姨娘吗? “跪下!”梅自香又厉声喝道。 把云闱从未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过,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知所措,便依着她的话跪了下来。 “认错!”梅自香又大声喝道。 把云闱垂着头认命了,有些丧气的道:“父亲,我错了。”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不曾开口。 梅自香这才放缓了声音,瞧着把言欢开口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同孩子不得干系,他到底是你的孩子,你莫要拿他撒气。 如今这事情你都晓得了,确实是我不好,老爷要赶我走我也认了,我毫无怨言,是我做了坏事,我该派如此。 但我有一事求老爷,还请老爷看在多年情分的面上,答应我。” 把言欢见她认错倒也干脆,心头的气便消了些,开口道:“甚的事?” “我求老爷将闱儿养在夫人膝下吧。”梅自香说着瞧向连燕茹:“唯有如此,我走的才安心。” 把言欢听着她的言语,不由得一愣,沉吟着不曾开口。 梅自香又继续说道:“夫人膝下无子,且教子有方,三个嫡出的姑娘都是极好的。 我若是能将闱儿托付给她,便也就放心了。 老爷若是不答应我,我便也不走了,直接撞死在家门口罢了!” “姨娘……”把云闱一听这话,忍不住便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你别走……姨娘……” 梅自香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但却仍旧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思索了片刻,终究是点了头。 他方才是气怒交加,才要将梅自香逐出门去,倒是不曾想把云闱以后如何,或是跟着哪个。 他心中想着左右把云闱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自个儿分院别住了,跟不跟哪个都是一般。 不过,这刻儿想起来,云闱这孩子这些年叫梅自香娇生惯养的,这性子着实不大好。 不如叫连燕茹带一带,或许往后还能有些出息呢? 连燕茹在一旁叹了口气,一脸的不忍心:“梅妹妹,你可真是糊涂啊,不管如何,苏妹妹肚子里头怀的,那也是老爷的孩子,你怎能做这种糊涂事呢?” “夫人说的是。”梅自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倒是会装模作样,当初办这件事的时候,这姓连的不也是明里暗里的提点着吗? 这刻儿倒是一抹脸,成了个好人。 也怪她自个儿不长眼,如今闹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儿子也成了旁人的。 不过她也想明白了,把云闱跟着连燕茹也不算是坏事,往后便是家中嫡子了,同跟着她的时候不同了。 若是这孩子肯用功,日后定然是自有一番天地。 她从前也不是不曾想过将把云闱放到连燕茹膝下,她毕竟是宰相府里头的,娘家有势利撑得住,把云闱跟着她有享不尽的好处。 可一想到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养到旁人跟前去,她这心中便酸溜溜的,想着过几年再说。 这一拖,便到了如今。 左右这回老爷怕是真着气了,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好叫连燕茹记着些她的好,往后对把云闱也好一些。 “老爷。”连燕茹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朝着把言欢开口劝道:“梅妹妹到底在府中这些年,又生了一双儿女,纵使是有错,老爷也该网开一面,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莫要再说了。”把言欢脸上不得甚的表情:“她既然做下了这番错事,便该有承担错误的准备,话也不必多说了,这便去吧。” 连燕茹一脸无奈的看着梅自香。 梅自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说“她尽力了”。 这事儿她也不怪旁人,要怪便怪她自个儿不小心。 左右一双儿女还在这府中,这些年她手中也有些结余,便是出去了也能过得下去。 只是能不能回来便要看机缘了,不过她相信自个儿是一定会回来的。 “那奴婢便走了。”梅自香跪了下来,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老夫人保证,老爷夫人保重。” 她这刻儿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自称。 “梅妹妹你放心去吧。”连燕茹端庄大气的道:“你放心,不仅是闱儿,便是婵儿我也会一并替你照应妥帖。 她毕竟日日跟着我,我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亲生的了呢。” 把言欢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梅自香眼中果然只有儿子,便连亲生的女儿都不管不问,方才半晌都在说把云闱,从始至终不曾提把云婵半个字,也真是很的下来心。 梅自香瞧了连燕茹一眼:“那便拜托夫人了。” 说罢,转身去了,心中却有了计较,连燕茹分明是在提醒老爷她不曾管把云婵的死活,那今朝之事,八成便是连燕茹筹谋的。 那她图甚的? 梅自香自嘲的笑了笑,除了一个儿子把云闱,她还有甚的? 连燕茹啊连燕茹,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娇冷眼在一旁瞧着,对这个梅姨娘倒是有了几分佩服。 她被逐出家门,不同寻常妇人一般又哭又闹的又寻死的,反倒进退有度,磕头行礼,礼数周到。 由此可见梅姨娘不是寻常妇人,至少是有几分见地的,往后说不上还有翻身之日,还能再回到家中来住呢。 “梅妹妹……”连燕茹瞧着梅自香走了,似乎有些不舍,还往前跟了两步。 “莫要去管她,她是自作自受。”把言欢在后头毫不客气的道。 把云嫣见状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站起来提出接回叶姨娘之事,可又有些害怕,思量着要不要等上几日父亲心中好受些了再说。 把言欢回过头来,恭敬的朝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开口道:“母亲,儿子这般处置此事,母亲觉得可有不妥?” “你自个儿的姨娘自个瞧着办。”把老夫人似乎有些头疼,不愿管这些事。 “是。”把言欢点了点头。 把老夫人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过有一条,我可要朝你说在前头。” 第315回 你个杀头子 () “母亲请说。”把言欢恭敬的低头。 “你快些派人去将亭玉接回来。”把老夫人说着瞧了瞧一旁的把云嫣,叹了口气:“你瞧这些时日,将个三丫头都急成何等模样了,这孩子这些时日都瘦了许多。” “母亲说的是。”把言欢连忙点头称是:“请母亲安心,儿子这便派人去将亭玉接回来。” “她平白无故遭了你这般大的冤枉,心中自然不痛快,便是给你些脸色瞧,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你可不能着气,一定要好生安抚她。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你当初太鲁莽,不听辩解便将她赶去了庄子上,你该同她赔个不是。”把老夫人语重心长的道。 如今事情真相大白了,她又想起叶亭玉的好来,自然是要替她说两句的。 “母亲放心,儿子记下了。”把言欢对于母亲的话自然是应了,再说他也没得不答应的道理。 冤枉了叶亭玉,说到底还是怪他当初不曾详细询问,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赶出去了。 说起来他也不是性子急躁之人,只是那时候骤然失了孩儿,一时间也无心多想,倒是委屈了叶亭玉。 把云嫣在一旁,听了他母子二人的对话,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眼瞧着这都快要入秋了,大半年便这般过去了,想起这些日子可真是难熬的紧,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将姨娘接回来。 如今,姨娘总算洗清了冤屈,眼瞧着便要回来了,她心中真是喜不自胜。 把云闱忽然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长这般大,都不曾经过甚的事,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也都是仗着有梅姨娘撑腰,替他出主意,教他遇见何事该如何做。 如今撑腰的人走了,他自个儿没了主意,遇了事情六神无主,便只有坐在地上哭的份儿了。 “你哭甚的!”把言欢瞧他这没出息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一脚。 “父亲,你当真赶走了我姨娘……呜呜呜……我要我姨娘……”把云闱才不管那许多,便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 “我踢死你,我!”把言欢瞧他这副无赖泼皮的模样,实在气不过,冲过去照着把云闱的臀部便是一脚。 把云闱吓得连滚带爬的起身躲到一旁去了,也不哭了,只是害怕的偷偷瞧着把言欢啜泣着。 连燕茹连忙跟上去,一把拽住把言欢:“老爷,闱儿还小,你同他发甚的火。” “他还小?”把言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云娇:“你瞧瞧,最小的在这处,可比他懂事多了!” 云娇简直受宠若惊,她还是头一回听到父亲口中说出褒奖她的言语来,不过拿她同八哥哥比,未免也太…… “闱儿是男孩儿,自然不得女儿家乖巧,从前梅妹妹惯着他,他才养成这副性子,往后我带着他,他定然会慢慢懂事的。”连燕茹和声劝慰道。 把言欢心中想的也是这回事,便朝着把云闱道:“你像个憋气狗子一般站在那处做甚的?还不来朝你母亲磕头,记住了,往后你便是你母亲的儿子,同梅自香不得干系了。” 把云闱闻言心中气愤不已,却又不敢反驳,只是畏畏缩缩的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 “你还等甚的?等我去请你吗?”把言欢拔高了声音。 把云闱还是不说话,却又往门后头退了退,两只手抓着门不肯松开。 “弟弟……你便认了母亲吧。”这时候,一道又细又软的声音传了出来。 众人都奇怪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瞧了过去,哪个也不曾料到,这开口的竟然是七姑娘把云婵。 她见众人瞧着她,便又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垂下了头不敢再多说。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家里头个个都晓得,把云婵平日里沉默寡言,若是说的粗俗一点,八扁担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然而此刻,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劝慰把云闱,这自然是个稀罕事。 众人心中稀奇不已,虽说不曾开口议论,但眼神交汇之间,也都有了些意味。 连燕茹瞧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暗暗的点了点头。 把云婵虽说胆小如鼠,倒还是个有良心的,也不枉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将她养在院子里头。 把云婵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把云闱可算是寻着了个撒气的。 他不敢同把言欢回嘴,可欺负把云婵那可是平日里弄惯了的,更莫说此刻心头堵着气,更是不加思索。 “把云婵!你还好意思开口!”他跳起来指着把云婵,口中叫骂道:“方才,父亲要赶姨娘走,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倒好,瞧准了机会跑出来拍马屁,哪个不晓得大夫人日日将你养在院子里头,怎了?你可是个狗子?旁人给你口吃的,你便朝着她摇尾巴?” “弟弟……”把云婵被他这般一骂,也不敢辩驳,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也是为他好,如今姨娘不在家里头了,他们二人唯一能依靠的也便只有母亲了。 可弟弟却不领情。 “啪!” 把云闱还待开口再骂,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回过头便瞧见了把言欢气恼的脸,顿时便偃旗息鼓,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来,有些怕怕抑抑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把言欢一个不高兴又给他一巴掌。 连燕茹便跟在身后把言欢身后,她原本是攥着把言欢的手臂的,见到他要去打把云闱,便松开了手。 这孩子确实该打,这般没大没小,说话没遮没拦,不打两下不长记性。 再说,把言欢不动手,她哪有机会将人带回院中去? “你这个杀头子!”把言欢脸色铁青的指着他:“我原以为你还小,犯些小打小闹的错,也是情有可原。 可天底下哪有你这般说自个儿母亲的?对,对自个儿一奶同胞的姊姊更无半分敬重,梅自香平日里便是这般教你的吗?” 他越说越生气,伸出去的时候几乎都指到把云闱的脑门子上了。 第316回 何乐而不为 () 把云闱害怕极了,连连往后退缩。 连燕茹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过把云闱藏在了自个身后。 她开口求情道:“老爷,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便饶了他这回吧,云闱他还小,不懂事也是常事。” “还小,十多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到娶婆娘还不懂事呢!”把言欢气骂道。 连燕茹回头瞧了一眼把云闱,一脸的不忍心:“这不是从前没得人教吗?往后我来教他,他要是他不学好,老爷便连我一道罚了吧。” 把言欢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把云闱:“瞧在你母亲份上,此番便饶了你这一回,若是下回还敢这般,瞧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把云闱只是低着头啜泣着,也不说话。 “听见不曾?”把言欢拔高了声音,瞧他这副模样便生气,倒不如同绍绍一般硬气,他也不着这个气。 把云闱吸了吸鼻子,低着头闷闷的道:“听见了。” “还不跪下认了你母亲!”把言欢两手背在身后,厉声开口。 把云闱浑身一震,哪敢不从? 连忙“噗通”一声朝着连燕茹跪了下来,口中唤道:“母亲。” “好孩子。”连燕茹连忙扶他:“快些起来。” 把云闱顺势站了起来,偷眼瞧了瞧连燕茹,见她面上含笑,眼中都是慈爱,不由松了口气。 怪道把云婵欢喜母亲,母亲其实也还好……不像姨娘说的那般可怕……起码她同姨娘一般护着他,叫他不挨父亲打。 “你呀。”连燕茹摸了摸他的发丝:“往后同你七姊姊便跟着我吧,缺了甚的少了甚的,便同我说,不必客气。” “好。”把云闱这回不曾抗拒,而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如此,便都散了吧。”连燕茹欢喜的笑了,回头朝着把言欢开口,自然是在征询他。 把言欢点了点头:“都散了吧,各人回院去吧。 对了,云闱同云婵自个儿回原来的院子去,将该收的东西收一下,往后便跟着你们母亲,好生学着些。” “是。”二人答应了一声,便并肩去了。 云娇几人见无事了,也都起身各自往外走。 出了春晖堂,把云嫣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去拉着云娇的手笑着道:“九妹妹,我姨娘要回来了,我好欢喜!” “我也替你欢喜。”云娇笑得梨窝浅浅:“恭喜三姊姊,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也要谢谢你。”把云嫣停住脚步,看着的眼睛认真的道:“九妹妹,虽说你比我小,可我姨娘不在的这些时日,却是你一直在照应我。 而且从你身上,我学到了许多从前都不懂的道理,等我姨娘回来了,我一定叫她好好的感激你。” “这般见外作甚的。”云娇拖着她的手往前走:“自家姊妹,不必这般客气。” 把云嫣笑了,不管如何,往后都要好好待这个九妹妹,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两人一道回院子去了,商议着何时去门口迎接叶姨娘。 而那一头,连燕茹同刘嬷嬷正缓步往回走着。 连燕茹闲庭信步,颇为悠闲,目光随意的瞧着前头开口问道:“你说,这个老八怎样?可是个可造之材?” “八少爷这性子……”刘嬷嬷犹豫着,有些不敢说。 “你说便是了。”连燕茹浑不在意:“摸透了他的性子,我也才好因材施教。” “是。 奴婢觉得,八少爷品性尚可,留梅姨娘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 只不过这性子太过绵软了些,被老爷一训斥,便服了降,半丝脾气也不得。”刘嬷嬷一边想一边道:“这男儿家,虽说要不得大少爷那般刚正的性子,但好歹也是要有几分刚烈的,八少爷像是个没脾气的,意思脾气也不得,这也不。” 连燕茹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才道:“这性子也不是无好处,至少他能到我膝下,我如今也算是有后的人了。 如果是他性格像把云庭那般,定然是死都不肯认我的,那我这一番筹谋又有何用?”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问道:“那夫人将七姑娘收在跟前,是为了……” “你觉得,把云婵性子如何?”连燕茹不答反问。 刘嬷嬷不加思索的道:“那是再绵软不过了,七姑娘是又胆小又怯弱,都不得夫人院子里头的婢女们胆子大。” “确实是。”连燕茹笑了:“便是这么个胆小如鼠的货色,今朝却站出来劝把云闱认下我,你说她为何要这般做?” 刘嬷嬷思索了片刻才道:“奴婢瞧着七姑娘不像个有心眼的,她自然不会多想八少爷跟了夫人有多少好处。 奴婢觉着,这七姑娘是瞧着夫人待她好,便死心塌地的要跟随夫人了吧?” 连燕茹含笑点了点头:“不错。” “那夫人的意思是?”刘嬷嬷似乎想到了甚的。 连燕茹面带微笑的往前走,口中淡淡的道:“一个庶女,对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不过若是有,也总比不得好。 总归她如今也人把大了,又不需要我多操心,养个两年说不上便被谁家瞧上了,那不就起作用了吗? 便是不得人瞧上她,随意的寻个人家配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连连点头:“七姑娘的事情,夫人便不必操心了,奴婢会留意的。 夫人如今要紧的是好好的调教八少爷,往后他可就是夫人膝下的了,定然要好生栽培。” 连燕茹点了点头,又思忖道:“对了,晚些时候你便去同老爷说,叫他派人去找风水先生选个好日子,将族谱改一改,把云闱该放到我的名下来了。” 她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把云闱成了她的儿子,光磕头可不算,要族里头同族谱上承认了,白纸黑字写下来,那才是板上钉钉的。 旁的皆是虚妄。 “奴婢记下了。”刘嬷嬷一脸肃穆的点了头,动了族谱的事,可不是小事。 只要将把云闱这名字写在了夫人名下,往后梅自香便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她也改不了这一着! 第317回 拿出些诚意来 () 把言欢出了春晖堂,便吩咐平步吃了中饭去庄子上接叶亭玉家来。 把云嫣听闻之后,有些不放心,连吃饭的心思都不得,亲自去瞧了平步套了马车带着人去了,这才回了自个儿院子。 暖儿取来了中饭,她也不得胃口,在暖儿同顺儿的齐齐劝说下,才勉强吃了一些。 吃罢了中饭,她还是心神不宁,在院子里头坐卧不安,总觉得时辰过的慢了。 眼瞧着天傍了黑,估摸着姨娘便是有再多物件也该收拾妥了回来了。 她这才收拾了一番,匆匆去了家门口,打算去迎一迎姨娘。 她原是想着叫云娇一道去的,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云娇到底不是她的亲妹子,她若是去叫了,云娇不好不来,可钱姨娘定然是要不欢喜的。 处了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明白了,云娇同钱姨娘便是不愿出风头之人,只想躲在院子里头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旁的事情并不想多管。 也罢,这些日子她麻烦云娇的次数不少,云娇也确实帮了她许多忙,若是不得这个九妹妹时时提点,她或许早已犯了错,也早叫父亲赶出门去了。 如此一想,她也不好意思再叫云娇烦神,左右姨娘等刻儿便到,往后便又有主心骨了。 她满心欢喜的等在家门口,顺儿同暖儿也是满面笑意,姑娘可算是将姨娘盼回来了,姨娘的苦日子也算到头了,这二人再也不需互相记挂着苦熬日子了。 可三人站在门口,直等到天擦了黑,却仍然不见叶姨娘等人的踪影。 把云嫣等的心焦起来:“怎的还不曾回来?莫不是路上遇见了甚的事?” “不会的。”暖儿安慰她道:“姑娘莫要胡思乱想,平步处事稳重,不会有事,再说他还带了好几个人呢。 还有姨娘,她也不会轻易叫自个儿有事的。” “嗯。”把云嫣随意应了一声,目光焦灼的瞧着大门处,心中愈发惶惶,平步去的并不晚,不论如何天黑前总该到家的,怎的到这刻儿还不曾回来呢? 她又等了片刻,实在耐不住了,便转身欲往里走,口中道:“我去寻父亲,请他再派人去追一追……” 话未说完,外头便传来了马蹄声。 “姑娘快瞧,是马车回来了,姨娘回来了!”顺儿又惊又喜,连忙叫住把云嫣。 把云嫣转身便瞧见平步坐在马车外头,旁边一小厮赶着马,马儿放慢了步伐拖着马车驶进了大门。 “姨娘!”她激动的迎了上去。 可马车里头却毫无动静。 把云嫣只当姨娘不曾听见,便又唤了一声:“姨娘?” 可马车里头回答她的,仍旧是一片寂静。 “这……”把云嫣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姨娘这是怎了?为何不理她? 平步同赶马车的小厮瞧见了她,忙停下马车跳下车来,后头跑着的两个小厮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四人齐齐朝着把云嫣行礼:“小的见过三姑娘。” “我姨娘呢?”把云嫣心中担忧叶姨娘,也顾不上甚的礼数,劈头盖脸便问道。 “回姑娘,叶姨娘……不曾家来……”平步垂着头小声道。 “不曾家来?”把云嫣一愣,紧接着便追问道:“为何不曾家来?是甚的事耽搁了?” “三姑娘莫要担心,不得甚的事。”平步低着头回道:“小的们去便见了姨娘,姨娘好得很,只叫小的转告姑娘不必担心她……” “那既无事,我姨娘为何不回来?”把云嫣迫切的打断了他的话。 平步神情为难:“是姨娘自个儿不跟小的回来的,小的劝了良……。” 他不等把云嫣追问,便一五一十说出其中内情。 原来当初被冤枉之事,叶亭玉心头一直有气,如今真相大白,她自然要狠狠的撒撒气。 说当初将她赶出门那般容易,如今派几个奴才来,便想轻易接她回去。 这事情怕是没得那般简单,她也不得那般好说话。 她说了,除非老爷拿出些诚意来,否则便在庄子上老死算了。 可平步要回来交差,这人接不回,他要如何同老爷说? 于是他便苦口婆心的劝叶亭玉,嘴皮子几乎都磨破了。 可叶亭玉硬是油盐不进,然无动于衷,并反咬一口说连个婢女都不曾叫平步带来,把言欢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接她回去。 平步不得法子,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只得又重新带着人空马车回来了。 把云嫣愣了片刻的神,点头点头,这确实像她姨娘做的事,她本就是个不拐弯的性子,此番遭了冤枉,又吃了这许久的苦,心中有气,不肯回来也不奇怪。 只是姨娘怎的那般想不开? 庄子上日子是何等样的难过?她虽不曾过过那种日子,但也曾听人说起过。 姨娘无论如何,也该先回来再说,这般万一惹恼了父亲,再也不去接她回来,那可就不得台阶下了。 “三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小的便先下去了……”平步见她半晌不开口,心中有些着急,便先开口了。 他还要去同老爷通报呢。 “你去吧……”把云嫣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她不晓得姨娘心中到底是有打算呢,还是只是气不过。 不过眼下,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又怏怏的回院去了。 平步去了博观院。 把言欢正在屋子里头同连燕茹吃茶说话,连燕茹给她点了他最爱的大团茶,他吃的颇有滋味。 外头婢女忽然来通传,说平步回来了,有事通禀,这刻儿正在外头候着呢。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笑吟吟的道:“想来是叶妹妹回来了,老爷快些去瞧一瞧她吧。” “先不急。”把言欢摆了摆手不紧不慢,朝着婢女道:“你去,叫平步进来回话。” 婢女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平步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深深行了一礼:“老爷,夫人。” “叶姨娘回自个儿院子去了?”把言欢放下茶杯,开口问道。 第318回 比心眼 () “老爷。”平步低垂着头:“叶姨娘不曾跟小的回来。” 把言欢有些诧异,挑头瞧了瞧连燕茹,又瞧着平步,似乎不大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不曾回来?为何?” “这……”平步瞧了瞧连燕茹,又瞧着把言欢,神色为难。 “说吧。”把言欢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是。”平步低头:“叶姨娘说‘老爷不得诚意’……” 他说着偷眼瞧了瞧把言欢,生怕他不欢喜,不敢再说下去。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些不解。 静默了片刻,连燕茹开口问道:“你们几个人去接叶姨娘的?” “连小的在内一共四人。”平步如实回道。 连燕茹瞧着把言欢:“这人也不算少,再说叶妹妹也不是讲究排场的人,这是为何?” “回夫人。”平步赶忙道:“叶姨娘说小的连个婢女都不曾带,不得半丝诚意,不跟小的回来。” 连燕茹闻言了然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你做事不周到了,叶姨娘是个女人家,你带四个小厮去接她,这一路上回来,算个甚的事?” 平步一愣,遂道:“夫人说的是。” 心中却暗自嘀咕,叶姨娘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说不曾带婢女去,只是随意找了个托词而已,依他看来,叶姨娘就是想要老爷亲自去接。 可叶姨娘又不曾明说,他总不好胡乱言语,这说的好还好,若是说的不好,甚的罪过都是他的了,他跟着老爷叶也好些年了,自然晓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那这般。”把言欢沉吟片刻道:“你明日将她原来那两个贴身的婢女带去,一道将她接回来,这回总不得理挑了吧?” 连燕茹不赞同道:“老爷,那两个婢女当初不肯跟着叶妹妹去吃苦,如今叶妹妹回来了,又怎会留那两个不忠心的在跟前? 我前些日子便将她二人打发去厨房做粗活了。” 把言欢狐疑的道:“难不成你前些日子便晓得亭玉会回来?” “那倒也不是。”连燕茹笑着摇头道:“我又不是个算命的,如何能晓得?” “那你为何打发那两个婢女?”把言欢追问道。 “我不过那日路过花园,听着她二人在园子里头嚼舌根,说叶妹妹不回来才好呢,她们好日日躲懒,我一时间气不过,才发落了她们。”连燕茹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把言欢恍然大悟:“夫人果然治家有方。” “老爷莫要笑话我了。”连燕茹朝他摆了摆手,含笑道:“既然叶妹妹要回来了,跟前不得两个贴心之人也不好,明日清晨我起早,到集市上去选两个好的买回来,再叫平步一道带过去,想来叶妹妹能满意的。” “也好,那便劳烦夫人了。”把言欢也不曾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若是连燕茹要将自己跟前的人拨过去,他倒是有些疑心,不过明日清晨才去买的人,也不会是她的心腹,如此也算稳妥。 “老爷说的哪里话,这后宅之事本是我份内之事,有甚的劳烦不劳烦的?”连燕茹温和的朝着平步抬了抬手:“你先下去歇着吧,明日等我买回婢女来,你再去也不迟。” 平步瞧着把言欢。 他是把言欢跟前的小厮,不是后宅之人,自然不听连燕茹的吩咐。 他只听老爷一人之言。 把言欢微微颔首:“你去吧。” “是。”平步这才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你跟前的人,我还指使不动了。”连燕茹佯怒的瞧着把言欢。 “平步就那样,做事不会转弯,你便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把言欢起身去扶她:“来,到床上躺着去。 你这身子还不曾好透,便强撑着给我点茶,可叫我心头过意不去。” “老爷说的甚的话。”连燕茹就着他的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如今身上好多了,况且老爷你在外头这些日子才回来,我怎能不尽尽心?” “你我夫妇,尽心的日子多了,往后可莫要这般。”把言欢扶着她坐在了床沿上。 连燕茹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缓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晓得,老爷若是日日在家中,我也不得这般客气,这不是一别好几个月吗?” “小别胜新婚?”把言欢笑道。 “老爷。”连燕茹推了他一下,嗔怒道:“多大年纪了,还这般没正形。” 把言欢呵呵的笑了笑,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老爷你做甚的?”连燕茹往边上让了让。 “这大晚上的能做甚的,自然是睡觉。”把言欢说着开始脱鞋。 “这……”连燕茹欲言又止。 “怎了?你不肯我睡这?”把言欢停住手中的动作,抬头瞧着她。 “不是。”连燕茹连忙否认:“只是我身上还不曾大好,不能伺候老爷……不然,老爷还是去钱妹妹房中吧……” “你放心,我只睡觉。”把言欢将手中鞋子丢在了地上。 连燕茹抑制不住面上的笑意,朝着外头唤道:“和风,细雨,打热水进来,伺候老爷沐浴。” “是!” 和风同细雨在外头齐齐应了一声,便都忙活了起来。 把言欢像是累了,沐浴过后躺在床上,不得多大会儿功夫,便睡着了。 连燕茹侧头瞧着把言欢熟睡的容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钱芳馆能留他又如何?不过一个晚上,他不还是留在她这处了吗? 比心眼,两个钱芳馆也比不过她丢掉的那点。 …… 翌日清晨。 天才将蒙蒙亮,平步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哪个?”他正睡到好处,被吵醒了,自然不欢喜,是以口气变有些不大好。 “是我,把云嫣。” 外头,把云嫣拦住了要开口说话的顺儿,自个儿开口说道。 她晓得顺儿若是开口,怕是又要耽误时辰。 平步平日里待她们这些姑娘都极为有礼,可对待家里的下人,却又不同了。 他毕竟是跟着把言欢做事的,家里头的那些下人,他那会放在眼中? 顺儿开口,弄不好要挨了他的训斥,还不如她直接开口。 第319回 吃一堑长一智 () 果然,平步一听她的声音连忙道:“请三姑娘稍待小的片刻,小的这便来。” 接着,屋子里头便传来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 把云嫣耐住性子,等在门外。 过了片刻,平步睡眼惺忪的开了门,恭敬行礼:“三姑娘。” “昨日你将我姨娘之事同父亲说了吧?父亲怎生说的?”把云嫣迫切的问道。 “老爷同夫人商议了。”平步方才在屋子里头便料到,三姑娘定然是为此事而来,听闻她问起便不假思索的回话道:“叶姨娘昨日说不得婢女前去接她,夫人说今朝起早去买两个婢女回来,叫小的等着她回来,到时候带过去,再去接一趟叶姨娘。” 把云嫣点了点头,她料想也是如此,她往身后瞧了瞧。 夫人给的人,自然不可信,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此事,而是早些将姨娘接回来,旁的事情皆可押后再议。 顺儿瞧见她的眼色,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平步。 把云嫣哀求的瞧着他道:“平步,你替我将这封信转交给姨娘,接她顺顺当当的回来,你也好向父亲交差,你觉得这般可好?” 平步拿着那封信,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三姑娘放心,我定然会将信转交给叶姨娘的。” “好,多谢你了。”把云嫣闻言松了口气,欢喜不已,连声感谢。 “三姑娘不必客气,若是不得旁的事,便快些离去吧。 这是下人们的住所,姑娘到这处来不合适。”平步行了一礼劝说道。 “我这便走,姨娘那处便拜托你了,一定要将她接回来!”把云嫣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叮嘱他。 “三姑娘放心便是了。”平步远远的答应了。 把云嫣去了,平步抬头瞧了瞧天色,已然大亮了,他摇头叹了口气,将那封信塞进袖中进屋子去了。 都这刻儿了,睡是睡不成了,该是时候洗把脸去前院候着了。 再说连燕茹,也是天将亮便起身了,不曾惊动一旁熟睡的把言欢,在刘嬷嬷的伺候之下,轻手轻脚的穿上衣裳出了屋子。 “夫人真要去集市上买人?”刘嬷嬷瞧了瞧身后关上的门,小声问道。 连燕茹掩唇打了个哈欠,边往外走边道:“起都起来了,若是不去岂不是说不过去?” 刘嬷嬷朝着后头的和风细雨招了招手,加紧了脚步跟了上去。 和风同细雨也忙跟了上去。 院子外头,已然有小厮套好了马车候着,连燕茹到了外头便直接上了马车。 “刘嬷嬷,你也上来吧。”她上了马车之后,挑开帘子探出头朝着外头道。 “是,谢夫人。”刘嬷嬷行了一礼,也跟着上了马车。 嬷嬷同婢女原本都是要在马车边上跟着的,可刘嬷嬷是连燕茹陪嫁来的,是夫人贴心的人,夫人要惯着她,旁人自然不得甚的话好说。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马车里头,连燕茹坐在正当间,刘嬷嬷在她身旁坐着。 “夫人心中有何打算?”刘嬷嬷小声的问道。 连燕茹瞧着她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说过,你娘家有个侄孙女,是个伶俐的,说要寻个差事的,如今可寻着了?” 刘嬷嬷闻言,顿时又惊又喜:“夫人是说奴婢二哥家的玉儿? 她那差事,寻倒是寻了,是去成衣铺子里头绣花,那活计一坐便是一整日,她眼睛不大吃得消,做了几日便不做了。” 刘玉,便是刘嬷嬷娘家的侄女。 连燕茹点了点头:“你说她多大来着?” 刘嬷嬷满面笑意:“回夫人,今年都十三了,奴婢年初在家里头朝她一块儿待了些日子,是个聪明伶俐的。” “十三了?”连燕茹思忖了片刻道:“那岂不是到了说人家的时候了?” “说人家不着急。”刘嬷嬷连忙道:“若是能谋个好差事,还愁嫁不着好人家吗?” “说的也是。”连燕茹含笑道:“那便让她来吧,若真是个懂事的,我不会亏待她。” “奴婢替玉儿谢过夫人了!夫人待奴婢真好,有甚的好事都紧着奴婢。”刘嬷嬷连忙起身,想要下跪。 连燕茹连忙扶着她:“这在马车上,你便不要这般多礼了,你又不是旁的人,这般事,我不紧着你,还能紧着哪个?” “谢夫人。”刘嬷嬷感激不已,重新坐下之后,又开口问道:“那还有一个婢女,夫人打算选哪个?” “我的人,一个便够了。”连燕茹瞧着前头,姿态端庄:“若是做的太过了,便有些不像样子了。 叶亭玉也不是个傻子,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她此番吃了大亏,或许要比从前更精明些了。” “叶姨娘的性子本来便是个藏不住事的,她再精明能精明到何处去?还能比过夫人不成?”刘嬷嬷连忙讨好的道。 “话是这般说。”连燕茹被她的话说的心中极为熨帖,面上忍不住有了笑意:“可该防的还是要防着,万万不可轻敌。” “夫人放心,奴婢晓得。”刘嬷嬷点头应下了:“那剩下的那一个,夫人是打算去集市上随意买一个家去?” “不可随意。”连燕茹理了理自个儿的袖口,正色道:“这两个婢女,往后老爷总会瞧见的,不仅不可随意,还需得精挑细选,懂吗?”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刘嬷嬷连连点头。 “等刻儿到了集市之上,我先去酒楼等你,你去将你侄女安排一番,还找原来我常买的那个人牙子,叫他嘴巴放严实些。”连燕茹吩咐道。 “奴婢明白。”刘嬷嬷恭敬应下。 她明白夫人的意思,她侄女是要当着众人从人牙子手中过一遍的,这般便天衣无缝了。 “对了。”连燕茹忽然想起甚的来:“你侄女叫玉儿,同叶亭玉的玉相冲,改了吧。” “改个甚的?”刘嬷嬷有些为难了,若是叫她做个活计传句话,那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可取名字,她哪会这样事? 连燕茹笑了笑:“你不用想,叫她去同叶亭玉说,我说叫改的,至于改个甚的名儿,她的婢女自然是她说了算。” 第320回 就他身娇体贵 () 平步带着上回那三个小厮,并两个新买的婢女,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的屋子多破旧,甚至连块砖都不得,是黄泥土和着稻壳砌就的,一年到头潮乎乎的,哪块儿都不舒服。 叶亭玉正在屋子前头篱笆围起的小院子里头忙活着。 平步走近了才瞧清楚,她竟在切着白萝卜。 庄上有这个惯例,收了白萝卜洗净了切成月牙状,以盐腌制几日,再放在外头日头下晒干,便是罗卜干。 用细口缸装起来压的紧实了,待到青黄不接之时拿出来吃饭吃粥都可,平日里弄些葱花放在锅中炒一炒,也能算作个小菜。 “叶姨娘,可使不得。”平步忙上前去拿她手中的刀。 “为何使不得?”叶亭玉一把推开了他的手,闷头干活计,口中道:“我既还住在这处,便要干活。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时隔大半年,她姿容已然不同往日,面色不得往日的白净,那肤色也同寻常村妇一般无二,而她原本高挑纤细的身段,也变得略微粗壮了些。 不过这也难怪,到底是在庄子上,便是不做粗活,也不得同在家中一般养尊处优的,何况她还要同村妇一道做活计。 “姨娘从前是被冤枉的,如今已然真相大白,怎能还做这种粗活呢?”平步小心翼翼的问。 “我在这处吃饭,自然是要做活计的。”叶亭玉继续切着手中的白萝卜,头也不抬。 平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这时候,庄户人家的女主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瞧见了平步,连忙迎了上去,满面都是殷切的笑:“平步小哥来了,快请里头坐。” 平步皱着眉头朝着她道:“我昨日都同你说了,叶姨娘是冤枉的,叫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为何还叫她做粗活?” “真是天地良心啊,我去解个手,姨娘怎的又做上活计了。”那村妇两只手在自己腰间竖着的青布围裙上擦了擦:“我都同姨娘说了,叫她不要做,她偏要做,我也没得法子。” 她说着便去抢叶亭玉手中的菜刀:“我的姑奶奶,你快去歇着吧。” 叶亭玉被她夺了刀,只得作罢,抬头瞧着平步。 平步忙讨好的笑了笑。 “你今朝又做甚的来了?”叶亭玉淡淡的问。 “小的这不是来接姨娘回去吗?”平步往边上让了让,示意那两个婢女上前。 两个婢女瞧了他的眼色,自然是乖巧的走上前来。 “姨娘,您瞧。”平步笑眯眯的道:“这是老爷安排的,给姨娘新买的婢女。” 叶亭玉扫了扫那两个婢女:“给我送两个婢女来,是何意?” “老爷同夫人听说姨娘嫌小的不曾带婢女来,显得不得诚意,夫人今朝特意寻找去集市上买的,姨娘看看可还满意?”平步指着那两个婢女:“夫人还说了,若是姨娘不欢喜,打发了再换新的来便是。” “我原来的婢女呢?”叶亭玉扫了一眼那两个婢女。 “那二人在背后嚼舌根,恰恰叫夫人听到了,夫人气不过,便将她们打发去了厨房。”平步连忙回道。 叶亭玉笑了,恰好瞧见一旁的妇人正在瞧着她,便道:“巧娘,你听见不曾,我家大夫人,还真是我的好姊姊呢。” “那是。”巧娘连连点头:“大夫人待姨娘这样好,可真是个好人呐!” 叶亭玉不置可否,这是朝着平步道:“人我收下了,你回去吧,替我谢过大夫人。” “这……”平步左右为难:“姨娘不跟小的一道回去吗?” “不跟。”叶亭玉干脆利落的道。 “小的可否问一句……”平步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见她并不曾恼怒,这才继续问道:“姨娘为何不跟小子回去?” “昨日便同你说了,你家老爷不得诚心,我便留在这处老死,也不错。”叶亭玉说着又拿起搁在一旁的菜刀。 “姨娘,使不得,你坐着我来便行。”巧娘连忙又将菜刀拿走了。 叶亭玉见平步仍旧站在那处不动,有些不耐的道:“怎的,你还不走,等着我留你吃中饭?” “姨娘。”平步硬着头皮道:“姨娘可否告知小的,要如何才肯回府,小的也好回去同老爷交代。 小的只是个跑腿的,还请姨娘高抬贵手……” 他说着又深深的行了一礼。 他这都跑了第二趟了,人接不回去也就罢了,若是连句话也问不到,那便是他无用了。 叶亭玉瞧着他想了想:“我同你说也无妨,回去叫你家老爷亲自来接我,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平步不由得愣了一下,叶姨娘这也太…… “怎了?”叶亭玉瞧穿了他的想法:“你是觉得我脸大?不配叫你家老爷来接? 当初冤枉我的人是他,命人将我送到这处来吃苦的也是他,我在这处一住便是大半年,不也过来了? 怎了?就他身娇体贵,连来都来不得了?” “小的会转告姨娘的意思。”平步抬手间忽然碰到了自个儿的袖子,他面色一喜,忙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姨娘,这是三姑娘叫小的带过来的,还请姨娘过目。” 叶亭玉接过那封信,也不打开,便朝着他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平步敲着那封信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不听她的话,叶姨娘的性子他是晓得的,若是惹恼了她,可没得甚的好果子吃。 只得乖乖的带着三个小厮转身去了,临走前还不忘了叮嘱两个婢女好生伺候着叶姨娘。 见两个婢女郑重应下,他这才上了马车。 叶亭玉瞧着平步几人赶着马车,慢吞吞的走远了,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 “姨娘怎的不拆开看看?这是三姑娘给姨娘的?”巧娘在一旁问道。 “是嫣儿给我的。”叶亭玉点了点头:“瞧不瞧我都晓得,她是要劝我回去。” “那姨娘为何不回去……”巧娘说到这处,连忙捂了捂唇:“瞧我这张嘴,姨娘莫要误会了,我不是要紧赶你走,只是我们这处不得甚的好日子过,你在这处多留一天便多吃一天的苦。” 第321回 听我调遣 () “他叫我来,我便来,叫我回去我便回去?凭个甚的?我不得那般好说话。”叶亭玉傲然道。 “他到底是大老爷,又是一家之主,姨娘还是让着他些,省得自个儿吃亏。”巧娘想了想劝说道。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算瞧出来这个叶姨娘不是甚的坏人,只不过是心直口快,遭了人的陷害。 “老爷又如何,为人处事不公道,我为何要让着他。”叶亭玉丝毫不得相让的意思。 巧娘也不好再说,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叶亭玉瞧着那两个婢女,随意的问道:“都说说看,叫个甚的名字?” 两个婢女,其中一个身量瘦小的小声开口道:“奴婢娟儿。” “你呢?”叶亭玉见另一个婢女站着不说话,不由催问道。 这个婢女,模样身姿都还不错,有几分姿色。 “我……奴婢叫玉儿。”玉儿说着偷眼瞧了瞧叶亭玉:“大夫人说,奴婢的名字同姨娘犯冲,叫姨娘随意改个。” “大夫人说的?”叶亭玉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手中的一只小白萝卜:“这么说,你是见过大夫人了?” “是,是大夫人清早去寻人牙子买的奴婢二人。”玉儿口齿伶俐的回道。 “哦?”叶亭玉挑了挑眉头,实则方才平步所言她都已经听进去了,此刻不过是故意为之。 连燕茹买过来的人,她怎敢轻易留用?尤其是这个看着伶俐的。 不过边上那个,虽说看着老实巴交的像是个可靠的,可也说不准便是连燕茹的人,毕竟人不可貌相。 两个婢女都低着头不说话。 叶亭玉又开口问道:“那你们是由哪个人牙子经手的?” 娟儿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晓得人牙子叫甚的。 “说话?”叶亭玉催促道。 “奴婢不知……”娟儿手足无措,低着头往后缩了缩。 “你呢?”叶亭玉又瞧着玉儿。 “是王三。”玉儿脆生生的回道。 “王三?”叶亭玉故作不知。 “是,便是府里常用的那个。”玉儿讨好的道。 “府里常用的。”叶亭玉笑了笑:“你倒是晓得的多。” “奴婢也是听人说的。”玉儿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方才似乎失言了,忙解释道。 叶亭玉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外头:“你到外头去守着吧。” 又对着娟儿道:“你在我跟前伺候着。” 娟儿连忙应了。 玉儿却迟疑着不想往外走,她有些小聪明,自然能瞧出来叶亭玉是在针对她。 “你还不去?”叶亭玉侧头瞧着她。 “姨娘……可是奴婢说错了话,若是奴婢有何不当之处,姨娘尽管说,奴婢定然好生悔改。”玉儿行了一礼开口道。 她不想出去,这屋子破成这般,还叫她站到篱笆外头去,外头有甚的好守的,是个黄泥地。 叶亭玉一笑:“你不曾说错话,你二人轮流在外头守着,怎的?你不愿听我调遣?” “不是不是,奴婢这便去。”玉儿连连摆手,听了她的话这才算是放了心。 可对于站到外头去,还是有些不大情愿。 姑奶奶说是给她寻了个好差事,可在这破地方当差,还要站在外头,算个甚的好差事? 虽说不情愿,可也不能不去,她只得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等一等。”叶亭玉忽然叫住了她:“你的名儿还不曾改呢,正好我这刻儿闲来无事的,便先给你改了吧。” “多谢姨娘。”玉儿连忙转身行礼。 “现在我来想一个,如是的‘如’,或是艳丽的‘艳’,你选一个吧?”叶亭玉状似无意的道。 玉儿想了想道:“那奴婢便选‘艳’吧。” 叶亭玉笑着颔首:“去吧,往后你便叫‘艳儿’了。” “是。”艳儿满面欢喜的站到外头去了。 叶亭玉瞧瞧她的背影笑了笑,这婢女替连燕茹做事,却不晓得她的大名,也真是有些可笑。 …… 却说平步赶着马车回了把府,心中正思量着等刻儿见了老爷该如何开口说。 马车进了门,他远远的便瞧见了三姑娘把云嫣。 平步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儿,倒是将三姑娘给忘了,三姑娘眼巴巴的盼着叶姨娘回来,自然是一早便等在大门口了。 他连忙下了马车,领着三个小厮朝着把云嫣行礼:“小的见过三姑娘。” “如何?我姨娘可家来了?”把云嫣瞧了瞧毫无动静的马车,心中有些失望,但又抱着一些希望,开口问道。 平步摇了摇头:“回三姑娘,叶姨娘收了两个婢女,却不肯家来。” “为何?”把云嫣激动的往前迈了一步:“你可有将我写给她的书信给她瞧?” “小的给了,可姨娘都不曾打开。”平步苦着脸道。 “那姨娘可说了,为何不回来?要如何才肯回来?”把云嫣又追问道。 “姨娘说要老爷亲自去接她,她才肯回来。”平步老实的回道。 “要父亲亲自去?”把云嫣吓得愣了愣,姨娘怎敢说这种话?父亲又怎会屈尊降贵跑到那种地方去接她? “是。”平步点了点头:“是叶姨娘亲口说的,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小的要去同老爷通报了。” “父亲在祖母那处,祖母说今朝要同父亲一道吃中饭。”把云嫣瞧着他要走,开口提醒道。 “多谢三姑娘。”平步领着人自去了。 “姨娘非要父亲去接,这可如何是好!”把云嫣没了主意,急的团团转。 “姑娘,不如去问问九姑娘,看看可有甚的法子?”暖儿开口道。 “对,你说的对。”把云嫣也是真的急了,顾不得多想,当先便走:“九妹妹是个有主意的,快去问问她。” 云娇正在屋子里头研磨着新制的茶饼,这茶饼有月季的芬芳,但已现有的点茶方式去点这茶,香气便被冲淡了不少。 她想瞧瞧可有两的法子,既保留了香气,又能将茶点的漂亮。 便在她打算再点一壶之时,黄菊从外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来了。” “三姊姊怎的这个时候来?”云娇估摸着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通常这个时候不是串门的好时候:“可是有甚的急事?” 第322回 瞧瞧谁来了 () “奴婢不知。”黄菊回道:“不过,奴婢瞧着三姑娘的脸色,确实像是着燥的很。” “快请进来吧。”云娇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不消片刻,把云嫣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三姊姊。”云娇笑着起身迎她。 “九妹妹。”把云嫣急得险些哭了,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我姨娘还是不肯家来,这可如何是好?” “平步他们家来了?”云娇一听她的话语便知定然是平步已然到家了。 “家来了,带过去的两个婢女姨娘收下了,可她人却不肯回来。”把云嫣几乎要跺脚了,她是个慢性子,平日里鲜少这般着急。 “平步可曾同你说姨娘是如何说的?”云娇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说这个,我便更着燥了。”把云嫣一听她问这话,才将坐下,即刻便又起了身:“我特意写了一封信,叫平步带过去,想着姨娘瞧了我的信,瞧在我的面子上,定然会家来的。 可谁料她竟然看都不曾看,便打发平步家来了,说是要父亲亲自去接她。” 她说着用力攥住云娇的手,有些激动的道:“九妹妹你说,若是父亲真有那般疼爱姨娘,当初也不会半丝也不信姨娘的话,轻易便将她赶到庄子上去。 如今肯派人三番两次的去接她,便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姨娘若实再不识趣,惹恼了父亲,再不肯接她回来,该如何是好?” “三姊姊你莫要急。”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既然你都晓得的道理,叶姨娘没理由不晓得,她在外头这般久,吃了许多的苦,自然比我们想的更远。” “那就妹妹你的意思是?”把云嫣眼巴巴的望着她。 “三姊姊。”云娇又拉着她重新坐下来:“我想,叶姨娘心中应该有打算了,我们身处这后宅之中,便是着急也是无用,平步想来已然去找了父亲,不如便等等看,瞧瞧父亲是如何说的。” 把云嫣有些颓然,但也不得旁的法子,只好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平步此刻已然到了春晖堂。 春晖堂的明间里头,把老夫人备了一桌好酒菜,正笑盈盈的坐在主位上,同两个儿子说着话。 花嬷嬷走了进来:“大老爷,平步回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哦?”把言欢回过头笑着道:“亭玉可同他一道家来了?” “老奴不曾瞧见。”花嬷嬷如实道。 “不曾瞧见?”把言欢同把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吩咐道:“叫平步进来。” 花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平步进来恭敬的行了礼。 把言欢这才开口问道:“平步,我问你,叶姨娘为何不曾同你一道家来?” “回老爷的话,叶姨娘不肯回来,说是要老爷亲自去接。”平步低着头,硬着头皮道。 “要我亲自去?”把言欢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但一想到自个儿的老母亲在此,发怒似乎有些不合适,便忍了下去。 “这话不对吧。”把言笑在一旁开口道:“这个叶亭玉也有些太不像话了,大哥,平步是你跟前贴身的人,他去了可不就代表着你去了吗? 叶亭玉怎的这般斤斤计较,就算大哥你当时做的不对,她也不能这般揪着不放吧?” 把言欢刚想点头称是。 便听把老夫人道:“老二你这话说的才不对。 亭玉遭了冤枉,在外头吃了那许多的苦,莫要说做那些粗活了,便是在那庄子上待个大半年,换成你也是够呛的。” “母亲说的也是。”把言笑不敢反驳母亲的话语,连连点头称是。 “要我说,老大,你也该去接一接她,毕竟她吃苦都是因你而起,你说呢?”把老夫人瞧着把言欢问道。 把言欢是个大孝子,从来都不肯违逆母亲任何一句话,听闻母亲开口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便点了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吃罢了中饭我便去庄子上接她。” “明儿个早上再去吧,等你下午去了再回来天都黑了,这一路上我不放心。”把老夫人想了想说道。 “是。”把言欢点头答应了。 把云嫣一直守在云娇屋子里头,直到蒹葭去打听了消息回来,说老爷答应了去接叶姨娘,她这才欢天喜地的起身告辞。 “三姊姊不再多坐一会儿吗?”云娇笑着问道。 “不坐了。”把云嫣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的道:“九妹妹,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你谢我做甚的。”云娇笑了笑:“我又不曾帮上甚的忙。” “若是不同你商议,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等我姨娘回来,我叫她登门感谢你同钱姨娘。”把云嫣瞧着她的眼睛,无比真挚。 云娇一抿唇,唇角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感谢就不必了,叶姨娘能洗清了冤屈,回来便好。” “嗯。”把云嫣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我便先回去了,我叫他们收拾收拾屋子,等着姨娘回来。” “嗯。”云娇点了点头,跟着出了屋子,站在门边目送着她出了院门。 “叶姨娘回来了,三姑娘可算又有人护着了。”蒹葭扶着云娇回屋子,口中笑道。 “是啊,三姊姊总算是熬出头了。”云娇有些感慨。 “不过自叶姨娘离开之后,三姑娘同从前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自个儿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蒹葭笑着道。 云娇点了点头:“这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嗯嗯,姑娘说的是。”蒹葭连连点头。 云娇好笑的瞧着她:“你能听懂?” “奴婢听不懂。”蒹葭老而实之的道:“不过奴婢晓得,姑娘说的总是对的。” “你呀!”云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后头黄菊跟着进来了,口中道:“姑娘,大少爷来了,在外头等你呢。” “来了。”云娇一听哥哥来了,不由笑了,忙转身走了出去。 把云庭正站在屋子前头,含笑而立。 “哥哥。”云娇走了出去。 “你瞧瞧谁来了?”把云庭瞧见她出来了,便指向院门口处。 云娇顺着他手指之处瞧了过去。 第323回 也不大买账了 () “木槿?”云娇瞧见站在院门口之处那人,不由又惊又喜。 院门口站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婴孩,那面容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木槿又是哪个? “姑娘!”木槿见了云娇,忍不住热泪盈眶。 云娇忙迎了出去。 蒹葭原本远远的跟着云娇,一听木槿来了,也忙跟着跑了出去。 院子里便只余下黄菊站在那处,不知所措。 把云庭含笑,远远的瞧着云娇几人。 黄菊讪讪的问他道:“大少爷,木槿今朝是来作甚的?” 把云庭回头瞧了她一眼,徐徐的道:“无他,探故友尔。” 黄菊脸色疆了疆,这大少爷分明便是故意的,晓得她不识字,还这般文绉绉的说话。 要说起来,还是秦少爷好,说甚的都是那般通俗易懂,不咬文嚼字的,又不得架子,待哪个都是一脸笑,在这些少爷里头,是最难得的好性子了。 云娇走的近了,想伸手去拉一拉木槿,可是瞧着她怀中的小娃娃,又生怕碰了她她抱不稳孩子,便有些不大敢伸手了,只好将两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瞧着她:“木槿,你怎舍得来瞧我了?” “见过姑娘。”木槿抱着孩子,顾不得擦眼泪,便对着她行了一礼。 云娇连连摆手:“不必这般客气了,如今你又不在我跟前了。” 木槿又回头朝着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道:“快见过九姑娘。” 那小姑娘生得瘦小,瞧这不过**岁的模样,皮肤倒是白净,见状怯生生的上前,朝着云娇行了一礼:“见过九姑娘。” “不必客气。”云娇朝她笑了笑。 “姑娘,这是我表姐家的女儿,叫香香。”木槿主动说道。 云娇点了点头,好奇的瞧着她怀里的小娃娃:“这是你的孩儿?” 她之前听谷莠子来说了,木槿生了个男孩。 “是。”木槿将怀里的孩儿往前送了送:“姑娘瞧他,生的可像我?” 云娇仔细的瞧了瞧,点点头笑道:“虽然还小,不曾长开,但眉宇之间同你是十分相似的。” “姑娘真是好眼力。”木槿笑着道:“外头邻居们大多数说如今还太小了,瞧不出像谁哩。” “他有几个月了?”云娇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的触了触孩子的小脸。 “快三个月了。”木槿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笑着回道。 “姑娘这是打算在院子门口招待木槿吗?”蒹葭总算寻了个机会,插进话来了。 “哎哟,瞧我。”云娇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是瞧见木槿太欢喜了,倒将这事给忘了,快些随我进去。” 说着转身当先往院子里头走。 “不碍事的。”木槿跟了上去:“我瞧见姑娘也欢喜的紧。” 几人进了院子,木槿瞧见把云庭,又行了一礼:“今朝真是多谢大少爷了,若不是大少爷,我这刻儿怕还等在大门口呢。” “不必客气,我也是凑巧遇见了。”把云庭笑着摆了摆手,朝着云娇道:“如此,我便先到前头去了,有事你遣人去叫我便是。” “哥哥慢走。”云娇笑着目送他离去了,这才回过身问木槿:“你不曾去找谷莠子吗?怎的先来了门口,若不是遇见了哥哥,你怕是要多等许久了。” “我想着在门口等着谷莠子也是一样的。”木槿笑着说道。 “先进屋子吧。”蒹葭推开了屋子门。 “走。”云娇引着木槿进了屋子,黄菊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云娇指着榻子道:“这上头软和,你便坐在这处吧。” “不必不必了。”木槿连连摇头:“我坐凳子便可,姑娘你坐吧。” “我要坐,哪日不得坐。”云娇笑着推她坐下,自个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吩咐道:“黄菊,你去厨房取些牛乳来。”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云娇又道:“记得叫他们热一热,木槿才双满月,喝不得凉的,若是他们不肯,你拿回来我们自个儿热吧。” “是。”黄菊又答应了一声才去了。 木槿受宠若惊:“姑娘,我不用喝牛乳,那是好东西,拿来了姑娘自个喝吧,我瞧着你如今长高了不少,正该多吃些好的。” “我要喝日日有得喝。”云娇笑了笑:“怎样?月子坐的可好?是哪个伺候你的?” “我娘去伺候了些日子,余下都是蒋姊姊伺候的。”木槿回道。 云娇听她提起,便想了起来,蒋氏那是陈画竹的原配妻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狗子,一个叫狗剩儿,她开口道:“我当初瞧着那蒋氏,倒像是个爽快的人,如今相处起来如何?她待你可好?” “蒋姊姊,说起来是个好人。”木槿点了点头道:“自我进了门,说她拿我当个亲妹子也不为过,她自个带着两个孩子本就不易,还照应着我,面面俱到,极为周。 这不是如今我生了,她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便叫我将香香叫来了,也不谈甚的月例,供她个吃喝,她暂时照应我同孩儿。” “当初还真是不曾瞧错了她。”云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陈画师待你如何?” 说起这话来,她才想起自从木槿成亲之后,她似乎再也不曾见过陈画竹了。 “他能如何,不就那样吗。”木槿说起他来,似乎有些不悦:“左右我同蒋姊姊带着三个孩子,相依为命罢了。” 云娇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他在外头也能挣些银钱,却是哪里挣钱哪里消,带到家中也不剩几个钱了。”木槿说着叹了口气。 “那他的银钱去了何处?”云娇更加听不明白了。 “吃酒,有时候也去青楼,或是去赌两把,原先他还是有些顾家的,如今认识了些狐朋狗友,便不大管我们了。 银子花到哪处他是说不出来,左右是花光了才回去。”木槿说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云娇顿了片刻才道:“他不是害怕蒋氏吗?怎会……” “那也是见了才怕,蒋姊姊也不能总跟着他,他还不是为所欲为,再说他如今脸皮也是练出来了,也不大买账了。”木槿说着苦笑了一声。 第324回 住一宿 () 云娇正欲开口。 木槿忽然想起甚的来,忙道:“瞧我,好容易来一回,说这些丧气的话做甚的,姑娘,咱说些旁的吧。” 云娇同蒹葭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晓得了,木槿如今过得似乎并不太如意。 云娇使了个眼色。 蒹葭走过去笑道:“这孩儿瞧着真讨喜,可否给我抱一抱?” “自然。”木槿起身,将孩儿递了过去。 蒹葭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在怀中轻轻的颠着,笑着道:“生的可真是白嫩,同木槿你一般呢。” “是吧?”木槿笑着道:“如今还小,瞧不出呢,说不上再大些便不白了。” “反正是男儿,白不白都成。”蒹葭逗着那小娃儿:“对不对呀小宝宝?” 木槿在一旁含笑以待。 “对了木槿,你这孩儿叫个甚的名?”蒹葭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 “叫书宝。”木槿笑道。 “书宝?”云娇想了想道:“这名儿是哪个起的?” “是我起的。”木槿笑道:“我也不巴着他有甚的大出息,姑娘不总说读书好吗?只要这孩子能将书当个宝,将来总归不会走歪路就是了。” 云娇点了点头:“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还好还好,不是蒋嫂子起的,我好怕你要说这孩子叫个什么狗子之类的。”蒹葭拍着那孩儿,满脸庆幸的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当时也叫她起来着。”木槿含笑道:“她说,她大字不识一个,起的名儿土得很,叫我自个儿的孩儿自个儿起,我也不大会,想起姑娘往日的言语,便随口起了这么个名儿。” “也不错了,好歹我们不用叫狗子了,对不对?”蒹葭又哄着小娃儿道。 几人又笑了。 便在这时,黄菊端着热牛乳回来了,笑着道:“这是说了甚的,笑得这般热闹?” “说了几句话逗趣呢。”蒹葭不以为意的回道。 “给木槿吧。”云娇瞧了瞧黄菊手中端着的牛乳。 “是。”黄菊低眉顺眼的将牛乳放在了木槿跟前的小几上。 心中却有些愤愤。 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院子里头哪个小婢女不能做?非要指使着她去,分明便是她们老熟人相见,将她排挤在外。 如今她问了也无人回她,只是随意敷衍两句,真是可恨! 她颇有城府,虽然心中不满,可面上却无半分表现,依旧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黄菊,你再出去寻谷莠子,叫他去酒楼买些好酒菜送来,今朝家里来客人了。”云娇又吩咐道。 “是。”黄菊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今朝辛苦你一直来回跑了。”云娇笑着朝她道。 “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黄菊垂下头小声道。 “姑娘,真不必这般客气,我坐坐便回去了。”木槿连忙起身阻止。 “那哪行呢。”云娇拉着她的手:“好容易来一回,说甚的也要住一宿再回去。” “真不必了,太烦神了……”木槿连连推辞。 “你同我这般见外作甚。”云娇一手拉着她,一手朝着黄菊挥了挥:“快去吧。” 黄菊答应了一声,这才去了。 “姑娘,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木槿感动的红了眼睛。 “你朝我,有甚的不好意思的。”云娇笑着拉她坐下:“那我下回若是去了你家,可也要不好意思?” “姑娘若是赏光,奴婢求之不得……”木槿一激动,便将从前的称呼拿出来了。 “瞧你。”云娇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都出嫁这些日子了,孩儿都生了,还改不了口。” “姑娘的恩情永不敢忘。”木槿低下了头。 “莫要说那些,快将这牛乳趁热喝了吧。”云娇又催着她。 “谢姑娘。”木槿端着那杯牛乳,感动的不知该说甚的好。 又说了一会子话,书宝忽然哭了起来。 蒹葭连忙哄着,却无论如何也哄不住:“这是怎了,怎的忽然便哭了?” “想是饿了。”木槿起身接过书宝,瞧了瞧云娇:“姑娘,我到后头去喂他。” “去吧,蒹葭你带她去吧。”云娇也起身了。 “不用,我自个儿认得,黄菊又不在,蒹葭你得守着姑娘。”木槿忙拒绝。 “可你一个人……”云娇有些不放心。 “这不还有香香呢吗?”木槿说着回头瞧了一眼香香:“随我一道走。” “嗯。”香香腼腆的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木槿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来了这许久,光顾着同姑娘说话了,到时忘了去拜见姨娘,等一刻儿喂了书宝再去拜见,还请姑娘同姨娘说一声,请她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不碍事的,我姨娘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云娇笑着回道。 目送着她二人到后头去了,云娇便带着蒹葭去了钱姨娘屋子。 钱姨娘同曲嬷嬷、李嬷嬷二人,正在屋子里头缝衣裳。 在这把府里头,姨娘自然是不需自个儿缝衣裳的,每一季,公中都会派发衣裳,自然有人上门来量体裁衣。 可钱姨娘不爱闲着,平日里总是自个儿找些活来做,如今缝的这身衣裳是给云娇做的。 云娇进了屋子。 “娇儿来了。”钱姨娘瞧见她,便是一脸笑意。 曲嬷嬷同李嬷嬷也笑瞧着她,二人齐齐起身,正欲行礼。 云娇便抢先一摆手:“两位嬷嬷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二人也不客气,便都坐了下来,继续手中的活计。 “木槿来了?”钱姨娘开口问道。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头,木槿又来了半晌,她自然得了消息。 “嗯,带着她的孩儿一道来的。”云娇笑着回道。 “她人呢?”李嬷嬷问道。 “到后头喂奶去了。”云娇笑着回她。 “怎不来瞧瞧姨娘。”李嬷嬷似乎有些不满。 “等刻儿就来了。”云娇笑着解释:“她方才同我说的兴起,便忘了这回事。” 李嬷嬷点头:“这倒不怪,也是有的。” 说着又想起甚的来,朝着云娇开口道:“姑娘,人家娃儿头一回来,你要包个‘报喜’,你可晓得?” “是啊,我也想说这事。”钱姨娘也开口叮嘱道:“回头她走的时候,你记得包一个。” 第325回 永世也不敢忘。 () “这个我倒是晓得的。”云娇点头:“我来便是想要问问,除了包个‘报喜’,可还有旁的讲究?” “不得了吧?”钱姨娘自个儿也不大明白,迟疑的瞧着李嬷嬷。 李嬷嬷同曲嬷嬷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摇了摇头:“旁的不得甚的讲究了。” “那便好。” 云娇问妥了,又闲聊了一刻儿,木槿便自个儿来了,不曾带着孩子,也不曾带着那个香香。 她进门便行礼:“见过姨娘。” “不必客气。”钱姨娘含笑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 “我站着就行。”木槿有些拘谨。 “你如今是客人,站着像甚的话。”钱姨娘和声劝道:“只是坐个凳子而已,不必那般拘谨。” “谢姨娘。”木槿拘束的坐了下来。 “孩子呢?”钱姨娘笑着询问她。 “在后头睡着了。”木槿忙回道。 “可有人照应?”钱姨娘又问。 “有,我娘家的侄女。”木槿答道。 “有人照应便好,你也能松快些。”钱姨娘笑着道。 “木槿。”李嬷嬷这时候也开口道:“我瞧着你成亲了之后,倒像是清减了不少,不如从前跟着姑娘的时候,养的那般好了。” 木槿笑了笑:“想来是怀着孩子的时候,总是害喜,便瘦了。” “坐月子怎的不曾补回来呢?”李嬷嬷又道:“可是吃的不好?还是那家的娘子待你不好?” “蒋姊姊待我是极好的,是我自个儿不争气,光吃不长肉。”木槿忙笑道。 李嬷嬷点了点头:“也确实有人是这般。” “你也莫要光顾着带孩子,自个的身子也要上点心。”钱姨娘这时候开口道。 “我晓得,谢姨娘关心。”木槿似乎有些感动。 “娇儿可曾置办夜饭菜?”钱姨娘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那是自然。”云娇笑着道:“我叫黄菊去找谷莠子了,他等一刻儿估计便买了酒菜来了,要不然到时候我拿到这边来,大家一道吃吧?” “不用了,你便在你那屋子吃吧。”钱姨娘拒绝了:“木槿她在我这拘谨,吃也吃不痛快,你们一道吃吧。” “姨娘一起吧。”木槿客气的站起身来。 “不用了。”钱姨娘抬起手中的针,在发丝上擦了一下,又继续缝衣裳,口中道:“我要吃,哪日都好买的,你们吃吧。” “那也行。”云娇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笑嘻嘻的道:“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们便先回屋子去了。” “你去吧。”钱姨娘朝她笑了笑。 云娇拉着木槿出了门,她晓得木槿在这拘束,是以早早的便带她回了屋子。 黄菊回来之后,谷莠子过了半个时辰也来了,自然带来了好些酒楼的菜,还有上好的果酒。 云娇叫人守好了院子,叫木槿、蒹葭同黄菊都上了桌子,一道吃了一顿夜饭,席间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翌日清晨。 用罢了早饭,木槿便抱着孩儿来云娇屋子了,后头跟着香香。 她昨日睡在后头婢女的屋子里头的,蒹葭那房原本便有空床。 云娇也从春晖堂请安回来了,才将吃罢了早饭放下碗筷,见了她便招呼道:“木槿,这般早,书宝也醒了吗?快过来坐。” “醒了,天蒙蒙亮便醒了。”木槿笑着走上前去。 “快坐下呀。”云娇指着凳子。 “我便不坐了,我是来同姑娘告别的。”木槿抬头瞧着她。 “告别?你这便要走了?”云娇一怔。 “是。”木槿点了点头:“我要早些回去,蒋姊姊个人在家里头,她有活计要做,两个孩儿不得人看着也不成,我回去所以帮不上多大的忙,但好歹还有个照应。” “她还要替人做活计?”云娇有些奇怪。 “也不是甚的大活计,便是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裳之类的,虽说挣的不多,但也能贴补家用。”木槿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朝着蒹葭使了个眼色。 蒹葭立刻转身到里头去了。 不消片刻,她便手拢在袖子中出来了。 云娇站起身走到木槿跟前,替她理了理衣襟道:“既然你家中有事,我便不留你了。” 她说着朝蒹葭伸出手。 蒹葭见状忙将手中一团红纸包着的物件递了过去。 云娇将那物件塞进书宝的襁褓之中:“孩子不曾来过,这是我同姨娘的一点心意,你回去买些吃食补补,也好多些奶给孩子吃。” 木槿一摸便晓得那是一锭银子,不由吓了一跳,忙将那红纸包着的银子拿了出来,往云娇手中塞。 口中连连道:“姑娘随意给几吊钱意思一下便可,给这许多,可使不得!” 云娇握住她的手,坚定的道:“这是给孩子的,不是给你的,你便替孩子收下吧。” 她晓得木槿过得不如意,又不好意思开口,便特意吩咐蒹葭,多包一些给她,日子也能稍稍好过些。 “姑娘……”木槿感动的热泪盈眶,抱着书宝便往下跪。 她来便是想借银子,可又死活开不了口,不曾想姑娘想得这般周到。 “你同我不必这般客气。”云娇连忙扶住她:“我也不得多大的意思,便这些,你别嫌少便是了。” “姑娘羞煞我了。”木槿哭道:“姑娘给了这许多银子,我有多大的脸还嫌少? 姑娘放心,姑娘待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也不敢忘。” “别说这些话。”云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过得好些,我也安心,旁的都不重要。” “嗯。”木槿点了点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云娇拿过帕子替她擦了眼泪:“别哭了,都是做了娘的人了,再哭也不怕孩儿笑话。” “嗯。”木槿点头,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姑娘,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瞧你。” “不然你等一刻儿,我叫人去叫谷莠子来,叫他套车送你?”云娇瞧着她往外走,跟上去道。 “就不麻烦姑娘了,这也不远,我将好走街上买些柴米回去。”木槿回过头回道。 “那也好。”云娇也不勉强,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去了。 晌午的时候,金不换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 第326回 没得命活到这刻儿 () 云娇见了金不换,有些诧异:“可是哥哥叫你来的?有甚的事?” “九姑娘先赏小的口茶吃吧。”金不换盯着桌上的茶水砸了砸有些干巴巴的嘴。 “给他倒杯茶。”云娇瞧了一眼蒹葭。 黄菊却抢先一步:“我来吧。” 说着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金不换。 金不换接过之后毫不迟疑便大口大口的喝了,将茶杯交还给黄菊,这才开口道:“姑娘,大少爷在园子里头,让小的来叫您过去。” “哥哥在园子里头做甚的?”云娇有些奇怪的问道。 “夏家的少爷同姑娘来了,还有茹玉少爷也来了,叫姑娘一同去耍子呢。”金不换回道。 “夏姊姊来了?”云娇不由得有些欢喜:“你先回去回了哥哥,便说我马上就到,我收拾一下便来。” “小的这便去。”金不换应了一声,自去了。 云娇收拾了一番,又对着铜镜瞧了瞧自个儿,觉得不得甚的不妥的,便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去了园子。 “九姑娘来了。”茹玉远远的便瞧见了她。 众人纷纷朝着云娇的来处瞧了过去。 “见过夏家哥哥,茹玉,夏姊姊。”云娇含笑上前,与众人一一见礼。 众人也都回了礼。 茹玉由远而近的瞧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他晓得云娇穿衣一向喜素净,她今朝的打扮还是叫他觉得赏心悦目。 只见云娇穿着一身石青色的交领罗群,头发随意挽了两个髻,余发披散着,乌黑一片,更衬的一张小脸素雅。 她虽已到了青春貌美的年纪,却不同旁的姑娘一般擦脂抹粉穿红带绿的,仍作小时候的打扮,瞧着倒是极为清爽。 茹玉瞧得怦然心动,他心底里想要的,不就是这般恬静安然的姑娘吗? 他这般看着云娇,直到身后的小厮偷偷的扯他的衣裳,他才回过神来。 瞧了瞧四周不得人察觉,他自个儿也窘迫的红了脸,这也未免太过失礼了些,万幸不曾有人瞧见。 云娇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便拉着夏静姝到一旁去了。 把云庭见状,也安了心。 他总怕夏静姝在这处待着不自在,这才积极的催着金不换去叫云娇,这会儿瞧着她同云娇融洽的模样,心里也算松了口气。 时辰过得极快,眨眼便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把云庭提议道:“中午我们便在家吃中饭吧,我叫人去酒楼买些酒菜回来。” 云娇起身笑道:“哥哥,我都许久不曾出去了,不然今朝也叫我沾沾光,我们一道去会仙酒楼吃顿中饭吧?” 把云庭有些犹豫。 娘前阵子已经找他说了,三申五令,一定不许他再带妹妹出去。 他若是再带着妹妹出去,回来娘定然是要说他的。 “云娇要去,便去吧。”夏静姝这时候柔柔的开口了。 把云庭一听她开口,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当即便点了头:“好,那便一道去会仙酒楼。” 云娇欢喜的笑了,拉着夏静姝的手笑道:“还是夏姊姊待我好。” 夏静姝只是柔柔的看着她笑。 云娇之所以要去酒楼,也不是她想着要出去耍子,或是想去吃些好的,而是替哥哥着想。 她晓得今朝父亲去接叶姨娘,想来吃中饭左见便要家来了,到时候到底是个甚的情形,这刻儿也还不晓得。 万一父亲心中有气,回来瞧见哥哥在家中宴客,拿哥哥撒气该如何是好? 再加上瞧见夏静姝,父亲也是个聪明人,若是再瞧出些端倪来,那这事就更是不得了。 是以她方才便在想,如何才能躲过呢?思来想去也不得好法子,总不能无缘无故的遣了客人吧,恰好哥哥说起来吃中饭,她这才灵机一动,提起来说要出去吃。 众人说走便走,这便动身去了会仙酒楼。 把云庭干脆带着云娇出门之后,才派人去知会了钱姨娘。 这般,钱姨娘便无法阻止云娇出门了,只能由他们去了。 云娇同把云庭不晓得的是,他们才将出门不过两刻钟,把言欢便带着叶亭玉回来了。 把言欢是一早起身赶路,亲自去接的叶亭玉。 叶亭玉也不曾矫情,二话不说,连东西都不曾收,便要跟他走:“老爷,走吧。” “你便甚的都不用带回去?”把言欢不由有些奇怪。 “这里头的物件,老爷觉得我回去还会用吗?”叶亭玉指了指那黄泥土或者稻壳儿糊成的房子。 把言欢默然。 叶亭玉又接着到:“这大半年,巧娘待我不错,我这身子不争气,来这里还害了几回病。 若不是她一家对我照顾有加,老爷这刻儿怕是要瞧不见我了,我也没得命活到这刻儿,我留这些东西给她,也算是报答了她。” 把言欢听出她语带嘲讽,但也是无言以对,这件事,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平白的叫她吃了这许多苦,他理亏,又还能说个甚的? “走吧。”他闷闷的道。 叶亭玉跟着他上了马车,指了指马车外头的两个婢女:“那是大夫人昨儿个特意给我买的,得带回去。” “你们两个,到后面的马车上去。”把言欢朝着那两个婢女吩咐。 他来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一辆马车,怕叶亭玉有物件儿,一辆马车又要拉人又要拉东西,装不回去,不曾想还是多此一举了。 两个婢女应了一声,便上了后头的马车。 马车到把府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这个时候,帝京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用过午饭了。 叶亭玉下了马车,跟着把言欢往里走,远远的便瞧见连燕茹守在大门口。 她心中有些奇怪,倒也忍住了不曾开口。 把言欢自然也瞧见了连燕茹,径直走了进去。 连燕茹见了他忙行礼:“老爷。” 又瞧了瞧叶亭玉,笑道:“叶妹妹回来了。” “见过大夫人。”叶亭玉朝她一礼,掩唇笑道:“我半年不曾在家里,倒是不晓得,如今老爷都不能离家了。 这离家才不过半日,大夫人便在门口翘首以待了。” 连燕茹笑了笑道:“叶妹妹此话差矣,我在这处等老爷,是有要事。” “何事?”把言欢闻言不由问道。 第327回 庶出的女儿,不做妾能做甚的 () 连燕茹特意瞧了瞧叶亭玉,面上难掩得色,口中道:“是郭媒婆上门了,徽先伯府急着要带人呢。” “果真?”把言欢顿时又惊又喜,忙往里走:“人可在正厅?快带我去。” “也才来了没多大刻儿,老爷莫要那般着急,叫人瞧了发笑。”连燕茹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又回头瞧了一眼叶亭玉。 叶亭玉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此事确实值得连燕茹得意,徽先伯府虽不是帝京最顶尖的,但也差不多了 把家这般的清流人家,又不得多深的底蕴,能攀上这样的门楣,已然算是极好的了。 将来,后头这些姑娘,怕是没得哪个能有二姑娘嫁得好。 连燕茹自然有得意的资本。 叶亭玉瞧着心中不爽利,却也明白此刻不该多说甚的。 “叶妹妹还站着作甚的,快随我进去吧。”连燕茹见她站着不动,笑着道:“既回来了,便也随我同老爷一道去正厅吧。” “我便不去了,那是二姑娘的大事,我这个姨娘难登大雅之堂,去了反而不像话。”叶亭玉口中拒绝着,人却跟了上去,伸手拽住了把言欢的袖子:“老爷先莫要走,我有句话要同你说,说罢了你自去忙,我便不烦你了。” “甚的事等我忙妥了再说吧。”把言欢哪有心思听她言语,只赶着去正厅商讨二女儿的婚事呢,想拂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这桩婚事若是结成了,他在官场上便能更进一步,如今已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了。 “不可,这事儿需得这刻儿说。”叶亭玉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 “亭玉。”把言欢脸色一板,但还是耐住了性子:“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我也晓得,我这心中也不好受。 但你不能因此便耽误了我的正事,知心的话我晚上去你房中同你说,听话。” 他这也算是最大的让步了。 叶亭玉到底受了大半年的委屈,他也不忍心才将她接回家,便对她怒目相向。 在他看来,允诺了晚上去她房中,便已经是待她极好了。 叶亭玉摇了摇头,依旧固执的不放手:“老爷需得听我将话说完,我只说一句话。” 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神色无比坚定,把言欢去不去她房中,对她而言已是无谓之事。 她想说的事,是极为重要的,她昨日夜里都不曾睡好,一直思量着此事,想着回来找个何等样的籍口,同把言欢开口说这件事。 可思来想去,总想不到这个绝佳的机会到底在何时。 不曾想才将到家,连院子门都不曾进,老天爷便将这大好的机会送到她跟前了,她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叶亭玉,你一定要这般?”把言欢甩了甩袖子,却甩不脱她,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原想着她这大半年受了委屈,脾气秉性定然会收敛不少,不曾想竟狂妄至此? 难不成受了些委屈,在这家中便成了天王老子了吗?连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话,都敢这般违逆。 “老爷。”叶亭玉却不紧不慢的,也不惧怕,只是依旧一脸固执:“你一定要听我说这句话,你若是不听,今朝我便不放你走,你不怕事情闹大了,便尽管打我吧。” “真是岂有此理!”把言欢气的胸膛微微起伏。 这个叶亭玉,出去了大半年倒学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连燕茹瞧这二人吵的到火候了,把言欢也真的着恼了,这才上前劝慰道:“叶妹妹,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招招这桩婚事,可不光是我同老爷的事,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关系到老爷还有家中的两个少爷往后的前途,妹妹你可不敢拖后腿……”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她:“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隔岸观火看够了,跑过来装好人了?” 连燕茹被她一顿抢白,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的:“妹妹,你这话说的……我方才只是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你若是……” “你若是真为我好,那你便躲开,让我同老爷把话说了,不就妥了吗?”叶亭玉依旧毫不客气。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言欢,晓得这刻儿不是同叶亭玉纠缠的时候,转脸便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反过来开口劝道:“既然如此,老爷你便听一听叶妹妹到底要说甚的,我去前头等你。” 把言欢不曾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连燕茹走后,把言欢没好气的开口:“你可否先松开我?” 叶亭玉一笑:“说罢了话,我自然会松开老爷。” 把言欢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忍着怒气道:“你说吧。” “我要说的是嫣儿的婚事。”叶亭玉双目定定的瞧着他:“我的女儿,往后不做妾。” “你一个妾室,家里没有你的女儿。”把言欢心头有气,说话也不客气。 “嫣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叶亭玉瞪着他。 “那又如何?一个庶出的女儿,不做妾能做甚的?”把言欢瞧这旁的地方。 “旁人的女儿我不管,嫣儿绝不做妾,我所受的委屈,绝不让她再受一遍。”叶亭玉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此事你说了不算。”把言欢极为强硬。 “嫣儿的婚事,请老爷高抬贵手,由我做主。”叶亭玉双目依旧盯着他:“就当是,此番我遭受冤枉老爷给我的补偿。” “家中姑娘的婚事,一向是大夫人做主,你到哪个家中都是这般,你这是无理取闹,我不能答应你。”把言欢从答应了钱姨娘云娇的婚事由她做主以后,心中一直便有些后悔。 这刻儿又怎会轻易答应叶亭玉? “这些都是你的推脱之词。”叶亭玉直直的道:“大夫人做主,到头来还不是你说了算?这件事算你对我的补偿,也算是我求你。” 她说着便直直的跪了下去,背脊挺的笔直:“老爷,这是我头一回求你,也是最后一回求你,只要你答应了这件事,往后我绝不叫你烦心半分。” 第328回 很是欣慰 () 把言欢心中烦躁的紧,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爷若是不答应我,今朝我便不放你走,除非你打死我!”叶亭玉耿着脖子。 她天生便是这性子,认准了的事,那便是一条道走到黑,从无回头路之说。 就好比她当初义无反顾的给把言欢做了妾室,便是落到在庄上那般落魄,她也从来不曾后悔过。 把言欢心中急躁,又被她缠得脱身不得,想了想,三丫头的婚事给叶亭玉做主也不得甚的,大不了将许给翩跹的话收回来便是了。 或是到时候哪个瞧上了云娇,再周旋一番便妥了,左右翩跹是个好说话的,便是晓得了也不碍事,总会懂得他的苦处的,这几个姨娘当中,翩跹是最善解人意的。 “你起来吧。”把言欢叹了口气。 “老爷,你是答应我了?”叶亭玉仰头瞧着他。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 “当真?”叶亭玉又惊又喜。 “自然当真。”把言欢扯了扯自个儿的袖子:“这回,你总该松开我了吧。” “是。”叶亭玉忙松开手。 把言欢理了理自个儿的袖子,瞧见她还跪着,不由开口道:“你快些起来,这门口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了像个甚的样子?” “是。”叶亭玉站起身来,又朝他行了一礼:“老爷快去忙吧。” 把言欢一拂袖子便走了。 叶亭玉低头想了想,笑了笑,这才抬脚朝着自个儿的院子走了过去。 “姨娘!” 蓦地,从角落出冲出来一个人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的嫣儿……”叶亭玉一见女儿,也忍不住哭了。 母女二人,便站在当场抱头痛哭。 暖儿同顺儿也在一旁抹眼泪。 哭了一阵子,暖儿上前劝慰:“姑娘,莫要哭了,哭多了伤身,再说姨娘回来,这是大喜事,不哭了……” “姨娘也莫要哭了……”顺儿也上前去轻轻的拍着叶亭玉的后背。 母女二人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瞧着彼此,又是相视一笑。 叶亭玉给把云嫣擦着眼泪:“好孩子,姨娘不在这些日子,你吃苦了。” “我不苦。”把云嫣心疼的瞧着她:“倒是姨娘,也黑了,也瘦了,姨娘你受苦了……” 她说着又要哭。 “不许哭了。”叶亭玉故意一板脸。 把云嫣立刻乖巧的点头:“我不哭。” “再苦再累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叶亭玉笑了笑:“你放心,往后姨娘不会叫你吃苦了。” “嗯。”把云嫣点头,忽然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婢女:“她们二人便是母亲给姨娘买的吗?” 叶亭玉也回头瞧了一眼那两个婢女,点了点头:“一个叫娟儿,一个叫艳儿。” “艳儿?”把云嫣微微有些惊愕。 “娇艳的艳。”叶亭玉解释。 “那也同……”同母亲的名字同音,姨娘怎么敢? “她自个儿挑的。”叶亭玉不在意的一笑:“走,我们先回院子去。” 她说着回头吩咐娟儿艳儿:“你们两个,跟的远一些。” “是。”二人齐齐答应了一声。 “走吧嫣儿。”叶亭玉抬起手。 “嗯。”把云嫣听话的拉着她的手,母女二人边说话边往前走。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头都有些甚的事?”叶亭玉问道。 “那些事儿,也不得甚的大事,我等一刻儿在同姨娘细说,我有一样要紧的事要同姨娘说。”把云嫣说着停住脚步,一脸郑重的瞧着叶亭玉。 “是甚的要紧的事儿,叫我家嫣儿这般郑重?”叶亭玉含笑望着她。 从前很少见女儿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如今瞧着,倒是懂了人事不少。 “姨娘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无依无靠,这诺大的后宅,我也不晓得该同哪个商议事情。 院子里头的婢女,除了暖儿同顺儿,不得一个听我话的,甚至同我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把云嫣说起往事,有些伤感。 叶亭玉不由心疼,握住她的手:“我的儿,你受苦了……” “不苦。”把云嫣笑着道:“幸好有钱姨娘同九妹妹,钱姨娘虽说不曾帮我甚的,可九妹妹时常同我一道,替我出谋划策,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开解我,也是钱姨娘默许的。 若是她不许,九妹妹又是个孝敬的,定然是不理我的。” 叶亭玉点了点头,含笑道:“是以,你说了这许多,是想说甚的?” “我想叫姨娘同我一道去谢过钱姨娘同九妹妹,若是不得她们,我心中担忧姨娘,怕是早已犯了大错,也叫父亲赶出去了。”把云嫣情真意切的道。 叶亭玉不曾说话。 把云嫣顿时有些急了:“姨娘可是不愿?钱姨娘她……” “傻孩子。”叶亭玉笑了,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那是我的命根子,她们帮了你这许多,我又怎会不愿意呢?” “姨娘真的愿意?”把云嫣不由又惊又喜。 “那是自然。”叶亭玉颔首。 “那姨娘方才为何犹豫?”把云嫣不解的问道。 “姨娘只是在想,带甚的谢礼过去合适呢?”叶亭玉笑道。 把云嫣连忙说道:“这个姨娘不用忧心,我都备妥了,九妹妹欢喜制茶的方子,我这些日子可收集了好几个呢,钱姨娘那处,也准备了一套头面,是姨娘你的,是从来不曾戴过的红宝石坠银的那套,姨娘你不会介意吧?” 叶亭玉盯着她,只是笑。 把云嫣跺了跺脚:“姨娘你说话呀,笑个甚的?” “我笑你呀!”叶亭玉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长大了,懂人事了,也晓得为人处事了,我这心里很是欣慰。” “姨娘,我总要长大的,总不能一辈子等着姨娘来庇佑吧。”把云嫣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好了走吧。”叶亭玉笑着拉她手。 “对了姨娘,刚才你在大门口那处,同父亲说了甚的?”把云嫣忽然想起这事儿来:“我在远处瞧的都快要吓坏了。” “你瞧见了?”叶亭玉有些诧异。 第329回 叫人点了名 () “瞧见了。”把云嫣点了点头:“我比哪个都盼着姨娘回来,晓得父亲去接姨娘了,我自然早早的守在门口。 可后来母亲来了,我总觉得站在那处不大自在,便寻了个借口走掉了,又悄悄的回来躲在角落里等姨娘,便瞧见了姨娘同父亲争执,不过我只能瞧见那处的情形,听不见你们说了甚的,姨娘到底是为了何事那般纠缠着父亲?” 叶亭玉朝她一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把云嫣不解。 “往后你便晓得了。”叶亭玉也不多说。 回了院子,把云嫣安排了火盆,叶亭玉从上头跨过去了,这是为了去晦气。 她心中甚是欣慰,女儿安排的这般妥当细致,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女儿确实学了不少东西,往后她也能安心一些了。 再说云娇几人吃罢了中饭,夏岸同茹玉他们便告辞了。 云娇跟着把云庭也出了会仙酒楼。 “娇儿,你可还要买甚的?”把云庭低头问她。 “不买了,我也不缺甚的。”云娇抬头:“哥哥,我想去铺子里头瞧瞧。” 把云庭瞧了瞧日头:“去倒是去得,可不能待得太久,娘要担心的。” “我晓得。”云娇笑着点头。 兄妹二人便去了茶叶铺子。 铺子里头陈设与平日里一般无二,掌柜的吴先生依旧是老样子,一脸和善的笑,上前来迎他们兄妹二人。 “见过少爷,姑娘。”他客气的拱手。 “吴先生客气了。”把云庭摆了摆手。 云娇只是抿着唇朝他一笑,不曾开口。 吴先生自然不介意,姑娘一向不爱多言,他早习惯了。 “近来生意如何?”把云庭开口问道。 “还是同从前一般,算个不愠不火吧。”吴先生说起这话来,有些愧疚:“姑娘亲手制的这个茶,我也尝过了,味道确实不错,同市面上的茶杯起来,极为别致,与众不同,可就是卖不出去。” 把云庭点了点头,含笑道:“卖不出去便罢了,放着便是了。” “我思量着,姑娘这茶价格定的也不算离谱。”吴先生接着说道:“只是我们这样的小铺子,这样价格的茶饼,无异于天价。 若是放在外头的大茶楼里头卖,怕是这价格还得涨一涨。” “吴先生的意思是?”把云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吴先生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想着,若是少爷同姑娘将这茶叶去卖给那些大茶楼,再由他们卖出,便不用放着了。” 把云庭闻言,扭头瞧着云娇。 铺子是外祖母留给妹妹的,这些事自然是妹妹说了算,他没得做主的道理。 吴先生见他兄妹二人都不说话,忙开口道:“我也是乱出主意,姑娘若是不同意的话,就当我不曾说过便是了。” 云娇只是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吴先生,我也晓得你是为我好,不过此事不必了。 这些茶饼只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我也做不了几个,卖不完便卖不完吧。” 吴先生了然的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我只是想着这茶饼放着可惜了,倒是不曾想过若是真是卖给大茶楼,姑娘一人做起来自然赶不上人家卖。” “是,你们聊吧。”云娇笑了笑:“我到后头院子去瞧瞧。” “姑娘请。”吴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活了,有些都开花了呢,前天闲来无事,我又锄了一遍草。” “叫吴先生费心了。”云娇对他微微颔首,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去了后头,留下哥哥同吴先生说话。 进了院子,便瞧见前几个月栽的花花草草葱葱郁郁的,长势极好,果然有些花儿已经开了,黄的菊花,红的月季,瞧着颇为喜人。 蒹葭神清气爽的道:“姑娘,这院子种了这些花草,瞧起来果然有生气多了。” “那是。”云娇笑着点头,走过去瞧那菊花。 蒹葭也跟了过去,伸手指着那花,笑嘻嘻的回头看着黄菊:“黄菊,你快来瞧,这里也有一个黄菊。” 黄菊只是笑了笑,也往前跟了几步,却开口道:“姑娘为何不听吴先生的,将那些茶饼出了呢? 若是真能出给那些大茶馆,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呢。” 想着那些茶饼摆在那处卖不出去,最终只能丢了,黄菊心中便要滴血。 她若是会做那茶饼,该多好? 云娇回头瞧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闺中女儿,不宜抛头露面。” “姑娘可以叫大少爷去,大少爷自然会帮姑娘的。”黄菊想也不想便道。 云娇摇了摇头:“哥哥自然会帮我。 可他留在家中,是为了读书,再过两年,他便要参加科举了,我不能叫他为我的事情烦心。 再说我如今也不等着银子花,茶饼的事情,不急。” 黄菊听她这般说,心中虽还有些遗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云娇瞧了片刻,便回前头去了。 “如何?姑娘可还满意?若是差了甚的,姑娘吩咐一声,我得空了便去买,买回来给姑娘栽上。”吴先生笑着开口道。 “都挺好的,不必再栽种了。”云娇笑了笑,这院子地方小,若是栽的多了,便显得繁琐不堪了。 “好嘞。”吴先生笑着应了一声。 “对了吴先生。”云娇想了想又道:“你平日里午饭是如何吃的?” “家里头给我送过来。”吴先生不晓得她为何忽然询问这事,但还是如实回道。 “这样多有不便。”云娇道:“你寻个先生,看个好日子,在后头支个灶,叫你妻子来这儿做饭给你吃,再往后天凉了,送来送去的饭菜都凉了。” “那敢情好,谢姑娘,谢姑娘!”吴先生连连拱手。 家中有幼子,日日送饭过来,确实多有不便。 姑娘这安排,简直好极。 “不客气。”云娇抿唇笑了笑,抬头瞧着把云庭:“哥哥,我们回去吧?” “好。”把云庭朝着吴先生点了点头:“铺子里边拜托你了。” “少爷尽管放心。”吴先生送他们到了铺子门口。 “把云庭?” 兄妹二人才将出门,把云庭便叫人点了名。 第330回 像是一对父女 () 云娇同把云庭齐齐抬起头,朝着来人瞧了过去。 便瞧见尤初红俏生生的立在路边上,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云娇不由自主的朝着把云庭瞧了过去,尤初红自然是冲着哥哥来的。 把云庭顿了顿,这才客气的拱了拱手:“尤姑娘。” “你们也来逛集市?”尤初红笑着走过来,又瞧着后头的云娇:“云娇,你买了甚的?” 她瞧这兄妹二人都空着手,婢女同小厮手中也不曾拿着东西,便有些好奇。 云娇也不好不理她,只好露出一个笑回道:“不曾买。” “怎的不买呢?”尤初红瞧了瞧他们身后那不起眼的茶铺子,追问了一句。 云娇也不晓得该如何说,便随口说道:“那茶饼价有些高,便不曾买了。” “是甚的茶饼?”尤初红有些好奇。 这铺子看着极为寻常,价能高到哪处去? 把府虽不如她家,也不至寒酸到这种地步吧? “尤姑娘进去瞧了便晓得了。”云娇也不想多说。 “你同我一道去吧?”尤初红伸手去拉她。 把云庭却在这时候开口道:“我同妹妹还有事情,尤姑娘若是想瞧,便自个儿进去吧。” 他说着,拉过云娇便走,丝毫不留情面。 尤初红僵立在那处,好不尴尬。 云娇边走边回头道:“尤姑娘,我同哥哥确实急着回去,你莫要误会了。” 哥哥虽不欢喜尤初红,可也不能硬生生的这般得罪人,她只能稍微打个圆场了。 尤初红脸色果然好看了些,笑道:“那你们去吧,我自个儿进去瞧瞧,回头我去寻你耍子。” “好。”云娇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把云庭去了。 尤初红目送着他们远去之后,转身便进了身后的铺子。 吴先生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道:“姑娘要看甚的? 大团茶小团茶,我这处都是有的。” 尤初红走近了,瞧这各色的茶饼道:“给我拿你家最贵的茶饼。” “最贵的茶饼?”吴先生不由得一愣。 “对,就要最贵的。”尤初红笃定的道。 “那便要数石岩白了,姑娘可是要这个?”吴先生拿出石岩白的团茶,放在了柜台之上。 “这茶饼多少银钱一块?”尤初红拿起那茶饼,仔细的瞧着。 “一两银子一块,这是市面价,外面都是这边卖的。 姑娘若是要的多,这价钱自然好商量。”吴先生笑呵呵的道。 他瞧着这姑娘穿着打扮极为富贵,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又有一股傲气,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若是能谈成个大生意,也算是好事一桩。 左右,九姑娘不会亏待他便是了。 尤初红微微的皱了皱秀眉:“便不得比这茶饼价更高的了吗?” 区区的一两银子,把云娇便算是个庶女,也不至拿不出。 或者她只是舍不得? 正在她思虑间,吴先生犹豫着开口了:“姑娘若是愿意,可以试试我们东家亲自制的茶饼,这茶饼同旁的茶饼吃起来不同,姑娘试了便晓得。 不过,这价格也是极高的。” 吴先生说着,将云娇制的茶饼拿了一块出来。 “这茶饼多少银子一块?”尤初红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 “十两。”吴先生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 “十两?”尤初红一愣,果然是够贵的,比集市里最好的茶饼贵了十倍。 “是,这是东家订的价格。”吴先生笑得有些无奈,接着又道:“不过姑娘可以试试,这茶绝对不会叫姑娘失望的。” 尤初红又问道:“那这便是你们铺子里头最贵的茶饼吗?” “是。”吴先生点了点头,心里头有些感慨,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开口闭口便要挑那最贵的。 “给我包两块吧。”尤初红放下手中的茶饼,开口吩咐道。 吴先生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这便卖出去了? 他一愣神,尤初红手底下的婢女便有些急了:“掌柜的,想甚的呢?还不给我们姑娘包上?” “是是是。”吴先生回过神来,忙不迭声的答应着,转身去取油纸包。 尤初红想了想又道:“拿三块吧。” 她思量着,把云庭同把云娇都不曾舍得买,便给他们一人一块,她自个儿也要尝尝,毕竟是把云庭欢喜的茶饼,她自然要晓得是个甚的味道。 左右投其所好,总不会错了。 翌日,云娇才从春晖堂请安回来,还不曾来得及吃早饭,便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接着黄菊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姑娘,老爷来了。” “父亲来了,怎了?”云娇不解。 父亲来了也不稀奇,从父亲上回出去回来之后,倒是时常来的。 不过每回都是去找姨娘,云娇也是乖巧的躲在屋子中,不同他碰面。 “老爷在外头等着姑娘呢。”黄菊解释道。 “等着我?”云娇有些奇怪,抬头朝蒹葭对视了一眼。 蒹葭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老爷等姑娘作甚?” “我也不晓得,尤家的姑娘也来了。”黄菊又说道。 “尤初红?”云娇不由问道。 “是。”黄菊点了点头。 “我去瞧瞧。”云娇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看到父亲正满面笑容的朝着尤初红说着甚的。 尤初红也笑着回应。 云娇忽然觉得他们这般看起来,倒像是一对父女,父亲一向不苟言笑,不曾想到也会有对人笑的这般慈爱的时候。 “云娇出来了。”尤初红眼尖,一眼瞧见了云娇。 云娇含笑走过去,朝着把言欢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又朝着尤初红福了福:“尤姑娘。” “不用这般客气。”尤初红连忙去扶她。 把言欢见了云娇,面上的笑意不见了,换做一脸的肃穆:“娇儿,初红来寻你耍子,你可要好好招待她。” 他从春晖堂回去,恰好在半道上遇见了尤初红,听说她要找自己的九女儿,连忙亲自将她送了过来。 他巴不得自家女儿跟尤太傅这个孙女儿走得近些,若是把云庭能将尤初红娶进门,那更是求之不得。 第331回 将哥哥也扯进去了 () 在把言欢看来,尤初红能来都是好的,不管如何,云娇定然是要将她陪好了的。 云娇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把言欢朝着尤初红笑道:“初红贤侄女,如此,我便先到前头去了。” “伯父,你去忙吧。”尤初红上前亲热的挽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不着痕迹的往后让了让,终究还是忍着不曾抽回手臂。 把言欢走了几步,又回头朝着尤初红叮嘱道:“对了,我此番回来,过几日便要开课了,你若是有兴致,到时候也来听?” “伯父此话当真?”尤初红顿时又惊又喜。 她正愁着没得法子进出把府,把言欢这话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那是自然。”把言欢含笑点头。 “多谢伯父。”尤初红连忙行了一礼。 把言欢这才去了。 尤初红侧过头道:“云娇,我怎么瞧着我来了你似乎不欢喜?” “尤姑娘想多了,怎会呢。”云娇怎会承认? “那你为何不笑呢?”尤初红双目紧盯着她。 云娇好不尴尬,露出一抹笑道:“我一直在笑的,尤姑娘怕是看错了。” “别总叫我尤姑娘好不好?”尤初红晃着她的手臂。 云娇垂目道:“那是应当的。” “你二姊姊她们,一向都是叫我尤姊姊的,怎的到了你这处,便这般见外了?”尤初红有些不欢喜的道。 “我二姊姊是嫡女。”云娇缓声解释:“我是庶出的,嫡庶有别。” 她见尤初红还欲再说,便抢着道:““尤姑娘,我带你去园子中转转吧。” “不去园子了。”尤初红拒绝了,瞧着她屋子的方向:“说起来我也来过几回了,还从来不曾进过你的屋子呢。” 云娇有些不大情愿,但也不好拒绝,只好说道:“我屋子里头简陋,怕污了尤姑娘的眼。” “你这话说的,我还偏要瞧瞧了。”尤初红说着便往屋子那处走。 云娇只得无奈的跟了上去。 二人进了屋子,尤初红在里头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你这屋子,确实布置的简单,不过,却胜在整洁,瞧着也温馨,地方虽说不大,住着可是极为舒适?”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一个人,若是连自个的住处住的都不舒适,那便不得个舒适的去处了,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个儿的狗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我很喜欢你这处。”尤初红坐了下来,瞧见了桌上的散茶,顺手拿起了一罐:“你还喝这个?” “嗯。”云娇含糊其辞的答应了一声。 那是用来做茶饼的,不过,也没必要同她细说。 “伯父待你也太刻薄了些,你虽是庶出,可哪能茶饼都不给你一块,叫你喝散茶呢?”尤初红不由愤然起身:“我去同他说,叫他不要这般偏心眼,身为人父,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了。” 她从前同把云要好,自然知道她用的都是好东西,如今瞧云娇用的这些,也确实有几分可怜,不过远不曾到叫她发怒的地步。 但是想同云娇拉近关系,眼下这自然是最好最快的法子。 “尤姑娘误会了。”云娇忙起身解释:“父亲并不曾亏待我,母亲待我也是极好的,我这处也是有茶饼的,是我自个儿欢喜散茶。” 她特意不曾说欢喜“吃”散茶,这也不算骗人了,她确实欢喜散茶,不过不是吃,而是用来做茶饼而已。 “原来是这般。”尤初红这才坐下来抬了抬手,身后的婢女立刻奉上两块茶饼:“云娇,这是我给你带的。” “这是?”云娇一怔,茶饼? “昨日,你不是说那家铺子茶饼太贵了舍不得买吗?我给你带来了。”尤初红将那两块茶饼推到她跟前。 云娇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茶饼,且还是她亲手制的。 她昨日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怎知尤初红会这般? “怎了?”尤初红见她不说话,忙问:“你不欢喜吗?” 云娇顿了顿才道:“尤姑娘费心了,不过这茶饼太贵重了,我不能……” “你欢喜便好了。”尤初红打断了她:“不要同我说甚的贵重不贵重,与我而言,这不算甚的。” 云娇默然。 尤初红说的不错,尤太傅有家财万贯,便得了这么一个孙女,莫要说十两银子一块茶饼,便是二十两、五十两,她恐怕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不过即便是如此,那同她又有甚的干系? 她若是收下了,岂不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尤初红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又道:“你若是觉得太过贵重,不如你也送我些东西吧?” 这也算是拉近了关系。 云娇朝她笑了笑:“我身无长物,不得东西能同尤姑娘这般贵重的茶叶相提并论,尤姑娘不如将茶叶拿回去,自个儿喝吧?” “那你便送我一罐散茶吧。”尤初红说是从桌上拿起一罐散茶。 “尤姑娘,不可。”云娇想要拿回来:“这散茶,最不值钱。” “再不值钱,也能代表了你我之间的情谊。”尤初红笑嘻嘻的道。 云娇有些无语,她同这个千金大小姐之间,哪有甚的情意? 可这话也不好反驳。 她只好将那茶饼拿起一块:“尤姑娘的心意我领了,有一块便好了,还有一块,姑娘带回去吧。” 尤初红连忙推拒:“两块你都留下吧。” 云娇又推:“我真的有一块便好了。” 人情这东西,还是能少欠便少欠些吧。 尤初红忽然红了脸,扭扭捏捏的道:“你若是真只要一块,还有一块你帮我给你哥哥吧。” 云娇眨了眨眼睛,真不知说甚的好了,这回倒好,她自个欠了人家人情不说,还将哥哥也扯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她愣神的功夫,尤初红似乎怕她反悔,拿着那罐散茶便起身告辞:“云娇,我先回去了,我出门的时候,父亲叮嘱我快些回去。” 云娇只好起身送她。 行至大门口,尤初红又回头朝着云娇道:“下回,我带你去我家玩。” 第332回 我来寻你 () 云娇含糊的应了一声,见她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回了屋子,对着那两块茶饼发起呆来。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直接给尤初红银子,她定然是不会要的。 可若是就这般收下,似乎有些不大好,若是尤初红以后晓得了这茶饼便是她制的,她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还有哥哥的那一块。 她想的心烦气躁的,叹了口气起身道:“先去园子里头转转,散散心。” 顺便想想法子。 蒹葭同黄菊齐齐答应了。 路上,蒹葭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也不必烦恼,尤姑娘她是自个儿非要送给你的,又不怪你。” “说是这样说,可我到底拿人手短,吃人的嘴短。”云娇有些闷闷的道:“更何况,她还要我转交给哥哥,我要如何说? 哥哥若是不收,我可还要还给她?” 她可真是越想越烦。 尤初红这般做真叫她不上不下的,夹在中间难受的很。 “姑娘便直接同少爷说呗,反正少爷也不会怪姑娘的。”蒹葭想也不想便说道。 她头脑简单,看事情也单纯。 黄菊这时候开口道:“其实,尤姑娘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大少爷吗?” 云娇不曾说话。 黄菊又接着道:“要奴婢说,尤姑娘欢喜大少爷,也不是甚的坏事。” 云娇侧头瞧了她一眼:“为何?” “尤姑娘在家中是独女,是家里头的掌上明珠。”黄菊细细的说道:“尤太傅就只得这么一个孙女,若是大少爷成了他们家的乘龙快婿,尤太傅自然会对他多加照拂,那大少爷可不就平步青云了吗?” 云娇又瞧了她一眼,有些诧异:“瞧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这般有见地。” 黄菊低下了头:“奴婢也是胡言乱语,姑娘不要见怪。” 她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多嘴的,免得惹的姑娘疑心。 “你说的也不错,尤初红确实出身好。”云娇慢慢的往前走:“可是哥哥心里不欢喜她。” “欢不欢喜,有那么要紧吗?”黄菊瞧着前头,喃喃的道。 她不晓得,若是有更好的人选,她可还会坚定的欢喜秦南风? 不会的。 这世上哪有比秦南风更好的男子? 云娇沉寂了片刻,才道:“那便要看各人心中是如何思量的了。 有些人看重名利,自然不在乎欢不欢喜,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般的,这世上还是有重情重义的人在的。” 父亲可不就是不在乎欢不欢喜吗? 可哥哥与他不同,哥哥自然是要同自个儿欢喜的女子在一块儿,但单单是父亲这一关,便很难过了。 云娇简直不敢细细思量。 三人走到园子门口的时候,便见茹玉提这个食盒,步履匆匆。 云娇远远的瞧见了他,便招呼他:“茹玉,你去何处?” 茹玉抬眼见她,不由又惊又喜,一张俊脸微微泛红,走到她跟前:“九姑娘……出来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急急忙忙的,要去找哪个?可要我给你叫?” “不用不用。”茹玉连连摆手,脸色更红了,瞧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来寻你……” “寻我?”云娇怔了一下:“寻我有事?” 她盯着那食盒,莫非是给她装了甚的吃食? “嗯。”茹玉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给你的。” 蒹葭忙伸手,黄菊却挡了一把道:“我们姑娘不能乱收茹少爷的东西,男女有别。” 茹玉愣了一下,他确实是担心云娇不要的,但不曾想一个婢女竟开口说了这话。 他不由得有些窘迫,开口解释道:“我……不得旁的意思,只是这是我亲手做的……今日我闲来无事,昨日,九姑娘不是说……” 云娇见他窘迫的脸都红了,忙示意蒹葭先接过来。 “不过是些吃的而已,怎的说到男女有别了,太过言重了。”云娇说了黄菊一句,打断了他的话,算是打了个圆场。 黄局没有开口。 茹玉这才松了口气。 蒹葭颠了颠那食盒,笑道:“茹少爷,这里头是甚的?” “九姑娘回去吃了便晓得了。”东西送出去了,茹玉如蒙大赦:“我去寻学究,有些学问问他,便先走了。” “你去吧。”云娇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如今同茹玉也算颇熟了,吃他些东西,她倒也不曾觉得有甚的不好。 黄菊心中满满的不悦,这个茹玉打的甚的主意,那是那个司马甚的之心,路人皆知的。 她不能由着姑娘同茹玉这般下去,若是他二人真走到一处去,那她怎能同秦南风在一块儿? 再说,茹玉那是何等样的家庭?在帝京连个住处都不得,还要借住在韩家,姑娘若是跟了他,别说姑娘了,连她们这些婢女都不得好日子过。 “先回院子去吧,瞧瞧茹玉给我拿了甚的好吃的。”云娇见了吃的,便暂时忘了尤初红给她带来的烦心事。 “好。”蒹葭是第一个赞同。 她都已经闻到食盒里的香气了,香甜香甜的,她打赌,这里头一定是甜甜的果子。 一行三人回了院子,一路上只有黄菊一直心不在焉的。 进了屋子,蒹葭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也不等云娇开口,便迫不及待的开了食盒。 云娇也凑了过去。 “哇!是麻球!”蒹葭低头凑过去闻了闻:“姑娘你闻,好香啊!” 食盒里头,六个圆滚滚的麻球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滚满了芝麻,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这麻球做起来并不复杂,糯米粉加些甜饴,再加些油揉搓而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在芝麻堆里那么一滚,再放进油锅中炸熟,这麻球便成了。 云娇探出手去摸了摸:“还有些余温,趁热吃了吧。” 蒹葭自然不客气的拿起一个。 云娇回头去喊:“黄菊,你也来吃一个吧?” “奴婢先不吃。”黄菊一只手捂着小腹:“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到后头去一下。” “去吧。”云娇抬了抬手。 黄菊急匆匆的去了,她出了屋子瞧了瞧院子门口,守院子的小婢女正坐在台阶上打盹,她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 第333回 重重的跪在地上 () 蒹葭咬了一口麻球,接着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姑娘你瞧,这里头包的甚的?” 云娇凑过去一瞧,这麻球竟然不是实心的,里头还包了一团黄黄糯糯的馅儿。 她还是头一回见这般的麻球,也有些惊奇:“这包的是甚的?瞧着像是山芋?” “嗯嗯。”蒹葭又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姑娘,是山芋,又香又糯的可真好吃,你快尝尝。” 说着便拿起一个来递给云娇。 云娇接了过去。 蒹葭又说道:“这山芋里头似乎还掺了东西,怎么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她说着,又去细细的瞧手中的麻球,颇为奇怪的道:“这里头也不曾掺桂花?那香味是哪块儿来的?” 云娇小小的咬了一口,并不曾咬到馅儿,入口便是芝麻混着桂花的香,她瞧了瞧,那芝麻下面白白的,并不得桂花。 她将麻团放到鼻尖嗅了,朝着蒹葭笑道:“别找了,应该是用的桂花汁和的糯米粉。” 蒹葭又将麻团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这才点了点头,憨憨的笑道:“还是姑娘聪慧,叫奴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名堂。” 云娇笑了笑:“瞎说,你仔细想想便会想到了。” 蒹葭吃了两口又道:“姑娘,奴婢想起来了,方才茹少爷说的是这是他自个儿做的?” 云娇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似乎是说了,说今朝闲来无事?” “姑娘,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要给你做这个?”蒹葭说着抬了抬手中的麻团,又大大的咬了一口。 “为何?”云娇也细嚼慢咽的吃着。 “姑娘,你忘了,昨日大少爷带你去会仙酒楼吃中饭,席间不是有这个麻球吗? 姑娘你当时是如何说的?”蒹葭一边吃一边问。 云娇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边想边道:“我说了那麻球起先吃着好吃,可做的那般大,又是甜食,一整个吃下去,未免有些腻。” “所以,茹少爷这是特意给姑娘你做的!”蒹葭像是发现了甚的了不得的事情,两眼发光:“他听姑娘说吃着腻,便在里头加了山芋馅儿,又在糯米粉里头加了桂花汁,可真是用心呢。” 云娇怔了怔,这般说还真是。 “姑娘你说。”蒹葭凑到她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茹少爷这是甚的意思?可是欢喜你?” 云娇走了几步坐了下来,又咬了一口麻球,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才道:“莫要胡说这等事情,是能瞎嚼的么。” 她的婚事,她也做不了主,眼下,她不想思虑这些事。 “姑娘为何无动于衷?”蒹葭吃都不吃了,又跟到她身旁:“茹少爷虽然家境一般,可胜在一表人才,这些个少爷哪一个有他长得俊的?” “死丫头。”云娇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一天都在瞧甚的?” “姑娘你不是常说嘛!”蒹葭有些羞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茹少爷长那么好看,可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你这般欢喜看他,改日我给你打听打听,将你许配给他得了。”云娇打趣道。 “姑娘,奴婢跟你说正经的呢。”蒹葭跺了跺脚:“便是撇去长相不谈,茹少爷读书也用功,往后定然能高中,姑娘若是跟了他,往后说不上便是高门大户的夫人了。” 云娇轻轻笑了笑,瞧着她道:“你忘了婆奶奶最后那几日,是如何叮嘱我的?” 蒹葭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小声道:“姑娘说的是,是奴婢说话不经大脑。” 她光顾着说这事了,倒是忘了钱姨娘的教训。 想当初,老爷不就是如今的茹玉吗?钱姨娘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钱姨娘也是图他往后能出人头地,可他果然做了大官之后又如何?不还是做了贬妻为妾的事吗? 蒹葭想了想又道:“姑娘,要奴婢说也不是个个读书人都是负心汉。” 云娇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可那不是我要操心的。” 她说着将吃剩的半个麻球放了回去:“这麻球味道不错,改日你给他送个茶饼过去,就算是回礼了。” 往后谁能变成何等模样,哪个能知晓?她不想多想。 她的婚事,自个儿是做不了主的,不过左右是过日子而已,在何处都是一般,只要安安稳稳便可。 “是。”蒹葭忙答应了下来,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家里头边有现成的茶饼,不如奴婢现下送去吧?” 云娇摆了摆手:“不必这般急切,这班急着送回去,人家未免难堪,再说往后又不是不处了,这般急着回礼,总是不大好。” “姑娘说的是。”蒹葭看着她满面佩服。 姑娘也不过同她一般大,又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怎的姑娘便甚的都懂,样样事情考虑周到,她便脑子里面一片混沌,对甚的事都一窍不通呢? 真是她太蠢了? …… 再说黄菊。 她一路急匆匆的往四姑娘把云姝的院子去了,可走到半路上,却又有些踌躇不前。 云娇在这后宅之中,除了同三姑娘把云嫣走的稍微近些,同旁的人机会不得甚的往来,更何况这个把云姝是个难处的主儿。 她若是贸然去了,把云姝不信她,反将她打出来,她在这把府可就待不下去了。 她猛的停住脚,不行,不能就这般去,得想个法子不动声色的叫把云姝晓得。 她思虑着这件事该从长计议,便想着先回去。 若是出来的久了,云娇寻不见她,她回去也不好解释。 可便在回去的路上,她瞧见了杏雨。 她认识,那是把云姝跟前的贴身婢女,她手中拎着个食盒,想来是四姑娘想吃甚的,叫她去厨房取了。 黄菊瞧着她心中忽然灵光一现,当即便定下了主意。 她在杏雨走近之前,便“咚”的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面朝着一棵大树。 杏雨恰好走近,顿时吓了一跳,愣了片刻便往后退去,躲在了一丛花后头,探头探脑地朝着黄菊那处瞧了过去。 第334回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 杏雨不懂,九姑娘跟前的这个婢女在搞甚的鬼? 这个黄菊一向老实巴交的模样,瞧着也不像个有心眼的,是以平日里也不得人将她当回事。 她这青天白日的跪在这处,是在搞甚的名堂? 杏雨越想越是好奇,躲在暗处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丝毫举动。 黄菊不曾听到脚步声,便晓得杏雨上当了。 她只当不知,也不回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她说的声音不算大,可也不小,恰好能叫杏雨听见。 杏雨屏气敛神,仔细的听着。 便听黄菊说道:“谢谢天老爷,谢谢天老爷,天老爷终于开恩了! 我家姑娘对我有大恩,我今生今世报不了,来生做牛做马也还要来报答她。 天老爷您一定要保佑她同茹玉少爷好好的,往后万事顺顺当当。 我家姑娘从来不曾奢求甚的,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只要她和茹玉少爷往后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旁的都不打紧,哪怕折我的阳寿,我也心甘情愿。 我今朝看到茹玉少爷特意给姑娘送吃食来,我心中别提多欣慰了,天老爷保佑,是我的祈祷奏效了,茹少爷可算开窍了,肯向我家姑娘示好了,往后他二人自然会……” 黄菊生怕杏雨听不清楚,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这才起身回去了。 她一走,杏雨便从暗处走了出来,瞧了瞧黄菊离去的背影,也急匆匆的回院子去了。 回了屋子,她自然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告知了把云姝。 把云姝边用着鲜鱼汤,边听她说。 她近日也不知为何,总是等不着吃饭,便觉得腹中空空,饿的厉害,是以才过了吃饭的时辰,又叫杏雨去厨房要些鱼汤回来果腹。 不曾想竟有意外收获。 她听杏雨将话说完,便有些坐不住了,将碗筷往下一放,一脸不悦的道:“照你这般说,九妹妹是同茹玉私定终生了?她怎的这般不要脸?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私定终身?” “奴婢也不大清楚个中详情,似乎并不曾……”杏雨低着头道:“那黄菊说话颠三倒四的,一刻儿说茹玉少爷开窍了,一刻儿又说巴着九姑娘同茹玉少爷往后安安稳稳的,说九姑娘是她的大恩人……” 把云姝按耐不住,一拍桌子道:“不行,这事可不能由着把云娇,我要去同父亲母亲说,把云娇这贱蹄子才多大?便想着同人私定终生,看父亲不请家法打死她!” “姑娘先别急,听听杏雨是如何说的,此事须得从长计议。”香雪一直在一旁伺候着,这时候一瞧杏雨的神色,晓得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便开口劝说道。 “说说看。”把云姝倒是愿意听一听的。 “照奴婢说,姑娘去不得。”杏雨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那黄菊说的虽不清楚,但奴婢也瞧出来了,估摸着她怕是一直想着叫茹玉少爷同九姑娘在一块儿,只是不曾得偿所愿。 眼下怕是茹玉少爷动了这心思,今朝私下里给九姑娘送了吃食,她去祷告谢天老爷,恰好叫奴婢瞧见了。” “他们这叫私相授受,你还不叫我去告诉父亲?”把云姝气恼不已,听闻茹玉这般待云娇,她心中如同烧了一团火一般:“你今朝若是不说出个道道来,你便是胳膊肘向外拐,帮着把云娇!” 她瞧着茹玉一向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生的又俊美,待人又和善,她总是不自主的想要同他一道。 瞧见他同旁人在一块儿,她心中便不痛快。 更遑论他还给九妹妹送吃食?为何不给她送?九妹妹有甚的好?真是岂有此理! “姑娘莫急。”杏雨不紧不慢的道:“奴婢怎会胳膊肘往外拐? 奴婢不叫姑娘去,一来是此事不确定,若是胡乱告状,到时候叫九姑娘反咬一口,姑娘反倒吃亏,那便不好了。 二来,若真的确有其事,茹玉少爷便也被牵扯进去了,姥爷自然不会再教他,他的前途也便毁了。 姑娘真的忍心如此?” 把云姝一瞪眼睛到:“我说的是九妹妹,干他何事?” 她自然不想将茹玉牵扯进去。 “姑娘说的不错,可事情若是坐实了,茹玉少爷自然也是会被牵连的。”杏雨如实道:“姑娘若是不管不顾,那奴婢无话可说了。”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你说要如何?”把云姝虽然气恼,倒也不曾失了理智。 她前头吃了几回亏,如今也学得小心了些,平日里遇事也会提醒自个儿要听人劝了。 “茹玉少爷的那个小厮,不是姑娘找的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姑娘该用上他了。”杏雨抬起头笑着道。 “用他?用他做甚的?”把云姝不懂。 杏雨提醒道:“姑娘不妨把他叫来,先听他仔细说一说,茹玉少爷到底做了甚的送给九姑娘,他同九姑娘之前到底又是如何情形,这般知己知彼,姑娘才好再做打算。” 把云姝一听不由的笑了:“杏雨你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你去替我问一问,便不用叫他来了,省得茹玉疑心。” “姑娘若是放心奴婢,奴婢问完了便将事情给做了,也省得姑娘烦心。”杏雨想了想,试探着道。 “你打算如何?”把云姝奇怪的问道。 “奴婢办完了,自然会回来同姑娘说,姑娘放心,奴婢做事不会叫姑娘失望的。”杏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那行,你去吧,办妥了回来同我说。”把云姝对于杏雨的本领,还是十分信任的。 杏雨同香雪都是连燕茹精挑细选来的,手底下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把云姝对此从未怀疑过。 这也是她为何如今对杏雨香雪言听计从的缘故。 杏雨很快便去了隔壁韩府。 韩府的人自然认得她,茹玉还不曾家来,他那小厮一个人在院子里头。 杏雨早猜着了,茹玉是个内敛的性子,送九姑娘吃食这事,自然不会叫小厮跟着去。 她来恰好问了个正着。 第335回 心中有了数 () “杏雨姊姊。”小满见了杏雨,满面欢喜的将她迎了进去。 “小满,你今朝怎的不曾跟着你家少爷?”杏雨笑眯眯的瞧着他。 “少爷说自个儿去便可,叫我在家中守着院子,顺带收拾整理一番,我乐得清闲。”小满乐呵呵的回道。 因着当初四姑娘把云姝是听了杏雨的话,才买了他来跟着茹玉。 茹玉性子好,待他极为和善,虽说他母亲杨氏有时会朝他摆些谱儿,可平日他同杨氏相见的次数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茹玉在屋子里头读书,清闲自在,是以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小满对于杏雨当初选了他来做这个差事是心存感激的,是以见了她便有些亲近之意,心中对她自然也是不设防的。 “你可知你家少爷去了何处?”杏雨又问他。 “不知。”小满懵懵的摇了摇头,瞧着杏雨的神色似乎晓得甚的,便问道:“莫非姊姊知晓?” “那是自然。”杏雨笑道:“你家少爷正在我家院子中呢。” “原是去了隔壁。”小满不曾多想,挠了挠头道:“怪道少爷不叫我去,原来是不曾出远。” “傻子。”杏雨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家少爷那是有事不想让你晓得。” “怎会?”小满反驳:“我家少爷待我可好了,从不瞒着遮着的。 他去你家那处,不就是为了做学问吗?又不是甚的见不得人的事,有甚的好不让我晓得的?” “那我问你。”杏雨等的便是他这句:“你家少爷做麻球,你晓得吗?” “我自然晓得。”小满有些得意的昂了昂头:“我家少爷的母亲还不晓得呢,少爷不叫我同她说。” “那你家少爷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怎会做这种街边的吃食?”杏雨奇怪的问道。 “杏雨姊姊,这你就不知道了。”小满有意显摆:“我家少爷有一个叔叔,是个鳏夫,他到如今也不曾成家,便是个街边卖麻球的。 他无儿无女,茹家就得我家少爷这么一根独苗苗,他自然是疼爱有加。 在我们少爷小的时候,少爷母亲不得空,便会将少爷给叔叔带上几日,这日子久了,我们少爷可不就学会了吗?” “原来是这般。”杏雨笑着点了点头:“可你不曾问他做那麻球拿出去,是给哪个的?” “问了呀。”小满回道:“可少爷说,是给朋友的,我便不曾多问。” 杏雨点了点头:“这么说还真是你家少爷亲手做的,你可曾尝一尝?” 小满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们少爷那做法,我还是头一回见,里头还包了馅儿呢。” 杏雨心中有数了,她抬脚往外走:“那我便先回去了。” “杏雨姊姊,你这刻便走吗?”小满跟了出去:“瞧我这记性,见了你光晓得欢喜了,连茶都不曾倒一口。” “我不用吃茶。”杏雨摆了摆手:“你回头若是有空,去我那处耍子。” “我倒是时常有空的,不过,四姑娘那处能随意去吗?”小满又挠了挠头。 “旁人不能,你口口声声叫我‘姊姊’,自然同旁人不同。”杏雨笑道。 “那好。”小满欢欢喜喜的应了,又送她出了院子。 杏雨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瞧了瞧,见小满不在院子门口了,便又折返了回去,这回直接朝着杨氏所在的院子行了过去。 杨氏正在院子里头伺候着满地的小青菜。 这院子原本是种着些花花草草,可是许久不得人住了,那些花草都荒废了,长了满地的荒草,也夹杂着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花儿。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之后除了照应韩家的主母,便自个将院子里这片荒地给清理了出来,她是庄子上出来的,不爱种那些花花草草,便在院子里头种了各色的蔬菜。 韩家虽说比不得把家,可也不缺她这一口吃的,她种这些蔬菜也派不上用场,闲来无事也就三天两头到集市上去,摆个小摊也能卖几吊钱,她便满心欢喜。 其实,上回茹玉的父亲回来,因着在战场上立了战功,虽说不大,但上头也是给了奖赏的。 她手中还是有些银钱的,也不缺这三瓜俩枣,可她是个会掌家的,不管大钱小钱,到自个儿手中才是真金白银,是以她是来者不拒,她想着茹玉是个男儿,往后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了。 “夫人正在忙呢?”杏雨笑得满面春风,走上进前来。 杨氏正埋头间着青菜,这青菜要趁着小的时候,将长在一起的苗拔掉一些,否则就都长不大了。 她闻听杏雨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愣了片刻才笑道:“这不是把四姑娘跟前那个……” 人她倒是认识的,不过她叫不出个名儿来。 “杏雨。”杏雨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的道。 杨氏忙起身:“来来来,快到屋子里头来坐。 我先洗个手。” 她走到院子里的井边,正欲提水。 杏雨便一把拿过吊桶,放了下去。 杨氏连忙道:“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得使不得的?”杏雨笑着打了水:“夫人这是在屋子里头闲的,还种了这一大片地?” “这能有多少。”杨氏一边洗手一边道:“原来我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一种就是七八亩呢。” “夫人可真能干。”杏雨面上一片肃然起敬的模样。 “你看你。”杨氏被她夸得满面笑容:“我一个种地的,你左一口‘夫人’,右一口‘夫人’,叫的我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本来就是。”杏雨理所当然的道:“茹少爷往后出人头地了,您可便是正儿八经的夫人了。” “且先不忙。”杨氏面上笑容更甚:“快随我进来坐吧。” 杏雨跟着她进了屋子。 杨氏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我这处也不得个好茶,你将就着吃一口吧。” “我有何好将就的,不过是个婢女。”杏雨笑着接过,当即便喝了一口。 杨氏很是满意,又拿出些果子:“来,吃一些吧。” “不用了,茹少爷做的麻球可甜可香了,我方才吃了两个,这刻儿可半分都不饿。”杏雨状似无意的道。 第336回 给我滚 () 杨氏闻言脸色一变:“茹玉做麻球了?是送给你们四姑娘的?” “夫人不晓得吗?”杏雨一脸惊奇,接着又半掩着唇,似乎有些怪自个儿失言:“我还当夫人晓得呢,若是是不晓得,便当我不曾说罢。” “不碍事。”杨氏勉强露出一丝笑:“茹玉真给四姑娘做了?那说明他对四姑娘……” 情谊非凡? 她不曾将以下的话说出来。 杏雨忙笑着摆了摆手:“可不是我家四姑娘,夫人莫要误会了。” “那是哪个?”杨氏几乎按捺不住,险些站起来。 杏雨回道:“要说我家姑娘,还不曾尝过那麻球的味道呢,我也是运气好,恰好从厨房取了些吃食回院子去,半途上遇到了,沾了我们家九姑娘的光,吃了一个,可真是香甜可口。” “你是说,他是做给你家九姑娘吃的?”杨氏藏在袖子下的手,几乎都在发抖了。 她一向瞧不起自己那个小叔子,炸了大半辈子的麻球,连个婆娘都擒不到。 她晓得茹玉会炸麻球,可从来不许他做。 她虽是个妇道人家也懂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好好的读书人去了厨房,那边是落了下乘。 更何况他是为了讨个女子的欢心?她更不能容忍。 她原先对云娇是有些好感,想着自家这样的人家,男人也不得甚的大军功,说难听点,连个小门小户都算不上,茹玉若是能娶了云娇,也算是高攀了,虽是个庶女,配她家也绰绰有余。 可她有时候又想,若是茹玉高中了,就不必取个庶女了,便是把云姝那样的嫡女,也是娶得的。 把言欢还娶了宰相府的孙女呢,茹玉又生的这样出色,说不定还能讨个皇亲国戚家的嫡女呢!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时间下不了决心。 想着不然就先拖着云娇,不管如何茹玉总要擒个婆娘的,万一考不中,也不至于没得退路。 她所想的便是茹玉将云娇领回来,好好的相夫教子,若是儿子对云娇这般上心,那便不好了。 如此分心,必然会影响学业的,便是以后高中了,也会听信这女子之言,那是万万不可的! “是啊。”杏雨见火烧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茶杯道:“我回去同我家姑娘说了,我家姑娘也欢喜吃麻球,便叫我来找茹玉少爷问个方子,也好回去叫厨房里做。 不曾想来的不巧,茹玉少爷竟还不曾回来,我便来夫人这处了,想问问夫人,那中间夹着馅儿的麻球,馅儿要不要先煮煮?旁的都同普通麻球一般做吧?” 杨氏忍着气,不动声色的道:“这我也不大清楚,说起来我还不曾做过呢,这孩子,等我回来问了他,回头再告知你,你看可好?” “那敢情好。”杏雨起身笑道:“如此我便不打扰夫人,我先回去了。” “吃些果子再走吧。”杨氏起身挽留她。 “不用了。”杏雨回头笑了笑:“果子我姑娘院子里头多呢,我平日里也不曾少吃,再说我这刻儿也不饿。 回头我再来瞧夫人。” “行。”杨氏跟了出去:“你路上慢些,我便不送你了。” “夫人留步。”杏雨又行了一礼,这才去了。 她这一走,杨氏立刻就变了脸,怒气冲冲的就去了茹玉的院子。 转念一想,茹玉在外头还不曾回来,便又黑着脸转身要回去。 这一转身便撞见了小满。 小满一见她就发怵,连忙止步行了一礼:“夫人。” 方才杏雨走了,他便去厨房想寻摸些吃的,可今朝厨房也不晓得是哪个收的,竟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不曾剩下。 他只好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谁料一回来便撞见了杨氏。 且她的脸色还不好看,小满越瞧越发的小心翼翼。 “少爷呢?”杨氏劈头盖脸的问。 “少爷出去了……”小满垂着头小声道。 “少爷出去了,你怎的不跟着?”杨氏破口骂道:“要你来做甚的?便是养在这种吃闲饭的吗?” 小满委屈的嘀咕道:“是少爷不叫小的跟着……” “你还敢顶嘴?”杨氏更为恼怒。 小满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说。 “我问你,少爷做麻球的事情你可知晓?”杨氏又问道。 小满偷偷的瞧了她一眼。 “说!”杨氏厉声道。 小满吓得一缩脖子,哪敢撒谎:“是,小的知晓。” “知情不报?我之前是如何叮嘱你的?我叫你少爷无论有何事,都要去同我说,你是如何做的?”杨氏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是……是少爷不让小的说……”小满说着往后缩了缩,生怕杨氏气急了给他一巴掌。 “是少爷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杨氏气恼的道。 “自然是夫人说的算,只是小的是跟着少爷的……若是少爷不高兴了……”小满满头大汗,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这个杨氏实在是太难糊弄了。 “下回你若再知情不报,莫要怪我将你赶走!”杨氏警告的望着他。 小满点了点头:“是。” 杨氏又问道:“少爷是在何处做的麻球?” “便在屋子中。”小满指了指院子里头。 心中暗道少爷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我瞒不住了,你回来可不能怪我。 “领我去瞧。”杨氏说着就走了进去。 小满带着他进了偏房。 果然见到房子中摆着炉子,一口铁锅,锅里还有油,旁边放着一应用具。 “还真是备的齐。”杨氏几乎气的七窍生烟,指着那些东西朝着小满道:“马上给我将这些东西丢出去,立刻丢出去!” “这……”小满有些犯难,少爷买这些东西可花了不少银钱,搬回来也费了不少事,这还都是新的才用过一回。 “你听不听!不听这刻儿就给我滚!”杨氏本就是怒火中烧,瞧着小满犹犹豫豫,更是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 小满连连点头:“小的这便去!” 说着便端起铁锅跑了出去。 正要出院门的时候,便听到茹玉声音:“小满,你要将锅端到何处去?” 小满如闻仙音,连忙端着锅跑了过去,躲在了茹玉身后,心有余悸的瞧着杨氏所在的那个屋子道:“少爷,夫人来了!” 第337回 趁早掐去 () 茹玉当即心中“咯噔”一下,晓得大事不好。 母亲知晓了这事,那还得了? 他站在那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爷,夫人叫小的将这些东西都扔了。”小满瞧了瞧手中的锅,抬头看着茹玉开口道。 茹玉面色为难,犹豫了片刻,也不晓得该说甚的好。 小满有些着急了:“少爷,您倒是说话呀,小的到底要不要将这些东西扔了?这个是新的,才用过一回,要不然上街寻个人卖了也好,丢了多可惜……” 茹玉这刻那顾得上这些,正欲开口叫他去丢,便听到侧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杨氏站在了门口。 茹玉一见她,便低下了头,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儿一般,不知所措。 “茹玉,你随我来。”杨氏说着抬脚,走到了明间门口,那是茹玉平日里吃住读书的屋子。 茹玉不敢懈怠,忙跟了过去。 杨氏伸手推开门,又回头对着小满有些不满的道:“我叫你去将这些东西丢出去,你还杵在这处,等我帮你拿?” 小满瞧了一眼茹玉,见少爷连头都不敢抬,晓得这事儿是改不了着了,便点头哈腰的答应道:“夫人莫要着急,小到这便去。” 说着便端着锅去了。 茹玉不忍的扭头瞧了一眼。 杨氏有些气恼的道:“你还瞧甚的?怎了?丢了你那些东西,你还舍不得了?” 茹玉垂下头道:“是我做错了事情,那些东西不得错,母亲不必拿那些东西撒气……” “那些东西叫你买回来,就是错的。”杨氏说着大跨步走进明间去了,端坐在主位上。 茹玉只好跟了进去。 “将门关上。”杨氏满面威严的吩咐了一句。 茹玉不作声,听话的走过去关上了,瞧母亲的态度,晓得今朝这事她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关好门之后,他规规矩矩的走到了明间正当中。 “你可知错?”杨氏开口问道。 茹玉低着头:“儿子知错。” “你错在何处?”杨氏又问道。 “儿子不该动手做麻球,君子远庖厨,儿子是读书人,不该做这些事。”茹玉一板一眼的回道。 “我亏你还晓得自个是个读书人?”杨氏听了心中怒火更盛:“你晓得这个是读书人,还自甘下贱,去为一个庶女做麻球?还送到她跟前去?” 茹玉抬起头瞧着她有些愕然,小满不曾跟他去,照理说这院子里头无人知晓,母亲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瞪着我做甚?怎了?我说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杨氏见他不仅不认错,还瞧着自己发愣,不由更生气。 “母亲说话莫要那般难听。”茹玉低下了头,想起母亲方才说云娇所言,心中有些难过:“云娇也不想做庶女的,生来便是庶女,那也不是她的错。” 杨氏怒道:“不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不成?她若是个嫡女,你去讨好也有的一说,毕竟咱们家如今式微,你父亲又不争气。 可一个庶女,她若是能嫁给你做个正妻,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她该感恩戴德才是,怎轮到你去讨好她?” 茹玉脸色有些发白:“母亲,这怎么能是讨好呢? 我只是偶然得知她爱吃麻球,又觉得实心的吃起来太甜,有些腻味,恰好我会做有馅儿的麻球,闲来无事便做了……” “闲来无事?”杨氏气得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你一个读书人,不安安心心的给我在院子里头读书,跟我说甚的闲来无事去做麻球?你这可是不务正业? 茹玉啊茹玉,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 往前娘说你的时候,你从来不敢回一句嘴,只会认错。 如今到了帝京,旁的不曾学会,倒是学会了同娘顶嘴是不是?” “儿子不敢……”茹玉头垂的更低了。 杨氏拿起桌上的戒尺走到他跟前,淡淡的道:“手伸出来。” 茹玉也不反抗,默默的伸出了右手。 “左手!”杨氏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右手留着写字。” 茹玉便又将右手换成了左手。 杨氏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握着茹玉的左手,重重的打了下去。 “啪!” 茹玉痛的眉头皱了一下,倒是不曾吭声。 杨氏心中有些心疼,但瞧着他倔强的模样,不由气恼更甚,举着戒尺便是一阵打。 打了数十下,茹玉的手心已然是红肿不堪,惨不忍睹。 杨氏这才停了手:“知不知错!” “儿子知错,儿子不该做麻球,以后不会做了。”茹玉忍着痛回道。 “还有何错?”杨氏又追问道。 茹玉低着头不说话。 杨氏又接着道:“怎的?你还不认错?这是打算这事过了,接着去讨好那个庶女?” 茹玉忍不住道:“母亲从前不也说云娇很好吗?” “我说的很好,是适合讨回来给你做个媳妇,乖乖的跟着你相夫教子,而不是叫你去讨好她! 如今你将她看的这般重,若真的娶回来了,你还有读书的心思吗?”杨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 茹玉从小便乖顺听话,幼时是极为好带的,后来长大了去私塾读书,总是能得学究夸奖,从来不叫她操心。 怎的碰上了把云娇这个庶女,便这般不听话了? 瞧着今朝的情形,八成那个把云姝是对茹玉有些意思的。 杨氏瞧着茹玉,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她的儿子,便是这般出色,如今一无所有,也有大户人家的嫡女能瞧上他,若是往后仍如同从前一般用心读书,定然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 茹玉小的时候她就找算命的看过,算命的说此子日后定非池中之物,这便是说他有大出息。 杨氏绝不容许云娇一介庶女断送了自个儿子的前程。 是以,茹玉心里的这点苗头,她一定要趁早掐去! “母亲,我觉得读书是读书,娶妻是娶妻,这不能混为一谈,娶了妻子也不会耽误我读书。”茹玉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心中也纠结,往前十几年,他是从来不曾这样反驳过母亲的。 第338回 身子可就顶不住了 () 他父亲一向驻守边关,极少回来。 茹玉体恤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不易,对他又是疼爱有加,是以他从未做过违逆她的事情,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甚至不曾说过一句反驳她的言语。 可这一回,他不想再听母亲的了。 他如今长大了,遇事有自个儿的见解,也分辨的请好人坏人,在他看来,云娇是一个极好的姑娘,他若是错过了,往后定然会后悔的。 是以他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方才那句话。 杨氏从来不曾想过他会说这番话,陡然闻听他此言,顿时气的面色苍白,用戒尺指着他怒斥道:“你这个逆子,你敢为了一女子,这般同我回嘴! 我白养你这十来年!今朝我便打死你,瞧你还听不听话!” 说着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戒尺,就朝着茹玉身上落了下去。 茹玉不闪不避的站在那处,他忤逆了母亲是他大不孝,自然该挨打,可母亲即使是打了他,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杨氏高高举起的戒尺,却没有落下去,整个人朝后仰倒。 茹玉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口中高呼:“母亲,你怎了!母亲!” 杨氏脸色煞白,气怒交加的骂道:“你这个忤逆子,你就是想气死我!” 说罢了,眼睛一翻,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茹玉吓得慌了神,连忙朝着外头唤道:“小满,小满快去请大夫!” 小满正在外头忙着端炉子,听到茹玉唤他,忙丢下炉子,推开门跑了进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道:“少爷,怎了?” 接着便看到了倚靠在茹玉怀中双目紧闭的杨氏,顿时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了?” “快去寻大夫!”茹玉哪有心思解释给他听。 “小的这便去!”小满转身跑了出去。 茹玉扶着杨氏躺在了自个儿的床上,焦虑的守在一旁。 不消片刻,小满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你怎的又回来了?”茹玉见状大急:“不是叫你去请大夫吗?” “大夫来了!”小满指了指身后:“小的才跑到门口,便撞见了许大夫,便将他请过来了。” 许大夫已经年过半百,头发斑白,他是韩家主母常用的大夫,为人极为稳重。 他今朝来不过是给韩家主母例行查验来了,在门口恰好撞见了急匆匆的小满。 茹玉朝外头瞧了过去,果然便瞧见许大夫,身上背着个药箱子,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许大夫,您快来瞧瞧我母亲这是怎了。” 许大夫安慰他道:“你先莫要着急,待我来瞧一瞧,你母亲身子一向安康,想来不会有甚的大事。” 茹玉点了点头,焦灼不安的守在床边,瞧着许大夫给他母亲诊脉。 许大夫手搭在杨氏的脉门上,沉吟了片刻,正欲开口说话。 便感觉到手底下杨氏的手臂微微的动了动。 他瞧着杨氏的脸,见她睫毛微微颤动,便心里有了数。 “许大夫,我母亲如何了?”茹玉见他半晌不说话,不由更加焦急。 许大夫抬起手来道:“夫人是急火攻心,才会昏睡不醒,这个不打紧的,茹少爷不必太焦急了,你去打个凉水把子来吧。” 所谓凉水把子,便是将手巾放在凉水之中,再捞起来拧干,放在病人的额头上,人若是发烧了,大多是用这个法子。 茹玉一听忙吩咐小满:“快去。” 小满转身便往外走。 许大夫又道:“小满不急,你去将水壶里的水热一热,要烧开了才能给夫人饮用。” 茹玉一听小满一人忙不过来了,便祈求道:“许大夫,烦请你我看护我母亲片刻,我随即便来。” “你去吧。”许大夫挥了挥手。 茹玉同小满都去忙去了。 许大夫这才朝着床上开口道:“夫人,我已经将茹少爷支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方才把脉变感觉出来了,杨氏脉搏沉稳有力,只不过有些虚浮,像是气到了,可并不曾昏死过去。 他猜想着杨氏定然是有由头的,并不曾戳破,打算随意开个滋补的方子,便离去。 可杨氏却忽然动了手臂,想来是有话要朝他说。 他这才找了借口,将跟前的两个人都支走了。 杨氏闻言这才睁开了眼,也不放心的探头朝着门口处望了两眼。 “夫人有甚的话快些说吧,令公子只是去打个手巾把子,很快便回来了。”许大夫提醒道。 杨氏这才道:“许大夫,此番要烦劳你了,茹玉这孩子不听话,不安心读书,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也晓得说话的时辰不多,便直道其详。 “茹少爷不像是不听话的孩子?”许大夫有些半信半疑的。 “我还能诓骗许大夫吗?求您帮我。”杨氏满脸气球的瞧着许大夫。 许大夫同她是极为相熟的,一个是韩家主母常用的大夫,一个又是日常照应她的,自然是时常见面,日子久了也便熟了。 他一向认为杨氏虽然出身不高,却是个知书达理的,为人又懂礼道,教的孩子也极为出色,自然相信她的言语。 “夫人想要我如何做?”许大夫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 “你便同茹玉说,我身子弱,年纪大了经不得气,若是气的狠了便容易昏厥,昏厥的次数多了,那身子可就顶不住了。”杨氏方才躺在床上便想好了说辞。 许大夫有些为难。 “求你了,我这也是不得已,茹玉日后若是有出息,我忘不了大夫你的恩情。”杨氏祈求的望着他。 许大夫终究还是点了头,想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这也是为了茹玉的前途着想,如今这盛世,官家以文治国,少年郎不读书还能有甚的出路? “多谢了。”杨氏道谢之后,这才安然闭上眼睛。 不消片刻,茹玉便拿着手巾把子进来了。 “大夫,我母亲如何了?”他将手中的手巾把子打开,叠的平平整整的敷在了杨氏的额头上。 许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茹玉见状,几乎吓得要哭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许大夫,我母亲怎了?” 第339回 死了都同你不得干系 () “茹少爷,你先别急!”许大夫连忙说道。 他年纪大了,被茹玉这么一攥手臂,便痛的吃不消了,忙伸手去推。 茹玉也晓得自个失态,连忙松开了手,可还是不放心:“许大夫您快些说,我母亲到底如何了!” “你母亲如今这情形。”许大夫理了你自个儿的衣裳,这才慢吞吞的说道:“说来也不算严重,可也不容忽视。” “此话怎讲?”茹玉有些不懂了。 “你母亲是年岁大了,受不得气,若是气急攻心,便会如同今朝这般容易昏厥。”许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 茹玉愣了一下:“那昏厥……对身子可有影响?” “按说一回两回倒也不碍事,可人身子可不是铁打的,次数多了自然吃不消,轻的便容易身子不做主,摊在家中,重则会丧命。”许大夫缓缓的说道。 茹玉点了点头:“这般严重吗?这该如何保养?可有何顾忌?” “也不得多大的顾忌,便是莫要惹她着气,也就无事。”许大夫说着就起身:“我开个顺气补肝的方子,你叫小厮等一刻儿去抓药便可。” “是。”茹玉自然答应了。 许大夫写完方子便要离去,茹玉连忙拉住了他:“许大夫,我母亲还不曾醒呢,你怎的倒走了?” “无妨。”许大夫摆了摆手瞧了瞧床上的杨氏:“用不了许久,你母亲自然会醒转。” 茹玉还是不放心。 许大夫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莫非你还信不过老夫?” 一听这话,茹玉晓得再拉着他似乎也不合适,便只好松开了手。 许大夫又说道:“我这刻儿又不家去,我到前头去给韩家的主母把脉,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到时候让你那小厮到前头去叫我。” “多谢许大夫。”茹玉这才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送走了许大夫,这才回身站到了床边。 果然,没多大刻儿,杨氏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茹玉见她醒转过来了,不由得又惊又喜:“母亲,你醒了!可有何处难受?” 杨氏瞧着他不曾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茹玉又问道:“母亲,你可要喝水?” 杨氏又摇了摇头。 “我叫小满去给你抓药,回来煎了药吃了,你便会好了。”茹玉说着便要往外走。 杨氏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茹玉停住了脚:“母亲还有何吩咐?” “你不要叫小满去抓药了。”杨氏声音虚弱,喘息微微:“抓回来我也不会吃的,别……别费那个钱。” “母亲为何不肯吃药?”茹玉有些急了。 “你一心想着那个庶女,我倒还不如病死算了。”杨氏咬着牙道。 “母亲。”茹玉有些无奈:“这些事情如今又不要紧,往后再说。 母亲先养好了身子好不好?” “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我养好了身子又有何用?”杨氏说着撇过头去,脸朝着床里头,干脆不瞧她。 茹玉站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晓得母亲这是在逼他,他不想屈服,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杵在这处做甚?”杨氏气恼的道:“你不肯听我言,便莫要在我跟前现世,我瞧着心头难受的慌。” 她说着伸手拿掉头上的手巾,丢在一旁,两只手捂着太阳穴,一脸的痛苦。 茹玉不由得慌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母亲,你如何了?用不用我去叫大夫?” “不用你管!”杨氏一把打开了他的手:“你不听我的话,往后我死了都同你不得干系。” 茹玉惨白着一张脸,也顾不上旁的了:“母亲,你莫要着恼了,我听你的便是了!” 杨氏这才望了他一眼:“你此话可当真?今后真不找那个庶女了?” 茹玉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嗯。” “你可是读书人,说话要言而有信的?”杨氏还不放心的说道。 “是。”茹玉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如此便对了。”杨氏伸手拉着他的手:“你是我的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做甚的都是为你好,那个庶女,不得你想的那样好,懂吗?” 茹玉只是点了点头,他哪还敢反驳半句? 惟今之计,只有先允诺了母亲,往后的事情往后再慢慢想个法子吧,总归来日方长。 …… 云娇并不晓得,跟前的麻球惹出了那般大的风波。 她歇了一气,将方才余下的半个麻球吃了,擦了擦手还有些意犹未尽。 “姑娘再吃一个吧?”蒹葭劝道。 “不吃了。”云娇摇了摇头。 “好吃的紧呢,姑娘为何不吃了?”蒹葭不懂。 她都吃了两个了,还想吃哩,姑娘才吃了一个,怎的便不吃了? “这是糯米做的,吃多了总觉得撑得慌,到明日都不用吃饭了。”云娇笑道。 “也是。”蒹葭点了点头:“姑娘自幼吃糯米的饭食便不好消,还是莫要吃了。” “你再吃一个吧?”云娇笑着朝她抬了抬下巴。 “奴婢……奴婢都吃了两个了,不吃了。”蒹葭虽然还很馋,但还是咬着牙摆了摆手拒绝了。 “吃吧,你在我跟前还有甚的过意不去的?”云娇拿起一个麻球来递给她。 蒹葭终究是忍不住的,抬手接过道:“那奴婢便不客气了,谢姑娘。” 云娇笑着颔首:“吃吧。” 她瞧了瞧外头:“这都半晌了,黄菊怎的还不曾回来?” “想来肚子不舒服的紧,姑娘不用管她。”蒹葭口中吃着麻球,含糊不清的道。 “你慢些。”云娇倒了杯茶水放在她跟前:“吃些茶,可莫要噎着了。” “使不得使不得!”蒹葭一看更着急了,连忙咽下口中的麻球,直咽的两眼翻白,两只手不停的在胸口捶着。 云娇连忙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口中数落道:“我说你急甚的?又不得人朝你抢。” “是姑娘,奴婢怎当得起姑娘给倒水?”蒹葭灌了几口茶水,这才好了许多。 “这有甚的。”云娇好笑的道:“我往前也不是没给你倒过。” 蒹葭挠了挠头:“姑娘说的也是。” “对了,前几日郭媒婆来提亲,二姊姊的婚事是如何说的?”云娇忽然想起这个事儿来。 第340回 这一跪 () 蒹葭想起来道:“奴婢那日倒是问了,回来忘记同姑娘说了,下聘的日子定了,是在八月初二。” “八月初二?”云娇思忖了片刻道:“那也快了,不过个把月,这般算来,迎亲怕是要到冬日了?” “那可说不准,郭媒婆也不曾说个准日子,左右下了聘便晓得了。”蒹葭笑道。 “嗯。”云娇点了头。 黄菊走到院子门口,便遇见了三姑娘把云嫣。 她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三姑娘。” “免礼吧。”把云嫣瞧她是从外头回来的,不由问道:“你又替你家姑娘做甚的去了?” “没得甚的。”黄菊笑了笑,瞧见把云嫣身旁的妇人,虽说肤色有些暗淡,眼神却仍有些凌厉,她忙垂下眼道:“这位便是叶姨娘吧?” 她是从来不曾见过叶亭玉的,不过平日里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晓得她是个厉害的。 “这是我姨娘。”把云嫣笑着点了点头,又回头对着叶亭玉说道:“姨娘,这是九妹妹新收的婢女黄菊。” “奴婢见过叶姨娘。”黄菊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叶亭玉神色淡淡的:“你家姑娘呢?” “姑娘在屋子里头呢,奴婢这便去通报。”黄菊说着便急匆匆的进院子去了。 “姨娘,我们也进去吧。”把云嫣瞧着叶亭玉。 “嗯。”叶亭玉点头。 黄菊急急忙忙的进了屋子:“姑娘,三姑娘同叶姨娘来了。” 云娇还在同蒹葭说话,闻言转过脸来,顿了一下道:“随我去迎一迎。” 说着便起身。 三人一道走了出去。 “九妹妹!” 云娇才开了门,把云嫣便唤她。 “三姊姊。”云娇朝她行了一礼,又对着叶姨娘一礼:“叶姨娘。” 把云嫣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又不是外头的人,哪来这般生分的?” “应当的。”云娇笑着道:“进屋坐会儿吧?” “我姨娘是来瞧钱姨娘的。”把云嫣回头瞧着叶亭玉。 云娇瞧了蒹葭一眼,蒹葭便往后退了两步,去了钱姨娘屋子通报去了。 叶亭玉笑着开口道:“不曾说一声便来了,也不晓得你姨娘可方便?” “这有何不方便的?随我来。”云娇语笑晏晏,当先领着她们朝着钱姨娘屋子而去。 钱姨娘得了蒹葭的通报,自然已经预备好了。 云娇带着把云嫣同叶亭玉进了屋子,开口唤道:“姨娘,三姊姊同叶姨娘来瞧你了。” 钱姨娘迎了上来,她也不知该说甚的好,便只道:“快请坐吧!” 从前叶亭玉一向瞧不上她,也总找着机会欺负她,她自然不会同她亲近。 再说云娇同把云嫣走得近,她一直也是不大愿意的,只是瞧着云娇也不得个伴儿想,便一直不曾提此事。 左右对着叶亭玉,她拿不出甚的好姿态来。 云娇笑道:“叶姨娘才回来,我们都还不曾来得及去瞧你呢,倒叫你上门来瞧我们了。” 她这话自然是替钱姨娘说的,姨娘不会说客套话,她不能干看着,叫别人尴尬。 “该是我上门来瞧你们。”叶亭玉正了正神色,朝着自己身后的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她同把云嫣带过来的婢女都无声的退了出去。 叶亭玉又瞧着钱芳馆:“钱姊姊,可否叫你跟前这些下人都出去回避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钱芳馆瞧了瞧云娇。 云娇只是笑了笑。 钱芳馆犹豫了片刻,才朝着曲嬷嬷她们几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曲嬷嬷几人应了,都退了下去。 云娇也朝着蒹葭黄菊使了个眼色,她二人也跟了出去。 门一合上,钱芳馆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叶亭玉这到底是何意,叶亭玉便“噗通”一声,朝着她跪了下来。 钱芳馆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惊慌失措的道:“你……你这是做甚的?” 把云嫣见叶亭玉跪下来了,也跟着跪了下来。 云娇忙让到一侧去了。 钱芳馆更是吓坏了:“你们快些起来,这算甚的……” “钱姊姊。”叶亭玉开口了:“往前是我对不住你,我这一跪,是同你赔礼,也是感激你。 我在庄子上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你同九姑娘,嫣儿早就被那些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她是我的命根子,你们替我照应了她,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当得起这一跪。” 她说着便要磕头。 云娇连忙扯住她的袖子:“叶姨娘可万万使不得。” “快些起来吧,有话起来说。”钱芳馆瞧她说的真挚,也不由有些动容,走过去扶她。 “钱姊姊。”叶亭玉不肯起身:“你听我将话说完。” “你起来说吧。”钱芳馆身子弱,自然是拖不动她的,稍微使些力气,便有些气喘吁吁的了。 “我说完自然会起来的。”叶亭玉神色坚定。 钱芳馆没得法子,只能由她。 “我晓得从前我做了许多错事,你对我心存芥蒂也是应当的,从前那些事,我如今是后悔莫及,但我都已经做了,说这些也是无用。 我便说说往后吧。 往后我心里头只有嫣儿,旁的我一概不放在眼中,我也不会同你们去争把言欢的宠爱。 你们的恩情,我永生永世都记得,往后若是有人敢伤你们,那便等同于伤我。 我晓得,这刻儿说再多也是无用,来日方长,你们只要瞧着便是了。” 叶亭玉说罢了,也不用人搀,自个儿便站了起来。 把云嫣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也不曾帮上甚的,你不必要这般。”钱芳馆见她这般,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你不曾阻止九姑娘同嫣儿交好,便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叶亭玉握着她的手:“多谢了。” 钱芳馆叹了口气:“回来了便好,旁的事情,也不用多想了,容易钻了牛角尖。” “怕是我不多想,有些人也不愿意放过我。”叶亭玉意有所指的道。 “你是说……”钱芳馆似乎想到了甚的。 “瞧见方才跟着我的那两个婢女了吗?”叶亭玉指了指外头。 第341回 回礼 () “这两个婢女倒是面生的很,听说是大夫人特意起早去集市上给你买的?”钱芳馆之前是听说了这件事的。 “她若是真有那般好的心,太阳可要打西边出来了。”叶亭玉轻哼了一声。 “那姨娘还留着她们?”把云嫣有些不懂了。 “马上便收拾了她们。”叶亭玉气哼哼的道。 钱芳馆在一旁也不晓得说甚的好,好在云娇替她附和了几句,总算不太尴尬。 叶亭玉又坐了一会,这才带着把云嫣走了。 她们前脚一走,钱姨娘后脚便拉着云娇道:“娇儿,你往后离你三姊姊远些,叶姨娘这性子,往后还是要闯大祸的。” “我晓得。”云娇点了点头。 “你可别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到时候又不做。”钱姨娘还是担忧。 “姨娘你就放心吧,我有数。”云娇宽慰她。 “她这一出,吓得我头都有些晕了。”钱姨娘说着扶了扶额头。 云娇道:“要不然,我伺候姨娘到床上去躺一会儿吧,歇一歇便好了。” “先不躺了。”钱姨娘轻轻摇了摇头:“我坐片刻便好了,等一刻儿就吃中饭了,吃了中饭睡中觉。” “好。”云娇扶着她在榻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问她道:“娇儿,今朝尤家的姑娘来找你做甚的?” 云娇顿了顿才道:“便是来耍子的,还能做甚?” “不对吧?”钱姨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从前,她来我们也不晓得,多数时候都是去二姑娘那处的,怎的如今倒同你走的近了? 按说,她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这府里除了二姑娘她哪个都不放眼里,可我瞧她如今倒像是在讨好你,这是为何?” “姨娘你真是好眼光。”云娇闻言笑了:“看样子也瞒不了你了,那我便索性说了吧。” “你说。”钱姨娘拉着她靠着自己坐了下来。 云娇抱着她的手臂靠着她:“姨娘,我同你说,这个尤姑娘,似乎看上我家哥哥了。” 钱姨娘愣了片刻,皱着眉头道:“你说她欢喜你哥哥?” “嗯。”云娇肯定的点了点头,试探道:“她是尤太傅家的独苗苗,姨娘你说,她瞧上我哥哥可是天大的好事?” 钱姨娘想了想道:“我也不晓得,不过你父亲定然是高兴的。” “父亲自然巴不得。”云娇有些不屑。 她鲜少露出这般情绪。 “娇儿。”钱姨娘轻喝她。 云娇撇了撇唇道:“我也不曾说甚的。” “她是你父亲。”钱姨娘切切的瞧着她。 “是是是。”云娇点头:“是我不好,不过父亲本来就是巴不得,我说的也不算错吧?” “你父亲也是为你哥哥好,是替他的前途考虑,若你哥哥真的娶了尤姑娘,尤太傅自然会处处帮着他,向着他。”钱姨娘替把言欢辩驳。 “我晓得,倒是父亲和哥哥都有好处。”云娇瞧着钱姨娘反问:“可是,姨娘你可曾想过,哥哥若是不欢喜尤姑娘呢?” 钱姨娘静默了片刻才道:“那要瞧你哥哥看重甚的了。” 云娇点了点头:“姨娘说的是。” 吃罢了中饭,云娇出了钱姨娘的屋子,蒹葭道:“姑娘可转一圈睡中觉?” “转一圈,去寻哥哥。”云娇信步出了院子。 把云庭平日里便在书房苦读,也不大回院子,云娇便直奔书房。 “哥哥!”她站在门边,探出个脑袋。 把云庭正伏在案前,手中捧着一本书,闻声抬起头来一笑:“娇儿怎的来了?” 云娇背着两只手,踱步走了进去:“哥哥,你可是又不曾吃中饭?” “吃了,金不换才刚收走。”把云庭笑着起了身,抬手松了松筋骨:“你来做甚的?” “怎的?我无事便不能来了?”云娇早上近前,拿起一本书来,随意的翻了几页:“我来看书,不行吗?” “行,自然行。”把云庭重新坐了下来:“那你看。” “哥哥。”云娇见他不放心上,反倒急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侧头瞧着他:“你便不好奇我到底要说甚的吗?” “我问你了,你不肯说,我便不问了。”把云庭故意拿起一本书来。 “了无情趣。”云娇嘀咕了一句,凑过去道:“哥哥,尤初红今朝来了。” “碍我甚的事?”把云庭头也不抬。 “她买了咱们铺子种的茶饼。”云娇小声道。 把云庭抬起头来:“你做的那个?” “嗯。”云娇点了点头。 “买便买了,卖给哪个都是一样。”把云庭合上了书:“不过她倒还算是识货。” “她将那茶叶拿来了,两块,说是一块给我一块给你。”云娇接着道。 “我不要。”把云庭想也不想的便道。 “我也不想要,可我不晓得怎生说,哥哥你说这该如何是好?”云娇一点忧虑的敲着他。 “我哪晓得。”把云庭笑道:“东西是你收下的,自然归你管,左右我是不管的。” “哥哥你不能这般,这可是你的事。”云娇不满的嘟囔。 “那我叫金不换将茶饼送还给她?”把云庭敲着她。 云娇摇头:“不妥,这般也太难看了些。” “那要如何是好?”把云庭有些不耐,尤初红总爱做这些事,叫人不堪烦扰。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我想着,可要买个价值相当的回礼回过去?” “可以。”把云庭点头。 云娇为难的道:“可我又不晓得买甚的,若是买个头面之类的,二十两银子也买不了个上好的,尤初红怕是瞧不上。 可旁的东西,哪有这般贵而她又用的上的?” 把云庭挠了挠头道:“你们女孩子用甚的,我便不晓得了。 不然也去买两个茶饼给她?” “那样未免太明显,好像划清界限似的。”云娇左思右想:“不然,买一盒上好的花钿吧?” 花钿是女子用来贴在边的轻巧小花片,普通的便是涂过彩的纸、绢,上好的便是描金的,有些点缀珍珠,佐以绝佳的香料,价值不菲。 “这倒可行,你叫人去吧。”把云庭挥了挥手。 “金不换不能去吗?”云娇忍着笑故意问道。 第342回 花头精 () 把云庭捏了捏她的脸:“故意的是不是?” “尤姑娘也不会晓得是金不换去买,哥哥也未免太小心了。”云娇嘻嘻笑道。 她晓得哥哥是甚的意思,怕尤初红晓得是金不换去买的花钿,到时要误会是他送的,那可就烦神了。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既与她无意,便该谨言慎行,切不可让她生了误会,耽搁了她。”把云庭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 云娇点了点头:“哥哥说的对,我这便回去,叫谷莠子去买来,再寻个由头送去。” “好。”把云庭点了头,起身送了她。 博观院。 连燕茹特意将朝南的一个房间做成了书房,供把云闱读书。 把云闱垂头丧气的坐在房中,透过窗格,瞧了瞧守在院子门口的小婢女,重重地合上了手上的书,叹了口气。 这日子哪是人过的? 从前他跟着自个儿亲娘的时候,梅姨娘从来不逼着他读书,做甚的事都随他,他每日只要吃饱了喝足了,出去闲逛便可。 梅姨娘被赶出去的前些日子,他才第一回去了聚千馆。 聚千馆是家妓馆。 在那日往前,把云闱只敢去勾栏瓦舍消消闲。 勾栏瓦舍便是一个较大的集市,其中有卖各色小吃的,有卖狗皮膏药的,有打卦算命的,还有贩卖各种药丸的,除却这些,便是各色大小不一的的瓦子。 何谓瓦子? 便是私人搭建的一个一个“看棚”,里头设有专供客人坐的茶座,还有戏台,戏台后面有幕子,幕子后头是后台。 而后便是各色的表演,譬如歌舞,说书,小唱,皮影,散乐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勾兰瓦舍其中往来皆是市井小民,有些自命清高之人,便不屑来此处。 不过在大渊朝,勾栏瓦舍可算不得甚的低贱之处,读书人便是在里头待个几日几夜不出来,也不得人说他半句不是。 这瓦舍之中献艺之人,其中不乏有才者,更曾出过几个名动京师的才女,不少读书人都来此地歌舞表演的瓦舍里,替他们赋词作曲,这在大渊朝是极为常见之事,且是人人喜闻乐见的。 是以,勾栏瓦舍虽比不得那些个诗社雅集风雅,但总归也是个消闲的好去处,况把云闱宁可瞧这些热闹,也不愿去同一般读书人文绉绉的说话,忒没得意思。 那日,他正在勾栏中闲逛,便闻听身后有人唤他:“霄穹!” 把云闱的小字便叫霄穹。 他一回头瞧见那人便是又惊又喜:“抱诚兄!你何时家来的?” 江怀信,字抱诚,乃是宝文阁学士江友之子,在家中排行老三。 江友与把言欢同朝为官,同是三品的职官,但他手中的权力同把言欢是没得法子比的,毕竟把言欢是当朝宰相精心栽培的。 把言欢同他不大往来,他平时为人也谨慎,不做结党营私那一套,只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本职,也算是个清官。 可惜,也不晓得上辈子做了甚的孽,那几年妻妾连着生了三个儿子,都不曾养活过一岁,皆生病去了,膝下只余两个女儿。 他自个儿本身便是个独子,父母眼瞧着他膝下无子,日渐年长,便求他趁早从族中过继一个。 他原是不愿的,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瞧着父母成日里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心中不忍,最终还是点了头,过继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江怀信。 江怀信来了两年,江友的妻子便喜诞麟儿,一家人欢喜不已,但因着江怀信已然过继过来,记在了江友膝下,便仍旧养着了。 江家是仁善之家,阖家老小待江怀信都是极好的,有了亲儿子之后,江友越发疼爱待江怀信,生怕外人闲言碎语,说他一碗水端不平,过继来的儿不宝贝。 如此,江怀信便越发放肆,成日里游手好闲不说,他还有一癖好,他喜爱做贼。 要说他过继到江家,做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三少爷,平日里吃一顿饭,都够一般人家吃个把月的了,穿的更是绫罗绸缎,虽不是顶好的,那也是上好的,他要花银子也是有的,照理说,他是甚的都不缺的。 可他偏偏爱做贼,从小去私塾便偷同窗的笔墨纸砚,大些自个儿去集市上,便偷人草鞋,炊饼,后来去人铺子中耍子,偷人银钱。 总之,但凡有机会做贼,他便要偷做贼,不论偷甚的玩意儿,他便是要偷。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他偷东西给人逮过许多次,若不是江友撑着,早已送到衙门吃官司去了。 为此,江友多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他,他却死不悔改,后来将他亲生父母请来,吊起来打了好几回,他却仍然屡教不改。 江友没得法子了,便拜托幼时的好友,将他带到军中去历练历练,上上规矩,看看可能叫他改好。 江怀信比把云闱大三岁,原先总同他一道在外头溜达,两人算是知交好友,江怀信虽爱偷,但待朋友还是不错。 后来他便去了军中,这一去便是两三年,二人此番也算是久违了。 “难为你小子还记得我。”江怀信走过去拍了拍把云闱的肩膀。 把云闱笑的极为开怀:“抱诚兄说的哪里话,你我从前时常一道耍子,这些日子我可想你的紧。 我瞧着你长高了也健壮了不少,怎样?这几年可还好?” “那自然好。”江怀信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膛哈哈一笑。 他站着要比把云闱高上半头,身材也要魁梧些,长得倒是不得把云闱白净,额头宽大,鹰钩鼻,瞧着显得有些老气。 “走,我请你吃酒去!”把云闱搂住他的肩膀,笑道。 “去哪儿吃酒?”江怀信反搂住他,二人勾肩搭背。 “随便哪家瓦子,都有好酒。”把云闱挥了挥手:“你随意选一个。” 江怀信环顾了一圈,不曾开口。 把云闱又道:“你若是嫌这处不好,那咱到外头酒楼去吃几盅?” “便光喝酒吃菜?没得旁的花头精?”江怀信问他。 花头精便是花样。 第343回 轻车熟路 () “不然呢?”把云闱不懂了:“你要个甚的花头精?” “妓馆,去过吗?”江怀信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妓馆?”把云闱有些露怯,脖子往后缩了缩,瞧了瞧四周,而后摇了摇头:“不曾去过。” “没出息。”江怀信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父亲不让我去。”把云闱有些委屈的伸手捂着脑袋。 “你父亲又不曾跟着你。”江怀信不以为然的道。 把云闱有些犹豫,因着家里父亲三申五令,不可到风月场所去厮混。 平日里在勾栏瓦舍里头游荡,也不得人说甚的,毕竟这处虽不是甚的正经的来处,但也同不正经搭不上边。 可若是去妓馆叫人晓得了,那可就要遭人诟病了。 不光是父亲不让,姨娘都叮嘱过他好几回,不该去的地方千万不能去,他如今年纪还不大,去那样的地方,太伤身子了。 江怀信见他不说话,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把云闱,你不会从来不曾做过那事吧?” 把云闱脸色一红,讷讷的不知该说甚的好,他生来贪玩,整日无所事事,大大小小也闯了不少祸,可倒还真不曾做过那事。 也不是他不好色,只不过无人指引,懵懵懂懂的,他也就不大往那上头想。 江怀信一瞧便知,搂着他道:“瞧着便是个不解风情的,走,哥哥带你开荤去,也叫你长长眼。” “这……”把云闱还有些犹豫,他怕回去挨父亲打。 “到底是不是个男儿?”江怀信伸手在他裆下掏了一把。 把云闱闹了个大红脸,他被这么一激,是又羞又恼,脖子一耿道:“去便去,哪个怕哪个?” “这才像个男儿!”江怀信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勾肩搭背,便往妓馆方向而去。 江怀信是一个人出来的,他到底在军中混了几年,一向也是没得带小厮的习惯。 把云闱后头却是跟着小厮的。 他出门,必然是要带小厮的,一来他自个儿用惯了,二来梅姨娘瞧着他自个儿出来也不放心,是非要他带的。 这小厮叫做明路,是把言欢给起的,这明儿算是很直白了。 明路也是不曾辱没了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丝毫也不敢懈怠,是以这许多年,把云闱虽不上正道,倒也不曾犯过甚的大错。 这会子见到自家少爷站在了妓馆门前,那还了得,连忙上前开口道:“少爷,这地方可去不得,老爷吩咐过……” 把云闱还不曾开口,江怀信便斜着眼睛打断了他的话:“你算个甚的东西,一个小厮,还反过来管起主子的事儿来了?” “江少爷,是我家老爷吩咐小的瞧着八少爷的,小的不能不说。”明路垂下了头。 “那也是叫你看着他别出事,去哪儿耍子也要你管?赶紧滚。”江怀信随意的挥了挥手。 搂着把云闱就进了聚千馆的大门。 明路既害怕又着急,少爷进了妓馆,莫要说是老爷不会放过他了,便是梅姨娘也是要打死他的。 为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他连忙跟了上去,口中唤道:“少爷……” “你这厮忒烦人。”江怀信恼怒的转过身来:“都说了叫你滚,再跟我废话,别怪爷动手!” 他这么一瞪眼,便有些凶神恶煞的,这几年在军中,他也没白混,倒是倒是养出了一些痞气。 明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哭丧着脸看着把云闱:“少爷……” 把云闱对着江怀信摆了摆手:“江兄,你先别着燥,让我来同他说。” 他说着一把拉过明路:“江兄是我的好兄弟,他这才回来,我自然要陪他尽兴,你放心好了,我只是进去玩玩,绝不做越矩之事,不会叫你为难。” 明路仍旧不愿:“可若是老爷晓得了,那可……” “明路。”把云闱拉下脸来:“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做事情还要同你商议吗? 今朝我是一定要进去的,你若是要回去告状,那你便去告去,我大不了被父亲打一顿,可你就惨了。” 明路脸色一白,几乎都快哭了,他若是回去告状,老爷震怒之下先打他一顿也不是没有的。 把云闱见他怕了,又换了一副面孔道:“你随我一道进去,只要你我不说,家里头不得人晓得。 你自个儿思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路晓得多说无益,只好点了点头,随着他进去了。 进了妓馆,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老鸨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哟,两位小爷来了,里面请。” 把云闱打量着老鸨,穿着一身红绿绸子的衣裳瞧着倒挺鲜艳,脸上涂脂抹粉的,不过并不太多,瞧着还算顺眼。 “这是老鸨。”江怀信小声的同他说着,又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正在招呼客人的中年男子道:“那是龟公。” 把云闱点了点头:“我晓得。” “你又不曾来过,如何晓得?”江怀信笑着问他。 “不曾吃过猪肉,还不曾见过猪跑吗?江兄许久不曾家来,不也是轻车熟路吗?”把云闱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的对。”江怀信哈哈大笑。 “二位小爷面生的很呐,不晓得欢喜甚的模样的姑娘?”老鸨走上近前,满脸讨好的笑。 江怀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吩咐道:“我的兄弟不曾来过这风月之地,给他找个雏儿,有吧?” 老鸨手里的团扇半遮着脸,笑的却颇为大声:“自然是有的,不过……” 她不曾说下去,可剩下的意思哪个都晓得。 江怀信也不用她多说,从袖中摸出银两来,丢了过去。 把云闱连忙道:“江兄,我来我来!” “说好了我请你。”江怀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鸨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不由得喜笑颜开:“两位客官里面请,楼上雅间,姑娘马上就到。” “给爷整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兄弟许久未见,今朝要好好吃两盅。”江怀信吩咐道。 “爷放心,保管叫您满意!”老鸨高声的应了。 第344回 何必偏要去那聚千馆 () 楼上雅间,两个姑娘很快便来伺候了。 江怀信弄了些酒菜,叫老鸨找了个空屋子,将明路打发了出去。 把云闱这回放得开了,二人吃着酒,听两个姑娘又是唱戏,又是弹小曲了,好不尽兴。 眼瞧着吃的差不多了,江怀信抬了抬手,朝着那两个姑娘道:“好了,收了吧,过来坐下来。” 两个姑娘自然依言而行。 江怀信先搂了一个,调笑道:“叫个甚的?” “奴叫梦瑶。”那女子娇笑着依在他怀中,一瞧便是风月老手。 “好名儿。”江怀信捏了捏她的脸,又抬起头来问另一个:“你呢?” “红霞。”她怯生生的道。 “干坐着做什么,还不过去伺候?”江怀信朝她挥了挥手,一瞧便是个雏儿,甚的都不懂,他不欢喜这种货色,成日里畏畏缩缩的,没得意思。 红霞有些不知所措,轻轻的朝着把云闱靠了过去。 把云闱倒是不介意,也学着江怀信的模样,将她搂进怀中,宽慰道:“莫要害怕。” 江怀信见状哈哈一笑,搂着梦瑶起身了:“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这雅间就腾给你,我去隔壁的屋子。” 这般,屋子里便只余下把云闱同红霞。 这红霞生的倒不是绝顶容貌,只不过含羞带怯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一般,惹人怜爱。 把云闱盯着她。 红霞垂着眼开口道:“爷瞧甚的?” “瞧你好看。”把云闱回过神来笑道。 他心中也有些紧张,他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做,早晓得方才便该向江怀信讨教一番的。 “奴伺候爷上床歇着吧。”红霞站起身来扶他。 把云闱云里雾里的,就跟着她去了。 “爷也是第一回?”躺在大红的罗账之中,红霞脸色似乎更红了。 把云闱点了点头。 红霞从枕头下摸出一本册子来,塞在他的手中:“馆子里早已准备了这个,爷瞧瞧吧。” 把云闱接了过去翻开,不由的愣住了,这便是春……宫图? 他不由的翻看了下去,不得多大刻,便明白了许多,将那册子丢到一旁,便伸手去搂红霞。 红霞却推拒着他:“爷先别急!” “甚的?”把云闱急不可耐。 “馆子里头是有规矩的。”红霞小声的道:“奴是第一回,爷今朝不能动奴,只能‘打干铺’。” “‘打干铺’?”把云闱不懂了:“何谓‘打干铺’?” “便是可以同我宿在一起,但甚的都不可做。”红霞小声的道。 “那有何意思?”把云闱才瞧了那小册子,正在兴头上,被她这般一说,不由的扫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妓馆里头还有这规矩?” “爷是不曾来过。”红霞笑了笑:“爷今朝要‘住局’吗?” “这又是个甚的?”把云闱听得一头雾水。 “便是在这同奴过夜。”红霞笑着解释。 “不了。”把云闱摇了摇头,又不叫碰,他留下来做甚的? 再说若是夜不归宿,回去还不叫父亲给打死? “那爷明日来。”红霞娇羞的道:“给奴‘铺堂挂衣’。” “甚的叫做‘铺堂挂衣’?”把云闱疑惑极了,他倒是不晓得,妓馆里头还有这许多讲究。 红霞抿唇一笑:“‘铺堂’便是爷请些客人,像今朝陪着爷来的那位便可,算是告知众人,你要同奴相好。 ‘挂衣’便是放些鞭炮,爷再随意赏些银子,奴便是爷的人了。” 红霞说着,似乎是害羞,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 把云闱想了想点了点头:“原来,妓馆女子第一回竟有这许多规矩,我倒头一回听闻。” “爷。”红霞拉过他的手,从自个儿衣襟下头塞了进去。 把云闱一碰到那处,不由得浑身一震,呼吸都变得快了起来。 红霞靠在他的耳边,小声的道:“爷,奴今朝虽不能成为爷的人,可这些事还是能做的。 不过爷千万不要告诉旁人……” “你放心。”把云闱眼神热切了起来,手下意识的揉动着,觉着眼前的女子似乎美若天仙一般,心中越发渴望。 “那爷明日来吗?”红霞见火候到了,柔媚的开口问。 “来……”把云闱下意识的便答应了,又想起父亲来,接着便否了,不再去想。 这等的美事,便是天塌下来,也要来尝尝鲜。 “爷你真好……”红霞闻言,贴的更近了。 把云闱心里更激动。 他不晓得的是,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红霞嘲弄的笑了。 这种把戏她都不晓得玩过多少回了,等刻儿又要下去叫龟公明朝买只公鸡回来,随时准备取血,这种不曾经过事的男子,哪懂女子到底是不是黄花闺女? 把云闱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满脑子都是今朝的遭遇,浑浑噩噩的,回了自个儿的屋子便睡下了。 谁料次日清晨,梅姨娘便露了馅儿,他也被记到连燕茹名下了,紧接着便被带回了博观院,一直到今朝都好几日了,都被关在屋子里头读书,不曾寻到机会出去。 他平日里是自在惯了的,如何能受得了这种日子? 原先他还想着,做了母亲的儿子也不是甚的坏事,毕竟攀上了宰相家,如今看来,这干系还是不攀的好,他快要被闷死了。 “明路!”他烦躁的拍了拍书桌。 明路走上前来:“少爷。” “你去将那个婢女引开,我要出去!”把云闱指了指院子门口守着的小婢女。 “那是大夫人吩咐的,小的不敢。”明路低着头道:“少爷,你便听大夫人的吧,好生读书。” “我还用你说教?”把云闱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拉开他:“给我让开,别在这处碍眼。” 他说着便走了出去,直奔院门口。 明路连忙跟了上去。 那小婢女见把云闱走了出来,连忙行礼:“见过八少爷,少爷要去何处?” “本少爷去何处,还要同你说?”把云闱怒气冲冲地道。 小婢女吓得后退了半步,怯怯的道:“是……是大夫人吩咐奴婢瞧着少爷的……” 把云闱瞧着她羞怯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这神情同红霞倒是相似,他心中一动,何必偏要去那聚千馆? 第345回 年轻气盛的 () 眼前这婢女姿容不比那红霞差,养在母亲院子中,定然是个身子干净的,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动了这般心思,把云闱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瞧着那婢女道:“你叫个甚的?” 小婢女不曾想他忽然这般问,顿了片刻才瑟缩的道:“奴婢……奴婢小雪……” “小雪?”把云闱轻轻一笑:“这名字倒是不错。” 小雪不知他是何意,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不言不语。 “你随我来。”把云闱说着便往回走。 小雪犹豫了一下,跟着上去。 明路也忙跟了上去。 把云闱挥过头朝他挥了挥手:“你留在这里,守着院门。” 明路顿住脚,壮着胆子道:“可小的要伺候少爷磨墨……” “成日里看着你,烦神,你在外头待着。”把云闱指了指小雪:“叫她给我磨。” “那也成。”明路不曾多想,便安然的在院门口站了下来。 他还情愿站在这处呢,省得八少爷不高兴了,总是拿他撒气。 进了书房,把云闱重新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小雪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你站着做甚的?过来给本少爷磨墨。”把云闱指了指跟前桌子上的砚台。 小雪走过去,抬了抬手,又生怕将墨条弄坏了,遂颇为紧张的开口道:“八少爷,奴婢……奴婢只是个守院子的三等婢女,不会做这等精细的活计,不然奴婢去将明路换进来吧……” “不会?本少爷教你。”把云闱说着不由分说,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 他拿起墨条,放在小雪的手中,接着握着她的手在砚台中打着圈磨了起来。 小雪吓的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想要推开他又不敢,直急的快要哭了。 把云闱站在她身后,身子却越贴越近,接着一只手便搂上了她的腰。 小雪浑身猛的一震:“八……八少爷……”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他。 把云闱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别动,乖乖的从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雪一下子哭了起来:“八少爷,奴婢才……才十岁,求八少爷放过奴婢……” 把云闱自从瞧了妓馆那册子,便如同走火入魔一般,闲下来便想了上头的情形,这刻儿心头火正旺,哪里忍得住? 他低头便亲了上去。 小雪奋力挣扎,却哪里挣脱的开? 明路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打瞌睡,如今这天气不冷不热的,人总容易乏,他又要起早贪黑的照应八少爷,脑子里头的那根弦总是绷着,这刻儿可算能轻松一刻了。 书房离门口稍微有些远,虽传出来一些动静,明路倒是不曾在意。 连燕茹自春晖堂回来之时,明路才将睡着了。 近日天气转凉,把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她去伺候了中饭,又伺候了上床睡中觉,这才回院子来了。 行至院门口,便瞧见坐在门槛上的明路。 连燕茹停住脚,瞧了瞧刘嬷嬷。 刘嬷嬷会意,便走上前去,拍了拍明路的肩膀:“明路,醒醒,你怎的不在书房中伺候八少爷,跑到门口睡大觉来了?” 明路惊醒,擦了口口水还有些发懵,猛的瞧见连燕茹,吓得跳起来便行礼:“小的见过大夫。” “小雪呢?”连燕茹板着面孔问:“怎的是你在门口守着?” “少爷说嫌小的烦神,叫小雪去给他磨墨了,便叫我守着院门。”明路扭了扭脖子,努力让自个儿清醒一些。 他心中思量着,是八少爷叫他待在这处的,大夫人可不好怪他吧? “小雪在里头?”连燕茹神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 明路茫然的点了点头:“是。”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快进去瞧瞧!” 明路瞧着连燕茹步履匆匆的背影,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八少爷好好的在屋子里头读书,大夫人怎的还急了? 走近书房,便听到里头传来低声的呜咽,似乎是在挣扎。 连燕茹一个眼神示意,刘嬷嬷连忙上前推开了门,和风细雨都跟上去护着连燕茹。 门一打开,屋子里的动静便停住了。 把云闱正骑在小雪身上,撕扯着她的衣裳,听见响动,便不由停住的动作,朝门口望了过去。 瞧见门口站着连燕茹,他吓得连滚带爬的便从小雪身上下来了,跑过去行礼:“母亲……母亲回来了!” 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口气平淡的开口问:“你们这是在做甚?” 她几乎用尽了身的力气,才忍住了心头的怒火。 把云闱若是她亲生的,此刻她早就一个嘴巴子扇上去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小小的年纪不学好,净学这些歪门邪道!也不晓得是哪个教他的! 小雪抱着自个儿瑟瑟发抖,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哭。 把云闱眼珠子一转却道:“母亲,这不怪我,我只是叫她进来给我磨墨,她……她居然勾引我。” 连燕茹险些便把持不住,强忍着怒火道:“小雪年纪还小,她如何会勾引你?” “她……我坐在那处好生读书,她也不知为何却走过来贴在我身上……我年轻气盛……”把云闱说着偷眼瞧了瞧连燕茹。 连燕茹不瞧他,她怕自个儿忍不住要扇他,抬了抬手吩咐道:“去把小雪扶起来。” 和风同细雨一道走路过去,一左一右扶起了小雪。 把云闱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连燕茹又吩咐道:“你们两个将小雪扶到后头去歇着。” “是。”二人齐齐的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连燕茹往前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开口道:“闱儿,你也坐吧。” 把云闱听话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连燕茹瞧着他叹了口气:“你如今心中是如何想的?” 把云闱低着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我还是去同你父亲商议一下吧。”连燕茹说着便要起身。 “母亲,不可!”把云闱一听她要去告知父亲,顿时便急了。 父亲若是晓得了这事,非得打死他不可。 第346回 由不得她 () “不同你父亲商议,那你说我能如何?”连燕茹一脸的无奈:“你如今虽记在我名下,却终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你也从来不曾把我当成亲生母亲。 我如今也是难做,我若是教训了你,你会说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不心疼你。 我若是不教训你,放纵着你,那便是害了你。 你说你若是我,你要如何是好?” 把云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满面皆是后悔:“母亲,我晓得错了,我往后不敢了。” 连燕茹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理了理他的衣襟,满面慈爱的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有这些想法,也不奇怪,我并不曾怪你。” 把云闱低着头不敢瞧她,不晓得她说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我寻思着,旁的人家像你这般大,都有了通房的婢女了。”连燕茹又接着道:“可你父亲不许,他巴着你们两兄弟能够刻苦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这是为你们自个儿好,也能替把家争光。 再者说你哥哥比你大那许多,也不曾有这心思,你也不好抢在他前头,你说我这话说的可对。” “母亲说的是。”把云闱头称是,他如今还能说甚的? 只要连燕茹不去同父亲告状,她说个甚的都是对的。 “母亲也心疼你。”连燕茹拉着他坐了下来:“你如今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同母亲仔细说说好不好?” 把云闱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成日里闷在屋子里头读书太过无趣了,才想玩玩。” 这个籍口他方才便在想了,该是能说的过去的。 “也是,你从前耍惯了,猛然上规矩,你不习惯也是有的。”连燕茹点了点头,又瞧着他问道:“那母亲若是将小雪给了你做个通房的婢女,你可愿好好待在家中读书?” “母亲此话当真?”把云闱先是又惊又喜,接着便又有些丧气:“母亲莫要逗我了,父亲肯定不准的。” “我不叫你父亲晓得便是。”连燕茹含笑拍了拍他的手。 把云闱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看到她满脸慈爱的笑,这才也跟着欢喜的笑了:“母亲,你待我真好。” “你如今已然记在我的名下了。”连燕茹笑了笑:“我自个儿又不得个儿子,不就将你当我亲生的吗?” “是。”把云闱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好生读书,晚上,我便叫小雪去你房中。”连燕茹站起身来又伸出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你记住了,书房是放圣贤书的地方,往后不可在这处胡来了。”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了。”把云闱连连点头。 连燕茹这才带着刘嬷嬷走了出去。 回了屋子,刘嬷嬷忍不住问道:“夫人,八少爷这般胡闹,夫人便由着他吗?还替他隐瞒此事?老爷若是晓得了,那可不得了!” “那就别叫他晓得。”连燕茹面不改色的道。 “夫人为何如此做?”刘嬷嬷不懂:“八少爷年纪还小,若是太早找了通房,伤身子骨的。” “他既已经动了这般心思,是抑制不住的,他今朝能对小雪动手,明日便能对院子里头任何一个婢女动手。 至于伤身子骨,这事情我拦也拦不住的。”连燕茹沉着面色道。 “夫人说的有道理。”刘嬷嬷点了点头:“可这般做,八少爷若是成日里想着小雪,还有心思读书吗?” “这便要瞧我牵制着了。”连燕茹笑得有些得意:“小雪在我手里,还怕他不听我的话吗? 今朝我帮他隐瞒了此事,又悄悄的将小雪给了他,在他心里,我同他已经是一道的了。 你要晓得,他才来我这里,同我不是一条心,原本我也想了,在短时间之内想要拉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经历了这一事,他不靠着我也不行,往后该是要比从前听话多了。” “夫人英明。”刘嬷嬷笑了,又接着道:“不过我瞧着小雪像是吓坏了,还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呢? 八少爷也真是的,哪能这般荒唐?” “我起先瞧着也是满心怒火。”连燕茹端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不过想想,比他荒唐的可多了去了,那些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也是有的,一个少爷要了家里的婢女,细想一下也算不得甚的,只不过是老爷不让。 至于小雪愿不愿意,她可是死契,由不得她。” “夫人说的有道理。”刘嬷嬷点了点头:“那我去同小雪说?” “你将她叫过来,我来同她说。”连燕茹放下了茶杯。 “是。”刘嬷嬷连忙去了。 连燕茹将小雪留在屋子中足足一个多时辰,小雪才红肿着眼睛出来了,当晚便进了把云闱的房…… …… 翌日,把言欢同连燕茹伺候了把老夫人用罢了早饭,这才一道回了博观院。 除却钱姨娘,几个姨娘都来了,正候着呢。 自从把言欢那回发话过后,这立规矩的事便不曾改过。 便连才家来不得几日的叶亭玉,也需得日日来博观院朝着连燕茹请安问好。 几人行过礼之后,叶亭玉便含笑开口道:“老爷,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特意熬了一罐芋头红豆汤,带来给老爷喝。” “你有心了。”把言欢笑着点了点头。 叶亭玉忙对着后头招手:“艳儿,将罐子提上来。” 把言欢一听婢女这名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这婢女叫个甚的?” “艳儿啊。”叶亭玉毫不在意的道。 “怎的叫这个名字?”把言欢有些不悦:“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名字冲了燕茹,改了吧。” “这是她自个儿选的。”叶亭玉笑着道:“她说自个儿同姐姐有缘分呢,她是刘嬷嬷的亲侄女,姐姐提拔了她来跟着我,叫这个名儿不碍事的。” 连燕茹听了这话,神色不由的变了变,不过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常状。 后头的刘嬷嬷有些紧张的攥住了手,叶姨娘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叶亭玉扫了扫连燕茹面上的神情,见她然不动声色,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第347回 总能悟出些道理 () 叶亭玉原先便不信这两个婢女。 那日自翩跹馆回了院子,她便不曾歇着。 她将艳儿同娟儿分开,分别问了些事。 譬如那人牙子是何品性,又譬如平日里居住在何地,一日三餐是何吃食。 结果娟儿对答如流,事无巨细,都说的清清楚楚。 而艳儿却支支吾吾的,甚的都说不清爽,叶亭玉自然晓得她不是人牙子那处的人。 于是放了娟儿,将艳儿先是一顿好打,再拉起来询问。 艳儿叫她打的怕了,便一五一十的招了。 叶亭玉自然不会放过此事,今朝便是特意将这事闹到把言欢跟前来的,倒要看看连燕茹要如何说项。 她自然晓得此事不能将连燕茹如何,可也要叫她晓得她叶亭玉不是痴子,没得那般好糊弄。 把言欢顿了片刻,瞧着连燕茹:“你上回不是说起早去人牙子那处买婢女的吗?怎的又同刘嬷嬷搭上干系了?” 连燕茹正欲开口说话,她身后的刘嬷嬷突然走了出来,跪下磕了个头道:“老爷,这事儿都怪老奴不好,老奴这个侄女家里头穷的揭不开锅了,她又不得个好活计,眼瞧着没得饭吃了。 当初夫人说要去人牙子那处给叶姨娘买两个婢女,老奴便动了心思,想着这个侄女好歹能混口饭,还能拿月例,便求了夫人。 夫人一向仁慈,瞧着老奴可怜,便答应了。 老爷若是要怪,便怪老奴吧,不怪夫人。”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这老奴才倒是衷心,她回来也听说了,前些日子这刘嬷嬷才叫把云庭打了个半死,如今又要替连燕茹顶着了,由此可见,做连燕茹身边靠心之人,也是不易的。 “你这老奴才。”把言欢沉着脸色:“你这不是挑拨他们姊妹之间的情谊吗? 任谁瞧了,都要说这是在安擦眼线。” “夫人当初也是这般说的。”刘嬷嬷低着头道:“可她拗不过老奴苦苦哀求,这才答应下来。 老奴原是抱着侥幸心,想着只要我这侄女不说,不同老奴来往,叶姨娘定然不会知晓,也不知怎的,便露了馅儿了。 老爷,老奴只是想给侄女求个活计,真不得旁的意思,求老爷明鉴!” 她说着又连连磕头。 连燕茹站起身朝着叶亭玉福了一福:“叶妹妹,这事都怪我,是我事先不曾同你商议,便私下里决定了此事,叫你同我生了嫌隙。 我在这处同你赔个不是,你若是心中人不解气,我任打任骂,绝不说二话。” “叶姨娘,你要打要骂便朝着老奴来吧,千万不要怪我家夫人……”刘嬷嬷说着又掉过头来,对着叶亭玉连连磕头。 “老爷,你如何说?”叶亭玉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你姊姊都同你赔不是了,我瞧着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吧,将这个婢女打发出去便是了。 回头你自个儿到人牙子那处去选,欢喜哪个选哪个,你瞧如何?” 叶亭玉笑了笑:“老爷说如何便如何,不过夫人都同我赔不是了,我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刘嬷嬷这侄女也不用打发了,便叫她去厨房做个活计吧,也算是积德行善。” “这出去了一趟,你倒是改了性子。”把言欢有些意外,随即点了点头,朝着艳儿道:“你还不谢过叶姨娘?” 艳儿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叶姨娘。” 叶亭玉也只是笑了笑。 “和风,你带她去厨房吧,叫厨房的厨娘给她改个名儿。”连燕茹吩咐了一句。 她晓得叶亭玉给刘嬷嬷这侄女起这个“艳儿”,便是为了膈应她的,自然是要改了的。 和风答应了一声,带着艳儿去了。 把言欢起身理了理衣裳,笑着道:“亭玉如今倒是懂事儿了,我先早朝去了,回头家来了去你院中瞧你。” 他心中思量着,叶亭玉之前遭受了冤枉,如今又变得这般懂事,他自然是该去一趟的。 叶亭玉不置可否的行了一礼:“老爷慢走。” 把言欢走后,连燕茹也站起身抬了抬手:“老爷都走了,你们也散了吧。” 几个姨娘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和风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你可问到了?那孩子到底是如何露馅儿的?”刘嬷嬷一见她,便有些急切的问道。 到底是她身上的人,她自然关心。 “问到了。”和风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这才慢声细语的道:“叶姨娘从一开始便不信任她二人,家来之后,便将她同娟儿分开,问了好些事。 她答不上来,叶姨娘便命人将她一顿好打,她受不住便招了。”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道:“这孩子一直养在家中,不曾经过事儿,这回倒是奴婢连累了夫人了。” “不碍事。”连燕茹摆了摆手:“这也不是甚的大事,不过,叶亭玉倒是比从前精明了不少,竟然不曾同老爷争执,还晓得卖乖讨好,惹的老爷去她院中。” “吃一堑长一智,叶姨娘上回吃了亏,总归也能悟出些道理的。”刘嬷嬷回道。 “是啊。”连燕茹轻轻一笑:“瞧这模样,她吃了一回亏,此番家来倒是想同我分庭抗礼了?” “就凭她?”刘嬷嬷不屑的道:“便是再吃上两回亏,她也赶不上夫人的谋略。” “那也要仔细着些。”这话连燕茹听得颇为舒心。 …… 云娇在院子里头守着个炉子不停的忙活着,她在照着书上的法子制香。 钱姨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数落她:“你说人家姑娘,平日里在家中都是做女工,插花,最多点个茶。 你倒好,成日里在家里头不是在屋子里小火烤制茶饼,便是在院子里烧炉子制香,我瞧你以后出了门,你奶奶怕是要叫你气死了。” 云娇拿这个团扇对着炉子不停的扇着,口中不以为意的道:“若是真叫我气死了,那也该着她的命。” 曲嬷嬷同李嬷嬷听了这话,都偷偷笑了起来。 “你们还笑呢,也不帮我劝劝她。”钱姨娘没好气的道。 第348回 不必多虑 () “姨娘,你便叫姑娘做吧。”李嬷嬷道:“在家里头做姑娘能有几年?等真出了门,便不得这般自在喽。” “是啊。”曲嬷嬷也附和道:“再说了,咱们姑娘那点茶同女工做的好的很,姨娘还愁个甚的?” “便是你们惯的她无法无天的。”钱姨娘笑骂了一句,又蹲下身去瞧炉子上:“我瞧你今朝能做出个甚的香来。” “姨娘等刻儿便晓得了了。”云娇也盯着炉子上那个小巧的铁锅,里头熬着褐色的汁液。 钱姨娘仔细嗅了嗅:“是有股子香气,你在里头放了甚的?” “放了许多东西。”云娇拿起筷子搅了搅,又吩咐蒹葭:“叫谷莠子将那个松木劈碎些,烧成了灰备用。” “晓得了。”蒹葭忙到后头去传话。 几人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苁蓉在门口道:“姨娘,姑娘,三姑娘来了。” 钱姨娘抬起头来,她心中有些不大愿意云娇同把云嫣来往,可人都来了,她也不好当着把云嫣的面说甚的,只好笑了笑。 云娇将手中的团扇交给黄菊:“继续扇,不要停。” 这才站起身来去迎把云嫣:“三姊姊来了。” “钱姨娘。”把云嫣先朝钱姨娘行了一礼。 钱姨娘回了一礼:“三姑娘客气了。” “妹妹这是在做甚的?”把云嫣这才好奇的走近了。 “闲来无事,瞧了几本书,想自个儿制些熏香来耍。”云娇笑着回道。 “九妹妹好生厉害。”把云嫣满面惊叹的夸赞道:“这若是成了,可值钱了呢。” 熏香那是风雅之事,平民百姓家是不会买这些东西,能用得起熏香的,都是勋贵之家,再怎样也需有些家底,熏香自来都是价值不菲。 “哪能指望着卖,若真能制成了,够自个儿用也便罢了。”云娇又拿起筷子来,将那褐色的汁液搅了搅。 “妹妹真是聪慧,又会制茶又会制香,这外头的铺子都赚不着你的银钱了。”把云嫣说着团扇半掩着脸,吃吃的笑了起来。 “三姊姊,你便莫要取笑我了。”云娇不在意的道:“我不过是弄着耍子而已,便是这样,我姨娘还要说我不务正业呢。” “怎会。”把云嫣道:“钱姨娘不过是同你逗趣而已。 钱姨娘,你说是不是?” 钱姨娘笑着点了点头:“三姑娘在这耍刻儿,我有些乏了,先去屋子中歇着了。” 她说着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自然晓得她的意思,这是叫她快些将把云嫣给打发了。 “钱姨娘慢走。”把云嫣客气了一句。 钱姨娘只是朝她笑了下,便就着曲嬷嬷的手去了。 把云嫣凑到云娇耳边小声道:“九妹妹,我怎觉着你家姨娘瞧见我似乎不欢喜呢?” “哪有这话?”云娇自然不会承认:“三姊姊瞧花了眼了吧?” 把云嫣听她这般一说,也有些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瞧错了。 云娇又道:“叶姨娘呢?怎的不曾一道来?” “我姨娘在屋子里头歇着呢,说是清早去母亲那处站的累了。”把云嫣拉着她去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九妹妹,我同你说,我姨娘今朝将艳儿的事闹到父亲跟前了。” “父亲是如何处置的?”云娇不由的问道。 “母亲先跟我姨娘赔了不是,父亲便说让我姨娘将艳儿赶走便是了,这等的小事,父亲自然不会责罚母亲。”把云嫣说到这处,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姨娘却不肯听父亲之言。” “不肯,叶姨娘想要如何?”云娇也有些疑惑。 “她不仅不曾将艳儿赶走,竟然还替她求情,叫她去厨房做活计去了。”把云嫣拉着她的手,有些忧虑的道:“九妹妹,你说我姨娘到底打的是甚的主意?” 云娇有些意外,思忖片刻问道:“那父亲是如何说的?” “那我倒是不晓得,我姨娘不曾告诉我。”把云嫣想了想又说道:“可我姨娘说了,说父亲今朝若是来,不要叫他进院子,姨娘说她身上不爽利,要歇上一歇。” 云娇眨了眨眼睛,心中似乎有了数,但还是摇了摇头道:“那我便不懂了。 若是你姨娘替艳儿求情,是为了让父亲多去瞧她,可为何又这般吩咐?说父亲去了,要将他拒之门外?” “我也不懂,是以才来问你。”把云嫣有些失望:“怎么,九妹妹你也不晓得吗?” 云娇失笑道:“三姊姊,你当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把云嫣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原来以为是这般。” “你如今晓得也不晚,我不晓得的事多着呢。”云娇笑了,又安慰她道:“三姊姊不必忧心,叶姨娘上回吃了大亏,此番心中定然是有算计的。” “我也巴望着是如此才好。”把云嫣叹了口气:“可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姨娘的性子在那处,我总提心吊胆的,怕她哪日又惹恼了父亲。” “不会的。”云娇拍了拍她的手:“叶姨娘即便是不为了自个儿考虑,也是会为了三姊姊你考虑,不必多虑了。” “嗯。”把云嫣点了点头。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把云嫣这才告辞了。 云娇又去瞧那熏香熬的如何了。 蒹葭同黄菊两人轮流扇着炉子,片刻都不曾停。 云娇走过去拿筷子搅动着那黏稠的汁液,又挑起一丝来瞧,见那汁液能挑出一条线来,便放下筷子道:“妥了,不用扇了。” 蒹葭如蒙大赦,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累死奴婢了。” “快,将那盒子端来。”云娇拿起两张帕子,端起那口小锅。 黄菊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小木盒子拿了过来。 “放在地上,别烫着你了。”云娇又道。 黄菊赶忙将那木盒子放在地上。 云娇将熬的粘稠的汁液倒了进去,放下小铁锅,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妥了,该是能成了。” “这便成了吗?”蒹葭刚缓过劲儿来,便凑过去嗅了嗅鼻子:“是有一些香味,可并不浓郁。” 第349回 连父亲都敢关在门外 () “傻丫头,这般哪能闻出来?”云娇笑道:“需得放置一夜,等它固结成块,再切片来,放在炉子中熏,那香味才能散开。” “那得等明日了?”蒹葭瞪着一双眼睛。 “嗯。”云娇点头。 这时,曲嬷嬷从钱姨娘屋子里头出来了:“姑娘,姨娘叫你呢。” “来了。”云娇朝着廊下走去。 李嬷嬷正在廊下,补着一件旧棉袄。 云娇道:“李嬷嬷,这袄子都破了,便丢了吧。” “只是缝口掉了,缝上了便好,到了冬日还能御寒。”李嬷嬷笑道。 “到了冬日,我再给嬷嬷做新的。”云娇笑道。 “用不着。”李嬷嬷摆手:“我都是个老婆子了,又不是姑娘这个年纪爱俏,我穿个甚的都好,只要不冷就行,这旧衣裳还比新衣裳贴身呢。 姨娘等着姑娘呢,姑娘快些进去吧。” 她在这处靠着姑娘养老,已然连累姑娘了,又如何能年年做新衣裳呢?那不是叫姑娘添了负担了吗? 为她个没用的老婆子,不值当。 云娇笑着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钱姨娘正偎在塌上,见她进来便问道:“你三姊姊找你,说甚的了?” 云娇晓得她便是要问此事:“也不曾说甚的,便是说叶姨娘将艳儿的事闹到父亲跟前了。” 她便将把云嫣方才所言大致又说了一遍。 云娇问她:“姨娘,你说叶姨娘为何这般做?” “想来是心头有气,不愿见你父亲。”钱姨娘顿了片刻才道。 云娇点了点头,不曾言语。 她心中却是明白,姨娘清楚叶姨娘也许是在对父亲欲擒故纵,只不过她是不会对她这个女儿说出这些话的。 她也识趣,晓得不该说的不说。 “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回屋子温习功课去了,再过几日,父亲便要开课了。”她开口道。 “你去吧,记得往后离你三姊姊远些。”钱姨娘又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云娇答应了一声,这才回屋子去了。 翌日清晨。 云娇睁眼唤道:“蒹葭,黄菊。” 蒹葭第一个奔了进来,喜气洋洋的开口道:“姑娘,你醒了,你制的那香固结了,奴婢瞧着同外头卖的也差不了许多。” “是吗?”云娇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起身去瞧瞧。” “奴婢伺候姑娘起身。”蒹葭说着,便手脚麻利的拿过一旁的衣裳。 “黄菊呢?”云娇问了一句。 “取早饭去了。”蒹葭回道。 起身之后,云娇匆忙洁了牙,洗了脸,便出去了。 小木盒正摆在廊下的小桌上,云娇走过去,将盒子翻转过来,用力的敲了敲,里头固结了的香便落了下来。 她伸手拿了起来,摸起来滑滑的,同外头卖的手感一致,再瞧色泽,褐色呈半透明状,犹如一块琥珀。 “瞧着倒是像那么回事,不晓得熏起来如何?”云娇将那块香在手上颠了颠。 “姑娘,小心些,别摔碎了,摔碎了便不值钱了。”蒹葭忙张开双手,在一旁护着。 云娇好笑的道:“我自个儿还不曾用呢,哪舍得卖了?” “便是自个儿用,碎了也不好用。”蒹葭振振有词。 “你说的对。”云娇将那块香放在她手中:“那你先收起来,等刻儿去祖母那处请来安回来,我熏一片试试。” “是。”蒹葭接过那块香。 云娇又问道:“香灰备妥了么?” 蒹葭回道:“备妥了,昨儿个谷莠子便弄好了,放在后头呢。” “等刻儿去取来。”云娇拍了拍手:“等黄菊回来去祖母那处。” 蒹葭应了一声,到里头去了。 不消片刻,黄菊便回来了,一行三人便往春晖堂而去。 行至春晖堂门前,远远的便瞧见把云嫣同把云姝正在门口说着甚的。 把云姝正巧面朝着她这处。 云娇晓得躲不掉了,这才露出一个笑脸上前行礼道:“三姊姊,四姊姊,你们来的好早。” “九妹妹,你来了。”把云嫣见了云娇,勉强扯出一抹笑,挽着她道:“我们先进去吧。” “四姊姊一道走吧?”云娇跟着走了几步,笑着回头招呼了一句。 把云姝站在这处,她若是不招呼一声,便有些不像话。 “你同她走吧,我可不敢跟她走。”把云姝瞧了一眼把云嫣,阴阳怪气的道:“她姨娘连父亲都敢关在门外,九妹妹,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一会儿祖母生气了,连你也一道打出去。” 云娇听闻此事,心中觉得有些稀奇,也不知该说甚的好,正欲寻个籍口先进去,便听外头传来把云的声音:“一早都堵在这门口做甚的?还不快些进去,等刻儿请安晚了,我瞧你们要如何交代。” “二姊姊。” 云娇同把云嫣齐齐行礼。 把云姝有些不服气,但最终还是勉强行了一礼。 “行了,都进去吧。”把云挥了挥手,当先走了进去。 云娇同把云嫣在最后头,云娇小声问把云嫣,到底怎生回事。 把云嫣却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我只晓得父亲来寻姨娘,姨娘推说身子不舒服,叫父亲到别处去。 后来我便睡着了。” 云娇见她也说不出个甚的来,便不再问。 她心想着,若真是叶姨娘做了甚的出格之事,祖母等刻儿定然是要说的。 可谁料今朝请安却同往常一般,祖母对昨夜之事只字未提,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也都一贯如常,瞧不出甚的异常来。 若硬要说有何异常之处,那便是父亲眼下一团青黑,瞧着像是夜里头不曾睡好,难不成是在叶姨娘院子里头站的? 云娇带着疑问回了院子,吃罢了早饭,便摆出莲花香炉,铲了些松木灰,用罗筛细细的过了两遍,这才将那些细灰装进香炉之中。 这熏香,说来也容易。 先理灰,顺着一个方向将炉中香灰理出一个小坑来,再将一截嫩竹粗细的炭火点燃,方进那坑中,再小心掩埋,以香针往下通一个细小的出口,用以通风。 再以香刀切下来薄薄的一片香,盖在小孔之上,那香味便会慢慢熏出,经久不散。 第350回 香来 () 云娇轻巧的将一小片云母放了上去,再在上头放上薄薄的香片,而后便盖上了香炉的盖子。 过了片刻,便有升腾的烟雾从香炉之中弥漫而出,香味也随之而来。 “好香,好香啊!”蒹葭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拖着黄菊:“你闻到了吗?好香。” 黄菊连连点头:“是好香,咱们姑娘好生厉害,做甚的像甚的。” 云娇微眯着眼睛,用团扇扇着那烟雾,轻轻的吸着,这香味确实不错,不过还是有些过浓了,看来下回那檀香须得少放一些,稍微淡些怕是更好闻。 “姑娘,你是如何做的?”黄菊待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姑娘制香,那是机密之事,怎能随意问呢。”蒹葭听她开口,不假思索的道。 “制茶才是机密之事,制香又不是。”黄菊反驳道。 她心中打着小算盘,虽说她如今跟着姑娘,算是安定下来了,可家里头父母和弟弟生活还不得着落,弟弟又体弱多病的,正是使银子的时候。 她若是学了这制香之术,教会了父母,那往后便不用愁了,有了手艺,在哪处不得饭吃? 说不准寻个好的郎中,还能将弟弟的病瞧好了,娶个婆娘,这日子不又过起来了吗? 云娇放下扇子,睁开眼睛:“制香之术,也不能外传。” 这制香的法子是秦南风手抄的《天香传》上头的,秦南风说了,这书是他父亲私藏的,若是传了出去,她可就对不起秦南风了。 黄菊讪讪的道:“是奴婢不该多嘴。” “不碍事。”云娇笑了笑,抬抬手道:“将这炉香端去给姨娘吧,记得放在窗边,这样香气能淡些。” “是。”黄菊连忙上前,端着香炉去了。 蒹葭忽然想起一事来:“姑娘,上回茹玉少爷给了你麻球,你说给他茶饼回礼的。 这几日你忙着做香,倒是不曾做茶饼,不然趁手做个茶饼吧。” 她一提,云娇也想起这事儿来:“你不说我倒忘了。” 她恰好条件跟前的香,便道:“今朝乏了,不高兴动手了。 那便切些香送给他吧,这檀香闻了能凝神静气,有益于他读书。” “也好。”蒹葭自然不得二话。 云娇将那块香切了一小半,用油纸包了起来递了过去:“你这便去吧。” “这可够茹少爷用个一年半载的了。”蒹葭将那油纸包放在手中掂了掂。 云娇平日里也是用香的,她自然晓得这么大一块香能用多久。 “嗯。”云娇点了点头:“余下的我要给一些哥哥,再留一些自个儿用。” 制香可不比制茶,这香的配料可贵得很,这么小小的一块,本钱都要十几两银子呢。 她虽不至于拿不出十几两银子,但也是大大的肉痛,毕竟如今铺子里生意不景气,经不得她这般大手大脚的花。 能省还是要省着些的,近日她是不打算再制香了。 “那奴婢便先去了。”蒹葭拿着那香出了门。 黄菊迎面而来,瞧见了她便问:“蒹葭,你去何处?” “姑娘叫我去给茹玉送香呢。”蒹葭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便去了。 黄菊脸色有些不好看,缓和了片刻进了屋子便问道:“姑娘,那香那般贵,姑娘怎舍得送给茹少爷的?” 她心中思量着,姑娘莫非是对茹玉有情? 云娇有些奇怪的瞧了她一眼:“茹玉待我挺好,送他一些也值当。” “姑娘不是说送茶饼吗?”黄菊还是不甘心:“不然我去将蒹葭追回来?” “不必了。”云娇摆了摆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再说了,茹玉他当得起,他之前还给我编了一本《调香经》,我还不曾谢过他呢。” 黄菊心中还是不服,但也晓得不能太过了,便点了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往后姑娘便不欠他的了。” 云娇笑了笑:“甚的欠不欠的,人家也不曾朝我要,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不过黄菊,茹玉可是招惹你了?你怎的这般激动?” 黄菊忙低下头掩饰道:“茹少爷怎会招惹奴婢?奴婢只是穷惯了,瞧见姑娘将这般贵重的东西随意送人,心疼罢了。” 云娇点了点头,如此倒也说得通。 …… 蒹葭进了韩府,轻车熟路的去了茹玉的院子。 茹玉正在屋子里头埋头苦读,小满在院子里扫地。 “小满。”蒹葭走了进去。 “你是哪个?”小满不认得她。 “我找你家少爷。”蒹葭笑着道:“你叫你家少爷出来,便晓得我是哪个了。” 小满狐疑的挠了挠头,打量了蒹葭一眼,丢下扫帚进屋子去了:“少爷,外头有个姑娘找你。” 茹玉一愣:“姑娘?哪家的姑娘?” “小的问了,她不肯说,叫少爷自个去瞧。”小满指了指外头。 茹玉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瞧见院中的蒹葭,心中是又惊又喜,忙上前问道:“蒹葭,可是你家姑娘叫你来的?” “是。”蒹葭笑眯眯的朝他道:“茹少爷,上回你送我家姑娘麻球,我家姑娘说好吃的紧,今朝叫我来给你回礼了。” 一旁的小满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瞧着这姑娘有些眼熟,原来是那个九姑娘身边的婢女。 他想起杏雨同他说的话,缓缓的退了出去。 “不过是随手做的不值钱的吃食,九姑娘欢喜便好,回礼就不必了。”茹玉听闻云娇赞他做的麻球好吃,心中便是一阵熨帖,也不枉他费了那许多功夫,还挨了母亲的训斥。 “礼自然是要回的。”蒹葭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你猜,我家姑娘叫我给你带了甚的?” “瞧着不像是茶饼?”茹玉有些疑惑,面上带笑,眼中都是亮光。 “茹少爷不晓得是甚的,便这般欢喜吗?”蒹葭掩唇笑了起来。 茹玉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蒹葭,你便莫要取笑我了,到底是甚的?” “我给你瞧。”蒹葭有心卖弄自家姑娘的手艺,将那油纸包摊开了,露出当间儿的那块香来。 第351回 不是个没脸没皮的 () “这是……”茹玉有些迟疑。 他并非不识货,而是瞧出了这是香,才觉得有些疑惑。 别看这一小块香,在香坊里头,至少也能卖上十两银子。 云娇好好的,为何要送他这般贵重的回礼? “我家姑娘给茹少爷的回礼,茹少爷快收下吧。”蒹葭很满意茹玉惊疑不定的模样,她就晓得,姑娘出手这般大方,茹玉少爷定然会吃惊的。 “这太贵重了,你回去同九姑娘说,心意我心领了,香还是拿回去吧。”茹玉连忙推拒。 他也不是不欢喜香,反而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平日里接触的多了,也晓得香是风雅之物,是极好的东西。 可他不好意思拿云娇这么贵重的回礼。 他堂堂一个男儿,怎可受女子如此贵重的礼?这说不过去。 况他也拿不出像样的回礼来。 “茹少也不必担忧。”蒹葭更加得意起来:“这香不是我家姑娘买的,是我家姑娘自己亲手制的。” “甚的?”茹玉愣了愣:“你家姑娘制的?” “嗯。”蒹葭又扬了扬手中的香:“茹少爷不想试试吗?” 茹玉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便点了点头:“是檀香的味道。” “这般闻着不香,要熏着才香呢。”蒹葭一板一眼的说道:“我家姑娘说了,这香能凝神静气,茹少爷熏来读书是再好不过了。” “那我便收下了。”茹玉握着那块香,想到这是云娇亲手所制,便有些爱不释手,终究还是忍不住收下了:“替我谢过你家姑娘。” “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蒹葭笑着道。 茹玉正待开口,门口便传来了杨氏的声音。 “蒹葭来了,怎的也不去我那处坐坐?”杨氏说着话,走了进来。 “夫人。”蒹葭朝着她行了一礼:“今朝便不去了,我家姑娘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 她是上回叫杨氏纠缠的有些怕了。 “你今朝来这是?”杨氏瞧了瞧茹玉,这才开口问道。 “我家姑娘叫我来给茹少爷送香。”蒹葭回头瞧了瞧茹玉手中的香。 茹玉生怕他母亲说出甚的难听的话来叫蒹葭难堪,更怕蒹葭回去学嘴,叫云娇晓得了。 他连忙开口道:“母亲,九姑娘送的这香乃是檀香所制,能凝神静气,熏来读书最好不过了,我欢喜的紧。” 他这便是在隐晦的说这香的好处,他晓得自个儿母亲的性子,但凡是对他读书有用的,母亲都不会反对。 盼着她瞧在这香能叫他好好读书的份上,不要为难蒹葭。 “这般好?那一定价值不菲吧?”杨氏闻言,笑着问蒹葭。 茹玉松了口气,母亲既然笑了,该不会再说甚的难听的话了。 蒹葭不晓得他们母子之间的哑谜,听了杨氏的问话,笑道:“夫人不必忧心,这是我们姑娘自个儿制的,上回茹少爷给我们姑娘送了吃食,姑娘今朝做了香,便叫我送来了。” “把九姑娘还真是心灵手巧,会制茶,又会制香。”杨氏笑了笑:“往后谁若是娶了这九姑娘,那可是有福了。” 蒹葭笑了笑,对于姑娘的婚事,她自然不好多说,便想要开口告辞。 便听得杨氏又开口,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九姑娘这般的聪慧,又有本事,也该晓得自个儿疼爱自个儿,爱惜自个儿,咱们女子本身,可比甚的都有值钱呢。” 蒹葭听这话听得莫名其妙,又品不出其中的深意,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那是。” 说着便告辞了。 茹玉瞧着蒹葭出去了,脸色有些泛白,母亲这话,蒹葭听不懂,云娇却定然能懂,这可如何是好? 杨氏瞧着他失神的模样,开口道:“人都走远了,我儿还在瞧甚的?” 茹玉回过神来:“不得甚的。” 杨氏眼神落在他手中的香上:“这香,既然对读书有用,你便留着用。 但是那个庶女,我绝不允许你对她再有任何心思。 她也不是个傻的,今朝这番话,她想来也能品出其中的意味,我瞧她也不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便死了那条心吧。” 茹玉握了握手中的香道:“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儿子进屋读书去了。” “去吧,中午我亲自给你送饭来。”杨氏说着转身朝外头走去。 小满正站在院子门口。 “你今朝做的不错。”杨氏瞧了他一眼,夸赞了一句:“下次有这般事,记得再去叫我。” 小满点了点头,又有些后怕的道:“夫人,若是少爷晓得了,可如何是好?” “晓得便晓得了,你听我的话,旁的不用愁。”杨氏眼中都是志在必得。 小满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茹玉又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开口道:“母亲留步,孩儿有话要说。” “怎了?”杨氏回过身来敲着他。 茹玉走上近前道:“儿子思来想去,身边还是不要人伺候了,太过费事,且还多了一个人的口粮,我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便请母亲将小满发卖了吧。” 小满一听,“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少爷,少爷别赶我走……”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见过许多事,这帝京城里头待小厮这般好的少爷,那是屈指可数。 他命好跟了这般脾气好的少爷,他可不想说被发卖了便被发卖了。 再说不叫少爷同九姑娘来往的是夫人又不是他,他也是听命行事,况且四姑娘似乎也对少爷有情,那四姑娘是嫡女,不比九姑娘好吗? “小满是死契,这些日子做的也好,人又勤快又机灵,便留着吧。”杨氏轻描淡写的道。 茹玉瞧了一眼小满,暗暗的攥了攥拳头,便是这个叛徒,否则母亲也不会来的这般快,朝着蒹葭说出那般难听的言语。 他当自然不会任由一个叛徒留在身边。 他又开口道:“母亲辛苦将我拉扯大,身边连个婢女都不得,我身为人子,怎可如此奢靡? 再说母亲一直攒银子,要在帝京城里头买个小院子,如今将小满发卖了,十五两银子便回来了,平日里还不用养着他,林林总总的也能省不少。” 第352回 无关紧要的人,不必要着气 () “茹玉,你这是嫌小满去朝我告状了?”杨氏也不绕弯子了,干脆摊开来说。 茹玉低着头不说话。 杨氏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是长大了,如今翅膀硬了,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儿子不敢。”茹玉仍旧低着头。 “你敢不敢都好。”杨氏并不在意:“小满我是不可能发卖的,你既然不想叫他留下来。 那我也不妨同你直说,他如今便是我的人,我将他安排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同时也监视你,瞧瞧你可有和越矩之处。 我这般安置,你可同意?” 杨氏侧头盯着茹玉。 茹玉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张了张口,终究还是甚的都不曾说,转身朝着屋子里走了过去。 母亲受不得气,他始终记得许大夫所言。 杨氏却还是不放过他,追上去问道:“冬儿,我问你话呢,你还不曾回我?” 茹玉听住脚步,叹了口气:“母亲说甚的,便是甚的吧,儿子进去读书了。” 杨氏瞧着他不知何时已比她高出一头的身形,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她还就不信了,从小就乖顺听话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庶女反了天! …… 蒹葭一路上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回了院子,口中还在嘀嘀咕咕的。 云娇瞧瞧她神色不对,不由的问道:“蒹葭,你神神叨叨的,说甚的呢?” “姑娘。”蒹葭皱着眉头瞧着她:“你说茹玉的母亲,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了?”云娇不曾听明白:“你仔细的说。” “今朝奴婢去送香给茹玉,原本我都要走了,她来了,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奴婢回来思来想去都不晓得她是何意。”蒹葭说着有些烦闷的挠了挠头。 “她说甚的了?”云娇自然好奇。 “她说姑娘聪慧过人,甚的都会,后来又说甚的要爱惜自个儿?说女子自个儿是最值钱的。”蒹葭一边想一边说:“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她那话奴婢也学不来。” 云娇闻言,微微蹙眉,杨氏这话是在说她不自爱,不值钱? 也是了,她轻易便送了这般贵重的香出去,杨氏若是不多想才叫奇怪。 “姑娘?”蒹葭见她不说话,不由唤道。 “不得事。”云娇摆了摆手,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往后,茹玉若是送东西来,一律不收,他母亲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蒹葭愣了愣,一时间还不曾转过弯来。 黄菊趁机道:“蒹葭,你还不懂吗? 那杨氏还当我们姑娘心属她儿子呢,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甚的货色,连个小门小户都算不上,还敢瞧不上我们姑娘。” 蒹葭反应过来,顿时气恼的道:“这个杨氏,怎能这般?我们姑娘不过是回礼而已,出手大方便是那个意思了?亏她想得出。 当初,拼了命的跟我打听我家姑娘的事也是她,如今这般嫌弃我们姑娘,也是她,她还真是变得快!” “可不是吗?我瞧她便是抓肉往脸上搭。”黄菊又骂道:“自个儿也不瞧瞧自个儿算个甚的东西,连个住处都不得,还要借住在别家,哪来的底气这般说我们姑娘。” “罢了。”云娇摆了摆手:“是我思虑不周了,你们便不要说那些难听的话了,往后,我仔细些便是了。”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觉着是自个儿做的不好,叫人起了误会。 她起先便不该收茹玉的东西,也便不得这般事了,叫人说了这些难听的话,这脸上可真是无光,她叹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罢了,往后便晓得了。 “姑娘,她都那般说你了,你还不叫我们说她。”黄菊愤愤不平的道。 她欲借着这机会,彻底的断了云娇同茹玉的干系。 “我若是也说她,那不是也同她一般了吗?”云娇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去瞧瞧姨娘,看看那香如何。” 无关紧要的人,不必要着气,大不了往后做事多想想,不落人话柄便是了。 她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黄菊见状也只好作罢。 钱姨娘正坐在桌边,守着那香炉。 云娇走进去瞧见了便道:“姨娘,这香味太过浓郁,得放得远些才好闻。” “我便喜欢香一些。”钱姨娘见了她眉眼睛露出笑意:“我家娇儿可当真是厉害,这香气我闻着比香坊里头卖的还要纯净些,好闻的紧。” “自个儿做的,都是挑得上好的料,味道自然纯净。”云娇在桌边坐了下来:“姨娘既然喜欢香一些的味,我便将那一块切了,你同哥哥分了。” “那你自个儿呢?”钱姨娘又问。 “我喜欢淡一些的香气,过些日子我再做。”云娇笑着道。 “也好。”钱姨娘道:“可要省着些,你婆奶奶给我们的交子也就那么些,我们如今是坐吃山空。” “我晓得。”云娇笑着应了:“我去将那香切了,叫人给哥哥送去。”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云娇才开了门,便瞧见叶亭玉同把云嫣走到了廊下。 她忙行礼:“三姊姊,叶姨娘。” “九姑娘也在这处,便省得你三姊姊去你那屋子了。”叶亭玉一见她便笑了:“你姨娘呢?” “我姨娘在屋子里头呢。”云娇说着又回过身。 钱姨娘站起身来:“叶姨娘来了,快快请坐。” 她虽然心中不愿同叶亭玉来往,可人都来了,她总不好不闻不问。 “钱姊姊。”叶亭玉笑着走了过去,也不曾客套,便在桌边坐了下来:“来,将东西拿过来。” 娟儿便将手中的捧着的精美的木盒子放在了桌上。 叶亭玉加纳木盒子往钱姨娘跟前推了推:“这是上好的血燕窝,老爷方才叫人送来四盒,我也吃不了这许多,便给钱姊姊同九姑娘拿了两盒盒来。” 钱姨娘闻言连忙推拒道:“这是老爷给你的,你怎好给我?再说这一盒也不得许多,哪有吃不下的道理。” 她心中不好受,她向来身子弱,早年间把言欢还不曾高中之时,待她倒是极好的。 第353回 光明正大的正头娘子 () 那时候不得多余的银钱,吃不了上好的燕窝,只能吃些民间的滋补之物,她记得每年到了时节,把言欢便会请人上山去采摘上好的野桃胶,留着她炖汤来喝,滋补身子。 如今这些年,吃的住的都比当初好上数倍,把言欢对她却再也不得当初的真心了。 钱姨娘想着这些,再瞧着面前精致的木盒子,心中有些难过。 “姊姊可是心中不好受?”叶亭玉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钱姨娘想将手抽回来,可叶亭玉握的极紧,她不曾抽的回来,只能作罢,可神色剑却是泫然欲泣。 叶亭玉朝着把云嫣道:“嫣儿,你将你九妹妹带出去吧,我同钱姊姊说会子话。” “走吧九妹妹。”把云嫣伸手拉过云娇。 云娇瞧了一眼钱姨娘,见她低着头,也不得反对的意思,便道:“那我便先出去了,我便在外头,姨娘若是有事便叫我。” 姊妹二人带着婢女们出去了。 屋子里头便只余下钱姨娘同叶姨娘。 “钱姊姊,我来猜一猜,你心中可是为了老爷送我燕窝之事难过?”叶亭玉直截了当的问。 “怎会?”钱姨娘勉强一笑,掩饰道:“都是自家人,老爷送哪个都是一样的,那还不是随他的心意吗?” “钱姊姊你就别装了。”叶亭玉松开了她的手:“你便是太想不开了,我从前也是同你一般,心中记挂着他,处处想着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他才好。 他若是对旁人好一点,我心中便不好受,抓心挠肝的想要去对付人家,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钱姨娘抬头看着她,眼中有些愕然,她不曾想到叶亭玉竟这般坦荡,竟对着她将这些心思坦白了出来。 叶亭玉又接着道:“可自从上回,我平白无故的被冤枉着送到庄子上去,我便彻底的想开了。 你我心中再有他又如何?他眼中,还不是只有他的前途,他的官位?除了这些,他眼里不得旁的,便是连燕茹,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垫脚石而已。 钱姊姊,你比我还苦,你付出了那许多,替他生了一儿一女,原本该是个光明正大的正头娘子,如今却窝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头,甘愿给他做个姨娘。 他可曾待你比旁人好半分?” 钱姨娘低着头不曾开口,眼圈却有些红了。 叶亭玉又接着道:“我算是看破了,这男子,都是贱胚子,你待他好,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不将你当回事。 可昨儿个夜里,我将他关在外头,他倒是一大清早便派人送燕窝来讨好了。” “叶姨娘,你这些话可不好乱说……”钱姨娘有些害怕。 她晓得叶亭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说甚的“贱胚子”,那要是叫外头晓得了,那还得了? “怕个甚的?”叶亭玉挺直了脊背:“我早已对他失望至极,当初,他不听我半句解释便叫人将我强行送到了庄子上,吃了大半年的苦,我难道还看不透吗? 他便是再讨好我,我也不会搭理他。” 钱姨娘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甚的好,不过她心中对叶亭玉的疏远之心倒是消减了不少。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又何苦呢? “我如今心中只有嫣儿,只要嫣儿过得好,旁的我都不在意了。”叶亭玉握住她的手:“钱姊姊,我同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晓得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我也愿意痛改前非,你便不要再同我生分了,可好?”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昨日听说你将他关在外头了,我心中还思量着,你大抵是要欲擒故纵。 不曾想你心中存了此志。” “他们大抵都是这般想我的。”叶亭玉傲然道:“我既已定了心,也不会更改了,至于旁人如何想,我管不了那许多。” “你也不要做的太过了,老爷若是着气,你的日子便不好过了。”钱姨娘劝说道:“你便是为了三姑娘,也要忍着些。” “我晓得。”叶亭玉说道:“若不是为了嫣儿,我也不回这个监牢来了。” 钱姨娘急道:“你快莫要胡说了,叫人听了去不得了。” “钱姊姊你怕甚的,这是在你院子里头,又不得外头人。”叶亭玉笑道。 “你还说呢。”钱姨娘有些后怕的道:“上回我便是在院子里头从我身边的曲嬷嬷说话,还不是叫大夫人听了去,将我一顿打。 若不是绍绍同娇儿,我恐怕如今已不得坐在这处了。” “她的心机比海都深,你下回可得防着些,你是说了甚的,叫她抓住了把柄?”叶亭玉好奇的问道。 她回来也听说此事了,不过其中的详情把云嫣并不知晓,只晓得个大概。 “我便是愁娇儿的婚事,想着她往后别同我一般做个身不由己的姨娘,那日便同曲嬷嬷说起此事,不曾料想大夫人便来了。”钱姨娘说着摇头叹气。 “这些话,你怎能叫她听见?”叶亭玉也道:“这些年,你一直躲在院子里头不出去,她变着花的想要找你的错处,这回可算逮着了,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不过好在大少爷是个孝顺的,她也不曾讨了好去。” “是啊。”钱姨娘笑着道:“且因着她将我这一顿打,老爷怜惜,答应我娇儿的婚事由我做主,我这番打挨得也算值得了。” “老爷也答应你此事了?”叶亭玉有些惊讶:“他也答应我了,我回来头一天便求了他。” “你求他,他便答应了?”钱姨娘也有些惊奇:“那老爷心中还是有你的。” “有甚的。”叶亭玉轻哼了一声:“不过那是我回来,恰逢那郭媒婆上门商议给二姑娘下聘的日子,我便逮住了机会硬求着他的。 他若是不松口,我便不让他走,他百般无奈之下才答应的我。”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钱姨娘不由得笑了:“这般也好,至少往后这两个孩子不用走你我的老路了。” “谁说不是呢。” 叶亭玉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第354回 脸面要往何处放 () 转眼又过了好几日,把家家学再次开课了。 这回开课,少了几个人。 云娇坐在自个儿位置上,看着屏风对过空荡荡的,想着秦南风这一走都好几个月了,也不知在边关如何了。 想起茹玉的母亲杨氏说的那些话,她又有些惆怅。 原先想着,茹玉大抵是同秦南风是一样的人,便不曾有防备之心,也不曾将他当成外头的人一样警惕着,想着有个礼尚往来,平日里还能说说话,也挺好。 待得往后成亲了,便不得这般的好日子了。 却不曾想,茹玉的母亲竟是这般人,原先瞧着她如同个香饽饽一般,如今又嫌弃的比地上的泥还低贱,这人的心思,还真是琢磨不透。 如今想来,还是只有在秦南风跟前无须任何防备,他总是能替她想好的,不会叫她有后顾之忧。 茹玉今朝课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把言欢在上头讲了甚的,他一句都不曾听进去,只巴巴的瞧着云娇那处。 可中间隔着个屏风,也瞧不真切,他瞧着似乎云娇今朝都不曾瞧他一眼,心中也是烦闷已。 好容易等课散了,他想等着云娇出去,私底下朝她赔个不是,再说几句话。 可尤初红却先他一步在门口等着了。 云娇一出来,她便拉过她手开口道:“九妹妹,我想去你院子,同你一道吃中饭,可好?” 她瞧准了把云庭还不曾走,这般便可在他跟前显得她同云娇熟络。 云娇同她笑了笑:“好,尤姑娘请。” 她想着,正巧那花钿早已备好,不晓得找个甚的籍口送给她,今朝她去了,便借机送她好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茹玉眼睁睁的瞧着云娇同尤初红一道走了,只好收了自个儿的物件,拿了出去递给小满。 “茹玉,去我院子吃中饭吧?”把云庭带着钱胜走了出来。 “不了,我母亲在家中备好了,等我回去呢。”茹玉笑着拒了,瞧见了钱胜,便又问道:“这位兄台是?” “这是我一个远房的侄子钱胜。”把云庭含笑引荐:“钱胜,这是茹玉,他功课极好,你若是有何不懂的,可以向他讨教。” 因着不能说钱胜是钱姨娘娘家的人,他便只以远房侄子轻轻带过。 “九霄兄过奖了。”茹玉倒也不曾在意,他如今心事重重,哪有心思想旁的?便一拱手道:“那我便先家去了,下午再会。” “慢走。”把云庭笑着回了他一句,这才带着钱胜回院子去了。 云娇回翩跹馆的时候,钱姨娘已然派人取了中饭回来,听桔梗说尤初红来了,顿时吓了一跳。 “九妹妹,你平日里是个人在屋子里头吃饭吗?”尤初红进了院子便问道。 “我同我姨娘一道吃。”云娇含笑回道:“不过我家中粗茶淡饭,比不得太傅府上的吃食。” 尤初红听了便有些犹豫。 云娇是个庶女,本就上不得台面,她若不是为了把云庭,说甚的也不会同云娇这般亲密。 这也便罢了,难道如今还要自降身份的去同一个姨娘共桌吃饭吗?这传出去她的脸面要往何处放? 往后若是有人说起来,她也无言以对。 云娇瞧着她面色变换不定,便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淡淡的道:“尤姑娘若是不愿意,便去主院吧,我母亲自然是愿意陪着姑娘吃中饭的。” 尤初红正欲说话,钱姨娘便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桔梗手中提着个食盒,跟在她身后。 “姨娘。”云娇笑着迎了上去。 尤初红站在原地不曾动。 钱姨娘上前道:“娇儿,尤姑娘来了,你便别到我这处来了,我这处地方***仄的很,你们便在你屋子里头吃饭吧。” 她自认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尤初红那是堂堂太傅的孙女,又怎会与她同桌吃饭? 她也不去找这个不自在。 “好。”云娇抬了抬手,蒹葭便接过了桔梗手中的食盒。 尤初红瞧钱姨娘,心中微动,这个钱姨娘倒是个识趣的。 “尤姑娘,走吧。”云娇当先进了屋子。 尤初红跟了进去。 云娇自梳妆台的屉子里头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双手递了上去:“尤姑娘,这是我备给你的回礼,上回你送我的那两块茶饼,我收下了。” 她神色淡淡的,不卑不亢,便那样静静的瞧着尤初红。 她想同尤初红说清楚,这是她备的回礼,茶饼也是她收下的,同哥哥不得干系。 原本这个尤初红总是来寻她,同她一道耍子,次数多了,她心中对她也有了些改观。 还当她只不过是自幼养的性子高傲些,处的惯了,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可今朝尤初红对待钱姨娘的态度,叫她彻底的看清了尤初红的本意,她是的骨子里瞧不起她同钱姨娘,与她套近乎,也不过是为了哥哥委曲求罢了。 她原本不必将话说的这般通透,由着尤初红自个去领悟便是了,可她实在不想往后再同尤初红有甚的交集。 这般虚伪的周旋,叫她觉得厌烦,她也不必要浪费心思在这般事情上,有这个时辰,多看看书不好吗? 尤初红愣了一下,瞧着云娇淡淡的神色,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同她对视。 她顿了片刻才道:“九妹妹,你这是何意?我前几日才送你茶饼,你便这般急着给我回礼,这是往后不同我处了?” “尤姑娘在我家中读书,往后日日相见,又怎会不处?”云娇轻轻的笑了笑:“只不过我只是个庶女,钱财有限。 姑娘往后便莫要送我那些贵重的物件,我也着实回不起礼。” “我又不曾要你回……”尤初红有些急了,但也不好对云娇发怒,脸便有些红。 云娇神色寻常:“尤姑娘,我虽是个庶女,但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无功不受禄,礼尚往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你……”尤初红指着她,憋了半晌才道:“你为何突然便变脸了?” 她明明记得,往前这个把云娇是个顶好的性子,软绵绵的任人拿捏。 怎的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第355回 像个主人似的 () “尤姑娘误会了。”云娇朝着她一笑:“我不还是我吗?” 尤初红想发怒,区区的一个庶女,竟敢这般对她。 这若是在平时,她早就扇她两个大乔巴子了, 可转念一想到把云庭,便又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好声好气的道:“九妹妹,我不晓得我哪里做错了,叫你误会了我。 我可从来不曾觉得庶女便有何处比不得嫡女,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嗯。”云娇点了点头:“尤姑娘请坐,吃饭吧。” 尤初红依言坐了下来,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哪里吃得下去?可这气又无处可撒,只得闷闷的坐在那处。 云娇拿过碗给她盛了饭。 便在这时,守院子的小婢女跑了进来:“九姑娘,二姑娘来了。” 云娇手中一顿,放下碗筷道:“尤姑娘,我二姊姊来了,我去迎她一迎。” 尤初红也跟着站了起来。 把云散课之时,瞧见尤初红去寻云娇一道走了,还说要去她院子里头吃中饭,便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不曾回自个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母亲的院子。 连燕茹瞧着女儿气恼的模样,便道:“尤初红她不来寻你,你为何不去寻她?” “她瞧不上我,我为何要去寻她?”把云自然不乐意,她也是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凭什么朝尤初红低头? “你这便是孩子话,我是如何教你的?”连燕茹提醒道:“尤初红是尤太傅的孙女,你若是同她走得近了,不仅你父亲会沾光,将来你的夫君,也是会有好处的,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 把云不解得道:“徽先伯府再如何也是伯府,为何要求着一个太傅,他只是个太傅。” “太傅是做学问的,在朝中多少人都是他的门生,他若是开口举荐,盛鹤卿不管做甚的都会事半功倍。”连燕茹提点道。 把云听了她这番言语,虽明白过来却还是有些不大情愿:“我总去讨好她,她却越发的瞧不上我了。” “你此番去是在帮她。”连燕茹笑道:“我来问你,尤初红同你九妹妹走的那般近,是为了甚的?” “自然是为了哥哥。”把云不加思索的道。 “说的不错。”连燕茹又接着道:“那你当她是心甘情愿想要同一个庶女一道吃中饭的吗?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你若是去了,便是两个嫡女带着个庶女吃饭,那说出去便不同了。 她心里还要感激你呢。” “母亲这话说的不错。”把云闻言便欢喜起来,起身道:“女儿这便去准备。” “等你准备,人家都吃妥了。”连燕茹笑着也起身了:“刚才你来的时候,我便叫人去外头酒楼买了饭菜,你提过去便是了。”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多谢母亲。”把云欢喜的走了出去。 连燕茹跟了出来道:“连连,我想过了,过了这几日,你便别去家学了。” “为何?”把云回过身来瞧着她。 “进了下个月,盛家便要来下聘了,你得先预备着。”连燕茹走上近前道:“虽说你那些嫁妆都已备好,可总要意思意思,这下了聘礼,用不了多少日子,盛家怕是便要来带人了。” “母亲。”把云垂下头,脸红到了耳朵根。 “去吧。”连燕茹理了理她的鬓边散乱的发丝。 把云这才带着婢女匆匆去了。 …… 云娇迎了出来,中规中距的行礼:“二姊姊。” 把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云娇便站在了一旁,不言不语。 把云走过去笑着道:“尤姊姊,我来同你一道吃中饭了。” 尤初红有些不悦的瞧了她一眼,把云这是来瞧她笑话来了? “将食盒提进去。”把云抬了抬手吩咐了一句,又对着云娇道:“九妹妹,你也一道进来吃吧。” 云娇只是点了点头,也不曾开口,二姊姊好不奇怪,明明这是她的屋子,二姊姊怎的一来倒像个主人似的,招呼起她来了。 尤初红手中还拿着那盒花钿,心头堵着一口恶气不曾撒出来,瞧着把云自作主张的模样,心中便着气。 “把云,哪个叫你来的?”尤初红口气不善的道。 把云瞧着她不大开怀的模样道:“尤姊姊,你这是怎了?莫非是九妹妹惹你着气了?” “是你惹我着气了,我说了要同九妹妹一道吃中饭,哪个叫你来了?”尤初红拔高了声音。 她原本便是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千金大小姐,在云娇这处受了气撒不得,把云来了,她可再忍不住了。 把云好不尴尬:“我这……我不是怕九妹妹不周到吗?我特意……” “你便是瞧不起庶女,口口声声九妹妹惹我着气,九妹妹不周到,便是你好,我叫你来了吗?”尤初红咄咄逼人的道。 把云被她这般对待,面上自然挂不住了,当即便变了脸色道:“尤姊姊,我也是瞧着你是客人,想着来招待你,你怎的如此呢?” “怎的?我请你来了?”尤初红冷哼了一声。 把云终是受不住了:“尤初红,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她说着便转身而去。 尤初红瞧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心里似乎舒服了一些,转过身朝着云娇道:“九妹妹,咱们吃中饭去吧。” 云娇瞧着她,摇了摇头道:“尤姑娘,你还是家去吃吧,二姊姊着气了,等刻儿母亲该寻我去了。” “我也不饿,便在这处陪着你吧。”尤初红干脆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刻儿你母亲若是真来寻你,我同你一道去。” “不必了。”云娇真是不堪其扰。 “你嫌我烦?”尤初红追着问。 “不是。”云娇哪好承认?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曾做错事情,母亲不会将我如何的,便是我做错了事情,尤姑娘,你在这处能护着我一次,也不能护着我一世,该当如何还是要如何的。” 尤初红盯着她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第356回 这一声“茹少爷” () 把云回去自然是朝连燕茹哭诉了一场,连燕茹却不仅不替她出气,还叫她不要提起此事,尤其是在她父亲跟前。 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在父亲跟前提了一嘴,原想着尤初红怎的也在父亲手底下读书,父亲好歹也能说她几句。 不曾想把言欢不仅不怪尤初红,反而将她给训斥了一顿,怪她不懂事,没得事去招惹人家着气,若是得罪了太傅家,可有她好看的。 把云一着气,当日下午,便不曾去家学了。 连燕茹也说正好,在家绣绣帕子,绣绣枕巾,安心待嫁,不比去家学好吗? 云娇也不曾想见这事便这般过去了,她在院中一直待到下去去家学,母亲也不曾派人来。 她倒是在廊下待的饿了。 可尤初红不提要吃饭,她也不好提,只好强忍着。 二人都饿着肚子去了家学。 临进门的时候,蒹葭偷偷塞了一包果子给云娇。 云娇藏在袖子中,坐在了自个儿位置上。 她往前头瞧了瞧,她来的甚早,几位姊姊都不曾来,尤初红的婢女在她耳边小声说着甚的,她见无人注意她,便小心翼翼的将那包果子打开,在一块茯苓糕上捏下来一块,快速塞进口中。 茯苓糕入口即化,甜丝丝的,她不由眯了眯眼睛,真好吃,这似乎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茯苓糕,今朝真是饿得狠了。 缓缓的咽下口中的茯苓糕,接着又掐下来一块飞快的塞进口中,抬头四下张望着,生怕叫人瞧见。 茹玉在屏风另一侧,瞧着云娇埋头偷吃,又抬头警惕的四处张望,那模样可爱至极,他愁苦了几日的心似乎在这一刻释然了。 云娇连着吃了两块果子,这才不大饿了,瞧着把云嫣也来了,便将果子收了起来。 可一扭头,便瞧见了屏风对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云娇的脸一下便红了,茹玉甚的时候在秦南风的位置上的?他瞧了多久?可是方才她偷吃都叫他瞧见了? 她心中一阵懊恼,光顾着瞧前头了,倒是将屏风对过给忘了。 茹玉见她红了脸,面上笑容更甚。 抬头见众人陆续进来了,便捧起桌上的书来,危襟正坐。 把云庭几人来瞧见他坐在秦南风的位置上,也不奇怪,那位置原本便是空着的,靠在角落里,想来是清静,茹玉才坐那的。 人都来齐了,便有些闹哄哄的,云娇见茹玉不瞧她了,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把言欢来了,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这一个下午,茹玉心中都是快活的,虽说但有些忐忑,但比前几日要好了许多。 散课之时,他到外头去吩咐小满,说自个儿晚上想吃淮河现捕的鲜鱼汤,叫他去候着买些。 小满自然不敢不应,转过身便去了。 茹玉这才快步去了园子中,云娇回院子总要经过这处的。 果然,等了不得多大刻儿,云娇便带着蒹葭来了。 黄菊回院子里头有事去了,并不曾跟着。 “九姑娘。”茹玉自园子中行了出来。 云娇已然走过去了,闻声回过头瞧见了他,有些惊愕:“茹玉?” “你还来做甚?”蒹葭一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拦在云娇跟前道:“我家姑娘好心好意的给你送香,你母亲都说了甚的?你还好意思来寻我家姑娘!” 茹玉被蒹葭说的好不尴尬,一张俊脸胀得通红,朝着云娇深深一揖道:“九姑娘,我母亲是误会了,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你说不一般见识便不一般见识吗?”蒹葭不等云娇说话,便忍不住道:“你母亲说的那般难听,你还是离我家姑娘远一点吧,免得弄坏了我家姑娘的名声,又说我家姑娘不自爱!” “蒹葭。”云娇轻声喝住了蒹葭。 蒹葭还不服气,但云娇开口了,她自然听话,狠狠的瞪了一眼茹玉,这才站到云娇身后去了。 云娇笑了笑道:“茹玉,你别介意,蒹葭是个直性子,她不得坏心的。” “我晓得,这事是我母亲做的不对,蒹葭说我两句也是应该的。”茹玉有些羞愧:“我母亲也是有口无心,还请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若是要怪便怪我吧,怪我不曾同母亲说清楚,叫她误会了姑娘。” “不碍事的。”云娇抿了抿唇:“你同她说清楚便是了,往后,若是无事的话,我们少来往些,你母亲自然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九姑娘是不拿我当朋友了吗?”茹玉有些急切的瞧着她。 云娇又笑:“怎会,只是朋友之间也是要注意分寸的,你母亲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也不小了,是该注意这些事了。” 茹玉急都不晓得该说甚的好。 云娇又道:“茹玉,你往后是要同我哥哥一般,参加科举,出人头地的,还是离我这种庶女远一些。 你母亲考虑的也不错,她是为你着想,你还是好好听她的话吧。” “你是庶女,我也不是甚的高贵的出身,连个小门小户都算不上,我又凭甚的看不起你?”茹玉焦急的道。 “不一样的,至少你是嫡出。”云娇朝他一笑:“茹少爷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我姨娘还在院子里等着我呢。” 她说着朝他一福,也不等他开口,便带着蒹葭去了。 茹玉瞧着她离去的方向,痴痴的站了良久,这一声“茹少爷”,叫的他心都凉了,她如今便同他这般生疏了吗?便如同,他们初识的时候一般。 他那声“姑娘慢走”堵在喉间,终究是不曾说出口。 走的远了,蒹葭回头已然瞧不见茹玉了,这才开口道:“姑娘,茹玉的母亲都那样说你了,你怎的还同他这般客气?” “他也是身不由己,他又不曾说我,我又何苦为难他?”云娇好笑的瞧着她。 “姑娘说的也是。”蒹葭挠了挠头道:“他母亲着实可恶,可我今朝瞧着他那副急切的模样,总觉得有些可怜。” “嗯。”云娇只是点了点头,不曾多说。 第357回 叫你哥哥还你 () “茹玉!” 便在茹玉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茹玉回过神来,扭头便瞧见了身后的把云姝,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瞧甚的呢?”把云姝却有些不识趣,跟着走上前来问他。 茹玉顿了顿才道:“我瞧这花儿开得极好,便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你欢喜这菊花吗?”把云姝瞧了瞧那盛放的一片黄色的菊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菊花有甚的好瞧的,要等春日了这园子那一头有一片杏花,开起来一片粉色,就像粉色的云彩一般,那才叫好看呢。” 茹玉摇了摇头道:“杏花虽好看,但也只开着温暖的春日,菊花却不畏秋风,迎风绽放,我所欣赏的便是它的气节。” “那你为何不喜欢梅花?”把云姝却又道:“梅花还在冬日里开放呢,要说气节,那不是比菊花更胜一筹吗?” 茹玉原本只是敷衍她,随意说了一句,不曾想把云姝非要这般同他争论,他原本因着云娇之事,心中便不痛快,这刻儿被她这般一说,更是烦躁不堪。 “姑娘说的是。”他不欲同她多说,谈不拢之人多说无益:“我还有些功课不曾温习,我便先家去了。” “小满还不曾家来呢,你一个人家去吗?”把云姝走过去问他。 “这又不远,出门便到了。”茹玉说着转身便欲走。 “等一下。”把云姝拦着他:“我听小满说你这些天睡得不好,我给你带了安神丸,你拿回去吃吧。” 她说着便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双手递了过去,双目紧紧的盯着茹玉,满是期待。 茹玉耐住性子的道:“那是小满瞧错了,姑娘莫要听他胡言,我这些日子睡得好的很,这安神丸姑娘还是自个留着吧。” 他说着又抬脚欲走。 “茹玉。”把云姝急的跺了跺脚:“你年纪又不大,怎的这般迂腐呢?” 她将那白色瓶子往他手中一塞:“我又不曾睡不好,这安神丸我是特意去医馆为你求的,你拿着用吧。” “四姑娘,我真的不用了。”茹玉想要还回去。 把云姝往后退让了两步。 茹玉又不好再追上去,总觉得在这大众广庭之下,同她拉拉扯扯的,不大像话。 “你拿着吧。”把云姝含笑瞧着他:“你同我,不必客气的。” 茹玉皱着眉头道:“姑娘这般待我,便不怕有辱自个儿的名节吗?” 他这话依然说得重了,在他看来,几乎等同于在说把云姝厚颜无耻。 他对这把四姑娘又不得旁的意思,她怎的总是纠缠不休?还说甚的同她不必客气,他同她又不熟! 把云姝却不这般认为:“怎会?这又不是私相授受,我也不曾送甚的不正经的东西给你。” 茹玉便是脾气再好,也有些气恼了,不由分说的走过去将手中的白瓷瓶塞在了杏雨手中。 杏雨连忙想要还给他:“茹少爷,这可使不得,这……姑娘是要打死奴婢的……” 茹玉往后退两步正色道:“四姑娘,这安神丸我是不会要的,你若是强行给了我,明明是我必然叫你哥哥还给你。” 把云姝一听他要同把云庭说此事,不由的便有些怕了,若是叫父亲母亲知晓她如此纠缠着茹玉,岂不要打死她? 她心中也晓得这般不妥,可硬是克制不住,茹玉愈是抗拒,她便愈是想要靠近他。 只要一想到他对九妹总是满面春风,再想想他对自己一幅巨人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心中便不好受的紧。 她哪里不如把云娇了? 茹玉说罢了,见把云姝脸色难看至极,心中也觉得自个儿似乎有些过了。 不过他这刻儿心中不痛快,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拱了拱手道:“我回去温习功课,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 “姑娘……”杏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安慰她几句。 谁料把云姝忽然转过身来,拿过她手中的白瓷瓶子,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啪!” 那瓶子应声而碎,褐色的药丸滚了一地。 “滚开!”她一把推开了杏雨,怒气冲冲的走了。 杏雨连忙跟了上去。 …… 转眼便入了八月。 把言欢因着要预备把云下聘之事,家学便又歇了几日,各人各自在自个家中温书。 自那日花园一别之后,云娇便不曾再同茹玉说过话。 即便是有时候两个人散课了遇见了,云娇也只是一笑而过。 茹玉便是想说话也说不上,心中为此烦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始终耿耿于怀。 这日晌午,杨氏用瓦罐炖了鸡汤,趁热端过来给他喝。 “冬儿,喝些鸡汤再看吧。”杨氏将瓦罐放在了桌上,慈爱的瞧着他。 “母亲放这吧。”茹玉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又盯着书道:“我等一刻儿便喝。” “不行。”杨氏不肯,她拿起一旁的碗舀了一碗鸡汤,端到他跟前:“你回回都是如此,说等一刻儿喝,等到最后都放凉了,你都顾不上喝。 这鸡汤下回再热,便不鲜了。 听娘的,歇一会儿再看。” “多谢母亲。”茹玉放下手中的书,接过那碗鸡汤:“母亲也喝一碗吧?” “不用了。”杨氏笑着道:“我儿喝了读书,有大作用,母亲喝了不得用。” “母亲说的这是甚的话。”茹玉放下碗道:“若是不得母亲,我便是读书了,高中了,又有何用?” 杨氏听他这话,心中极为熨帖:“我儿有这份孝心,我便心满意足了,你喝吧,你喝了比我喝了好。” 她说着又端起碗来,送到茹玉跟前。 茹玉只好接过,用勺子轻轻拨动着,缓缓的吹着。 杨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今朝杏雨给我送鞋样子来了。” 茹玉手中一顿:“她又说甚的了?” “你瞧你这孩子。”杨氏笑着道:“人家又不曾得罪你,你何至于此? 况且人家说的都是你的好话,说你有上进心,读书又好,在那些跟着把言欢读书的人里头,你的才学可是数一数二的呢。” 第358回 正相匹配 () 茹玉不由嗤之以鼻:“那还真是过奖了。” “怎的,还有人读书比你好吗?”杨氏笑着道:“我不信,除非你说给我听听。” 茹玉想了想道:“不说旁的,便是一个把云庭,我便比不得,他自幼读书,又在外求学数年,那见识是远非我能比的。 还有他远房那个侄子钱胜,也是个聪敏好学的,再说夏岸他们也不差,便是盛鹤卿,在那些勋贵之家之中,也是极为难得的好学。” 杨氏点了点头:“我儿说的有理,这些人确实出色,可我儿也不比他们差,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在母亲心中儿子总是最好的。”茹玉笑了笑:“可是在旁人的母亲心中,她们的儿子也是最好的。” 杨氏点了点头见他笑了,这才开口问道:“我听闻上个月把云姝送了你一瓶安神丸,你不肯要?” 茹玉闻言,面上的笑便有些凝固了,他便晓得杏雨来不得甚的好事,说不准便是故意的说出此事的,把云姝一日一日的,怎的那般闲? “你莫要着气,到底是为何,你告诉娘,娘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杨氏笑着开口道。 茹玉摇了摇头:“也不得甚的,只是把云姝是个姑娘家家的,我若是随意收了她的东西,往后说不清该如何是好?” “那你当初收了把云娇的东西,怎的不曾思虑这般多?”杨氏说着转头嗅了嗅:“你这屋子里头还熏着她送你的香呢,你便不怕说不清吗?” “我对云娇的心思,母亲心里有数。”茹玉盯着碗中的汤:“她是庶女,我是平头百姓,正相匹配。 把云姝可是把府嫡出的四姑娘,我可配不上。” “胡说。”杨氏满面的不赞同:“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儿威风? 你小时候娘便给你算过命,算命是说你‘定非池中物’,娘也坚信你终究一定会有大出息,把云娇那个庶女配不上你,把云姝倒是不错,她再如何也是把家嫡出的女儿。” “把云姝有何不错?”茹玉抬眼瞧着她:“母亲同她相处过?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那倒不曾。”杨氏摇头笑道:“可她在外头也不得甚的不好的名声,不说太好,总归也是不会差的。 到底是书香人家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把云娇一个庶女,还那般出色,你说呢?” “我说,把云姝强横无理,刁蛮任性,母亲信吗?”茹玉瞧着杨氏问道。 “怎会?”杨氏自然不信。 茹玉喝了一口汤道:“不仅如此,她还不得半分货色,用母亲的话说,张开喉咙便看见肠子。” 杨氏半信半疑:“怎会,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怎会如此不得货色? 你哄我的是不是?” “母亲若是不信,自个儿去打探便是了。”茹玉也不想多说。 左右他是不欢喜把云姝那样的女子的。 杨氏瞧着他将一碗鸡汤喝了,这才道:“不管如何,这把云姝如今心中有你,这是好事,你若是能将她娶回家,也算光耀门楣了。 往后成了把言欢的女婿,还怕他不倾囊相授吗?” 茹玉放下碗筷瞧着她道:“母亲,你光说娶妻之事,如今咱们院子还不曾买,不管娶哪个,总不能将人娶回韩家来吧?” 杨氏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托人去老家问个信,瞧瞧你姨母同舅舅们手中可有余钱,先匀些给我,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还与他们。” “嗯。”茹玉点了点头,又重新拿起书来。 他并不太在意何时买院子在帝京安家落户之事,只是想找个事情叫母亲有事可做,莫要成日里盯着他,他真真是烦闷的紧。 翌日,便是盛家来把家下聘的日子。 吉时已到,郭媒婆将时辰算计的急准,几乎是吉时一到,便踏进了把家的门。 大渊朝富贵人家下聘,一般以羊酒打头,若是普通人家便以鹅酒下聘。 羊酒便是羊同酒,鹅酒同理。 此外必备“三金”:金钏、金镯,金帔坠。 普通人家出不起金器,便以银镀代之,左右是个意思,符合规矩便可。 盛家来下定,自然是极尽奢华,门口等着瞧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等着把家往外丢赏钱。 郭媒婆先命人请上了羊酒。 把言欢同连燕茹同坐在正位之上,瞧着下头一台又一台的聘礼,面上都是喜色。 把言笑同邹氏坐在下首,把言笑自然不用说,是帮着欢喜的,便连邹氏也是一脸笑意,这毕竟是家里的大喜事,明面上还是要像样一些的。 郭媒婆拿出聘礼清单,递给了一旁的管家。 管家便高声念了起来:“销金大袖黄罗一身,销金裙段一身,红长裙一身……” 除了衣裳,还有各色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首饰,及上细杂色彩段,疋帛,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等物,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两箱银锭子,此乃下财礼。 管家念完聘书,将那聘书重新装回信封之中,双手乘了上去,谓之上聘书,也叫做礼状。 郭媒婆笑问道:“把老爷,这聘礼,你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辛苦你了。”把言欢连连拱手。 “我这都是应当应分的。”郭媒婆说着又朝着外头招手:“来,进来。” 接着又有人抬进来两三抬次红的雕花木头箱,放在前头那几十抬朱红木头箱后头,显的有些不大起眼。 “这是?”把言欢有些不解。 连燕茹笑道:“老爷这还瞧不出吗?这是妙儿的。” “夫人果然是好眼力。”郭媒婆笑着道:“这是五姑娘的,盛家老爷说了,五姑娘虽是庶出,又是去做姨娘的,可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真是太客气了。”把言欢喜笑颜开,盛家如此做,显然给足了他面子。 一般来说,娶姨娘是不得这些聘礼的,何况先前下定的时候,盛家便不曾少送东西。 把言欢见盛家如此重视他这两个女儿,自然觉得面上有光。 第359回 两边通吃 () “把老爷,这聘礼下了,咱们也该说说正题了。”郭媒婆笑着道。 “郭家姊姊,你坐下来说。”连燕茹殷勤的下来要去扶她。 “我来我来!”邹氏不由分说便上前去扶着郭媒婆了:“这一早晨,走累了吧,坐下吃口茶再说。” “不累不累,这些都是我应当的。”郭媒婆笑着摆了摆手,任由她扶着走过去坐了下来。 “我瞧这茶不热了。”邹氏眼疾手快的一把端过郭媒婆跟前的茶杯,将那茶水倒了:“来,我给你添一杯热的。” 连燕茹瞧着邹氏在跟前献宝,可这个场合,又不适合开口说甚的,只好由着她倒完了茶。 心中却在冷哼,邹氏这么没得货色的,把言笑又是个没得本事的,还指望着郭媒婆给他家说亲?做梦! “多谢二夫人了。”郭媒婆吃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道:“把老爷,大夫人,这下聘的事算是妥了,接下来我便要说说迎亲的日子。” “你请说。”把言欢颇为客气的道。 “盛家那头去选了日子,这个月十六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盛家的意思是便定在那一日,恰好过了中秋。”郭媒婆打量着他们夫妻二人的神色:“只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暗的点了点头。 把言欢开口道:“迎亲的日子,照规矩来说都应该是男方定的,既然已经定下了,我们不得甚的说法,照做便是了。” “如此,那便说定了?”郭媒婆笑着问他们。 “便定下吧,有劳郭家姊姊了。”连燕茹颇为端庄的道。 “应当的应当的。”郭媒婆笑了:“我前前后后也做了几个媒,不过如同你们这边两家客客气气顺风顺水的,这还是第一回,你家这个二姑娘嫁过去,往后日子好过着哩,这夫家懂情懂礼,真是难得。” “那便借您吉言了。”连燕茹满面欢喜的道。 虽只是个女儿,可把云是她头一胎,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最重视的孩子,能有个好的归宿自然是最好的。 “别坐着了,咱们到后头去准备回礼。”把言欢说着起了身,对着把言笑道:“二弟,这处便交给你同弟妹了,定要将人给我陪好了。” “大哥请放心。”把言笑笑着应了。 “郭家姊姊请稍坐。”连燕茹客气的朝着郭媒婆道:“我先到后头去了,片刻便来。” “去吧去吧。”郭媒婆笑着抬了抬手。 回礼是早已备好的,把言欢同连燕茹到后头去,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消片刻,二人便带着一众家仆抬着回礼出来了。 回礼自然不得聘礼那般贵重,也都是清一色朱红色的雕花木箱,里头装着金玉所制的文房四宝,还有各色珠翠,掠,女工。 这女工说起来都是女方所制,实则把云亲自绣的很少,都是找绣娘绣的。 这几大箱的女工,若真叫她自个儿绣,叫她从小绣到大,也不一定能完成。 自然,在大渊朝民间,自个儿绣嫁妆的姑娘还是有的,但那都是贫苦之家,绣来绣去也就那几样东西,跟这种大户人家的亲事自然是无法比较的。 除了回礼,另外还有六抬褐色的木箱子,上头以红绸缎扎着几朵大花。 那是给郭媒婆的,叫做媒箱,也便是给媒人的谢礼,里头有缎匹、杯盘、钱物一类的物件儿,大户人家便给的多,媒婆图的便是这些东西。 郭媒婆瞧见把家抬了六箱谢礼出来,直笑的眼睛都弯了,要说这个媒人做的便是值得,不仅男方出手大方,女方也不甘示弱,她做媒婆的可是两边通吃,这回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郭媒婆欢欢喜喜的招呼人来,抬走了回礼,带走了自个儿的谢礼,这下聘到此便圆满结束了。 把言欢又派了几个小厮,捧了百十吊的铜子儿,到门口去洒了,外头瞧热闹的众人起哄的抢了,热闹非凡。 把府因为办喜事,而大门洞开。 一般外头瞧热闹的人,也是懂规矩的,不会随意往人家里去,守门的两个小厮瞧着热闹,也凑过去捡铜钱。 这时,便有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年轻的女子悄悄的进了把府。 今朝福利二姑娘有喜事,人人都得了赏钱,个个欢喜无比,也便松懈了下来。 有几个人瞧见了这个妇人,倒也不曾上前去拦住询问。 妇人心中暗道侥幸,带着那两个年轻的女子,朝着翩跹馆走了过去。 可快要到园子的时候,也是合该有事,便在那妇人暗自心喜过了这园子便无事了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站住。” 钱芳如猛的僵住了,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回头去看。 那两个年轻的女子,却回了头。 其中一个,也是满脸害怕,不由自主的往钱芳如身后躲了躲,她肚子隆起一块,显然身怀有孕。 而另外一个,生的一双大眼睛,灵活的眨动着,面上并无惧怕之色,只是打量着开口叫住他们之人。 刘嬷嬷转到了她们三人跟前:“钱芳如,我瞧这便像你,趁着家中有喜事,你偷偷摸摸的混进来,打得甚的主意?” 钱芳如有些紧张的道:“我……我不曾打甚的主意,我不过是来瞧一瞧我小妹子……” “瞧你小妹子?你知会过我们大夫人了吗?”刘嬷嬷咄咄逼人的问道。 钱芳如吓得往后缩了缩,还未开口,便听那大眼睛的女子脆生生的开口道:“她是甚的人?” “她是这府里大夫人的贴身嬷嬷。”钱芳如倒是认识刘嬷嬷。 “一个嬷嬷而已。”那女子不屑地道:“这般威风,我还当她是这府里的老夫人呢。” “老夫人怎会如我一般?再说,就凭你这样子,还想见老夫人?”刘嬷嬷鄙夷的扫了她一眼,瞧她一身粗布衣裳,轻嗤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甚的样子了?”那女子道:“我又用不为奴为婢,又不用看人脸色,再怎的上不得台面,也比你好。” “你!”刘嬷嬷被她的话气的不轻:“你给我滚出去,这里由不得你撒野!” 第360回 二儿媳妇好生厉害 () “由不得我撒野,更由不得你撒野,你一个老婢女,我不同你说,有本事叫你叫主子来找我。”那年轻的女子说罢,便不再理睬刘嬷嬷。 她一把拉过钱芳如,口中道:“走。” 钱芳如被她的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任由她拉着,三个人一道进了园子。 “你给我等着!”刘嬷嬷气急败坏的朝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她跟着当家的大夫人,除了上回在大少爷手中吃了亏,何时遭人这般对待过。 这女子瞧她穿着便是庄户人家出身,又跟着钱芳如来的,显然最是上不得台面,竟敢这般同她说话! 真是岂有此理。 她想着,便怒气冲冲的到前头去了,今朝不叫夫人来找这个小贱蹄子算账,她就不叫个人! 再说钱姨娘,晓得前头在办喜事,盛家来给二姑娘下聘,听得那鞭炮一声声的,心中不由有些惆怅。 她让婢女端来了凳子,坐在院子里头的小花园边上,瞧着那簇拥开放的菊花,暗自伤神。 把云这亲事依然算是成了一大半了,她嫁的极好,徽先伯府虽不是帝京最鼎盛的门楣,却也不容小觑。 家里头余下的几个姑娘,往后嫁的怕是难望其项背了。 为人娘亲,哪个不巴望女儿能嫁到高门大户里头去? 可那哪是她能攀得起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女儿不与人做妾,嫁个平凡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那也就罢了。 正在她出神之际,便听到了自个儿大姊姊的声音:“小妹妹。” 钱姨娘摇了摇头,怀疑自个的耳朵似乎听错了。 却又听得钱芳如唤了一声:“小妹妹,你怎的不睬我?” 钱姨娘扭过头来,瞧见钱芳如真的站在跟前,不由又惊又喜的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大姊姊,真的是你,我还当我听错了!你怎的有空来的?” “这不是特意抽空来瞧瞧你。”钱芳如笑着拉过自个身旁那两个年轻的女子:“顺带也叫你瞧瞧你的两个侄媳妇。” 那两个年轻的女子齐齐对着钱姨娘一福道:“小姨奶奶。” “好好好。”钱姨娘激动不已,左瞧瞧右瞧瞧:“这便是他哥俩的媳妇,这个是身怀有孕?” “六个多月了。”钱芳如笑着道。 钱姨娘连连点头:“好啊,大姊姊你算是熬出头了,往后面等着享福吧。” 她真替大姊姊高兴。 “还有个老三呢。”钱芳如笑着道。 “有两个哥哥在前头呢,老三差不了。”钱姨娘笑着招呼她们:“走,到屋子里头去坐。” 又对着莳萝吩咐:“去,叫姑娘来。” 莳萝去了片刻便回来了:“姨娘,姑娘吃了中饭,正睡中觉呢。” “瞧我这脑子!”钱姨娘在自个儿脑子上拍了一下:“倒是忘了这茬儿,不碍事,娇儿睡上半个时辰便醒了,你们先同我说会子话。” “好。”钱芳如自然不在意。 几人一道在钱姨娘的屋子里头坐了下来。 “曲嬷嬷,拿上好的果子来,再沏几杯茶。”钱姨娘连声吩咐。 钱芳如笑着道:“又不是外头的人,小妹妹同我不要这样客气。” “大姊姊自然不是外头的人。”钱姨娘笑道:“可我这两个侄媳妇儿,还是头一回来呢,自然要吃茶,吃果子的。” “那好。”钱芳如也不再多加推辞。 钱姨娘打量了他们两眼,又问到:“都叫个甚的?” 钱芳如指了指那个生活有用的,这女子便同她一般,眉眼里都是老实相:“这个是老大家的,叫李月霞。” 又指了指那个大眼睛极为灵动的道:“这个是老二家的,叫吴秀茵。” “名字都不错。”钱姨娘点了点头。 曲嬷嬷带着桔梗等人,将茶水同果子都端了上来,钱姨娘招呼他们:“来,吃茶,吃果子,莫要客气。” “小妹妹,我同你说个事。”钱芳如这时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了。 “甚的事?”钱姨娘注视着她。 “就是……今朝前头有喜事,外头有许多人……瞧热闹。”钱芳如硬着头皮道:“我带着她二人,是……偷偷跑进来的。” 钱姨娘皱起了眉头:“偷偷跑进来的?不得人瞧见吗?” 钱芳如有些愧疚的道:“小妹妹,我……对不住你,秀茵她……” “甚的?”钱姨娘听得一头雾水。 吴秀茵却不惧怕,爽快的开口道:“小姨奶奶,我便直说了,我们进来的时候都顺顺利利的,可要进花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嬷嬷,那个老嬷嬷将我家奶奶好一顿骂,我不曾忍得住,便也将她骂了一顿。 我是个直爽的性子,最是瞧不得那些瞧不起人之人,我再如何上不得台面,也比他为奴为婢要好。” 钱姨娘只听得她前头的话,后头的然不曾听到,只是问钱芳如:“是哪个嬷嬷?” “是你家大夫人跟前的……刘嬷嬷。”钱芳如说着吞了口口水,显然极为紧张。 钱姨娘闻言,她扶着额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她都不敢同刘嬷嬷这般说话,这小媳妇哪来的胆? 曲嬷嬷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姨娘,不碍事吧?” 钱姨娘摆了摆手,缓了口气道:“快去,去叫姑娘起来。” “快去。”曲嬷嬷连忙对着桔梗吩咐了一句。 桔梗这才反应过来,忙跑了出去。 云娇这时候正睡的好处,便听得耳边左一声“九姑娘”,右一声“九姑娘”,好不热闹。 她忙撑起身子来,瞧见了蒹葭,揉了揉眼睛问她:“怎了?大呼小叫的。” “姑娘的大姨母来了。”蒹葭拿过衣裳来给她披着。 “大姨母来了是好事,怎的闹出这般动静。”云娇不解,这时瞧见桔梗也站在屋子中,她便问道:“出甚的事了?” “大姨奶奶带着两个儿媳妇来的,她那个二儿媳妇好生厉害,竟将刘嬷嬷给骂了,姨娘叫姑娘起来想法子呢!”桔梗焦急的道。 第361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怎的回事?”云娇顾不得穿好衣裳,便下了床。 蒹葭同黄菊一左一右的替她穿衣裳,桔梗将方才钱芳如三人所言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云娇一把拉起蒹葭:“别穿了,这事我也不得法子,你腿脚快,快些去叫哥哥来。” “是。”蒹葭往外跑,口中还不忘了叮嘱:“桔梗,你帮我替姑娘打理好衣裳。” 桔梗答应了一声,上前同黄菊一道给云娇整理了衣裳,又将她头发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才同她一道出了屋子。 云娇出来的时候,把云庭已然到了,瞧见她便笑道:“起来了?” 云娇日日要睡中觉,他是晓得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又瞧了瞧院门口:“刘嬷嬷怎的还不曾将母亲请来呢?” “他们在前头忙,那老妇想来寻不上机会告状。”把云庭猜测着道。 “可吓死我了,还好哥哥来的快。”云娇拍了拍心口。 “如今还怕?”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如今自然不怕,哥哥来了,还有甚的可怕的?哥哥可是万试万灵的护身符。”云娇笑着道。 “你呀你!”把云庭点了点她的额头,忍不住笑了:“进去瞧瞧吧。” “嗯。”云娇点头。 兄妹二人一道进钱姨娘屋子去了。 钱姨娘原本忧愁不已,见了这一双儿女,心中似乎安慰了些,人也来了精神。 “绍绍,娇儿,你们来了。”钱姨娘朝他们招了招手:“快来见过你们的两位嫂子。” “嫂子好。”云娇先甜甜的叫了一声。 “嫂子。”把云庭也叫了一声。 李月霞不曾说话,也不好意思瞧他们,吴秀茵却落落大方的对他们笑了:“绍绍,云娇对吗?早便听我奶奶说起你们了。” 云娇打量着她,她人生的小巧玲珑,个头不高,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脸上挂着笑,一点也不吃生。 “这是你二嫂子。”钱芳如见云娇瞧着吴秀茵,便开口道。 云娇点了点头,又瞧李月霞,见她生的也不高,但比吴秀茵稍微高上一些,瞧着便是怯弱忠厚的模样,粗粗瞧上去,同大姨母脸上是神色如出一辙。 小腹高高隆起,想来是身怀有孕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开口问。 她心中暗道,这大姨母家的大哥哥是照着大姨母的模样来擒婆娘的吗?怎的这个大嫂子同大姨母神色都如此相似? 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最多也就是爱贪些小便宜,到死也不得坏心,最是靠得住。 “那这位便是大嫂子了?”云娇笑着开口问道。 李月霞头垂的更低了。 钱姨娘这时开口道:“先莫要说这些了,你大姨母她们是趁着人多偷偷跑进来的,你二嫂子还将刘嬷嬷给骂了,你们瞧这该如何是好?” 吴秀茵瞧着她愁苦的模样,不以为然的道:“小姨奶奶,你怎的这般胆小?我早听我奶奶说了,我们手中可是握着把家的把柄的,一个老嬷嬷而已,有甚的可怕。” 钱姨娘不由瞧向钱芳如。 钱芳如有些不自在,讪讪的道:“都是自家人,谈家常的时候就把那些事给她们说了,往后若是你挨了欺负,她们还能来给你撑个腰。” 钱姨娘真是不知该说甚的好,这种事说是把柄,可是不闹到鱼死网破,谁又会将这些把柄露出来? 说出那些事来,整个把家都要完账,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把家覆灭了,她同一双儿女要何以为家? 她从来不曾将那些把柄当成真正的把柄过,且那些事越少人晓得越好,大姊姊怎能将那些事都说给她两个媳妇听? 且这个吴秀茵,瞧着便不是省油的灯,往后还说不上闯出甚的祸端来呢! “姨娘,你不用担心。”云娇给钱姨娘轻抚着后背顺气:“哥哥来了,母亲便是来了,也拿他没法子。 别说是母亲,便是父亲亲自来了,也不会说甚的。” 钱姨娘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庆幸,幸好她生了个能靠得住的儿子。 “等一刻儿,大夫人若是来了,你们都不要开口,更不要提起当年之事。”钱姨娘细细的叮嘱到:“绍绍自然会同她说清楚,若是要你们赔不是,你们便赔个不是。” “好。”李月霞答应了。 吴秀茵却不大肯:“凭个甚的?她先骂我奶奶的,后来又骂我,要赔不是也是她同我赔不是。” 钱姨娘心中便有些不悦,这侄媳妇怎的这般要强,在别人家中尚且这般,那在自个儿家中,便可想而知了。 把云庭开口道:“嫂子不必担忧,她若是真来了,一切有我。” 吴秀茵这才罢了。 钱姨娘有了儿子这句话,这才算是定了心,又叫曲嬷嬷几人上了些果子,瓜果,茶食之类的,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一直到天傍夜之时,连燕茹来了。 今朝家里头热闹,事情也多,直到这刻儿才忙完,才有空听刘嬷嬷提起此事。 “母亲。”云娇见了她,自然是乖巧行礼。 “大夫人。”钱姨娘也依礼而行。 连燕茹随意的抬了抬手:“不必客气。” 接着瞧着钱芳如笑道:“大姊姊来了,怎的也不说一声,我好叫人迎你一迎。” 钱芳如被她说的抬不起头来,她是偷着跑进来的,人家这般说,她自然羞愧。 “哟,这两位是?”连燕茹像是才瞧见了李月霞同吴秀茵。 “这是我家两个儿媳妇。”钱芳如只好硬着头皮道。 “大姊姊真是好福气。”连燕茹笑着道:“今朝怎想起带两个儿媳妇到这来耍了呢?” “只是想我小妹子了。”钱芳如干巴巴的道。 连燕茹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钱妹妹也想你呢,真是姊妹情深,只是不晓得这两个侄媳妇初次登门,钱妹妹打算包多大的‘报喜’? 大姊姊这个大儿媳妇,没几个月便生了吧? 这若是生了孩儿,新妇的报喜可就拿不到了呢,是以大姊姊是赶在大儿媳妇生之前,将这个报喜先拿了,等往后生了孩子,还能再拿一次吗?” 第362回 往后可有的祸闯了 () 连燕茹这番话说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云娇瞧了瞧把云庭。 把云庭暗暗的摇了摇头,连燕茹明面上并不曾为难哪个,只是说了一番话,他不好开口。 钱芳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小妹妹手中宽裕,他们兄弟姊妹之间,都是晓得的。 她离的最近,早年小妹妹也不曾少接济她。 如今,家里添了人口,娶新妇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凭那几亩地,吃饭是够的,可家中不得余钱,还有个老三不曾娶妻,她心中不得底子。 想着叫两个媳妇到小妹妹这处来收个报喜,这般手里也能有些银钱了。 且这个大儿媳妇若是生了,她那份报喜便不得了,便给了她的孩儿,这不是白白的少了一份吗? 是以她才急急的带着两个媳妇来的。 且小妹妹一向瞧着她可怜,每回都给的不少。 其实钱芳如来甚的目的,钱姨娘心中也不是不晓得。 她虽有些膈应,但总归是自己的亲姊姊,她成日里在这院子之中,除了女儿连个说话之人都不得,见了娘家人自然开怀,这点银钱自然不放在心上。 往常每回,这姊妹二人都是心照不宣的,钱芳如回回来,回回都是占尽了好处的。 只不过钱姨娘不同她计较而已。 连燕茹刚才的这番话,等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叫这姊妹二人好不尴尬,尤其是钱芳如,真是难以自处。 沉寂了片刻,钱姨娘开口道:“真是劳大夫人费心了,不过,我好歹也做了小姨奶奶,给两个侄媳妇儿包报喜那是理所应当的,便是她们都生了孩儿来瞧我,她们的那一份也是少不了的。” 连燕茹轻轻一笑:“钱妹妹果然大方,就是不晓得这般的坐吃山空,妹妹身上的银钱还能支撑多久?” 钱姨娘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能撑多久便算多久吧,左右这两个侄媳妇的报喜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连燕茹收敛了笑意道:“照理来说,钱妹妹不曾用公中的银钱,轮不到我来说。 不过,我作为家中的祖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钱妹妹你如今已然不得进项了,手中的银钱,还是省着些花吧。 你自个儿身子弱,时常便要滋补,公中毕竟银钱有限,且还要尽着老爷那头花,你若是到时候不得银钱吃那些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可莫要说我心狠。 毕竟那几个铺子一年就那些进项,有时还不够老爷一次使的。” “多谢大夫人关心,我心中有数。”钱姨娘已然被她的话给气到了,说话间便有些喘息微微的。 “我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来瞧瞧的。”连燕茹又是一笑:“瞧着钱妹妹你们姊妹二人其乐融融,我真是替你们高兴。 如此,我便不打搅你们了,前头还有些事儿等着我去处置呢。” “夫人慢走。”钱姨娘又行了一礼。 “对了。”连燕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听说,今朝有人骂我跟前的刘嬷嬷了。 这老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钱妹妹是绍绍的亲娘,我自然不会将她如何,可一个两个的平头百姓,想来我还是对付得了的。” 她说罢了,不再停留,便带着一众嬷嬷婢女去了。 钱姨娘松了口气:“可算走了,秀茵你下回可莫要逞口舌之能了。” “我便不信她能将我如何。”吴秀茵硬撑着道。 实则她方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原来着实不曾将刘嬷嬷放在眼中,见了云娇之后,也只觉得她清丽逼人,通身似乎有一种贵气。 还有把云庭,便是那种清贵的公子哥儿,又带着一些书生气,叫人望得睁不开眼睛。 但这些她都不以为然,她以为,她若是生在这样的家里头,她可要比云娇有气势多了。 可从瞧见了连燕茹,她便不这般想了,这自幼在大户人家养大的千金小姐,如今又是一家的当家主母,那通身的气度,并非一般人能比拟的,确实迫人的紧。 她也不敢小瞧这个小姨奶奶了,原瞧着她瘦的如同一阵风,便能吹倒一般,不曾将她看在眼中。 不曾想她竟能同那满身气度的连燕茹分庭抗礼,说了这么一大会子的话。 钱姨娘暗自叹了口气,吩咐道:“桔梗,你去叫谷莠子去酒楼买些酒菜家来。” 这侄媳妇是个不小的天高地厚之辈,往后可有的祸闯了,可她却不好说,只好转过了话头。 桔梗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吃罢了夜饭,云娇又叫婢女们收了两间厢房出来,给大姨母婆媳三人住。 “大姨母,这两间屋子你们三人随意住。”云娇站在门口朝着她们道:“这刻儿太晚了些,来不及再收一间了。” “晓得了,娇儿,你去睡吧。”钱芳如笑着点头。 “云娇,等一刻儿。”吴秀茵忽然开口。 “怎了,二嫂子?”云娇回过身瞧着她。 “我能不能同你一道睡?”吴秀茵开口问道。 云娇怔然,这个姨嫂子说甚的?同她睡?为何? 吴秀茵见她不开口,又道:“我不想同我奶奶睡,也不想同大嫂子睡,我可能同你一道睡?” 她倒要瞧瞧大家闺秀的闺房睡着是甚的滋味。 云娇正欲开口拒绝,钱芳如一把拉过了吴秀茵道:“娇儿从小就不欢喜同人一道睡,你别为难她了。” “那是小时候,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吴秀茵振振有词。 “你一个人睡这一间,我同月霞睡那一间,这样妥了吧?”钱芳如有些无奈,见她还想同云娇说甚的,忙道:“云娇,好孩子,你去睡吧。” “那我去睡了。”云娇笑了笑:“大姨母同嫂子们也早些歇了吧。” 回了屋子,黄菊伺候她洗脚,便忍不住开口道:“姑娘,那个吴秀茵也太拿自个儿当回事了吧?第一回见姑娘,竟要闹着同姑娘一道睡,真真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云娇倒不觉得稀奇,只是吴秀茵这性子,往后同大姨母真能合得来吗? 第363回 还是收下了 () “来呀,快点给我准备各种补品,顺便去炖点鸡汤过来,给我的孙媳妇好好的滋养滋养身体,剩下我的重孙子才会健健康康的。”林老爷子激动的吩咐佣人去炖汤。 他甚至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但是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方妤妍吸了吸鼻子,不由得想起了林景琛,她第1个分享消息的人应该是林景琛,可是却没能做到。 “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联系林景琛?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他说话了,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方妤妍实在是太想跟他说话了,想要找到这个渠道,眼巴巴的看着林昱瑾。 林昱瑾说到这件事情显得有些严肃:“这件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你要知道情况有多么的严重,别说你不知道情况,就连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只知道他现在做完了所有的手术,人也清醒过来了。” 说着他充满了无比的担忧。 鸡汤和午饭很快就做好了,方妤妍看着面前的饭菜却没有什么胃口。 “我建议你现在还是不要想着跟他联系的事情,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完的康复,而且心脏也在适应期,如果情绪大起大落的话,会对他身体有很大的影响的。 你还是再忍一忍吧?”林昱瑾就准备头看着她。 方妤妍垂下头,很快就点了点头:“大哥,这件事情我听你的,毕竟我不希望他的身体有任何问题,我还想要他回来照顾我和孩子呢。 而且我相信我和他的感情,也许他现在已经感应到了我的身体反应,猜到了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呢!” 方妤妍充满无限的希望的说着。 “那你就要多吃一点,这样孩子才会长得大大的壮壮的,到时候生出来就好养了!”林昱瑾坐着给她加了满满一筷子的菜。 “我知道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让他抱上我们的宝宝。”方妤妍努力的吃着面前的饭菜。 林老爷子泪眼朦胧。 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眼光,也是他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嫁到他们家的时候,一开始吃了很多的苦,但是她都忍下来了,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她的二孙子又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他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所有的事情都会越来越好,这个孩子就是证明不是吗? 方妤妍默默的吃完了饭。 林老爷子不放心他就这样走:“妤妍,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就留在老家里住着吧,家里有这么多的佣人还有我,也能好好的照顾你,但也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 方妤妍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她不是不喜欢和老爷子住在一起,她只是不想打扰老爷子的生活。 “我还是回到我们的别墅去住,我到那里去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而且家里也有保姆,你尽管放心吧,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老人家的!”方妤妍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她不想让老爷子担心她,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该是颐养天年了。 而且还有工作的事情要处理,她每天都不能按时回家,如果住到老爷子这里,老爷子一定会每天都很担心的。 “那好,那你记住了,一定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一定一定要切记,不会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哥哥,他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林老爷子这个人毕竟比较开明,他只是建议一下,既然方妤妍不同意,那么他也不会勉强。 “对了,你再找几个保姆多几个人,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也好帮帮忙,”林老爷子看着林昱瑾:“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我唯你试问!” 林昱瑾不由得抖了抖,爷爷这话说的也太严重了吧:“你放心吧,爷爷,我会照顾好弟媳妇,我也会照顾好我的大侄子的!” 在天色微暗的时候,方妤妍回到了别墅里。 她看着空荡荡的别墅,不由得觉得有些凄凉。 她一个人怀着这个孩子,林景琛还挣扎在生死线上,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见见,你,告诉你你有孩子了,让你也一起开心开心。” 她拿起家里一**景琛的照片深情的看着照片上的人:“你放心好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妤妍就这样每天逼着自己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吃饭,以前每天都按照营养餐吃。 家里的保姆也把她照顾得很好。 但是公司的事情,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林昱瑾把这一切都默默的放在眼里,他很想提醒这个地面,不要为了人家的事情这么的拼命,而且还是要保证孩子的安。 但是他却迟迟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了解这个女人。她一定不会听别人的劝告,她认定的事情一定会继续做下去的。 方妤妍也确实坚持每天自己处理公司的事情。 孕吐的前几个月终于过去了,肚子渐渐的大了起来。 方妤妍也觉得这几个月的工作有了成效,整个公司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因为所有的项目都有了起色。 这一天她正在办公室里处理着各种各样的文件,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项目正在思索这问题。 正在努力的思索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方妤妍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有些意外,傅恒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你好,请问有事吗?”方妤妍微微的皱着眉头,觉得有些疑惑。 她不想跟傅恒有所接触,毕竟在国外,因为这个男人的穷追不舍,她和这个男人之间产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导致她现在看到他的名字还是有些反感。 第364回 奴婢心中替姑娘不平 () “姨娘。”云娇偎着她娇声道:“先不急,哥哥还不曾议亲呢,姨娘不如先给哥哥物色物色?” 钱姨娘闻言叹了口气,有些伤神的道:“你哥哥的亲事哪轮的到我来物色?自有你父亲母亲替他相好了。” “父亲母亲相好的,哥哥也不见得欢喜。”云娇见她不欢喜,便反过来说道。 “他欢不欢喜,也不得法子,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能胡闹的,哪由得他自个儿做主。”钱姨娘笑了笑道。 云娇靠着钱姨娘不曾开口,她也不欢喜自个儿的事由人做主,可又能如何?从古到今,不都是这般吗? 她也不得甚的过人之处,只能同旁人一般,随波逐流了。 可也不知为何,便是有些不甘心如此,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哥哥的事,轮不着我管,我也不操那份心,左右你父亲自然会替他精挑细选,选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我唯一忧心的便是你。”钱姨娘将云娇的手从她手臂上拿下来握在手中,慈爱的望着她道:“娇儿,你是个可怜的,生下来便不足月,不曾隔多大刻儿便又离了我,跟着你婆奶奶一去便是五年,你虽然从不说,我心中也晓得那五年你自然受了不少旁人不曾受过的委屈。” “哪有。”云娇一口否认道:“我跟着婆奶奶,一点都不委屈,婆奶奶待我好的很,比对香兰表姊姊还好呢。” “我自然晓得你婆婆奶奶对你好,可你二舅母他们,就不见得了。”钱姨娘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 “二舅母嘴皮子是利索,性子也急躁,是个厉害的,可我有婆奶奶护着我,她也不曾能将我如何。”云娇故作轻松的笑道:“姨娘这是怎了?怎说起这些事来?” “我便是想着,你小时候不容易,大了不能叫你再吃苦。 我想叫你二姨父先在外头给你物色物色,看看可有好人家。 你要晓得,好人家也是不常有的。”钱姨娘苦口婆心的劝道:“娇儿,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不小了,说起来还有两年,其实眨眼便过了。” 她说着瞧了瞧曲嬷嬷。 曲嬷嬷会意,便开口附和道:“是啊姑娘,也是该张罗起来了,这好人家一错便错过了,过了年纪,往后可就不好找了。” “我也不曾叫你如今便定下来。”钱姨娘又接着道:“我只是说叫你二姨父先瞧瞧,也不一定就有,你看可好?” 云娇皱着脸道:“姨娘,等明年再说不好吗?” 她如今实在不想这事。 “娇儿,我瞧你便是想气死我。”钱姨娘说着松开了她的手,撇过脸去不看她。 云娇见她生气了,只好勉强道:“既然姨娘执意,那便照姨娘说的做吧。” “你说真的?”钱姨娘听了她的话,顿时转怒为喜。 “嗯。”云娇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 仔细想想,姨娘说的也不错,早些寻个好人家,做个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也比关在这后宅之中要好上许多。 可有时候她也不懂,人来世上活这一遭,到底了为了甚的? 为名为利?那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也许她来,便是为了孝敬姨娘,以后再好好的相夫教子,疼爱自个儿的孩儿吧? 女子一生,大抵皆是如此了。 钱姨娘见她点了头,顿时欢欣不已,忙朝着曲嬷嬷道:“娇儿点头了,你现下便去,叫谷莠子……不对,你同谷莠子一道去,谷莠子年纪轻不会说话,你一道去同我二姊夫说清楚,叫他一定要放在心上,好好寻个好人家,一定要个厚道的人家,不谈多富裕,只要好好过日子,待我娇儿好便行。” “奴婢这便去。”曲嬷嬷欢喜的应了。 云娇也不曾想到,姨娘因着生怕她反悔,竟当即便叫曲嬷嬷去了。 云娇心中憋闷,便站在一旁抿着唇不说话。 钱姨娘晓得她心中不痛快,拉过她道:“走吧,跟姨娘回院子去。” 回了院子,钱姨娘还想拉着云娇去她屋子里头说会儿话。 云娇回她道:“姨娘,我乏了,想回屋子去歇刻儿。” “那好。”钱姨娘想了想,她这刻儿心中不痛快,自个儿待会儿也好,便放开了她的手。 云娇往自个屋子那处走。 钱姨娘忽然又叫住她:“娇儿……” 云娇回头:“姨娘,怎了?” “我瞧你像是不欢喜,可是心里怪我了?”钱姨娘眼巴巴的瞧着她。 “怎会。”云娇勉强笑了下:“姨娘都是为我好,我晓得的。 我也不得甚的不欢喜,这不都是早晚的事吗?只是觉着还有些早而已。” “你不怪我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快回屋子去歇着吧。” “嗯。”云娇点了点头:“姨娘也回去吧。” 这般,二人各自回了屋子。 一进屋,蒹葭便忍不住道:“姑娘,姨娘也是奇怪了,为何非要这般早早的给姑娘寻个人家?” “你不曾听姨娘说吗?”云娇任由她将自个儿外罩的衫子脱了,这才有些疲惫的在榻上坐了下来:“她生怕好的叫旁人挑走了,要先叫我占着呢。” 蒹葭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甚的?”云娇见她笑,心中似乎松快了些。 “该是姑娘的,便是姑娘的,旁人想挑也挑不走。”蒹葭上前一边给她捶腿一边笑道:“若不该是姑娘的,占着也是无用。” “你说的有道理,可姨娘不认这个理。”云娇摇了摇头道:“罢了,随她高兴吧。” 又指着桌子道:“渴了,给我倒杯茶来吃。” 一旁默不作声的黄菊忙走过去,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姑娘,这茶有些凉了,可要热一热?” “先不热了,我渴得紧,先吃一杯。”云娇抬手朝着她。 黄菊赶忙将茶递了过去。 蒹葭抬起头来奇怪的瞧着她:“黄菊,今朝的事你便不稀奇吗?怎的一句话也不得?” 云娇闻言也瞧着黄菊。 黄菊看了云娇一眼,才闷闷的道:“奴婢心中替姑娘不平呢。” “不平甚的?”蒹葭不由奇怪的问道。 第365回 表了自个儿的忠心 () “姑娘,你是奴婢见过的最貌美,性子最好的女子。”黄菊瞧着缓缓的开口。 云娇抿唇笑了笑,唇边两个梨涡便显了出来:“你实在是过奖了,比我貌美,比我性子好的女子,这帝京城可多了去了,只是你不曾望见过而已。” “奴婢是不曾望见过。”黄菊耿着脖子道:“在奴婢心中,姑娘便是最好的,若是不得姑娘,奴婢今朝也不能站在这处,或许早被父母领回去随意嫁人了,姑娘在奴婢心中,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你言重了,你既然跟了我,那便是缘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被你的父母往火坑里推。”云娇淡淡的笑道。 黄菊又接着道:“奴婢原来想着,以姑娘的为人,再如何也是要嫁个读书人的,毕竟家里的老爷是堂堂的朝廷大员,手底下也有这许多的门生,随意的选一个,也比嫁到寻常人家去要好上许多吧? 奴婢不懂,姨娘为何一心要给姑娘选个寻常的人家?” “我父亲那些门生,在朝廷里头也不是无根基的,若真是个寻常读书人,我父亲又怎会收下? 只不过这些干系都是盘根错节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云娇解释道:“左右,这些人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的,又怎可能娶我一个庶女为妻?那对他们将来平步青云毫无用处。 不过,若是我父亲再往上升一升,那倒是会有求娶我之人。” “那姑娘这般的相貌品行,也不能只嫁个寻常人家。”黄菊有些急了。 “那你说要如何?”云娇柔柔的瞧着她。 黄菊见她并无愠色,便大着胆子道:“我瞧秦少爷待姑娘便是极好的,姑娘为何不……” “秦南风吗?”云娇说着眼前便浮现出秦南风的模样,她笑了笑:“黄菊,你未免太高看我了,你可晓得秦南风的父亲官居三品,乃是我朝观文殿大学士。 秦家是书香世家,秦南风是家里头正正经经的嫡子,你说叫他娶我?你莫不是在同我逗趣?” “可秦少爷又不在意那些,况且他从小就跟着他舅舅,他家里头也不管他这些事的。”黄菊反驳道。 云娇笑道:“秦南风或许是不在意这些,可婚事,秦家不可能不管的,至于娶哪家的女儿,他父亲自然有考量。” “姑娘你为何偏偏……”黄菊还待再说。 云娇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莫要再说了,不可能的事,秦南风娶我,除非是我愿意给他做妾。 可要我给人做妾,我还不如叫我二姨父给我寻个好人家,倒也乐的自在。” 她说着便在榻上躺了下来,不欲再多说。 蒹葭忙拉过一旁的薄锦被,给她盖上了。 云娇掀开来道:“不用盖,我不冷。” 她心中燥的很,不想盖被子。 蒹葭却又给她盖上了:“姑娘,如今外头天凉了,姑娘便是心中不痛快,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事。 若真是感染了风寒,受苦的还是姑娘自个儿,奴婢可替不了姑娘。” “你说的也有道理。”云娇闻言,也不掀被子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刻儿。” “等刻儿便吃中饭了,姑娘不如吃了中饭再?”蒹葭又道。 “拿家来放着,等我起来了再吃。”云娇闭上眼睛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同黄菊一道出去了,两人轻轻的带上了门。 “黄菊,你在门口守着,我去厨房瞧一瞧中饭可曾好。”蒹葭说着,便往外头走。 黄菊不曾开口,却也跟了过去。 蒹葭走了几步才察觉她跟在自个儿身后,不由停住脚步,回头问她:“你做甚的跟着我?不在这守着姑娘了吗?” “我同你说几句话。”黄菊拉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瞧了瞧云娇屋子的门,估摸着站在这处,里头该听不着她们说话了,这才站定身子。 “你要同我说甚的?”蒹葭奇怪的瞧着她,甚的事这般神神秘秘的,似乎不能给姑娘听见似的。 “我问你,今朝的事,你是如何看的?”黄菊压低了声音问她。 蒹葭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甚的事?” “姑娘的事,姨娘给姑娘安排的婚事。”黄菊有些失望,蒹葭怎的对甚的都不上心?这可关系到她二人日后的归宿。 “那是姨娘安排的,姑娘都不得法子,我能如何看?”蒹葭听了她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蠢死了你。”黄菊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是问你,若是姑娘,真嫁到个寻常人家去,你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自然是跟着姑娘了。”蒹葭理所当然的道。 “那都说了是寻常人家了,还能养得起我们吗?”黄菊又接着道。 蒹葭想了想,皱着一张脸道:“若是真的养不起我们,我便自个儿缝补浆洗,或是到外头成衣铺去寻个活计,左右能挣些银两,养活自个儿便是了。” “那我若是能养活自个儿,为何还要伺候姑娘呢?”黄菊反问道。 “你这是何意?”蒹葭听了她的话,便变了脸色:“你可是想说,若是姑娘真养不起你,你便要离开姑娘自寻活路了?” “怎会?我自然是同你一般,守在姑娘身边,不离不弃。”黄菊连忙朝她表了自个儿的忠心:“我是替姑娘担忧,若是真嫁个寻常的人家,那可该如何是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左右跟着姑娘,不会有错的。”蒹葭倒是不愁:“再说了,姑娘手里还有铺子,哪至于连我们的俩的一口饭都没得了?” “你说的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黄菊故意如释重负的道。 “你便别替姑娘担忧了,咱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瞧我便不愁。”蒹葭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生守着姑娘,我去厨房取中饭了。” “好,你慢些。”黄菊笑着答应了。 目送着蒹葭出了院子,她转过身,慢慢的踱回廊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如今看来,把云娇是不得跟着秦南风的心思,那她可是时候该自谋出路了?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对。 第366回 传出闲言碎语来 () 黄菊思量着,钱姨娘如今不过是先预备着而已,八字还不得一撇呢,用不着慌神。 钱姨娘给把云娇准备的亲事,也不见得便能成,走街窜巷的小贩子,都是目光那般短浅之辈,能认得个甚的好人家? 还有把云娇,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多情愿,都说人往高处走,她虽是个庶女,可成日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瞧着比嫡女还差的远,可这日子也远远不是那些平头百姓能过的上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哪还愿意去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再说她自个儿,这刻儿若是走了,也寻不到更好的去处,难不成还要回到父母跟前去? 那还是要走老路,不晓得又要到谁家去受苦,说不上还不如待在这处呢。 再有便是她若离了把云娇,以后可就连秦南风的面都见不上了,除非也在帝京哪个大户人家去当婢女,可哪有那么巧的事,大户人家,哪个缺婢女?真是缺了也轮不着她。 再说便是真找着收留之人了,把云娇这处也不好交代。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先留下,走一步瞧一步,到实在不行之时,再想法子脱身便是了。 云娇睡醒起身的时候,已然过了未时正刻,她才洗了把脸,走到桌边坐下准备吃中饭之时,外头黄菊便进来了:“姑娘,曲嬷嬷家来了。” 云娇才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问道:“我二姨父怎生说的?” 黄菊回道:“曲嬷嬷说,那头应承下来了,若是有同姑娘相宜的,到时候自然会来同姨娘说。” 云娇松了口气,至少如今二姨父那处是不得相宜的人家,那便可缓一缓了。 她也不晓得为何如此抗拒此事,总觉得能拖一时好一时,左右姨娘那处回绝不了,只能先拖着了。 她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来吃,想是饿的久了,吃这一口竟是食欲大开,不消片刻便将一碗米饭就着小菜吃的一干二净。 黄菊在一旁瞧着,心中愈发不满,这姑娘怎的没心没肺的,都这样了,还能吃的下去,还吃的这般香? 若是真嫁个寻常人家,三天也不一定能拿出这一顿的菜! 她越想越是忧心自个儿的后路,思量着到底该如何是好。 进了八月,中秋几乎眨眼便至。 中秋这一日,把家便张灯结彩,不过才申时便宾客盈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之人,络绎不绝,门若庭市。 在大渊朝,莫管你是家中添新妇还是嫁女儿,请客做席都须得请双日子,也不得甚的寓意,便是图个好兆头,想的是好事成双。 这迎亲的头一日,由男方家中宴请宾客吃中饭,而女方家中宴请宾客吃夜饭。 而迎亲正日却恰恰相反,女方家中宴请宾客吃中饭,男方家中中饭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远远不得夜饭来的盛大。 到得晚间,新妇家中的长辈,父母兄弟姊妹也会应邀去到男方家中,这是双方亲眷头一回见面,谓之“会亲”。 中秋这一日,云娇一直在院子中,半步也不曾往前头去。 一来,钱姨娘每年中秋都要贴冷锅饼,敬月光菩萨,这是从前在家里头跟着钱老夫人学的,这些年从来不曾落下过。 云娇从家来便每年跟着钱姨娘敬月光菩萨,一年都不曾缺过,今年自然也不好缺了。 二来,钱姨娘时常记着把言欢的那番言语,生怕云娇到前头去叫哪家的少爷给瞧上了,开口要过去做妾,那她岂不白费了那许多的功夫去求老爷,怕是到时候悔青了肠子也是无用,不如不叫云娇去。 是以她便寻了籍口,叫云娇在院子里头陪她一道敬菩萨,便不需到前头去了。 云娇也不想到前头去凑热闹,人多眼杂的,女席之中,那些女眷不是比这家的姑娘穿的俏,便是比那家的媳妇头面贵重,比来必去,不过是比的面子,也不得多大的意思。 她去不去都无碍,左右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这家里头也不得哪个在意她。 只有把云庭派金不换来问了一回,又匆匆回去回话了。 把云庭今朝忙得不可开交,不管他暗地里同自个儿的父亲有多少过不去,可这门面还是要应的。 他是家中嫡长子,今朝这嫡出的妹妹出门,他便是装,也要装出个欢喜和睦的样子来。 除了把云庭,这席间唯一记挂着云娇的人,便是茹玉了。 席面设在前厅,厅子里头自然是挂红戴绿,一派喜气洋洋。 男女不同席,女席便设在里间,同男席之间互相不通,但女眷们若是要进去,还是要经过男席的。 男席一侧以屏风挡出一条道来,用以供女眷们经过。 茹玉一直瞧着女眷们进来之处,连夏安几人同他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可直至要开席了,都不曾望见云娇的身影,他不由心中疑惑。 照理来说,云娇虽是庶女,可家中的嫡姊姊出嫁,她也是该出面的,这样的席面,正是各家向外头宣示自家姑娘有多出众的,云娇怎会连面都不露? 他瞧了瞧,把云庭还在不远处同人说话,只得按捺着性子坐了下来,等着开了席。 开席之后,把云庭便回来自个儿位置,举着酒盅道:“诸位,开席了,来我先干为敬,今朝大家不醉不归。” 桌上众人都起身举起酒杯来,客套道:“把兄客气了。” 把云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朝着众人笑道:“来。” “干了。”夏岸先应和着将杯中酒吃了。 众人也都跟着一饮而尽。 “坐下,吃菜。”把云庭放下酒杯,抬手招呼众人。 众人又纷纷坐了下来,把云庭这才也在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的位置,正同茹玉相邻。 茹玉想问他云娇为何不曾来,又觉得当着众人这般问,似乎有些不大好,他自个倒也罢了,若是传出闲言碎语来,对云娇不好。 他思虑的半晌,打算私底下小声询问把云庭的时候,把云庭却又给把言欢叫去别的桌敬酒去了。 茹玉只好暂且作罢。 第367回 未免有些太凄凉 () 一顿夜饭,把云庭忙东忙西,茹玉不得机会开口问他,真真是食不知味。 好容易等着散了席,把云庭稍微空了下来。 茹玉这才走上前去。 把云庭只当他是要告辞,便含笑等着他开口。 茹玉走上前去,有些不自然的道:“九霄兄,我瞧着,你这是都忙得差不多了?”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四处瞧了瞧道:“宾客大抵上都走了,你不如再坐刻儿?。” “不了,九霄兄也该早些歇着,明日可还有的忙呢。”茹玉摆了摆手,又以手成拳挡在自个儿唇边轻咳了一声:“我便先回去了。” “慢走,我送你。”把云庭说着便跟了上去。 “九霄兄不必客气,我自个儿走便是了。”茹玉回过头笑了笑,接着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今朝怎的不曾望见九姑娘来呢?” 他问这话的时候,觉着自个儿的脸一下子便烫了起来,想来是红的厉害。 好在方才吃了酒,脸色本就有些红,不过心中还是忐忑的厉害,把云庭该是瞧不出来吧? 把云庭确实不曾瞧出他的异样,这烛光之下,脸色红上几分,原本便是不大瞧的出来的,再加之他今朝吃了酒,也不得平日里那般仔细。 “你说我九妹妹?”把云庭说起云娇,眼神自然便柔和了些:“她在后头院子里头陪着娘敬月光菩萨呢。” “哦。”茹玉点了点头:“九霄兄留步,你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他说罢便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因着心慌,竟不曾听出把云庭将钱姨娘叫成了“娘”。 不过,把云庭也不是有意的,他是今朝忙昏了头,又吃了些酒,才失言的。 说过之后,他也不曾觉得自个儿说错了,抬脚往外走去。 “大少爷你去何处?”金不换跟了上去。 “回屋子歇着。”把云庭好不奇怪的回头:“还有事吗?” “老爷同夫人在二门处等着大少爷呢。”金不换忙道。 “等着我做甚?”把云庭不懂了,天都夜了,还不睡觉,难不成还要出门? “是五姑娘,照理来说,今朝五姑娘是要去盛家暖房的。”金不换见他还不曾想起来,只好明说了。 把云庭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倒是有这般事。 在大渊朝,大户人家嫁女儿,会提前一日送人去暖房。 送的是甚的人呢?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家中庶出的妹妹,有些人家庶出的妹妹不曾陪嫁,或是不得庶出的妹妹,便会送姑娘身边贴身的婢女过去。 说是暖房,实则便是给夫家做妾,再说的细一些,便是瞧瞧这个新女婿可还管用。 若是不管用,这亲事便做罢了。 至于如何管用,那便不得而知了。 家中有兄长,自然是要兄长亲自送嫁,虽不是光明正大的嫁为人妻,但也是要几分体面的。 把云庭便改道去了大门口。 果然看到门口二门处停着一顶小花轿,四个小厮侯在那处。 轿子旁边站着一个小婢女,低着头总有些害怕的模样,把云庭依稀记得把云妙这婢女似乎叫做怜儿。 花轿后头,安姨娘同把云妙站在一侧,安姨娘正擦着眼泪,小声的叮嘱着甚的。 把云妙倒是不曾哭,只是不时的点头,口中小声的宽慰着安姨娘。 而在不远处并列站着把言欢同连燕茹。 把云庭环视了一圈,拢共也便这么几个人,把云妙这门出的,未免有些太凄凉。 再瞧瞧门上挂着的大红绸布,四处挂着的彩色灯笼,想想今朝宾客盈门的盛况,把云庭第一回察觉,嫡庶之间,还真是天壤之别。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云娇。 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将妹妹光明正大的从正门热热闹闹的抬出去,绝不要她像把云妙一般闷声歇气的便这般白给了人家。 再瞧瞧把言欢这个所谓的父亲,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喝的半熏,脸上红光满面的皆是喜意。 连燕茹也是一样的眉眼带笑,瞧见把云庭来了,便推了把言欢一把:“老爷,绍绍来了。” 把言欢笑道:“妙儿,别同你姨娘说了,你哥哥来了,赶紧上轿子走吧。” 安姨娘闻言不舍得放开了把云妙的手,又默默的擦了泪。 把云妙行至把言欢同连燕茹跟前,深深的一福:“父亲,母亲,女儿拜别了。” “去吧,往后好好过日子,母亲晓得你是个懂事的,你二姊姊便靠你帮衬着了。”连燕茹上前,摘下了自个儿手上的镯子,塞在了她手中。 把云妙也不推辞,将那手镯接在手中又行一礼道:“谢母亲赏赐。” 后退了一步又朝着安姨娘道:“姨娘,我走了。” 说着,便快步上了花轿。 “大少爷,路上便拜托你了。”安姨娘祈求的瞧着把云庭。 把云庭有些不忍的点了点头,金不换已然牵了马来,他便跨身上了马。 金不换牵着马儿缓缓从二门走了出门去。 四个小厮抬着花轿跟了上去,外头是盛家派来的四个小厮,一行数人,便一道往东边的徽先伯府去了。 把云庭回头瞧了瞧自家的门楣,红灯笼之下,朱红的大门是过年才漆的,双门紧锁,便是在夜色之也显得尤为显眼。 旁边一侧开着一个小侧门,把云妙便是从这处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心里头有些不大惬意,天不是心疼把云妙,而是担心云娇。 翌日,便是盛鹤卿迎娶把云的好日子。 一早,把家便热闹起来了。 云娇也早早起身了,祖母那处因着家中有喜事,免了这两日的请早。 她吃罢了早饭,闲来无事,便翻箱倒柜的寻摸起衣裳来。 今朝她是要跟着一道去盛家吃夜饭的,若是照着钱姨娘的意思,还是不想叫她去的。 可今朝她是非去不可。 云娇若是不去,外头人可要猜测了,可是连燕茹不愿带她出门?做当家主母的,家中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若不是连燕茹偏心,那或是这个九姑娘有何见不得人之处?否则这大好的出门的机会,哪个姑娘不愿意? 第368回 真体面 () “姑娘寻甚的呢?”黄菊进门便瞧见云娇在衣柜里翻着,她好不奇怪,那里头都是些云娇平日里不大拿出来穿的衣裳,翻那做甚? “我挑个衣裳。”云娇随意回了一句,还在里头翻找着。 “姑娘要选哪个花色的?奴婢来帮姑娘吧。”黄菊殷勤的走了过去。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那你来吧,选个鲜亮一些的,但又不要太显眼的。” 黄菊奇怪的问道:“姑娘平日里不是喜爱素色的衣裳吗?怎的今朝要选鲜亮的了?” “今朝要去吃二姊姊的喜酒,穿的太过素净,怕是要惹人闲话的,再说这大好的日子,也该穿的喜庆些。”云娇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给自个倒了杯茶。 “照我说,姑娘也该穿一些鲜亮的颜色。”蒹葭端着盆从外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她方才到外头倒洗脸水去了,她放下木盆走到衣柜边上:“黄菊,你是不晓得,咱姑娘穿棠色的衣裳最好瞧了。 她小时候,钱老夫人最爱给她穿棠色的衣裳,每回都要夸一句,说我们姑娘叫这颜色衬的如同个瓷娃娃一般,好生惹人喜爱。” “那这有棠色的衣裳。”黄菊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衣裳来。 云娇摇了摇头道:“棠色太艳了些,选个颜色浅一些的。” 蒹葭想了想,伸手从里头抽出一件衣裳来:“姑娘,你看这件如何?” 她拿的这是件樱粉色的衣裳,上头绣着些凤仙花,既不会太显眼,又不会显得太沉闷。 云娇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就穿这件吧。” 这大喜的日子,她若是还穿的如同平日里一般素净,旁人大抵会说她见不得自家姊姊嫁得好,故意穿的一身晦气去吃夜饭,反倒是不好。 便选这一身,既不会太出挑,也不会太寡淡,恰如其分。 “姑娘换上看看吧。”蒹葭瞧了瞧外头:“时辰也不早了,这夜饭不会等到天黑再去的,姑娘还是早些预备着吧。” “好。”云娇点头同意了。 蒹葭同黄菊一道替她换上了方才选好的那件衣裳。 穿好了之后,黄菊瞧着她满面惊艳的道:“奴婢还从来不曾见姑娘穿这般颜色的衣裳,姑娘穿这衣裳,果真好看。” “我说的吧。”蒹葭有些得意。 云娇笑了笑,走到梳妆台边坐了下来,打开了台子上的小匣子。 衣裳选好了,也该配个适宜的钗子才是,否则头上光秃秃的,却又不像样了。 “姑娘,我来替你选!”蒹葭见状,连忙自告奋勇的将匣子端了过去。 她小时候,钱老夫人特意寻人回来教过她一些装扮上的讲究,她这人除了吃便不得太多的喜好,最欢喜的便是给姑娘梳洗打扮,奈何姑娘不在意这些,她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如今姑娘肯装扮了,她自然要尽心尽力的。 她很快便从匣子中选出一根钗子来,笑眯眯的举了起来:“姑娘你瞧,这个钗子从你身上的衣裳可匹配?” 她说着将那钗子放在云娇头上比划着,又道:“到时候再盘个堕马髻,插在这处,正合适。” 云娇瞧着铜镜里头,见她选的是个金丝凤仙的珠钗,跟她身上的衣裳正配,便点了点头:“那就选这个吧。” “那奴婢便动手了。”蒹葭闻言,一把放下手中的匣子,便抬手拆了云娇头上的发髻。 她是个灵巧的人,十根手指头灵活的在云娇发丝间穿来穿去,不大刻儿功夫,一个端正的堕马髻便被盘了出来。 黄菊在一旁一脸羡慕的道:“蒹葭,你的手可真巧,我便不会这个。” “我小时候学过。”蒹葭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拿起发钗插了上去,又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 “好看。”黄菊也瞧着铜镜里头。 “是好看。”蒹葭瞧了几眼,皱着眉头思索着:“可似乎少了甚的?” “甚的?”黄菊不解:“我瞧着挺好的。” “我晓得了!”蒹葭一拍手,指着一处道:“少了花冠,这边要别个花冠才好看。” 云娇侧头瞧了瞧:“便这般吧,也挺好。” “姑娘。”蒹葭不肯:“今朝可是去吃二姑娘的喜酒,大家都带着花冠,你若是不戴,旁人要笑话的,到时候可不得甚的好听的话。” “那……等刻儿出去买吧。”云娇思索了片刻才道。 她不想与旁人不同,惹人闲话。 “好。”蒹葭欢喜起来:“姑娘,不如我们即刻便去吧,努力替你选一个相配的花冠。” “这刻儿还太早了。”云娇瞧了瞧外头:“不好出去,等人来叫了再去,左右买个花冠也用不了许久。” “也好。”蒹葭原想着姑娘早些时候出去,还能在外头耍一刻儿,既然姑娘不肯,那便罢了。 这时,外头有人叩门。 “是哪个?”蒹葭边走出去边问道。 “是我。”李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李嬷嬷。”蒹葭开了门,笑道:“快些进来坐。” “我不进去了,是姨娘喊姑娘去说话。”李嬷嬷笑着道。 “姑娘,姨娘喊你去。”蒹葭回头对着屋里喊道。 “我就来。”云娇应了一声,又对着铜镜瞧了瞧,见通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出了门。 钱姨娘正抱着个汤婆子,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条薄锦被。 她一向身子弱,如今才过了中秋,她便已受不得寒气了,早晚要捧着汤婆子,夜里头睡觉更是一夜要换两个,否则那脚便从晚上凉到早上。 “姨娘。”云娇笑着走了进去。 “娇儿来了。”钱姨娘抬头朝她笑。 曲嬷嬷在她身后忍不住道:“姑娘,你这样穿着,瞧着便是个大姑娘了,真体面。” “是啊,像是一下子长大了。”李嬷嬷也跟着道。 而桔梗同莳萝这些个小婢女,都是眼睛亮闪闪的瞧着云娇,小声相互说着:“真好看,姑娘这样太好看了……” 云娇朝她们笑了笑,靠着钱姨娘坐了下来:“姨娘,叫我来做甚的?” 第369回 这性子,真叫怕人 () “也不得甚的事。”钱姨娘望着她,有些感慨:“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眨眼你都这么大了,真真是个大姑娘了。” “可不是吗,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李嬷嬷在一旁笑道:“当初姑娘落地的时候,小血团子一般,皱巴巴的,连着几天眼睛都睁不开,如今想起来就像是在前几日,可姑娘都这样大了呢。”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都老了。”曲嬷嬷也点头称是。 云娇笑道:“姨娘,你特意将我叫来,不是为了叫我来听你们感慨岁月如梭的吧?” “你这孩子。”钱姨娘放下手中的汤婆子,拉过她的手:“我还不是不放心你。” “我都多大的人了,出去吃个酒,还有那许多人一道,有甚的不放心的。”云娇有些无奈,她便晓得姨娘叫她来是为了此事。 她晓得姨娘心中的担忧,若是能不去,那便不去了。 可这顿酒,推不掉。 钱姨娘又苦口婆心的道:“娇儿,你记住了,今朝去你二姊夫家吃酒,可千万莫要出风头,跟着你那些个姊姊们便是,一定要少说些话,不要惹人注意。” “姨娘安心吧,我不说话便是了。”云娇半开玩笑的宽慰她。 “我也不是叫你不说话。”钱姨娘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想着,你不要出挑便是了,先出头的椽子先烂,不管甚的时候引人注目了都不是甚的好事情。” “姨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云娇反握着她的手,郑重的答应了。 钱姨娘这才算是安心了,其实云娇平日里一向乖巧,做事也有分寸,她原是不必要这般仔细的。 只是她想起把言欢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生怕哪个富家子弟便瞧上了云娇,那可便前功尽弃了。 云娇怕她再絮叨下去,又挑了别的话头来说,便这般在钱姨娘房中直坐到日落西山。 前头有人来喊了,钱姨娘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云娇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去了。 钱姨娘原想着让云娇多带几个婢女,但又想着同旁人不同,反倒叫人侧目,便又作罢了。 云娇到了前头,便见家里头人人都准备妥当了,四辆马车都套好了马等在那处。 几个姊姊都打扮的极为得体,云娇走了过去,她今朝特意选的这身衣裳,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站在姊妹们当间,半丝也不显得突兀。 把云嫣见她来了,忙朝她招手:“九妹妹来了,便只等你了呢。” 云娇含笑走过去,朝着众位姊姊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姊姊。” 把云嫣拉着她:“自家姊妹,便不必这般客气了。” 把云姝从未见过云娇这般打扮,见她拾掇了一下竟然不输自个儿,不由冷哼了一声,鼻孔朝天。 云娇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见识,也只是微微一笑。 把云却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笑着道:“九妹妹这般一打扮,可真是叫人赏心悦目,我险些认不出来呢。” “六姊姊过奖了。”云娇低头笑了笑。 把云又道:“我瞧着,你这头上还少个花冠,若是配上个花冠,那还能更美,且也同我们一般。” 她说着瞧了瞧姊妹几个,除了云娇,个个都戴了花冠,便连缩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把云婵,头上都戴了一顶花冠。 云娇点了点头笑道:“六姊姊真是好眼力,我方才还在屋子里头说,等刻儿走路上去买一顶呢。” 把云婵还要再说,把云姝一把拉过她:“人家戴不戴花冠碍你甚的事,要你管那么多闲事。” 说着不由分说,便拉着把云往马车边上走。 把云用力也挣脱不开,只得由着她。 走了几步,把云姝想起把云婵还不曾跟上来,便停住脚步,回头骂道:“你是个死人啊?还杵在那处做甚的?打算跟她俩坐一辆车?” 把云婵被骂了也不敢回嘴,连忙跟了上去。 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摇了摇头,把云姝这性子,真叫怕人。 把言欢站在最前头,旁边是连燕茹带着把云闱。 把云庭站在离他们稍远处。 把言欢正笑着同把云闱说着甚的,这个小儿子从跟着连燕茹之后,是越发懂事了,他如今瞧着他,也比从前顺眼多了。 把云庭瞧见云娇来了,便走到后头去了。 “哥哥,我坐哪辆马车?”云娇问他。 “这辆吧,你同她一道坐。”把云庭瞧了一眼把云嫣。 因着云娇的缘故,他同把云嫣虽仍旧不亲近,但也算给了好脸色。 “如此甚好,若是同旁人在一块,我还不自在呢,多谢哥哥。”把云嫣说着朝着把云庭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哥哥,你可否同车夫说一下,等刻儿走宝翠楼门口停一停,我下去买样东西。”云娇笑着开口。 “好。”把云庭也不问她买甚的:“我这便去说。” 他说着便走了过去,嘱咐了车夫几句,云娇二人便瞧见车夫连连点头。 “哥哥待你真好。”把云嫣有些羡慕的说。 “三姊姊,我们上马车吧。”云娇拉着她的手道。 “好。” 姊妹二人上了马车,等了片刻,马车便缓缓的往前驶动起来。 姊妹二人在里头闲聊了片刻,便听到外头蒹葭道:“姑娘,宝翠楼到了。” 云娇二人便下了马车,也不得甚的多余的时辰,她便照着蒹葭的意思,随意选了一个花冠,给了银子便戴上了。 把云嫣打量着她笑道:“九妹妹从前成日里素面朝天,我只觉清丽,今朝这般一瞧,当真是姿容出众,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三姊姊可莫要取笑我了。”云娇笑着挽过她的手:“走吧。” 二人又带着婢女一道出了宝翠楼。 而一出门,便瞧见宝翠楼旁的一家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这店铺云娇晓得,叫做“四时果子”,是家果子行,专是贩卖各色鲜果子干果子,因紧邻着宝翠楼,生意还挺走俏。 第370回 说甚的都不能走 () “出甚的事了?”把云嫣奇怪的道。 “三姊姊,你听,似乎是有人在哭闹?”云娇侧耳。 二人静下来,便听见人群里头传来妇人家的哭骂声,听起来好不愤慨。 “没得点良心啊……黑店!”那妇人哭诉道:“大家伙来瞧一瞧,我昨儿个才买的栗子,家去夜头剥来吃,才晓得一大半都是坏的……你们看看……看看……” 接着便听到栗子倾倒在地上的声音。 云娇努力的踮起脚尖,大抵能瞧见里头那妇人影影绰绰的动作。 “就这种货色!剥了一半好的没得几个,还不退我银子!”那妇人将竹筐往地上一摔:“今朝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说着又哭叫起来。 而那干果行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做生意多年,甚的世面不曾见过?自然精明的很,见那妇人哭闹,他也不急。 只是走上前去,朝着众人团团做了一揖,这才缓缓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替我评评理,这个妇人她昨日清晨来买回去的栗子,这都隔了一夜了,到如今天都要夜了,才来找我说是坏的,隔了这许久,若是换作诸位,可还能给她退银钱? 万一她掉包了,我又去找哪个?再者说了,她才剥开这么些,两日一夜若是剥开了,这般久我也认了……” “你蛮不讲理,你就是黑店……”那妇人见说不过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将我的银子还回来……” “你们说,若是她当天来,我二话不说便将银钱退还给她,便是昨日晚上赶不及,今日清晨总要该来了吧?到这刻……” 那掌柜的只是滔滔不绝的朝着众人说着他多么占理。 “走吧三姊姊。”云娇瞧着,这纠纷也不得多大的意思,便拉着把云嫣上了马车。 可这处人本就多,这一有人吵架闹事,瞧热闹的都围了上来,这会儿更是将这处围的水泄不通,前头还停着一辆马车,这般,云娇二人的马车便被困在这处了。 “二位姑娘,我到前头去同那家马车的主人说一声,叫他们往前挪一挪,二位姑娘稍待片刻。”车夫这个时候对着她二人道。 “你去吧。”把云嫣摆了摆手。 马夫自到前头去了。 云娇将轿帘掀开一角,朝着外头望去。 便瞧见前头那马车上有一个瞧着不过三五岁的孩童,在前头车夫坐的地方爬上爬下的。 云娇瞧的心惊胆战的,开口道:“三姊姊你瞧,那个孩童怎的自个儿在那处,这若是摔下来可不轻呢。” 把云嫣瞧了瞧道:“想来他父母在那马车之中?” “或许吧。”云娇放下车帘,她管不了那许多了。 不消片刻,车夫回来道:“二位姑娘,不曾找到车夫,旁边瞧热闹的人说前头的车主在买果子呢,说想来等刻儿便走。” “那孩童是谁家的,怎的不得人管?”云娇掀开车帘问他。 “那小的便不晓得了。”车夫一笑,上了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云娇瞧着那孩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要去多管闲事了。 她正欲放开帘子,便瞧见那孩童从马车上滚了下去,她吓得“呀”了一声,把云嫣闻声也凑了过来。 只见那孩童摔在地上,显然是痛了,便躺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张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妇人慌慌张张挤出来抱起那孩子:“铁生,哪里疼?娘揉揉,是哪个打的你……” 那孩子却哭的更大声,指着马车哭道:“那上头摔……摔下来的,娘我痛……” “哪里痛?娘给你揉一揉!”那妇人连忙哄着他。 这时候人群中又挤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二话不说便上前,抬手给了那妇人两个大耳刮子,口中骂骂咧咧的道:“没得用的个东西,带个孩儿还能摔着孩子,成天就晓得看热闹,痴里木瞪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要你有甚的用,包干饭的个货……” “啊……”那年轻的妇人挨了两巴掌,哭着嘶吼起来,她拿自家男将没得法子,便将怒气撒在马车上了:“这马车是哪个杀千刀的人家的,给我滚出来……” 她说着便连孩儿也不管了,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便砸那马车:“人呢!死出来!摔到了我的孩儿,还想躲在里头不出来不成?给我出来!” 这是那些围观的众人纷纷又从干果店门前转过来瞧这处的热闹。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这时候,从那人群中又挤出来几个人来。 云娇瞧的一怔:“夏姊姊?” 把云嫣也有些愕然道:“夏静姝?” 她同夏静姝虽不熟,但相互之间也是认得的。 原来,这马车的主人不是旁人,而是夏安的妹妹夏静姝。 她由蔓青扶着走上近前,蔓紫手中提着些果子,后头还跟着个中年汉子,想来是车夫。 “这位姊姊,你这是做甚?”夏静姝瞧着那妇人的架势,不由得便有些胆怯。 “我做甚?这马车摔到了我儿子,你说我做甚?”那妇人瞧着这马车便像是个姑娘家的,再瞧见夏静姝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由更加嚣张。 夏静姝苍白着脸僵在那处,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就说怎么赔吧,我不得空在这同你耗。”那妇人见她是个好欺负的,更加得寸进尺。 蔓青忍不住道:“你这妇人到底讲不讲理了?我家马车停在这处,又不曾动,你家孩儿自个儿爬上去又摔下来,怎能怪我家姑娘? 再说我家马车停在路边上,又不曾停到你家门口,哪处碍着你了?” “摔着我儿子了!摔着我儿子了,瞧见不曾!怎的就不碍我了!”那妇人跳着脚,指着她仍旧躺在地上嚎哭的孩子。 夏静姝被吵闹的一阵头疼,蔓青顾不上旁的,扶着她道:“姑娘,奴婢先扶您上去坐着,再来同她说。” “你不能走!想赖账是不是!”那妇人见夏静姝欲上车,顿时不干了,上去一把拽着住了她的手腕:“今朝说甚的你都不能走,哪有这般好走的!” 第371回 这便是要耍无赖了 () “蔓紫将手中的蜜饯果子扔进车中,伸手去扯那妇人:“你说便说,动甚的手,放开!我家姑娘岂是你能碰的!” “我不管,伤了我儿子,赔银子,赔银子,不赔银子别想走!”那妇人死命纠缠着,到了这刻儿,她又怎会松口? 而此刻她家男将便在一旁冷眼瞧着,也不说话,也不去将儿子抱起来,想来便等着自个儿婆娘从眼前这姑娘身上讹出些银钱来。 夏静姝是哥哥的心上人,又同哥哥两情相悦,云娇怎会坐视不理? “三姊姊,我下去瞧瞧。”云娇说着便起了身。 “我同你一道去。”把云嫣也跟着下了马车。 二人走上前去。 “夏姊姊。”云娇先唤了一声。 “云娇妹妹。”夏静姝抬眼瞧她,眼圈已然红了,满脸皆是无奈。 “这位姊姊,你先别吵,听我说两句。”云娇开口道。 可那妇人装若癫狂,只是叫骂着,一刻儿也不肯歇。 云娇只好先宽慰道:“夏姊姊,你别怕,我来帮你。” 夏静姝点了点头。 把云嫣生怕云娇吃亏,上前去拉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她这才放开手小声道:“你仔细着些。” 云娇点了点头,瞧着眼前那妇人,她还在不停的叫嚣着要夏静姝赔银钱。 云娇想了想,朝着蒹葭说了一句,蒹葭便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 出门在外,云娇总是要带些现银,以防不时之需,今朝到时派上用场了。 她举起银子道:“你不就想要银钱吗?先听我说!” 那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她男将却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呆婆娘,你瞧瞧,银子在这处!” 那妇人这才瞧见了云娇,口中自然停了下来,望着那锭银子眼睛似乎都亮了些:“这银子,赔给我的?” “你先放开我姊姊。”云娇淡淡的道。 “凭甚的?”那妇人警惕起来:“我放开了,她若是跑了怎生好!不得人赔银子了。” “我姊姊身子弱,她跑不动的。 且她这个人最是经不得吓,你这般抓着她,若是将她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可赔不起。”云娇恐吓道。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道:“拿她若是跑了,我找你要银钱!” “好。”云娇点头答应了。 那妇人这才放开了夏静姝。 “蔓青蔓紫,快扶着你家姑娘上车去歇着。”云娇连忙吩咐。 “谢把姑娘了。”蔓青小声说了一句,两人一道扶着夏静姝上了马车。 “她们都上车了,银钱该赔我了。”那妇人生怕云娇跑了,两眼死死的盯着她,打算她一有动作,立刻便扑上去抱住她。 “给你。”云娇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惹人注目,毫不犹豫的便将手里的银子给了那妇人。 周围围观众人顿时哗然,纷纷说着“这姑娘可真有银子”一类的话。 云娇听着真是肉痛,若不是为了哥哥,她哪舍得一下子给这妇人这许多银子,起码也要讨价还价一番。 “妥了,三姊姊我们走。”云娇说着拉过把云嫣,便欲上马车。 那大汉却忽然走过去,踹了那妇人一脚:“呆不日吼的,站在那天上往下掉银子?” 云娇不由回头瞧了一眼。 那妇人讹了这许多银子,心中欢喜的紧,突然被自己男将踢了一脚,先是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拽住了云娇的手臂。 “你不能走!”她又闹了起来。 “你到底要做甚的?银子已然给你了,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蒹葭瞧不下去了。 “这些银钱怎能够?我儿都摔的起不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找谁去?这点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那妇人不依不饶的。 “你!”蒹葭气得脸都红了,正要问问她要不要脸。 便被云娇一把拉到身后去了。 她见云娇似乎有法子的模样,这才沉住了气。 云娇微微蹙眉瞧着那妇人,她已然失去了耐心,这妇人夫妇二人简直贪得无厌,若是再给她银子,她定然还要狮子大开口的。 她缓缓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若是说的过去,我便再给你一锭银子。” “你问。”那妇人有些迫不及待的。 “我来问你,你为何要朝我家姊姊要银钱?她该你的吗?”云娇盯着她问道。 “她将马车歇在这处,我孩儿从上头摔下来摔伤了,躺在地上起不来,她自然要赔银钱!”那妇人理所当然的道。 “你那孩儿,是如何到马车上的?可是我家姊姊抱上去的?”云娇又问。 “那哪个晓得。”那妇人转了转眼珠道:“我又不曾望见,肯定是旁人使坏抱上去的,我不管,左右从这辆马车上摔下来的,你们就要赔足够的银子,这一锭银子肯定不够。” “你莫要撒谎了,我在后头瞧的分清的很。”云娇冷冷的道:“你这孩儿说小也不小,自个儿在这马车上爬上爬下的,已经玩了有好一阵子了,你这做娘亲的自个儿不看好了孩子,叫孩子从上头摔了下来,还要我们赔银钱?这是甚的道理? 我想着你这孩子还摔在地上了呢,莫非还要土地爷给你赔银子不成?” 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原本便是这妇人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想要讹人家银子,自个儿不曾看好孩子,却还反过来讹人,便要得这厉害的姑娘这般下她一回才对。 那妇人闹了个面红耳赤,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左右我孩儿摔伤了,你们便要赔,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又不差这一点银子!” “便是不差,也不能白给你。”云娇声音不大,却说的斩钉截铁。 那妇人不曾见过甚的世面,便是撒泼这一套,也是方才从那买栗子的妇人身上现学现卖的,见眼前的姑娘脸色肃穆,通身自有一股气势的,顿时便有些怕了,偷眼瞧自家男将。 “没得用的个东西。”那大汉骂了一句,走上前朝着云娇道:“别说那么多,再给我们一锭银子,若是不赔,今朝你们别想走。” 云娇打量了他两眼:“这便是要耍无赖了?” 第372回 图个甚的 () “是耍无赖,你又能如何?”那大汉得意的道:“小姑娘小小年纪,便要学得乖巧一些,否则闹起来吃亏的可是你。”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瞧着他笑了笑。 “你笑甚的?”那大汉恼怒的道。 “我笑你。”云娇毫不客气的指着那孩儿:“孩子摔下来,你也在场,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先将孩子的娘亲打了两巴掌。 后来见她想讹诈,便冷眼旁观,想要坐享其成,讹了一锭银子还嫌不够,又得寸进尺还想狮子大开口。 这刻儿见自个儿婆娘不得理了,又跳出来想用蛮不讲理这一套,你岂不可笑?” 那汉子却是个厚脸皮的:“可笑又如何?你不掏银钱,今朝便休想走,我可不管旁的。” “那便请府尹大人来评评理好了。”云娇说着便吩咐车夫:“去,请府尹大人来,若是他老人家不得空,便叫几个衙役来,将我也一道带去。 先去评评理,若真要赔银子,便叫仵作好好给那孩子验验伤,另外,同府尹大人说一下我父亲的名字,也好叫他早些派人来。” 她是特意这般说的,隐隐约约显得她父亲同府尹极熟的样子。 她今朝坐的马车上头装点的也雅致,毕竟是去盛家的,若是不将门面装点好了,那可不像样。 这马车精致,外头人再瞧她做派,便误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女。 “奴婢这便去。”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她懂云娇的心思,这是敲山震虎呢。 果然,那妇人听云娇说要去请府尹大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蒹葭,朝着云娇道:“不必了……我那孩儿都不哭了,瞧着也无大碍……我得带他回去,天凉孩子穿少了。” 说着便走过去抱起了孩子,有些仓皇的挤出了人群。 那大汉见状也灰溜溜的跟着跑了。 他晓得若是纠缠下去,府尹大人来了,他不仅银子没了,说不上还要挨上一顿教训。 夏静姝掀开了马车帘子,见那妇人一家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道:“二位妹妹,你们可也是去盛家做客的?” “是。”云娇点了点头。 “那便上车来与我同行吧?”夏静姝开口相邀。 云娇瞧了瞧把云嫣,怕她不愿意。 把云嫣却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她晓得九妹妹定然是同夏静姝投缘了,否则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大庭广众之下出来抛头露面的为她打发了那一家。 既然九妹妹欢喜她,那她也便欢喜她。 二人上了马车,坐了下来,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夏静姝拉着她二人的手,满面感激的道:“今朝真是多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我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我出来也不曾带多少银钱,方才若是拿出来,那妇人定然不依。” “我不曾帮手甚的忙,这都是九妹妹的功劳。”把云嫣笑了起来:“夏姊姊你瞧见了吧,乖隆隆我还头一回见我家九妹妹这样厉害呢,瞧她平日里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不曾想今朝还要去找府尹大人给她评理呢。” 夏静姝也瞧着云娇,跟着笑了起来。 云娇笑道:“三姊姊,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我那不是情急之下,不得旁的法子吗?” “不管如何,将那泼妇吓走了便好。”夏静姝想着还有些后怕,“泼妇”已然是她口中最最难听的词了。 “夏姊姊,你哥哥呢?怎的不曾同你一道?”云娇有些奇怪的问道。 夏静姝出门,夏安一般都是不离左右的。 “我同哥哥是一道出门的,今朝我母亲也出来了,我叫哥哥先将她带走了。”夏静姝缓缓解释道:“我有头晕的毛病,若是犯起来,吃颗蜜饯果子也便缓过来了,今朝出来的时候忘记带蜜饯果子了,便想着临时走街上来买。 哥哥是同那些兄弟一道先去了,想着我坐着马车,这路也不太远,该不会有甚的事,母亲在路上久了也会累,不好叫她太过操劳。 哪个晓得,能遇上这般事。” 她母亲是继母,总是烦扰继母,她心中过意不去。 “下回可真要注意了,你身子弱,受不得惊吓的。”云娇替她裹了裹膝盖上的薄被。 “嗯。”夏静姝点了点头:“谢谢你,云娇。” “这有甚的好客气的。”云娇朝她一笑。 而这刻儿,干果店门口仍旧闹的热火朝天,两辆马车驶过之后,围观的众人又重新转过身去,瞧着里头那妇人撒泼。 而人群之中,有一个俊秀而贵气的少年郎,手中捏着一把折扇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爷?”小厮见他半晌不得动静,不由小声开口问了一句。 那少年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方才那姑娘,是哪家的?” “爷说的是哪一个?”小厮小心翼翼的问。 “废话,你说我说的是哪一个?自然是那个最伶牙俐齿的。”那少年抬起扇子,在小厮的头上敲了一下。 小厮一缩脖子,陪着笑脸道:“这姑娘,小的也从来不曾见过,不然小的替爷去打听打听?” “那就快去,还等甚的!”那少年说着抬起脚,作势欲踢。 小厮连忙往人群外挤。 可奈何这出桥热闹的人实在是多,等他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出去的时候,那两辆马车已然失了踪影。 他哭丧着脸又挤了回去:“爷,小的没跟上,那两辆马车不见了。” “没指望你跟上。”那少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也不着恼:“走吧,去盛家吃夜饭。” “少爷不找那姑娘了?”小厮不由呆愣愣的开口问。 “找甚的找,有缘自会再相见。”那少年抬了抬手中的扇子。 小厮连忙卖力的开始开道:“来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家爷出去。” 二人好容易挤了出来,朝着徽先伯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厮挤得满头大汗,回头瞧着自家爷悠哉游哉的模样,心中一阵无奈。 真不懂这祖宗成日里在想甚的,好好的马车不坐,侍从不带,偏要自个儿走路,还同这些平民百姓挤到一处瞧热闹,图个甚的? 第373回 做了亲,换了心 () 徽先伯府今朝添新妇,自然是大肆操办,隔了老远,便能瞧见朱色大门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便是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脖子上都绑上了红绸缎的大花。 此时天色已将夜,云娇几人到的时候,宾客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来了。 徽先伯长子盛慧卿在门前迎客。 云娇几人虚虚的回了礼,便由专事引路的婢女,带到后头去了。 徽先伯府比把府要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女宾的席位便设在后头一个宽阔的厅子里头。 去厅子的路上,灯火通明,一路到头都悬着大红的灯笼,说不尽的喜气洋洋。 云娇从未见过装点的如此华丽的庭院,到了厅子里头,瞧着更是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确实是个好来处。 她跟着夏静姝同把云嫣,只是静静的望着,不敢开口,也不敢乱动,生怕哪样做错了,露了怯叫人笑话。 她晓得今朝来,若真是丢人了,丢的可不是自个儿的脸面,而是家人的脸面,更叫二姊姊往后在婆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同二姊姊平日里待她好不好不得干系,而是关系到众姊妹的名声,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真若是哪个做错了甚的,那她们姊妹都讨不了好。 把云嫣突然轻轻拉了她一把。 云娇抬头,瞧见几位姊姊都站在母亲身后,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瞧着要多乖顺,顺便有多乖顺。 便是平日里对哪个都不服气的四姊姊,此刻脸上的神情也同旁人并无不同,低着头,不敢有任何越矩。 云娇暗暗的打起精神,叫自个儿一定要万分小心,三姊姊这是在提醒她一道去母亲那处。 她瞧了一眼夏静姝。 夏静姝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个儿无事,云娇这才放开了手。 夏静姝自去寻自个儿的母亲了。 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规规矩矩的走到了连燕茹跟前。 二人齐齐行礼:“母亲。” “来了?”连燕茹瞧着她们,一脸慈爱的笑:“来见过徽先伯夫人,这位是周夫人,这位是陈夫人……” 云娇她们进来的时候,连燕茹正在同徽先伯夫人吴氏几个妇人围在一道说话。 邹氏也在旁边坐着,边上站着把云娴,这些个贵夫人说话,她是庄子上出身,一直插不上话,便干脆不说话,坐在一旁生闷气。 可便是这般,也不得人睬她。 连燕茹反倒觉得这般也好,否则这个弟妹一开口,又不晓得要惹出甚的笑话来。 而那些夫人身后,也都站着或多或少的几个姑娘,云娇晓得,那都是她们的嫡女或是庶女。 “见过徽先伯夫人,见过周夫人,见过……”云娇姊妹二人挨个行过礼。 “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们这些人,哪受得起这个。”吴氏说话有些意味不明。 “夫人说的哪里话,一个女儿十八个娘,过路的也能管三管,能同夫人行礼,那是她们的福气。”一旁的周氏开口道。 周氏是当朝枢密使姜棕民的夫人,要说枢密使,那是从一品的官员,妻以夫荣,在这些妇人当中,她是有些地位的。 “周夫人说的是。”连燕茹含笑点了点头。 徽先伯夫人吴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双目上下打量云娇二人:“怎的,自家的姊妹几个还兵分几路来呢?” 这便是在说把家姊妹间不和睦了。 旁边的陈氏果然应了一句:“该不会是家中姊妹不和睦吧?” 说罢了,还以团扇掩唇,悄悄的笑了起来。 陈氏夫君是翰林学士,同把言欢是平起平坐,是以也不买连燕茹的帐。 连燕茹也不着气,只见她和煦的朝着众人一笑,似乎毫不介意她们所言:“夫人真是误会了,我家云娇动身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头上的花冠掉了,眼看着摔烂了用不成了,她说不能耽搁大家的行程,要自个儿去铺子里头买。 可我家嫣儿不放心,便同妹妹一道去了,这才来的有些晚了,幸好不曾来迟。” 她这番话说的极有技巧,既说了云娇识大体,晓得自个儿的事情不能耽搁旁人,又说了把云嫣疼爱妹妹,这姊妹之间不和睦的话头,自然而然便被她掐去了。 且她还反将了一军,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便是我家女儿又不曾来迟,你们何故这般找茬? 吴氏听了她的话,一只手轻轻的点了点额头,又整了一下自个儿的钗子,似乎是有些头疼:“这两个丫头哪个叫云娇?哪个叫云嫣?你家这些女儿名字都差不多,将我的头都绕晕了。” “这个是云娇。”连燕茹指了指自个儿手边的云娇。 “她就是你家的老小?”吴氏又瞧了云娇几眼。 云娇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这吴氏也不知怎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在瞧不起他们家。 人都说做了亲,换了心,她怎的还这般将她家当外人呢? “是啊,她年纪还小,不曾见过世面,到这处来便有些吓着了。”连燕茹借机挥了挥手道:“瞧你给吓的,你伯候夫人又不吃人,来,站到娘后头来。” 云娇同把云嫣如蒙大赦,连忙也站到连燕茹身后。 “瞧着,倒是挺乖巧。”吴氏抬起头来,轻轻的笑了笑。 “我听说,我家新娶进门来的这个四嫂嫂,做甚的都极为出色?” 这时候,厅中陡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众人都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便瞧见一女子,身着蜀锦云纹挑花裙,裙子边角是挑金的,在烛光下走动,人瞧久了便觉得有些晃眼睛。 待得她走近了,便能瞧出她仪态万千,眉目如画。 吴氏一见她,便笑着站起身来:“梨花来了。” “娘,我不曾来晚吧?”那女子娇俏的一笑,扑进吴氏怀中。 原来,来的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徽先伯唯一的女儿盛梨花。 吴氏成亲之后,接连生了四个大胖小子,那几年唯一的心愿便是能要得个女儿。 果然天随人愿,这第五个孩儿,老天爷便将女儿给她送来了。 夫妇二人好容易得了个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恨不得成日里捧在手心中。 第374回 遮羞布 () 因着这个女儿出生的时候,正是满园子梨花盛开的时候,吴氏便依着景儿取了这名字,叫做梨花。 这盛梨花也不负父母的疼爱,如今不过年方十二,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娇美可人。 “不曾来晚。”吴氏扶着她:“你好好的站好了,这许多客人在呢,成何体统?” 虽是训斥的话,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又带着笑意,她对这唯一的女儿,总是不忍苛责的。 盛梨花平日里被骄纵惯了,自然不怕自个儿的母亲,依言站直了身子,大大方方的瞧着众人。 吴氏又笑道:“你瞧甚的,还不快快同诸位夫人见礼?” “梨花见过诸位夫人,还有各家的诸位姊妹。”盛梨花可不得云娇她们那般规规矩矩,挨个的朝着各位夫人行礼。 她只是微微的福了福,便站直了身子,方才算做行礼了。 吴氏在旁含笑看着,也不说甚的,左右这般也能说得过去,不过不得那样客气罢了。 但她的女儿,又何须同人那般客气? 可即使盛梨花见礼这般敷衍,那些夫人们也都不肯放过这个讨好徽先伯府的机会。 一个个争先恐后,无比谄媚的开口了。 “盛家这姑娘,几个月不见,越发出落的标致了,这个也见长了不少。” “可不是吗,我方才瞧着都有些晃神,想着谁家的姑娘这样的美貌,盯着瞧了片刻,才认出来,原来是梨花姑娘。” “这姑娘,这还没长开呢,再过几年那还得了,满帝京也不得几个这般容貌的姑娘……” 盛梨花听着众人的夸赞,脸上略微有些得意之色,下巴微微扬着。 她天生便是如此,从小到大,无论她出现在何处,总是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你们可别夸了,再夸呀,她都要不晓得自个儿姓甚的了。”吴氏连连摆手。 她虽这样说着,可却笑得合不拢口,由此可见,这些话她听了心中极为受用。 “我怎不晓得?”盛梨花娇俏的道:“我忘了甚的也不会忘了我姓盛。” 众人都附和的笑了起来,又夸赞了几句,这才算罢了。 “母亲,这些,都是我四嫂嫂的姊妹们吗?”盛梨花瞧着连燕茹身后。 连燕茹之前来过几回,她认得连燕茹,连带也认得把云姝同把云。 在大渊朝,再怎样善待庶女的人家,也是不会轻易的带庶女出门会客的。 也只有家中姊妹出门,她们能得个一道出来吃夜饭的机会,这是约定俗成的。 旁的时候,她们哪有资格被家中带出来? 要说为何? 说到底,还是庶女在家里头不得地位,说甚的苛待庶女的人家上不得台面,只不过是他们随意说说的,说白了便是块遮羞布。 内里都是如何做的,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心里有数就是了。 “是,那几个都是你四嫂嫂的妹妹。”吴氏含笑点了点头。 她扭头瞧向云娇她们姊妹们之时,眼中便闪过一丝不屑。 今朝的这门亲事,她原先是不肯点头的。 可家里头商议下来,说是要同宰相府拉近关系,往后有些好处。 她这才勉强点头,同意娶了府的这个外孙女儿。 若不是那连宰相家中的孙女,不是已然成亲了,便是年纪尚幼,她说甚的也不会将个外孙女娶进门的。 外孙女,有个“外”,那便是外头的人,又不姓连,哪个晓得宰相府里头在不在意她。 再说以把言欢的官职,他女儿能嫁进盛家的门,那确确实实是高攀了。 是以把家这些女儿,在吴氏眼中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更莫要说其中有几个还是庶出的,她瞧都不愿意多瞧一眼。 可既然做了亲,有些表面账还是要做的。 不过因着心头的不满,加之与生俱来的自傲,她这笑脸不知不觉之中也就成了皮笑肉不笑了。 盛梨花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把家诸位姊妹:“我听说,我这四嫂嫂在你们姊妹当中是最出类拔萃的?” 把家众位姊妹都低着头,不得人出来达话。 盛梨花团扇掩唇,吃吃的笑了起来:“怎了,这把家的姊妹们除了我四嫂嫂,都是些哑巴吗?” 云娇几人都齐齐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不紧不慢的笑道:“盛姑娘误会了,我家姑娘是有规矩的,出来了不得我允许,不可随意开口搭腔,免得坏了规矩。” 她这番话,便是在暗指盛梨花不得规矩了。 盛梨花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正欲开口说话之时,连燕茹抬了抬手朝着把云嫣道:“嫣儿,你二姊姊出嫁了,姊妹中如今你最为年长,你来说吧。” “一个庶女,来同我说话?”盛梨花秀眉微蹙,满脸的不欢喜:“连夫人,你是甚的意思?你是不晓得嫡庶尊卑?” 连燕茹也不急:“盛姑娘年幼,想来你母亲还不曾来得及告知你,先有长又有序,才有嫡庶尊卑。” 她这样一说,周围那些瞧热闹的夫人们也都投以赞同的目光,带着暗暗的佩服。 连燕茹不愧是宰相府出来的,说的话句句在理,进退有度。 这般便等同于告知众人,他们家嫡女庶女皆是一般疼爱的。 反观盛梨花,便不得方才那般的风光了,在连燕茹的步步紧逼之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这般瞧起来竟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吴氏怎会眼睁睁的瞧着自个的女儿吃亏? 她忙笑盈盈的开口道:“这大喜的日子,分甚的嫡出庶出?大家伙欢欢喜喜的,同哪个说话不是一样的说?” 她说着轻扯了一下女儿的衣袖。 盛梨花晓得这处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脸色便也逐渐的收敛了一些。 把云嫣见他们都说罢了,这才往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盛姑娘说的不错,我二姊姊确实是我家中姊妹当中最出色的,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于女工,点茶、插花、绘画上,也是有一定的造诣的。 我同妹妹们是望尘莫及。” 盛梨花轻轻的笑了笑,望尘莫及吗?她要的便是这般。 第375回 比试 () 早些时候便听说了,把云在家中是最得连燕茹疼爱的一个,从小就是在她的悉心教导下长大的。 前些日子,三哥哥预备了一个茶会,盛梨花自然是要跟着去耍的。 四哥哥也去了,还有一些富家的千金,左右,这些茶会诗会,回回来的也都是这些人。 可那一回四哥哥带着把云去了,同把云一道去的是尤太傅家的尤初红。 才开始的时候,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把云含羞带怯的,也不多言多语,盛梨花瞧着她还挺顺眼。 可后来三哥哥便提议叫几个女子一道比试点茶。 盛梨花一向无论走到何处,都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一个,再加之这茶会又是她哥哥办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个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从前确实如此。 可那一日,旁的姑娘都晓得让着她,尤初红很干脆的不曾参与,偏偏把云要在四哥哥面前显摆自个儿的点茶技艺,将个茶点的又快又好。 她自然是露了脸,成了个第一。 盛梨花便只能屈居第二了。 她长到这般大,何曾输过?家里的父母,以及四个兄长,不得哪个不让着她,今朝这个未来的四嫂嫂,竟敢叫她输了? 她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服,当日闷闷不乐的回去了,这些日子,脑子里思来想去的,总牵挂着这件事。 这还不曾成亲呢,便这般不拿她当回事,往后若是成亲了,这个四嫂嫂又岂会将她放在眼中,说不上,还要爬到她头上来呢。 她越想越不服那口气,觉着自个儿比不过把云,皆是因为她是她母亲精心调教的。 她想着自个儿若是不贪玩,好好听从母亲的教导,可比把云点的还要好呢。 后来她想起四哥哥快要成亲的事来,便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既然比不过把云,那便同她的妹妹们比比,趁着把云成亲这一日,在那些宾客面前弄他个大大的没脸,也好叫把云晓得晓得,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此番,她不曾向母亲提起此事,母亲若是知晓她打算在今朝做此事,定然又要说她胡闹。 再怎样,今朝也是四哥哥大喜的日子。 不过,她已然想好了,放是不可能放过她们的,哪个叫把云得罪了她? 她打算点到即止便是了,算是看在四哥哥的面子上,只小小的惩戒一番。 “上回茶会,我瞧见四嫂嫂点茶了,那技艺真是好生了得。”盛梨花扫视着把家的众姐妹:“你们好歹也是四嫂嫂的妹妹,又能差到何处去?我瞧着,你们个个都是顶好的。” “盛姑娘过奖了。”把云嫣中规中矩的回道。 “上回四嫂嫂点茶赢了我,我心中一直不服气,这些日子日日在家中苦练茶艺,想着哪一日再同她比一比。”盛梨花直截了当的道:“今朝她做了新娘子,我不好去找她比试,你们是她的妹妹,不如便出来一个人代替她同我比比吧?” “梨花。”吴氏有些无奈的拉着她:“今朝是你四哥哥大喜的日子,不许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盛梨花抽回自个儿的手:“正因为今朝是大喜的日子,才要热热闹闹的,各位夫人,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夫人们平日里在家闲的,见有热闹可瞧,那是求之不得。 个个都连声附和:“娶新妇是热闹的事,点个茶无伤大雅的。” “可马上就要开席了。”吴氏为难的道。 “我们晚些时候再吃,也不急,这刻儿还不饿呢。”陈氏开口道:“再说了,这家里头有事人多,大家互相比个点茶插花之类的,那不是常有的事吗?” “正是。”立刻有人附和。 在帝京这些大户人家,娶亲或是过生辰,又或是有旁的喜事,众位亲朋聚到一处,点个茶,或是绘画插花,那都是风雅事,只图一乐。 可今朝盛梨花分别是在挑衅了,但众人乐见于此,这些个夫人,姑娘们,成日里关在后宅之中,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事,真真的无趣的紧。 这刻儿有热闹可瞧,哪有不瞧的道理?瞧过之后,回去可又多了一份谈资。 “母亲,你瞧,大家都要看。”盛梨花抱着吴氏的手臂撒娇:“你便应了吧。” “这……”吴氏瞧向连燕茹:“便要瞧你四嫂嫂的母亲肯不肯了。” 盛梨花也瞧着连燕茹:“定然是肯的,不过比着玩玩而,连夫人怎会不肯?我瞧她不像是输不起的人。” 她言语之间,倒像是笃定自个儿赢了。 连燕茹笑了笑:“孩子们之间玩一玩,既然大家都要看,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不晓得盛姑娘想同我家哪个姑娘比?” 她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毕竟她请茶师回来仔细手把手教的,也只有她亲生的三个女儿。 盛梨花若是选了把云姝同把云,她倒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是对于把云嫣同把云婵,她可就心里没底了。 把云嫣还好说,叶亭玉自然总是想给她最好的,这个把云婵,可就是个大麻烦了,梅自香当她连个婢女都不如,她哪会点茶了? 她甚至有些后悔,早晓得如此,今朝便寻个借口让把云婵在家中待着,省得出来丢人现眼的。 余下的这些丫头跟着来也无事,左右便是输了也不至于太难看。 至于云娇,她倒是晓得钱姨娘花重金寻了人回来教她点茶技艺之事,不过云娇的点茶技艺究竟如何,她也不曾见过。 但终究是名家教出来的,想来也不会差到何处去吧? 再说盛梨花,估计她那技艺也就是个半吊子,她生来便被宠坏了,又怎肯认真研习点茶技艺? 连燕茹其实也在赌,赌盛梨花选不中把云嫣同把云婵。 盛梨花上前打量着云娇姊妹几人,几人皆是垂眉敛目,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瞧着。 盛梨花往前走了两步,皱着眉头盯着把云婵。 把云婵浑身紧绷,觉着自个的脸绷的都快要僵硬了,她强忍着不叫自个儿发抖,她也晓得这时候若是露怯,便要叫在场这些人瞧笑话了。 若真是那般,到不了明日,满帝京都要传他们把家的笑话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376回 你家这个庶女 () 盛梨花盯着她犹豫了半晌,这个是不是在假装害怕?故意引她来选她? 她起先瞧着把云婵像是最胆小的,可仔细瞧,她那害怕的神色做的有些太浮夸了,甚至于一张脸似乎都有些扭曲了,瞧久了便觉得有些可怕。 且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怎会有人怕到如此地步,怕不是个陷阱吧?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选把云婵。 连燕茹瞧见盛梨花盯着把云婵,心中一跳,可却面色不改:“盛姑娘是想找我家七姑娘吗?” “这是你家七姑娘?”盛梨花回头瞧着她问道。 连燕茹含笑点头:“这是我家的七姑娘,把云婵。” 盛梨花扭过头去,又瞧了一眼把云婵,这时候便瞧见了一旁低着头的云娇。 这姑娘两手放在跟前,左手捏着右手,又不敢抬起头来,想来是害怕了?或是心虚? “边上这是几姑娘?”盛梨花瞧着云娇问。 连燕茹瞧了云娇一眼道:“盛姑娘,这是我家最小的姑娘,排行老九,叫云娇,今年才十一。” “娇儿,你来同盛姑娘见个礼。”连燕茹慈爱的瞧着云娇。 云娇也推脱不得,便小步往前走了两步,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口中小声道:“盛姑娘好。” 她向来在外人跟前都是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如今装起来倒比从前更加娴熟了些,也更瞧不出破绽了。 连燕茹趁机道:“我家娇儿自幼胆子便有些小,怕生,叫盛姑娘见笑了。” “你会点茶吗?”盛梨花侧头打量着云娇。 云娇怯怯的点点头:“会一点点。” “那便你吧,你来同我比。”盛梨花心中一喜,同她招了招手。 她思量着这姑娘是把家最小的,便是会点茶,技艺又能好到何处去? 再者她这模样,瞧知便不得底气,否则为何那般害怕? 实则她对自个儿的点茶的技艺也不得多大的把握,这才选了瞧着最小最怕生的云娇。 她平日里只顾缠着几个哥哥,到处厮混着耍子,哪有心思好好的学那些技艺,点茶是她平日里欢喜的,便当个乐子而已,技艺也算是能瞧。 而于女工一道,她是更拿不出手,这个不提也罢。 母亲吴氏也不是不曾说过她,她却理直气壮,那些事情,自有婢女去做,她好好的千金小姐要学那些来做甚? 吴氏也拿她没得法子,便由着她去了。 连燕茹听了她的话,不由松了口气,选了老九便好,不至于会输的那般难看。 “我?”云娇怔了怔,这是瞧着她像个好欺负的? “就是你。”盛梨花当即便定下了,回身对着一旁的婢女道:“去,将点茶的用具给我准备两套上来,记得要一模一样,不许有丝毫差池!” “是。”婢女哪敢不应,连忙领命急匆匆的去了。 云娇装若忐忑的瞧着连燕茹,实则却在心中思量着,今朝这事该如何应对。 此局自然不能赢,若是赢了,这盛梨花丢了脸面,以她的性子怎会善罢甘休? 她可不想惹火烧身。 可若是输了,自家的脸面往何处搁? 这不光是她一个人的脸面,也是家里这许多姊妹的脸面,边上又有这许多人瞧着,若真是输的太难看了,不免被人耻笑,往后家中姊妹说亲,说不上便被耽搁了。 连燕茹含笑宽慰她道:“娇儿,你不必害怕,盛家姑娘不过是同你玩玩而已。 再说了,你是庶女,盛家姑娘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又是吴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输给她,不丢人。” 她这便是在给云娇等刻儿输了做铺垫了,她又怎会不知,此番定然是不能赢的,便是真比得过,也不能赢。 往小了说,盛家这个小姑奶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丢了脸面,她的连连在这个家中便不得好日子过了。 往大了说,如今做了亲,把言欢往后还要靠着徽先伯提携,又怎能先得罪了他的心肝? “是。”云娇小小的应了一声。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吴氏笑道:“我家这个女儿啊,甚的都好,便是个不学无术的,成日里便跟着几个哥哥出去疯耍子,说不上这点茶还不如你家这个庶女呢!” 她连云娇的名字都不愿叫,直接以“庶女”代之,说到临了那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只是两手交握站在那处,不言不语,也不瞧她。 夏静姝跟着她的继母关氏默默的在一旁瞧着,眼见着这般情形,却又帮不上甚的,只能在一旁暗暗着急。 把云嫣几人听吴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便这般说,心中也是一阵不快,可又能如何? 她们本就是叫人瞧不上的庶女,吴氏这话,不过是说的难听了些,倒是无可辩驳的。 把云姝是个耿直的性子,平日里瞧这些姊妹们,便不得一个顺眼的,尤其是庶出的这几个。 可今朝在这处,她们是一致对外的,听了吴氏这话,只觉得无比刺耳,但她也晓得这口气发作不得,直气的脸都红了。 这徽先伯府,也太不将他们家放在眼中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娶她二姊姊? 真是岂有此理! 在座的夫人姑娘,哪个不是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吴氏的这番言语落在众人耳中,谁又品不出其中的滋味? 这两亲家母,似乎不大合得来呢! 众人饶有兴致的瞧向连燕茹,想看她如何应对。 只见连燕茹慢悠悠轻打着团扇,徐徐的开口道:“盛姑娘天资聪颖,便是日日去耍子,怕也是比我家娇儿学的好呢。 我家娇儿自幼身子弱,这点茶也是依着她的性子略微学了些,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生来胆子又小,若是等刻儿受了惊吓,点不出个甚的来,盛姑娘可不要揪住不放才好。” 她似乎压根不在意吴氏方才所言,只一味露出一番慈母的姿态来,护着云娇,又替云娇示弱讨饶,便是在说,在你眼里是一文不值的庶女,在我眼中可是当个宝贝一样疼爱着。 这更是彰显了她对嫡女庶女皆是一般疼爱,这般姿态,可比吴氏要高明了不少。 第377回 斗茶 () “连夫人果然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单单是疼爱庶女这一条,这份胸襟,这份气度,哪个能比得了?”吴氏似笑非笑,暗带讥讽的道。 “吴夫人过奖了,这些孩子都叫我母亲,我疼爱她们也是应当应份的。”连燕茹含笑回道。 说话间,两个婢女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的正是点茶的用具。 “夫人,姑娘,用具已然备齐。”两个婢女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低着头恭敬地开口道。 “放下吧。”吴氏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早有人备好了两张小几,相对而放。 两个婢女齐齐走上前,将两个托盘放在了两张小几上,又一道退到一旁待命,两人动作一致,瞧着便是训练有素,可见吴氏管家也是有些手段的。 不过想来也是,她能嫁进徽先伯府,自然出身不凡,能管好内宅,那是理所应当的。 “东西既已备好,那便开始吧!”盛梨花率先走过去,也不曾客气,便先坐了下来。 她瞧着眼前的用具,有些跃跃欲试的。 今朝这一场,她是赢定了的。 云娇也走了过去,还不曾来得及坐下,盛梨花便已经拿起茶饼,开始碾沫备用。 “等一下。”吴氏忽然开口。 云娇便站在那处等吴氏说话,盛梨花手中却不曾停。 “时候不早了,这时辰不能再耽搁了,我便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谁点的快便算谁赢,你们说如何?”吴氏开口问道。 “好!”盛梨花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 她生来贪玩,不欢喜被关在家中,练点茶技艺之时,母亲吴氏总叫她点完一盏茶,才能出去。 她自然是如何快如何来,日子一久,她这点茶的速度,便成了一般人所不及的。 吴氏也是晓得自个儿的女儿,点的茶自然不属上乘,要胜便胜在手快,这刻儿开口提议限定时间,自然是为自个儿的女儿考虑。 对于女儿同这个庶女比,她心中还是有些把握的,不过光有些把握可不行,她要的是万无一失,徽先伯府,可丢不起这样的人,若是输在一个庶女手中,她女儿往后还如何抬头做人? “你呢?”吴氏瞧着云娇。 云娇低头:“夫人说如何便如何。” “点香。”吴氏大手一挥,便吩咐下去了。 斗茶便算是开始了。 众人围作一圈,盯着云娇二人手中的动作。 盛梨花一边动作,还一边抬眼瞧云娇那处,面上带着得意的笑,一个庶女,还妄想赢她? 痴人说梦! 云娇垂眉敛目,只盯着自个儿手中的动作,碾茶暖盏一气呵成,到了注水之时,更是一手击拂,另一手注水,两手配合恰到好处,不得丝毫差错。 “真是好技艺!”夏静姝的继母关氏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 边上便有人暗暗点头。 这处,都是些夫人姑娘,成日关在后宅之中,闲来无事便是点茶,又有几个不精通于此道的? 云娇一出手,她们便瞧出不凡,这刻儿,见她动作娴熟优雅,更是惊艳不已。 他们自问是做不到云娇这种地步的。 盛梨花却瞧不出个好歹,还当云娇是强做镇定,手中的动作又加快了些。 一炷香很快燃了一大半,云娇手中的那盏茶已然成了,却仍旧不停的以茶筅点汤,雪白的茶沫被茶筅带着在盏中来回旋转着。 她这时候才抬眼瞧了一眼盛梨花。 明眼人都能瞧出云娇已然赢了,却不曾开口。 吴氏本就是个精明之人,自然也能瞧出云娇技艺比自家女儿不知高到何处去了,她心中震惊不已,把家一个庶出的姑娘,都有这般好的技艺? 那嫡出的姑娘还了得? 若是对庶女都这般倾力培养的话,那把言欢可不是吃素的,这些个姑娘无论嫁到谁家去,总归是会起些作用的。 她似乎不该对他们家太过鄙夷怠慢? 便在她思量之际,盛梨花一把放下手中的茶盏,拍拍手笑道:“我妥了。” 云娇也跟着放下了茶盏道:“盛姑娘赢了。” 连燕茹在一旁暗暗点头,平日里不曾注意这个老九,不曾想也是个厉害的,这般一来,她名面上是输了,可在座的都是行家,哪个瞧不出她实则是赢了? 这是面子给了盛家,自个儿却赢了里子,这个老九,是个聪明的。 但愿她聪明到底,往后莫要跟她这个母亲作对才好。 “我们来比一比!”盛梨花将自个儿的那盏茶端到了云娇跟前的小几上。 她觉得云娇便这般认输,太过不得意思了,还得再说上两句才好,虽说也不好如何羞辱她,但怎的也要出了心头的那口气。 “梨花!”吴氏想要喝住她,却又如何来得及? 盛梨花已然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两盏茶放在一处,高下立判。 云娇的那盏茶,汤花洁白如雪,粗细均匀,杯盏之上不见半丝水痕,咬盏咬的极好,便有如“冷面粥”,乃是点茶之中的极品。 反观盛梨花所点的那盏茶,汤花色泽偏轻,显然是火候不足,加之击拂力道不够,那茶几乎不曾咬盏,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然见了水痕。 盛梨花虽点茶点的不好,却也是个识货的,盯着云娇所点的那盏茶,半晌硬是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梨花,别胡闹了,该开席了。”吴氏生怕女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上前去打圆场。 她瞧了一眼云娇所点的那盏茶,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小小的年纪,竟有这般的技艺,这个庶女着实不简单。 “盛姑娘,我输了。”云娇说着端起自个儿点的那盏茶,倒在了地上。 如此,便不得甚的好说的了。 盛梨花脸色有些难看,到底还是不曾说出甚的来。 吴氏拉着她才松了口气,便听有人开口的:“这把家的姑娘虽说输了,可这点茶的技艺可了不得,不晓得你们可曾看到,她点汤击拂的时候,只有手在动,手腕往后然丝毫不动。 我也算是见过几个点茶的大师,听闻这样的技艺,光靠勤学苦练可不得用,还得要有天赋呢。” 第378回 是个不懂人事的 () 众人闻声皆朝着说话之人瞧了过去。 吴氏脸色先是一变,待回过头瞧见开口之人,却又换了一副笑脸,满面热切的迎上去道:“郭家姊姊,你怎的到这儿来了?今朝你可不该来后头,你要在前头吃酒呢!”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包生男儿”的郭媒婆。 郭媒婆虽是女子,可这桩姻缘靠她一手牵起来的,若说今朝这宴席她为最大,那也不为过。 若是换做旁人说出刚才那番话,吴氏可不会给她甚的好脸色。 可郭媒婆不同,她虽是一介平民,却穿金戴银,住的是上好的宅子,结交的皆是达官贵人,这满帝京的皇亲贵胃哪个不给她几分颜面,毕竟谁家都有个三儿两女的,还指望着她上门说媒呢。 更何况她四个儿子虽然都已娶妻,这跟前还有个宝贝姑娘盛梨花,吴氏还盼着郭媒婆哪日能开开眼,替她寻个好婆家,自然不得得罪她的道理。 “这后头还不曾开席呢?”郭媒婆环视了一圈,笑道:“前头都是些男人在吃酒,我同他们也不得话说,我男将在那处陪着他们,我就到后头来瞧瞧。” 成亲之时,无论何物都讲究一双,图的便是个好兆头。 媒人自然也须得有两个。 原本另一个媒人,是该另选他人,可以是族里德高望重者,又或是男方这处的舅舅伯父一类的,左右只要是家中男性长辈便可。 可郭媒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请她做媒便是多了这样规矩,两个媒人便要是她家夫妇二人,这般的双份的媒人礼,便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 满帝京凡是能请的动她说媒的,哪个不是欢天喜地?这点小小要求,自然无不应允。 “来来来,那便坐在我们这处吃吧。”吴氏满面笑容的挽着她的手臂:“正巧我们要开席了,大家都快请坐吧!” 满厅子的夫人姑娘们都走动起来,寻找相熟的人一道坐一张桌子。 云娇自然跟着几位姊姊,围着一个方桌坐了下来。 她自个儿年纪小,又是庶女,便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最末的那个位置。 一张桌子可坐八人,她们姊妹五人坐了五个位置,便空缺下来三个位置。 夏静姝见状放开了关氏的手臂:“母亲,我去同云娇坐。” “你去吧。”关氏含笑点头。 夏静姝走过去坐在了云娇身旁。 云娇抬头见了她,有些愕然,紧接着又道:“夏姊姊,这位置小,你是嫡女,坐在这处不合适。” “有甚的不合适的。”夏静姝柔柔一笑,不以为意:“我同旁人又不相熟,若不是知晓你今朝定然会来,我便不来了。” 云娇拉过她的手笑道:“夏姊姊,你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 如此,这桌上便余下坐北朝南两个最大的位置。 盛梨花见状,转身便欲走过去。 吴氏生怕这个小祖宗又闯祸,虽说在招待着众人,可一双眼不时的落在她身上,见她又要往云娇那处去,连忙一把拉住她:“梨花,你又要做甚?” “哎呀母亲!”盛梨花推开吴氏的手道:“我能做甚,不是开席了吗?我坐那张桌子,我饿了,我要吃夜饭。” “你去那张桌子做甚的?你同她们又不熟,你还是同我一道坐。”吴氏哪肯放她去? “同你一道坐,都是些年迈老妇,说的都是我不愿意听的话头,有甚的好坐的。”盛梨花压低了声音不满的道。 “你这孩子。”吴氏作势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这么多耳朵呢,你可不好这样说。” “母亲,你便让我去吧,我朝你保证我决计不闯祸!”盛梨花半撒娇半耍赖的摇着她的胳膊。 “你那性子我还不晓得?”吴氏还是不肯,哪个生的哪个晓得,她若是不闯祸,那才叫怪了。 “母亲……”盛梨花气的几乎要跺脚了。 便在这时,尤初红在边上一桌,含笑问她们:“夫人同盛妹妹怎的还不坐下?” “初红,你同我一道吧。”盛梨花顿时一喜,走过去拉过她:“我想去把家姊妹那桌坐。” 尤初红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好。” 她原是不想去的,她这一桌是嫡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同几个庶女坐一桌,似乎有些不大好。 可又一想,盛梨花还是徽先伯府的姑娘呢,盛梨花都不管甚的脸面,那她还为难个甚的? 如此点了头,盛梨花还欠了她一个人情呢。 吴氏见尤初红点头了,也不好再阻止,况且女儿已然将话说出了口,若是再推三阻四的,便有些太不像话了。 不管是不是庶女,人家今朝是新亲,她也不好做的太过。 “初红。”吴氏含笑道:“梨花是个不懂人事的,你多提点提点她。” 尤初红笑道:“我也不懂人事。” “我们走。”盛梨花才不想再听自家母亲絮叨,拉着尤初红便往云娇那一桌去了。 吴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祖宗何时才能懂事? 云娇正小声朝着夏静姝说话,瞧她神色似乎不对,不由抬起头来,便瞧见对过那两个位置上,盛梨花同尤初红已然坐了下来。 那一头,吴氏已经吩咐下去开席。 不消片刻,各式的山珍海味流水介的往上送。 云娇提起筷子,又放了下来,对过的盛梨花压根儿不吃东西,便只盯着她瞧。 这般,她如何能吃得下去? 桌上旁人自然也瞧出不对,方才之事大家都瞧在眼中,盛梨花这个时候为难云娇,也不算多意外的事。 桌上的饭菜都不曾动几筷子,气氛显得有些凝固,把家这边的姊妹几个,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有把云姝心中愤愤不平。 把云是个自在惯了的性子,也有些瞧盛梨花不顺眼,不过方才母亲叮嘱了她同四姊姊,叫她们席间不要多话,她也就应下了。 云娇心口有些发闷,若不是喜宴有规矩,要吃到最后才能离席,她早就坐不住了。 盛梨花这般盯着她瞧,到底是何意? 她装作如坐针毡的模样,盛梨花想瞧的便是她这般吧?若是达不到目的,还不知要做出甚的事来。 第379回 信口雌黄 () 云娇只想混过这个喜宴,早些家去,躲在院子之中,便无这些事烦神了。 盛梨花瞧着云娇怕怕抑抑的模样,心中似乎畅快了些,她轻挑下巴开口道:“你今朝可是故意让着我?” “不曾不曾。”云娇如同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有些惊慌的小声道:“我生来手慢,远远比不过盛姑娘的。” 盛梨花傲然轻哼:“算你识相,虽说你点的茶听相声还过得去,但比我的也好不到哪处去,我还比你快,说到底我还是赢了,这一点你可承认?” 她便是要云娇心服口服的认输,她心中认为云娇虽点茶技艺比她好,却着实是不得她快的,她若是慢些,说不准比云娇点的还好呢,她觉着自个儿赢了那是实至名归。 云娇又怎会她他争辩?正欲点头说“是”,将此事给蒙混过去。 便听到盛梨花有些恼怒的道:“你那是甚的眼神?” 云娇不解的抬起头,便瞧见盛梨花正瞪着坐在东首的把云姝,把云姝身旁坐的是把云。 把云姝一撇唇,不再瞧盛梨花。 盛梨花何时被别人这般对待过?不由恼怒道:“我问你呢!把家的嫡女是吧?你是老几?老四还是老六?” 把云姝坐的是东首的位置,仅次于她的位置,自然是非嫡女莫属了。 把云姝仍旧不言语。 “你说!她是你家老几?”盛梨花冲着云娇不客气的道。 云娇似乎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才细声细语的道:“这……这是我四姊姊……” “叫个甚的?”盛梨花又问。 “把云姝。”把云姝这回自个儿接过话头,开口了:“怎了?盛姑娘这是要兴师问罪?” 她管不了那许多了,受这鸟气,还不如不吃这个夜饭! 早晓得便寻个籍口不来了。 这刻儿她心中憋的这口气实在是忍不住了,想着左右今朝是喜宴,又是新亲会亲,盛梨花在胆大妄为,想来也是不敢造次的。 大不了往后少来这个二姊姊家便是了,盛梨花总不能跑到把家后宅去教训她吧? “你方才用眼睛斜我?”盛梨花怒视着她。 把云姝不曾开口,只是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你哼甚的哼?”盛梨花不由又更气恼的几分:“你今朝若是不同我说清楚,我非要叫你好看。” “有甚的好说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同我家九妹妹斗茶,你还真当你赢了?”把云姝憋不住心头的话,终于开口说了出来,她觉着心中畅快多了。 “你甚的意思?”盛梨花脸色一变:“我比她点的快,自然是我赢,规矩是先定下的,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人,我承认她比我点的好,但她也还是输了。” “你当我九妹妹真比不过你?”把云姝冷笑:“这整个厅子,怕只有你一个人这般觉着,在你点妥了之前,我叫我妹妹便已然点好了,还等了你一刻儿。” “你胡说!”盛梨花不敢置信,点的那般好,手还那般快?怎么可能! “我是不是胡说,你问问你母亲便晓得了。”把云姝有些得意:“便是这般,我九妹妹还不曾拿出自个压箱底的本事来同你比呢!” “你九妹妹还有甚的本事?”盛梨花又气又急,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道。 “四姊姊……”云娇想要阻止把云姝再继续说下去。 可把云姝都已然开了口,又怎会将话咽下去? 她也不理云娇,只是接着道:“我九妹妹本事大着呢,她能在茶汤之上写字作画,盛姑娘你行吗?” 她那回在醉仙楼,云娇点茶,她确实是见过的。 云娇胸口有些发闷,这个四姊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果然,盛梨花即刻拍案而起。 原本她二人你来我往的争执,碍着两人都是大家闺秀,虽说心中气恼,但还是强忍着怒气,压低了声音争吵。 这刻儿她一拍桌子,自然是整个厅子的人都抬起头来瞧她了。 原本闹哄哄的厅子,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可不好收拾了。 “怎了?梨花?”吴氏站起身走了过去。 她方才虽在同人说话,可眼睛却不时的瞧着自家女儿,生怕她闯出什么祸端来。 见她似乎同把家那个姑娘起了争执,吴氏直瞧得心惊肉跳的,果然,这丫头还是没能忍住自个儿的性子。 “她!”盛梨花指着把云姝:“她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你坐下来,好生同母亲说。”吴氏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 盛梨花见众人都瞧着她,意识到自个儿失态,忙坐了下来。 “孩子们闹着玩儿,大家继续用饭,不必在意。”吴氏笑着对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也不好再看,只好又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可还是暗暗的瞧着云娇那一桌,恨不得自个生出个顺风耳来,好好生听一听盛梨花方才到底是为何发怒。 “你们都吃吧,怎的菜都不曾动呢?”吴氏含笑朝着云娇她们开口。 云娇几人都点了点头,纷纷拿起了筷子。 吴氏这才朝着盛梨花道:“你随我来。” 她说着便往外走。 盛梨花满面委屈的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外头廊下,吴氏有些气恼,便背对着盛梨花不曾回头。 盛梨花却靠了上去,抱着她的手臂,拖着长音道:“母亲……” 吴氏心头的气顿时便消了,也不晓得是为何,她对着几个孩子都不得脾气,尤其是对这个小女儿,那真是半分性子也不得了。 “这又是为甚的?今朝是你四哥哥大喜的日子,你都闹出方才那番事了,还嫌不够吗?方才又怎了?”吴氏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把云姝说那个……”盛梨花顿了一下,她忘了云娇的名字:“便是同我斗茶的那个。” “把云娇。”吴氏倒是记得:“她怎了?” “她说她是故意让着我的,还说她点茶点的比我还快,我不信!”盛梨花跺了跺脚。 “你还别不信,这个把云娇,确实是个点茶好手。”说起这个,吴氏的神情有些凝重。 “母亲你也是这般想的?”盛梨花满面皆是不可思议。 第380回 师父都不会的东西,徒儿如何会 () 若是放在平时,母亲怎会这般说她?盛梨花有些心中有些不大畅快。 “你当我想说她比你好?”吴氏叹了口气:“事情摆在跟前了,你便是不认,又有何用?” “我就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个庶女,怎会有如此高超的技艺?”盛梨花既不服,又不解。 “这哪个晓得。”吴氏皱着眉头,有些责备的瞧着她:“不过今朝你也是太过冲动了,好在那个庶女是个识趣的,若是搞砸了你四哥哥的婚宴,我瞧你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我不是想着一个庶女能有多厉害嘛?”盛梨花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撒娇,接着又嘀咕道:“方才那个老四还说把云娇还会在茶汤上作画写字,我瞧着就是信口开河。” “你怎晓得人家不会?”吴氏拉过她的,有些嗔怒的瞧着她:“你呀,凡事别想的太简单了,总是闯祸。” “原本就是我想的不错,母亲你也不想想,他们家连把云这个嫡长女都不得那样大的本事,她一个庶女怎可能,再说这外头能在茶汤上写字作画的那可是点茶大师,满帝京能有几个?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她若是真会,怎的从前从来不曾听说过。”盛梨花不服的反驳。 “你说甚的把云,那是你四嫂嫂,往后可要改口了,别叫人挑了你的错处去。”吴氏提点道。 “我晓得了,我不过是平日里叫惯了,正紧着改口呢。”盛梨花随口答应了。 “那个把云娇,随她有多高的技艺,你不要再为难她了,一个庶出的,纠缠过多没得弄低了自个儿的身份。”吴氏又仔细叮嘱道。 “她夹着尾巴乖乖的做人,我自然不会为难她。”盛梨花轻哼了一声:“可那个把云姝,她若是再惹我,我可同她不客气,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瞧你这模样,哪个敢欺负你。”吴氏瞧着她耀武扬威的,不由好笑。 而厅子里头,云娇她们一桌子少了一个盛梨花,气氛似乎比方才松快了些。 尤初红见众人都不动筷子,主动提起筷子招呼道:“来,九妹妹,吃些菜吧。” 她旁人都不喊,单单只喊云娇。 云娇不好不理,便拿起了筷子,小声招呼众人:“夏姊姊,姊姊们,你们也一道吃吧。” 把云嫣等人这才也拿起了筷子。 云娇吃了一口,便不再动筷,如今这情形,她哪吃得下去? 尤初红见状回头瞧了瞧外头,见盛梨花母女还没有回来,这才压低声音道:“九妹妹,你不用理梨花的,她是自幼娇纵惯了的,就是这性子,八世也改不了的。” “不碍事的。”云娇勉强笑了笑。 “回头我同她说一说,她同我还有些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该是不会怪你的。”尤初红又说道。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把云姝抢先道:“尤姊姊,我家九妹妹又不曾做错甚的,盛姑娘凭甚的怪她?” 她瞧不惯尤初红这副嘴脸,这尤初红为了讨好云娇,还真是甚的话都说得出来,是以她开口便有些阴阳怪气的。 尤初红却难得的不曾在意,反而笑道:“她本就是个不讲理的,怪九妹妹还需要凭甚的?” 她这话说出口,众人便一片沉寂,云娇她们哪敢搭这个话? 尤初红也意识到自个儿失言了,瞧了瞧外头,忙转开话题:“来,快吃吧,等刻儿饭菜都凉了。” 盛梨花从外头走了进来,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吴氏也跟了进来,笑着道:“我家梨花性子急,你们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多吃些菜,我先到那头去招呼夫人们了。” 几人都瞧出她脸上的笑意假很,可又能说甚的?只能默然。 吴氏也不等他们答话,便自然往她那桌去了。 盛梨花瞧了一眼把云姝,见她不似放才那样嚣张跋扈,便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也不曾旧话重提。 吴氏那一桌,坐的是连燕茹同郭媒婆,还有周氏、陈氏几个有些身家的夫人。 吴氏才将坐下,郭媒婆便笑着开口问:“怎了?几个小丫头起了龃龉?” “可不是吗?”吴氏笑望着连燕茹道:“是你家的四姑娘,非说她那妹妹会在茶汤上写字作画,我家梨花不信,两个人这才争了起来。 亲家,你家四姑娘所言,可有这话?” 连燕茹连连摆手,否认道:“哪有这话,我家娇儿养在深闺之中,请的也是一般的点茶师回来教的,师父都不会的东西,徒儿如何会?” “说的也有理,我也说呢,她年纪这样小,瞧这不大可能。”吴氏笑道。 她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她便是要探一探把家的底子,若把云姝说的是真的,那把家可就不容小觑了。 可如今证实了,果然是女儿家怄气的话,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连夫人,方才点茶的那个,是你家的几姑娘?”郭媒婆这时候才插口问道。 “那是我家老小。”连燕茹神色亲昵的瞧了一眼远处的云娇:“排行老九,叫云娇。” “哦。”郭媒婆点了点头:“这丫头,不错。” “哎呀,郭家姊姊,我家娇儿能得您这话,那可真是她的造化。”连燕茹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郭媒婆这样一夸,可不单单只夸了云娇,她家的姑娘,那都是与有荣焉。 满帝京人人都晓得,这郭媒婆是不轻易开口夸人的,便是做媒,也都是实话实说,从来不会夸夸其谈。 是以她的夸赞才显得尤为难得,有她这句话,连燕茹这个把家主母脸上似乎都有了光。 桌上其她夫人闻听此言,都先是顿了顿,彼此瞧了两眼,这才开口应和:“郭家姊姊说的对,我也瞧着把家那个姑娘不错。” “是个性子好的,说话慢声细语的……” 吴氏见众人都顺着郭媒婆的话说,都不得人提起自家女儿,心中自然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出来,转了转眼睛笑道:“是啊,把家那个小庶女确实不错,我家梨花就是个不懂事的混不吝,今朝真叫各位见笑了。” 第381回 攀了高枝了 () 在座的各位夫人都是各家的主母,手中握着一个大家的后宅,哪能没些手段?又怎会听不出吴氏的弦外之音呢? 周氏连忙开口道:“哪有这话,盛姑娘只是玩心重,闹着玩罢了,真要比起来,盛姑娘胜了何止一筹?” “嫡出的女儿,哪能拿庶出的女儿比,那不是拿天上的月亮同地上的瓦砾比吗?”陈氏也连忙附和。 连燕茹听了心中不大舒服,她便是再不欢喜云娇,那云娇也是她家的女儿,叫陈氏说的这般难听,换做哪个,也不得欢喜。 可也不好说甚的。 吴氏听了陈氏所言心中却畅快多了,提起筷子笑道:“不谈这些了,大家快些吃菜,吃菜。” 如此,厅子之中,可算恢复了喜宴该有的气氛。 再说前头正厅,喜堂上红烛高照,宾客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把言欢吃酒吃得红光满面的,不时同桌上人说笑两句。 他身旁坐着的正是徽先伯盛敏。 盛敏,字明捷,虽早已是做了祖父的人,但因保养得当,望之不过三十许。 而在把言欢另一侧,坐着的是当朝宰相,也是把言欢的岳丈连盖。 连盖其人字如遮,许是年岁大了,又成日里山珍海味的养着,他身段有些发福,头上有少许白发,脸上带着笑意,若是不言明他的身份,这般瞧着便是个和睦的富家老者。 余下陪着的人,都是当今朝廷上叫得出名号的。 因着都是位高权重者,又有辈分差异,若是用八仙桌,那谁坐上位?谁又坐下位? 似乎如何安排都不妥当。 干脆便用了圆桌,大家都一般大小,便不得甚的好计较的了,倒也省事。 在这圆桌上,有一面貌清隽的少年郎君,左手持着折扇,右手握着酒杯,同众人谈笑风生,从容不迫,仿佛众位身居高位之人,在他眼前不过寻常。 “连宰相今朝外孙女出门,可也是大喜事,我敬你一杯。”那少年举起酒杯来对着连盖笑道。 “成国公客气了。”连盖两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少年一笑,也将杯中酒倒进口中。 原来,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才出生三个月便被赐名授官的梁元俨,小字了恭。 他乃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儿子镇王之子。 这镇王,正是当今官家的皇叔,他为人刚毅庄重,便是官家也对他敬重有加,若是有何重要事宜,自然会召他商议,也会听从采纳他的谏言。 镇王这般得官家信任,这梁元俨,身为镇王之子,自然成了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他举起杯来,便是贵为宰相的连盖,也不好说半个“不”字,还得笑面相迎。 这也是难得。 众人吃酒谈心,梁元俨这才装似无意的开口问把言欢道:“把大人,你家有几个姑娘?” 他来时经过那辆马车便瞧见了那马车挂着的坠上,有一个小小的“把”字,当时不曾在意,后来瞧见了那姑娘,才又回想起来。 他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定然是把家哪个姑娘来吃喜酒了,瞧那车子装点奢华精致,自然是个嫡女了。 他不晓得把言欢家中一共便准备了三辆马车,这马车停在徽先伯府门口,几乎可说是用来充门面的,自然是细致的装点了,否则可要叫新亲瞧不起的。 把言欢闻言愣了一下,不曾想梁元俨会忽然开口问这个,顿了顿才道:“我家中有七个姑娘,国公问这个是……” 他有些不大懂了,转念一想,梁元俨难不成是瞧上了他家哪个姑娘? 想到这处,他心中便隐隐激动起来。 镇王,那是最忠正不阿的一个人,平日里也无甚的不良嗜好,变只好个读书与写字,为人刚直,他便是想讨好,那也寻不着门道,更不敢直接找上门去。 他可是听说了,有不是好歹的带了重礼上门去,想叫镇王在官家面前举荐自个儿,是镇王家中护院的将那人给打出来的。 这事情传开了,哪个不怕死的还敢再去? 把言欢便是想也是不敢想的。 但若是能攀上一门亲事,那可就真的攀了高枝了,比徽先伯府高多了的高枝。 “你家中姑娘,可有一个生性活泼,伶牙俐齿的?”梁元俨又问道。 把言欢想了想道:“家中确实有一小女,性子顽劣,平日里也是个伶牙俐齿没得规矩的,国公识得她?” 梁元俨一笑道:“识不得,不过我今朝见她在集市之上路见不平了。” “真是胡闹。”把言欢脸色一变。 “把大人莫要着恼。”梁元俨合上扇子笑道:“这女儿家能有对别人拔刀相助的勇气,实属难得,把大人该高兴才是。” 把言欢一听顿时便笑了:“国公说的是。” 听此言,梁元俨这是真瞧上他女儿了? “敢问这姑娘在家中排行第几?”梁元俨又开口问道。 把言欢连忙回道:“排行老四,叫把云姝。” 他记得,家里最牙尖嘴利的便是这个四丫头,梁元俨所言,除了她还有哪个? “把云姝。”梁元俨轻声念了一遍,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把言欢瞧了一眼自个儿的老丈人。 连盖也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喜色,这女婿家若是真能攀上镇王家,那可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而另外一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人。 新郎官盛鹤卿一身红袍,正坐在席间,边上是把云庭、茹玉、夏岸等人。 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盛鹤卿更是被他们一句接着一句的打趣。 他不恼,却也只是笑。 也是,成亲是大喜事,叫人开几句玩笑也是该当的。 这顿喜酒吃了一个多小时,眼瞧着宴席接近尾声了,桌上之人都喝了个七七八八,只有把云庭同茹玉不曾吃醉,旁的,都要家中小厮搀着扶着甚至抬着才能家去。 茹玉朝着把云庭道:“九霄兄,你可回去?咱们结伴而行吧?” “好。”把云庭四下里瞧了瞧:“我吃了酒,骑马怕是坐不稳,正巧等等我九妹妹,坐她的马车一道回去,你也同我们一道吧。” 第382回 正中他下怀 () “那敢情好。”茹玉心中欢喜:“只是不知那马车上可坐得下?” 他跟着把云庭,无非是想能见见云娇,便是云娇不睬他,他能瞧见她也是好的,把云庭这番提议正中他下怀。 “坐得下。”把云庭不以为意:“再来两个人都坐得下,咱们到外头去等她吧。” “好。”茹玉自然不得二话说。 二人去了外头,宾客都散了开来,三三两两的或是步行,或是乘着自家的马车回各自家中去了。 后头姑娘们也都出来了,云娇同夏静姝依依惜别之后,便跟着连燕茹同众位姊姊一道出了徽先伯府的庭院。 在外头,一家人自然是要共同进退,否则又要叫人说成姊妹之间不和睦了。 直到了外头,连燕茹才回过头朝着她们开口道:“你们还坐回原来的马车吧,路上都小心着些。” “是。” 几姊妹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走到马车边上,她才瞧见把云庭同茹玉站在那处。 把云庭瞧见了连燕茹,面色僵了僵,但稍微掩饰过去了,这到底是在外头,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微微颔了颔首,便算是行礼了。 倒是茹玉拱手行了一礼,颇为客气的道:“夫人。” “绍绍,茹玉,你们出来的这样早?”连燕茹含笑朝着他们打招呼。 把云庭不开口。 茹玉也是见怪不怪,一道读书这许久了,他也晓得把云庭同这个继母一向不合,便笑着应道:“也不得多久,才出来的。” “好。”连燕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便先上马车了。” “夫人好走。”茹玉拱了拱手。 连燕茹这才到前头的马车去了,把云姝同把云又拉着把云婵去了中间那辆马车。 便只余下云娇同把云嫣。 “哥哥,茹少爷。”把云嫣行了一礼。 “茹少爷。”云娇对着茹玉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对于自家哥哥,那自然是不用客气的。 茹玉瞧着她生疏的模样,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可见了她的打扮,心中又极为惊艳,拱了拱手道:“二位姑娘客气了。” 他原以为云娇生来便适合打扮的素净,便如空谷幽兰一般,却不曾想她此番盘了发髻,簪了花冠,衣裳也与平日里不同,便是就着月光瞧着也叫他眼前一亮。 他心中感叹,真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都不是外头的人,就别寒暄了,先上马车吧。”把云庭在一旁掀开马车帘子道:“外头冷,莫要着凉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拉过把云嫣:“三姊姊,走吧。” “谷莠子,你同金不换还有小满一道走回去吧,马车我来驾。”把云庭招呼马车边上的谷莠子。 “是。”谷莠子自然应了。 “来,上车。”把云庭对着茹玉招了招手:“我们便坐在外头,里头虽还坐得下,但你我到底是男子,这么晚了同她们挤在一处,不合规矩。” “九霄兄不必多言,我晓得。”茹玉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二人并列坐在马车前头,把云庭朝着马车里头道:“妹妹,坐稳了,要动身了。”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声。 “驾。”把云庭一甩鞭子,马儿拖动马车,缓缓的行驶起来。 马车行驶了片刻,把云庭侧头瞧着茹玉问道:“茹兄,你可会驾马车?” 茹玉不曾开口,只是盯着前头。 把云庭微微皱了皱眉头:“茹兄?” 茹玉这才回过神来:“嗯?” “我同你说话呢,你在想甚的?”把云庭好不奇怪。 “不得甚的。”茹玉摇了摇头:“你方才说甚的?” “我问你可会驾马车?”把云庭又问了一遍。 “不会。”茹玉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我似乎除了读书,旁的甚的都不会。” “会读书便好,你母亲便只要你读书。”把云庭笑道。 “九霄兄,你也是读书人,你怎会骑马,还会驾马车?”茹玉也觉得有些奇怪。 “小时候学的。”把云庭笑着回道:“你晓得,秦南风一向欢喜这些,我同他自幼相熟,一道耍子便学了点皮毛,不过我也只能慢慢的,可不敢如他那般驾马狂奔。” “也够用了。”茹玉点了点头,听把云庭提起秦南风,更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也不晓得自个到底同把云庭说了些甚的,左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然停在了把府门口的路上。 夜深了,路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不得。 把云庭不想再瞧见连燕茹,特意将马车驶的很慢,便掉在后头一大截,连燕茹他们那两辆马车,早在一刻钟前便到家了。 把云庭先下了马车。 茹玉也跟着下了马车,站在他边上。 把云庭瞧了瞧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 “妹妹,到家了,快下来吧,我送茹玉家去。”把云庭朝着马车上招呼道。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马车帘子挑开,把云嫣先探出头来,婢女将她扶了下去,云娇这才也跟了下来。 “哥哥,我们先回去了。”云娇同把云庭说了一声,便同把云嫣相携朝着门口而去。 “九姑娘,能否留步?”茹玉往前追了一步,忍不住开口道。 他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心中始终记挂着此事,真不想再熬下去了。 云娇回过头来:“茹少爷有事吗?” “我有几句话要同姑娘说。”茹玉见她瞧着自个儿,一张俊脸不自觉的便烧了起来。 “九妹妹,既然茹少爷有话要同你说,那我便先回院子去了。”把云嫣顿了一下,开口道。 瞧着茹玉的模样,想来她留在这处是不方便的。 “不碍事的,三姊姊你等等我。”云娇放开了她的手臂,走向茹玉。 她是不想久留,才叫把云嫣等她的。 把云庭在一旁瞧瞧云娇,又瞧瞧茹玉,总觉得这二人不对劲。 他眉头皱了皱,难不成他们? 可瞧着妹妹这神情,也不像,这到底是怎的回事? “茹少爷,有何话请讲。”云娇走到他二人跟前,客气地开口道。 第383回 莫恼我了可好 () “九姑娘……”茹玉有些心伤,瞧着她:“可否不同我这般生疏的说话?” 云娇瞧着他一脸受伤的模样,几乎下意识的便要点头答应,可忽然想起他母亲杨氏所说的那些话,那话儿自然被淹了下去。 她心道“好险”! 她竟这般不得自制力,说到底还是茹玉长得太好瞧了,他这一脸的心伤的模样,叫人瞧着便不忍心聚聚。 她顿了顿才道:“茹少爷,你我之间还是要有该有的礼道才好,否则,又不晓得要惹出甚的事来了。” “那些话不是我说的。”茹玉忍不住辩驳:“我心中从来不曾那样想你,我也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为何不同你母亲说,你母亲都那样说我家姑娘了,你也不辩驳。”蒹葭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 她瞧着茹玉这模样,心头实在厌烦不起来,可只要一想起杨氏是如何说她家姑娘的,便恨得牙根痒痒。 茹玉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他母亲,他总不能同母亲争执吧? 再说母亲身子还不好,若真是其中的三长两短来,他便是大不孝。 但他待云娇是真心的,虽不能责备母亲,但却愿意倾尽力来叫云娇原谅他。 “你们到底怎了?”把云庭一头雾水,但大抵也听明白了,这二人是有了误会。 云娇瞧了瞧茹玉,不曾开口。 茹玉低下了头,也不说话。 “蒹葭你说。”把云庭对着蒹葭抬了抬手。 蒹葭便将那日之事大致的说了一遍,把云庭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般事。”把云庭拉过云娇道:“要说这事,我听了也着气,不过那么大年纪的妇人,爱往那上头想,也不奇怪。 你不用同她一般见识。 况且此事确实不怪茹玉,要错也是他母亲的错,便不要同他着气了。” “我又不曾同他着气。”云娇辩驳道:“只是我若是不同他客气些,他母亲到时候又不晓得要误会出甚的来了。” 说着有些气恼的斜了茹玉一眼。 茹玉见她恼了他,反而心中雀跃,他欢喜云娇这般待他,哪怕是骂他气他,也比冷冰冰的敬而远之要好许多。 他想了想,抬起手一拱,对着云娇深深的便是一礼:“九姑娘,我对家母所言深感愧疚,也确实怪我不曾同她说清楚,委屈了九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他说着便保持行礼的姿势,也不站直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云娇有些急了:“你快先站起来。” 瞧了瞧四周,还好除了三姊姊,这处也不得旁人了。 茹玉站直了身子道:“此番确实是我对不住姑娘,思虑不周,多行会礼也算表了我的诚心,九姑娘,莫恼我了可好?” 云娇瞧着他一脸诚挚的模样,又是行礼又是赔罪的,且还是当着哥哥的面,三姊姊也在不远处,这诚意可以说是十足了。 她倒叫他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我原本也不曾怪过你,只不过那些话我听了实在是心中不舒服,这才有些不大欢喜,说到底也确实不怪你。” “这便罢了。”把云庭在一旁笑。 “那姑娘往后不会再不理我了罢?”茹玉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我可还是朋友?” “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要仔细着些。” “九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叫我母亲再说姑娘半句。”茹玉松了口气,脸上也见了笑:“如此,我便安心了。” “少爷。” 这时候,三个小厮走着家来了。 云娇见状道:“三姊姊还在等我呢,我便不多说了,先回院子去了。” 临走的时候,对着茹玉点了点头。 茹玉含笑目送她们离开,心里常常的出了一口气,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满在一旁见状,心中便犯起了嘀咕,今朝不曾跟得上,夫人同把府四姑娘都吩咐了,要盯紧了少爷同这个九姑娘的一举一动,这今朝家去,可要如何交差? “走吧,我送你回去。”把云庭说着便往韩府那边走:“就几步路,不用坐马车了。” “不用送,几步路我自个走回去便是了,何况还有小满。”茹玉笑着道。 “那也好。”把云庭也不曾客气,便带着金不换也家去了。 谷莠子则驾着马车到后头交差去了。 进了韩府,茹玉忽然停住脚步。 小满跟在他身后,险些一头撞在他后背上,忙停住脚步问道:“少爷,你怎的停下了?” “你说呢?”茹玉回头瞧着他。 他一张俊脸正对着月光,神色严峻配着清冷的月色,倒是比平日里增添了几分威严。 “少爷可是……”小满东张西望的,心里头也有些慌:“可是要瞧月……月色吗?” 他虽说听夫人的派遣,少爷瞧他不顺眼并不打紧,可他成日里跟着少爷做事,少爷若是想拿他撒气,那是易如反掌。 好在少爷不是那样卑鄙的人。 “我不瞧月色,我瞧你。”茹玉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冷冷的盯着他。 “我?”小满浑身不自在的扭了扭:“我有甚的好瞧的……” “我瞧瞧你等刻儿有打算如何跟我母亲告状。”茹玉扫视着他。 “少爷,我也不想那样,可那是夫人的命令,便是少爷也是不得不听的。”小满讨好的笑道:“少爷,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再说今朝少爷也不曾做错甚的事,我也不得甚的好告的。” “是吗?你不去同我母亲说,把家的九姑娘今朝同我说话了?”把云庭说着又逼近了一步。 “那……那就一句话也没什么。”小满挠了挠头,心里有些怕了。 瞧少爷这架势,今朝是要同他算总账? “小满,你竖起耳朵听好了。”茹玉郑重的道:“往后,你若是再敢在我母亲跟前嚼舌头根子,说我同九姑娘如何如何,我便是拼了不孝的名声,也要将你打出去。 你可曾听清楚?” “可那是……是夫人的意思,小的也不愿……”小满真是左右为难,这母子二人,他到底该听谁的? 第384回 还瞧不上呢 () “那是你的事,别同我说这许多,我只瞧你往后是如何做的。 还有,你旧时的主子,你也少在她跟前提我。”茹玉又继续冷着脸道。 “甚的旧时的主子……”小满打算装傻蒙混过关。 “小满,你别装了。”茹玉淡淡的瞧着他:“我每日在里头读书,你在外头将我的一言一行都告知把云姝手底下那两个婢女,你真当我丝毫都不知晓?” 把云姝如今知晓他一切喜好,前日母亲还给了他一只绣着松针的荷包,说是她做的。 可瞧那针脚便晓得,除了把云姝这千金大小姐,哪个能将针脚绣的那般开? 而这些,不都是小满在背地里的功劳? “这……”小满眼珠子一转狡辩道:“是四姑娘的婢女总是问我,我同她们到底是旧相识,免不得说两句,也不曾说甚的要紧的事……” “不管是甚的事,往后少将我的事说出去。”茹玉冷冷的瞧着他:“若是再有下回,你多嘴多舌闯了祸,我便拿不读书要挟母亲将你打出去,你记好了。” 他说罢,便转身往里去了。 他便不信了,奈何不了母亲,他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厮吗? 小满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心里暗暗叫苦,这往后该如何是好? 少爷性子是好,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今朝同他说了这番话,等同于警告他了。 他若是再同从前那般行事,怕是大大的不妥。 可夫人那处要如何交代呢? 还有那个把家的四姑娘,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哎,做小厮可真难。 …… 云娇同把云嫣进了把家大门,二人闲聊着往里走了一阵。 把云嫣瞧了瞧四周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云娇:“九妹妹,茹玉方才叫你去说甚的了?” “三姊姊站的又不远,不曾听到吗?”云娇笑了笑问她。 “不曾。”把云嫣摇了摇头。 “也不得甚的要紧的事,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云娇只得这般说。 否则若是从头解释起来,那便说来话长了。 且也不得必要说的那般仔细。 “我瞧着他像是同你赔礼了可是?”把云嫣见她不愿细说,也不曾追问。 “嗯。”云娇点了点头。 “九妹妹。”把云嫣拉过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道:“他可是朝你有那个意思?” 云娇一怔,摇了摇头道:“怎会。” “你们走慢些。”把云嫣回头吩咐身后的几个婢女。 “是。” 婢女们答应了。 把云嫣又拉着云娇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瞧了瞧,这才小声开口:“妹妹便不曾为自个儿的将来打算过吗?” 云娇摇了摇头:“打算甚的?左右都捏在父亲同母亲手中,我们便是再打算,也都是无用功,索性不去想,倒也清静。” “我瞧着茹玉对你有情,你若是心中也钟意他,我回去叫我姨娘替你想法子。”把云嫣是真心实意的想帮这个九妹妹:“再说,不还有哥哥呢吗?几处一道使力,我就不怕不成。” “三姊姊你想哪去了。”云娇放开她的手:“我如今才多大,我不曾想过那般事。” “你不小了,该考虑起来了,等到了年纪再想,那就晚了。”把云嫣细细的劝告道:“说起来茹玉家底子是有些单薄,可他性子不错,样貌也好,你若有心便早些定下来,若是晚了,可要叫人抢走了。” “该派是我的抢也抢不走,不该派是我的,早定下来也无用,还弄出许多是非来,这事急不得,到时候再说吧。”云娇笑着回道。 “怎会?我瞧他不错的。”把云嫣又道。 “他便是再不得家底子,也是嫡子呢,哪瞧得上我这个庶女。”云娇掩唇笑道。 “九妹妹,你可不敢妄自菲薄。”把云嫣拉住她手臂:“父亲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咱们虽说是庶女,但配他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家也就勉强能算个小门小户吧。” “咱们这般想,人家也不一定便这般想。”她见把云嫣还待再劝,便忙道:“三姊姊,咱们快些走吧,我乏了,要紧着回去睡呢。” 她晓得把云嫣是为她好,茹玉确实瞧着是个好的,可她哪晓得杨氏所说的那些话,云娇便是真有此心,也给吓的没得了。 “那好吧。”把云嫣叹了口气:“你若是哪日想通了,你同我说,我今朝说的话都作数。” “好。”云娇笑着答应了:“我便先多谢三姊姊了。” “你同我客气甚的。”把云嫣也笑了。 姊妹二人不再多言,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 把言欢到接近午时才到家了。 连燕茹早已洗漱,正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个和田玉的镯子怔怔出神。 “想甚的呢?”把言欢哼着小曲走到床边。 连燕茹放下镯子,从床上下来了,走过去迎他:“老爷你家来了,瞧这一身酒气,和风细雨,快些打些热水来给老爷洗洗。” “是!”外头两个婢女答应了一声去了。 “你瞧这个做甚?”把言欢拿起床头那个玉镯子,放到眼前对着烛光端详着。 “这镯子,你也晓得,是当初我出门的时候,母亲从手腕上摘下来给我的,我母亲说,这是当年我外祖母传给她的。”连燕茹有些感伤:“前些日子,招招还朝我要来着,她是嫡长女,照理说这手镯该给她。 我是点了头的,可今朝事情多,我也是忙糊涂了,忘记给她了。” “这等小事,不必担忧。”把言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将玉镯递给她:“等她三日后回门的时候,你再给她也不迟。” “这么说,老爷也同意我将这镯子给招招了?”连燕茹靠着他坐了下来,笑着问他:“你不要我留给将来的儿媳妇当传家宝吗?” “这是你自个儿的东西,你愿意给哪个便给哪个,我又不管你的。”把言欢不以为意:“再说这也不是甚的值钱的物件儿,当传家宝,我怕儿媳妇还瞧不上呢。” 说到这处他侧过头瞧着连燕茹:“说起儿媳妇,今朝我怎的不曾瞧见云闱?” 第385回 人逢喜事精神爽 () 连燕茹笑着道:“他同几个认得的小兄弟,坐到耳房里头去了,他也不小了,自个能来能回的,我也就不曾看着他。 免得叫外头的人瞧见了,说我管得太严,又说他这般大还不能自立。” 把言欢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他最近如何?” “最近性子收敛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不懂事了,每日回来也乖乖的读书。”连燕茹笑着回道:“老爷莫要担心,闱儿如今是越来越像样了,往后说不得便同他哥哥一般呢。” “那便好。”把言欢点了点头也很欣慰:“我一直便担心他不学无术,看来应该早些让他跟着你。” “如今也不晚。”连燕茹笑了笑。 说话间,和风细雨一人端着热水盆,一人拿着手巾同热水壶走了进来。 二人放下水盆,将热水壶放在了一旁的地上,便要上前伺候。 连燕茹拿过她们手中的手巾,挥了挥手道:“我来,你们到外头守着去吧。” “是。” 二人齐齐答应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连燕茹将手巾放在木盆中,打了个热洗脸把子,缓缓的展开递给把言欢擦脸。 把言欢接过去擦了把脸。 连燕茹又拉过他的手来洗,口中问道:“老爷,今朝我父亲散了席,将你叫过去,所为何事?” 说起这事,把言欢脸上有了笑意:“是为今晚的事。” “甚的事?”连燕茹见他笑了,不由更加好奇。 “夫人你不妨猜一猜。”把言欢倒是起了玩心。 “你们城市里那么多事,又是公事又是私事的,这我哪能猜着。”连燕茹拧干了毛巾给他擦手,又去帮他脱鞋:“老爷,你便快说吧,莫要再吊我胃口了。” “这事儿啊,干系到你四丫头。”把言欢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道。 连燕茹正将他的双脚捧进木盆中,细细的搓洗,闻言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干系到唤唤?是何事?” “继续洗,继续洗。”把言欢挥了挥手,故意买关子。 连燕茹起身,提起热水壶示意他抬脚。 把言欢抬起脚来。 连燕茹在盆里加了些热水,又用手将水和的匀了,这才道:“妥了。” 把言欢又重新将脚放了进去,连燕茹蹲回木盆边,给他搓洗按压脚掌。 把言欢舒爽的谓叹了一声。 连燕茹笑着道:“老爷,现下可说了吧?” “是有个人瞧上咱们家唤唤了。”把言欢笑呵呵的道。 “哪个人?”连燕茹脱口问道。 “这个人呐。”把言欢将身子往后挪了挪,让自个儿坐的更舒坦些,却发现躺着似乎更舒服,干脆两手抱着后脑勺,躺了下来。 “老爷,你倒是快些说呀!”连燕茹有些心急了。 “我若是说出来,我怕你要欢喜的找不着北。”把言欢盯着帐顶笑道。 “哪个人?”连燕茹更着燥了。 “我同你说。”把言欢猛地一撑身子坐了起来,俯视着她道:“那个人叫梁元俨。” “梁元俨?”连燕茹皱了皱眉头:“听起来好生耳熟……” “我换个叫法。”把言欢特意清了清嗓子:“他出生三个月,便被官家封为成国公,他的父亲乃是……” “成国公……成国公!”连燕茹猛的站了起来,激动的手足无措,几乎不敢置信:“老爷,你是说镇王家那个成国公?” “嗯。”把言欢瞧她失态的模样,不由失笑,她倒是鲜少这般。 “怪道,我说这名字怎的这般耳熟,原来是成国公! 老爷,你说的可是真的?”连燕茹有些不信:“我怎的这般不敢相信呢?” “莫要说你了,我起先也不信。”把言欢拉过她,坐在自个儿身旁:“可这事儿千真万确。” “那他是如何说的?”连燕茹追着问。 “他今朝瞧见咱们家唤唤了。”把言欢红光满面,但也不光是心中欢喜,其中自然也有吃了酒的缘故:“这丫头,向来伶牙俐齿的,我还想着她这般不得规矩,不晓得往后哪个敢要她,不曾想竟是个有大福气的。” “瞧见我家唤唤了,便中意她了?”连燕茹两手捂在心口,激动的心直跳。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 “那我父亲是如何说的?”连燕茹又追问道。 “岳丈大人说,若是梁元俨一个人到我家来,不要叫唤唤同他见面,怕若是见的次数多了,他便不觉得稀罕了。”把言欢说着皱了皱眉头。 “为何?”连燕茹有些不懂了。 “还不是咱们家唤唤,肚子里不得货色,人家也许起先瞧着她有趣,才对她起了心思,这若是处的久了,人家瞧出了她的性子,那可不好。”把言欢接着道:“岳丈大人这般说,我觉得也颇有道理。” “父亲说的这是甚的话。”连燕茹有些不高兴了:“咱家唤唤能叫梁元俨瞧上,那便说明她是顶好的,她不过是脾气有些大,遇事急躁了些,但那也是真性情,说不准人家便是欢喜她这般呢。” “你说的也是。”把言欢点了点头道:“不过便是这般,也不能叫他轻易见着,需得叫他急了,去请了媒人来说亲,才能叫他们见面,这般这亲事便跑不了。” 连燕茹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话有道理,若是轻易的得了手,往后便不当回事了。” “你这话说的。”把言欢有些不满:“我哪不曾将你当回事了?” “我说的又不是老爷。”连燕茹忙笑着拿起一旁的手巾:“来抬脚。” 把言欢抬起脚来。 连燕茹一边给他擦脚一边道:“这天底下,有几个像你这样好的人,我这也是担心女儿嘛,不是在说你,你别多心。”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把言欢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实则也不曾真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这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这刻儿瞧甚的都顺眼极了。 连燕茹开了门,叫和风进来端了洗脚水出去,这才也和衣上了床。 把言欢因着吃了酒,躺在床上不刻儿功夫,便呼呼大睡。 连燕茹却因着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辗转反侧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386回 八字还不得一撇 () 翌日,天才蒙蒙亮。 连燕茹半睡半醒之间,忽然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旁的把言欢被她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睡眼朦胧的瞧着她:“怎了?做噩梦了?” “不是。”连燕茹低头望着他,有些着急的道:“老爷,你想过吗?你不过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咱家的嫡长女也只嫁去了徽先伯府,你说唤唤有这个福气吗?能做成国公的正妻?我总觉得这事儿太悬了。” 把言欢原本睡眼朦胧的,听了这话顿时清醒过来,他想了片刻道:“现如今,谁能说得清,不过我瞧着梁元俨倒确实像是有那个意思,左右现下也不忙,到时候再说吧。” “这不妥。”连燕茹皱着眉头:“我想来想去心里这道坎还是过不去,他若是真瞧上了我家唤唤,定然是不会叫她做正妻的。 我好好的嫡出的姑娘,怎能给人做妾?” “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如今八字还不得一撇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把言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不行,这事儿得预先说好了,若是叫我女儿去做妾,别说是镇王的儿子,便是镇王本人,那也是不行的。”连燕茹坚决的道。 “你懂个甚的。”把言欢拿过一旁的衣裳披在了自个儿身上:“镇王这条路,多少人求而无门,如今只要唤唤嫁过去便能攀上,你竟还矫情起来了。 你知道这帝京多少人家盼着叫女儿送上去吗?” “老爷,唤唤也是你的女儿啊!”连燕茹有些伤心:“你忍心叫她去给人做妾?” “是我女儿,我将她好吃好穿的养到这般大,她难道不该帮我吗?”把言欢不以为然的道:“再说做妾又如何了? 你瞧这府里头,哪个姨娘不活的好好的?更莫要说王府里头了,那进去便是穿金戴银,日日吃山珍海味,你还要如何?便是嫁到了旁人家做个正妻,也不见得有在王府里头活得好。 再说了,镇王对梁元俨颇为器重,这往后若是他也封了王,咱们唤唤可就是侧妃。” “可是做妾总归低人一头的!”连燕茹一听侧妃,口气不由的软了下来,侧妃也是妃,终归是同那些低贱的姨娘不同。 大渊朝王侯是不世袭的,但可另封,譬如梁元俨不就是落地没几个月便封了成国公吗?凭着官家对镇王的信任,梁元俨将来封王是极有可能的。 “她不低人一头,便要我在朝堂上低人一头了,你要如何选?”把言欢抬头瞧着她:“你别忘了,你父亲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你还有个老祖母,万一哪天你老祖母去了,你父亲便要丁忧,到时候你要我如何?” 连燕茹原本便对他所言有些认同了,见他这样问更是说不出话来。 “何况此事还不曾定下来。”把言欢又接着道:“你放心吧,我自然会尽力盘桓,若是能叫我女儿做了成国公正妻,那我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你当我不比你着吗?” 连燕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老爷说的也是,我只是有些心疼女儿。” “她的福气在后头呢。”把言欢了鞋,站在了床边。 连燕茹下得床来伺候他起身。 把言欢又叮嘱道:“此事,你先不要透露给唤唤。” “为何?”连燕茹系好最后一个盘扣,抬起头瞧着他:“我还正想去嘱咐她几句,叫他往后注意着些呢。” “她是个顶沉不住气的性子,若是知晓了此事,定然耀武扬威的,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反倒不好。”把言欢自个儿系上了腰带。 “也是,那我便先不同她说。”连燕茹点头应下了。 三日几乎眨眼便过。 这一日,是把云回门的日子。 连燕茹一早起身,便拾掇的清清爽爽,同把言欢一道到后头去给把老夫人请了安,又伺候她用罢早饭,便急急忙忙的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刘嬷嬷忙吩咐道:“和风细雨,快些将夫人的早饭摆上来。” “不需要摆太多,我吃两口垫一下,便到前厅去等招招。”连燕茹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二姑娘还不曾家来呢。”刘嬷嬷有些心疼的道:“老奴也晓得夫人急着见姑娘,可夫人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 “我晓得。”连燕茹点了点头,提起跟前的筷子:“这几日,我提心吊胆的,就不晓得她在那处过得如何,她不家来一趟,我始终是不放心的。” “奴婢也是做了娘的人,自然懂夫人的心思,但夫人还是要多吃一些。”刘嬷嬷劝道:“这若是二姑娘家来,瞧见夫人清减了,也是要心疼的。” 连燕茹点了点头:“我晓得。” 话虽这样说,可她还是快快的用了一碗小米粥,桌上的几碟小菜几乎都不曾动过,便放下了碗筷。 匆匆漱了口,又洗了把脸,便带着刘嬷嬷到前头前厅去了。 …… 云娇一早请安回了院子,便去了钱姨娘屋子。 桔梗早已取回了早饭,晾的不凉不热的,吃着正好。 “你快些吃。”钱姨娘瞧着她道:“今朝二姑娘回门,你们要到前头去迎一迎见一见的。” 大渊朝风俗,出了门的姑娘,回来便是客,家里头这些姑娘自然是要客气些,哪怕只是个表面账,也要做得像模像样。 “来得及,这刻儿时候还早呢。”云娇瞧了瞧外头:“二姊姊不也得起身,用了早饭再来吗?” “宜早不宜晚,你早些去不碍事,你若是去的晚了,前头可就有话说了。”钱姨娘不想落人话柄。 “我晓得,我吃罢了便去,姨娘放心吧。”云娇笑着答应了。 “你跟着你三姊姊一道去吧。”钱姨娘想了想又叮嘱道。 云娇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不曾想,才放下碗筷,把云嫣便寻来了。 “三姊姊,你怎的这样早?快来坐。”云娇笑着拉过她坐。 “我不坐了,你吃妥了,我们便走吧。 我姨娘说,早些去好,不要叫母亲抓住我的错处。”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 “我姨娘也是这个意思。”云娇说着朝着钱姨娘一笑。 第387回 做妾的规矩 () 钱姨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娇儿你快去收拾一下去吧,别叫你三姊姊久等了。” “好。”云娇便同把云嫣一道动身,先回自个儿屋子去漱了口洗了脸,这才携手往前头去了。 进得前厅,云娇便有些怔然,瞧了把云嫣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本以为来的不算晚,可哪晓得把云姝那姊妹三人早已先他们一步到了,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就连一向浑不拎仃的把云闱也像模像样的在连燕茹边上站着。 另一侧主位上坐的是把言欢。 他还不曾到上朝堂的时辰,若是再过半个时辰把云还不家来,他便要去上朝了。 云娇二人忙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见过父亲,母亲。” 把云庭这时也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虽不愿来,但仍旧在这个家中,一些表面账还是要看得过去的。 况且他也不想叫娘同妹妹被刁难,所以宁肯委屈自个儿也要来。 连燕茹含笑抬了抬手:“都坐下吧。” “谢母亲。”云娇二人又齐齐行了一礼,这才去了自个儿位置上。 “绍绍,你来了,快坐下。”连燕茹客气至极:“云闱,还不见过你哥哥。” “哥哥。”把云闱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把言欢有些意外,这个小儿子如今跟着连燕茹,倒还真是上了规矩。 把云庭只是撇了把云闱一眼,也不曾言语,便走到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不消片刻,平步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姑爷同二姑娘来了!” “快去迎一迎!”连燕茹说着便要起身。 “莫要去。”把言欢一把拉住她:“今朝他们是小辈回门,我们做长辈的,不得迎接的规矩。” “老爷说的是。”连燕茹也知晓如此不妥,只不过心中记挂女儿,便有些乱了方寸。 盛鹤卿同把云一到进了正厅,后头紧随着把云妙,以及一众婢女婆子。 “你们都到外头去候着吧。”把云回头轻声吩咐了一句。 不过三日,她身上的气势似乎变了不少,她穿着一身缕金色缎裙,领口上是一圈价值不菲的狐白裘,头发盘起个牡丹髻。 比之她原先是闺中女儿的端庄自持,如今又多了一份威严,瞧起来倒是越发的同她母亲相像了。 “是。” 那些婢女嬷嬷们都乖乖退了出去,只余下她跟前贴身的春分谷雨二人。 而后头的把云妙压根儿不得这般排场,仍旧如同做姑娘的时候那般只身一人,后头只带着个怜儿。 她随意的穿着一身桃俏色的罗裙,头发盘做个高椎髻,默不作声地跟着前头的二人。 她似乎不曾有任何改变,可仔细瞧她,便能察觉,她脸上从前那些怯懦苦闷已然消散不见,化作了如今的淡淡的笑意。 “岳丈大人,岳母大人。” “见过父亲母亲。” 盛鹤卿同把云齐齐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把云妙却慢了半句。 她是妾,不得同正妻平起平坐,便是说话,也要让她半句,这便是做妾的规矩。 “不必多礼。”连燕茹打量着自个的女儿,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个女儿,果然像模像样的,真是不辜负她这些年倾尽心力的培养。 “见过哥哥。”把云又对着把云庭一礼。 盛鹤卿也笑着朝把云庭一拱手:“大哥。” 把云庭朝她点了点头。 把云妙也小声行礼叫了一声“哥哥”。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会意,带头往前走了一步,云娇几姊妹便晓得了,也都跟着往前走了一步齐齐行礼:“二姊姊安好,见过二姊夫。” 盛鹤卿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客气,都快坐下吧。” “来呀,看茶!”把言欢吩咐道。 茶点自然是早早的备下了,婢女们很快便上了茶,又端来了茶食果子,摆在各人座位边上的小几上。 “可曾吃过早饭了?”连燕茹关切的把云。 “谢母亲关心,我吃过了。”把云十分客气的道。 “同我就不必这般拘礼了。”连燕茹笑瞧着她:“如何,到了那家可还住得惯?” “你这问的是甚的话。”把言欢笑道:“徽先伯府还能亏待你女儿不成?” 说着又笑望着盛鹤卿:“贤婿,你说我说的这话可对?” 他瞧这个女婿,真是越瞧越得意,徽先伯府的儿子,如今成了他的乘龙快婿,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岳丈大人说的是。”盛鹤卿含笑点头。 厅子里头气氛松快起来,众人也便三三两两的开始谈家常。 但把云始终紧绷着一根弦,说话时刻意有进有退,便是对自个儿的父母,也不肯少半分礼数。 反观把云妙,倒更像个新嫁妇回门的模样,那脸色瞧着比从前滋润了不少,可谓红光满面,正对着几位姊妹谈笑自若,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胆小懦弱的模样? 连燕茹心中隐隐便有些不舒服,遂开口道:“招招,你父亲要去朝上了,你同我一道去见你祖母吧?你祖母这几日总记挂着你呢。” “好,我家来了也该去瞧瞧她老人家。”把云站了起来,回头瞧了瞧把云妙,轻声道:“妹妹一道去吧,瞧了祖母,你再去瞧瞧你姨娘。” “谢姐姐开恩。”把云妙含笑行了一礼,扭过头一双妙目似乎发着光,瞧着盛鹤卿:“那恕己哥哥去何处?” 把云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暗暗的吸了一口凉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 这个把云妙,真真的是个狐媚子投生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便露出这样的神色,难怪盛鹤卿欢喜她,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盛哥哥。”她也不甘示弱,开口道:“你同我一道去见祖母吧?” “我便不去了,我同你大哥一道去书房耍子,你们去忙吧,回头走的时候派人来叫我。”盛鹤卿随意的挥了挥手便回绝了她,跟着把云庭一道去了。 “走吧。”连燕茹伸手拉过把云,暗暗的捏了捏她的手,算是安抚。 第388回 太不像话了 () 知女莫若母,把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又怎会瞧不出女儿的异样? 且盛鹤卿若真是心里有她,又怎会连陪同去一趟春晖堂都不愿?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儿这三日在徽先伯府过得并不好。 到底怎生回事,还得等上一等才能细问。 把云也定下心神,随着连燕茹往外走,把云妙也跟了上去,三人便一道去了春晖堂。 直至从春晖堂回了博观院,连燕茹领着把云进了自个的屋子,叫刘嬷嬷关上了门,又叫和风细雨在外头守着,母女二人这才说开了知心话。 “招招,盛鹤卿他待你到底如何?你同母亲说实话,可是很不好?”连燕茹拉过女儿的手,担忧的望着她。 “母亲。”把云还不曾开口,眼圈便委屈的红了。 “到底怎生回事?你同我细细说来?”连燕茹瞧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自然不好受。 把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直憋的脸色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你倒是说话呀?”连燕茹着燥了:“我是你母亲,你同我还有甚的不好说的?” “夫人,你先别着燥。”刘嬷嬷劝慰道:“姑娘才成亲,脸皮子薄,夫人容老奴来问问。” “你问你问。”连燕茹有些急躁的放开了把云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把云。 刘嬷嬷上前瞧着把云道:“二姑娘,老奴托个大,姑娘自幼也是在老奴跟前长起来的,说是半个娘亲也不为过。 这刻儿这处也不得旁人,老奴问姑娘些话,姑娘照实说便是了,你如今成亲了,也不得甚的不能说的。” “嗯。”把云点了点头。 “成亲这三日,姑爷在你房中宿了几夜?”征得把云点头,刘嬷嬷便开口询问起来。 “一……夜。”把云脸红了,但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 刘嬷嬷愣了一下。 连燕茹闻言却坐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开口道:“你说甚的?三日只在你房中过了一夜?可是新婚之夜?其余两夜,他可是都宿在把云妙房中?” 她不是急性之人,可这刻儿也有些恼了,这女儿是她心头的肉,受了委屈,她怎会不心疼? 刘嬷嬷忙道:“夫人先莫要着燥,容老奴再细问问。” “还问个甚的。”连燕茹不得耐心了,朝着把云道:“盛鹤卿又不得旁的姨娘,不是把云妙还能是哪个?” “确实是五妹妹。”把云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果然是她。”连燕茹听了这话,反倒安了心,伸手替她擦眼泪:“你哭个甚的,既是你五妹妹,那便好说,若是旁人,我一时半会儿还拿她没得法子呢。 等我腾空去安姨娘那处走一走,敲打两句,把云妙便不敢嚣张了。” “娘。”把云抓住她的手哭道:“若真是五妹妹,倒也罢了,盛哥哥他可不止五妹妹这一房姨娘。” “甚的?”连燕茹愣了一下:“怎会?当初不曾听说过此事,他还有旁的姨娘?” “他除了五妹妹,另外还有四房姨娘,是我不曾嫁过去的时候便有的,一直养在深宅大院之中,他家人口又复杂,婆母治家严谨,不叫家里下人说出去。 此事便瞒的密不透风,直至成亲那晚,他才告知于我。”把云哭的梨花带雨。 “这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是骗人吗?”连燕茹气恼不已。 盛家好歹也是伯府,怎能如此昧地瞒天? 把云也说不出甚的来,一昧的只是哭。 “姑娘,莫要哭了,哭红了眼睛便不好瞧了。”刘嬷嬷在一旁劝慰道。 “别哭了,哭了我这心头也不好受。”连燕茹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来替她拭泪。 “娘……”把云靠在她怀中,抽抽噎噎的,总算止住了眼泪:“我今朝不想去他家了。” “说的真是孩子话,甚的‘他家’。”连燕茹扶着她在一旁的榻子上坐了下来:“你如今成亲了,那便是你的家,你才成亲三日,回门便不肯家去了,外头人若是听说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可我不想见他家里那些姨娘,那些人还偏偏要到我跟前来现!”把云有些气恼的道。 “你是正妻,你怕见她们做甚的。”连燕茹抬了抬头道:“她们每日到你跟前来请安,那是规矩。” “我晓得,我也照娘所说的做了,她们来请安,我便叫她们立规矩。”把云说起这个,似乎消了些气:“我瞧着她们一个个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听我的吩咐的模样,便觉得解气。” “那你便更该家去。”连燕茹又接着道:“你若真留在娘家,她们在家中岂不反了天?” “我只是气不过,说说而已。”把云还有些委屈。 她哪里想的到,她从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早已在家中养了这许多妾室,却瞒的她死死的。 她总觉得这亲事同她想象当中不同,盛鹤卿这个人,也与从前不同。 “气过便算了。”连燕茹反倒冷静了下来:“大户人家的少爷,早早的养几个妾室,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他上头有三个哥哥,甚的都不用操心,平日里玩玩也当不得真的。” “他不光这些姨娘,还养着四五个通房。”把云又开始泪眼汪汪的:“娘,你都不晓得,新婚之夜那些人便在边上耳房里头,同我那婚房是通连的,我连半丝动静也不敢发出。” 连燕茹皱了皱眉头道:“通房婢女,历来便有的,他怎的养了这许多?” “我哪晓得。”把云低下头:“我若是晓得他是这样的人,说甚的也不会嫁过去。” 连燕茹摇了摇头,却不曾开口,嫁不嫁的,哪由得她自个儿说了算?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他养了这许多姨娘、通房,你可曾细细盘问过,可有人生下他的孩儿?” “这倒是不得,我成亲第二日拜了公婆便回去问了。”把云回道。 “那便好。”连燕茹松了口气。 第389回 简直如鱼得水 () “娘,你说我要如何?”把云拽着连燕茹的袖子:“我恨不得将那些通房的婢女都打出去才好。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叫朱儿的,仗着自个儿自幼伺候盛哥有几分情谊在,几乎都不将我放在眼中。” “你是才去,急个甚的。”连燕茹握住她的手:“来日方长,娘教你的那些你可都记得? 治家需严,现下便要拿出派头来,哪怕是管你这一房的人,也要中规中矩,若是哪个犯了错,便要严惩不贷,来个几回,她们便不敢了。” “我晓得。”把云点了点头。 “你可不能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妒妇。”连燕茹教导她道:“既是正妻,便要有格局,你瞧瞧你娘我,你父亲官不大,不照样养了这许多小妾,你看我同不同她们多说废话? 该的怎样便怎样,她们又岂敢不守规矩?” “嗯。”把云乖乖的点了点头。 “你如今年岁还小,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连燕茹又接着道:“你那婆母,也是个厉害的,你自个儿小心应付着。” “何止是婆母,上头那三个嫂嫂,没得一盏神油的灯。”把云说起这个来,也是满肚子的怨愤。 “那些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若真是憨厚老实,那才是奇了怪了。”连燕茹笑着道:“盛家不是咱们家人口简单,你往后可要处处小心,尽量不要叫他们捉住你甚的把柄。” “我行得正坐得端,能有甚的把柄叫他们捉。”把云有些气闷的道。 “光行的正坐的端可不行,你要叫他们晓得你的才能,拿出些威势来,不能叫他们因着你年纪小,便小瞧了你去。 往后你那婆母年岁大了,总不会一直掌家。 这偌大的家业,总要在你们妯娌四个当中选出个人来当,你懂娘的意思吧?”连燕茹含笑望着她。 “这……”把云犹豫了片刻:“上头的三个嫂嫂,要资历有资历,要孩子有孩子,我不过是最小的,如今连脚跟都不曾站得稳,哪敢想这般事。” “又不是叫你如今便去当他们的家,你那伯母,少说还能当个十数年的家呢。”连燕茹笑道:“我是叫你好生经营着,自个儿多注意些,别总是想着那些姨娘、通房,你是正妻,总同那些人置气,没得辱没了自个儿的身份。 你这头一胎再生个儿子,这地位自然是稳稳的。” “娘。”把云脸臊的通红:“这还不曾有孕呢,娘怎晓得一准能生个男孩?” “郭媒婆保的媒,这第一胎若不是男孩,那岂不砸了她的饭碗?”连燕茹笑道:“你放心吧,这事是计准的,你只管做好自个该做的事便是了。” “我晓得了。”把云点了点头:“娘,你屋里头可有吃食?我饿了。” “可是这几日气的都吃不下饭?”连燕茹嗔怒的瞧着她:“我便晓得你这性子改不了,同你说了多少回了,便是再着气也不能亏待自个儿,饿的是你自个儿的肚子,谁来替你受苦?” “我晓得了,娘便莫要说我了,我下回不这般了。 刘嬷嬷快给我取些吃食来,我饿得狠了。”把云总算展露了笑颜。 “你去将醉仙楼买回来的菜先拿来给她垫垫吧。”连燕茹朝刘嬷嬷吩咐了一句。 刘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连燕茹接着又接着道:“儿,那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晓得你今朝家来,特意叫小厮去买了。” 她晓得女儿不爱叫小名,特意改了口。 “谢谢娘,娘你对我真好。”把云撒娇的依在她的肩头。 “傻孩子。”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你便是嫁出去了,也是我的女儿,我不待你好待哪个好?” …… 安然院。 连燕茹那一头是母慈女孝,把云妙这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把云妙坐在榻上。 安姨娘忙前忙后的,又是倒茶,又是拿果子,恨不得将自个儿攒下的好东西都捧给把云妙。 “姨娘,你别忙了。”把云妙瞧不下去了道:“你坐下来,同我说会子话吧,等刻儿吃了中饭我便要走了,往后还不晓得甚的时候家来呢。” “好。”安姨娘点头答应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笑瞧着她。 把云妙走过去拉她:“姨娘你坐的离我这般远做甚的?你来同我一道坐,我们也好说说体己话。” “不好不好。”安姨娘连连摆手:“你是徽先伯府的人了,我怎能同你平起平坐? 这不合规矩。” “姨娘你说的这是甚的话?”把云妙硬拉着她坐了下来:“莫要说徽先伯府,便是进了皇宫,你也是我亲娘,更不用说我也不过是个姨娘,你同我这般见外做甚?” “你是姨娘不错,可你同我这个姨娘不一样。”安姨娘笑着道:“我不得地位,只能仰人鼻息,你不同。” “有甚的不同,不还是个妾吗?”把云妙笑笑道。 “不同。”安姨娘瞧着她:“我瞧你容光焕发的,进了徽先伯府,可是过得不错?” 把云妙抬袖掩唇,轻轻的笑了起来:“我提前一日去的,四日里有三日,他都歇在了我房中,只有大婚那日,谁在二姊姊那处的。” 她何止过得不错?简直如鱼得水。 “他竟这般宠爱你?”安姨娘听得满面欢喜。 “嗯。”把云妙点了点头:“还是姨娘的法子管用,他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我呢。 头一晚上他便同我说了,我虽说是去做妾的,但他心里欢喜我,往后总不会叫我亏着的。” “那便好,那便好。”安姨娘喜悦的搓了搓手,满面笑意,接着又想起甚的来,有些担忧的道:“这般好,但也不好,他这般宠着你,你二姊姊怎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的何止是二姊姊?”把云妙轻哼了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院子里还养着四房妾室,另外还有四五个通房呢。” “啊?”安姨娘闻言大吃一惊:“原先不是说盛家的少爷都是洁身自好的吗?从来不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也不乱养通房,敢情这些是假的?” 第390回 哪那样容易 () “朝外头说,自然要说好的,里子甚的样,那得进去的人才晓得。”把云妙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茶:“不过我又不在意这些,我原本便是去做妾室的,也不曾指望一个人独占鳌头。 只是我二姊姊,这回像是气的够呛,听说连着几日都不曾吃几口饭食呢。” “你二姊姊身为嫡女,自来清高,贸然得知这样的事,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有的。”安姨娘说着笑了:“不过这对你来说算是好事,这般便有人替你分担了,你也不要一直霸占着他,这样会犯了众怒,到时候个个都针对你,那便不好了。” “姨娘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把云妙点了点头道:“在那处,我是二姊姊的妹妹,她不敢苛责我,她若是敢对我如何,定然会叫人说成姊妹之间不睦的,这对她没得甚的好处。 我现下唯一担忧的便是姨娘你,当初母亲同我说过,若是我同二姊姊争宠,她必会收拾你。” 安姨娘笑着摇了摇头:“她拿我要挟你?我成日里在院子里头,既不招她,又不惹她,她凭甚的来收拾我?” “话是这样说。”把云妙却不这般想:“可她终究是这家里的主母,你又要日日过去请安,她想要给你使绊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我晓得。”安姨娘笑着道:“你就别担心了,我虽说不得多厉害,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若是硬是要咬我,我也要叫她崩掉几棵牙!” “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如此。”把云妙点头:“不过,姨娘有些事也无需忍耐的太过了,我便是再不如二姊姊,也是入了徽先伯府的,虽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也算能说上话。 想来,她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我不要紧。”安姨娘拉着她的手道:“倒是你,要趁着他愿意多疼你的时候,赶紧怀个孩子,往后根基便稳了,就不得甚的好愁的了。” “我晓得的。”把云妙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安姨娘瞧了瞧外头道:“不早了,我叫人去外头酒楼买些你爱吃的拿家来。” 说着便要起身去拿银钱。 把云妙却拉住了她:“姨娘不必安排了,今朝我到前头去吃中饭。” “他们可说了叫你去?”安姨娘停住动作。 “二姊姊说了,今朝回门,叫我到前头同他们一道吃中饭。”把云妙笑道。 “也算难为她了。”安姨娘也笑道:“她心里头恨不得叫你抽筋扒皮,却还要好生待你,想想便觉得难以忍受。” “可她不得不忍,如今恕己哥哥宠我,我又是她妹妹,她若是不待我好,恐怕是要落了个善妒的名头。”把云妙有些得意的道。 “你也不能太小瞧她了。”安姨娘叮嘱道:“她到底是得了大夫人的亲传,肚子里狠的很呢。” “姨娘放心,我有数。”把云妙点头。 转眼便到了中午。 连燕茹在前厅备了一桌上好的酒席,这是特意招待回门的姑爷姑娘的。 盛鹤卿自然是要来的,把云庭作陪,把云闱也在。 把云、把云妙两姊妹也都等在一旁,便只等当家人把言欢家来了。 可左等右等的,足足半个时辰,依然不曾望见把言欢的身影。 连燕茹生怕盛鹤卿等的不耐烦,开口吩咐道:“刘嬷嬷,你去外头叫人去瞧瞧,老爷怎的还不曾家来呢?”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往外去了。 刘嬷嬷一出厅子的门便遇见平步急匆匆的家来了。 刘嬷嬷一见他顿时迎了上去:“平步,老爷呢?” 平步道:“老爷叫安宁县公喊去吃酒了,叫我家来同夫人说一声,吃中饭不用等他了。” 刘嬷嬷一惊:“哪个安宁县公?” “瞧嬷嬷这话问的。”平步笑道:“咱帝京能有几个安宁县公?” “你说尤大人?”刘嬷嬷怎会不知? 平步说的便是尤初红的父亲尤浩然,尤家这是…… “正是。”平步笑嘻嘻的道:“既已告知嬷嬷了,便烦请嬷嬷转告夫人一声,我便不进去了,老爷那头还等着我呢。” “你去吧,我自会同夫人说。”刘嬷嬷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厅子里头去了。 平步又步履匆匆的走了。 连燕茹瞧见刘嬷嬷去而复返,便问道:“可安排人去了?” “夫人。”刘嬷嬷走上前,附在连燕茹耳边小声道:“方才平步来报,老爷叫人请去吃中饭了,中午便不回来了,叫大家先吃中饭,不必等他了。” “何人请走的?”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今朝是她女儿成亲后第一回回娘家,把言欢作为父亲,哪能这般?连中饭都不家来吃?岂不是显得他不重视这个女儿? 先莫要说女儿欢不欢喜,姑爷心中怕也是不大舒服。 刘嬷嬷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是安宁县公。” 连燕茹一听心中便有了数,尤浩然这是要将谈儿女亲事?不然把言欢不会这般积极。 可这事哪那样容易? 她也不曾多说甚的,便招呼道:“都坐下来,将个桌子圆起来吧。” “父亲不家来了?”把云问道。 “你父亲有事绊住脚,怕你们饿着,叫你们先吃呢。”连燕茹笑道。 众人也确实饿了,闻言也不客气,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吃罢了中饭,又闲聊了一刻儿,把云夫妇二人连同把云妙便一道起身告辞了。 大渊朝有风俗,新嫁娘成亲不满一个月,属于“红人”,不好走夜路,容易招晦气。 是以连燕茹也不曾过多挽留,早早的便打发他们家去了。 回了身往院子走的时候,刘嬷嬷便忍不住道:“夫人,如今大少爷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尤大人叫老爷去吃酒,想来便是动了那心思。” “我晓得。”连燕茹点了点头,看样子这事确实迫在眉睫了。 尤初红一直对把云庭情有独钟,她是尤家的独女,一家人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护着她,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瞧上了把云庭,尤家没得不答应的道理。 也许起先会嫌弃把家的门楣,但也经不住那姑娘在家闹腾。 第391回 不大欢喜的样子 () 再说把云庭读书好,人又生的俊朗,加又是个正人君子,这般的人想也能想见,将来自然是前途无量。 尤浩然肯主动找把言欢,这便很能说明尤家已然想通了其中关节。 “那夫人打算如何?”刘嬷嬷问道。 连燕茹不曾开口,只是眉头微皱继续往前走,这般走了片刻,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道:“你派人去,朝我家妹妹说我明日过府,找她有要事相商。” “可姨姑娘才十二,还不曾到议亲的年纪呢!”刘嬷嬷道。 连燕茹一直想将自个儿这个姨侄女娶进门来当儿媳妇,这般,也算掌握了把云庭的半个命门。 可她姨侄女年纪尚小,她原想着再等等,今年过完年了,那孩子也就十三了。 可不曾想把云庭不急,尤家却急了,这事也就不能再拖了。 “十二也不小了,先定亲再成亲,那时候早都过了十三岁了。”连燕茹回道。 “那老奴这便派人去。”刘嬷嬷说着便要走。 “等一等!”连燕茹忽然叫住她。 “夫人怎了?”刘嬷嬷回过头。 “不等明日了,你叫人去套马,我现下便去,这事耽误不得了。”连燕茹说着也转身往外走。 “是。”刘嬷嬷答应一声,忙去安排了。 …… 把云庭去了翩跹馆。 云娇同钱姨娘正在廊下晒太阳,眼瞧着快要入冬了,这天早晚凉的紧,可白天的太阳却极好,不冷不热的,晒的人昏昏欲睡。 大夫说了,钱姨娘要多晒太阳,可以进补阳气,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是以云娇无事便拉着她在外头晒太阳。 “娘,娇儿。”把云庭笑着走过去。 “哥哥来了。”云娇笑嘻嘻的站了起来。 “吃中饭不曾?”把云庭问她们。 “才吃了。”云娇瞧着他问道:“父亲可家来了,下午还去家学吗?” 把云庭回头瞧了一眼金不换。 金不换上前道:“回九姑娘,老爷叫尤老爷叫去吃酒了,还不曾家来呢。” “尤老爷?”云娇一怔,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 “是安宁县公。”金不换道。 “晓得了。”云娇点了点头。 “绍绍来有事?”钱姨娘含笑望着自个儿子。 “不得事,来瞧瞧你们。”把云庭说着,偷偷朝着云娇使了个眼色。 云娇会意,起身道:“哥哥你来的正巧,我瞧这园子里头有一株花,好看的紧,可我又挖不动也不敢挖,正想着等你得空来帮我呢。” “金不换,你去园子耳房拿个锹,等刻儿姑娘要哪棵便挖哪颗。”把云庭回头吩咐。 “是。”金不换急匆匆去了。 “姨娘,我去指给哥哥瞧。”云娇对着钱姨娘笑道。 “好。”钱姨娘笑着点头。 她瞧着他们兄妹二人熙熙融融的,心中也是欣慰,得一双儿女如此,她还有何不知足的? 云娇同把云庭一道出了院子,她又回头瞧了瞧,这才笑着开口问:“哥哥,甚的事这般神神秘秘的?还不能当着姨娘的面说,莫非是我夏姊姊又来了?” “你这小妮子!”把云庭耳朵根子一下子便红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再胡说,我将你的鼻子给揪下来。” 云娇伸手揉了揉鼻子,笑道:“那哥哥你说,是哪个来了?” “不得哪个来了。”把云庭没好气的道:“怎的,不得人来我便不能有旁的事找你?” “自然是能的。”云娇笑嘻嘻的道:“哥哥快说吧,妹妹洗耳恭听。”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把云庭瞧着她道。 “嗯?”云娇不解的望着他。 “你做的茶饼,放在铺子里的那些,都卖完了。”把云庭笑着拿出一包银子交给她。 “甚的?”云娇接过去抱在手中怔了一下,转身交给了身后的蒹葭:“前几日不还说不得人要吗?怎的?碰上识货的了?” “对,叫人给包圆了。”把云庭笑道:“这个人你还认得。” “是哪个?”云娇好不奇怪,她认得的人当中哪个会舍得这般大的手笔,这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想起。 “你不然先猜一猜?”把云庭故意逗她。 “哎呀哥哥,你就快说吧,别吊胃口了。”云娇心中好奇的紧。 “那你下回可不许打趣我,我便告诉你。”把云庭一本正经的道。 云娇又忍不住笑了:“我不过是逗逗你而已,旁的人让我逗,我还不逗呢。” “你到底答不答应吧!”把云庭转过脸去,不瞧她。 这妹妹越发的调皮了,得叫她应了才行。 “好好好,我答应,哥哥你快说吧。”云娇只好先应下来了。 不过会不会照做,那可就两说了。 “是罗载阳。”把云庭见她答应了,也爽快的说了出来。 “罗载阳?”云娇愣了一下:“他家来了?”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昨儿个才家来的。” “边关的战乱平息了?”云娇又问。 “那原本便是小股的势力作乱,他们此番去又不曾上战场,只是驻守边关。”把云庭细细的道。 云娇皱着眉头道:“那他买那许多茶饼做甚?” “他说那茶饼好吃,就是上回买的少了,此番去边疆都不曾够吃,得多攒一些留着下回动身带过去。”把云庭如实道。 “我若是在铺子中,便不卖给他了。”云娇小声嘀咕了一句。 “为何?”把云庭不解。 云娇摇了摇头:“哥哥,我如今不能告知你,再等等吧,等能说的时候我会同你说的。” “妹妹。”把云庭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罗载阳可是对你有那般意思?” 云娇瞧了瞧四周道:“哥哥怎晓得?他同你说的?这个狂浪之徒!” “不是。”把云庭不曾想她这般大的反应:“如此说来,你是晓得他的心思?” “他头一回来家里,便同我说了。”云娇对哥哥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 把云庭盯着她的脸,见她不得半分女儿家的娇羞:“想来,你对他是不中意了?” 妹妹若是中意了罗载阳,说起此事定然是害羞带怯的,怎会是这般然不当回事,甚至还有些不大欢喜的样子。 第392回 不是少年时 () 云娇毫不避讳的道:“自然是不中意了。” “为何?”把云庭想了想道:“他也算是个少年英雄,头一回见面便同你表明心迹,虽说有些不妥,但也可见他是个爽快之人。 行伍之人大抵如此,你便是不欢喜,也不必太反感,他也不是甚的坏人。” “我也不曾说他不好。”云娇笑了笑:“哥哥你不懂,我不可能同他一道的。” “哪有这说法。”把云庭皱着眉头:“娇儿,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个月过了年你便十二了,这些事情该考虑起来了。 你不要等着他给你安排,他无非就是叫你去做妾,给他自个往后往上爬铺路,将你当成个垫脚的石头。 左右我是不会叫你做妾的。 外头多少大好的男儿,你只要瞧上了,便同哥哥说。 哥哥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成了你,总归要叫你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才是。” “哥哥待我这般好,我怎舍得叫哥哥上刀山下油锅。”云娇掩唇笑道:“再说,我只是个庶女,外头男儿虽是又多又好,却又哪能紧着我挑?” “我不曾同你说笑,你寻个差不多门楣的,也不说高门大户,只要家中过得去,人品端正的。”把云庭正色道。 “我晓得哥哥是为我好。”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的事如今还不急,我若是有了中意之人,自然会同哥哥说的。 哥哥,不如你先帮帮雅茹姊姊吧?” “这话从何说起?”把云庭有些不明就里,怎的说的,好好的就说起四姨母家的吉雅茹了。 “那个罗载阳……我索性同你说了吧。”云娇想了想,她记在心中也是无用,不如问问哥哥可有法子。 她踮起脚示意把云庭附耳过去。 把云庭忙低下头靠了过去。 云娇以手半遮着小声道:“罗载阳从前在四姨父帐下,雅茹姊姊早已识得他,一直对他情有独钟。” 把云庭闻言愣了一下。 云娇又接着道:“莫要说我不欢喜他,便是欢喜他,那也是不会同自家姊妹争抢的。” 把云庭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黄菊好容易等他们兄妹的悄悄话说完了,这才插进去一句话:“大少爷,罗少爷都家来了,那秦少爷可曾家来?” “秦少爷?”把云庭叫她问的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逐云?” 黄菊点了点头:“是。” “我问过罗载阳了,他说逐云此番同他不在一道,估摸着还要三四天才能家来呢。”把云庭随即打量着黄菊道:“你怎的这般记挂他?” “哪有的话。”黄菊垂下眼眸道:“这不是秦少爷答应给咱家姑娘带着小猫家来吗? 奴婢便记在心上了。” “你有心了。”把云庭点了点头。 云娇这才想起来:“对了,秦小五是说过这话,他还说边境的猫同我们这处的不同呢。” “人家是去驻守边关的,又不是游山玩水,记不记得还两说呢。”把云庭笑着道。 “不记得便不记得吧。”云娇大度的摆了摆手:“驻守边关不是儿戏,公事自然是最要紧的,再说他又不该我的,有便有,不得便罢了。” “说的有理,不愧是我妹妹。”把云庭笑着往前走:“走吧,去挖一株花儿,不然等刻儿娘要怀疑了。” “好。”云娇跟了上去。 把言欢家来的时候,已然过了申时,他吃酒吃的红光满面的,兴冲冲的去了博观院,想同连燕茹商议今朝的事,却叫院子里的婢女拦在了门口,告知他连燕茹去了自家妹妹府上。 他闻言也不曾久留,便转道直接去了翩跹馆。 云娇正蹲在院子里的小园子边上,将刚挖回来的蝴蝶兰栽了下去。 虽说跟前有婢女,可这些栽花栽草的事,她多数时候还是欢喜自个儿动手。 把云庭难得不曾回去读书,站在一旁陪着她,两人说说笑笑。 钱姨娘在廊下瞧着他们兄妹,满面笑意。 这时候便听见守在门口的苁蓉行礼道:“见过老爷。” 钱姨娘见状忙起身笑道:“老爷来了?” 把云庭回头瞧了一眼,然无动于衷。 云娇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拍了拍手中的泥,便起身行礼:“父亲。” 把言欢极为难得的多瞧了她一眼,竟开口问道:“你在做甚的?” “回父亲,女儿在栽花。”云娇小声回道。 “娘,妹妹,我先回书房去了。”把云庭瞧都不瞧把言欢,便径自走了。 “绍绍……”钱姨娘想叫住他。 他却哪里肯听? 钱姨娘只好又笑着朝把言欢道:“这孩子就这样,你别同他着气。” “我要是同他着气,一年到头的还没得那么大的肚子装气呢。”把言欢回头瞧了一眼把云庭,眼中有了笑意,又朝着云娇道:“娇儿,你回你屋子去吧,我同你姨娘有话要说。” “是。”云娇乖巧的行了一礼,便带着自个儿的婢女,回院子去了。 “这孩子还算乖巧。”把言欢对她的顺从很是满意,走过去在钱姨娘所坐的榻子上坐了下来。 “逸郎,咱们进屋去说吧。”钱姨娘瞧着他,眼神柔情似水。 “好。”把言欢抬手扶起她,对着曲嬷嬷等人道:“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吧。” “是!” 曲嬷嬷同婢女们齐声应了。 二人这才相携着进屋了。 “逸郎这是吃了多少酒?这一身的酒气。”钱姨娘笑着去倒了一杯茶来递给把言欢。 把言欢接过去,笑看着她:“怎了,你嫌弃我了?” “怎会?”钱姨娘靠着他坐了下来:“只是酒吃多了伤身,你也要仔细些,如今不是少年的时候了,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 “我晓得,这不是今朝遇着了开怀的事吗。”把言欢说着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了下来。 “甚的事将逸郎喜成这般?”钱姨娘见他笑,自然也跟着笑。 “翩跹,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把言欢拉过她的手,瞧着她的眼睛笑道。 钱姨娘垂下眼眸来:“逸郎可是责怪绍绍方才……” 第393回 话里话外要结亲 () “不是。”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他虽说对我是不敬,可这事也是我有错在先,他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孩子,生来便是这样的性子。 且又好学上进,从不搞歪门邪道的,旁人家想生还生不出这样的孩子呢。” 钱姨娘不解的望着他:“逸郎到底想说甚的?” “今朝。”把言欢说起此事,眼中似乎都亮了,手也不自觉的舞了起来:“尤浩然叫我去吃酒了,是他亲自叫的。” “那是安宁县公,可不能这样直呼大名。”钱姨娘连忙道。 “不碍事。”把言欢笑着摆了摆手:“他今朝说了,往后同我便如兄弟一般。” 他平日里一向是严肃拘谨,今朝也是吃多了酒,有了七八分醉意,再加之人逢喜事,他便有些自得了起来。 若是不曾吃酒,他说甚的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钱姨娘欲起身:“逸郎,你吃多了酒了,我去叫他们给你煮点解酒汤。” “不用,我不曾醉,我脑子里清明着呢。”把言欢摁着她肩膀让她重新坐下道:“翩跹你同我说,尤初红如何?” “你说尤家的姑娘?”钱姨娘愣了愣:“那是千金大小姐,大家闺秀,哪轮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姨娘来议论?” “我说你能议论,你便能议论。”把言欢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儿子是你生的,你都不能议论,哪个能?” “逸郎,你这话是何意?”钱姨娘似乎想到了甚的。 “我同你说。”把言欢又笑了起来:“今朝尤浩然问我家绍绍可曾说亲。 我说不曾,他又说他家女儿也不曾许人家。 你晓得这是何意吧?尤家瞧上我儿子了,翩跹你可愿意结这门亲?” 钱姨娘皱了皱眉头道:“那要问绍绍可愿意,我做不了他的主。” “怎做不了他的主?”把言欢反驳道:“儿女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他小子甚的事?” 钱姨娘叹了口气道:“那也不得我的事,我只是个姨娘,此事自有你同大夫人去做主。” “你说这话可是在怪我?”把言欢脸色一变。 “不曾。”钱姨娘摇了摇头:“我怪你做甚的,我只是怪我自个儿不争气。” 把言欢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然算是极好的了,若不是你,也没有我今朝这般风光的日子,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中了。 这门亲事,燕茹自然不会反对,在绍绍的事情上头,她一向听我的,回头选个好日子,便叫媒人上门去提亲。 这只要成了亲,有我,有尤太傅,还有我岳丈大人三人鼎力相助,绍绍后年科举便是考的不是顶好的,也能保他个平步青云。 翩跹你说,这可是大喜事?” “是大喜事。”钱姨娘点了点头。 “那你怎的还不笑?”把言欢瞧着她道。 钱姨娘有些笑不出来,在外人眼中,这个儿子同她不得半分干系,便是娶了妻家来也不会认她这个婆母,将来生了孩儿,也是叫连燕茹为祖母,或许瞧见了她都会如同不曾瞧见一般吧? 再说尤家那个大小姐,最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姨娘了,往后若真是嫁过来了,她还不晓得是个甚的光景。 她愈想心中愈发是有些难过。 把言欢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我这头怎的痛起来了。” “你是酒吃多了,上头了。”钱姨娘闻言,顾不得心伤,便起身站到他后头,给他揉起头来。 “嗯……”把言欢舒服的谓叹了一声,干脆放松的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享受着钱姨娘的伺候。 他吃多了酒,这刻儿一放松,不大会功夫,便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钱姨娘拿过床上罗红的锦被,替他盖上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曲嬷嬷正守在门前,钱姨娘上前同她小声耳语了几句,曲嬷嬷点了点头,便朝着云娇屋子的方向而去。 钱姨娘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曲嬷嬷进了云娇的屋子。 “父亲还不曾走吗?”云娇抬起头朝她一笑,问道。 “老爷睡着了。”曲嬷嬷回道:“姑娘,姨娘叫我来告知你,老爷同尤家是老爷去吃酒,尤家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同老爷结亲。” “尤初红?”云娇想到了,也不大意外。 她今朝听哥哥跟前的金不换说父亲去同尤浩然吃酒去了,便想见了此事,想来哥哥心中也是有数的。 “是。”曲嬷嬷点了点头:“姨娘问姑娘怎生看?” “姨娘不曾说甚的吗?”云娇问。 “不曾,老爷就在屋子里头,姨娘能说甚的?”曲嬷嬷摇了摇头:“不过,尤家的大小姐,那性子……” 云娇点了点头:“我晓得,你去吧,我去同哥哥说。” “是。”曲嬷嬷退了出去。 “蒹葭,走吧。”云娇说着起身往外走。 “姑娘,奴婢不去吗?”黄菊往前跟了两步。 “父亲等刻儿醒了,不一定还有甚的事,你守在这处,若是有事你便去同我说。”云娇回头吩咐了一句。 “是。”黄菊答应了下来。 心中却有些不平,姑娘叫蒹葭跟着,却叫她留下来,这不就是有甚的机密要事不能给她知晓吗? 便是不得机密要事,那也是厚此薄彼。 她同蒹葭都是贴身的大婢女,姑娘凭甚的出门只带着蒹葭不带她? 云娇不晓得她一个无心之举,黄菊却想了这许多,只带着蒹葭去了前头书院。 把云庭一身白衣,正站在院子里头瞧着墙角的那一丛紫竹出神,微风吹着他的衣,瞧着那背影自有飘逸出尘之感。 金不换守在门前,瞧见了云娇便要开口行礼。 云娇忙示意他不要出声,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去,摸到了把云庭身后,高喊一声:“哥哥!” 把云庭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丫头,做甚的来吓我?” 云娇笑问道:“哥哥想甚的呢?” 她眼中满是笑意直瞧着他,眼神分明意有所指。 “娇儿,你方才明明亲口应了我不打趣我的!”把云庭耳朵根子又忍不住红了。 第394回 不必通报,快快请进 () 云娇一脸无辜的道:“哥哥,我可甚的都不曾说呢?你这可是做贼心虚?” 把云庭叫她说红了一张俊脸,顿了片刻才故作无事道:“你怎的来了?” 云娇晓得他脸皮薄,也不再逗他,正色道:“父亲同姨娘说了会儿话,在那睡着了。” “说甚的了?”把云庭皱了皱眉头,晓得云娇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把言欢。 “父亲说要同尤家做亲,将尤初红说给你,这也是尤家的意思。”云娇也不拐弯,开口直道其详。 “不可能。”把言欢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道。 “哥哥,我也晓得你定然不愿,可如今是父亲偏要如此,你待如何?”云娇微皱着眉头瞧着他。 “不管如何,我不会娶尤初红。”把云庭昂首瞧着前头,整个人如同冬日里傲然挺立的松。 除了夏静姝,他哪个都不会娶。 “那若是父亲非要呢?”云娇往前走了一步,拽住他的袖子:“哥哥可有应对的法子?” 把云庭低头瞧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便是不从,他又能叫我如何?” “那哥哥……可问清了夏姊姊的心意?”云娇又问他。 把云庭又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曾。” 他心中也是一跳,不知夏静姝心意到底如何? “哥哥,这事情不能再耽搁了。”云娇低下头,思量片刻道:“只要夏姊姊同你齐心,旁的阻碍都不怕,如今最要紧的便是问清楚夏姊姊的心思。”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他也晓得云娇说的对。 “你‘嗯’个甚的?”云娇抬头望着他:“你倒是快去问问呀?” “我?我自个儿去?”把云庭脸彻底红到了耳朵根。 “这是你自个儿的事,你不去,哪个去?”云娇瞧了瞧四周,伸手捂住唇偷笑。 “就你笑的最欢。”把云庭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自然你去。” “我不去。”云娇捂着脑袋:“上回我说了替你去问,你不肯,如今又叫我去。 我为何要听你支使?” “大不了下回你瞧上了谁家的儿郎,我也替你去问去。”把云庭笑着道。 “好呀你,我还真就不去了。”云娇说着去到廊下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远远的瞧着他:“哥哥,你这话便是说我嫁不出去,我更不要替你去问了。” “好了好了,是哥哥不会说话,妹妹便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了。”把云庭走上前笑道:“烦请妹妹替我走一趟吧?” 他说着便欲行礼。 “罢了罢了。”云娇连连摆手:“瞧在你这般有诚心的份儿上,我便替你跑一趟。” 她不过是闹着玩,哪能真叫哥哥朝她行礼? 把云庭也就站直了身子,实则他也不大在意这些事,自家妹妹受他一礼也不算个甚的事。 “瞧这时辰也不早了。”把云庭抬头瞧了瞧天色:“不然,妹妹明日再去吧?” “哥哥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不能耽搁了,你同我一道去吧?”云娇思忖片刻道:“到时候你在马车上等我,早些得了消息,你也好定心。 这个时候我若是自个儿出去,门口还不见得便放我出去,跟着哥哥便万无一失了。” “也好。”把云庭也不曾多加思索,便吩咐金不换去套马车了。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到得把家大门口,守门的小厮瞧着驾车的是金不换,便晓得里头是何人了。 把云庭又掀起帘子探出头来,两小厮二话不说便开门让行。 出了府,马车哒哒哒驶在大路上,蒹葭才笑着道:“姑娘,还是大少爷厉害,都不用开口,便出门来了。” “那是自然,除了父亲,家中可是哥哥最大。”云娇瞧着把云庭。 把云庭坐在那处,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如此叫妹妹过去询问人家姑娘心意,是否太过唐突了? 她若是不欢喜了该如何是好?可会觉得他是一个狂妄之徒? 可若是不问,如何才能得知她的心意? 她若是同妹妹说她不愿呢?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心想要回去,可如今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把言欢明日便提及此事,他又不晓得人家姑娘到底是何心意,到时候要如何说? 虽说上回,她托妹妹带来那个荷包,可二人到底也不曾言明,若是贸然便提及亲事,他怕污了人家姑娘清白。 思来想去,还是要问个清楚的好。 云娇晓得他心中的郁结,开口道:“哥哥,你不必忧虑太多,只要定下心思,若是夏姊姊点了头,你可愿不顾一切同她一道?” 把云庭捏着袖中的荷包,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便妥了,你不必多想,夏姊姊定人是愿意的。”云娇掀开帘子朝着外头道:“金不换,再快些。” “驾!” 外头,金不换扬起鞭子,催着马儿跑的更快了些。 天傍黑之时,马车停在了夏府门前。 夏家不是甚的显赫人家,门前也是平平常常,朱色大门已然半旧,门上两只铜环因着常年使用,摸的锃亮。 蒹葭先下了马车,回身扶着云娇也下来了。 金不换站在马车边上。 “金不换。”云娇回头吩咐他:“你同大少爷在这处等我。” “是。”金不换低头应了一声。 云娇瞧着面前朱色的大门,定了定神道:“蒹葭,去叩门吧。” “是。”蒹葭应了一声,便上前叩门。 不消片刻,门便开口,里头走出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来,抬头打量着蒹葭同:“你是……” “嬷嬷好。”蒹葭轻巧的行了一礼:“我家姑娘是把家的九姑娘,同你家夏姑娘是至交好友,今朝是来瞧夏姑娘的。” “是把九姑娘?”那嬷嬷探头朝着云娇瞧了过去。 云娇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把姑娘,快请吧!”那婆子客气起来。 “嬷嬷不用先去通报吗?”云娇有些奇怪。 那婆子满面堆笑:“我家夫人同姑娘家来都特意吩咐过了,若是把家九姑娘来了,不必通报,快快请进去便是。 姑娘请随我来。” “有劳嬷嬷了。”云娇跟了上去。 第395回 不顾一切,也要同你在一道 () 进了大门,入眼便是个庭院,前头想来便是正厅了。 那婆子带路绕过了正厅,往后头去了。 云娇一路瞧着四周,夏家这庭院虽不大,却布置得当,一花一草皆有布局,叫人瞧着赏心悦目,能将一个宅院布置的如此错落有致,想必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之人。 这便是夏姊姊那个继母关氏的手笔吗?还是夏姊姊的手笔? “这院子真漂亮。”蒹葭忍不住说道。 “这是从前的夫人亲自栽种的。”那婆子笑着说了一句。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示意她不要多嘴,心中却忍不住感叹,难怪夏姊姊蕙质兰心,原来是从了亲生母亲。 这般三人行至一座院落跟前,那婆子顿住脚道:“把姑娘,这便是我家姑娘的院子。”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抬眼一瞧,这院落名字唤作“安福院”。 “姑娘,这是甚的字?代表何意呀?”蒹葭见那婆子先进去了,忙跟上来小声问。 “安福,安福。”云娇小声念叨了两声道:“平安是福。” 就是不知这院落名是哪个起的?瞧这名字便晓得对夏静姝是极为疼爱了。 “平安是福。”蒹葭也跟着说了一遍,又点了点头:“真是好名字。” 云娇瞧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轻笑:“快走吧,那嬷嬷走远了。” “嗯,姑娘快走。”蒹葭反过来催着她。 云娇二人跟随着走上去之时,那婆子已然走到了门前,敲了门。 “是哪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出来。 “夫人,把家的九姑娘来了。”那婆子回头瞧了一眼云娇。 “是吗?”关氏的声音带着惊喜:“快些请进来。” 说话间,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关氏。 那婆子让到一旁去了。 “见过夫人。”云娇朝着关氏行了一礼。 “不必这般客气。”关氏拉着她的手,笑吟吟的瞧着她道:“你同我家静姝是闺中密友,同我便不必这般见外了,我便托个大,你叫我声姨母可好?” 关氏生的一张圆脸,笑起来温和敦厚,平易近人。 云娇忙点头:“姨母客气了。” 原来总听夏姊姊说她家母亲极好,她也不曾亲近过,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关氏朝着那婆子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这才拉着云娇进了屋子。 一进屋,云娇便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关氏小道:“我家静姝身子弱,受不得寒,是以我早早便叫人烧上炭火了。 你若是热了,便将外赏脱了去。”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打量着屋子里雅致的陈设,问道:“夏姊姊呢?” “在里间。”关氏引着她进了里间。 曼紫曼青正在屋子里头忙活着,另外还有两个婢女,想来是关氏的婢女。 人原本便多,云娇带着蒹葭一进来,小小的屋子便显得更逼仄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处交由我来。”关氏吩咐道。 云娇闪到一侧,给她们让路。 便听关氏道:“姝儿,九姑娘来了。” “九妹妹快请坐。”夏静姝声音响起,又轻咳了几声。 云娇这才瞧见夏静姝倚在床头,手中捏着个湿帕子,放在鼻下。 “夏姊姊,你怎了?”云娇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询问。 “我不碍事,到了换季,老毛病又犯了,这帕子染了药,我闻一闻心头便好受些,不过也不碍事,两三日的功夫便也见好了。”夏静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九妹妹怎的到这刻儿才来?还不曾吃夜饭吧?” 关氏忙道:“我这便去叫他们张罗着。” “不必了姨母。”云娇忙拉住她:“我只说几句话便走,不宜久留。” “怎了?你是自个儿出来的?”关氏眨眼便想到了。 云娇也不好细说,便点了点头。 “九妹妹,何事这般要紧?”夏静姝轻声开口问。 她晓得云娇的性子,轻易不会跑出府,更遑论这刻儿天都夜了,自然是有要紧的事了。 “这……”云娇瞧了瞧关氏,也不知如何开口。 她来是为了问夏静姝的心意,可如今人家继母在此,她怎好问出口。 关氏是个识趣之人,笑着开口道:“九姑娘还不曾到我家来过呢,这又不肯留在这处吃夜饭,我到外头去备些我前些日子制的果子,你带着路上吃,也能充饥。” “母亲,你别走。”夏静姝唤了一声,又轻咳了两声,瞧着云娇道:“九妹妹,我母亲不是外头的人,我的事不必要瞒着她。” 云娇还是有些犹豫,因着此番不是旁的事,而是事关夏静姝的名节,这话若是问出口来,夏静姝不管是应还是不应,叫人听了去,总是不好的。 “可是事关你哥哥?”夏静姝瞧着云娇,原本略微苍白的脸颊升起了两朵红晕,瞧着极美。 “嗯。”云娇见她先说破了,便知关氏想来是知情的,也便不再避讳了:“便是哥哥叫我来的。” “九姑娘,你坐下说。”关氏拿了张八角凳放在她跟前。 “谢姨母。”云娇便坐了下来,接着道:“今朝我父亲出去同尤大人吃酒,席间,尤大人有同我家结亲的意思。” “你说安宁县公?”关氏也坐了下来。 “嗯。”云娇点了点头。 关氏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那你家如何说?” “父亲母亲那头我是不晓得的。”云娇瞧着夏静姝道:“但我家哥哥同我说了,他决计不会娶尤家的姑娘。” 夏静姝垂下眼眸,嘴角轻扬,面上似有欣慰之色。 “如今这事情已然迫在眉睫了。”云娇起身对她母女二人行了一礼:“我便不拐弯抹角的了,若是有何唐突之处,还望二位多担待。” “你直说吧。”关氏抬了抬手。 “我来时,哥哥已然同我表明了心迹,他此生是非夏姊姊不娶的。”云娇郑重其事的望着夏静姝:“他叫我来这一趟,便是想问问夏姊姊的意思,不知夏姊姊可愿嫁与他为妻? 若是夏姊姊愿意,他定然是不顾一切,也要同你在一道的。” 第396回 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 云娇话音落下,屋子里便静了片刻。 关氏也侧头瞧着夏静姝。 夏静姝不曾开口,只是缓缓掀开锦被,撑着身子要下床来。 云娇忙起身道:“夏姊姊,你身子弱,同我不必要那般客气,躺着说话便是了。” “我不碍事。”夏静姝摆了摆手,朝着关氏道:“母亲,你来扶我起身可好?” 关氏走过去扶起了她。 夏静姝就着关氏的手,一步步走到云娇跟前,握住她的手,郑重的道:“你家去同他说,我心似君心,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云娇上前扶着她,眼中满是敬佩:“好,我记住了,定然会将夏姊姊的话转告给哥哥的,姊姊你快些歇下吧。” 夏姊姊身子是弱,可心性坚定,哥哥的眼光真是极好的,愿他二人此番能够顺遂的共度难关,将来共修百年之好。 关氏同云娇一道扶着夏静姝躺下,关氏又仔细的给她掖好被角,这才直起身拉着云娇的手道:“九姑娘,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我便也说两句。” 云娇谦卑的点点头:“姨母请讲。” “我家姝儿的身子,你也瞧见了,承蒙你家哥哥不嫌弃,同我家姝儿两情相悦,我这做母亲的心里是欢喜的。”关氏笑着道:“九姑娘,你怕是只晓得我是她的继母,还不晓得我不能生养吧?” 这话一出,云娇先是一怔,瞧了瞧夏静姝,见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低头道:“这……我还真是不知晓。” 关氏笑道:“我便是不得生养,原来在庄子上也是成过亲的,后来因着成亲三年多还是无所出,我那个婆母瞧我万般不顺眼,日日找茬,后来便叫她儿子休了我。” 云娇望着她的笑脸由衷的道:“姨母真是豁达。” 能平心静气毫无怨气的说出自个儿被休之事,这是何等样的胸襟? 这个妇人,不简单。 “你别觉着我不能生养便是个可怜之人。”关氏又道:“我有姝儿同她哥哥,他们兄妹二人便同我亲生的一般,是以我从不觉着我比旁人差了甚的。” “这是姨母的福气。”云娇笑着赞同。 “如今姝儿同你哥哥既然是情投意合,我自然替她欢喜。 但我还是要将丑话说在前头,你哥哥若是定了心要娶我家姝儿,那便要一世待她好,若是以后敢负了我家姝儿,即便是夏家不如把家,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关氏说到这处,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起来。 “姨母请放心。”云娇也正色道:“我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晓得你哥哥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孩子,他生的好,读书又好,性子也正直,我往前都听姝儿说过了。 不过我这个做母亲的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关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既是不宜久留,我便不留你了,下回光明正大的来,我给你做几道拿手菜尝尝。” “姨母还会做菜呢?”云娇不由奇怪。 “我生在庄子上长在庄子上,哪有我不会的?只不过进了夏家规矩大,姝儿他父亲如今不肯我下厨,叫我时时刻刻要端出个夫人的模样来,这厨艺倒是不如从前了。”关氏有些感慨。 云娇笑着点头:“那下回来,定然要尝尝姨母的手艺。” 说着回头朝着夏静姝道:“夏姊姊,你好生休养着,我便先回去了。” “你路上仔细着些。”夏静姝有些不放心的望着她。 “不碍事的。”云娇朝她一笑:“哥哥在马车上等我呢。” 夏静姝闻言顿时惊喜交加,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了许多,面上病态几乎一扫而光。 真不曾想到那样一本正经的人,会叫妹妹来问她,还亲自守在门口,她一想到这些,心便怦怦直跳。 云娇见状不由一笑,朝着关氏道:“姨母,我便先走了。” “我送你。”关氏连忙跟了上来。 “不用了,姨母你照应夏姊姊吧,我自个儿走便是了。”云娇客气的道。 “我送你到门口,叫婢女进来便是了。”关氏回头瞧了一眼夏静姝:“姝儿,母亲一刻儿便回来。” “母亲你去吧,替我好好送送九妹妹。”夏静姝笑着点头答应了。 关氏一直将云娇送到大门口,瞧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将大门合上了,欢欢喜喜的回了夏静姝的院子。 这回好了,女儿可算得偿所愿了,她也帮着欢喜。 她幼时是同如今的夫君夏慕一道长大的,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吧。 只不过后来夏慕学识好,进了帝京中了举人,夏慕的父母便瞧不上她家了。 后来两人也不曾能成,夏慕遵从父母的意志,娶了从前那个夫人。 她也听了父母的话嫁了人,只是她不能生养,三年多便叫夫家给休了。 夏慕成亲也不过五六年,前夫人也就是夏安同夏静姝的亲生母亲就身患重病,不得几个月便丢下一双儿女,撒手人寰了。 夏慕心中一直对关氏念念不忘,那时夫人去世了,他父母也尚在人世,他便提出娶关氏回来续弦。 他父母瞧在他一双儿女无人护佑的份儿上,又深知关氏心肠极好,又不能生养,将来也不得甚的后顾之忧,这才点了头,成就了如今的良缘。 她自个儿深知两心相许之人求而不得是甚的滋味,是以从夏静姝不经意的言语之间听出苗头之后,便表明了自个儿的立场。 这也是夏静姝对她坦率相待的缘故。 再说云娇上了马车,才坐下来。 把云庭便迫不及待的问:“如何了?” 云娇见他如坐针毡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张皇失措的哥哥,当真是有趣的紧。 把云庭见她但笑不语,更是着燥:“娇儿,你笑个甚的,说话呀?” 蒹葭忍不住笑道:“大少爷,你瞧姑娘笑的这样欢,便晓得夏姑娘的心意了。” 把云庭闻言一把抓住云娇手臂:“她真的应了?” 蒹葭这样说他还不敢相信,偏要云娇亲口说了,他才能定心。 第397回 又要哭了 () “是。”云娇用力点了点头,伸手去推他的手:“夏姊姊说了,‘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哎呀哥哥,你快放开,你便是心里欢喜,也不能这般掐你妹妹吧!” 把云庭这才放开手,情知自个儿失态,有些窘迫的问她:“妹妹,你不碍事吧?” “不碍事。”云娇揉着自个儿的手臂:“只是有些痛。” “她真是那样说的?”把云庭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望着她。 “千真万确!”云娇瞧着他患得患失的模样,换上一脸正色道:“哥哥,这样的大事,我怎敢逗趣?” 把云庭信了,跟着便笑了起来。 云娇也笑了,其实哥哥不那么一本正经的,像这刻儿这般傻里傻气的,瞧着也挺讨喜的。 不过这样的哥哥可就少见了。 把云庭见她一路上一直盯着自个儿,一张俊脸不由发红:“妹妹,你总盯着我瞧甚的?” “这样的哥哥不常见,我自然要多瞧两眼记在心中。”云娇笑着道。 蒹葭也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你这丫头。”把云庭不睬她,故意假装去瞧窗外。 又惹得云娇同蒹葭一阵笑。 到家之时,天色已晚,马车平稳的驶进把家大门。 云娇松了口气。 若是叫母亲晓得她偷偷跟着哥哥出去了,自然不好。 虽说有哥哥在也不惧她,但总归还是不晓得的好,省得说起来难听。 金不换将马车停在了无人之处,兄妹二人下了马车,也不曾多说,便各自回了院子。 云娇才进院子,便见把言欢迎面走了进来,她心中一跳,忙低头行礼:“见过父亲。” “这般晚了,你去了何处?你姨娘寻你吃夜饭也不曾寻到。”把言欢两手背在身后问她。 “我在哥哥那处吃了夜饭。”云娇小声回道。 “下回出去,也同你屋子里的婢女说一声,免得你姨娘担忧。”把言欢难得同她这般温和的说话。 “女儿记住了。”云娇连忙答应下来。 把言欢这才带着平步走了。 云娇松了口气,还好回来的及时,否则要是叫父亲撞破了,那今朝之事可就不好交代了。 “娇儿家来了?”钱姨娘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姨娘。”云娇走上前去。 “你哥哥是如何说的?”钱姨娘瞧着把言欢出了院子,这才小声问道。 “哥哥说不欢喜尤初红,不同意这门亲事。”云娇也不隐瞒,直接便说了出来。 左右眼下瞒着,往后也瞒不住,索性说出来便罢了。 “不欢喜尤姑娘?”钱姨娘便不知所措起来:“可你父亲心意已决,这该如何是好?” “可娶妻的人是哥哥,又不是父亲。”云娇小声嘀咕道。 “话是这样说。”钱姨娘叹了口气:“那个尤家姑娘确实傲气,可架不住人家是太傅的孙女,我瞧着你父亲是满心满意的想要结这门亲。 方才夜饭也只草草的吃了两口,便说要到前头主院去同大夫人商议你哥哥的婚事。” 云娇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姨娘,左右你也管不了那许多事,便别管了吧,随他们去。” “这可是你哥哥的亲事,怎能随他们去?”钱姨娘不愿。 “可咱们也管不了那许多,姨娘便是说了,也得有人听呢。”云娇瞧着钱姨娘道。 钱姨娘点了点的头:“你说的也是,我便不去想了。” “是啊,姨娘早些歇着便是了,哥哥的亲事,总归是会有个结果的。”云娇宽慰她道。 “那你怎的去了这许久?”钱姨娘又想起方才之事来。 “这不是哥哥不肯点头吗?我怕他同父亲起了冲突,便多劝了一刻儿。”云娇信口扯了个谎。 她自个儿心中也有些惊讶,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同姨娘扯谎都能这般随意了。 “你是个懂事的。”钱姨娘就着她的手坐在了榻上:“尤家姑娘虽说性子不大好,但总归是大家闺秀,差不到哪处去。 且我听着你父亲的意思,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往后你哥哥变便能前途无量了。” “嗯。”云娇点头:“姨娘说的对,哥哥该是会想得通的吧。 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吃夜饭了,我这肚子饿的紧。” 她不想再同姨娘说了,姨娘便是信了父亲的,父亲说甚的都是对的,她这刻儿说甚的都是无用,不如闭嘴。 “你在你哥哥那处不曾吃吗?”钱姨娘有些惊讶。 “不曾。”云娇眼珠子一转道:“哥哥心中不爽利,都不曾吃几口饭,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多吃。” “那你快回去吃吧。”钱姨娘闻言又担忧起来:“这孩子,便是不愿也不能不吃饭,这般伤身子的。” “姨娘别担忧,哥哥会想明白的,我先回屋子去了。”云娇说着抽身便走。 她不想再同姨娘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姨娘又要哭了。 带着蒹葭进了自个的屋子,便瞧见黄菊枯坐在凳子上,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 “黄菊,你怎的不多点几根蜡?”蒹葭进门便往蜡烛那处走去,端起烛台来,将屋里的几处蜡都点了。 屋子里便亮堂起来。 蒹葭晓得,云娇不喜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平日里便是阴天下雨,也要点蜡,钱姨娘时常玩笑说将来哪家娶了她,哪养得起,这样费蜡。 “姑娘,你家来了。”黄菊见了云娇,忙起了身,擦了擦脸。 云娇瞧出她的异样,不由走上前问道:“你怎了,怎的哭了?” 她面上泪痕未干,眼睛红红,自然是哭了。 “不得甚的事。”黄菊低头掩饰道。 “到底怎了?你同我说便是了。”云娇皱起眉头。 “是老爷问姑娘的去处,奴婢怕坏了事,便说不晓得。 老爷便将奴婢好一顿训斥,说奴婢这贴身的大婢女当的不称职。”黄菊委屈巴巴的道。 “原是这般。”云娇也不曾当回事:“他说便说了,你当不曾听到便是了。 莫要说是你了,便是我这个女儿,若是撞在他气头上,也是要挨骂的。” 何止是在气头上,便是平日里,父亲瞧她也不顺眼的紧呢。 第398回 不是不曾做过此等妙事 () “是啊。”蒹葭附和道:“咱们做奴婢的,天生便是挨骂挨打的命,你我好在运气好,做了姑娘的婢女,若是跟着苏姨娘,早就不晓得挨打过多少遍了。 老爷不过只是说你几句,有甚的要紧?” 在蒹葭看来,这只不过是寻常事,为奴为婢的,哪有不挨骂的时候? 这阖家的姑娘也只有她家姑娘性子好,将她们这些奴婢都当姊妹一般,旁的姑娘哪有这样好说话的? 她左右是知足了,若是有下辈子,她还要跟着姑娘,再说了,黄菊挨的是老爷的训斥,哪能怪姑娘呢? 老爷那人,原本便是惹不得的。 黄菊听了她二人的话,却觉得分外刺耳,她为了姑娘才受了训斥,姑娘不说安慰她两句,竟还习以为常。 还有这个蒹葭,以为能同她相提并论吗?她以后可是要当姨娘的人,要说也只有姑娘才能说她。 她也不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云娇瞧她不欢喜,便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饿了,先吃夜饭吧。” “是。”黄菊也不好揪着不放,便提起食盒开始将饭菜往桌上摆。 可她这心头总是有些不痛快的。 …… 把言欢出了翩跹馆,便直接去了前头的博观院。 他估摸着这夜饭都吃了,连燕茹也该家来了。 同尤家结亲这事,他巴不得眼下便定下来,能快些便快些,免得夜长梦多。 走到院子跟前,便瞧见白日里那个小婢女还站在门口。 小婢女见了他连忙行礼:“老爷。” 把言欢望了望不远处的屋子,见里头灯火通明,便随口道:“夫人可是家来了?” 他说着便往里走。 “回老爷,夫人还不曾家来。”小婢女回道。 “那屋子里何故点了那许多蜡?”把言欢顿住脚不解的问。 “是……是八少爷。”那婢女低头道。 “云闱?他在里头做甚的?”把言欢闻言有些疑惑。 那婢女有些惊慌的道:“奴婢……奴婢不知。” 把言欢一皱眉头,抬脚便往里走,心中暗道瞧这婢女的神态,这个混小子显然不曾做甚的好事,待他上前瞧他一瞧,看看这个把云闱到底在屋子里头搞甚的鬼。 婢女在后头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不曾敢开口给把云闱提醒,老爷板着面孔的模样真真是怕人的很,她还是先保住自个儿的饭碗要紧。 把言欢走到门前,便听到屋子里头传来调笑之声。 “少爷,咱回耳房吧,这是大夫人的屋子……”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听着正是妙龄。 “回去做甚,便是晓得这是母亲的屋子,那才有趣不是吗……”把云闱笑的肆意。 “若是夫人家来了,那可不得了……”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 “哪会那样巧了。”把云闱压根儿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咱们快快的……” “那老爷若是突然来了呢……”女子还是不大敢。 “怕甚的,父亲又不是不曾做过此等妙事,若不然,我那三个嫡出的姊姊哪来的……”把云闱哈哈大笑。 把言欢在外头气的七窍生烟,哪里还忍耐得住,抬脚重重地踹开了屋门:“把云闱,你这个混账无毛的东西!放的甚的臭狗屁!” 他乃是一文人,平日里说话温文儒雅,从不大声,今朝也是叫这个儿子气的昏了头了,便口不择言的骂了起来。 “父……父亲……”把云闱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一见是把言欢,顿时几乎吓得魂不附体,忙往小雪身后躲。 “老爷……”小雪吓得浑身上下抖若筛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滚出去!”把言欢瞧了一眼,见这婢女衣衫不整,便撇过眼不看,口中怒喝了一声。 小雪忙低头捂着胸口跑了出去。 “父亲,你……你听我说……”把云闱无处可躲,连连后退,满面皆是惧怕之色。 “你这个逆子,我养你不如养个畜生,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子今朝就打死你,免得给列祖列宗脸上抹黑。”把言欢怒不可遏。 他手中无趁手之物,瞧见一旁桌边的高凳,上前一把操起便朝着把云闱抡了过去。 他这刻儿怒火中烧,毫无理智可言,只想即刻便活生生打死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 把云闱哪会等着挨打?吓得扭头便跑。 把言欢怎肯放过他,手中的高凳用力往前一抛,“咚”的一声便砸在了把云闱的背上。 “啊!” 把云闱被砸的一个趔趄,恰好扶住了一旁的墙壁,痛的大呼小叫的。 “你还有脸叫,没脸没皮!”把言欢又拿起另一张高凳追了上去。 把云闱见状哪还顾得上痛,一边哀嚎着一边往外冲:“救命,救命啊!要打死人了!来人啊!救命……” “你个畜生,你给我站住!”把言欢追了上去。 阖院的婢女皆在门口张望,平步站在廊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站在那处做甚?给我抓住这个逆子,我今朝要打死他!”把言欢朝他吼道。 平步也是为难。 若是不听老爷的,老爷自然要着恼,气头上说不准便一脚将他踹出门去了。 可若是听了老爷的,他又惹不起夫人。 这把少爷如今可是在大夫人膝下,大夫人……他得罪不起啊…… “平步,你是聋了?”把言欢见他不动,更加恼怒。 平步只好遵命,先过了眼下这关吧,旁的暂时也顾不上了。 “老爷,老爷,这是怎了?”连燕茹这时恰好家来了,正瞧见这一幕,忙匆匆走来。 “母亲,母亲救我!”把云闱见状忙扑过去,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躲在她身后凄惨的道:“母亲你可家来了,父亲要打死我!” 把言欢怒目瞪着把云闱,拿着高凳又要打过去。 “母亲!”把云闱连忙半蹲,整个人都躲在连燕茹身后。 “老爷息怒。”连燕茹一把抓住高凳另一端:“老爷这究竟是怎了?云闱年纪还小,便是做错了事,老爷也该好生说教,怎能说打便打呢? 还拿着高凳,这若是一失手打出个好歹来,老爷可要后悔莫及的!” 第399回 不如给些甜头 () “打死他才好!”把言欢重重的将手中的高凳扔在了地上:“连燕茹,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前些日还同我说他懂事了,便懂的这样事?” “你们都先下去吧。”连燕茹大抵猜到了把言欢所为何事,回头吩咐了一句。 那些婢女们都散了开去,又自去各司其职了。 连燕茹这才走上前牵住把言欢的衣袖,柔声道:“老爷,有甚的事进屋子去说吧。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家里头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对家里这些孩子不得甚的好处。”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猛的一甩袖子,将她的手甩开,又瞪了一眼把云闱,这才进屋子去了。 “走吧。”连燕茹拉着把云闱。 “母亲,我不敢……”把云闱怕怕抑抑的将自个儿的手往回扯,眼瞧着都快要哭了。 “莫要怕,有母亲在。”连燕茹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 把云闱情知这一关早晚逃不掉,毕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了进去。 连燕茹进去便合上了门。 把言欢背对着他们站在屋中,他此刻余怒未消,怕自个儿回头瞧到把云闱那个形样子,又要忍不住打死他。 “老爷,今朝究竟是为何发这样大的怒?”连燕茹上前小声问道。 把言欢再也克制不住,回身指着把云闱怒道:“你问问这个畜牲,他都做了甚的,说了甚的?简直大逆不道!” “闱儿?”连燕茹回头瞧着把云闱。 把云闱畏畏缩缩的站在那处,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只是带小雪来母亲这屋耍……耍了一刻儿……” “你还不说实话!”把言欢怒吼道。 “说,我说。”把云闱哭了起来,将方才之事简略的说了。 “你同那婢女是如何说的,你说,给我一字不漏的说!叫你这好母亲也好生听一听,这便是她教的好儿子!”把言欢指着连燕茹道。 “儿子……儿子不敢,父亲我错了,求父亲饶了我吧……”把云闱哭着跪了下来。 把言欢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真是愈瞧愈着气,就要冲过去给他两个大乔巴子:“我今朝非打死你不可……” “老爷!”连燕茹连忙一把抱住他:“孩子都晓得错了,你便别打了吧!” 她生怕把言欢还要动手,便回头道:“闱儿,你先出去吧,事情我都清楚了,我同你父亲说。” “谢母亲。”把云闱如蒙大赦,爬起身拉开门便一溜烟儿的跑了,连门都不曾关,头也不敢回。 “你瞧瞧,你瞧瞧,这便是你给我教的好儿子!”把言欢指着门口,气的直喘粗气。 “老爷,你消消气。”连燕茹忙轻抚他胸口给他顺气,又回身去关上了门,这才道:“这孩子大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你又何苦这样着气,伤身子的。” “甚的人之常情?他才多大?小小的年纪不学好,读书半分不用功,一天到晚给我弄这些没相干的事!”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你瞧瞧他哥哥,多大年纪了,到如今连个通房都不得,再瞧瞧他,身子都不曾长好,便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个现世报! 这都是你教的好事!” “没相干”便是上不得台面之意。 “老爷,孩子同孩子不一样,也要因材施教。”连燕茹到了杯茶递给他:“绍绍天生便是图强奋进的好孩子,这样的孩子哪个不想多生几个?可想便会有吗? 我想了这许多年,也不曾想到个亲生儿子。” 把言欢闻听她此言,也是愣了愣不曾开口,这确实是连燕茹多年以来的心病。 “如同绍绍这般天生上进的孩子,满帝京也不得几个,多数是些纨绔子弟,成日里不是在勾栏瓦舍,便是流连烟花之地,不知今朝为何日。”连燕茹扶起倒在地上的高凳,缓缓道:“咱家闱儿如今大了,也到了这个年纪,你想拦是拦不住的。” “那便任由他胡闹?”把言欢还是有些气恼。 “老爷你想,你是愿他流连烟花柳巷呢,还是愿他在家中寻个通房,安安稳稳的读书?”连燕茹拉着他在高凳上坐了下来:“他这个通房,他如今可欢喜的紧,也因着人在我手中,他才肯乖乖读书。 教孩子要一张一弛才好,原来他在他亲娘跟前的时候,便给宠坏了,你如今一下给他上紧阵子,他如何受得住? 不如给些甜头,他兴许还能有点出息。” 把言欢闻听她这一番话,心中气倒是消了不少,不得不承认连燕茹这些话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可想起把云闱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心头仍然有气:“有通房也就罢了,你都不晓得那混账在你屋子里同那婢女说的甚的,简直不知廉耻,不堪入耳!” “这些,我往后慢慢教他,他如今年纪还小,等大些自然便懂事了。 我从前不曾同你说此事,便是晓得你的性子定然不肯。”连燕茹笑着宽慰他,又托了托他手中的茶杯:“老爷吃口茶,消消气。” “你便是要他生米煮成熟饭。”把言欢没好气的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再说甚的也是无用,只有一条,除了这个通房,在他成亲之前,不许再有旁的通房了,若是再有,我便真打死他。” “老爷放心。”连燕茹宽慰道:“我心里有数,孩子还在长身子,我哪有不懂的道理。” “你晓得便好。”把言欢这才算是顺了气。 “老爷消消火。”连燕茹笑着道:“我有样好事要同老爷说。” “甚的事?”把言欢听了她这话才想起来自个儿是为何事而来:“正巧我也有事同你说。” “那我先说吧。”连燕茹笑吟吟的道。 “好,夫人先说。”把言欢点头。 “那我也就直说了。”连燕茹含笑道:“我今朝去三妹妹家,瞧见了她那个二丫头初霁,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眨眼那孩子如今都十二了。” “那又如何?”把言欢不解的望着她。 “老爷觉得那孩子如何?”连燕茹问道。 “初霁……”把言欢思索了片刻道:“那是白家的嫡长女,能错到何处去?自然是个好的。” 第400回 替他们完婚 () “老爷这般看好那孩子,那可太好了。”连燕茹欢喜的一拍手:“我也说那是个好孩子,如今咱家绍绍年纪也不小了,招招都出门了,他也不好总这样一个。 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或许这成家之后便能懂了老爷你的甘苦呢?” “你的意思的?”把言欢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连燕茹接着道:“我也是同你商议,我想着初霁这孩子不错,若是能迎进门来,那咱们家同白家便是亲上加亲。 今朝特意去探了探口风,我三妹妹说她家是愿意的,毕竟她姑娘多,进咱家她也放心。 加之初霁是我妹妹的女儿,双方皆是知根知底的,对孩子品性这类事也不得甚的好担忧的,老爷你说呢?” 把言欢皱眉思索:“你是说要将白初霁说给绍绍?” “老爷觉得如何?”连燕茹笑瞧着他:“要我说,她祖父乃是参政知事,在朝堂位同副宰,便是我父亲也要让他三分,不然当初也不会将我三妹妹嫁到他家去做儿媳妇了。 这亲事若是成了,对绍绍可是助益良多的。” 参政知事说起来官职比宰相略低,可权利半分也不比宰相小。 宰相们议事,须得有参政知事在场,且宰相们若是有何言语不当,或是越矩之事,抑或是何事处理欠妥,参政知事是可直接越过宰相,上达天听,到官家跟前直谏的。 历来参政知事之职皆是官家看重信任之人,自然不容小觑。 把言欢抬手道:“你先莫要说了,这事儿我还须得仔细思量一番。” “老爷还有何可思量的?”连燕茹故作不知的问道。 “我正要同你说绍绍的婚事。”把言欢道:“今朝中午安宁县公叫我去酒楼吃中饭,言下之意便是要同我家结亲。 他家那个独女一向对我家绍绍是情有独钟,这你也该是晓得的。 如今这两家,我确实要权衡利弊一番。” “尤浩然的父亲贵为太傅,在官家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绍绍若是娶了尤初红,那好处自然是有的。”连燕茹细细的道:“可我三妹妹家比他家也不差个甚的。 再说我说句不该说的,尤初红那个性子骄纵的很,若是进了咱家的门,往后可有的受了。 我不是因着初霁是我姨侄女才这样说的,初霁的性子你是晓得的,最是端庄大方不过了,我也是就事论事。” “你晓得你是何意。”把言欢点了点头:“尤家那个姑娘,是个独女,自幼娇生惯养的,性子自然跋扈些,也不奇怪。” “说的便是这个理。”连燕茹点头道:“咱家绍绍,是个刚直的性子,那尤家姑娘进了门,若是胡搅蛮缠,搅的家中鸡飞狗跳的,两人定然合不来。 别到时候好好的姻缘不成,倒闹成仇来。” “那倒不至于。”把言欢不赞同:“她心中有绍绍,自然对他千依百顺。” 连燕茹垂眸:“老爷说的也是,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时日短还好说,若是时日久了,她自然本性毕露。” “你言重了。”把言欢抬头思量道:“她到底是名门闺秀,从小该学的规矩还是一样不少的,差也差不到哪处去,还不至于翻了天。” 连燕茹点了点头:“老爷说的是,不过是同老爷商议,到底选哪家还得老爷自个儿定夺。” 把言欢想了想道:“罢了,这事儿我须得好生思量一番,先叫他们打水来洗了睡吧。” “也好,不过老爷你可莫要耽搁太久,我妹妹那处还等着我的话呢。 再说初霁那孩子,明年便十三了,帝京好几个大户人家都蠢蠢欲动的,老爷若是定下了,咱们便早早的将亲事定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只需等到时候她年纪一到,便替他们完婚。”连燕茹仔细的叮嘱道。 “我晓得。”把言欢答应了一声。 连燕茹朝着外头道:“和风细雨,去打热水来。” “是。” 外头婢女应了一声,齐齐打水去了。 这厢夫妇二人洗过之后,便双双入睡了,暂且不提。 …… 翌日清晨,蒹葭给云娇起身的时候,便笑道:“姑娘,你听外头甚的动静?” “甚的动静?”云娇侧耳倾听,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片刻便分辨了出来:“可是喜鹊在叫?” “对。”蒹葭边忙活边欢喜的道:“今朝,奴婢同黄菊起身的时候,便瞧见院子外头那棵大树上落着两只喜鹊,朝着姑娘这屋子叫个不停呢,这可是好兆头。” “咱姑娘怕不是有甚的的喜事呢。”黄菊也在一旁整理云娇今朝要穿的衣裳,口中附和道。 “我成日里关在这院子之中,能有个甚的喜事?”云娇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反倒有些困倦的道:“只盼着哪日祖母能开恩,免个几日请安,叫我好生睡到日上三竿,那便是大喜事了。” “那奴婢便祝姑娘心想事成。”蒹葭笑嘻嘻的道。 “借你吉言。”云娇掀开锦被下了床,站在床边任由她二人给自个儿穿戴。 而后又去洗漱,再照例去春晖堂给老祖母请安。 回院子之后,又在自个儿屋子里头用早饭。 天气渐凉,钱姨娘有时候困倦,早上便不起身,云娇也不去打扰她,便在自个儿屋子里头吃饭。 吃罢了早饭,蒹葭问她道:“姑娘,今朝要制茶饼还是要制香?奴婢也好给姑娘备齐东西。” “制茶吧。”云娇想了想道。 铺子里头茶饼都叫罗载阳买了去了,也该再做一些了。 “那好,奴婢去拿散茶。”蒹葭笑着去了。 “姑娘,要奴婢说,你这样日日不歇也不好,总归要歇一歇,身子要紧。”黄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开口道。 “制茶也不费力气,只不过花些时辰,不过若是成日里也不做甚的,这时辰才难打发呢。”云娇朝她笑了笑。 “姑娘说的也是。”黄菊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她原是想说今朝喜鹊叫莫不是秦少爷家来了? 可若是说的太多了,到是太显刻意,姑娘是个聪慧的,若是瞧出来便不好了。 第401回 长相这般奇特 () “谷莠子,你甚的时候来的?”这时,外头传来了蒹葭的声音。 “我也是才来,烦请替我叫一下姑娘。”谷莠子回道。 “好,你等着。”蒹葭答应了一声。 随后便推开了门:“姑娘,谷莠子来了,叫你有事呢。” 云娇心中思量着,莫不是哥哥找她有事?可哥哥若是有事,不该叫金不换来吗? “谷莠子,何事?”她想着便走了出去。 “姑娘。”谷莠子行了一礼,才开口道:“秦少爷家来了,在园子里亭子那处等你呢,大少爷也在。” “秦小五家来了?”云娇有些惊讶:“不是说还要好几日的吗?怎的这样快?” 后头的黄菊却是眼睛一亮,激动不已,秦少爷可算家来了,她等刻儿便能见到秦少爷了。 她赶忙低头打量自个儿,心中后悔今朝起身不曾仔细妆扮一番。 “小的也不知。”谷莠子苦哈哈的道:“小的还不曾来得及吃早饭,便叫秦少爷走家里拽出来了,小的瞧着秦少爷像是有甚的急事,姑娘还是快去吧。” “我晓得了。”云娇笑着点头:“不然你去叫你娘给你拿些吃食?我这处都收走了,不得东西给你吃。” “谢姑娘,那小的便去了。”谷莠子也不客气,便往曲嬷嬷那处去了。 云娇理了理衣裳道:“走吧,去瞧瞧秦小五有甚的急事。” “姑娘便这般去吗?”黄菊忙问道。 “怎了?”云娇侧头瞧她,又低头打量自个身上的衣裳:“是有何处不妥吗?” “不是不妥,只是太过素净,姑娘总是素面朝天的。”黄菊壮着胆子道:“姑娘如今也不小了,该是妆扮的时候了,好比上回二姑娘成亲那日,姑娘便是极美的。” 她也想借着云娇打扮的时机,自个儿也找个籍口回屋子,抹点胭脂水粉甚的。 云娇笑了笑道:“美则美矣,便是太过麻烦。 再说秦小五又不是外头的人,见他何须这般刻意。” 说着便抬脚往外走。 黄菊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再勉强,只好同蒹葭一道跟了上去。 再说秦南风,他从边关家来,原本四日多的路程,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硬是两日半便赶回了帝京,途中甚至累死了两匹马。 一早开了帝京城开了城门,他便进了城,顺道将谷莠子从家中给拖了出来。 实则,他同把云庭乃是至交,出入把家凭他心意,是不得人阻拦的。 他只需进了门去寻把云庭,再叫金不换去喊云娇来,也是一样。 可他偏偏片刻也不想耽误,进了把家大门便打发谷莠子去叫云娇,他自个儿则跑去了把云庭的院子,将他手中的书抢着丢到一旁,人则拉到了园子里头。 把云庭也是拿他不得法子,只能由着他。 用秦南风的话说,如今他们都大了,他不能私下里见云娇了,怕于她的名声有误。 再说他今朝还有东西给云娇,若是不得他这个大哥在场,怕是要落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两人在亭子外头站着,把云庭问起边关之事,秦南风便侃侃而谈,二人极为投机。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逐云,你何时家来的?” 正谈的兴起的二人齐齐回头,便瞧见了说话之人。 秦南风开口笑道:“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了恭兄,我今朝才家来的,你怎来了?” “九霄兄。”梁元俨先同把云庭打了声招呼,才朝着秦南风笑道:“你说的这是甚的话,怎的这把府你来的,我便来不得?” “自然来得。”秦南风笑嘻嘻的道:“只是不曾见你来过,这不是稀奇吗?” “这有甚的好稀奇的。”梁元俨笑道:“我同九霄兄一向熟识,还不曾到他家中拜访过呢,今朝便来瞧瞧。 家父说起把大人学识渊博,叫我读书时有何不懂之处,多多向他请教,这往后怕是还要多多打扰呢。” “成国公客气了。”把云庭一板一眼的道。 他同这个梁元俨,说不上多熟悉,只是少年时一起在书院读过几日书,梁元俨只去了十来日便不去了。 不过帝京来来回回便是这些世家子弟,彼此之间自然是认得的,但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他也不晓得梁元俨为何突然造访。 秦南风同梁元俨反倒更相熟,因着秦南风外祖赵家满门皆是忠烈之辈,梁元俨的父亲镇王对赵家很是有些钦佩之意,有意叫他同赵家的晚辈走的近些,也好沾染些英武人家的忠义之气。 “九霄兄,不必这般见外,叫我了恭便是了。”梁元俨随和是笑道。 把云庭点了点头道:“好。” “你这是甚的?”梁元俨瞧见了秦南风手中一直提着的竹编的笼子。 秦南风将笼子往身后藏了藏:“一只猫儿而已,不得甚的。” 梁元俨倒是叫他这般做派弄的好奇心大起,凑上前道:“甚的猫儿叫你宝贝成这般,快叫我瞧瞧。” “你不曾望见过猫吗?有甚的好瞧的?”秦南风有些不大情愿,这猫儿是给云娇的,他千里迢迢赶回来,云娇还不曾瞧见呢,他才不想给旁人瞧。 “我瞧瞧怎了,瞧你那小气样儿。”他愈是不肯,梁元俨便愈发好奇,硬是追着那笼子要瞧。 秦南风见也逃不开,索性将笼子拎起来道:“你瞧你瞧吧,一只猫儿而已,堂堂的成国公还追着不放了,真是贻笑大方。” 梁元俨毫不在意,笑道:“你早些给我瞧不就妥了吗?” 说着便仔细的瞧那笼子里的猫儿。 那猫儿还是个半大的小猫,蜷在笼子里头也瞧着他。 生的一身褐色的绒毛,仔细的瞧似乎有些泛红,一对耳朵极大,小头小脸,眼睛极大,泛着绿芒,如同两块剔透的琥珀,四腿奇长,尾巴长而尖。 梁元俨稀奇的道:“这是个甚的猫儿?长相这般奇特,倒是头一回见,这形态倒有些像豹子。” “算你识货,这便是豹猫,西北边境之地才有。”秦南风说着,又将笼子藏在了身后。 第402回 日思夜想的那一位 () “瞧你宝贝的。”梁元俨见他这般,故意道:“这瘦猫有甚的好,我瞧着还不得狸花好瞧呢。” “切,你就是那不识货的眼光,便是好东西到你手里也都糟践了。 这猫儿有多妙,你是拍马也想不到的。”秦南风哈哈笑道。 “‘拍马’是这样用的吗?”梁元俨总算寻到了他话语里的纰漏,揪着不放。 “我偏要这样用,你能将我如何?”秦南风才不在意这些。 “你叫九霄兄说一说,‘拍马’可是这样用的?”梁元俨不依不饶。 “你懂我的意思便是了,何必咬文嚼字的。”秦南风不以为然。 梁元俨顿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而后问道:“你们二人在这处做甚的?” 秦南风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不曾做甚的。” 梁元俨狐疑的瞧着他们,这般的心照不宣,这二人定然有不可告人之事。 把云庭觉着还是要解释一下,便先开口道:“逐云许久不曾家来,我二人在此叙旧。” “对对。”秦南风在旁连声附和。 “叙旧为何不在屋子里吃吃茶,谈谈心,要跑园子里头来吹冷风?”梁元俨更加疑心。 “我想瞧瞧这园子里的风景,几个月不来了,倒是又别致了许多。”秦南风敷衍道。 “这园子里花儿都谢了……”梁元俨哪里肯信,还待再说。 秦南风抬手一把搂住他肩膀道:“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几个月不见,你怎的同个娘们一般,一张嘴哩巴嗦个不歇? 你总来问我,我倒要反过来问问你,你今朝来做甚的?” “我来耍子,不成吗?”梁元俨有些心虚的道。 “从前也不曾见你来耍子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你打的甚的主意?”秦南风长臂一收,勒住了他的脖子。 “我能有甚的主意?”梁元俨把着他的手臂,他怎会轻易说出自个儿的心思。 “不说是不是?”秦南风一瞧他便是有猫腻,将另一只手上的猫笼放在了地上,作势道:“不说我这刻儿便将你扛了丢出去。” 说着便要动手。 “放开我。”梁元俨挣扎:“秦南风,你自幼便仗着力气大,总是欺我,如今还这样,真是欺人太甚。” “莫要说废话,你就告诉我说不说吧?”秦南风望着他,笑的满面春风。 “你先放开我,我说还不成吗。”梁元俨没好气的推他。 他仔细一想,自个儿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人的事,左右他动了心思,只盼着再见一面,能确定自个儿的心意,也能再瞧瞧那姑娘。 秦南风这才笑着放开他,又提起地上的猫笼子,将手指头从笼子缝隙伸进去,面带笑意地轻触那猫儿的小脑袋安抚道:“小猫儿莫怕,我同这哥哥闹着玩的。” “莽夫,我才不是它哥哥。”梁元俨嘀嘀咕咕的整理自个儿的衣裳,越想越是不服气,朝着把云庭道:“九霄兄,这可是你家,你便由着他这般胡来?” 把云庭笑道:“你们兄弟二人不过是玩笑,我怎好插手,再说我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打住。”梁元俨听不下去了,挥了挥道:“得了,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们两个便是一伙的,狼狈为奸。” 秦南风也不在意,只在一旁笑眯眯瞧着他:“你这衣裳也理好了,牢骚也发完了,该说了吧?” “我说了又何妨?为四姑娘而来。”梁元俨脸皮有些微微发红,也不打算隐瞒,便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四姑娘?”秦南风瞧了一眼把云庭,二人面上皆现惊奇之色。 秦南风有些不敢置信,又指着把云庭确认道:“你是说你瞧上了他家四妹妹,把云姝? 你不曾认错人吧?” 梁元俨两手抱胸,无比确信的点头道:“正是。 是九霄兄父亲亲口告诉我那是把家四姑娘,岂会有错?” 秦南风又瞧把云庭。 把云庭扭头瞧着远处,只要事不关云娇,旁的几姑娘如何,他才不管。 秦南风便忍不住笑道:“了恭兄,把云姝那性子……你可真是品味独特,兄弟我对你肃然起敬,请受我一拜。” 说着还真对他拱了拱手。 梁元俨却昂了昂首道:“那姑娘性子直爽,伶牙俐齿,临危不乱,虽说是泼辣些,却与众不同,我便欢喜她那样。” “好好,了恭你真是勇气可嘉。”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怂恿道:“既瞧上了,那便上门提亲,喜欢便领家去,左右你家也不少养闲人,不多那一双筷子,对吧?” 那把云姝早早出门才好呢,省得留在把家,见天的欺负云娇。 “我也正有此意,只不过……”梁元俨为难的是位分。 正妻的话,把家这门第显然不够格,他家可是王府,可人家清清白白的嫡出姑娘,也不能给他做妾,这若是个庶出的就好了。 “九霄,你妹妹来了。” 话说一半,叫秦南风给打断了。 他瞧了一眼眼前的梁元俨,心中一阵嫌弃,这小子怎的还不去寻把云姝?在这耽误他同云娇说话。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 梁元俨一听“妹妹”二字,急忙转身去瞧,盼望着来的是上回集市上所见的那位“四姑娘”。 当日在集市之上匆匆一见,他家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原想着先等些日子再说,可硬是克制不住想见那姑娘的冲动。 于是今朝一早起身便来了,借口要寻把云庭说话,想见见那姑娘。 好在把家当家主母连燕茹还是个好说话的,二话不说便告知他把云庭院落所在。 不过,他不晓得的是他前脚刚走,连燕茹后脚便去了把云姝的宛芳甸,告知她今朝切切不可出院子。 把云姝吃了一惊,还当是自个儿又做错了甚的事,连燕茹便安慰她,叫她在院子里头好生待着,不日便有大好事寻上门来。 把云姝自然好奇,想要追问,连燕茹却又不肯说了。 梁元俨去把云庭院子遍寻他不着,问了仆人才晓得,原是来了园子里。 这便来园子寻他了。 第403回 她倒过的滋润 () 梁元俨原想着到时候找个由头,好生瞧瞧把云庭那位四妹妹,不曾秦南风也在此,倒是耽搁了不少时辰。 他朝着那姑娘来处望去,也不晓得来的这位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一个。 云娇遥遥走来,便瞧见亭子那处站着三人。 她心中好不奇怪,谷莠子不是说只有哥哥同秦南风的吗?怎的还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她似乎不曾望见过,也认不得,她不大愿意见生人,原本面上带着的淡淡笑意便收敛了,又换做在外人跟前谨小慎微的模样。 “姑娘,怎的多出一个人了?”蒹葭也有些奇怪。 “不晓得。”云娇轻轻摇头。 她有些不想去,可那边三人已然瞧见她了,不去又不好。 只好低头行了过去。 “大哥哥,秦少爷。”云娇规规矩矩的朝他们行了一礼。 “把姑娘。”秦南风客气的回了一礼。 云娇瞧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有些想笑。 她怕自个儿忍不住,便忙垂下眼,正瞧见了他手中提着的猫笼子。 原来秦南风这般急着家来,是给她送猫来了,瞧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猫儿而已,早一日晚一日都是一样,又不急等着要,何必这般辛苦。 她不知自个儿何德何能,能得秦南风如此相待。 后头蒹葭瞧着秦南风同自家姑娘客气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秦少爷平日里见了姑娘最是没个正形,如今强做偏偏君子,倒也像模像样,她强忍着笑意低下头。 三人之中只有黄菊盯着秦南风几乎移不开眼,他依旧如同从前一般丰神俊朗,一举一动皆是那样的动人心魄,只是神色间瞧着有些憔悴,一定是日夜兼程往回赶累着了吧? 他这般急着回来找姑娘,莫不是心里对姑娘是有那意思的? 连着几个月不见,边关的风吹的他不似从前那样白净了,个头却又比从前长高了些。 黄菊估摸着,自个儿也就能到他肩膀那处,她痴迷的望着他,他身上仿佛沾染了沙场上的气息,只是站在那处便显得气宇轩昂的,瞧着便知必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秦南风只多瞧了云娇一眼,便收回目光,此刻有外人在此,他若是盯着她瞧,不太妥当。 这丫头最近倒是养的比从前圆润了些,看来他不在的日子,她倒过的滋润。 把云庭点了点头,淡淡开口道:“妹妹,这位是镇王三子成国公。” “见过成国公。”云娇朝着梁元俨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心中有些奇怪,这成国公她倒是听过的,可却从未见过,也不曾听说哥哥同他有甚的来往,怎的忽然到家里来了。 梁元俨方才瞧的呆住了,见她行礼才醒悟过来,忙回礼道:“姑娘客气了。” 他心中疑惑不已,怎的这姑娘的性子还会变的吗? 上回瞧见她明明盛装打扮,能言巧辩,今朝怎的这般老实,且还素面朝天,若不是脸还是那张脸,他都要疑惑自个儿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不管哪样,这姑娘确实生的不错便是了。 “我到那处去采些月季,不曾想哥哥同好友在此,多有打搅。 若是不得旁的事,妹妹便先走了。”云娇朝着把云庭道。 “你去吧。”把云庭自然晓得她不愿多留。 云娇又行了一礼,带着蒹葭同黄菊自是去了。 梁元俨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她,却又觉得似乎有些太过轻浮。 秦南风则深深的望着云娇的背影,又瞧见眼前梁元俨的后脑勺,恨不得一觉将他踹出去才好。 他紧赶慢赶的赶家来,话都不曾说上一句,都是这厮坏事! 瞧着梁元俨还一直盯着云娇离去的背影,抬手一巴掌便拍在他后脑勺上:“瞧甚的瞧,你不是为四姑娘来的吗?” 梁元俨捂着脑袋回头怒道:“碍你甚的事。” “我是叫你一心一意,别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叫四姑娘晓得了,要着气的。” “你是说我不该盯着看?”梁元俨又回头瞧了一样云娇离去的方向。 “那是自然,不该看的能乱看吗?”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这四姑娘的性子,可真是奇特。”梁元俨揉了揉头,也不着气了。 “你不就欢喜她奇特的性子吗?”秦南风拎着猫笼子:“我不同你们说了,我还有事,回头在找你们。” 既然同云娇说不成话,他要先家去洗洗睡一觉,先养养精神再说。 这一路疾驰,他确实累的够呛。 “我送你。”把云庭欲同他一道往外走。 “不必了。”秦南风瞧了瞧梁元俨,咧嘴一笑道:“你好好陪陪了恭兄,这可是你未来的四妹夫,你俩好生畅谈,我便先走了。” “那你路上仔细些。”把云庭叮嘱道。 “逐云,慢走!”梁元俨也朝他挥手。 “不碍事,回头我叫你们去吃酒。”秦南风回头朝他们一挥手,便步履匆匆的去了。 “了恭兄,到我书房去坐坐吧?”把云庭回头招呼梁元俨。 “恭敬不如从命,我便去坐一刻儿,顺便打听点事。”梁元俨笑道。 “了恭兄想问甚的?”把云庭淡淡的问。 梁元俨一笑,开口道:“那我便直说了,不知九霄兄可愿与我说说你家四妹妹?” “了恭兄想问甚的,尽管问便是了。”把云庭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我一向不大管家里的事,家中这些个人,我也只是大略知晓一些,你若想细询,还得去问家里的大夫人,把云姝毕竟是大夫人亲生的。” “我想问的这个事,你也知晓,便不必去劳烦大夫人了。 你四妹妹她在家中性子是极为乖顺的吗?”梁元俨也不客气,他心中实在太疑惑了。 “乖顺说不上。”把云庭思量着该如何说:“但该有的礼道还是有的,私底下如何,我便不晓得了。” 到底是自个儿家里的人,便是他不认,也不好说的太难听,毕竟一家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可干系到云娇的名声,他自然不会说的太多难听。 第404回 替我守着她 () 梁元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想来那姑娘在家中处处乖巧,是为了自保,毕竟把云庭同她不是一母所生,他同秦南风又是外人,人家姑娘怎好放肆? 是以在他看来,那姑娘本性实则是个泼辣的,方才所见不过是表象而已。 这般一想便都能说得通了,他心中顿时一片安然,又问把云庭:“那……四姑娘可有何喜好?” 把云庭沉吟了半晌才道:“这我还真不知晓,不然,了恭兄去前头问问大夫人?” “那你捡你晓得的说我听听。”梁元俨倒也不挑。 把云庭真是为难,把云姝欢喜甚的他哪晓得? 梁元俨有些失望:“你自家的妹妹,日日生活在一道,你便丝毫不知吗?你这哥哥也是说不过去。” 把云庭有些无语,片刻才道:“我一个男子,又不同她们住在一处,我如何能知晓? 再说我一心只在读书上,哪有那闲工夫去猜女儿家的心思?” “说的也是。”梁元俨深以为然:“罢了,我回头自个儿再想法子吧。 你带我在你家中瞧瞧吧?” “好。”把云庭答应了:“我家中地方也不大,又在这深秋时节,实则也不得甚的好瞧的。” 他说着缓步往前走,他心中实在是不想答应的,今朝有些功课还不曾做完,可是梁元俨既来是客,他也不好将客人一个人丢在这处,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就是瞧个新鲜吗?我家倒是大,可我也瞧腻了。 你领我转一圈,也免得我下回来认不得路。”梁元俨两手背在身后,边跟着他往前走边东张西望的。 把云庭问他:“了恭兄只想逛逛这园子,还是在家中四处逛逛?” 梁元俨转了转眼珠子:“那个……你家这些妹妹都住在哪个院子?” 把云庭回头瞧了他一眼。 梁元俨有些不自在的扭头看着旁的地方,他自个儿也觉得自个儿方才问的这句话不大妥当。 把云庭顿了顿开口道:“把云姝的院子叫宛芳甸,便在那处。” 他说着抬起手来,指着一处。 他明白梁元俨拐弯抹角的问这句话,就是想问把云姝的住处,旁的也就不必要多说了。 梁元俨嘿嘿一笑道:“知我者,九霄兄是也。” 把云庭瞧着前头:“那了恭兄还逛吗?” “不逛了,我先家去了,改日我再来寻你耍子。”梁元俨停住脚步,朝着他笑道。 “那我送你。”把云庭也不挽留。 “不用了,你回屋子读书去吧,不耽误你的宝贵时辰了,我自个儿走。”梁元俨摆了摆手,回身便走,他也是个干脆的人。 他一路往回走一路嘀咕:“宛芳甸,江流宛转绕芳甸,连院落名字都起的这般别致,四姑娘定然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的。” 把云庭瞧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梁元俨生在镇王府,性子人品都可算上佳,怎的欢喜把云姝这样的女子?这口味真是……独特……白白糟践了这般好的男子。 他转身,缓缓踱回了自个儿的书院。 云娇从亭子那处抽出身来便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回头,见瞧不见那三人了,这才放慢了脚步。 “姑娘,那人便是成国公?”蒹葭笑道:“我往前从来不曾见过,听人家说起来,我还当同老爷差不多年纪呢,不曾想还是个少年。” “他是镇王之子,落地几个月便封了成国公,如今也不过同哥哥差不多年纪吧。”云娇思量了片刻道。 “那他是同大少爷有交情?”蒹葭又问。 “不晓得,我不曾听哥哥提起过。”云娇摇了摇头。 “姑娘,秦少爷拎的那只猫儿,便是要送给你的吧?”黄菊这时候才开口了。 “该当是的吧。”云娇不经意的瞧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道:“黄菊,你的脸怎的那样红?” “红吗?”黄菊心虚的摸了摸自个的脸:“许是奴婢太久不曾见生人了,见了那个……成……成国公,有些慌张。” “那有何可慌张的?他长得又不怕人,还挺俊秀的。”蒹葭笑道。 黄菊低着头道:“你打小跟着姑娘,是见惯了的,我在庄子上何时见过这般的大人物。” 云娇道:“走吧,先回院子去。” “姑娘,那猫儿怎么办?”黄菊又跟上去问道。 “小五回头肯定会送过来的。”云娇瞧着黄菊,总觉得她今朝举止怪异:“你很欢喜猫儿吗?怎的一直问猫儿?” “是。”黄菊点了点头:“奴婢小时候在家中便养猫儿,只不过秦少爷拿回来的那种猫,奴婢还不曾瞧见过呢。” 她信口胡诌,她弟弟身子不好,自个加的人都吃不饱,哪会养猫儿。 “我也不曾望见过。”云娇想了想:“那猫儿瞧起来便是一副机灵样,若是养起来定然有趣。” “奴婢也这样觉得。”黄菊连连点头。 蒹葭气鼓鼓的道:“怎的就站了那一刻儿,姑娘同黄菊都瞧那猫儿了,就我个人不曾瞧见。” “瞧你,还急了。”云娇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回头等小五拿来了,叫你日日瞧着。” “好。”蒹葭这才笑着满口答应下来:“等禽兽也拿来了奴婢天天喂它。” …… 秦南风宿在了会仙酒楼,这一觉睡到天傍黑才醒。 他睁眼便瞧见那只小猫儿正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一双大眼好奇的望着他。 “小猫儿,来。”他一笑,抬手对着猫儿招了招。 那小猫儿颇为有灵性,弓腰一跃,便跳到他手边,伸过小脑袋轻轻蹭他的手,喉咙间也打起呼噜来。 “小东西,真乖巧。”秦南风将手伸在它下巴处,轻轻的给它挠痒痒:“你往后跟着把小九去,可要乖乖的替我守着她,懂吗?” 那猫儿哪听得懂,只觉得有趣,抱着他的手又啃又咬,引得他笑了起来。 “少爷,你醒了?”万年青守在屋子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轻声问了一句。 “嗯。”秦南风随意答应了一句,又道:“我饿了,你下去叫小二备些饭菜。” “少爷。”万年青犹豫了一下道:“你睡着的时候,老爷派人来了,说教你叫你睡醒了家去。” 第405回 欢喜怜爱之色 () “不去。”秦南风想也不想的便道。 “少爷若是不家去,老爷又要发怒了。”万年青小声道。 “我便是家去,他也要发怒,我还不如不家去。”秦南风将小猫儿轻轻放到一侧,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小猫儿见他起身了,也跟着下了床,绕着他脚边转。 “小东西,绕脚跟转的。”秦南风不由笑了,弯腰将它抱在怀中,送过去开了门:“你去,叫小二将饭菜送进来,叫他们快些,我饿了。” “是。”万年青只要应了,转身下楼去了。 “小家伙。”秦南风摸着小猫儿的脑袋瞧着它:“等刻儿我吃了饭,就送你去小九那。” 那小猫儿“喵呜”一声,挣扎着要下去,也不晓得听懂了不曾。 秦南风匆匆吃了几口饭,又将小猫儿装进白日里那个笼子之中,提着出了会仙酒楼。 “少爷你真不家去吗?”万年青跟上去,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不家去。”秦南风回头瞧着他:“你是怕回头见了我父亲要挨训斥?” 万年青低着头不说话。 “到时候哪个骂你,你尽管往我身上推便是了。”秦南风蛮不在乎的道。 “少爷你又何苦呢?你家去好好同老爷说,老爷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万年青还是盼着少爷同老爷能同寻常父子一般。 “我同他不得甚的好说的。”秦南风看着前头:“他左右是要叫我留在家中读书,往后莫要跟着三舅舅往外跑了,我若是要听他是,早便听了,又怎会等到如今。” “可少爷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家里头如今都是三少爷的天下了。”万年青忧心忡忡的道。 “他要那家业,便给他好了,左右他读书读得好,父亲欢喜他,我能如何?”秦南风丝毫不放在心上。 “可少爷你才是嫡子,你若是真安心读书,定然会将三少爷给比下去的。”万年青有些急了。 秦南风回头打量着他:“你小子最近说话怎的越发像我娘了?不然,你家去听她老人家的用吧?” “少爷,别,小的不说了。”万年青连连摆手,忙将嘴巴闭的紧紧的。 虽然这是夫人的意思,可他也是为少爷好,少爷怎的不领情呢? 得,下回还是不说吧,免得少爷恼了真将他打发家去,比起在家里头做个安稳的小厮,他还是欢喜跟着少爷在外头跑。 “这般才像话。”秦南风收拾了万年青,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想了想又道:“等刻儿你给我去翩跹馆,将把小九叫到九霄的书院来,我将猫儿给她。” 说起这事儿来,万年青好不疑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你早上不都将猫儿拎过去了吗?怎的不直接给九姑娘?” “你不曾瞧见梁元俨在那处吗?我怎好给她?”秦南风如同瞧着痴子一般瞧着他。 “可是……”万年青挠了挠头:“少爷可以将猫儿给把少爷,他晓得是给九姑娘的,自然会转交,少爷不就省的跑这一趟吗?” “你不懂就别瞎说。”秦南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便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厮便是个不解风情的,甚的事都指望不上他,只能跑跑腿。 “是。”万年青委屈兮兮的应了下来,他正是因为不懂才问的,可说了半晌,少爷到底是为何? “少爷,秦少爷来了。”金不换守在门口瞧见了秦南风,高声通报。 把云庭正在书房练字,见他来了也不意外,将手中的笔丢到一旁,打量了他一眼:“怎的,又送猫儿来了?” “这猫儿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带回来的,我今朝可是又多养了一日。”秦南风说着将猫笼子放在了书桌上。 “那可真 难为你了。”把云庭好笑的道。 “不难为。”秦南风顺手拿起一支笔,伸进笼子逗猫儿。 小猫儿生性活泼,见了那笔便扑上来抱着咬。 秦南风笑道:“你可轻点,这可是上好的狼毫,咬坏了这哥哥可是要你赔的。” 把云庭也不在意,只问他道:“我叫金不换去给你叫人?” “不用了。”秦南风手中继续逗着猫儿:“我叫万年青去了。” “那也成。”把云庭望着他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他有心想要问一问秦南风对自个儿的妹妹到底是何心思,可又怕人家不得那般意思,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待云娇的,若是贸然开口问了,反倒尴尬。 他想着,这两人是自幼一道长起来的,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且到如今还这般要好,若真能结成夫妇,倒也是一段良缘。 可想想,妹妹身为庶女,门第之见不可不细细思虑,他晓得秦南风不会在意这些,他自来便是个磊落之人,一向不拘小节。 可他身在书香世家,他家父母定然是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庶女回去做正妻的。 把云庭几番思虑,知晓这其中的难处,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不再想了。 “哥哥。”云娇进得门来,笑吟吟的唤了一声。 “来了。”把云庭含笑望着她。 “哥哥。”秦南风学着云娇,捏着嗓子也叫了一声。 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菊也捂住唇偷笑。 云娇不由瞪了他一眼:“秦小五,你学我做甚的。” 这人出去了这许久,回来还是这般不着调。 “谁叫你只瞧见你哥哥,瞧不见我?”秦南风抬起下巴,故意道。 “我这不是还不曾来得及同你说话吗?真是越大越小肚鸡肠。”云娇撇了撇唇。 秦南风叹了口气,朝着那笼子道:“小猫儿,你瞧见了不曾?我千里迢迢的把你带回来,便是为了将你送给她。 可这个没良心的,见了我便朝我凶,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 云娇凑过去打量着那猫儿,眼中便有了欢喜怜爱之色,忍不住伸手去逗它,口中问道:“这便是边境才有的猫儿吗?” “自然。”秦南风见她欢喜,眉眼间便有了笑意:“是不是同我一样乖巧?” 第406回 小六 () “你乖巧?”云娇抬眼上下打量他,这家伙如今是越发的不得自知之明了。 “我不乖巧吗?”秦南风说着抬起一只手,握着那猫笼顶端的把手,笑眯眯的望着她。 “秦小五,你觉着这般有趣吗?”云娇瞪他,旁的本事不得,便是会胁迫人。 “有趣。”秦南风面不变色,可耳朵根子却悄悄红了,她便是这般瞪着他,也这样好瞧。 云娇气的牙痒痒,又瞧了瞧那小猫儿,终究是舍不下,只好屈服了,不情不愿的道:“好,你乖巧,你最乖巧,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秦南风心满意足的将放在笼子把手上的手拿了下来。 云娇又凑过去,拿起他方才放下的笔逗猫儿:“小猫儿,来,来……” “这猫儿可是我特意为你挑的,你仔细瞧瞧,它可是与众不同的。”秦南风在边上摆显似的道。 “是有何处同旁的猫儿不同吗?”云娇细细打量那小猫儿。 “你瞧它脖子上。”秦南风提醒道。 云娇将笔抬高了,引得小猫儿抬起头来,定睛一瞧,不由有些惊喜:“这个真特别,瞧着好似戴着个项圈,哥哥你来瞧。” 她扭头招呼把云庭。 把云庭只是笑而不语。 他也瞧见了,那猫儿脖颈上长了一圈灰色的毛,望上去便似乎是个天然的项圈。 “它兄弟姊妹七个,只有它有这项圈,我可是寻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只鹤立鸡群的。”秦南风笑道。 “叫你费心了。”云娇抬头朝他粲然一笑,梨涡浅浅。 秦南风忽然见她笑,心不由自主砰砰的跳了起来,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云娇玩了片刻,见秦南风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她警惕的一把提起笼子来,交给一旁的黄菊:“替我送回院子去,看好了别跑丢了。” “是。”黄菊有些不情愿,姑娘怎的就爱叫她跑腿,平日里也便罢了,今朝她还想多瞧瞧秦少爷呢。 可这都吩咐下来了,她也不好不去,只好不情不愿的提着猫儿出去了。 “瞧你,至于吗?我拿都拿来了,还能提走吗?”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 “以我对你的了解,极为有可能。”云娇两手背在身后,见黄菊将猫儿提了出去,便有些得意。 把云庭一直在边上,面带笑意,瞧着他二人斗嘴,真是热闹的紧,这两人也般配的紧。 秦南风坐了下来道:“我都许久不曾吃你点的茶了,你给我点杯茶来吃吧。” “瞧在猫儿的面子,给你点一杯。”云娇也笑着坐了下来:“蒹葭,你回院子去取我那一套点茶的用具来吧。” 把云庭书房里是不备这些的,他的书房便是读书的地方,除了书便是文房四宝,旁的甚的都没得。 “把小九,你是最不得良心的,给我点杯茶还要敲在猫儿的面子上,枉费你我自幼一道长大。”秦南风一脸心伤,很是不满。 蒹葭捂着嘴偷笑着走了出去。 每回秦少爷家来,总是这样有趣,能瞧见姑娘不常有的一面,她也跟着欢喜。 秦南风握了握袖子里的物件儿,又瞧了瞧一旁的把云庭,心中好不苦恼,要寻个甚的借口,才能将把云庭也支走呢? “好了好了,便是不得小猫儿,也给你点茶。”云娇不逗他了。 “这话还说的过去。”秦南风又得意起来。 “我问你,那小猫儿平日里吃甚的?”云娇瞧着他。 秦南风笑道:“猫儿自然是吃鱼的,不过这猫儿肉也吃的,牛羊下水也吃的,它倒是不大挑。” “是荤腥?那它能吃米饭吗?鱼汤拌饭可好?”云娇又问。 她记得幼时外祖母养过一只狸花,吃的便是鱼汤拌饭,那猫儿养的膘肥体健的,就从来不曾望见过它捉老鼠。 “我在边关都是钓鱼来给它吃。”秦南风想了想道:“我听人说猫儿吃不得谷物,吃了皮毛便不得光泽了,且容易得病。” “那要顿顿吃鱼吃肉,才能养的油光水滑的吗?”云娇想了想,似乎婆奶奶那只猫儿,确实毛色并不如何。 “该当是这般。”秦南风点了点头。 “那可要花不少银子。”云娇有些心疼的道。 “瞧你那小气样儿吧。”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一只猫儿,能吃多少?” “说的也是。”云娇点了点头:“左右家中每日都是有荤的,回头我将我的吃食省下来给它便是。” 秦南风哪舍得叫她不吃省给猫儿吃,当即便开口道:“你尽管买给那猫儿吃,多少银钱同我说,回头我给你。” “你有银钱?”云娇两手托着下巴望着他。 “自然是有的,我可是拿军饷的。”秦南风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云娇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甚的?”秦南风还当她不信他。 “我逗你呢,你还当真了。”云娇好笑地道。 把云庭也跟着笑。 “哥哥你为何光笑不说话?”云娇个头瞧着他。 “听你们说便好了。”把云庭含笑道。 “不然,九霄你继续练字吧。”秦南风想了半晌,也没得法子支开把云庭,只好叫他去写字。 只盼着他专心致志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听不到他同云娇说话。 “好。”把云庭笑着答应了,便又走回到书桌前,提起笔来。 云娇又问道:“秦小五,你给那猫儿起名字了吗?” 秦南风原本想说不曾,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起了。” “叫甚的?”云娇自然追问。 “叫小九。”秦南风说着笑了起来。 “你能不能正经点。”云娇抬手打他。 “我便是随口那么一起,你若是不欢喜,如今它都是你的了,那还不是随你起吗?”秦南风任由她在手上拍了一下,毫不在意。 “好啊。”云娇笑了起来,转了转眼珠子:“那我起一个……就叫北风。” “不好听。”秦南风摇头:“那可是母猫,哪能叫这么个名字。” “母的……”云娇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道:“那就叫小六。” 第407回 你欢喜自然是紧着你了 () “那也好。”秦南风笑着点头:“往后叫它生两只小猫儿,就叫小七小八。” “那不是差了辈分吗?”云娇脱口道,接着又反应过来,起身伸手去掐他:“秦小五,你又将我绕进去了,你便是最坏了你。” 秦南风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故意装作一脸痛苦的道:“疼,疼!快放开!” 云娇也不曾真用力掐他,意思了一下便松开了,口中却道:“疼的就是你。” “你真是好狠的心,枉我大老远的赶回来给你送猫儿。”秦南风揉着手臂被掐的地方。 “你可是后悔了?”云娇站在他跟前含笑问他。 “不敢,我怕你又掐我。”秦南风连连摇头,从善如流。 “秦小五!”云娇瞪他,接着一笑道:“为了感激你对我的这一片心意,这猫儿就叫小六,往后便是你妹妹。” 秦南风闻言一笑道:“随你叫个甚的,便是叫南风,我也认了。” 叫他的名儿才好呢,免得他一离家,这丫头就想不起他来,在家养的珠圆玉润的。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猫儿,我买药水给它洗过了,身上该是没得跳蚤的,你可要当心些,不要叫它出去同旁的猫在一道,染上了跳蚤家来要咬人的。”秦南风想了想,又叮嘱道。 “我晓得了。”云娇点了点头:“还有旁的要留心的吗?” “有。”秦南风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笔,似乎不曾注意到二人这边的情形,这才从袖子中掏出一样物事来:“那猫儿虽不大掉毛,你平日里也要给它梳理的,你便拿这个梳吧。” 云娇伸手接了过去,仔细一瞧,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半月形篦子,不过她手巴掌大小,由上好玉石雕琢而成,这块玉入手温润,并不是寻常所见的洁白的羊脂玉,色泽有些泛着淡淡的暖黄,叫人瞧着便觉得舒心。 篦子上头细细的雕着一簇花儿,一朵一朵堆在一起,瞧着栩栩如生,云娇有些惊愕,脱口问:“松雪花?你怎晓得我欢喜这花儿?” “是我同他说的。”把云庭头也不回的插了一句话。 云娇一怔。 秦南风回头瞧了把云庭一眼,敢情这厮一直在听着呢,他一张脸竟忍不住有些红了。 云娇不曾留意他的异样,握着那篦子,有些爱不释手:“这样好看,给猫儿用岂不可惜了?” “你若是欢喜,你便留着用。”秦南风有些紧张的道。 他怕云娇拒绝。 这篦子的玉料,是他自个儿亲自寻的。 他在军中有一同泽,乃是延陵人氏,家中**梳篦,有一回无意间曾同他说过,在他们那处,流传着一句话叫做“互送梳篦,情同伉俪”,意思便是男女之间互送赠送梳篦,寓含的便是情同伉俪之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当时便将那话暗暗的记在了心中,后来便找那人学了这制篦的手艺,在军中这几个月,他每日演练之闲暇,便用来制篦。 便是三舅舅都说他魔怔了,往前他只要得空,便在湖边河边,一坐便是半日,他也不得旁的喜好,便欢喜垂钓。 旁人都不懂他为何便突然转了性子,不钓鱼改制梳篦了,只有他自个儿晓得自个儿的心意。 这梳篦瞧着精巧,制起来流程也是极为繁复的,这么一把小小的玉篦,须得经过七十二道工序,才能制成。 便是最好的梳篦师,也须得七日方能制成一把。 秦南风也不记得自个儿到底做废了多少把篦子,最终做得了云娇手中的这把,也是他眼下最得意之作。 他心里暗暗欣喜,原来有些担忧云娇晓得其中的寓意不肯收下,如今瞧着她似乎是一无所知,且瞧她神色似乎还极为欢喜这篦子。 云娇抬头望着他:“到底是给猫儿用的,还是给我用的?” 秦南风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拿过那篦子,抽掉她头上的篦子,将自个儿所做的那把簪了上去,又顺手理了她鬓边碎发,温声道:“你欢喜自然是紧着你了。” 云娇怔怔的望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又见他眼神温柔的低头瞧着自个儿,也不知怎的便呆住了。 “卖甚的呆?”秦南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云娇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暗暗懊恼。 按说他二人自幼相熟,这般事情也不是头一回,照理说她不该这般的,可今朝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失神了。 她紧抿着唇,不敢往下想。 方才万年青去翩跹馆的时候,云娇正在屋子里篦头发,听闻秦南风来了,也不曾多想,便将篦子插在发丝里来了。 在大渊朝,寻常人家的女子是常常将梳篦当做头面插在发髻上的,因着女子一世都不能剃发,自然是要常常梳理,这般随身带着,到哪处都方便取下来用。 大户人家,因有婢女随行,这梳篦都是由婢女带着的,是以大家闺秀极少将梳篦插在发间出门,云娇也是因着来见之人是秦南风,才这般随意的簪了一把篦子便出院子了。 秦南风替她簪好篦子,顺手便将她原来那把用惯了的那把篦子收进袖中,不错,他便是故意的。 云娇一时间心慌意乱的,竟不曾想起来这事,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好在蒹葭这时候回来了,手中端着一应用具,笑着道:“姑娘,奴婢将东西取来了。” “放下吧。”云娇手握着茶盏,总算逐渐镇定了下来。 秦南风露齿一笑,招呼把云庭:“九霄,别写了,来瞧小九点茶。” 把云庭放下笔来,走了过去,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秦南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秦南风总觉得他笑的意味深长,暗暗心惊,难不成他是看出甚的来了? 云娇心不在焉,匆匆的点完茶,便起身道:“哥哥,小五,你们慢慢吃。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院子去了,否则一会儿姨娘该担心了。” 她瞧着前头的地面,既不瞧秦南风,也不瞧把云庭。 “我送你吧。”秦南风起身。 第408回 娶她为妻 () “逐云,你坐下。”把云庭一把拽住他胳膊:“一个人吃茶太无趣,你留下来同我吃茶,我叫金不换送妹妹回院子。” 秦南风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一捋衣裳坐了下来,瞧这光景,把云庭像是有话要朝他说。 把云庭又高声吩咐了外头的金不换去送云娇。 待云娇走了,二人这才各自端起一小盏茶,细细的品了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都不曾开口,不过多年的兄弟,便是这般也不显得尴尬。 “逐云。” 半晌,把云庭才开了口。 “嗯?”秦南风抬眼。 把云庭盯着眼前的茶盏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九霄,你有话不妨直说,你我相交这许多年,还有甚的不好说的。”秦南风一笑,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拿起茶筅,熟练的击拂。 这茶汤放的久了,便不咬盏了,若是闲来无事,也可温热了再次击拂,使茶咬盏。 “我是要同你说云娇。”把云庭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他:“你对她,是何心思?” 秦南风手中一顿,双目紧盯着茶盏片刻才轻声道:“你方才不都瞧见了吗?” 把云庭拉住他,他便思量着,他怕是已然瞧出他的心思了,可那又何妨,他又不得甚的见不得人的。 这般一想,便释然了。 “你想妥了?”把云庭问他。 “想妥了。”秦南风朝他露齿一笑,口吻却颇为郑重:“我不管她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她愿意,我便要娶她为妻。” “你家里头肯?”把云庭又问。 他心下有些安慰,他到底是不曾看错他,晓得妹妹是庶女,却不曾动旁的心思。 单这一条,便足见他的真心,也可见他人品贵重,妹妹若真能嫁与他,那也是她的福分。 秦南风将手中的茶筅扔在一旁,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沉声道:“我会想法子的。” 他晓得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把云庭静默了片刻,又道:“逐云,你我是多年的好友,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只不过这婚烟大事非同儿戏,你若是非要自作主张,你父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到这处,心里微微苦涩,还劝解旁人呢,他自个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想起夏静姝的话,心中又有些微的甜,只要两个人心在一处,总归还是有望的。 “你是在劝我舍弃?”秦南风右手紧紧握着杯子,双目炯炯望着他。 把云庭不曾答他话,也抬手饮了杯中茶,才道:“云娇是我妹妹,你既钟意于她,我有一言不得不说。” “你说。”秦南风抬了抬手,他行事说话皆是干脆果敢,不喜拖泥带水。 把云庭既然想说,他自然是要让他将话说清楚的。 “你若是不能娶她,便不要去招惹她。”把云庭放下茶盏,抬眼望着他,神色肃穆。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秦南风起身理了理衣裳道:“猫儿也拿来了,茶也吃了,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 “拿来。”把云庭朝他伸出手。 “甚的?”秦南风故作不知。 “自然是你藏在袖中之物。”把云庭也站起身。 “既到了我手中,便是我的。”秦南风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 他怎肯将到手之物再交出来?这可是他好容易才得来的。 “那是我妹妹的。”把云庭欲追上去。 秦南风回头一笑:“那你叫她来朝我要。” “你……”把云庭指着他,终是无奈的一甩袖子,又重新坐回凳子上,叹了口气,这厮出去旁的不曾学会,倒是学会耍无赖了。 …… 云娇一路往回走,步履匆匆。 蒹葭跟在后头几乎小跑:“姑娘,你慢着些,等等奴婢。” “黄菊呢?”云娇放慢步伐,问了一句。 “在安顿猫儿呢。”蒹葭跟了上来:“这刻儿时候还早,姑娘怎的不多坐一刻儿?” “我想着回去瞧猫儿呢。”云娇随意寻了个籍口。 “那猫儿可乖巧的很呢,待在笼子里头也不叫唤。”蒹葭道。 云娇点了点头:“想是跟着人跟惯了。” “姑娘,黄菊又不晓得怎了,奴婢同她说话她总是爱答不理的。”蒹葭嘟了嘟唇,有些不满。 “你可是又说错话甚的得罪她了?”云娇好笑的扭头瞧着她。 蒹葭一贯是口无遮拦,没心没肺的,说错话的情形也是有的。 “奴婢今朝也不曾说甚的。”蒹葭挠了挠头,有些疑惑:“方才去少爷那处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 “她不欢喜,你别搭理她便是了,过一刻儿她便好了。”云娇笑道。 “可她又不是姑娘,凭甚的给奴婢脸色瞧。”蒹葭嘟囔:“再说姑娘你都不那样待奴婢的。” “也是。”云娇思量了片刻道:“那我等刻儿问问她?” “罢了,许是奴婢多心了。”蒹葭摇了摇头,她不想多事,给姑娘添麻烦。 黄菊大概也不会认这个帐,顶多也就说是误会。 再说,她便是认了又如何,姑娘顶多也就是说她两句,也不会将她如何的,反倒伤了和气。 蒹葭倒也不是怕她,只是日日在一道伺候姑娘,真真是低头抬头都能见着,若是真起了龃龉,总归是不好。 不过,她总觉得黄菊有些表里不一的,明明瞧着憨厚老实,可私底下却要强的很,真不晓得她那样的出身,怎会养出这般的性子。 蒹葭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曾说出来,若是说了,那不是成了挑拨离间的长舌妇了吗? 左右,黄菊只要对姑娘忠心耿耿,旁的细枝末节,也无须那般计较。 云娇回院子的时候,黄菊正坐在廊下,边上放着猫笼子。 “黄菊,你怎的在外头坐着?”云娇行过去,随口问了一句。 “姑娘不是叫奴婢守着猫儿吗?”黄菊站起身,低着头瓮声瓮气的道。 云娇一皱眉头,顿住脚望着她:“你是在怪我?” 这黄菊,如今真是越发不像样了,看样子还是她平日里太惯着她了,才叫她敢如此目中无人。 第409回 少一个贴身婢女也是无谓的 () 黄菊有些意外,不曾想云娇会忽然变脸,她飞快的瞧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着前头热闹,也想去瞧瞧……” 云娇盯着她片刻道:“黄菊,你来我这处也有不少时日了,我可曾打过你一下,骂过你半句?” 黄菊连忙道:“不曾,姑娘待奴婢……” “再说吃穿用度。”云娇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曾短过你饭食,缺过你衣物?” “不曾,姑娘……”黄菊有些慌了。 “既然如此。”云娇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说说,我待你如何?” “姑娘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姑娘,我都不知被父母嫁到何处去了。”黄菊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既然如此,我也算是待你不薄吧?不知你可曾尽到一个奴婢的本分?”云娇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淡然的望着她,面上并未有半分愠色。 黄菊顾不得多想,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这样的云娇望起来,便如同换了一个一般,哪还是那个总是一脸笑意,极好说话的姑娘? 虽神色依然淡淡的,可身上似乎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黄菊总算明白了自个儿同云娇到底差了甚的。 她原想着,自个儿不过是容貌比姑娘差了些,若是叫她做姑娘,她定然能比云娇做的更好。 可如今来看,姑娘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大的,便是自幼跟着婆奶奶,这通身的气势也不是她一个庄子上养大的人能比的。 只不过姑娘平日里收敛锋芒,倒叫她觉得她是个性子绵软,好欺负的,眼下看来,她是看走了眼,大错特错了。 “上回,因着父亲训斥你,你同我甩脸子,我瞧在你是头一回,也就不曾同你计较。”云娇低头俯视着她:“今朝,因着我叫你送猫儿家来,你又给我脸色瞧,你觉着我该当如何?” “姑娘,奴婢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黄菊连连磕头,苦苦哀求。 “你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云娇直起身子,瞧着前头:“不过这也不怪你,倒是怪我从前不曾提点过你。” “不怪姑娘,怪奴婢,都怪奴婢……”黄菊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姑娘原谅奴婢,奴婢往后定然不敢……一定尽忠职守,不敢再有半分越矩。” “你起来吧。”云娇低头瞧着她。 黄菊爬了起来,抬起袖子擦着面上的泪痕,口中抽抽噎噎的道:“谢姑娘,奴婢往后不敢了。” “你是半路签的卖身契,不曾专门学过规矩,我此番也不怪你。”云娇面色清幽:“不过你记住了,事不过三,旁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你自个儿好生思量吧。” 她说着便抬脚往里走,口中吩咐道:“蒹葭,将猫儿提进来。” “姑娘放心,奴婢往后定然多向蒹葭讨教,再不敢对姑娘有半分冒犯。”黄菊连忙保证。 云娇不曾理她,任由蒹葭掀开帘子,抬脚走了进去。 她不是个难伺候之人,这阖府的少爷姑娘,她怕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可她性子再好,也不会任由一个奴婢给她脸色瞧,黄菊若是再如此下去,她跟前少一个贴身婢女也是无谓的。 “奴婢去洗把脸便来伺候姑娘。”黄菊在外头高声说了一句,便匆匆去了。 “姑娘,要将小猫儿放出来吗?”蒹葭进了屋子,将猫笼搁在凳子上,便弯腰去瞧。 方才姑娘训斥了黄菊,她心中别提多痛快了,虽说她也晓得自个儿不该这般,可黄菊平日里实在太不像话了,这些日子更是越发猖狂,竟然敢连姑娘都不放在眼里。 也不瞧瞧是哪个给她这样的好日子过的,挨了训那是活该。 看她以后还敢。 “先不急。”云娇含笑走过去,提起了猫笼子,走到桌边,蹲了下来。 “姑娘要做甚的?”蒹葭好奇不已,凑过去瞧。 云娇将那猫笼子连着小猫绕着一条桌腿转了三圈,这才放下笼子道:“先关三日,再放出来。” “关三日我是晓得的,是怕它乱跑走丢了。”蒹葭提起笼子道:“不过,姑娘方才为何将猫儿围着桌角转?” “你不记得了?”云娇伸出一根手指头去逗猫儿:“小时候,婆奶奶养小猫,才捉家来,便是这样做的。 她说这般,猫儿便只会在院子周围转着耍子,不会跑远,便不会走丢了。” “我还真不记得了。”蒹葭挠了挠头。 那小猫儿蹭着云娇的手,无心玩耍,却“喵呜喵呜”的叫了起来。 “蒹葭,屋里可有吃食?”云娇点了点小猫的脑袋:“瞧它这模样,想是饿了。” “屋子里不得吃食了。”蒹葭想了想道:“要不然奴婢……” “姑娘,奴婢去厨房取些吃食来给猫儿吃,不晓得这猫儿吃甚的?”外头帘子一挑,黄菊走了进来。 她已然洗过脸了,只一双眼睛微红,不仔细倒也瞧不出哭过。 “它不拘的,只要是荤腥都可。”云娇见她这般殷勤,自然也不会再怪她。 “奴婢这便去。”黄菊说着,便转身挑帘子去了。 “姑娘早该这般训斥她,瞧她如今多乖巧。”蒹葭捂着唇笑道。 “不许幸灾乐祸。”云娇好笑的点了她额头一下,这丫头便是心思浅,半句话也放不住。 蒹葭只是笑,姑娘这般点了她一下,她心中快活的紧。 这般正说明姑娘还是同她最亲,不过到底有自幼长起来的情谊,旁人在姑娘心中哪能越得过她去? 她这般想着,心中越发得意起来。 “姑娘,”她瞧见云娇的发髻有些散开了,这才想起来,放下手中猫笼子:“奴婢替你篦发吧?方才出去的时候,还不曾篦完呢。” 云娇闻言心中一跳,下意识的便抬手摘下了发髻上那把篦子。 “姑娘这篦子……”蒹葭凑了过去,满脸惊奇,姑娘的篦子她日日拿,这不是姑娘的那一把! 第410回 二姨父那处来信了 () 云娇握着手那篦子,若无其事的道:“秦小五给的。” “那姑娘原来那把呢?”蒹葭笑嘻嘻的问。 云娇一怔,这才想起来,今朝真是昏了头了,竟将这事给忘了,她原来那把篦子,自然是叫秦南风给拿去了。 “姑娘是送给秦少爷了?”蒹葭傻乎乎的问。 她不得旁的意思,姑娘同秦少爷自来都是要好的,互相送些东西,在她看来,也是极为寻常之事。 “别瞎说。”云娇矢口否认,又掩饰道:“是落在他手中忘记拿家来了,待我改日再找他要回来。” 蒹葭不解的道:“既落在秦少爷那处了,姑娘便给了秦少爷呗,左右秦少爷都送了姑娘一把新的了,我瞧着这玉玲珑剔透的,把比姑娘那把还好看呢。” 她不懂,姑娘也不是小气之人,一把篦子,何故还要特意去要家来? 再说了,秦少爷都多久不曾家来了,姑娘送他把篦子怎了? “傻丫头,那是我贴身之物,怎能随意送人。”云娇有些不自然的道。 “可秦少爷又不是外人。”蒹葭理所应当的道。 她晓得姑娘是为了避嫌,可秦少爷又不是旁人,哪需那般讲究了。 “我不同你说了。”云娇也是头大,同这个不开窍的真是说不清楚:“左右,这事莫要同旁人说,若是传出去了,好说不好听的。” “奴婢晓得了,姑娘便放心吧,姑娘的事情奴婢何时往外头说过。”蒹葭乖乖的应了下来。 这一夜,云娇捏着那玉篦子辗转反侧,直到一轮明月偏了西,才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她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梦里,外祖母还在,她还是儿时的模样,在院子里头同秦南风一道追逐嬉戏,外祖母在廊下瞧着他们笑…… “姑娘,姑娘?该起身了。”蒹葭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嗯?”云娇恍惚的睁开眼睛望着她,才从梦中惊醒,她一时间竟不知自个儿身处何处。 “姑娘,怎了?可是做梦了?”黄菊也低头凑过来问。 云娇顿了片刻,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口中问道:“甚的时辰了?” 她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玉篦子塞到了枕头下头。 “姑娘,寅时正刻了,再不起身便赶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蒹葭伸手去扶她。 “那便快些。”云娇赶忙下了床。 去给祖母请安可万万不能迟了,否则祖母若是恼了,她可担待不起,祖母最不欢喜他们请安去的迟了,用她的话说那叫“不拿她当人”。 请安回了院子,便瞧见桔梗守在她屋子门口。 “是姨娘有甚的吩咐吗?”云娇有些奇怪。 “姑娘,姨娘叫莳萝将早饭拿到她屋子去了,只等着姑娘回来一道吃呢。”桔梗回道。 云娇倒是觉得稀奇:“姨娘今朝起得这般早吗?” 到了冬日里,钱姨娘最是怕冷,不到日上三竿她是不会起身的。 “是。”桔梗点了点头。 云娇进了屋子便瞧见钱姨娘偶然坐在屋子里头等她,她笑嘻嘻的道:“姨娘,你今朝怎的起得这般早?我还当桔梗哄我的呢。” “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懒似的。”钱姨娘一脸慈爱的望着她。 她脸色微微泛黄,她这身子骨便是这般,受不得半点凉,是以一到冬日里,她的日子便极为难捱。 “我哪是这样意思了,我是说姨娘身子骨不好,便要好生养着,这般早起身,也不得活计做。”云娇走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钱姨娘打量着她:“你可是昨夜不曾睡好?我瞧你眼睛都有些浮肿。” “只是做了些梦而已。”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那你白日里便莫要睡了。”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道:“我从前听大夫说过,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头就容易做梦。” “我晓得了。”云娇拉着她起身坐在桌边,拿起碗来便要盛粥:“姨娘,快些来吃早饭吧,我饿了。” “你就不能听姨娘讲话说完吗?”钱姨娘嗔怪的望着她。 云娇只得又放下碗来:“姨娘你说。” 钱姨娘有些无奈,摇了摇手道:“罢了,先吃吧,吃完再说。” 云娇眨了眨眼睛,给她盛了一碗粥,又给自个儿盛了一碗,心中暗暗思量着,姨娘这般她总觉得有些不妙。 她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钱姨娘也不曾吃多少,见她吃妥了便道:“桔梗你将碗筷收了出去吧,不用进来了,叫莳萝去将李嬷嬷请过来。 蒹葭黄菊,你们也下去吧。” 蒹葭同黄菊齐齐瞧着云娇。 云娇同她们点了点头,两个婢女便依言退下了。 屋子里除了云娇同钱姨娘,便只余下个曲嬷嬷。 想起姨娘方才让人去叫李嬷嬷来,云娇心里算是有了数了。 她笑了笑:“姨娘,你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是要同我说甚的要紧事?” “等一刻儿你便晓得了。”钱姨娘瞧了瞧门口。 “你不说我也晓得。”云娇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可是二姨父那处来信了?” 钱姨娘有些意外地瞧着她:“你听哪个说的?” “我猜的。”云娇有些不大高兴:“除了这事,还有甚的事能叫您老人家这般兴师动众的,叫曲嬷嬷留下,又去叫李嬷嬷来,不就是为了劝我吗……” 她越说声音越小,嘟嘟囔囔的很是不满。 原想着二姨父物色个人家,怎的也要精挑细选,需要好些时日,哪曾想这样快。 这还不曾过年呢,她还不到十二呢,她不想这样快便说人家。 “你瞧你,这不是挺明白事理的吗?”钱姨娘拉过她,在榻上坐下:“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养在我身边吧?” “姨娘,姑娘。” 云娇正欲说话,便见李嬷嬷挑帘子走了进来。 她见李嬷嬷来的这样快,便晓得是事先早有准备了,至少姨娘是同她通了口信的。 “李嬷嬷,快来坐。”钱姨娘含笑招呼道。 云娇抬眼瞧了瞧,不曾开口。 “哎哟,姑娘这是怎了?这小嘴嘟的,都能挂个油瓶了。”李嬷嬷瞧着她笑道。 云娇也不好再板着面孔对一个老人家,只好朝她笑了笑。 第411回 想想都难捱 () “李嬷嬷,莫要管她,她便是个孩子脾气。”钱姨娘笑着道:“你快些坐下,我有事要同你商议呢。” 李嬷嬷在她跟前的凳子上坐了下,瞧着她道:“甚的事?姨娘你说。” “李嬷嬷这么大年纪了,难为你还要为我们费心,我先谢过你再说。”钱姨娘起身道。 李嬷嬷连忙起身扶住她:“姨娘千万不要这般客气,我在这处白吃白住的,若是能顶上个用处,那我是巴不得。 难逢难以你将我当了个人,有甚的事你就直说吧。” “这事同你商议是最合适不过的。”钱姨娘坐了下来道:“你是我娘跟前最亲近的人,若是我娘在的话,这事也是要同你商议的。” “姨娘客气了。”李嬷嬷也重新落座。 “这不是我拜托我二姊夫给娇儿寻个好人家吗,如今可算是来信了。”钱姨娘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默默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李嬷嬷见状问道:“这是户甚的人家?二姑爷可说清楚了?” 钱姨娘抬了抬下巴:“曲嬷嬷,你说吧。” “谷莠子昨日傍夜来,都仔细的同我说了,我听着这户人家可是真不错呢。”曲嬷嬷往前行了一步,笑着开口:“这户人家便住在这帝京城中,父母人好心善,是个积善之家,这家里头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手头还是有不少余钱的。 这亲事若是成了,咱姑娘定然是不会吃苦的。” “那这家是做个甚的营生的?”李嬷嬷又问。 “他这父亲,是个行伍出生。”曲嬷嬷又细细道:“年轻的时候,在沙场上不慎伤了腿子,自那之后,便落下了病根,走路有一条腿是瘸着的,不过除了不大好看,其它也不耽误。 而因着这个腿伤,他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便家来弄了辆马车,每日从城外运新鲜的时令蔬果,到城内来卖,做这个贩卖的生意,倒也是个好营生。” “这个活计就是人要舍得吃苦,起早带晚的,但着实是能赚着银子的。”李嬷嬷点了点头。 “难得的是,他从军中家来,已然不良于行了,他那青梅竹马的夫人,当时还不曾成亲,后来仍旧就愿意嫁给他。”曲嬷嬷一脸的夸赞:“这夫人,便是那男儿的母亲。” 李嬷嬷点了点头:“这一说,倒是不丑,起码当家娘子是个有良心的,只要婆母心慈,这做儿媳的日子也好过。” 云娇听得入了神:“这般说来,他这娘亲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李嬷嬷,你说这样的人家,养出孩子来,能差到何处去。”钱姨娘趁机开口道。 云娇又瞧着旁的地方,不说话了。 “那男儿可有手艺在身?”李嬷嬷又问。 曲嬷嬷回道:“那男儿是个好儿郎,如今子承父志,也在军中,听说骁勇善战,还曾受过大将军的褒奖呢。” 云娇偷偷撇了撇唇,曲嬷嬷怎的不去做个媒婆,说不准比郭媒婆的生意还要红火呢,连褒奖两句这种小事也要拿出来说。 “听着倒还不错。”李嬷嬷瞧着云娇:“姑娘,你婆奶奶在世的时候,就时常说,叫你往后莫要找个读书人,你可记得?” 云娇点了点头。 曲嬷嬷又加了把火:“更难得这户人家,便只这一个独子,家里连个姊妹都不得,他父亲也不得妾室,且人家那头还说了,他家儿子也只许娶一个妻子,一心一意好生过日子,不想旁的心思。” “娇儿你瞧,你二姨父给你寻的这户人家多好,家里的人口简单,又不得坏心思,依着我心里,便想给你寻个这样的人家。”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问。 云娇想了想道:“听着倒是极好的,可二姨父那张嘴,姨娘又不是不晓得,他说甚的不是天花乱坠的?” 走卒贩夫的嘴,骗死人不偿命,二姨父原本说话便有些夸夸其辞,不过他也不得甚的坏心便是了。 “你这孩子。”钱姨娘在她手上拍了一下:“怎生说你二姨父的?” “本来便是。”云娇小声嘀咕。 “是不是这样,瞧瞧便晓得了。”钱姨娘望着她道:“姨娘也不是说逼着你,非要你嫁,你便去瞧一眼,若是不中意,咱转头便家来,可好?” “一定要瞧?”云娇还是不大情愿。 “姑娘便去瞧一眼,若是不中意,便罢了,这话我作证,保准不叫你姨娘逼迫你半句。”李嬷嬷也在一旁劝道。 “那好吧。”云娇也晓得,若是不去,姨娘定然要着气。 “姑娘这是答应了?”曲嬷嬷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满面欢喜。 钱姨娘紧接着便道:“那便明日去吧,明日是初六,双日子正好相看。” “明日?这般快?”云娇吓了一跳:“不是说人在边关吗?” “也就这些日子才家来的。”曲嬷嬷道:“过了这几日,怕是又要去边关了,还是要趁早相看相看,若是中意,便将事情定下来。” “那便明日吧。”钱姨娘也不问云娇了,当即便定了下来:“娇儿,你明日好生收拾一番,我同你一道去。” “姨娘,你也去?”云娇倒是不曾想到:“你身子弱,吹不得风的,我叫哥哥同我去,多带些人便是了。”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要去的。”钱姨娘说着,又有些哀伤:“本来,你是女儿家,那男儿该当送上门来给我家相看的,都怪姨娘不好,将你生成了个庶女,还要去酒楼同人家相看。” “这有甚的。”云娇怕她又哭,忙宽慰道:“二姊姊当初不也是出去相看的吗?如今这样事情又不少见,不得甚的的。” “你能想得开,那是最好的。”钱姨娘稍稍放了心:“到时候我叫你哥哥同你一道去,不会叫你失了面子的。” “不碍事的。”云娇亚哥不曾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便是去了,也不过是按照姨娘的意思,去走个过场而已,她可不想这般早便定了亲。 她有时候甚至想,人为个甚的要成亲?成亲了于女子而言,日子似乎更难过了,不只要生儿育女,还要瞧婆母的脸色过日子,想想都难捱。 第412回 看日子 () 云娇心中乱糟糟的回了屋子,蒹葭同黄菊都跟了进来。 蒹葭瞧着她脸色似乎不大好,又有些不敢开口询问。 可忍了几忍,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娘,姨娘将奴婢们都遣了出来,同你说甚的了?” 她瞧着不像甚的好事,否则姑娘不会这般,姑娘一向爱笑,这般绷着脸的时候是极少的。 云娇坐了下来,伸手触了触桌上的茶壶:“茶都凉了,替我换一壶热的。” “奴婢这便去。”蒹葭忙拿起茶壶去了。 黄菊小心的伺候在一旁,一声不吭,生怕一个不小心云娇便会迁怒于她。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她用散茶泡了一壶热茶,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姑娘,来吃杯茶吧。” 云娇接过去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姑娘慢些,刚烧滚的水,可莫要烫着了。”蒹葭在一旁不放心的叮嘱。 云娇轻轻的放下杯子,才开口道:“姨娘说,二姨父那头有信了,给我说了个人家,便是帝京城里的,叫我明日去酒楼相看。” “明日便相看?”蒹葭吃了一惊:“这般快的吗?” “嗯。”云娇点了点头:“说那男儿是在军中,不得多少时日在家中,早看早好。” “那姑娘心里是如何想的?”蒹葭望着她问。 “我能如何?”云娇有些无奈:“我若是不去,姨娘定然是要着气的。 她身子骨又不好,若是去除个三长两短的,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去便去吧,瞧瞧也好。”蒹葭劝慰道。 “你也觉得我该寻个婆家了?”云娇抬眼望着她,有些不悦。 “也不是,不过姑娘过了年便十二了,也是该张罗起来了。”蒹葭笑嘻嘻的回头:“黄菊,你说是不是?” 黄菊连忙低着头道:“奴婢不知,姑娘说如何便是如何。” 云娇瞧了她一眼,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黄菊倒是学的快。 这时候,守院子的苁蓉在帘子外头道:“姑娘,谷莠子来了。” “来了。”云娇起身走了出去。 “见过姑娘。”谷莠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甚的事?说吧。”云娇难得不曾面带笑意。 谷莠子低下头道:“姑娘,茹少爷来找小的,说让小的过来找姑娘,叫姑娘给他看个好日子。” “看日子?”云娇一怔:“好端端的,看甚的日子?” “茹少爷说,他家在外头买了个小院子,要择日乔迁。”谷莠子回道。 “乔迁看日子,可不是小事,你叫他出去找风水先生,我这点伎俩连点皮毛都算不上,可不能给他看日子。”云娇连忙拒绝了。 “小的也说了姑娘只是爱瞧那些书,并不懂其中的关窍。”谷莠子有些为难的道:“可是,茹少爷非叫小的来说,还说他才买了院子,手头有些紧,叫姑娘给他选个日子,能省便省着些。” “他真是这样说的?”云娇皱了皱眉头。 “是。”谷莠子点头。 “那我也不能替他瞧,这乔迁不是小事,你去同他说,不该省的钱不能省,我这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是万万不可的。”云娇想了想还是不曾答应。 这若是答应了选个日子,万一茹玉一家乔迁过后,有个甚的事,她难辞其咎。 大渊朝民间有习俗,这搬迁旁的都不重要,便是要将床铺安置妥当,可以提前几日将东西都搬进去,但是床是万万不可以乱搬的。 要待到瞧好是好日子,才能将床安置好,再放些爆竹,请宾客上门,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乔迁之喜。 谷莠子点了点头:“那小的这便去。” “你同他说清楚,这事我是万万不能做的,叫他不要想这个心思了。”云娇又叮嘱了一句。 “小的记住了。”谷莠子答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回了屋子,又翻出那本黄历来看。 “姑娘在瞧甚的?”蒹葭凑了过来。 黄菊在一旁擦拭桌子,柜子,不停的忙活着,实则耳朵一直支着,听她二人说话。 “黄历。”云娇说着又翻开一页。 “奴婢自然晓得姑娘是在瞧黄历,奴婢是想问姑娘是要给茹少爷瞧个好日子搬迁吗?”蒹葭笑嘻嘻的问。 “我只是瞧瞧哪个日子好,我可不会给他瞧日子。”云娇用手点着书上的字,细的思索着。 “那姑娘瞧了有甚的用?”蒹葭不懂了。 “我就是想验证一番,我瞧日子到底准不准。”云娇解释道。 “那姑娘瞧出来了吗?哪一日日子好?”蒹葭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也好奇的盯着那黄历,等着云娇开口。 云娇又思量了片刻,手落在黄历上的一处:“这一日,是个顶好的日子。” “几时?”蒹葭忙问。 “二十一。”云娇合上黄历又道:“十八日子也不错,不过,二十一是最好的。 我想着以杨氏的性子,想来是会选二十一这一日的。” 她说着放下黄历。 “茹少爷去瞧日子,家去还要问过杨氏吗?”蒹葭不懂。 “他一向是个孝敬的,先生若是给了两个日子,他定然是要回去同杨氏说的。”云娇极为肯定的道。 “奴婢估摸着也是。”蒹葭赞同的点头:“那姑娘今朝下午还去家学吗?” “去啊,为何不去?”云娇不解。 “不是明日便要去相看了吗?奴婢想这姑娘是不是要歇一日。”蒹葭挠了挠头道。 “这有甚的好歇的。”云娇不以为意:“想我二姊姊,不是到成亲前几日,才不去读书的吗?” “姑娘说的也是。”蒹葭点了点头:“对了,秦少爷回来了,今朝下午他定然也来。” 云娇听了,不由得瞧了瞧床铺,那枕头下面还摆着秦南风给她的篦子呢。 她又瞧了瞧笼子里头的小猫,不由得一笑,问道:“这猫儿,今朝喂了吗?” “喂过了,姑娘吃了早饭,奴婢便喂了它。”黄菊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回道。 “瞧它这圆鼓鼓的小肚子,自然是吃饱了的,否则哪有这般安逸。”蒹葭蹲过去逗猫儿,口中又问道:“姑娘,可给这猫儿起了名字了?” 第413回 璎珞 () “还不曾呢。”云娇也蹲到笼子边上,伸出手去摸那小猫儿的脑袋。 “姑娘,快给它起个名字吧。”蒹葭伸手去逗弄小猫:“总是叫小猫儿,也不好听。” “我想想。”云娇蹲着思量了片刻道:“就叫璎珞吧。” “璎珞?”蒹葭念了一遍,连连拍手:“好,这个名儿好,正对上这猫儿脖子上的项圈。” “嗯。”云娇点了点头。 蒹葭欢喜的伸出手指头,去点那小猫的脑袋:“小家伙,你听着不曾?你有名字了,姑娘给你起的,叫璎珞。” “喵!”璎珞叫了一声,惹得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璎珞。”黄菊也在一旁笑道:“姑娘不愧爱读书,给猫儿起个名儿都这样好听。” “不过应个景而已。”云娇笑了笑。 下午吃罢了午饭,她也不曾睡中觉,便在屋子里头枯坐了一个下午。 蒹葭只当他因着明日要去相看之事而烦心,也不曾敢进去打扰。 只有云娇自个儿心里晓得,她烦的不是明日之事,而是今朝下午。 她到底要不要找秦南风将那把篦子要回来。 可若是秦南风不得那意思,她这般唐突岂不尴尬? 可自个儿的贴身之物,也不能白白落在他那里。 她思量了半日,总算下定了决心,得将那把篦子要回来,否则将来要说不清了。 云娇去到家学之时,把云庭同钱胜正巧也走到了门口。 钱胜见了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小姨。” 云娇对他笑了笑:“日日相见,不必这般客气。” 后头蒹葭捂着嘴直乐,钱少爷便是这般,无论有人无人,他总是一本正经,行起礼来也是一丝不苟的,有趣的紧。 “你们在外头候着吧。”云娇转身吩咐了一句。 蒹葭同黄菊齐齐答应了一声,留在了门外。 三人一道走了进去,云娇瞧见了茹玉已然坐在里头了,今朝他来的最早。 不过奇怪的是他还坐在秦南风位置上,难不成还不晓得秦南风家来了? 云娇只在心中想着,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不削片刻,把云嫣也来了,瞧见云娇便上前道:“九妹妹,你怎的自个儿来了,也不去叫我。” 云娇这才想起来,今朝光想着要回篦子之事,竟将三姊姊忘得一干二净。 她忙扯了个谎道:“我是中午睡得昏了头了,忘记去叫三姊姊了,姊姊莫要着气。” “不碍事,我还当我哪处得罪你了呢。”把云嫣朝着她一笑:“我有时候睡醒了也是,不晓得东南西北,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谢三姊姊。”云娇也笑了笑,心里有些愧疚。 三姊姊待她这样好,她还诓骗三姊姊,真是该打。 便在此时,把云姝走了进来。 把云嫣一见她,连忙回自个位置上去了,生怕把云姝又要挑礼。 云娇起身同把云姝行礼:“四姊姊。” 把云姝仍旧同从前一般爱搭不理的,只不过朝着屏风对过多瞧了一眼,可惜也瞧不清茹玉,她只能悻悻的坐在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云娇这才安心坐了下来。 “九姑娘。”耳边传来茹玉刻意压低的声音。 云娇四处瞧了瞧,尤其瞧了瞧四姊姊把云姝,见她正在埋头写甚的,不曾瞧她这处,这才放了心。 外头夏岸盛鹤卿几人也来了,正在高谈阔论,她同茹玉说几句话,该当不会叫人瞧见的。 云娇定了心,这才微微的靠向屏风,小声问道:“茹玉,怎了?你家搬迁日子可瞧好了?” “我正要说此事。”茹玉一笑:“先生看了两个日子,说若是要快一些,便放在十八,若是不着急的话,尽量放在二十一,因着二十一日子为最好。” “你父亲家来了?”云娇问了一句,心中暗暗得意,看样子她瞧日子的本事也还说得过去。 “嗯,前日到家的。”茹玉回了一句,又接着道:“我母亲说,不差那几日工夫,我父亲听母亲的,便将日子定在了二十一。” “嗯。”云娇点了点头,这夫妇到时和睦恩爱。 茹玉又继续道:“等到了那日,你同九霄兄一道去吃饭可好?” 云娇望着前头,一只手撑着脸半遮着唇,口中小声道:“你们是好友又是同窗,哥哥定然是要去的,我去不去便不见得了,我也不说这个好话,免得到时候你失望。” 且不说她能不能出得去,便是茹玉母亲那样,她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她也不想去。 “那我也不勉强你。”茹玉晓得她心里所想:“不过我心里还是巴着你去的。” “若是能去,我尽量去。”云娇只能这样说了。 “好。”茹玉答应了一声。 便在此时,秦南风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茹玉坐在他的位置上,他如今开了窍,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茹玉这小子,便是趁着他不在家,故意接近小九,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逐云家来了。”夏岸一见他,便笑着迎了上去:“方才便听九霄兄说你家来了,我还想着不晓得你今朝可有空来呢。” “有空有空。”秦南风笑着道:“得空便要多读书,这天底下哪有甚的事比读书更重要呢!” “逐云,你几时有了这样的觉悟,我得瞧瞧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盛鹤卿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秦南风淡淡瞧了他一眼。 他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抬起两只手挡在跟前道:“我便是随意逗个趣,你不会当真吧?” “我瞧着你成亲之后,倒是越发胆小了。”秦南风将手中的书丢在了桌子上,低头道:“茹玉,你怎的坐在我的位置上?” 茹玉站起身来道:“这些日子总坐这处,倒是忘了这是兄台的位置。” “不碍事。”秦南风大气的一挥手:“如今我家来了,你还是回你原来的位置吧。” 茹玉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拿着自个儿的书,回了原来的位置。 秦南风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云娇也不敢扭头去瞧,只是盯着面前的书本,心中乱作一团。 “小九。”秦南风靠在屏风镂空处小声唤她。 第414回 这般亲热 () 云娇也不知怎的,听了他说话便想笑,但还是强忍着,小声道:“做甚的。” “不得甚的。”秦南风隔着屏风望着她眼带笑意:“便是见了你,同你打声招呼。” 云娇不曾说话。 秦南风又问道:“那小猫儿怎样?夜里可曾闹你?” “不曾。”云娇低着头道。 “你可给它起了名字了?”秦南风又问。 云娇忍不住侧头望他:“你不是说叫南风吗?” 她说着又想笑,忙又转过脸去。 “那也好。”秦南风眼带笑意望着她:“你欢喜便好,叫个甚的都不拘。” 云娇低着头朝着他那处小声道:“我哄你的,今朝我起了个名儿,叫璎珞。” “这名儿倒文雅。”秦南风笑道:“不过若是我起,便叫它八两。” “甚的八两?”云娇好不奇怪。 “买它花了八两。”秦南风笑了起来。 “这猫儿这样值钱吗?”云娇倒是不曾想到。 要晓得,常见的狸花猫儿是不要银钱的,若是想要,只需听闻谁家猫儿生养了,满月便可抱过来养。 集市上倒是有些长毛猫,生的好看,一张脸圆滚滚的犹如满月,是由专门开“改猫犬”的铺子售卖的,“改猫犬”铺子便是专事猫犬一类的货物贩卖,也做给猫犬洗澡、剪指甲、整理毛发一类的营生。 那些长毛猫,一只不过二三两银子,但在寻常百姓家,也已然是天价了,不曾想秦南风带回来这只猫儿竟这样贵。 “是,这猫儿养的人家不多。”秦南风轻描淡写的道。 云娇却能想见,他要寻这猫儿,定然费了不少功夫。 她想起篦子的事情,扭头望着他道:“秦小五,我昨日……” “你爹来了。”秦南风打断了她。 云娇往前一瞧,果然看到父亲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书。 她只好将后头的话儿咽了下去,语速极快的道:“散了学我同你说。” “好。”秦南风笑着点头。 散学之后,把云嫣原想着叫云娇一道走,见秦南风同她走在一道,秦南风正低头听着云娇说着甚的,二人姿态熟稔亲密,她便不曾上前。 她私心里想着,秦南风也是个妙人,人生的俊朗,又威武非凡,同九妹妹又是青梅竹马,若是能成那是天定的良缘。 “你方才想要同我说甚的?”秦南风含笑跟着云娇。 云娇回头瞧了瞧:“你随我到前头去,这处人多,不好说。” 才散学,四处都是人。 “好。”秦南风爽快的答应。 他回头,便瞧见茹玉正远远的望着他们,他唇角微挑,又加紧步伐,有意往云娇身边靠了靠,伸手在云娇脑袋上揉了一把。 果然,云娇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下。 他不仅不恼,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茹玉瞧着他二人这般亲热,尤其是云娇对他毫不设防,且不避讳男女有别,不由下意识的咬紧牙关,手也重重的捏着手中的书。 小满在后头催道:“少爷,怎的不走了。” 茹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那口浊气,又瞧了一眼云娇那处,这才抬脚道:“走吧。” 这秦南风一家来,就不得好事,成日里缠着云娇,哪个不晓得他的心思,他倒不如还在边关待着别家来了呢。 “茹玉。”把云姝追了上来。 “四姑娘。”茹玉往后退了一步,正色望着她:“有事?” “我听说你家买院子了?”把云姝也不在意他甚的脸色,开口便问道。 茹玉满面阴霾的回头望了一眼小满。 小满连忙摆手道:“少爷,不是小的……” 把云姝见状道:“不是小满说的,你别为难他,我是听婢女闲聊时说起的。” 茹玉皱着眉头道:“四姑娘这是有事?” “有事。”把云姝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也不得甚的事,我便是想要问问你,你家乔迁新居,可请我去吃饭?” 茹玉不看她,瞧着一旁道:“我母亲不曾请四姑娘吗?” “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我便是要问问你可请我?”把云姝说着凑到他跟前。 茹玉往后让了让道:“四姑娘若是肯赏脸,那自然是极好的。” 他能如何说,总不能不肯吧?人家已经开了这个口,是个人都不会驳回去的。 “那太好了,等二十一那日,我定然早早便去。”把云姝顿时欢喜起来。 茹玉心中一动道:“我还邀了你哥哥,同你家九妹妹。” “九妹妹?”把云姝有些不喜:“你为何要请她?” 茹玉听她这样说,有些不悦,只是肃着一张脸,并不曾开口言明。 把云姝自觉方才之举有些不大妥当,连忙露出一副笑脸道:“瞧我这话说的,我哥哥最疼爱的便是九妹妹了,你请了我哥哥不请九妹妹,那不是说不过去吗?” “我不是为了九霄兄才请九姑娘的。”茹玉一板一眼的解释道:“她同我是朋友。” 把云姝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不过她经历了这许多事,如今也晓得隐藏自个儿的心思了。 面上只是笑着迎合道:“你说的不错,是朋友自然该请的。” 茹玉这才点了点头,抬眼朝着云娇二人那处望去,却见他二人早已走的没影了,不由心中烦闷:“四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 这几日的功课我还不曾好生温习呢。” “那你快去吧。”把云姝有些不大愿意,可又不好强留,只好这般依依不舍的瞧着他去了。 “姑娘,走吧。”香雪上前道。 “回去吧。”把云姝往前走。 走了一阵子。 杏雨瞧着四周无人,这才紧着走了几步道:“姑娘,奴婢冒昧问一句,姑娘对茹少爷是……” “你想说甚的?”把云姝皱着眉头,回头瞧着她。 杏雨低头:“奴婢不敢,只是方才姑娘读书之时,夫人找奴婢了。” “娘找你又问我甚的?”把云姝停住脚步,有些不满。 “夫人只是不放心姑娘,也是为了姑娘好。”杏雨小声道。 “说吧,娘又说我甚的了?”把云姝有些恼怒:“可是你又去她跟前嚼舌根了?我早晓得你是个顶靠不住的!” 第415回 紧你掐 () “姑娘……夫人问了,奴婢不得不说。”杏雨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你说了甚的?” “也不得甚的,夫人说叫姑娘得空去她院子一趟。”杏雨硬着头皮道。 “你又告我甚的状了?”把云姝已然有些恼怒了。 “不是奴婢说的,夫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听闻姑娘同茹少爷走的极近……”杏雨畏畏缩缩的。 “啪!” 话尚未说完,她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姑娘……”香雪惊呼了一声。 杏雨捂着脸哭了起来:“奴婢也晓得不能说……可夫人问了,奴婢不得不说……奴婢也是替姑娘着想……” 把云姝气恼的拂袖而去,直朝着博观院去了。 她便是这性子,如今母亲既然察觉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去早拉倒。 香雪悄悄拉了一把杏雨:“走吧。” 两人也跟了上去。 天已傍夜,云娇同秦南风进了园子。 黄菊拉了一把蒹葭,示意她有话要说。 蒹葭有些着急道:“跟着姑娘要紧,有甚的事,等咱回了院子去再慢慢说吧。” 黄菊却道:“我们远远的跟着姑娘便可,秦少爷又不是外头的人,说不上他同姑娘有甚的体己话要说呢。” “不可。”蒹葭忙道:“姑娘最重声誉,若是叫人瞧见了……” “这处哪有人?再说你不曾望见姑娘欲言又止的,显然是你我二人在侧,她不好开口。”黄菊提醒道。 蒹葭皱着眉头想了想:“那我们便跟远一些。” 她想起姑娘说要跟秦少爷要回篦子,这事黄菊不知晓,姑娘叮嘱了不能说出去,她自然要守着黄菊不叫她听见。 黄菊心里却打着旁的心思,秦少爷此番家来,比从前更加的意气风发,哪个姑娘瞧了不动心? 再说他对姑娘这样用心,可见他对姑娘是有那样的心思,否则不会吃饱了撑的,千里迢迢的赶回来送一只猫儿。 如今便找机会叫他二人多处处,就不信姑娘对他不动半分心思。 想她为了撮合姑娘同秦少爷,也是费尽了心思,但愿他二人别叫她失望才好。 云娇行了一阵,回头见两个婢女越跟越远,不由的道:“这两人在后头磨蹭甚的呢?” “她二人也是懂事的。”秦南风笑道:“晓得你有话同我说,便不来打扰。” “我又不是要说甚的见不得人的话。”云娇有些不自然的回道。 “那你还将我带到这无人之处?”秦南风故意瞧了瞧四周。 云娇一时间语塞,顿了顿道:“只是不好被旁人听到,我怕人家误会。” “此处已无第三人,你要说甚的该说了吧?”秦南风笑吟吟望着她。 云娇总觉得他眼中的光亮的很,不敢同他对视,低着头,有意轻描淡写的道:“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昨日那个篦子,你得还给我。” “为何?”秦南风问她。 “甚的为何?”云娇抬起头来,声音不自主的放大了些:“那是我的篦子,我日日贴身用的。” “那又如何?”秦南风依旧笑眯眯的。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见蒹葭同黄菊远远的站住了脚,也不曾瞧这处,便一拳砸在他身上:“你说呢?别明知故问,快还给我。” “甚的明知故问,我是真不懂。”秦南风无辜且心伤的道:“把小九,你我自幼一道长大,我在你心中便比不得一把篦子吗?” “秦小五你朝我装傻是不是!”云娇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女子的贴身之物,哪能随意送人?” “我又不是外人。”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一脸的春山如笑。 云娇愈是这般待他,他心中便越欢喜,她同旁人,始终是不会放肆的,更莫要提动手了。 他愈想便愈发开怀,面上笑意也愈浓。 “便是再熟,你也不能拿我的篦子,你若是想要,我明日给你买把新的,你将那把还给我吧。”云娇口气又软了下来。 “我不要新的,我只要那把。”秦南风才不依。 他就是要她日日用的,贴身带着,新的有甚的意思。 “你这人。”云娇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秦南风只是笑望着她,不言不语。 云娇又恼不起来了,只好泄气的道:“你说,要如何才肯将那篦子还给我?” “为何要还?”秦南风慢悠悠的道:“我不是给你做了把新的吗?你就用那把,这是我同你交换的,换都换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哪个同你换了,我点头了吗?”云娇不满的瞪他。 “你当时不是不曾拒绝吗?那便是点头了。 你哥那刻儿也在,他可以为我作证的。”秦南风笑的更得意:“再说,我给你那个篦子,可是我从玉胚慢慢雕琢精制出来的,足足费了我两个月的功夫,换你一把旧的篦子,你还不愿意了?” “我便是不愿意。”云娇哪肯松口。 “你如今不愿意,已然晚了,还我是不会还的,你待如何吧?”秦南风依旧面不改色。 “耍赖皮是不是?”云娇捏住他腰间的一块软肉:“信不信我掐死你。” “你掐。”秦南风任由她掐着。 “我真掐了!”云娇抬头望着他,手中微微用力。 秦南风笑着道:“你掐大点力气,可是中午不曾吃中饭?” 云娇一恼,真咬着牙用力拧了他一把。 “嘶……”秦南风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小九,你还真掐!” “自然是真的,你还不还?”云娇威胁的望着他。 “还是不会还的,我紧你掐。”秦南风说着又往前凑了一步。 “秦小五!”云娇踢了他一脚:“嬉皮笑脸,还耍赖皮!同钱妍小时候一样,亏你小时候还说最讨厌那样的人!” 他们小时候一道嬉戏玩闹,钱妍每回输了,都哭着闹着耍赖皮,非要算她赢不可。 云娇同秦南风一致认定,这样的人最是可恶了! “随你如何说。”秦南风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瞧了瞧天色道:“左右这篦子我是不会给你的。 你便别耽误时辰了,等刻儿回去晚了,你娘该担心了。” 第416回 淡淡的奶香味 () 云娇瞧着天色确实不早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得跺了跺脚道:“你给我记住了,我改日再同你算账!” “我送你。”秦南风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云娇气的不理他。 他却又兀自道:“小九,我今朝在集市上改猫犬的铺子里头给璎珞定了一年的饭食。” 云娇回头奇怪的问他:“改猫犬的铺子里还有猫儿的饭食卖?” “有。”秦南风接着道:“不光有猫儿的饭食,还有狗子的,鸟儿的,鱼儿的,乌龟的,凡是家里能养的,那处都有现成的饭食卖。 我买妥了,便不用你每日操心它的饭食了。” “这般倒是便利,可费了不少银子吧?”云娇又问他。 “没得多少,你便不用问了这些了。 我晓得你怕你家母亲知晓了不好,同那铺子的掌柜的说好了,不叫他送到你家门口。 我让他每日派人来将东西放在你家东北墙根角那处的狗洞里头,你每日清晨让婢女去取便是了。”秦南风又笑着叮嘱她。 “好。”云娇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间,已然行到翩跹馆门口。 秦南风含笑道:“到了,你进去吧。” “好,你家去的时候小心点。”云娇停住脚,回头叮嘱了他一句。 “我一个男子,怕甚的。”秦南风笑了起来。 云娇也笑了笑,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蒹葭同黄菊也跟了上来,二人朝着秦南风行了一礼,也匆匆跟了上去。 行至门边,黄菊回头瞧了一眼院门口,小声对着蒹葭道:“你先去进去伺候姑娘,我去解个手。” “你去吧。”蒹葭不曾多想,便进屋子去了。 黄菊瞧了瞧四下无人,忙转身出了院子,朝着秦南风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秦少爷!”她远远瞧见秦南风的背影,便唤了一句。 秦南风问声回头,瞧清来人,有些诧异:“黄菊?你有何事?” 他当是云娇还有甚的话不曾来得及同他说,又叫黄菊来传话。 “秦少爷,你慢些走,奴婢有样要紧的事要同你说。”黄菊一脸焦急,走过去便拉着秦南风的手。 秦南风下意识的便抽回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皱起眉头道:“何事这般焦急?可是同你家姑娘有干系?” 黄菊瞧见他擦手的动作,微微有些心伤,在他心中,她便是这样不堪吗?碰一下手,还要在衣裳上擦一擦。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口中道:“秦少爷见谅,奴婢太焦急了,是以才做出不当的举动,还望秦少爷勿要见怪。” “不碍事,你家姑娘怎了?你快些说与我听。”秦南风朝着翩跹馆瞧了一眼,有些焦急。 他一皱眉头,身上便有些气势显现了出来,到底是沙场上的杀过敌的,这般的气势可不是人人都有。 黄菊又怕又喜,她便是欢喜秦南风身上这股英武男子气概,那些读书人,譬如茹玉,生的俊美非凡,却不得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 她若是能靠在秦南风怀中,叫他同哄着云娇一样哄她,她便是死也甘愿了。 “秦少爷不必这般着燥。”她连忙摆了摆手道:“姑娘一时半会儿的不碍事,只是有一事,奴婢原本是不该说的,但是碍于秦少爷您对奴婢的搭救之恩,不得不同你说一声。” “到底何事,可否快些说?”秦南风见她磨磨蹭蹭的,硬是不肯说出来,只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心中自然着急。 “秦少爷附耳过来。”黄菊朝着他招了招手,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不宜大肆宣扬,不好叫人听了去。” 秦南风有些不到情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低下头靠了过去。 他原是不想离黄菊这样近,他生来便不欢喜同人贴的太近,可事关云娇,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只是他低头半晌,黄菊却依然毫无动静,他不由皱眉抬头往后退了一步:“你倒是说不说?” “说的,奴婢这便说。”黄菊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她方才同他贴得极近,闻见了他身上的气息,有皂角的清香混着淡淡的似乎是奶香味,好闻的紧,她一时间失神竟忘了说话。 她哪能想见如同秦南风这般气概山河的男子,身上有的竟是一股子奶味。 秦南风耐住性子望着她。 黄菊被他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提叫他附耳之言,低下头小声道:“是姨娘托姑娘的二姨父给姑娘说了一门亲事,叫姑娘明日去相看。” “有这等事?”秦南风半信半疑的盯着她:“我今朝怎的不曾听小九提起过?” “奴婢怎敢骗您。”黄菊抬起头来:“这等的事情,姑娘脸皮薄,怎好意思同您提起?” 秦南风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道:“可知是谁家的儿郎?又在何处相看?” “谁家的儿郎奴婢倒是不知晓。”黄菊回道:“只听说也住在这帝京城中,是从边关家来的,奴婢思量着秦少爷说不准还认识呢。 姑娘只说明日去酒楼相看,倒是不曾说哪个酒楼。” “我晓得了,多谢你了。”秦南风朝她道了谢:“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说罢,转身便走。 “秦少爷,等一等!”黄菊连忙叫住他。 “还有事?”秦南风顿住脚,回头望着她。 “还请秦少爷替奴婢保密,不要告知姑娘是奴婢同您说的这事。”黄菊一脸殷切的望着他。 “放心吧。”秦南风摆了摆手,转头去了。 黄菊这才转身往院子里走,将方才拉了秦南风的右手放在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似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还萦绕在鼻尖。 她又伸手往上比了比,秦少爷长的真高,她真的才约莫到他肩膀处,那样宽阔的胸膛,瞧着便觉得安心。 姑娘怎的便不识货呢?这样大好的男儿在她跟前,竟还出去相看,简直便是暴殄天物。 她若是能变成姑娘那该多好? 黄菊想着叹了口气,瞧了瞧面前的大门,想得再好也不得用,还是要进去伺候人,她为何生就了这个命? 真是人比不得人。 第417回 东阁云头香 () 把云姝径直去了博观院。 她想着母亲晓得了她总是纠缠茹玉,估计会狠狠的训斥她,心中便越发的惴惴不安。 行至门前,刘嬷嬷一脸笑意的迎她:“四姑娘来了。” “母亲呢?”把云姝开口问道。 “夫人在里头等着姑娘呢。”刘嬷嬷笑着替她打了帘子。 把云姝进了屋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唤了一声:“母亲。” 连燕茹正在烛下熏香,闻声抬起头来笑道:“唤唤来了,快到母亲这处来。” 把云姝见她笑脸相迎,心下也是松了口气,走上前去道:“母亲熏的甚的香?” “这是东阁云头香。”连燕茹将小小的香片放在了云母上,盖上了香炉的盖子。 不消片刻,那香味随着淡淡的烟雾飘散了出来。 把云姝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道:“母亲,这香味可真好闻,仿佛融合了百花的香气,却又不是那般的浓烈,母亲哪来的这般的好香?女儿从前从来没有闻见过这么好闻的香呢。” “傻孩子,莫要说你了,便是母亲也是头一回问这般好闻的香味。”连燕茹放下了手中熏香的器具,细细道:“这香乃是宫里头制给官家御用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这也就是你外祖父劳苦功高,官家才赏赐了一些。 你外祖母心疼我,前几日我家去看望她,她给我切了一小块。” “那这可是稀罕的好东西,母亲给我一些可好?”把云姝一听,便来了兴致。 连燕茹望着她笑道:“我的儿,这算个甚的? 你若是乖乖听母亲的话,往后宫里的好东西,你都用不完。” “母亲此话何意?我听不懂。”把云姝疑惑的皱起眉头。 “你且坐下,母亲同你细说。”连燕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把云姝坐了下来:“母亲你说,我听着呢。” “我且问你。”连燕茹拉过她的手:“你可是瞧上了你父亲那个学生,叫茹玉的?” 把云姝脸色微微发红:“母亲听哪个乱嚼蛆,哪有这样的事!” “你不必隐瞒我。”连燕茹接着道:“你实话跟我说,我也不恼你,今朝咱娘俩便掏心窝子的说话。” 把云姝垂目有些心虚的道:“也不谈甚的瞧得上瞧不上,只不过瞧他生的好看,便多看了几眼。” 她想了想又道:“母亲不觉得她生的好看吗?” “那孩子长相确实出色,又温文儒雅的,确实讨人喜欢。”连燕茹抬眼望着跟前的香炉:“母亲懂你的意思,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来的,当初不就是瞧着你父亲生的容颜俊朗,举止翩翩,否则也不会下嫁到他家来。” “母亲可是后悔了?”把云姝眨了眨眼睛问。 “说的甚的傻话,母亲都生了你们三个,如今也一把年纪了,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心里也不得甚的不如意的,有甚的后悔不后悔的?”连燕茹望着她笑了笑:“只有你们这些小姑娘,才该好好长长眼,找个好人家。 你二姊姊如今是过好日子去了,不需要我操心了,眼下便到了你了。” 把云姝有些害羞的道:“女儿不急。” 连燕茹接着道:“若是依着你这小女儿家的心思,茹玉自然是极好的,我瞧得出这孩子不仅生的好看,性子也是极好的,你又是我家的嫡女,你若是嫁给他那是正经八百的下嫁,日子定然好过。” 把云姝羞红了脸,不曾接过话来,心里头却是又惊又喜。 其实这些日子,她心头一直萦绕着茹玉的模样,茹玉愈是对她不上心,她便愈是欲罢不能,且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她堂堂正正的把家嫡女,哪里比不上那个庶出的把云娇了? 可她心里也知晓自个儿这个身份,若是想要同茹玉在一道,怕是不可能的,是以也便只是一直纠缠不休,倒也不曾作出甚的出格的事情来。 如今听母亲这番话的意思,竟然是愿意的? “但是你可曾想过。”连燕茹看着女儿含羞带怯的模样,便晓得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到底也是过来人:“你跟着他,一世过的是甚的日子?他那样的家境,莫要说是这上好的东阁云头香了,便是集市上那大把的金箔香,他家也是买不起的。” “可他读书好,往后总有出头之日的。”把云姝忍不住辩驳道。 “是,他是读书好,人也用功,确实难得。”连燕茹轻笑了一声:“可他比你父亲如何?” “父亲自然比他读书读得好,可父亲毕竟年岁大了,父亲如他这般大的时候,不也是这般苦读吗?”把云姝自然不肯说心上人半句不是。 “不错,这些年你父亲也是丝毫不敢懈怠,才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可也用不上这御用的东阁云头香。”连燕茹似乎有些感慨。 “母亲这番话是何意?”把云姝细细的思量了片刻,才又道:“便是撇去茹玉不谈,我嫁到旁人家中,也不会有着东阁云头香用。 便是我二姊姊家,这香也是极为罕见的吧?我又怎能越了姊姊去?” “你倒是聪明。”连燕茹一笑:“那若是你嫁个比你二姊姊还要高槛的人家呢?” “怎会。”把云姝不信:“二姊姊是嫡长女,她嫁去徽先伯府,已然是极好的了,我又怎会比她嫁的高槛?” “我的儿。”连燕茹握着她的手:“你先莫要妄自菲薄,如今有一桩大好事在等着你呢!” “甚的大好事?”把云姝听得心中一跳。 她晓得母亲的为人,不是那一惊一乍之人,她若说是大好事,那自然是了不得的大好事了。 “成国公瞧上你了。”连燕茹不曾卖关子,一口便道了出来。 “成国公?”把云姝愣了愣:“母亲说的是成国公?” “不错,便是镇王府的成国公。”连燕茹说到这处,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镇王府的成国公……”把云姝呢喃了一遍,忽然大喜:“母亲,你说梁元俨?梁元俨瞧上我了?” 连燕茹含笑点头:“正是。” 第418回 妾室同妾室也有不同 () 把云姝恍若在梦中:“镇王府,我要进镇王府了吗?” 他父亲虽是个清流文官,在帝京也有些威望,可把家同王府,那是万万不敢比的,原本便不能相提并论。 她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自个儿能嫁去王府的,原以为二姊姊嫁去了徽先伯府,那已然是他家能攀上的极致了,哪曾想梁元俨瞧上了她,这若是成了,那她岂不是比二姊姊嫁的还要好? 想想往后回了娘家,众位姊妹争相讨好,父亲母亲都以她为荣,那是何等样的风光? “如何?可还想着那茹玉?”连燕茹含笑望着她。 把云姝脸色一红,低下头道:“镇王府虽好,梁元俨总归是不得如玉长的俊俏的,且风流的公子哥儿,品性同茹玉也是不能比的。” “俊俏有何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银子使。”连燕茹不屑一顾,又道:“再说,梁元俨生的虽比不得茹玉那般隽秀风仪,但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再说品性,茹玉那般的家境,他想风流也风流不起来。 梁元俨生来便含着金汤匙,这帝京遍地的皇亲贵胃,哪个还不曾在外头欠点风流帐?这人品,明面上说得过去也就罢了。” “娘说的也是。”把云姝含羞带怯的点头。 “你呀,就乖乖听娘的话,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 她就晓得这个丫头是个精明的,不可能放着王府不嫁,偏要嫁去个五品的武官家,那茹玉读书读的好,将来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哪比得上现成的富贵? “娘,你是怎晓得梁元俨的心思的?”把云姝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是他亲口同你父亲说的。”连燕茹笑着道:“他说便欢喜你伶牙俐齿的。” 把云姝害羞的道:“他何时见过我了?我怎不晓得?” “便是你二姊姊成亲那一日。”连燕茹笑道。 把云姝听了,暗暗点头,想来是她不经意的时候,叫梁元俨瞧见了吧。 “娘时常说我的性子要改,这回可不要改了吧?”她有些自得。 “不用改了,但也要仔细些,不能甚的事都口无遮拦。”连燕茹细细叮嘱道:“如今你只要安心等着,听娘的话,往后离那个茹玉远着些。” “好。”把云姝点了点头,又想起甚的来:“可他二十一搬家,请了我去吃中饭。” “吃中饭也不打紧,你保持礼数便是了,他可曾请你那些姊妹?”连燕茹追问道。 “他说请了九妹妹。”把云姝回道。 “那你便叫上你九妹妹一道去。”连燕茹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好。”把云姝答应了。 连燕茹又道:“不过我要同你说清楚,镇王府这桩婚事,有利有弊,你要自个儿学会权衡。” “有利有弊是何意?”把云姝睁圆了眼睛望着她。 “梁元俨是成国公,镇王乃是官家的长辈,官家遇上甚的大事,都要同他商议,镇王可谓位高权重,一般人家是攀不上的。”连燕茹缓缓的道:“正如你父亲所言,旁人是上赶着送女儿也送不进去的,梁元俨此番瞧上了你,那是我儿命好。” 把云姝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娘的意思是?” 连燕茹将心一横:“我不妨同你直说吧,你父亲猜测着,以我家的身份你若是做成国公夫人,怕是还不够分量,但是梁元俨往后定人是要封王的,你嫁进去虽是个妾,将来也是要封侧妃的。 你父亲的意思是……” 她说到这处停下来望着女儿,虽不曾将余下的话言明,但其间的意思已然是极为明显了。 把云姝哪有听不懂的道理,她思量了片刻,皱着眉头抽回了自个儿的手道:“娘,你说了这半晌,原是要叫我去做妾?” “我怎舍得叫你做妾?”连燕茹又拉过她的手:“这是你父亲同我说的,说有这样的可能,咱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是?” “娘不是最瞧不起妾吗?”把云姝忍不住道。 “这妾室同妾室也有不同。”连燕茹苦口婆心的劝道:“寻常人家的妾室,自然不必当回事,就如同你父亲那些姨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哪个在我跟前不是毕恭毕敬的? 可王府的侧妃便不同了,那不是寻常妾室,便是你娘我这样的正头娘子,见了侧妃也是要行礼的,你懂不懂?” “那娘的意思是我若是能够嫁给梁元俨,哪怕是个妾室,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把云姝半信半疑的望着她。 “那是自然,那可是王府,还是镇王府,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嫁进去吗?”连燕茹细细的道:“你父亲这几日都为这事都喜上眉梢了,说不知道祖上积了甚的德,叫成国公瞧上了你,真真是给咱们家长脸。” “父亲当真是这样说的?”把云姝不由欢喜起来。 她自幼便不讨喜,父亲待她只有教训,夸她那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听了连燕茹这一番言语,她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娘还能骗你不成。”连燕茹拉着她的手:“你可一定要听话。” “娘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把云姝点了头。 连燕茹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又同她闲聊了几句,这才打发她回院子去了。 又唤来刘嬷嬷。 “夫人。”刘嬷嬷进了屋子:“四姑娘如何说的?可是答应了?” “答应了。”连燕茹含笑点了点头:“这孩子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拎得清的。” “那便好。”刘嬷嬷也跟着笑了。 “老爷人呢?可还在书房?”连燕茹问道。 “傍夜的时候去了苏姨娘院子,这会子夜饭该吃好了吧。”刘嬷嬷低下头回道。 连燕茹也不曾多言,只是吩咐道:“叫人去将老爷请来,就说我有要事要同老爷商议。”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吩咐了。 连燕茹将跟前的熏香炉子往前头推了推,神色阴沉,苏袅袅那个贱蹄子,成日里便会勾搭老爷到她院子去,她暂时不得空同她计较,待忙过了这一阵,非得好好拾掇拾掇她不可。 第419回 委屈兮兮 () 把言欢在娉婷院喝的微醺,都要同苏袅袅一道歇下了,听得连燕茹派人去叫,他想起近日之事,也不敢怠慢了,便安抚了苏袅袅,叫她先歇了,这才动身回了博观院。 刘嬷嬷替他挑了帘子,他抬脚走进了门。 连燕茹忙起身去迎他:“老爷来了?” “不是你派人去叫我的吗?”把言欢叫人搅了兴致,自然有些不满。 “老爷当我愿意派人去叫你吗?”连燕茹嗔怒的道:“若不是有要紧事,事关唤唤一世,我才不会叫人去叫你来呢。” “唤唤怎了?”把言欢一听,顿时收了不满的神色:“你可是同她说了?她可愿意?” “说了。”连燕茹回道:“原是不愿意的,我劝了几句,便点了头了。” “夫人大功。”把言欢欢喜的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便晓得有夫人开口,不得不成的事。” “你这刻儿不着气了?”连燕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也不曾着气,只是有些困倦了。”把言欢打了个哈哈,拉着她进了里屋。 连燕茹见他回下了,也是见好就收,并不曾再继续计较下去。 二人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如今女儿这头我都说好了,就是不晓得镇王府何时来提亲?”连燕茹先开口道。 “这可说不准,不过我估摸着也快了。”把言欢沉吟了一番道:“你不是说了吗,梁元俨今朝便按捺不住,跑到咱们家中来了,又不曾见到唤唤,他还能捱几日?” “话是这样说。”连燕茹心还是悬着的:“可这事情一日不定下来,我心中总是不安稳,就怕夜长梦多。” “那也没得法子。”把言欢望着她道:“我家是女儿,我总不能上赶着去人家家中提亲吧?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那自然是不能的。”连燕茹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可曾想好了,绍绍的亲事,你想要定哪家?” 把言欢脱了鞋上了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这才开口道:“我想妥了,便同尤家做亲吧。” “为何?”连燕茹不解的问。 她原想依着两家权势,把言欢定然会选白家,不曾想竟选了尤家。 “我想了。”把言欢有些懒散的道:“白家自然有岳丈大人周旋,如今早已连成一线,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倒不如同尤家做了亲,往后在朝中又可得一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连燕茹不动声色地道:“老爷这般说也是有理,不过尤家姑娘那性子,咱家绍绍受得住吗?” “等真过了门,还能由着她反了天?”把言欢不以为然:“睡吧,明日我同绍绍说一声,便找媒人寻个好日子,该相看便相看,该提亲便提亲。” 连燕茹心中不愿,却又寻不到旁的籍口,只能先应了,心中算计着往后再见机行事。 ……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 把云庭捧着一本书在庭院之中翻看,他日日皆是如此,早起看看书,在院子里头走动走动,既能叫身子康健,又不耽误读书,两其美。 “九霄。” 院子门口有人唤他。 把云庭抬头,有些诧异:“逐云?怎的这一早便来了?吃早饭了不曾?” “不曾。”秦南风走了进去,难得的不曾一脸笑意。 “你怎了?”把云庭更为费解:“这一大清早的板着一张脸,哪个惹你了?” “除了你还能有哪个?”秦南风委屈兮兮。 “我?”把云庭更是莫名其妙:“我何时惹你了?” “小九今朝要去同人相看,你缘何不同我说一声?”秦南风一脸哀怨。 “甚的?”把云庭眉头一皱:“娇儿要同人相看?何时的事?我怎的不知晓?” “你不知晓?”秦南风才不信:“把云庭你朝我少来,你是她哥哥,这事你不晓得哪个晓得?” “我真不晓得。”把云庭说着对着门口招了招手。 金不换便颠儿颠儿的跑了进来,朝着二人点头哈腰的:“少爷,秦少爷。” “九姑娘今朝有甚的行程安排,你可知晓?”把云庭开口问他。 金不换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你瞧。”把云庭瞧着秦南风,指了指金不换:“他都不晓得,你还觉得我是在哄你吗?” 秦南风心中信了,口中还是兀自道:“这事儿倒是怪了,怎的连你都不知晓?” “你去翩跹馆问问。”把云庭吩咐金不换。 金不换应了一声去了。 秦南风朝着门口的万年青道:“你来,烧壶热水泡些茶来吃。” “先吃早饭吧,空着肚子吃茶不好。”把云庭估摸着,他一早赶来,定然是不曾顾得上吃早饭。 “嗯。”秦南风随着他进了屋子,也不同他客气,率先便坐了下来。 二人才坐下,便听得外头金不换回头了:“大少爷,蒹葭来了。” 把云庭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秦南风自然也跟了上去。 “大少爷。”蒹葭行了一礼,抬起头才看见秦南风,便又行了一礼:“秦少爷。” 把云庭抬了抬手:“娇儿叫你来的?” “是姨娘叫奴婢来的。”蒹葭回道:“姨娘说,叫大少爷吃罢了早饭到她那处去,有事要交代。” “你不问问?”把云庭觑了一眼秦南风。 见他反倒不似方才那般焦急,反倒气定神闲的,真是奇怪。 “不问了。”秦南风一笑,转身回屋子去了。 把云庭朝着蒹葭道:“你回去说一声,我吃罢了早饭便去。” “是。”蒹葭应下自去了。 把云庭进来屋子,打量着好整以暇坐在桌边的秦南风:“方才是谁急赤白脸的,怎的这一刻儿工夫便想通了?” “想通了。”秦南风笑着点了点头。 “怎的?”把云庭在他对过坐了下来。 “那些个凡夫俗子,把小九瞧不上的。”秦南风慢悠悠的道。 “何以见得?”把云庭不由面带笑意。 “她那性子,瞧着绵软,实则外柔内刚,心性高着呢,寻常之人,哪入得了她的眼。”秦南风说着端起碗来:“先吃早饭,我饿了。” “那这事你不管了?”把云庭问他。 第420回 皮五辣子 () “管还是要管的。”秦南风捧着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把云庭失笑。 秦南风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嘀咕道:“有甚的好笑的,等你往后瞧上了哪家姑娘,我也这般笑你。” 把云庭闻言,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秦南风见状心中一动,停住筷子道:“九霄,我观你这神色,不会是已然瞧上了哪家姑娘了吧?” 把云庭轻咳了一声,低下头也不理他,只自顾自的吃着早饭,可面皮却克制不住隐隐泛出些红色来。 秦南风这下更确信了,也顾不得吃早饭了,追着道:“好你个把云庭,平日里瞧着道貌岸然的,真是没看出来,你竟偷偷欢喜人家姑娘。” 把云庭有些哭笑不得,放下筷子,故意板着面孔道:“你说甚的‘道貌岸然’,这样难听。” 秦南风才不买他的账,哈哈笑了起来:“你先同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把云庭面皮薄,怎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敷衍道:“往后你便晓得了。” 秦南风哪肯依,盯着他道:“你不肯说,那便叫我来猜一猜,左右你平日里见过的姑娘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该不难猜。” 把云庭不搭他话。 他便自顾自的道:“先说尤家那个姑娘,刁蛮任性,她心里倒是有你,不过我晓得你是不欢喜她的。 再说盛家那个盛梨花,那是个娇滴滴的富家女,也不是盏省油灯,想来你也不欢喜这样的。 还有哪个…… 难不成是你二妹妹那个闺中好友曹芳华? 也不对,每回我瞧你见那姑娘都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的,想来也是不曾瞧上。” “你吃吧吃吧。”把云庭叫他说的一阵无奈:“热粥烫不住你的个嘴,快些吃吧,吃罢了我还要去我娘和妹妹那处。” 秦南风端起碗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时不时的瞧一眼把云庭,眼中皆是笑意。 把云庭叫他瞧的如坐针毡,吃了半碗粥便饱了,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倒是吃不吃?若是不想吃,我可叫人来收了桌子了。” “我想到了!”秦南风忽然将筷子拍在桌上,振奋的道:“你欢喜夏岸的妹妹可是也不是?” 把云庭一惊,起身一把捂住他的唇:“你小点声,莫要坏了人家姑娘名节。” 秦南风瞧他慌张的红了脸,不由得意,压低声音道:“叫我猜着了吧,上回在繁塔门口的亭子里头,我就瞧着你二人就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当时不曾顾得上多想……” “就数你伶俐。”把云庭放开手没好气的道:“你晓得也无妨,莫要说出去。” “小九晓得吗?”秦南风起身凑到他身旁笑嘻嘻的问他。 “怎的,她不晓得你还要告诉她去?”把云庭瞪他。 “那是自然。”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把云庭拿他没法子,干脆闭口不言。 秦南风顿了片刻,才正色道:“那你这……怕也不是那样容易的。” 把云庭叹了口气:“我晓得。” “不碍事,事在人为。”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话,像是在同把云庭说,又像是在同自个儿说。 把云庭点了点头。 二人静默了片刻,便听外头金不换道:“少爷,平步来了。” “叫他进来。”把云庭皱了皱眉头。 不消片刻,平步挑帘子走了进来,瞧见了屋里的二人。 他恭敬行礼道:“大少爷,秦少爷。” “何事?”把云庭直接了当的问。 “是老爷叫小的来的,老爷说有要事,叫小的来请少爷去他书房相商。”平步低头回道。 “我这刻儿不得空。”把云庭肃着一张脸:“你去同他说,若是实在有事,等中饭后吧。” “这……”平步有些为难,但瞧着他的神色,也不敢多说,只好点头道:“是,小的这便去回老爷。” “去吧。”把云庭抬了抬手。 平步离去之后,把云庭回头瞧着秦南风:“你如何安排?可跟我一道去?” “我跟你去算甚的?”秦南风好笑道:“你是她哥哥,我又不是,去了人家问我是何身份,那岂不尴尬?” “你也可以是她哥哥。”把云庭笑道。 “我不是。”秦南风态度坚决:“你只需同我说在哪个酒楼,我直接去便是了。” “我如今也不晓得,不然你先等着,我去问一下,等刻儿叫金不换来朝你说?”把云庭想了想道。 “如今也只能这般了,多谢了。”秦南风朝他一拱手。 “朝我这样客气?”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也是。”秦南风放下手,一撩袍子坐了下来:“你若是不帮我,我便将你心悦那夏姑娘之事宣扬出去。” 把云庭又好气又好笑:“秦南风,你这般便如同个皮五辣子!” 皮五辣子便是赖皮之意。 “那又如何?”秦南风笑眯眯的,才不在意。 “不如何!”把云庭一甩袖子走了。 秦南风一笑,朝着外头喊道:“万年青,我的茶呢?” “马上来了少爷!”万年青在院子里高声答应了一句。 …… 钱姨娘屋子里头正热闹的紧。 桔梗挑了帘子,把云庭抬脚走了进去。 “大少爷来了。”曲嬷嬷一见他便笑着行礼。 把云庭含笑点了点头。 “绍绍来了。”钱姨娘满面欢喜。 “哥哥。”云娇起了身。 “云庭哥哥。”韩淑珍也起身行了一礼。 “淑珍也在。”把云庭朝她笑了笑。 “我叫她来的。”钱姨娘开口道:“淑珍,你陪着娇儿回屋子收拾收拾吧,等刻儿便动身了。” “好。” 韩淑珍挽着云娇,二人挑帘子去了。 把云庭就着桌边坐了下来:“娘叫我来是有事?” “有桩喜事。”钱姨娘笑着道:“我前些日子托你二姨父给娇儿寻门亲事,如今有消息了,叫今朝去相看。” 把云庭自然是要询问一番,何方人氏,做何营生之类的。 钱姨娘同曲嬷嬷都一并说了,这说辞同昨日与云娇说的一般无二。 说罢了,钱姨娘又问他:“绍绍,你听着这人家如何?” 第421回 含羞带怯,心中忐忑不安 () 把云庭瞧她兴致盎然的张罗着,一向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血色,不忍叫她失望,便道:“我听着这大抵也是个厚道人家,不妨去瞧一瞧,旁的到时再说。” “我也是这般意思。”钱姨娘见把云庭认同了,不由更加欢喜:“是以我叫来了韩家淑珍,这去相看,你父亲又不会去的,我想着娇儿一个女儿家,总要有个姑娘陪的,我也不好叫家里的姑娘,才叫了淑珍。 再有你这个哥哥去,也不比旁人少了甚的。” “娘说的是。”把云庭点头。 钱姨娘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便动身吧。” 把云庭诧异:“娘也去?” “我得去。”钱姨娘道:“你的事不用我操心,我这一世,除了愧对爹娘,便是有些对不起你妹妹,若不是我这个亲娘无用,她也不会落成个庶女。 这嫁娶是大事,我既说了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又怎能不亲力亲为?” 把云庭点了点头问道:“前头晓得这事吗?” 他说前头自然是说把言欢同连燕茹,他一向这般称呼他们。 “不晓得。”钱姨娘摇了摇头:“这事儿还不晓得成不成,先不要说出去,等回头定下来了,我自然会同你父亲说的。” “好。”把云庭点头应了:“那是去哪家酒楼相看?” “便去会仙酒楼。”钱姨娘道:“人家那头订了上好的厢房,你二姨父也在那处等着咱们呢。” “我叫金不换备车去。”把云庭说着挑帘子出了门。 金不换正等在门外,一见他出来了忙道:“少爷。” “你去备车,去会仙酒楼。”把云庭望着他吩咐道,接着又抬了抬下巴。 金不换自然明白,这是叫他去同秦少爷说呢,忙应下道:“是,小的这便去。” 又过了一刻钟,把云庭同钱姨娘一道,乘着两辆马车出了门。 钱姨娘为图吉利,偏要凑个双数,跟前便只带了个曲嬷嬷,原本想叫李嬷嬷也一道去的,可这般一来,又要多带一个人。 两辆马车也快要挤不下了,便叫李嬷嬷留下了。 云娇同韩淑珍带着几个婢女坐在后头马车上。 韩淑珍好奇的打量云娇:“娇儿,你如今心中有何感想?” “我能有何感想?”云娇反问了一句,不懂她是何意。 “你难道不该含羞带怯,心中忐忑不安,思量着也不知今朝要去见的是个何等样的儿郎?可是英气逼人呢,还是凶神恶煞?”韩淑珍掰着手指头说道。 “到时候瞧了不就晓得了。”云娇掸了掸衣裳,含笑道。 “可你这样。”韩淑珍左右打量着她,抓耳挠腮的:“无论如何瞧着也不像是个要去同人相看的姑娘家,我记着我表姊去相看的时候,那头低的都快要埋到腿上去了,也不同我说话,见了那男子也不肯抬头,也不晓得她瞧见了不曾。” “那你表姊答应了吗?”云娇好笑的问她。 “答应了呀。”韩淑珍说到这里扭扭捏捏的,将个右手翘做个兰花指:“我表姊便是这般,那个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接着便捏着嗓子,袖子半掩着脸:“女儿凭爹娘做主。” 云娇忍俊不禁。 边上坐着的蒹葭等几个婢女也笑做一团。 “你们笑甚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韩淑珍有些不满的道。 “我晓得你说的是真的。”云娇笑着道:“只是这人与人不同,并不是人人去相看,都要同你表姊那般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甚的好抬不起头的。” “你说的不错。”韩淑珍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 前头秦南风得了信,便出了把府,往会仙酒楼去了。 他还不曾进到会仙酒楼,便有人在后头唤他:“南风!” 他回头一瞧,不由笑了:“罗兄,你怎在这处?这是……” 他瞧见罗载阳身边跟着几个人,瞧着像是他们家亲属,其中有一个中年人,极为眼熟。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是我父母。”罗载阳笑着道:“爹娘,这是我在军中的好友秦南风。” “见过伯父伯母。”秦南风客气的拱了拱手。 “这孩子瞧着便是气干云天之辈。”罗载阳的父亲忍不住夸了一句。 秦南风笑着摆手,谦逊的道:“伯父真是过奖了,南风不敢当。” 罗载阳又朝他道:“我今朝有事,便不请你吃酒了,等我忙完了,回头再叫你出来一道耍子。” “好,你去忙吧。”秦南风笑着点头。 正巧,他今朝也不得空吃酒。 目送着罗载阳几人进了会仙酒楼之后,他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候,罗载阳几人已然上楼去了。 小二上前去迎他,他正打算要壶酒,寻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便听到上头有人唤他:“逐云!” 秦南风抬头,不由笑了:“傅敢追?” 二楼凭杆处,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青年,不是傅敢追又是何人? “来来来,我正巧一个人吃酒不得甚的意思,不曾想你便来了。”傅敢追满面欢喜的朝他招手:“快上来,今朝说书先生说的倒不丑,只是一个人听忒无趣。” 秦南风瞧了瞧,二楼那是去厢房的必经之路,往左往右他都能瞧见,守在那处不愁等不到云娇,便回了小二,抬脚上楼去了。 傅敢追乍一见他,欢喜的紧,高声朝着楼下吩咐:“小二,再给我添壶好酒,上两个菜。” 小二唱了个诺,忙活去了。 傅敢追笑着道:“早都同你说了,叫你不要去读甚的鸟书,在这吃吃酒,听听书,还能听听小曲儿,他不快活吗? 非要去捧着那些书,读甚的之乎者也,你如今晓得没趣了吧?是不是往后都不去了?” 傅敢追是个粗人,他一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书本,最欢喜的便是上战场厮杀,在军中,他有一帮好兄弟,每日演练好不热闹。 这一家来,身边便不得几个人了,他想着叫秦南风陪他耍子,可秦南风偏要去读书,他真是好不窝火。 这刻儿见秦南风出来了,他自然开怀。 第422回 这个兄弟,他交定了 () 秦南风笑道:“去还是要去的,你晓得的,我不能不读书。” 傅敢追一愣,接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你若是不读书,你老子可不肯放过你。” “那是。”秦南风笑着端起酒杯来:“好几日不曾望见你了,来吃酒!” “吃酒吃酒!”傅敢追也端起杯子来同他碰了碰。 二人抬头,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你也是好性子,你若是换成我,我老子便是打死我,我也是读不进去的。”傅敢追哈哈笑着道。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秦南风也跟着笑。 “来,吃菜。”傅敢追提起筷子:“你可还要吃旁的菜?不然我再点几个?我今朝点的这几样都是新菜式,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不用不用,这些便够了。”秦南风说着便转头往身后走廊那处瞧。 他这刻儿哪有甚的心思吃菜。 傅敢追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三舅舅这回家来怕是又要升官了,我瞧着他回来忙得紧呢,成日里便往宫中跑。” 秦南风瞧了走廊,又瞧楼下。 傅敢追见他心不在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同你说话,你看甚的呢?” 秦南风回过头来朝他露齿一笑:“不得甚的。” “我瞧着你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傅敢追瓮声瓮气的道。 “哎呀。”秦南风闻言便笑了起来:“难得你竟还会用成语了,这回用的正相宜,还不曾出错,不错不错。” “日日跟你在一道,不曾吃过猪肉难道还不曾见过猪跑吗?”傅敢追挠了挠头,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这时候,楼下大厅里头进了一群人。 小二连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几位客官来了!不知是在厅子里用饭还是去楼上雅间?” “我与人约好了在雅间见面。”把云庭开口道。 “这个小的知晓。”小二见了后头两位姑娘,再略微一琢磨,便晓得了这是相看来的,脸上笑容不由更添了三分:“几位请随小的来。” 这若是相成了,定然还有赏钱,只是这两位姑娘,不晓得今日相看的是哪一位。 不过那位公子也不错,小二思量着这两位姑娘也都长得水灵,今朝着亲事八成该是能成的,便连走路都比平日里轻快些,引着把云庭几人上了楼。 把云庭瞧见了秦南风,低头偷偷笑了笑,转头跟着小二去了。 秦南风自然瞧见了他们,他盯着云娇瞧了半晌,可这丫头就只顾着低头走路,竟不曾瞧他一眼,他不由满腹委屈,他便这样不起眼么? 不对,还是这丫头眼里不得他。 “逐云,那不是把云庭吗?”傅敢追倒是认了出来。 “是。”秦南风点了点头,端起杯来抿了一口,又瞧了瞧走廊尽头。 他忽然心中一动。 他方才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罗载阳,罗载阳还带着他父母,像是要郑重其事的见甚的人,难不成云娇今日要相看之人便是罗载阳? 想到这处,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问傅敢追:“你今朝是何时来的?可曾见罗载阳?” “我一早来便遇见了他。”傅敢追听他问此事,哈哈笑道:“这厮今朝要同姑娘相看呢,身上也不知擦了姑娘家的胭脂还是怎的,弄得香喷喷的。” “还真是他!”秦南风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他可还同你说旁的了?” “他忙得很,就说了几句。”傅敢追想了想道:“说是那姑娘他中意的很,这回找那姑娘的二姨父保媒,保管能成,到时候请我吃喜酒。” “吃个屁的喜酒。”秦南风撅了撅嘴,小声骂了一句。 难怪那男子瞧着那样眼熟,原是云娇的二姨父,他从前是见过的,只不过未曾留意,是以一时间不曾想起来。 她二姨父也不知认出他来不曾,竟也不曾同他说话。 “怎了?”傅敢追笑着道:“人家相看,你着个甚的气?莫非是眼红了?你若是想成亲,也叫你爹娘给你安排去。” 秦南风眨了眨眼睛道:“敢追,你可曾见过人家相看?” “不曾见过。”傅敢追摇了摇头。 “不如咱们去瞧瞧?”秦南风怂恿他道。 “那有甚的好瞧的?”傅敢追对此般事兴致缺缺。 “便去瞧瞧呗。”秦南风又继续煽风:“你不也不曾成亲吗?见识见识总归是好的,往后说不准用得上呢?” 傅敢追叫他说的起了兴致:“你说的倒也是,那咱们便去瞧瞧?” “去呗。”秦南风见说动了他,心里头偷着乐,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等一刻儿你去敲门。” “为何是我?”傅敢追不大愿意:“明明是你要看的。” “罗载阳又不曾同我说这事。”秦南风有理有据的道:“我若是贸然去敲门,有些不大说得过去,像是故意捣乱似的。” 傅敢追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错,走。” 他是个急性子,说着便起身朝着厢房那处去了。 秦南风跟在他后头,抿着嘴的笑,傅敢追这个兄弟,他交定了。 …… 云娇跟随着前头的钱姨娘同把云庭进了雅间。 韩淑珍拉着她的手,二人悄悄打量着四周。 这雅间极为气派,屋内画梁雕栋,屏风摆饰无一不是装点精致,屋子中间以轻纱隔开,分为外室,内间。 云娇的二姨父刘庄庸正在外室等着,陪在一旁的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汉子。 众人瞧着他行动间一条腿一跛一跛的,心中便了然,这定然是那男儿的父亲了。 云娇打量了一眼,见他生的不算高大,满面笑意,瞧着便晓得是个和善之人。 曲嬷嬷靠在钱姨娘耳畔小声道:“姨娘你瞧瞧这包厢,这人家家境定然殷实。” 钱姨娘点了点头,走上去唤道:“二姊夫,叫你们久等了!” 她许久不曾见娘家人,见了刘庄庸,自然是喜不自胜。 “二姨父。”云娇同把云庭一道行了礼。 “不要客气。”刘庄庸笑着抬手:“也不曾等多大刻儿,先到里头去坐下说。” 第423回 人多才热闹 () 众人跟着刘庄庸进了内间。 把云庭走在前头,一抬头不由惊愕:“罗兄?” 罗载阳笑吟吟的站在那处,一拱手笑道:“把兄,请坐。” “你们认得?”刘庄庸也是有些惊讶。 “认得,我原来去过把兄家中。”罗载阳笑着道。 “既认得,那更好了。”刘庄庸笑呵呵的招呼众人:“都别站着,快坐下。” 罗父道:“我去叫小二上果子茶食。” “我的天老爷啊。”云娇眼中满是震惊。 她瞧见前来相看之人竟然是罗载阳,当下的心境真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这人这是要做甚的? 她当即便顿住脚不想往前走,却又不好离开,便这般转身而去,未免太过失礼。 身旁的韩淑珍拉了她一把,小声道:“你怎了?你也认得他?” “此事一言难尽。”云娇压低声音:“先坐下吧。” 韩淑珍点了点头,同她一道坐下。 小二早已得了叮嘱,对这其间之事可说是熟门熟路,早已预备好了一切,罗父一喊,他便端着果子茶食并着茶水一道上来了。 待得小二摆妥了一切,退了出去。 把云庭才开口问道:“二姨父,你同罗兄是如何认得的?” “他从前不是在你四姨父帐下吗?”刘庄庸正坐在罗载阳身侧,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四姨父旧伤在身,不能去边关了,这小子有良心,这次家来特意去他家中瞧了。 你四姨父高兴,便叫了我一道去吃酒,便也认得了。” 后头的事自然是不用言明,他瞧着罗载阳挺像样的,便想起钱芳馆的嘱托来,一问才知晓尚未婚配,罗载阳一听是把家的九姑娘,也不管庶女不庶女,当即便点了头,两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今朝之事。 “原来如此。”把云庭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只是低头不语。 “来,夫人,吃果子。”这时,对过的中年妇人含笑开口,朝着钱姨娘道。 钱姨娘一笑:“可不敢当这声‘夫人’。” 那妇人一笑,这才瞧着云娇笑道:“这便是云娇吧。” “是,这便是我女儿云娇。”钱姨娘笑着点头。 云娇瞧着那妇人笑的慈眉善目的,她也不好一直板着脸,只好也朝她笑了笑。 想来这便是罗母了。 “这模样生的真是俊俏,可比她二姨父说的还好呢。”罗母见她毫不扭捏作态,心下便有些欢喜。 “我可不是胡诌。”刘庄庸便得意起来:“我这侄女,不紧生的好看,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你绝对放心,这孩子从小我是看着长大的。” 云娇听着二姨父这般卖力的夸自个儿,有些哭笑不得,好似她嫁不出去了似的。 罗母微微点头,这姑娘进退合宜举止得当,丝毫也不得小家碧玉的小家子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这亲事若是能成了,那也是她家的福气。 韩淑珍却打量着罗母,小声朝着云娇道:“我瞧着,他母亲似乎有病。” “别瞎说。”云娇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 “真的。”韩淑珍当她不信,固执的道。 “姑娘说甚的?不妨大声说出来?”罗载阳瞧着她二人嘀嘀咕咕颇为有趣,不由开口笑道。 “我说你母亲似乎身有隐疾。”韩淑珍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便说了出来。 云娇想要再拦也来不及了,只好由她去了,左右这亲事也成不了。 罗载阳瞧了一眼自个儿的母亲,又开口道:“何以见得?” 韩淑珍站起身瞧着罗母道:“你看你母亲,面色发白而血色不充盈,呼吸沉重,虽体态丰腴,实则身子骨并不大好,我观之像是患有有‘喘鸣’之疾。” 喘鸣便是哮喘。 “姑娘真是好本事。”罗母望着她笑了:“不晓得这位是谁家的姑娘?” “这是我妹妹的闺中好友韩淑珍。”把云庭笑着道。 “韩姑娘是学过医术?”罗母又问。 “小时候学过,你这症状明显,随意便能瞧出来,不过我可不会治,再说这病也是无法根治的。”韩淑珍笑着坐了下来。 “姑娘说的不错,我确实有喘鸣之症。”罗母含笑点了点头。 “她这病是少年时候去边关落下的。”刘庄庸这时候开口道。 “女子也能去边关?”韩淑珍很是惊诧。 “当时我在战场受伤昏迷数日,许久不曾传消息回去,家里头人人都道我死了,她偏不信邪,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只身一人跑到边关去寻我。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的,她便染上了风寒,在边关颠沛流离,不曾及时医治,便落下了这个毛病。”罗父这个时候开口道。 他说话的时候含笑瞧着罗母,神色平和,并无浓烈的爱意,可那眼神便是叫人觉得好生温暖。 云娇望着这一幕心中一动,两情缱绻鹣鲽情深,不就如眼前这般吗? 韩淑珍听得眼睛都亮了:“那伯母可真是女中豪杰,情深义重,淑珍好生敬佩你。” 罗母笑了笑:“不过是少年的义气,都过去了,不值一提。” 她见众人都放下了筷子,又道:“阳儿,茶吃的差不多了,你去叫小二上菜吧。” “好。”罗载阳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这一开门,却瞧见门口站着两人。 傅敢追见他开了门好不尴尬,打了个哈哈道:“罗兄,我正准备敲门呢,你怎的就开门了?这是不是叫……心……” 他一边说一边瞧身旁的秦南风。 秦南风接口道:“心有灵犀。” “对对对。”傅敢追连连点头:“心有灵犀,嘿嘿嘿。” 原来到了门口,他又觉得这般敲开门似乎有些不大好,可秦南风又不肯走,二人便附耳在门上想听听里头动静,谁料叫罗载阳逮了个正着。 罗载阳顿了片刻,客气道:“二位兄弟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叫小二上菜呢,不如一道进来吃几盅?” 他也是随口那么一客套,想来他二人知晓这里间之事,也会识趣。 傅敢追倒还真识趣,他正要拒绝。 谁料秦南风抢着开口道:“那敢情好,我同敢追两人吃酒,太过无趣了。” “人多才热闹。”傅敢追一听,便改口跟着附和。 第424回 从小一看到老一半 () 罗载阳脸色僵了僵。 傅敢追笑的憨厚,显然甚的都不懂。 再瞧秦南风也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眼神清澈澄明。 罗载阳心中暗道这厮不会是故意的吧?可瞧他那坦坦荡荡的模样,又不大像,也不晓得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心下有些不情愿,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总不好再反悔,只好让开路道:“那就里面请吧。” “同我们说话就不用这样客气了,又不是外头人。”傅敢追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秦南风自然跟上。 罗载阳朝着下头喊道:“小二,上菜。” 听见小二答应了一声,他才转身跟了进去。 三人到了里间。 罗载阳走在最后,开口道:“这是我在边关的两位好兄弟,同把兄他们都是认得的,方才在门口恰好遇到了,便请进来一道吃饭。” “来,坐坐坐。”罗父连忙起身招呼。 “谢伯父。”秦南风同傅敢追一道坐了下来。 秦南风瞧了一眼云娇,见她有些惊愕,不由暗笑。 不过这处人多眼杂,他也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原来载阳你相看的是云庭的妹妹啊!”傅敢追瞧见了把云庭,自然晓得方才是他领着自家妹妹来的。 “是。”罗载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傅敢追笑了起来:“怪道你说你对这姑娘中意,原不是第一回瞧见?” “这是第三回了。”罗载阳含笑望着云娇。 云娇叫他瞧的招架不住,轻轻踢了踢一旁的把云庭。 把云庭含笑开口道:“今朝这样巧,你们二人是来吃中饭的?” “不是……”傅敢追性子耿直,开口便要解释。 “怎不是?”秦南风在桌子下扯了他一把:“我二人便是来吃中饭,恰好遇见了罗兄,罗兄邀请我们进来一道吃中饭,这不是盛情难却吗?” 他算是明白了,罗载阳早就在打云娇的主意了,怪道前些日子在军中之时,他听那些老油条说要如何讨姑娘的欢心,罗载阳也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原是想记着家来讨好云娇。 把云庭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罗载阳心中却很是不爽利,甚的“盛情难却”?我不过说句客气话,分明就是你不识趣好吗? 刘庄庸从方才便一直打量着秦南风。 秦南风好笑的道:“二姨父何故一直盯着我瞧?” 罗载阳听着他这般称谓好生别扭,忍不住道:“秦南风,你叫甚的‘二姨父’?这又不是你二姨父。” “你不晓得,我小时候常见他,从小便是这般叫他的。”秦南风笑吟吟的道。 罗载阳撇了撇嘴,却偏偏又辩驳不得,他算是看透了,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进来,想要捣乱的。 “你还真是南风?”刘庄庸很是吃惊。 “方才在外头都见过一面了,二姨父竟不曾认出我来?”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我想着也是,若是认出来了的话,二姨父怎么会不理我?” “你别说,我先头在外头瞧着还真是有些像,只不过我听载阳喊你不是喊的南风,我想着怕是认错人了,就不曾敢问。”刘庄庸一脸的恍然大悟:“不曾想到真是你啊,这孩子长得变了样,我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逐云是我的小字。”秦南风解释道。 刘庄庸点了点头,有些感慨:“我记得那会子,云娇她婆奶奶放焰口的时候,你还不得这样高,也比这时候白,这才几年?都像个大人一样了。” “边关风沙大,不白也就不白了。”秦南风倒是不大在意这些。 “你小时候不是时常跟着你舅舅去我小舅子那处吗?你可是和云娇一起长大的。”刘庄庸又接着道。 “二姨父说的不错。”秦南风笑着点头。 罗载阳皱了皱眉头,这事他怎的不知晓?从前从来不曾听秦南风提过。 “你来说说,我家云娇是不是从小就好?”刘庄庸恨不得这刻儿将云娇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好早些将这门亲事拍板,他也好拿了那媒人礼。 “云娇小时候是极好的,除了有些爱哭鼻子。”秦南风眼中隐含笑意,望了一眼云娇。 众人听他这般一说,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抬眼望了他一眼,这若是不得旁人,她非得瞪他一眼不可。 她受了外祖母的教导,自幼便不爱哭,秦南风这就是满口胡诌,说瞎话不眨眼睛,真真是坏的很。 “小女娃娃嘛,爱哭也不奇怪。”刘庄庸笑了起来,对着罗父说:“老话说的好,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你看南风是我家云娇从小的玩伴,他都夸我云娇好呢,你看我不曾哄你吧?” “那是那是。”罗父笑着连连点头。 这时候,小二来来回回端了酒菜上来,各色各样的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最后上了一坛酒,笑呵呵的道:“这是您各位点的玉醑酒,酒菜都齐了,各位慢用。” 说着便要转身退出去。 “等一下。”罗载阳叫住了他。 “小爷还有何吩咐?”小二点头哈腰的道。 “给我上最好的果酒,给姑娘们喝的。”罗载阳吩咐道。 “好嘞。”小二长长的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消片刻,便将果酒端了进来:“客官您要的果酒,上好的琼浆液来了!” 罗载阳伸手接过,抬手便要给云娇倒上。 “你这拎不清的混小子。”罗母在他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便是不算为娘,你倒酒怎的也要从娇儿的娘亲开始倒起吧?哪有你这样不先给长辈倒的?” 傅敢追哈哈大笑起来:“罗兄,你也太猴急了些吧?可莫要吓着了把家的妹妹。” 罗载阳好不窘迫,将钱姨娘跟前的杯子斟满道:“是晚辈失礼了,还请姨母见谅。” 钱姨娘笑着道:“不碍事,哪有那许多讲究,谁先谁后都是一样。” “不错,不得那许多讲究。”刘庄庸也附和着:“来来来,我给你们都倒上。” 说着便站起来给众人倒酒。 众人自然是要客气一番,这般一来饭桌上的气氛便显得其乐融融的。 秦南风有些坐不住了,他可是来搅局的,又不是来助阵的,怎的能容这相看的饭吃的这般其乐融融? 第425回 煽风点火 () 满上酒之后,罗父端起酒杯特意站起身,朝着刘庄庸郑重而客气的道:“来,他二姨父我敬你一杯,不管今朝这事成不成,你跑前跑后的,也耽搁了不少功夫,真是叫你操劳了。” “你太客气了,不过是跑跑腿,又不曾做甚的重活计。”刘庄庸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满面笑意。 他欢喜做媒,便是喜欢人家对他这般客气,他觉着脸上有光。 “你坐下,你坐下。”罗父连连拍他的肩膀:“这杯酒是我敬你。” “一起一起,来,干了。”刘庄庸将酒杯往他的杯子上碰了碰。 两人都抬起头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相视一笑。 “来,阳儿,给他二姨父满上。”罗父招了招手。 罗载阳答应了一声,忙起身斟酒。 刘庄庸自然也要客气一番,捂着自个儿的酒杯道:“先给你父亲斟满。” “不用不用,先给你倒,今朝这处你最大。”罗父也笑着捂住了自个儿的酒杯。 这是大渊朝约定俗成的规矩,先给哪个斟酒,便是最为敬重哪个。 刘庄庸这才由罗载阳给他斟满了酒,又反过来去敬罗父。 再瞧旁的人,罗母同钱姨娘说说笑笑的,好不融洽。 云娇低着头同韩淑珍也不晓得在说甚的。 罗载阳也在同把云庭小声说话,两人不时的笑两声,显然极为投机。 秦南风瞧着他们你来我往的,看这意思,这亲事似乎都成了似的。 他哪能干看着? 他眨了眨眼睛,便朝着身旁的傅敢追道:“你瞧瞧,罗载阳今朝这一打扮起来,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倒似个读书人,哪里还像咱们神勇营的第一勇士了?” “哪个说他是第一勇士了?”傅敢追闻言顿时不干了。 他嗓门儿大,众人听见他开口,顿时都瞧了过来,想听他们在说甚的。 秦南风忍着笑,瞧了一眼罗载阳道:“你忘了?上回你比武,不是输给他半招了吗?” “胡说,我那是鞋底儿掉了,若不是那般,我能输给他?”傅敢追瞪着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我看不见得。”秦南风摇了摇头:“载阳虽不得你壮实,可他胜在灵活,若是再比一次,我看你悬。” “你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傅敢追抬手便卷起袖口来:“罗载阳,你可敢跟我再比一场?” 秦南风险些笑出声来,忙以手挡在唇前,装作咳嗽掩饰了过去。 把云庭也忍不住想笑,他略微一想便知秦南风这是在使坏,从前怎的不曾见他有这许多心眼呢? 罗载阳心有所感的瞧了一眼秦南风,对着傅敢追道:“你个武痴,这吃饭呢,比甚的武。” “逐云说我打不过你,还说你是神勇营第一勇士。”傅敢追道:“我不服气,便要给他瞧瞧,谁才是第一勇士。” “那不必比了。”罗载阳摆了摆手:“你是第一勇士,我认输可好?” “那不好。”傅敢追不依不饶:“我可不要你让着我,上回若不是我鞋底儿掉了,你又怎能赢我半招?” “那上回便算是你赢了行不行?”罗载阳是真不想跟这个混不吝纠缠,至少这刻儿不想。 “甚的叫‘算是’?”傅敢追一挑眉头:“男子汉大丈夫,赢便是赢,输便是输,你若是堂堂正正的打赢了我,我自然认你为神勇营第一勇士,你当我傅敢追是输不起之人吗?” 罗载阳头痛不已:“好,我答应跟你比,但我今朝有事,咱们改日再比,可好?” “捡日不如撞日。”傅敢追蠢蠢欲动的站起身来:“家来这些日子了,都不得人跟我动手,我这浑身的骨头都紧了,正想着松一松呢,要不然咱们出去找块空地,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罗载阳哭笑不得:“便是要比,那也总得吃罢了这顿饭吧?” 秦南风在一旁不咸不淡的道:“傅敢追,你便不要再死缠烂打了,这有姑娘在场,罗载阳这是给你留面子呢,怕你输的太难看,往后在帝京连个婆娘都擒不到。” “秦南风,你煽风点火是不是……”罗载阳指着秦南风。 可一句话还不曾说完,傅敢追便上前抓着他手腕往外拖:“走走走,现下便去比一场。” “你先放开我。”罗载阳挣扎着想要抽回手来。 若不是这许多人在场,又是这样的场合,他几乎忍不住要翻脸了。 云娇趁机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你们比试去吧,我同姨娘便先家去了,我家里还有些功课不曾做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般便走吗?”罗载阳满面不舍,他自然是不愿的。 可傅敢追便如同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 “那我们便先家去了。”钱姨娘也站起身来:“二姊夫,你同二姊姊得空去我那处耍。” “好。”刘庄庸也跟着起身了。 罗载阳的父母自然是要起身挽留,不过这也只是礼道而已,这相看宴说散也便散了。 罗载阳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傅敢追暂且等一等,待他送一送云娇几人,再同他比个痛快。 把云庭护着云娇同韩淑珍上了马车,又扶着钱姨娘上了前头的马车,同刘庄庸及罗载阳一家客气了几句,便欲上车。 秦南风这时二话不说,一撩袍子,便上了马车。 “秦南风,你去何处?你还要瞧我们比武呢。”罗载阳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秦南风不得丝毫被人抓包的自觉,状若无事的道:“我自然是送他们家去了。” “有把兄在,哪用你送了。”罗载阳似笑非笑的道:“你不瞧我同傅敢追比试了?” “自然是要瞧的。”傅敢追在一侧忙道:“南风你快些下来,随我们去!” 秦南风一边在心中暗骂傅敢追就是个敌我不分的家伙,一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向来是个干脆之人,晓得这事儿因他而起,罗载阳怕是已然瞧破了,左右他今朝是推脱不得了,也就不再推辞。 第426回 可曾问过我可愿意 () 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待的往前行了一阵,钱姨娘才开口问:“绍绍,你原来便认得这个罗载阳?” “他同逐云是同袍,我原来同他一道吃过饭,但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得多熟悉。”把云庭实话道。 “你瞧着今朝这户人家如何?”钱姨娘抬眼望着他。 把云庭沉吟了片刻道:“这一时半刻儿的,哪能瞧出好坏了。” 他心中知晓罗载阳是吉雅茹的心上人,云娇同他绝无可能,自然不能说罗载阳好,可又不好说破此事,只好含糊其辞。 “我瞧着这人家挺不错的。”钱姨娘思量着道:“家境殷实,夫妻两个也是伉俪情深,罗载阳这孩子,瞧着也是个懂事的,南风从小便是个好的,我想着他能同南风合得来,人品该是不得差的。 曲嬷嬷你说呢?” 她望着曲嬷嬷。 曲嬷嬷笑道:“我瞧着也不错,况且我看那一家可对咱家姑娘中意的很呢,尤其罗少爷,可甚的都紧着咱家姑娘,连礼数都忘了。” 钱姨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她想了想才道:“若偏要挑个不好来,便是那孩子生的有些瘦了。” 曲嬷嬷笑道:“瘦要甚的紧,有些人天生就是不长肉,如今年纪轻着呢,等往后大了,身子自然会健壮些。 再说军中之人,日日操练,这身子骨自然好,姨娘还有何可担忧的?” “这话倒是不错。”钱姨娘点了点头。 “如今,便瞧咱们姑娘愿不愿意了。”曲嬷嬷含笑道。 “她能配这样的人家便是顶好了,还有甚的不愿意的。”钱姨娘叹了口气道:“总比去做人家姨娘好,一世抬不起个头来,我是不愿意叫她重蹈我的覆辙。” 把云庭想了想才开口道:“姨娘,妹妹性子虽瞧着随和,可实则是个心气高的,若她瞧不上,娘也别太逼着她,左右还不曾到年纪,往后再挑好人家,慢慢选着便是。” 他思量着还是要预先说一下,也好叫娘心中有所准备,省得到时候云娇不肯,她一时间不能接受,到时候又气的伤了身子。 “你便是生怕委屈了你妹妹。”钱姨娘觑着他,遂又莞尔一笑。 “我便这一个妹妹,不疼她疼哪个。”把云庭笑了笑。 “这话家去切记不可胡说,你父亲听了又要发火。”钱姨娘连忙叮嘱。 “我晓得了。”把云庭虽说不愿,但也不想让她担惊受怕,还是应了下来。 后头马车上,韩淑珍也正拽着云娇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娇儿,我再问你一回,你当真不曾瞧得上那个罗载阳?” “淑珍。”云娇真是叫她问的啼笑皆非,拿开她巴着她手臂的手道:“你都问了几回了?我说了,我同他不相宜。” “可是我觉得他瞧着不错呀,虽说是有些瘦吧,可那张脸还是挺俊俏的,尤其是眉毛,浓浓的很有英气,而且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暖心,你不觉得吗?”韩淑珍有些惋惜的道。 “我瞧这意思,你是瞧上他了?”云娇侧头望着她,唇角上扬,唇边的两个梨涡极为显眼。 “你胡说八道。”韩淑珍伸手拍了她一下,脸色微微发红:“我不过是提点你几句,叫你千万莫要错过了良人。” “嗯,我谢谢你的好意。”云娇望着她,面上笑意却更浓了。 “哎呀!我真不是那般意思。”韩淑珍挥了挥手:“我只是是觉着他母亲是个值得敬佩的人,那样的有情有义,若是做了她的儿媳妇,日子定然不会辛苦的。” “那可说不准。”云娇笑了笑:“看人不能光看一面,日久才能见人心呢。” “嗯。”韩淑珍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看他们一家都挺中意你的,你娘不是一直盼着你做个正头娘子吗,有这样我觉得也差不多了,要不然你再好好思量思量?” “不用了。”云娇摇了摇头:“我同他不投缘。” “那好吧。”韩淑珍又靠过去问她:“娇儿,那你说如何才叫投缘?” “等你以后遇到了,你便晓得了。”云娇抿唇朝她笑。 …… 把云庭送了钱姨娘同云娇到翩跹馆门口,这才回自个儿的书房。 远远的便瞧见平步站在书房门口的廊下。 他不由眉头微微皱了皱,抬脚走过去,正准备问话。 平步一见他连忙行礼:“大少爷家来了,老爷正在里头等着呢。” 把云庭不曾开口,只是肃着脸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果然,书房里头,把言欢正坐在他的书桌前,手中翻看着一本书。 抬眼瞧见了他:“家来了?” “你找我有事?”把言欢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我如今找你可真是难找。”把言欢瞧着他对自个儿这般姿态,心中自然有气:“早晨叫人来叫你也叫不着,还得我这个老子来候着你,你有一点做儿子的样子吗?” 把云庭只是站在那处,不瞧他,也不说话,巍然如松。 “我同你说话呢?”把言欢自然更着气。 “你来若是想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把云庭干脆走过去,在他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言欢自然叫他气的够呛。 但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今朝来的目的,他便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将心头的火压了下去,开口道:“我来便是为了告知你,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当成个家了。 我给你寻了门亲事,是尤太傅家的孙女,你也是认得的,往前你们还一道读了一些时日的书,想必对她已有所了解。 我已经找妥了媒人,过个几日寻个好日子,你便同媒人一到上门相看。 尤家那头也是这般意思,不论是相看还是下定,囊括一切,都不过走个过场,你自去便是,旁的不必忧心。” “你是给我寻的亲事?”把云庭定定的望着他。 “自然是,我方才说了那么许多,你不曾听见吗?”把言欢皱起眉头。 “那你可曾问过我可愿意?”把云庭依旧望着他。 第427回 不欢喜便是不欢喜 () “怎了?”把言欢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尤太傅这样的门楣,你还瞧不上不成?” “成亲同门楣有何干系?”把云庭冷冷的道:“自然,你是这般想的,但你别当人人都同你一般想。” “把云庭!”把言欢几乎气的七窍生烟:“尤太傅家就这么一个孙女,多少人想求娶都求不到,如今人家姑娘看上你的人品样貌,愿意下嫁到我们家来,你还不愿意了?你哪有更好的?你说给我听听?” “我不得更好的。”把云庭挺直着脊背道:“成亲是两个人要一起过一世的,尤初红那样的女子,我不愿娶。” “你不愿?”把言欢气的在屋子里转起圈圈来,接着又走过去拍桌子:“那你倒是朝我说说,你愿意娶哪个?你当你是哪个?满帝京的贵女都随你挑吗? 你以为我今朝是来同你商议的吗?我告诉你,我只是来同你说一声,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由父母做主,我同你母亲都同意这门亲事,你以为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娶了? 这可由不得你!” 把云庭只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把言欢拿他没得法子,只得发狠道:“把云庭,我今朝便把话放在这儿,这个尤初红,你是娶也得给我娶,不娶也得给我娶。” “你要娶,你自个儿娶便是了。”把云庭撇过头。 “你!”把言欢指着他气的手都有些抖了,接着拿起桌上的书要砸他。 但见他坐的端端正正,依旧目视前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等着挨打,把言欢便又泄了气,将手中的书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平步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默默的跟着他往外走。 屋子里,把云庭却如同个无事的人一般,将地上那本书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坐到桌边翻看起来。 “这小子就是个不识趣的!尤家那样的门楣,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结这门亲,他竟然瞧不上!”把言欢真是越想越生气。 平步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听他语气似乎消了些气,这才开口道:“老爷息怒,少爷那是年轻气盛,同老爷负气呢,他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干系。” “就算是同我负气,也不能耽搁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这样好的亲事若是错过了,往后上哪去寻?”把言欢紧皱着眉头。 “少爷便是如今转不过弯来,老爷不如容他两天,等过一阵子想通了便好了。”平步又宽慰道。 “过一阵子?我能等他,人家尤家能等吗?人家那样高的门楣,养的如花似玉的独出姑娘,难不成还嫁不出去?”把言欢真是气的半死。 “老爷您别着急。”平步又道:“小的想着,大少爷平日里最孝敬的便是钱姨娘,还有九姑娘大少爷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老爷您不妨去翩跹馆说一声,叫钱姨娘同九姑娘帮着劝劝,开解开解,少爷说不准便想通了呢。” 把言欢一听,沉吟了片刻,当即便折返了过去:“走,去翩跹馆。” 他方才是气的糊涂了,才想去博观院同连燕茹商议的,倒是忘了这个虽然对他忤逆不孝,对钱姨娘那个亲娘一向倒还是孝敬有加的,她若是开了口,八成是有用的。 …… 云娇到院子门口,还不曾来得及回自个儿屋子,便叫钱姨娘拉了去。 李嬷嬷一直等在屋子里不曾离开,见了她便是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姑娘家来了?怎样,今朝如何?” “李嬷嬷你坐下,这里头的事一句两句也说不完。”钱姨娘笑着招呼她。 “好。”李嬷嬷答应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钱姨娘抬了抬手打发屋子里的婢女。 少顷,屋子里便只余下云娇母女,曲、李两个嬷嬷,四人都坐了下来。 曲嬷嬷将今朝在酒楼之中的情形详尽的说与李嬷嬷听,李嬷嬷听得连连点头。 “这一说,这户人家还不丑,能定那般好的雅间,家境殷实还是小事,主要是出手阔绰,舍得花银钱,不是小气的人家。”李嬷嬷细细的分析道。 “是。”曲嬷嬷笑道:“且那一家子都和气的很,你不晓得,那个罗少爷竟不是头一回见咱们姑娘,说是早就中意咱们姑娘了。” 她说着瞧了一眼云娇,眼里都是笑意,她同李嬷嬷一般,都巴着云娇好。 云娇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有这样的事?那是原来便认识的?”李嬷嬷自然是要问的。 “是同秦少爷认得,之前跟大少爷一道来过家里,见过咱们姑娘。”曲嬷嬷解释道。 “那好,若是中意,能对咱们姑娘更好。”李嬷嬷也帮着欢喜:“不过咱们姑娘长得俊,性子又好,心又善,叫哪个好儿郎瞧着不中意?” “李嬷嬷,你可别抬举她了,等刻儿她要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钱姨娘笑着道。 “哪能呢。”李嬷嬷慈爱的望着云娇:“咱们姑娘自来如此,我说的是个老实话。” 钱姨娘也笑望着云娇:“娇儿,你意下如何?” 云娇抬起头来忘了她们一眼,可算轮到她开口了。 “姨娘,我不愿意。”她轻声开口。 “为何不愿意?”连燕茹有些惊讶:“你同我说说,有何处不中意?” “不得甚的不中意。”云娇神色淡淡的:“就是觉得不大相宜。” “那你总要有个缘由吧?”钱姨娘是满心满意的想要结这门亲事,不想云娇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凉水,她自然不甘心。 “不欢喜便是不欢喜,不得那许多缘由的。”云娇低头思量了片刻道:“姨娘,你不如叫二姨父再替我瞧瞧旁的人家,兴许有投缘的呢。” 她是不愿相看的,这话不过是逼不得已的缓兵之计,只要能将眼前这关蒙混过去,再相看个十回八回也行,左右回绝的次数多了,姨娘也就惯了吧? “这样好的人家你都不愿意。”钱姨娘有些着气:“哪还寻得着比这更好更相宜的了?你眼角不要挑的太高了。” 第428回 姻缘的事是天定的 () “姨娘你也别着燥。”李嬷嬷见云娇不愿意,钱姨娘又这般说她,便有些心疼:“这姻缘姻缘,讲的便是缘分,想是咱们姑娘同那个罗少爷不得这个缘分,姨娘也别强求了。” 这许多年,她瞧着云娇长大,二人虽名为主仆,实则她对云娇的疼爱丝毫不比钱老夫人少。 “我瞧着人家挺好的,方方面面的都蛮周到,偏是她挑三拣四的,硬是不合心意。”钱姨娘真是有些恼了,她也晓得这事勉强不得。 她自个儿生的女儿自个儿心里有数,云娇平日里瞧着是个随和的,一星半点的事她也从不放在心上,人人都当她是个好说话的。 可她若是拿定了主张之事,旁人便是草倒在地上说的站起来了,她都不会听半句。 这孩子便是这般性子,也不知是随了哪个。 钱姨娘愈是想,便愈是着燥。 眼瞧着又要过年了,她可就十二了,再往后拖一拖,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这个姨娘说了算了。 这本就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娇儿。”钱姨娘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不是姨娘非要逼着你点头,只是时候不等人,你父亲那人你也是晓得的,万一你叫哪个世家子弟瞧上了,那你定然是要去给别人做妾的。 姨娘一世吃了做妾的苦,怎舍得让你也过这般日子? 我也是为你好,你可懂我的这份苦心?” “姨娘,我晓得你是好意。”云娇朝她笑了笑:“只是我若是成亲了,心里却不欢喜,姨娘不也是不能心安吗?” 钱姨娘叫她说的有些语塞,这话是有道理的,再瞧瞧她的笑脸,她又有些气不出来了。 “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屋子去了。”云娇说着便起了身。 “要不然我先不回人家,你再好好思量一番?”钱姨娘还是有些不甘心,也跟着她起了身。 云娇回头朝着她一笑:“不用了,姨娘,若是二姨父那头再有合适的人家,你再同我说。” 她说着便往外走。 钱姨娘无奈的瞧着她走了出去,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的这般叫人不省心呢?” “姑娘已然够省心的了。”李嬷嬷道:“她从小就乖巧,如今也不曾叫姨娘烦心。 这姻缘的事是天定的,也是一世的事,姨娘不可强求。” “我又何尝不知姻缘不可强求呢。”钱姨娘又重新坐了下来:“可这样的好人家,难碰,我真不想叫她错过了。” “姨娘,你不要太过担忧了,老夫人在世的时候给咱姑娘找高人瞧过了,姑娘是个命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 钱姨娘正欲说话,忽见门帘子一掀,云娇面带笑意的站在门。 她心中一喜,这丫头莫非是改主意了? “姨娘。”云娇含笑唤了一声:“年下了,父亲公务要繁忙起来了,想来不日家学又要歇到年后了。 日日在屋子里头待着,也是烦闷,姨娘不如叫人去将雅茹姊姊接来住一阵?” 她思量着,罗载阳断然不会这般便死了心的,不如将姨姊姊接来,到时候再伺机撮合撮合,说不准能成就一段姻缘。 “你这样不听话,还好意思叫我接你姨姊姊来陪你。”钱姨娘嗔怒的瞪了她一眼。 “姨娘,这是两码事。”云娇叹了口气:“若是姨娘着实不愿意,那便罢了吧。” 她说着便放下帘子走了。 “她还来脾气了。”钱姨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姑娘说的也不错。”李嬷嬷劝道:“她同姨姑娘自幼要好,如今两人都长大了,能在一道耍子的日子也不多了。 往后成了亲,那还有做姑娘的时候自在?姨娘不如便遂了她的心意吧。” “你便是惯着她。”钱姨娘笑道:“我不过是说说的,哪回不曾依着她了?” “姨娘可比我还惯着姑娘呢。”李嬷嬷也笑。 曲嬷嬷道:“这事好办,不如我去安排吧?” 钱姨娘点了点头:“这事便交给你,叫两个婢女,再让你家谷莠子陪着一道去,便说是我的意思,接姨姑娘来住一阵子,我四姊姊想来会应的。” “好。”曲嬷嬷笑着应下了。 钱姨娘又道:“今朝也不早了,明日再去吧。” 曲嬷嬷又答应了一声。 “见过老爷。”外头传来了婢女行礼的声音。 屋子里的三人面面相觑,接着便都起了身。 “老爷。” 三人一道行礼。 “你同我这样客气做甚。”把言欢走过去扶住了钱姨娘。 “这是应当的。”钱姨娘含笑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把言欢瞧了瞧两个嬷嬷。 “是。” 二人一道退了出去。 “你这刻儿怎有空来我这处的?”钱姨娘好不奇怪。 把言欢如今官职在身,堂堂的朝廷大员,平日里自然有不少事务,又要兼为人师,每日忙忙碌碌,不到天夜了是歇不下来的。 且他一来便将下人遣了出去,也不知所为何事? “坐下说。”把言欢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钱姨娘坐下来有些忐忑的望着他:“甚的事?我望你这样慎重,我心里怕呢。” “你莫要怕。”把言欢一笑:“这也算是好事。” “那就好。”钱姨娘松了口气。 “绍绍也不小了,我瞧着他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把言欢在她对过的凳子上坐了下。 钱姨娘愣了一下,喜道:“老爷这是打算给绍绍说亲事了?” 这确实是好事,还是大好事呢。 “我今朝来,便是要同你说这事。”把言欢干而脆之的道:“我上回不是同你说了吗?尤太傅家的孙女瞧上他了,上回我去吃酒,尤家的意思也很明了,想同我们家做亲。 我也是一般意思。” “那老爷可曾同绍绍说?”钱姨娘有些喜悦。 虽说那尤初红性子有些不尽如人意,可她哪个叫她生在尤太傅家呢?偏偏还又是个独女,多少人伸长了脖子想要娶她呢。 再说,这儿子添新妇,乃是大喜事,她怎会不开怀? 只不过如今这儿子不能光明正大的叫她一声“娘”,娶了新妇更不会叫她半句,甚至半分也瞧不上她…… 第429回 不是我个人的事 () 钱姨娘念及此处,心中微微伤怀,不过这一丝感伤片刻间便叫她抛去了。 她自个儿也开解自个儿要想开些,这是天大的喜事,便不要再想过去那些晦气事了,左右儿子是个孝顺的,她还有甚的可担忧的? “我自然是说了。”把言欢说起这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今朝早晨起身,我便叫平步去叫他,想同他商议此事。 他倒好,便回了一句上午不得空,叫我等中饭后。” “这孩子自幼便是个直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逸郎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钱姨娘连忙道。 “我何曾同他一般见识了?我若是同他一般见识,他还能在这个家中待着吗?”把言欢很是不满,又接着道:“我想着他大概有事,也体谅他,就等着吃了中饭以后才去找他的。 我想着去他院子同他说此事,刚好走走路也好消消食,便一路缓缓的走过去了,哪晓得他到那刻儿还不曾家来,也不晓得在外头忙个甚的。 我想着再回去,又要耽搁工夫,便在书房里头等着他了。 等了怕有半个时辰,他才算是家来了。” “怕是在外头有事耽搁了吧。”钱姨娘笑得有些不大自然。 今朝去相看,云娇不曾点头,这事儿成不了,她也不打算同把言欢说。 如今说了保不齐又惹出甚的事端来,等往后云娇瞧中了相宜之人,再提出来并一举定下来,省得时间长变故多,真给女儿定下亲事她才能安心。 “我等了他那许久,他家来对我仍旧是如同从前一般横眉冷目的,他同我说话甚的样子你一向也晓得,这些我也就都不同他计较了。”把言欢挥了挥手,口中这样说着,却仍然有些忍不住气恼。 “逸郎大人有大量。”钱姨娘只好这样哄着他。 不然如何?难不成要说自个儿儿子不好吗? 她便是再糊涂,说这话也是不愿意的,何况孩子这般对把言欢,都是为着她。 把言欢又继续道:“我便咬着牙忍气吞声,同他说起这门亲事。 依着我心里想着的,他不得不情愿。 他虽不在官场,这些年耳濡目染,孰轻孰重心里还没得点数吗? 尤太傅那是在官家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那姑娘生的也是一等一的美貌,虽说是性子有些跋扈,可这些往后来了咱们家,都是可以慢慢养的。 如今又是人家主动要结亲,往后一世他都高人一头。” “逸郎说的是。”钱姨娘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女方家里主动求亲,尤家虽不曾明说,但也是有些跌份儿的。 “可他倒好,还反过来问我可曾问过他可愿意。”把言欢这是想想便来气:“我真不懂他读了这许多年的书,都读到何处去了,这般浅显的事都看不明白吗?” “那绍绍……他是何意?”钱姨娘有些不明就里。 “他说了,不愿意。”把言欢气的一拍腿,手指着外头:“你说这样的人家他还挑个甚的!” “逸郎,你先别着燥,你同他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他可同你说了为何不愿意?可有缘由?”钱姨娘想了想问道。 “他能有何缘由?便是要同我对着干。”把言欢冷哼了一声。 “你仔细的说说,他当时是如何说的?”钱姨娘想晓得儿子心中到底在想甚的。 “他能放出个甚的好屁?”把言欢说起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同他说了那许多,该说的都说了,可以说是软硬兼施。 他倒好,朝我说的叫我要娶我自个儿去娶去。 你听听,这是做儿子的该对老子说的话吗?我前世里不晓得做了甚的孽,才养了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逸郎,你别着气了。”钱姨娘起身替他抚着后背:“气大了伤身子,不值当的,这事得慢慢来。” “你说这个逆子,该怎么好。”把言欢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成亲是一世的事,他恐怕是有自个儿的主张。”钱姨娘想了想,只能这般说了。 “翩跹。”把言欢握住了她的手,抬头望着她:“不如,你替我去劝劝他吧?” “我?”钱姨娘有些犹豫:“这孩子打小便是个有主见的,我便是开了口,他也见得听的。” “那你也要去劝一劝。”把言欢紧握着她的手:“你是他亲娘,这事不是我个人的事,你也是要管的,这门亲事若是成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个家,都是极有好处的。” 他原以为钱芳馆会一口答应,不曾想她竟想要推辞。 这些年了,她还是头一回这般违逆他的意思。 他心下便有些不痛快。 “这我也晓得。”钱姨娘还是有些为难:“只怕是他也不听我劝……” “他是个孝敬的,定然会听你的。”把言欢笃定的道:“我看他也不是不愿意娶尤初红,他便是从小就跟我作对,如今弄惯了,只要是叫我着气的事,他都要不遗余力的去做,是以才这般抗拒这门亲事。 你若是开了口,我估摸着他定然会同意。” “万一他不是为这缘故呢?”钱姨娘顿了顿道:“或许他心中已然有了心仪的姑娘?” 她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些,况且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孩子大了,有心悦之人,也不足为奇。 “那不可能。”把言欢大手一挥:“这孩子自小便只晓得读书,除了去书院,便是在家中,便是出去也是同几个兄弟饮酒作诗,哪有功夫去瞧姑娘,不会有心仪之人的。 你莫要说这些了,你便同我直说,你愿不愿意帮我去劝劝他?” 他耐不住性子再说下去了。 钱姨娘见他着了燥,只好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一条,我要事先同你先说好了。” “你说。”把言欢抬眼望着她。 “他若是不听我劝,你可不能怪我。”钱姨娘低下头说道。 她这也是自保吧,免得吃力不讨好,到时候反而惹一身不是。 她只是个姨娘,家里嫡子的婚事,哪轮到她去管? 管得好还好,若是管的不好,家里头主母可就有话说了。 “哪能呢,他的错误怎会怪在你头上,我便晓得你是个识大体的。”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你去说,定然能成。” 第430回 今朝这事小不了 () 把言欢离开翩跹馆之后,曲嬷嬷同李嬷嬷便又回屋子伺候了。 钱姨娘斜斜的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头。 “姨娘,你脸色怎的这样差?”曲嬷嬷瞧见她面无血色,连忙上前扶着她。 “不碍事,便是有些头昏。”钱姨娘轻声道。 “姨娘,这是累着了,不然就去床上歇着吧?”李嬷嬷也上前道。 钱姨娘点了点头,方才同把言欢说话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昏头转向的,只不过忍着不曾说。 进了冬日,她身子骨总比旁的季节差些。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扶着她上了床。 曲嬷嬷连忙去灌了两个汤婆子,一个放在她脚头,一个塞在她怀里,才问道:“姨娘可觉得好些了?” 钱姨娘有些虚弱的笑了笑:“好多了,我没得事,今朝是有些累着了,睡一觉便好了。” “那姨娘歇着,奴婢同李嬷嬷到外头去候着了?”曲嬷嬷低头探寻的问她道。 “去吧。”钱姨娘摆了摆手,又道:“你叫人去同绍绍说一声,叫他晚上到我这处来吃夜饭。” 曲嬷嬷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点头应道:“是,奴婢这便派人去。” 二人一道退了出去。 钱姨娘在床上辗转了半个多时辰,才合上眼睛睡了。 …… 再说云娇回了屋子,心头也是一松,总算将这关给混过去了。 姨娘虽说是挺着气的,倒也不曾有她想的那般怕人。 “喵……” 小猫儿原本窝在笼子里睡觉,听见动静便起来了,瞧见有人家来了,便朝她叫了一声。 云娇不由笑了,走过去开了笼子,将小猫抱在了怀中,轻轻的抚摸着。 那猫儿到底还小,性子活泼,瞧见了她的衣带,便用爪子抓着啃咬。 “璎珞,好可爱,快叫我摸摸。”蒹葭忍不住上前去摸。 那猫儿又抱着她的手,同她玩起来。 云娇含笑望着,半晌才道:“不叫璎珞了,太文气了,不好听。” “那叫甚的?”蒹葭抬起头来望着她。 “便叫八两吧,秦小五说买它花了八两。”云娇也轻轻抚了抚小猫的脑袋。 “八两?”蒹葭念了一遍笑道:“这名字好,顺口。” “嗯。”云娇点了点头。 “姑娘。”蒹葭想起今朝之事来:“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见,今朝同你相看之人竟然会是罗载阳,他可真有本事,居然找见了二姨老爷。” “我也不曾想见。”云娇皱了皱眉头。 不晓得这事雅茹姊姊可知晓,若是知晓了,也不知可会怪她? 她可真是冤得很。 “上回他头一回见咱们姑娘,还在咱们家中,便敢同姑娘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奴婢还当他是个浪荡子呢。”蒹葭继续道:“可今朝瞧着,倒也像个正经人。” “甚的正经人,不过是人多装装样子罢了。”黄菊不屑地道:“他哪里配得上咱们姑娘了。”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蒹葭望着她:“黄菊,你哪来那样大的怨气?可是他得罪你了?” “怎会,我连话都不曾同他说过。”黄菊抬眼望着云娇:“我不过是替咱们姑娘不平,这样好的姑娘,凭甚的要嫁与一个菜贩子之家?” “便是不结亲,也不用这样说。”云娇微微皱眉:“菜贩子也是营生,不偷不抢的,也并不低人一等,下回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姑娘说的是。”黄菊低头称是。 “那姑娘你不同意这门亲事,姨娘是如何说的?”蒹葭刚才进了屋子便想问了,好容易憋到现下才开口。 云娇在马车上便同韩淑珍说了,不愿结这门亲,她们都在身侧,自然知晓。 “我同姨娘说了,姨娘虽不欢喜,也劝了我几句,不过倒也不曾勉强于我。”云娇抱着八两坐了下来。 八两挣扎着要下去,云娇吩咐道:“将笼子提过来,让它进去,须得再关一关才好放它出来。” 蒹葭忙去提了笼子,将八两关了进去,八两不愿意,在笼子里转着圈儿的叫了两声,便又吃食去了。 “姑娘。”蒹葭道:“你今朝不晨曾睡中觉,可要睡一刻儿?” “睡刻儿吧。”云娇站起了身,今朝是不得甚的心思制茶炼香了。 她躺下来不得多大刻儿便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天傍夜。 “蒹葭。”她唤了一声。 “姑娘。”蒹葭应声而入,她掌起蜡来笑着道:“姑娘若是再不醒,奴婢也要进来叫你了。” 云娇撑着身子坐起身来问道:“甚的时辰了?” “要吃夜饭了。”蒹葭回道。 “怎的不早些叫我。”云娇有些责备的道:“等一刻儿夜里要睡不着了。” “奴婢瞧姑娘睡得香甜,便不曾舍得叫。”蒹葭走到床边,笑嘻嘻的道:“奴婢替姑娘起身吧?” “你先将蜡都掌起来。”云娇抬了抬下巴。 她向来不喜欢屋子里头不亮堂。 “姨娘叫人来叫了,说大少爷也来吃夜饭,叫姑娘一道去呢。”蒹葭道。 “那便不点了。”云娇抬手理了理发丝:“替我起身吧,黄菊呢?” “她说身上有些不利索,我让她先去歇一会儿了。”蒹葭一边拿起衣裳一边道。 “姨娘可曾说有甚的事?”云娇又问。 “不晓得。”蒹葭摇了摇头:“只听说咱们回了屋子之后,老爷来了,同姨娘在屋子里头说了会子话,将曲嬷嬷同李嬷嬷都打发出来了。” “可知道说了甚的?”云娇虽然是要问的。 蒹葭摇了摇头:“说了甚的话姨娘不曾提,只是吩咐说叫大少爷今朝来吃夜饭。” 云娇点了点头,下床了鞋,任由她伺候着自个儿穿上衣裳,又漱了口,洗了脸,这才去了钱姨娘屋子中。 钱姨娘早已起身,吩咐谷莠子到外头酒楼去买了些好酒好菜家来。 云娇进了屋子,瞧见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边上温着一壶酒,又见钱姨娘郑重其事的坐在桌边,便晓得今朝这事小不了。 难不成姨娘还不成死心?还想再劝一劝她? 她想到这处,心中颇为不安,走到桌边小声唤了一句:“姨娘。” 第431回 同他赌气不值当 () “坐吧。”钱姨娘见了她,柔柔的一笑。 云娇见她笑了心中微微安定,乖巧的在一旁坐了下来,瞧这般光景,不像是冲着她来的,便又问道:“哥哥还不曾来吗?” “该派快来了吧。”钱姨娘朝着门口张望。 “姨娘这是有甚的重要的事吗?”云娇眨着眼睛试探着问道。 “到时候你便晓得了。”钱姨娘望着她:“你到时候记得向着我说话,给我帮腔。” “哦。”云娇点了点头,心中疑惑不已。 不得多大刻儿的功夫,把云庭便来了。 他进门瞧见云娇同钱姨娘坐在桌边,两人围着一桌子的好菜等着他,尤其是钱姨娘神色不宁的模样,他心里头便有数了。 “哥哥来了。”云娇站起身笑眯眯的迎他。 他朝她一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在云娇对过坐了下来,口中唤道:“娘。” 又对着云娇道:“妹妹快坐下吧。” 云娇答应了一声,又重新落座。 “你们都下去吧。”钱姨娘朝着屋里伺候的嬷嬷婢女们吩咐了一句。 她想好生同儿子谈谈心。 下人们退下之后,她拿起筷子笑着道:“来,吃吧,咱们三人许久不曾在一道吃饭了。” “吃饭倒是常吃的。”云娇笑道:“只不过,姨娘不曾准备这许多好吃的。” “就数你嘴馋。”钱姨娘含笑说了她一句,又道:“来,给你哥哥斟酒。” 云娇起身拿起酒壶,将把云庭跟前的酒杯斟满了。 钱姨娘也将自个儿的酒杯往前送了送:“给我也倒上。” 云娇一怔,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道:“姨娘,这是烈酒,不是果酒,你吃不得。” “倒一盅,我陪你哥哥。”钱姨娘坚持。 云娇望着把云庭。 把云庭微皱着眉头道:“娘,我是你生的,这些年我便是同他闹成那样,也不曾同你有一丝生分了。 你同我说话,又何须拐弯抹角?” 钱姨娘一愣,瞧着他道:“这般说,你晓得我要同你说甚的事?” “我自然晓得,是尤家之事吧?”把云庭神色平和:“可是他叫你劝我?”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也想问问你,可是真不愿意? 不管你们父子之间如何,这门亲事确实是一门好亲事,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话也是他说的吧?”把云庭冷笑了一声:“是对我有利还是对他有利?他自个心中没数吗?” “你又何必分得这般清楚。”钱姨娘劝告道:“在外人眼中,你们父子本是一体的。” “那是在外人眼中,我同他如何,娘心中还不清楚吗? 或者,娘不了解儿子的为人?觉得我同他是一样的人,为了能够往上爬,便不择手段,甚的事都做得出,甚的人都愿意娶?”把云庭有些愤然的道。 “我不得这般意思。”钱姨娘连忙解释:“我当然晓得你是好孩子,我也晓得同你父亲不一样,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为了同你父亲赌气?” 把云庭摇了摇头:“同他赌气不值当。” “那你是为何?”钱姨娘追问。 把云庭顿了顿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自当先立业后成家,后年便要科举了,我如今只想好生读书,到时一举高中,旁的一概不想。” “这两样事情不搭尬的。”钱姨娘劝说道:“你娶了妻子家来,这家里头的事便能交与她了,你也好更安心读书。” “娘觉得她那个性子,能叫我安心?”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钱姨娘想了想道:“她便是再不懂事,也晓得要以你的功名为重,又怎会不让你安心读书呢? 再说这性子,等成亲了磨一磨,也就好些了。 你当那些小娘子,都是天生的好性子吗?” 把云庭摇了摇头,坚定的道:“娘莫要说了,此时我是万万不会应的,我便是要娶,也不会娶她。” “那你要娶哪个?”钱姨娘不由顺着他的话问道。 云娇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望着把云庭。 她方才一直不曾开口,但已然听出来了,父亲要叫哥哥娶了尤初红,哥哥不愿意,是以父亲便叫姨娘劝说哥哥。 把云庭也望了她一眼。 钱姨娘好不奇怪:“你看娇儿做甚的?” 这两个孩子,像是有甚的事瞒着她。 “没得甚的。”把云庭摇了摇头。 钱姨娘狐疑的打量着他们二人,过了片刻才道:“娇儿,你也别干坐着,你也说两句。” “我说?我说甚的?”云娇呆了呆。 钱姨娘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可指望不上你了,你方才还答应我说要向着我说话的?” 云娇恍然大悟,放下筷子笑道:“姨娘,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尤初红那性子,哥哥真若是将她娶进门来,那这家中岂不是真要闹得鸡飞狗跳的?” “你这孩子,说好向着我说话的呢!”钱姨娘伸手拍了她一下。 “这是我哥哥的终身大事,我不能害我哥哥。”云娇振振有词。 钱姨娘有些泄气,望着把云庭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也就罢了,实则今朝我也不曾指望着能劝得动你。 我晓得你的性子,你不是拿这种事情儿戏的人,若是定下的事,你也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把云庭瞧着面前的菜,不曾开口。 “我弄这一出,也不过是给你父亲瞧瞧,我尽力了,我不过是个姨娘,旁的事我也管不了。”钱姨娘瞧这一双儿女,想起云娇今朝相看之事,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兄妹,不得一个省心的。” “叫娘操心了。”把云庭低下头道。 云娇也低着头,这个时候不开口最为明智。 “我这一世也就罢了,只盼着你们往后能够过的喜乐,尤其是娇儿,我不想叫她过我这种日子。”她说着,慈爱的望着云娇。 “娘放心,我不会叫妹妹吃苦的。”把云庭郑重其事的道。 “你从小就护着她,我怎会不放心你,只不过有些事情,有时候由不得你。”钱姨娘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手:“不光是娇儿,还有你,往后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可也得同我说。” 第432回 我会堂堂正正娶她过门 () 把云庭同云娇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如今还不曾到说的时候,这些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真是开不了口。 “好了,先吃夜饭吧,酒菜都凉了。”钱姨娘也不想再多说。 云娇讨好的给她夹了一筷子糖熘荸荠:“姨娘劳心了,可得多吃些滋补滋补。” 钱姨娘没好气的瞪她,却又忍不住笑了,云娇也跟着笑,把云庭面上也有了笑意。 屋子里气氛融洽起来。 钱姨娘在心里叹了口气,有这样也就罢了,还有甚的好奢求的? …… 再说罗载阳拉着秦南风,同傅敢追三人行了不得多远。 罗载阳瞧着把家的马车走的没影儿了,便捂着肚子道:“哎哟,我这个肚子怎的突然疼起来了。” 秦南风停住脚,扭头淡淡的望着他。 傅敢追连忙上前问道:“疼的可狠?你不碍事吧?” “估计是吃坏了甚的东西。”罗载阳一张脸皱在一起:“不碍甚的大事,不过你瞧我这般,今朝怕是不能同你比试了。” “还比甚的,快些去医馆吧!”傅敢追一脸焦急去扶他。 “不行不行。”罗载阳连连摆手:“我不能走了,我这腰直不起来了。” “那我背你。”傅敢追说着便蹲在他跟前。 罗载阳仍旧站在原地:“不行,我不能动了,一动疼的厉害。” “这可如何是好?”傅敢追起身扭头望着秦南风:“逐云,你干瞧着做甚,快些想个法子将他送到医馆去啊? 都疼成这样了,可耽搁不得了。” 秦南风扯扯嘴角,望着罗载阳道:“一时半刻的不碍事。 傅敢追你去叫人吧,顺便拆个门板过来,将他抬过去。 我留在这处照应他。” “好。”傅敢追二话不说,转身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秦南风觑着罗载阳道:“人都走了,不用装了。” 罗载阳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他丝毫都不意外,早晓得骗不过秦南风。 “说吧。”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望着他。 “我说甚的?”罗载阳瞧着他:“难道不是你该有话同我说吗?” “你想听甚的?”秦南风反过来问他。 “你跟她自幼便相识?”罗载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秦南风瞧着远处缓声道。 “从前怎的从未听你提过?”罗载阳皱眉。 “我无事提她,不是替她找事吗?”秦南风侧头望着他,像是望着个痴儿一般。 罗载阳有些恼了:“我不管,你同她只是儿时的玩伴而已,算的了甚的?” “你说了也不算。”秦南风不紧不慢的回他。 “说的好似你说了算一般。”罗载阳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你自个儿的身份,你家虽不是甚的皇亲贵胃,可好歹也是书香世家,你爹又贵为朝廷大员,你当你真能娶得了她?” “那是我的事。”秦南风神色也冷了下来。 “难不成你想让她做妾?”罗载阳有些激动。 “我会堂堂正正娶她过门。”秦南风往前行了一步,直视着罗载阳的眼睛:“你我在沙场之上,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旁的我都可以让给你,唯独她不行。” 罗载阳咬了咬牙道:“她若真是心中有你,我绝不再纠缠她半分。” “这话可是你说的。”秦南风郑重其事的望着他。 “但你要证明给我看。”罗载阳仍旧不服气。 “我会叫你晓得的。”秦南风说罢了紧抿着唇。 “我来了!”傅敢追远远的跑了来。 身后的几个小厮叫他甩的快要瞧不见影子了。 他跑到二人跟前,喘了几口气,瞧见二人面对面站着,不由顾不得歇气一脸惊奇的道:“罗载阳,你肚子不疼了?” “不疼了,我给他治好了。”秦南风率先转过头来,朝着他露齿一笑。 “真假的?”傅敢追一脸不信:“你还会治病?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秦南风笑道:“我不会治病,只不过我懂个推拿的法子,正对他这个症状。” 他说着对着罗载阳抬了抬下巴:“不信你问他可还疼了。” 傅敢追又眼巴巴的望着罗载阳。 罗载阳勉强的笑了笑:“不疼了,这刻儿好多了。” “那就好。”傅敢追松了口气,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你可以啊逐云,不曾瞧出你还有这把手。” “凑巧罢了。”秦南风得意的一笑。 这时候,后头的几个小厮才抬着一块旧木板门赶上来了,一个个跑的气喘如牛。 傅敢追回头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人好了,人不得事了,你们先家去吧。” 几个小厮闻言,险些瘫在地上,这不是玩人吗? 可在傅敢追面前,他们可不敢造次,若是敢说一句废话,定然是要挨捶的,只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拖着门板往回走。 …… 云娇吃罢了夜饭,想在院子里头走几圈消消食,才不过走了几步,便觉得冷得很,索性便回了屋子。 “白日里睡得太多了,这刻儿也睡不着。”她进了屋子吩咐道:“蒹葭,你去取些散茶来,我制个茶饼。” “这都甚的时辰了。”蒹葭劝道:“姑娘若是制个茶饼出来,那岂不是要到半夜了? 不如看会子书,早些歇了吧?” 云娇在桌边坐下道:“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早些怎睡得着,去取吧。” “那好,奴婢这便去取。”蒹葭转身出去了。 取了茶叶才回头,便瞧见守院子的苁蓉正在同哪个说着话。 她往前走了几步才瞧清楚,忙行了一礼:“叶姨娘。” 她心中琢磨着,叶姨娘这般晚来寻钱姨娘,这是有甚的事? 这些日子,叶姨娘同钱姨娘走的颇近,从叶姨娘自庄子上回来之后,她二人早已冰释前嫌,如今倒成了知交好友。 只不过叶姨娘同把言欢仍旧是不冷不热的,也不如同从前一般讨好他,更不叫他近身。 把言欢每每去了她的院子,她都以身子不适推脱,时日久了,把言欢也就不得那份耐心了,干脆也就不去找她了。 第433回 是个可靠之人 () 叶姨娘不仅不得半分亲气恼,还说自个儿乐得清闲。 把云嫣也曾劝过她几回,她们终究还是要在这个家中,还要仰仗父亲的鼻息生存,不能将他得罪的太狠了,苦的是她们自个儿。 可好说歹说,叶姨娘非是不听,依旧我行我素,这劝说可谓收效甚微。 把云嫣也不好一再的劝,她一个姑娘家,许多话说不出口,后来也便由她去了了。 叶姨娘瞧见了蒹葭,不由得一喜:“你怎的在外头?你家姑娘呢?可曾睡下了?” “姑娘在屋子里头呢。”蒹葭抬了抬手中油纸包着的散茶:“叫我给她拿些茶叶进去,叶姨娘可是来寻我家姨娘了?” “不是,我找你家姑娘有些事,不知可方便?”叶姨娘笑着道。 “叶姨娘随我来吧。”蒹葭在前头引着她到了云娇屋子门口,又回头笑着道:“叶姨娘稍待片刻,我进去同姑娘说一声。” 叶姨娘颔首:“去吧。” 蒹葭挑帘子进了屋子,开口道:“姑娘,叶姨娘来了。” 云娇正低头拨弄着制茶的用具,闻言抬起头来:“这样晚,是来寻姨娘的吗?” “叶姨娘便在门口,叫奴婢来通报,说寻姑娘有些事。”蒹葭将散茶搁在桌子上。 “快些请进来。”云娇连忙放下手中用具,并起了身。 蒹葭走过去掀开帘子微微躬身道:“叶姨娘,姑娘请您进来。” 叶姨娘这才含笑走了进来:“九姑娘,这会子不歇着,还拿散茶来作甚?” “叶姨娘。”云娇含笑行了一礼,才道:“才吃了夜饭,这刻儿时辰尚早,便想瞧瞧这制茶的方子。 姨娘快请坐吧。” 瞧着叶姨娘落了座,云娇这才也坐下了。 蒹葭颇为有眼力见,已然去沏了热茶端了来,放在叶姨娘跟前,贴心的道:“外头天冷,姨娘吃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叶姨娘笑着接过,朝她点了点头。 蒹葭将托盘拿了出去。 云娇望着叶姨娘道:“这般晚了,姨娘来有事?” “是有事。”叶姨娘望着她顿了顿,才又道:“可否叫蒹葭在外头守着?” 云娇正欲说话,却见帘子一动,蒹葭送了托盘又转头进屋来了。 她开口吩咐道:“蒹葭,你到门口去守着吧。” 蒹葭点头,懂事的将门应了,又遮好了帘子。 “好了,姨娘可说了。”云娇朝着叶姨娘微笑道。 叶姨娘吃了一口茶,舒了一口气道:“九姑娘,你也晓得我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我今朝来是为了向你打听一个人。” “哪个人?”云娇不由问道。 她心中好不奇怪,叶姨娘能向她打听哪个?叶姨娘认得之人,她不一定认得,再说,她养在深闺之中,到如今也认不得几个人。 她不免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叶姨娘定定的望着她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这才开口道:“傅敢追。” “傅敢追?”云娇一怔,好好的,叶姨娘问他做甚的:“姨娘怎认得他?” “你忘了,我在庄子上的时候,你同大少爷托他为我送东西去的。”叶姨娘笑着解释:“他后来路过那处,还特意又去瞧了我两回。” 云娇恍然:“哦对,是有这回事,姨娘问他做甚?” 叶姨娘也不回她,只是望着她,但笑不语。 云娇先是有些疑惑,但不大刻儿功夫便福至心灵:“姨娘你是……三姊姊……你……” 叶姨娘还是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云娇望着她,思量了半晌道:“傅敢追倒是个可靠之人,还是姨娘眼光独到。”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叶姨娘笑道:“也不是甚的眼光,只是见觉得他是个实在人,不得甚的心眼,心肠又好。 我嫣儿若是跟了她,不谈甚的大富大贵,至少是不得苦头吃的。” 云娇点了点头:“确实是这话。” “我就是来问问你,此番秦南风他们家来了,傅敢追可曾家来?”叶姨娘望着她问道。 “家来了。”云娇回道:“我今朝在酒楼还遇见他了。” 她今朝出去,家里头不可能不晓得,毕竟两辆马车大张旗鼓的,想瞒也瞒不住。 把云庭便寻了个籍口说是带她出去吃些好的。 “九姑娘。”叶姨娘身子微微前倾,笑着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不晓得这傅敢追可成婚配?” “这我还真不晓得。”云娇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似乎不曾听他们提过。” “那我可否拜托九姑娘,替我打听打听?”叶姨娘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 她本不欲掺和进家中姊妹这些事,可三姊姊同旁人不同,待她极为真心,且叶姨娘同她家姨娘如今交情也不浅。 这个忙于她而言,还真不是甚的难事,若是不答应的话,她自个儿心里头也有些说不过去。 “那便多谢九姑娘了。”叶姨娘起身对她行了一礼。 “姨娘别这样客气。”云娇连忙起身,走到她跟前去扶着她:“三姊姊的事,我自然是该帮的。” “我晓得你的性子,是个不愿意多管闲事的,此番已然是给了我们母女天大的面子了。”叶姨娘笑着道。 云娇叫她说的有些过意不去:“姨娘这话不对,三姊姊的事,怎能说是闲事?” “九姑娘这份情谊,我同嫣儿都记在心上了。”叶姨娘真挚的望着她。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姨娘不必这般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云娇连忙道。 “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了,你早些歇着吧,我也要回院子去了,嫣儿还等着我呢。”叶姨娘说着便往外走。 “我送姨娘。”云娇跟了出去。 云娇同蒹葭一直将叶姨娘送到院子门口,瞧着她远去之后,才回了屋子。 蒹葭听闻叶姨娘想将把云嫣许给傅敢追,两只杏眼瞪的滚圆,一脸的不敢置信:“姑娘,这叶姨娘莫不是在庄子上待的痴了?” 云娇好笑的望着她:“你这话是怎生说的?” 第434回 嘴皮子倒是利索 () “姑娘又不是不晓得,如今这世道,人人都情愿将女儿送给文官做妾,也不愿嫁给武官做妻,叶姨娘怎的却反着来?”蒹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姨娘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经历的那一番事,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傅敢追为人忠义,三姊姊又不求甚的荣华富贵,跟着他定然能安稳度日。”云娇细细的说道。 “这人身在军营之中,家里头妻子哪能安稳度日?”蒹葭不服:“况且,傅敢追又不是甚的大将军,性子还那般莽撞,又是个实心眼儿,做事说话都不会转弯,三姑娘柔的跟朵花一般,怎能嫁给那样的大老粗? 真不晓得叶姨娘瞧上他甚的了。” “瞧你这张嘴,人家好好的儿郎,倒叫你说的一无是处了。”云娇失笑:“那你说说,若是这人的心术不正,成日里招花惹草,也算能日日守在你身边,你这心中便安稳了吗?” 蒹葭闻言一愣,有些语塞,顿了半晌才道:“若是不能安分守己,便是系在裤腰带上也是无用的。” “你这话是学的哪里的?”云娇抬眼望着她。 “我听黄菊说的。”蒹葭低下头有些心虚的回道。 “下回别说了,太过粗鄙。”云娇一笑,又埋头制茶去了。 “我晓得了。”蒹葭吐了吐舌头,又兀自嘀咕道:“还是姑娘厉害,奴婢说了这许多,抵不过姑娘这三言两语有道理,照姑娘这样说,傅敢追也算是三姑娘的良人了。” 云娇两眼盯着手上活计也不曾抬头:“是不是良人如今可不知晓,不可浑说,免得怀了三姊姊的名声。” “奴婢记下了。”蒹葭捂嘴打了个哈欠。 云娇含笑抬头:“你可是困了?若是困了,便在榻上睡刻儿吧。” “姑娘当真?”蒹葭欢喜起来,她白日里又不得睡,夜里头到这个时辰了,自然是有些乏了的。 “自然当真。”云娇抬眼望着她:“左右我这刻儿也不睡,你便在榻上寐刻儿,等我睡的时候叫你起来守夜。” “谢姑娘。”蒹葭笑着转身坐在了榻子上。 “这被褥若是嫌薄,你去柜子里头再抱一床来。”云娇又叮嘱了一句。 “不用了,姑娘屋子里头烧了碳,不冷。”蒹葭说着便躺了下来,唔,真软和,她不由得笑了。 “由你。”云娇瞧了她一眼,也笑了笑。 屋子里便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蒹葭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尔有茶叶随着云娇手中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音,主仆二人便这般,一个制茶,一个安枕,香炉之中轻烟缭绕,说不出的安宁祥和。 …… 翌日,云娇去春晖堂请了早安才回屋子,黄菊便小心翼翼的跟着挤进了屋子。 她快步走到云娇身边小声道:“姑娘,老爷来了。” 云娇走到门边,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偷偷的往外瞧。 蒹葭同黄菊也凑了过去。 果然瞧见把言欢的背影朝着钱姨娘那屋子去了。 云娇心中暗暗猜测,想是为了昨日之事,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父亲便又要出来了。 果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把言欢便走了出来,且脸色阴沉的紧,显然是得知了钱姨娘不曾能说服把云庭。 云娇悄悄放下了帘子,轻手轻脚的往后退。 “娇儿。” 把言欢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 云娇一惊,怔了一下才应了一声:“父亲,女儿来了。” 蒹葭忙挑开帘子。 云娇想出去迎接,把言欢却已然走到门口,抬脚走了进来。 “老爷。” 蒹葭同黄菊齐齐行礼。 “父亲。”云娇也连忙行礼,满面忐忑的道:“女儿不知父亲来了,未曾迎接还请父亲见谅。” 把言欢打量着云娇,有一段时日不曾细看这个小女儿了,似乎比从前又长高了一些。 云娇似乎有些害怕,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把言欢瞧着心中便有些不喜,这许多年了,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真是上不得台面。 他肃着脸朝着婢女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黄菊忙行礼,蒹葭则望着云娇。 云娇眨了眨眼睛,蒹葭会意,这才行礼随着黄菊一道出去了。 “父亲……快请坐吧。”云娇往后让了几步。 把言欢站在原地不曾动:“你在屋子里做甚的呢?” “不曾做甚的。”云娇小声回道。 “可曾吃了早饭了?”把言欢又问。 “还不曾。”云娇垂着眼眸。 “你哥哥的事情,我听说你昨日也在场?”把言欢微皱着眉头望着她。 “是。”云娇头垂得更低了。 “你可曾帮着劝几句?”把言欢盯着她。 云娇顿了片刻,才讷讷的道:“不曾。”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哥哥一向疼你,你也该为你哥哥想着些。 况且他也想同你要好,你说话他想来会听一些的,这样吧,等一刻儿你吃了早饭去帮我劝他一劝,只要娶了尤家的女儿,他往后的好处是受用不尽,你可懂?” 云娇紧张的抿了抿唇道:“女儿不懂。” 把言欢望着她这般模样,真是越瞧越不顺眼,勉强忍着怒气道:“你不懂也不碍事,左右你去劝劝他便是了。” 云娇垂着头道:“父亲又不是不晓得,女儿一向人微言轻,哥哥年少有为,从小便是极为有主见的,恐怕我便是去说,哥哥也是不会答应的。” “那你是何意?”把言欢反问道。 他本以为只要他开口,这个女儿一定会满口答应,不曾想她还敢顶嘴,还说出这许多道理来。 真是旁的本事不得,这嘴皮子倒是利索。 “既然说了无用……女儿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云娇声若蚊呐,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是说我用不动你?”把言欢恼了。 云娇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我同你说话呢?你聋了?”把言欢脸色更难看了。 云娇抬起袖子掩面哭道:“父亲莫要着气,都是女儿不好,要打要骂由得父亲,还请父亲不要气坏了身子。” 第435回 我怕你到时候要哭 () 把言欢一听她哭了,不由心中烦躁,扭头便拂袖而去,口中骂道:“白养了你十数年,到头来屁用不得,成日里便只会哭哭啼啼,早晓得当初不如送去庵中,也省得在我跟前现眼……” 帘子落下,云娇的手也跟着放下了,再瞧她脸上,哪有半分泪痕? 蒹葭瞧见把言欢走了,连忙冲进了屋子,拉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姑娘,你不碍事吧?” 黄菊也跟了进来,满面关切地看着她。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云娇笑了笑。 “奴婢都听见了。”蒹葭见她笑了,心里更难过,眼中含着泪花道:“少爷不愿意娶尤家姑娘,老爷做甚的拿姑娘撒气,天底下哪有这般的父亲,这心都偏到没边儿了。” “好了,你莫要说了。”云娇笑着安抚她:“不过是骂两句而已,又不痛又不痒,打甚的紧。” “姑娘你也是。”黄菊也上前道:“奴婢都听着了,老爷叫你去劝,你便佯装答应下来,到时候敷衍一下便妥了,不就省得挨骂了吗?” 云娇摇了摇头道:“哪有那样简单。 我便是答应了也是无用,哥哥左右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到时候父亲还是要将我骂一顿,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倒不如这刻儿便挨了,也省得提心吊胆的。” “姑娘。”蒹葭听她说的心疼不已,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 她家姑娘又不曾错,老爷凭甚的这般,真是太过分了!若是可以,她真想将老爷臭骂一顿,替姑娘出出气。 黄菊点了点头,也露出些心疼的神色来:“姑娘真是不容易。” 她瞧着蒹葭同云娇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有些酸溜溜的。 这许多时日,她也都是在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姑娘,可姑娘像是不曾瞧见一般,还是同蒹葭更亲些。 也是,她一个后来的,凭甚的朝人家自幼陪着姑娘一到长大的争长短?人家两个人可是亲如姊妹的。 她望着云娇同蒹葭二人,心里冷哼,这偌大的宅子里头,心眼儿偏着的又何止老爷一个? 晌午的时候,云娇正在翻看制香的书籍,便听到外头曲嬷嬷唤道:“姑娘,快些出来瞧瞧哪个来了。” 云娇闻言忙合上书,快步走了出去,便瞧见吉雅茹正婷婷立在曲嬷嬷身侧,见了她不由满面笑意的唤她:“娇儿。” “雅茹姊姊。”云娇又惊又喜,走过去握着她的手:“你来了。” 她不曾想见姨娘嘴上不曾答应她,却悄悄派人去将人接了来。 “你怎的似乎又长高了。”吉雅茹抬头望着她,好不羡慕。 “有吗?”云娇低头望了望自个儿:“我倒是不曾觉得。” “个个都长,偏我不长。”吉雅茹嘟了嘟唇。 “女孩子,高点矮点都不得事,姨姑娘不必太过介怀。”曲嬷嬷笑着宽慰她。 云娇也附和:“对。” 吉雅茹笑道:“我不过是说说,介怀不介怀也没得用,左右是不长了。” 她说着拉着云娇的手:“走吧娇儿,一到去见小姨母吧。” “好。” 二人相携着去了钱姨娘屋子,钱姨娘早有准备,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这个姨侄女的,直至吃罢了中饭,姨姊妹二人才出了钱姨娘的屋子,一道去了云娇的屋子。 “雅茹姊姊,我给你点杯茶消消食吧。”云娇含笑在桌边坐下。 吉雅茹点了点头:“好,你点,我学着些。” “学甚的。”云娇拿起茶盏:“姊姊又不是不会。” “这不是不得你手艺精湛吗?”吉雅茹笑着道。 云娇想了想道:“姊姊的手艺,该是够用了。” 想想吉家也不是甚的大户人家,姨姊姊的手艺在她那个家族的姑娘之中,该是佼佼者才是。 吉雅茹幼时常去钱家陪云娇,钱老夫人请来点茶的师傅教云娇,也是手把手的教吉雅茹的。 只不过后来云娇回了把府,钱姨娘咬着牙花重金请了名师来教,云娇点茶的技艺才得以更上一层楼,不过,这其中也是离不开她过人的天赋的。 但寻常女子,有吉雅茹那样的手艺,便已然是绰绰有余了,足以应付各色场合。 “用是够用。”吉雅茹眉宇之间有些愁苦:“我只是想着,他是不是欢喜点茶手艺更好些的人?我晓得他是爱吃茶。” 云娇闻言,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在地上,抬眼望着吉雅茹,有些忐忑的道:“姊姊都晓得了?” 今朝自吉雅茹来,她便心中忐忑,怕相看那回事叫她知晓,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这下真是怕甚的来甚的。 “二姨父在饭桌上提的,我怎会不晓得。”吉雅茹垂下眼眸。 云娇忙解释道:“姊姊你莫要误会,我不晓得二姨父说的男儿是他,我若是晓得,定然是不会去的。” “我还信不过你吗。”吉雅茹朝她一笑。 云娇安心了些,思量了片刻又道:“姊姊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心中对他绝无半分情谊,我也同我姨娘说清楚了,这亲事我是万万不会应的。” “你慌个甚的。”吉雅茹笑的温柔:“我还不晓得你吗?他在我心中是千好万好,但我晓得你决计是瞧不上他的,是以我从未怪过你。” “姊姊这话说的好似我多挑剔似的……”云娇佯怒道。 “你不挑剔,那你便答应吧。”吉雅茹笑着逗她。 “我怕你到时候要哭。”云娇也笑。 二人说笑了一刻儿,点了茶吃了,又去园子里头转了一圈儿,寻了个避风处晒着太阳,好不自在。 翌日清晨,云娇同吉雅茹才吃了早饭,金不换便来了。 “哥哥叫你来有事?”云娇问道。 “九姑娘,大少爷听说姨姑娘来了,叫小的来问一问,可缺甚的少甚的,他好叫人去添置,晚些时候再来瞧姨姑娘。”金不换低着头道。 “暂时不缺甚的。”云娇眨了眨眼睛,瞧了瞧吉雅茹,又瞧了瞧钱姨娘屋子,见门还不曾开,便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同哥哥说,雅茹姊姊想吃会仙酒楼的酒糟鸭,叫他带我们去吃。” “是。”金不换应下了。 第436回 顺口 () 云娇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的更低了:“你让哥哥叫上秦南风和罗载阳一道。” 金不换抬头望了望她,又点了点头:“是。” “去吧。”云娇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金不换一溜烟的跑了。 “你叮嘱他甚的了?”吉雅茹方才站在一旁,不曾听清云娇最后同金不换说了甚的。 “不得甚的。”云娇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只是同他说去哪家酒楼,我怕别家做的不正宗。” 吉雅茹将信将疑的望着她。 云娇拉着她往前走:“姊姊,咱们喂八两去。” 进了屋子,蒹葭端来了猫食。 云娇抬手打开了笼子,也不曾伸手去抱。 八两便自个儿钻了出来,靠在她脚边亲热的蹭来蹭去,喉咙间不停的“呼噜呼噜”。 云娇含笑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它,又替它搔了搔下巴,那猫儿舒坦的眯着眼睛,呼噜打得更响了。 “叫我抱抱。”吉雅茹看的心痒不已,伸手去将八两抱了起来。 她昨日便想抱了,云娇说再关一日,她才等到了今朝。 “喵呜……” 八两到了她怀中,不曾待多大刻儿,便挣扎着要下来。 吉雅茹只好又将它放在了地上。 云娇接过猫食,吩咐道:“蒹葭,将它的碗拿出来吧,瞧这光景它已然认得了这处,往后便不必再关了。”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将猫笼子里头的碗拿了出来。 云娇想了想,却不曾将猫食放进经的碗里去,反而一粒一粒的取出来,喂给八两。 八两显是饿了,嗅了嗅便“咯嘣咯嘣”的吃的欢腾,连呼噜也顾不上打了,那鼻子湿漉漉的蹭在云娇手心上。 吉雅茹捏起一粒猫食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子腥气,捏起来是酥脆的,不由问道:“这猫食是如何做成的,里头加了甚的?” 云娇蹲在地上继续喂八两,口中回道:“集市上改猫犬的店里头做的,我也不晓得加了甚的,左右便是些鱼肉之类的,磨碎了又晾干了制成的吧。” “这得不少银子吧?”吉雅茹又问。 云娇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这是秦南风买的,多少银子她还真不晓得。 她敷衍道:“也不得多少,若是价钱太高,也不得人买了。”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吉雅茹有些感慨:“在我们那处,小猫小狗的能有口剩饭吃,便是不错的了。” “庄子上的小猫小狗不就是吃剩饭吗?”云娇有些奇怪的道:“若是剩饭剩菜都不得吃,那岂不是要饿死?” “怎会饿死。”吉雅茹笑道:“庄子上的人家,你当是像你这般有闲情逸致养小猫耍子?养着猫儿,不过是为了捕鼠。 养狗则是为了看家护院,否则哪个闲来无事养这些东西。” 云娇也赞同她的话:“这我也晓得,婆奶奶那时候养的猫儿,就吃剩饭剩菜,不吃这些难不成便靠它自个抓老鼠?” “吃老鼠吃虫子,小猫甚的都吃的。”吉雅茹说着也蹲下来同她一道喂猫:“这小猫儿,可真是好命,许多人活得都不如它呢。” “我也不如它。”云娇笑道:“它多快活,无忧无虑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是呢。”吉雅茹笑着点了点头。 到中饭前,云娇便去了钱姨娘的屋子,说同吉雅茹一道跟哥哥出去吃中饭。 钱姨娘瞧在吉雅茹的面上,便不曾拦着她,只是叮嘱了她们在外头一定要仔细。 云娇自然是乖乖的答应了。 上马车的时候,云娇瞧见有两辆马车,不由得奇怪:“哥哥,你是要同我们分开坐吗?” 一辆马车,四个人都是能坐得下的。 “不是,秦南风他们两个在前头那辆马车上。”把云庭朝那辆马车望了一眼。 云娇怔了一下:“叫他们直接去酒楼便是了,怎的还来了家中。” “你当我愿意请他们来。”把云庭好笑道:“一晌午便不请自来了,都同我说了半日的话了。” 云娇点了点头,拉着吉雅茹道:“姊姊,上车去吧。” 两辆马车停在了会仙酒楼的门口。 云娇同吉雅茹下马车的时候,秦南风同罗载阳早已站在了她们的马车跟前。 秦南风见马车帘子掀开了,自然而然的上前同把云庭一道扶着云娇下来了。 罗载阳也伸出手去,却已然轮不上他了,他那手也不好再收回去,便扶住了跟着云娇下来的吉雅茹。 云娇瞧见吉雅茹面上飞起一片红霞,不由低头抿唇,悄悄的笑了笑。 吉雅茹心下慌乱,不由得去瞧云娇,见她低着头笑,心里头也有了些数,晓得云娇是有意为之的,她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平日里在家中是乖巧听话的,皆因她母亲脾气急躁,虽说不是遇事便打,但骂起来也是不得个轻重的。 是以她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曾做过甚的离经叛道之事。 感知到罗载阳有些温热的手掌隔着袖子握着她的手腕,她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从马车上下来就那几步路,她如同踩在云端上一般,两条腿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以至于罗载阳放开手的时候,她一个不留神,脚下一个趔趄。 吓得罗载阳一把又扶住了她问道:“雅茹妹妹,你不碍事吧?” “我不碍事。”吉雅茹手忙脚乱的站直了身子。 罗载阳也忙往后退了一步,两手背在身后。 云娇听着了动静,回过头问道:“雅茹姊姊,你不碍事吧?” “不碍事。”吉雅茹快步走到她身旁,挽着她的手,心怦怦直跳。 把云庭便往后退了一步同罗载阳并肩站着。 众人一道往里走。 秦南风边走边低头问云娇:“小九,小猫儿怎样了?可曾同你待熟?” “那自然了,我日日给它喂好吃的,它同我可亲了。”云娇说起八两,面上便有了笑意:“我将它名字改了。” “改了?叫甚的?”秦南风侧头望着他。 “嗯,叫八两。”云娇直直的瞧着前头,分毫也不侧目。 秦南风闻言,眉眼里皆是笑意,这丫头终究还是听了他的话的。 云娇生怕他误会了,又急急补了一句道:“我只是觉着八两顺口些。” 第437回 确实不简单 () 秦南风笑着点头:“你欢喜便好。” 云娇觉得脸皮阵阵发热,便转过话头道:“等一刻儿,我有话要问你。” “甚的话?”秦南风不由好奇。 “等吃罢了饭,我再问你。”云娇回道。 “好。”秦南风也不曾追问。 罗载阳在后头心不在焉的同把云庭说着话,他瞧见前头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心中很是不爽快。 有心想要插上几句,可却又插不进去,不晓得他们到底说的是甚的,心中真是好不郁结。 “怎的,南风也见过那猫儿?”吉雅茹听的好奇起来,侧头望了望秦南风。 “嗯,见过。”秦南风笑着点头,又含笑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总觉得他那眼神比从前多了些甚的,想起那把篦子,她有些不自在的加紧了步伐,好在眼下便到了雅间门口了。 “到了,姊姊,来。”云娇牵着吉雅茹往里走。 她俩人才将坐下,秦南风便跟过去坐在了云娇身侧。 把云庭也不曾多说,便在秦南风身旁坐了下来。 罗载阳只好坐在了吉雅茹身旁,他心中忿忿,跟秦南风在一道,他怎的就处处落了下风呢。 可他拿这厮也不得法子,同傅敢追他尚能博一把,同秦南风,他不得胜算。 否则早就不客气了。 众人落座之后,小二很快便上了茶水,又端了些茶食果子上来。 云娇有些饿了,便捏了一小块麻切来小口的吃着。 吉雅茹很是拘谨,只是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手,也不敢说话,也不看旁人。 云娇朝她道:“姊姊,你也吃一块吧。” “不用了,我不饿。”吉雅茹摇了摇头,她都觉得自个儿不晓得怎生坐着了,哪还吃得下东西? “你也少吃一些,免得等一刻儿菜上来了吃不下去。”把云庭笑着叮嘱道。 “我晓得,便只吃一块。”云娇笑着点头。 转头又给蒹葭几人也分了一些果子去吃。 众人便这般吃了一刻儿茶。 “菜来咯!” 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麻利的将桌上的茶食点心收拾干净,又将托盘上头的菜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中央,笑着道:“几位客官先吃着,还有菜正在锅子里头烧着呢!” 他认出来了,这不是上回相看的那少爷同姑娘吗?瞧这模样像是成了,不然也不会私底下出来吃饭。 不过,这两人怎的不坐在一道呢? 他管不了这许多了,想起来上回这位少爷还赏了他银钱,他面上的笑意又浓了些。 他也真是运气好,这酒楼里头这许多小二,偏这回又让他遇见了这位少爷,若是伺候好了,想来今朝的赏钱也是少不了的。 把云庭含笑点头,小二便笑着退了出去。 他便开口招呼道:“雅茹,来,动筷子吧。” “嗯。”吉雅茹答应了一声,声若蚊呐。 秦南风提起筷子,望着那几道菜道:“九霄,你还点了酒糟鸭?我记得你是不吃鸭的?” “那是娇儿点的。”把云庭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麻切才道:“我是点给雅茹姊姊尝尝的。” 秦南风侧头瞧了她一眼,一笑道:“这话我信。”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桌子下的脚却抬起来用力踩在了他鞋上,这家伙就是死性不改,好似不逗她两句他就难过似的,便是皮痒了。 秦南风任由她踩着脚,面色丝毫不变,端起装着果酒的酒壶站起身道:“雅茹姊姊,我给你满上。” 他从小便跟着云娇这样叫吉雅茹,罗载阳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就不吃酒了。”吉雅茹忙抬手挡住了跟前的酒盅。 “这是果酒,甜的,不会醉的。”秦南风笑着解释道。 “不用了,我不曾吃过酒。”吉雅茹笑着摇了摇头。 “好。”秦南风也不勉强她,坐下来抬手给将云娇跟前的酒盅倒上了,笑嘻嘻的望了一眼罗载阳:“小九,我给你满上了,你可要好好敬罗兄一杯,上回人家请你吃了酒,你还不曾回礼呢。” “你说的对。”云娇心中一动,将脚收了回来,端起面前的酒盅站起身含笑望着罗载阳道:“罗家哥哥,我也大太会说话,便敬你一杯吧,左右便是多谢你了。” 罗载阳也端着酒酒盅站了起来,眉头微皱:“九姑娘是不拿我当朋友吗?一顿饭而已,这般见外,今朝是特意请还给我?” “我不是这般意思。”云娇笑着道:“你同我哥哥是兄弟,在我心中便也是我哥哥了,我心里并不曾将你当成外头人,来,我先干为敬。” 她说着抬起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秦南风听了她的话,只是抿着唇笑。 罗载阳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自然听出了云娇的弦外之音,也是她哥哥那是何意?在场哪个不能听明白? 不过他这个人,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也是个豁达之人,并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他也不曾多言,便仰起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他眼瞧着云娇同秦南风亲密无间,又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便晓得这二人之间确实不简单。 他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记恨。 毕竟他同云娇认得了也不得多少日子,见面也没几回,既然人家不欢喜他,那他便将此事放一放吧。 “罗载阳果然是爽快人。”秦南风笑着赞了一句。 说着招了招手。 万年青忙上前去给罗载阳满上了。 席间,吉雅茹自然是有百般的不自在,更不敢大快朵颐,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 云娇瞧着都觉得累,也晓得她是害羞,怕她吃不饱,特意用公筷给她碗中夹了许多菜。 她自个儿只吃了几口,瞧了瞧眼前的情形,觉着差不多到火候了,便放下了筷子。 “你怎的不吃了?”秦南风察觉了她的动作。 “我吃不下了,你快些吃吧,吃饱了随我出去,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她含笑回道。 “那我也饱了。”秦南风当即便放下了筷子。 云娇起身,又朝罗载阳道:“罗家哥哥,我去去便回,烦请你替我照应我家姨姊姊。” 第438回 拍的飞了出去 () “你放心吧。”罗载阳瞧着他二人站在一道,无比登对的模样,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她是吉参将的女儿,我自当照应。” 云娇又朝着把云庭使了个眼色,这才同秦南风一道出去了。 出了雅间,走到走廊尽头,秦南风还欲往前走。 云娇唤他道:“秦小五,你去哪?在这处说话便可。” “到前头园子里去。”秦南风回过身等她。 云娇走过去,同他并肩:“园子里有甚的好的?冷死了。” “那有一处池子,里头养了好些大花鱼,我带你喂鱼去。”秦南风笑着道。 花鱼便是五颜六色的鲤鱼。 “我又不曾带鱼食,拿甚的喂?”云娇侧头望着他,忍着笑意道:“莫非是将你丢下去?” “你将我丢下去,它们敢吃吗?”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你不曾带不碍事,我带了呀。” “在哪儿?”云娇将信将疑的望着他。 这厮难不成未卜先知?晓得她今朝有话要问他,是以还特意带了鱼食。 不可能。 “到那处你便晓得了。”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回头望了一眼,朝着万年青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跟远些。” “是。”万年青答应了一声。 黄菊自然是求之不得,紧紧的拉着蒹葭的手,生怕她走的快了。 蒹葭也不得甚的担忧的,她家姑娘同谁在一道她都不放心,但是同秦少爷在一道,她是从来都是极为安心的,左右无论遇见甚的事,秦少爷都会先护着姑娘的。 云娇便这般跟着秦南风往前走,果然瞧到后头有个不大的园子,因着季节的缘故,草木凋零,不得甚的好景致。 园子东侧靠边修着一个五角亭,亭子边缘处围着半人高的雕花栏杆,下头便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 因着正值冬日,河里的荷花叶子都枯萎了,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着,显得一片萧瑟。 “哪里有花鱼?”云娇低头望着水里,分明空空如也。 说起来这会仙酒楼她前后也来过好几回了,不过她也只是在前头吃吃饭而已,不敢胡乱走动。 这园子里头,她还是头一回来。 “你瞧。”秦南风指着不远处的水面。 云娇顺着他的手瞧了过去,果然瞧见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远远的游了过来。 “还真有。”云娇不由又惊又喜。 “我何时骗过你。”秦南风见她欢喜也跟着笑:“这鱼儿叫人喂惯了,只要听闻人声,便会游过来讨吃的。” “鱼食呢?”云娇摊开手朝他要。 秦南风伸手到怀里去掏,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她手中。 云娇拆开一看,不由惊喜交集:“炒米?哪里来的?” 纸里包着的,正是一捧黄澄澄的炒米。 这炒米瞧着不起眼,做起来却颇为费功夫,须得先将米放入石臼中,用锤子来回细细的砸,这样才能去掉稻谷的壳。 去壳儿之后,再用竹编簸箕去掉里头的大糠,再用箩子筛去细糠,此后,这米粒便可食用了。 但若是要做炒米,还远远不够。 需得将这米粒儿放在水中,泡到一定的程度,再捞起来,放在外头晾一阵子,再配以砂子放在锅中蒸炒,需得火候刚好,炒出来的炒米才会弹牙有嚼劲儿。 火大了自然会炒焦了,若是火小了,那便是火候不足,吃也是能吃的,但没甚的嚼劲儿,便不好吃。 云娇还是小时候吃过炒米,那时候在莱州,过年的时候有庄子上的人去瞧外祖母,便会带一些过去。 这一说,都好些年不曾吃过了,如今会做炒米的人也少了,她几乎都快忘记了炒米是何味道了。 “你吃吃看,可好吃?”秦南风笑望着她。 云娇捏了一撮炒米放在口中,细细的嚼了嚼,便连连点头:“好香,跟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你从哪儿弄来的?” “前日去郊区跑马,在庄子上瞧见一户人家在做,那老婆婆说做给重孙子吃的,不打算卖。 我想起你小时候欢喜吃,便缠着那个老婆婆,软磨硬泡的才买了来。”秦南风笑眯眯的从她手中抓了一小把炒米,朝着水中丢了过去。 “你做甚!”云娇登时急了,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谁让你拿炒米喂鱼了,就只这么一丁点,我都不够吃呢,你还喂鱼,白白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 “瞧你小气的。”秦南风拍了拍手上的炒米碎碎:“你欢喜吃,我这还有呢。” “你还有?”云娇便凑道他跟前,作势要去翻他衣裳:“拿出来,给蒹葭他们也吃一些。” “好。”秦南风又从怀里掏出一包。 云娇接过去,却仍然不依不饶:“都拿出来,你肯定还有。” 秦南风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道:“不得了,便只买了这些。” “你骗人。”云娇才不信,自个伸手到他怀里去掏:“叫我瞧一瞧。” “你别抢!”秦南风痒的忍不住笑,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拿给你,拿给你。” “快点的。”云娇朝他伸出手。 秦南风又拿出一包来,这回却连带着怀里的一样东西一道儿带了出来,“啪嗒”一声,正掉在云娇脚跟前。 云娇低头一瞧,那琥珀色的东西眼熟的很,不正是她叫秦南风顺走的那把篦子吗? “我的篦子。”云娇弯腰便要去捡,心道上回跟这厮要也要不回来,今朝倒好,无意之中倒是送到她跟前来了。 秦南风也弯腰去捡。 云娇却抢先一步,将篦子捡到了手中,得意的举起来朝着秦南风道:“我叫你不还我,今朝……呀……” 她话未说完,秦南风便抬手去抢,她吃了一惊,只觉得手中一松。 秦南风力道大,又不防云娇握的不紧,便将篦子拍的飞了出去。 只见那篦子在半空中划出个半圆来,而后落进了一旁的小河之中。 水中的鱼儿还当是有甚的好吃的,顿时一拥而上,云娇趴到栏杆边,眼睁睁看着那把篦子沉了下去。 第439回 怕自个儿跟着笑 () 云娇心道这般也罢,左右她同秦南风是绝无可能的,这篦子落在水里也比在他手中强,省得以后说不清。 可她才将想到这处,便瞧见身旁人影一晃,接着便听“噗通”一声,她定睛一瞧,秦南风竟然解了外袍,跳进水中去了! “小五!”她吃了一惊。 这可是冬日! “啊……” 云娇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尖叫。 黄菊飞速冲到云娇跟前,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又侧头焦急的问云娇:“姑娘,秦少爷他……秦少爷怎的掉河里去了?” 万年青同蒹葭这时也赶了过来。 蒹葭一来便护在云娇身旁,瞧着黄菊这般姿态,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姑娘着急也就罢了,有自小的情谊在那呢,这黄菊怎的比姑娘还急? 方才他们三人在亭子外头闲聊,蒹葭同万年青都不曾在意亭子里头的情形,只有黄菊不时的看两眼。 她瞧秦南风,高大俊朗,姑娘有四个字怎的说来着? 对了,似乎是叫“隽秀风仪”,想来说的就是秦少爷这样的男儿。 她也不大会描述,左右就是觉得好看,看了还想再看,尤其是秦少爷笑起来的模样最好看了,她实在是移不开眼,瞧多少回都瞧不够。 不过跟前站着蒹葭同万年青两人,她也不不敢太放肆了,便过上片刻偷偷摸摸的瞧两眼。 这回正好瞧见秦南风下河去了,她吓得大叫,将蒹葭同万年青都吓得不轻。 云娇哪顾得上理他们,只是焦急的朝着水中喊道:“秦小五,你发甚的疯,快点给我上来。” “少爷,少爷!”万年青也扑过去朝着水中大喊。 这祖宗这又是作哪门子的妖,好好的跳水里去做甚的。 “秦少爷你快上来啊!”黄菊急的快要哭了。 这样冷的天,水里该有多冷啊! 她侧头望了一眼云娇,心里恨恨的,都怪姑娘不好,定是她惹的秦少爷着气了,否则秦少爷怎的说跳便跳! 秦南风哪里肯听他们半句? 他入水之后,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四周的鱼儿早已吓得四散而逃。 云娇四人就只好趴在栏杆边往下看。 好在片刻之后,秦南风便从水中探出头来,朝着云娇笑眯眯的道:“找到了!” “你快点上来!”云娇急的挥手大喊。 秦南风一笑,埋头游到亭子下头,踩着边缘的石头站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往下淌水。 万年青见状连忙伸手去拉他:“来,少爷。” 秦南风抓住他的手借势一跃,便落在了亭子之中。 “快,衣裳。”云娇连忙道。 万年青已然捡起了秦南风扔在地上的袍子,递了过去。 云娇忙手忙脚乱的给他披衣裳:“快裹上,冷死了吧!” 他就着云娇的动作,微微低着头,瞧着云娇关切的模样,眼中便有了笑意。 余光却瞧见万年青如同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一旁,他瞧着颇为刺眼,扭头道:“不是叫你们在外头等着吗?哪个叫你们进来的?” “少爷你……”万年青不放心。 “出去。”秦南风轻抬下巴,目光微凝。 万年青晓得他的性子,不敢拗着他,只好低着头转身走出了亭子,见状拉着蒹葭也跟着走了出去。 云娇替他裹好了衣裳,见他发丝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满脸都是水珠,也不晓得抬手擦一把,只是盯着她瞧。 她不由的恼了,一拳砸在他胸口:“好好的你发甚的疯,这么冷的天跳到水里去,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怎生赔? 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一点数都没得,不就是一把篦子吗?你要我明日给你个买十把八把的。” 秦南风只是望着她笑,也不说话。 这丫头愈恼,他心中便愈受用,他晓得她的性子,若是不在意,她才不会这样急呢。 “你笑甚的笑!”云娇更气,推着他往外走:“快去换衣裳,身上湿的再吹冷风,等刻儿要伤风的。” 秦南风却站在原地不动,抬起手来摊开,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望着她道:“你的篦子我捞上来了,你若是真不愿意给我,那你拿回去吧。” 云娇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瞧了瞧那把琥珀色的篦子,手轻轻的抬了抬,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拿回来。 秦南风盯着她望,见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唇角便微微上扬。 云娇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抬起手来。 只是她才伸出手去,秦南风便大手一握,将那把篦子高高举起,嘻嘻笑道:“我哄你的,你还当真了?” 他若是真不想要,又何苦下去捞,还冻的半死呢。 “秦小五!”云娇情知自个儿又上了他的当,克制不住又锤了他一下,甚至还想踹他一脚:“也不看看自个儿都成甚的模样了,还不快些回去换衣裳。” “我又没带衣裳出来。”秦南风一笑,将手中的篦子塞进怀中。 “那你还往水里跳。”云娇瞪他,又扭头朝着亭子外头高声吩咐:“万年青,你去集市替你家少爷买一身衣裳来。” 万年青答应一声,急忙去了。 云娇又拉着秦南风袖口道:“我们快些回厢房去,那里头有火炉,你先靠着烤一刻儿,能暖和些。”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秦南风跟着她往外走。 才走到亭子外头叫冷风一吹,他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太阳道:“这天是真冷啊!” “活该。”云娇骂了他一句:“哪个叫你往水里跳的,我瞧你就是去边关待的呆掉了,小时候也不曾望见你这样呆过。” 秦南风闻言又只是笑。 云娇见他笑,有气也气不出来了,只得扭过头去,她怕自个儿也跟着笑。 秦南风瞧着前头又小声问道:“我问你,你可是想撮合罗载阳同你家姨姊姊?” “你怎晓得?”云娇一怔,奇怪的侧头望着他。 她似乎不曾同他提过此事。 “你今朝之举还不明显吗?”秦南风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你特意叫你哥哥将罗载阳叫来吃饭,又将我叫出来,临走时还朝你哥哥使眼色,你当我不曾瞧见?” 第440回 说谎不眨眼睛 () 云娇顿时有些担忧:“我那眼色,当真那样明显吗?” 那罗载阳岂不是要瞧出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也不是多么明显。”秦南风有些自得:“只不过我是哪个?就你那点小九九,还能瞒的过我?” “你是哪个?你是大冷天跳河的呆子呗。”云娇没好气的觑了他一眼。 “那还不是怪你同我抢篦子。”秦南风跟在她身后小声嘟囔。 云娇松开扯着他袖子的手,扭头望着他:“你再说一遍?” 秦南风朝她一笑:“我是说,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现下可以问了吧?” “外头太冷了,先进屋子去吧,回头再同你说。”云娇瞧他脸色都白了,自然晓得他冷。 二人拾阶而上,进了楼上的长廊,便瞧见把云庭正在廊下,望着远处出神。 把云庭听见他二人走进来的动静,不由回头去瞧,便瞧见秦南风一身狼狈,他不由得走上前去询问:“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出去的人,怎的将自己搞成这般?” 秦南风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有些心虚的望向旁的地方。 秦南风笑了笑道:“没得甚的,是我喂鱼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把云庭皱了皱眉头,望着云娇:“娇儿,你说。” 秦南风这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莫要说他自个儿绝无掉下去的可能,便是他站在岸边,旁人去推也不见得能将他推下去。 这事儿便有些蹊跷了。 “他……”云娇瞧了一眼秦南风,眼珠子转了转才朝把云庭道:“我说那水中的鱼儿灵活的很,用网兜都网不到。 他一听非要逞能,说他徒手便能逮到,还偏要逮给我瞧,结果便滑下去了。” “当真?”把云庭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秦南风照理说不会做出这般蠢事来的。 但转念一想,他如今心中记挂着娇儿,在她跟前蠢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秦南风连连点头:“当真便是这般。” 又缩了缩脖子道:“好冷。” “先别说了,快进去烤烤火吧。”云娇又牵着他的衣袖往前走。 秦南风回头朝着把云庭露齿一笑。 “快些进去吧。”把云庭有些好笑的道。 他晓得秦南风是何意,这是朝他显摆娇儿关心他呢。 秦南风跟着云娇往前走,口中压低了声音笑道:“好你个把小九,许多日子不曾见你,你倒是长本事了,说谎话不眨眼睛!” “还不是叫你给逼的。”云娇回头瞪了他一眼,见他还想说话,又补了一句:“闭嘴。” 秦南风手掩着唇笑。 云娇不睬他,靠在门边听了听,见里头毫无动静,这才抬起手来敲门。 …… 屋子里,吉雅茹听见敲门声,简直如释重负,可心中又微微有些失落。 是她自个儿不争气,辜负了云娇这般费劲心力的帮她。 罗载阳起身道:“我去开门。” 吉雅茹小声答应了一声。 方才云娇同秦南风出去了之后,把云庭也说要出去透透气,屋子里便只余下她同罗载阳二人了。 罗载阳记着云娇的话,便招呼她道:“雅茹妹妹,你不必拘谨,可有旁的想吃的,我叫小二送来。” “不必了,这便够了。”吉雅茹连忙回道。 她心中惊慌,悄悄掐了自个儿的腿,才稍微镇定下来道:“载阳哥哥,你上回带过去的伤痛药,爹爹用过了,说极为有效,还惦记着谢谢你呢。” 罗载阳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外头人,就不必这般客气了。” “我娘说,你欢喜吃她做的豆豉,上回忘记给你带上了,还盼着你下回去,叫你多装些回来呢。”吉雅茹手心都攥出了一层冷汗。 “好,等些日子定然过去拜访。”罗载阳笑着点了点头。 厢房里边静了下来。 吉雅茹觉得气氛极为尴尬,想要说些甚的,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便在此时,罗载阳先开口了:“南风同云娇是自幼便认识的?” “嗯。”吉雅茹点点头。 “那他们是如何认得的?”罗载阳一直想晓得其间之事。 吉雅茹缓了缓道:“娇儿自幼身子弱,养在我婆奶奶跟前的,到五岁才家来。 那时候我舅舅还在,秦南风他三舅舅同我舅舅要好,他便时常跟着他三舅舅在我婆奶奶家耍子,两人小时候便是玩伴,彼此之间自然熟悉。” 罗载阳点了点头,果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吉雅茹见他又不说话了,她最怕的就是两人之间一片静默,总觉得太过难堪,便没话找话道:“你瞧娇儿同南风是不是极为登对?” 这话才将说出来,她便后悔了,险些将自个儿的舌头给咬下来,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才实在太过紧张,倒是忘了罗载阳瞧上娇儿之事。 想她平日里虽不善言辞,但也不曾到这种笨嘴拙舌的地步,今朝说话竟像是不过脑子一般,随嘴便淌了出来。 这下罗载阳听了心中定然会不痛快。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任由她心中懊恼万分,这话终究也是收不回来了。 她张了张口,还是甚的也不曾说出来。 果然,罗载阳听了她的话,也不曾开口,只是端起跟前的酒盅,满饮了一杯。 “载阳哥哥……”吉雅茹忐忑的唤了一声! “不碍事。”罗载阳朝她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读书虽不多,但道理还是懂的。 何况云娇她也不曾瞧上我,我也不是纠缠不休之辈。 只是一时间还不曾转过弯来,叫你见笑了。” 吉雅茹见他失落,忍不住宽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两情相悦之人又岂是那般好找的?载阳哥哥也不必太过介怀。” 罗载阳苦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他又想起从前那个一心一意等着他,却已嫁做人父的姑娘。 比起那时的伤痛,今朝这一番,压根算不得甚的。 他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抬手又是一饮而尽。 “载阳哥哥,你别喝了,再喝下去要醉了。”吉雅茹劝道。 “不会的,我有数。”罗载阳抬手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 吉雅茹僵了半晌,真不知该说甚的好了,罗载阳也不再言语,二人便这般枯坐着,直至外头想起敲门声。 第441回 翩翩风仪 () 罗载阳一拉开门。 云娇便拉着秦南风进了门去,口中催道:“你走快些。” 罗载阳跟了上来,口中问道:“逐云,你这是怎了?” “不碍事。”秦南风回头朝他笑了笑,将手靠在了火炉边上。 “你这是怎生弄的?掉水里了?”吉雅茹也围了过来,见他浑身是水,不由惊讶。 “嗯。”秦南风笑着点头:“我捞鱼来着,一不小心滑下去了。” “你还笑呢。”吉雅茹皱着眉头道:“不冷吗?” “冷。”秦南风搓着手老实的道。 云娇搬来了一张凳子:“快坐下吧。” 秦南风听话的坐了下来。 云娇又扭头吩咐:“蒹葭,你去找小二拿几条干手巾,再让他煮一碗红糖姜茶来,记得多放些红糖。” 秦南风闻言唇角微翘,他幼时不喜姜味,每回吃生姜红糖水都要甜一些才能喝的下去,但那是小时候,如今大了自然不怕了。 可云娇依然记得他小时候的习惯,他心中怎会不开怀。 “好。”蒹葭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逐云,你是如何掉下去的?”罗载阳双臂抱胸,好笑的望着他。 这厮在心爱的姑娘跟前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竟还笑得出来。 “失足而已。”秦南风朝他笑道:“不值一提。” “以你的身手,还有失足一说?”罗载阳挑了挑眉头,他哪会那般轻易相信。 “这不是凑巧吗,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不过是寻常事而已。”秦南风拢了拢自个儿的衣裳。 “好吧,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罗载阳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怀里抱着干手巾走了过去:“姑娘,红糖姜茶正煮着呢,等一刻儿好了小二送上来。” “嗯。”云娇拿过一条干手巾,便自然而然的去解秦南风的发髻。 秦南风坐在那处,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摆弄着自个儿的头发。 云娇先替他解开发髻,又拿干手巾裹着头发细细的擦拭着,连着换了两条手巾才察觉屋子里已然半晌无人说话。 她抬头一瞧,吉雅茹同罗载阳都瞧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黄菊同蒹葭也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不由面上一热,将手中的手巾丢在秦南风身上,小声道:“你自个儿擦吧。” 方才情急,倒是忘了这些不该她来做的,他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怎了?”秦南风回头瞧她。 又瞧瞧跟前的情形,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丫头这是害羞了。 他也不在意,拿起手巾搓着头发笑道:“自个儿擦便自个儿擦。” 这时,小二高唱着进来了:“客官,您要的红糖姜茶来了,热乎着呢!” 众人忙让开一条道,小二一见秦南风浑身湿漉漉的,不由一愣:“哟,这回客官,这……已然晾过了,客官请趁热用了吧。” 他想问这位客官怎么成这样了?可转念一想,这事哪轮到他管? 是以便改口了。 秦南风停住手,端起红糖姜茶来吹了吹,一气喝了个干净,赞道:“好甜。” 又将碗放回小二手中的托盘上。 小二是个识趣的,端着托盘忙退下了。 到门口的时候遇见了抱着衣裳回来的万年青。 “少爷,衣裳买回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秦南风将手中的潮手巾扔在一旁,抓起万年青手上的衣裳,进到内间换衣裳去了。 “娇儿,你还吃吗?”吉雅茹上前去挽着云娇的手臂。 “我吃饱了,姊姊可要用些米饭?”云娇望着她问。 “不用了,我也饱了,不然咱们家去吧?”吉雅茹总觉着自个儿待在这处,有些无法自处,难熬的很。 “好。”云娇朝里头张望了一下:“等小五出来一道走。” 她不自觉的便唤秦南风为“小五”,自个儿也不曾觉得有甚的不对。 罗载阳听了,在心里叹了口气,秦南风这小子,他是比不过了。 过了片刻,秦南风从里头走了出来,扯着自个儿的衣裳问万年青:“你给我买的甚的衣裳?” 万年青连忙道:“少爷,成衣店的掌柜的说了,这是眼下最时兴的衣裳,帝京的少爷,不得哪个不欢喜的。” “你何时瞧见我穿这样的衣裳了?”秦南风拎着衣摆转了一圈。 这挂挂落落的,是把云庭才欢喜穿的玩意儿,他穿这身,还如何骑马? “这……”万年青道:“小的怕少爷冻伤了,也不曾看衣裳式样。 不过少爷,这衣裳你穿着还挺好看的。” “好看吗?”秦南风抬了抬那宽大的袖子,眉头紧皱着,怎的抬个手都这般费事儿? “真的好看,不信你问九姑娘。”万年青生怕他怪罪,一力的说着好话。 “小九,你说好看吗?”秦南风闻言便转向云娇。 云娇道:“你站好了我瞧瞧,你这样一直动个不停,我哪瞧得清楚?” 秦南风对着她站直了身子,背着手道:“你瞧你瞧。” 云娇定睛一瞧,心里头惊了一下,往前她怎的从来不曾觉得秦小五竟有这般的翩翩风仪呢? 想是瞧的多了,便不觉得了? 瞧领口便知这衣裳里头该是配着一身锦袍,外头罩着的是件月白的直掇,这是大渊朝读书人一贯的穿法。 有白衣,又有半干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将他衬的唇红齿白的,端的是仪表堂堂,姿容不凡。 蒹葭忍不住道:“秦少爷这样穿可好看的紧呢,竟不比茹少爷差。” 黄菊瞧的眼睛都直了,半晌回不过神来,蒹葭比的是茹玉,茹玉虽生的好看,可哪穿的出这种气概来? 秦南风平日里都是穿貉袖或是战袍,貉袖袖子在肘间,长短不过腰,骑马极为便利,战袍收了袖口与下摆,也是便于行动。 像此等直掇,他还是头一回穿。 他走到云娇跟前低头问她:“看妥了吗?可能穿?” 云娇垂下眼眸道:“挺好的,饭也吃妥了,咱们走吧?” “走吧,顺道叫你哥哥去。”秦南风点头。 一众人一道下了楼。 把云庭这回也陪秦南风他们二人坐在了前头马车上。 “小九,你出来一下。” 马车将要驶动之际,秦南风在外头唤道。 第442回 有些事不必戳破 () 云娇闻声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问他:“怎了?” “手来,我有东西给你。”秦南风笑嘻嘻的将手往怀里伸。 “甚的东西?”云娇又往外头来了些。 秦南风摸了两下才想起来,这衣裳东西是藏在袖子里的。 便又收回手,伸到袖子里头去摸。 云娇瞧着他那笨拙的模样,有些好笑的问他:“到底甚的东西?” “你别急,我摸到了,来。”秦南风说着抽出手,示意她伸手。 云娇乖巧的伸出手去,秦南风将四五个包着炒米的小纸包放在了她手中:“诺,这回可都给你了。” “那你不吃吗?”云娇看了一眼炒米问他。 方才他浑身湿透了,裹着外袍,竟还留意着不曾将这几包炒米弄湿。 这份用心,她岂会看不出? “你馋,尽着你吃。”秦南风挥了挥手笑道。 “秦小五!”云娇瞪他,这人真是好不过半刻。 谷莠子在一旁偷偷发笑,他家九姑娘最是少年老成了,能一句话便叫她变色的,也就这个秦少爷,旁人还真做不到。 秦南风得寸进尺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转身便跑,口中道:“多吃些,你这脸再圆一些便更像包子了,好捏的紧。” “你这坏,有本事别跑。”云娇笑骂了一句,才又坐回了车里。 “怎了?”吉雅茹问她。 云娇将手里的炒米递给她一包,又给蒹葭黄菊各分了一包,笑着道:“小五给的炒米。” “哪来的?”吉雅茹拆开来尝了一口:“真香,许久不曾吃这个味道了,如今会做的人不多了。” “他说出去跑马,在庄子上买的。”云娇也吃了一口。 “南风待你可真好。”吉雅茹说话的时候,特意望了她一眼。 “甚的好不好的。”云娇敷衍道:“不过是有些幼时的情谊在。” “那他怎的不待我这样好?”吉雅茹反驳道:“说起来,我小时候同他耍的次数也不少。” “怎的待你不好了?”云娇将手中的炒米朝她扬了扬:“你这不是吃上了他买的炒米了吗?” “那也是沾了你的光。”吉雅茹笑着回她,又想起甚的来道:“对了,他今朝到底是如何掉下河去的?” “他不是说了吗,自个失足滑下去的。”云娇面不改色的道。 “你这话,哄哄旁人还行,你还想哄我?”吉雅茹才不信。 “真的。”云娇自然不会说出实情。 “那他滑下去之时还来得及脱了外袍?”吉雅茹笑望着她。 云娇小口咀嚼着口中炒米,又缓缓咽下去才想到了一番说辞:“他不是伸手去捞鱼吗?他觉得外袍太费事,是以便先脱了。 姊姊若是不信,可以问她们。” 云娇说着指了指蒹葭同黄菊。 蒹葭忙咽下口中的炒米道:“奴婢那时在同万年青说话呢,是黄菊先看到的。” 黄菊连忙道:“奴婢也是无意中瞧了一眼,恰好瞧见秦少爷跳……滑下去了。” “她当时叫是可大声了。”蒹葭望了她一眼,半开玩笑的道:“奴婢同万年青都叫她吓了一跳,还不晓得出甚的事了,便瞧见她一阵风似的跑了。 那架势,若是不晓得的还当她才是同秦少爷一道长大的那个呢。” “你瞎嚼甚的。”黄菊不由得慌了,抬头瞥见云娇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忙解释道:“姑娘别听她的,姑娘也晓得,若不是秦少爷,不仅奴婢弟弟治病的银钱无以为继,便是奴婢自个儿也不晓得流落在何处,更不会遇上姑娘这样好的主子。 奴婢对秦少爷只有感激之情,他是奴婢家的救命恩人,除此之外,奴婢对秦少爷绝无旁的非分之想。” 云娇瞧着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没得人说你有非分之想。” 蒹葭又不曾说她打秦南风的主意,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过,哪个少女不怀春?秦南风确实帮了她,又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她心存爱慕也不奇怪,不过那又如何? 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都是可怜之人,有些事不必戳破。 “娇儿。”吉雅茹拉过云娇的手:“你如今对我都不老实了。” “哪有。”云娇笑的有些心虚:“姊姊,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们都给我证明了,你怎的还不信呢?” “随你是不是实话。”吉雅茹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感慨:“你是个有福气的,小时候虽不曾跟着亲娘,但跟着婆奶奶你也不曾吃多少苦。 如今又有人心里有你,守着你护着你,你可要得福知福,莫要学那些个身在福中不知福之人。” 云娇捏了几粒炒米放进口中,含糊的道:“我晓得。” 黄菊听着吉雅茹这番话,觉得颇为顺耳,这吉雅茹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倒也是个识货的,也晓得秦少爷奇货可居呢。 她心中更为自个儿的眼光骄傲不已。 回了翩跹馆,云娇将蒹葭同黄菊打发去了外头,这才关上门来同吉雅茹说话。 “姊姊,你同罗载阳如何?” 二人同坐在榻上,云娇拉着吉雅茹的手,小声的问。 吉雅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到底是何情形?你同我说呢。”云娇忍不住追问。 吉雅茹哀哀的道:“左右,他虽不再执着于你,但也无意于我。” “姊姊是如何知晓的?”云娇不解。 “我有甚的好?”吉雅茹苦笑了一声:“要家世不得家世,姿容也不过是个小家碧玉,偏偏个子又生的矮,他哪瞧得上我?” “姊姊莫要自怨自艾。”云娇连忙宽慰她道:“便算他于你无意,那也是你同他不得这个缘分,并不得瞧得上瞧不上一说,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吉雅茹又叹了口气:“我明日家去。” “这样快?”云娇拉着她,满面不情愿:“难得来一回,便多住些日子吧?” “留下来也不得甚的意思了。”吉雅茹低下头。 云娇不满的道:“姊姊,他归他,我们归我们,你留下来陪我,碍他甚的事了?” “话是这样说。”吉雅茹朝她一笑:“可他若是来耍子,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心中不爽利。 况且我留下来,也是给你同小姨母添麻烦,你那嫡母也不是吃素的。” 第443回 巴巴的贴上去了 () “左右只要不到前头去,便遇不上母亲她们的。”云娇挽留道:“如今是冬日,地里头也不得甚的活计忙的,四姨母也不忙,你又不要紧着家去做活计。” 吉雅茹在家中是长女,平日里在家中是要帮着做烧饭,浆洗衣裳一类轻快的活计的。 “若是待的时日久了,娘也是要说我不顾家的。”吉雅茹还是想要家去:“这离的又不远,大不了下回我再来看你。” “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云娇有些失落:“姊姊,你这般急着家去,可是怪我这回不曾能帮上你?” “你这说的甚的话。”吉雅茹好笑道:“我莫非是想他想的疯了精了,要将此事怪在你头上?这怎能怨你。” 云娇低着头道:“可我总觉得,这回是我处置的不妥当,我想着我同他说清楚,你再安慰安慰他,可不晓得你们怎的……” “你就别瞎想了。”吉雅茹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已然尽力了,这种事情勉强不得,要怪便怪我自个儿不争气,我不怨你半分。” 云娇瞧着她这模样,心中也跟着有些难过,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劝慰。 她本身便不大会劝人,加之也晓得这样事情只能靠自个儿想通,旁人说再多也无用,便愈发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喵……” 便在这时,八两从榻子下头钻了出来,它一副才睡醒的模样,一双眼睛半睁着,走到二人跟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吉雅茹伸手去捉它,将它抱在怀中轻轻抚摸:“你个小东西,你可晓得当着人面这样伸懒腰,最是不礼道。” “喵……” 八两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在她脚边嗅了嗅,又跑到云娇脚边轻嗅了几下,便在云娇那绣花鞋上左蹭右蹭,鼻间也开始呼噜起来。 “小东西。”吉雅茹在旁笑骂了一句:“这般小也晓得看人了。” “不是。”云娇弯腰抱起八两,放在自个儿腿上。 八两在她腿上转了一圈,又跳回地上去了,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的,尖尖的小尾巴甩得起劲。 “这猫儿似乎不喜人抱。”云娇又伸手去摸了摸。 八两又将鼻尖凑过去,闻她的手。 “我昨日便想问你的,却忘了。”吉雅茹好不奇怪:“这猫儿是甚的品种?你从哪儿逮来的?我从前从未见过。” “人家给的。”云娇敷衍者道。 “哪个给的?”吉雅茹追问。 云娇思量着不曾说话。 吉雅茹却已然猜到了:“是不是南风给的?” 云娇见她猜出来了,便点了点头道:“是他从边关带家来的。” “怪道他今朝一直问你猫儿的事。”吉雅茹眼神暧昧的望着她:“我瞧你二人亲密的很,快说,你们到甚的地步了。” 云娇有些不自然的道:“姊姊瞎说甚的亲密不亲密的,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同我自幼便是这般。” “把云娇。”吉雅茹凑到她跟前:“你少在我跟前装,他待你那样好,我就不信你不懂他的心思。” 云娇伸手轻抚着八两道:“他还同从前一样,姊姊你多想了吧。” “我就不懂了。”吉雅茹皱眉:“你说这南风,要人品有人品,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你还嫌个甚的? 这若是换个别家的姑娘,早就巴巴的贴上去了。” “姊姊。”云娇抬起头来朝她一笑:“你忘了,我没得家世。” 吉雅茹闻言一愣。 云娇却已然起身,对着外头唤道:“蒹葭,将猫食拿进来,八两饿了。” 外头蒹葭隐约应了一声。 吉雅茹见云娇不想说下去,便也就不曾继续说下去。 不过,她也不是蠢笨之人,略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云娇想是怕自个儿耽搁了秦南风,可她瞧着秦南风也不是能轻易放弃之人,这两人也真是……可惜了。 因着云娇盛情挽留,吉雅茹又留下来住了几日,才收拾了一番家去了。 这日清晨,云娇自春晖堂请安回了院子,陪着钱姨娘用了早饭,便回屋子逗八两去了。 八两这几日早已同她厮混的熟了,老远的听到她的脚步声便跑过来迎她,尖尖的尾巴甩的几乎起了飞,到了跟前更是亲热的紧。 云娇只要站住脚,它便会在她裤脚上蹭来蹭去,呼噜打的山响。 但它不喜人抱,云娇若是抱它,不过几息的功夫,它便挣扎着要下地去了。 云娇进了屋子,八两便紧随其后。 蒹葭端着猫食跟在后头笑道:“真是不曾见过这样的猫,怎的如同一个狗子一般?” “可不是吗,我瞧着也像狗子。”黄菊附和道。 “来。”云娇转身朝着蒹葭招手。 蒹葭往前走了两步。 云娇从里头拿出一粒猫食来,放在了凳子上:“来,八两,跳,跳上来便给你吃。” 八两闻到了猫食的香气,急的在地上到处闻,找不见又朝着云娇喵喵叫。 云娇指尖瞧着凳子:“八两,上来,在这呢!” 八两仰头看看她,又到地上去嗅。 “哎呀,笨死了。”蒹葭在一旁急得不行。 “你别骂它。”云娇将那一粒食放在手心,伸过去喂八两:“它还小呢,等我以后慢慢教它。” 八两咬着那粒猫食,三口两口便咽下去了,又围绕着云娇转,讨好的蹭她,自然还是讨要吃食。 “吃得这样快,又不得人朝你抢,你便不能慢些吗?”云娇好笑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端过蒹葭手中的碗,放在了地上。 八两扑过去便“咯嘣咯嘣”的吃了起来。 “哟,这哪捡来的丑猫?”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云娇忙起身,便瞧见把云姝站在门口,后头跟着两个婢女。 身旁站着的是翩跹馆里头守院门的苁蓉,苁蓉有些害怕的望着云娇:“九姑娘,是……是四姑娘不让奴婢通报。” “你下去吧。”云娇柔柔的说了一句。 苁蓉如蒙大赦,连忙退了下去,四姑娘可太怕人了。 第444回 真是难捱了 () 苁蓉本是想提醒自家姑娘的,可又怕四姑娘的巴掌落在她脸上,想想还是不曾敢开口,四姑娘下手可是毫不留情的,说打便打,她可不敢在四姑娘跟前造次。 “四姊姊。”云娇缓缓朝着把云姝行了一礼。 把云姝缓步走进屋中,手中的团扇半遮着脸:“我问你呢,这丑猫哪来的?” “前几日野来的。”云娇低着头回道。 “灰不拉叽的,瞧着便脏。”把云姝嫌弃的撇了一眼八两。 八两哪管这些,只是一头埋在碗中,吃的正香。 云娇低着头不说话。 把云姝又上下打量着云娇,讥讽道:“常言道‘物像主人形’,我瞧这丑猫挺适合你养的。” 云娇也不急也不恼,只是轻声问:“四姊姊怎的突然来我这处了,是有甚的事吗?” “八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把云姝不屑的瞧了她一眼,她说了这许多,云娇却一句不应,她自个儿也觉得有些无趣。 云娇依旧低着头不动声色。 把云姝缓缓抬步,走到椅子跟前坐了下来,团扇半搭在心口,才开口道:“你可知今朝是甚的日子?” 云娇思量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今朝是个甚的日子,只好道:“妹妹不知,还请四姊姊指点。” “你就不能长点头脑子。”把云姝斜了她一眼,若不是要茹玉觉得她疼爱庶妹,她才不愿意走这一遭。 云娇仍旧低着头不说话,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晓得自个儿哪又做错了,得罪了这个四姊姊。 近日她似乎都不曾同四姊姊打过照面吧?要晓得她平日里瞧见了这个四姊姊的帽顶子,那都是要绕道而行的,哪有机会去得罪她? 可她今朝又闹哪一出? “你收拾一下,换身衣裳跟我走吧。”把云姝耐不住性子了。 “去……何处……”云娇晓得自个儿不该问,可她真不晓得要去哪里,总要问一问的。 “茹玉今朝乔迁,人家不是请了你吗?敢情你都忘的一干二净?还要我来提醒你?”把云姝没好气的道。 云娇怔了片刻,才恍惚想起来,今朝似乎真是茹家乔迁之喜,她并不曾打算去,是以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想起来了?”把云姝撇了她一眼,站起身道:“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在外头等你。” “不是。”云娇连忙道:“四姊姊,我今朝……有些头痛,外头风大,我便不去了,四姊姊你自个儿去吧,路上仔细些……” 她因着杨氏从前所说的那些话,心中膈应,本就不曾打算去,再加上四姊姊今朝也去,能有甚的好事? 还是不去为妙。 “你头痛?”把云姝声音尖利起来:“我瞧你方才喂这丑猫的时候,可好的很呢,哪有半分头痛的模样? 再说了,茹玉乔迁新居请你去吃中饭,那是把你当个人了,给你脸了你还拿乔是不是? 怎的?我亲自跑这一趟带不动你?” “四姊姊,你听我说……”云娇想要解释。 “你别说了。”把云姝一口打断了她:“我便问你跟不跟我走?” 这个把云娇真是烦人的紧,若不是为了茹玉,加之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跑到别人家中去,像是不大好,她才不会来带她。 她倒还拿上乔了,也不爬到秤盘上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 “四姊姊,我真的头痛。”云娇是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敬酒不吃吃罚酒,杏雨,香雪,给我带走。”把云姝一挥扇子,便吩咐身后的两个婢女。 蒹葭早已忍不住了,见状便冲上前拦在云娇跟前,口中道:“四姑娘,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你便别逼她了吧!” “躲开,你算个甚的东西,这处轮不到你说话!”把云姝哪会将蒹葭当人。 “四姑娘……”蒹葭还待再说。 “还敢废话,杏雨,给我掌她嘴。”把云姝哪有那好性子。 “蒹葭你到后头去。”云娇忙拉了蒹葭一把。 “姑娘。”蒹葭急的快要哭了,四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哪有强逼着人去做客的道理? “不碍事。”云娇握着她的手用力攥了攥。 “姑娘。”外头传来曲嬷嬷的声音,接着帘子便挑了起来。 屋子里人都朝门口望了过去。 曲嬷嬷进屋,抬眼见把云姝竟在里头,心中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之后才行礼:“老奴见过四姑娘。” 把云姝瞧都不曾瞧她一眼,便撇过脸去。 一个姨娘身边的老奴,多瞧一眼都脏了她的眼睛。 “曲嬷嬷,是姨娘那处有事吗?”云娇问道。 “姑娘。”曲嬷嬷也同云娇行了一礼才道:“姨娘听着你这处动静有些不对,叫老奴来瞧一眼。” “不碍事。”云娇朝她笑了笑:“你去同姨娘说,是四姊姊要带我出去吃中饭,我吃了中饭便家来,叫她不用忧心,好生养着身子。” 曲嬷嬷犹豫了一下,但瞧着把云姝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模样,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低声应了一句:“是,老奴这便去说。” 说着便退了出去。 “四姊姊,走吧。”云娇说着便带头往外走。 “你不换一身衣裳?这般便出去了?”把云姝斜睨着她。 云娇低头瞧了瞧自个身上的衣裳:“四姊姊是觉得我这身衣裳有何处不妥当吗?” “那倒是不曾,只不过半新不旧的穿出去作客,你也不怕人笑话。”把云姝轻哼了一声。 “妹妹不懂,衣裳而已,哪里好笑了?”云娇一脸懵懂的望着把云姝。 “无知。”把云姝骂了一句,往外走道:“随你,你莫要说穿个旧衣裳,你便是穿个破衣裳,又碍我甚的事了。” 云娇跟着她行至家中的大门口,瞧着门口只停了一辆马车,心中暗暗叫苦,今朝这半日功夫都要跟这个四姊姊在一道,可真是难捱了。 把云姝上了马车,便掀开帘子催她:“磨磨蹭蹭的做甚,你能不能快着些?” 云娇四下里望了望,不曾瞧见把云庭的身影,只好认命的爬上了马车。 第445回 人总要为自个儿留条后路 () 把云姝乘坐马车,是不会让婢女们上去坐的,蒹葭等几个婢女只能在马车边上跟着。 好在这马车驶的也不算快,婢女们加紧步伐也能跟得上。 “把云娇,你晓得茹玉家的新宅子在何处吗?”把云姝懒懒的靠在马车正中央的位置上,一只手摆弄着自个儿的发丝,两只眼斜斜的望着云娇。 云娇坐着边角的位置,闻言摇了摇头:“不知。” “我告诉你,在西街。”把云姝笑道。 “西街?”云娇怔了一下,又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瞧了瞧才道:“四姊姊,这马车不是往东街去的吗?” “是啊。”把云姝懒洋洋的回她。 “四姊姊要带我去何处?”云娇顿时警惕起来,这个四姊姊疯起来可是甚的事都做得出,但她近日也不曾得罪她啊?这到底是唱哪一出? “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模样。”把云姝轻嗤了一声:“这刻儿还早,吃中饭要到午时呢。 我先去宝翠楼,叫那里头的梳洗娘子替我打扮一番,再配一套上好的头面,才能出去做客呢。 我可不是你,穿着一身旧衣裳,灰头土脸的就出来了,丢人现眼。” 宝翠楼配有专事梳妆的妆娘子,开门做的便是梳妆的生意,平头百姓肯定是去不起的,伺候的都是各家的娘子姑娘,自然,价格也是不菲的。 云娇松了口气,低着头不曾说话。 “不过,你如今倒比从前好,还晓得在头上簪个簪子,别朵小花儿,虽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总比从前好多了。 我记得你从前头上总是光秃秃的,就一把头发。”把云姝又说道。 “我姨娘说姑娘大了,总不好再如小时候一般。”云娇低着头,怯怯的道。 把云姝笑了起来:“你姨娘?你快别信了她的鬼话,她的话若是有用的话,她自个儿能沦为一个姨娘?” 云娇闻言,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把云姝一笑,想了想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她:“把云娇,你说若是寻常男子见了我同你,会更欢喜哪一个?” 云娇往后缩了缩,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道:“四姊姊,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女孩子家家的,怎能……” “女孩子怎了?我又不曾在外头说。”把云姝瞪了她一眼:“我若是寻常男儿,定然会选我这样的女子,你成日里畏畏缩缩的一副窝囊样,还想同我比不成。” 云娇更是一脸惶恐:“四姊姊莫要拿妹妹逗趣了,妹妹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同姊姊们比。” 把云姝见她诚惶诚恐不似作伪,这才满意的笑了,她坐直了身子道:“你晓得便好,这般害怕做甚?我不过是同你说了耍子罢了,否则这路上这许多时辰,要如何打发?” 云娇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便又不说话了。 把云姝鄙夷的扫视着她,这个九妹妹,成日里说个话都不敢大声,到底有甚的好?能将茹玉迷成那样? 不过,若是她真能嫁给成国公,那茹玉让给把云娇也无妨,但成国公那头的事还不晓得到底记准不记准。 她总觉得自个儿不得那样好的命,虽说她也不差,母亲也不会诓她,但万一那门亲事不行,退一步她还有个茹玉,人总要为自个儿留条后路不是? 再说了,她心中属意的还是茹玉,毕竟他长相俊美,人又儒雅,成国公同他比起来,就显得稍逊一筹了。 母亲说的好听,都是为她好,不叫她同茹玉来往,可母亲自个儿呢?当初她还不是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父亲? 人都是这般,管旁人容易,管自个儿难。 马车停在了宝翠楼门口。 杏雨掀开马车帘子道:“姑娘,宝翠楼到了。” 把云姝伸出一只手来。 杏雨同香雪齐齐扶着她下了马车。 蒹葭同黄菊这才上前去扶云娇。 把云姝由着杏雨替她整理了一下头顶的花冠,这才转过身去瞧了一眼云娇:“磨蹭甚的呢?快着些。”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哟,姑娘来了,是要选头面呢,还是要做妆面?”宝翠楼迎客的娘子迎了上来。 “做妆面,再配一套头面。”把云姝回道。 “姑娘楼上请。”那引路娘子笑吟吟的道:“我给姑娘倒杯茶先吃着,妆娘子很快便给姑娘请来。” “我要你们这处的那个郑娘子。”把云姝吩咐着往楼上走。 “姑娘要郑娘子?”引路的娘子一愣。 “是。”把云姝瞧她神色有些不对:“'怎的?不可吗?” “不是。”引路娘子一笑:“郑娘子手艺了得,是我们铺子里头顶忙的一个,这刻儿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伺候着,姑娘若是非要郑娘子,那可得多等一刻儿了。 不过咱们这处的娘子,都是郑娘子点拨过的,手艺也不差,姑娘不如换一个,这价钱还比……” “不行,我就要郑娘子。”把云姝声音拔高了:“我能来这处,会差这点银子吗?” 常来宝翠楼的人都晓得,郑娘子手艺好,价钱也比旁人要高些。 “但郑娘子要等许久……”引路娘子很是为难。 “我不管,我使银子,你们做事,今朝必须叫郑娘子来伺候。”把云姝才不管那许多。 引路娘子正要说话,便叫一道声音打断了。 “奴婢见过四姑娘,九姑娘。”那声音小小的,柔柔的。 “怜儿?”把云姝皱起眉头:“你怎的在这?” 云娇也有些诧异。 “奴婢陪我家姨娘在里头做妆,姨娘说听着像是四姑娘的声音,着奴婢来请姑娘进去一叙。”怜儿低下头小声道。 “把云妙?”把云姝轻哼了一声:“我还有事,不得功夫见她。” “四姑娘想找的郑娘子,正在里头为我家姨娘梳妆。”怜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 这显然是得了把云妙的嘱咐。 “甚的?”把云姝文言顿时柳眉倒竖:“把云妙在哪间?领我去瞧瞧!” 把云妙进了徽先伯府,如今可真是出息了,敢同她耀武扬威的,还抢了她点名要的妆娘子! 第446回 蹦起来 () “四姑娘,九姑娘,请随我来。”怜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后前头带路。 方才引她们上来的娘子见状,便悄悄退下了。 把云姝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云娇自然也得跟着。 宝翠楼不是客栈,这做妆面的隔间做的也简单,不过是些素雅的布帘子隔开的,是以把云妙在里头才能听出外头是何人在说话。 怜儿进了屋子便回道:“姨娘,四姑娘同九姑娘来了。” “小九也来了?”把云妙披着件软毛织锦的披风,正对着铜镜坐着,许是在盛鹤卿跟前颇受宠爱,又金樽玉贵的养着,她通身竟多出一股雍容的气势来。 但也只是猛的一看,若是仔细看,她这气势还是显得单薄,到底是进徽先伯府的时日尚浅。 郑娘子正在弯腰在一旁替她画胭脂。 边上规规矩矩的站着四个年轻的婢女,还有两个粗使嬷嬷。 “五姊姊。”云娇乖巧的行了一礼。 她侧头从铜镜里望着云娇:“有些时日不见了,九妹妹似乎又长高了些呢。”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把云姝便不得那样客气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把云妙,便讥讽的开口道:“把云妙,你如今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今这排唱可真是不小。 怎的?见了我这个嫡出的四姊姊,也不起身行礼?” 把云妙笑了笑道:“四姊姊莫要见怪,我在做妆起不来身,等刻儿给四姊姊赔礼。”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我要用郑娘子,我同云娇还要去别人家中作客,左右你也不得事,先将郑娘子给我用一用。” 她原本想着,把云妙进了徽先伯府,定然嚣张起来了,不曾想还是同她这样客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四姊姊忙甚的。”把云妙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对她行了一礼:“可有一阵子不见了,四妹妹这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呢。” 把云姝冷眼望着她:“郑娘子可给我了吧?” 把云妙往前走了两步道:“四姊姊,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我总是梦见我那只猫儿。 四姊姊,你还记得我的宝儿吧?它那样小,还不曾来得及长大呢。” 把云姝闻言脸色变了变:“你这话是何意?” 她不懂把云妙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我能有何意?”把云妙轻轻一笑:“不过是自家姊妹闲着谈谈心而已,四姊姊以为我是何意?” 把云姝厌恶的望着她:“别说废话,人你到底借不借?” “四姊姊都开口了,我哪好不借?”把云妙回头朝着梳妆台上望了望:“你便在这做妆面吧,省得换地方又耽误时辰。” 把云姝想了想,量把云妙也不敢将她怎样,再怎么说,她二人也是姊妹,把云妙进了徽先伯府的门,更要注重脸面。 这般一想,她便放心的坐了下来。 云娇往后退了退,若不是寻不着借口,她这刻儿便想转身跑了才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可不想白白被连累了。 把云妙含笑走过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九妹妹,许久不曾见你,可还好吗?钱姨娘可还好?” 云娇拘谨的点了点头:“劳五姊姊惦记,我同姨娘一切都好。” “那便好。”把云妙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当初九妹妹借我一身衣裳的恩情,我都记着呢,往后若是有甚的我能帮的,你尽管开口。” “五姊姊客气了。”云娇低下头,她可不想再提及此事。 五姊姊如今这样风光,怕也不想提起曾经那回事,今朝是望见她才想起来的,恐怕口中这般说,心中也是不快的,她往后见了五姊姊,还是躲着些吧。 把云妙又同她闲谈了一刻儿。 把云姝越发的放松下来,甚至有些得意,把云妙嫁进了徽先伯府又如何?不还是不敢拿她怎样吗? 庶出的便是庶出的,一世不得出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妄动,枉费盛鹤卿给了她这许多下人了。 把云妙瞧着她梳妆的差不多了,便走上前去,自梳妆台上拿起一对绿玉的耳坠子来,对着郑娘子道:“我看你给我四姊姊做的这个妆容,同这副耳坠子可是很般配呢?” 她说着便将那耳坠子放在把云姝两边耳朵下面比对着。 把云姝原想让开,但从铜镜里头一瞧,那一对绿玉耳坠子,晶莹通透,一瞧便是上好的货色,徽先伯府的东西果然不凡,把云妙莫非是想将这对耳坠子送给她? 她心中便起了贪念,也就不曾让开,任由她比对着。 “姨娘说的对,这耳坠子同四姑娘头上的花冠正相配呢。”郑娘子瞧了两眼,笑着点头称是。 “那她耳朵上这一对呢?”把云妙瞧着她耳朵上那一对赤金缠珠的耳坠子。 “这一对也配。”郑娘子解释道:“她这一对同衣裳相配,姨娘那一对,是同花冠相配,都是可用的。” 把云妙笑着点了点头,将那一对耳坠子放在手心对着把云姝:“四姊姊,那你可欢喜这对耳坠子?” 把云姝心中暗暗高兴,口中却道:“我欢喜又如何?你又不会送给我。” “这对耳坠子也是我的心爱之物。”把云妙将手握了起来,又摊开:“不过既然四姊姊欢喜,那我便割爱了。” “你此话当真?”把云姝不敢相信,把云妙甚的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还骗你不成?”把云妙将那对耳坠子交到身后的婢女手中:“既然我四姊姊欢喜这玩意儿,你们还不快替她戴上?” “待我将这一对先拿下来。”把云姝说着抬手。 “拿下来做甚?”把云妙阻止道:“郑娘子都说了,两对都好看,四姊姊便都戴着吧。” “可我便只得两个耳朵眼啊?”把云姝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个好办,我这有个嬷嬷,从前是手饰铺子里头专给人穿耳朵眼的,那手艺绝对是又快又准,还不痛。”把云妙说着一招手:“周嬷嬷!” 一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便站了出来。 把云姝哪还坐的住?蹦起来便道:“把云妙,你要做甚的?” 第447回 老奴下手又快又稳 () 把云妙笑着道:“四姊姊怕甚的?不过穿个耳朵眼而已,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旁人还当我要将你如何呢。 这若是传出去了,外头人免不得要说咱们姊妹不合。” 把云姝捂着耳朵道:“我不要穿耳朵眼了,我怕疼,我戴一副耳坠子便够了。” “那不可。”把云妙笑着道:“姊姊不是说要出去作客吗?又特意来了这宝翠楼,自然是要尽力打扮,切不可学那些顽童,刁蛮任性。” 说着对周嬷嬷使了个眼色道:“你还等甚的?还不好好伺候我四姊姊戴上这对耳坠子?” “是。”周嬷嬷答应了一声,便抬脚上前。 把云姝挥舞着双手道:“把云妙,我不要了,我不要这耳坠子了还不成吗!” 她心中已然觉得不妙了。 “都是自家姊妹,四姊姊同我这样客气做甚的?”把云妙笑笑的道。 “杏雨,香雪,你们还不过来!”把云姝见躲不掉了,便大声呵斥自个儿的婢女。 把云妙也不多说,只是对一旁的婢女们使了个眼色,那四个婢女自然明白,顷刻间便拦在了杏雨同香雪跟前。 余下的一个嬷嬷也上前同周嬷嬷一道拉着把云姝。 把云姝不过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哪挣的脱两个体格粗健的嬷嬷?当即便被摁在了梳妆台跟前的八角凳子上动弹不得。 云娇又往后让了两步,她早已猜到今朝定然不得好事,果然如此。 她这刻儿恨不得丢下把云姝便这般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若是这刻儿跑了,四姊姊回去定然会变本加厉地同她算账的。 “把云娇,你是死的吗?还不来帮我?”把云姝朝着她怒吼。 “这……”云娇瞧瞧把云姝,又瞧瞧把云妙,才忐忑的开口道:“五姊姊,既然四姊姊不愿意,那……” “九妹妹,这不碍你的事。”把云妙和善的瞧了她一眼:“你也不用多管,你晓得我同四姊姊一向情谊深厚,送一副耳坠子能算甚的?” “把云妙,你……”把云姝狠狠的瞪着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动手吧。”把云妙不等她说完,便摆了摆手吩咐。 “郑娘子,我们姊妹的妆你也做妥了,眼下也不得旁的事了,你可下去歇着了。”把云妙朝着站着角落里的郑娘子开口道。 郑娘子行了一礼:“那奴便先退下了。” 把云妙点了点头,笑道:“我四姊姊只是有些怕痛,郑娘子心中不会有甚的误会吧?” “怎会?”郑娘子忙赔笑道:“姨娘同令姊姊真的姊妹情深,奴好不羡慕呢。” 做她这个活计的,一年到头这样的事不晓得要见多少回,若是今朝议论这个,明日又议论那个,那话要是传了出去,她也就不用干这一行了。 “郑娘子快去忙吧。”把云妙心下很是满意:“赏钱我随后派人送去。” “谢姨娘。”郑娘子退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对着云娇行了一礼。 云娇也回了她一礼。 周嬷嬷用力的扯了扯把云姝的耳朵,把云姝害怕得大声叫了起来。 “四姊姊,这处可都是布帘子拉的,你这样鬼哭狼嚎的,若是传了出去,可怎生好呢?”把云妙在一旁笑盈盈的望着她道。 把云姝顿时止住了叫声,狠狠的瞪着她。 把云妙也不气恼,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周嬷嬷取出了自个儿的针线包。 她们这个年纪的人,身上都不离针线的,这般便是图个便利,不管何时得了空,都能做些针线活计缝缝补补的。 她打开了针线包,从里头挑出最大的一根老婆婆针来。 老婆婆针之所以叫老婆婆针,便是因为那针是所有针里头最大的,针眼儿也极大,便是年老眼花的老婆婆也能轻易的将线穿进去,是以才叫老婆婆针。 云娇望着那根又粗又长的针,吓得眼皮子跳了跳。 她不会这般便扎下去了吧?那四姊姊还要痛死了呢。 蒹葭也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云娇的衣角。 黄菊倒是冷静,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四姑娘不必害怕。”周嬷嬷扯着把云姝一只耳朵道:“老奴下手又快又稳,绝不叫姑娘多吃苦头。” 把云姝奋力挣扎,奈何另外一个嬷嬷死死的摁着她,她半分也动弹不得,便只余下个脑袋拼命的闪躲着。 “不过,四姑娘可不能乱动,这若是乱动穿歪了,便是再好看的耳坠子,戴上去也不好看了。”周嬷嬷又接着道:“到时候我们姨娘若是觉得不好看,这耳朵眼定然还是要重新穿过,四姑娘可就白白的挨了这一针的疼肉。” 把云姝闻言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不挣扎了,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两滴眼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她不曾想过,她竟会有一日落到把云妙的手中,还叫她这般折磨,今朝这般屈辱,他日定当双倍奉还! 周嬷嬷一阵便扎了下去。 把云姝终究还是不曾忍得住,痛的嚎哭了起来。 云娇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她耳朵上也有两个耳朵眼,听外祖母说,是她八个多月的时候,二姨母替她穿的。 她左边的耳朵穿的正好,右边的穿的有些歪了,外祖母心疼她,便由她去了,也不曾重新穿,到如今,右耳朵的耳朵眼也是歪着的。 这穿耳朵眼,也是有路数的,不是周嬷嬷这样穿的,这般蛮横,岂不是要痛死人? 穿耳朵眼,首先要用两粒米,放在耳垂两边相对之处,再以拇指同食指捏住两粒米,轻揉缓搓,直至夹的耳垂上那一块地方没了血色,也变得薄了,这时候人也不大晓得痛了,再干脆利落的一针下去,引着线,打个结,便算是成了。 这线便留在耳朵上,长个三五个月,耳朵眼便成了,这时候取出线来,耳朵眼便再也不会愈合了。 周嬷嬷下手确实利索,不大刻儿功夫,把云姝两只耳朵便都见了红,她也不管把云姝痛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便转过身躬身对着把云妙道:“姨娘,四姑娘的耳朵眼子穿妥了。” 第448回 我打不过那两个嬷嬷 () “还等甚的?”把云妙笑吟吟的望着把云姝:“快给我四姊姊戴上那对耳坠子呀。” “是。”周嬷嬷答应了一声,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那一对绿玉耳坠子。 她一动手,把云姝不免又痛的涕泪横流,浑身微微发抖。 戴上耳坠子之后,两个嬷嬷齐齐放了手,把云姝险些瘫到地上去。 杏雨同香雪忙上前去扶着。 如今该做的都已然做了,那些婢女自然也不拦着她们。 “没用的东西,不用你们扶!”把云姝气势汹汹的甩开了她们二人的手。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也晓得把云姝这刻儿是拿把云妙不得法子,便拿她们撒气。 把云妙上前细细打量着她笑道:“四姊姊,这样比先前好瞧多了呢,只不过这脸上妆容都叫眼泪给冲坏了,这下又要叫妆娘子来给你重新做妆了。 早晓得,方才该先穿耳朵眼,再做妆的。” “把云妙!”把云姝两手护着耳朵,双目冒火的瞪着她。 “四姊姊无需谢我,眼瞧着便到午饭时候了,我得先家去了。 否则,恕己哥哥寻不着我,可要着燥了。”把云妙说着理了理自个儿头上的花冠,带着一行人款款往外走。 行到云娇跟前,朝她一笑:“九妹妹别怕,我先走了,得空来寻我耍子。” “五姊姊走好。”云娇朝她行了一礼。 “姑娘,奴婢来帮你。”杏雨见把云姝欲将耳朵上把云妙给的那对耳坠子摘下来,连忙上前。 把云姝这回不曾骂她,而是咬着牙忍着痛,由她将那对耳坠子摘了下来。 “姑娘,这耳坠子……”杏雨小心翼翼的将那对耳坠子捧到她跟前,想要问她如何处置。 把云姝一把抓起那对耳坠子,便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咬牙切齿的道:“把云妙,我同你势不两立!” “姑娘,你的耳朵不碍事吧?”香雪有些怕怕抑抑的问。 “死不了。”把云姝拿出帕子,擦拭着耳朵上的血迹:“去叫个妆娘子来给我做妆,记得不要郑娘子。” 方才才在郑娘子跟前丢了好大的脸,这刻儿便是郑娘子能将她变成天上的嫦娥仙子,她也不要她来做妆。 “是。”香雪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把云姝擦了一刻儿,便不见血迹了,顺手便将个帕子扔在了地上。 云娇思量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四姊姊,你这都受伤了,不如……不如咱们便家去吧……” “把云娇!”把云姝瞧见她便来气,怒气冲冲的道:“你方才是死在那儿了吗?便眼睁睁的瞧着她欺负我?” 云娇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四姊姊……我劝了,是五姊姊她不肯听……” “不肯听你不能上前来帮我吗?”把云姝闻言更着气。 “我……我打不过那两个嬷嬷……”云娇低下头。 把云姝气极反笑:“谁让你打他们了?你不能将他们拉开吗?榆木疙瘩!” 云娇干脆不再开口。 这时候,香雪带着妆娘子进来了,把云姝也便止住了话头。 新来的妆娘子也不多问,见了礼之后便开始做活计,做罢了便起身离开了。 把云姝对着铜镜照了照,面上有了满意之色,这才撇了云娇一眼:“走吧。” 云娇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姑娘。”香雪捡起地上的那对耳坠子:“这……带走吗?” 把云姝回头瞧了一眼,这耳坠子还真是好东西,方才她力一摔,居然不曾毁坏。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耳朵,感受着耳垂处传来的隐隐的痛意,面上忽然有了一抹笑意:“带回去,我有用处。” “是。”香雪闻言将那一对耳坠子收了起来。 姊妹二人又重新上了马车。 把云姝坐下来便打量着云娇。 云娇坐在那处低着头,不言不语的。 “把云娇,今朝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半晌,把云姝才恶狠狠的开了口。 “四姊姊,我也不得人说去。”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 把云姝撇了她一眼:“你瞧我耳朵上可还有血?” 云娇瞧了两眼,摇了摇头:“不得了。” “我告诉你,去到茹家,不许多嘴,否则我饶不了你!”把云姝又警告道。 “妹妹记下了。”云娇乖顺的应下了。 把云姝顺了顺心口的气,马车也停了下来。 赶车的小厮在外头道:“姑娘,到了。” 接着,帘子便掀开了,把云姝缓缓伸出手去,任由着婢女扶了下去。 云娇也跟着下了马车。 把云姝远远的便瞧见茹玉站在大门口,她下了马车便不曾动,而是转过身来,亲热的拉着云娇的手笑道:“九妹妹,走吧。” 云娇叫她拉着,走路都险些不大会走了,在她记忆中,长这般大这个四姊姊似乎便不曾同她这般亲热过。 “茹玉!”把云姝远远的朝着茹玉招手。 茹玉对她拱手一礼:“四姑娘。” 二人行至门前,云娇抽出手对着茹玉行了一礼。 “九姑娘不必客气。”茹玉望着她,眼神闪闪发亮。 他今朝是有些忐忑的,他担心云娇不会来。 他晓得她不是个记仇之人,但他母亲说的那些话,她也不可能忘却,他估摸着她是不来的多。 如今瞧着这情形,该是把云姝将她硬带来的,他心中暗自庆幸,好在那日不曾拒了把云姝。 “茹玉,你瞧甚的?不请我们进去吗?”把云姝见他一直盯着云娇,不由不满起来。 “里面请,里面请。”茹玉意识到自个儿失态,连忙招呼她二人往里走。 进了门,边上一个小小的院落,后头便是三间青砖房坐北朝南,东西围墙下各有一条长廊,东侧靠着青砖房门朝西修筑着厨房。 这是间一进的院落,草木不多,却错落有致,瞧着简单舒心。 “哟,四姑娘同九姑娘来了!”杨氏迎面而来,面上笑意盈盈,如阳春三月的春风一般和煦。 她身侧跟着一中年男子,身着战袍,脚踏战靴,面上带笑,瞧长相竟与茹玉有七八分相似。 云娇霎时便猜到了,这是茹玉的父亲。 第449回 你二人有私隐 () 云娇心中暗道,怪道茹玉生的如此俊美非凡,瞧他父母便知,孩儿的长相定然不会差。 只是茹玉的长相比他父亲还要出色三分,端端是皎皎君子,比做个泽世明珠也不为过。 “这位是伯父吧!”把云姝含笑问茹玉。 茹玉颔首:“这是我父亲。” “见过伯父,伯母。”把云姝笑吟吟的行礼。 云娇也跟着行了一礼,她特意往后让了让,她觉着茹玉的母亲想是不大愿意瞧见她的。 她也是不情愿来的。 “莫要客气,快进去坐吧。”茹玉的父亲茹涉抬了抬手笑道。 云娇可以瞧出,茹父是一个极为随和之人,这也难怪茹家是茹玉的母亲杨氏说了算。 杨氏往前走了一步,亲热的拉着把云姝的手,一脸慈和的望着她:“四姑娘,冬儿同我说你今朝要来,我心中可欢喜了,一早便盼着了,可算等到你来了。” “冬儿?”把云姝望了一眼茹玉,他还有这么个名字吗? “瞧我。”杨氏掩唇笑道:“冬儿是我家茹玉的小名,我是平日里叫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 对了四姑娘,你这面上敷的是甚的粉?怎的像不曾敷似的?这肤光亮白如雪,可好看的紧呢。” 把云姝掩饰不住面上的笑意:“伯母过奖了,只是少少数敷了一些,便是宝翠楼的粉,不得甚的特殊的,我不大欢喜敷太多。” “怪道不大瞧得出,原是底子白,四姑娘可真是天生丽质。”杨氏夸赞道。 把云姝听着这番话,心中真是受用的紧。 茹玉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母亲,快请客人进去坐下说吧。” 杨氏似乎这才想起甚的来,笑吟吟的打量了一眼把云姝身后跟着的云娇:“九姑娘,你也来了。” 这嫡女同庶女真是天壤之别。 同样是来赴宴,这嫡出的姑娘穿的这样光鲜亮丽,打扮得体,庶出的便穿的半新半旧的,素面朝天,真是比不了。 她原来还觉得云娇沉静娴雅,瞧着极为顺眼。 如今站在把云姝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同把云姝的伶俐比起来,便显得有些呆板了。 还是嫡女好啊!这庶出的姑娘出身低了,便是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些地方还是比不得嫡出姑娘的。 不过今朝乔迁,是个大喜事,来者是客,她自然不会甩脸子给人家。 云娇不晓得她这一刻儿的功夫,心里头便转过这许多念头,只是点了点头。 “来,随我进去坐吧,咱们坐下说。”杨氏右手拉着把云姝,左手又拉过云娇。 云娇叫她拉着手,心中不自在极了,却又不好挣脱,只好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好在走到门边,她瞧见了把云庭迎门而出,忙唤道:“哥哥!” “娇儿?”把云庭愣了一下。 云娇趁机挣脱了杨氏的手,朝着他行礼。 “哥哥。”把云姝见状,也连忙行礼。 “随我来吧。”把云庭瞧出了云娇的尴尬。 杨氏也正嫌好,她还想着寻个甚的籍口支开云娇,好好的同把云姝说说话呢。 她便拉着把云姝去了里间,她家妹妹,还有她的老母亲都在房里呢。 不过因着路途遥远,她家那些亲戚并不曾尽数来,不然可要热闹许多。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瞧着杨氏拉着把云姝走了,才松了口气。 “小九。”秦南风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也在?”云娇陡然见了他,不由得笑了,又想起他落水之事,便问他:“你如何了?上回可曾冻着?” “不曾。”秦南风一笑:“我这身子骨,怎会冻着。” “也不晓得哪个受了风寒,咳嗽还不曾尽好呢。”把云庭望着庭院,淡淡的插了一句。 “九霄!”秦南风皱了皱眉头,很是不满他拆台。 云娇偷偷发笑。 “别站在门口了,叫旁人不好出入,咱们到那头去。”把云庭说着抬脚往东侧的廊下走去。 云娇同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把云庭停住脚步问道:“上回我问你,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的跟着把云姝一道来了?” “我是不想来的。”云娇有些无奈的道:“可是四姊姊一早便跑去我院子中,纠缠不休的,非要叫我同她一道来。” “一早?”把云庭不由奇怪:“那你们怎的比我们到的还晚?” “四姊姊先去宝翠楼做了妆,才来的。”云娇说到这个便想了起来:“我们在那处遇到五姊姊了。” “把云妙?”把云庭问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五姊姊非要送一对耳坠子给四姊姊,还不让她取下自个儿的耳坠子,叫一个嬷嬷将她耳朵又穿了两个耳朵眼。” 她说到这处面露不忍:“是生穿的,用老婆婆针。” “生穿的?”秦南风一听便笑了起来:“活该,把云姝平日里最为嚣张,也不曾少欺负你,你可不能同情她。” 云娇思忖着道:“我倒也不是同情,我只是不忍心瞧着人那样痛,血淋淋的。” “不过把云姝那性子,怎会任由把云妙摆弄?”把云庭想了想问。 “五姊姊好大的排场,连怜儿共带了五个婢女,两个嬷嬷,四姊姊就杏雨同香雪两个,自然比不过。”云娇解释道。 “怪道。”把云庭点了点头:“不用管她们,左右是狗咬狗,她们不曾对你如何吧?” “不曾。”云娇摇了摇头。 “那便好。”把云庭点点头,家里那些人只要不动云娇,旁的随她们如何折腾,便是将宅子翻个底儿朝天,他也不会多管半句。 秦南风在旁笑道:“瞧瞧,这是个甚的哥哥?” “我只是娇儿的哥哥。”把云庭淡淡道。 “好吧,你说甚的便是甚的。”秦南风一笑,继而望向云娇:“小九,你上回不是说有事问我吗?今朝可问了。” 云娇不自觉的瞧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斜睨着她:“怎了?你二人有私隐?须得我回避?” “不是。”云娇哪好意思叫他回避,可当着哥哥的面问傅敢追的婚事,似乎又有些不大好。 第450回 又作打了 () “九霄。”秦南风站到他兄妹二人中间,用手肘推了一下把云庭:“你往那边去一些。” 把云庭侧头望了他二人一眼,有些不满妹妹瞒着自个儿,但还是往后让了两步。 秦南风又往云娇跟前靠了靠,低下头道:“你小声说,有我替你挡着,你哥哥听不到。” 云娇好笑的道:“你当是挡风挡雨吗?这声音你能挡的住?” 秦南风挺了挺胸膛道:“我尽量吧。” 云娇忍不住笑了,探头望着把云庭不苟言笑的侧脸道:“哥哥,你来吧。” 她生怕哥哥不欢喜,她同哥哥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 把云庭扭过头朝她一笑:“不碍事,你们说吧,我不听,我在这处站着,免得旁人说闲话。” “你快说吧。”秦南风等了这几日,心中早便好奇不已了。 “那我问了。”云娇略略侧过头,微微贴近他耳朵小声问他:“傅敢追成亲了吗?” 秦南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由微微失神。 云娇久久不闻他开口,不由抬头望他:“小五?” 秦南风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道:“你说甚的?我不曾听清。” 实则他是听清了的,只是小九真香,他还想再闻一闻。 “我问你傅敢追可娶妻了?”云娇又侧头问了一遍。 秦南风如愿以偿,面带笑意的打量她:“你问这个做甚?” “问你你说便是了,问那般多做甚?”云娇可不好说是三姊姊的事。 虽说她晓得秦南风不会说出去,但这般这背后议论三姊姊也不好,更要提防隔墙有耳。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傅敢追自然不曾成亲,若是成亲了哪有哪许多闲工夫天天出来吃酒?” 他想着,云娇定然是替旁人问的,她该不会瞧上傅敢追的。 傅敢追虽说也不错吧,但性子总归莽撞了些,同云娇又不得甚的来往,这二人扯不到一处去。 想通了这其中的过节,他说话便爽快多了。 “那他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何人?”云娇又问。 这些叶姨娘自然也是要问的,她既然开了这个口,索性一并问了吧,省得回头还要她来打听。 左右秦南风同傅敢追是好兄弟,对这些定然了解。 “他家便在这帝京城外头不远,父母都在。 上面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下头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 家中靠编框为生,也做些草鞋草衣,他父亲过几日便挑到城中来卖。 他那些军饷,除了吃酒,几乎都贴在了家用上。”秦南风细细的道。 “那他便是家中的顶梁柱了?”云娇听明白了。 “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他自然是顶梁柱了。”秦南风望着她笑道:“怎的,你要给他保媒?” “算是吧。”云娇笑:“那他可曾说过,想要娶个何等一样的女子?” “他吗?”秦南风也笑了:“他说不曾想过娶婆娘的事,家里头不富裕,又要养弟弟妹妹,又要养祖父祖母,哪有瞎了眼的姑娘愿意跟他?” “那可不见得。”云娇抿着唇笑,三姊姊这事,想来是能成的。 “别动。”秦南风忽然抬起手。 云娇吓得望着他直眨眼睛:“怎了?” “别动。”秦南风将手伸到她头上,缓缓的取下来一物,才道:“好了。” “是甚的?”云娇摸了摸自个儿的发丝,方才不曾察觉有甚的掉在头上。 “蜘蛛。”秦南风将手摊开,一只褐色的小蜘蛛在他手中来回爬动着:“上头落下来的。” “放了吧。”云娇推了推他的手。 “好。”秦南风手心向下,那蜘蛛便落在地上爬了起来。 秦南风晓得,云娇外祖母说过,蜘蛛落在身上,那是有好事要发生,是好兆头,可千万好生将蜘蛛放走。 若是这蜘蛛死了,好兆头也就没了,更别提甚的好事了。 云娇小时候在莱州,钱妍总是想着法子的捉弄她。 钱妍自幼胆子便大,幼时曾在雨后抓过无数的小癞蛤蟆塞在袖子中,去寻云娇。 将云娇吓得有一阵子望见她便躲的远远的。 有一回钱妍捉了一只大蜘蛛,足足有一枚铜钱那样大,她趁着云娇不设防,将那只大蜘蛛丢在了她身上。 云娇那时年纪尚幼,虽能忍着不哭,却吓得丢了魂,连着烧了好几日。 秦南风去瞧她,便听闻钱老夫人安慰云娇,给她讲蜘蛛落在身上是好事。 这许多年了,他二人到如今都记得钱老夫人当初的话。 两人瞧着那蜘蛛爬远了,抬眼相视一笑。 茹玉在对过的走廊里,同夏岸等几个好友说话,他方才便瞧见了云娇他们三人。 他想着,把云庭还在呢,秦南风该不会离云娇太近,也不敢有甚的越矩之处的。 况且,他也不好丢下朋友硬挤过去,只好心不在焉的同几个好友说着话。 秦南风瞧见茹玉不时的朝他们这处望两眼,便晓得他心中所想。 他略一思忖,便趁着云娇不注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秦小五!”云娇气恼,又不敢大声,怕引人注目,一只手便落在了秦南风腰眼上,掐住了他腰间的一点软肉,压低声音凶巴巴的道:“你又作打了是不是?这许多人呢,你能不能收敛一些!” “痛痛痛!”秦南风口中喊着痛,面上却皆是笑意,扭头瞧把云庭:“九霄,快管管你妹妹,她要掐死我了。” 云娇哪会真使劲掐他?只不过有一丝丝疼而已。 把云庭瞧了他一眼,含笑道:“活该。”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秦南风幽怨的瞧他。 茹玉眼瞧着秦南风同云娇说说笑笑的,心中好不郁郁,方才又瞧见秦南风动手在云娇头上做甚的,他便有些站不住了。 这刻儿又瞧见秦南风捏了云娇的脸,他便再忍不住了,同夏岸几人说了一声,往云娇他们那处而去。 而恰恰在此时,杨氏也带着把云姝从屋子里头出来了,便瞧见了秦南风同云娇嬉皮笑脸的,再瞧见自家儿子往那处走去,她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忙开口道:“冬儿!” “母亲。”茹玉闻声,顿时停住脚扭头望她。 第451回 取暖 () “饭菜都准备妥了,天冷了,你快招呼大家伙进来吃中饭吧,等一刻儿菜都要凉了。”杨氏笑着道。 “好。”茹玉答应了一声,又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早在他抬步走来之时便放开了手,同秦南风二人一本正经的站着,似乎方才之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茹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远远朝着他们开口道:“九霄兄,逐云,九姑娘,吃中饭了。” “好。”把云庭答应了一声。 茹玉又返身去叫夏岸几人。 把云姝跟在杨氏身后,见状转了转眼珠子,朝着杨氏道:“伯母,你可不要误会了,我九妹妹同秦南风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有些情谊在,平日里胡闹惯了,不是伯母所想的那般。” “伯母都懂。”杨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嘛。” “算是吧。”把云姝又望了一眼云娇。 杨氏顿了顿,有些疑惑的道:“不过,你们家同秦家又不相邻,这九姑娘怎会同秦南风一道长大?” “这个……”把云姝也不敢将家中私隐之事拿出来胡说,思量了片刻便道:“我九妹妹不是在家中长大的,她小时候早产体弱,家里找人做法,说她不能养在家中,所以寄养在别处,直到五岁之后才家来。” 杨氏点了点头:“原是这般。” 这时众人都走近了,杨氏便笑着去招呼他们:“今朝家中来的都是我家茹玉的好友,我预先打个招呼,我这家中地方小,便不分男席女席了,坐在一道吃吧。” 有话说客随主便,杨氏这般说了,众人自然照做。 把云庭牵着云娇落了座,秦南风自然而然的便在她另一侧坐了下来,丝毫不得半分男女有别的觉悟。 茹玉瞧的一阵眼热,可他身为主人,总不好去同客人争座位,再说他争了秦南风也不见得便让给他,他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杨氏安排着余下众人坐下了,特意在把云姝身旁留了个位置,拉着茹玉道:“冬儿,你坐这吧,正好一桌。” 茹玉拒绝道:“我去叫父亲来坐吧。” “你父亲要在里头陪你小姨丈吃酒呢,你小姨丈难得来一回。”杨氏笑道。 “那母亲你坐吧。”茹玉轻轻扶着她往前。 杨氏反手推着他道:“我要到里头去陪你婆奶奶同你姨母,你们这一桌都是少年人,又都是你的好友。 若真是我坐下来,他们反倒不自在了,还是你陪着吧。” 茹玉不情不愿的靠着把云姝坐了下来。 把云姝心中暗暗窃喜。 杨氏笑着朝众人道:“我去叫厨房上菜。” 厨房里头有帮厨。 在大渊朝,帮厨也是一个行当。 哪个家里头需要办事情,做饭人手不够,便可请帮厨。 这帮厨不光管做饭,还可以带桌子凳子锅碗瓢盆囊括一切,总之,主家只需掏银子便可,帮厨都会替你打点的一清二楚。 杨氏吩咐厨房开始上菜之后,便进了房。 外头明间里是个大的圆桌,而房里是个方桌,里头都是坐的她家的亲眷。 帮厨动作不慢,菜很快便一个接一个的端了上来,酒也是温过的。 在座的都是少年人,又都互相认识,吃起酒来自然热闹,桌上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云娇望着他们吃酒行令,又是作诗又是划拳,好不热闹。 可惜她瞧不懂酒令,不过瞧着他们吃酒也极为有趣。 把云姝在一旁凑热闹,轮到茹玉吃酒她便催着他:“快吃快吃。” 茹玉几杯酒下肚,一向白净的脸便染上了一片酡红,他摆了摆手道:“我不能玩了,再吃我要醉了。” “这才吃了几盅?”秦南风笑道:“今朝你是主家,不得将我们陪好?” “对,来我给你满上!” “这是你家,吃醉了直接睡过便是。” 众人纷纷附和。 茹玉推拒不得。 便在此时,杨氏从房内走了出来。 众人一见她,便拘谨起来,也都不说话了。 杨氏笑着开口道:“菜不好,你们将就些吃。” “伯母客气了。”夏岸开口道。 众人纷纷附和。 杨氏瞧了一眼茹玉,惊道:“呀,这是吃了多少酒?” “五盅。”把云姝伸出一只手道。 “哎呀,这孩子。”杨氏心疼的拍了他一下:“不能吃酒你便别硬撑着,同他们打声招呼便是了,都晓得你平日里是不吃酒的。” 茹玉见云娇也望着他,便摆了摆手道:“母亲,我不碍事。” 杨氏嗔怒道:“怎不碍事?” 接着又端起茹玉的酒杯对众人道:“我替茹玉同大家打个招呼,他不能吃酒,你们多多见谅,我替他吃了这一杯,可万万别叫他再吃了。” 说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年人聚到一处吃酒,不过是图个乐,耍一耍而已,叫杨氏这般一来,众人好不扫兴。 不过,她是茹玉的母亲,算是长辈,众人也不好说甚的,又纷纷客气了几句,只不过气氛终究不得方才那般热烈了。 云娇坐的有些冷,这冬日,她都是汤婆子不离手的。 因着钱姨娘爱长冻疮,说是才成亲那几年,冬日里洗衣裳冻的。 这冻疮若是害了一年,便年年都会害,哪怕是夏日,那手都是青紫色的。 是以钱姨娘年年都叫她早早的捂上汤婆子,生怕她长冻疮,时日久了,她早都习惯了。 今朝把云姝催着她来,她便忘了拿汤婆子,蒹葭她们一时间也不曾想起来。 她也不曾开口问,若是问了,蒹葭怕是要自责的。 秦南风见她不大吃菜,晓得是在外人跟前不好意思多吃,又见她两手交握放在腿上,不时地揉搓两下,指尖都冻得有些发白了。 他心里头便有了数,转头对着万年青招了招手。 万年青便俯身贴过来。 秦南风小声吩咐了一句。 万年青点了点头便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杯热茶来,放在了秦南风跟前。 秦南风口中朝夏岸说着话,手中似乎是不经意的动作,将那茶杯往云娇跟前推了推。 云娇抿唇一笑,将两手伸过去贴着杯子取暖。 这时,杨氏手中端着个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满面笑意的道:“来,都尝尝我亲手包的春卷。” 第452回 舒朗磊落 () 杨氏说着,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中央。 “来尝尝。”茹玉提起筷子招呼众人。 众人也不客气,便一人夹了一个。 把云庭给云娇碗里夹了一个,而后才给自个儿夹了一个。 盘子中片刻工夫便只余下一个春卷。 “四姑娘还不曾夹呢。”杨氏眼尖,心思转的也快:“茹玉,你还不给四姑娘夹上?叫你坐在这,不就是照应她的吗?姑娘家家的脸皮薄,你可别光顾着自个儿吃,叫人家吃不饱。” 茹玉闻言,只好拿起公筷,将余下的那个春卷夹给了把云姝。 把云姝满心欢喜的道了谢,她吃了一口便问:“这是甚的馅儿包的?好香。” 杨氏笑道:“这是荠菜馅儿的。 荠菜是野菜,只有庄子上才有,无论包饺子,春卷或是包子,都好吃。 这春卷皮也不好找,这是我妹妹此番来,特意给我捎了一些皮子同荠菜来,这皮子也放不住,过了夜便干了,我便连夜做了,正好今朝吃。” “那伯母昨夜不曾睡吗?真是辛苦。”把云姝讨好的道。 “这不算甚的事。”杨氏摆了摆手:“恰好我娘家人来了,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也不曾觉得困,这天便亮了。” 云娇听闻这春卷是荠菜馅儿的,便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便是这一口吃的她几乎热泪盈眶。 她三姨母钱芳吉便嫁在帝京城中,她婆家有个表姑奶奶,原先便是以卖春卷皮子为生。 这春卷皮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只有冬日与春日才有的卖。 从前,钱芳吉每逢年底去莱州给钱老夫人送年礼,总会捎上一些,到初二拜年的时候,也会捎上一些。 这时候,外祖母便会让人去庄子上挑些新鲜的荠菜回来包春卷,荠菜切碎过一遍热水,与羊肉沫一道炒熟,再打上几个鸡蛋,这馅儿便成了。 再用薄如蝉翼的春卷皮包上,在油锅之中那么一炸,别提有多香了。 那时候李嬷嬷用小炉子在院子里头炸,云娇便在边上拿着吃,每回都能吃满满一盘,等到吃饭的时候,她早已吃饱了。 从五岁回了帝京之后,她便不曾吃过这个味道了,后来三姨母的那个表姑奶奶也去世了,她也不曾再见何处有春卷皮子卖,还以为这一世再也吃不到了这般美味了,不曾想今朝在茹玉家中却吃到了…… “娇儿?”把云庭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劲,轻轻推了她一下:“怎了?” “不曾怎了。”云娇抬头朝他一笑:“好吃。” 把云庭不曾说话,默默的将自个儿碗里的春卷夹给了她。 云娇也不客气,夹起来便小口吃了。 恰逢此时,茹玉的父亲茹涉出来敬酒,端着酒盅同众人说着客气话。 众人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望着他。 秦南风也起了身,他一手举着酒盅,另一只手却悄悄将自个儿碗里的春卷拿起来放在了云娇碗里。 云娇扭头望他,见他像个没事的人一般,舒朗磊落的谈笑风生,不由抿唇笑了笑。 秦南风再次落座的时候,瞧见云娇已然在吃着那根春卷了,他瞧她小口小口的吃的辛苦,便小声笑道:“你这样怕是吃不饱,不然等刻儿散了席,我带你出去吃。” 云娇瞧了一眼把云姝:“今朝不成,我要跟四姊姊家去呢。” 秦南风也瞧了一眼把云姝:“你怕她做甚?你便说跟你哥哥家去。” “不好。”云娇摇了摇头。 “娇儿。”把云庭也压低了声音道:“等刻儿吃过了饭,你还跟着把云姝家去。” “哥哥不家去吗?”云娇不由奇怪,她以为哥哥会跟她一道家去。 “我还有些事情。”把云庭有些不自然的道。 云娇也不曾多想,便点了点头。 旁人都不曾在意秦南风将自个儿那个春卷给了云娇,茹玉却瞧见了。 因他时时刻刻都不自主的看云娇,方才之事他瞧的一清二楚。 秦南风那根春卷,是他用自个儿的筷子夹的,后来又用手拿起来给了云娇。 他本以为云娇不会吃,不曾想云娇想也不想的便吃了。 他在心中宽慰自个儿,其实这也不算甚的事,他们自幼一道长大,亲密一些也不奇怪,不过不管如何想,心中却还是有些酸涩。 他同云娇,能有这样一日吗? 秦南风从开始便占了先机,他要如何才能赶得上? 饭毕,众人起身告辞。 把云庭似乎有急事,叮嘱云娇好生家去,别在外头乱跑,又嘱托南风帮着照应一下云娇,便急匆匆的走了。 秦南风有心想要跟过去,瞧瞧把云庭背着他们到底在忙甚的。 但又不放心云娇,思量了片刻还是耐着性子留了下来,把云庭的事可以慢慢查,云娇若是有个甚的闪失,那他可要后悔莫及。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声吩咐万年青去悄悄跟着把云庭,看他到底去了何处。 把云姝告辞的时候,杨氏极力挽留,叫她到房中再耍一刻儿。 云娇不想跟着去,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得个人陪着,也不好单独留在人家明间里,便磨磨蹭蹭的留到最后,又不好明说自个儿不愿意去房中,想家去。 把云姝也不想带云娇去房中,灵机一动道:“九妹妹,伯母还有些话要同我说,不如你先到外头马车上去等我?” “好。”云娇一口便应下了,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不曾想这个四姊姊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她哪晓得把云姝只是嫌她碍事,这个九妹妹若是跟着去了,她出来还得费尽心思堵住她的嘴,倒不如不带进去。 这下倒也好,两人都如了愿。 云娇出门便瞧见秦南风站在门口的廊檐下,望着她笑的坦荡。 “小五,你怎的不曾走?”云娇有些奇怪。 “你哥交代我照应你,我总得看着你上了马车动身了再走吧?”秦南风两手抱胸,含笑望着她。 云娇笑道:“我又不是个小孩子,哪要这样照应。 再说还有蒹葭同黄菊呢,你若是有事,便先走吧。” 第453回 真真儿亲骨肉无疑 () “你方才吃饱了吗?”秦南风却忽然问了一句。 “饱了。”云娇不想让他烦神,虽说她只是吃了个半饱。 秦南风正欲说话,茹玉便从里头走了出来:“九姑娘。” “茹玉?”云娇收起笑意望着他:“怎了?” 茹玉心中一窒,方才明明还在说笑,唇角梨涡浅浅,怎的见了他便一本正经的? 他缓步上前,将一个油纸包放在她手中:“我瞧着你欢喜吃这春卷,便去厨房拿了些,你带家去吃吧。” “这……”云娇推拒道:“不用了吧,你家也不多,你们留着自个儿吃吧。” “九姑娘是不拿我当朋友了吗?”茹玉望着她,似乎有些受伤。 云娇将油纸包放回他手中,解释道:“不是,只是你家还有客人呢,便留着晚上招待他们吧,我方才吃的也不少了。” “你既拿我当朋友,便拿回去,又不是甚的值钱的东西,你再不收,我要着气了。”茹玉又固执的又将油纸包放回她手中。 云娇捧在手中好不为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不收下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吃,关键她是怕茹玉他母亲啊! 到时候又说出甚的难听的话来,她可遭不住。 还有四姊姊,等刻儿她出来若是知晓了这事,那还得了?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小九,他既给你,你收下便是了。”秦南风在一旁劝道。 虽说茹玉这般待云娇,他瞧着心中有些不痛快,可哪个叫云娇欢喜吃春卷的?他暂时又弄不来,便只好劝她收下了,先叫她吃了再说。 他瞧了瞧茹玉,小九吃他些东西,也不打紧的,大不了以后想法子还了他。 茹玉则对秦南风这般称呼云娇觉着有些刺耳,但心底又有些羡慕。 “那好。”云娇是从善如流,对着茹玉又行了一礼:“多谢了。” “同我就不必客气了。”茹玉见她收下了,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 “外头冷,你快上马车去吧。”秦南风见茹玉盯着云娇望个不休,不由有些不满,催着她上马车。 他原本还想在门口同她说一刻儿话的,这个茹玉惯会搅局,既然他说不成话,那茹玉也别想多望她! “好。” 外面确实有些冷,云娇又同他们说了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眼瞧着云娇由婢女们扶着上了马车,茹玉才回头,见秦南风也正望着他,二人神色都微微凝固了片刻,对于彼此心中所想,也都心照不宣。 “冬儿,你怎的在外头呢?”杨氏带着把云姝走了出来,她笑着道:“我正寻你出来送送四姑娘呢,哪晓得你都在门口等着了。 秦家的少爷也在呢,这外头冷,怎的不在家里头坐着?” 秦南风笑道:“不必了,我等刻儿便走了。” “伯母,那我便先家去了。”把云姝这时又对着杨氏行了一礼。 “四姑娘真是客气了,今朝你也算是认得路了,下回得空便来耍子,我日日在家中,也不得个人来,你记得得空便来,我可盼着你呢。”杨氏笑的满面慈爱,仔细的叮嘱她。 把云姝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又瞧了茹玉一眼,这才叫婢女搀着上马车。 “你倒是说句话呀!”杨氏拉了茹玉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 茹玉拱手道:“四姑娘慢走。” 杨氏这才算是满意。 秦南风瞧着马车动身了,这才转过身对着杨氏一礼道:“晚辈也走了,今朝叨扰了。” “客气甚的。”杨氏笑着叮嘱他:“下回有工夫来寻我家茹玉耍子。” “好。”秦南风答应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杨氏不由分说,便拉着茹玉回了房。 茹玉的父亲同小姨丈吃多了酒,都睡下了,房里鼾声四起。 而除了酣睡的二人,余下的二人便是茹玉的外祖母同小姨母,她二人坐在一张长高凳上,正小声说着话。 “人都送走了?”小杨氏抬眼见他们母子回来了,便开口问道。 “送走了。”杨氏喜气洋洋的坐在了妹妹同母亲中间:“依你们所见,今朝这两个姑娘哪个更好?” “母亲!”茹玉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口中制止道:“不可妄言。” 听母亲这话的意思,说的好像这两个姑娘随他挑一般。 他哪有这般大的能耐? 便是有这个能耐,他也不想要那个把云姝,那便是个胡搅蛮缠的货色,哪有云娇娴雅内秀? 这二人然不可相提并论。 “这孩子还怕丑了。”小杨氏笑着拉过他:“你同姨母说老实话,这两个姑娘,你心里中意哪一个?” “小姨母……”茹玉原本因喝酒红了的脸,又更红了几分。 “他呀,他欢喜那个年纪小的。”杨氏抢着道。 “那个年纪小的,不是个庶女吗?”杨氏的母亲问道。 她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眼角眉梢皆是风霜,可眉宇间的精明不减,她同杨氏坐在一道,一眼望去便知是母女。 不仅长相肖似,便连说话的神情都相同,真真儿的亲骨肉无疑。 “是。”杨氏道:“那庶出的,原来我瞧着还不错,可同她这个嫡出的姊姊比起来,还是有差别的,总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又有些死板。” “母亲!”茹玉听她这般说云娇,心中是又气又急,可有不好再说甚的,这是他母亲,他若是驳了母亲道话,那可是大不孝。 况且母亲还有病在身,不能着气,他心中便是再气,也只能忍着。 “你这孩子,你急个甚的?”杨氏笑着拍了他一下,不紧不慢的道:“我不过是说个实话而已,我也不曾说那孩子不好,但总归是不得她姊姊那样大气。” 茹玉实在不好反驳,便闷闷的站在那处,低着头不说话。 “你也别想不通。”杨氏道母亲拉着他的手道:“你娘这一世便只养了你这么一个孩儿,甚的事不是以你为重? 你看这样好的院子,价钱也高,你母亲掏空了家底儿才买下来,不也是为了让你能安心读书吗?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 “孙儿心里明白。”茹玉点了点头。 第454回 怎能做如此腌臜龌龊之事 () “婆奶奶说了你别不欢喜,你如今年纪轻着呢,大人们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观人识物的还是要听你娘的,才能少走弯路。”杨氏的母亲拉着茹玉,一脸慈和的道。 茹玉心里头对这话虽不赞同,但也不会同外祖母争辩,勉强点了点头道:“孙儿记下了。” “今朝我仔细瞧了,那个四姑娘确实是嫡出姑娘的做派,落落大方的,半分也不怕生。 另一个来了便在外头,也不来同我们说话见礼,不得点礼道,吃饭的时候便闷着头,只同身旁的二人说话,看似不大合群。 这若是往后娶家来了,还不晓得可瞧得起我们? 倒是那个嫡出的有教养多了,叫我一口一个‘外祖母’,嘴可甜的很。”杨氏的母亲见茹玉点头了,又笑着说道。 “母亲说的对,我也是这般意思。”杨氏连忙附和:“这姑娘好不好,也可放在一边不谈。 只要娶了嫡出的姑娘,往后的好处可是取之不尽的,她父亲又是冬儿如今的师长,若真能定下这门亲事,还能不对他多加提点吗? 这般下来,等后年科举,不也更有把握吗?” “姊姊,你同母亲说的都有些道理,但也不尽然。”小杨氏却有些不赞同:“我看那个庶出的,是个文静的孩子,不多言不多语的。 况且,也不是人家不来同咱们见礼,分明是姊姊你偏心眼不带人家来。” 杨氏笑道:“我自然是心中中意哪个,便带哪个来给你们瞧了。” 小杨氏又道:“那个四姑娘,是不怕生,嘴巴也能说会道,可你们不觉得她有些不妥吗?” 杨氏皱着眉头道:“何处不妥了?” “她似乎是个没心肝的。”小杨氏想了想道:“咱们问她甚的她都说,她自个儿家的事,姨母家的,舅舅家的,便连她母亲同姨母起龃龉之事都说了,这不是藏不住话吗? 说的难听一点,便是有些没货色。” 茹玉听了这话倒是消了气,心里头畅快了不少,从前不曾在意这个小姨母,不曾想她倒是个有见识的,可谓女中豪杰,能分得清好歹,不似母亲同外祖母那样糊涂,叫把云姝几句话便哄的五迷三道的,叫她故意装出来的表象蒙蔽了双眼。 “那又如何,不过是她父母疼爱,这孩子打小不曾吃过亏,对人毫无防备,这更说明她待我们家冬儿是真心实意的,否则怎会掏心掏肺的说这些?”杨氏的母亲反应过来,便说道。 “这话也对。”小杨氏道:“我也瞧出来了,那孩子对我们冬儿确实是在意的紧,从她瞧着冬儿的眼神便能望出来。 但那个庶出的,就不一样,总是低着头,我也看不穿她的想法。 不过我瞧着那孩子也还不错,温柔沉静,要我选的话,还真是有些难以取舍呢。” “有甚的难的?”杨氏的母亲不在意的道:“便选那个嫡出的,哪个对咱冬儿往后前途有好处,便选哪个。” “冬儿,你听着不曾?”杨氏拉着茹玉问。 “母亲。”茹玉有些无奈:“我从前便说过了,四姑娘是嫡出的,她父母怎会将她嫁与我们这样的人家? 此时休要再提了,叫外头的人听了去,徒惹笑话。” “你这就是傻话,不懂事的小孩子才这般说呢。”小杨氏闻言笑道:“我们庄子上那个顶穷的懒汉家的儿子,还娶了顶发财的人家的姑娘呢,如今孩子都生了几个了,日子过得好得很。 只要那姑娘心中有你,这门当户对她便不会在意,否则她今朝也不会来。 要我说若是实在不行,那你就生米煮成熟饭,看她父母嫁是不嫁!” 她说着便抱着杨氏的手臂笑了起来。 “小姨母!”茹玉听的气怒交加,一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亏他方才还想着小姨母是个明事理的,不想她竟说出这般混账话来,他乃是堂堂的儒家子弟,明月清风般的读书人,怎能做如此腌龌龊之事? 倘若真做了这般事,那往后要如何抬头做人?岂不是要一世留人笑柄?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便是娶不到妻子,也不屑做这般事!莫要说做,便是想也不会想的。 而房里的娘仨见他气愤而出,只当他是脸皮薄害羞了,反倒笑作一团。 …… 马车上。 把云姝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神色冷峻的打量着云娇。 云娇坐在边角的位置,低着头心中思量着如何应对,这个四姊姊眼神似乎有些不善呢。 半晌,把云姝才冷冷的开口问道:“方才,茹玉是出来送你的?” 云娇闻言连忙摇了摇头:“不是。” “你少诓我!”把云姝恨恨的盯着她:“他出来不就是为了你吗?你当我不晓得? 你别告诉我,他是为了同秦南风闲聊才站在门口的!” “他怎会是为了我。”云娇抬起头望着她,一脸无辜道:“他出来是为了姊姊你呀。” “为了我?”把云姝眯了眯眼睛:“把云娇,你撒谎都不过脑子的吗?我都不在外头,你说他是为了我? 是你病的痴了还是你以为我傻?” “病的痴了”是骂人极为恶毒之言,意指人病入膏肓,脑子也不灵光了。 她平日里说话便是个口无遮拦的,这刻儿气恼至极,便甚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是给姊姊你送东西来的。”云娇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见识,将那包春卷定了过去:“茹玉说不好意思亲自给你,让我转交给一下。” “这是甚的?”把云姝接过那个油纸包,便要拆开看。 云娇解释道:“茹玉他说,方才在席间瞧见四姊姊欢喜吃春卷,便拿了一些来,叫我转交给四姊姊,他说……他这个人一向脸皮薄,四姊姊也是晓得的。” 把云姝看着那包春卷,将信将疑的问云娇:“他真是这样说的?这春卷真是给我的?” “自然是真的。”云娇无比诚挚的望着她:“四姊姊若是不信,可调转车头回去问他。” “你是不是傻?”把云姝斜了她一眼,却又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了笑。 “把云娇!”把云姝忽然又拉下脸来。 第455回 自个儿糟践自个儿 () 云娇忙收住笑意望着她,不晓得自个儿又做错了甚的。 把云姝见她吓得危襟正坐的模样,不由又笑了起来。 云娇叫她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小心翼翼的望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喜,又发起脾气来,那可难弄了。 “把云娇。”把云姝这才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可曾有人同你说过,你笑起来特别的难看?” “啊?”云娇一时间不曾能会过意来,怔怔的看着她。 “我说你笑起来太丑了,你听不懂吗? 以后在我跟前不许笑,我嫌难看!”把云姝阴沉着脸色道。 “哦,好。”云娇抿了抿唇答应了。 她心中好笑,这个四姊姊简直不可理喻,这种无理的要求都能提出来,也不晓得城市里在想甚的。 不过不笑便不笑,左右等一刻儿到家了,便可摆脱她了,离她远远的便妥了。 “还有,你给我记住了,在茹玉跟前也不许笑! 你要是再让我瞧见你对他笑,我便将你的嘴给扯烂了!”把云姝又警告她道。 “哦。”云娇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她怕自个儿说晚了,这个四姊姊当即便动起手来。 把云姝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总算畅快了些,她不是讨厌云娇笑,而是讨厌她这一对梨涡。 说来也是,她们姊妹几个,便只有云娇才有梨涡。 大抵是因着钱姨娘也有梨涡,可她只有一个,凭甚的把云娇要生出一对这样可人的梨涡? 茹玉若是心中有她,这梨涡必然功不可没,不能再叫她对茹玉笑了。 云娇不晓得四姊姊这又是唱哪一出,笑都不让人笑了,她不愿开口问,想不通便不想了,左右等刻儿到家了躲在院子里头不见她便是了。 左右每回见了这个四姊姊,都不得甚的好事。 好容易捱到了家门口,云娇下了马车便头也不回地往翩跹馆而去,似乎生怕后头有甚的可怕妖怪追赶一般。 把云姝瞧着她狼狈而逃的模样,轻蔑的哼了哼,就凭把云娇还想跟她斗?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走。”她朝着婢女招了招手,缓缓往自个儿院子走去。 到得宛芳甸门口,她皱了皱眉头:“守院子的人呢?” 杏雨先一步进了院门,左右看了两眼,一个人影都不成瞧见,便骂到:“这些细货,见姑娘出去了,都团起来躲懒了,姑娘得空要好好给他们上点规矩才好。” “我有些乏了,先回屋去。”把云姝抬脚往前走,口中有些气恼的道:“等刻儿你去将她们寻来,我这才出去多大刻儿功夫?一个个竟敢这般懈怠,瞧我今朝不打断她们的腿,简直……” “母亲?”话未说完,她语气化作一片震惊。 她说话间,香雪替她开了门打了帘子,她才踏进屋子,便瞧见母亲连燕茹端坐在她屋子里的主位上,正双目炯炯的望着她。 她身旁跟着刘嬷嬷。 而下头跪着的正是她院子里头的几个婢女,一个个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把云姝心知不好,忙上前道:“母亲是何时来的?怎的在屋子里头枯坐着等我?若是有事的话,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了,女儿回来了自然会去母亲院子,又何苦劳烦母亲在这处空等着。” “你给我跪下!”连燕茹脸色铁青的低喝了一声。 “母亲……”把云姝还想上前。 “我叫你跪下!”连燕茹一拍桌子。 把云姝见蒙混不过,便听话的跪了下来,她偷偷瞧了一眼连燕茹的脸色,晓得今朝定然不能轻而易举地逃出生天,心中便思量着对策。 “我问你,你一早起身去了何处?”连燕茹望着她。 把云姝一眨眼睛道:“日日在院子里头待着,太过无趣,女儿闲来无事便去宝翠楼做了个妆,母亲你瞧这妆可好看? 这可是宝翠楼里头那个手艺最好的……” “把云姝!”连燕茹气恼的道:“莫要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事到如今,你屋子里头的婢女们都招了,你还敢不说实话?” “女儿说的就是实话。”把云姝迟疑了片刻道:“母亲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宝翠楼问一问。” “我不用派人去问,我晓得你去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了妆之后呢?去了何处?午饭是在何处用的?”连燕茹也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把云姝哪敢说。 “你不说我也晓得,你去茹玉家了?哪个叫你去的?”连燕茹怒不可遏:“我上回是如何同你说的?你可还记得?” 把云姝埋着头不说话。 刘嬷嬷朝着下头的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几个婢女纷纷起身去了。 “夫人,你也消消火。”刘嬷嬷劝慰道:“好生同姑娘说,说不准姑娘这般做是有缘故的呢?” 把云姝低着头跪在那处,不敢开口。 “她能有何缘故?”连燕茹仍旧是怒气冲冲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上回我都同她说了,梁元俨瞧上她了,叫她收敛一些,别再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大人们自然会替她周旋。 可你瞧瞧她,一眼不曾照应的到,便跑出去了,还穿的花枝招展的到人家家中去吃中饭! 简直不知廉耻!” “夫人!”刘嬷嬷连忙拦着她的话头:“不过是吃个饭而已,夫人不必说的这般难听。” 连燕茹冷哼了一声,也知晓自个儿在气头上,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气人了,她真是有些忍不住。 她平日里性子算是好的,也算是有几分忍耐之人,可以遇上这孩子做的这些蠢事,她莫要说发脾气了,便是想打死她的心都是有的。 “姑娘,你倒是说话呀!”刘嬷嬷劝道:“你这样一言不发,夫人瞧着反倒更着气。” 连燕茹忍不住道:“你说说你,这不是自个儿糟践自个儿吗? 放着好好的王府不进,偏要去同那小门小户的纠缠,那个茹玉,除了样貌出色些,还有个甚的出色之处? 便是读书读的好,任他读一世,便是一举高中,考个状元,那又如何?还能越的过镇王去?” 第456回 软禁 () “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是不是还打算非那个茹玉不嫁了?”连燕茹见她闷声不响的,真是气的不轻。 把云姝半晌才道:“母亲,今朝不是……不是我要去的,是九妹妹,九妹妹非要叫我陪她去……” 连燕茹气的冲过去,一巴掌边要落在他她脸上。 刘嬷嬷见状连忙拉住她:“夫人不可,姑娘大了,可打不得了,有话好好说便是。” 连燕茹哪忍得住,怒道:“把云姝!到这刻儿你还不说实话!你这鬼话连篇的,说出去谁会相信? 若是说你非叫把云娇陪你去,这话我信。 你说她非要你陪她去?她见了你如同个老鼠见了猫儿一般,躲都来不及,你说她非要你陪她去茹家?你说这样的话,可有半点头脑子?” “母亲……”把云姝眼看着在劫难逃,便吓得哭了起来,她也是不想挨打才这般扯谎,谁料才说出来便被拆穿了。 “你还有脸哭?”连燕茹气恼不已:“你同我好好说说为何还要去?我可曾叮嘱你叫你离他远一些?可曾让你安心在家中待着,好好听话,往后有你的好事?” 把云姝只是哭不说话。 “说话!”连燕茹气的又要打她。 刘嬷嬷牢牢的抱着她,又劝把云姝:“姑娘,你倒是说话呀!” “说了。”把云姝连忙回道。 “那你为何不听?”连燕茹瞪着她。 “我只是想着……”把云姝啜泣着道:“镇王府哪是那样好进的,万一……万一成不了,我还有退路不是……” “你父亲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梁元俨瞧上你了,怎的便不成了?”连燕茹怒视着她:“便是不成,你的退路也从来都不是那个茹玉! 他那种小门小户养大的孩子,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女儿?” 把云姝不语,便只跪在地上哭。 “不许哭!”连燕茹怒斥了一句。 把云姝忙止住哭泣。 “夫人,姑娘只是去耍了一回,你如今也训斥了,她大抵也晓得错了,不如便罢了吧?”刘嬷嬷见状,便开口做圆弯:“姑娘快些同夫人认个错。” “甚的叫‘去耍了一回’,万一不巧叫镇王府的人瞧见了,闹出甚的误会来,乃至于影响了亲事,她担的起吗?”连燕茹手指着把云姝,虽消了些气,却仍旧有些恨铁不成钢。 “姑娘,快跟夫人认个错,下回可不这般了。”刘嬷嬷又劝着把云姝。 把云姝哭着道:“母亲,女儿晓得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你回回都是,认错倒干脆,偏偏死性不改。”连燕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先起来吧。” 把云姝这才站了起来。 连燕茹起身上前,抬起手来替她拭泪:“你莫要怪我对你严厉,你要晓得我这般都是为你好,能嫁去镇王府,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要好好珍惜机会。 若真是你自己将这亲事作得没了,可不得今朝这样轻巧的事,你父亲非得将你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把云姝垂着头啜泣。 连燕茹又道:“你这样不省心,我也没得旁的法子了,从今朝起,在镇王府不曾来提亲之前,你便不要出院子了。 在院子里头绣绣花,点点茶,再养些花花草草的,做些女儿家该做的事,也算是修身养性了。” 把云姝霎时抬起头来:“母亲,你这是要软禁我?” “我是为你好。”连燕茹冷着脸道。 “可万一……镇王府不来提亲呢?”把云姝瞧了瞧外头:“母亲你看这都好几日了,也不曾有甚的一动静,说不准他已然忘了我了,难道母亲要将我一直关在院子里?” “我同你父亲自然会见机行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连燕茹说着往外走:“好生在院子里头呆着,你祖母那处每日请安,你也不必去了,我会替你去说一声,便说你身子抱恙,过一阵子再去。” “母亲……”把云姝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连燕茹头也不回地走到院子门口,叮嘱门口守着的婢女:“你们给我听着,四姑娘从今朝起便在院子里头修养。 若是你们看守不力,叫她再跑出去胡闹,我便将你们部打发了去馆子里头,都给我仔细着些。” 婢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连燕茹带着刘嬷嬷转身去了,把云姝气的回屋子砸了几样东西,杏雨拦住了她,劝了几句,她便上床埋头睡了。 …… 云娇进了院门,便径自去了钱姨娘屋子。 她晓得自个儿跟着四姊姊出去,姨娘在家中定然担惊受怕的,是以一家来便赶紧去报个平安。 蒹葭挑开帘子。 “姨娘。”云娇抬脚走了进去。 “娇儿,你可家来了。”钱姨娘一见她,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拉着她的手:“如何?她不曾将你怎样吧?” “姨娘,我不过是去吃个饭而已,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云娇连忙笑着宽慰她。 “九姑娘家来了。”叶亭玉也站了起来。 “叶姨娘也在?”云娇这才瞧见了她,忙见礼。 “不必客气。”叶亭玉笑着摆手。 “来,坐下说吧。”钱姨娘拉着云娇招呼叶亭玉。 三人坐了下来,云娇靠着钱姨娘。 叶亭玉顿了顿道:“九姑娘,今朝出去可曾打听到那桩事?” 云娇怔了怔,望了望钱姨娘,叶姨娘不曾瞒着她家姨娘吗? “不碍事。”叶亭玉一笑:“我先头都说给她听了。” 钱姨娘含笑点了点头:“你说吧。” 云娇也就不再犹豫,开口道:“今朝去吃中饭,遇见了秦南风,我便问了他此事。” “如何?”叶亭玉关切的望着她。 “他说傅敢追并未成亲,家便在帝京城外不远处,父母都在,家中以编框卖框为生,上有年迈的祖父祖母,下面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家中并不富裕。 他的军饷,除了自个儿吃些酒,旁的都给父母了,可说是家中的顶梁柱。”云娇将自个儿听来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那九姑娘你觉得这桩事如何?这人家可能嫁?”叶亭玉问她。 第457回 绝了他的心思 () “这……”云娇思量着,这话她可不好乱说,便道:“我也说不准,不过,傅敢追是个忠厚人,待人也好,确实是可勘托付的。 旁的我也不大晓得。” “钱姊姊,你觉得呢?”叶亭玉望着钱姨娘。 钱姨娘想了想道:“那孩子,我是不曾见过的,也不好乱下定论。 不过听你们说起来,该是个好孩子,你心中认可了的,想来不会错。 只不过,照娇儿方才所说,他家中确实不富裕,你不怕将来三姑娘去了会吃苦吗? 虽说三姑娘同我家娇儿一般,皆是庶出,也不谈家里头多宝贝,但起码是你我的心头肉,从小粗细活计是不曾做过的,这细皮嫩肉的若是陡然做那些活计,哪吃得消?那你说庄子上若是不做活计,那要如何活得下去? 四里相邻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叶亭玉笑了笑道:“不瞒你说,这几日我我也思量过,若是他家境贫寒,到底该如何? 我想着我手里也还有些体己,也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将来便给嫣儿做嫁妆。 另外,两个婢女都是死契,只要管口饭便是,到时候拿着嫁妆钱,去置上些良田,收收租子,想来日子也能过得去。 左右我便这一个孩儿,她过的好我比甚的都好。 至于相邻如何说,那都是次要的,各人关上门过日子,舒不舒坦自个儿知晓。” “你既然早有准备,那我就不说甚的了。”钱姨娘笑着道:“你若是有甚的要我同娇儿帮手的,便说一声,只要能办到的,我们自然都尽心尽力,成就姻缘,这也是积德的好事。”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眼下我还真有桩事情要求九姑娘帮我呢。”叶亭玉闻言便笑了。 “甚的求不求的,你有甚的事说便是了。”钱姨娘觑了她一眼。 “那我就直说了。”叶姨娘望着云娇笑道:“不晓得九姑娘可能帮我将傅敢追邀出来,我想同他见个面,找个地方,坐下来说一刻儿话。” 钱姨娘当即便应下了:“这个好说,叫娇儿同南风说一声便是了。” 云娇思忖着道:“要不然,我叫哥哥去说吧?左右他同南风是常见的。” 她若是去说,还得将秦南风找来,又要处处顾忌,实在太过费事,叫哥哥去说,不过几句话的事。 “若是能请得动大少爷,那自然好。”叶姨娘笑着道:“我只怕大少爷不愿开这个口” “不会的。 你便上你算哪一日同他见面?”钱姨娘问:“是你个人去吗?还是带着三姑娘一道?” 叶亭玉想了想道:“我想着寻个双日子,到时候让嫣儿同我一道去,教他们两个相看一番,若是中了意,便将这事儿定下来。” “这样快?”钱姨娘道:“那你不同老爷商议吗?” “同他有甚的好商议的?”说起把言欢,叶亭玉有些厌恶:“等我将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候再同他说。 他虽说当初是答应了我,可到底能不能做到,还两说呢,我如今已然信不过他了。” “他既答应你了,该是不会反悔的。”钱姨娘道:“不过我想着你这般做也是对的,省得到时候又闹出许多是非来,定下来的话,到时候也不得甚的好改的。”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叶亭玉抬头看着前头:“年下将这事儿定下来,明年春上,便给他们成亲。” “这也太快了吧?”钱姨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姑娘年纪也不大,你要这般着急做甚的?” “你是不了解把言欢那个人。”叶亭玉恨恨的道:“只要于他前途有好处,他甚的事情做不出? 嫣儿一日不成亲,我这心中便一日不安宁,说不上他哪一日便毁了婚约,要将我女儿送给人家做妾去。 还不如早成亲早拉倒,绝了他的心思。” 钱姨娘瞧了瞧云娇,这话也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何尝不知把言欢便是这般人?是以才急着叫云娇相亲,早些将亲事定下来,也好叫他无主意可打,可这孩子不听她的话。 要说罗家,可比傅敢追家中殷实多了,嫁过去也不用吃苦不是? 可儿大不由娘呢! 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云娇一瞧钱姨娘的神色,便晓得她心里在想甚的,忙岔开话头道:“那叶姨娘打算哪日同傅敢追见面呢?说与我听,我也好去同哥哥说。” 叶亭玉想了想道:“我也不懂甚的日子好不好的,便随意寻个双日子吧,反正不知者不过,那便百无禁忌。” “还是要选个好日子的。”钱姨娘劝道。 “那还得出去寻个风水先生呢。”叶姨娘想了想道。 钱姨娘看着云娇笑道:“倒不用那样烦神,你面前便坐了个老先生,你怎的不晓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钱姊姊这话是何意?”叶亭玉有些惊讶,又瞧了瞧云娇:“难不成,九姑娘会看日子?” “你问她会不会。”钱姨娘拉过云娇的手:“成日里无事便捧着本黄历,翻来覆去的看,便是天书也能看懂了。 左右相看也不是甚的大事,叫她选个好日子,该是能办到的。” 叶姨娘便望着云娇。 云娇倒也不曾推辞,大大方方起身到外头吩咐道:“蒹葭,到我床头柜上将那本黄历头取来。” 叶亭玉见状不由得笑了:“我还真不知道,九姑娘还有这把手?” 云娇回过身又坐了回去,浅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一看而已,若是娶亲上梁的大事,我也不敢看了。 看个相看的日子,还是可以一试的。” “如此便烦劳九姑娘了。”叶亭玉逗她道:“等你看好日子,我也给你包个‘报喜’。” 大渊朝民间,找风水先生看日子,是要包‘报喜’的,照风水先生的意思说是去晦,因着选了好日子给人家,怕带走自身的运气。 其实说白了就是选日子的报酬,人家总不能白白的替你看日子吧,但风水先生多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开口要银钱总是不好,便寻了这么一个籍口,说是随意多少。 但给的少了主家自个儿也不好意思,毕竟家中有事,该花的还是要花。 这时日久了,看日子包‘报喜’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第458回 定然要惹人笑话。 () “好啊。”云娇笑着道:“那我也不用多,姨娘给我包两个铜子儿便可。” “哪能呢。”叶亭玉笑道:“你好生选,选的好的话我给你包二两。” “那好,有这许多银子,我定然耗尽平生所学,好生替三姊姊选一选这个日子。”云娇摩拳擦掌的道。 “好好好,我等着。”叶姨娘忍不住笑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姑娘,黄历头拿来了。”蒹葭挑帘子走了进来。 云娇伸手去接过,仔细的翻看起来。 钱姨娘同叶亭玉都不曾开口,生怕搅了她。 半晌,云娇才抬起头来:“叶姨娘,你是要这个月的日子,还是要下个月的?”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叶亭玉回道。 云娇指着黄历上道:“这个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再不然就要到下个月了,下个月初四,日子也好。” “那就二十六。”叶亭玉起身朝着钱姨娘道:“钱姊姊,你给我找个香托呢。” 烧香拜佛的香,都是一把一把的,每把下面都用红纸包着,那红纸便叫做香托。 包‘报喜’的时候,不用特意去买红纸,拆个香托便可。 “你做甚的,快些坐下。”钱姨娘拉着她:“不过说笑而已,你还真打算包呢?” “自然是要包的,我答应九姑娘的。”叶亭玉却不肯坐下。 “叶姨娘,我是说着耍子的,家里人哪讲究这些呢。”云娇起身道:“我先回自个屋子了,叶姨娘你陪我姨娘多耍刻儿。” “不好。”叶亭玉拉住了她:“这个‘报喜’是非包给你不可,再说我话还不曾说完呢,你别急着走,我还有旁的事要请你呢。” “甚的事?”云娇不由地站住脚问道。 “我先包给你再说。”叶亭玉又四处张望着,想要找香托,口中对着钱姨娘道:“你再不给我找,我便回我自个儿院子去拿了。” “好好好,由你。”钱姨娘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寻了个香托来。 她竟真的取出二两银子,包好了递给云娇。 “太多了。”云娇推拒道:“姨娘,只需给几个铜子意思一番便妥了,便是真去找风水先生,也用不了这许多的。” “就是,真收这许多,不要叫人笑话?”钱姨娘也在边上道。 “有甚的好笑的?给你你便拿着。”叶亭玉将报喜硬塞在云娇手中:“你们娘俩对我的恩情,这点银子可还不清。 回头等你三姊姊成亲,我再给你包个大的,但也不算还人情,算是聊表谢意。 往后还盼着你们姊妹能够相互扶持。” “甚的恩情不恩情,说这话见外了。”钱姨娘客气了一番,又接着道:“不过你后头的话说的对,难得她们姊妹两个合得来,娇儿虽说有哥哥,但终归是个男儿,掺不进女儿家的那些心思,往后等她们两个都成了亲,要多多来往,互相照应。 我们两个也能放心些。” “我晓得。”云娇笑了笑,也不再推辞:“那我就收下了,这银子我得好生攒着,这可是我看日子挣的第一笔银子。” “这也是门手艺。”叶亭玉笑道:“往后若是有过不去的,往街边一坐,支个小摊儿,也能混口饭吃。” 钱姨娘失笑:“哪有女儿家做这个营生的?” “女儿家怎了?”叶亭玉不赞同道:“你看九姑娘看的不挺好的吗?甚的男儿女儿,我没得福气养儿子,我便要说男儿女儿都是一样。” “是,只要孝顺,都是一样的。”钱姨娘想起她方才所言,有问道:“你先头说,还有甚的要娇儿去做的?” “我是想着,等二十四那日,若是嫣儿一个人去,边上没得个姊妹陪着,像是有些不大像话,到时我想请九姑娘一道去,吃个茶或者吃个饭便回来,不会耽搁许久。 就是不晓得你放不放心?”叶亭玉望着钱姨娘道。 “这有甚的不放心的。”钱姨娘笑道:“这姑娘相看,是该有个人陪。 不瞒你说,上回我叫她去相看了,想请三姑娘来着,又怕将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不成反倒惹了人笑话。 这才叫了隔壁韩家那个姑娘。” “那是甚的时候的事?”叶亭玉惊奇的道:“我怎的不曾听说呢?” “不曾能成,不提也罢。”钱姨娘望了云娇一眼。 “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屋子去了,叶姨娘你陪着我姨娘多坐刻儿。”云娇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你等一刻儿。”钱姨娘拉住了她:“我还有话不曾说完呢。” 她说着便望着叶亭玉:“叶妹妹,三姑娘的事我多个嘴你别嫌我多事。” “这话怎么说的,你愿意指点我,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又不曾做过这种事,真是两眼一抹黑。”叶亭玉连忙道。 “也不得甚的大不了的。”钱姨娘道:“不过,这相看不是那孩子一个人的事,得叫他父母知晓,最好是陪着一道来,这样两家大人都点了头,这事才能作数。” 钱姨娘到底是钱老夫人带大的,甚的事甚的规矩,她多少还是晓得一些的。 “原来是这回事。”叶亭玉恍然大悟:“我倒是不懂还有这些规矩,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你也晓得,我家是落魄了,我少年时候不懂事,也不听父母之言,不过他们也不曾教过我,好些事情我都不晓得,你可别笑话我。 还好你今朝给我指出来了,否则我若是这般办事,定然要惹人笑话,说不准还将事情搞砸了呢。” “这个也说不准,有些人家不计较这些,不过遇上那些个胡搅蛮缠的,你便是做的都对,他也能给你鸡蛋里头挑出骨头来,说到底,这姑娘家嫁人,也是碰运气。”钱姨娘有些感慨的道。 “可不是嘛,不成亲,不生孩子,哪晓得嫁的是人是鬼? 成亲前都说的天花乱坠的,真过起日子来,个中甘苦只有自个儿知晓。”说起这个,叶亭玉显然是带着气的。 “那……我便同哥哥说,让傅敢追到了那一日同他父母一道过来?”云娇在一旁问。 第459回 捉到把柄了 () “对,便这般说,那头若是准了,便叫他们给个信儿。”叶亭玉点头。 “那来了去何处?”云娇又问。 “去酒楼吧。”叶亭玉思索着道:“不知是去丰乐酒楼好还是去会仙酒楼好?” “我常听绍绍说会仙酒楼自酿的羊羔酒好吃,我曾去过,桌上一应器具皆是银制的,便连筷子也是银制的,丰乐楼我不曾去过,不过绍绍常去,却只听他夸气派非凡,我想来还是会仙酒楼值得一去吧?”钱姨娘思量着道。 “那便去会仙酒楼。”叶亭玉不加思索的点头。 “那好,我回屋子就歇一刻儿,等哥哥家来了,我再去寻他。”云娇答应道。 “你哥哥不曾同你一道家来?”钱姨娘不由问了一句。 “哥哥还有旁的事,说晚些时候家来。”云娇也不打算多说,说多了,钱姨娘又要忧心了:“我先回屋子去了,叶姨娘你多坐刻儿。” “好。”叶亭玉起身送她。 云娇回了屋子,八两便迎了上来,云娇瞧它可爱,自然又着玩了一刻儿,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又叫蒹葭找了些果子来吃,她中午不曾吃的饱,方才又说了一大气的话,这刻儿确实腹中空空。 吃罢了又漱了口,洗了把脸,便宽衣上床睡了,今朝跟着四姊姊出去当真是心累得很,要好生休养一番才是。 待她睡醒了,估摸着哥哥也该家来了。 …… 秦南风瞧着云娇坐着马车离去之后,便往万年青离开的方向而去。 他须得先找到万年青,才能寻的到把云庭。 他心中好奇的紧,把云庭是甚的性子他最了解,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不做鬼鬼祟祟之事。 是以他今朝反常,他一下子便瞧出来了,把云庭虽不说,他也能想法子知晓。 到了集市之上,便见人群熙熙攘攘,哪有万年青的影子? 他只得无所事事地在集市上闲逛,瞧见了从前同云娇一道吃的那家肉饼店,便拐进去买了两个。 吃了一个,觉着有些饱了,便将另一个装了起来,信步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便出了集市,再往前走,便要出城进西郊了。 他正思量着可要在此处等着万年青,便瞧见万年青步履匆匆的迎面而来。 “万年青!”秦南风远远的朝着他招手。 “少爷!”万年青一见他,便乐呵呵地跑了来:“少爷怎的自个儿来了?若是错过了,小的可险些又跑回茹家门口去了。” “你可跟上把云庭了?”秦南风只关心这个。 “跟上了,小的这腿脚跑得快得很,能跟不上吗?”万年青有些得意。 “那他去了何处?”秦南风连忙问。 “少爷,你无论如何也猜不着把家大少爷去了何处!”说起这个,万年青顿时乐了。 “别贫!”秦南风在他脑门子上敲了一下:“快说!” 万年青委屈兮兮的揉着脑袋道:“把少爷去了西池。” “西池?”秦南风一怔:“这大冷天的,他跑去西池做甚的?” 西池乃是一湖泊,水边杨柳依依,烟草铺地,风景秀丽,春日里那可是踏青的好去处。 不过这冬日,草木都黄了,湖水虽不曾结冰,可却也冷得很,那还有甚的好瞧的? “把少爷进了那个临水殿。”万年青回道。 “临水殿?”秦南风一皱眉头:“那里头有甚的?我记得有画舫是不是?” “有。”万年青年忙道:“何止是画舫,只要有银子,要甚的有甚的。” 秦南风不解道:“我从前也去过那地方,里头都是些文人吟诗作画的地方,一点意思都没得,酒不香,菜也不好吃,再说这才吃了中饭,他去那处做甚的?” “那小的便不晓得了。”万年青摇了摇头。 “走,去瞧瞧。”秦南风抬脚便往西而去。 到了临水殿门口,两人远远的便瞧见把云庭同一个姑娘从里头走了出来。 “把少爷在那儿呢!”万年青指着把云庭道。 “你闭嘴!”秦南风拍了他一下:“你生怕他们瞧不见咱们是不是?” 万年青连忙捂住嘴,不敢吭声。 两个人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探出头来偷偷的往把云庭那处瞧。 把云庭对此毫不知情,仍旧跟那个姑娘说着甚的,那姑娘点头,团扇半掩着面,不时也说上两句,二人瞧着极为投缘。 但见把云庭举止端方,并无半丝不妥之处,端的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 二人后头跟着两个婢女,面上皆带着笑意,手中捧着一些画纸。 过了片刻,把云庭便扶着那姑娘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马车离去。 直至那马车消失不见,他仍旧站在门口怔怔出神。 “少爷。”万年青压低了声音道:“我认得方才那个姑娘,那不是夏少爷他们家妹妹吗?” “就你认得。”秦南风侧头斜睨了他一眼:“不许乱说,你要是敢传出风声去,小心我将你卖到馆子里头去。” 他口中这般说,心中却暗暗思量,怪道把云庭同哪个都不说,原来是跑到这处同心上人幽会来了,这事儿可不得隐蔽吗? 他偷偷笑了,刚直不阿的把云庭,此番可叫他捉到把柄了。 “可是少爷,小的是男儿,卖到馆子里头人家也不要啊?”万年青呆呆的望着他道。 “你还挺替馆子里头着想的?”秦南风回过头打量他道:“那我不要银子,送给他们,打杂跑腿,总行了吧?” “少爷,别呀,小的不会说出去的。”万年青后知后觉的紧紧抿住嘴。 秦南风还待再说,万年青忙指着把云庭那处道:“少爷你瞧,把少爷要走了!” 秦南风忙回过头去,便瞧见把云庭准备上自家马车。 “九霄!”秦南风走了出去。 方才他是走着来的,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他可不想再走回城中去了。 把云庭陡然听闻有人唤他,吃了一惊,瞧清楚来人之后,便微微松了口气,镇定了一番道:“你怎么来了?” “你猜。”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 把云庭脸皮薄,见他这表情,便晓得他方才定然是瞧见了,登时便红了脸。 第460回 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 “我这还甚的都不曾说呢,你脸红甚的,你这是心虚吧?”秦南风见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给我上来。”把云庭扯着他的手腕,便将他拖着上了马车。 “哎呀,你放开我,疼。”马车里,秦南风挣脱了把云庭的手坐了下来,甩了甩胳膊道:“我说你平日里挺斯文的一个读书人,瞧不出来力气这样大。” “金不换,动身!”把云庭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唉唉唉?等等我!”万年青瞧见马车动了,这才扑了上去,今朝他都已走了一个半来回,再走回去他非得瘫了不可。 金不换放慢了速度,等他爬上来坐在了自个儿身旁,这才催动马儿向前。 “你都瞧见了甚的?” 马车驶动起来,把云庭有些窘迫,故意板着脸瞧着秦南风。 “我不曾瞧见甚的。”秦南风朝他嘻嘻一笑。 把云庭瞪着他不说话,实则他是说不出甚的话来,他确实有些心虚,私下约见姑娘,确实……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可是夏静姝,不是旁的姑娘,他是想娶她的,想到此处,心下似乎又安然了些。 秦南风便伸出一只手来对着他,拇指掐着食指尖笑道:“我只瞧见了这么一丁点。” 把云庭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姑娘说想买些宣纸,又不晓得哪种好用,我同她说上杭的纸较好,她又不认得,我这才陪她来买上一些……” “哦……”秦南风一脸的恍然大悟,接着笑道:“你不用同我说的这样细,我又不曾多想。” 把云庭瞧着他那神情,哪有半分像不曾多想的模样:“逐云,我同你说……” “你不用多说。”秦南风一摆手:“你放心,此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还有我家的小厮也晓得,不过你放心,他嘴紧的很,不会说出去的。”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把云庭还想为自个儿分辨。 “嗯嗯。”秦南风连连点头。 把云庭瞧着他,他笑成那样,分明便是在说“都让我撞见了,还想狡辩”? 他晓得多说无益,恼的将头撇向一旁,不去看他。 秦南风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又忍不住气恼的瞪他:“好笑吗?” 秦南风笑嘻嘻的道:“九霄,你恼个甚的?我原本觉得这也不算甚的事儿,一道买个宣纸吗,不过寻常而已,可你这般一恼吧,是不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把云庭干脆扭过头去不说话,跟这厮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秦南风也不再逗他,靠在车边,摸出方才收起来的那块肉饼,又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问把云庭:“你中午吃饱了吗?若是不曾饱,等刻儿到了集市上,叫他们给你买些吃的?” 把云庭望了他一眼,也不回他,只是闷声道:“你是家去,还是去你外祖家?我送你。” “我去你家。”秦南风凑过去,抬起手臂搁在他肩头:“怎的,这就恼羞成怒了?要同我绝交?我还不曾威胁你呢!” “你还要威胁我?”把云庭伸手推开他。 “我都瞧见你这回事了。”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那我那事儿,你不帮我?那我可不依。” “你甚的事?”把云庭抬眼望着他。 秦南风瞧着外头,口中嘟囔:“还能有甚的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小九的事呗。” 把云庭沉吟了一番道:“这事情我要如何帮你?我对你又没得甚的不放心的,你只要能回去说服你父亲,明媒正娶,我没得二话说。” “那也要小九愿意才行。”秦南风小声嘀咕。 “我瞧着你俩挺要好的?”把云庭瞧他这模样,便笑了。 鲜少见他说话这般不得底气,倒也有趣。 “这个要好同那个……不同……”秦南风挥了挥手:“先不说这个,不如你先同我说说,之前我不在家的时候,茹玉可是时常有意接近她?” 把云庭想了想道:“也不曾吧?不过也是有些来往的,但茹玉是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而已。” 秦南风撇了撇唇上下打量听:“可是同你今朝一般?发乎情,止乎礼?” “你又说我做甚?”把云庭的脸又禁不住红了,这厮便会浑说。 “哪个叫你帮他说话。”秦南风轻哼了一声。 把云庭为了将话头岔开,便道:“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妹妹上回制香,给了我一块,还给了一块我娘,余下的便给了茹玉。” “甚的香?”秦南风顿时坐直了身子。 “熏香,还能有甚的香?那香挺好的,能凝神静气,读书的时候熏最好了。”把云庭含笑道。 “她还会做香了?”秦南风有些失落:“甚的时候的事,你从前怎的不曾同我说过?” 重要的是居然给了茹玉那小子,他却听都不曾听过,他心中很不欢喜。 “你又不曾问,我自然也不曾想起。”把云庭很是无辜。 秦南风皱着眉,埋着头不说话。 把云庭有些瞧不下去,便开口道:“那香,我还余下许多,不然等刻儿我给你切点?” “我不要。”秦南风闷闷的道。 不是她给的,他要了做甚? 把云庭晓得他心里头难过,又道:“那要不然她下回做的时候,我要她给你留一些?” “我自个儿同她说。”秦南风依旧低着头,手靠在腰带上,摩挲着里头的那把篦子。 “少爷,到家了!” 马车停了下来,金不换在外头高声道。 把云庭掀开了帘子,回头望秦南风:“下来吧。” 两人下了马车,一道去了把云庭的书房。 把云庭进了院子便吩咐道:“金不换,去叫九姑娘来。” 他晓得秦南风的心思。 秦南风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九霄,我便晓得你对我最好了。” 把云庭推开他,没好气的道:“我这不是叫你威胁了吗?”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金不换去了片刻便回来了。 把云庭问他:“九姑娘呢?” “回少爷,九姑娘才将睡醒,院子里头的婢女说姑娘正在梳洗,等一刻儿便来。”金不换老老实实的回道。 第461回 心虚 () “好,你先下去吧。”把云庭抬了抬手。 “是。”金不换退了出去。 过了约莫两刻钟,云娇便罩着斗篷,抱着汤婆子进来了。 她进门瞧见秦南风也在,不由有些惊讶:“诶?你怎的还不曾家去,你舅舅不曾派人来寻吗?” “我舅舅到城南巡营去了,今朝夜里宿在那,我不家去也没得人问。”秦南风靠着椅背惬意的朝着她笑。 蒹葭见状也忍不住笑,秦少爷便是甚的也不做,只坐在那处瞧着便觉得有趣,这世上怎会有秦少爷这样有意思的人呢? 黄菊心中又惊又喜,原以为今朝在茹玉家见了他,已然极好了,不曾想这刻儿还能见着,她两眼悄然盯着秦南风,几乎舍不得移开。 “你们两个,到门口去候着吧。”把云庭抬了抬下巴,对着蒹葭同黄菊吩咐道。 眼角余光瞥见秦南风正望着他笑,他面上也忍不住有了些笑意,他这也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吧? 云娇也回身朝她们道:“去吧,正巧我也有话要说呢,你们在门口别叫人进来了。” 片刻后,屋子里便只余下他们三人。 云娇望着把云庭开口道:“哥哥,你寻我来是有甚的事吗?” “你问他。”把云庭指着秦南风。 秦南风笑着坐了下来,看着云娇:“你不是说你有话要说吗?不如你先说。” “说便说。”云娇脱下斗篷放在一旁,又抱起汤婆子,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同秦南风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个书桌,抬眼见他笑望着她,便开口道:“这事我原本打算同哥哥说,再让哥哥去同你说的。 不过你既然在这,便不用那般费事了。” “这般说,你是找我有事?”秦南风身子微微前倾,注视着她:“说来听听?” “我今朝不是问了你傅敢追的事情吗?”云娇含笑望着他。 “嗯,怎了?”秦南风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是替我三姊姊问的。”云娇又道。 “你三姊姊?”秦南风皱着眉头,又看了看把云庭。 把云庭垂着眼睛,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有些冷漠的道:“你瞧我做甚?同我又不得干系。” 他说着便往里间走:“我去寻本书,你们慢慢说。” 说罢,也不等他们答话,便径自到里间去了。 余下二人也是见怪不怪,把云庭一向皆是如此。 云娇又道:“我三姊姊,你认得的,把云嫣。” “我认得,她似乎同你有些要好?”秦南风思索了片刻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 “你是想说,她瞧上傅敢追了?”秦南风问她。 “是叶姨娘觉得傅敢追不错。”云娇解释道:“叶姨娘之前遭了冤枉,叫我父亲送到庄子上去了,那时候天冷,她甚的衣物都不曾带。 我三姊姊忧心不已,却又无法脱身去给叶姨娘送衣裳被褥,后来,便是哥哥央着傅敢追帮着送过去的。” “你哥哥便是个面冷心热的。”秦南风含笑道:“是以,你家叶姨娘便觉得傅敢追是个好人?” “是,叶姨娘说后来还有一回,傅敢追路过那处,还特意去瞧了她。 也正是那一回,叫她下定了决心,说傅敢追是个有情有义的,心地也善良三姊姊跟了他一定不会吃苦。 她原本想早些提这件事,只是傅敢追一直在边关,不曾有机会。”云娇细细的道。 “你那个叶姨娘倒是个有眼光的,旁的人我不敢说,傅敢追那是同我一般情深意重之人,绝对可堪托付。”秦南风拍了拍胸口笑道。 云娇斜了他一眼:“夸别人的时候,还不忘捎上自个儿,秦少爷可真是‘谦逊’。” 秦南风笑道:“九姑娘过奖了。” 云娇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脸皮越发的厚了。” 秦南风毫不在意:“那你那个叶姨娘如今有何打算?” “她选了个好日子,想要让我三姊姊同傅敢追相看一番,若是二人都愿意,便将此事给定下来。”云娇说出了叶姨娘的意思,又问他:“你说这事能成吗?傅敢追欢喜甚的模样的姑娘?” “这有甚的不能成的。”秦南风顺了顺自个儿的衣摆:“你三姊姊不错,配他是低就了,他小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在家中坐着,便有这样好的亲事寻上门来,满大渊朝也没几个这样有福之人。” “那这样说,此事定然能成了?”云娇欢喜起来。 “**不离十吧。”秦南风点了点头。 “对了,叶姨娘还说这回要叫他父母一道来,省得后头再耽搁。”云娇又道。 “你叶姨娘怎的这样急?”秦南风皱着眉头道:“莫非你这个三姊姊有何不妥?” “你别瞎说。”云娇觑了他一眼:“我三姊姊好的很,只不过是怕我父亲不同意,想先快些将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候便改不了着了。” “明白了。”秦南风点了点头:“那,选的好的日子是哪一日?你也同我说呢,否则我去同人家如何说?” “定的这个月二十四。”云娇回道。 “二十四?”秦南风想了想道:“今朝二十一?” “对。”云娇点头:“便是大后天,叶姨娘说去会仙酒楼。” “我记住了。”秦南风含笑望着她:“你都说完了?” “嗯。”云娇点头,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怎了?” “可轮到我说了?”秦南风身子往前探了探,两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书桌上,望着她。 云娇这才想起来,秦南风似乎找她也有事:“你说。” “我听说你会制香?”秦南风问道。 云娇怔了一下道:“不是你给我的那本书吗?我照着上头的方子试了一下,做了一回,还不错。” “那香呢?”秦南风有些难过的望着她。 云娇瞧着他那眼神,莫名的心虚:“分了……” “分给哪个了?”秦南风追问。 “给我姨娘,哥哥,还有茹玉。”云娇如实道。 “哦。”秦南风神色越发委屈:“连茹玉都有,那我呢?” 第462回 夏家那个姑娘还真是个好姑娘 () “我那是给他回礼的,他给我送了东西,我总不好白拿吧?”云娇总觉得自个像是对不起他似的,只好开口解释。 “你做的对。”秦南风赞同的点头:“是该还礼,咱不欠他的。” 这般一想,他心头似乎好受了些。 云娇见他不似方才那般,便试探着问道:“你也熏香?” “不熏。”秦南风老实的摇了摇头。 “那你问这个做甚的?”云娇不解的望着他。 “但既然你会做,我可以学着熏。”秦南风望着她,眨了眨眼睛。 云娇叫他望的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道:“那我回头再做一回,你要甚的香味的?” “随你。”秦南风满意的笑了:“我要一块大的,比茹玉的大。” 绕了这许多弯子,等得便是她这句话。 云娇好笑的点头:“这有甚的好比的?正巧,上回那个味浓,这回我做个味淡一些的。” “那这回咱俩一人一半。”秦南风提议道。 云娇才想要说他贪心,把云庭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见者有份,算我一份。” “你上回不是有了吗?”秦南风老大的不情愿。 “你这不熏香的人,要那许多做甚?”把云庭将手中的书扔在了书桌上。 “熏不熏是我的事,该我的还是要给我的。”秦南风理直气壮。 “好了好了,别争了。”云娇站起身来笑道:“回头我一人给你们做一块,便不用抢了。” “那好,你可别忘了!”秦南风欢喜起来。 “那东西费银子的很。”把云庭道:“不然我就不要了吧,上回那一块还有许多呢,等用完了再做吧。” “早晚都是要用的,做的放在那处,留着以后慢慢用。”云娇笑着道。 “很贵吗?”秦南风平日里不熏香,也不晓得香的价钱,听把云庭这般一说,当即便从怀中掏出银子来:“那我给你吧。” 云娇好笑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小气?做个香还要跟你收银子?” “不是这话。”秦南风一板一眼的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在后宅待着,又不得进项,我若是使你的银子,那也说不过去。 再说我也没得甚的地方要使银子的,你拿着吧。” “那你便攒着,往后总有用处的。”云娇笑道:“再说我也不是无进项,我那铺子,虽说挣的不多,但也足够我同姨娘使了。” 把云庭闻言道:“娇儿,你说铺子我想起来,铺子里头都催了好几回了,有人要买你做的那个茶叶,上回我想同你说的,又给忘了。” “这些日子天冷,我总是不想伸手。”云娇想了想道:“等我将屋子里再添两个炉子,到时候做一些吧。” “也好。”把云庭点了头。 “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云娇说着放下汤婆子,拿起自个儿的斗篷,罩在了身上。 “你路上仔细着些。”把云庭叮嘱。 “我送你吧。”秦南风拿起汤婆子递了过去。 见她领口不曾理好,顺手帮她理了一下。 云娇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低头道:“不用了,这路又不远,我同你说的事你要放在心上,别忘了。” “你放心吧,我明日边去。”秦南风目送着她走了出去。 把云庭坐了下来,翻着跟前的书:“别瞧了,人都走远了。” 秦南风回过身一笑,走到他对过坐了下来。 把云庭抬起头:“这回你可满意?” 秦南风笑嘻嘻的道:“九霄,你别说,夏家那个姑娘还真是个好姑娘。” 把云庭闻言有些着恼:“好好的,你又说人家做甚?” “你别恼呢,且听我慢慢道来。”秦南风笑道:“你看,自你瞧上了这个夏姑娘之后,那还真是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从前你这个人是不通风月,不苟言笑,如今可真是大不相同了。 上回,我拿了小九的篦子,你便杵在一旁,不闪不避的叫我好不尴尬。 但看今朝,你都晓得到里头去回避了,所以说夏姑娘是个好姑娘,解了你的风情啊!” “秦南风,你不说篦子,我都险些忘了。”把云庭闻言便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道:“那篦子呢,快些给我还回来。” “你想得美,到我手的东西,那便是我的了。 我不同你说了,先家去了,明日还有正事呢。”秦南风说着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又扶着门框回头朝他一笑:“不用送我,好生读书。” 把云庭也不曾指望将篦子要回来,这小子,耍无赖是头一把好手,他只是想他快些走,省得在这处取笑他。 胡乱的翻了一刻儿开书,半晌都看不进去一个字,脑子里都是今朝在临水殿里,夏静姝的一颦一笑。 再想想他自个儿的婚事,阻碍重重,前路漫漫。 还有妹妹,又何尝不是同他一般?甚至比他还难。 他叹了口气,虽说他已然回了把言欢不会娶尤初红,把言欢却不死心,说是给他些时日,让他好生思量一番。 他早已下定决心,还有甚的好思量的? 但如今若是提出要娶夏静姝,把言欢定然不肯,到时候事情摆到明面上,夏家反而更难做。 也许会被逼的将女儿另嫁他人。 他不敢赌,也输不起。 …… 博观院。 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用了晚饭,刘嬷嬷领着婢女上前来,收桌子的收桌子,端漱口水的端着漱口水。 两人齐齐漱了口之后,连燕茹才含笑开口道:“老爷,这几日绍绍那头可有动静?” “暂时不曾听闻。”把言欢说起这个儿子来,便有些忧虑:“你说,这孩子怎的这般不听话?尤家那样好的亲事,他非是不应。 我叫他细细思量,如今还得同尤家之人周旋,不过好在人家是个女儿,也不好意思明面上催我,否则,我还真没这个脸继续拖下去了。” “左右这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大,再过个一两年,也不碍事的。”连燕茹宽慰道。 “我何尝不知。”把言欢抬起头来:“我不过是怕夜长梦多,这样好的亲事,若是错过了,这一世都碰不上了,比尤家再高槛的人家,咱家也攀不上。” 第463回 无事不登三宝殿 () “老爷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个话。”连燕茹赞同的点头:“但是绍绍那孩子一向是有主见的,他大抵也不是不懂长辈的意思,只是不大欢喜尤家的姑娘罢了。 不过这事也不可强求,姻缘到底还是要看缘分的。 你要好好开解绍绍,有话好好说,父子两个切莫为了这事又起了龃龉。” “我这些日子都不曾去找他,我说再多也无用,反而弄得一肚子气,还是叫他自个儿去想吧。”把言欢叹了口气:“对了,你若是无事,也去劝劝翩跹。” “钱妹妹怎了?”连燕茹有些疑惑。 “上回我叫她劝劝绍绍,她明面上是答应我了,可后来我去问,她说孩子不肯,她也没得法子,我瞧她神色间便显得有些敷衍了。”把言欢道。 “你是说,钱妹妹不曾尽心劝说?”连燕茹试探着问道。 “我估摸着是,我瞧她似乎不得甚的遗憾,你得空去望看吧。”把言欢淡淡的吩咐。 “老爷都说不通,我……”连燕茹也不想担下此事。 她还想着如何将自个儿的侄女娶进门来呢,又怎会尽心尽力的去劝说钱芳馆? 钱芳馆不愿意,她还求之不得呢,这不正是她的机会? “也不曾非要叫你说得通她,尽力便是了。”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 话说到这份上,连燕茹若是不答应,也有些说不过去了,便点头答应了。 翌日清晨。 云娇一早去春晖堂请安,回院用了早饭,正在屋子里头教八两上凳子。 八两却盯上了她衣裳上的盘扣,用两个小爪子抱起来咬,压根不听她的训导。 蒹葭在一旁直笑:“姑娘,猫儿又不是狗,不会听人的话的。” “会的,多教几回就好了。”云娇却固执己见。 这时便听见外头苁蓉行礼道:“见过夫人。” 云娇一惊,同蒹葭对视了一眼,忙放下手中的猫食走到门边。 站得远远的黄菊也跟了上去。 三人将帘子掀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往外看了去。 便瞧见连燕茹带着婢女站在门口,苁蓉诚惶诚恐的站在她跟前。 “你家姨娘呢?”连燕茹淡淡的问。 苁蓉定了定神,回道:“回夫人,姨娘进了冬日,身子虚弱,这刻儿尚未起身。” “我去瞧一瞧。”连燕茹说着抬脚便往里走。 苁蓉连忙跟了上去:“夫人,不如容奴婢去禀报一声吧,姨娘还不曾起身,恐在夫人跟前失了仪态。” “都是自家姊妹,不得那许多讲究。”连燕茹大跨步的往前走。 “夫人!”苁蓉朝着钱姨娘屋子喊了一声。 翩跹馆的婢女虽不多,但大多是忠心的,因感于云娇同钱姨娘的宽厚,她们也多是抱有一些感激之心的,是以苁蓉这个时候才会喊这么一声。 连燕茹回头瞧了一眼,也不曾多说,只是继续往前走。 蒹葭松手放开了帘子,云娇缓缓地踱回了屋子,皱着眉头道:“母亲怎的忽然来了?瞧这光景,是冲着姨娘去的,可近日里姨娘也不曾做甚的,她这是何意?” “姑娘要是不放心的话,咱们便去瞧一瞧吧?”蒹葭也有些忧心忡忡的。 “蒹葭,你别怂恿姑娘了,这般鲁莽的跑过去,反倒会受到责备,奴婢觉得姑娘还是先观望一番。”黄菊不赞同蒹葭的话:“瞧一瞧动静再说。” “嗯。”云娇点了点头,她也是这般想的,母亲不曾做出甚的事来,她也不好轻举妄动。 曲嬷嬷在屋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对,忙悄悄往外一瞅,便瞧见连燕茹来了。 她慌忙跑进了内间,口中压低了声音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钱姨娘早已醒着了,只不过身上无力,便只愿意在床上躺着养神。 平日里,若是中午太阳好,她会起身晒一会儿太阳,若是遇上阴天下雨,她便一日都不起身了。 “到哪里了?”钱姨娘轻咳了一声问。 “已然到门口了。”曲嬷嬷忙回道。 “钱妹妹?”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连燕茹的声音。 钱姨娘同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来了?”曲嬷嬷忙行了出去,瞧见来人是连燕茹,忙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行礼道:“老奴见过夫人!” “曲嬷嬷,你家姨娘呢?”连燕茹含笑问道。 “姨娘还不曾起身,夫人稍待,老奴这便去扶姨娘来迎夫人。”曲嬷嬷说着便要往里去。 “不必了。”连燕茹跟着走了进去:“钱妹妹身上不利落,便不用起身了,我到屋子里头去见她便是。” “这恐怕……”曲嬷嬷正想着该如何回绝。 连燕茹却已然走了进去。 曲嬷嬷别无他法,只能跟了进去。 钱姨娘一副被惊醒的模样,瞧见连燕茹站在床头,忙要下床行礼:“夫人怎的来了?奴婢不知,还请夫人恕罪。” “妹妹不必这般客气。”连燕茹上前扶住她:“你身子不佳,家里头人都晓得,便不必拘这些礼了。” “谢夫人,夫人快请坐吧。”钱姨娘也不曾多客气,她确实身上无力:“曲嬷嬷,快去叫她们泡些好茶来。” 曲嬷嬷到门口吩咐了,不消片刻,桔梗便端着茶来了。 “夫人,请吃茶。”桔梗将茶杯搁在了连燕茹旁边的小几上。 “夫人,奴婢这处一向粗陋,也不得甚的好茶,夫人将就喝吧。” 曲嬷嬷将枕头垫高了,钱姨娘虚虚的靠在上面开口道。 “不用这般客气。”连燕茹一笑:“我听闻你进了冬日变缠绵病榻,特来看看你。”连燕茹对她回以一笑。 “夫人太客气了。”钱姨娘虚弱笑了笑道:“奴婢这身子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年进了冬日都是这般,夫人还是少来吧,免得过了病气。” “不碍事的。”连燕茹端起茶来吃了一口:“尤太傅家看上绍绍的事,老爷都同你说过了吧?” “是。”钱姨娘笑了笑,心中却对连燕茹的来意有了数,便晓得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那我就直说了,我听老爷说,你劝过绍绍了?”连燕茹问道。 第464回 亲上加亲 () “是。”钱姨娘抬起头来:“但那孩子自幼便有主见,如今年岁大了,遇事更加能拿主张,奴婢便是说的再多,也无用。” “这儿大不由娘,这也是常事,你不必太过介怀。”连燕茹宽慰道。 “夫人言重了,这话奴婢担不起,奴婢只是个姨娘,夫人才是他的娘。”钱姨娘低眉顺眼的道。 “话是这样说,可他是从来不曾认过我的。”连燕茹苦笑着道:“不过我倒是盼着他好,你也晓得,我没得福气生儿子,便将他和老八都当亲生的一样,只可惜他瞧不上我,一向也不拿我当个人。” 钱姨娘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性子便这般,还请夫人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我若是计较的话,也不会跑这一趟了。”连燕茹又笑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尤家虽好,这个尤初红我也是不大瞧得上的。” “夫人何出此言?”钱姨娘倒是有些奇怪了,连燕茹难道不是来让她劝绍绍的吗? “你也晓得,尤初红从前同我招招走得近,后来又到家中来读书,我对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那孩子叫尤家惯的不像话,成日里飞扬跋扈的,性子也刁蛮,若真将她娶进门来,别说是绍绍了,便是你我二人也是定然不得好日子过。”连燕茹一脸诚挚,似乎极尽肺腑之言。 钱姨娘心中虽也是这般想,但她可不会轻易的对着连燕茹说出自个儿的心里话,她笑了笑道:“女儿家娇生惯养的,又是太傅唯一的孙女,有些性子也是该当的。” “我晓得你心里害怕,不敢承认心中所想,不过我能猜出来,你怕便是因着这个由头,才不曾心意的去劝说绍绍吧?”连燕茹笑看着她问。 钱姨娘苦笑摇了摇头:“奴婢不过是个姨娘,又拖着个残躯,这嫡出大少爷的婚事,哪轮到奴婢来过问? 奴婢只巴着他过得好,旁的,我也是有心无力。 上回老爷来叫我劝他,我劝也劝了,可孩子不听,奴婢也没得个法子。” “其实也不是这般,绍绍的婚事,我倒是有个好人家,一直想同你商议来着。”连燕茹说着将身子往前倾了倾,露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来。 “夫人。”钱姨娘顿时起了警惕之心,若说连燕茹说这话真是有甚的好心,她是然不信的:“你若是有何意的人选,可去同老爷商议,同奴婢这个微不足道的姨娘,便是说了也等于不曾说。 夫人晓得,奴婢人微言轻,不中用的。” “你便不想听听我说的是何人?”连燕茹有些不大欢喜,但却强压了下去。 她想着,自个儿提出这般话,钱姨娘该求之不得才是,不曾想她竟退避三舍,真是岂有此理。 这钱姨娘口中虽说不管把云庭的事,可实际上心里还指不定如何挂念呢,这些都是不必言明的,各人心中有数便好。 可谁料她话还不曾说出口,便叫她不软不硬的回绝了,连燕茹如何能甘心。 “听不听于奴婢而言都是一般,奴婢做不了主,也不想过多的议论,说的多了,反倒易使家里头人生了嫌隙。 夫人也晓得,我一向不过问那些事情,只是守在院子里,拖着个病残之躯,苟活罢了。”钱姨娘抬起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 她这意思已然很明显了,她累了,想歇着了,打算送客。 连燕茹自然能瞧出来,却又怎会这般便走了:“这话里去朝外头的人说,人家或许还信,毕竟外人不晓得绍绍是你生养的。 可我却是晓得的,绍绍是你亲生的,这事你便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也是该知情的。 我虽说是这家中的主母,但也自认为不曾压迫这后宅的哪一个,这些年来我是问心无愧的。 孩子们都大了,这婚姻大事我自然会提前同他们的亲娘商议。 是以我这是在同你商议,也是在告知你。” 钱姨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曾开口,问心无愧吗?那她陪嫁来的那两个铺子,便白白的充入公中了吗? 还有她的身子,娇儿幼时险些没命,这些,过去了便都不算了吗? 她不说,但她心里是有数的,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如今若是说了这些,对她同娇儿有害无益,倒不如闭口不言。 连燕茹见她不语,又接着道:“我说的这姑娘,不是外头的人,你若是听了,保管满心欢喜。” 钱姨娘抗拒不得,只得强打起精神道:“不知夫人说的是何人?” 连燕茹见她开口了,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我说的是我三妹妹家的姑娘,那孩子从小知书达理,点茶作画插画焚香无一不精,如今年方十二,养的极为标志,至于家世,我就不必多说了吧?” 钱姨娘一愣,接着笑道:“白家家世显赫,绍绍若是真能娶了夫人的姨侄女,那自然是他的福气。” 口中虽这般说,但心里却在冷笑,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连燕茹闻言便笑了:“我也是说的这话,旁的我不敢说,但我这个姨侄女的性子,尤家那个姑娘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哪个说这个钱芳馆不开窍的,这不是挺懂的吗? 钱姨娘点了点头道:“白家这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自然是顶好的。” 连燕茹含笑问道:“那钱妹妹对这桩亲事意下如何?” 她心中以为,只要钱芳馆实心实意的承认这门亲事,把云庭那处定然会点头的。 钱姨娘笑道:“儿女的婚事,一向都是由父母做主,既然夫人瞧上了,奴婢自然不得二话。 夫人不如去同老爷商议,这本身便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想来老爷也不会不点头的。” 连燕茹脸色便有些僵硬:“老爷那头,我还真就有同他说过了,他却不曾点头。 我想着若是钱妹妹点头了,或许姥爷能听你的劝呢。” 哪个说这个钱芳馆不会工于心计?这不软不硬的钉子,她今朝已然碰了好几个了。 “老爷为何不肯?”钱姨娘故作不解的问。 第465回 这样叼的嘴 () “老爷他也不晓得瞧上了尤家甚的,便一门心思的想跟尤家做亲,你说我那妹妹家,哪里比不得尤太傅家了? 不如妹妹帮我去劝一劝他吧,这事儿不光对绍绍好,对你我也是有好处的。”连燕茹笑着道。 钱姨娘摇了摇头:“老爷的性子,夫人同奴婢都清楚的很,他既然定下了,那便哪个都更改不了,奴婢哪有那样大的面子? 除非是尤家那处然不成了,这事或许有希望。” “妹妹不妨试一试再说?”连燕茹还想再劝。 钱姨娘两只手揉着额头道:“曲嬷嬷,快去将我的药端来,我这脑子有些痛了。” 连燕茹情知,她这已然是公然在下逐客令了,她又岂是那没脸没皮的人? 便冷着脸起身开口道:“既然妹妹身子不适,那我便先走了,回头再来瞧妹妹。” 说罢,便转身匆匆而去。 她心中极为不痛快,这钱芳馆真是给脸不要脸,白家的女儿,她当是谁都能娶到的? 若不是少年时候,她同三妹妹要好,在三妹妹跟前有几分脸面,他们以为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吗? 还真当她的儿子是个人人争抢的金龟婿了! 屋子里,钱姨娘在连燕茹离去之后便躺了下来。 曲嬷嬷给掖好被角道:“姨娘,外头的药煎好了,正晾着呢,等刻儿也确实该喝药了。”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 “姨娘。”云娇从外间走了进来。 “娇儿。”钱姨娘望见她,又撑着身子坐了下来。 云娇忙拿过枕头给她垫在腰下:“我在屋里瞧见母亲来了,又瞧见匆匆的走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来同姨娘说甚的?” “她说要将她三妹妹的女儿说给你哥哥。”钱姨娘抬头望着她。 云娇在她床沿上坐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便道:“那可不行,姨娘可不能答应她。” “为何?”钱姨娘含笑望着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儿要如何说。 “那是母亲的亲姨侄女儿,若真的做了我嫂子,那母亲岂不是拿捏住了我哥哥?”云娇不加思索的道。 “对,便是这个理。”钱姨娘点头:“哪怕是娶尤家那个女儿,也不可能娶她的姨侄女儿,她来同我说这事,简直是当我痴了。” 云娇点了点头:“是以,那姨娘已然回绝了母亲?” “我同她说了,我不问这事,这样的大事哪里轮得到我来问?”钱姨娘笑了笑:“她若是有本事,便让你父亲点头,同我说那许多,也是白费功夫。” 云娇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道:“今朝外头太阳好,姨娘起来晒一刻儿太阳吧。” “好。”钱姨娘答应了。 云娇同曲嬷嬷一道扶着她,替她穿衣裳。 “你三姊姊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钱姨娘又问她。 云娇边替她穿鞋边道:“我昨儿个晚上去哥哥书房,不曾想秦南风也在,我便直接同他说了。 他说这事能成,说今朝便去傅敢追家中,想来晚些时候便有信了吧。” “南风那孩子办事靠得住,他说能成那便差不多了。”钱姨娘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这事儿办妥了,你可是大功一件呢。” 云娇闻言笑了起来。 “只不过,你帮人倒是头头是道,你自个儿呢?”钱姨娘说着便变了脸色,有些嗔怒的望着她。 云娇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讪讪的道:“姨娘,姻缘这东西,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着急。” “你呀。”钱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扶我出去吧。” “好。”云娇笑眯眯的扶着她,又道:“姨娘,我上回给你做的香用完了吗?” “还有许多呢。”钱姨娘道:“天冷了,我都懒得起身,熏香也熏得少了。” “我这几日准备再做一回,姨娘这处还要吗?”云娇问她。 “我先不用了,你做一些留着自个儿用吧。”钱姨娘回道。 她晓得云娇上回做的自个儿不曾留,又有些感慨的道:“要说起来,你还真是聪敏,自个儿瞧书也能制出香来,这若是有个铺子,这香也能挣不少银子呢。” 云娇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铺子里头若是带些香,估计也是能卖的。 但是卖多卖少,那可就说不准了。 她思量着,这回不如便多做一些,给了小五同哥哥,余下的便放到铺子里头去,能卖则卖,不能卖便放着。 万一卖不掉,回头还能拿回来用,左右多也做一回,少也做一回,还省事了呢。 “娇儿?”钱姨娘见她发呆,不由的唤她。 “姨娘。”云娇回过神来:“我想着叫谷莠子去买一些做香的料子家来,我屋子里头可不得了呢。” “叫曲嬷嬷今朝晚上家去同他说一声便是了。”钱姨娘道:“他早上都来过一回了,我想着今朝无事,便打发他家去了。” “行。”云娇点头答应了,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你那个猫儿,可厉害的紧,你同它耍子的时候可要加点小心。”钱姨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姨娘见过我的猫儿了?它叫八两。”云娇笑着道。 “我望见了。”钱姨娘笑着道:“昨儿个晌午,它跑到院子里头来耍子,我叫桔梗去抱来给我瞧一瞧,你是不曾望见,那个小小的东西,可厉害的紧呢。 桔梗还不曾走近它,那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那尾巴瞧着比一开始的时候粗了两倍。” 云娇听得笑了起来:“它那样小,还不曾长大呢,有那样厉害?” “是呢,精明的很。”钱姨娘道:“我记得从前庄子上的土猫,小的时候是个人都能哄到,我昨儿个让桔梗拿鱼儿哄它来,它都不来呢。” “它不吃那些。”云娇解释道:“它吃惯了改猫犬铺子里做的猫食,这些鱼肉之类的吃食放在桌上,它都没得眼看。” “一只猫儿还有这样叼的嘴。”钱姨娘笑骂道:“这也是遇上了你,若是我,不吃便饿着,饿到一定的程度,我瞧它到底吃不吃。” 第466回 那便是她在害他 () 云娇扶着她在廊下的榻上坐了下来,又将汤婆子塞在她手中,再将薄被盖在她腿上:“话是这样说,可它那样讨喜,姨娘自来心善,若是换了姨娘来养,说不准多爱护它呢,定然也是舍不得饿着它的。” “你这张嘴,如今越发的甜了。”钱姨娘拉着她靠着自个儿坐了下来:“你三姊姊这事儿,眼瞧着便要成了,你也该想想你自个儿了。 我如今也不得旁的想头,便一门心思的想要替你寻个好人家,等你出了门,我也就不用愁了。” 云娇接过口道:“那姨娘便让二姨父加点紧,若是有好人家,便叫我去相看相看。” 她心里头是不情愿的,可若是拗着姨娘的意思说,怕是她又要着气,是以便顺着她的话说。 左右,合适的人家哪有那样好寻的?便是再有人家,她再拒一次便是了。 多来个几回,姨娘便惯了,说不准往后便懒得管了呢。 她也不知为何,姨娘说起亲事,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秦南风来。 她晓得自个儿不该想的,若真是同秦南风牵扯不清,那便是她在害他,那样的书香世家,最是古板守礼。 秦南风光光是习武从军,便闹的一年到头几乎不家去几回,他父亲瞧见他总是横眉怒目。 若是再娶个庶女回去做妻子,他爹极为有可能真会打死他。 云娇想到这处,摇了摇头,甩开了这个念头,不叫自个儿胡思乱想。 …… 秦南风一早便到了会仙酒楼。 他晓得傅敢追那厮最欢喜的便是会仙酒楼自酿的羊羔酒,他若是入得城来,必然会来会仙酒楼。 可他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都不曾望见傅敢追的影子,他等的不耐烦了,便问掌柜的买了一坛羊羔酒,提着酒出了门便上马。 “少爷,等等,你这是要去何处?”万年青追了出去,一脸焦急的问他。 “我到城外去寻傅敢追吃点酒,你家去等我吧。”秦南风上了马,回头对着万年青道。 “少爷,夫人还等着你家去呢,你这一出去,几时才家来?”万年青有些慌了。 夫人来回都催了好几日了,少爷便是不肯家去。 今朝又来了信,说是老爷出门处理公务去了,要明日才家来,夫人想少爷想得紧,催着叫他家去。 他今朝都提了好几回了,少爷都不置可否,他真是好生为难,可也不好逼少爷逼得太紧。 夫人派来的人,便只会训斥他,可这事儿能怪他吗? 他也想叫少爷早些家去,好好的同夫人说说话,若是能解了老爷同少爷之间的结,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可他想的再好,少爷也不听他的呀! 他这个小厮当的,真是好难。 “我吃了中饭便回城来。”秦南风勒住马,笑看着他道:“你同我娘说,我晚上家去吃饭。” “好。”万年青这才转忧为喜,瞧着他策马而去,便转过头往秦府跑。 秦南风行至半路瞧见路边的干果铺子,下马买了些果子,这才又上马去了。 他从前曾去过傅敢追家一回,有些路也不曾仔细记,但大体知道个方向,他催着马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虽说不认得路,但他心头一点都不慌。 他晓得傅敢追所住的那个庄子叫“傅家庄”,傅敢追的父亲叫傅得安,再不济他父亲是个卖筐的,十里八村的人都认得他,大不了他一路问过去便是了。 好在那路也不是多难认的,他也不曾费多大的事儿,便摸到了傅敢追家门口。 傅敢追家住的是四间土坯房,房顶上盖的是茅草,门口有个小院子,晾着一些萝卜干,角落里堆着一大堆叶子蔫了的竹子,那是做竹框的材料。 “傅敢追!”秦南风牵着马在门口唤了一声。 屋子里跑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小孩童来,瞧着不过五六岁上下,身上穿的衣裳打着些补丁,上头灰扑扑的,也不晓得在哪处耍子沾上的,两人站在院子里头望着秦南风。 “勇追,巧珍,你们哥哥呢?”秦南风将马儿拴在门口,笑着上前。 “我哥哥同我爹娘一道砍竹子去了。”傅巧珍伶牙俐齿的,指着一个方向道。 “你是谁?你怎会认得我们?”小弟弟好奇地打量着他:“你瞧着好生威风,比我哥哥还要威风。” 秦南风拿出方才在路上买的果子,分给他们,口中笑着道:“我是你们哥哥的好兄弟,我从前来过你们家。” 这是去年的事,不过小孩子没记性,瞧他们的模样像是早已忘记了。 “谢谢哥哥。” 两个小家伙有了吃的,更无丝毫防备之心,围着秦南风“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简直比对傅敢追还要亲热。 “巧珍,你家祖父祖母呢?”秦南风蹲下身来陪着他们。 “我爷爷前几个月,去砍竹子摔断了腿,在床上躺着呢。”傅巧珍口中含着果子,含糊不清的道。 “那你祖母呢?”秦南风又问。 “我奶奶到前头地里拔菜去了,这不是到晌午了吗,马上要烧中饭了。”傅勇追儿抢着道。 “那你们领我去瞧瞧你们祖父可好?”秦南风站起身笑道。 “勇追,门口是哪个的马?”外头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奶奶。”傅勇追跑了出去,扶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是哥哥的朋友,他给我们带了许多好吃的果子,你瞧。” “你们这两个孩子,也不晓得客气的!”傅家祖母手中挎着个菜篮子,里头装着刚拔的青菜,上头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见两个孩子欢腾的模样,不由责备了一句。 接着进了院子,抬眼瞧向秦南风。 “祖母。”秦南风迎上来笑着招呼她。 “原来是南风啊!”傅家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大好,瞧了片刻才认出来,不由满面欢喜。 “我是南风。”秦南风笑着点头。 “来,孩子。”傅家祖母忙放下装菜的筐子,上前亲热的拉住他的手:“快进屋去坐。” “好。”秦南风任由她拉着进了屋。 第467回 能填饱肚皮便可 () “敢追同他爹娘一道砍竹子去了,等一刻儿便家来了,你先坐这耍一刻儿,我去淘米煮饭。”傅家祖母拉着他,在明间的桌子边坐了下来。 “我刚才听孩子们说,他们摔伤了?”秦南风问道。 “是啊,也是时运不好,你说砍了这些年的竹子,老了老了还遭这个罪,也是该派。”傅家祖母有些心疼的长吁短叹。 “祖母可否领我去房中瞧一瞧?”秦南风站起身道。 “不用了。”傅家祖母连连摆手道:“老头子不碍事的,大夫说将养个几个月,便好了。 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能进我们那屋子呢,我那房里邋里邋遢的,没得弄脏了你的衣裳。” “祖母,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秦南风笑着道:“你不必有这许多的顾虑,傅敢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们是他的祖父祖母,便是我的祖父祖母,哪有那许多讲究了,祖父人可是在东房里?我去瞧瞧。” 傅敢追说着便往房头走。 在大渊朝,房以东侧为尊,家里头若是有长辈,皆是睡在东房的。 傅家祖母跟在后头,满心感动:“孩子,你这样好的心肠,往后会有福报的。” 秦南风这是笑了笑,他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甚的福报不福报,他不懂那些。 他抬脚迈进东房,随意的扫了一眼,屋里便只得几个脚箱,另有一张极为寻常的架子床,陈设虽说简单,但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傅家祖父人便躺在床上休养,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白棉花褥子。 “祖父。”秦南风走到床边,含笑唤了一声。 “哪个啊?”傅家祖父年岁大了,老眼昏花,加之屋子里头又不亮堂,他瞧不清楚来人长相,只是偏头打量着。 “老头子,你糊涂了。”傅家祖母跟进屋子,口中道:“这是南风啊,去年来过咱家的那孩子,你不时常念叨着他好吗?” 上一回,秦南风来的时候,给他家带了许多礼来,他待人又和煦又有礼道,傅家之人提起他来便赞不绝口。 “是南风啊!”傅家祖父闻言,挣扎着便要坐起身来。 秦南风忙上前扶着他:“祖父,不用这般客气,你腿伤了,躺着便是了。” “南风你可算来了。”傅家祖父拉着秦南风的手:“一直盼着你来呢,这一年多都不曾望见你,我前日还同敢追说,叫他请你来家里耍子呢。” “我这不是来了吗。”秦南风笑着道。 “老婆子,还呆站着做甚的,到后头去抓只鸡来杀,挑那只最大的!”傅家祖父欢喜之余,忙大声吩咐。 “你这老头子,我瞧你是欢喜的没大数了,我哪敢杀鸡,等一刻儿得安家来再杀吧。”傅家祖母回道。 “那鸡杀的晚了,便炖不烂了,你去抓来我杀,我手又不曾断。”傅家祖父急道。 “不用了,祖父祖母,我又不是外头人,不用这样客气,家常便饭随意的吃吃,能填饱肚皮便可,不用特意的。”秦南风连忙阻止。 “那怎么行,你难得来一回,这鸡我是杀定了,老婆子别站着了,快去捉鸡!”傅家祖父又催促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捉。”傅家祖母有些无奈又好笑,转身便往外走去。 秦南风见这鸡是非杀不可了,也不再客气,想了想道:“祖父,那不然你歇着,我去杀吧,若是真将鸡弄到房里来,味儿可不大好闻。” “你会吗?”傅家祖父不放心。 “这有甚的不会的。”秦南风不以为意道:“我同敢追在边关,猎的鸟儿兔儿,都是我们自个儿做来吃的。” “那好。”傅家祖父有些过意不去:“劳烦你了,到我家来还要你杀鸡,若不是我这条腿不中用,说甚的也不会让你动手的。” “这不算甚的的,祖父不必放在心上。”秦南风摆了摆手:“那您老人家便先歇着,我到外头去杀鸡。” “好,好。”傅家祖父连声答应。 当傅敢追拉着一拖车竹子家来的时候,便瞧见秦南风正蹲在他家门口,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抓着一只鸡正在放血。 他那一双弟弟妹妹,正围在一旁看的起劲。 “九霄!”傅敢追陡然见了秦南风,欢喜不已,扔了拖车便跑了过来。 “傅敢追,你可算家来了。”秦南风站了起来。 手中那只鸡脖子朝后扭在翅膀里头,脖子上还在往外滴着血。 “这鸡血鲜的很,别滴在地上浪费了。”傅敢追连忙拿起碗接着。 “你看这鸡死了吗?”秦南风打量着那只鸡,似乎不太挣扎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这鸡到底死了不曾,只好开口问傅敢追。 他方才在房里同傅家祖父说是那样说,实则他们在边关打猎,那些猎物到手都是死了的,便是不死,也不大会挣扎了,只需去了皮,扒了内脏,便可以放在锅中烧着吃了。 可这杀鸡,他还是头一回,从前虽也见过几回旁人杀鸡,可真自个儿动起手来,似乎又不是那回事了。 傅敢追挠了挠头道:“从前都是我爷爷杀的,这死没死我也不晓得,要不然你放手试试,看它还扑棱不? 我看这血也不大流了,想来差不多了。” 秦南风又瞅了瞅那只鸡,见鸡一动不动的,便试探着伸出手:“那我放了?” “放吧!”傅敢追点头。 秦南风便撒开了手。 “咯咯咯……” 那鸡一落地,变咯咯叫了起来,且撒腿便跑了。 “诶?跑了!”秦南风忙追了上去。 傅敢追也跟着跑,他那一双弟弟妹妹在一旁拍着手笑了起来:“南风哥哥不会杀鸡,鸡不曾死,还跑了!” 两个人追着鸡,那鸡也是怕了,只是绕着屋子一路飞跑。 两人从屋前追到屋后,又追到前头,傅得安同阮氏夫妇二人恰好一人扛着一捆竹子家来了。 他二人扛着竹子,不得傅敢追走得快,便晚了一脚到家,两人见状忙放下竹子来帮忙拦住那只鸡。 “可算逮到了。”秦南风拍了拍手上的灰。 第468回 招夫领子 () “爹娘,你们瞧,我好兄弟来了。”傅敢追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 傅得安逮着那只鸡,拧着脖子看了一眼笑道:“这鸡是南风杀的?刀子割得太浅了,都不曾伤到气管,难怪放了血还跑了。” 秦南风好不尴尬:“我还是头一回杀鸡。” 傅敢追哈哈大笑道:“逐云,我原以为你无所不能,原来也有你不会的!” “不然你杀一个试试?”秦南风将刀柄递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傅得安接过那把刀,对着鸡脖子用力一割,那血便汩汩的流了出来。 阮氏连忙拿起碗去接。 “我就说吧,这动静才对。”傅敢追在一旁笑着道:“逐云,你多看看,好生学着些。” “平日里个嘴钝的很。”阮氏瞪了他一眼道:“南风难得来一回,你还说上瘾了你。” “娘,不碍事的。”傅敢追搂着秦南风的肩膀:“逐云是我好兄弟,开开玩笑怎了?他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逐云你说是不是?” “那自然。”秦南风笑着道:“我今朝给你带了你欢喜的羊羔酒来,在里头桌上放着呢,便等你家来。” “我说我今朝怎的早上起来便下巴痒,敢情中午还真是有酒有肉。”傅敢追笑着道。 “你别站着了,到村头屠夫家去剁几斤羊肉家来。”傅得安吩咐他。 “好嘞。”傅敢追答应了一声,朝秦南风说了一声,便往外头走。 “也顺路拿些豆腐百叶,再瞧瞧可有旁的,一并买回来。”傅得安又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傅敢追远远的答应了一声。 “南风今朝怎的有空来?”阮氏瞧着秦南风,笑着问他。 “闲来无事,过来瞧瞧。”秦南风笑着回道。 阮氏笑道:“这便对了,你若是无事就多来耍耍,家里头都盼着你来呢。” “好。”秦南风满口答应了。 瞧着傅敢追父母朴实的笑脸,他心里头是有些羡慕的。 若是他也生在这样的家里,有一对淳朴的父母,有天真可爱的弟弟妹妹,一家人一道侍奉家里的祖父祖母,便如傅敢追如今所过的日子一般,虽有些清贫,但却其乐融融。 最重要的是,他的亲事,他自个也能做主。 他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傅敢追一家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张罗出了一桌饭菜,几乎将家里头能吃的都拿出来了,便连预备着过年的风干咸鱼,都挑了两条大的炖了,秦南风瞧着怪不好意思的。 菜都上了桌子,傅得安便招呼秦南风:“来南风,坐下吃中饭,庄户人家不得甚的好菜,你是富家公子哥儿,可别嫌弃才好。” “伯父太客气了,这桌上许多菜在酒楼里头可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呢。”秦南风笑着坐了下来:“祖母同伯母怎的不一道来吃呢?” “还有一个青菜豆腐汤烧完了便来。”傅得安笑着道:“咱爷仨先吃两盅。” “你祖父那处……”秦南风瞧着傅敢追。 “饭都送过了,弟弟妹妹在外头耍子,先头在厨房都抓着吃都吃饱了,这刻儿也不用吃了。”傅敢追笑着道。 “小孩子嘛,都是那样,吃饱了就好。”秦南风笑着点头。 他思量了片刻,还是不曾开口说自个儿来的目的,他想着兹事体大,还是要等傅敢追母亲和祖母都上了桌子再说。 三人便先吃着酒聊了刻儿家常。 直至阮氏同傅家祖母都上了桌子,秦南风才酝酿了片刻开口道:“伯父伯母,祖母,我今朝来也不是然无事,其实是有桩事情要同你们说的。” 傅得安倒不觉得奇怪,放下酒盅道:“我想着你也是无事不会上门的,平日里请你都请不到。 有甚的事你便直说吧,可是我家敢追在外头闯了甚的祸?” “我哪有!”傅敢追闻言便瓮声瓮气的开口,他可是遭不得半点冤枉的。 “没得这话。”秦南风连忙摆手:“这是桩大好事,原本我年纪轻,不该揽下这般事,可人家找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好回绝。 再说我又同敢追是兄弟,这事也是为他好,我便硬着头皮来了。” “到底是何等事?你直说便是了!”傅敢追听他这样一说,更急得抓耳挠腮的。 “那我就直说了,我今朝来是为了给你你说一门亲事。”秦南风望着他笑道。 “亲事?”傅家人个个面面相觑。 傅敢追有些泄气道:“九霄,你又拿我寻开心可是?你自个儿还不曾娶妻呢,还给我说亲,你还是歇歇吧。” “这同我成不成亲有何干系。”秦南风笑着道:“你瞧我说的靠不靠谱便是了,我说的这个这姑娘,你也是认得的。” “是哪家的姑娘?”傅家祖母有些激动的问了一句。 她这个大孙子是个好孩子,如今年岁已然不小,可家中不富裕,他又不得这个心思在亲事上头,常年在边关,家来一些日子也是除了练武便是吃酒,对亲事然不闻不问。 是以这事儿便一直拖着,已然拖成了家人的心病,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哪去找合意的人家去? 这再拖下去,姑娘怕是都说不上了,只能瞧瞧哪有年轻的小寡妇,上人家家里去招夫领子去。 她这个做祖母的,每每想起,便是夜夜难以安枕。 陡然听了这样大好的消息,她怎会不心喜? 傅得安夫妇也盯着秦南风,等着他的后言。 秦南风望着傅敢追道:“我说的这姑娘便是把家的三姑娘,把云嫣。” “三……三姑娘?”傅敢追惊的险些一口咬到自个儿的舌尖。 “我儿,你还真认得?”阮氏见状,面上也有了喜意。 傅敢追摆手道:“逐云,你莫要拿我逗趣了,三姑娘是那把府里头娇养出来的,便同个花儿一般娇娇柔柔的,哪会瞧上我这个大老粗。” “我说的是真的,你当我跑这一趟便是为了来逗你吗?”秦南风正色道:“我问你,你可曾替她送衣裳被褥去庄子上,给她姨娘?” 傅敢追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似乎是有这回事,是去年还是今年上半年?我也忘了。” 第469回 过命的交情 () “那便对了。”秦南风笑着道:“便是叶姨娘央着他家的九姑娘来同我说的,叫我来问问你家的意思,若是愿意,便去相看一番。” “是你那个从小一道长大的九姑娘同你说的?”傅敢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对。”秦南风点头。 “南风,你说的可当真?”傅得安几乎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还真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来? “自然当真了。”秦南风好笑道:“你们瞧我像是在诓你们的模样吗?” “那……那个叶姨娘,她瞧上我儿甚的了?”阮氏瞧了一眼傅敢追。 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自个儿心里头清楚,这孩子性子鲁莽,嗓门儿又大,几句话下来,旁人便都让的远远的,生怕挨了打,哪个敢挨他近? 实则这孩子心地是最善良的,也不是胡搅蛮缠之辈,但旁人都被他的外表吓住了,哪个晓得他内秀? 她不曾想到这倒是有识货的了,晓得她儿子的好,她心下也是颇为喜悦。 “我听小……九姑娘说,叶姨娘是瞧你家敢追是个有情有义的,心地也善良,才动了这个心思。”秦南风将云娇的原话说了出来。 “我听你这意思,这个人家是个大户人家,这个三姑娘是姨娘生的女儿?如今是这个姨娘瞧上我家敢追了?”傅得安问道。 “是。”秦南风解释道:“我说的便是把言欢把大人,他在朝为官,是当朝二品。 他家九个孩儿,两个男儿,七个姑娘有三个是嫡出的,这个三姑娘是庶出的,便是叶姨娘所生。” “呀!”阮氏满面惊讶:“这样的人家,虽说是个庶出的,那也是千娇百宠的养大的吧?这……她能瞧上我家敢追?” “九姑娘便是同我这样说的。”秦南风笑着道:“她说的话,记准。” “九姑娘是……”阮氏不解。 “九姑娘是把家最小的姑娘,是三姑娘的妹妹,她同我相熟。”秦南风含笑解释:“她们姊妹要好,叶姨娘便拜托她叫我来问一问。” “那我家还有甚的好挑的?你便说接下来要如何做吧。”傅得安抬起头来问。 秦南风一笑:“眼下他们便是叫我来问问你家的意思,可愿去相看?” “愿的愿的,自然是愿的。”傅家祖母忙不迭声的应着,又催着傅敢追道:“敢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还不快谢谢南风。” 傅敢追难得有些窘迫,看着秦南风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秦南风笑望着傅敢追:“再说这事才开个头,等真成亲那一日,再谢我也不迟。” 傅敢追干脆端起酒盅来朝着他:“来,干了,我朝你还真是说不出来个“谢”字,都在酒里了。” “好。”秦南风端起酒盅,同他一碰。 二人皆豪迈的一饮而尽。 “南风。”傅家祖母又问他:“那如今我家同意相看了,要何时去相看?又在何地呢?他们可是要来我家?” “来这处太远了,都是女眷也不方便,是以他们便定了,在帝京城内的会仙酒楼,日子选的二十四,你们晌午到那处便可。”秦南风说罢,吃了一口菜。 “二十四?”傅家祖母想了想道:“今朝是二十二不错吧?那便是后天了?” “对。”秦南风点头。 “后天,这样快。”傅家祖母欢喜不已,似乎在梦中一般,犹自不敢信:“南风,你莫要怪我老婆子多疑,你说这事,可信吗?有把握吗?” 秦南风笑望着她道:“那祖母说说我可信吗?” “你自然可信,不信哪个都成,但肯定不会不信你。”傅家祖母连忙道。 “那就是了,你们放心吧,这事记准。”秦南风笑着道:“明日还有一天,你们好生预备一番,到时候直接过去便是了,敢追时常在那处吃酒,他认得路。” “好,好。”傅得安连说了两声好,又起身给秦南风倒酒。 秦南风连忙站起身来,傅敢追又按着肩膀坐下了。 傅得安笑道:“在我家,不用这般客气,来,吃酒!” 一顿中饭吃罢了,秦南风吃了个微醺,这还是他惦记着晚上还要家去,不曾肯多吃酒,否则依着傅家父子的性子,定然是要叫他吃醉了。 傅敢追拉着他去了他房中,二人同榻睡而眠,待得睡醒之时,已然日落西山了。 他翻身坐起,傅敢追听到响动也醒了。 “我再去看看你祖父。”秦南风套上鞋往外走。 傅敢追也下床跟了上去。 傅得安夫妇二人站在院子里头编框子,闻声也走了进来。 秦南风进房去,又寒暄了几句,便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傅家祖父:“我今朝来的匆忙,也不晓得祖父受伤了,便空着手来了。 这银子你收着,若是想吃甚的,便叫敢追去给你买,我就不买东西了。” “这不行,哪能呢!”傅家祖父说甚的也不肯收:“你今朝来说这事,不管成不成,我们家都对你感激不尽,哪还能再收你的礼呢。” “该收的还是要收的,敢追他从前不曾同我说过此事,我若是早些时候知道,也会早些来探望的。”秦南风将那锭银子硬塞在了他手中:“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多留了,我母亲还等着我家去吃夜饭呢。” “你在这吃了夜饭再走。”傅得安一把拉住他手腕。 “走甚的,今朝便住在这吧。”傅家祖母在一旁道。 “不了,我母亲今朝都派人催了好几回了,我说好了晚上家去的,她在家盼着我呢。”秦南风又谢了他们的一番好意,这才出了门。 傅家一家老小除了床上躺着的傅家祖父,其余人都跟到门口去送他。 秦南风上了马,回头朝着他们一笑:“不必送了,外头冷,你们快些进屋去吧!” 说罢了,他一拍马儿便飞驰而去。 “南风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好人难遇。”傅得安望着他骑着马逐渐跑远,嘱咐身旁的傅敢追:“往后,但凡有他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可要尽心尽力啊。” “爹,你放心吧,逐云是我兄弟,我们可是有过命的交情的。”傅敢追憨憨的笑道。 第470回 他真的无福消受 () 秦南风骑着马一路飞奔到帝京城东城门外,便勒住了马。 万年青早便守在那处,他等的脖子都长了,总算家少爷给盼了回来。 他连忙迎上去牵马,口中道:“少爷,你可算家来了,这天都黑了,你若是再不家来,城门可都要关了。” “我心里有数。”秦南风将缰绳丢给了他。 “少爷,咱们家去吧?夫人命人准备了夜饭,正等着你呢。”万年青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他。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娘为何这般急着见我?” 万年青犹豫着不曾开口。 秦南风瞧出苗头来,一挑眉头:“万年青?” 万年青只好实话道:“是少爷二姨母家的彩花姑娘来了。” 秦南风二姨父叫符东,原是个落魄的秀才,家里头穷的叮当响,到了冬日青黄不接之时,几乎连锅都揭不开。 当初,秦南风外祖母生养他二姨母的时候,是个横胎,死活生不出来,听闻稳婆都寻了三四个,折腾了三日三夜才险险生了出来。 但他这个二姨母,因着在肚子里头憋的久了,生出来的时候便不来气,后来经验老道的稳婆将她倒提起来,在臀部连拍数下,这才缓过气哭出声来。 但也不知是否是当初生产之时憋得太久,叫他这个二姨母脑子受了损伤,人也不说多傻,但就是不大聪明,勉强能照应自个儿饮食起居。 这样的人,想嫁个好人家自然是不得的,于是便寻了符东这个落魄秀才,看中的便是他人品还不错,往后不会待他二姨母太差,后来秦南风这个二姨母便生了个女儿,还是个独女,便是万年青所说的这个姨姑娘。 秦南风眉头顿时拧得紧紧的:“她又来做甚?” “是夫人说想她了。”万年青小声回道。 秦南风忽然勒住了马。 “少爷?”万年青抬头祈求的望着他:“小的求你了,走吧?” 秦南风皱着眉头,他不想家去,他晓得母亲叫他家去做甚的。 母亲是心疼自个儿这个姨侄女,自幼有娘便同没得娘一般,无人疼爱。 加之他母亲自个儿又不得个亲生女儿,便将一直这个姨侄女当亲女儿一般养着。 原本这般也是无可厚非,秦南风也不抗拒她如此,可偏偏她早已许诺,说要将这个姨侄女许给他做个姨娘,叫她一世活得安稳祥和,不愁吃喝。 秦南风自然不肯,保这个姨妹妹衣食无忧那倒是可以,但叫他娶她做姨娘,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少爷,小的求你了,你便回去一趟吧!”万年青见他不说话,也不肯走,便哭丧着脸:“不然夫人放小的不得过生,小的都说了少爷晚上家去吃夜饭。” “瞧你那样吧。”秦南风一脸不情愿的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他回来数日了,再躲着自个儿心里也有些说不过去。 “谢少爷。”万年青如闻仙音,顿时欢天喜地的牵着马儿往前走。 到了秦府门前,秦南风下了马,将身上的佩剑丢给了万年青,这才大跨步朝着家中走去。 “五少爷!”门口的小厮朝他行礼。 “嗯。”秦南风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抬脚跨进了门槛。 “风儿,你可算家来了。”门内,一个妇人迎了上来。 她便是秦南风的母亲赵忠竹,她生的瘦高,眉宇之间同秦南风有几分相似,不过她不得秦南风那样白净。 秦南风的白净,是随了他父亲。 “娘。”秦南风笑着唤了一声,任由她拉着自个儿的手。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都回来这许多日子了,也不晓得家来看一看,成日里在外头厮混,我若是不叫你,你还不晓得甚的时候家来呢。”赵忠竹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秦南风笑道:“怎会,娘不叫我,我这几日也打算家来瞧一瞧的。” “南风哥哥!”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来。 秦南风反应极快的撒手往后退了两步,那人冲劲太大,一时间停不住脚,眼看便要栽倒在地上了。 好在赵忠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彩花,你慢着些。” “三姨母,南风哥哥怎的躲开了,害得我都差点摔倒了!”符彩花气恼的跺了跺脚:“我这都来了几日了,好容易才等到他家来了,他却连抱都不让我抱一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符彩花生着一张圆脸,长相倒也不差,只是大抵是太过贪吃,身子便养的有些微的圆润。 偏她又欢喜鲜艳的颜色,头上便爱戴着大红花,穿衣裳也是如此,尤其欢喜在外头罩着个大红大紫的宽大的褙子,猛地一看,似乎罩着个被单便出来了。 秦南风对她的穿戴实在是不敢苟同。 赵忠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彩花,三姨母前几日是如何同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女子,不能同哥哥这样搂搂抱抱的。” “三姨母不是同我说了吗?我以后是要嫁给南风哥哥的,那他便是我夫君,我同我夫君抱一抱怎了?”符彩花理直气壮的。 “噗……”万年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秦南风回头望他,他吓得连忙捂住嘴,装作咳嗽。 他再抬头,瞧母亲身后那些婢女,也都低着头偷偷发笑。 秦南风有些无语。 赵忠竹瞧了瞧自家儿子,见他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便道:“彩花,你先到后头去看看婢女们夜饭摆的如何了,我同你哥哥说几句话便过去。” “可是我要南风哥哥牵着我走。”符彩花不肯走,还又往秦南风跟前靠了靠。 秦南风又往后退了两步道:“母亲,若是这般,儿子便先回舅舅那处了,改日再回来瞧你。” 说着转身便要走,这个姨妹妹,他真的无福消受啊! “你给我站住!”赵忠竹叫住了她,又上前去哄符彩花:“彩花听话,你先到后头去,等一刻儿我同你哥哥便来了,我们一道吃夜饭,好不好?” “南风哥哥小时候都肯牵着我的,现如今怎的对我如此嫌弃!”符彩花不满又委屈。 第471回 不是傻,是天真烂漫 () “那是小时候,如今你们都大了,不可胡来了,快去吧,听话。”赵忠竹朝着后头的婢女使眼色。 几个婢女上前来扶着符彩花,符彩花不情不愿的跟着往里头去了。 秦南风这才松了口气,皱着眉头瞧着符彩花离去的方向道:“娘,彩花怎的越大越傻了?” “别瞎说。”赵忠竹拉过他,也一道往里走:“彩花她自来便不傻,她是从小没有娘教,许多道理都不懂,若是有人给她讲,她也是肯听的,你瞧她多听我的话。 她只不过是性子单纯了些,哪里傻了。” 秦南风撇了撇唇,不曾开口。 “你说呢?”赵忠竹正色望着他。 秦南风只好扯出一抹笑意来敷衍:“是是是,娘说的是,彩花那不是傻,她那是天真……烂漫……不通人事……” 万年青听着他这违心之言,躲在后头偷偷捂着嘴发笑,难得少爷也有没脾气的时候。 “是啊。”赵忠竹看着前头:“她那样的性子,将来若是去了旁人家,我是不放心的。 你想想,她本身又不懂事,你二姨母又那样,你二姨父是个忠厚的,娘家人不能替她做主,她恐怕要挨人家欺负。 是以娘才想着,往后等你成亲了,便将她收进房中,咱们家也不多她一个人,只是好吃好喝的养在家中便是了,你说是不是?” “其实……不收房,也可以养在家中的。”秦南风小声道。 “那不一样。”赵忠竹道:“我若是一直养着一个姨侄女在家中,不叫她嫁人,那不是耽误她了吗?再说人家父母也不肯。 只有你娶了她,才叫两其美,你懂不懂?” 秦南风真真是为难极了,这个“懂”字卡在喉咙间,死活也说不出口。 赵忠竹晓得他不愿,便道:“风儿,你说你这些年跟着你舅舅,娘可曾强迫过你家来读书? 你不愿家来住,娘可曾逼着你家来? 我同你说,旁的事情都可以由着你,这样事情,你可得听我的,娘也不曾求过你,便这一样事,你都不能依着我吗?” “娘虽说不曾逼着我,当初不也听爹的话,劝我了吗? 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家来而已。”秦南风嘟囔道。 娘这个话,他可不认同。 “可我劝了你也不曾听啊。”赵忠竹反过口道。 “那娘方才说,旁的事都由我,此话可当真?”秦南风想起她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 “嗯,旁的是都由你,只是读书的事情,那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不能再继续在外头浪荡了,该家来安安稳稳的娶妻过日子了。”赵忠竹边说边回头望着他。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那娶哪家的女儿,也由得我吗?” “那自然是由不得你的。”赵忠竹不加思索的道:“你父亲已然有了考量,到时候你家来了,听你父亲的安排便是了,左右他选的都是家世好门第高的,不会亏了你去。 你父亲看中的人家,不会错,你瞧你三嫂嫂多好。” 秦南风撇了撇唇道:“这也叫甚的都由我?” “这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的。 你父亲选了好几户人家,到时候依次相看,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家门都没得挑,随你心意选一个,这还不叫由着你吗?”赵忠竹笑着道。 “自然不叫了。”秦南风有些不欢喜的道:“若真是随我选,那便该我欢喜哪个便娶哪个,而不是由父亲选定。” 赵忠竹听这话似乎话外有音,便问他:“听你的意思,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秦南风沉吟不语。 赵忠竹又道:“你说给娘听,若是门当户对,我便同你爹商议,上门求娶便是。 你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如今便想着能让你早日成亲,安安稳稳的在家读书,到后年科举还能一试,他总说你聪明过人,只是不愿意将心思用在读书上。” “那若是门不当户不对呢?”秦南风抬起头问她。 “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可,你父亲说了婚姻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风儿,你问这话是何意?”赵忠竹皱起眉头:“你莫非是瞧上哪个庄户人家的姑娘了,才问我这话?” 秦南风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赵忠竹见状又说道:“男子三妻四妾那是常事,你若是真瞧上了那也无妨,等你将来取了亲,再迎进门来做个妾,不就两其美了吗?你可不能胡来。 你同娘说说,是哪个庄子上的?” “不是庄子上的。”秦南风闷闷的道。 “那是哪个家的?”赵忠竹追着问。 “是大户人家的,庶出的,我不想叫她做妾。”秦南风心一横,便说了出来。 他总思量着这件事,若是父母不点头,他不敢同云娇表明心迹,他怕耽搁了她。 若是不能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他抬进门,他又有何颜面去表明自个儿的心意?莫要说是云娇,也莫要说把云庭,便是他自个儿心中,也说不过去。 赵忠竹脸色一变:“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你爹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娘呢?”秦南风抬头望着她。 “你爹不同意,我自然也不同意。”赵忠竹不加思索的道。 秦南风有些失落,不满的道:“娘为何总是要同爹一般?自个儿便不能做自个的主吗?” “女子出嫁从夫,我不听你爹的听哪个的?”赵忠竹有些无奈的道。 秦南风半晌不语,他母亲便是这般,甚的事都由着父亲,父亲说往东她便不往西,从来不想着自个儿,只想着父亲。 偏偏父亲待她也只是一般。 这便是他不愿家来的缘故。 “风儿。”赵忠竹拉着他的手:“你莫恼,咱们不说这个了,先吃饭。” “好。”秦南风随着她一道进了院子。 难得家来一回,他不想惹的母亲不痛快,左右捱死了便一个晚上,明日清晨他便出去了。 “南风哥哥!我都等了你们好半天了,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慢!”符彩花站在屋子的门口,左顾右盼的,总算等到了他们,忙扑过抱他。 秦南风一个闪避不及,叫她抱住了手臂。 第472回 难如登天 () 他瞧着抱着自个儿手臂晃来晃去的符彩花,吞了口口水,扯出一抹笑道:“彩花妹妹,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好。”符彩花见他对自个儿笑了,便听话的松开了手。 秦南风眉开眼笑的夸了她一句:“彩花真听话,还像小时候一样乖。” 还好,符彩花听他的话这点不曾变,否则他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嗯嗯。”符彩花连连点头。 “走,咱们先进去吃饭。”秦南风说着当先走了。 “南风哥哥,今朝三姨母准备的,都是你喜爱吃的。”符彩花跟上去道:“还有我喜爱吃的。” “那你等刻儿多吃点。”秦南风随口应了一句。 他生怕符彩花贴着他坐,便站在桌边,瞧着她坐了下来之后,他才在她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不讨厌这个姨妹妹,甚至瞧着她喜庆的模样,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但他并不想娶她。 赵忠竹瞧着他二人能融洽相处,也颇为欢喜,笑着对秦南风道:“这便对了,彩花便同个孩子一般,你哄着她一些,便妥了。” 秦南风不想同她过多争辩,便点了点头,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娘,先吃饭吧,我饿了。” “吃吧。”赵忠竹拿起调羹,先给符彩花装了满满带尖儿的一碗羊肉炖萝卜。 “谢三姨母。”符彩花端了过去,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有东西吃,她也顾不得看秦南风了。 秦南风望着她,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这个姨妹妹,若是不缠着他,无事瞧瞧倒也挺有趣。 赵忠竹将小炒茨菰片端到秦南风跟前:“来,吃这个,你欢喜的。” “娘下午还特意派人去买了茨菰?”秦南风夹了一筷子,他确实爱吃茨菰。 “这是你三嫂嫂拿来的,她听说你要家来,可欢喜的紧,吃了中饭便给我拿过来了。 对了,她还叮嘱了,叫你得空去他们那院子里头坐坐,说你三哥哥想你的紧呢。”赵忠竹笑着道。 赵忠竹所说的“三嫂嫂”,便是秦南风庶出的三哥哥秦春深前年所娶的妻子顾氏,因着秦春深是庶出,是以娶的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不过家世也是清白的便是了。 赵忠竹不是秦老爷是原配夫人,秦家原配的夫人,嫁过来之后,育有长女,次女,便是秦南风的大姊姊,二姊姊,后来这个原配得了重病,便撒手人寰了。 如今此二女皆已出嫁。 秦老爷还有一妾何氏,便是秦南风的三哥哥秦春深的生母。 秦春深,字夏至,足足比秦南风大了五岁,是以前几年便娶了妻子。 赵忠竹嫁过来的时候,原先也生过一个女儿,只是没几个月便夭折了,后来才生下秦南风,是以他排行老五。 “哦。”秦南风点头答应了一声。 吃罢了夜饭,秦南风放下碗筷便起身道:“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去瞧一下祖父祖母,而后便回院子歇着了。” “你这孩子,便家来一夜,也不同娘多说刻儿话?”赵忠竹拉住了他。 “南风哥哥,你还不曾同我多耍一刻儿呢。”符彩花也凑了上来。 秦南风往后让了让道:“正是因为不常家来,才应该去瞧瞧祖父祖母。” “你祖父祖母日日都是天黑便睡,你这刻儿去来不及了,总不好叫他们睡了又起身吧?”赵忠竹笑着道。 “娘说的也是。”秦南风只好又坐了下来。 他其实晓得祖父祖母这刻儿睡下了,只不过是想寻个借口脱身。 他祖父祖母在秦家东北侧祠堂边上,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二人便长久的居住在那处。 他祖父自告老之后,便同祖母一道信奉佛教,每日烧香拜佛念经,常年茹素,无事不出院子,也不问家里头的事儿。 他们院子里头,有锅有灶,跟前也不留人侍奉,前头便只需差人按时送粮送菜,以及木柴一类的必需品便可。 虽说是不曾分家,但也与分家无益,两位老人家几乎然不问世事。 “南风哥哥,三姨母给了我好多糖果,我都留着等你家来一道吃,你随我去吃吧。”符彩花说着便上前来拉秦南风的手。 “我不吃了。”秦南风干笑地抽回手:“我方才吃的有些撑着了,吃不下东西了,你自个儿吃吧。” “真的?南风哥哥同我一样,我也吃的撑着了。”符彩花笑着揉了揉肚子,想了想又道:“那便留着,明日你同我一道吃,好不好?” “不用了。”秦南风摆了摆手:“你留着带家去吃吧,我不欢喜吃那些东西,再说我明日清晨便走了。” “啊?”符彩花顿时不干了,笑脸变作哭脸:“我等了你好些日子,可你才家来一个晚上便要走,三姨母明明说你会家来好几日,我才来的!” 她说着,便看向赵忠竹:“三姨母,你哄我,我可不依。” 赵忠竹好声好气的哄她:“彩花,你先回房去,我来劝劝你哥哥,叫他多留几日陪你耍子好不好?” “那好吧。”符彩花不舍得看了一眼秦南风,才勉强答应了。 “你们把桌子收了吧,再去沏壶茶来。”赵忠竹抬起头来吩咐一旁站着的婢女,接着拉着秦南风进了里间。 母子二人在小几边上坐了下来。 赵忠竹打量着秦南风:“你可是还有甚的话,不曾同我说?” “甚的话?”秦南风故作无知。 “你方才说甚的庶女?你还不曾说完呢?”赵忠竹盯着他问。 秦南风顿了顿笑道:“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娘怎的还当真了呢?” “真的?”赵忠竹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我瞧你方才分明是说真的。” “我这成日里跟着舅舅在边关,一去便是几个月,哪有机会去认识姑娘?”秦南风似笑非笑的道。 方才已然试出了娘的态度,她都听爹的,但若是想要爹点头,那简直难如登天。 他还是先不说吧。 赵忠竹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话倒也是,不过你也得抓点紧了,若是再大一些,好姑娘都叫人家挑走了。 要不然便听你爹的,早些家来同他选的那些人家的姑娘相看相看?” 第473回 没得良心 () “娘,你急甚的?再说你这话也不对,人家姑娘也不是货物,任由你挑挑拣拣的?”秦南风不大愿意的道。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同你舅舅说你要家来?我听闻你家来去把大人家读书,去的也挺勤的,想来你也是爱欢喜读书的。 要不然我去同你舅舅商议,让你先家来读书吧?你在外头厮混了这些年,也该耍够了吧?”赵忠竹猜测着道。 “娘。”秦南风皱起眉头:“我这怎么是厮混呢?又怎么是耍呢?好男儿便该投身沙场,报效国家,成日里以读书之名躲在后宅之中享乐,哪是男子汉所为?” “你父亲说了,上好的男儿便该去朝堂之上治国安民,替官家分忧,去沙场以性命搏之那是下下策。”赵忠竹苦口婆心的劝说。 “胡说。”秦南风哪听得进这话:“顶好的男儿,便该坐镇军帐之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便如同我二舅舅一般。” 赵忠竹闻言默然。 秦南风见状,也晓得自个儿不该提起这话,便道:“娘,你别难过,是我失言了。” 他外祖父赵韶少年时驰骋沙场,勇猛无敌,名闻天下,官拜辅国大将军,一生建功无数,军中人人敬仰。 赵韶一生共得三子四女,三子皆投身沙场报效国家。 长子赵忠仁勇猛善战,次子赵忠义则善谋略,兄弟二人一文一武,配合无间,大大小小打了不少胜仗,在军中也是小有名气。 却因着有一回,派出去的探报中了敌人的计策,赵忠仁误信,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赵忠义知情,却舍不下兄长,最终二人皆以身殉国。 赵韶年老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心无度,这一着便病倒了,足足养了数年,才见好转。 可他的老妻却因经不住打击,听了信之后便昏厥了过去,这一昏便再也不曾醒过来。 秦南风这两个舅舅的事,自然也就成了家中的禁忌,无人敢再提及。 “我也就罢了,事情都这些年了,最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赵忠竹叹了口气,想想那一年,她痛失三个至亲,真真是痛不欲生,她又叮嘱道:“你时常跟着你舅舅,免不得见你外祖父,你可要切记万万不可在他跟前提起你那两个舅舅,他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伤心,那哪遭的住?” “我晓得的。”秦南风乖乖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外祖父近日如何了?”赵忠竹又问。 “还是老样子。”秦南风抬起头望着她:“娘得空也去瞧瞧外祖父呢。” 赵忠竹叹了口气道:“你大姨母说了,不得事还是少家去,她没安甚的好心,瞧见了我们也不欢喜。” “娘。”秦南风不满的皱起眉头:“你为何要听大姨母的?你回去瞧瞧外祖父怎了?再说,我瞧着如今这个外祖母也挺好的,平日里瞧见了我也是嘘寒问暖的。 这些年若不是她照应外祖父,你同姨母们哪有这般省心?怎可在背后这般说她。” 他口中的“外祖母”是赵韶后来的续弦。 她是赵韶的一个远房表妹,少年时便仰慕赵韶,却无缘嫁与他,后来便也成亲生子了。 她男将三十来岁之时,外出做生意,同人起了争执,叫人一刀捅死了,她便一直寡居着。 听闻赵韶连失两子,又失爱妻,便赶来照应,时日久了,赵韶感于她的细致体贴,便娶她进门做了续弦。 在秦南风看来,这也是常事,可母亲同姨母们,似乎一直不认可此事,这都十多年了,还说这样的话。 “你别叫她外祖母。 你大姨母说了,她对我们又不得功劳,她来的时候,你都好几个月了,便是你小姨母,也都已经出嫁了。 再说了,她有自个儿的儿女,又怎么会一心一意的向着我们? 你外祖父身子又不好,若是走在她前头,她可不是白白得了我家的家产?”赵忠竹有些不满的道。 “怎会?不是还有三舅舅吗?再说话也不能这样说。”秦南风有些听不下去:“外祖母照应了外祖父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个婢女,拿月例也该拿了不少银子了。 再说婢女哪有这样贴心?大姨母这般说,未免太没得良心了。” “怎么说你大姨母的?”赵忠竹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摆了摆手起身:“罢了,我不说了,困了,回屋子歇着去了。” 左右他也说不动母亲,不说也罢,不过大姨母那些言语,他是不会听的。 赵忠竹忙跟了上去:“我同你说的话,你都记得了不曾?” “我记着了。”秦南风加紧步伐溜了出去。 “这孩子。”赵忠竹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眼瞧着他去了。 “夫人,少爷大了,也不能由着他这般在外头了,这亲事说耽误便耽误了。”一旁的嬷嬷开口劝道。 赵忠竹坐下来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呢?可你方才也望见了,这孩子他根本不听我的。” “夫人呐,你这般轻而易举的放了少爷去睡,只怕是老爷家来了,要放你不得过生。”嬷嬷一脸担忧的道。 “等他家来再说吧。”赵忠竹摆了摆手:“你去打些热水来我洗洗。” 那嬷嬷见她不想听,也便不再说,只是叹着气去了。 秦南风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站在门口推开屋门,守院的小厮晓得他今朝家来,屋里已然点了蜡。 他旷久不归,这屋子也便一直空着,不过家中每日有人打理,瞧着还是同从前一般。 “少爷,快进去歇着吧,外头冷。”万年青在他身后道。 秦南风往里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皱着眉头四下里瞧着。 “怎了少爷?”万年青不解。 “这屋里熏了香?”秦南风瞧见了方桌上飘着袅袅轻烟的香鼎。 “还真是。”万年青嗅了嗅鼻子,朝着外头喊:“五味子!” “来了。”外头的小厮应声而入:“少爷。” “这香是哪个熏的?不晓得少爷一向不熏香吗?”万年青开口问道。 第474回 避嫌 () 五味子抬起头来瞧了瞧,有些迟疑的道:“天傍黑的时候,三少夫人便来了,亲自整理了被褥,又将屋子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遍,怕小的收的不干净。 临走的时候,说这屋子太久不曾住人,怕不好闻,便熏了一炉香放在了这处,小的也说了,少爷用不惯香,可三少夫人说不碍事……” “晓得了。”秦南风摆了摆手:“不用说了,你将香端出去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是。”五味子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去端着香鼎退出去了。 “你也去打些热水来吧,我乏了。”秦南风在床边坐了下来。 “是。”万年青也转身去了。 翌日清楚,旭日缓缓由东升起之时,秦南风早已起身在院子里头打完了一套拳。 跟着三舅舅在军中多年,他早已养成了早起炼身的习惯。 “万年青!”他开口唤了一声。 若是寻常,万年青这个时候总是守在他身边,等他打完了拳便会递上手巾给他擦汗。 今朝也不晓得忙甚的去了,一早上竟不见人影,他转身打算回屋洗把脸。 “五弟弟,我叫万年青去厨房端早茶了。”这时候,忽然有人开口应了他。 秦南风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自家三嫂嫂独自一人自院门口缓缓而来,他微微皱了皱眉。 “嫂嫂。”待她走近了,秦南风抱拳行了一礼。 顾氏立在他跟前,面上带着笑:“你家来了,怎的不去我们那院子里坐坐?你哥哥可盼着你呢,总说你也不晓得家来看看他。” “昨儿个家来的晚,便不曾去打扰。”秦南风回道。 顾氏往前走了两步,笑盈盈的开口:“瞧你这一头的汗。” 说着便抬起手,要以袖子替他拭汗。 秦南风忙往后退了两步,又行了一礼道:“不敢劳烦嫂嫂。” “五弟弟,我将你当成我自个儿的亲弟弟一般,你为何同我这般见外?”顾氏望着她一双妙目盈盈泛着水光,似乎有些伤心。 秦南风一脸正色道:“嫂嫂这般举动不妥。” “五弟弟……”顾氏又往前行了一步,瞧着秦南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很是不痛快。 “少爷,早茶来了。”万年青端着托盘,行了过来。 “过来。”秦南风朝他招了招手。 万年青听话的走上前去。 “手巾呢?”秦南风朝他伸出手。 万年青又往前走了一步,笑道:“在小的怀中。” 秦南风从他怀中抽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五弟弟,进去吃茶吧。”顾氏笑着接过万年青手中的托盘,便往屋子里走。 秦南风原地转过身道:“嫂嫂,我便不吃茶了,祖父祖母还等着我呢,我去他们那处请安。 嫂嫂请便吧。” 他说着,将手中的手巾丢给万年青,便大跨步的往外走去。 “五弟弟……”顾氏端着托盘去追,去哪里跟得上? 待她行至院门口,秦南风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气得跺了跺脚。 “三少夫人。”一个婢女远远的走了来,瞧见了她松了口气:“少夫人真是叫奴婢好找,三少爷在屋子里等着少夫人吃早饭呢。” “走吧。”顾氏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婢女手中。 “这……”婢女往院子里瞧了瞧,也不敢多问。 顾氏便自行道:“我瞧着三郎思念五弟弟,便打算寻他一道去吃早饭,倒是忘了他要去请祖父祖母的安呢。” 婢女了然的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秦南风一气走了老远,才回头瞧了一眼,见那个三嫂嫂已然不见了踪影,这才开口道:“万年青,哪个叫你不同我说一声便去厨房的?” “是三少夫人……”万年青偷眼见他脸色不对,便有些发怵。 “你倒是听话,那你到底是哪个的小厮?”秦南风冷着脸道。 万年青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回我家来,你不可离我左右。”秦南风见他这模样,也不曾多怪他,只是叮嘱了一句。 这个三嫂嫂真是奇怪,一大清早的便独自一人来了他的院子,连个婢女都不曾带,竟还要给他擦汗,这若是叫人瞧见了,像个甚的话?怎的半丝都不晓得避嫌? 虽说他行得正坐得端,不得甚的给人诟病的,可这瓜田李下之事,若真传出去了,那他可是百口莫辩的。 他可不想无事还惹一身骚。 “是,小的记下了。”万年青见他不曾过多责备,连忙答应下来。 秦南风从家中出来之时,已然是晌午了。 照理说,本该是留在家中吃中饭的,母亲也确实留了他,但他借口说父亲眼瞧着便要家来了,他还是快些走得好,否则若是父亲撞上了他,定然又要训斥。 赵忠竹一听也是,又嘱咐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了。 …… 翩跹馆。 “姑娘。”蒹葭满面笑意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何事?”云娇头也不曾抬。 她正坐在桌边挑着手里的散茶,散茶当中有一些硬的杆子,必须要挑掉,若是挑不净,那杆子和在里头,做出来的茶饼便有渣滓,到时候研磨之时,茶沫也不会细腻。 “方才金不换来了,说秦少爷那头有信了,傅家答应了明日相看之事。”蒹葭喜气洋洋的道。 “果真?”云娇总算停住手,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笑意。 “自然了。”蒹葭拿过她手中的镊子:“姑娘别挑了,快去告知叶姨娘,也好叫她早做准备。” “你替我跑一趟吧。”云娇想拿回镊子。 “姑娘。”蒹葭将镊子藏在身后:“你成日里在家里挑茶叶,眼睛要吃不消的,还是同奴婢一道出去走走吧。” 云娇将手中的罗筛放在桌上,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好吧,由你。” 蒹葭欢喜起来,将镊子丢在筛子里笑着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姑娘,奴婢给你倒些热水洗手。” 云娇依言走过去净了手,又披上了斗篷,抱着汤婆子,这才出了门。 “黄菊呢?”她瞧了瞧门口无人,不由的问了一句。 “黄菊说她头痛。”蒹葭回道。 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黄菊怎的三天两头的不是头痛便是腹痛,瞧她也不像是身体虚弱之人。 “走吧姑娘?”蒹葭没心没肺的,还在笑盈盈的望着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带着她出了院子。 第475回 显然是口不对心 () 每日晌午时分,并非是会仙酒楼最繁忙是时候。 楼下厅子里头,只在角落里星星零零的坐了几桌客人,每日在这处的说书先生,也还不曾来。 傅敢追带着父亲傅得安一道进了会仙酒楼。 傅得安原本是想带着阮氏同小儿子傅勇追四人一道来的,但阮氏不肯,说自个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妇,来了怕给儿子丢脸。 傅得安好说歹说,人家是看儿子,又不是看她,但她非是不肯来,便也只能由她了,干脆连小儿子也不曾带来,毕竟是相看,来的人是要成双的。 “哟,客官来了!”门口的小二迎了上去:“爷今朝坐哪桌?” 这小二见过傅敢追,瞧他眼熟,神色间极为热络。 “随意吧。”傅敢追也不晓得该如何,瞧了一眼傅得安。 傅得安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头一回经历。 “这边请。”小二将他二人带至楼上一桌边:“这处等刻儿说书先生来了正好听书,二位爷看行吗?” “行。”傅敢追点了头,有些忐忑的瞧了瞧门口。 秦南风也不晓得可会提前来,这事情要怎弄好?他几乎都不晓得自个儿手该放在何处了。 要说那个三姑娘,他自然是中意至极,就是不晓得叶姨娘瞧上她了,三姑娘能不能瞧上他? 叶姨娘也不曾带多余之人,她同把云嫣算两个,云娇同秦南风算两个,这样便是四人双数。 其余婢女她打算都留在酒楼外头,不过她还是留了心,今朝带的婢女也都是双数。 秦南风骑着马儿到把府门口的时候,正逢把家的马车从门里头驶了出来。 “九姑娘。”万年青唤了一声。 云娇挑起帘子,瞧见秦南风正骑在马上回头朝她笑,她也报之以一笑,便放下了帘子,坐直了身子。 “秦南风来了。”云娇朝着叶姨娘说了一声。 叶姨娘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笑道:“秦少爷,今朝烦劳你了。” “不碍事,叶姨娘不必这般客气。”秦南风笑着回了一句,便勒着马儿向前:“走了。” 小九的事,便是他的事,至于谢不谢的,他并不在意。 只盼着这亲事若是能成,他也替傅敢追欢喜,常年在军中的男儿,娶个婆娘着实不易。 马车里,把云嫣牢牢抱着叶姨娘的手臂,小声道:“姨娘,我有些怕。” “傻孩子,你怕甚的?”叶姨娘慈爱的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这姑娘大了,总要走这一步,不过是寻常事而已。” 把云嫣只是靠着她,不说话。 “傅敢追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你们心中都有数,今朝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昨日便同你说了,这亲事若是成了,你这一世虽不会大富大贵,但定然能平平安安,有他护着你,我也安心了。”叶姨娘神色有些复杂:“你若是实在不晓得如何是好,便靠着我坐,不用开口,由我来说便是。” “好。”把云嫣乖巧的点了头。 她自幼听话,也晓得姨娘都是为她好,不想她以后走她的老路,也去给人做低人一等的姨娘。 傅敢追她是见过,虽有些彪悍,但确实心肠不错,姨娘的眼光,该是不会错的。 “三姊姊,你安心吧,还有我陪着你呢。”云娇也笑着宽慰她。 “九妹妹。”把云嫣闻言拉住她的手,真挚的道:“多谢你。” “你同我这样客气做甚?”云娇笑道:“若真是要谢,不如等吃喜酒的时候再谢。” “九妹妹!”把云嫣不由红了脸。 云娇同叶姨娘都笑了起来。 叶姨娘感慨道:“从前我不晓得九姑娘是这样内秀的一个人,还真当你是胆小如鼠的呢,现在瞧来,当初的我虽然年纪大,可心智却比不得小小的你呢。 想想我那时,也是可笑,如今才算是幡然醒悟,还好为时不晚。” “叶姨娘别这样说。”云娇朝一笑道:“我是真胆小,父亲厌恶我,我真的胆大不起来,毕竟背后无人撑腰。” 叶姨娘点了点头:“说你生辰不祥之事,我怀疑也是连燕茹搞的鬼,只不过这么多年了,那道士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若是能寻见,定然能将此事说清楚。” “实则也用不着这样费事。”云娇淡淡一笑:“若真是心存疑惑,波若寺里随意问问也可得知端午到底是不是吉祥之日了。 只不过是父亲不在意罢了。” 叶姨娘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这样很好,懂得收敛锋芒,才能最好的保护你自个儿,也能保护好你姨娘,我从前便是太张扬了,才吃得那样大的亏。 不过也好,吃一堑长一智,不然我到如今还都不能醒悟呢。”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待到得会仙酒楼门口,秦南风将马儿交给万年青牵去喂了,便在廊下等着她们三人下马车。 因着叶姨娘同把云嫣在,他也不好上前去扶云娇,只是远远的望着。 叶姨娘将婢女们都安排在外头候着,这才带着云娇同把云嫣跟了上去。 秦南风带着她们三人抬脚走了进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爷,几位?” 他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来寻人的。” 小二连忙道:“那几位自便,若是有何需求,随时唤小的便是。” 秦南风点了点头。 “逐云!”傅敢追盼了半晌,总算盼到了秦南风来了,忙朝他挥手大喊。 “敢追!”傅得安小声提醒他。 傅敢追反应过来,便压低了声音,对着秦南风挥了挥手:“上来。” “来。”秦南风回头对着云娇三人说了一声,这才带着她们上楼。 傅敢追父子早已站起身,二人皆是惴惴不安的模样。 秦南风见傅敢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不由笑了,这厮口中说着不想娶婆娘,但显然是口不对心啊! 若不是叶姨娘母女跟着,他倒要好好取笑她一番。 “快……快请坐吧……”傅得安瞧了一眼叶姨娘便移开了眼。 这妇人衣着这样光鲜,真的只是个姨娘吗? 第476回 自幼便打不过 () 秦南风瞧着在外头似乎不大好,也晓得父子是不曾办过事,不懂这些,便开口道:“你们等我一刻儿,我去要个雅间。” “不必了。”叶姨娘却已然坐了下来:“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光之事,在厅中便厅中吧。” 秦南风见叶姨娘都坐下了,他自然不会强求,便也坐了下来,见傅敢追父子二人还站着,便抬了抬手道:“快坐下呀,都站着做甚?” 傅得安忙答应了一声,父子二人这才落座。 云娇也扶着把云嫣坐了下来。 秦南风笑着道:“伯父,这位便是叶姨娘,这是三姑娘,那是九姑娘。” 叶姨娘望着他们父子笑了笑,把云嫣埋着头不肯抬头,只有云娇笑着唤了一声:“伯父。” “诶诶。”傅得安受宠若惊,忙不迭声的答应。 秦南风才又道:“叶姨娘,傅敢追你是认识的,这位便是他父亲。” 他说着又问傅敢追:“你母亲怎的不曾来?” 傅得安道:“她说不曾见过世面,怕来了叫人笑话,便叫我们父子俩来了。” “哪的话呢,这有甚的好笑的。”叶姨娘笑道:“都是一样的人,不得那许多讲究。” 傅得安见她似乎颇为好说话,松了口气才想起来,人都坐下来了,却甚的都不曾点,他忙起身道:“你们先坐,我下去点菜。” “我来吧。”秦南风起身站在二楼栏杆边往下道:“小二,上一桌茶并果子。” “好嘞!”下头有小二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不消片刻,茶同各色茶食都端了上来。 酒楼开门做生意,茶食装盘无需叮嘱,任何时候上皆是双数。 “来,先吃茶。”秦南风见他们都拘谨的不说话,便率先提起筷子。 “三姊姊,吃些茶食吧。”云娇小声道。 “嗯。”把云嫣声音低若蚊呐。 傅敢追偷偷望了一眼把云嫣,心中嘭嘭直跳,因着记挂此事,他早上都不曾吃多少早饭,若是平时这刻儿早便饿了,那管他哪个坐在跟前?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但这刻儿,他伸出筷子的时候,心里头想的竟是出门的时候娘叮嘱他叫他吃东西慢一些,别急里急差的,像八辈子不曾吃过似的,叫人看轻了。 他慢慢的夹了跟前的一小块麻切,张嘴咬了一小块,又小心翼翼的闭嘴咀嚼,生怕嘴巴露出半点声响来显得粗鲁。 秦南风瞧见他这样吃东西,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傅敢追,难得也有这般斯文的时候,若是能有个画师画下这一幕该有多有趣? 把云嫣只吃了一块便放下了筷子,傅敢追见状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云娇有些意犹未尽,但见他们都放了筷子,她也不好再吃,便也打算放下筷子。 秦南风见状拿起公筷给云娇夹了两块果子:“你们怎的都不吃了?不是要留双数吗? 来,帮着吃掉一些,不然便不成双了。” 云娇暗暗好笑,得了这籍口,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多吃两块了。 两人悄悄相视一笑。 茶收了之后,秦南风便招呼小二上菜。 可巧了,他正站在楼上栏杆边,梁元俨恰好踏进门来,抬眼便望见了他,便开口换他:“九霄,你也在!” 秦南风瞧见了梁元俨,他朝着身后望了望,正欲下去招呼他,便见他已然顺着楼梯上来了。 “我去去便来。”秦南风朝着云娇他们小声说了一句,便迎了上去。 “秦九霄,上回我叫你吃酒,你说你不得空,今朝可叫我逮着了,偷偷在这宴客不叫我是不是?”梁元俨说着便要往桌子那去。 “今朝不是我宴客。”秦南风一把拉住了他:“这处不便,咱们到雅间去说。” “怎了?”梁元俨才不干:“你是请了何人?这般神神秘秘的,我偏要瞧。” “是人家相看的,你就别去凑热闹了。”秦南风扯着他手腕不松。 梁元俨探过头去,便瞧见了云娇,他不由一愣:“四姑娘怎的也在?” “哪个四姑娘?”秦南风莫名其妙的回头,这厮莫不是想把云姝想魔怔了吧。 “那不是吗?”梁元俨指了指云娇:“不会是她同人相看吧?” 秦南风思量着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道:“你是说……穿石青色衣裳那个是……四姑娘?” “对呀!”梁元俨奇怪的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认识她吗?” “哪个同你说她是四姑娘的?”秦南风暗自好笑的同时,心中也起了警惕之心。 原来梁元俨瞧中的并非把云姝,而是云娇,只是不晓得是何缘故,叫他错认了云娇为“四姑娘”。 怪道梁元俨对“四姑娘”念念不忘的,他就说把云姝哪有那样好。 “把大人亲口同我说的。”梁元俨想要扯回手臂:“你别拽着我,我要去同她说话。” “我都说了,人家在相看,你别去凑热闹。”秦南风拖着他往雅间走,口中吩咐一旁的小二:“带路,要上等的雅间。” “是是是,二位爷请随小的来。”小二是有眼力劲的人,连忙在前头带路。 “我去瞧瞧怎了?是她旁边那个来相看的吧?我瞧那个穿的娇嫩,脸上还含羞带怯的。”梁元俨叫他拖着走,还不忘回头张望。 “两位爷,里边请。”小二推开了门。 “你眼力倒是不错。”秦南风将梁元俨推进屋子去。 “那是哪个?是她家姊妹吗?”梁元俨又想扒在门边上往外瞧。 秦南风一把将他拖了回去:“是她三姊姊。” “那人家相看,同你又有何干系?为何偏你去得,我去不得?”梁元俨不服气的看着他。 他很想冲出去,但他自幼便打不过秦南风,更别提如今了,便是他同他带来的两个小厮加起来,怕都不是秦南风的对手。 这念头只能想想便作罢了。 “男方是我兄弟,央我陪着来一趟,有何不妥吗?你个人都认不得还非要去,若是搅的这亲事不成,你赔吗?”秦南风故意板着脸道。 梁元俨想了想道:“那散了席,你可否替我请四姑娘进来一叙?” 第477回 我都听爹的 () “梁元俨,你想甚的呢?”秦南风闻言勃然变色:“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无故来同你一叙?” 梁元俨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心虚的嘟囔道:“不帮便不帮,你这样着气做甚?” “这岂是帮不帮之事?”秦南风余怒未消道:“你便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男儿大丈夫所为。” “那你说我要如何?”梁元俨挠了挠头,这秦南风正经起来怕人的紧。 “你自个儿想。”秦南风不欲多言,转身便走了出去。 梁元俨探出头去瞧,有些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不曾有胆量跟上去。 “爷。”他跟前的小厮脑子转得快:“要不然您便跟着去瞧瞧吧?也不会碍事儿的,想来秦少爷也不会将您如何的。” “不去。”梁元俨摆了摆手:“你不曾望见他那个脸色吗?若是将他惹急了,你打得过他吗?” 小厮吞了吞口水,秦少爷那都是在边关真刀真枪的练出来的,他哪够碰的? “不说了,你去给我要一桌酒菜,我肚子饿了。”梁元俨说着回身坐到了桌边。 小厮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秦南风回了席,众人都抬头望着他。 他笑着解释了一句:“碰见熟人了,去招呼一声。” “快坐下,你不来菜都凉了。”傅敢追拉了他一把。 秦南风坐了下来:“你们不用等我的,先吃便是了。” “那不成。”叶姨娘笑着道:“今朝多是仰仗你,若是不等你,我们心中也过意不去。” “那是。”傅得安也附和。 秦南风提起筷子一笑:“那吃吧,敢追你快将果酒给大家倒上。” 傅敢追答应了一声,起身倒酒。 “你们家在庄子上,便只编框子吗?可有田?”叶姨娘望着傅得安问。 傅得安赶忙回道:“田也有一些,不过不多,只得二亩,山上倒是有一块地,是留着长竹子的。” 叶姨娘点了点头:“那若是田多一些,是不是日子能好些?” “我家这二亩地,当初还是咬着牙买的。”傅得安回道:“田多自然好,只是这田可贵着呢,多少人家都买不起,只能靠租。” “那租价是如何算的?”叶姨娘又问。 傅得安想了想道:“我家倒是不曾租过,不过我曾听人说起过,租下来一年的收成三七分。” “田主得七?”叶姨娘含笑望着他。 傅得安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极美,不敢同她对视,点了点头:“对,签了田契,有知见人,画指为记,租户得三,田主得七。” “原是这般。”叶姨娘了然的点了点头。 而后,她又问了一些庄子上的风土人情,也说了一些自家的事,一顿饭吃下来,气氛也算融洽。 吃罢了饭,叶姨娘朝着把云嫣道:“嫣儿,你同你九妹妹先去楼下等着我吧,我等一刻儿便下来。” 把云嫣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云娇扶着她起身下去了。 叶姨娘便望着傅得安笑道:“傅公,我有些话要说。” “不敢当不敢当。”傅得安连连摆手:“夫人有何话,直说便是了。” “我这个人生来是个直性子,也不会拐弯抹角,便直说了,今朝女儿我也带来了,你们也瞧过了,这刻儿便要问问你们父子二人瞧着如何?愿不愿意的,同我说一声便好。 你们也别嫌我没规矩,我生来便不懂这些,也没个人教我,我图个省事,你们也晓得,我是个姨娘,出入不得正房夫人那样方便,也不是说我想出来便能出来的,是以两场小麦一场打,我便先问问你们的意思,就不家去等信了。 若是你们愿意,咱们今朝便将这事给定了,你们家去做该做的事便是,若是不愿意,那便一拍两散,就当没得今朝这回事。”叶姨娘坦然的望着他们。 傅得安望了一眼傅敢追:“你如何说。” 傅敢追憋了半晌,一张本就不大白净的脸,憋得黑红黑红的,才讷讷的说了一句:“我……我都听爹的……” 秦南风在一旁忍笑忍得极为辛苦,认识了傅敢追这许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这榆木疙瘩今朝算是开窍了。 叶姨娘见状眼中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傅得安便道:“只要夫人不嫌弃,这亲事我家求之不得。” 叶姨娘喜道:“那好,既然同意了,咱们便按规矩办事,你们回去找媒人,备礼,到我家去求亲。 礼便按照你们庄子上的规矩办便可,不需要太铺张,但我先说准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嫁去的一应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须得将我女儿堂堂正正的从正门抬出去。” “那是自然。”傅得安有些迟疑:“只是我们若是上门,不晓得可能进得去?” 那些高门大户,哪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轻易进去的? “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自会解决。”叶姨娘摆了摆手:“今年年下,便要定亲,至于旁的日子,便由你家来定,到时给我个信便可。” “好。”傅得安点头,望着秦南风道:“媒人找他舅舅一个便妥了,同南风一道,正巧两个。” 秦南风闻言摆手道:“伯父,你还是找两个吧,我年纪轻不曾经过这些事,也不懂规矩,我便不参与了。” “这怎么行,这事都是靠你……”傅得安有些过意不去。 “不碍事的。”秦南风拍了拍了傅敢追的肩膀笑道:“这亲事能成便行,旁的都不得甚的好计较的。” 傅敢追只是低头忍不住笑。 “你便听他的吧。”叶姨娘笑着道:“少年人也是不大懂那些规矩,还是要年纪大的来的做起来安稳。” “好。”傅得安点了头。 “那好。”叶姨娘站起身:“如此便说定了,我也不得旁的事要说了,便先家去了。” “夫人慢走。”傅得安连忙起身去送,转头见儿子还呆愣愣的坐在那处,不由拍了他一下:“等甚的呢?还不快去送送!” 傅敢追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第478回 与我家先祖何干 () 博观院。 屋角香炉里青烟袅袅,安宁祥和。 连燕茹正在桌边看帐。 刘嬷嬷掀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夫人,叶姨娘今朝一早便带着三姑娘出门去了,一同去的还有九姑娘。” “去便去。”连燕茹翻着跟前的账本,不经意的说着:“她如今跟老爷置气,不让老爷进房,还当自个儿还是少年的时候,耍些性子便有多威风了。 老爷如今都不睬她了,就不信她还能掀起个甚的浪来。”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点头:“不过,奴婢觉得还是要多盯着些,叶姨娘吃了一回亏,可不比从前,且她若是急了可是甚的事都做得出的。” “嗯。”连燕茹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望着她:“苏袅袅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不少,可曾派人去瞧瞧,她成日里关在院子里,忙活甚的?” 刘嬷嬷回道:“老奴派人去打听了,说是在学‘旋舞’,要奴婢说这下贱之人便是下贱之人,便爱学那些个勾栏瓦子的勾当。” 连燕茹轻笑了一声:“本就是婢女出身,自然上不得台面。” 刘嬷嬷深以为然:“苏姨娘一向如此,不过,这些时日每日到夫人跟前来立规矩,奴婢瞧她倒是比从前收敛了不少。” “也该识些时务了,不然这些天的规矩不是白立了吗?”连燕茹提起笔在账本上写了几个字。 刘嬷嬷附和道:“正是,年纪轻又如何?又生不出个孩子,这不下蛋的母鸡,还怕没得年老色衰那一日吗?” 这话连燕茹听得颇为顺耳,含笑点头。 这时,和风喜气洋洋的进了门,口中高声道:“奴婢恭喜夫人,夫人大喜!” “何喜之有?”连燕茹抬起头来。 和风走上近前,满面笑意的行礼道:“奴婢恭喜夫人了,徽先伯府派人来报喜了,咱家二姑娘有了身子了。” “此话当真?”连燕茹激动的丢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来。 “自然当真。”和风笑道:“是咱们姑爷跟前的得宝亲自来说的,这还能有错吗?” 连燕茹欢喜的几乎有些不知所措,等女儿生下儿子,在徽先伯府便算是站稳脚跟了,她顿了顿才又问道:“可曾说有多少时日了?” “得宝说,姑娘这几日食欲不振,倒也不曾呕吐,只是沾不得荤腥,闻见了便不得胃口。 姑娘年纪轻,不曾经过事,也就不曾往那上头想,只当是身子有恙,忍了几日还是不见好,这才差人去请了大夫来瞧。 大夫给把了脉,说是快两个月了。 奴婢听得宝说,姑爷都欢喜的不成样子了。”和风喜滋滋的道。 “好,好,好。”连燕茹听的欢欣不已:“这是大喜事,大喜事。” “等二姑娘生下小少爷,瞧五姑娘还如何嚣张!”刘嬷嬷也帮着欢喜。 “快去预备一下,等老爷家来了,我要同他一道去祠堂告祭先祖,感谢祖宗保佑。”连燕茹连忙吩咐。 和风满面笑意的应了,转身去了。 连燕茹又喜不自胜的同刘嬷嬷说了一刻儿话,连账本都没得心思瞧了。 把言欢家来的时候,已然到了中饭时分,连燕茹备了饭菜,欢喜的迎了他进来,又倒了热水给他洗手。 把言欢有些奇怪,边洗手边问她:“夫人今朝是有何喜事吗?怎的喜眉笑眼的,与往日不同?” 连燕茹笑着道:“老爷也瞧出来了?我正想同老爷说呢,咱家有大喜事,我能不欢喜吗?” 把言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是何喜事?” 连燕茹将手巾递了上去:“是咱家招招,有了身子,老爷你说可是大喜事?” 把言欢擦手的动作一顿:“有了身子?这倒确实是桩喜事,有多少日子了?” “说是快两个月了。”连燕茹笑吟吟的接过手巾,挂在洗脸架子上。 “快两个月……”把言欢思量了片刻道:“昨儿个二十立冬日,这么算来,便是才成亲就有了身子,倒是个有福气的。” 他说着走到桌边坐下。 连燕茹也跟着坐了下来,喜笑颜开的道:“可不是吗,我也不曾想到这样快,老爷,这是咱家的大喜事,吃了中饭净了身子,咱们去家祠告祭一下先祖吧?也叫老祖宗们欢喜欢喜。” 把言欢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事虽说也是喜事,但招招已然出门了,那是徽先伯府的喜事,与我家先祖何干?招招又不是男儿。 若是绍绍还差不多。” 连燕茹听他这话便笑不出来了,僵了片刻才道:“我想着,我也不得个儿子,招招好歹也是家里的嫡长女……” “我又不是不得儿子。”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满的道:“若是无子,才做这样的事,再说了,老八如今不是养在你膝下吗?他不算你的儿子吗?” 连燕茹脸色白了白,终究不曾再开口。 把言欢提起筷子道:“吃饭吧,我下午还有公务,还得出去一趟。” 连燕茹默然的拿起筷子。 把言欢吃罢了中饭之后,果然急匆匆的出去了。 刘嬷嬷这才得了机会劝慰连燕茹:“夫人,你也别着气,老爷这话虽直,倒也不错,二姑娘再是您的心头肉,到底出门了。 如今八少爷便在夫人跟前,夫人便安心吧。” 连燕茹半晌才开口道:“怪就怪我生不出个儿子来,老八再怎说也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但如今也不得旁的法子了,不得亲生的,可不得捡个别人生的吗?” “夫人呐!”刘嬷嬷心疼的上前道:“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你是当家的主母,家里的孩子哪个不是你的孩子?哪个不要孝敬你?你为何偏要钻那牛角尖,说这泄气话?” 连燕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夫人!”细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何事?”连燕茹有些心烦的问。 “四姑娘发怒将院子门口的婢女都打了,正闹着要出来呢。”细雨低头回道。 “去给我将她带来。”连燕茹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第479回 身子是根本 () “夫人。”刘嬷嬷顿了顿才开口道:“奴婢有句话不得不说。” “嗯。”连燕茹有些没精神。 刘嬷嬷往前走了一步:“要奴婢说,带四姑娘来也无妨,奴婢也晓得夫人心头有气,但可万万不能拿四姑娘撒气,夫人要想想,四姑娘如今可是半个王府的人了,轻慢不得。” “她便是真成了国公夫人,那也是我女儿,我还说不得她了不成?”连燕茹有些怒意。 “夫人,话虽这样说,可……”刘嬷嬷还待再劝。 “你不必多说了。”连燕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心里有数。” 刘嬷嬷这才点了点头,止住了话头。 过了片刻,把云姝便来了。 她心中对这个母亲还是有些惧怕的,进了门便磨磨蹭蹭的不肯往前走。 “你走的那样慢做甚?”连燕茹有些无奈:“我还能将你吃了不成?有胆量做没胆量认吗?” “娘。”把云姝见她不曾有多着气,胆子便大了些:“你成日里将我关在院子里,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我都快要闷死了。” “那还不是你不听话。”连燕茹瞥了她一眼:“你若是乖巧一些,不跑出去闯祸,我又何苦要关着你?” “娘。”把云姝走上前,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的晓得错了,你便别关着我了吧,我不出去了,还不成吗?” “你待得住?”连燕茹怀疑的望着她。 “待得住。”把云姝连忙道:“再如何说,这家里头这般大的地方,总比关在院子好,我还能到园子里头转一转,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偷偷跑出去了,娘,你就答应我吧!”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连燕茹望着她:“你若是做不到,我可要打你的板子。” “我一定做到。”把云姝欢喜起来,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家里头确实闷,娘,你可否给我买只狗子家来解解闷。” “狗子?”连燕茹有些嫌弃的道:“那畜牲有甚的好养的?脏的很。” “娘,你是不晓得。”把云姝继续撒娇道:“改猫犬铺子里头那些狮子狗,白白的就如同雪团子一般,隔个几日便洗一回澡,哪里脏了? 我听说宫里的贵人们最喜欢养这种狗子,又聪明又温顺,她们还成日里将狗子抱在怀里呢。” “你这些话都是听哪个说的?”连燕茹不由奇怪。 “便是在外头听他们谈家常说的,谁说的我都忘了。”把云姝眨了眨眼睛道。 “你非要养个狗子?”连燕茹有些不大情愿。 “娘,你给我养一个吧,养了狗子我就不往外跑了。”把云姝祈求道。 “好吧好吧。”连燕茹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明日我去集市上给你买一只。” “好。”把云姝这才笑了。 隔日,翩跹馆。 云娇用过早饭之后,便在门口廊下敲制香的盒子,这回她一并做了十块香,一下花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可将她肉痛的紧。 她将那些香一块一块的敲下来,瞧着蒹葭同黄菊手中方方正正的十块香,心中也颇为松快。 “去用油纸将这些香都包了,留一块在屋子里便可,将那些茶饼也一并拿出来。”她轻声吩咐了一句。 蒹葭同黄菊连忙去了。 过了片刻,二人齐齐走了出来,再瞧那香同茶饼都已用油纸包的整整齐齐,用细麻绳扎着,提在手中。 云娇放下敲香的缒子,拿过一旁的披风批上:“走吧,拿去给哥哥。” 三人一道出了院子,直奔把云庭的书房。 “哥哥。”云娇进了屋子,便拿下披风,朝着蒹葭黄菊示意:“放桌上吧。” 二人齐齐放下东西。 “怎的做了这许多?”把云庭瞧见那一堆香,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要卖香吗?” “嗯。”云娇点了点头:“左右有铺子,我便多做了一些,放在那处也不碍事,若是卖不掉,咱们以后还能用。” 把云庭拿起一块香来,放在鼻下嗅了嗅:“这回这个味道淡雅,不如上回那个浓烈,挺好闻,但比不上上回那个闻着提神。” 云娇笑着点头:“这个是安神的,同上回不一样。 哥哥你留下一块,再给小五留一块,余下的便放到铺子里头去卖卖看。” “好。”把云庭示意金不换将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又打发了蒹葭同黄菊:“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同妹妹说一刻儿话。” 云娇瞧着他们走出去,才坐下笑着问:“哥哥要说甚的?还将人都遣出去了。” “把云嫣那处如何了?”把云庭问道。 “一切都顺利,亲事算是成了。”云娇有些奇怪:“哥哥怎的关心起这事儿来了?” “我不是关心她。”把云庭摇头:“我是担心你,万一不成或是其中起了龃龉,别到时候说是你的不是。” “不会的。”云娇一笑:“叶姨娘同三姊姊不是那样的人。” “嗯。”把云庭点头:“那也要仔细着些,知人知面不知心。” “嗯。”云娇点头:“我记下了。对了哥哥,你近日同夏姊姊如何?” 说起夏静姝,把云庭面色便有些不自然:“还是老样子。” 云娇瞧他面皮发紧的模样,不由笑了,又有些忧虑的道:“我昨日同姨娘说话,试探了她的意思,她说家世门楣都不是主要的,若是身子不好,那……” “那又如何?”把云庭望着她。 “姨娘说身子是根本,她自个儿便是吃了身子不好的苦。”云娇干脆道。 把云庭沉寂了片刻,才开口问她:“那你觉得,夏静姝人品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云娇不假思索的道。 “那不就妥了。”把云庭不欲多说。 云娇见他闷闷不乐,便道:“哥哥,我只是同你说一声,好叫你心里有数,不是想惹你不高兴,姨娘那一关都那样难过,父亲那头怕只会更甚,你还是要有所预备的。” “我晓得。”把云庭点头。 云娇又同他说了一刻儿话,这才起身。 回院子的时候,经过家中的花园,恰逢把云姝正在园子里头逗狗。 “姑娘你瞧,四姑娘那只狗子……”蒹葭眼尖,一眼就瞧出了不对。 第480回 你最好有些分寸 () 云娇有心想要绕路而回,可把云姝都已然瞧见她了,这刻儿走也不妥当。 听闻蒹葭所言,她便抬眼去瞧,便瞧见把云姝手中抱着一只半大的狮子狗,通体皆是透白的长毛,头上还扎着个小辫子,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十分灵动的模样。 只是那狗耳朵上,戴着一对绿玉的耳坠子,云娇不由瞪大了眼睛,她认得那对耳坠子,可不就是那日在宝翠楼五姊姊给四姊姊穿耳朵眼的由头吗? 四姊姊怎的给这狗子戴上了? “把云娇!”把云姝一见她便不客气的开口:“见了我还不快来行礼,站在那处望甚的望?” 云娇连忙上前行了一礼:“四姊姊。” “这还差不多。”把云姝冷哼了一声,手中轻抚着怀里的狮子狗:“你瞧我这狗子如何?” “挺可爱的。”云娇瞧着那狗笑了笑。 “花了十几两银子,能不可爱吗。”把云姝揉了揉狗头上的小辫子:“你瞧她美丽吗?像不像一个小姑娘?” 云娇自然顺着她的话说:“自然美丽,真的像一个小姑娘。” “那你看她这对耳坠子呢?戴着可合适?”把云姝搂着狗,双目紧盯着她。 云娇有些为难:“这……” 她说合适,便得罪了五姊姊,那不是将这狗子比作五姊姊吗? 可若说不合适,四姊姊定然不会放过她。 “我叫人家给它穿这个耳朵眼,还多使了一两银子呢,你敢说不好看?”把云姝横了她一眼。 “好看。”云娇怯怯的低下头。 把云姝颇为满意的一笑,缓缓踱到她跟前:“你晓得我这个狗子叫个甚的吗?” “不晓得。”云娇抬起头望着她,摇了摇头。 “它长得这样好看。”把云姝将那狗举起来放在跟前,面上皆是笑意:“名字自然要起的名副其实,所以我叫它‘少女’。” “少女?”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样?”把云姝得意的冲她一笑:“可是很贴切?” 云娇哪敢说不贴切?只好点了点头。 把云姝便抱着那狗大笑了起来:“我们走。” 说罢,便带着婢女抱着狗扬长而去。 云娇瞧着她远去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们也快先回去吧。” 蒹葭忍不住道:“姑娘,四姑娘为何给狗起这样奇怪的名字?这狗确实好看,可这名儿怎的这般别扭?” “你不懂。”云娇又回头望了一眼把云姝离去的方向,小声道:“五姊姊那个‘妙’字,拆开便是‘少女’二字。” “啊?”蒹葭眨了眨眼睛,惊愕的道:“那四姑娘又给那只狗子带了五姑娘给她的耳坠子,那岂不是将那只狗子当成了五姑娘吗?” “不用管,同我不得干系。”云娇匆匆往回走,她可不想搅和进这些是是非非,这两个姊姊,哪一个她都惹不起。 …… 把言欢到天傍黑之时才从外头家来了,原打算去翩跹馆同钱姨娘一道用个夜饭。 后宅这些女子,个个都不省心,也只有个钱姨娘无所图谋,不争不抢,能叫他内心安宁一些。 如今年岁逐渐大了,他倒是越发的欢喜待在翩跹馆。 哪知才进门,便叫个小厮拦住了行礼:“小的见过老爷。” “何事?”把言欢倒是认得这个小厮,是连燕茹跟前用惯了的。 “夫人叫小的在门口等着老爷,说是有事要同老爷商议。”小厮低下头恭敬的道。 “可说了何事?”把言欢有些不大愿意去。 “小的不知,只晓得叶姨娘也在,只等着老爷家来呢。”小厮回道。 把言欢点了点头,改道往博观院去了。 “老爷家来了。”和风守在屋子门口,见了他连忙行礼,又急急的替他掀开了帘子。 把言欢抬脚走了进去。 便见连燕茹同叶亭玉同坐在屋子中,身后站着各自的婢女,二人皆是闭口不言,见了他,齐齐起身行礼。 连燕茹含笑道:“老爷,你可算家来了,妹妹可等了你许久了呢。” 把言欢望了一眼叶亭玉:“何事?” “我也不晓得,我问了,妹妹不肯说,非是要等着老爷家来一道说呢。”连燕茹笑望了叶亭玉一眼。 “边吃边说吧。”把言欢瞧见了桌上预备好的饭菜,说着走了过去。 “我就不吃了。”叶亭玉站起身来,淡淡的望着他:“我今朝来,是同老爷夫人商议嫣儿的婚事的。” 连燕茹闻言愣了一下,又瞧了一眼把言欢,这才笑着道:“妹妹,这事老爷还不曾提起过呢,难不成你有合适的人家?那可以私底下同我说说,我再同老爷商议。 你这样突然跑来说这事,怕是不妥吧?其实妹妹也不用心急,这事儿姐姐我也记挂在心上呢。” 她这话便是在说你一个姨娘,哪有资格跑过来同老爷夫人商议姑娘的婚事,这事自然是要由她做主。 叶亭玉轻轻一笑:“是老爷亲口准了我的,怎么?夫人这是打算替老爷反悔?” 把言欢坐了下来,缓声问道:“你这是瞧上哪家了?” “说了老爷也不认得,是东郊庄子上的,那个男儿如今在军中,同秦家少爷是同袍。 家境也不富裕,父母以编框卖框、做草鞋、搓草绳为生,田也不多,山上有一块地方,是长竹子的。 家里头还有祖父祖母,另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叶亭玉不疾不徐的说出来傅敢追家大略的状况。 连燕茹满面震惊的望着她:“妹妹,你莫非是糊涂了?竟要将嫣儿嫁到庄子上去?还是这样一户贫苦人家?莫非你自个儿在庄子上吃的苦还不曾吃够?还要孩子接着去吃苦?” “我在做甚的我自个儿心中清楚的很,老爷答应我的话,应该也不曾忘了吧?”叶亭玉只是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瞧着她对自个儿冷漠生疏的模样,心中便是一阵烦闷:“叶亭玉,你闹够了不曾? 自你从庄子上家来,你便一直使性子,我晓得你当初受了不少委屈,也不曾打算同你一般见识,盼着你能够适可而止。 你不睬我也无妨,但嫣儿的婚事不是儿戏,更不是你拿来作耗的由头,你最好有些分寸。” 第481回 不劳夫人费心了 () 叶亭玉笑的有些讥讽:“把言欢,你想甚的呢?你以为我今朝来是想同你纠缠? 若不是为了嫣儿,你当我愿意来找你? 我来同你说这事,说的好听了是同你商议,说的难听些,我便是告知你一声,不日人家便上门来提亲,还望你早些预备起来,该甚的规矩便甚的规矩,我女儿出嫁一样都不能少。” “叶亭玉,你……”把言欢勃然变色。 “你甚的你?”叶亭玉冷笑:“你当初亲口答应我的,难不成想反悔?” “好了,老爷,有话好好说,妹妹你也消消气。”连燕茹打圆场,又朝着下人们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 “不用下去。”叶亭玉昂然道:“我嫣儿的婚事光明正大,又不得甚的见不得人的,叫他们都在这处听着,这也是家里的喜事,夫人还怕人听吗?” 连燕茹瞧了瞧把言欢,见他不说话,也不曾好再开口。 “我是答应过你不错,但你也要有数,不能胡来,嫣儿好歹也是我的女儿,你将她嫁个庄户人家是何意?”把言欢顿了片刻,强压下怒火开口。 “我如何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亲口答应过我嫣儿的婚事都由我做主,你只要说到做到便可,旁的事情无需你过问,照家里的规矩办就是了。 你也不用忍着脾气,你若是想发怒,大可冲着我来,我也不怕你。 但这婚事我已然做定了,消息我也放出去了,你若是不允许,那我便用我的法子,你若是不想坏了家里那些姑娘的名声,这事儿你便不要阻挠。”叶亭玉不紧不慢的道。 “叶亭玉,你这是在威胁我!偏要同我作对是不是?我好好的一个女儿,你要将她嫁到庄子上去,岂不是要让我遭人笑话? 我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要到庄子上去找婆家?”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 连燕茹也开口道:“是啊妹妹,这事情你要好生考虑,这可不是小事,外头人的嘴是哪个都管不住的,晓得的会说妹妹慧眼识珠,若是不晓得的,还当咱家嫣儿有甚的难言之隐呢,妹妹还是不要太冲动了。” “我嫣儿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甚的难言之隐?”叶亭玉冷哼了一声:“不嫁到庄子上去,难不成等着你们两个将她送出去给人家做姨娘?” “谁说要叫她做姨娘了!”把言欢气恼不已。 “那又要大户人家,又想不做姨娘,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你别忘了,嫣儿只是个庶女!”叶亭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不是大户人家,也不一定非要嫁到庄子上去。”连燕茹开口道:“若是找一个商贾之家,或是找个手艺人也好,总比嫁到庄子上去强。” “编筐子不也是手艺吗?”叶亭玉瞧着她:“难不成夫人会编?” 连燕茹笑道:“我哪会编?你也别这样着气,我说这些也是为嫣儿好。 编框子是手艺不错,可那手艺也赚不了多少银钱,哪够嫣儿吃穿用度的?” 叶亭玉轻笑:“这不是还有陪嫁吗?” “陪嫁也赔不得多少,不过我自然会照规矩办,但那点陪嫁便是省吃俭用,也撑不过几年的,妹妹你还是别胡闹了。”连燕茹故作好心的劝慰道。 “那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叶亭玉昂起头:“我自个儿当初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些东西的,我会把那些东西都给嫣儿带走的,到时候买上几亩良田,租出去足够我嫣儿吃喝了。” “这也是个法子。”连燕茹想了想道:“可那男儿在军中,也不是个好营生,如今天下安宁还好,这万一起了战事,那可就……” 她说到这处,故意顿了顿。 叶亭玉眼神犀利的望着她:“可就如何?夫人怎的不说了?可就生死难料了吗?万一他真的出这样的事,那也是嫣儿的命不好。 她便是将来守寡,怨也只怨我这个亲娘,怨不着夫人你,你就放心吧。” “妹妹你……”连燕茹还待再劝。 “好了。”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她已经定下了,那便由她去,不需要我管,我便不管了,往后嫣儿的事,别同我说。” 他说着便怒气冲冲的起身去了。 叶亭玉瞧着他出去了,回头望着连燕茹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如今老爷都点了头,夫人还有何指教的吗?” “既然妹妹执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希望妹妹能够慎重考虑,这毕竟是嫣儿的终身大事,其实……”连燕茹还待再说。 哪晓得叶亭玉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留,直接行礼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夫人也点头了,那我也不得旁的事了,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自顾自的转身去了。 连燕茹瞧着她打帘子去了,肃着脸坐了下来。 刘嬷嬷连忙倒了杯茶:“夫人吃口茶消消气,这种人不值当同她一般见识。” 连燕茹嗤笑一声:“气?我气个甚的?她要将女儿嫁到庄子上去,那是她自个作死,我还求之不得呢。 若是我提出来这亲事,她定然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如今这是她自个儿选的,往后过不下去可怨不得我。” “正是。”刘嬷嬷赞同的道:“这叶姨娘也不晓得哪里想不开了,非要将好好的三姑娘送到庄子上去,这不是倒着过了吗?” “随她,我还嫌好呢,我正愁着往后要给她女儿选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叫她无话可说,她倒是替我分忧了,往后我可不用操心了。”连燕茹轻笑着提起筷子。 “夫人说的不错,三姑娘过得不好,那是叶姨娘自找的,不干夫人的事。”刘嬷嬷讨好的道。 连燕茹吃了一口菜又放下筷子。 “夫人不再吃点吗?”刘嬷嬷连忙关切的问。 “都凉了,不想吃了。”连燕茹拿起帕子拭了拭唇。 “那不然,奴婢端过厨房去热一热?”刘嬷嬷问。 “不用了。”连燕茹一想到把言欢定然去了翩跹馆便一阵心烦,哪还有胃口? 第482回 你也认得 () 腊月初八,天气晴好。 把云庭正在书房书桌前读书。 秦南风挑开帘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把云庭听到脚步声,抬头瞧了他一眼:“怎的?这都年下了,你便一点事情都不得吗?” 秦南风走到他对过坐了下来,含笑道:“这不是你父亲也不开课吗,我想读书也没地儿去。” 把云庭好笑的望着他:“怎么?你外祖家没得书房?” “有倒是是有。”秦南风百无聊赖的捏起墨锭在砚台里头来回搅动:“但一个人读书太无趣了,我哪像你,能静得下心来。” “怎的?还要找几个陪读的陪着你?”把云庭放下书来,伸手去拦他:“你别弄我那墨锭,你这般磨出墨来太粗了,不好用。” “哎呀。”秦南风丢下墨锭:“这墨不都是一样的,还有何分别?” “那分别可就大了。”把云庭心肝宝贝一样将墨锭拿起来,细细的研磨着:“对了,等刻儿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香带走。” “小九做香了?”秦南风眼睛一亮,便站起身来:“快拿给我瞧瞧。” “等一刻儿。”把云庭手中不停。 “你先给我拿,等刻儿再磨。”秦南风急的又去抢墨锭。 把云庭推开他的手,一脸无奈:“在里头书架子最北头,你自个儿去取,记得只许取一块,还有一块是我的。” 秦南风喜滋滋的去了,一息功夫便从里头出来了,手里拿着那块香,已然取了外头的油纸,放在鼻尖下不停的嗅着。 把云庭回头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自幼便不爱这些东西吗?怎的还闻起来没完了?” “这个味儿香,我欢喜。”秦南风笑嘻嘻的将那块香往怀中塞。 “你将那油纸包上。”把言欢放下墨锭:“不然都蹭在衣裳上头。” “哦。”秦南风又将那块香用油纸包起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又走回椅子边坐了下来。 把言欢拿起书道:“你若是嫌家中读书无趣,便在这处同我一道读书吧,自个儿到里头去取书来。” 秦南风望了他一眼,坐在那处不曾动。 “同你说话呢?”把言欢挑了挑眉头。 秦南风趴在桌上望着他:“小九呢?今朝怎的不曾望见她?” “我便晓得你才不是为了读书来的。”把云庭一脸看穿他的模样:“我在书房读书,她无事是不会来扰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她今朝不会来了。” 秦南风垂下眼眸嘀咕道:“她不来,你不会叫金不换去喊她来吗?” “秦南风。”把云庭一脸正色:“你可是说服了你父亲?若是你父亲点了头,我便去叫她来。” 秦南风撅了撅唇:“我只是想同她说一刻儿话,又不曾想旁的。” “那你不如同我说,我帮你转告。”把云庭将书翻了一页。 “这事儿我得亲口同她说。”秦南风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 把云庭轻哼一声:“你休想。” 秦南风两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啧啧,九霄,你猜我今朝在路上来望见哪个了?” “哪个?”把云庭明晓得他定然不得甚的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顺口问了一句。 “我望见夏岸了,他还同我寒暄了几句呢,我问他妹妹最近身子如何,他说有你照应如今好转多了……”秦南风故意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秦南风!”把云庭紧握着书咬牙切齿。 “诶?九霄你说如今不过才这般,她身子便好转了,这往后你二人若是真成亲了,那她岂不是要不药而愈?”秦南风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来:“如此说来,小弟我这厢还是要先恭喜你……” 把云庭叫他说的两只耳朵悄悄的红了,朝着外头高声唤道:“金不换,去将九姑娘叫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金不换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秦南风也不再说话,只是望着把云庭笑了起来。 把云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捧起书来,不再看他。 秦南风又拿起他那块墨锭来,讨好的笑道:“九霄,你别着气,好好看书,我给你磨墨。” 把云庭闻言忙丢下书起身去抢:“你别动……” “我会磨。”秦南风推开他的手,便像模像样的磨起墨起来。 把云庭瞧了两眼,有些诧异:“原来你会磨墨?” “这有何难?”秦南风朝他一笑。 把云庭叹了口气,无奈的坐了下来,这厮便是个皮五辣子,真是拿他没得法子。 秦南风便坐在他对过,一边磨墨,一边抿着唇笑。 云娇不大刻儿功夫便来了。 进屋扯了披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望见秦南风也不曾觉得有多意外,开口道:“外头可冷死了,哥哥,你叫我来有事?” “他有话同你说。”把云庭瞧了一眼秦南风。 秦南风放下了手中的墨锭:“妥了,今朝是够用了。” “甚的话?”云娇望着他。 秦南风瞧着蒹葭同黄菊:“你们二人先出去候着吧。” “是。”蒹葭同黄菊齐齐行礼,双双退了出去。 云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现下该可以说了吧?” 秦南风也坐了下来,将凳子往她跟前凑了凑,又望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眼睛虽盯着书,耳朵却竖了起来。 便听秦南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小九,你猜我今朝在集市碰见哪个了。” 把云庭轻哼了一声,又是这一句。 秦南风才不睬他,只是盯着云娇。 “哪个?”云娇好奇的望着他。 “我瞧见了罗载阳。”秦南风神秘兮兮的道。 “那又如何?”云娇不懂这有甚的好奇怪的,不解的望着他。 “你猜不到他同哪个在一道。”秦南风得意的笑了。 “同哪个?”云娇自然是叫他勾起了好奇心。 “一个女子,你也认得的,还挺熟稔。”秦南风又笑着道。 “到底是哪个?”云娇皱着眉头,叫他说的心痒不已。 “你想听?”秦南风笑望着她。 “自然想听,你倒是快说呀!”云娇急的直催他。 第483回 生怕他跟上去 () 秦南风故作神秘的道:“这可是机密要事,轻易说不得,除非你答应我一样事情。” 把云庭抬头瞥了他一眼,这厮又打甚的鬼主意? 秦南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不睬他,又继续低头瞧着手中的书。 云娇有些恼了,抬脚照着他腿踢了一下:“话说一半不说,在这故弄玄虚,我瞧你便是作打,你倒是说不说?” 秦南风拍了拍裤腿笑道:“你要打便打,左右你不答应我这样事情,我是不会说的。” “不说拉倒,那我可走了,左右也不干我的事,我还不想听呢。”云娇说着便起身作势欲走。 “你真不听啊?”秦南风拽住了她袖口。 “你故意吊我胃口,我便不听了,说个事还推三阻四的,还要提无理要求把,我倒还不如不听呢。”云娇故意的道。 “那你也不问问我到底要你答应我甚的事?”秦南风扯着她袖子不松,神色间好不委屈。 云娇侧头望着他,做出一副勉强的模样来:“说来听听?” “也不得旁的事,我只是想叫你同我一道出去吃顿饭。”秦南风望着她道。 云娇怔了一怔:“为何?” 好好的,吃甚的饭? 秦南风垂目,掩住眼中的不舍道:“这几日我舅舅正在整合神机营,若是不出意外,不过三日,我便要动身去边关了。” 云娇有些惊讶:“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过完年走不行吗?” “军令如山倒,别说才腊月初八,便是大年三十,说动身也是要动身的。”秦南风笑了笑。 云娇点了点头,这话她晓得。 “小九,你陪我去吧?”秦南风依旧扯着她衣袖,笑嘻嘻的望着她。 云娇有些为难,如今他们都不是小时候了,这般一道出去吃饭,自然是不妥的。 可瞧着秦南风这番模样,又不忍心叫他失望,最终还是点了头:“好。” 秦南风还不曾来得及笑,便听把云庭道:“我也同你们一道去。” “你凑甚的热闹?”秦南风拉着云娇:“我们去去便回,你还是在家好生读书吧。” “我也饿了。”把云庭说着便放下书站起身。 秦南风随手拿起一旁披风替云娇裹上,口中道:“你到门口去等我,我同你哥哥说两句话。” 云娇回头望了一眼把云庭,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余下秦南风同把云庭两人。 把云庭见秦南风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却不开口说话,便硬着头皮道道:“怎了?别当你说些方才那样的浑话,我便不跟着去了。” “我方才不过是同你逗趣,你怎的还当真了?”秦南风笑了起来:“小九跟着我出去吃饭,你一定要跟着,你可是不放心我?” 把云庭下意识道:“我怎会不放心你?” 秦南风这人,虽说性子有些跳脱,但品性却是一等一的,待云娇的心意丝毫不比他这个哥哥的差,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叫他同云娇独处一室,他也信秦南风绝不会有半丝越矩之举。 秦南风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罢了,我不去了,你早些送她家来。” “你还是去吧。”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万一叫人瞧见了,不好。” “我让金不换把马车牵到院子门口来接你们。”把云庭想了想道。 “不用了。”秦南风笑了:“我让万年青将马车停在你院子门口了。” 把云庭没好气的道:“你这不是早有准备吗?还在这处同我装模作样的。” “我是真心实意的请你去。”秦南风一脸无辜道:“走吧?” “我不去了。”把云庭翻开书:“我可吃不消你这个皮五辣子。” 秦南风毫不在意,只是笑道:“那你可别怨我,我可是请了你的,是你自个儿不去,那我可走了。” 说着便大步转身挑帘子去了。 把云庭望着他一副生怕他跟上去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继续埋头读书。 云娇在廊下等着,瞧见秦南风出来了便往他身后瞧:“我哥哥呢?” “你哥哥他不去。”秦南风笑着回她。 “他不是说饿了吗?”云娇要往里走。 “他又不饿了。”秦南风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再说了,这才吃了早饭多久?哪会饿的这般快。” “那……”云娇还是不放心。 “走吧。”秦南风拉着她直奔马车。 蒹葭同黄菊一道跟了上去。 金不换站在廊下发笑,九姑娘平日里沉静娴雅,遇事不慌不忙的,这遇上了秦少爷,可由不得她了,瞧瞧这二话不说便拉着走了。 黄菊瞧着秦南风扶着云娇上了马车,便压低了声音朝着身旁的蒹葭道:“你可曾觉得姑娘同秦少爷极为般配?” 蒹葭有些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姑娘同秦少爷自来如此,你别瞎说,万一传出去了对咱姑娘不好。” 黄菊不曾做声,却趁着她往前看的时候,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亏她还从小就跟着姑娘,半分脑子也不长,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咱们也上去吧。”蒹葭瞧见云娇同秦南风都上了马车,忙想跟上去。 “蒹葭。”黄菊拉住了她:“我这几日胸口闷得很,不能坐马车,我怕到时候颠簸的吐出来可就不好了,不如你陪我一道走路吧?” 蒹葭正欲说话,便见把车帘子掀开了,云娇探出头来:“蒹葭,你们怎的还不上来?” “黄菊说她胸口闷,坐马车不舒服。”蒹葭回道:“我陪着她在外头走吧。” “好。”云娇点了头,放下了帘子。 “万年青,慢着些。”秦南风闻言吩咐了一句。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马车便慢悠悠是驶动了起来。 “冷不冷?”秦南风伸手试了试她手里的汤婆子,接着便拿过去放到一边:“都凉了,你还抱着,可是呆掉了?” “还有一些热的。”云娇分辨道。 “那是你手凉。”秦南风笑着将脚边的小暖炉往她跟前推了推:“用这个烤。” 云娇听话的伸出手靠了过去:“你平日里不都骑马的吗?今朝怎的想起坐马车了?” 第484回 等我 () “今朝外头冷。”秦南风随意寻了个籍口。 实则他这马车是为云娇预备的,包括这个小暖炉,都是为了她才搬上来的,否则,他何时用过这个? “你还怕冷?”云娇一脸怀疑的望着他。 “我怎的就不怕冷了,我不也是个人吗?”秦南风也将手伸了过去。 云娇有些发笑道:“我从前不曾怀疑过这事儿,但这刻儿听你这般一说,我倒是起了疑心。” “甚的?”秦南风一怔,旋即会过意来笑道:“你疑心甚的?你我自幼认得,你还怕我是个山精妖怪变的,要吃了你不成?” 云娇只是抿着唇笑,梨涡浅浅。 “八两如今养的好吗?可还乖巧?”秦南风又问她。 “养的好着呢。”说起八两,云娇便抬起头来笑望着他,目光盈盈,里头似乎泛着一池秋水:“它活泼的紧,除了睡觉,旁的时候一刻儿也静不下来,总在家中跑来跑去,我有时候总觉得它奔起来像匹马一般,一点也不像我婆奶奶养的那只猫那样轻手轻脚的。 而且它还很聪明,这些日子我教它上凳子再下来,已然初见成效了。 当初我教它的时候,蒹葭还说它学不会呢,如今可是服了气。” 云娇说着,有些得意。 秦南风瞧着她欢喜,面上不由自主的便带了笑:“那它睡在何处?晚上可闹你?” “不闹。”云娇回道:“它睡在它的窝里,那可是我亲手给她缝的。 不过它有时候也欢喜睡在我脚头的棉被上,乖巧的很,我睡它也睡。” 秦南风笑着点头:“它若是不乖,吵着你睡觉了,你将它给蒹葭带着,等你睡起身了再同它耍子。” “不用的,它不闹人,就是不大愿意给人抱着,我都不大抱到它。”云娇想了想道。 “这个容易,我教你。”秦南风收回手放在膝盖上,仔细的道:“等你今朝家去了,闲来无事之时便时常抱抱它,它若是想下去,你便叫它下去,别强抱着它。 这般有了一个月下来,它便会乖顺多了,不会再抗拒你抱着它了,时日久了,你不抱它它还要缠着你抱呢。” “真的?”云娇听的神往不已。 “自然是真的。”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你便那样想抱它吗?” “那肯定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那样软软的绒绒的,便是要抱着才有趣呢。 不过,你怎会晓得这许多?难不成你以前养过这种猫?” 秦南风笑着摇头:“我不曾养过,是我军中同袍养过一只,我日日听他说,便也学了一些门道。” “你这几日便走了?”云娇听他说起同袍,便想起这事儿来。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最多不出三日。” “也不知何时才能家来。”云娇有些感叹。 “不知也没甚的。”秦南风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早晚都会家来的。” “为何突然这般急着走,可是边关有急报?”云娇问出这话来,又觉得有些不妥:“若是不能说,便别说了。” “你别担心。”秦南风笑着道:“我辈日夜操练,不就是为了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吗?若无战事,那我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有战事,于我而言那是好事。” “这战事,还是没有的好。”云娇低下头道。 “若是可以,哪个不想活在太平盛世?”秦南风面上笑意不再,神色凛然:“但如今西地翎夏屡次来犯我边境,北地大漠同东地大宛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他们三方各自为政。 我大渊朝国富民殷,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尚且算是游刃有余。 翎夏来犯,眼下也不足为虑。 但若是哪一日他们三家结盟了,必将成为我大渊朝的心腹大患!” 云娇从来未曾见过他如此气势逼人,威风凛凛英气非凡,哪有半分平日里同她嬉笑的和风细雨? 她一时间有些怔然。 秦南风见状忙露出几分笑意来,又恢复了一贯随和的模样:“同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说这个了,你莫要怕。” “我怕甚的?”云娇好笑道:“怕你吗?” “我不会叫你怕的。”秦南风笑望着她。 云娇叮嘱他:“既是起了战事,那你这回去了,可要仔细着些。” “我会的。”秦南风点头,郑重的望着她:“小九,你等我家来。” “我不是一直便在家中吗?又不去何处的。”云娇笑的有些不自然。 秦南风笑的别有深意:“嗯,你在家中等着我便是了。” 还有些话他不曾说出来。 等我建功立业,名扬沙场,开府别住,娶你为妻! 云娇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两手捏着衣摆,低头看着地上的小暖炉,那暖炉里红红的炭火映着她的脸,好烫! 秦南风瞧她娇羞的模样,心中的怜爱痛惜之情几乎无以言表,但他晓得,有些话这刻儿说还为时过早。 若是做不到,还不如不说。 他怕云娇尴尬,便硬生生的逼着自个儿移开了目光,口中随意的问道:“你可想好了,今朝想吃甚的?我带你去吃。” “这刻儿时辰尚早。”云娇趁着这机会,将马车窗口的帘子掀开一角,有凉气透了进来,她觉得脸上似乎不像方才那样烫了:“我想去铺子里瞧瞧。” “快放下。”秦南风伸手将帘子盖上:“外头冷,你这样冒了风要受凉的。” “我哪有那样娇弱了。”云娇口中不认同,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甜。 “你去了铺子里,再同我去一趟书斋吧?”秦南风含笑望着她。 “去书斋做甚?”云娇不解。 “买些书带走。”秦南风随意的道。 “你去边关还带着书?”云娇有些惊讶。 “我之前几回都是带着的。”秦南风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不是你同我说的,‘古往今来,多少将帅皆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才能做到行兵布阵,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是真正的智勇双之士,又岂是匹夫之勇可比的?’。” 第485回 何以为报 () 云娇怔了怔,这话确实是她从外祖母家回来之时在会仙酒楼吃饭的时候同他说的,不曾想见他还不曾忘记,她有些惊讶:“你竟还记着呢?” “那是自然。”秦南风逗她:“九姑娘如此苦口良言,我怎能不铭记于心?” “你少来了。”云娇瞪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来:“不对吧,你不是要同我说我瞧见哪个姑娘同罗载阳在一道的吗?这都出来许久了,你还不同我说,莫非是又想要抵赖了?” “你急甚的,吃了中饭我自然会同你说的。”秦南风闻言笑了起来。 兜了几个圈子,难得这丫头还能想起今朝是为何跟着他出来的了。 “还要等吃了中饭?”云娇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那是自然。”秦南风老神在在的道:“万一我说了,你即刻反悔,然后跑了,那哪个陪我吃中饭?” “那我若是陪你吃了中饭,你还不说,那要如何是好?”云娇反过来问他。 “不会,我哪是那样的人?我这个人说话最守信用了,从来不诓人。”秦南风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了吧,那今朝是哪个诓着我出来的?”云娇抿着唇忍着笑。 “这哪能算是诓呢?我又不是不告诉你,只不过是要等一等而已。”秦南风说着凑到前头去,掀开帘子往外瞧:“万年青,到前头那个包子铺子跟前停一下。” “好嘞。”万年青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到包子铺停下来做甚的?你要吃包子?”云娇瞧着他又坐了回去,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要吃吗?”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 云娇摇了摇头:“我不吃,我又不饿,再说这刻儿吃了,中饭不是吃不下了吗?” “对,你要留着肚子吃中饭。”秦南风含笑望着她。 云娇总觉得他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东西,望的她有些不自在。 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万年青在外头道:“少爷,包子铺到了,要买甚的馅儿的?小的去给您买。” “不用了,我自个儿来。”秦南风拿起一旁的汤婆子,下了马车。 云娇掀开帘子往外瞧,便瞧见他笑着同包子铺的老板打了招呼,老板便端开了大铁锅上的蒸笼,秦南风一手抄起一旁的水瓢,便往汤婆子里头灌热水。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秦南风去包子铺不是想吃包子,而是想给她那个汤婆子换些热水,她心下有些感动,可又不晓得他对她这些好,她又何以为报? 秦南风在外头叮嘱了万年青去云娇那个茶叶铺子之后,才上了马车,将汤婆子递给她:“才灌的滚水,小心别烫着了。” 云娇接了过去。 秦南风又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甚的?”云娇好奇的接过。 “烤红薯。”秦南风坐了下来:“我挑了个小的,否则等刻儿你真要吃不下中饭了。” 云娇笑着拆开油纸,将红薯掰开分了他一半。 秦南风伸手接过,二人相视一笑。 “小九,你中午到底打算吃甚的?”秦南风吃了一口红薯问她。 云娇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吃那个曹婆婆肉饼吧。” 秦南风怔了怔:“你不去酒楼吗?” “就咱们两个,去酒楼太烦神了。”云娇小小的咬了一口红薯,咽下去才又道:“再说那个肉饼,酒楼里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只可惜肉饼铺子里没得炙羊肉,不过也好,等你下回家来再吃吧。” “依你。”秦南风爽快的点头。 到铺子里头的时候,吴先生恰好将那些香都摆了出来,便瞧见了云娇,他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姑娘来了。” “吴先生。”云娇含笑点了点头。 “秦少爷也来了。”吴先生又望见了秦南风。 秦南风笑着冲他点头。 “姑娘你来的正好。”吴先生指着柜台上的那些香道:“大少爷将这些香送过来,叫我照着市面的价格卖,可我方才比过了,市面上那些香块都不得这样大,正想着等少爷或是姑娘来了再定价呢,姑娘便来了。” 云娇望着那些香道:“那市面上的箱价格是多少?” “这可值了钱了。”吴先生在香块上比划着道:“这种成色上好的香,只有这一大半大,至少都要二十两一块,若是用料精致,还不止这个数目呢。” 云娇点了点头:“那先生觉得我这个香成色比外头的如何?” 吴先生拆开一块香,放在手中打量了片刻,又闻了闻才道:“姑娘这香晶莹剔透,香气沁人心脾,若是熏上想来更甚,定然是花了不少本钱的。” “我用料都是挑的上好的。”云娇解释道:“我是做了自个儿用的,便卖三十两左见吧,若是有人识货就卖,没有就留着我自个儿用吧。” “好嘞。”吴先生连连点头。 有了上回那个茶饼的教训,他已然不会再质疑姑娘的决定了。 “对了姑娘。”吴先生又指着柜台上的茶饼:“上回拿来的茶饼,只剩下三块了,姑娘若是得空,再多做些来吧。” “卖的这样快吗?”云娇有些惊讶。 “是啊。”吴先生笑着道:“当初姑娘佟少爷定了那个价格,我还想着铁定卖不出去,这不曾想卖出去一块之后,便一个传一个,若是长此以往,姑娘有这个手艺便甚的也不愁了。”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那劳烦吴先生了,日后若是有何需要,先生去找谷莠子便是,他自会去同我说的。” “好。”吴先生点了点头:“姑娘今朝既来了,便将铺子里的账盘一下吧,今朝都初八了,姑娘打算何时歇业?” 云娇想了想道:“往年都是腊月二十八,今年还一样吧。” “好。”吴先生转身取过账本,递了过去:“这是上个月到今天的账。” 云娇接过来,朝着秦南风笑了笑:“你等我盘个账。” 秦南风笑着点头。 云娇拿着账本走到桌边坐下。 吴先生殷勤的道:“秦少爷,你也坐下吧,我去给你们倒茶。” 第486回 女掌柜 () 秦南风便吃着茶,在一旁等着云娇。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云娇才抬起头来。 吴先生立刻便走了过来:“姑娘,如何了?” “先生算的不错,上个月的结余再加上这个月这几日的,该是一百零三两七钱。”云娇放下手中的笔道。 “姑娘算的真快。”吴先生笑着道:“我昨日可是算了足足半个时辰呢。” “吴先生过谦了。”云娇抬眼望着他笑道:“你是出了名的算账快,我哪敢跟你比。” “那我这就将银两取给姑娘?”吴先生询问的望着她。 “不了。”云娇摇了摇头:“你有空去帮我换成交子,然后给哥哥就可以了。 只要换一百两就行,余下的你自个留着吧。” “这怎么行。”吴先生推辞道:“姑娘也不用赏这样多,将那七钱给我便可。” “先生别客气了。”云娇站起身含笑道:“我是女儿身,又是个庶出的,平日里整日在后宅之中,轻易也出不来。 哥哥又醉心于读书,无暇过问铺子中的事,这些事都是吴先生在替我们管,若是没有你,这铺子里怎会如此井井有条? 你这样辛苦,拿些报酬也是应当的,若是再推辞,我也说不过去了。” 吴先生笑着拱了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姑娘。” “不必客气。”云娇抬了抬手:“吴先生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姑娘慢走,秦少爷慢走。”吴先生将他们送到门口,瞧着他们上了马车。 云娇坐定之后,便瞧见秦南风坐在一旁一直望着她笑。 她不由脸色微微发红,嗔道:“你笑甚的?” “我笑你,真是瞧不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显山不露水,一个月竟然能挣百来两银子,是个真正的女掌柜了,好生厉害,小的佩服。”秦南风笑着朝她拱了拱手。 “你别嬉皮笑脸的,哪有那许多。”云娇好笑的推了他一把,分辨道:“这里头还有本钱呢,另外每个月还要给吴先生开工钱。” “那你一半总能挣的吧?”秦南风望着她。 云娇点头,老老实实的道:“一半是有的。” “有一半也不错了。”秦南风靠在后头望着她笑嘻嘻的道:“我一直当你不得进项,不曾想你比我挣得都多,你手头这样宽裕,今朝不如换你请我吃中饭吧?” “请便请,便当是为你送行了。”云娇也不是甚的小气之人,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女掌柜果然大方。”秦南风又逗她。 “你若是闭嘴,我还能更大方些。”云娇瞪了他一眼。 秦南风只是笑。 二人又一道去了书斋,选了足足两箱的书,放在了马车之中。 云娇坐在马车里头,望着跟前满满当当的箱子问秦南风:“你买这许多,你能看完吗?” “看不完再带回来,这回也不晓得去多久,多带一些总不碍事。”秦南风不在意的道。 “你还是少带一些吧,我总觉得太过累赘了,你人在外头,怕是不方便吧。”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是多带一匹马的事,你当我去边关,就整天拉着这些书到处跑吗?我们驻扎下来,也会在一个地方住许多时日的。”秦南风笑着解释:“白日里操练,到了晚间无事,看看书便能打发时间,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嗯。”云娇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忧心。 战场不比旁的,那是真正的以性命博之,若是一个不慎,可就万劫不复了。 她也不知该如何叮嘱他,只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不碍事的。”秦南风瞧出了她的担心,笑着宽慰她:“我去几个月便家来了,往常不都是这般?说不上用不着几个月,个把月便转圜了呢。” “嗯。”云娇又点点头。 “少爷。”万年青在外头道:“前头人太多了,马车驶不进去了。” “那我们下来。”秦南风答应了一声,挑起帘子往外头瞧了瞧,抬手去扶云娇:“下去吧,要到了。” “好。”云娇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两人一道徒步去了曹婆婆肉饼铺。 “小哥儿来了。”店家婆婆一望见秦南风便笑了:“姑娘也来了,里边请。” 这个姑娘她认得,上回不就是跟这个小哥儿一道来的吗?这两人瞧这般配的紧,她脸上笑意更浓。 这个时辰离饭点还差一刻儿,铺子里头并不得旁的客人。 “你们两个便坐这个桌子吧。”秦南风指着门边的一张桌子,朝着蒹葭黄菊道。 “秦少爷,奴婢也有的吃吗?”蒹葭顿时两眼放光。 “自然是有的,左右今朝你家姑娘请客,你敞开肚皮吃便是。”秦南风笑望了一眼云娇。 云娇笑了笑:“要吃甚的自个儿点吧。” “我要吃肉饼,还要上次吃的那个肉粥。”蒹葭毫不客气的道。 秦南风朝着店家笑道:“婆婆,听见了不曾?就照这个馋丫头说的上,黄菊你要甚的?” “奴婢……随意,秦少爷点甚的奴婢便吃甚的。”黄菊脸色微微发红,低下头小声道。 云娇瞧着她这番模样,暗自笑了笑,她自然晓得黄菊的心思。 秦南风然不曾留意,便对着店家婆婆道:“那也来一样的吧,一个人两个肉饼,一碗五味肉粥,若是不够,等一刻儿再加。 他说罢便望着云娇:“小九,你吃甚的?” “我要一碗羹,一个饼。”云娇瞧着店家道。 “上回那个软羊培腰子羹?”秦南风问她。 云娇点头:“似乎就是这个,我忘记叫甚的了。” “我记得,来两碗吧,我也吃这个,再来两个饼。”秦南风说罢便招呼她:“走吧,咱们俩到里头去坐,叫她俩守在门口。” “叫万年青也来吧,同她们一道坐下吃些。”云娇朝着外头望了一眼。 “你先坐,我就同他说。”秦南风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望见他在外头同万年青说着甚的,万年青听罢,不仅不曾进来,反而一溜烟的转身跑了。 秦南风走到云娇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是叫万年青来吃的吗?他怎的还跑了?”云娇自然有些奇怪。 第487回 跟着郭媒婆学个手艺 () “等刻儿来了你就晓得了。”秦南风朝着她一笑。 “来,饼来了,羹还要再等一刻儿。”店家婆婆满面笑意的端着饼上来了。 秦南风伸手接过,笑着回道:“不急。” 说着顺手拿起一个饼递给云娇。 云娇接过,望着他拿起余下的那个饼,顿了顿问他:“便只吃一个饼,一碗羹,你够吗?” 他到底是男儿,吃这点东西哪能填饱肚皮? “你放心,跟着我出来还能饿着你不成?”秦南风拿起另一个饼,好笑的道。 “我能吃饱的,我是说你。”云娇小小的咬了一口饼。 秦南风含笑点头,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能吃饱,你吃点茶,这饼子酥脆咸香,就是吃了容易口渴。” “嗯。”云娇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不消片刻,两碗软羊培腰子羹也端了上来。 “吃吧。”秦南风将其中一碗推到她跟前。 云娇舀起一勺来吹了吹,便放进口中,不由微微眯了眯眼,还是那个味道,又香又绵,入口生香,真的很好吃。 秦南风也也喝了一口羹,这才笑眯眯地开口道:“好了,现下我可以同你说说罗载阳今朝到底同哪个一道了。” “你不怕我跑了?”云娇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笑:“有好吃的吊着你,想来你也不会跑的。”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我馋?”云娇瞪他。 “怎会。”秦南风侧头瞧了瞧:“你还不得蒹葭馋呢。” “你!”云娇作欲打他。 秦南风笑着坐直了身子:“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现下便告诉你那个姑娘是哪个。” “是哪个?”云娇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她早便叫秦南风说的好奇不已。 “那姑娘家同你家相邻。”秦南风朝她笑了笑,又吃了一口饼。 “同我家相邻?”云娇怔了怔,一时间不曾想出来是哪个。 “韩家。”秦南风见状干脆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你说……”云娇瞪圆了眼睛,惊讶不已:“你是说韩淑珍?” “对。”秦南风笑着点头。 云娇吸了口凉气,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有些无法将罗载阳同韩淑珍放在一道:“这是甚的时候的事?我怎的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 “我也不晓得。”秦南风摇了摇头:“左右我是瞧见他们在东市上买东西来着,两个人都笑嘻嘻的,似乎极为相熟。 我怕人家姑娘怕丑,就不曾去招呼他们,悄悄的绕道转开了。” 云娇点了点头,心中还是一片震惊,她倒是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回事。 “你这是甚的神情?难不成不想他们在一道?”秦南风好笑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前日还见了淑珍,她也不曾同我说过此事。”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韩淑珍这是同她生分了? “这有甚的好奇怪的。”秦南风不以为意的道:“罗载阳之前不是同你闹出那番事吗?韩家那个姑娘心中或许有些过不去,不晓得如何同你开口说这事,也不奇怪。 小九,你说他二人般配吗?”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淑珍是个好的,她虽说性子直,平日里有些口无遮拦的,可她是没有半分坏心的,至于罗载阳……我同他也不熟,这就得问你了。” “我的兄弟自然是极好的。”秦南风笑着道:“他为人义气又大方,待人也好,在军中三朋四友的极多。 韩家那个姑娘若真是瞧上了他,也是个有眼光的。” 云娇望了他片刻,笑了起来。 “你笑甚的?”秦南风有些莫名其妙。 “我瞧你,倒是有做媒婆的潜质,傅敢追同我三姊姊那事,都要仰仗你。 如今,你又看好罗载阳同淑珍,我看你这意思,这亲事还是能成的了? 哪日你若是不去边关了,便去跟着郭媒婆学个手艺,倒也是个好营生。”云娇一边说一边笑。 “若是真能学到郭媒婆的本事,那倒也好,你看这满帝京的达官贵人,哪个不巴结讨好她?”秦南风不仅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 “确实是个好交易。”云娇点头:“但就怕你过不了你爹那一关。” “别说我爹了,我娘那一关也过不去,他们可能会联手打死我。”秦南风深以为然的点头。 云娇叫他的话逗的好笑不已。 “你说,韩淑珍的父亲,是个何等样的人?”秦南风咬了一口饼问她。 云娇思量着道:“韩伯父,他同我父亲不一样,他不欢喜官场上那些事,成日里躲在家中也不出去应酬,淑珍她母亲这些年一直瘫在床上,他也不离不弃的,一直找人照应着,为人板板正正的,不说多好吧,左右也不坏就是了。” 秦南风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道:“那他应该不会瞧不起罗载阳的出身吧?” “那我就不晓得了。”云娇摇头:“这些都是我听淑珍说起过的,我同她父亲也不熟悉。” 秦南风了然:“若是她父亲不阻挠,这事儿该是能成的。” “嗯。”云娇也认同。 “少爷。”万年青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怀里鼓鼓囊囊的。 秦南风瞧见他便笑了:“回来了?这腿脚跑得够快。” “那是。”万年青有些得意,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少爷,炙羊腿买来了。” 秦南风赞赏的点了点头,又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去,同她们一张桌子吃去吧,要吃甚的自个儿点。” “谢少爷。”万年青欢欢喜喜的去了。 秦南风解开了羊腿上包着的油纸,往云娇跟前推了推:“不是要吃炙羊肉的吗?快趁热吃吧。” “这样大一个?”云娇举起筷子比了比:“这要如何下筷子?” “用甚的筷子,用手捧着大口吃才过瘾呢。”秦南风笑着道。 云娇瞧了瞧蒹葭他们,这处虽不得旁人,但这大庭广众的,她可做不出这般不雅的事来,若是在自个屋子里头,她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秦南风晓得她的心思,起身合上了一旁的窗,又换了个位置道:“我给你挡着,你放心吃吧。” 第488回 来提亲了 () 云娇伸了伸手,还真是有些蠢蠢欲动:“这太大了,我吃不了这许多,不如分开吧。” “我来。”秦南风一撸袖子,抬手将那羊腿一分为二:“你要哪一半?” 云娇伸手去拿:“我吃小的一半。” 大的她也吃不下去。 一顿饭,两个人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云娇心满意足放下碗筷的时候,肉饼铺子里也逐渐来了客人。 她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可帕子干巴巴的,那油似乎如何也擦不干净。 秦南风瞧着她这模样可爱的紧,便在一旁望着她笑。 他便欢喜她跟他在一道毫无防备肆无忌惮,方才她大口吃羊肉的模样比平日里沉静娴雅的样子好瞧了不晓得多少倍,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他很欢喜,由此可见在她心中,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他只要想到便忍不住唇角上扬。 “你笑甚的笑,也不看看你自个儿嘴上。”云娇瞪他,手中继续擦着。 “拿来。”秦南风朝她伸手。 “甚的?”云娇莫名其妙。 “帕子。”秦南风继续伸着手。 云娇犹豫了一下,将帕子递给了他。 秦南风拿过一旁的汤婆子,将帕子在热水里浸了浸,又拿出来拧干了递给她:“诺,这样就擦掉了。” 云娇伸手接过,这回果然擦得干干净净。 秦南风也不客气,伸手从她手上将帕子又拿了过来,也用热水浸了浸,擦了擦自个儿点嘴。 云娇愕然的望着他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给你。”秦南风将帕子洗净,又递了回去。 云娇捏着那帕子,心乱如麻。 小时候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同外祖母洗脸就是用的一个木盆,一条手巾。 她晓得,那是恩爱。 她同秦南风……这…… “怎了?”秦南风若无其事的道:“我用你个帕子,你还心疼了?” 云娇脸色微微发红,为了掩饰自个儿心中的慌乱,便瞪着他道:“女儿家的帕子,哪是你能随意乱用的。” 秦南风撇了撇唇:“怎的不能用了?瞧你那小气样儿吧,改日给你买个十条八条的。” 他就是晓得女儿家的帕子不能随意乱用,才故意用她的帕子的,否则身上可是带着手巾的,他为何不拿出来? “我不同你说了,咱们走吧。”云娇说着站起身来。 “我送你家去。”秦南风将汤婆子盖好,递给她:“还吃羊肉吗?不然去那铺子中再买个羊腿给你带家去。” “不吃了。”云娇摇头,她许久不曾吃得这样撑了,也许就不曾这样痛快的吃了。 “走。”秦南风走到门口,顺手就掏出碎银子递给了店家婆婆。 蒹葭几人已然吃饱,都站在门口候着了。 黄菊瞧见秦南风出来了,两眼泛着光偷偷瞧他,眼底都是倾慕之情。 如今瞧着秦少爷同姑娘越发的亲近,她心中很是高兴,瞧这模样,秦少爷心中八成是有姑娘了,待姑娘嫁过去,她也会跟着一道过去的,到时候她便能做秦少爷的姨娘了。 她想着雀跃不已。 上了马车之后,云娇开口道:“有的人不是说今朝叫我请客吗?怎的又抢着给银子了?” “我说笑的。”秦南风觑着她:“你便是挣再多银子,我还能真的叫你请我吗?” “请一下也没甚的。”云娇笑着道:“毕竟我平日里吃你的吃的不少。” “你同我不用分得那么清。”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她:“再说,那一块香可够吃好多顿饭了。” 云娇笑了:“那要这样算,你还得再请我吃几顿呢。” “行,等我家来了再请你。”秦南风自然不得二话说。 马车快要到把府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到了吗?”秦南风掀开了车帘子。 “少爷你瞧。”万年青指着前头。 秦南风探头一看:“傅敢追?” 只见前头路上,傅敢追拖着一辆二轮板车,上头花花绿绿的摆着许多礼,边上跟着他父亲傅得安,另外还有两个他认不得的中年人,正往前头走着。 “小九,你快来瞧。”他伸手一把拉过云娇:“是傅敢追来你家提亲了。” 云娇也跟着探出头:“那两个人应该是他家请的媒人吧?” “嗯。”秦南风点头。 “你要下去同他说话吗?”云娇问他。 “先不去。”秦南风放下了帘子:“我先将你送进去,再出来同他说话。 否则一刻儿门口有了人,叫他们瞧见你跟我出去了,到时候又要嚼舌根。” “好。”云娇点了头。 马车直直的驶入了把家大门,秦南风径直将云娇送到翩跹馆门口,望着她进去了,这才叫万年青调转车头,去了前头。 钱姨娘正在廊下晒太阳,远远瞧见云娇进来了便抬手招呼她。 云娇笑吟吟的行了过去:“姨娘今朝精神不错。” “是呢。”钱姨娘也笑着道:“往年进了冬日,身子都不得这样舒坦,今年也不晓得为何,竟比从前都好了许多。” “想是大夫的药起了效用,大夫不是说了吗,这病就要将养着,往后能好一些。”云娇走上了近前。 “你怎的出去了这许久?中饭吃了吗?”钱姨娘抬手替她理了理衣襟。 “吃了。”云娇也不曾瞒着她:“同小五一道出去吃的,他又要去边关了,说是起了战事。” “这孩子也是。”钱姨娘摇了摇头道:“生在好好的书香世家,不好生读书,偏要出去遭这个罪,若真是起了战事,他这一去,家里头大人该多担忧。” “姨娘,人各有志,也不见得读书就是好的。”云娇含笑道。 钱姨娘点了点头:“南风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惜你没得这个福气。 这也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父亲,你便是个正正经经的嫡女了,也就不用……” 她说着便红了眼睛。 “哎呀姨娘,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多想了。”云娇最怕她哭,连忙转过话头:“我同你说个事,你保准欢喜。” 第489回 你可别后悔 () “甚的事?”钱姨娘果然叫她转换了心神。 “我家来的时候在门口瞧见傅敢追了,同他父亲还有两个媒人,带着礼上门来了,瞧着像是要下定呢。”云娇笑嘻嘻的道。 “果真?”钱姨娘果然欢喜:“你叶姨娘一直盼着呢,昨儿个还同我说,傅家迟迟不来,怕不是变了心思? 我安慰了她好半晌,她才算是安心了些。” “傅家不是那样的人家。”云娇笑着道:“想是预备东西,耽误了日子吧。”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那你收拾一番,等一刻儿怕是要叫你到前头去了。” “好。”云娇起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八两见了她便活蹦乱跳的迎了上来,一哨尖的尾巴来回甩动着,绕着她的脚转来转去的,亲热的紧。 “小东西。”云娇弯腰将它抱在怀中往屋里走,一只手轻抚着它。 “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猫儿也会摇尾巴,狗的活计都让它干了。”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是头一回见。”云娇回头朝她笑了笑。 黄菊也伸手去摸了摸八两的脑袋。 云娇抱着八两玩了一刻儿,直到它耐不住了闹着要下去,这才弯腰将它放在了地上。 “姑娘,奴婢替你换了衣裳,也妆扮一番吧?”蒹葭在一旁道。 “好。”云娇点了头:“简单大方些便可,不必太过繁琐。” “奴婢晓得。”蒹葭脆生生的应了。 …… 把家大门前。 傅敢追几人叫看门的两个小厮给拦了下来。 “你们,做什么的?”其中一个小厮傲慢无礼的开口问。 “小哥儿,我们是来贵府下定的。”傅得安上前客气的开口道。 “就凭你们?”那小厮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人,面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这是给我家哪位姑娘下定?我们夫人可曾点头?” “两个孩子已然相看过了,是叶姨娘准下来的亲事,我们……”傅得安想要细细解释。 “甚的叶姨娘?不管哪个姨娘,家里姑娘的婚事都是夫人说了算的,一个姨娘,做不了主,快给我走走走!”那小厮说着便要撵人。 傅得安正欲再开口,边上的角门里便走出来一个婢女,对着他行了一礼:“傅公。” “不敢当不敢当。”傅得安连连摆手。 “春雷。”娟儿走到那个小厮跟前,神色一片肃然:“我家姨娘就是晓得你定然会在门口搞鬼,是以才吩咐我日日来守着的,这亲事老爷同夫人都是点了头的,怎的?你有异议?不然你去老爷夫人跟前说道说道?” 叶姨娘自打发了艳儿之后,也不曾添新的婢女,便只留下一个娟儿听用,如今娟儿便是她跟前的得力之人。 “夫人点了头?我怎的从来不曾听夫人提起过?”春雷显然不想便这样放傅家人进去,还想变着法的刁难。 “怎的?夫人做事难道都要向你问过不成?你也不看看你算老几?”娟儿一瞪眼睛:“我可告诉你,这刻儿我家姨娘正在厅子里等着呢,你也是晓得她的性子的,若是偏要拦着他们耽搁了时辰,到时候可别后悔!” 跟了叶姨娘许久,娟儿早已一改从前的怯懦,变得有些泼辣起来。 春雷叫她这样一说,也有些怕了起来,他虽说是夫人的人,可叶姨娘哪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有些不情愿的往旁边让了让,口中嘀嘀咕咕的也不晓得说的甚的。 娟儿也懒得搭理他,只是回身招呼傅敢追几人:“几位里边请,我家姨娘正在里头候着呢。” 傅敢追几人这才拖着拖车进去了。 两个小厮见他们进去了,便站在门口窃窃私语,议论着叶姨娘怎的给五姑娘寻了个庄子上的土包子。 “姨娘,人到了!”娟儿才踏进前厅,便高声开口。 叶姨娘正在前厅里头候着呢,听了娟儿的话,忙迎了出来,口中招呼道:“傅公,敢追,你们来了。 这二位是?” “姨母。”傅敢追朝她行了一礼,才开口引荐道:“这位是我舅舅,这一位是我姑父。” “原来是舅舅同姑父,来,快请进来坐。”叶姨娘忙引着他们去桌边坐下,又吩咐娟儿:“快去倒些茶水来,叫人去请老爷夫人。” “是。”娟儿连忙去了。 傅敢追坐在那处倒也还好,他毕竟时常同秦南风一道出入,又一向不拘小节,对于这前厅的奢华丝毫都不在意。 可傅得安等三人便不同了,个个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们这一世都不曾见过如此奢华的厅室,走路时脚步都不由得放得轻了,似乎生怕自个儿玷污了这精致的地方。 坐下来不过片刻,便有婢女将茶水同茶食一道端了上来。 傅得安一望便知这想来是早有准备的,否则不得这样快,看这样子,叶姨娘对这门亲事确实是满心满意的。 他们家也是一样的意思,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能瞧中他们家,他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来,吃茶。”叶姨娘端起茶杯来。 傅敢追几人也都端起茶杯来。 说了一刻儿话之后,连燕茹便姗姗而来。 “我家夫人来了。”叶姨娘起身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自家姊妹,不必客气。”连燕茹微微一笑,看向傅敢追:“这就是敢追吧?果然相貌堂堂呢。” “见过夫人。”傅敢追也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傅得安等三人都站起身来,皆有些不知所措。 傅得安觉着叶姨娘穿金戴银的,便已然到了富家夫人的极致了,不曾想这回出来的这个夫人,比之叶姨娘更甚,不光是穿戴更华美,通身华贵的气度,更是不同寻常。 三人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都坐下吧。”连燕茹抬了抬手,缓缓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言行举止无比的雍容华贵,叫人不敢直视。 “来,坐吧。”叶姨娘瞧出了傅得安他们的紧张之情,忙开口招呼,又扭头问连燕茹:“夫人,老爷怎的不曾同你一道来?” 第490回 寒酸成甚的模样了 () 连燕茹端起茶杯来,轻轻的吹了吹,缓缓的抿了一口,这才回道:“老爷说还有公事要忙,一时间分不开身,这事叫我来看着办便是了。” 叶亭玉心中明白,把言欢这是心里有气,放任不管了,不过她还求之不得呢,省得他来坏事。 连燕茹扫了傅得安几人一眼,明知故问道:“不知几位今朝所谓何来?” 叶亭玉瞧着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下便有些不屑。 但眼下谈的是嫣儿的终身大事,她也不想给自个儿找晦气,只想欢欢喜喜地将事情定下来。 她便忍气吞声,不曾开口。 傅得安也不知该如何说,他生怕自个儿说错了话,到时候耽搁了这门亲事,他抬头看了一眼叶姨娘。 叶亭玉含笑道:“傅公,夫人问你,你照实说便是了。” 傅得安这才定了定神,开口道:“夫人,我们今朝是上门下定礼来了。” “定的是我家哪个姑娘?”连燕茹又慢条斯理地问。 “是五姑娘。”傅得安小心翼翼地回道。 “五姑娘。”连燕茹垂下眼眸,又淡淡的问道:“既来下定,那可曾起草贴,过细帖?又可曾相看,插钗?” 她说的是大渊朝的婚俗,两家若是想做亲,便要先凭媒人周旋,先起草贴,上书男女双方生辰八字,再去占卜。 若是不相克,才能起细贴也叫定贴,细叙双方家境,亲眷,议亲的又是第几个孩子,家中兄妹、良田房屋几何,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如此,双方大人都点了头之后,才可相看。 相看之时若是男女双方都中意了,男儿便在姑娘头上插上一把钗子,谓之插钗。 若是不中意,男方便赠送彩缎两匹给姑娘家,谓之压惊。 只有这两步都走完之后,男方才可去女方家中下定。 傅敢追同把云嫣虽说相看过了,可叶姨娘只想速速定下此事,并不曾照着规矩行事,也叫傅家不必拘此小节。 傅得安因着从来不曾办过这般事,有些规矩他也不懂,而傅敢追家姑父是懂这些规矩的,只是,傅得安去说的便是请他来做下定之事,前头的事也无人告知他,他也不曾追着问。 傅得安叫连燕茹这样一问便问住了,讷讷的不知该说甚的好。 “若是这些规矩都不曾照办,我看还是回头重新来过吧?”连燕茹淡淡的望着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嫣儿虽不是我生养的,但这些年在我跟前养大,母女之间还是有些情谊的,我也不忍心便这样将她草率的交给你们家,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总还是要守的。” 傅得安一想,确实是不曾照规矩办,这事儿是他家理亏,便想要答应下来。 叶姨娘却抢在他前头开口了:“夫人,旁人不晓得我,你是晓得的。 你我二人为姨姊妹,自幼一道长大,我的性子你最了解,从小就是个不守规矩的。 老爷也说了,嫣儿的婚事由我做主,毕竟我是她亲娘,也不瞒你说,敢追这个孩子,我瞧的是中意了。 也就不曾按照夫人所说的那些规矩来,但该问的该相看的我也都已经做了,便不要重新来过了。 这人都带着定礼上门来了,若是再拿回去,未免难看。” “妹妹,我也是为着嫣儿好,你说该有的规矩都不得,往后嫣儿去了岂不是要叫人瞧不起?”连燕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我嫣儿往后是要去过日子,还请夫人通融一番,不要太过为难傅家。 我一世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她的亲事一切顺遂,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她这话可谓软中带硬,言外之音连燕茹自然是听出来了,若是不顺遂,她不好过,旁人也休想好过! “罢了,既然妹妹这个亲娘都不在意,我又何苦做这个臭人呢?”连燕茹笑了笑:“那便收下定礼吧。” “我去搬进来。”傅敢追说着便要往外走。 “不用了,自然有下人去做。”叶亭玉叫住了他。 很快便有小厮将定礼从外头的拖车上搬了进来。 这定礼以络盛酒八瓶,上装点赤色大花八朵,另有银胜八枚,又以花红缴在担子上,便是“缴担红”,寻常人家有这几样,便可下定了。 傅得安想着把云嫣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能委屈了她,便又另外加了阮氏亲手做的褙子两套,并一只玉镯子。 如此,于他家而言已然是尽了最大的力气了,可放在把家这富丽堂皇的厅子中,却仍然显得那样的不起眼。 傅得安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连燕茹走过去瞧了瞧那些定礼,回头淡淡的笑了笑:“妹妹,你可曾预备下回礼?这些定礼,家中并无现成的回礼。” “我已经着人预备下了,就不必夫人费心了。”叶亭玉说着对着娟儿抬了抬手。 她晓得连燕茹是何意,无非是在讥讽傅家的定礼寒酸,早在定下这门亲事之时,便晓得会有这样一日。 娟儿回来之后,便引着两个小厮来了。 小厮拿来的便是回礼。 回礼为淡水两瓶,活鲤鱼六尾,公羊筋一双装在酒瓶之内,以红绸布包之,谓之回鱼筋。 这便是大渊朝寻常人家下定的回礼。 连燕茹瞧过之后,忍不住笑道:“妹妹还说自个儿不守规矩,这不是照着规矩做的挺好的吗?” “不过是照猫画虎,叫夫人见笑了。”叶亭玉不亢不卑的辉道。 “那接下来,可是叫她们几个姊妹出来认认脸?”连燕茹问她。 “不必了。”叶亭玉拒道:“嫣儿不过是个庶女,哪用这样兴师动众的?我请九姑娘陪着她一道出来见个长辈便是了。” “也好。”连燕茹点了头:“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 “夫人慢走。”叶亭玉丝毫不得留她的意思。 连燕茹走出厅子,刘嬷嬷便忍不住开口:“夫人可瞧见了不曾?这傅家寒酸成甚的模样了?就今朝这定礼,奴婢估摸着,傅家怕是连血都挤出来了,才来了这么几样东西。” 第491回 家来报喜的 () 连燕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这个妹妹,从前甚的都要同我争,她自诩不曾输给我过,也是要强了一世。 如今却给亲生女儿选了这样一个人家,她这世的怕是翻不了身了。” “何止呢。”刘嬷嬷幸灾乐祸道:“奴婢瞧她是一世连都抬不起头来了呢,便是帝京城里的平民百姓,也不得人愿意将姑娘送到乡下去,她可真是大方。” 连燕茹轻笑:“她还当自个儿寻到了个宝呢,那个傅敢追,一望便知是个鲁莽之人,哪懂得怜香惜玉?” “可不是吗?”刘嬷嬷连连点头:“这三姑娘往后可不得好日子过了,奴婢可是听说了,这军中男儿好酒,十有**在家中都打婆娘,叶姨娘挨抱怨的日子在后头呢。” “抱怨又有何用?泼出去的水可再也收不回来了。”连燕茹说着,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而厅子里头,叶姨娘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又命人去请两位姑娘来。 云娇早已收拾妥当,见把云嫣同婢女一道来了,连忙迎了上去见礼:“三姊姊。” “九妹妹,同我就不用这样客气了。”把云嫣走过去柔柔的扶着她:“我姨娘叫我来请你同我一道出去见客。” “我晓得,我早已预备着呢。”云娇笑着挽住她的手问她:“今朝傅家来下定了,姊姊心中可欢喜?” “九妹妹。”把云嫣顿时红了脸,跺了跺脚不依:“你取笑我!” “妹妹是替姊姊欢喜呢。”云娇拍了拍她的手,见她实在怕羞,便笑道:“不说了,咱们走吧。” “嗯。”把云嫣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二人便相携而去。 “三姊姊!” 路过园子的时候,把云嫣听闻有人唤她。 姊妹二人齐齐回头去瞧,便瞧见把云妙俏生生的立在那处,正望着她二人。 后头跟着一众嬷嬷婢女,真真是好不气派。 “五姊姊。”云娇连忙行礼。 “九妹妹不必客气。”把云妙缓步行了过来。 云娇低下头微微往后让了让,把云嫣笑着道:“五妹妹家来了?” 把云妙朝她一笑,望着云娇道:“九妹妹怎的往后躲?莫非是怕了我?” 把云嫣忙道:“怎会,五妹妹怕是误会了,九妹妹一向胆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把云妙打量着她二人道:“我这好一阵子不家来了,倒是不晓得三姊姊同九妹妹如今好的如同一个人一般,真是好生令人羡慕。” “姊妹之间时常走动,也是应当的。”把云嫣有些笑不出来了,她不晓得把云妙此话到底是何意。 云娇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在外人跟前,她一向如此。 “你们也不用拘束。”把云妙笑着道:“我在家中之时,家里头人都不拿我当人,便是婢女,也有些瞧不上我的。 不过难得你们二人倒是不曾欺辱过我。 九妹妹更是曾帮过我大忙,你放心,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你也不必怕我。 我晓得那一日在宝翠楼,九妹妹受了惊吓,不过也不用害怕,毕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不是?” “五姊姊说的是。”云娇乖顺的点头。 把云妙一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往前踱了两步:“我今朝是家来报喜的。” 云娇瞧着她那举动,不由心中一动,五姊姊莫非是有了? 把云嫣也瞧了出来。 把云妙笑望着她们道:“你们可晓得,是何喜之有?” “不知。”把云嫣摇了摇头。 把云妙挑了挑下巴,她身后的怜儿便上前道:“两位姑娘,你们可往后着些,我家姨娘如今有了身子,可千万碰不得。” 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云娇连忙又行礼:“妹妹恭喜五姊姊。” 把云嫣笑道:“果然是大喜事,上个月二姊姊有了喜,这个月五姊姊也有喜了,这前后相差还不到一个月呢。 父亲母亲若是知晓了,定然开怀。” 把云妙笑了笑:“有些日子不见,三姊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对了,我来的时候瞧见前厅有人,便顺嘴问了一句,原来是来给三姊姊下定的,听说叶姨娘给三姊姊寻了个庄户人家?” 把云嫣听她这语气,像是要嘲讽她,可这事也赖不掉,便胀红了脸点了点头。 把云妙却笑着道:“三姊姊你也别嫌弃,这庄户上的人老实,往后指不定多疼你呢。 总比有些人表面嫁的光鲜,暗地里却夜夜偷偷流泪来的好。” 把云嫣晓得她这话是暗指把云妡,也不好接这个话头。 好在把云妙也没得甚的耐性了,挥了挥手道:“得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快去前头吧,我还要去瞧我姨娘呢。” “五姊姊慢走。”云娇又乖巧的行礼。 把云妙由怜儿扶着,微抬着下巴去了。 “三姊姊,咱们走吧。”云娇回头望了一眼,便挽着把云嫣往前走。 “妹妹你说,二姊姊上个月才有了身子,这五妹妹这个月便有了身子,这不是脚前脚后吗?”把云嫣也回头望了两眼。 “谁说不是呢。”云娇应了一句。 把云嫣却又道:“你说这生孩子,有人往上提日子,有人又往后压日子,这若是五妹妹在二姊姊前头生养了,那可如何是好?” “三姊姊还不曾出嫁呢,便懂得这许多,妹妹真是自愧不如。”云娇笑着开口。 “九妹妹!”把云嫣羞的直跺脚:“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不是同妹妹你靠心,才拿出来说的,哪晓得妹妹净只会取笑于我。” “我说笑的,姊姊怎的还当真了。”云娇见她有些急了,便正色道:“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二姊姊先有的身子,自然是她的孩儿先落地。” “那可说不准。”把云嫣不赞同:“若身上那样,徽先伯府可就热闹了。” 云娇四处瞧了瞧道:“三姊姊,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便真有这样的事,同咱们也不得干系,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叫前头等得急了。” “九妹妹说的是。”把云嫣才察觉自个儿失言,忙答应了一声,二人不再多言,便往前头去了。 第492回 撞破了 () 秦南风原本是想径直到门口去,跟着傅敢追一道进前厅去瞧瞧热闹。 可转念一想,人家来下定来的是四人,正好是双数,他若出去了人数不就落单了吗? 他虽说也不大信这个,可俗语说老虎下山还图个好兆头呢,傅敢追是他的兄弟,这事不可胡来,还是不得不信。 可他还是想瞧这个热闹,转念间便想到了法子,叫万年青赶着马车,径直去了把云庭那处。 进了屋子之后,他二话不说便拽着把云庭出了书房:“快跟我走。” “逐云,别闹。”把云庭挣扎着想抽回手:“你做甚?” “走,我带你瞧热闹去。”秦南风笑着道。 “你放开我。”把云庭皱着眉头:“瞧甚的热闹?” “傅敢追来你家下定了,我要去瞧那憨小子怕丑的样子,你同我一道去吧。”秦南风笑眯眯地望着他。 把云庭猛地一用力,终于拽回了自个儿的手臂,他理着袖口没好气的道:“你要瞧热闹,自个儿自瞧去,硬拉着我做甚?” “这不是人家下定人要成双数吗?我若是个人去了,兆头不好。”秦南风振振有词。 “你还挺讲究。”把云庭觑了他一眼:“那有甚的好瞧的?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瞧刻儿书,我不去。” “唉呀,你就去吧。”秦南风又上前拽着他:“去吧去吧。” “我不去,我要读书。”把云庭说着便要往屋子里走。 “成日里闷在屋子里读书,我瞧你都快要读傻了,出去透透气怎了?”秦南风拉着他不松手:“再说了,那也是你妹妹,你去瞧瞧未来的妹夫,不好吗?” “我不管他们的事。”把云庭肃着脸道。 “瞧瞧就好,没得人叫你管,快走吧走吧。”秦南风硬拉着他往外走。 把云庭挣脱不得,只得无奈的跟在他身后。 金不换跟在后头捂着嘴偷笑,他家少爷向来不苟言笑,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也只有秦少爷能拖得动他,若是换了旁人,早被训斥了八百遍了。 他心中啧啧称奇,秦少爷也真是有本事,他家少爷同九姑娘遇上他,便如同约好的一般,都没了脾气。 两人在经过园子假山的时候,秦南风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 “怎了?”把云庭一脸不解。 “嘘。”秦南风叫他禁声,又仔细的侧耳倾听。 把云庭见状也不由的留神,便听到假山后的似乎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在窃窃私语。 “我们去瞧瞧。”秦南风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那处。 “将人叫过来,一问便知。”把云庭有些不大愿意,他堂堂正正的把家大少爷,何须做如此鬼鬼祟祟之事? “你不懂。”秦南风望着声音传来的那处:“你若真是撞破了,你当人家会同你说实话? 你若是不愿意去,便在这处等我,我去去便来。” 说着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把云庭只好两手背在身后,无奈的站在原地等着他,逐云这厮甚的都好,便是胡闹起来没个大数,这番举动简直有辱斯文。 不过这家伙原本也不是甚的斯文人。 秦南风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假山,他是习武之人,这等事情于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他很快便寻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俯视着下头的两个人。 这下头是一个嬷嬷,一个婢女。 这个嬷嬷他倒是认得,是把家大夫人跟前的刘嬷嬷。 那个婢女,也好生眼熟,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起这婢女到底是哪个跟前的了。 便听那婢女道:“姑娘这几日夜夜都哭,嬷嬷你说,这事儿放在哪个身上哪个不难过? 夫人若是晓得了,不知会心疼成何等的模样呢。” “是这话。”刘嬷嬷一脸的心疼:“莫要说夫人了,便是我听了这般事,心里头也疼得紧。” “这事儿,可得拜托嬷嬷了,现下便要去同夫人说,若是迟了,往后可不见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那婢女上前握着刘嬷嬷的手叮嘱道。 “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同夫人说,定然不叫那个贱婢好过。”刘嬷嬷咬牙切齿的道。 “如此我便家去了,姑娘还等着我的信儿呢,我是偷偷来的,不能久留。”那婢女说着松开了刘嬷嬷的手。 “那我就不送你了。”刘嬷嬷客气的道。 “不用,嬷嬷快去同夫人说吧。”那婢女连忙道。 秦南风听到这处,已然晓得没得甚的可听的了,便从假山上下来了,又轻手轻脚的回了把云庭身旁。 把云庭觑着他,一言不发。 秦南风眼角瞥见那婢女鬼鬼祟祟的露了个头,显然是瞧见了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九霄,你走快一些,再耽搁下去,前头都不得甚的热闹可瞧了。” 说着便拉着他走了。 春分这才松了口气,她原想悄悄的溜出去,不曾想才走出假山,便遇见了大少爷同秦少爷。 虽说大少爷不问家里头的事,可今朝这事儿太见不得光,万一大少爷起了性子要管,那该如何是好? 她拍了拍心口,好在大少爷似乎甚的都不曾听到。 她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匆匆走了出去。 “你听见甚的了?”走了一阵子,把云庭终于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秦南风回头望了一眼,这才笑着拍了他一下道:“方才我叫你去听你不肯,我还当你真不屑晓得呢,我就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会不得好奇之心呢?” “你不说便罢了。”把云庭叫他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加紧了步伐。 “我也不曾说我不说,你等等我。”秦南风追了上去:“我也就听了个结尾,是你那个二妹妹跟前的婢女,同你家主母跟前那个刘嬷嬷在那处商议,似乎是要对付那个你家那个也嫁给盛鹤卿做姨娘的五妹妹。” 他天生聪慧,心智过人,方才听了那二人所言,再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毕竟婢女要从外头偷跑进来,自然是出嫁的姑娘跟前的婢女。 而找的又是连燕茹跟前的刘嬷嬷帮忙,那自然只有连燕茹亲生的二姑娘了,毕竟把家嫡出的姑娘也才嫁出去这么一个而已。 她要自个儿母亲帮忙对付的,自然是同嫁一夫的庶出妹妹了。 第493回 还不如做只猫儿呢 () 把云庭闻言冷哼了一声:“连燕茹便不是个正经人,成日里筹谋些阴谋诡计,尽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这事你可管一管?”秦南风侧头望着他。 “同我何干?她只要不动娇儿同我娘,旁的我都不问。”把云庭说这话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秦南风啧了两声:“九霄,你还真是无情。” 把云庭撇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秦南风告饶,伸手拉过他:“走走走,再不去好戏便要错过了。” 可待他二人真走到前头去时,傅敢追几人都已然将定礼收在了拖车上,正打算告辞。 叶姨娘则陪在一侧,打算送他们到大门那处,远远的瞧见了把云庭,便行礼:“大少爷,你来了。 秦少爷也来了!” 秦南风笑着点了点头,口中却小声朝着把云庭嘀咕:“甚的都瞧不上了,都是方才在路上耽搁了时辰。” 把云庭有些好笑的望了他一眼:“是你自个儿要去瞧的,难不成还怨我?” “怎会?”秦南风一笑,他也不过是闹着玩而已,又岂会当真? 只不过错过了傅敢追这个大老粗怕羞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小小的遗憾。 他笑吟吟的走了过去,对着傅得安拱了拱手:“伯父。” “南风客气了。”傅得安满面笑意,连连摆手。 “这是我姑父,这是我舅舅。”傅敢追见秦南风瞧向另外二人,忙开口引荐。 “姑父好,舅舅好。”秦南风一一笑着招呼了,这才问他:“敢追,你这几日也同我们一道走吗?” “自然是要一道走的。”傅敢追毫不犹豫。 秦南风瞧了一眼叶姨娘,思量了片刻才道:“你这亲事才将下定便要去边关,这一去还不晓得甚的时候家来,再说过年还要来送年礼,你不在家中伯父他们也不好办事。 不如我去同舅舅说一声,这回你便留下来,待下回出征你再去吧?” “不用。”傅敢耿直的直摇头:“我方才都同姨母说过了,姨母是点了头的。” 他说着便瞧向叶姨娘。 叶姨娘含笑道:“是我说的不错,虽说下定了,旁的也都一样,该弄甚的还得弄甚的去。 不必因为这个事情耽搁了敢追的抱负,送年礼这些,都是小节,只需走个过场便可,也不得甚的好不好办的。” “既然姨娘点了头,那我也就放心了。”秦南风回头望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一言不发,实则心中也有些意外,不曾想见这个叶亭玉竟还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在家里这几个姨娘当中能出这样一个人,实属难得。 看来娇儿同把云嫣能合得来,也不是无道理。 ……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去前厅吃了几口茶,两块茶食,也就回了院子。 这见长辈,也就是个意思,算是尊重男方家里头来的那些长辈。 有些人家干脆便省了这一关,也不算甚的,没得人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毕竟不曾成亲,多数是男方求着女方,女方拿些架子也是应当的。 叶姨娘是客气,也为了表明自个儿的诚意,才这样做的。 她这人做事,不愿意留疙瘩,这般一来,彼此心中都痛快。 云娇回了自个儿的屋子,便抱起了八两,一只手托着它,一只手顺着它的毛,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的。 “姑娘,你抱个猫儿怎的还同哄孩子一般?”黄菊有些好笑的问她。 “我寻思着,这样它大抵能叫我多抱一刻儿。”云娇笑着回她。 “这猫儿可真是好命。”黄菊伸手在八两头上摸了两把。 “可不是嘛。”云娇将八两举起来,搁在自个儿面前点了点它的鼻子道:“有时候想想,做人还不如做只猫儿呢,多快活,八两你说是不是?” “喵……”八两轻唤了一声,小尾巴一甩一甩的。 “它还应了我呢。”云娇又笑着搂紧了它。 “姑娘。”蒹葭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三姑娘给的梅花糕,奴婢拿家来了。” 梅花糕是叶姨娘早上出去置办东西带家来的,说是糕点铺子新出的。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从前头往回走的时候,把云嫣便叫了蒹葭顺道去拿些来给云娇吃。 姊妹之间分些吃食也是寻常,云娇便不曾推辞。 黄菊倒了热水在洗脸盆中。 云娇将八两放在了地上,八两撒着欢儿跑了。 她笑着净了手,走到桌边,蒹葭此时已然打开了食盒。 只见精致的食盒里头,摆着一颗一颗小巧玲珑的胭脂色糕点,形状便如同盛放的梅花,而每一颗糕点中间都点着一朵红梅。 “梅花糕,真是名副其实。”云娇拈起一块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也是梅花的香气。” “姑娘快尝尝吧!”蒹葭在一旁早已蠢蠢欲动。 云娇笑着掰下一半递给她:“我吃半个就够了,今朝中午实在是吃的有些太多。” 她说着咬了一口,双眼微眯,这梅花糕入口软糯,咬下去梅花的清香之气便化在口中,吃下去之后,也觉口齿留香。 “真好吃!”蒹葭也咬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 “黄菊,你也吃一个吧。”云娇对着不远处的黄菊招了招手。 “谢姑娘。”黄菊这才走上前去,拿起了一块梅花糕。 “姑娘,奴婢有话要说。”蒹葭咽下口中的梅花糕,开口道。 “有甚的话吃完了再说,免得噎着你。”云娇含笑道。 “不行,奴婢都憋了半晌了,再不说便要憋坏了。”蒹葭还是想说。 “那你说,我听着。”云娇小口小口的啃着梅花糕,面上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奴婢便是想说,五姑娘真是好大的排场,二姑娘先前家来,也不过带了那么些人吧。 五姑娘一个做姨娘的,真有那样体面吗?身边跟着的人同正头娘子跟前的人一样多,那不是越矩了吗?”蒹葭总算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自今朝见了五姑娘,这个问题便萦绕在她的心头,只不过姑娘交代了,在外头不可胡言乱语,以免祸从口出。 她才生生忍住了话头,到现下跟前不得外人,才朝着姑娘问了出来。 第494回 最是容易冲撞了 () 云娇缓缓咽下口中的糕点,又吃了一口茶才道:“想来二姊夫是顾及五姊姊有了身孕,才派那许多人跟着的吧,到底是伯府的后代根,自然重视。” 蒹葭撇了撇唇道:“可奴婢总觉得五姑娘像是家来显摆的,尤其是同姑娘你说话的时候,便如同……如同个穷人乍富,生怕旁人不晓得她如今发达了一般。” “别瞎说。”云娇笑着阻止她说下去。 “本来就是。”蒹葭拉了一把黄菊:“你说是不是?” 黄菊望了云娇一眼,点了点头道:“五姑娘确实有些小人得志。” 她心中思量着,若是一直谨言慎行,姑娘未免会对她心生防备,倒不如偶尔学学蒹葭,姑娘才会觉得她了无心机。 “啊对对,就是小人得志。”蒹葭闻言连连点头赞同:“我方才想说的便是这个,只是一时间不曾想起来。” “好了,别说了。”云娇正了正神色道:“说惯了的嘴,跑惯了的腿,在屋子里头口无遮拦惯了,怕是到了外头也会一时口快,闯下大祸。” “奴婢晓得了。”蒹葭低下了头,又偷偷瞟了一眼食盒里头的梅花糕,她悄悄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奴婢可还能再吃一块了?” “你吃吧。”云娇好笑的觑了她一眼:“你是有吃的都堵不住一张嘴,你用盘子捡几块给姨娘送过去,旁的你们分着吃了吧。” “姑娘不吃了吗?”蒹葭伸手去拿梅花糕,闻言不由停住手望她。 “我不吃了。”云娇摇了摇头:“冬日里本就懒得动弹,再吃这些甜的东西,便觉得有些腻。” 蒹葭分出来六颗梅花糕,将余下连带食盒抱在怀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既然姑娘不吃,那这些便都给奴婢了……” “瞧你那馋样吧。”云娇失笑:“你放在桌上,没得人同你抢,你先将姨娘的那份儿送过去。” “奴婢这便去。”蒹葭说着便端起盘子,飞快地走了出去。 黄菊瞧得,心中却是一阵气恼,姑娘方才明明还说叫她同蒹葭分了那糕点,怎的才转眼的功夫,瞧见蒹葭欢喜吃,便说不得人同她抢了? 还有先头姑娘掰了一块梅花糕,抬手便给了蒹葭一半,连望都不曾望她一眼,后来两人都吃开了才想起来叫她,同样是贴身的婢女,姑娘未免太过偏心了些。 她心中为自个儿愤愤不平,连蒹葭给钱姨娘送了梅花糕转圜,她都不曾察觉。 “黄菊?”蒹葭伸出手在她跟前挥了挥:“我同你说话呢,你怎的不睬我?” 黄菊回过神来,愣了愣道:“甚的?” “我问你要几个,我同你分。”蒹葭拍了拍怀里的食盒:“你想甚的呢?我说话你都听不着。” “没甚的。”黄菊随意的遮掩了过去:“我就不用了,你欢喜吃,都留着你吃吧。” 姑娘不说分给她,她何必要承蒹葭的情?她又不是有多想吃梅花糕,只是咽不下心头这口气。 “真的?”蒹葭欢喜起来:“那我就多谢啦!” 她原本就不得甚的心眼,加之黄菊心思深沉,她自然察觉不出丝毫异样,欢天喜地的抱着食盒放到了一旁,口中问道:“姑娘,你今儿个还睡中觉吗?” “不睡了,这都过了睡中觉的时辰了,若是在睡夜里头又要睡不着了。”云娇摇了摇头。 “那咱们去院子里头踢毽子吧?”蒹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毽子来。 “哪儿来的?”云娇有些欣喜的接了过来。 “谷莠子买给他妹妹的,叫奴婢瞧见了,便抢过来了。”蒹葭得意的笑道。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人也懒散,云娇已许多日子不曾走动过,便连园子里都极少去。 成日里团着不动,她也觉得这些日子身子日益沉重起来,听了蒹葭的提议,便点了头。 云娇同蒹葭在院子里头踢毽子,她技艺不精,踢上几个那毽子便掉在地上,不过她也不气,掉地上便捡起来再来过。 反倒是蒹葭踢得极好,一口气便踢三五百个。 钱姨娘在廊下抱着汤婆子,笑望着她们嬉戏。 “太阳要下去了。”云娇瞧了瞧天色,扔下手中的毽子,接过黄菊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朝着钱姨娘道:“姨娘,你快回屋子吧,别着了凉。” “你不玩了也跟我进来,出了汗吹不得风。”钱姨娘朝着她招手。 “我有些累了,先回屋子去,叫她们打热水来沐浴吧。”云娇行了过去。 “万万不可。”钱姨娘连忙阻止:“天夜了寒气重,这刻儿沐浴容易受凉,明儿个中午太阳大的时候,叫她们多打些热水来,你再好好洗浴。” “可是我出汗了,身上不舒坦。”云娇有些不舒坦的扭了扭身子,因着才踢了毽子的缘故,她一张脸红扑扑的。 “你来,姨娘用热手巾给你擦一擦。”钱姨娘牵着她进了屋子。 云娇进了屋子便倒了满满一杯茶,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哎呀,你这孩子!”钱姨娘拍了她一下:“那茶是凉的,不能吃,你快放下。” “不碍事的姨娘,我热。”云娇已然将一杯茶吃的差不多了,迫不得已放下了茶杯。 “热更不能吃凉的。”钱姨娘伸手替她擦了唇角的水渍,责备的望着她:“这是冬日,热身子怎能吃凉茶?最是容易冲撞了,说不准明日喉咙便哑了,下回可记住了!” “好。”云娇乖巧点头答应。 钱姨娘又吩咐:“桔梗,你去换一壶热茶来。” “姨娘,热水来了。”这时,曲嬷嬷端着一大木盆热水进来了。 钱姨娘将人都打发了,放下了手中的汤婆子,拧干了手巾,亲自给她擦身子。 “姨娘,你身子不好,不如叫蒹葭来吧。”云娇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我来。”钱姨娘说着,细细的替她擦拭了后背。 余下的,便由着云娇自个儿动手了。 等她换了衣裳收拾妥当了,便已然到了吃夜饭的时辰了。 黄菊去取夜饭还不曾家来,云娇便陪着钱姨娘在屋子里头谈家常。 便听茯苓在外头道:“姑娘,姨娘,叶姨娘同三姑娘来了。” “快些将人请进来。”钱姨娘忙吩咐了一句。 第495回 咬人的狗不叫 () “钱姊姊,可吃夜饭了?”叶叶亭玉带着把云嫣走了进来,笑盈盈的开了口。 “还不曾呢,你吃了?”钱姨娘也笑着迎了上去。 “三姊姊。”云娇也去挽过把云嫣。 把云嫣朝她笑了笑。 “也不曾吃呢,我叫娟儿去取了到你这来吃,你不会嫌我烦吧?”叶亭玉笑着问她。 “瞧你说的哪儿的话?”钱姨娘嗔了她一眼:“你便是日日来,我也不嫌你烦。” “那我就放心了。”叶亭玉爽朗的笑了起来。 “快坐下吧。”钱姨娘招呼她们:“下定的事,都办妥了?” 实则云娇从前头家来,她都问过了,只不过不问过叶亭玉,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想着若是把云嫣这事儿能顺顺利利的成了,于娇儿而言,也是一个好的开端,至少前头有一个,你把言欢是个做父亲的,也不好过偏心了。 “都妥了,我也算是定心了。”叶亭玉笑着坐了下来。 “那就好。”钱姨娘也是打心底里帮着欢喜。 “钱姊姊你来坐。”叶亭玉拉着她坐在自个儿身旁,有些神秘的道:“我先头自前厅回院子的时候,你猜我瞧见哪个了?” “哪个?”钱姨娘不由的压低了声音。 “连燕茹。”叶亭玉很干脆的回道。 “这是在家里头,瞧见夫人也不稀奇吧?”钱姨娘有些不解。 云娇却从叶姨娘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叶姨娘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母亲定然做了甚的不同寻常之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叶姨娘,想听她往下说。 “瞧见她自然不稀奇,你当我稀罕瞧见她?”叶亭玉撇了撇唇又继续道:“不过,我是瞧见她去了安然院,这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她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无事是不会去姨娘的院子里头的。” 钱姨娘愣了一下:“那她去安然院……许是寻安姨娘有甚的事吧?” “事定然是有事的,寻哪个便不一定了。”叶亭玉一笑:“你晓不晓得五姑娘今朝可是家来了。” “五姑娘家来了?我倒是不曾听说。”钱姨娘对此一无所知。 “是嫣儿瞧见的。”叶亭玉瞧了一眼把云嫣。 把云嫣点了点头:“今朝我同九妹妹去前厅,路过园子之时,恰巧遇见了五姊姊,她还同我们说了会子话,后来便说要去瞧安姨娘。 五妹妹跟前带了许多下人,好不气派! 对了,她还同我们说,她有喜了。” “这样快?”钱姨娘有些意外:“这二姑娘不是上个月才派人来报喜的吗?今朝才初八,五姑娘便也有了?” “可不是吗?”叶亭玉笑了起来:“徽先伯府此番可是要双喜临门了。 要说这五姑娘,在家里头的时候闷声歇气的,叫四姑娘欺负的都不得个狗子大,她倒是个有忍耐的,如今算是翻了身,反倒骑到二姑娘头上去了。 若是能抢在二姑娘前头生下孩子,那二姑娘可是一世都抬不起个头来了。” “二姑娘先有孕的,五姑娘该不会比她早吧?”钱姨娘有些迟疑的道。 “生孩子本就有早有晚,提前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稀奇。”叶姨娘不以为然:“再说了,只要是孩子快要足月了,一碗催产药下去,还怕这孩子生不下来?” “孩子不到日子,强行生下来也不好。 再说二姑娘也是个要强的,怕不会这般由着她。”钱姨娘摇了摇头,她这一世最怕的便是争斗,亲姊妹反目成仇,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她再要强又如何?夫君不宠她,她还能反了天去?”叶亭玉轻笑:“连燕茹这些年在家中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如今报应却报在她女儿身上了,真是老天有眼,大快人心。” “你快莫要说了。”钱姨娘忙阻止她:“别叫人听了去,又惹出祸端来。” “哎呀,这哪有外人。”叶亭玉满不在乎:“自家姊妹哪说哪消,哪个能晓得?难不成她们两个还能出去说去?” 叶亭玉说着指了指云娇同把云嫣。 两个姑娘都笑了。 钱姨娘也笑:“她们自然不会说出去。” “可不就是,那你还怕甚的?”叶姨娘还不曾说得够:“你说,也真是奇了,这五姑娘在家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到了徽先伯府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了,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唤。” “五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只怕是二姑娘也不会善罢甘休。”钱姨娘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亲姊妹,既然都有了孩子,便相安无事好了,又何苦闹成这般?” “钱姊姊,你便是太过心软,否则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叶亭玉不赞同的道:“连燕茹教出来的女儿,又怎会是甚的省油灯? 若是五姑娘不得宠,你看二姑娘可会放过她,再说了,这后宅之中,哪来的相安无事?你不找事儿,自然有事儿来找你。 便是你这样忍气吞声,成日里躲在院子里头不出门,不也曾挨过她的打?” 钱姨娘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错。” “姑娘,夜饭来了。”黄菊提着食盒,掀开了帘子,边上跟着娟儿。 “都进来吧。”叶姨娘招了招手。 两个婢女上前放下食盒,将食盒打开。 云娇同把云嫣便起身帮着将饭菜往桌上端。 钱姨娘望着女儿,小声朝着叶姨娘道:“如今三姑娘的事定下来了,你可安心了。 只余下我一个人忧虑,往后还不晓得如何呢。” 叶亭玉晓得她的心思,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莫要忧心,九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她心思伶俐,便真是到了那样的境地,也不会真吃亏的。” 钱姨娘叹了口气:“我不想让她过你我这种日子,这种苦……” “老爷!”外头突然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 屋子里云娇四人闻声顿时面面相觑,哪个也不曾想见把言欢这刻儿会来。 云娇同把云嫣连忙起了身,钱姨娘顿了顿也站了起来。 把言欢进屋瞧见叶亭玉也在,自然有些意外。 “父亲。”云娇同把云嫣齐齐见了礼。 第496回 扎了 () “老爷来了,可曾用个夜饭了?”钱姨娘笑着开口问了一句。 一屋子人,只有个叶亭玉还坐在那处,分毫未动,甚至都不曾望把言欢一眼,手里的碗筷也不曾放下,依旧照吃着饭,便如同眼前不得把言欢这个人一般。 “姨娘……”把云嫣有些害怕,伸手扯了扯叶亭玉的袖子,轻声唤了一句。 叶亭玉并不曾理会。 把言欢扫了叶亭玉一眼,也不曾同她一般见识,一提衣摆也坐了下来,朝着钱姨娘道:“才将家来便来了你这处,可还有饭了?” “娇儿,快给你父亲盛饭。”钱姨娘连忙吩咐。 云娇自然乖巧的盛了一碗饭,双手端给了把言欢。 把言欢接过去,提起筷子随意的道:“都别站着了,一道吃吧。” 叶亭玉却在这个时候重重的放下了碗筷,一手拉起把云嫣:“咱们走。” “叶亭玉!”把言欢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老爷来甚的气?我回自个儿院子去,碍着你了?”叶亭玉压根儿便不买他的账,直直的望着他,脸色都不曾变半分。 “我来了你便走,你到底是何意?”把言欢紧紧的皱着眉头。 这个叶亭玉,他原想着从前的事情确实对不住她,便让着她一些,哪晓得她得寸进尺,不知收敛,如今是越发的不像样了。 “老爷是个聪明人,我到底是何意,还用说的那么明白吗?”叶亭玉嘲讽的望着他。 “你把话说清楚!”把言欢已然恼了,这个刁妇,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也是时候该收拾一番了。 “说清楚便说清楚,我便是瞧见了老爷你来了,倒了胃口,吃不下去了,打算回院子去缓一缓,这回说的够清楚了,听明白了吗?”叶亭玉对他的恼怒满不在意,更不掩饰自个儿满脸的讽刺。 “姨娘……别说了……”把云嫣吓得瑟瑟发抖,扯着叶亭玉的衣襟小声劝说着,奈何叶亭玉半句也不听她的。 “叶妹妹……”钱姨娘也要开口劝说。 “真是岂有此理!”把言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叶亭玉我告诉你,嫣儿的婚事已然依了你,你若是再胡搅蛮缠这样同我说话,莫要怪我将你扫地出门。” 他实在是气的狠了,若不是他是读书人出生,这个时候恐怕已然掀了桌子,还反了天了,一个姨娘竟敢这般同他说话! 若是再不整治,岂不是要爬到他头上来? “把言欢,你当你会拍桌子我就怕了你不成?”叶亭玉毫无惧色,半分也不示弱:“别光说不练,有本事你就将我赶出去好了!” “姨娘,你别说了……”把云嫣急的哭了起来。 “你……”把言欢指着她,气恼至极:“来人!我今朝就打发了你这个刁妇,省得我还要受你的气!” “叶妹妹……老爷……你们别吵了,这都是一家人……”钱姨娘也不晓得该如何劝说才好。 云娇起先坐在桌边,见二人争吵愈演愈烈,父亲又着了恼,便悄悄起身往后躲了躲,尽量不让父亲瞧见她。 她深知,父亲气恼之时,她尤其是要远离,否则定然是会叫父亲拿去撒气的。 “平步!”把言欢见无人进来,又拔高声音唤了一声:“人呢?给我滚进来!” “老爷!”外头院门门处跑进来一个人,一脸的焦急,瞧见了站在屋门口的平步不由松了口气:“平步,老爷在这吗?” 平步才听了把言欢的话,挑开帘子打算进去,听了这话便回头去瞧,见是夫人跟前的细雨,便点了点头,正欲开口答她。 便见下一刻,细雨便疾速朝着屋子里冲了过去,大抵是因着跑的太急了,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她也顾不上那些了,连滚带爬的跑道把言欢跟前,气喘吁吁的开口:“老爷,老爷!你快去安然院看看吧,安姨娘用刀子扎了我家夫人……” 话未说完,她便流下泪来。 “甚的?”把言欢闻言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收拾叶亭玉了,拔腿便往外走,口中吩咐道:“平步,快去寻大夫!” “春雷已然去寻大夫了,老爷你快些去吧,夫人已然人事不知了!”细雨回头哭着喊道。 把言欢急匆匆的去了。 叶亭玉上前打量着细雨,顿了顿开口问她:“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细雨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低着头道:“回叶姨娘,这样的大事,奴婢怎敢说谎?” 她心中瞧不上叶亭玉,但也规规矩矩的回了话,叶亭玉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又岂是她能惹得起的? “还说不是瞎话。”叶亭玉轻哼了一声:“安姨娘是甚的性子,这家里头上上下下哪个不晓得?她是个最好捏的软柿子,你说她用刀扎了你家夫人,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细雨的眼睛又红了,她也不欲多言,对着叶亭玉行了一礼道:“奴婢先去伺候夫人了,姨娘若是不信,自个儿去瞧便是了。” 说着也不等她开口便转身走了。 “这婢女还有些样子。”叶亭玉望着她门口:“我还想套她个话,望看到底怎生回事的,她倒是走了。” 她回头瞧着钱姨娘笑道:“钱姊姊,不然咱们去瞧瞧吧?” 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道:“你还笑得出来?方才都吓死我了,还好细雨来了,否则你可如何是好?” “怕甚的?”叶亭玉不在意的道:“他要赶我走最好,左右嫣儿的事已然定下了,我还不想再同他耗下去了。” “别说气话了,你一个女人家,出去能做甚的?”钱姨娘拉着她坐下。 “我年纪又不曾大,再寻个人家还费事吗?”叶亭玉不屑地哼了哼:“说不准日子过得比眼下还自在呢。” “别瞎说。”钱姨娘连忙阻止她:“我晓得你心中有气,可也要忍着些,别甚的话都往外倒。” “我心里有数。”叶亭玉拍了拍她的手:“钱姊姊,走吧,咱们一道去安然院瞧瞧吧?” 第497回 不得安宁了 () 钱姨娘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别去了,出了这样大的事,那处指不定乱成何等模样呢。” “就是乱了才要去瞧的。”叶亭玉一脸的理所当然,站起身道:“你不去,我可去了,这样的热闹,这么多年也就等来这一回。” “你去了不正好撞在老爷的气头上?到时候又起了龃龉,可不是闹着玩的。”钱姨娘有些不放心。 “我怕他个甚?”叶亭玉昂然:“连燕茹若是真出了事,他自个儿都忙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上我?我去偷偷瞧一眼,若是无事,我便悄悄回来。 嫣儿来,你同我一道去。” 她说着伸手牵过把云嫣。 把云嫣有些怕怕的,但也不曾回绝。 “你自个儿去便是了,就别带着三姑娘了。”钱姨娘总觉得这样大的事,还是不要去参与的好,免得惹火烧身。 “家中的主母出事了,做女儿的更要去瞧瞧了。”叶亭玉文言笑着转过身来看着云娇:“不光是嫣儿要去,九姑娘也要一道去才好呢。” “我不去了。”云娇笑了笑,她虽然心中好奇安然院里头到底是怎生回事,但可不想掺和进去。 况且父亲也在那处,她可不想往刀口上撞,父亲无事望见她都嫌晦气,更莫要说出了这样的大事。 “你跟着我去一趟怎了?”叶姨娘劝说道:“连燕茹怎么说也算是你母亲,母亲出了事做女儿的去瞧一瞧,那不是理所应当吗? 你若是然无动于衷,那才叫人挑了错处,钱姊姊你说我说的可错?” 钱姨娘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这话倒也说的有理,娇儿你便跟着你叶姨娘一道去瞧瞧吧,记得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多言。” 云娇点头答应了。 “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叶亭玉笑盈盈的带着两个姑娘往外去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安然院那头也不晓得是怎生回事,叶亭玉幸灾乐祸的模样叫她又好笑又难过。 平心而论,她自然是不欢喜连燕茹的,可连燕茹若真的出了事,这个家怕也是要不得安宁了。 …… 刘嬷嬷回博观院的时候,连燕茹正同两个女儿在屋子里说着话。 “夫人。”刘嬷嬷走上前去。 连燕茹抬头瞧了一眼,见刘嬷嬷似乎有话要说,便起身打算同刘嬷嬷一道到里间去。 六姑娘把云姌见状,抢先便站了起来:“既然刘嬷嬷找母亲有事,那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那你去吧。”连燕茹含笑朝她抬了抬手。 把云姌很干脆的便走了,也不曾喊一旁的把云姝。 四姊姊如今越发的矫情了,成日里抱着只狗,当个心肝宝贝儿一般,还戴着一对耳坠子,她真是看不过眼。 把云姝也站起身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轻抚着怀中的狮子狗:“母亲,甚的事这样神神秘秘的,都不能叫女儿听着吗?” 连燕茹瞧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是二姑娘同五姑娘的事。” 连燕茹心里有了数,她望着把云姝思量了片刻道:“既然你要听,那便听着吧,你也是该多听着点,也好学着些,否则将来你出了门,我也难安心。” 她说罢了,朝着刘嬷嬷吩咐道:“你说吧。” “今朝,五姑娘家来了。”刘嬷嬷抬起头道。 “何时?怎的不曾来拜见?”连燕茹微微皱了皱眉头。 “听说进门便去了安然院。”刘嬷嬷回道。 “她倒是越发的轻狂了,做了个妾室,便连娘家人都不放在眼中了。”连燕茹轻哼了一声。 “奴婢瞧着她就是恃宠而骄。”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她前脚去了安然院,二姑娘跟前的细雨后脚就跟进来了,她叫了老奴去说了几句。” “招招近日如何?可还吐了?”连燕茹说起这个女儿,神色便柔和了些。 “老奴不曾顾得上问。”刘嬷嬷露出愁苦之色:“夫人你还不晓得,五姑娘也有了。” “甚的?”连燕茹吃了一惊:“何时的事?” 她怎的不曾听到半分风声? “便是这两日,不然夫人以为,她为何那般猖狂?家来了不先拜见夫人同老夫人,倒先奔着个姨娘去了。”刘嬷嬷神色颇为愤愤。 “可晓得她有孕多少日子了?”连燕茹眉头紧锁。 “这哪个清楚?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刘嬷嬷沉着脸色道:“她可不会说真话。” 连燕茹往前踱了两步,神色间颇为踌躇。 刘嬷嬷紧跟了两步道:“夫人,细雨说二姑娘这两日伤心的紧,也不吃喝,成日里便是哭,人都清减了不少。” 连燕茹仍旧思量着。 刘嬷嬷又道:“夫人,你可不能由着五姑娘这样放肆,二姑娘没得法子了,只能依靠你了。 这若是五姑娘抢在二姑娘前头生了,那还得了?郭媒婆保媒,可只保第一个孩儿是男儿,五姑娘若是抢先生下个男儿,那咱们二姑娘……” 连燕茹攥紧了手,正欲开口。 把云姝便按耐不住开口了:“二姊姊自个儿没本事,便会派人回来找母亲,母亲还能去她家中护着她? 若是母亲帮她解决了把云妙肚子里的那个祸害,那岂不是惹火烧身?她如今可是很的姊夫的青眼。” 把云妙虽不是甚的好东西,她那个亲姊姊把云妡待她也不如何,不如叫她们狗咬狗去。 十月怀胎,这才不过伊始,把云妙便败下阵来,那多无趣? “你说的这是甚的话?”连燕茹脸色不虞:“你亲姊姊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你不仅不心疼,还在这说风凉话,你这是做妹妹该有的姿态吗?” 把云姝撇了撇唇,倒也不曾回嘴。 “你叫个腿脚快的小厮,去买一剂奎宁汤。”连燕茹沉着脸色,最终吩咐了一句。 奎宁汤便是堕子汤,里头主药是一味奎宁,另配有红花、麝香、南星一类的虎狼之药,有孕之人只需一剂,不出半个时辰,保准落胎。 刘嬷嬷面露喜色:“奴婢这便去。” 把云姝暗自哼了一声,母亲终究是偏心把云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竟还这样帮着她。 第498回 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 连燕茹站在廊下,看着婢女守着炉子煽火,神色间一片肃穆。 小厮买了奎宁汤转圜,已然耽搁了时辰,再等婢女熬好了汤药,已是天色傍黑。 “夫人,都预备妥当了。”刘嬷嬷上前小声禀报了一句。 “走吧。”连燕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刘嬷嬷朝后一挥手,和风细雨并七八个婢女,连带着两个小厮便提着汤药动了身。 到了安然院门口,守门的小婢女见家中主母突然来了,顿时惊慌的想要跑过去报信。 “拉住她。”连燕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两个小时便将小婢女捂着嘴给拉了出去。 连燕茹缓步来到门前,屋子里头点着蜡,灯火通明,不时的传来把云妙同安姨娘说笑的声音。 连燕茹面色更加阴沉,她女儿城市里以泪洗面,把云妙倒是笑得欢快。 她抬了抬下巴。 刘嬷嬷便去推门,门不曾闩,一推便开了。 屋子里,把云妙带回来的一种嬷嬷、婢女都在一旁毕恭毕敬的站着。 方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一桌子酒楼买来的精致菜肴,另外还摆着一坛上好的米酒,但是并未开封。 把云妙同安姨娘两个人坐在桌边,吃菜谈心,好不快活。 听见推门的声音,二人齐齐回头,便瞧见了连燕茹。 安姨娘心中一慌,连忙起身,见把云妙仍然坐在那处,伸手一把拉过她:“快行礼。” 她说着便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不知夫人来了,不曾到门口去迎接,还请夫人恕罪。” 连燕茹不曾开口,只是静静的望着一旁的把云妙。 安姨娘抬头一瞧,忙轻轻推了一下把云妙:“妙儿,快行礼啊!” 把云妙这才慢吞吞的福了福,说是福,实则只是点了点头。 连燕茹微微笑了笑:“五姑娘这才出嫁不得多久,怎的?在家里头学的那些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把云妙一只手扶着后腰,抬着下巴道:“母亲可是嫌弃女儿行礼太过敷衍?女儿也不想这般,实在是女儿身怀有孕,腰间酸痛,这腰弯不下来。 还请母亲恕罪。” 连燕茹轻轻一笑:“我知你身怀有孕,又怎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如此便多谢母亲了。”把云妙又朝着她点了点头。 “你可知我所说的规矩并非是指你行礼太过敷衍?”连燕茹缓步走上前,直视着她。 “这女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把云妙望着连燕茹。 她心中并无半分惧怕。 曾几何时,她在这家中活的还不如一个奴婢,人人都不见她放在眼中。 可如今呢?她虽只是个姨娘,却比把云妡那个正头娘子活得还要滋润。 瞧瞧她出门带的这些人,丝毫不比把云妡跟前人少,要说把云妡心头有气吗? 那自然是有的。 可她又能奈她何?盛鹤卿宠她,谁也不能将她怎样。 实则,起先之时,她也不得如此狂妄。 可这些日子在徽先伯府,先不说那些下人瞧见她个个恭维,便是旁的姨娘,见了她哪个不是上赶着说些好听的话来讨好她? 便是身为正头娘子的把云妡,有些事碰上她也要忍气吞声的。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在这后宅之中,夫君的宠爱才是立身的根本。 她先是有些颐指气使起来,见那些人还是无比恭顺,她便越发的放肆。 如今她身怀有孕,量连燕茹也不敢将她如何,是以这回家来,干脆便连请安都不曾去。 不曾想连燕茹竟找上门来了。 不过她也不惧,她肚子里可揣着护身符呢。 “你今朝是何时家来的?”连燕茹平静的问了一句。 “晌午吧。”把云妙想了想回道。 “那为何到此刻还不曾去春晖堂给你祖母安?”连燕茹直视着她的双目。 把云妙笑的有些讥讽:“母亲是责备我不曾去向祖母请安呢?还是责备我不曾去您院子里头向您请安?” 连燕茹一笑:“怎么?你难道不该向我请安?” “倒不是这个意思。”把云妙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些日子身子乏,总是困觉,脑子也不记事儿,光想着我姨娘,便将请安的事给忘了,还请母亲不要怪罪。” “我自然不会怪罪你。”连燕茹也不气恼:“只不过你祖母若是听说你家来也不去向她请安,怕是会伤心。” 把老夫人这个人,最讲究的便是面子,最欢喜的便是这些儿孙去同她见礼,把云妙这个般做,她自然不欢喜。 “祖母若是知晓我如今身怀有孕,行动不便,想来也是不会同我这个孙女儿一般见识的。”把云妙依旧高抬着头。 连燕茹眼中闪过怒气,不过转瞬即逝,她抬头对着边上站着的那些下人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我同你们家姨娘有些体己话要说。” 领头的便是周嬷嬷,她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把云妙。 见她神色未动,便摇了摇头道:“还请夫人恕罪,临出门时,我家少爷吩咐了,姨娘如今身怀有孕,我等须得护她周,不能离她左右。” 把云妙瞧着连燕茹,得意之色尽显。 连燕茹也不着急,只是看了看安姨娘,而后开口道:“安妹妹,如今我在这家中,同自家女儿关上门来说体己话,竟也不成了吗?” 她说罢了,淡淡的扫了扫把云妙。 把云妙脸色终于变了变。 安姨娘有些惶恐,轻轻的扯了扯把云妙的衣袖。 把云妙心中不服,但她可以不在这家中,她姨娘却还要在这处过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晓得连燕茹方才瞧她,便是在警告她。 她咬了咬牙,最终开口道:“周嬷嬷,你先带着他们出去候着吧。” “姨娘,你这……”周嬷嬷望了望连燕茹,姨娘的这个母亲,今朝是来者不善啊! “不碍事,我怀的是徽先伯的孙子,谁能奈我何?”把云妙故意拔高了声音。 周嬷嬷犹豫了片刻,便带着身后众人退了出去。 连燕茹缓步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起头来打量着把云妙同安姨娘。 安姨娘不敢同她对视,连忙低下了头。 第499回 欢喜,自然欢喜 () 连燕茹眼中闪过怒气,不过转瞬即逝,她抬头对着边上站着的那些下人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我同你们家姨娘有些体己话要说。” 领头的人便是周嬷嬷,她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把云妙。 见她神色未动,便摇了摇头道:“还请夫人恕罪,临出门时,我家少爷嘱咐了,姨娘如今身怀有孕,我等须得护她周,轻易不可离她左右。” 把云妙瞧着连燕茹,面上得意之色尽显,看连燕茹能奈她何? 连燕茹也不着急,眼神淡淡的扫了扫安姨娘,而后和煦的开口道:“安妹妹,你瞧瞧,如今我在这家中,同自家女儿关上门来说说体己话,竟也不成了呢。” 她说罢了,目光灼灼的望着把云妙。 把云妙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安姨娘有些惶恐,轻轻的扯了扯把云妙的衣袖,示意她要忍让一些。 把云妙心虽中不服,但她可以不在这家中,不受连燕茹的,她姨娘却还要在这处过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晓得连燕茹这是在拿她姨娘威胁她。 她暗暗咬了咬牙,最终抬了抬手吩咐:“周嬷嬷,既然母亲有话要同我说,你便先带着他们出去候着吧。” “姨娘,你这……”周嬷嬷望了望连燕茹,姨娘的这个母亲,瞧这气势,今朝是来者不善啊! 何况身后还跟了那许多人。 “不碍事,我怀的是徽先伯府的孙子,谁敢奈我何?”把云妙故意拔高了声音。 周嬷嬷犹豫了片刻,估摸着大抵不会出甚的事,便带着身后众人退了出去。 连燕茹缓步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起头来打量着把云妙同安姨娘。 安姨娘不敢同她对视,连忙低下了头。 把云妙却径自在连燕茹对过坐了下来。 “五姑娘,你不过是个庶女,怎能同夫人平起平坐?”刘嬷嬷瞧不下去了。 “不碍事。”连燕茹摆了摆手。 把云妙更加肆无忌惮,直视着她开口道:“母亲既然因着有体己话要同我说,特意遣散了我跟前的人,那母亲带来的这些人,为何不一道遣出去?这样说话才方便不是?” 连燕茹朝她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无礼:“我带来的这些人,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家里头的人,听上两句也无妨。 我遣散了你跟前的人,也是为你着想,万一我一时口快,下了你的面子,往后在他们面前还如何能抬头挺胸的做主子呢?” 把云妙心中暗恨,口中却道:“如此,那女儿真是要多谢母亲了,不知母亲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说吧?” 连燕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有身子大概多少时日了?” 把云妙有些警惕,但还是回道:“比二姊姊晚了半个来月吧。” “这般说来,你自去了徽先伯府,便一直不曾服过避子汤?”连燕茹定定地望着她。 在大渊朝,富贵人家的男子养几个妾室,那都是寻常事,也无人诟病。 妾室在家中不得甚的地位,不过比奴婢高上一截,顶多也就能算半个主子。 这一个家里头与夫君齐头并进、掌管家宅的还得是正头娘子。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叫妾室抢在正头娘子前头生下孩子的,宠妾灭妻可是要叫人瞧不起的。 更何况生孩子一事关乎家中的血脉,嫡亲的长子长孙那才是正正经经的后代根。 时日久了,这也便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虽无人强求,但举国上下皆是如此行事,即正头娘子不曾有孕之前,家里的妾室都是要服着避子汤药的。 要晓得,把云妡怀胎之后过了两个月才有所察觉,把云妙若是守规矩,怎会只比把云妡晚半个来月便有了身子?最早也是要晚上两个月的。 说起此事,把云妙显然有些心虚,但不过片刻,她又抬起了下巴,故意面露娇羞的道:“母亲有所不知,是恕己哥哥他心疼我,便吩咐免了我的避子汤,他说那汤药吃的多了,往后便不易有孕。 我原本还发愁,若是在二姊姊前头有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如今倒是不用愁了。 母亲,你也替二姊姊同我欢喜是不是?” 她说到后来,已然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安姨娘听着有些不大对味,嗫嚅着想要劝她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欢喜,自然欢喜。” 连燕茹便是再沉得住气,也已然被她激出了满腔怒火,不过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便是此刻,她也只是说话的语气加重了一些而已。 “一个姨娘而已,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一声轻哼,把云姝忍不住出了声。 把云妙瞥了她一眼,不曾开口,眼中却满是不屑。 把云姝如何能忍?立即走上前去指着她道:“把云妙,你当你是个甚的东西?别说你只是做了个姨娘,你便是做了当家主母,也没资格在母亲跟前耀武扬威的,你若是再矫情,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 她屡次在把云妙手底下吃亏,如今把云妙还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想想是哪个小时候给她欺负的连院门都不敢出的? 有扎耳朵眼的新仇摞着从前那些旧恨,她焉能不怒? “那你大可以放马过来。”把云妙毫不示弱。 “你当我不敢是不是?”把云姝说着便要冲上前去。 “唤唤。”连燕茹叫住了她:“不得无礼。” “母亲!”把云姝气恼的跺了跺脚:“她如此牙尖嘴利,不扇她两个乔巴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把云妙鄙夷的轻嗤了一声。 把云姝更为气恼。 “唤唤,不管如何,你五妹妹如今是徽先伯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连燕茹含笑拉住了她。 “母亲说的对,打狗也要看主人。”把云姝咬牙切齿的瞪着把云妙。 把云妙瞥了她一眼,然不将她放在眼中。 连燕茹起身拉过把云姝:“你五妹妹如今身怀有孕,可气不得。” “母亲!”把云姝几乎恼的七窍生烟:“你为何还向着她?” 连燕茹暗地里捏了她一下,回身道:“刘嬷嬷,快将那熬好的补汤拿来。” 第499回 欢喜,自然欢喜 () 连燕茹眼中闪过怒气,不过转瞬即逝,她抬头对着边上站着的那些下人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我同你们家姨娘有些体己话要说。” 领头的人便是周嬷嬷,她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把云妙。 见她神色未动,便摇了摇头道:“还请夫人恕罪,临出门时,我家少爷嘱咐了,姨娘如今身怀有孕,我等须得护她周,轻易不可离她左右。” 把云妙瞧着连燕茹,面上得意之色尽显,看连燕茹能奈她何? 连燕茹也不着急,眼神淡淡的扫了扫安姨娘,而后和煦的开口道:“安妹妹,你瞧瞧,如今我在这家中,同自家女儿关上门来说说体己话,竟也不成了呢。” 她说罢了,目光灼灼的望着把云妙。 把云妙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安姨娘有些惶恐,轻轻的扯了扯把云妙的衣袖,示意她要忍让一些。 把云妙心虽中不服,但她可以不在这家中,不受连燕茹的,她姨娘却还要在这处过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晓得连燕茹这是在拿她姨娘威胁她。 她暗暗咬了咬牙,最终抬了抬手吩咐:“周嬷嬷,既然母亲有话要同我说,你便先带着他们出去候着吧。” “姨娘,你这……”周嬷嬷望了望连燕茹,姨娘的这个母亲,瞧这气势,今朝是来者不善啊! 何况身后还跟了那许多人。 “不碍事,我怀的是徽先伯府的孙子,谁敢奈我何?”把云妙故意拔高了声音。 周嬷嬷犹豫了片刻,估摸着大抵不会出甚的事,便带着身后众人退了出去。 连燕茹缓步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起头来打量着把云妙同安姨娘。 安姨娘不敢同她对视,连忙低下了头。 把云妙却径自在连燕茹对过坐了下来。 “五姑娘,你不过是个庶女,怎能同夫人平起平坐?”刘嬷嬷瞧不下去了。 “不碍事。”连燕茹摆了摆手。 把云妙更加肆无忌惮,直视着她开口道:“母亲既然因着有体己话要同我说,特意遣散了我跟前的人,那母亲带来的这些人,为何不一道遣出去?这样说话才方便不是?” 连燕茹朝她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无礼:“我带来的这些人,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家里头的人,听上两句也无妨。 我遣散了你跟前的人,也是为你着想,万一我一时口快,下了你的面子,往后在他们面前还如何能抬头挺胸的做主子呢?” 把云妙心中暗恨,口中却道:“如此,那女儿真是要多谢母亲了,不知母亲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说吧?” 连燕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有身子大概多少时日了?” 把云妙有些警惕,但还是回道:“比二姊姊晚了半个来月吧。” “这般说来,你自去了徽先伯府,便一直不曾服过避子汤?”连燕茹定定地望着她。 在大渊朝,富贵人家的男子养几个妾室,那都是寻常事,也无人诟病。 妾室在家中不得甚的地位,不过比奴婢高上一截,顶多也就能算半个主子。 这一个家里头与夫君齐头并进、掌管家宅的还得是正头娘子。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叫妾室抢在正头娘子前头生下孩子的,宠妾灭妻可是要叫人瞧不起的。 更何况生孩子一事关乎家中的血脉,嫡亲的长子长孙那才是正正经经的后代根。 时日久了,这也便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虽无人强求,但举国上下皆是如此行事,即正头娘子不曾有孕之前,家里的妾室都是要服着避子汤药的。 要晓得,把云妡怀胎之后过了两个月才有所察觉,把云妙若是守规矩,怎会只比把云妡晚半个来月便有了身子?最早也是要晚上两个月的。 说起此事,把云妙显然有些心虚,但不过片刻,她又抬起了下巴,故意面露娇羞的道:“母亲有所不知,是恕己哥哥他心疼我,便吩咐免了我的避子汤,他说那汤药吃的多了,往后便不易有孕。 我原本还发愁,若是在二姊姊前头有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如今倒是不用愁了。 母亲,你也替二姊姊同我欢喜是不是?” 她说到后来,已然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安姨娘听着有些不大对味,嗫嚅着想要劝她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欢喜,自然欢喜。” 连燕茹便是再沉得住气,也已然被她激出了满腔怒火,不过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便是此刻,她也只是说话的语气加重了一些而已。 “一个姨娘而已,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一声轻哼,把云姝忍不住出了声。 把云妙瞥了她一眼,不曾开口,眼中却满是不屑。 把云姝如何能忍?立即走上前去指着她道:“把云妙,你当你是个甚的东西?别说你只是做了个姨娘,你便是做了当家主母,也没资格在母亲跟前耀武扬威的,你若是再矫情,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 她屡次在把云妙手底下吃亏,如今把云妙还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想想是哪个小时候给她欺负的连院门都不敢出的? 有扎耳朵眼的新仇摞着从前那些旧恨,她焉能不怒? “那你大可以放马过来。”把云妙毫不示弱。 “你当我不敢是不是?”把云姝说着便要冲上前去。 “唤唤。”连燕茹叫住了她:“不得无礼。” “母亲!”把云姝气恼的跺了跺脚:“她如此牙尖嘴利,不扇她两个乔巴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把云妙鄙夷的轻嗤了一声。 把云姝更为气恼。 “唤唤,不管如何,你五妹妹如今是徽先伯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连燕茹含笑拉住了她。 “母亲说的对,打狗也要看主人。”把云姝咬牙切齿的瞪着把云妙。 把云妙瞥了她一眼,然不将她放在眼中。 连燕茹起身拉过把云姝:“你五妹妹如今身怀有孕,可气不得。” “母亲!”把云姝几乎恼的七窍生烟:“你为何还向着她?” 连燕茹暗地里捏了她一下,回身道:“刘嬷嬷,快将那熬好的补汤拿来。” 第500回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 刘嬷嬷赶忙从后头的婢女手中接过黑釉汤罐,递了过去。 “唤唤,快给你五妹妹端过去,你亲手给她舀上一碗汤,便算是同她赔不是了,想来她也是不会怪你的。”连燕茹朝着把云姝道。 把云姝晓得那罐子里头是甚的,闻言也不气恼了,甚至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她伸手接过汤罐放在了桌子上,拿起碗来便盛了大半碗汤,摆在了把云妙的跟前:“五妹妹,请吧。” 把云妙同安姨娘对视了一眼,安姨娘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把云妙望着那碗乳白色的汤,顿了顿道:“多谢母亲的好意了,我才将吃了饭,这刻儿还喝不下这补汤。 这家中里里外外都要母亲操持,连我这个出了门的女儿都要母亲操心,母亲实在是辛苦,不如留着自个儿喝了补补身子吧。” “这是你四姊姊同你赔礼的汤。”连燕茹和善的笑了笑,并未多言。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把云妙自然能了然,若是不喝,便是不给把云姝脸面了。 把云妙轻轻笑了笑道:“母亲,别说我是真喝不下去这汤,便是我能喝的下去,我也不会喝的。 母亲可以问问四姊姊,我从小到大受了她多少欺辱?那些伤心之事岂是一碗汤便能了结的?” 她懂连燕茹的意思,可把云姝在她跟前,哪来的脸面? “那都多少年了,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你怎的到如今还记着呢。”连燕茹掩唇,似乎觉得极为好笑。 “母亲换成我,也忘不掉。”把云妙轻哼了一声。 连燕茹又缓声道:“不谈那些话,今朝这汤是我拿来的,你便赏脸喝几口,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把云妙僵在那处不言语,她已然不得方才那样张扬了。 虽说她心中笃定自个儿腹中怀着盛家的孩儿,连燕茹不敢拿她如何,可若这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依仗可就没了,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人便是这般,越是在意,便越是拿不出个章程来。 她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推拒才好,但她拎的清,这汤总归不能喝便是了。 把云姝颇为解恨的望着她:“五妹妹,这滋补的汤药可是母亲听闻你家来了,特意吩咐人熬的,如今又端到你跟前来,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母亲吧?” 把云妙依旧低着头不吱声。 屋子里静了片刻,安姨娘忽然开口道:“夫人,四姑娘,妙儿她方才吃了许多菜,实在是吃不下,不如我代她喝了这碗汤吧,也算是承了夫人同四姑娘的情。” 她望着连燕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显得有些卑微。 此番也怪她眼皮子浅,不曾好好规劝女儿,叫她以为只要得了夫君的宠爱,便可肆无忌惮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不曾见过世面,懂的也少,哪会替女儿想的那般长远? 自个儿也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你算个甚的东西,我母亲屋子里端出来的东西,便是给外头的狗子吃了,也轮不着你。”把云姝一开口便刻薄至极。 她对安姨娘可不得甚的好脸色,她斗不过把云妙,自然要拿她亲娘撒气。 安姨娘脸上的笑僵住了,讪讪的低下了头,好不尴尬。 “妙儿。”连燕茹眼带深意的望着把云妙:“瞧见了吗?你不愧是安姨娘亲生的,瞧她多在意你。 只是不晓得,你心中可也有这般在意她?” “你这话是何意?”把云妙这回是彻底的变了脸色。 连燕茹只是笑望着她,一言不发。 “你威胁我?”把云妙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她是又气恼又害怕。 她原以为,自个儿如今已然是今非昔比,连燕茹再如何也不敢动她姨娘了。 不曾想,比起连燕茹来,她还差得远了。 连燕茹这是在拿姨娘威胁她喝了这碗汤,这定然不是甚的好东西,她绝对不会喝。 她思量着便要张口喊周嬷嬷他们进来。 谁料刘嬷嬷早早的便等在一旁,不待连燕茹吩咐,便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奋力挣扎起来,边上几个婢女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摁住了她。 “夫人,夫人呐!”安姨娘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连燕茹低头望着她,轻声细语的道:“安妹妹,可小些声呢,莫要惊动了外头那些人,那可是徽先伯府的人,我可怕的紧呢。” 安姨娘已然急得红了眼睛,膝行到她跟前:“夫人,奴婢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妙儿吧,她年纪轻不懂事,都是奴婢不曾教的好,奴婢给夫人赔礼了。” 她说着便“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连燕茹弯腰扯住了她的手臂,似乎有些怜悯:“安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夫人。”安姨娘抬头望着她,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你罚奴婢吧,求你放了妙儿,奴婢保证,她往后绝不敢再冒犯夫人了,求你了夫人!” 她这一世便得这么一个女儿,看的比自个儿的命还重,好容易女儿过上了好日子,眼瞧着也要有自个儿的孩儿了,这个关头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她情愿拿自个儿去替。 连燕茹站直了身子,望着把云妙,她晓得安姨娘一片爱女之心,她又何尝不是? 把云妙若是个识趣的,乖乖听话,好生安稳的过日子,事事乖顺,她也不至于下此狠手。 落到今朝这种地步,也是她自找的! 把云妙叫众人按着,动弹不得,不甘而惧怕。 “唔……唔……”她想引周嬷嬷他们进来,可如何能发声? “唤唤,你去。”连燕茹望了一眼桌上那碗汤药。 把云姝对这个活计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便端着碗去了。 把云妙无助惊惧的模样,她瞧着真是赏心悦目,想那日在宝翠楼,她不也是这般叫人摁着的吗?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朝把云妙可是落到她手里了,痛快! 连燕茹对着和风微微点点头。 和风立刻上前,将桌上的汤罐替换掉了,她手脚麻利,加上边上又有小婢女接应,整个过程不过几息的功夫。 第501回 鲜血的味道 () 安姨娘只顾望着把云妙流泪,哪顾得上身后的桌子? 是以对和风的动作完浑然不觉。 “你们捏着她鼻子,我来灌!”把云姝指使着刘嬷嬷等人。 把云妙自然奋力挣扎起来。 “夫人!夫人!”安姨娘大急,一咬牙从袖袋之中掏出一把寒光锃亮的匕首来。 她幼时胆小,便养成了随身带着利器防身的习惯,这些年虽在把府安稳度日,可旧习难改,防身之物她还是要日日带着的。 若是哪一日不带着,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少了甚的一般,好在这也无伤大雅,这些年也不曾有甚的事。 “怎了?”连燕茹低头凝视着她:“你还想要对我动刀子?” 她面上并无半分惧色,这些年了,安姨娘甚的性子她一清二楚,一个任由她搓扁捏圆的贱婢,量她也不敢造次。 “夫人。”安姨娘将匕首横在自个儿脖子处,流着泪道:“求夫人别为难妙儿,奴婢……奴婢不想拖累她……” 若是妙儿因着她的缘故出了甚的事,那她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先死了,省得连燕茹总是拿她牵制着妙儿。 “你这是要以死相逼?”连燕茹挑了挑眉。 “奴婢不敢逼夫人,奴婢只想要妙儿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孩儿来,夫人也晓得,奴婢在这世上,便只得妙儿一个亲人了……”安姨娘说着泪如雨下。 她娘家人早已失了音讯,她这些年同把云妙确实可说是相依为命。 “放开她。”连燕茹淡淡的吩咐。 把云姝等人顿时住了手。 “把汤给她。”连燕茹又道。 把云姝虽还有些意难平,倒也听话的将碗放在了把云妙手中。 连燕茹指着跪在地上的安姨娘道:“把云妙,你母亲为了不拖累你打算自戕,你打算如何?” “你到底想要将我如何?”把云妙发髻凌乱,眼带恨意的瞪着她。 “将汤喝了。”连燕茹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碗。 “那你总要告知我一声,这里面是甚的吧?”把云妙不甘心的问。 连燕茹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把云妙低头望了一眼那奶白色的汤药,药味扑鼻而来:“这根本就不是用来滋补的,而是用来打掉我的孩儿的!” “你可以不喝。”连燕茹神色依旧平静。 把云妙望了一眼跪在连燕茹脚边的安姨娘,她显得那样低微,为了她这个女儿,恨不得将自个儿低到尘埃里去。 她心里一痛,吸了吸鼻子,孩儿没了还能再要,亲娘便只有一个。 她也不多想了,将碗举到唇边便要喝。 “妙儿别喝!”安姨娘见状大急:“你别喝,千万别喝!姨娘不拖累你了,姨娘这就走!” 她说着便要自戕。 “啪!”把云妙惊的将手中的碗扔在了地上,碗摔的粉粉碎的,瓷片蹦了一地,二一汤药也洒的到处都是。 她顾不得那许多,疯了一样冲过去拉住安姨娘:“姨娘,你别这样!” “姨娘不想拖累你。”安姨娘挣扎着,要将匕首往脖子上割。 “不要!”把云妙拼了命的拽着她手腕。 安姨娘手腕被拧的生痛,手底下无力,劲儿一松,那匕首便往重重的往前送去。 “啊!” 连燕茹惨叫了一声。 “母亲!” “夫人!” 有鲜血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所有人顿时乱作一团。 连燕茹原是面对着安姨娘的。 这一匕首下去,不偏不倚的正扎在连燕茹腿根上,不知可是扎到了甚的经络,那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不过一息功夫,便可瞧见她月白色的绣锦裙上染红了一片。 外头周嬷嬷早在碗落地之时,便察觉了屋子里动静似乎不对,走到门前问了一句:“姨娘?可要老奴进去?” 屋子里却无人回话。 她便有些犹豫,她再如何不过是个下人,姨娘不曾唤她,她也不好贸然冲进去。 便在她犹豫之际,便听见了喧闹之声。 她顿时慌了神,再也顾不上旁的了,忙招呼余下的人:“快跟我进来!” 把云妙若是真有了甚的闪失,他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等周嬷嬷带人冲进屋子的时候,连燕茹已然昏倒在了地上。 刘嬷嬷捂着连燕茹那流血不止的伤口急得大喊:“快去请大夫!快去!” 把言欢进屋之时,便瞧见连燕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刘嬷嬷在一旁摁着她腿根处的伤口,地上木盆中堆了一堆帕子,均已被鲜血染透。 安姨娘跪在一旁地上啜泣。 把云妙则叫周嬷嬷等人扶着,站在不远处,瞧起来也剖为狼狈。 把云姝拉着连燕茹的手,口中不停的唤着“母亲”,一见把言欢来了,便哭着上前道:“父亲,你快救救母亲!” 把言欢回头朝着平步吼道:“大夫呢!大夫怎的还不曾到?” “小的去催催!”平步转身便往外跑。 约莫半刻钟,平步同春雷驾着气喘吁吁的许大夫进了门。 “老爷,大夫到了。”平步高声道。 “大夫,快!”把言欢连忙上前招呼。 许大夫在来的路上,已然问过了情形,也早有准备。 他来不及歇气,便去了床边,但见了伤情,还是愣了愣。 “许大夫,快救救我夫人!”把言欢催促道。 “把大人。”许大夫有些踌躇。 “许大夫有话直说!”大冷天的,把言欢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连燕茹若是真出了甚的事情,他要如何向岳丈大人交代? “这伤我倒是好处理,只是这部位……许某是男儿,怕是多有不便。”许大夫一手抚着胡须道:“不如我将药粉给你,再教你方法……” “人命关天,许大夫不必拘束这些小节,快!”把言欢拉着他上前。 “那好。”许大夫环顾了众人一圈:“无关人等便先出去候着吧。” “都下去吧!”把言欢心急如焚的挥了挥手。 把云妙扶着安姨娘,带着一众婢女嬷嬷的去了外头。 只余下把云姝同刘嬷嬷,预备着等刻儿给许大夫帮把手。 不过刻把钟,许大夫便收了手,在刘嬷嬷端着的木盆中净手。 第502回 险些出了人命 () “许大夫,如何了?”把言欢不放心的问。 “伤口已然包扎妥了,把大人莫要忧心。”许大夫拿起手巾一边擦手一边说道:“人腿根部有一条主脉,便同手脉一般,只比手脉稍微细一些。 若是破了,便会血流不止,尊夫人便是这般情形。” “原来如此。”把言欢点了点头又问:“那可无碍?” “无碍。”许大夫打开药箱,拿出笔墨来,又取了一张砚纸来:“也好在你家下人机敏,晓得按压住伤口,血虽流的不少,倒也不致命。 但若是再流上刻把钟,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把言欢松了口气,瞧了瞧床上的连燕茹,又追问道:“既无碍,人为何还不醒转?” “失血过多便是这般。”许大夫回道。 “那要如何才能醒转?”把言欢有些焦急的问。 “把大人莫要着燥,约摸几个时辰吧,尊夫人自会醒转。”许大夫提笔写字,口中又道:“只是出了这许多血,元气大伤,我开个补气血的方子,还需按时服药,好生修养才好。” 他心中有些感慨,这把大人平日里瞧着不苟言笑,不曾想夫妻之间竟这般恩爱,瞧见夫人出了事,急的几乎失了智。 他哪晓得把言欢是怕无法向岳丈大人交代才这样焦急的,心中还好生夸了他几句呢。 不过他对这大户人家的内宅之事也是嗤之以鼻,此间虽无人说与他听,可他时常出入各家后宅问病看诊,见多识广,光瞧着方才的情形便知晓,这定然又是妻妾斗法了。 依他看来,这些人呐,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外头的平头百姓,吃饭都吃不饱,哪个有这个功夫斗? 便是想斗也不得个人斗,能养的起婆娘孩儿便不错了,哪还有银钱娶小妾?娶家来也养不起。 还有些男儿是连个婆娘都娶不到,更莫要说娶妾了。 要不怎的说还是这些官老爷舒坦呢,不过他倒是不羡慕,知足常乐嘛。 “好,多谢许大夫。”把言欢接过药方,朝着外头道:“平步!” “老爷。”平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去,照方子抓药。”把言欢将手中的药方递了过去。 平步忙接过去,转身飞奔而去。 “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许大夫背起了药箱。 “今朝有劳许大夫了。”把言欢客气地将他送出屋门,到门口又吩咐了下人带他去领诊金。 瞧着许大夫出了院子,他的脸色立刻便阴沉了下来。 安姨娘站在廊下,低下头不敢望他。 “父亲,母亲如何了?”院门口,是把云姌听了信,急匆匆的跑来了。 把言欢正欲说话,便见叶亭玉带着云娇同把云嫣也走了进来。 叶亭玉见了他,若无其事的道:“老爷,嫣儿同九姑娘有些不放心夫人,要来瞧一瞧,夫人人如何了?” 把言欢这刻儿也不得心思同她着气,便不在意的道:“你们自个儿进去瞧吧。” 把云姌当先便跑了进去。 叶亭玉左右各拉着云娇同把云嫣,也进门去了。 “你们两个,随我进来吧。”把言欢瞧着把云妙同安姨娘,吩咐了一句,便背着手往里走。 “姨娘……” 周嬷嬷有些后怕,也不晓得这娘几个到底在屋子里头弄甚的,好好的便动起刀子来了,还险些出了人命。 她可不敢让把云妙一个人进去。 “父亲来了,我进去不碍事的,你们在外头等着我便是了。”把云妙宽慰了她一句。 周嬷嬷只好点了点头,却已然下定了决心,万一再听到动静不对,她便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这有了身子的人,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几回?万一真的小产了,还不是都要算在她头上? 她摊上这么个活计,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屋子里,把云姌拉着连燕茹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母亲你醒醒!先头都还好端端的,怎的就成这样了?” “还不是那个安姨娘!”把云姝气愤的道:“她随身藏着匕首,我瞧她便是有意的,一定是心里一直记恨母亲,今朝起了杀心。” 把云姌并不理她,只是心疼的看着连燕茹。 “大夫如何说的?”叶亭玉问刘嬷嬷。 刘嬷嬷晓得她心中定然是在幸灾乐祸,但人家问了,她也不好不回:“谢姨娘关心,大夫说夫人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按时服药,旁的并无大碍,姨娘不必担忧。” 她实则想说我家夫人好着呢,不需要无关紧要的人在这惺惺作态。 原来死不了,叶亭玉有些失望:“既然无碍,那怎的还睡着?” “夫人是昏着呢,大夫说要几个时辰才能醒转。”刘嬷嬷好不气恼,是个人都能瞧出人是昏着的,你偏要说是睡着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叶亭玉问罢了话,干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嫣儿,九姑娘,如今到了你们尽孝的时候了,好生伺候你们的母亲吧,可要尽心尽力。” “是。”把云嫣答应了一声。 云娇则点了点头,既然父亲不曾注意到她,她还是想留下来瞧瞧到底是怎生回事的。 刘嬷嬷晓得叶亭玉这想留下来看热闹,心中焦的很,可也不好赶她走,只盼着等刻儿老爷进来,将这个婆娘打发了。 她这哪是来探望来了?空着手拉着两个姑娘来了,分明就是带着人来看笑话的。 把言欢进门就在主位上坐了下,沉着脸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人见他进来,都自觉的噤了声。 把云妙扶着安姨娘缓缓走了进来。 安姨娘走到把言欢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他哭道:“老爷,今朝之事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手,才将夫人刺伤,求老爷责罚。” “父亲。”把云妙轻轻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姨娘不是故意的,她是护我心切,一时失手,她原本是要自戕的。” “你来说吧。”把言欢垂目望着安姨娘,他自然晓得这件事情定然是有缘由的,以安姨娘的性子,不逼急了不会这般。 第503回 遇事须得谋定而后动 () 安姨娘擦了擦眼泪道:“老爷,你是奴婢的依仗,也是奴婢最崇敬之人,奴婢不敢在你跟前为自个儿狡辩。 不管是为了何事,这事儿是奴婢做的,奴婢不敢抵赖,求老爷责罚。” 她说着便一个头磕了下去。 “姨娘!”把云妙在边上有些着燥。 安姨娘朝着她道:“妙儿,别说了,夫人都伤成这般了,确实是我不好。 这处不得你的事,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家去吧,往后无事,也不用家来瞧我了。” “姨娘!”把云妙急急的站起身来,朝着把言欢道:“父亲,女儿如今双了身子,也就不跪了。” 把言欢有些意外的望着她:“你也有了身子?”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招招也才有身子不久? “是,父亲,我今朝家便是家来报喜的,不曾想险些被害死。”把云妙恨恨的望了一眼榻上的连燕茹。 “妙儿,你快别说了。”安姨娘眼中夹杂着哀求:“你快些家去吧,我甘愿受罚,你走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认命就是了,只要女儿能保住孩子,她豁出命去也值得。 左右,她活着也是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不,我要同父亲说清爽了,今朝这事虽是姨娘做的,可错不在我们。”把云妙见她这样为着自个儿,哪忍心弃她于不顾? 把言欢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们:“先将来龙去脉说与我听听。” 把云妙便一五一十的将今朝之事和盘托出。 末了,她颇为硬气的道:“父亲,我承认不曾去请安是我的不是,我也愿意认错,可母亲也不能因着这个缘故便逼着我喝汤药,让我孩儿不保。” “把云妙,你红口白牙的瞎说甚的?母亲何时要你孩儿不保了?”把云姝在一旁辩驳道:“母亲只是知晓你家来了,又身怀有孕,便特意熬了滋补汤送来给你。 你不仅不识好歹,还出言不逊,现在更是趁着母亲昏迷不醒,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那汤分明便有一股药味。”把云妙声音不大,但也据理力争。 “熬汤的时候我便在边上。”把云姝疾步走到她跟前来:“我今朝一早便在母亲院子中,我亲眼瞧着母亲吩咐人去办的,这汤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母亲还亲自在廊下看着。 才炖好了便趁热给你拿来了,你倒是好,不仅没有半分感激之心,竟还反咬一口,你对得起母亲这般对你吗?” 把云妙气极反笑:“四姊姊,我不同你争,你给我的那一碗汤药叫我洒了,不过汤罐子还在这处呢,便请父亲查明吧。” 连燕茹何时如此疼爱过她?这般刻意定然是另有所图了。 把云姝二话不说,便将桌上的汤罐子端到了把言欢跟前:“父亲请看,这究竟是不是滋补汤!” 说着将罐子往前送了送。 把言欢皱着眉头往里头瞧了瞧:“这里头是……鸽子?” “正是。”把云姝放下罐子道:“这是黄芪乳鸽汤,母亲说有孕之人吃了最相宜。 可五妹妹却反过来说母亲要害她!” 她说着回头,愤恨的瞪着把云妙。 “鸽子汤加甚的药材都能炖,也不一定非是黄芪。”把云妙轻声说了一句。 “你自个儿来瞧。”把云姝将罐子往她面前一推。 把云妙确实想瞧,抬手便将罐子端了过去。 她又不是不曾吃过黄芪炖乳鸽,绝不是那碗汤的药味,她心中认定这罐汤定然是加了不该加的佐料。 她往罐子里头瞧了瞧,果然一只乳鸽好端端的搁在乳色的汤里头,瞧起来色香味俱,并未异常。 她不甘心的低头闻了闻,却只有滋补汤的香气,并无半分药气。 她一时间怔在那处,有些疑惑,怎会这般? “如何?”把云姝有些得意起来。 把云妙有些慌了,她确信她不曾记错,方才那碗汤与罐子里这汤气味确实不同,难道是方才混乱之际,有人将罐子换了? 把云姝似乎瞧穿了她的想法:“罐子便放在这桌上,你同安姨娘也不曾离这个屋子,又不曾有人动过。 我亲手从这个罐子里头盛的汤给你的,你也是瞧的一清二楚,五妹妹,你无话可说了吧?” 这计策是连燕茹定下的,把云姝原本只是跟过来瞧热闹而已,谁料出了这般意外,连燕茹这刻儿昏迷不醒,她倒是起了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番事,她心中也有了一些小小的感触。 母亲说的不错,遇事须得谋定而后动,这般占着理说话着实舒坦,理直气壮的,明明做了,却叫人无话可说,真是高明。 这同她平日里与人胡搅蛮缠、乱使性子然不同,旁人便是让着她,也是面服心不服。 母亲这般便不同了,不管把云妙心里头是如何想的,今朝她是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想想便觉得解气。 姜还是老的辣,母亲的确厉害,她往后也要学着些。 若是连燕茹这刻儿醒着,晓得她心中的盘算,定然会喜极而泣,这个拎不清的可算是开窍了。 把云妙定了定神,望着把言欢道:“父亲,方才那碗汤便洒在了地上,可否请大夫来验一验?” 把言欢瞥了她一眼,冷声道:“罐子都摆在这处了,还验甚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父亲……”把云妙还待再说。 安姨娘却哭着道:“夫人一片慈母之心,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叫妙儿提防着一些的,一切皆是奴婢的错,请老爷责罚。” 她说着又磕了个头。 “姨娘。”把云妙眼含泪光心疼不已,心中也暗暗后悔,自个儿不该太过张扬。 自过了门之后,她确实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同姨娘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艰苦,她尚能隐忍。 怎的如今熬出头了,却越发的没的货色了? 得了些宠爱便这般耀武扬威的行径,同把云姝又有何分别?还将姨娘害到如此境地,实在是不该。 往后一定要收敛一些,否则还不晓得会闯下何等事端。 第504回 贱妇 () 把言欢垂目望着安姨娘,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你先起身吧,待人醒转过来再说。” 他能在官场沉浮这许多年还屹立不倒,本身便是一个极为精明之人。 虽不说一眼能看透人心,但自个儿屋子里头这几个女子生性如何,他心中也还是明了的。 方才听完此间之事,他心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明白这定然是连燕茹做的局,目的便是取五丫头腹中这个孩儿。 至于刺伤之事,应当只是个意外,安姨娘一世本分,便是逼急了,也不得这样的胆子。 “谢老爷。”安姨娘这才擦了泪水,把云妙连忙上前扶起了她。 把言欢便坐在那处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旁人也不敢开口,屋子里静悄悄的,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云娇平日里便坐的住,这般坐着也不得甚的不适,她坐在最边上,这刻儿也不得人留心她。 倒是叶亭玉有些不耐烦了,但她又想瞧瞧这事儿到最后要如何处置,便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如此枯坐了怕有半个多时辰,连燕茹仍旧不得醒转的迹象。 把言欢似乎是想明白了,又似乎是耐不住了,起身吩咐刘嬷嬷道:“你去找几个小厮,将夫人抬回院子去,记得叫他们手脚慢些,仔细点。” “是。”刘嬷嬷恭敬的应了。 把言欢又朝着把云妙道:“妙儿,你今朝也先住下吧,明日清早去给你祖母请安,再带你姨娘一道去一趟博观院。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置,便先去书房了。” “妙儿记下了,父亲慢走。”把云妙乖顺的应了。 把言欢这般一走,叶亭玉自然也坐不住了,她本是想瞧瞧把言欢此番要如何定夺的,不曾想又拖延到明日了。 罢了,今朝这热闹也瞧得差不多了,她也跟着起了身。 “安妹妹,既然夫人回院子去了,我同两位姑娘也不久留了,你多保重。”她笑吟吟的拍了拍安姨娘的肩,带着云娇同把云嫣便出门去了。 “呸,叶亭玉这个贱妇,瞧她那一脸的幸灾乐祸。”把云姝沉不住气,对着叶亭玉离去的方向啐道。 把云姌瞧着她皱了皱眉,这个四姊姊,如今说话越发的粗俗了。 “四姑娘,来扶着夫人吧。”刘嬷嬷拉了她一把。 把云姝愣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在安然院,方才那般说话有些不妥,但口中却道:“怕甚的?我堂堂的嫡女,还怕几个姨娘不成?” 刘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欢喜叶姨娘,可也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样骂出来,这不是留人口实吗? 叶姨娘不晓得也就罢了,若哪日听说了再闹起来,哪个受得住? 自上回从庄子上家来之后,这叶姨娘似乎豁出去了一般,越发的不管不顾了。 她望了一眼把云姝,暗暗摇头。 夫人生了三个姑娘,二姑娘随了夫人的性子,虽不曾经过事,才出门有些手忙脚乱的,但遇事有章程,好歹也叫人放心。 六姑娘年纪虽不大,但性子却好,随和又好说话,人也是个有主意的,将来怕也不会吃亏。 只是这个四姑娘,胸无城府口无遮拦,半分也不像夫人所生,也不曾随了老爷的秉性,不晓得像哪个。 …… 叶亭玉径直带着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在屋子里头等着呢,见了叶亭玉来了,忙迎了上去往后瞧了瞧,却不曾望见云娇的身影:“叶妹妹,三姑娘同娇儿呢?” “九姑娘带着嫣儿去她屋子了,我来同你说刻儿话。”叶亭玉笑吟吟的道。 钱姨娘放了心,便问道:“前头如何了?” 叶亭玉笑着道:“方才我去的时候叫你你不肯去,这刻儿倒是关心的很。” “你们去了这许久,我这心里担心的紧,怕你同老爷又起了争执。”钱姨娘拉过她一道在榻上坐了下来。 “他哪有空同我争执。”叶亭玉言笑晏晏:“你都不晓得,连燕茹险些便上了西天了,到这刻儿还昏着呢,那脸白的跟宣纸一般,他可吓得不轻。” “当真这样要紧?”钱姨娘有些吃惊。 “自然当真。”叶亭玉比划着道:“这么大的木头盆子,里头怕有几十张帕子,都叫血染红了。” “吓人的紧。”钱姨娘拍了拍心口:“真是安妹妹动的手?为了何事?” “你说安妹妹那是个甚的性子?能拿出匕首来,那自然是叫人逼急了。”叶亭玉说着便将今朝去安然院所见所闻细细道来。 钱姨娘听罢了,微微皱着眉道:“老爷看过那汤了?既然不得甚的不对,那会不会是安妹妹误会了?” “怎会?”叶亭玉对这话嗤之以鼻:“连燕茹那种人,你当她做不出?瞧五姑娘情真意切的模样,我估摸着给她的那碗汤定然不是甚的好东西,只不过后来那罐子给人调包了。” “你是说……”钱姨娘睁大了眼睛:“你方才不是说,安妹妹她们一直都在屋子里吗?” “那时候乱做一团,哪个会在意一个罐子?我瞧连燕茹定然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叫五姑娘小产,否则不至于闹成这般。”叶亭玉笃定的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也可怜。” “钱姊姊,你说把言欢会如何处置这事?”叶亭玉拉着她问。 钱姨娘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晓得。” “他那种人,心狠手辣,为了自个儿的前途,甚的事都做得出,要我说他定然不会让五姑娘留下这个孩子。”叶亭玉一口断定下来。 “那这事同他的前途……似乎并无干系?”钱姨娘有些不解。 “怎的并无干系?”叶亭玉好笑的道:“改日天好,你也出去走走,我瞧你是成日里在屋子里闷的呆掉了。 若是不得好处,他为何巴巴的将个嫡长女嫁过去?二姑娘生了儿子,他有了外孙子,同盛家这才算是真正的固了亲。” “可五姑娘也是他的姑娘,生的也一样是他的外孙子。”钱姨娘还是有些不信。 第505回 还是不要做那害人精了吧 () “那不同,五姑娘毕竟是庶出,若真是抢着生下个儿子来,那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两家人哪个脸上都挂不住,这可是盛家老四的嫡长子,姨娘先生下来要如何算?”叶亭玉说着便笑了:“先出长子再出嫡子吗?想想也是有趣。” “那也不一定就是个男儿,说不准五姑娘养个女儿呢?”钱姨娘想了想道。 叶亭玉拍了拍她的手:“你忘了二姑娘是哪个保的媒?” 钱姨娘怔了怔:“是了,我倒是忘了这事儿,这么说,先落地的必然是男儿?” “必然是,否则岂不是砸了郭媒婆的招牌?”叶亭玉接着道:“不然你以为连燕茹为何冒险走这步棋?五姑娘的孩子若是掉了,你当她便不用同盛家交代吗? 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钱姨娘点了点头:“怪道呢,我说她这回怎的这样着燥,往前她做事最是有章程了。” “那是自然的。”叶姨娘眉眼带笑:“要我说,这回这事儿还真不像是她办的,太过激进了,便是成了她也脱不开干系。 要我说,她这是关心则乱,实则用不着这般的。 二姑娘是她悉心调教出来的,哪是个省油的灯了?这不是才有了身子吗?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谁能保证这十月怀胎就不得个磕了碰了、吃错了东西的?这些都是寻常事。 二姑娘好歹也是盛家四房的正妻,若是这点机会都寻不上,那也怨不得旁人,活该落到那样的下场。” “话是在理。”钱姨娘听着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同样是把家的女儿,这做姨娘的,就是命苦。” “哪个说不是呢。”叶亭玉正色道:“九姑娘的婚事,你可要上点紧了,不能再由着她了。 过了年,她可就又大了一岁了。” “我晓得。”钱姨娘说起这个,便有些忧虑。 “你也别太忧心了,九姑娘自个儿心里头有主意,叫她自个儿选个称心的。”叶亭玉劝道。 “我又何尝不想?”钱姨娘有些为难道:“但若是由着她,还不晓得何时才能定下来呢。”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看缘分的,急也急不来的,先看着吧。”叶亭玉宽慰道。 “只能这样了。”钱姨娘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刻儿话,叶亭玉这才起身告辞了。 钱姨娘便命人去叫云娇。 云娇正靠在床头出神。 “姑娘,姨娘叫你去呢。”蒹葭推门走了进来。 “好,你先出去吧,我等刻儿便去。”她点了点头。 蒹葭便退了出去。 云娇心里明白姨娘叫她去要说甚的。 今朝之事,无论是安姨娘还是把云妙,吃的都是做姨娘的亏,她何尝不知? 她从前不曾细细思索过,想着她的亲事总归是身不由己,想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便刻意不去想。 如今瞧着今朝这般事,再想想三姊姊的亲事已然定下了。 那她自个儿呢? 难道真要由着父亲随意安排,随意跟着哪个姊姊嫁出去? 她能清晰的明了自个儿此刻的心意,她不甘心。 她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取出那把暖黄色的篦子,这篦子,她一直不曾拿出来瞧过,她不想面对那般事。 可这世上的事情,那是躲便能躲掉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她细细的摩挲着上头那雕刻精细的松雪花,思虑了良久,罢了,还是不要做那害人精了吧。 “姑娘?姨娘等着你呢?”蒹葭来催了。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又望了望手里的篦子,最终取出帕子细细的包了起来,压在了衣箱最下头。 合上衣箱之时,她似乎重重的关上了一扇门,吁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裳,又对着铜镜瞧了瞧,面上并无异样,这才去了钱姨娘屋子。 “姨娘。”她笑吟吟进了里间:“这便上铺了?可是冷了?” 钱姨娘拥着被子靠在铺头前,见她来了也笑了:“等你等得有了一刻儿,脚冷得受不住了,就先上铺了。” “姨娘找我来有事?”云娇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伸手拉过她的手:“也不算是甚的事,算是老生常谈了,我不说你该也猜到了吧?” 云娇轻轻点了点头:“姨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五姊姊同安姨娘便是做人妾室,低人一等,才会遭遇今朝这番事。” “我晓得你心里有数。”钱姨娘欣慰的望着她:“你别嫌姨娘啰嗦,你不小了,也是时候该为自个儿打算了。” “嗯,我晓得。”云娇垂目答应了。 “五姑娘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不想你往后也这样。”钱姨娘慈爱的望着她:“我又叫人去催了你二姨父,你答应我这回一定要上心,可好? 过了年,你可就十二了,可不好再耽误下去了。” “好。”云娇乖巧的点了头,心头却有些发堵。 钱姨娘见她不曾敷衍自个儿,不由欢喜,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我的娇儿都这样大了。 等你出了门,就剩下姨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了。” 她说着,神色间便有些悲苦。 “我出了门又不是不能家来了。”云娇见她蹙眉,便有些害怕她又哭出来。 好在钱姨娘并不曾真哭起来,反而笑道:“出了门,回娘家哪有那样容易?” “为何不容易?”云娇不解。 “傻孩子。”钱姨娘含笑道:“等你成了家你便晓得了,自个儿有了小家,每日有忙不完的事,哪还顾得上我呢。” “那姨娘若是舍不得我,便将我养在家中好了。”云娇偎在她怀中撒娇。 “那哪成?岂不是害了你了?”钱姨娘好笑的道。 “好吧,姨娘放心,我必然三天两头便家来瞧你。”云娇许诺道。 “那最好了。”钱姨娘搂着她道:“娇儿,为何说起婚嫁之事,你半分都不怕羞?” 云娇抬起头来:“为何要怕羞?谈婚论嫁是人之常情,何羞之有?” “虽说是人之常情,但女儿家还是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你呀,就是书看得多了,只认书上的道理。”钱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下回去相看,样子还是要做一些的。” “好。”云娇靠在她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第506回 母女情深 () 翌日,云娇照例起身去春晖堂给把老夫人请安。 她进屋之时,把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吃茶。 把云妙已然到了,把言欢也在,旁的人还都不曾到。 “娇儿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云娇低着头行礼。 “起来吧。”把老夫人煞有介事的抬了抬手。 “谢祖母。”云娇谢过,又转身对着把云妙福了福:“五姊姊早。” “九妹妹早。”把云妙也回了礼。 不得多大刻儿,家中的姊妹几个都到了。 把云闱也来了,自记在连燕茹名下之后,他瞧着倒是越发的有长进了。 从前跟着梅姨娘,早晨懒惯了,次次都是最后到,好些时候等他来了,把老夫人都已然吃罢了早饭。 不过看在他是个男儿的份儿上,倒也不曾过多责备。 如今他是大不相同,每日早起请安,日日读书,听连燕茹说是勤勉的很。 过了片刻,把言笑同邹氏也带着三个儿女来了。 见过礼之后,便是该把言欢同把言笑夫妇上前伺候把老夫人用早饭了。 邹氏目光闪闪的望着把言欢道:“大哥,嫂子呢?” 她已然听说了昨日之事,起了看笑话的心思,才有意问起这话。 “你嫂子今朝身子有些不适,不曾来。”把言欢有些不自然的道。 “我怎的听说昨日……”邹氏哪肯就此松口,还要继续说下去。 “你别说了。”把言笑扯住了她。 “我问问大哥怎了?若是真的,咱们也该去探望探望大嫂。”邹氏振振有词地道。 “你要去探望便去探望,当着这些孩子,少说些话。”把言笑口气有些不悦,这个婆娘也真是,明明晓得真相,偏要没事找事。 “你这是甚的口声?我这不也是关心大嫂吗?哪点又不对了? 还叫我当着这些孩子少说些话,那你就能当着这些孩子这样冲我吗?”邹氏哪是饶人之人,当即便大着嗓门嚷了起来。 “你别叫,娘还在这呢。”把言笑无奈的皱着脸,真是拿这个泼妇没的法子。 “那就叫娘给我评评理,看看我哪块做错了!”邹氏瞧着把老夫人:“娘,你说我哪句话……” 把老夫人放下了筷子:“好了,闹够了不曾?” 她如今瞧着已然是大户人家老夫人的做派了,言行举止无不端庄大气,这么一问倒是颇具威严。 邹氏到底还是有些怕她的,当即便住了口。 “你夫妻两个先回屋子去吧,今朝不要你们服侍了。”把老夫人绷着脸吩咐道。 “娘别着气,她不说了……”把言笑赔着笑道。 “你大嫂的事,你们既然听说了,有心想去望一望,那便去望。 你大哥如今一个头两个大,你们非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把老夫人很是不满。 “娘说的是。”把言笑低下了头。 见一旁的邹氏毫无反应,又扯了她一把。 邹氏这才道:“娘你别着气,都是儿媳妇不好,你别同我一般见识。” 把老夫人这才顺了气,端起碗来开始吃早饭。 吃罢了早饭,她才放下碗筷,把言笑便打了声招呼带着一家回屋子去了,他怕邹氏又说出甚的不该说的来。 云娇姊妹几个都不曾动。 把言欢不走,她们也不好先走,只好坐在一旁干等着。 婢女们开始收拾碗筷,把老夫人漱了口,擦了嘴,这才开口问道:“人可醒了?” “听下人说寅时下刻便醒了。”把言欢回道。 “你不曾住在主院吗?”把老夫人有些奇怪。 “我怕碰了她的伤口,反倒不好,再说有下人伺候着,想来无碍。”把言欢解释道。 把老夫人点了点头,朝着下头的孙女们挥了挥手道:“你们母亲既然醒了,你们便都先去探望探望吧。 妙儿你留下来。” “是。”云娇同姊妹们一道行礼,退了出去。 出门之时,云娇同把云嫣自然便走到了一处。 把云姝回头望了一眼,走的不紧不慢,想来是有等她们的意思。 而前头,把云姌已然自顾自的走了,她一向如此我行我素,嫡亲的姊妹都不大来往,更莫要提云娇她们这些个庶出的了。 有把云姝在,云娇二人也不敢开口说甚的,便默默的跟着她往主院去了。 春晖堂的明间里,便只余下了三人。 把老夫人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打量了把云妙几眼道:“妙儿,你果真比你二姊姊有身孕的日子晚?” 把云妙已然起了身,站在了下头,闻言低头道:“是。” “那昨日之事,你可有何说头?”把老夫人又问道。 “祖母。”把云妙跪了下去:“是我自个儿乱想,错怪了母亲,才会闹出那番事,我姨娘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好在母亲已然醒了,求祖母饶了她。” 昨日之事,她所以心中有数,却苦于半分证据也不得,如此便是说破了天也无用。 不如就此认了,也好替姨娘求求情。 “这事,可不是小事。”把老夫人想了想道:“你母亲毕竟伤成了那样,罚定然是要罚的。” “祖母……”把云妙急得流下泪来。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瞧着把言欢:“老大,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娘觉得如何?”把言欢是个孝子,反倒反过来请教她。 把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屋子里头的这些人,我可管不了,你还是自个儿做主吧。” “是。”把言欢点头。 “你带着她去吧。”把老夫人朝着把云妙抬了抬下巴。 把云妙气恼,这个老虔婆,说了这半晌,却甚的主张也不曾拿,便是要显一显她这当家老夫人的威风。 若是平日里,她性子是个好的,轻易也不会恼羞成怒,但此事是关她姨娘的性命,老婆子却一句话都舍不得帮她说,哪里值得她敬重? 她回院子,带着安姨娘去了博观院。 两人一路无话,该说的昨日夜里都已然说了,只不过她们母女哪个也不曾说服哪个。 安姨娘一心要保住这个孩子,哪怕是豁出命去也心甘情愿,把云妙却是宁可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肯拿亲娘的命来换,两人直哭到半夜。 母女情深,大抵如此。 第507回 这可是大罪 () 博观院。 连燕茹靠在铺头前,脸色苍白,连嘴唇都不得几分血色,此番显然是遭了大罪。 家里的几个姑娘行过礼了,都站在屋子里,一个个低着头,拘谨的很。 只有把云姝同把云姌上前去嘘寒问暖的。 连燕茹瞧着两个女儿关切的模样,心中有些泛暖,到底还是亲生的好,瞧瞧这几个庶出的,杵在这处,便如同一根根木头桩子一般,话都不会说一句。 “夫人,二姑娘家来了。”细雨掀开外间的门帘子,把云妡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母亲!”她人还未至床前,早已泪流满面:“母亲,你身子如何了?” 原本在床沿上坐着的把云姝同把云姌都双双起身了。 把云姝虽说瞧不惯把云妡,但如今母亲受了伤,她们三姊妹也算是难得齐了心,她这刻儿倒不得起掐头的心思。 她瞧着把云妡哭的心伤,心头也有些难过。 “招招家来了。”连燕茹瞧见她,有些欢喜:“你莫要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娘,都怪我……”把云妡瞧见了她苍白的面色,不由自责万分,更加痛哭不已。 “别胡说。”连燕茹拦住了她的话头,朝着跟前的姑娘们吩咐道:“我身子已然无碍,你们都先回院子去吧,我同你们二姊姊说一刻儿话。” “是。”云娇几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实则她们也不想在这处站着,又插不上话,又不能坐下歇着,也是煎熬。 连燕茹又朝着床头踏板上站着的把云姝、把云姌道:“你们也回去吧。” “母亲要同二姊姊说甚的体己话儿,连我们都不能听吗?”把云姝小声嘀咕。 把云姌瞧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母亲让你走,走便是了,管那许多做甚?”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四姊姊便是多事,母亲去安然院,她不也跟着一道去的吗?也不曾护得住母亲,半点作用都不得,成日里只会搅事。 把云姝暗暗地剜了她一眼,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行了一礼,也跟着出去了。 把云妡坐在床沿上,拉着连燕茹的手,眼泪直淌。 “别哭了,我的好孩子。”连燕茹心疼的拿起帕子给她拭泪:“你如今有了身子,伤心不得,对孩儿不好的。” “母亲都是为了我……我对不住母亲……”把云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是母亲此番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傻孩子,那只是个意外。”连燕茹又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这样哭我该如何同你说话?” 把云妡这才逐渐止了哭声。 连燕茹叹息道:“说起来,也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越发的不中用了,闹出这样大的事来,那孩子竟还好端端的揣在她腹中。” “那些都不重要,母亲好好的便好。”把云妡眼睛红红的望着她,眼中皆是儒慕之情。 “怎的不重要。”连燕茹正色道:“你若是过得不好,母亲好好的又有何用?” “母亲……”把云妡既感动又心酸,眼中不由又盈满了泪水。 这些日子在盛家,不说难熬,但确实比不得从前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 盛家,衣食住行自然是比家中更好,可家中人多口杂,每日请安,上头那三个嫂嫂总是变着花的讨好婆母,昨日哪个叫婆母多吃了一口,今朝哪个叫婆母多笑了一声,皆是她们卖弄的资本。 她也想那般,可她融不进去。 婆母总是不拿正眼瞧她,她晓得,婆母是瞧不上她的出身,瞧不上她父亲的官职。 家里的那个小姑子,是婆母手心里的宝,瞧她更是一百个不顺心,平日里只要见了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她能如何?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而妯娌间,也时常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无论大事小情,总要较个高下。 母亲从前教她的那些,她原来的时候觉得自个儿该当是游刃有余,可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她几乎每次都被逼到黔驴技穷。 待回了自个儿院子,还得应付把云妙同院子里的那几个妾室,她有时真的是身心俱疲。 幸好她有了身孕,婆母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 妯娌间虽还是明争暗斗的,总算也不得人明里给她使绊子了。 而小姑子,瞧见她脸色虽不好,倒也不会再出言不逊。 最要紧的是盛鹤卿去她院子里的次数多了起来,虽说不大留宿,但嘘寒问暖的总是少不了,从外头家来,也晓得带些瓜果点心的给她。 她心下颇为安慰,这孩子还不曾出生,她便想了他的福了,可见这孩子是来报恩的。 可这般好的光景不过才半个来月,把云妙便也传出有喜了。 盛鹤卿自然欢喜,成日往把云妙那处跑,如此,又有些冷落了她。 她才身怀有孕,身上总归是有些不适,加之这日子过的与从前在闺中之时所遐想的,简直是天壤之别,人也如同换了一个一般,她细想想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单这几日前后就哭了好几回。 贴身的谷雨春分自然是向着她,瞧着她这样心疼不已,便想了这个法子,想趁着把云妙回娘家,叫母亲帮忙对付,解决了她肚子里头那个祸害。 可谁料竟险些闯了大祸。 “别难过,我这罪可不是白受的。”连燕茹一笑,似乎对身上的伤并不在意。 “母亲的意思是?”把云妡吸了吸鼻子,总算定住了神。 连燕茹朝窗口处瞧了瞧,菱格之中,有阳光透了进来,瞧着有些暖意。 可她眼中却分外寒凉:“她把云妙在孩子和亲娘之中,只能选一个。” 安姨娘作为家里的姨娘,刺了她一匕首,这可是大罪,足以处死。 把云妡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头不由的一定,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母亲好。 “奴婢见过老爷。” 连燕茹同把云妡对视了一眼,是细雨在外头行礼。 “夫人如何了?”把言欢询问的声音响起。 “夫人醒着呢,早上起身用了一碗黍米粥,这刻儿正在同二姑娘说话。”细雨仔细回道。 “招招家来了?”把言欢倒不曾觉得意外:“我进去瞧瞧。” 第508回 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 把言欢进了房,后头跟着把云妙同安姨娘,两人连忙同连燕茹行礼。 安姨娘接着又对着把云妡一福:“二姑娘。” 把云妙也是一福:“二姊姊。” 把云妡眼带恨意的望着她二人,轻哼了一声,并不曾搭理,只是起身对着把言欢行了一礼:“父亲。” 把言欢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家来了。” “是。”把云妡忙回道:“女儿听说母亲受伤之事,心急如焚,自是要家来探望的。” 把言欢不曾言语,抬眼望着床上的连燕茹:“夫人如何?可还有精神?” “就是稍微有些头晕,旁的也不得甚的。”连燕茹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 “我问过大夫了,你是失血过多,大夫说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须得按时吃汤药,好生调养,将那些血养回来才好。”把言欢说着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虚弱的点头:“我晓得了。” “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把言欢径直说到了正题,望了望下头站着的把云妙同安姨娘。 “老爷以为如何?”连燕茹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是你受了伤,这事自然由你。” 连燕茹心头有了盘算,可也不好直说,便瞧了瞧把云妡。 母女连心,把云妡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遂开口道:“父亲,母亲一片好心熬了滋补汤去给五妹妹吃,五妹妹不领情也就罢了,安姨娘还险些害了母亲的性命,这事还要问如何做吗?安姨娘自然是该处死。” 她说着,恨恨的瞧了一眼安姨娘。 安姨娘已然想通了,听闻这话,也只是低头不言,神色间并无害怕之意。 把云妙却道:“父亲,此事都怪我,不怪我姨娘,若不是我不肯喝那汤,母亲也不会生气,我姨娘也不至于要拿出匕首来自戕。 父亲若是要处死,便处死我吧。” 把言欢侧头望了望连燕茹:“你意下如何?” 连燕茹叹了口气:“安妹妹此番也是情有可原,她只是护女心切,我自个儿也是有女儿的人,我能明白她的心。” 下头,把云妙同安姨娘听了她这番话,却毫无喜色。 皆因她们都晓得,连燕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是她惯用的技俩,她目的并不在取安姨娘的性命。 “既然如此,夫人便是不追究此事了,你还不快点谢过夫人?”把言欢挥了挥手,朝着安姨娘道。 安姨娘一愣,便要下跪。 “慢着。”连燕茹忽然止住了她的动作,她有些愣神,这话还不曾说完呢,不曾想到把言欢竟在这个时候顺水推舟。 “夫人不是说不怪她吗?”把言欢眉头微皱,疑惑的望着她。 “我虽不怪她,但也不曾说饶过她,规矩还是要有的,否则往后个个心有不满,都用匕首来刺我,那我还活不活了?”连燕茹说话向来有理有据。 “那夫人到底想要如何?”把言欢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连燕茹硬着头皮道:“经了这番事,我倒是有些不大懂了。 妙儿何故会同招招有孕之日相差无几?再如何快起码也要在两个月以上的。 细想想,这便是她做妾室的不守规矩,不喝避子汤,照理来说,她腹中这孩儿本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你不妨直说。”把言欢神色微微沉了沉。 连燕茹望着把云妙道:“若是妙儿能按规矩将这孩子拿了,安妹妹这事我便不追究了。” 把云妙同安姨娘对视了一眼,便晓得是这般,一命换一命。 “按甚的规矩?”把言欢侧头望着连燕茹。 “正房夫人不曾有孕,她做妾室的该服着避子汤的,她却几乎与招招同时有孕,这便是坏了规矩。”连燕茹直直的望着把言欢:“老爷觉得,我说的不得道理?”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把言欢抬起头来,望了望把云妙:“不过她如今已然出了门,腹中怀着的是盛家的孩子,这孩子是去是留,不是你我关着门就能决断的。 再说这孩子是来投生的,不是来投死的,好歹也是一条命。 你还是处置她吧!” 把言欢说着指了指安姨娘。 安姨娘闻言,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忙跪下道:“奴婢知错,无论夫人如何处置,奴婢都心甘情愿。” 把云妙瞧着又红了眼圈,父亲不叫母亲拿掉她的孩儿,姨娘定然是要糟了。 连燕茹略一思量,便明白把言欢这是在有意保着把云妙肚子里的孩子。 她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他的心思,按说把言欢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当初连九丫头都能狠的下心要丢到尼姑庵去,怎会舍不得五丫头肚子里的孩子? 那他又是为何?她百思不得其解。 把言欢心头的思量,实则也不难猜,他这两个女儿一道送进徽先伯府,图的是甚的?不就是图能同徽先伯府攀上干系吗? 如今这两个女儿都身怀有孕,这对他来说便是双喜临门,这刻儿,他也不分甚的嫡出庶出了,在他眼里皆是一般,有用便可。 至于哪个女儿先诞出孩子来,于他而言皆是一般,左右都是他的外孙子。 都是攀干系,两个孩子总比一个强。 再说他晓得这两个女儿,把云妙虽是庶出,可在盛鹤卿面前反而更得脸一些,强行拿了她的孩儿,万一惹恼了这个姑爷,那该如何交代? 况且他明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也有些怜惜安姨娘,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若是不逼急了,也不会以命相胁。 谁是谁非,他心里明镜似的。 他淡淡的望着连燕茹,等着她开口。 连燕茹虽还有些不甘心,但晓得此番事有他拦着,定然是不能成的。 她心中有些恼了,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老爷这样有主意,这处置之事,还请老爷替我拿主张吧。” 把言欢沉吟了一番道:“此番事情,她虽有错,但也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我便罚她在安然院静思己过,不得你我口信,不得出院子半步。 另外再罚三年的月例,夫人以为如何?” 第509回 有个不情之请 () 连燕茹闻言心中气的更狠了些,把言欢这分明是在偏袒安姨娘,关在安然院如何?便是不关,她无事也是不出来的。 这罚与不罚又有何不同? 可把言欢话都已然说出口了,她也不好当即驳了他的面子,忍着心头的气道:“那便依老爷所言吧。” 把云妡在一旁欲言又止,连燕茹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垂下头去,晓得这刻儿不是说话的时候。 “还不谢过夫人?”把言欢朝着把云妙二人道。 “谢夫人。”把云妙忙跪下,同安姨娘一道磕头。 两人心中皆是又惊又喜,原以为这回不会有甚的好下场,不曾想见把言欢竟向着她们,这事儿竟这般重拿轻放的算是过去了。 直至走出博观院,安姨娘都有些不敢置信:“妙儿,我们真的都没事了?这是真的吗?” “是啊,姨娘。”把云妙挽着她的手臂,欢喜不已:“瞧着这般情形,父亲心里头对姨娘还是有些情意的,否则不会这样向着姨娘。” “甚的情意不情意。”安姨娘摇了摇头:“不过是看在我这许多年老实本分的份上,不忍心瞧着我去死罢了,要说情意,家里头这些人,他还是对钱姨娘情意更深。” “姨娘别这样说。”把云妙听着这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事实,不过我也并不在意,我少年时候也不曾想同她们争过甚的,更何况如今?”安姨娘笑了笑:“妙儿,我如今是平安无事了,你也该家去了。” “我送你回院子,再陪你一刻儿。”把云妙有些舍不得离开她。 “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安姨娘站住脚:“你这刻儿便走吧,无事别家来了,记得一定要仔细,平平安安的诞下孩儿才最重要,我不会有甚的事的,你放心。” “姨娘……”把云妙还是依依不舍:“我还不曾同父亲告别呢。” “不用了,你父亲不会计较那些细枝末节,怜儿,快扶着你家姨娘走吧,别耽搁了。”安姨娘说着,便自个儿转身朝着安然院的方向去了。 她担心迟则生变,早些打发了把云妙家去,她才能安心。 把云妙瞧着她孤零零的背影,身后远远的跟着个婢女,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酸。 姨娘虽不得甚的大本事,但将她这个女儿同她腹中的孩儿看的比命还重要,她怎会毫不动容? “姨娘,走吧。”周嬷嬷上前劝道:“只要姨娘能平安诞下孩儿,安姨娘的日子会好过的。” 她也想早些回去,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姨娘继续待在这处,还不晓得要闹出甚的幺蛾子来呢,她年纪大了,可经不得惊吓了。 “好。”把云妙点了点头,带着一众奴仆,往大门口去了。 博观院里头,却是另一番光景。 把云妙同安姨娘离开之后,连燕茹便开口道:“招招,你才到家,路上劳累,先去歇一刻儿吧。” 把云妡抬眼望了望她,晓得母亲这是有话要同父亲说,便依言行礼告退了。 屋里静了片刻,把言欢先开口道:“夫人这是有话要说?” “老爷心里头晓得。”连燕茹带着气道。 “你是怪我不曾让你拿掉妙儿的孩子?”把言欢面色沉沉的望着她。 “你明晓我的心思,万一妙儿抢在前头生了儿子,招招该如何是好?”连燕茹红着眼睛道。 “是以你便熬了奎宁汤给她吃?她不从,你便命人强灌?”把言欢沉着脸反问。 连燕茹愣了一下,不曾想他竟都看穿了,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毕竟她做的这些事是摆不上台面的。 把言欢又道:“此事本就是你理亏,你还想要如何? 你可曾想过,你拿掉了她的孩儿,盛家若是怪罪下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既是我做下的,我自然一力承担。”连燕茹有些昂然的道。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你若是得了空,也回你娘家去瞧瞧,问问你父亲母亲,此番事情你做的可对。” 连燕茹气恼不已,叫她家去问父母,这便是在说她不得教养了?她正欲开口。 便听把言欢又道:“妙儿那头,我已然仔细问过了,她确实是在招招后头有的身子,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想你再有什么后招。” 他说着便起身拂袖而去。 把云妡守在门口,见父亲去了,忙进屋去安慰母亲。 …… 吃了中饭,云娇在院子里头转悠了一刻儿,便回了屋子。 “姑娘,可睡中觉?”蒹葭跟在后头问她。 “不睡。”云娇将汤婆子递给她:“你去给我换些热水,我要去淑珍家。” 蒹葭将汤婆子接了过去,提起炉子上的水壶道:“这说起来,可有一阵子不曾瞧见韩姑娘了。” “是呢。”云娇笑着抱起八两。 八两已然长大了一圈,在她怀中也不消停,亲热的蹭她的脸,喉咙间呼噜呼噜的欢喜的很。 “可要带些果子去?”蒹葭将汤婆子盖好,放在了桌上。 “你捡一些带着吧。”云娇随意的道。 “好。”蒹葭转身去拿食盒。 “姑娘。”黄菊走了进来:“钱少爷来了,正在姨娘屋子里呢,姨娘叫姑娘去呢。” 云娇放下了八两,疑惑的思量了片刻:“要过年了,怕来辞别的。” 钱胜这些日子一直在客院,每日埋头读书,无事也不出来扰人,云娇几乎都快忘了这个姨侄子还在她家中了。 “奴婢不知。”黄菊垂下头。 “我去瞧瞧。”云娇说着便往钱姨娘那屋去了。 钱姨娘正在屋子里同钱胜说话,刘嬷嬷也在,钱胜身后跟着个婢女。 云娇走了进去:“姨娘。” “小姨母。”钱胜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不用不用,朝我不用这样客气。”云娇连连摆手。 钱胜长的比她高出半头,每回见她都这般规规矩矩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要过年了,胜儿说想回莱州去。”钱姨娘开口道。 “是,年下了,课业也歇了,晚辈也该动身家去了。”钱胜说到这处顿了顿,一向周正端庄的神情竟隐隐有了一丝羞赫之色:“临行前,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第510回 不肯成人之美 ()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甚的?”钱姨娘温和的道:“有甚的事,你说便是了。” 云娇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钱胜抬头望了她们一眼,见她二人都盯着他,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顿了顿道:“晚辈想将芍药带回莱州去。” 云娇同钱姨娘又齐齐望向芍药。 芍药红着脸低下了头。 钱胜从家中来的时候,跟前只带了一个小厮。 芍药是他来了之后,钱姨娘特意吩咐人去买的婢女,便是为了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芍药今年十二了,钱姨娘怕年纪小的婢女不会照应人,特意叮嘱选个沉稳持重的。 而这个婢女确实稳重,又会照应人,且还是人牙子从莱州运到帝京来的,同钱胜也合得来。 钱姨娘从前问过两回,这婢女用着可顺心,若是不顺心,便换一个,钱胜都说尚可。 钱姨娘放了心,后来也便不曾问过。 钱胜见她们都只望着芍药不开口,便又硬着头皮道:“不知小姑奶奶用小姨母可否应了晚辈?” 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便是再愚钝的人也能瞧出来,这二人是互生情意了! 否则带个婢女家去,哪还用这般郑重其事来询问? 钱姨娘定了定神道:“胜儿,你们这是……” 钱胜望了一眼芍药:“不瞒小姑奶奶,晚辈想娶芍药为妻。” 钱姨娘听了这话,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该如何是好? 她二嫂子哪能让自个儿的宝贝孙儿娶个婢女做妻子?那岂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婢女哪配得上读书人? 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婢女是她买的,二嫂子若是知晓了,岂不是要将她大卸八块? “小姑奶奶为何不允?”钱胜站直了身子问。 “她……她是个婢女,你若是欢喜,等你将来成了亲,纳入房中,也不得甚的大不了的。”钱姨娘连忙劝道:“可万万不可动娶她为妻的心思。” 钱胜又望了一眼芍药,似乎是在宽慰她:“小姑奶奶,芍药秀外慧中,性子端庄,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是父亲病重才不得已卖身为奴。 我不曾拿她当过婢女,还望小姑奶奶也不要拿世俗的眼光瞧她。” “婚姻大事,哪是你自个儿就能够定的。”钱姨娘仍旧不肯:“不然你先家去,问过了父母长辈,若是他们点了头,明年春上你左右还是要来读书的,再将她带回去也不迟。” 她可惹不起二嫂子,这事说甚的她也是不会点头的。 “小姑奶奶可是怕我祖母来作耗你?”钱胜望着她问。 钱姨娘也不好直接承认,只是叹了口气。 钱胜便道:“小姑奶奶只需将芍药的卖身契给我便可,旁的无需忧虑,晚辈自有主张,绝对不会牵连到小姑奶奶同小姨母。” “你这……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芍药也才十二,明年春上接回去也来得及,我也好备份嫁妆。”钱姨娘有些硬不起心肠来。 “姨娘。”芍药突然跪了下来,眼中盈满了泪水:“奴婢的父亲病重,奴婢已经许久未见,娘托了口信来说父亲身子愈发不中了,奴婢想家去瞧瞧。” “原是这般。”钱姨娘点了点头:“你大可跟着胜儿先回莱州去,若是他家中应了,我到时自会将卖身契送还于你的。” 芍药同钱胜对视了一眼,便磕头道:“谢姨娘。” 她眼下也顾不得旁的了,左右先家去瞧了父亲再说。 钱胜也行礼道:“如此,便多谢小姑奶奶,小姨母了,胜儿便先告辞了。” 这卖身契既要不到,他也不好强求,可这事始终是个心事。 “你路上仔细着些。”钱姨娘说着便要起身相送。 “小姑奶奶身子骨一向不好,外头冷便不必送了,免得冒了风。”钱胜拦住了她。 钱姨娘也不曾多客气,便坐了下来,她也确实怕冷:“也好,娇儿,你替我送送胜儿吧。” 云娇答应了一身,抱着汤婆子同钱胜一道出去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胜儿这孩子,怎的看上了芍药了?” “芍药是个好的。”刘嬷嬷笑着道:“奴婢瞧着她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做事也勤快,好像还认得几个字,模样也不错,钱少爷有眼光呢。” “那也不成,二嫂子若是晓得我给她孙子擒了婢女,可不得扒了我的皮?”钱姨娘想想便觉得心惊。 “钱少爷是个有主张的,不会连累姨娘的。”刘嬷嬷宽慰道。 “那你觉得如何?”钱姨娘抬头望着她。 “老奴觉得姨娘还不如成了这桩美事呢,钱少爷定然有法子说服二舅夫人的,别看二舅夫人作天作地的,可遇上了亲孙子,她准没辙。”曲嬷嬷想了想笑道。 钱姨娘皱着眉头略微一思量:“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我还是不敢冒这个险,我可惹不起我这个二嫂子。 若是胜儿真的让她点头,那到他们成亲之时,我再降卖身契送去,便当是贺礼了。” “也好。”曲嬷嬷笑着点头。 外头,云娇招了手,蒹葭同黄菊跟了上去。 到了院子门口,钱胜回身道:“小姨母,便送到这处吧。” “我恰好到隔壁韩家去,一道走吧。”云娇笑吟吟的望着他。 “那好。”钱胜点了头。 二人并肩前行,过了片刻,钱胜扭过头正色开口道:“小姨母,可否为侄儿徇个私?” 云娇抬头笑道:“我能为你徇个甚的私?” “我晓得翩跹馆都是小姨母当家,芍药的卖身契想必也在小姨母手中?”钱胜直直的望着她。 云娇笑而不语,钱胜本是个刚正之人,能为芍药做到如此地步,也确实是动了真心了。 钱胜叹了口气:“瞧这光景,小姨母是不肯成人之美了。” “你先安心家去,卖身契不急,不会耽误你成亲的。”云娇含笑朝他道。 “这般说,小姨母也不信我?”钱胜似乎有些失望。 “我自然信你。”云娇回头望了望:“只是你今朝这般一求,我姨娘等刻儿定然要朝我要卖身契了,到时候我拿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你若是私下里同我说,我便悄悄给了你了。” 第511回 不传之秘 () 钱胜闻言一愣:“倒是我思虑不周,想着小姑奶奶是长辈,定然是要先同她说一声的。” “我姨娘胆小,你朝她要,她定然不敢,她怕二舅母找她算账呢。”云娇笑着解释。 钱胜点了点头,心头也有些懊恼,他祖母是何等样的人,他心里头也有数,小姑奶奶害怕也不奇怪。 “不过你不用忧心,此事交给我便可。”云娇笑着宽慰他。 “多谢小姨母。”钱胜又行了一礼。 “你快别这样客气了。”云娇往边上让了让:“我都叫你叫的老了。” “辈分在那摆着呢,晚辈不好不敬。”钱胜一脸正色道道。 他便是这样的性子。 云娇也曾不多说,将他送到大门口,瞧着他带着芍药上了马车,这才往与她家相邻的韩家去了。 韩淑珍正在屋子里同她嫂子朱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旁朱氏的女儿清儿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块乳饼,上头啃的都是牙印子,姑嫂二人一道照应着清儿。 外头的婢女松子进来了:“姑娘,少夫人,九姑娘来了。” “娇儿来了?”韩淑珍眼睛一亮,便站起身来:“快请进来。” “九姑娘。”松子挑开帘子:“快些进来吧。” 云娇抱着汤婆子才踏进门,韩淑珍便到了她跟前,亲热的拉着她手腕:“你怎想起来瞧我了?我方才还同我嫂子说好些日子不曾同你耍子了,正想着明日去寻你呢。” 云娇见朱氏也在,便将汤婆子给了韩淑珍,拘谨的对着朱氏行了一礼:“见过嫂子。” “哎呀,九姑娘不用这样客气,又不是外头的人。”朱氏连忙起身,拉过一旁的椅子:“快请坐。” 云娇谢过之后坐了下来,这才朝着韩淑珍道:“我也是有一阵子不曾望见你了,今朝闲来无事,便来了。” “清儿,来,叫姑姑。”韩淑珍将汤婆子塞回云娇怀中,回身把清儿抱了下来。 清儿望着云娇笑弯了眼睛,甜甜的叫了一声:“姑姑。” 她认得云娇,每回叫了这个姑姑都有好吃的,是以见了这个姑姑,她心里欢喜的紧。 “清儿真乖。”云娇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蒹葭,将果子拿出来。” 清儿生的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皮肤雪白,瞧起来便如同个瓷娃娃一般,十分讨喜。 若是仔细瞧,她相貌还是随朱氏的多,只不过朱氏唇边的那块黑色胎记太过显眼,掩盖了她原本的姿色,实则她模样也还算是出挑的。 否则韩元奎也不会瞧上她。 不过虽说有个胎记在脸上,但总体来说,还是瑕不掩瑜的。 清儿见了果子,便欢喜起来,将手中的乳饼丢到了一旁,抓起一个果子来便啃。 “嫂子,你瞧你姑娘那馋样。”韩淑珍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还不都是随了姑姑。”朱氏逗趣道。 韩淑珍一嘟嘴:“我哪里馋了?” “你看你,贴身的婢女都叫松子,还说你不馋?”朱氏指着松子:“你叫九姑娘评评理。” 云娇只是抿着唇笑,也不插话。 往前她若是来了,朱氏总是不消片刻便将清儿带走,留韩淑珍同她说话。 可今朝倒似乎不得这个意思。 云娇同朱氏并不太熟稔,并不想多言。 “娇儿才不会说我馋呢,对不对。”韩淑珍凑过去,抱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笑着点头。 朱氏话头一转道:“淑珍,你不能因着你同九姑娘熟,便不得点待客之道,连杯茶都不倒。” “嫂子不说,我倒是忘了。”韩淑珍抬起头吩咐:“松子,去泡一壶茶来。” 她说着又靠着云娇道:“娇儿又不是外头的人,她不会同我一般见识的。” 云娇笑着道:“本就不是外人。” 朱氏神色微动,似乎有些不经意的问:“对了,九姑娘近日做茶饼了吗?上次,清儿她爹从你那拿了一块茶家来,吃一回便夸一回,都舍不得吃掉呢。” 云娇笑了笑道:“不曾,这些日子天寒,人也懒了。 韩家哥既欢喜吃,下回我做的时候,再给他拿一块。” “那我就先多谢了。”朱氏不由笑容满面:“我昨儿个带清儿去铺子里了,瞧见你那个铺子,生意挺兴隆的。” “算是尚可吧。”云娇有些不想说这些事。 那铺子便在韩元奎的铺子对过,瞒是瞒不住的,也不晓得哪一日,这话便要传到姨耳中了。 姨娘晓得了倒也无妨,怕的是父亲母亲晓得了,到时候又是一番话。 云娇越思量越觉得生计艰难。 韩淑珍晓得云娇不想提这些话,便道:“我这几日去集市上,买了新出的梅花糕,又香又糯可好吃了,娇儿你尝了吗?” “我三姊姊也买了,分了我一些。”云娇轻声道。 “这样啊?我还想着你若是不曾吃过,我便叫人去买来,我也好再吃一回。”韩淑珍有些失望。 “你要吃差人去买就是了,还要寻甚的籍口?”云娇有些好笑。 “这不是每日都吃,怕人家笑话吗!”韩淑珍小声嘟囔。 云娇怔了怔,忍住笑意道:“再欢喜吃也不能每日吃,甜食吃多了,对身子不好的。” “我也是这样说,她要肯听呢。”朱氏接过话头:“对了九姑娘,你做的那茶饼在铺子里头卖十两一块呐?” “只是做的多了随意卖卖,也不得人多少买的。”云娇抿了抿唇,她已然有些不大笑得出来了。 兜来兜去的,这话倒又叫朱氏兜回来了,不知她为何总问铺子的事? “那不知九姑娘这制茶的方子,是从何处学来的?”朱氏双目紧紧的望着她,手也不自主的握紧了。 云娇听闻这话,心中便有了数,便直截了当的道:“这是蜀地的方子,是不传之秘,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学来的,学之前我便已发过誓,绝不会将此方外传。” 朱氏绕了这许多弯子,原来是打上了她手里制茶方子的主意,难怪一直留在这处不肯走,又拐弯抹角的问了这许多话,她的心思倒不小呢。 第512回 生分了 () “原是这般。”朱氏有些失望,复又勉强露出笑意夸赞道:“原来是不传之秘,怪道那茶那样好吃呢。” “嫂子过奖了。”云娇低下头,不欲多言。 朱氏也不是甚的不得眼色之人,见状便抱起清儿:“这孩子,吃了几个果子便将衣裳弄的一片脏污,我先带她回院子去换衣裳,九姑娘你陪我妹妹多坐一刻儿。” “好,嫂子慢走。”云娇应了一声。 朱氏便抱着清儿去了。 朱氏一走,云娇便松弛了下来,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榻子上,朝着韩淑珍道:“你那凳子又冰又硬,也不晓得铺个软垫,坐的我好不难受。” 她方才坐的极不舒服,但朱氏在,她自然不好说,也不好随意的坐到榻上来。 韩淑珍笑吟吟的靠着她坐下:“坐的难受你倒是早些起身呢,硬坐着做甚?我嫂子也不是外头认不得的人,你要那样拘谨做甚的?” “不好。”云娇摇头,她同朱氏不熟。 “对了,她方才朝你打听那样事,你别往心里去,这几个月铺子里生意不死不活的,他俩有些急迫,想赚银子想的癫狂了。”韩淑珍一边说一边笑。 “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哥哥嫂嫂的?”云娇有些发笑。 “本来就是,我说的个老实话。”韩淑珍不以为然:“要我说那生意还不错,是他们两个心大了。” “你们都下去吧。”云娇朝着蒹葭她们吩咐。 松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去了。 “这个松子,我还不曾点头呢,她怎的那样听你的话?”韩淑珍见状便有些心虚,没话找话的小声嘀咕。 “你别装了。”云娇拉了她一把:“你老实同我说,你可是有甚的事情瞒着我?” “怎会?你听哪个瞎说的?”韩淑珍眨着眼睛望着她:“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会有事瞒着你呢?” “还不说是不是。”云娇见她不肯说,便伸过手去咯吱她。 韩淑珍笑着往后躲:“别挠,痒……” “说不说?”云娇追着她,哪肯就此罢手。 “停停停!”韩淑珍告饶:“你停手,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云娇这才住了手,拉着她又重新坐下,拿过一旁的汤婆子抱着,老神在在的望着她:“说吧。” “你要我说甚的?”韩淑珍有些不自在,她晓得云娇这样问自然是已然晓得一些事了,但她不晓得从何说起。 “你自个心中有数。”云娇含笑望着她。 韩淑珍抱起榻子上的锦被捂在身上,顿了片刻干脆挡在了脸上:“你都晓得了,还来问我做甚的?” “哪个叫你不同我说。”云娇瞧她那模样,好笑不已。 “你是如何晓得的?”韩淑珍躲在被子后头问。 “你自个儿同人家一道去集市上,都叫人瞧见了,还问我如何晓得的?”云娇忍着笑意。 “不是。”韩淑珍一把放开锦被,有些豁出去了似的:“我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是他说……他说要去边关了,叫我同他一道去买些东西,我原本是不想去的。”韩淑珍分辨道。 “然后呢?”云娇追着她问。 “后来我一想,这不是人家在边关也不容易吗?我觉得一道去买些东西也没得甚的,我就去了……我真的不曾想旁的……就买买东西而已……”韩淑珍恨不能指天发誓,只是声音却越说越小,显得好物底气。 “哦。”云娇故意拖长了尾音:“是以你此举只是关爱边关士卒,不曾考虑旁的,我懂了。” “云娇。”韩淑珍抱着她手臂头埋在她肩膀上晃来晃去:“求你别说了……” “你分明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云娇才不饶她:“我劝你还是从实说吧,你俩是如何开始的?” “我真不曾!”韩淑珍头埋在她肩上不肯抬起来:“是他总来找哥哥,有时候恰好我在,他便没话找话同我说。” “便这般?”云娇显然有些不信。 韩淑珍声音更小了:“有一回,我照应我娘,他和哥哥也在,他就在旁边帮手,半分也不嫌弃,我就觉得他人还行吧…… 不过娇儿你可别乱想,我可不曾答应他,我又不是不晓得他从前明明是欢喜你的,这才多少日子?说变就变,肯定不是甚的好东西。” “话不是这样说的。”云娇放下汤婆子,伸手拉开她。 韩淑珍便低着头,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你瞧你还不承认,你这脸都烫手了。”云娇笑着将手背贴到她脸颊上。 “娇儿!”韩淑珍抬手拉开她的手,仍旧低着头。 “好了我不逗你了。”云娇拉着她的手:“是便是了,有甚的好怕羞的?” 韩淑珍抬眼望了望她,见她面带笑意,似乎真的丝毫不在意,这才小声问道:“那你说他……他人如何?”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同他也不熟,不过我拒了他,他不曾恼羞成怒,该是个胸怀宽广之人,有容人之量。 且我瞧他为人处事干脆利落,该是错不了吧。” “我其实也不是不想同你说。”韩淑珍低声解释道:“我是怕……怕你不欢喜……” “我有甚的不欢喜的。”云娇好笑道:“当初那事,我跟他不过两面之缘,他大概只是瞧着我有眼缘,才会那般,但那也不是喜爱。 我是听说了这件事,又想起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就怕你因着这个缘故同我生分了,今朝才特意来瞧瞧。” “我不是要同你生分了。”韩淑珍小声解释:“我只是不晓得见了你要怎生同你说,毕竟他起初……起初……” “莫要说那个了。”云娇正色道:“那你们到甚的地步了?” “他说只要我点头,便请人上门来说亲。”韩淑珍害羞的捂着脸。 云娇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雅茹姊姊的真心要付之东流了。 她顿了顿道:“他人不错,我瞧你也有意,便点了头吧,别错过了大好的姻缘。” “他哪里好了。”韩淑珍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满:“还不是你不曾点头,他才选的我。” 第513回 不见得有多舒坦 () 云娇失笑:“那是他不了解我,我性子沉闷又无趣,那比得你生动可爱?我便是点了头,他同我也过不到一块去的。” “哪有这话,你哪里无趣了,只不过你不想同他有趣罢了。”韩淑珍显然不同意她这番话。 “是是是。”云娇只好认同:“我只想同你有趣。” 韩淑珍便笑了,一双灵动的眼望着她:“不过娇儿,说句老实话,抛却旁的不谈,我觉得他家母亲倒是极好的。”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他父母确实都是极好的人。 我听我姨娘说了,我拒了他,但他父母见了我二姨父仍旧如同从前一般殷勤,并无半分不同。 可见这户人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半分也不浅薄,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孩子,想来也差不到何处去。” 韩淑珍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他父母都是厚道人。 不过我还是有些介怀,但同你不得干系,我不是怪你,便是换成旁的姑娘,我也……” 她望着云娇,欲言又止。 云娇一笑:“你不必多言,我懂,那你眼下打算如何?” “先考量考量他吧。”韩淑珍思索了片刻:“左右他这两日便要去边关了,趁着这段时日不见面,我同他都得好生思量。” “嗯。”云娇点了点头:“这是终身大事,也该慎重一些,你考虑清楚了再拿主张也好。” “娇儿,你是听哪个说我同他在集市上的?”韩淑珍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嗯?”云娇一顿:“听旁人闲聊说起的。” “是不是秦南风同你说的?”韩淑珍又问。 云娇有些奇怪:“你怎晓得?” “我那日望见他了。”韩淑珍笑道:“我瞧见他迎面而来,我还当他要同我们说话呢,谁料他也不晓得怎生想的,竟然绕道跑了。” “他说怕你怕羞,便躲开了。”云娇也笑。 “他倒是心思细腻,一点也不像个习武之人。”韩淑珍侧头望着她:“娇儿,我瞧着秦南风不错,待你也好,同你又有自幼一道长大的情意,你就不曾考虑考虑你自个儿吗?” “考虑甚的?”云娇明知故问。 “你晓得我说甚的。”韩淑珍拉过她的手:“自然是亲事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别错过了。” 云娇笑了笑:“你想多了吧,撇开他那个书香世家不谈,他父亲可是同我父亲平起平坐的,他又是正经的嫡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娶我?你怎生想的?” “我倒是忘了这些,只是觉得你们挺般配的。”韩淑珍一拍脑门子:“这样说,他是不成了,那还有哪个呢?” 云娇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又道:“对了,那你说茹玉如何?他性子可是很好的,读书勤勉,待人也温和,你若是同他成了亲,定然不得苦头吃。” “你管好你自个儿吧,我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云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茹玉是不错,但想想杨氏,还是罢了吧。 “茹玉是挺好的呀,怎么,你瞧不上他?”韩淑珍凑到她身边:“他长得那样好看,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从前他还住在我家的时候,还有姑娘托人来问我哥哥呢,只是在集市上见过一回,人家便跟到了我家门口,你说这姑娘可有趣?”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 云娇也笑:“长得好看也便只能看看,又不能当茶饭吃。” “那可不见得。”韩淑珍坐直了身子道:“我若是个儿郎,生的像他那样俊俏,我便不读书了,要这样辛苦做甚的? 寻个富裕人家入赘,那还不是每日都能吃梅花糕?你还说这脸能不能当茶饭吃?” “你便是歪理一堆,日日吃梅花糕不腻吗?”云娇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茹玉若真是这样做,旁的不说,单他母亲这一关就过不去。” “你这话说的不错。”韩淑珍闻言深以为然:“他若真这样做,他母亲定然要闹翻了天去。” “对吧?”云娇抿着唇笑。 韩淑珍恍然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茹玉是个好的,但他母亲是个厉害的,家里头里里外外一把抓,他父亲对他母亲可是言听计从,茹玉也听她的话。 你要真上他们家去,保管叫她捏的死死的,你不是她的对手。” 她说着连连摇头,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这般一说,茹玉也不成了,那哪里还有合适的人家呢?” “不想那许多了。”云娇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我姨娘已然托我二姨父帮忙留意了。” “你真打算嫁个寻常人家?”韩淑珍总觉得这样不好。 “过日子罢了,寻常人家倒自在些。”云娇放下了茶杯。 “那可不见得。”韩淑珍不赞同:“那种日子,你不见得过得惯,若是我说,还不如大户人家的姨娘来的舒坦呢。” 云娇晓得她不得恶意,便细细的道:“那些姨娘,吃穿用度是不错,可也不见得有多舒坦。 每日清晨起身,便要去主母房中请安伺候,生养个孩子,也不见得便记在自个儿名下,不管何时何地处处都要低人一等。 若是遇上好说话的主母还好些,但凡是个刁钻的,日子也不好过。” “你说的也有道理。”韩淑珍点头,复又道:“但总比忍饥挨饿的好吧?” “我大渊朝如今国富民安,人只需勤快些,哪有忍饥挨饿的道理?”云娇回道:“便是那些逃荒来的,也不曾见有几个乞讨的,不都寻了活计,安顿下来了吗?” “那这样说,你便是拿定主意了?”韩淑珍望着她。 云娇顿了顿道:“不然我还能如何?若是由着我父亲,自然是要做妾的,我不想做妾,我姨娘也不肯,她早便拜托我二姨父张罗着了。” 韩淑珍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云娇从袖袋中取出一样物事来:“这是给你带的。” “是甚的好东西,包得这样仔细?”韩淑珍接过去,便好奇的去拆外头的油纸包。 “你瞧了便晓得了。”云娇笑着又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第514回 花落谁家 () “这是香?”韩淑珍拆了油纸包,捏着那半块琥珀色半剔透的香,又惊又喜。 “嗯。”云娇点了点头:“是我自个儿做的,放了一些在铺子里头卖,今朝来瞧你,想起来给你切了半块来,你用用看。” 韩淑珍将那块香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欣喜道:“闻起来味道不错,不晓得熏了如何?” “你熏熏看。”云娇含笑道。 “好。”韩淑珍性子利落,说做便做,对着外头道:“松子,将我的香炉拿进来。” 松子在外头应了一声。 “娇儿,你都不晓得。”韩淑珍又接着道:“我都好些日子不曾熏香了,上个月我哥给了我一块香,说是买的香坊的,我瞧着不像。” “为何?”云娇不解。 “香坊里头的香,我都用了许多年头了,从未见过这般的。”韩淑珍嘟了嘟唇道:“那香味不纯净也就罢了,用着竟还起浓烟,你说这熏在屋子里头,如何能受得住?” “你哥哥莫非是买到假的香了?”云娇眨着眼睛问道。 “那哪个晓得。”韩淑珍摇了摇头:“我也不好去同他说,毕竟他好心给我买的,我还挑三拣四的,他肯定要不欢喜。 我想着再等些日子,便说用完了,我自个儿再去买一块,不然上个月才给我买的,我这个月又去买,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曾想你今朝给我送来了,倒是救了我的急。” “那你就先用着,若是不得了,你再去我那处拿。”云娇笑着道。 “这香瞧着成色便好,你自个儿做也要不少本钱吧?”韩淑珍打量着手中的香。 “你用便是了,打听这些做甚。”云娇不欲多说。 她若是真在意银钱,便不会切这半块香来了。 “那我便先用着。”韩淑珍笑嘻嘻的道:“等用罢了,我再跟你买。” “你同我说甚的买不买的。”云娇嗔了她一眼。 “那不行,本钱总要的。”韩淑珍不答应。 “姑娘,香炉来了。”松子笑吟吟的端着香炉走了进来。 “放这,你出去吧。”韩淑珍吩咐了一句,便坐到了桌边。 云娇斜倚在榻上,望着她熏香。 韩淑珍边动作边道:“我想了想,你刚才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别说是大户人家的姨娘了,便是我这个妹妹,想买块香都要思前想后的。 想想在大户人家过活,做个姨娘样样都要受主母的管制,日子也确实不好过。” “哪个说不是呢。”云娇笑着回了一句。 “不过你有铺子呢,你怕甚的?”韩淑珍抬头瞧她。 云娇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她幽幽道:“我姨娘原来还有两个铺子呢。” 韩淑珍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也是。” 待韩淑珍熏了香,二人又说了半晌话,云娇这才起了身,披上披风:“我得家去了,不然我姨娘该担忧了。” “可要我送你?”韩淑珍也跟着起了身。 “罢了吧,便这点路,哪用得着送?”云娇裹紧了披风,又唤蒹葭进来将汤婆子换了热水,抱在怀中去了。 外头已然傍黑。 将至韩家大门之时,遇见一人。 “九姑娘!”那人远远的招呼了一声。 “是茹少爷。”蒹葭望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云娇往前行了几步,朝他见礼。 “九姑娘客气了,这是来寻淑珍耍子的?”茹玉望着她,心底一阵欣喜。 他好些日子不曾望见云娇了,总想着这个年快些过完,把大人早些开课,他也好早点瞧见云娇。 他也不是不曾想过去寻云娇说刻儿话。 可又怕母亲知晓了,闹将起来不好收场,便只能作罢。 不曾想今朝无心倒是遇见了,想来他同她之间,还是有些缘法的。 “是。”云娇微微颔首:“你是来寻韩家哥哥的?” “我来瞧瞧姑母。”茹玉含笑回道。 他同韩家的亲虽是远了些,但叫姑母这辈分是不曾错的。 云娇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告辞,便听茹玉道:“九姑娘可是要家去?我正巧也要家去,不如一道走吧?” “好。”云娇点头应了。 不过几步路而已,没道理拒人于千里之外。 二人一道出了韩家大门,茹玉思定了定心神道:“许久不见,九姑娘这些日子可安好?” “尚好,多谢关心,你呢?”云娇朝他笑了笑。 “多谢姑娘关心,我也安好。”茹玉叫她笑的心砰砰直跳,顿了顿又道:“上回九姑娘给的那香,我用着着实是好东西,凝神静气,我每日读书都会熏上一些。” “你觉得好用便好,我哥哥也说那香不错。”云娇笑着回道。 “茹少爷还不晓得吧?我们姑娘做了香放在铺子里头卖,茹少爷若是手里的那些用罢了,可自去买。”黄菊这时候忽然插了一句。 云娇闻言微微侧目。 蒹葭也有些奇怪的望着黄菊,她平日里也不是多话之人,何况姑娘同人说话,哪轮到她们插口? 茹玉笑的有些尴尬:“好。” 香是奢侈之物,以他的家境,眼下便是买得起,自然也不会去买。 且他同云娇说这话,也不得旁的意思,只是随意寻些话来说,避免无话可说而已,但云娇这婢女似乎对他颇有敌意? “你别睬她。”云娇打了个圆场:“她在我跟前随意惯了,同你逗趣呢。” 茹玉心中一暖:“不碍事的。” 云娇总是这般温言细语,善解人意,叫他如何不欢喜? 二人说话间,已然到了把家大门前。 云娇顿住脚步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你路上慢些走。” 她说着,便往家中走去。 “九姑娘。”茹玉跟上两步,有些欲言又止。 “怎了?”云娇诧异的回头。 “没得甚的,姑娘慢走。”茹玉顿了顿,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 “好。”云娇朝他一笑,自进门去了。 茹玉站在道边怅然若失,他实则想问问云娇,秦南风手里的那块香,是她给的吗? 但若是的又如何?他也不得立场说个甚的,又何苦要追问? 只不过想起秦南风似乎是有意给他瞧见的,心中不免有些郁郁,他晓得,秦南风那是拐着弯的叫他别想云娇的心思。 可不到临了,谁又能知晓终究花落谁家? 第515回 嘉蜞鱼 () 回了屋子,蒹葭上前替云娇脱了披风。 黄菊又从外头端了一盆炭火进来:“姑娘,奴婢瞧着今夜冷的很,可要再加一盆炭火了?” “不用了,两盆都放在里间便可。”云娇才进了屋子,八两便凑过来绕脚跟转的撒娇。 惹的她放下汤婆子去抱它:“蒹葭,你看看八两碗里可还有食了?” “没得了,我来给它喂。”蒹葭说着便去开抽屉。 八两晓得一开抽屉便是有吃的了,哪还呆得住,在云娇手上挣扎着要下去。 “馋猫。”云娇笑骂了一句,将它放在地上,又叮嘱道:“你少给它吃一些,小五说养的太胖了要得病的。” “奴婢晓得了。”蒹葭笑着答应了一声。 “奴婢去取饭。”黄菊说着转身出去了,片刻之后便转圜了。 饭菜便在钱姨娘屋子里头搁着。 “姨娘睡下了?”云娇问了一句。 “躺着了,不曾睡着。”黄菊回道。 “姨娘可曾问甚的?”云娇在桌边坐了下来。 黄菊回道:“姨娘只问怎的去了这许久,天都夜了才家来,奴婢说姑娘同韩姑娘多说了刻儿话,便忘了时辰。” 云娇点了点头,提起筷子来吃了夜饭,饭菜有些凉了,她也不曾吃几口便搁下了碗。 黄菊上前来收拾桌子,口中道:“姑娘,可去打热水来?” “嗯。”云娇点了点头,抱着汤婆子去了里间。 黄菊见她不曾说甚的,心中暗暗窃喜,想来姑娘并未在意她今朝插口之事,只要伺候姑娘洗了脚睡下了,这关便算是过了。 云娇就着热水,泡了一刻儿脚,捧起床头的书来,又有些看不下去,便又搁下来,望着一旁低眉顺眼的黄菊问:“你今朝为何要那样朝茹玉说话?” 黄菊心中一跳,原来姑娘还记着呢,她定了定神道:“奴婢便是想着杨氏都那样说姑娘了,茹少爷怎的还来同姑娘套近乎?奴婢心中替姑娘不平,便不曾忍得住。” 她方才便想好了,若是姑娘问起来,便说这个由头,总归能说得过去的。 茹玉那样的家境,还想攀上姑娘? 她偏要说,好叫他自惭形秽,再不敢打姑娘的主意。 秦少爷要去边关了,她在家中可要替他守好了姑娘,也等同于守住了她未来姨娘的位置。 否则若是姑娘真跟了茹玉,她该如何是好?她可是只欢喜秦少爷的。 “杨氏如何那是杨氏的事,茹玉又不曾做错甚的,何况这事儿都已然说开了,往后不要再提了。”云娇微微皱了皱眉,黄菊这话虽有些道理,但总显得有些牵强。 “是。”黄菊低头应了。 云娇抬起脚来,黄菊连忙上前拿起手巾给她擦脚。 “我自个儿来。”云娇伸手。 黄菊将手巾递了上去。 “你下去吧。”云娇将手巾又递了回去,掀开锦被钻了进去。 被子脚头蒹葭塞了汤婆子捂着,暖烘烘的。 “是。”黄菊端着木盆下去了。 “姑娘,这帘子要放开吗?”蒹葭站在里间门口问她。 “不用了,屋子里燃着炭,闷的很。”云娇拒了。 她披着衣裳靠在铺头前,捧着书就着烛火,打算看一刻儿书,可不知怎的却一个字也瞧不进去,索性放下书躺了下来,望着帐顶叹了口气。 她晓得自个儿在烦心甚的,心中逼迫着自个儿不往那处想,可愈是这般,那脑海之中的想法便愈是不由自主,平日种种似乎便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有些郁郁的拉过被子盖在脸上,随意的摊开双手,睁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闷的有些受不住了,这才掀开了被子,露出头来,闭上眼睛,尽量让自个儿甚的都不想,这才缓缓的入睡了。 翌日,她才起身梳了头,还不曾来得及去春晖堂请安,外头婢女便通报说谷莠子来了。 云娇忙出门去,还当是外头出了甚的了不得的事,谷莠子无事不会来的这样早。 谁料谷莠子拎着个食盒哈着热气跺着脚站在门口,眼睛都还有些肿着,显然是不曾睡的醒。 “怎了?”云娇瞧他的模样不像有甚的大事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姑娘。”谷莠子朝她行了一礼,将食盒递了上来:“是秦少爷,天不亮便叫醒了小的,叫小的将这鱼拿来给姑娘吃早饭的时候吃。” 蒹葭伸手接了过去。 “甚的鱼?”云娇有些奇怪。 “小的也不曾见过。”谷莠子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秦少爷说是嘉蜞鱼,登州来的,不大好买,今朝运气好买到了,便叫小的给姑娘送来了。” “他人呢?”云娇不由问了一句。 “秦少爷说天亮了神勇营便要开拔了,将食盒给了小的便急匆匆的策马去了。”谷莠子回道。 云娇抬头瞧了瞧,外头天色大亮了,想来他这刻儿已然动身了吧,遂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你去吧。” “姑娘,甚的是嘉蜞鱼?”蒹葭望了望手里的食盒,好奇的问。 “等刻儿请安家来,给你吃了你便晓得了。”云娇笑了笑。 “好。”蒹葭欢喜的应了。 黄菊低着头不曾说话,心里头是喜忧半掺,秦少爷这显然是心里头有姑娘了,否则怎会这样上心? 可他对姑娘这样上心,这亲事若真是成了,那还有她的位置吗? 她虽心比天高,但也有些自知之明,比样貌比才情,她是样样比不过姑娘的。 不过转念间她便想开了,便是比不过姑娘又如何?只要姑娘嫁过去了,她便能跟着去。 既然去了,还怕没得机会吗? 想到这处,她便微微的笑了起来。 云娇去春晖堂请安回了院子,桔梗已然取了早饭家来,在门口候着,见她走到廊下便上前道:“姑娘,姨娘今朝起的早,叫姑娘一道去吃早饭呢。” “好。”云娇回身吩咐:“蒹葭,你回屋子去将那鱼拎上。” 蒹葭飞快的进了屋子,姑娘可是说要给她尝尝这鱼的。 云娇才进了钱姨娘屋子,将鱼摆上了桌子,还未来得及说话,苁蓉便来报:“姑娘,姨娘,老爷同尤姑娘来了。” 第516回 煎熬 () 屋子里,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 尤初红已然好些日子不曾来家里了,云娇思量着,想来是两家将事情挑明了之后,她有些女儿家的羞赫,不好总来了吧。 又或者是家中父母长辈不让她来,姑娘家的总是要保持些矜持的。 但不管是如何,尤初红不来,她算是松快了些。 否则这千金大小姐,又开罪不得,又怠慢不得的,难伺候的紧。 不晓得尤初红今朝为何又想着来了,且听闻父亲也陪着来了,云娇自然不敢再坐着,连忙站起身来。 钱姨娘也跟着站了起来。 外头婢女掀开帘子,把言欢当先走了进来,又半回身等着尤初红。 “父亲,尤姑娘。”云娇行了一礼。 “老爷。”钱姨娘也行了一礼,倒是不曾招呼尤初红。 她晓得尤初红打心底里瞧不上她,她也不愿意拿热脸去贴她,她虽是个姨娘,但也是把云庭的亲娘,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娇儿,同父亲这样客气做甚。”把言欢笑的满面春风。 云娇瞧了他一眼,见他笑的和煦,不由有些受宠若惊的低下了头。 她长到这样大,父亲就从来不曾对他这样笑过,这般一笑,她倒是有些不大惯了。 把言欢见她这般,心中不由的有些不悦,这丫头望见他便这副怕怕抑抑的模样,不曾望见他的脸色吗?给她一副好脸也不晓得个好歹。 不过看在尤初红的面上,他面上笑意依旧,朝着钱姨娘道:“翩跹,不必多礼,初红来望你们了。” 尤初红便笑吟吟的上前行礼:“初红见过姨娘。” 钱姨娘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让了让,口中道:“这……这如何使得?” 她也不曾想见这个平日里见了她便两眼朝天的姑娘会自降身份的朝她一个姨娘行礼,一时间自然有些惊慌。 “为何使不得?”尤初红笑望着她道:“姨娘既是云庭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 钱姨娘不知所措的看向把言欢,这话也不大对,这姑娘如今同绍绍也不曾定亲,她可不敢胡乱应话。 把言欢笑道:“翩跹,你不必惊慌,我前日过尤府作客,闲谈时说了你与绍绍的亲娘是亲姊妹之事,初红听闻之后,便说要来拜见,这不,今朝一早便来了。 我同她父亲如兄弟一般,她跟着绍绍一道叫你一声姨娘,你也担房起。” 钱姨娘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原来是这般,尤姑娘不必这样客气。” 她心中一阵辛酸,把言欢是何意她还不明白吗?领着尤初红来讨好她,自然是要她去劝说把云庭了。 可她不想勉强孩子,这婚姻的事情,是终身大事,不是一日两日,熬一熬便能过去的。 这一世同个自个儿不欢喜的人在一道,日子定然煎熬,她不想孩子过的那样苦。 虽说还能和离,可这是尤家的姑娘,若真是娶进门了,哪是说和离便和离的? “姨娘,从前初红不知你身份,多有怠慢,还请姨娘见谅。”尤初红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抬眼望着她道。 “怎会,尤姑娘实在客气了,快些起身吧。”钱姨娘自然不能叫她一直这般福着,否则便有些太过端着了。 尤初红这才站直了身子,走上前去挽住云娇的手臂,亲热的道:“九妹妹,好些日子不曾望见你了,你可曾想我?” “自然想的。”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能如何说?难不成要实话说半分也不曾想?那不用尤初红动手,父亲便能赏她两个大乔巴子。 “来,将鱼摆上来。”尤初红对一旁站着的婢女招手,又笑着道:“九妹妹,我就想着早些来,还能同姨娘还有你一道吃早饭,果然叫我赶上了。” 她跟前的婢女便将手中的食盒提了上来,从中端出一盘鱼,并几碟小菜。 “诶?这鱼?”尤初红这时候才望见了桌上那盘鱼,不由惊奇:“九妹妹,你这鱼是哪来的?” 她这般一问,一旁的把言欢同钱姨娘都齐齐的望着云娇。 云娇只好硬着头皮道:“早便听闻这嘉蜞鱼味美,其鲜胜鳜鱼,这几日姨娘胃口不好,我便着人去买了来,瞧瞧她可能多吃几口。” “你真是孝顺。”尤初红夸赞道:“这鱼一斤便要三百多钱,这么大一条,可得花不少银子。” 云娇点了点头,含糊的应了。 钱姨娘一瞧,便有些心疼,如今她手里不得铺子了,这身上的银钱是用一个少一个,等刻儿没得人了,她可要好好说说云娇,可不能为着她这般铺张。 这些银钱,她还要留着往后给她置办嫁妆呢。 “既如此,那就快坐下吃吧,正巧我也饿了。”把言欢招呼了一声。 几人便坐了下来。 极少同把言欢一道吃饭的云娇显得有些拘谨,默默的端着碗筷一言不发,只动了面前的一样小菜。 “初红,来,你带来的鱼,快些吃吧。”把言欢笑吟吟的望着尤初红:“我听你父亲说,你尤其爱吃这鱼?” “是呢。”尤初红笑着点头,又细细的解释:“这鱼是登州来的,并不不常有,每年只有腊月下到二月头,能有个几回,旁的时候便是有银钱也买不到。 是以只要一到季节,我父亲便会命人去码头上守着,只要是登州来的船,便上去瞧瞧。” 把言欢笑着点了点头。 “姨娘,九妹妹,你们也吃。”尤初红见她二人都不动筷子,便招呼她们。 “来。”把言欢给钱姨娘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她跟前的盘子上。 钱姨娘含笑道:“谢老爷。” “娇儿也有。”他接着又给云娇夹了一大块。 “谢父亲!”云娇连忙道谢,她长这样大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今朝算是沾了尤初红的光了。 “这鱼着实不一样,皮比羊肉的皮还厚些,香味也浓郁。”把言欢自个儿也尝了一筷子。 蒹葭在一旁瞧的偷偷咽口水,心里暗自伤神,若是老爷同尤姑娘不来,她还能捞着尝尝,姑娘可是准了她的,可此番有外人在,她眼瞧着这鱼她是吃不成了。 这般稀罕的鱼,下回还不晓得何时再有呢。 第517回 疏离 () 吃罢了早饭,把言欢便起身道:“娇儿,你好生陪着初红,我上朝去了。” “父亲慢走。”云娇起身行礼。 瞧着把言欢去了,她松了口气,转头吩咐道:“蒹葭,你们将桌子收了,这鱼是稀罕物,别倒了,你同她们几个分着吃了吧。” 她晓得蒹葭的心思,方才便眼巴巴的在一旁瞧着,这刻儿父亲走了,她也就不得甚的好顾忌的了。 尤初红自然不得甚的好说的,倒是钱姨娘想起这鱼的价钱,有些肉疼。 “谢姑娘。”蒹葭欢喜不已,忙上前来收拾了桌子。 钱姨娘坐到了一旁,心中想着怎样打发了尤初红。 尤初红便凑了过去,靠在她身旁坐下,笑吟吟的问她:“姨娘,你平日里都在屋子里做甚的?” 钱姨娘虽不大愿意同她说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初红将姿态放的这样低,她也不好不理睬:“这冬日里,我身子骨差,也不大做甚的,左右便是烤烤火,晒晒太阳。 旁的活计,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由下人们去做了。” 尤初红点了点头,颇为体贴的道:“姨娘身子不好,自然该好生歇着,下人们不就是用来使唤的吗? 其实我在屋子里头也无事可做,每日厮混着,乏味的紧,也不晓得做甚的好。 不如这样吧,往后我时常来陪着姨娘说说话,打发打发时辰?” 她从听闻钱姨娘是把云庭的姨母之后,便动了心思。 怪道把云庭待钱姨娘同把云娇这样好,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干系,她心中后悔从前不曾将钱姨娘当回事,不过如今只想到也不晚。 左右也不曾撕破脸,她便厚着脸皮来,想必钱姨娘也不会说甚的。 亲事的事,把言欢不曾回绝她家,近日又不曾提起此事,她便已然猜到了,定是把云庭不肯点头。 她想着先叫钱姨娘点头,只要钱姨娘同意了这门亲事,后头的事必会水到渠成的。 如今最首要的,自然是每日都来伴着她,先拉拢了她再说。 “这……”钱姨娘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答应尤姑娘,只是我这身子骨差,成日里没个精神头,这冬日里一日倒有大半日是睡着的,怕是不能陪着姑娘说话了。” 她怎会点头答应?那不是寻不自在吗? 尤初红点了点头,倒也不曾怀疑,因着钱姨娘脸色确实不大好,也晓得她说的是实话:“那也好,我便找九妹妹耍子吧,往后我时常来探望你可好?” “好。”钱姨娘只好点了头,总不能再拒一回吧?那也说不过去。 “九妹妹,我们先去你那处吧,叫姨娘好生歇着。”尤初红说着,便亲热的挽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望了钱姨娘一眼,钱姨娘朝她点了点头,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尤初红拖着出去了。 进了屋子,尤初红便道:“九妹妹,你给我点杯茶来吃可好?” “好。”云娇自然不会不应,取了茶饼,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跟前有现成的点茶用具。 尤初红也在她对过坐了下来:“那日你二姊姊成亲,你露了那一手,我便晓得你技艺不凡,这些日子总惦记着吃你点的茶呢。” “尤姑娘过奖了。”云娇朝她笑了笑。 有些日子不见,尤初红倒是长进了,说话越发入耳了。 她说着便动起手来,将茶饼切开一块,开始碾碎成末。 尤初红便在一旁瞧着,见她垂目盯着手中的动作,心无旁骛,姿态娴静文雅,不似平日里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反倒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瞧的一愣,把云庭这个九妹妹,半分也不比把家旁的姊妹差,她从前怎的从未留意过? 她再次望着云娇,眼底已然有了些探究。 云娇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一心一意的盯着手中的动作,约莫两刻钟,她点出了一盏茶来,端端正正摆在尤初红跟前:“尤姑娘,请。” “你也吃。”尤初红端起了茶盏来。 云娇朝她笑了笑,给自个儿也斟了一盏。 尤初红尝了一小口,便夸赞道:“九妹妹,你点的真好,你这是在何处学来的?我瞧着你二姊姊也不得这样的手艺。” “不敢跟二姊姊比。”云娇垂目小声道:“是小时候,我姨娘特意请人来教的。” “我小时候我母亲也特意请了人来教我,学了好几年,可我的手艺比你差远了,还是你有天赋。”尤初红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大渊朝这些女儿家,哪个不晓得能点一手好茶是有脸面的事? 她自幼受到母亲教导,便想要学的一手好技艺,往后出门赴宴,也好拿得出手。 可惜,她便是再用心,也只学了个大差不差,她便以为自个儿点是年头不够长,想着若是如点茶师傅一般点个几十年,技艺自然便上去了。 可瞧云娇点了两回,她便明白了,这同年头不得干系,是个人天赋高低。 她这一世怕是点不出这样的好茶了。 “尤姑娘过奖了。”云娇依旧是面带微笑。 “你别叫我尤姑娘了,怪生分的。”尤初红将凳子往前挪了挪,总觉得她虽笑着,眼神中却总带着一丝疏离:“你从前不是叫过我尤姊姊吗?” 云娇自那回她瞧不上钱姨娘之后,便半分也不想理她,自然不会再这般唤她。 可眼下,人家话都说的阻到脸上了,她自然只有应了:“好。” “这便对了。”尤初红欢喜起来,觉着火候似乎差不多了,便眨了眨眼睛开口道:“九妹妹,你平日里都不去瞧你哥哥的吗?” 云娇晓得她是何意,便点了点头:“无事我不去惊扰哥哥的,他要读书,分不得神。” “哦。”尤初红有些失望却又不死心,她好些日子不曾望见把云庭了,心中挂念的紧,可又不好直说。 她便是再直来直去的,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该有的矜持还是有一些的。 她顿了顿又道:“那他便成日里在书房待着?” 云娇点了点头:“后年便要科举了,哥哥如今的时辰宝贵的紧。” 尤初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518回 瞧不够 () “喵……” 这时候,八两伸着懒腰,从里间走了出来。 它从早上便赖在云娇床上睡觉,直睡到眼下,想是睡得饱了,又或是肚子饿了,才算是肯出来了。 “八两,过来!”云娇瞧见它便笑了,朝它伸出一只手。 “这是你养的猫儿?”尤初红好奇的打量着八两。 “呜呜……” 八两原本走的随意,这时候瞧见了尤初红,顿时便警惕起来,喉咙间发出警告的声音,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尖细的尾巴直冲着天,因着身上毛倒竖的缘故,倒有平日里双倍的粗细。 “八两不怕。”云娇忙走过去轻抚它,瞧它炸毛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可又得忍着,口中轻声哄道:“那是客人,不怕不怕。” 八两靠在她脚下,似乎安心了些,但望向尤初红的时候,仍旧是一脸的警惕。 “这猫儿是甚的品种?我怎的从未见过?耳朵这样长。”尤初红倒觉得这猫儿长的有些稀奇。 “我也不晓得,旁人给的,我便养着了。”云娇不想同她细说,便随意的回了,弯了腰将八两抱在怀中,又坐了下来。 也不晓得是不是见了生人害怕,八两这回倒是不闹了,反而乖巧的窝在她怀中,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尤初红。 “倒是挺乖巧的,长得也不错。”尤初红夸了一句。 云娇轻抚着八两,含笑点了点头:“它挺乖巧,也爱干净。” 屋子里便静了下来,二人一猫,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尤初红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心中直泛嘀咕,这把云娇也不知是天生性子如此,还是有意这般待她,她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她若是不说话,她便也不开口。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总是这般,未免尴尬,她也不得那样许多的话要同她说,且她心中还记挂着旁的事。 思量了片刻,她便站起身来:“九妹妹,茶也吃了,话也说了,我也不得旁的事,便先走了。” 云娇起身客气的道:“尤姊姊,我这人不大会说话,做事也不细致,若是有何不周到之处,还请多担待。” 她也不是有意冷落尤初红,只是同她确实不得甚的话说,但又怕她却父亲跟前告状,只能这般一说了。 只巴着尤初红别在父亲跟前提她。 尤初红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我回头再来瞧你。” 云娇放下八两,将她送出了院门,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尤初红只待了这一刻儿,若是待个一整日,这日子要怎生过才好? 她不晓得的是她当尤初红是家去了,不曾想尤初红却奔着她哥哥是书院去了。 尤初红这些日子一直叫母亲拘在家中,今朝好不容易来了把家一趟,若是不见着心心念念之人,她怎甘心便这般家去? 方才同云娇说话,听她的意思,是不打算带她去见把云庭了。 她便想着靠旁人是不成了,既然来了那便得靠自个儿,她思量着等刻儿自个儿去把云庭书院那处,偷偷的瞧他一眼也好。 她许多日子不曾见他了,实在挂念的紧,心中琢磨着,悄悄的瞧一眼该不打紧吧? 身后的婢女见她走的路径似乎不对,便小声问道:“姑娘……是要去何处?” 尤初红这才想起,这些婢女不能都带去。 一来人多了动静大,容易惊动了把云庭。 二来人多眼杂的,说不准这里头便有母亲的心腹,回去若是到母亲跟前告一状,她岂不是又要挨训了? 她停住脚步转身朝着众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去门口等着吧,喜儿跟着我就好了。” 喜儿是她的贴身大婢女,自幼一道长大的。 还有一个双儿,今朝并未跟来。 那些婢女有些犹豫,可一想起姑娘的性子,也不敢反驳,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应了,转身朝着大门口去了。 “走。”尤初红这才朝着把云庭书院的方向去了。 “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喜儿不放心的问。 “等到了你便晓得了。”尤初红也不打算说出来。 “姑娘可不能胡来,临出门的时候,夫人可是交代了……”喜儿心中担忧,便絮叨起来。 “你别说了,你怎的如今同我娘一般啰嗦?”尤初红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我心中有数,你跟着我便是了。” “可是……”喜儿还是很为难。 姑娘若是闯了祸,回去遭罪的可是她们。 “你若是再啰嗦,便也从她们一道到门口去等我。”尤初红指了指方才那些婢女离去的方向。 喜儿顿时吓得住了口,还是先跟着再说吧。 尤初红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喜儿在后头默默的跟着。 到了把云庭书院门口,尤初红放慢了脚步,悄悄的凑了过去。 喜儿已然察觉到了这是何处,有心想要阻止,但又怕惊动了里头的人,只好作罢。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把云庭手握着书,背在身后,于庭院之中缓缓踱步,口中朗朗诵读。 金不换正在一旁生着炭火。 尤初红探出头去,一时间瞧的回不过神来,翩翩君子有哪个女子不欢喜?更何况把云庭又如此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她本就属意于他,又旷久未见,自然是如何瞧也瞧不够。 “姑娘,咱们走吧。”喜儿心急如焚,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心虚的东张西望着,生怕叫人瞧见了,这若是传了出去,可就太不像话了,夫人家去要打死她了! “别动。”尤初红甩开了她的手。 “谁在那处?”金不换离院门并不远,听着外头似乎有些动静,便瞧了过去。 把云庭也被惊动了,转过身来望着院门口:“你去瞧瞧。” 金不换便放下火钳子走了过去。 “姑娘,咱们快跑吧!”喜儿吓得魂飞魄散,拉过尤初红便要跑。 “跑甚的跑,跑的了吗?”尤初红反倒冷静,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此时,金不换已然走到门边,瞧见门口竟然是尤初红,不由一愣:“尤……尤姑娘……” 第519回 都是你的嫁妆 () 尤初红不曾开口,只是朝他一笑,理了你自个儿的衣裳。 “少爷,是尤姑娘。”金不换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头望着院子里的把云庭。 把云庭闻言皱了皱眉头,尤初红?她怎会到这处来? 他抬脚走了过去。 尤初红原本鼓足了勇气,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同他说几句话。 可真瞧着他高视阔步而来,便有些不大敢直视他了,尤其是见行动间如珪如璋,气宇轩昂,便再也想不起旁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尤姑娘何故至此?”把云庭行至门边,肃着面孔问了一句。 尤初红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脑中乱糟糟的理不清个头绪,胡乱瞧了瞧四周道:“我……我只是路过……听闻有人读书,便来瞧瞧,不曾想见是……是你……” “尤姑娘要去何处?”把云庭直直的望着她。 尤初红觉得自个儿似乎被他看穿了,有些心虚的回道:“我……我来找九妹妹耍子,刚从翩跹馆出来,打算家去。” “大门在那处。”把云庭指了指家中大门的方向,便毫不留情的转过身欲回屋子。 “诶……你等一下。”尤初红见他要走,又有些着急了,她还不曾同他待够呢。 “尤姑娘还有事?”把云庭半回身望着她。 尤初红心一横,故作俏皮的道:“你这便要走了?好歹咱们也同窗读过书,既然我都到了这处,你不该请我进去吃盏茶吗?” “此间并非前厅,男女有别,尤姑娘还是请便吧。”把云庭不欲理她。 尤初红大着胆子跟上一步道:“这有甚的?往前读书不都是共处一室吗?吃盏茶而已,你也太拘泥于礼法了吧!” “尤初红。”把云庭神色凌厉,不怒自威:“此间唯我一人,姑娘还请自重。” 尤初红叫他说心中一凛,原想着他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的,哪怕是看在她父亲的份儿上。 不曾想他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留,竟如此斥责于她,直言她不自重。 她何时叫人这般对待过?心中是又气恼又委屈,当即便红了眼圈,跺了跺脚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姑娘。”喜儿连忙追了上去。 把云庭毫不在意的瞥了尤初红离去的方向一眼,握着书便回身往院子里走。 “少爷。”金不换朝外头张望了两眼:“这……不大好吧?” “有甚的不好?”把云庭望了他一眼。 “尤姑娘到底也是尤太傅的孙女。 老爷若是晓得了,免不得又要教训少爷了……”金不换瞧他脸色不好,便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垂下了头,偷眼瞧他。 “怕甚的。”把云庭脚下不停:“她一个姑娘家无故跑到我这处来,尤太傅若是觉得她做的对,尽管来找我便是。” 他说着一甩袖子,便进门去了。 金不换摇了摇头,少爷这性子,真的是太刚直了,哎! …… 把府大门前。 把言欢下了早朝,蓝舆歇在了把家门口,他穿着一身紫色官服,自上头下来了,两手背在身后,缓缓抬脚跨进了门槛。 便瞧见尤初红快步走了过来,后头一众婢女跟着。 “贤侄女。”把言欢笑吟吟的正打算上前。 尤初红原本半掩着面哭泣,一瞧见把言欢迎面而来,顿时更加委屈,二话不说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这……”把言欢一愣,忙问:“喜儿,你家姑娘这是怎了?” “把老爷若是想晓得,还是家去还好生询问吧。”喜儿朝他福了福便欲去追尤初红。 这事儿说到底,是她家姑娘理亏,她怎好细说? “到底是……”把言欢还待再问。 “奴婢还得伺候姑娘,便先走了。”喜儿不再多言,急匆匆的去了。 “哪个惹她了?”把言欢回头朝外头望了望。 尤初红已然上了马车。 平步低着头道:“小的不知。” 把言欢思量了片刻,脸色一肃,便往后宅而去。 “老爷不先去换了朝服吗?”平步跟上去小心翼翼的提醒。 把言欢一言不发的大步朝前走,平步见状不敢多言,低头默默的跟上。 …… 云娇送走了尤初红,钱姨娘便使婢女来唤。 她回屋子取了芍药的卖身契,转身去了钱姨娘屋子。 “姨娘唤我来,可是为了这个?”云娇挑帘而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契子。 “给我瞧瞧。”钱姨娘斜倚在榻上,见她来了,便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喏。”云娇将那一纸契约递了过去,靠着她坐了下来。 钱姨娘接过去细细看过,含笑点头:“便是这个,先放在我这处吧,年后说不准用的上呢。” “好。”云娇晓得她所言何事,自然应了。 钱姨娘收好了那张卖身契之后,便拉着她的手开口道:“娇儿,你婆奶奶留给我们的那些交子,还有多少?” “还是那些,并不曾动过。”云娇有些奇怪:“姨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平日里使的是何处的银子?”钱姨娘不答反问。 “是原先余下的。”云娇疑惑的望着她:“姨娘要用银钱?” “不是。”钱姨娘顿了顿道:“你如今也大了,有些话姨娘同你说了你可不要着气。” “姨娘有话尽管说便是了。”云娇笑望着她。 钱姨娘思量着道:“姨娘是个没用的,铺子叫人争了去,咱们如今也没个进项,你婆奶奶留下的交子虽不少,但也经不住坐吃山空,你懂我的意思吗?” 云娇望着她怔了片刻,老实的摇了摇头道:“不懂。” “你这孩子,平日里不是顶聪慧的吗?”钱姨娘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是叫你银子省着些花,像今日那鱼,那样高的价钱,往后万万不可再买了。” 云娇恍然大悟,原是为着这个,她正欲开口解释。 便听钱姨娘又道:“你可别当姨娘是有甚的私心,想要留着给自个儿养老。 这些交子我一个子儿也不要,便连你哥哥也不得,都是留给你的,待你成亲之时,这些都是你的嫁妆。” 第520回 试试 () “我晓得。”云娇笑着道:“姨娘若是有私心,也不会将这个家都给我来当。” “你晓得便好。”钱姨娘有些欣慰的笑了笑:“你说那鱼那样贵,一条鱼都够寻常人家吃几个月的茶饭了,你买它做甚?” “姨娘。”云娇思量了片刻还是道:“那鱼不是我买的。” 姨娘这样在意这事儿,她不如实话说了吧,这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 否则姨娘怕是要当她是个败家子了。 实则败家子另有其人,想到这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秦南风,心头微微一窒。 “不是你买的?”钱姨娘有些惊奇:“那是哪来的?你不是说是你买的吗?” “是小五一早让谷莠子送来的。”云娇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想着这鱼是个稀罕物,自然要同姨娘一道吃,谁曾想父亲同尤初红来了,问起来我也不晓得该如何说,只好谎称是自个儿买的了。” 钱姨娘总算明白过来:“是南风买的?” “嗯。”云娇点头。 钱姨娘望着她道:“好端端的,他买这样贵的鱼给你做甚?” 云娇垂目道:“他自来如此,有甚的好东西,总少不了我一份的。” 钱姨娘有些动容:“南风确实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好,只可惜……” 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 “没甚的可惜的。”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各有各的缘法,我同他没得这个缘分罢了。” 钱姨娘正欲开口,便瞧见门帘子叫人重重的挑开了,她不由一愣:“老爷……” “父亲。”云娇瞧见把言欢怒气冲冲的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啪!” 把言欢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甩了她一巴掌。 “老爷!”钱姨娘急的几乎从榻上跳起身来。 云娇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直直的望着把言欢:“父亲何故打我?” 她长这样大,还从未挨过巴掌,不知是犯了何过,父亲要如此待她? “你还有脸问?”把言欢抬起手来,又要打她。 “老爷,老爷息怒!”钱姨娘吓得当即便下了榻,连鞋都不曾穿,便拦在了云娇跟前:“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她虽性子软弱,可这一双儿女是她的命根子,云娇长到这样大,她是从来没碰过一根手指头的。 这也便是把言欢了,若是换个旁人这样打她女儿,她怕是要冲上去同他拼命了。 “你问问她,我临走的时候是如何叮嘱她的?”把言欢怒不可遏的指着云娇。 云娇捂着脸盯着他,一言不发,她自问不曾做错甚的,为何要挨这一巴掌? “你还敢瞪我。”把言欢更为气恼,抓起桌上的茶杯便要砸她。 “老爷!”钱姨娘惊叫了一身,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哭着道:“你要打她,不如先打死我吧!” 把言欢瞧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心,这才冷哼了一声,重重的搁下茶杯:“个倒运败兴的个赔钱货,白白养了你这些年,陪个人都陪不好,养你个晦气慫养了有甚的用,倒不如当初直接丢到庙里去自生自灭,也省的成天在跟前碍眼。” 云娇只是站在那处望着他,也不哭也不闹,也无半分惧怕。 这便是她的父亲,养她?也不过是这几年而已,她小时候,可是在外祖母跟前长大的。 至于丢到庙中去,若不是外祖母拦着,他以为他做不出? “老爷,你这到底是为了何事啊……”钱姨娘拦着他,泣不成声。 “你问她。”把言欢指着云娇:“叫她说说,到底是怎生惹了尤家的姑娘,叫人家哭着走的。” 他说着气哼哼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这才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眼泪。 云娇弯腰将她的鞋子拿过:“姨娘,地上凉,先穿上鞋吧。” 钱姨娘点点头,抬脚靸了鞋。 “父亲所言,女儿不知,女儿送尤姑娘出院子之时,她是欢欢喜喜的走的,临走前还言下回再来瞧我,并未有半分不快,更不曾哭泣。”云娇站直了身子,垂眼望着地面,神色有些漠然。 她心中觉得这父亲真是可笑,原是为着尤初红哭了才打她的,旁人家的女儿倒比自个儿亲生的女儿要紧多了。 “你还敢扯谎?我从外头家来亲眼所见,尤初红便是哭着上了她家的马车。”把言欢见她不认,不由更怒。 这个九丫头平日里瞧着闷声歇气的,胆小又怯懦,这刻儿倒是有了骨气,有骨气也要有到底才好,今朝她若是说不出个道道来,他非打死她不可。 “父亲若是不信,可去问守院子的婢女,也可问问我跟前的婢女。”云娇依旧面无表情:“倘若父亲信不过她们,可将尤姑娘请来当面对质,看我今朝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得罪于她。 说到这处,她抬起头来,目视前方。 这神色彻底激怒了把言欢,他站起身拿起凳子便要砸向云娇,她这模样,同把云庭倔强起来的神色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他倒是不晓得,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儿也有这样一面? 把云庭也就罢了,他唯一的嫡子,把家的香火,读书又读的那样好,他不由着他些还能如何? 可把云娇,区区一个庶女,出身不吉,打小便不得归家,如今是翅膀硬了?也敢朝他摆脸色?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都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 “老爷,不可!”钱姨娘自然是不要命的扑上去。 “你让开,我今朝便打死她,叫她嘴硬!”把言欢胸中怒气冲霄,哪肯就此罢手? 尤其是云娇还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一脸淡漠的望着他,这模样落在他眼中无异于挑衅。 钱姨娘几乎拼尽了身的力气抱住她,朝着云娇喊道:“娇儿,你快出去。” 可云娇便如同不曾听见一般,仍旧站在那处。 钱姨娘心中焦急不已,她晓得这孩子的性子,平日里做小伏低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实则骨子里要强的紧,只不过不大表露出来。 怎的今朝便起了性子? “把言欢!”便在此时,把云庭从外头冲了进来,口中暴喝:“你再敢碰我妹妹一下试试!” 第521回 光明磊落之人 () 屋子里一静。 三人齐齐抬头,便见把云庭已然横眉怒目的挡在了云娇跟前。 “把云庭,你方才叫我甚的,你再叫一遍?”把言欢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个忤逆子,竟然对他直呼大名,简直大逆不道。 “把言欢。”把云庭对他的怒意悍然不顾,竟依他所言又叫了一遍他的大名,且对他怒目而视:“你若是再碰我妹妹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怎的,你还要朝我动手不成?”把言欢叫他气的手都在发抖。 把云庭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椅子,随意丢在一旁:“你何故打娇儿?” “她连个客人都陪不好,尤家姑娘好容易来一回,她竟叫人家哭着家去了,难道不该打吗!”把言欢怒目切齿。 “原是为了别人家的女儿哭了,便气急败坏的来打自个儿家的女儿。”把云庭讥讽的望着他。 “那又如何?”把言欢一拍桌子:“我临走时交代她好生陪着人家,她准得好好的,便是这般陪着的?” “那你可成问清缘由?尤初红为何哭着走?娇儿又如何惹她了?”把云庭咄咄逼人都望着他。 “我要管那许多做甚,左右这事她脱不了干系。”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 “那你若是冤枉了她呢?可要同她赔罪?”把云庭冷冷的注视着他。 “我同她赔罪?”把言欢瞪起眼睛来:“莫要说她做错了事情,便是不得错,做父亲的打她一巴掌又如何了?” 在他看来,把云庭此话简直可笑,哪有父亲向女儿赔罪的?何况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 “尤初红是我气走的。”把云庭神色古井无波。 “你说甚的?”把言欢闻言吃了一惊。 把云庭一言不发。 钱姨娘疑惑的道:“绍绍,你不是在屋里读书吗?怎会遇上尤姑娘?” “她只带了一个婢女,无故跑到我书院门口去,我只当她是走错了路,便为她指了路。 她却恬不知耻的要进我的屋子,我好言相劝,她却仍旧执意要进,这般轻浮的女子,我还要给她好脸不成?”把云庭抬着头昂然道。 “你……她……”把言欢听得这般,急的几乎要拍大腿:“那是人家姑娘心许于你,才会这般,尤家无论如何也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姑娘又怎会轻浮? 再说青天白日的,人家进你个书房怎了?”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这若是换成他……罢了,换成他也不用等人家姑娘这样主动了,早便定下亲事了。 这孩子半分也不会变通,真真是气煞人。 “我自幼立志做个光明磊落之人,那等卑鄙龌龊之事,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把云庭睥视着他。 “你!”把言欢恼怒至极,却也晓得若是再说下去,只有叫他气死的份儿。 便冷哼一声,干脆拂袖而去。 “娇儿。” 把言欢一走,钱姨娘连忙上前去瞧云娇的脸。 把云庭也转过身来,关切的望着她。 “我不碍事。”云娇怕姨娘担忧,还扯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钱姨娘见她这样懂事,忍不住泪水涟涟,抬手去拉开她的手,见那白皙的脸颊上五个通红的指头印无比显眼,更是一把搂过她克制不住的泣不成声。 “金不换,去煮几个鸡蛋来。”把云庭转身吩咐了一句。 “是。”金不换连忙去了。 “来,快坐下。”钱姨娘扶着云娇在榻上坐下。 “姨娘,别哭了。”云娇安抚着钱姨娘,替她擦眼泪:“都不大疼了。” 钱姨娘泪眼婆娑的望着她:“怎会不疼,你惯会哄我。” 把云庭上前抚了抚云娇红红的面颊,眼中满是心疼:“为何不躲?” 云娇苦笑:“如何躲?” 莫要说是躲不开,便是躲得开也不能躲,她又不是哥哥。 “都怪我不好。”把云庭自责的叹了口气:“早晓得,我不骂她了。” 他心中懊恼,自个儿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却叫妹妹替他挨了打。 “不碍事,我真不疼的。”云娇怕钱姨娘又哭,便转开话头道:“哥哥,你怎的突然来了?” “是蒹葭去叫的我。”把云庭瞧了瞧门边的蒹葭。 蒹葭红着眼睛,姑娘挨了打,她心疼的紧:“奴婢瞧着老爷不对,怕姨娘拦不住,便去喊了少爷来,还好少爷来的及时,不然……” 她说着眼泪滚滚而下,老爷可是要拿椅子砸姑娘的,老爷真的是太可恨了。 一旁的黄菊见状,也假惺惺的抬起手来拭那不存在的泪。 “好了好了,我不碍事了,你们别哭了。”云娇怕她们一哭,钱姨娘也跟着哭。 蒹葭擦了泪,却仍在啜泣。 “少爷,鸡蛋来了。”金不换端着盘子进了门。 “来。”钱姨娘麻利的剥了一颗鸡蛋,用自个儿的帕子包着,在云娇脸颊红肿之处轻点:“痛吗?力道可大了?” “正好。”云娇回她。 钱姨娘放了心,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把云庭虽不曾说话,但也不曾走,默默的在一旁陪着。 半晌,三个鸡蛋都用罢了。 钱姨娘打量着云娇那半边脸:“好多了,虽还有些红,但却不肿了。” 云娇揉了揉自个儿的脸笑道:“谢姨娘。” 钱姨娘叹了口气,方才一口气提着,她倒不曾觉得累,这刻儿见云娇无事,不由便现了疲态。 “姨娘可是累了?”云娇一望便知:“不如上铺歇刻儿吧。” 想想也是,钱姨娘何时经过这般阵仗,可不是要累着了吗? “好。”钱姨娘也不曾推辞,方才那一阵,她确实累着了。 云娇安置了钱姨娘躺下,同把云庭一道往外走。 “娇儿……”出了门,把云庭望着她欲言又止。 “哥哥,我不碍事的。”云娇宽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你快些回去读书吧。” 把云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云娇将他往外推:“兄妹之间,何须在意这许多?” 把云庭又回头瞧了她一眼,这才去了。 云娇送走了哥哥,回了屋子才吃了一口茶,黄菊便进门来了:“姑娘,谷莠子来了,还抱着个小娃娃。” 第522回 身上随意拧两下,就不信他还敢嚎 () “小娃娃?哪里来的?”云娇同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有些稀奇。 谷莠子是曲嬷嬷的儿子,并未成亲,更不得孩子。 “奴婢不晓得,只是谷莠子急得很,似乎有甚的要紧事。”黄菊低下头回道。 “去瞧瞧。”云娇起身往外走,蒹葭也跟了上去。 谷莠子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正一脸焦急的等在门口,见云娇出来了,连忙要躬身行礼。 “你抱着孩子,行礼就免了吧。”云娇摆了摆手问他:“这是谁家的孩子?” “姑娘,这是木槿的孩子。”谷莠子忙将孩子往前送了送。 “木槿的孩子?”蒹葭忙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这孩子小时候来过,如今长大了,我倒是认不得了,对了,他叫个甚的来着?” “书宝。”云娇倒是记得清楚。 “对,书宝。”蒹葭笑了,伸手去逗那孩子:“书宝,你娘呢?” 书宝似乎有些害怕,见蒹葭伸手摸他的下巴,他忙往谷莠子怀中躲。 “怎的这样胆小?我同你娘很要好的,别怕。”蒹葭安抚着书宝。 “木槿呢?”云娇察觉出有些不对,又问了一句。 这孩子还这样小,木槿无事不会将一个小小孩童丢给谷莠子这样一个小厮来带的。 谷莠子不曾成亲,自个儿还是个大孩子呢,那会照应孩子? 若非迫不得已,木槿也不会放心将孩子这般丢给他。 谷莠子苦着脸道:“木槿将这孩子给了小的,只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她说甚的了?”云娇往前走了一步。 “她说她闯了弥天大祸,照应不了这孩子了,叫小的抱着他来找姑娘,求姑娘替他找个好人家,只要好生养大便可,打骂管教都不要紧。”谷莠子颠着怀里的孩子回道。 “闯了祸?甚的祸?”云娇忙问。 “小的也不知。”谷莠子苦着一张脸:“正想细问,她便走了。” 云娇思量了片刻,抬起手朝着书宝道:“来,叫我抱抱可好?” 书宝望着她犹豫了一下,想是觉得她面善,最终抬起了小手。 云娇将他抱了过来。 这孩子并不胖,抱在手中轻轻的,不得多大份量,云娇瞧他脸并不似韩家清儿那般白白嫩嫩的,反倒像是吹多了寒风,红扑扑的都有些皴裂了。 书宝有些警惕的望着云娇,畏畏缩缩的似乎又有些害怕。 “书宝不怕,我给你拿好吃的好不好?”云娇哄着他,抱着他进了屋子,口中吩咐:“谷莠子,这孩子先放在我这处,你去好生打听打听,木槿到底出了何事。” “是。”谷莠子领命去了。 进了屋子,蒹葭忙拿出些果子来。 云娇抱着书宝靠着桌子坐下来,将盘子往他跟前拖了拖:“来,想吃哪个,自个儿挑好不好?” 书宝见了吃的,二话不说,黑瘦的小手抓起一块来便往口中塞。 云娇同蒹葭对视了一眼。 蒹葭有些心疼的道:“这孩子,狼吞虎咽的,想是饿的狠了。” “慢些吃,别噎着了。”云娇倒了杯清茶来喂他。 书宝接连吃了半盘子果子,这才停了口,就着云娇的手,又喝了半杯水,才算是饱了。 “吃饱了?”云娇笑盈盈的望着他。 大抵是果子味美,书宝瞧她的眼神也亲近了些,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娘呢?”云娇又温声细语的问他。 “娘……”书宝一听她问起娘,“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我要娘……娘……呜呜呜……” “你别哭……”云娇同蒹葭面面相觑,两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哪会带孩子? “书宝,不哭,给你吃,吃果子好不好?”蒹葭抓起一块果子,递到书宝跟前。 书宝吃饱了,压根儿不睬她,依旧哭着要找娘。 黄菊听得烦心透了,上前道:“别哭了,你若是再哭,我可要将你丢到外头路边上去,你可就再也找不到你娘了。” 吓唬小孩子,于她而言乃是小菜一碟。 她还在家中之时,邻里之间时常互相帮忙,邻家若是有事,家中孩童无人带着,便会托给她家。 她最是厌烦孩童哭闹,几回恐吓下来,便叫那些孩子怕了她,从此跟着她都不敢哭了。 书宝闻言止住了哭声,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黄菊,你别这样吓唬他。”云娇有些于心不忍。 “姑娘你不晓得,这小孩子吓一吓,就不哭了。”黄菊不以为然:“往前,我在庄子上,那些孩子都是这般,你越是哄他越是哭得厉害,吓一吓便妥了。” 她说着又朝着书宝一瞪眼:“不许哭了,再哭晚上将你丢给毛狼。” 云娇不曾照应过孩子,但总觉得这样不好,正欲开口阻止,怀里的书宝又再次嚎啕大哭起来,甚至比方才哭的还响亮。 黄菊脸色铁青,可也不好再出言吓唬他,这若是姑娘不在就好了,身上随意拧两下,就不信他还敢嚎! 云娇连忙抱着书宝站起身:“书宝不哭不哭了,我已经叫人去寻你娘了,晚些时候你娘便来了,好不好?” 书宝听懂了,哭声小了些,却仍旧不住的哭泣。 “书宝,我有一只小猫,你要不要瞧一瞧?”云娇想起八两来,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小猫吧? 果然,书宝闻言便止住了哭声,脸上挂着泪珠望着她。 云娇见他不哭了,忙吩咐:“快,将八两抱出来。” 蒹葭连忙去了房中,八两窝在云娇的被子上,睡的正香。 这些日子,它倒是越发娇气起来了,自个儿的窝也不睡了,专睡在云娇铺上。 “八两。”蒹葭唤了一声,伸手将它抱了起来。 八两挣扎着要下去,似乎对于被搅断了美梦很是不满。 “别动,别动。”蒹葭连忙抱紧它往外走,口中嘀咕:“姑娘还指望着你去哄孩子呢,你每日吃饱了睡觉,也该.asxs.作用了。” “姑娘。”曲嬷嬷在外头唤了一声。 “进来。”云娇哄着书宝,抽空朝外头应了一声。 曲嬷嬷进得屋来一瞧,不由吃了一惊:“姨娘听着姑娘这处似乎有孩童的哭声,叫奴婢来瞧瞧,奴婢还当是听岔了,姑娘这……哪来的孩子?” 第523回 没得法子哄了 是木槿的孩子。 书宝你快瞧,小猫儿来了,咱们去玩小猫儿。”云娇见蒹葭抱了猫儿出来,忙抱着书宝迎了上去。 书宝瞧见了八两,有些稀奇,伸出小手去想要摸一摸。 八两却不乐意了,它瞧见小小孩童,似乎天生便有些畏惧,挣扎着要跑。 “别怕别怕……哎呀……”蒹葭想要安抚八两,八两却哪肯听? 四脚奋力一挣,后爪在她手上留下两道血痕,一溜烟儿的又跑进房中去了。 “痛死我了。”蒹葭甩了甩被挠破皮的手。 黄菊暗骂了一句“活该”。 “蒹葭,你没事吧?”云娇连忙凑上去瞧她手上伤势,可手中的书宝却身子前倾,要跟着八两去房中:“追猫猫……猫……” 云娇一个不察,险些抱不住他,忙抬手护住他的腰。 书宝却一直同她拧着劲儿。 曲嬷嬷瞧着这一团糟,在一旁插不上手,急着问道:“那木槿人呢?怎的将个孩子送到姑娘这处来了?姑娘也不会带孩子啊!” “哎呀,嬷嬷快替我抱抱吧。”云娇赶忙将孩子放进曲嬷嬷怀中,叫这孩子一通闹,她出了一身汗。 书宝虽不重,但她哪曾带过孩子?何况他还又哭又闹的,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她真是没得法子哄了。 书宝一进曲嬷嬷怀中,先是盯着她瞧了一刻儿,接着便又咧嘴哭了起来:“娘……我要娘……” “宝宝不哭不哭,嬷嬷带你去找娘,走走走。”曲嬷嬷到底经验老道,口中哄着,脚下也动起来。 虽不曾往外走,书宝却信以为真,脸上挂着泪抽抽噎噎的望着门那处。 云娇松了口气,口中飞快的道:“木槿不晓得出了何事,叫谷莠子将孩子抱过来给我,说是要我替孩子找个好人家送了。” “这好端端的,这是为何?”曲嬷嬷闻言吓了一跳。 “我也不晓得。”云娇摇头,眼中有些茫然:“我已然叫谷莠子去问去了,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了吧。” 曲嬷嬷叹了口气,看了看怀里的书宝:“姑娘也带不住这孩子,不如叫奴婢抱去姨娘那屋吧,奴婢先替姑娘带着。” “不好,还是放在我这处吧,万一他哭闹起来,要吵到姨娘的。”云娇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曾点头。 姨娘喜静,这孩子闹腾起来她哪受得住? “奴婢有法子哄住他,姑娘放心吧。”曲嬷嬷笑着道:“若是实在哄不住,便抱去后头,不会闹了姑娘同姨娘。” “那好。”云娇这回一口便应了下来。 瞧着旁人带孩子容易,自个儿带了一刻儿才知晓,确实不是个好活计,既然曲嬷嬷愿意代劳,她求之不得。 曲嬷嬷抱着书宝走后,云娇瞧见蒹葭手上叫八两挠破的伤,忙道:“蒹葭,你去将伤口洗洗,我给你上些药。” “奴婢不碍事的。”蒹葭用帕子胡乱擦去了伤口的血迹。 “快去。”云娇催了她一句。 黄菊拎起炭火上的水壶,将热水倒在盆中,又掺了些凉水道:“洗洗吧。” 蒹葭道了谢,才去洗手。 云娇从抽屉里头翻出药粉来,待她洗净了手,又用手巾擦干了,这才给她洒上药粉。 蒹葭一边以手将药粉抹匀,一边忧心忡忡的道:“姑娘,木槿也不晓得出了何事,奴婢怕这事是小不了,否则她不会轻易要将孩子送了的。” 云娇盖上药粉的盖子,摇了摇头:“等谷莠子家来再说吧。” “姑娘,你脸可还疼了?”黄菊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问了一句。 她便是不欢喜姑娘同蒹葭说起以往的事来,那些事她全不知晓,也插不上半句话。 还有那个木槿,她也不认得。 没当她二人说起那番事,她便觉得自个儿是被排挤在外头了,似乎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同蒹葭相提并论,这叫她心中窝着一团火。 因着这个缘故,她连木槿都极为厌恶,是以瞧着书宝,都觉着面目可憎,哭起来便更叫她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不疼了。”云娇伸手揉了揉自个儿的脸。 “姑娘,叫奴婢瞧瞧。”蒹葭适才几乎忘了这事,闻言便凑过去瞧,口中愤愤的道:“老爷也太不讲道理了,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姑娘,他自个儿拿大少爷没得办法,便拿姑娘出气,哪里像个官老爷的做派了。” 云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手中的药粉放了回去,口中淡淡的道:“罢了,你也别说了,他打都打了,说这些又能如何?” 难不成她还能打还回去吗? 哪个叫他是她父亲?哪怕犯了天大的错,说破了天去,也是她这个女儿的不是。 “姑娘。”蒹葭跺了跺脚,她既心疼又焦急。 “不碍事,区区一巴掌,我还挨得住。”云娇转头朝她笑了笑:“我如今便担忧木槿,不晓得她到底如何了。” 蒹葭点头:“奴婢思来想去的,也想不明白,木槿她在家中领着个孩子,能惹甚的事?莫不是那个陈画竹又惹了甚的官司?” 云娇思量着道:“大抵是同他有干系。” 木槿不是惹事的性子,蒋氏待她也好,那也只有陈画竹是个变数了。 “若是秦少爷在就好了,定然能替姑娘去问个明白。”黄菊趁机提了一嘴。 云娇望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谷莠子或许片刻便家来了。” 她不晓得黄菊心中打的是跟着她嫁过去主意,只觉得她有些痴人说梦,秦南风岂是她能肖想的? “是。”黄菊也觉得自个儿方才那句话太过刻意了,有些站不住脚:“姑娘,不然奴婢去帮曲嬷嬷照应照应书宝吧?” “你去吧。”云娇抬了抬手,心中有些郁郁。 “是。”黄菊也晓得好歹,快步挑帘子去了。 “姑娘。”蒹葭上前挽住了她。 她总觉得黄菊怪怪的,但又不晓得如何同姑娘说,若是在背后说了,似乎不大好,成日里一道伺候姑娘,这般做不地道。 不过黄菊对姑娘该也不得坏心,她且先观望观望吧。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24回 上门来下定 () 博观院。 连燕茹已然能起身了,气色比前些日子也好了些,正坐在方桌前,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汤婆子,侧耳倾听着。 把云姝也坐在桌边,手中捧着账本,细细的念给她听。 连燕茹偶尔提点几句,把云姝便抬笔写下,母女二人如此一个说一个记,倒也平静融洽。 她晓得这个女儿最需磨练的便是性子,这记账管家也是要学的,此番她伤了身子,正好也趁这机会,好生调教这个女儿。 也巴着她以后能沉得住气些,毕竟镇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多学着些总是好的。 “老爷来了。” 外头,刘嬷嬷声音带着笑意。 “是父亲来了。”把云姝顿时喜笑颜开的。 这几日母亲的脸一直伸不开,把云姝晓得是父亲一直不曾来的干系。 不过她也管不了此事,毕竟她瞧见了父亲躲都来不及,哪还愿意往他跟前凑了。 且这几日日日叫母亲拘在博观院,她早已闷的发慌了,偏生不得个借口躲懒。 父亲来了,母亲自然要叫她下去歇着了。 她思及此事,自然欢喜。 连燕茹也欢喜起来,自上回着气,把言欢还不曾踏足她的院子,今朝是头一回来。 她忙起了身。 把云姝有些眼力见儿,上前扶住了她。 把言欢进得门来。 “老爷。” “父亲。” 母女二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把言欢神色寻常,不悲不喜的扫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在对账?” “是呢。”连燕茹含笑点头。 “身子还不曾复原,少操些心。”把言欢走到方桌边坐下。 “这不是有唤唤帮衬着吗?”连燕茹笑着搂了搂一旁的女儿。 瞧见把云姝,把言欢神色又好看了些:“唤唤,你先回院子去,我同你母亲有话要说。” “是。”把云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老爷,怎了?”连燕茹望着他。 “梁元俨这些日子来过吗?”把言欢问了一句。 连燕茹听了这话,便来了精神:“来过,来了四回。” 她都记得清清爽爽。 把言欢望着她问:“可见过唤唤?” “怎会。”连燕茹正色道:“我都照你的吩咐,叫唤唤好生在院子里头待着,他每回来都籍口去找绍绍,在园子里头转悠。 我心里晓得他打甚的主意,又怎会叫他得逞?” 把言欢点头:“便要这般。” “不过若是一直这般,我担心他会不会……”连燕茹有些迟疑:“这几日便不曾见他来了。” “不用担忧,你预备一下,好事快来了。”把言欢眼中有了笑意。 连燕茹又惊又喜:“老爷是说,他要上门来提亲?” 把言欢点了点头:“我方才接了信,镇王邀了媒人去徽先伯府说亲了。” “甚的?”连燕茹一脸震惊:“说的是盛梨花?” “是。”把言欢点头:“原本照着镇王的意思,这亲事也不得这样快,毕竟这两个孩子也不大。 盛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也舍不得这样早过门,是以两家都有这意思,但不曾提过。 不知为何,突然便议了亲。” 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低下头道:“那都定下了盛梨花了,咱家唤唤只能做妾了……” “她又不是公府伯府的姑娘,做不得正妻,自然得做妾。”把言欢说的理所当然。 连燕茹也不曾反驳,既然想嫁进镇王府,也只能认了。 “你怕甚的?只要她得宠,正妻妾室又如何?”把言欢便瞧不惯她婆婆妈妈的模样。 连燕茹强颜欢笑:“老爷说的是,可是有人透露了他家要上我家的门?” 心中却道,钱芳馆倒是得你的宠,如今也就过得那样。 不过她还不至于将这话说出来。 “倒也不是。”把言欢摇了摇头:“不过我估摸着,镇王之所以提前去盛家说亲,大抵便是梁元俨急着要将唤唤的事定下来。 但若是不说正妻便定下妾室,于礼法之上有些说不过去,镇王为人周正,便只有这般做了。” 连燕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老爷说的有道理,那我要预备些甚的?” “你照常预备便是了。”把言欢思量了片刻,又道:“对了,这几日你好生教导唤唤,万不可再出甚的岔子。” “老爷放心,我日日都叮嘱她,她自个儿心里也有数的。”连燕茹自然满口应下。 “我瞧你脸色好了不少,伤口可还疼了?”把言欢忽然话锋一转,关切起她来。 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瞧连燕茹也顺眼了不少。 连燕茹面上皆是笑意:“叫老爷操心了,我这几日好多了。” “那药可要按时吃,大夫说断不得的,连着吃上几个月才有效用。”把言欢又叮嘱道。 “我记下了。”连燕茹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动了动,有些忧虑的望着他:“我听说你同唤唤又起了冲突了?” 把言欢有些不喜:“你消息倒快。” “老爷这话说的。”连燕茹笑了笑道:“都在一个宅院住着,嬷嬷婢女们难免闲聊,刘嬷嬷她们听了一耳朵,便家来同我说了。 我也只是担忧,老爷若是不愿意同我说,那便当我不曾问。” 把言欢因着把云姝之事,心中有些欢喜,倒也不曾真着恼,轻叹一口气道:“绍绍这孩子,是真不解风情。 你说尤家那个姑娘去书院寻他,他还不乐意了,倒反过来将人家骂走了。 你说说他这性子,上哪能添到个婆娘?” 连燕茹宽慰他道:“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咱家绍绍生的一表人才,文采又好,外头不晓得多少姑娘倾慕于他呢,只不过他心思不在此处而已。” “也不小了,不趁着此时定下来,往后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忧心忡忡。 连燕茹却摇了摇头:“老爷,你说尤姑娘自个儿跑去书院找绍绍?这也太没得规矩了,老爷你当真相中了她?” “也不小了,不趁着此时定下来,往后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忧心忡忡。 连燕茹却摇了摇头:“老爷,你说尤姑娘自个儿跑去书院找绍绍?这也太没得规矩了,老爷你当真相中了她?” 第525回 秉性难移 () 连燕茹宽慰他道:“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咱家绍绍生的一表人才,文采又好,人品也没得说,外头不晓得多少姑娘倾慕于他呢,只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头而已。” “也不小了,不趁此机会将亲事定下来,往后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还是心有不甘。 连燕茹却摇了摇头:“老爷,你说尤姑娘自个儿跑去书院找绍绍?虽说是独女,家里娇惯了些,但这也太没得规矩了,老爷你当真相中了她? 我瞧着怕还是要考量考量。” “那孩子年幼,又心许绍绍,做出这般举动并非无迹可寻,倒也不必小题大做。”把言欢有些不以为然。 只要能对绍绍前途有好处,这点事算不上甚的事。 连燕茹原本还想再提一提自个儿的姨侄女,但瞧他这般顽固,便将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等着吧,把云庭是个死犟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屈服,等他们父子彻底闹翻了,到时不怕不得机会。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云娇在屋子里制茶饼,直等到天擦黑,吃了夜饭,又洗漱罢了,谷莠子却还不曾来回话。 她畏寒,往常这个时辰,她都已经在铺上歇着了,可今朝记挂着木槿之事,却还在炭火边上坐着。 八两也蹲在炭火边上取暖。 云娇想叫它坐腿上,它却不肯,宁可自个儿四脚踩在地上。 这也勉强不得,云娇只得由着它了,只是不时伸手摸它一下,它软软的一团,好摸的很。 八两倒也不曾反对,眯着眼睛“呼噜呼噜”,仿佛十分享受。 蒹葭默默的坐在一旁的小狗凳上陪着。 “姑娘。”黄菊走了进来。 “如何了?”云娇抬头瞧了她一眼,手还在八两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 “那孩子睡了。”黄菊轻声回了一句。 带孩子可真不是个好差事,尤其还是叫她厌烦的孩子,她这一下午总是弯腰哄着他,腰都酸了。 “不曾闹吧?”云娇垂目望着八两。 “曲嬷嬷寻了孩童玩的小玩意哄着他,并不曾哭。 姨娘想是许久不曾望见小娃娃了,见了那孩子倒有几分欢喜,不曾嫌烦。”黄菊笑着道。 云娇点了点头:“那便好。” “姑娘,似乎是谷莠子来了。”蒹葭忽然站起身来。 云娇的屋子离院门不远,门口若是有人说话,仔细听是能听见些动静的。 “去瞧瞧。”云娇也起了身。 蒹葭拿过一旁预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便当先挑开了帘子。 出门果然望见谷莠子在院门口,守院子的婢女正欲来报信,瞧见她出来了,便站住了脚。 谷莠子也瞧见了云娇,便走了进来。 夜头比不得白日,外头又刮着些风,云娇才从屋子里出来,叫冷风一吹,便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奴婢去给姑娘取汤婆子。”黄菊连忙转身进了屋子。 “姑娘。”谷莠子恭敬的行礼。 “如何了?”云娇询问了一句。 蒹葭在一旁虽不曾说话,但神色间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谷莠子有些为难,顿了顿道:“这外头寒凉,姑娘陡然出来怕是要冒了风,不妨先进屋去,小的同蒹葭说便是了。” “也好。”云娇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屋去了。 她心中已然有了数。 大抵是有些话谷莠子不好同她直说,便只能先同蒹葭说了,再叫她来转告。 但便是不说,她也隐约猜到了缘由。 想来是那陈画竹秉性难移,又做下了甚的寡廉鲜耻之事,才有了木槿这番事。 不过,她想不通一样事。 木槿的性子她晓得,是个温和敦厚的,并非冲动冒进之人,照理说,陈画竹便是做了甚的事,先发怒的也该是性子急躁的蒋氏才对。 依着木槿的性子,也只会忍气吞声而已,又能闯下甚的祸事? 黄菊正将汤婆子换了热水预备拿出去,转身却见云娇回来了,不由诧异:“姑娘怎的进来了?” “蒹葭在外头。”云娇走进去又坐了下来。 八两还在炭盆边上蹲着,瞧见云娇进来,抬头朝她“喵”了一声。 云娇又伸手去摸它,它便又“呼噜呼噜”起来。 “那姑娘不如去铺上等着吧?”黄菊想了想道。 “也好。”云娇点了头。 黄菊便端起炭盆去了里间。 八两早都惯了,见状站起身便跑,眨眼便进了里间,蹲在平日里放炭火的地方等着黄菊。 “姑娘,这八两也太精了吧,跑的比奴婢还快呢。”黄菊放下炭盆来感慨了一句。 她实则是不大欢喜猫儿狗儿的,不过这个猫儿是秦少爷买来送给姑娘的,她自然宝贝。 每日里照应的极为仔细,吃食喝水,半分也舍不得委屈了它。 不过也不知是为何,即便她日日照应,这猫儿也同她不亲。 它最欢喜的便是姑娘,姑娘只要在家中,走到哪块它便跟到哪块。 其次欢喜的竟不是她,而是蒹葭。 这也叫她心中不痛快,她比不上姑娘也就罢了,怎会连蒹葭都比不过? 蒹葭哪能同她比?自幼便是个为奴为婢的。 她虽是庄子上的,但无论如何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为了给弟弟治病,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哪像蒹葭,无父无母的,只能依附着姑娘了。 这猫儿也是个糊涂的,识人不清。 “八两,来。”云娇轻轻叩击着床沿。 八两竖起耳朵,坐直了身子瞧着她。 云娇见它有所意动,手中加了些力气:“八两,上。” 八两两条后腿猛的一蹬,一下便蹿到了床沿上,讨好的蹭着她的手,呼噜呼噜的讨要吃食。 “真乖。”云娇轻抚着它的脑袋。 黄菊忙去拿过一些猫食递了上去。 云娇接过去喂八两吃了,它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开始舔着自个儿的毛。 “这是又要预备睡觉了。”云娇笑望着它。 八两每回睡觉前,都要这般整理半晌。 “姑娘,洗手。”黄菊又忙端了热水来。 云娇净了手,擦拭干净,这才上铺,斜倚在铺头前,随手拿起本书在烛火下翻看起来。 过了一刻儿,蒹葭便进屋子来了。 第526回 死了倒也好 () “姑娘。”蒹葭神色愤愤,进了里间便道:“那陈画竹简直不是人!” “你好好同姑娘说。”黄菊拉了她一把。 “不碍事,叫她说吧。”云娇轻轻放下书来,抬眼望着蒹葭。 蒹葭气愤的将谷莠子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然如云娇方才所料,事情出在陈画竹身上。 陈画竹本就不是甚的好东西,有道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自同木槿之事稳妥了之后,无人管制约束他,他便又恢复了本性,甚至更加放浪形骸。 木槿平安诞下儿子之后,他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家中的事情一概不问,回了家中也是倒头便睡,睡醒了起身又出去了。 他每日在做甚的,去了何处,同甚的人在一道,木槿同蒋氏一概不知。 他做画师,也是能赚到银钱,且他手艺好,赚的也不算少。 可他却哪块赚钱哪块消,成日里不是去勾栏瓦肆,便是去那些馆子里头消遣,根本不得银子养家,也不管家里头婆娘孩子的死活。 蒋氏同木槿带着几个孩子,日子过的艰难,陈画竹又不得银子家来,蒋氏性子急躁,自然不会放过他。 前后也闹过许多次,但他给银两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却反而更不愿归家了。 他那几个小舅子,为着这些事,也来过两三回。 第一回他不知怎的听了风声便跑了,躲出去好一阵子都不曾家来。 第二回到是叫几个小舅子堵在了家中,将他好一顿打,他也痛哭流涕,指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决不再犯。 可小舅子们走了没几日,他便又现了原形,仍旧是整日不着家,也不管木槿他们的死活。 实则他那些小舅子也不曾真下狠手打他,毕竟蒋氏还要同他过日子,若是真打出个好歹来,反倒会落了埋怨。 这些事,彼此心中都有数,叫个心照不宣。 小舅子们第三回来的时候,陈画竹便有些不买账了,摆出一副泼皮的模样来,叫嚷着“有本事就打死我”。 左右他们下手也不狠,来个几回又何妨? 小舅子们既然来了,自然又是将他一顿好打,可三番两次的这般,也不起甚的作用,小舅子们心中也厌倦了。 而蒋氏,叫了几回,也不好意思一再叫娘家兄弟来了。 是以,自那之后,陈画竹便连蒋氏也不怕了,越发的肆无忌惮。 这些日子,眼瞧着到了年下了,蒋氏想方设法的弄了些白面,想蒸些馒头给孩子们过年。 她为人爽快,手脚也麻利,在邻里之间颇得人缘,便同邻居商议了,借着邻家也蒸馒头的机会,一道将自家的馒头也蒸了,这样便能省些柴禾,也省的去借蒸笼。 邻家自然是应下了。 这邻里之间,这样的事情也寻常,有时候三五个人家一道蒸馒头,互相帮忙,倒也省事。 只是这样一来,沾了人家的光,她自然是要多出些力气的。 寻常人家,白日里要做活计,蒸馒头都是放在夜头,若是参与的人家多,几户人家一整夜不睡也是寻常事。 到了昨日晚上,便是蒸馒头的日子。 眼瞧着天夜了,邻家那处面也发妥了,蒋氏便叫木槿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去了。 书宝睡的早,便由木槿那个侄女儿香香在房中陪着。 哪知陈画竹像是瞧了日子的一般,吃酒吃的醉醺醺的,从外头家来了。 他见家中里外就一个香香同熟睡的小儿子,顿时便起了歪心思。 香香吓坏了,自然奋力挣扎,放声尖叫。 书宝便睡在一旁,自然惊醒了,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木槿家来取竹扁子去装馒头,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她嫁给陈画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为着保父母兄长的颜面,也为了当时尚在腹中的书宝。 可她心中藏着的怨恨,并未消失,加之陈画竹对这个家然不管不顾,便当个客栈一般,她的恨意便更深了。 但书宝愈发长大了,也愈发可爱,她生来是个隐忍的性子,再瞧着孩子这般讨喜,她便觉得再苦也值得了,那份恨意,自然也深埋在心底。 可这刻儿瞧见他欺辱香香,她便红了眼睛,心底积压的愤恨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眼前的情景,她红着眼睛,顺手抄起一旁放着的长高凳,高高的举起,重重的砸在陈画竹的后脑勺上。 “砰——” 陈画竹应声软倒在床上,血腥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香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有血淌到了她脸上,她抹了一把,吓得瑟瑟发抖:“表姨……血……血……” 木槿似乎也吓到了,手中的长高凳“咚”的一声落在地上,腿软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她杀人了! 寂静的夜色之中,书宝的哭声极为嘹亮。 “书宝……书宝……”这哭声唤回了木槿的神智。 她上前推开陈画竹,先将香香拉了起来打量了一眼,香香身上衣裳还是完整的,那杀头并未得逞,她松了口气。 香香是来帮她忙的,若真有个好歹,她对不住表姐。 “表姨……”香香颤着声音,想问她现下该如何是好,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木槿反而冷静了下来,事情都已经这般了,怕也无用:“你去洗把脸,将身上衣裳换了,等刻儿随我走。” “这……我……”香香腿软的站不住。 “快去!我不想连累你!”木槿厉色道。 “好。”香香一惊,慌忙去了。 木槿这才抱起哭闹不已的书宝,软语轻哄着。 书宝吓醒了之后,便一直闭着眼睛哭,倒是不曾望见方才的一幕,进了亲娘的怀抱,不大刻儿便不哭了。 木槿生怕他瞧见陈画竹被吓着,便抱着他去了明间。 待香香换好了衣裳,她便抱着书宝,三人一道出了门。 她先将香香寄宿在一户平日里同她交好的妇人家,这才又抱着书宝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到了谷莠子家,将孩子交给谷莠子之后便赶着家去了。 蒹葭讲到这处,擦了擦眼泪。 云娇默然了片刻问她:“那陈画竹死了?” “若是死了倒好。”蒹葭红着眼睛愤恨至极。 第527回 两个毒妇 () “那他不曾死?后来呢?”黄菊忍不住问。 蒹葭又继续说了下去。 木槿并不曾直接家去,而是去了邻家,她是去寻蒋氏。 可蒋氏却已然不在邻居家中。 细问之下,她得知蒋氏见她取竹扁子久久不回,便说家去瞧瞧,还不曾转圜。 木槿便安抚了蒋氏的两个孩儿,叫两个孩子同邻家的孩子一道先睡了,这才出了邻家之门,一小段路她走的极慢,心思也是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回了家。 她不能便这般一走了之,人是她打死的,这罪她得认。 她进屋的之时,蒋氏正坐在床边,默默的瞧着床上躺着的陈画竹,面上神色极为复杂,也不知是怨是哀还是痛。 陈画竹已然叫她翻转过来,脸上的血迹也擦拭了,只是绣着牡丹花的枕巾上,依然是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姊姊。”木槿走上前去,横着心道:“你报官吧,人是我打死的,我绝不连累你。” “报官?”蒋氏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他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本就该死,为何要报官?” “姊姊,你晓得我是为了何事?”木槿一惊,脱口便问。 “这还用问吗?我家来一瞧便知了,他在你铺上,你我不在家,不就是香香躺在这处陪着书宝吗? 他伤在后脑勺上,脸又朝下,但凡是个人,都晓得他想做甚的。”蒋氏说着恨恨的剜了一眼床的陈画竹。 “姊姊,对不住……我也不曾想将他打死,只是头脑一热,一时间克制不住……”木槿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朝我说甚的对不住?”蒋氏拉着她的手:“你别哭,你做的好,他死了你我照过,还不着气呢。” “姊姊的意思是?”木槿脸上挂着泪珠,有些不敢置信。 “他死都死了,等棺材铺子开门了,我去借些银钱,给他买一身寿衣,再买一抬棺材,将丧事办了便妥了,咱们一道照过日子。”蒋氏当机立断。 “可那伤……”木槿有些迟疑:“若是叫人发现了,我倒是不怕,只怕是连累了姊姊。” “哪个管他伤不伤?”蒋氏轻哼了一声:“先将丧事办了,再送信给他家那边亲戚。” “这不合规矩……”木槿担忧。 “甚的合不合规矩?我便这样做,难不成他们还要来扒坟?”蒋氏咬着牙道。 “姊姊。”木槿朝着她跪了下来:“多谢姊姊。” “你快些起来,你我之间哪需这样客气?”蒋氏将她拉了起来:“等事情过去了,你想留下同我一道也好,想改嫁也好,都随你。” 木槿几乎泣不成声。 蒋氏又问她:“孩子呢?你将孩子送到何处去了?” 木槿擦了眼泪回道:“我拜托谷莠子帮我送到九姑娘那处去,我原想着杀人偿命,我不在了,这孩子也不得人管,便想请九姑娘给他寻个好人家。” 蒋氏叹了口气:“你也算是替他筹谋了,估摸着九姑娘那处也不得这样快,等天亮了,得空你去将孩子接家来。” 木槿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应了。 “先将枕巾换了,将床上的血迹清除一番。”蒋氏是个有主意的,当即便动起手来。 木槿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将床上清理了一番,静坐在屋中,守着陈画竹的“尸身”等棺材铺子开门。 殊不知,陈画竹并未真死,只是暂时昏死了过去。 木槿家来之时,他便已然苏醒过来,方才她二人所言,已然一字不差的落在他耳中。 遭遇这番事,他酒早已醒了,心中恼怒不已,恨不得即刻便跳下床打死这两个贱妇。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晓得自个儿这刻儿受了伤,不能轻举妄动。 这两个婆娘分明便是谋杀亲夫,还有商有量的,若是他这刻儿起身,保不齐便真叫她二人合力给弄死了。 他得想个法子脱身,再去报官,好叫这两个毒妇挨杀头!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三人便这般,一个躺两个坐,一直到日头上来了。 陈画竹后脑勺的伤口疼痛无比,早已躺的浑身僵硬,却丝毫也不敢动,盼着这两个婆娘早些出去一个,余下一个他也好脱身。 可木槿同蒋氏还未动,蒋氏的两个孩子却家来了。 两个孩子见陈画竹躺着一动不动,自然要问缘由。 蒋氏便道他们的父亲吃多了酒,撞到了脑袋,已然断气了。 两个孩子不常见父亲,对他也不得半分儒慕之情,稚子无知,听了蒋氏所言只觉得稀奇,双双凑上前去查看,想仔细瞧瞧父亲死了是何等模样。 陈画竹却终于等到了机会,猛的起身,一把掐住了二儿子狗剩子的脖子。 狗剩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儿子狗子吓得连连往后躲,木槿同蒋氏也吓了一跳,两人连忙站起身,往后退让,口中齐齐道:“你竟不曾死?” “你们倒盼着我死!”陈画竹恶狠狠的瞪着她们:“给我让开,老子要走,若是不听,我便掐死这小子!” “陈画竹,那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蒋氏火冒三丈:“你到底是不是人!” “老子都不得活了,还管儿子的死活?”陈画竹怒吼。 “有本事你就掐死他!”蒋氏气恼至极。 木槿却冷静些:“你别动狗剩子,我们让你走。” “不能让他走!”蒋氏拉了她一把。 “姊姊,事情是我做的,我绝不连累你。”木槿拖着她往后让了几步:“陈画竹,是我打的你,也是我恨不得你死,同蒋姊姊还有孩子不得干系,你放了孩子,我让你出去!” “先去给我请大夫!”陈画竹这时候却换了由头。 方才一阵动作,加上怒吼,他后脑勺的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淌,他不用摸都晓得是伤口裂开了,这样流血,他怕自个儿撑不过多久便血尽而亡。 “我这便去给你请大夫!”木槿说着便要转身出去。 “不要你去,叫他去!”陈画竹指了指狗子:“现下便去!” 他怕木槿耍甚的花头精,或者便这般跑了,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请大夫与他自个儿离开,结果是一样的,只要大夫来了,这两个毒妇便无法再对他下手。 第528回 收监了 () 狗子到底是个孩子,没得心眼,也不会多思量甚的,只想着快些叫大夫,好将弟弟换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便跑了个来回,在集市口寻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来了之后,陈画竹知晓木槿同蒋氏不会再有异动,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怀中的狗剩子。 “娘……”狗剩子一头扑进蒋氏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陈画竹方才掐着他,嫌他哭的吵闹,直接给了他个耳刮子。 他便吓得不敢哭了,还尿湿了裤子,又引来陈画竹一阵臭骂。 “剩子不哭。”蒋氏心疼的抱起他来温声哄着。 陈画竹冷眼旁观,任由老大夫为他清理了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又开始仔细的包扎。 老大夫心中也好奇,瞧这伤口像是被重物击打所致,便试探着问了问。 但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就只有一个小娃娃在啜泣,旁的人一声不吭,气氛怪异的紧。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自然有些见识,晓得此事不同寻常,也不想牵扯进去,便加紧了手中的动作。 系好一个结之后,他暗暗松了口气,弯腰收拾自个儿的药箱,口中道:“包妥了,当家的要注意不要叫伤口碰了谁,也不能再受撞击,这些药粉给你,隔日换一回。” 陈画竹接过药纸包,有些不放心的问:“大夫,我这伤无碍吧?” 老大夫背起药箱站直了身子:“该是无碍了,只是多流了些血,年轻人养起来也快,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随我去医馆开些补气血的药家来煎服。” “我随你去。”陈画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只要一出去,便去报官,帝京府尹自然会派衙役来,将这两个毒妇收监的! 路过蒋氏身侧之时,他有些犹豫,他想将狗剩子抢过来带着一道去报官,这般这两个毒妇便不会逃了。 但蒋氏生的四高六胖的,平日里又做惯了粗活儿,膀子里有把子力气,再加之护子心切,他不是她的对手,不见得能一举将狗剩子夺过来。 若是耽搁了,这老大夫出门了,他怕自个儿又脱不开身,叫这两个婆娘给害了,是以只是脚下略微慢了一步,便又急急的跟了上去。 他一走,蒋氏便放下狗剩子:“狗子,领你弟弟去找小虎耍子。” 小虎是邻家的孩子。 “好。”狗子答应了一声,拉着狗剩子跑了。 狗剩子原本还有些害怕,但瞧见父亲走了,又有人一道耍子,便将方才之事抛到脑后,跟着哥哥一道去了。 “妹妹,快来。”蒋氏忙拉着木槿到了破旧的立柜边。 这小院自买下来之后,家里便穷的揭不开锅,自然不得银钱置办家私,可那些衣裳细软的总不能堆在地上吧? 是以,她在集市上瞧见这旧货尚且能用,便咬着牙使了一贯钱买家来了。 蒋氏打开衣柜,手脚麻利的将里头的衣裳往外拿,口中接着道:“快收些衣裳,家里还有半掉铜子,等刻儿我给你拿上,你快跑吧。” “姊姊。”木槿动容的拉住她的手:“我不走。” “你得走。”蒋氏挣脱她的手,又开始动手:“那个绝头子甚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肯定去报官了,你快些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木槿垂泪道:“我走了,你个人怎生好?” “我又不曾动手,我怕他甚的?”蒋氏不在意的道:“大不了带我去监里头问一回,我还怕那个吗?” “若真是报了官,你至少也是知情不报的罪。”木槿硬是拉着她。 “知情不报也不至于处死。”蒋氏心焦不已,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听我的,你快走!” “虽说不至于处死,但定然是要坐监的,你去坐监了,狗子同狗剩子跟着哪个?”木槿吸了吸鼻子:“事情是我做下的,我不能害了你同两个孩子,书宝交给了九姑娘,我也放了心。 我父母那处,自然有哥哥嫂子照应,少我一个也不碍事,我光光一个人,我去认罪,定不叫他牵连了你。” “木槿……”蒋氏不忍心,又没得法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刻儿,又去拜托邻家帮忙照应狗子同狗剩子,蒋氏虽不曾动手,但牵连到此事,自然也是要一道被带府衙问话的。 去多久、何时家来都还不得个定数,两个孩子年幼,不能离了人照应。 拜托好邻里,二人家去之后不大刻儿,便有官差上门,说陈画竹状告她二人谋杀亲夫,有伤为证。 木槿并未辩驳,官差便锁了她二人去了帝京府衙。 蒹葭说罢了,抬手擦了擦眼泪。 “是以,木槿眼下是叫府尹大人收监了?”听了半晌,云娇总算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蒹葭点头:“谷莠子也是因着府衙里头不好打点,耽搁了许久才打听到的。” “嗯。”云娇颔首:“明朝他来你问问他,打点使了多少银钱的,你取给他。” “是。”蒹葭应下,迟疑了一番又道:“姑娘,那木槿之事咱们……咱们管吗?” 她也不敢求姑娘,毕竟姑娘只是个内宅庶女,说的难听些,连出入家中大门都要瞧人脸色,又如何能管得了府衙里头的事? 可她不忍心木槿便这般丢了性命。 “你要姑娘如何管?”云娇还未开口,黄菊便抢着道:“即便是姑娘同木槿有些主仆的情意,这忙也是帮不上的,若是二姑娘四姑娘她们,还能去求夫人同老爷说说,叫老爷到府尹大人跟前去讨个脸面。 咱们姑娘,能如何?” 她这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姑娘便是心疼那木槿,这事儿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姑娘……”蒹葭无法辩驳,只是含泪望着云娇。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自幼跟着云娇,也不大认得几个人,木槿便是同她最要好的一个,在她心中不亚于亲姊妹。 她同黄菊是无论如何也好不到那种地步的。 如今听闻木槿出了这番事,她自然担忧。 云娇微微蹙眉,思量了片刻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此事,她须得好生思量一番。 第529回 也不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 () 翌日清晨,云娇照常起身穿戴洗漱,脸上并无半分异色。 蒹葭心中虽焦急,倒也不曾开口询问她有何打算。 她不是个拎不清的,姑娘若是要救木槿,那自是姑娘对木槿的情意,若是不救,那是姑娘自个儿的本分,也不得甚的说不过去的。 后宅本就艰难,她没得理由为难姑娘。 黄菊瞧的心中暗暗开怀,姑娘只字不提木槿之事,想来是晓得自个儿管不了,便置之不理了。 这于她虽不得甚的好处,但她想想也觉得心中畅快,哪个叫蒹葭那样在乎木槿? 每日一道做活计,怎不见蒹葭待她有多关切的? 云娇收拾妥当之后,便去春晖堂请了祖母的安。 回来之时,钱姨娘已然起身了,云娇便去同她一道用早饭。 曲嬷嬷正拿着个波浪鼓哄着书宝,书宝这个年纪已然会走路了,跌跌撞撞的要去抓。 他同曲嬷嬷似乎厮混的熟了,一早上也不曾提要找娘的事。 钱姨娘便在一旁含笑望着。 “姨娘。”云娇走到桌边坐下。 “娇儿家来了。”钱姨娘见了她,面上笑意更浓了些:“许多年不曾这样逗过小娃娃了,这孩子真是讨喜。” 云娇望着书宝一笑:“是呢。” “木槿是出甚的事了?这孩子她不要了吗?”钱姨娘昨日便想问这件事,这刻儿见了她,自然是要问的。 “不曾。”云娇笑着摇了摇头:“她有些事脱不开身,托我替她照看几日,等她忙完了便会来将孩子接走。” 钱姨娘点了点头,提起筷子,慈祥的望着她:“饿了吧?吃吧。” 云娇点头,提起筷子端起碗来。 蒹葭在一旁暗自欢喜,听姑娘话里的意思,这是有主意了? 太好了,木槿有救了。 黄菊闻言却是在心中轻哼了一声,甚至有些鄙夷的悄悄扫了云娇一眼,这姑娘,也不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府衙里头岂是她能伸的了手的? 简直自不量力! 云娇埋头吃了碗里的黍米粥,放下碗筷,笑吟吟的道:“姨娘,我吃饱了,你慢些吃,我去哥哥那处耍一刻儿。”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云娇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书宝的脑袋:“曲嬷嬷,书宝就拜托你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朝我不用这样客气。”曲嬷嬷笑呵呵的朝她挥了挥手。 她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门,往把云庭那处去了。 把云庭也才将用了早饭,金不换正收了碗筷出得门来。 原本把云庭这样的身份,书房里头至少是该配两个贴身使唤的婢女的,院子里头还须更多。 可把云庭天生欢喜清静,又不近女色,跟前便只留他一个伺候着。 于是,金不换是既当小厮又当婢女,大少爷跟前里里外外都得他操心着,这日子过的也是辛苦。 他心中正嘀咕着,便瞧见云娇迎面而来。 “九姑娘。”他连忙行礼。 “哥哥呢?”云娇扫了扫他手中的食盒。 “少爷在里头呢。”金不换指了指身后的书房:“才将吃了早饭。” 云娇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金不换应了一声,将食盒放到院子门口去了。 等刻儿自然有人来收去清洗。 蒹葭挑开了帘子,云娇抬脚踏了进去,又回头吩咐她二人:“你们在外头候着吧。” 蒹葭同黄菊自然应了。 “哥哥。”云娇笑着唤了一声。 “娇儿。”把云庭方才便听到她的声音了,见她进来,抬眼一笑,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坐。” 云娇便坐了下来。 “脸还疼吗?”把云庭往前凑了凑,仔细的打量她。 “早就不疼了。”云娇抬手抚了抚自个儿的脸颊:“一巴掌而已,我哪有那样娇弱了?” 把云庭见她脸上毫无异常,这才放了心:“说吧,找我有甚的事?” “哥哥怎晓得我有事?”云娇有些奇怪,她心中虽有些纠结,但面上并未表露半分。 “你这大一老早的跑过来,定然是有事了。”把云庭笑着合上了跟前的书。 “那可不见得。”云娇不依道:“那我无事还不能来瞧哥哥了?” “那自然是能的,只不过我自家妹妹自家晓,平日里你无事怎肯轻易到书房来惊扰我读书?”把云庭笃定的望着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有甚的事直说吧。” “那好吧。”云娇原本也不曾想遮掩:“哥哥可否叫金不换去将陈画竹请过来?” “陈画竹?”把云庭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你说家中原来那个画师?娶了你婢女的那个?” “对。”云娇点头,正欲细说缘由。 把云庭便朝着外头唤道:“金不换!” 金不换正在外头同蒹葭她们说话,他成日里一个人守着少爷,跟前连个闲谈的人都不得,是以见了人他便想要说个痛快。 听闻少爷唤他,也顾不得旁的了,忙一溜小跑着进了门哈着腰望着他:“少爷。” “你去,将家中原来那个画师陈画竹请来。”把云庭抬了抬手。 “是。”金不换答应了便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云娇叫住了他。 “九姑娘。”金不换转过身望着她。 “你晓得去何处寻他?”云娇问他。 “那个陈画师他不是个甚的好东西,成日里不是在勾栏瓦肆,便是流连……”金不换认得陈画竹。 不光他认得,这满帝京富贵人家的下人,有几个认不得陈画竹的? “咳!” 他话未说完,把云庭便轻咳了一声。 金不换一惊,马上明白过来,怎好在九姑娘面前浑说那些地方? 他连忙住了口。 “你不用去那些地方,直去他家中,若是寻不见,便去府衙瞧瞧,今朝务必将他请来。”云娇面色不改,出言吩咐道。 她思量着帝京府尹事多,不会即刻便叫木槿同陈画竹对簿公堂,且还要先盘问一番。 那陈画竹既受了伤,自然不得心思在那些地方厮混,帝京府衙也不能养着他,他便只能回自家去养伤了。 “是。”金不换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去了。 第530回 讨好他 () 云娇回头,见把云庭丝毫不得问她的意思,不由莞尔:“哥哥,你都不问我缘由的吗?” 把云庭手中拈着一张字帖,抬手悬在自个儿跟前上下打量着,口中道:“你做事自有主张,我不得甚的不放心的。” “那哥哥不奇怪我是为了甚的事吗?”云娇笑望着他。 把云庭将字帖放在桌上,又以手展,平低着头道:“你找他能有甚的事?自然与你那婢女有干系,总不能是叫他来给你画个画像的吧。” “哥哥果然聪慧。”云娇轻笑。 “怎了?”把云庭抬眼望着她:“可是他欺负你那婢女了?” “嗯。”云娇点头:“等刻儿他来了,我还要借哥哥的势呢。” “好。”把云庭也不曾当回事,提起跟前的笔来。 他只当是木槿受了委屈,云娇叫陈画竹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她出出气罢了。 云娇便坐在他对面,托腮望着他写字。 “你若是觉得无趣,自个儿去取本书来看吧。”把云庭说话时不曾抬头。 “好。”云娇也正有此意。 两人一个写字,一个看书,这一坐便是一个上午,眼瞧着到吃中饭的时候了,云娇有些坐不住了,合上书道:“哥哥,都要吃中饭了,金不换还不曾家来,不然我先回院子去吧。” “你在我这吃吧。”把云庭将跟前的笔墨收了起来:“叫蒹葭去将你的饭食拿过来。” “行。”云娇不曾犹豫,她也想再等一等。 这事不能多耽搁,若是帝京府尹开始着手此事,那她也无力回天了。 她便起身去了门口,吩咐蒹葭回院子去拿饭食,又寻了个籍口搪塞姨娘。 外头,厨房已然派人送来了把云庭的饭食。 黄菊忙去提来。 三个食盒,她分两次才拿进了屋子。 黄菊出去之后,云娇有些稀奇的问:“哥哥,你的饭食是又添了么?” 作为家中的嫡长子,把云庭的饭食一向都是比旁人好的,云娇同钱姨娘都是一个食盒,大抵就是四个菜一个汤。 不过逢年过节的自然是要加些菜的。 但把云庭就不同了。 云娇记得哥哥的饭菜一向是她的双数,也就是两个食盒,不知几时又添了一个。 “嗯。”把云庭开了食盒往外端菜:“添了有个把月了吧。” 他不大在意这些,也不曾留心。 “我瞧瞧有甚的好吃的。”云娇也开了一个食盒,一边往外端盘子,一边喜笑颜开:“想来是后年便要科举了,父亲觉得哥哥辛苦,便添了饭食吧。” “你若是想吃,以后中午都来好了。”把云庭见她欢喜,便开口道。 “不用了,哥哥读书辛苦,还是留着你吃吧。”云娇摇头拒了。 “我个人吃饭也无趣,你若是来陪我还好些。”把云庭笑着拿起筷子。 “不好,旁人见了到时候又要说三道四了,再说每日厨房里做的饭食够我吃的了。”云娇还是有些分寸的。 她晓得吃饭事小,到时候又掀起甚的闲言碎语来,那便不好了。 “那好。”把云庭晓得她一向谨慎,也不曾勉强于她。 两人正吃着饭,外头金不换总算家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大冷天的鼻尖上竟还有些汗珠:“少爷,九姑娘,小的将陈画师请来了。” 把云庭停住筷子,望了望云娇,不曾开口。 “怎的耽搁了这般久?”云娇望着金不换。 金不换低下头道:“起先,陈画师说自个儿受伤了,不肯来,小的在那处软磨硬泡,好说歹说的说了许久。 他叫小的说的没法子了,又说头重脚轻的走不了路,小的便将他背回来了。” “你辛苦了。”云娇点了点头,难怪他都出汗了。 “这是小的应尽的本分。”金不换连忙道。 “他人呢?”云娇又问了一句。 “在门口候着呢。”金不换指了指外头:“可要小的去将他叫进来?” “等我吃罢了饭,你先出去吧。”云娇淡淡的道。 “是。”金不换转身出去了。 “你这是要给他来个下马威?”把云庭笑嘻嘻的望着她。 在他眼里,妹妹是极爱笑的,性子又好,说话也是软软糯糯的,在他跟前,她鲜少这般肃着面孔,这般瞧着倒是有趣的紧。 “自然。”云娇见他笑,不由也跟着笑。 兄妹二人一道慢条斯理的吃了中饭,又叫金不换进来收拾了桌子,这才让陈画竹进了门。 陈画竹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的。 他原本好生在家中歇息,打算等着府衙传唤。 把云庭的小厮去请他,打的也是把云庭的名号。 可他晓得这事情不得这样简单。 毕竟他原先在把家住过一阵子,心中自然清楚把云庭对云娇的疼爱。 把云庭莫名其妙的派人来请他,那这事儿八成同云娇脱不开干系。 他也能想见,在这个节骨眼,云娇找他,自然是为着木槿求情了。 他险些叫那个毒妇给打死了,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又怎肯轻易的善罢甘休?是以他不愿来。 但金不换一直在那处缠着他,劝说了许久,到后来几乎是软硬兼施的。 实则他在帝京厮混这些年,早已混成了个老油条,心里也不是多惧怕把家,这帝京遍地皇亲贵胃,比把言欢权势高的多了去了。 是以任凭金不换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得丝毫动摇,他一心想要治木槿于死地。 可金不换转头说尤家那个姑娘要同把家做亲,这就由不得他不细细思索了,尤太傅家不比把家,那可是他开罪不起的。 若是尤家开了口,这帝京城他定然是待不下去了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跟着来了。 且先瞧瞧这对兄妹有甚的说辞吧。 他起先以为,云娇兄妹有求于他,定然会对他以礼相待,甚至还会讨好他。 不曾想来了之后,竟被关在门外等着,说是少爷同姑娘正在中饭,等刻儿再请他进去。 他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心中一阵怨怼,这对兄妹有求人的样子吗? 他一早上便忙着报官了,今朝半天就吃了几口茶,一听金不换说吃中饭,他肚子便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 第531回 小册子 云娇坐在书桌外侧,打量着陈画竹,半晌也不曾开口。 把云庭在书桌里侧,翻看着手中的书,压根儿都不曾正眼瞧他。 陈画竹瞧着这气氛有些不对,不由皱了皱眉头:“不晓得把大少爷叫我来做甚?” “是我叫你来的。”云娇轻声开口。 “九姑娘叫我来有事?”陈画竹也不客气,便朝着方桌那边走了过去,想要先坐下来歇口气。 他头上有伤,腹中又空空如也,虽说金不换背过来的,可也没少受罪,加之方才又在外头又站了一刻儿,也确实不得甚的力气了。 “你别坐在那儿。”云娇声音柔柔的,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硬。 “那我坐哪块?”陈画竹有些莫名其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 他发现这屋子里除了云娇兄妹二人所坐的椅子,也就只有方桌边上有长凳了,他还能坐在何处? “哪个叫你坐了?”云娇直直的望着他。 “九姑娘,你这是何意?”陈画竹脸色变了变。 有求于他,不请他吃酒也就罢了,竟还叫他站着? 这九姑娘,区区一个庶女,真是好大的谱儿。 “你说我是何意?”云娇轻轻笑了笑,梨涡浅浅:“这是我哥哥的书房,能让你进来站着,已然是给足了你脸面了。 旁的你一概不许碰,免得玷污了我哥哥的东西。” “你……”陈画竹气得面红耳赤的,张口便要骂,市井里那些污言秽语他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但他到底还是不曾敢骂出来,不管如何,云娇都是把言欢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也轮不到他来辱骂。 何况旁边还有个把云庭? “怎的?狗急跳墙了?”云娇含笑望着他:“是我说错了吗?” “九姑娘叫我来,到底想说甚的?”陈画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但瞧了瞧一旁一言不发的把云庭,还是不敢造次。 “你头上的伤哪来的?”云娇瞧着他,眼神清澈明亮。 “九姑娘不就是为着这事才叫我来的吗?又何必明知故问?”陈画竹阴沉着脸。 云娇抿了抿唇,唇边两个小梨涡更显眼了:“当初你对木槿做了那般畜生行径,我不曾问罪于你,还将她许给了你。 你这是尝到甜头了?想要如法炮制?” “我那只是吃多了酒,脑子糊涂了,香香都来了一年多了,我若是真打那个主意,又怎会等到前日?”陈画竹为自个儿狡辩。 “你天生便是个腌臜之人,满脑子污浊之事,只要有机会你便会露出本性,可莫要将罪过推到酒上头去。”云娇语气虽清淡,言辞却犀利。 “九姑娘怎能如此说我?”陈画竹极力分辨:“我自娶了木槿之后,也是想好生同他们过日子的,只不过那两个婆娘不识趣,我这才……” “你休得狡辩。”云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也不想同你兜圈子了,我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你去同府尹大人说,你头上的伤是你吃多了酒不小心摔的,状告木槿纯属诬告,是在家中同她起了龃龉,一时冲动所为。” 陈画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九姑娘莫非是在同我开玩笑?我这伤,本就是是木槿打的,我为何要照怒说的做? 再说了,她自个儿都认了,竟还想我改口? 我若说是诬告,那可是要挨鞭挞之刑的,九姑娘还是莫要逗趣了。” “那你说是挨几十鞭挞来的好呢,还是当众砍头死无全尸来的好?”云娇说着起了身,缓步往他跟前走。 陈画竹闻言冷哼了一声:“九姑娘想告我强迫香香?那也要有证据才算。 也不怕告诉九姑娘,我那日并未得逞,我吃了酒身上没得力气,便连她身上衣裳都不曾撕得破。 也正是这般,才会叫木槿那个毒妇钻了空子,否则她岂能伤我?” 强迫幼女,按照律法,在大渊朝确实是要当众问斩的。 只不过民风所致,这样的事情,极少有人报官。 云娇笑了笑,不曾开口。 陈画竹当她没得法子了,便有些得意起来:“九姑娘不会是想叫香香来作证吧?那我劝九姑娘还是要事先问妥了才好。 香香可是胆小如鼠的,且又是这般叫她抬不起头之事,万一在大堂之上改了口,那可就不好了。” 把云庭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微微瞥了一眼陈画竹,这还是陈画竹进屋之后,他第一回正眼瞧他。 他又望了望云娇,怕她姑娘家家的招架不住这些言语,想要开口相帮。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云娇便含笑道:“怎会?香香之事并无证据,何况为了你这样一个龌龊之人,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那不值得。” 陈画竹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闻言甚至还笑了,左右如今他才是掌握木槿生死的人,这九姑娘话说的再难听,又能奈他何? 云娇缓缓踱步:“当初,我将木槿许给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否则,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且为着你这样一个禽兽不如之人死了,还要叫她父母兄长脸上蒙羞,也太过冤屈,我不忍心,才劝了她委身于你。” 她说着站定脚步,抬起头来望着陈画竹:“我盼着你能善待她,往后好生过日子,过去的事情,也便罢了。 不过,我也想过,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这样的人若是转了性子,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陈画竹闻言笑了起来:“九姑娘真不愧是大家闺秀,骂个人都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说我‘狗改不了吃屎吗’?” 云娇望着他恬不知耻满不在乎的模样,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她微微蜷了蜷手指,抿唇一笑:“是以,我留了个心眼,不知你还记得那个小册子吗?” “甚的小册子?”陈画竹一愣。 “便是当初你给木槿画的那个小册子。”云娇神色坦然的望着他:“木槿交给了我,我原本想一把火烧掉的,可后来一想,这小册子不就是你当初对木槿做那龌龊之事的证据吗? 我想着若是你往后对木槿不好,那对簿公堂拿出那小册子也能说道说道不是? 不曾想倒还真派上用场了。”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32回 不堪入目的东西 陈画竹听了这番话,脸色不由白了白:“你说……你说那个小册子?” “正是。”云娇含笑望着他,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陈画竹眼珠子转了转,逐渐镇定了下来,心中又有些怀疑:“怎会?九姑娘乃是大家闺秀,若是收着那册子,恐怕无处安放。” 姑娘家家的,怎会留那些东西在身边,他仔细一思量便有些不信。 他猜测着云娇这是在诈他。 “我一直叫哥哥帮我保管着呢。”云娇回头望了望把云庭,笑着倒:“哥哥你说。” “嗯。”把云庭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听了半晌,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一向不欢喜这个陈画竹,瞧着便不是甚的正经人,加之木槿那事他也有所耳闻,对他更是不喜。 不过云娇所说的册子,他倒是不曾见过,也不知是何物。 但妹妹要他说,他便说了。 “这事情我早已考虑妥了,我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跑的府衙那处去告你,何况又是这种事情。”云娇又望着陈画竹,缓声道:“到时候,自然还是哥哥替我去。” 陈画竹偷眼望了望把云庭,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顿时慌的缩了缩脖子:“倒……倒是不必麻烦大少爷,这事也不是不能商议的。” “那你打算如何?”云娇神色自若,又转回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的望着他。 陈画竹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咬着牙道:“我这就去府衙,照九姑娘说的办就是了,还请九姑娘放我一马。” 他心中暗自思忖,便是放了木槿又如何?既然是他的婆娘,放家来也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愁没得收拾这个贱人的机会吗?不死也叫她蜕层皮。 不光是木槿,便连蒋氏也休想有甚的好日子过。 “你能有此觉悟,自然极好。”云娇慢悠悠的道:“不过,还有一事,也请你照办。” “甚的事?”陈画竹几乎咬牙切齿,这九姑娘还真是懂得审时度势,得寸进尺。 “待木槿家来之后,你须得同她和离。”云娇定定的望着他:“书宝,若是她想要,你也不能同她争。” 陈画竹脸色僵了僵:“到了这地步,她跟着我也过不下去了,我可要答应这件事。 不过,我也有一事,还请九姑娘应了我。” “你说。”云娇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 “待我与木槿和离之后,还请九姑娘将那小册子归还于我,这样也算是了了此事了。”陈画竹一想道自个儿有个把柄握在这小丫头的手里,便如芒在背。 这册子不要家去,往后说不上还要栽跟头。 “只要你信守承诺,到时我自会当着你的面将那册子毁去。”云娇一笑:“还有蒋氏,她若是想同你和离,你也不得推拒。” 蒋氏那处,她不好擅自做主,须得回头问过她了才好决断。 “九姑娘,你这是一定要叫我妻离子散了?”陈画竹瞪着她,好不愤怒。 “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而已。”云娇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吧,好自为之。” 陈画竹攥了攥拳头,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悄悄松了口气。 “你没得小册子?”把云庭含笑问了一句。 “嗯。”云娇也朝他笑:“哥哥瞧出来了?” “我瞧你方才似乎有些紧张。”把云庭抬了抬下巴:“你手握着汤婆子握的那样紧,指节都白了,我便猜是如此。” “哥哥真细致。”云娇松开手:“那小册子画的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早便叫我毁去了。” “到时寻本相似的册子,当着他的面投入火中,这事儿便了了。”把云庭不曾追问,反倒给她出了个主意。 他实则方才也是想问的,但听妹妹说“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他也不好再细问了。 虽说是亲兄妹,可有些话还是要适可而止的。 左右他心里头明白便是了。 “哥哥这些日子见夏姊姊了吗?”云娇笑吟吟的问他。 把云庭抬头见她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将他望着,不由有些窘迫:“嗯。” “夏姊姊身子如何了?”云娇又问。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气色也好了些,只是还是受不得凉。”把云庭下意识的回道。 云娇掩着唇笑:“那哥哥往后出去可要仔细些,莫要到那些园子、湖边的,叫夏姊姊吹了风。” “我同她都是在屋里……”把云庭才说了几个字,便猛然住口,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娇儿,你……” 云娇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哪个屋里?” 把云庭面上挂不住,干脆捧起书来,转到里间去了。 云娇起身笑道:“好了哥哥,逗你几句怎的还躲起来了,我回院子去了。” “你去吧。”把云庭声音闷闷的从里间传了出来。 云娇自个儿披了披风,紧抱着汤婆子,笑着欲出门。 “九霄。”外头,有人挑帘子进来了。 云娇一怔,定睛一瞧竟是梁元俨,他一身锦衣绣袍,眉眼带笑的走了进来。 她忙敛了笑意,低头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成国公。” 梁元俨陡然见她,也是一惊,这把府他来回跑了多少回了,也不曾望见过她,不曾想今朝却叫他遇上了。 他自然欣喜不已:“四姑娘也在?” 把云庭闻声,已然从里头走了进来。 云娇侧头望了望哥哥,心中有些好笑,这个成国公认不得人就别乱认,竟将她认作是四姊姊,未免可笑。 “了恭来了。”把云庭走上前来,缓声道:“舍妹来有些事,正要回院子去呢。” 他说着便朝着云娇道:“你去吧。” “诶?”梁元俨伸了伸手,想要开口挽留,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去了。 他心念一动,朝着把云庭道:“你等我一刻儿。” 说着便到门口去朝着四个小厮其中的一个小声说了几句,那小厮点头便一溜烟去了,他才又转身进了屋子。 把云庭这时已然在书桌前坐下了。 往前他同梁元俨之间还是有些生疏的,可这些日子梁元俨无事便往他这处跑,两人早已厮混的熟了,也就不得那许多规矩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33回 你要娶便娶,我绝无二话 九霄。”梁元俨在云娇方才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笑嘻嘻的望着把云庭:“我的亲事定下了。” “定的哪个?”把云庭有些意外。 之前不曾听他提起过,不曾想这样快。 “是盛家的女儿。”梁元俨说着便想起了盛梨花。 他从前便认得她,也晓得她性子是个刁蛮任性的,他对她说不上多欢喜,倒也不大讨厌。 只是父亲安排的,他自然是要听的。 把云庭点了点头,这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的:“恭喜你了。” 梁元俨笑了:“恭喜到不必,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你说。”把云庭放下书来望着他。 “我若是同你说想娶你一个妹妹家去做妾,你不会同我翻脸吧?”梁元俨试探的问道。 “你想娶哪个?”把云庭直直地望着他。 “你不是晓得吗?”梁元俨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旁的地方:“自然是你四妹妹了,不过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觉得她有些意思……” “随意。”把云庭不曾理他的欲盖弥彰,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除了娇儿,其她人做妾做姨娘与他何干? “这样干脆?”梁元俨倒是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瞧你同你四妹妹挺要好的,你真的不介意?” “我同她要好?”把云庭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些好笑的意味。 梁元俨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不是吗?”梁元俨瞧他神色,也觉得自个儿是说错了话。 可方才明明…… 他有些不大明白了。 “你要娶便娶,我绝无二话。”把云庭对于家中这些干系,是不想多言的。 “那好,我家去预备了,天把天便请媒人来。”梁元俨说着便起身往外走,生怕他后悔似的。 把云庭瞧着叫他掀动兀自摇摆不停的门帘子笑了笑,正妻盛梨花,再娶个把云姝家去做妾?镇王府这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梁元俨好歹也是镇王亲子,自幼养尊处优的,怎的眼光这样差?这偏好还真是…… 梁元俨不晓得自个儿走后,把云庭在屋子里的感叹。 出门之后,门口余下的几个小厮便为他引路。 把家大门处,他并未上自家的马车,而是跟着几个小厮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抵有一里多,小厮领着他进了一个小巷子。 巷子尽头拐角处,长着一颗大杨树,树下有老旧的石头桌凳,那处正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锦卫并一个小厮。 地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手反剪着绑在背后,头上套着个黑布袋子,正“唔唔”的挣扎呢,听动静,嘴似乎也塞住了。 那两个锦卫见梁元俨远远的来了,连忙抬手正欲行礼。 梁元俨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两人齐齐点头,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了。 这些是他的贴身锦卫,日夜都在暗中守着他的。 他走上前去,对着那个小厮抬了抬下巴。 那小厮机灵,拍手扯了地上男子头上的黑布套。 梁元俨满意的望着他,这正是他想要的人。 地上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从把云庭书房出来的陈画竹。 也合着该他倒霉,出院子的时候恰好迎面撞见了梁元俨。 他成日里厮混在帝京城,哪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成国公?连忙跪下磕头行礼。 梁元俨瞧他神色慌张,倒也不曾放在心上,他虽不记得这人姓谁名甚,但也眼熟,晓得他是个画师,他当是把云庭请他来作画之类的,便挥手让他走了。 可进屋子瞧见云娇,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是以便叫小厮带着追上去,果然将这家伙绑到了。 布套扯开之后,陈画竹眼前陡然一亮,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待他定下神瞧清楚眼前之人,顿时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挣扎者起身跪了下来。 嘴叫人堵了发不了声,可他心里却骂开了,这真是他娘的出门不曾看黄历,才叫个庶女威胁了,怎的转身又叫成国公给绑了?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起来自个儿何时得罪成国公了,他同成国公就不曾有过交集。 帝京大部分官宦人家他都去过,但也有少数人家不曾请过他,镇王府便是其中一个,成国公他更是想得罪也得罪不到的。 他想起镇王对自个儿的子女教养极好,这个成国公虽年少有些贪玩,但并非纨绔子弟,想来也不会将他如何的。 想到这处,他不由松了口气。 梁元俨蹲下身来,扯开他口中的破布丢到一边,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的将他望着。 陈画竹连忙磕头:“小人见过成国公。” “给他松绑。”梁元俨吩咐了一句。 小厮连忙上前,解开了陈画竹手上绑着的绳子。 陈画竹连连磕头:“谢成国公。” “把云庭叫你去做甚的?”梁元俨问了一句。 陈画竹不曾想他绑他是为了这事,嗫嚅了片刻,不晓得该如何说好。 “不好说?”梁元俨侧头望着他。 陈画竹望着他俊秀的脸,暗暗的吞了口口水:“不是把大少爷找小人的,是……是九姑娘……” 他心中思量着,这成国公虽说瞧着年纪不大,可也是个精明的,他若是撒谎,也不晓得能不能蒙混过关? 毕竟他也晓得自个儿做的是混账事,他怎好说出口来?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若是胡扯,成国公只要去一问便知了,他又不敢冒这个险。 “九姑娘?”梁元俨怔了怔,怎的又扯上九姑娘了:“那四姑娘为何在那处?” “四姑娘?”陈画竹一头雾水:“小人不曾瞧见四……四姑娘……” 梁元俨脸色一肃:“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便叫方才那两人来伺候你。” 陈画竹叫他一吓,哪敢说不曾见过四姑娘,连忙磕头:“是……四姑娘也在那处。” 他心中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哪里来的四姑娘?他许久都不曾望见四姑娘了。 陈画竹叫他一吓,哪敢说不曾见过四姑娘,连忙磕头:“是……四姑娘也在那处。” 他心中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哪里来的四姑娘?他许久都不曾望见四姑娘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34回 饶命 梁元俨脸色一肃:“你不肯说实话,是想让我叫方才那两人来?” 他都瞧见四姑娘了,这厮还敢诓骗于他?是瞧着他面善好欺? 陈画竹闻言吓的一抖,哪还敢说不曾见过四姑娘,连忙磕头:“小人不敢……是……是四姑娘,确实是四姑娘。” 外头寒风肆虐,原本该嫌冷才是,可他却出了一身的汗,中衣黏腻的粘在身上。 他不晓得成国公在说甚的,可又不敢反驳,哪里来的四姑娘?他许久都不曾望见四姑娘了,再说这里头也不得四姑娘的事啊! 可成国公非说有四姑娘,他不认是肯定不得过身的。 可接下来要怎生说话?这谎还能撒下去吗?若是说的漏了嘴,可该如何是好? 他愈想汗便出的愈多,腿也跟着发软。 梁元俨这才满意的笑了:“说吧,她找你所为何事?” “是……是为了,为了小人的家事……”陈画竹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说这话总不会错吧?这是实话,他只盼着眼前这位祖宗懒得过问他这样无足轻重之人的家事。 “你的家事?那是何事?”梁元俨有些疑惑:“她为何要管你的家事?” “小人的一个婆娘原本是九姑娘跟前的婢女。”陈画竹老实的道。 “那你对她做了甚的。”梁元俨又问。 他有些不明白,既然是九姑娘的事,为何把云姝要去过问? “这……这个说来话长了……小人……也是小人不好,小人有错在先,今朝已然答应了九姑娘,一定悔改,求成国公放了小人吧!”陈画竹丧着脸,带着哭腔道。 这事情见不得光,他这要如何说? “你长话短说便是了。”梁元俨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陈画竹连连磕头,这事是万万不敢说的:“求成国公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犯错了,一定悔改,一定……” 梁元俨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拧着眉头道:“叫你说你便说,若是不肯说,我自有法子撬开你的嘴。” 陈画竹哆哆嗦嗦的,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呢?”梁元俨朝着四下里瞧了瞧。 陈画竹便听见一阵衣诀飘动之声,眼前便出现四个人,似乎从天而降一般,气势凛然的将他围在了中间 他抖的更厉害了:“这……这……” “你说是不说?”梁元俨眉眼里满是不耐。 “说!小人这就说!”陈画竹哪还敢拖延? 他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个谎言来,只好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虽说他特意多说了几句自个儿是吃了酒才犯糊涂的,可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来,他这罪行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了。 “说罢了?”梁元俨听完,瞧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厌恶。 “是。”陈画竹又开始磕头:“小人也是一时糊涂,若是不曾吃酒绝不敢做这样事。 等刻儿家去必然会按照九姑娘的意思去做,绝不敢再犯,求成国公放过小人。” “甚的吃酒不吃酒?照你所言,当初那个婢女也是迫不得已才跟你的,你根本就是劣性难改。”梁元俨厉色望着他,他若是饶过这等人,便不配是镇王之子。 “那婢女……她,她与我是有些情意在的,不……并非……”陈画竹瞧他脸色不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跪都跪不稳了。 他晓得,若是成国公要治他的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要完了…… 梁元俨已然不想再同他废话,随意的挥了挥手:“带去府衙,将事情与府尹说明,叫他依律查办。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有这等荒唐之人,早便该身首异处,否则我大渊朝的律法岂非形同虚设?” “是!”几个锦卫齐齐答应一声,团团围住了陈画竹。 “成国公饶命……饶命……”陈画竹吓得腿软筋酥,瘫倒在地。 那些个锦卫却不管那许多,上来扯着他便走了。 梁元俨却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桥镇面前光秃秃的杨树若有所思。 为何是把家九姑娘的事,四姑娘却要出来处置? 他细细的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是了,她是四姊姊,爱护小妹妹那是应当的,想那日她在市集之上的举止,确实是个爽利之人,瞧着便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 他思量到此处,面上不由有了笑意,不愧是他瞧上的姑娘,果然有担当,他到底不曾看走眼。 一旁的小厮见他站在那处发呆,又无缘无故的笑起来,不由都面面相觑,少爷莫不是魔怔了? “爷,走吧?”常跟着他那个小厮上前小心翼翼的道。 梁元俨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抬了抬手:“走。” “爷瞧着兴致好,可要去集上转转?”小厮讨好的问。 “不去了。”梁元俨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家去。” 他要紧着家去将这亲事安排了。 …… 云娇回了翩跹馆。 先去钱姨娘屋子瞧了书宝。 书宝玩的累了,正在榻上安睡,云娇瞧了片刻,又蹑手蹑脚的走了。 回了屋子,八宝迎上来,云娇摆着它耍了一刻儿,又给喂了些猫食,这才由着它耍去了。 她想起木槿之事,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陈画竹虽说答应了,可心中并不爽快,也不晓得会不会照做? 若是他破罐子破摔,那她也没得法子救木槿了。 “姑娘,你别担心,左右你已然尽力了,成不成便看木槿的命了。”黄菊见她忧心,在一旁小声劝说道。 方才,在家来的路上,她同蒹葭已然问了姑娘陈画竹可曾答应放过木槿。 云娇回她们道“应是应下了,可也要做了才算”。 这刻儿瞧见她面带忧虑,自然晓得她是思量此事。 “嗯。”云娇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她一个小小庶女,也只有这样大的本事了。 她顿了片刻又道:“蒹葭,你去找谷莠子,叫他去问问蒋氏,可要同陈画竹和离。” “姑娘都说妥了?”蒹葭有些惊喜,她巴不得木槿同蒋氏都与陈画竹和离才好。 “嗯。”云娇点了点头:“你去吧。”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35回 叫府尹大人收监了 天傍黑之时,云娇捧着书在烛火下翻看。 正瞧的入神,便听到外头蒹葭急急的一声:“姑娘……” 她才来得及抬起头,便见一人跌跌撞撞的冲进门来,一头朝着她跪了下来:“姑娘……” 一语未成,早已泣不成声。 云娇怔了怔,赶忙放下书站起身来:“木槿?你出来了!” 她说着便去扶她,心中松了口气,陈画竹虽不是甚的好东西,这回倒是说话算话了,动作也不算慢。 “姑娘。”木槿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木槿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出来了就好,说那些做甚的。”云娇扶着她起身:“你且先起来,咱们坐下慢慢说。” 随后跟进来的蒹葭也上前帮忙搀扶,木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菊站门边望着她们。 “姑娘,你也坐。”她见云娇还站着,连忙要起身。 “你不用起来。”云娇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榻上,瞧见她身上一片邋遢,便问道:“你是才出来吗?衣裳也不曾换。” “是,奴婢出来也不曾家去,便来了姑娘这处,谢过姑娘……”木槿说着,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不碍事。”云娇有些歉意:“我没得甚的大本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同你和离了吗?” “他都叫府尹大人收监了,便是要和离,也要等他出来再说。”木槿拭去面上泪珠,缓声道。 “甚的?”云娇有些吃惊:“他叫府尹大人收监了?” 这事似乎有些说不通,即便是诬告,也不过是鞭挞一顿以儆效尤而已,怎会收监? 难不成是他自个儿说漏了嘴,叫府尹大人瞧穿了? 不对吧,陈画竹该不是这样蠢的人。 “怎了?姑娘不晓得吗?”木槿也觉得有些奇怪。 云娇摇了摇头:“我只是同他说从前那个小册子还在,若是他不肯放过你,我便叫哥哥去府衙告他。 他似乎是有些怕了,便答应了,也准了同你和离。 至于你说收监之事,我不晓得。” “那是为何?”蒹葭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管是为何,左右他这刻儿坐监去了,我这心中痛快的紧。”木槿有些解气的说。 “是呢。”蒹葭连连点头。 “对了姑娘,书宝呢?”木槿想起儿子,顿时急切起来。 “你去吧。”云娇望了望蒹葭。 “等着,我去把书宝给你抱过来。”蒹葭亲昵的拍了木槿一下,转身去了。 “我不大会带孩子。”云娇朝她笑了笑:“曲嬷嬷会带,书宝也欢喜跟着她,我便将书宝托给她了。” “不碍事的,姑娘年纪小自然不会带孩子,我那孩子也吵闹,不好带。”木槿说着又起身行礼:“还是要谢过姑娘,若非姑娘,我这回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不准便流放了,便是砍头也是有的。” 她说着又要垂泪。 “同我就不用这般客气了。”云娇含笑示意黄菊:“你给木槿倒些热水。” 接着又对木槿道:“你快些别哭了,洗把脸吧,等刻儿书宝来了,瞧见你这样不好。” “谢姑娘。”木槿又行了一礼,瞧见黄菊提起了水壶,忙道:“我自个儿来吧。” 黄菊手中一顿,即刻便想放下水壶来,但瞧了瞧云娇,又扯出一丝笑意来道:“还是我来吧,你遭罪了。” 她不情愿伺候木槿。 木槿一个奴婢,虽说成亲生子了,过的也就这样,眼瞧着就要和离了,有甚的脸面让她伺候? 再说了,她是伺候姑娘的人,姑娘这样轻慢她,不也是轻慢了姑娘自个儿了?自降身份觉得自个儿同木槿是一样的人? 若是从前,她便放下水壶了。 但她略微一思量,便有些不大敢,姑娘瞧着不动声色的,却不是个好惹的,她只能将心中的怨怼埋的更深些,才更不易被察觉。 “多谢。”木槿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才擦了把脸,蒹葭便牵着书宝进来了:“书宝你瞧,是不是你娘?” “娘!”书宝瞧见了木槿,抬脚便要往前冲。 “慢点慢点,小心点!”蒹葭见他走不稳的样子,忙一把拉住了他。 木槿将手巾丢在木盆中,便迎上去一把抱过书宝,搂在怀中,眼泪止不住的流:“宝儿,我的书宝,娘家来了……” 书宝甚的也不懂,只是乖巧的偎在她怀笑,这样小的孩子,只要有娘在便妥了,旁的他也不会思索。 “你别哭了。”蒹葭替她擦眼泪:“这不是出来了吗?都好了,好了。” “嗯。”木槿啜泣着点了点头。 “姑娘,木槿今朝能住下吗?”蒹葭期待的望着云娇。 “好,后头有空屋子,你给她收拾个铺。”云娇笑着点头。 “不用。”蒹葭欢喜的搂着木槿的肩膀:“她同奴婢睡一道,奴婢的铺大。” “也好,你们自个儿安排吧。”云娇也不曾强求。 她晓得蒹葭同木槿要好。 黄菊在一旁笑着道:“那不如我将屋子让给你们,让你们姐妹好生说说话,我去旁的屋子睡。” 她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越是瞧不惯蒹葭同木槿这般,她便越是要展现出自个儿的友善来。 再说,她厌烦书宝,说不准这孩子夜里还要哭闹,她躲到别处去,还落个清静。 “真的?”蒹葭有些意外:“黄菊你真好。” 她方才也想见了,同黄菊宿的是一间屋子,若是黄菊在一旁,她有些体己话确实不能肆无忌惮的同木槿说。 不过她也不好叫人家去旁的屋子睡,只想着到时候少说些话便是了,倒是不曾想见黄菊这样大度。 “自然是真的,你们姊妹重逢,我怎能不成人之美呢?”黄菊笑着道。 “那多谢了。”蒹葭也不曾推辞。 云娇见她们和睦,也不由轻轻笑了笑。 “猫……猫猫!”书宝指着一处。 云娇回头便瞧见八两在角落那处探头探脑的,想是瞧见了小孩子,不敢出来。 “八两,来。”云娇瞧了瞧榻子。 八宝“喵”了一声,反而一溜烟躲进里间去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36回 怅然 隔日晌午,博观院。 连燕茹正缓缓在院子里头走着,她这些日子身上好多了,天气晴好之时,她便会在院子里头来回转转,权当是散心了。 “夫人,平步来了。”守院子的小婢女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 连燕茹往院门边一瞧,果然瞧见平步立在那处。 “叫他进来。”连燕茹缓步走到廊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身子还未曾全然康健,走了一刻儿,身上便出了些虚汗,额头上也是。 刘嬷嬷忙拧了热手巾来给她擦汗,又倒了一盏茶端了过来。 “小的见过夫人。”平步快步走上前,行了一礼。 “是老爷叫你来的?有甚的事?”连燕茹轻声问了一句,这才端过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稍稍抿了一口,又放回了刘嬷嬷手上。 “回夫人,是镇王府上的成国公来了,老爷正在前厅陪着呢,叫小的来请夫人。”平步低着头,恭敬的回道。 “成国公来了?”连燕茹闻言又惊又喜,终于要来提亲了吗?抬头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欢喜的点了点头。 “是。”平步仍旧低着头。 “是他一个人?还是有旁人陪着?”连燕茹顿了顿,又关切的问道。 “还有一个,是孙太常家的夫人李氏。”平步如实道。 “可是西街的孙太常?”连燕茹连忙问。 “正是。”平步高声回道。 连燕茹不由满面欣喜,梁元俨果然是来提亲的。 孙太常是正四品的文官,他本名孙先兴,其妻李氏,也无旁的才能,便好个保媒拉纤,帝京这些个官宦人家,都是要脸面的,但凡是请不到郭媒婆的,大多数都请她说媒。 连燕茹原本以为,既然是说妾,梁家大抵便是随意找个民间的媒婆来说媒了。 不曾想竟找了李氏,可以想见,梁元俨对她家唤唤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想到这处,心中又熨帖了些。 “你先到前头去吧,我收拾一下等刻儿便来。”她抬了抬手吩咐,说话间已然站起身来了。 刘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是。”平步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梁元俨真来提亲了!”连燕茹握着刘嬷嬷的手,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是呢,恭喜夫人,马上就要同镇王做亲家了。”刘嬷嬷也是满面笑意。 “你快替我收拾一番,我要到前头去。”连燕茹说着便抬脚迈过了门槛,却因为腿上无力,趔趄了一步。 好在刘嬷嬷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她有些担忧的道:“夫人,你身子弱,吹不得风,走路都不得力气,奴婢瞧着不然你还是在屋子里头歇着吧,左右今朝就是相看而已,老爷个人该是能应付的过来的。” 她方才只顾着帮着欢喜,倒是忘了夫人身子还不曾大好,身子这样虚弱要如何到前头去? “不行,这样的大事我怎能不去?”连燕茹摇了摇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身子不要紧的,走路不在话下,操持这些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不大费神的。” “奴婢瞧着夫人的面色还是不好,还是要多调养调养的。”刘嬷嬷晓得拦不住她,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心里有数,这些日子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只需接着吃那些汤药,养些气血出来便可,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唤唤这是终身大事,可耽搁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去,她定然是要不欢喜的。”连燕茹瞧着镜子里的自个儿:“你快些去叫和风细雨进来。” 刘嬷嬷拗不过她,只得照办。 和风去衣柜里头选衣裳去了,细雨在给连燕茹盘头,盘了一半,她又想起甚的来:“刘嬷嬷,你到外头去派个人知会一下唤唤,叫她好生装扮一番。 梁元俨许多日子不曾见她,定然想念的紧,叫她一定要明艳动人才好。” “老奴晓得。”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这厢,连燕茹打点妥当去了前头自是不提。 宛芳甸里头,把云姝得了信,起初也是极为欢喜的。 可过了片刻,她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镇王府虽好,科她同那个梁元俨也不得多大的缘头,见也不曾见过几回,她心里记挂的还是茹玉。 她实则也曾仔细想过,若是嫁进了镇王府做个姨娘,自然是事事要受人管制,可说一世也抬不起个头来。 可在旁人跟前,乃至自个儿的这些父母姊妹跟前,她的头都能抬得高高的,外头不晓得多少人羡慕她呢。 若是嫁给了茹玉,自然不得这份殊荣,茹玉充其量也就是读书读的好些,那个举人的身份,在帝京的皇亲贵胃之中,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但茹玉生的俊美,人如其名,面冠如玉,品行又佳,叫她难以忘怀。 她坐在铜镜前,神色剑不由便有些怅然。 “姑娘,你不欢喜吗?”杏雨瞧见把云姝映在铜镜里闷闷不乐的脸,不由有些奇怪。 姑娘方才不还满面春风的吗?怎的片刻便变了脸? 香雪悄悄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多嘴,惹恼了姑娘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姑娘的性子她们比哪个都清楚,能少说话还是少说些好。 杏雨会意,忙低下头继续手中盘发的活计,不打算再出声。 把云姝却难得好脾气的叹了口气:“不得甚的。” 罢了,旁人想嫁去镇王府,还不得这个机会呢。 再说她便是这刻儿不肯,父亲和母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再说茹玉心里头有九妹妹,她硬是嫁过去,怕也不得甚的好日子过。 想想还有些不甘心,便宜把云娇那个小蹄子了。 而前厅,把言欢已然招呼梁元俨落座了,李氏也在一旁坐着。 他晓得连燕茹身子虚,怕是动作不得快,便先派人去叫了邹氏来陪着。 邹氏到底话多,来了厅子里气氛总要活泛些。 可她说了几句,便来来回回的朝着李氏打探,可有她家女儿合适的人家。 把言欢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到底也不成露出声色来。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37回 不是这个姑娘 邹氏心中也有思量,她虽说有些势力眼,也想将女儿嫁的高槛些。 但今朝把云姝谈的这门婚事,她是半分也不羡慕的。 镇王府又如何?不还是个做妾的?再有本事也要忍气吞声,在正妻眼皮子底下讨口饭吃,谈何容易? 这些年她早已瞧明白了,大哥后宅的这些姨娘叫连燕茹管制着,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左右她是宁可将女儿嫁的门第低一些,也绝不会叫女儿去做妾的。 李氏生的不高,养的丰润,眼睛也不大,嘴唇倒薄,是个健谈的,同邹氏也谈得来,两人不时的说笑几句。 再加上把言欢同梁元俨偶尔插上一句,厅子里气氛倒也不显尴尬。 按说,若是正经的娶妻,可不是这样上门的,须得起了草帖,两家交换,再下定贴,便同把云妡议亲的时候一般,一样一样的照着规矩来。 但娶妾室便不同了。 梁元俨这般已然算是极为客气了,旁人家娶妾,只需同女方父母商议妥了,给些聘礼,选个日子,一顶小轿抬过去便算成亲了。 如他这般客气的,也是极为少有。 把言欢思量着,这便说明了梁元俨对他女儿的看重,往后他在镇王家,也算是有了倚仗了。 他愈想,面上的笑意便愈发的真切。 连燕茹在刘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前厅,满面笑意的道:“李家嫂子,对不住,我来晚了。” 李氏连忙起身道:“我都听把大人说了,你身上不爽利,这也不得甚的,快来坐。” “嫂子,我来扶你。”邹氏连忙上前搀扶。 她今朝倒是不曾揭连燕茹的短,李氏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含糊的说天气寒凉,连燕茹想是着了凉了,才病着了。 说到底是一家人,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连燕茹若是丢了脸面,她也落不着好,这点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伯母。”梁元俨起身,客气的招呼连燕茹。 “快坐快坐,你是成国公,我可受不起你这般称呼。”连燕茹口中这样说着,可那面上早已起了笑意。 她自个儿也晓得,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是晚辈,伯母唤我名字即可。”梁元俨眼袋笑意的道。 “好,好。”连燕茹忙招呼他:“别站着了,快坐下吃茶吧。” “大夫人也来了,可否将四姑娘请出来?”李氏虽同邹氏说了半晌的家常,倒是不曾忘了正事。 连燕茹估摸着,她收拾妥当了,再走到这处,也耽搁了不少功夫,把云姝该是已然装扮的妥当了。 抬眼见梁元俨正一脸期盼的望着她。 她不由一笑,点了点头道:“我这便派人去叫。” 说着回身吩咐:“细雨,你去叫四姑娘到前厅来吧。” “是。”细雨答应了一声,迈着碎步急急去了。 李氏望了望屋子里的人,暗暗点了点头,五个人,算上把云姝正好六个,这人既然成了双,便不用费旁的事了。 众人又坐下来闲谈了一刻儿,这回连燕茹来了,邹氏便有些插不上话了。 不过她也不急,方才李氏已然应了她,有户人家同她家女儿相配,说改日给她家说说呢。 她听了心中也有些满意,只等着把云姝这事儿过去再说,是以她也不得着气的心思,便面带笑意的在一旁听着,不时的插上几句话。 厅子里一时间其乐融融。 “夫人,四姑娘来了。”细雨引着把云姝到了门口,忙进来回话。 “叫她进来吧。”连燕茹瞧了一眼梁元俨,含笑望着门口。 梁元俨心中隐隐激动起来,手下意识的便攥紧了,忍住了站起身来的冲动。 门帘子掀开了,把云姝走了进来。 只见她绾着个堕马髻,面儿粉白若雪,上身穿着件蜜合色的袄子,下身配着一条春蓝色的菱格袄裙,望之俏皮却又不失稳重,很是得体。 连燕茹瞧了一眼,便安了心,心中暗暗道这个四丫头,虽说平日里有些不懂事,但说到底也是她亲生的,也不是那样上不得台面的。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李夫人,婶娘,见过成国公。”把云姝款款行礼。 她偷眼瞧了一眼梁元俨,见他望着自个儿,眼睛似乎都直了,不由暗暗好笑,这个梁元俨,似乎也不是那样面目可憎的嘛! “瞧瞧,这姑娘生的多好,难怪了呢。”李氏掩唇一笑,又招呼道:“四姑娘快来坐下吧。” 连燕茹也吩咐道:“来人,换茶,上茶食。” “慢着。”梁元俨却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他要相看的哪是这个姑娘了?他从前都不曾见过这姑娘,把家这是搞甚的鬼? 事到临头了李代桃僵? 把言欢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也站起身来:“元俨,怎了?” 方才说了一刻儿,他二人已然熟稔了些,他已长辈自居,这般称呼梁元俨倒也不错。 “这是你家四姑娘?”梁元俨怀疑的打量着他。 把言欢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是,有何不对吗?” 梁元俨瞧他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把云姝:“我瞧见的不是这个姑娘。” “甚的?”把言欢吃了一惊,也望了一眼把云姝,有心想要问问那是哪个姑娘,可又怕不是自个儿家的,那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他心一下子便落了下去,这回可要闹大笑话了。 连燕茹心中也有些急切,不过并未开口。 李氏顿了顿道:“成国公,你可瞧清楚了?真不是这姑娘?你可是口口声声同我说,来上把家的四姑娘的,怎的到了这处,又变卦了?” 邹氏在一旁暗自好笑,不过倒也不曾显露出来,毕竟还有外人在,不好太过幸灾乐祸。 梁元俨思量了片刻道:“不是我变卦了,我所说的确实不是这位姑娘,但也是把家的,就是不晓得是几姑娘了。” 邹氏在一旁暗自好笑,不过倒也不曾显露出来,毕竟还有外人在,不好太过幸灾乐祸。 梁元俨思量了片刻道:“不是我变卦了,我所说的确实不是这位姑娘,但也是把家的,就是不晓得是几姑娘了。”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38回 像是小九 你说那姑娘长相如何?说了我便晓得了。”把言欢一听还是自家姑娘,心里顿时一松。 左右嫁哪个姑娘于他而言都是一般,只要是他家的姑娘便可。 连燕茹听了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她倒不是为了女儿们鸣不平。 只是家里的这些姑娘,名义上都是她的女儿,梁元俨这般随意挑挑拣拣的,如同集市口挑大白菜似的选法,自然是叫她脸上无光的。 可哪个叫人家是镇王府里的,同当今官家都是表兄弟,她能如何?有气也得忍着。 邹氏同李氏都不曾言语,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把云姝难堪至极,她本就不擅掩饰,原本半羞半喜的神色已然阴云密布,若不是瞧着父亲在场,母亲又一直使眼色,她早便跺脚而去了。 且还有个李氏在,她若是轻举妄动,闲言碎语的传出去于她也无半分益处,只得强压住性子,听梁元俨说下去。 梁元俨思忖着,抬手比划道:“那姑娘大抵有这样高,眉眼间与九霄长的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小梨涡。”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都有了数,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 邹氏便抢着道:“成国公说的莫不是……” “唤唤,你可曾想起来是你哪个姊妹?”连燕茹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平和的望着把云姝。 把云姝心中气恼不已,她都叫人羞辱成这般了,母亲竟还要问她,非要她亲口说出来,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难不成她才是庶女,那个把云娇才是母亲亲生的! 不过话都问出来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也不好不吱声,便忍气吞声道:“母亲,听成国公所言,女儿思量着大抵说的是九妹妹吧。” 她暗暗咬牙,这家里头生着两个梨涡的,除了把云娇还有哪个! “老爷,你说呢?”连燕茹含笑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眼带笑意的点头:“我听着说的也像是小九。” “唤唤你去吧,将你九妹妹唤来。”连燕茹朝着把云姝抬了抬手。 这般将她打发了,也算是体面了。 “是。”把云姝低头应了,强忍着怒意转身走出门去。 杏雨同香雪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旁的随行婢女瞧瞧姑娘的神色,再瞧瞧两个大婢女的模样,都晓得姑娘定然不欢喜,顿时一个个都埋着头,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人,不敢有丝毫响动。 走了一段,估摸着前厅听不着动静了,把云姝便再也克制不住怒火,转身朝着杏雨香雪道:“怎的都不说话了!平日里话不是挺多的吗?这个时候突然哑巴了?” 杏雨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香雪性子沉着些,但脸色也有些发白:“姑娘……奴婢觉得这也不算甚的事,左右姑娘也不曾瞧上他,这般不是更好吗……” 她二人作为贴身婢女,对于把云姝的心思把握的也是一清二楚,晓得她心属茹玉。 倒也不是她们多么聪慧,而是把云姝生来就这性子,根本就不会遮掩。 “我瞧不瞧上他,那是一回事,他今朝分明就是在羞辱我,我哪里不如把云娇了?”把云姝恼的脸颊都红了。 “那是成国公自个儿识人不清,九姑娘都比不得咱姑娘身上掉下来的那么一点,他还要当个宝呢。 奴婢等着瞧,他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杏雨是个伶牙俐齿的,反应过来之后,便开了口。 这话虽是讨好的意味居多,但到底听着顺耳,总算是叫把云姝心头的气稍微消了些。 香雪借机道:“姑娘,咱们这便去翩跹馆吧,直接叫九姑娘去,也不说是甚的事,叫她去丢个丑。” 把云姝闻言,神色顿时好瞧了许多,当即便转身道:“走!” 香雪同杏雨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一关了。 云娇自早上请安家来,同钱姨娘一道吃了早饭,便团在屋子里逗八两。 蒹葭同黄菊与她一道守在炭火边,两人拿着竹签子,叉着两只红薯放在炭火上烤。 八两窝在云娇腿上打盹,半眯着眼睛,喉咙间一直呼噜呼噜的,任由云娇的手左一遍右一遍的轻抚着它。 这些日子,云娇一直刻意抱它,驯它的性子,如今它似乎觉得窝在人腿上烤火比自个儿蹲在地上强多了,便也心甘情愿这般。 “姑娘,这进了冬日,奴婢怎的觉得姨娘身子比往年好多了呢?”蒹葭添了些炭进盆中。 “是呢。”云娇点了点头:“怕是大夫那滋养的方子生了效用。” 往年冬日,姨娘起早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阵子,倒是日日起早,瞧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奴婢也觉得是。”蒹葭点了点头,伸手在八两鼻尖上点了点,惹得它睁开了眼,忍不住笑道:“八两啊八两,你可真安逸,瞧的我也想同你一道做个猫儿。” 八两撇了她一眼,又眯上了眼睛。 “瞧见不曾?”云娇揉了揉八两的脑袋笑道:“这是嫌你聒噪。” 蒹葭一撇唇,正要开口,便见云娇忽然放下八两,站起身来。 她同蒹葭齐齐回头,便瞧见门帘子掀开了,四姑娘把云姝板着面孔站在门口。 “四姊姊。”云娇行了一礼。 边上的八两似乎很不满自个儿被丢到地上了,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上了一旁的小狗凳,又窝了下来。 蒹葭同黄菊也忙跟着行礼。 “这丑猫长的倒快。”把云姝走进门来,扫了扫八两语带讥讽:“只是愈长愈丑,真真是物像主人形。” 八两见她进来了,顿时警惕起来,坐起身圆睁着眼睛望着她。 云娇抿了抿唇,并不曾言语,这些无谓的话,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把云姝见她默然不语,更加变本加厉:“怎的?我说你你还不服是不是?” “不是。”云娇对这个四姊姊的胡搅蛮缠早就习以为常,她不想同她起争执:“不知四姊姊来,所为何事?” “你这是嫌我烦,想我早些说罢了话早些滚走是不是?”把云姝脸色一变,言辞激烈。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39回 福分 四姊姊误会了。”云娇笑着往后让了让:“四姊姊若是不急,不妨坐下说。” 把云姝斜了她一眼,冷声道:“坐就不必了,父亲母亲在前厅,让我来叫你过去。” 云娇怔了怔,有些不解。 父亲母亲若是一道在前厅,那定然是家里头来了客人,或是家中有事,亦或是逢年过节。 她一个庶女,平日里是极少踏足前厅的,无非是过年之时,还有就是几个姊姊相看,她也去过。 今朝这无缘无故的,父亲母亲叫她去前厅做甚?这就有些奇怪了。 把云姝可不想给她多余的时辰去细细思索,见她站在那处并无动作,便催促道:“你快些去吧,父亲说了,叫你别耽搁了。” 她方才已然细细打量过云娇的穿着了,同早上去春晖堂并无二致,面上是素面朝天,头发随意绾了个髻,钗子倒是银制的,但很不起眼。 身上穿的是件石青色如意云纹袄子,虽说料子不错,但已然半旧了。 把云姝眼中多了些不屑,像这种衣裳,她是绝不会再穿的,把云娇还真是不挑呢。 不过她这种庶女,铺子又叫母亲收走了,手里又不得进项,如今也就只能穿这些破烂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见她话说完了还站着不走,便晓得是在等她了。 她低头忘了往自个儿身上的衣裳,抬头问道:“四姊姊,可否容我换身衣裳?” 她倒不是多要好,只是怕前头有客人,到时候丢了家里的脸面。 “父亲说了,叫你即刻便去。”把云姝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那好吧。”云娇只好答应了。 把云姝等着她一道出了门,又穿过了家里的园子,才站住脚道:“把云娇,你自个儿去吧,我回院子去了。” 她才不想再跟着去前头呢,也不想再瞧见梁元俨那个不识货的。 有甚的了不起?做个妾而已,她还不稀罕呢。 “好。”云娇答应了,又目送着她去了,这才缓步向前。 “姑娘。”蒹葭终于捞着机会说话了,自然忍不住了:“你说,老爷同夫人叫你去前头做甚?” “我也不晓得。”云娇轻轻摇了摇头,她这刻儿也是一头雾水。 要说这些日子,家里头也不曾有甚的事发生,她也不曾做错甚的吧? 父亲母亲为何兴师动众的,叫她去前厅? “莫不是四姑娘在诓骗姑娘?”蒹葭一把拉住她道:“姑娘,不如你慢些走,奴婢先去瞧瞧吧?” “你去瞧了有何用?”黄菊在一旁泼冷水:“也不得哪个怕你。” “那你说要如何?”蒹葭听她这样说,便有些来气。 “奴婢瞧着,姑娘不如去请大少爷吧?”黄菊方才便想要这般提议了。 她早已看透了,只要有大少爷在,这家里头哪个敢造次?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方才也怀疑四姊姊想诓骗我去,好捉弄于我,但她的性子必然是要跟着去瞧笑话的。 可她方才已然回了院子,那她所言之事便定然不虚,只不过我不晓得父亲母亲到底所为何事。” “那该如何是好?”蒹葭也跟着忧心忡忡。 “你去叫哥哥吧。”云娇最终还是吩咐了蒹葭:“我走慢些,边走边等着你们。” 她一向谨慎,心里没底之事,也不敢孤身前去。 有哥哥一道,便保险多了。 “好。”蒹葭也松了口气,有大少爷在,一切都好说,她步履匆匆的去了。 云娇这才带着黄菊一道缓步往前走,步履之间比方才轻松多了。 到得前厅,守在门口的平步便进里头通报去了。 里头,隐约听到有人夸赞着把云姝“识礼”、“大度”一类的,听不真切。 不消片刻,平步便转圜出来,恭敬的掀开了门口的帘子:“九姑娘请进。” 云娇低头迈过门槛,抬眼瞧见屋里有这许多人,这欲细瞧,便见梁元俨也在,她不由心里一惊。 她面上似乎有些惧怕,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小声道:“见过成国公,见过父亲、母亲,见过二婶婶,见过这位夫人。” “这位是孙太常家的李夫人。”连燕茹神色和蔼,目光慈爱的抬了抬手,引荐了一句。 “见过李夫人。”云娇低下头又一礼。 心中却直犯嘀咕,这李夫人不是专给人做媒的吗?今朝在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要将她说给梁元俨? 她这个念头才一出,便听把言欢笑着问:“元俨,你瞧见可是她?” 梁元俨望着云娇,早已激动不已,并不曾答话,似乎并未听见把言欢的言语。 他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与那日在市集之上简直判若两人,心中暗自好笑。 这丫头还挺会装相,明明是个伶俐的性子,却偏要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来,当真是有趣的紧。 连燕茹笑着道:“瞧这神情,便是了。” 李氏打趣道:“国公大人,你可别光顾着瞧人家姑娘,倒是说个话呀?给个准信,可莫又要瞧错了人。” 梁元俨这才回过神来,俊脸上也有了几分薄红,但到底还是望着云娇舍不得移开眼睛,口中却道:“我只是打量一番,瞧瞧是不是她。” “娇儿,你怎的穿成这般便出来了?”把言欢语气有些不悦。 这半旧不新的衣裳,不仅显得他家苛待婢女,也遮掩了这丫头的姿色。 凭天良说,这丫头容貌是个出色的,便是这般素着一张脸,也好瞧的紧。 “女儿不知家中有客。”云娇低着头,想多拖延一刻儿:“不然,女儿回院子去换一身衣裳吧?” 她不敢回头去望外头,心中却焦急的很,哥哥怎的还不来? “不必了。”梁元俨摆了摆手:“穿甚的都一样,你来坐下吧。” “这……”云娇不想坐,可一时半会又脱不开身,便站在那处摇摆不定,似乎有些害怕了。 “娇儿,元俨叫你来坐,你还不快过来?”把言欢说话时面上虽带着笑意,心中却有些不悦。 这丫头真是蠢笨,梁元俨能瞧上她,那是她的福分,竟吓得不知所措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40回 照着娶妻的规矩 云娇只得缓缓地走上前去,恨不能一步三回头,瞧瞧哥哥来了没有。 梁元俨瞧了一眼李氏,又瞧了瞧云娇。 李氏是个伶俐人,一个眼色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开口问道:“大夫人呐,我可真是好生羡慕你,这些个姑娘个个都生的如花似玉的,教养的又好,懂礼道,性子也随和,可真难得呢。” “夫人过奖了,这些都是应当的。”连燕茹连忙谦逊的摆手。 “这个是你家的九姑娘?几岁啦?”李氏望着云娇,一脸笑意。 云娇挪到了高凳边,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 “是,这个是家里的老小。”连燕茹也望着云娇,一脸的慈爱:“如今还小,过了年才十二呢。” “难怪瞧着还有些稚嫩,不过十二也不算小了。”李氏笑着点头:“这姑娘叫个甚的名字?” “叫云娇。”连燕茹笑着回她:“把云娇。” 李氏点头,瞧了一眼梁元俨:“名字也好听,人如其名呐。” 梁元俨在心间默念了一声,记下了。 “老爷,大少爷来了。”平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把言欢心中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沉声吩咐道:“让他进来。” 实则,把云庭在外人跟前这般已然是给他留脸面了,否则哪还用平步通报这样客气? 云娇正如坐针毡,见把云庭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哥哥。” 把云庭瞧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九霄,你来了。”梁元俨也起身笑着招呼他。 “嗯。”把云庭轻轻应了一声。 把言欢怕叫李氏瞧出把云庭不叫他父亲之事,便开口道:“既来了,便一道坐下吧,你九妹妹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是该操点心。” 连燕茹也附和着道:“是啊,绍绍,你快坐下吧。” 李氏左右瞧了瞧道:“这般,人就不成双了。” 把言欢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安排人去将二弟叫来便是了。” “那也好。”李氏点头。 把云庭待他们都说罢了,才微微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们是在商议何事?” 把言欢瞧了一眼连燕茹,不知为何,把云庭来了之后,他便觉得有些心虚,这些话似乎也有些说不出口。 “绍绍,这是喜事。”连燕茹含笑道:“元俨瞧上了咱家娇儿,今朝央了孙太常家的夫人来说媒,你若是不来,你父亲也正要叫人去请你开商议呢。” 把云庭闻言望了望梁元俨:“了恭,你是想让我九妹妹给你做妾?” 他不用想都晓得,梁元俨这样的家世,便是家里嫡出的姑娘都不配做他的正妻,更何况妹妹如今还是所谓的庶出。 梁元俨瞧他这般,面上挂不住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讪讪的也不知如何开口。 李氏到底是说媒的出生,自然是能言善辩了,她见梁元俨不开口,便解围道:“大少爷有所不知,虽说是娶妾室,成国公可是诚意满满,这下定下聘,一切都照着娶妻的规矩来,绝不会委屈了九姑娘的。” 把云庭面色便有些泛冷:“那敢问夫人,若是照着娶妻的规矩,能否以八抬大轿,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将我妹妹抬过镇王府去?” 李氏瞧了瞧不知如何是好的梁元俨,愣了愣才道:“这……怕是不行。” 想想也不可能,八抬大轿从正门抬出去,那是正妻才有的待遇。 若是娶个妾室这般大张旗鼓的,那娶妻该当如何? 再说徽先伯府将那唯一的姑娘宝贝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又怎肯这般? 此事自然绝无可能。 “那便罢了,此事休要再提。”把云庭一把拉过云娇,口气冷硬的道:“了恭,我妹妹不做妾,哪一日你能应下我明媒正娶的要求,再上门来也不迟。” 他说着便拉着云娇,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李氏也不曾见过这般事,一时间有些失语。 旁的人家,便是不愿意,也不得人当着媒人的面这般说,这把云庭可真是丝毫不讲人情。 把言欢脸色早已一片铁青,这个忤逆子,这是半分脸面也不给他留了!他一个做父亲的,还做不了女儿的主了? 真是岂有此理! 梁元俨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实则依他心中所想,这个正妻,云娇也不是做不得的,毕竟他钟意了。 可他父亲不会同意,且他也不曾想过把云庭竟会站出来反对此事。 他心中也有些疑惑,之前是那个嫡女,把云庭答应的极为痛快,可为何换了个庶女,反倒不行了? “绍绍便是这个性子,夫人莫要见怪。”邹氏连忙打圆场。 连燕茹也笑着开口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绍绍一向疼爱九妹妹,这不,一听说议亲便急了。” 李氏有些不解,这做哥哥的放着嫡出的妹妹不疼,反而偏疼个庶出的,这不是奇了怪了吗? 但这是人家家事,她也不好细打听。 连燕茹仿佛瞧穿了她的疑惑,接着解释道:“夫人你也晓得,绍绍他不是我亲生的,他那亲娘同我家小九的亲娘是嫡亲的姊妹,是以他对小九便偏爱了些。” 李氏恍然大悟:“原是这般,那倒也是人之常情。” 她说着便望向梁元俨,那意思极为明显了,现下该如何了国公大人?不然咱们走吧?人家哥哥护着呢,这姑娘不做妾。 梁元俨思量了片刻,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家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把言欢有心想说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明说,便道:“你常来便是了,我家绍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多处处你便明白了。” “我晓得。”梁元俨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不曾打算放弃,若是这般便撒手了,那他也不是梁元俨了。 把言欢客气的将客人送出了门,怒气冲冲的想去找把云庭算账。 连燕茹却拦住了他:“老爷,你这满面怒气的,是要去何处?” “我能去何处?自然是去好生教训那个逆子。”把言欢一甩袖子,气恼不已。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41回 一切有哥哥在 “老爷还是别去了,绍绍那个性子,我怕你们父子又要……”连燕茹瞧起来忧心忡忡的。 “我还怕他不成?”把言欢闻言更加怒不可遏。 “老爷自然不怕他,不过父子之间,大可不必如此。”连燕茹往前凑了一步:“绍绍生性要强,老爷不可同他硬碰硬,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把言欢自然是要听的。 连燕茹拉着他往里走了几步,抬手挥开了跟前的下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爷若是去找绍绍,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你这话是何意?”把言欢有些疑惑。 “老爷想想,这到底是哪个的亲事?”连燕茹含笑望着他。 把言欢手背在身后,抬头思量:“你是说,只要九丫头答应了,这亲事便能成?” “那自然是。”连燕茹面上有了笑意。 “那也不行。”把言欢摇头:“绍绍不肯,便是就九丫头答应了,他不松口有甚的作用? 到时候我若是强求,以他的性子,定然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老爷,你糊涂啊了。”连燕茹好笑的道:“绍绍既然疼爱娇儿,自然会遵从她的意愿,她若是心甘情愿的想嫁,绍绍必然会点头的,老爷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把言欢拧着眉头想了片刻,怒容顿消,面上甚至有了笑意:“这话不错,便如同你当初一般,你母亲不也是不同意你跟我……” “老爷……”连燕茹老脸一红,推了他一下:“一把年纪了,说这些做甚的? 老爷只需说通了钱姨娘便可,娇儿是个孝顺的,到时候自然便应下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何况梁元俨那孩子着实不错。” “说的对。”把言欢望着她赞许的点了点头:“还是夫人瞧的透彻。” “老爷只是当局者迷而已。”连燕茹笑的满面春风。 钱芳馆的女儿,还想不做妾?做梦! 做了梁元俨的妾室,算是便宜她了,若不是瞧着这亲事于把言欢的前途有益,她才懒得过问呢。 …… 把云庭一口气拉着云娇走了老远。 云娇几乎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哥哥,你慢着些,我跟不上。” 把云庭这才察觉自个儿走的太快了,妹妹都有些喘息了,他往后瞧了瞧,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松开了手。 “怎生回事?”他皱着眉头:“梁元俨怎会瞧上你的?” “我也不晓得。”云娇也是一头雾水:“我拢共就见过他两回,还都是匆匆一见的。” 把云庭也有些想不通,沉吟了片刻问道:“娇儿,那你同哥哥说,这亲事……你可愿意?” 抛却一切顾虑,他还是想将妹妹托付给秦南风的,不图旁的,便只为他待妹妹好。 可他也晓得,秦南风想娶妹妹为妻有多艰难,正如他如今一般。 他有时也不晓得到底该如何是好。 但叫他妹妹去做妾室,他是打心底里不赞同的,可若是妹妹自个儿愿意,那便两说。 云娇低下头摇了摇头,她也不知怎的,凭空便想起秦南风的笑脸来,接着又抿了抿唇,强迫自个儿不去想。 “你既然不愿意。”把云庭似乎松了口气:“那你便不用管那许多了,一切有哥哥在。” “可是父亲那处……”云娇能猜到把言欢的心思。 “放心。”把云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院子去,我自会同他说清楚。” 云娇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他:“哥哥,你好生说,别又同父亲起了争执。” “我晓得,你去吧。”把云庭摆了摆手。 云娇这才回院子去了,进了屋子,心下还是有些不安,父亲甚的性子她心里一清二楚,能攀上镇王府这样的大好机会,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哥哥若是坚持己见,他父子二人之间势必又要剑拔弩张了。 可若是叫她应下这门亲事,她又做不到。 钱姨娘过的甚的日子暂且不提,安姨娘同把云妙的教训尚且在眼前,她不想叫自个儿陷入那般被动的境地。 她心事重重的坐在炭火边上,便连八两绕在脚边讨好她,也不得心思去摸一把。 “姑娘。”蒹葭蹑手蹑脚的从门口走了过来,到了云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来了,往姨娘那边去了。” 云娇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姨娘这阵子身子见好了,她不想叫姨娘忧心来着,这才不曾去同姨娘说此事。 可眼下怕是瞒不住了。 父亲这刻儿为何而来,任谁都能想见。 把言欢进了屋子,钱姨娘正靠在炭火边上,曲嬷嬷同李嬷嬷也在,三人一边说话,一边纳鞋底儿。 曲嬷嬷先瞧见了把言欢,连忙起身:“老爷来了!” “老爷。”钱姨娘也起了身。 李嬷嬷自然也不能坐着。 把言欢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翩跹说刻儿话。” 曲嬷嬷瞧了一眼钱姨娘,见她点了头,这才应了一声,扶着李嬷嬷去了。 “如何?”把言欢扶着钱姨娘坐了下来:“我瞧你这身子是见好了,这数九寒冬的,不仅不曾躺着,竟还能纳鞋底儿了。” “你还别说,今年这身子骨似乎真的是爽利了许多。”钱姨娘见他关心自个儿,心中有些欢喜,面上也带着笑意。 “便是好转了,你也不能太过劳累,这家里头哪差你纳的鞋底?”把言欢拉过她的手,温和的道。 “我这不是闲来无事吗?”钱姨娘含笑道:“逸郎来有是有事?” “我还真有一事,要同你商议。”把言欢沉吟了片刻道:“你可晓得镇王?” 钱姨娘失笑道:“逸郎说的甚的话?这满帝京城,还有哪个不晓得镇王的?” “也是,镇王大公无私,妇孺皆知。”把言欢也跟着笑了笑:“我今朝要同你说的便是镇王的第三子梁元俨。” “梁元俨?”钱姨娘心中紧了紧,把言欢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她跟前提起无关紧要之人,这莫非是? “不错。”把言欢点头:“他既是镇王之子,品行自然差不了,且模样生的也不错,待人接物皆是端庄有方,我瞧着确实是个好孩子。”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42回 那绝无可能 老爷,有话不妨直说吧。”钱姨娘收敛了笑意,神色间也疏远了些。 “你瞧你,怎的还不欢喜了呢?”把言欢温声道:“你生来善解人意,想来我说了这些话,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钱姨娘顿了顿道:“是有些明白了,可老爷别忘了,你上回可是应了我娇儿的婚事由我做主的。” “我是应了你的,这话我记得。 但我当时也说了,只要无人瞧上她便由你,可如今可有大好的姻缘在等着她呢。”把言欢并无丝毫愧疚之意。 “不过是做妾而已,算甚的姻缘?”钱姨娘有些恼了,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把言欢道:“虽说是做妾,但那可是镇王府,寻常人可是想攀也攀不上。” 钱姨娘默然不语。 “等成国公大婚,官家定然会给他封王,凭他对咱们娇儿的爱慕,到时候定然会给娇儿一个侧妃之位,你想想,虽说不是正妻,但一世养尊处优是多少人都比不了的,你难道不想让娇儿过那样人上人的日子吗?”把言欢极力劝说道。 钱姨娘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低头望着自个儿的指尖,叹了口气:“那又如何,终究是要叫人强压一头,我自个儿遭了一世,难不成还要叫我女儿步我的后尘?我不忍心。” “你这话是何意?”把言欢便有些笑不出来了:“难不成你是后悔了?” “后悔又有何用?”钱姨娘抬眼望着他,眼中满是辛酸:“我经过那一遭了,我晓得其中的苦,便是因着我也晓得,才不愿意娇儿走我的老路。 其实我心里有数,你若是定下的事,我反驳不了,我不过是个姨娘而已。 但你若是想叫我打心底里赞同此事,那是绝无可能的。” 她微微有些激动。 实则,她平日里极少这般同把言欢说话,更是几乎不曾违逆过她的意思。 但这事,系着云娇的终身,她是不会轻易妥协。 “翩跹,你说的我都懂,你不妨听我将话说完再做决定。”把言欢听了她的话倒也不曾着恼,钱姨娘的反应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们先撇开梁元俨的身份不谈,单单瞧他的人品样貌,在帝京这些皇亲贵胃的子弟之中,他也算是出色的了,说他一声青年才俊那也不为过。 这样好的一个男儿,有何处配不上娇儿的?是妻是妾我觉得也不打紧,只要他心里有娇儿,妾室又如何?不照样受宠爱? 就好比宫里的……好比你吧,就算你做了妾室,我不还是来你这处来的最多吗?” 把言欢话说到一半改了口,暗道好险,宫里那些事哪是他能随意置喙的? 钱姨娘听他拿自个儿打比方,不由垂下头来,口中仍旧道:“你我之间,自有往日情分,又有两个孩子在,加上我身子弱,你多来几回也属寻常。 但娇儿的情形与你我不同,梁元俨那样的男儿,何等样的佳丽不曾见过?哪个晓得那他到底能欢喜娇儿到几时?” “那你便是不肯点头?”把言欢眉头拧了起来。 钱姨娘硬着头皮道:“老爷若是要定,也轮不着我点头,我是做不得这个主的。 我只盼着老爷瞧在你我多年情意的份儿上,将这门亲事推了。” “那你要给她寻个何等样的人家?”把言欢已然极为不悦了。 “我只想给她找个寻常人家,我不要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她平安喜乐,安稳度过一生便可。”钱姨娘幽幽的道。 “她既是我的女儿,想寻个寻常人家怕是不能的。”把言欢紧绷着脸:“此事我也不急在一时,你好生考虑了再回我也不迟。” 他说着便起了身。 钱姨娘原本想叫住他说不必考虑的,但又怕惹恼了他,便默不作声的站在那处,眼瞧着他去了。 蒹葭悄悄瞧着把言欢去了,便转过身道:“姑娘,老爷走了,咱们可要去瞧瞧姨娘?” “不去了。”云娇摇了摇头,转身往里间走:“等刻儿姨娘若是派人来了,你便说我睡了。” 父亲来为了何事,她心里有数。 只怕是见了姨娘,她又要忍不住哭,到时候她要更加头疼了。 她这刻儿没得精力哄姨娘,还是不去的好。 她心事重重的靠在铺头前,昏昏沉沉的便睡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她一惊,便睁开了眼。 外头已然一团漆黑,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方才是在做梦,这才松了口气。 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正准备开口唤外头的婢女。 “姑娘,你醒了?” 帷帐外头,蒹葭听闻铺上的动静,便点了蜡。 “嗯。”云娇轻轻答应了一声,觉得有些口渴,便吩咐道:“给我倒杯水来。” “来了。”蒹葭倒了水,挑开了帷帐,将水递了上去:“姑娘,水。” 云娇接过去喝了两口,这才又将杯子还了回去:“外头甚的时辰了?” “亥时半刻了。”蒹葭想来想回了一句,又望着她问道:“姑娘可饿了?姑娘,奴婢瞧你睡得熟,便不曾叫你吃夜饭。” “我不饿。”云娇摇了摇头,又问她:“姨娘可曾叫我去?” “姑娘睡了不得多大刻儿,桔梗便来了,黄菊同她说姑娘睡下了,她便回姨娘那屋子了,后来便不曾来。”蒹葭如实道。 “哦。”云娇点了点头:“黄菊人呢?” “在门口守着呢。”蒹葭回道。 “今朝该着你歇夜了?”云娇又问。 蒹葭同黄菊是轮换着守夜的。 “是。”蒹葭转身走到桌边,放下了杯子。 “那你为何不去歇着?”云娇手挑着帷幕望着她。 “我想着姑娘不曾吃夜饭,睡的又早,半夜定然是要醒的,到时候跟前不是不得人伺候吗?便多等了一刻儿。”蒹葭笑的满面轻松。 “辛苦你了。”云娇心头一暖:“你快去歇着吧。” “姑娘真的不吃吗?”蒹葭还是有些不放心。 “都半夜了,我也没得胃口,你快去吧。”云娇朝她摆了摆手。 “那姑娘早些睡,若是要吃便叫黄菊去唤我。”蒹葭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去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43回 鬼术头多 蒹葭离去之后,云娇在铺头前坐了半晌,也无半丝睡意,干脆起身披了衣裳,将水壶放在了炭火上,坐在一旁等着水开。 水开了之后,她又给自个儿点了一盏茶,吃了两口又不想吃了,这才又起身上了铺。 躺在铺上辗转反侧的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又沉沉睡去了。 清晨,她并不曾要婢女来唤,便自个儿起身来了。 心里头装着心事,她着实是不大睡的香,她还是头一回遇事这般不得把握。 她总不能一直依仗着哥哥,何况哥哥若是得罪了梁元俨,也不是甚的好事。 蒹葭同黄菊也是忧心忡忡,但瞧着姑娘睡的不大好的样子,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是照常给她梳洗打扮。 黄菊这回却不是装样子,她心里头是真着急了。 她一心想着秦南风,姑娘若是真嫁给了梁元俨,她该如何是好? 梁元俨虽有权有势,但那又如何? 不是她心尖上的人,别说只是个成国公了,便是当今官家,她也是瞧不上的。 她思量着是否该在这时候脱身? 可若是脱身了,她又要何去何从?又如何才能见到秦少爷呢? 秦少爷也真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到边关了,一点音信都不得。 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 春晖堂。 把言欢今朝特意起了早,一早便到了把老夫人跟前,伺候她起身。 把老夫人有些吃惊:“我年纪大了觉少,你怎的也这样早便起身了?” 这个儿子虽然孝顺,但是起早来伺候她起身倒是少有的很,只是她洗漱了出去之后,把言欢倒是经常都是等在明间桌边的。 “儿子来伺候母亲起身,还要问缘故吗?”把言欢笑着道。 把老夫人打量了他片刻:“我瞧着,你像是有甚的事。” “母亲英明。”把言欢笑呵呵的道:“儿子还真有一事,要求母亲帮忙。” “说来听听。”把老夫人坐在了八角凳上。 花嬷嬷便带着两个婢女来给她梳头。 把言欢站到了一旁:“昨儿个,家里头来人提亲了,不晓得母亲可曾听说?” “你说镇王家那个孩子?”把老夫人心里头隐隐有些激动。 想想,如今的日子已然极好了,若是能同王府攀上干系,这日子定然还要更上一层楼。 “是。”把言欢点了点头:“镇王的第三子梁元俨,出生三个月官家便封了成国公。” “他瞧上九丫头了?”把老夫人拿出一派当家老祖母的做派,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神色间更加恭敬起来,他确实是个孝敬的,也晓得自家母亲欢喜甚的:“是,起初我还当是四丫头,后来才晓得是九丫头,险些闹了笑话。” “我都听说了,怎了?这事还有甚的不妥?”把老夫人说着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 “不妥便是不妥在绍绍身上。”把言欢瞧了瞧花嬷嬷她们。 把老夫人瞧着自个儿的发髻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花嬷嬷等人自然领命退了出去。 “前头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绍绍同九丫头毕竟是嫡亲的兄妹,他护着妹妹也是天经地义。 你便同我说说,你如今有何打算吧?”把老夫人抬眼望着自个儿的大儿子,眉眼之间淡定从容,颇有大家风范。 “母亲既然晓得,儿子也就不多说了。”把言欢点了点头道:“绍绍不同意,是怕九丫头做了妾室去吃苦,他有这个顾虑,我心里也有数。 但镇王的门难登,梁元俨能瞧上九丫头,那是咱们家的福分,原本我当是四丫头之时,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便是做妾也是要叫四丫头去的。 哪晓得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九丫头,母亲你说,我连嫡女都能豁得出去,若是舍不得个庶女,这话说不过吧?” “你倒是舍得。”把老夫人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细细思量起来,镇王家倒也值当。” “确实如此。”把言欢低下头。 “那你想要我如何做?”把老夫人又问。 “我也同燕茹商议了。”把言欢又接着道:“绍绍不同意便先由着他,我也不去同他争论,只要九丫头点了头,到时候他自然会同意的。” 把老夫人有些鄙夷的道:“连燕茹就是这些鬼术头多,不过这也勉强算是个法子。” “是以,儿子便来求母亲了,这事儿只有母亲能帮上忙。”把言欢言辞恳切的道。 把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极为熨帖,眉眼舒展的道:“你为何不去寻钱芳馆?九丫头孝顺,必然肯信她的话。” “儿子去过了,可惜她爱女心切,儿子说不动她。”把言欢说着面上便有些晦气。 “原来是这般。”把老夫人明白过来,她思量了片刻道:“我晓得了,你来扶我出去吧。” 把言欢连忙上前,扶着她去了明间。 明间里,连燕茹已然等在桌边了,把言笑同邹氏也来了,见了她赶忙行礼。 云娇来的时候,已然是一刻钟之后了。 姊妹几个同平日里一般,行了礼便在一旁坐着,等祖母吃罢了早饭再散去。 把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吃了早饭,花嬷嬷带着人收了桌子下去之后,她才缓声开口道:“都散了吧,九丫头留一下。” 邹氏见状,晓得定然与昨日之事有关,便起了瞧热闹的心思,转了转眼珠子站在那处英是不想离开,却叫把言笑同把云娴一左一右的架着去了。 把老夫人跟前只余下把言欢同连燕茹,还有云娇。 “你们也先去吧,我同九丫头说刻儿话。”把老夫人吩咐道。 “是。”把言欢夫妇自然不得二话,两人一起去了。 云娇起身站到明间当中行礼:“祖母。” “坐下吧,不必拘礼。”把老夫人笑容可掬的望着她。 云娇沉了沉心思,转身又想回到自个儿那张处于最边上的椅子。 “不必坐那样远,到我身边来。”把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云娇走了过去,心里明白祖母想说甚的,面上却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这……这不好吧,这是父亲的位置。”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44回 有些事确实是命里注定的 叫你坐你便坐。”把老夫人拍了拍那张凳子。 云娇听话的坐了下来。 把老夫人笑了笑:“九丫头,你可知我将你留下所为何事?” “孙女不知。”到了这刻儿,云娇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不然要说晓得吗? 这刻儿若是一口猜出祖母的心思,那与她平日里胆小怯懦的性子不符,是以还是装作稀里糊涂的样子要稍微好些。 “成国公瞧上你了,这事你是晓得的吧?”把老夫人开门见山的道。 云娇低着头一言不发,瞧起来似乎是在害羞。 把老夫人果然当她是害羞了,又道:“你也别怕丑,姑娘大了要出门,这不是甚的见不得人的事。 成国公甚的身份,就不用我朝你说了吧?你同祖母说说,你如今心里是如何想的?” 云娇顿了片刻道:“孙女愚钝,遇事也不得个主意,打算一切都听哥哥的。” 她如今没得别的法子了,只能先将由头都推到哥哥身上,心中暗暗对着把云庭说了声“对不住”。 这也实在是找不到推诿的籍口了。 “你可曾想妥了?”把老夫人自然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这是你一世的事,不能光听你哥哥的,你自个儿也要有点主见才好。” 云娇低垂着头:“祖母,孙女自幼便是这样性子,这事……孙女自个儿确实做不了主,左右哥哥是不会害我的,听他的不会错。” 把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叹了口气:“这亲事若是换了你那些姊姊当中的任一个,怕都要欢喜的上了天,也只有你不知道个好歹。” 不过这个孙女向来如此,这般不知所措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云娇不曾开口,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罢了,同你也说不清楚,你去吧,叫你姨娘来一趟。” 在她眼里,这么些孙子孙女之中,云娇是最不得出息的一个,却不曾想见到最后倒却是最有福气的一个。 人生在世,有些事确实是命里注定的。 云娇行了礼,默默的去了。 “姑娘,老夫人同你说甚的了?”一出春晖堂的门,蒹葭便忍不住开口问。 黄菊也关切的望着她。 “还能有甚的事。”云娇扣起淡淡的,她目视前方,直直的往前走着。 “老夫人也劝姑娘同成国公?”蒹葭嘴快,问出来又有些后悔,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望着她,生怕姑娘心里不欢喜,她要挨了骂。 “嗯。”云娇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又道:“快些走吧,祖母还等着姨娘呢。” 蒹葭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同黄菊面面相觑,心中都已然猜到了。 老夫人找姨娘还能有甚的事?自然是劝说姨娘答应成国公的提亲了,姨娘答应了便可来劝姑娘了,老爷同老夫人这是要轮番上阵? 黄菊暗道这般攻势,不晓得姑娘同姨娘能顶住多久? 她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等姑娘真要同梁元俨成亲前夕,她便寻个籍口叫姑娘放她去。 处了这许久,她已然摸清了姑娘的秉性,她若是不愿意跟着姑娘,姑娘必然不会强求的。 这样一来,她就不愁后路了。 等出去了再找机会进秦家,后头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看样子旁人靠不住,便只能靠自个儿了。 回了院子,钱姨娘已然等在屋子里了,瞧见云娇进门来,她连忙站起身,勉强笑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云娇轻唤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眼下也有些青黑,想来她昨夜又不曾睡好了。 云娇也不敢问,怕她又哭,走到桌边端起碗来故作轻松的道:“粥都盛好了,正巧我饿了。” 说着便不客气的吃起早饭来。 钱姨娘瞧着她欲言又止,但见她吃的香甜,也不好倒了她的胃口,便止住了话头。 云娇吃了两口儿望着她:“姨娘,你怎的不吃?” “吃吧。”钱姨娘也端起碗来,勉强吃了一些。 她其实不大记挂着那事,不大吃得下去,但不想坏了女儿的胃口,便陪着用了几口。 瞧着云娇放下了碗来,她便也放下碗筷,担忧的望着她道:“娇儿,你不担忧吗?” “担忧甚的?”云娇一脸的不明就里,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的亲事,就是成国公那头……”钱姨娘说着眼中便蓄满了勒水:“你父亲都同我说了,可我不想叫你去做妾,但他若是定下来,我也拿他没得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泪水她终究是逃不过的,她起身挨着钱姨娘坐下,边给她拭泪边道:“姨娘,你别难过,这事父亲不敢轻易做主,有哥哥替我挡着呢,父亲总要权衡一下父子之间的利弊的。” “那他们岂不是又要起争执了?”钱姨娘闻言又担忧不已。 “哥哥说了,那也不得甚的,便是没得我这事,他同父亲也好不到哪处去。”云娇只好又胡乱找了个籍口搪塞了,接着不等钱姨娘开口便抢着道:“对了姨娘,我方才忘记同你说了,我回来的时候祖母留我在那说了一刻儿话,到临了叫我带个信给你,叫你去春晖堂一趟呢。” “你祖母叫我去?”钱姨娘愣了愣,接着又想起来甚的:“莫不也是为了这事?” “是。”云娇点了点头:“姨娘,你快些去吧,若是耽搁久了祖母又要不欢喜了。” 钱姨娘咬了咬牙,站起身道:“娇儿,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点头的。” 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姨娘,你不用那般。”云娇站起身跟了上去:“祖母说甚的,你应着便是了,千万别惹恼了她。” 左右姨娘应了也不作数。 “我有数。”钱姨娘摆了摆手,带着曲嬷嬷等人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抬步回了自个儿屋子,这事儿弄的她全无半分把握,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是……若是秦南风在就好了,他同梁元俨彼此熟识,梁元俨或许他会听他一言。 她望着跟前的茶盏出神,秦南风如今在边关,也不晓得情形如何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45回 抱狗子,看母子 () 钱姨娘出院子的时候,确实下定了决心,自个儿的女儿自个儿护着,今朝无论如何,她不会点这个头。 但走到半路,她步履便不得那样坚定了。 倒也不是心意改变了,而是对把老夫人有些退却的意思。 想起来,已然快一年不曾见这个所谓的婆母了,上回见她还是去年年三十吃年夜饭的时候。 钱姨娘平日里躲在院子里不出门,把老夫人也不想见到她,两人常年不见面,自然可说是相安无事。 不过也好在不常见面,若是日日相见,把老夫人怕又是要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当初,把老夫人让她不要称她为“母亲”的言语尤在耳边,钱姨娘每每想见,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实则这些年,要说不后悔当初主动为妾那是假的,云娇越大她便越发的后悔,越发觉得对不住她。 如果不是她当初做那样愚蠢的决定,她的女儿如今也是风风光光的嫡女,还是把家唯一的嫡女,那处境自然胜过眼下万千。 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往前走,直到曲嬷嬷开口提醒她:“姨娘,老夫人的院子到了。” 钱姨娘才停住脚,抬头望着院门上头龙飞凤舞的“春晖堂”三个大字,定了定神,想起这三个字正是把言欢亲手书就的。 她又低下头,抬脚迈了进去。 “姨娘来了。”花嬷嬷显然是接了指派的,正笑吟吟的等在门口,平日里她待钱姨娘可不得这样的好脸色。 “花嬷嬷。”钱姨娘也欲还她一礼。 花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半分也得罪不得,她可不愿白受这老仆的礼。 左右她是个姨娘,也就是半个主子而已,回一个老婢女的礼,不算多丢脸。 “姨娘可使不得。”花嬷嬷连忙扶住她,一张老脸上笑容更甚:“姨娘是主子,怎能拜老奴呢?快随老奴进去吧,老夫人正在里头等着你呢。” 按说,她平日里也是瞧不起钱姨娘的,待在老夫人跟前久了,从前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她便更加瞧不上钱姨娘来,总觉得她确实是窝囊的很,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偏要做个姨娘,真真是愚蠢至极。 但今朝听说了九姑娘之事,再瞧老夫人的神色,她便大抵明白过来,这亲事若是成了,钱姨娘怕是要翻身。 便是不翻身,境地也会比眼下要好上许多,最起码不会由着她轻慢了。 于是她便一改往日的冷脸,变得殷切起来,心中的想法也悄悄变了,这钱姨娘自个儿虽懦弱了些,但总归生了个好女儿,还算是个有福的。 “有劳花嬷嬷了。”钱姨娘并未受宠若惊,只是点头致了谢。 她尚且不曾到一个下人给她点好脸,她便感激不尽的地步。 花嬷嬷心中稍微有些不大痛快,但已然进了屋子,也就由不得她再多说了。 “老夫人,钱姨娘来了。”花嬷嬷放轻了声音,像是生怕吓着了把老夫人一般。 “来坐吧,花嬷嬷,你先下去吧。”把老夫人微微抬了抬手,她坐在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脚边放着两个炭盆。 她倒也不是多信佛,只是瞧见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多数是这般,她也就学来了。 她年轻时容貌生的好,如今又穿金戴银的,俗语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这般坐着,倒真是极有大家风范了。 若不是知根知底之人,瞧不出她从前的身份。 大渊朝有许多人,也是信奉道教的,当今官家对道教也颇几分钻研,不过道家拿的是拂尘,她若是拿着拂尘坐在家中,那像甚的话? 是以,道家同佛家比起来,她还是偏爱佛家的,这佛珠捏在手中久了,她觉得自个儿的面目似乎也变得慈悲了些。 “奴婢见过老夫人。”钱姨娘上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自进了把家大门,到年下过了年,已整整二十载,对于这个婆母的性子,她也是摸透了。 对于行礼规矩这些,绝不可有丝毫马虎,愈是对她恭敬推崇,她便越欢喜。 “这样客气做甚的。”把老夫人面上果然露出笑容来:“叫甚的老夫人,也怪生疏的,以后还叫我母亲吧。” “奴婢不敢。”钱姨娘低着头。 “有甚的敢不敢的。”把老夫人放下佛珠望着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才进我家门的时候呢,欢儿叫你唤我母亲,你硬是不好意思。 我说不碍事,你后来憋了半晌,终于叫出来了,那时候我可欢喜的紧。” 钱姨娘笑了笑:“这么多年的事情,您还记着呢?” 实则她也不曾忘,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哪能忘记呢?”把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的凳子:“你先坐下吧。” 钱姨娘依言在凳子上坐下,抬眼望着她。 把老夫人才又接着道:“实则这些年,院子里的这些人,哪个好哪个坏我心里头都有数,你是顶好的。 当初的事情,也确实是欢儿对不住你,你可还怪他?” 钱姨娘苦笑:“那些事都过去了,还提它作甚?” 她心里明白,这老婆子提这些话,可不是真心实意的夸她,或是忏悔,而是要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她也觉得有些可笑,当初的事情也有这老婆子的功劳,她这刻儿倒是择的干净。 果然,下一刻便听把老夫人道:“这俗话说‘抱狗子,看母子’,你是个好的,你养的孩子也都是好的,娇儿那孩子,我瞧着便同你一般,性子好,又善解人意。” “老夫人过奖了。”钱姨娘笑了笑。 “成国公上门来提亲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不曾想见娇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咱们家最有福气的一个。”把老夫人笑呵呵的道。 “老夫人还不晓得吧?”钱姨娘硬着头皮道:“成国公来提亲是不假,但只是个妾室,奴婢觉得这可算不上甚的福气。” 把老夫人倒也不曾着气,而是接着道:“妾室也不错了,毕竟是王府,我听欢儿说了,成国公往后定然也是要封王的。 你好生想想看,娇儿不过是个庶女,你还想她嫁的多高槛?” 第546回 别在我这嚎丧 () 钱姨娘低下头道:“老夫人误会了,奴婢不曾想过将娇儿嫁去甚的高门大户,只想着她能找个寻常人家,好生过日子便可。” “你这话说的,高嫁低娶那是老规矩,你怎能给娇儿选那样的人家,一点规矩都不上。”把老夫人闻言极为不悦,板着面孔训斥道:“她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她若是下嫁,你让这一大家子脸面往何处放,岂不是要叫外人耻笑?” 钱姨娘见她脸色难看,心里头不由紧了紧,攥着自个儿的衣袖道:“奴婢想着,娇儿她也不是嫡女,在家里头也是无关紧要的,与其去做妾低人一等,倒不如找个寻常人家做个正头娘子来的自在。 三姑娘的亲事不就是……” “你别提三丫头。”把老夫人嗓门便高了起来:“叶亭玉是个不上规矩的,成日里便只晓得胡闹,你还想学她不成?” 钱姨娘见她有了怒容,也不敢反驳她,便低着头不言语。 把老夫人瞧着她憋憋循循的模样,便觉得丧气,冷声冷气的道:“你也别慫头耷脑的在这站着了,成国公能瞧上娇儿那是给她脸了,你回去劝劝她,让她点个头,就说是她自个儿愿意的,早些将亲事定下来。” “但绍绍不会同意的。”钱姨娘闻言有些急了,也顾不得那样多,便抬起头来道。 “便是绍绍不肯,我才叫你来的,否则你当我愿意瞧你这张脸?”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把老夫人便更不留情面了:“只要娇儿自个儿愿意,绍绍是不会阻拦的,所以才叫你去劝,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做甚的?” 钱姨娘一下红了眼圈,委委屈屈的站在那处小声啜泣着。 “别在我这嚎丧,晦气的很。 你去同娇儿说,这事儿便交代你去办了,若是不成,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老夫人厌烦的挥了挥手,打发了她。 钱姨娘转过身,悄悄掖了掖眼角,这才低着头去了。 “姨娘。”守在外头的曲嬷嬷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瞧着花嬷嬷进屋子去了,这才小声问:“不碍事吧?” “无事。”钱姨娘摇了摇头,脚下不停:“走吧。” 出了春晖堂的门,曲嬷嬷不放心又问道:“姨娘,奴婢听着老夫人似乎训斥你了?” 因着她们说话是在里间,她在外头能听见一些声音,但也只是老夫人声音拔高之时所言,且还有些不大真切。 “还是为着娇儿的事,我不肯应,她便恼了。”钱姨娘小声道。 曲嬷嬷闻言叹了口气。 钱姨娘甚的心思,她心里明白的很,可面对着老爷同老夫人,要拦下这事儿未免太难了。 好在还有大少爷。 可这事儿也不晓得大少爷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她也跟着忧心忡忡的。 回了翩跹馆,钱姨娘站在云娇屋子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挑帘子进去了。 云娇正靠在炭火盆边上,怀里搂着八两,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瞧见她进来了忙坐直了身子唤她:“姨娘,你家来了?快来坐。” 蒹葭忙起身让出凳子。 “嗯。”钱姨娘答应了一声,坐了下来,瞧着八两道:“往日你都抱着汤婆子,如今改抱猫儿了?” “猫儿也暖和。”云娇笑着在八两身上摸了两把,口中问她:“如何?祖母说了甚的?” 八两睁眼瞧了瞧钱姨娘,因着在一个院子里头,时常见面,它对钱姨娘等人并无防备之心,只瞧了一眼,便又眯上了眼睛。 “还能说甚的?”钱姨娘叹了口气:“无非是你哥哥不肯点头,他们打算先说服咱们娘俩,只要你愿意了,你哥哥也就不会拦着了。” 云娇将书递给蒹葭,搂紧了八两:“那姨娘是如何说的?” “我不肯,你祖母便将我训斥了一顿。”钱姨娘低下头,有些难过。 “我不是说了吗?姨娘尽管应下便是了,这又何苦呢?”云娇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我只要……”钱姨娘开始擦眼泪:“只要一想起你往后也过我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便心如刀割,哪怕是叫我死,我也不能应……” “姨娘。”云娇挪了挪凳子靠到她身边:“你别担忧了,除了不大能出门,这日子过的也不算多艰辛,何况那还是王府呢,能差到何处去?” 钱姨娘顿时顾不得哭了,一脸惊恐的时候望着她:“你这是……你是准备应下了?不可,万万不可……” “我只是说最坏也不过如此,姨娘别担忧了,再说还有哥哥呢。”云娇宽慰着她。 “可是……”钱姨娘还是担心不已。 “姨娘。”云娇靠着她,轻声道:“婆奶奶在世的时候时常说,‘人的命,天注定’,若是该派如此,你担心也不得用的。” 钱姨娘点了点头:“是啊,你外祖母英明一世,当初娶你二舅母过门的时候,她娘家也是千好万好,到头来她却是那样的性子……还有你父亲,你婆奶奶也觉得他是个好的,谁想到后来他变成了这般……这世上的事情,有谁能预料到呢?” “是呢。”云娇点头,抬手替她拭泪:“是以姨娘别担忧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姑娘,三姑娘来了。”黄菊在外头道。 “快请三姊姊进来。”云娇高声答应了一声,又小声朝着钱姨娘道:“姨娘快别哭了,等一刻儿叫三姊姊瞧见了。” 钱姨娘也忙擦了把脸。 门口帘子一掀,把云嫣便进门来了。 “钱姨娘也在呢?”她低头行礼。 钱姨娘连忙起身:“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三姊姊。”云娇亲热的拉了把云嫣在自个儿身旁坐下:“你这刻儿怎的有空来的?” “我来瞧瞧你,我听说成国公瞧上你了,要叫你去做妾?”把云嫣关切的问。 “嗯。”云娇点了点头。 “那你肯吗?”把云嫣又问。 “自然不肯,可老爷同老夫人都逼着,我同娇儿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云娇还未来得及说话,钱姨娘便开口了。 “正巧你姨娘也在,我姨娘叫我带话来给你们。”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道:“姨娘说,但凡有甚的她能帮上的忙,叫你们尽管开口。” 第547回 不想要九丫头了 “你姨娘怎的不曾同你一道来?”钱姨娘有些奇怪的问。 “前日里,姨娘早上起身便出了屋子,又不曾裹着披风,冒了风,便染了风寒。 她说风寒过人的,连屋子都不让我进,今朝我同她说话还是叫婢女去传的。”把云嫣细细的解释道。 “染了风寒?我都不曾听说,这般我该去瞧瞧她。”钱姨娘想了想道。 “我姨娘特意叮嘱了,说你们万万不可去瞧她,尤其是钱姨娘你,原本身子便弱,这外头又冷,她叫你好生等她,她身上爽利了便来瞧你。”把云嫣连忙劝说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去了,说了你别笑,这些年怕是在屋子里闷惯了,我也是不大欢喜出院门。” “那是姨娘心静,在屋子里也能待的住。”把云嫣笑着道。 “我真是好生羡慕你,若是娇儿也同你一般早早的定下亲事就好了。”钱姨娘红着眼睛望着把云嫣。 把云嫣宽慰她道:“哥哥不是还不曾点头吗?那这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云娇眼瞧着再这般说下去,姨娘又要哭了,忙道:“姨娘,这一大清早的你去祖母那处来回折腾,早就累了吧?不如你先回屋歇息去吧?” 钱姨娘想着,她们姊妹怕是有甚的体己话要说,便也就不曾勉强,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屋子去了,三姑娘你多坐一刻儿。” “好。”把云嫣答应了一声。 瞧着钱姨娘出了屋子,把云嫣才笑着问云娇:“你怎的将你姨娘打发走了?还不曾商议个法子出来呢。” “她哪有甚的法子?再说一刻儿我怕她哭。”云娇摇头,她又不大会哄人。 “那你心里就一点都不担忧吗?”把云嫣好奇的望着云娇。 似乎无论遇见何事,九妹妹总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真不晓得她是如何做到的。 “担忧有何用。”云娇揉了揉额头:“走一步瞧一步吧。” 把云嫣便掩唇笑了起来。 “三姊姊笑甚的?”云娇叫她笑的莫名其妙。 “难得见你露出这副为难的模样来,真是有趣的紧。”把云嫣说着又笑了。 “傅敢追可传了信给姊姊?”云娇想起来问了一句。 把云嫣便红了脸:“好端端的,说他做甚的。” “我便是随意问问,这有何可害羞的?”云娇好笑的望着她。 把云嫣想了想,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大方的道:“这才开拔了没得多少日子,算起来的话,他们大概才到边关也没几日吧,这是去打仗的,不见得有功夫叫人带信。 再说……他也不认得字。” “我到是忘了这事,不过带口信也可,左右你们定亲了。”云娇面上笑着,心中却莫名的有些惆怅。 “就晓得你没得好话。”把云嫣轻拍了她一下。 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姊妹两个这般在屋子里说了半日的话,到了吃中饭时分,把云嫣才起身告辞了。 这般又过了几日,再有两天便要过年了。 把言欢愈发的坐不住了。 因着自那日之后,梁元俨再也不曾来过把家,他心中有些慌张,梁元俨莫不是便这般放弃了? 他坐在家中梁元俨愈想愈是忧心,干脆带着平步出了门,打算去寻梁元俨好生说一说,一切都好商议。 可走到半路,思来想去的,他又吩咐平步调转了马头,将马车往回赶。 他想着,若是这般上赶着去贴梁元俨,似乎有些不大好。 他倒不是为了云娇考虑,而是想着这般巴巴的去求人家,那他便有些被动了,显得他女儿不值钱,等以后过门了,人家也不会多重视他女儿,自然更不会看重他。 他家去之后哪都不曾去,便一直坐在书房里唉声叹气的。 好在年下了,他手里的公务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也不得甚的要紧的事,他这般坐着也不耽误事儿。 “老爷。”连燕茹挑帘子走了进来,瞧了他一眼便问:“这是怎了?愁眉苦脸的,甚的事将老爷难成这样了?” “还能有甚的时?”把言欢叹了口气:“还不是九丫头的事。” 连燕茹将手中的汤罐放在了书桌上:“云娇的事,上回我不是给老爷出了主意了吗?难不成不奏效?还是钱姨娘不肯开口劝说?” “不是。”把言欢摇了摇头:“这事倒也不是个事儿,翩跹便是不答应劝她也无事。 九丫头是个胆小如鼠的,到时我骂她几句也便妥了,我养她这些年,她敢不听我的试试!” “那老爷心烦甚的?”连燕茹在他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是心烦自上回提亲的事过了之后,梁元俨便再也不想不曾上过门了。”把言欢神色有些焦灼:“我怕他是不想要九丫头了,若是这般,便是九丫头答应了也于事无补。 这个绍绍,都是他坏了事。” 他拍了拍桌子,若不是这个儿子从中作梗,这亲事那日便已然定下了。 “原来是这事,我还当甚的呢。”连燕茹顿时笑了,揭开汤锅的盖子,拿过碗开始盛汤:“我炖了莲藕栗子汤,老爷先吃一碗再说。” 把言欢一愣:“你有法子?” “老爷先吃。”连燕茹笑着将碗筷递给他。 把言欢接了过去,低头吃了一口汤,点点头赞道:“吃了许多回莲藕汤,还是夫人熬的最好吃不过。” 连燕茹朝他展颜一笑:“老爷不必担忧了,等过了年,正月里梁元俨定然还会再来的。” “为何?”把言欢有些疑惑。 连燕茹往前凑了凑,靠着书桌笑道:“老爷可是忘了梁元俨的身份?眼下到了年根脚,宫里头都忙着祭祀之事。 这些事官家一向都是交给镇王安排的,梁元俨自然也是要帮着忙里忙外,这是惯例,老爷怎的忘了?” 把言欢闻言恍然大悟:“对对,夫人不说这事,我竟给忘了,这般说来,梁元俨这几日该忙的很,不得空来也不足为怪。” “我瞧着老爷是关心则乱。”连燕茹笑道:“老爷有这功夫,不如多劝劝钱姨娘去,到底还是欢欢喜喜的嫁出去好。 否则娇儿真做了侧妃,心中却记恨着老爷,那可不好。”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48回 不想出去见她 忧心之人不止一个。 茹玉这几日也是心焦的很。 那一日,把云姝去了前厅,得知梁元俨瞧中之人不是她,而是云娇,心中早已恼羞成怒。 不过碍于外人在场,她又惧怕父亲母亲,未敢当场发作。 但事后,她是愈想愈气恼。 她就不懂,她堂堂嫡出的女儿,哪里不如那小家子气的把云娇了? 梁元俨欢喜她也就罢了,为何茹玉也一直欢喜她?这些人是都眼瞎了不成?摆着嫡出的姑娘不要,非要娶个庶出的? 她心中堵的慌,如今梁元俨是攀不上了,但茹玉那处她绝不能放手。 虽说母亲不肯,但母亲自个儿当初不也瞧中了父亲吗?有朝一日茹玉有了功名在身,母亲自然会点头的。 思量到这处,她便动了心思,她须得尽快将这事透露给茹玉晓得,好叫他对云娇死心。 这般,茹玉便是非她莫娶了。 除了她,他没得更好的选择。 于是,次日清晨,她便去求连燕茹解了她的禁足。 连燕茹只是叮嘱了她几句不得胡闹,也不曾多想便应了她。 既然梁元俨于她无意,再关着她也无用。 况且,她一个经历过风浪心有城府之人,遇上这事儿也觉得有些气不过,何况这没经过事儿的小女儿家呢,她心疼女儿心中苦闷,放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把云姝出了自家大门,便吩咐驾马车的小厮朝着茹玉家的那个小院的方向去了。 将要到达之时,她叫小厮停下马车在路边等她,说她要去转一转。 这般做是防止小厮朝她母亲告状,说她来找茹玉之事,母亲若是知晓了,定然是要着气的。 说不准恼怒之下,又要训斥她,甚至给她禁足,还是小心些为好。 小厮心中有些奇怪,因着这个位置离市集还有一大块路。 他不懂这地方有甚的好转的,不过姑娘都说了,他也不好多问,便听话的驾着马车等在路边上。 他不晓得的是帝京城里人满为患,茹玉家能买上这样一套小院子,便已然不错了,还求了韩家去拜托人才买到的,若是想要在集市边上买院子,那绝无可能。 把云姝也不曾多停留,带着香雪同杏雨径直去了茹家。 茹家小门小户,自然不得那样大气的朱红大门,只是两扇普通的木门,这刻儿正紧紧关着。 把云姝瞧了一眼杏雨。 杏雨连忙上前敲门:“有人在家吗?” “哪个?”院子不大,杨氏很快听到了动静。 “是我,把云姝。”把云姝连忙朝着里头开口。 杨氏打开了门,满面笑意的迎她:“是四姑娘啊,快,快些进来坐。” “姨母在家忙甚的呢?”把云姝笑着跟着她进了院子,她瞧见前头杨氏的袖子高卷着。 “在洗衣裳呢。”杨氏笑吟吟的回她。 “姨母还自个儿洗衣裳?怎的不买个婢女?”把云姝不由的道。 “买甚的婢女。”杨氏领着她进了屋子,给她倒了一杯茶,笑呵呵的道:“说了你别笑,我这小门小户的,同你家比不了,单买这个小院子,外头还欠着不少银子呢,哪舍得买婢女。” “不然,我送姨母一个吧?”把云姝提议道:“我跟前婢女多呢,少一个两个无所谓。” “不用不用。”杨氏摆了摆手,含笑道:“多一个人也要多一份开支,便是不花银钱,也要吃饭不是? 再说我这人做惯了活计,也歇不下来。 四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你只要常来瞧瞧我便好,送婢女就不必了。” 杨氏眉眼里皆是笑意,果然没瞧错这姑娘,快人快语的,为人又大方,比当初那个庶女好多了。 那个庶女当初送的香虽也值钱,但还是切开的一小块,哪抵得上一个婢女? 还是嫡女好。 “姨母若是不嫌我烦,哪那我可要时常来叨扰。”把云姝笑着道。 “这话说的,四姑娘肯来是赏光,你不嫌弃我家就好,我哪会嫌你烦呢。”杨氏连忙回道。 把云姝四下里瞧了瞧:“姨父呢?怎的不曾瞧见?可是出门去了?” “去边关了。”杨氏叹了口气:“原本这回他家来,能在帝京当个三年差事的,可边关告急,接了文书,他只能跟着去了。” “原来是这般。”把云姝点了点头:“姨母也不用担忧,姨父乃是沙场老将,此番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借你吉言了,来,你快坐下吧。”杨氏拉开了桌边的高凳:“瞧我,见了你光顾着说话,凳子都不曾拿,倒叫你一直站着。” “不碍事。”把云姝摆了摆手又问:“茹玉呢?” “在里头读书呢。”杨氏朝着西侧紧闭房门努了努嘴:“可要我去叫他出来同你说说话?” “不用了吧。”把云姝有些局促:“他怕是……不想瞧见我。” “怎会呢?”杨氏笑着道:“我冬儿平日里待人最是和善,且你还是女儿家家的,他呵护还来不及呢。” 实则,这屋子只这般大,茹玉在房里早已听见把云姝来了,只是不想出去见她而已。 “不用叫了。”把云姝拦住了杨氏:“我今朝来也不得甚的事,不过是来瞧瞧姨母而已,茹玉要读书,我还是不打搅他了。” “这孩子多懂事,谁要是娶了你呀,那才是福分呢。”杨氏一脸慈爱的望着她,满口夸赞。 把云姝有些脸红:“姨母过奖了,近日家里头倒是有喜事,不过倒是同我不得干系。” “哦?”杨氏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是你家里的姊妹,又有人来提亲了?” “是呢,眼瞧着快要定亲了,这回这亲事可好了,说的是镇王的第三子,成国公。”把云姝生怕茹玉在房里听不见,特意转过脸对着房门方向,声音也拔高了些。 “喔哟,这可是大喜事,不晓得是哪个姑娘有这样的福气?”杨氏闻言惊叹不已。 把家在她眼中已然不得了了,何况王府?她虽不曾瞧见过王府里头,但瞧着王府大门那气派,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得了的。 她心中喜滋滋的,把家能攀上王府,那她的冬儿往后娶了把家的女儿,便也能跟着沾光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459回 目的已然达到了 说的是我家九妹妹。”把云姝笑着道:“姨母你不晓得,虽说这次只是收个妾室而已,可能嫁入王府这是极为难得的,我父亲母亲都欢喜的很,就连祖母都夸我九妹妹争气呢,这可是咱们全家的荣耀,如今我家中正举家同庆呢。” 茹玉在房里听了这话,顿时心乱如麻,哪还有半分心思看书?秀挺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处,猛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便想拉开门出去朝把云姝问个究竟。 可才走了两步,他便冷静下来,若是他这刻儿跑出去质问把云姝,不仅毫无作用,还会惹得母亲戒心大起,到时候再起了争执,可谓得不偿失。 何况,把云姝所言不见得全是真的,她想甚的心思,他心中清楚的很,突然跑来他家中说这番话,定然是打着叫他死心的目的,添油加醋的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女子,当真是其心可诛。 他攥了攥拳头,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原来是九姑娘。”杨氏听了心中便有些酸溜溜的,面上却一片笑意:“我一直说九姑娘一望就是个有福气的,这话果然不错。” 她都不曾瞧得上的人,成国公却瞧上了?这成国公可还真是不挑呢,想来也不是甚的有眼光之人。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这下她的冬儿该死心了吧! 但一想见自个儿不欢喜的人攀了高枝儿,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是呢。”把云姝点头赞同道:“不过我家九妹妹还小,我听闻她要这样早要定下亲事,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呢。” 茹玉在心中冷笑,把云姝对云娇那副嘴脸,他可不曾忘记过,她还假惺惺的说这话也不晓得脸红。 他又缓缓松了口气,听她话语间的意思,这亲事似乎还暂未定下来? “那是你心仁义。”杨氏附和道:“不过,到底是自家姊妹,自幼一道长大,自然是有感情的,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 她口中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把云姝虽不曾明说过,云娇做事说话更是隐晦的很,但她是个聪明人,加之多多少少听说过大户人家后宅那些事,早已知晓这些姊妹之间不是她瞧见的那般相亲相爱,暗地里还不晓得彼此厌恶成何等模样呢。 但把云姝既然要这样说,她顺着便是了,倒也没必要揭穿,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都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大户人家可就更要脸面了。 “姨母说的是。”把云姝说着朝着一旁的香雪抬了抬手。 香雪便到门外去拎了一只半人高的蓝布口袋进来。 这蓝布口袋,杨氏方才见她提着了,但也不曾好开口询问。 她总不能厚着脸皮开口问人家给自个儿带了甚的吧? 是以便等着把云姝自个儿开口。 此刻见香雪将蓝布口袋提了进来,她这才疑惑的望着把云姝:“四姑娘这是……” “解开。”把云姝吩咐了一句,又朝着她解释道:“如今正值寒冬,我出来也不曾买甚的,便装了些炭带来,姨母烧着取暖吧,茹玉读书也能用上。” 说话间,香雪已然解开了那只蓝布口袋。 杨氏低头一瞧,果然是满满一袋上好的白炭,她心中不由欢喜,口中却客气的道:“不用了吧……这怎好意思收呢。” 帝京冬日极为寒冷,刮西北风下雪都是寻常事,一年里总有几十日屋檐下的冰钉要挂到一尺多长。 这样的天气,自然是要烧炭取暖的。 白炭是市面上最好的碳,不仅容易点着,还耐烧,最要紧的是不得丝毫的烟,这样好的东西价钱自然高,一千斤得卖十几两银子的。 而同等重量的黑炭,因着点着了会有些许青烟,也就卖个三两银子,麸炭就更不如了,不仅烟大且还容易灭,是最不值钱的。 按说这种白炭买来给茹玉读书用是最好的。 但今年自买了院子之后,杨氏便囊中羞涩了,这不进了冬日便寻了籍口,将茹玉跟前那个小厮,也就是小满打发回老家过年去了,这样也能省一张嘴。 而茹玉的父亲,原本是可以留在帝京的,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去了边关,毕竟这般有吃有住,军饷还翻倍,也能多挣些银钱。 此间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莫要说把云姝,便是茹玉也是不清楚家里的事情的。 他只晓得往年的白炭今年换成了黑炭,读书时还要时常开着窗户散去屋里的烟。 他能猜测到缘故,但也不曾细问,他晓得问了母亲也不会同他说的。 “有甚的不好意思的。”把云姝笑道:“不是甚的稀罕物,姨母能用的上最好。” “用的上的。”杨氏确实需要,也就不曾多推辞。 有了白炭,茹玉便能安心读书了。 说到底,她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她自个儿冬日里是从来不曾用过炭火的,因着冒着严寒还要做活计,手上也满是冻疮。 把云姝见她收下了,心中也欢喜,起身道:“姨母你多多保重,我不能出来太久,便先家去了。” 既然到这来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茹玉也不肯出来,她也就不想久留了。 “你多坐一刻儿,我煮饭你吃吧?”杨氏殷勤的挽留道。 “不用了。”把云姝说着便往外走:“改日我再来瞧姨母。” “好,一定要常来。”杨氏跟了出去,一直将她送到门外。 屋子里,茹玉转身坐回了书桌前,却哪看的下去书上写的甚的? 杨氏送走了把云姝,欢欢喜喜的回了屋子,推开了茹玉的房门,进去端起了书桌边上的炭火盆:“冬儿,娘给你换上好的白炭。” 茹玉正欲阻止,却见她已然端着炭盆出去了,只好皱了皱眉,止住了话头。 过了刻把钟,杨氏端着炭盆回来了,盆里的黑炭已然换成了把云姝带来的白炭。 她将炭盆稳妥的放在了茹玉脚边。 “母亲……” “冬儿……” 母子二人齐齐开口。 茹玉顿了顿:“母亲先说吧。” 杨氏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你方才也都听见了吧?那个把云娇,定亲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50回 服软 茹玉低着头默然了片刻,犹豫着最终还是不曾说话。 他想说听把云姝的意思,这亲事是还不曾定下来,只要不曾定下来,他便是有机会的。 更何况,云娇也不见得便会欢喜梁元俨,他宁可相信她心中是有秦南风的。 但他晓得,若是说了,母亲定然会说已然上门提了这事,与定亲也无异了,毕竟梁元俨不是寻常人,他开了口把家断无回绝的道理。 “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同娘说说。”杨氏露出慈爱的笑,将凳子往他跟前挪了挪。 茹玉思量着道:“母亲,我如今不想那些事,只想好生读书,毕竟再有一年多便要科举了,儿子能不能成事,便看这一着了。” “读书自然是要读的,但亲事也不能耽搁了,这两样是放在一道,并不矛盾。”杨氏既然提起这事儿来,哪肯就这样轻轻放下:“我瞧着把云姝就不错,对你又一心一意的,况且她是嫡出的姑娘,不是那些庶出的能比的。” 茹玉听她这样说,心中便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母亲,把大人是朝廷大员,他家的嫡女怎会下嫁于我?这事往后休要再提了,免得叫人笑话。” “关起门来说话,哪有人听得见?”杨氏不以为然:“再说了,把言欢也是贫苦人家出生,不照样娶了宰相府的姑娘?” “把大人那也是在考取功名之后。”茹玉低下头:“左右我如今只一门心思读书,这些事情,母亲休要再提了。” 说千遍重万遍,总是这番话,他听着烦心的很。 杨氏见他真不欢喜了,便软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逼着你这刻儿便要定下来,只是事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眼瞧着又要过年了,也该打算起来了。 把云娇那头是不成了,你也要为自个儿盘算不是?” 茹玉将跟前的书合上,郑重的望着她道:“母亲,既然话说到这处了,我也不妨朝你直说吧。 九姑娘定亲不定亲,且先放在一边。 单说这个四姑娘,我与她无意,我也不欢喜她的性子,母亲以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为何呢?”杨氏也不曾着恼,反而耐心的询问。 “她的为人……”茹玉皱起眉头。 “我瞧着挺好的,你就别挑了。”杨氏道:“性子直还不好吗?口无遮拦,又没心机,多好相处? 难不成你非要找那种平日里闷不吭声却一肚子坏水的吗?” “母亲,你说甚的呢。”茹玉不由有些急了。 “我又不曾点明说哪个人,你急甚的?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杨氏轻描淡写的将话绕过去了。 茹玉有些泄气:“左右,母亲将这炭给她送回去吧。” “我这都用了,还如何送回去?”杨氏笑着起了身:“别使性子了,好好读书,娘先去忙了。” “母亲。”茹玉也跟着站起身来:“用的这些,去集市上买一些补上便是了,无功不受禄,母亲还是还回去吧。” “人家姑娘家家的,拿都拿来了,还说不准家里头晓不晓得的,你这般让我还回去,让人家的脸面往何处搁?不是没事找事吗?”杨氏见他固执己见,不由也收敛了笑意。 茹玉听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又见她脸色不好,就不曾硬着头皮反驳,但无缘无故的收了把云姝的东西,还是叫他心头不痛快。 杨氏见他服软了,又接着道:“这些事情我心里头都有数,你也不用愁绪,礼尚往来嘛,娘懂你的意思,下回咱也给她回个礼便是了,你不就是不想欠她的吗?” 茹玉坐了下来:“我是不想母亲欠她的,至于回礼,也是母亲同她的往来,与我毫无关系。” 总之,他不想与把云姝有任何牵扯,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杨氏一笑,也不曾多言,便带上门忙活去了。 这个年,茹玉都不曾过得好,他心中记挂着云娇的时,几乎寝食难安。 年前几日,他也寻不着个籍口出门去把家,只好苦等着。 好容易捱到了年初一。 他清早起身给杨氏煮了酒酿浮元子,又吃了蜜枣,便拿了杨氏给他预备好的礼,迫不及待的要去把家。 他在把家读书,尊师重道那是理所应当的,初一送礼拜年,也是该有的规矩,杨氏也不好拦着他。 “你慢着些走。”杨氏不放心的跟出门:“我瞧着这天色不好,不然你带把伞吧?” “不用了。”茹玉回了一句,便步履匆匆的去了。 杨氏靠在门前望着他走远了,叹了口气:“你去问吧,问妥了也好叫你死心。” …… 把府门前一派喜气洋洋,大门两侧摆放的石狮子脖子上换上了新的红绸大花,飞檐翘角上崭新的灯笼也是红彤彤的,显眼的紧。 把言欢可说是当世大儒,门生虽不多,但也有三朋四友的,初一前来拜年之人可谓络绎不绝。 茹玉随着几人一道进去了。 把言欢照例是在前厅招待,今朝来的人多,互相之间也就寒暄寒暄,有些人还要赶下家,拜过年之后也就走了。 若是不急的,可留在府中用中饭。 茹玉也不曾在前厅多留,便去了把云庭那处。 他原想着把云庭这处该是个清静之地,也是个说话之处。 进了屋子才晓得,盛鹤卿同夏岸还有韩元奎几人早已到了,正在书房里说说笑笑。 见他来了,也欢喜的招呼他。 “快来坐。”把云庭笑着朝他招手。 “九霄兄,各位,恭贺新禧!”茹玉朝着众人拱手。 “恭喜恭喜!” 众人纷纷应和。 “茹玉,我们中午打算去醉仙酒楼一醉方休,你也一道去吧?”盛鹤卿走上前来,亲热的搂住他肩膀。 “好。”茹玉笑着点头。 “现下便走吧,待在屋子里头怪不得意思的,咱去集市上逛逛吧?”韩元奎提议道。 “也好。”夏岸也赞同:“走。” “走走走。” 众人呼呼喝喝的便走了,茹玉连悄悄问一句的机会都不曾有,更莫要提见云娇一面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跟着他们去了,暗自安慰自个儿只要把云庭在,总有机会问的吧。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51回 真男儿是也 云娇早上起身去给祖母请了安,又同哥哥一道给姨娘磕了头,便留在钱姨娘跟前了。 哥哥磕了头急急忙忙的便走了,前头夏岸等人正等着他呢。 云娇心中好不羡慕。 这些人等刻儿定然回去集市上闲逛,逛的累了再去酒楼吃酒。 若是哥哥一个人,还能带着她的,如今这许多男儿一道,她自然是去不成了。 回屋子也无所事事,今朝初一她甚的都不想做,索性便坐在钱姨娘的榻上,剥了几个花生来吃,也陪陪姨娘。 过了没得多大刻儿,桔梗便在门口通报说谷莠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钱姨娘开口吩咐。 “姑娘,姨娘。”谷莠子笑呵呵的行礼:“小的恭喜姨娘身体康健,姑娘如花似玉。” “真会说话,来来,赏。”云娇笑着朝蒹葭招手。 蒹葭掏出一粒小小的碎银子来,放在了谷莠子的手中。 “谢姑娘,谢姨娘。”谷莠子欢喜不已,捏着银子往后退了一步。 “若是不得旁的事,你家去陪着你爹同妹妹吧。”钱姨娘含笑望着他。 “小的还有一事。”谷莠子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红红的物事来:“这是小的早上收到的,是二舅老爷派人送来的。” “是甚的?”钱姨娘有些疑惑。 “是请柬。”谷莠子回。 云娇闻言心中有了猜测,钱研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去的时候神色也极为坚定,不过这般快便定下亲事了,倒也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侄子真乃说到做到,真男儿是也。 蒹葭忙取了请帖,呈了上去。 钱姨娘拆了请帖一瞧,不由吃了一惊:“这才多少日子?便要成亲了?也太仓促了吧!” “我瞧瞧。”云娇伸手接过那请帖,仔细一瞧,上头钱研、赵芍药的大名赫然在目,她又瞧了一眼日子:“正月十六?这不是快了吗。” “还有半个月。”钱姨娘微微皱着眉头:“我倒是不曾想见,你二舅母竟答应的这般痛快,我原想着依着芍药的家境,她定然不会点头,倒是我猜错了。” “二舅母虽说对外头的人不好,但对自家孩子,还是极为疼爱的。”云娇思量了片刻道:“钱研平日里说甚的是甚的,她也不敢阻止的。” “你说的也是,我瞧她怕是急着抱重孙,既然孙子中意,她便点头了,反正早晚都是娶。”钱姨娘也猜测着道。 云娇点了点头:“姨娘言之有理,那那一纸卖身契,姨娘打算如何?” “拿自然是要拿过去的,只不过,若是让谷莠子送过去,我不出面,你二舅母怕是又要挑我的理。”钱姨娘忧心忡忡的道。 “便叫谷莠子去吧。”云娇倒是不大在意:“二舅母挑理,也不是冲你一个人,况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多一回少一回,我瞧着也不打紧,左右也是常年不见面的,随她如何说。” “你不懂。”钱姨娘摇了摇头:“这娘家侄孙娶亲是大事,我若是不去,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若是你哥哥能去也好,他也能撑起我的门面,只可惜你父亲怕是不让。” “那姨娘若是实在要去,便试着同父亲说吧。”云娇也不得旁的法子了:“若是父亲点头了,到时候我陪着姨娘一道去。” “我回头问问你父亲的意思,他若是不肯,我只能叫谷莠子去了。”钱姨娘这话说的极为不得把握。 上回为了家去奔丧,她手里两个铺子叫人拿走了,如今可不得东西再给他们了。 “到时候再说吧。”云娇将请柬重新叠好塞进去,又嘱咐蒹葭收好。 …… 茹玉不擅饮酒,把云庭为人克制,也不曾吃多少酒。 是以会仙酒楼一顿中饭下来,桌上人东倒西歪的,还能好端端坐着的,也就只有他二人了。 “你们都进来吧。”把云庭起身开了厢房的门,将外头的小厮都喊了进来:“各自领着自家少爷家去吧。” 小厮们一拥而入,扶的扶,抬的抬。 茹玉瞧着他们几乎都不省人事了,这才朝着把云庭开了口:“九霄,我听说你家最近有喜事?” “甚的喜事?”把云庭一怔,接着眉头紧锁:“莫要提那般事,梁元俨想要取我九妹妹做妾,只要有我在,他就休想。” 茹玉心底松了口气:“我也是听你家四妹同我母亲提起,说是九姑娘要定亲了。” “别信她胡言。”把云庭肃着一张脸:“那起子人,听风便是雨,巴不得我九妹妹替他们去攀上镇王府。” “那么说,九霄兄不肯?”茹玉已然有了数,但还是想吃一颗定心丸。 “自然不肯,想叫我妹妹做妾,便先从我身上踏过去。”把云庭昂首站着,他本是有气节之人,方才又吃了些酒,心中那股傲然丝毫不加掩饰,气势凛然。 “九霄兄果然叫人佩服。”茹玉夸赞道:“九姑娘有你这样的兄长,当真是福气。” “她是我妹妹,我护着她理所应当。”把云庭一笑,当先往外走:“家去吧。” 茹玉心中的结解开了,人也神清气爽的大步跟了上去。 …… 正月初四眨眼便至。 把言欢这个年过的几乎可说是望眼欲穿了,在这一日终于盼来了梁元俨。 “伯父,给你拜年了。”梁元俨拱着手笑吟吟的进了前厅。 “拜年拜年。”把言欢朝着他连连拱手:“快请坐吧。” “我来的晚了,伯父不会介意吧?”梁元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出正月都是年,有甚的早晚?”把言欢也坐了下来。 “年前后,我父亲那处实在是忙得紧,我也得跟着去帮忙,这不昨日才忙妥了,今朝变来了。”梁元俨笑着道。 “国事为重。”把言欢连连点头。 “九姑娘的事,你家都商议妥了吗?”梁元俨含笑问他。 “你放心吧,这事我说的算。”把言欢一口便应了下来。 “九霄兄同意了?”梁元俨晓得哪个才是重点。 把言欢笑得有些勉强:“婚姻大事,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伯父此言差矣。”梁元俨可不赞同这话。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52回 多处处 把言欢闻听他这般说,心中便思虑着该如何回应才好。 梁元俨却又道:“自幼,我父亲便教导我不可恃强凌弱,何况,不管娶妻娶妾都该是两厢情愿的事,但凡是个正人君子,只要人家姑娘不愿意,那便不好强求。 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元俨,你多想了,云娇她并不曾回绝。”把言欢听他有些退却的意思,顿时便有些急了:“只是她同哥哥兄妹情深,哥哥有些舍不得她罢了,不过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够想通的,毕竟妹妹大了,总是要许人的,你说是不是?” “我不是那般意思。”梁元俨笑着问他:“伯父,你瞧我为人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把言欢毫不犹豫的道:“皇亲贵胃,能做到你这般,满帝京已然是独一无二的了。” 这话倒也不全然是拍马屁。 以镇王的身份以及官家对他的重视,梁元俨完全能在帝京横着走,但他却从不仗势欺人,做事也是循规蹈矩,真可说是极为难得了。 帝京的皇亲,大多数都是些纨绔子弟,没得几个像样子的,梁元俨便是个异数。 “伯父既然这般看好我,此事不如便交给我自个儿来理置可好?”梁元俨含笑望着他。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伯父只要多给我些同她处处的机会便是了,若是处的多了,她仍旧不肯应这门亲事,那我绝不强求。”梁元俨恨不能拍着自个儿的胸脯说这话,好掩饰自个儿的尴尬。 他拐弯抹角的半晌,便是来说这事的,他就不信那姑娘不肯对他动心。 “这个好说,我这刻儿便让人去叫她来。”把言欢二话不说,便朝着外头唤道:“平步!” “老爷,成国公。”平步便站在门口,闻声便进了门,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你去将九姑娘叫来。”把言欢抬手吩咐。 “等一下,伯父。”梁元俨连忙阻止:“不用到这处来,又不是商议事情。” “那去何处?”把言欢愣了愣。 梁元俨想了想道:“不如去你家的园子里吧?随意的转一转便可,伯父觉得如何?” “也好。”把言欢点头:“如今已然打春了,早春的花都开了,你们不拘在何处,便随意逛逛看吧。” “我也正有此意。”梁元俨笑着点头。 “你便去叫九姑娘到园子里头去吧,就到亭子那处候着。”把言欢又重新吩咐平步。 平步答应了一声去了。 把言欢站起身道:“元俨,我送你去吧?” “不必了,伯父你忙吧,你家的园子我认得,我自个儿去。”梁元俨连忙拒了。 他本就想私底下同云娇说说话,怎会让他跟着去。 “那好,你自个儿去,我正好也有事,便先忙去了。”把言欢也不曾勉强,将他送出了前厅的门。 瞧着梁元俨缓缓走远,他急忙转身,从前厅的后门匆匆往翩跹馆的方向而去。 云娇正在屋子里抱着八两同蒹葭她们说话,便听外头说平步来了。 她一听这话心里头便有些发紧,父亲派来的人定然是不得甚的好事,但也不好拒而不见。 于是便放了八两,挑了帘子出了屋门。 果然瞧见平步便站在门口。 “九姑娘。”平步见了她便行礼。 “有事吗?”云娇问他。 “老爷叫姑娘去园子那处的亭子边上候着。”平步低着头道。 “好好的,父亲叫我去那处做甚的?”云娇有些奇怪,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外头可不是甚的好差事。 “小的不知,只是瞧见成国公来了。”平步抬头望了望她:“姑娘收拾一下去吧。” 云娇怔了怔,是梁元俨要见她? “小的先回去了,老爷还等着小的去伺候呢,姑娘也快着些,别耽搁了。”平步又道。 “你去吧。”云娇点了点头。 “姑娘,姨娘叫你过去呢。”平步走后,桔梗从钱姨娘屋前走了过来。 云娇顿了顿,吩咐蒹葭道:“你去拿我的披风吧,我去同姨娘说一声。” 说着便跟着桔梗去了钱姨娘屋子。 钱姨娘听闻平步来了,一早便猜到了他的来意,再听云娇一说,便都明白了。 “我就晓得你父亲不会就此罢休的。”她有些恨恨的道。 “父亲一直以来都是这般。”云娇苦笑。 “咱们不去,他若是怪罪下来,就杀了我算了。”钱姨娘恼的要哭了。 “不过是见一面而已。”云娇忙宽慰她:“我正好去同他说清楚,镇王是最正直不阿之人,相信梁元俨也差不到何处去的,应该不会强人所难。” 钱姨娘思虑了片刻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管这法子成不成,总要试一试。” “那我便先去了。”云娇笑了笑,由着蒹葭给她披上披风:“既然是有求于人,总不好太过失礼。” “去吧,自个儿仔细着些,可要多带些人?”钱姨娘有些不放心的站起身。 “不用,又不是甚的豺狼虎豹,要那许多人做甚的。”云娇笑着拒了,寄过黄菊递上来的汤婆子,抱在怀中,朝着门外走去。 钱姨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曲嬷嬷见状连忙又上前说了不少宽慰的话。 云娇才出了院门,便遇上把言欢迎面而来,她吃了一惊,连忙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把言欢上下打量着她:“怎的也不穿些新衣裳便出门了?” 这女儿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不错,但半新不旧的,未免叫人以为他苛待了她。 云娇低头望了望自个的衣裳,不曾开口。 实则这些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做的,穿旧了更能显现她平日里穿的就是这些衣裳,自然算不上寒酸了。 只是父亲似乎不那么以为。 把言欢瞧见她闷不吭声的便有些不顺眼,但想到梁元俨瞧中了她,自个往后还要指望着这个女儿呢,便硬生生逼着自个儿把眼神变得慈爱了一些:“不然,你进屋子去换一身衣裳吧?” “不必了,父亲。”云娇低着头:“上回在前厅,我不也是这样穿的?成国公若是在意,今朝便不会来了。”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53回 眼不见为净 把言欢听着这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或许,梁元俨便欢喜她这种性子吧,想到这处,也就不打算再勉强她了。 云娇察言观色,见他不再坚持便道:“父亲若是不得旁的事,女儿便先过去了。” 她不欢喜站在他跟前。 倒也不是惧怕,只是打心底里不欢喜。 她不想见这个父亲,平日里也不会想起他来,她要尽量让自个儿不去厌恶他。 或许这便是眼不见为净吧。 “等一下。”把言欢叫住了她。 云娇停住脚步望着他。 “你哥哥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不懂事,你可不能学他。”把言欢望着她语重心长的道。 云娇抿了抿唇,不曾说话。 把言欢又盯着她道:“你好好的听话,父亲自然不会亏待你。 但你若是学你哥哥,那就不要怪父亲心狠手辣了。 婚姻之事,原本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我同你母亲都点头了,原本是不用同你商议的,我站在这处同你说这番话,便已然给足了你面子。 梁元俨是个好孩子,他是不想勉强你,才说要同你多处处,世上这样的好男儿不多,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惯着你,你也该识惯,明白吗?”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云娇垂眼望着地面。 明白归明白,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去吧。”把言欢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总算松快了些,总归九丫头还是听话的,若是她真信了绍绍,那才棘手。 瞧着云娇带着婢女去了,他便抬脚进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愁眉不展呢,便听外头婢女行礼说话。 一听是把言欢来了,她便要起身去里间,口中吩咐曲嬷嬷:“你去同他说,我身子不爽利睡下了,叫他走吧。” “姨娘,你可别由着性子来。”曲嬷嬷一把拽住了她:“你忘了二舅老爷叫人送来的请帖了吗。” 钱姨娘这才想起这事儿,还得求着些把言欢,只能收了愁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姨娘你别太担忧了,姑娘是个机灵的,她自个儿有主张呢。”曲嬷嬷又小声的安慰她。 钱姨娘点了点头。 “今朝怎的不曾纳鞋底呢?”把言欢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 他方才瞧着云娇的神色,想着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心中也不由舒畅,脸上也就有了笑意。 “这一年到头的,我也得歇着些呢。”钱姨娘也不曾给他行礼,只是往里挪了挪:“快坐吧。” 把言欢也不曾多计较,便靠着她坐了下来:“梁元俨来了,我叫娇儿去见他了,你不会着气吧?” “怎会。”钱姨娘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不大笑得出来。 “还说不会呢,若是不着气,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把言欢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虽说只是个妾室,但梁元俨确实是个好的,娇儿跟着他绝不会吃苦的,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我哪里不肯信你了?”钱姨娘自然不会认这话。 “那你的脸怎的都伸不开?”把言欢也不是那样好糊弄的。 “我这心里头有旁的事。”钱姨娘说着,便低下头去。 借着这刻儿,倒是个说那件事的好机会。 “甚的事?你同我说便是了。”把言欢掰正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说了也不得用。”钱姨娘叹了口气,移开目光:“但我还是同你说一说吧。” “你说。”把言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钱研要成亲了,我二哥哥差人给我送了请帖,可是我又去不成,我二嫂子那人你也晓得,她怕是又要挑我的理了。”钱姨娘说着就红了眼圈。 “钱研?他家去了?”把言欢愣了一下,想起来钱研去年年下还在跟着他读书来着,甚的时候走的他也不晓得。 “他走的时候想来也是同你辞行了的吧?不过你平日里太忙了,大抵是不曾放在心上。”钱姨娘晓得钱研的为人,他肯定是不会做出失礼之事来的。 “怕是的。”把言欢点了点头:“他要成亲?怎的这样快?从前不曾听说过。” “嗯,说亲说起来也快的。”钱姨娘也不曾多说,到底是自个儿娘家侄孙,若说是瞧上了一个婢女,她怕把言欢又更要瞧不起她娘家了。 “你身子这样弱,我便是放你回去,我也不放心的,你哪里吃得消那样的颠簸?”把言欢见她郁郁寡欢的,也有些心疼,便开口道。 “娇儿说若是你应下了,她便陪着我一道去,还有曲嬷嬷他们,况且我如今身子比从前好多了,有何好不放心的?”钱姨娘晓得他不过是寻个借口,便有些不大高兴。 把言欢闻言心中一动,云娇也跟着去,梁元俨今朝说要同云娇多处处,不如叫梁元俨互送她娘俩过去? 只不过,就怕那个丁擒鸡多嘴多舌的,说出当初之事,那便不美了。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办喜事,好歹也是要图个好兆头的,钱姨娘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丁擒鸡没得理由说那些话…… “逸郎?”钱姨娘轻轻的推了他一下:“想甚的呢?” 把言欢回过神来:“没得甚的,你若是真想去,也不是不行,我只不过是怕你二嫂子那张毫无遮拦的嘴。” “我若是不去,你才要担心她的嘴,我若是去了,她就无话可说了。”钱姨娘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这般说,你是肯让我去?” “日子定的是哪一天?”把言欢问她。 “正月十六是正日。”钱姨娘记得清清楚楚。 “那若是去的话,你得赶在十五之前到。”把言欢顿了顿道:“你容我想一想,明日再同你说可好?” 这事儿他不好自个儿定,总要同梁元俨商议。 “那自然好。”钱姨娘不晓得他心中所想,见他不曾一口回绝,心里头自然是有了些盼头。 “那你好生歇着,若是真要去的话,你也得养好了身子养好了精神才行。”把言欢起身叮嘱道。 “逸郎安心。”钱姨娘笑着道:“我今年这身子,可比往年好太多了,吃饭也比从前多半碗呢。” “那感情好,多吃些,气色还能更好些。”把言欢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我先到前头去了。” “你去忙吧。”钱姨娘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54回 你就不用装了吧 云娇一路朝着园子而去。 黄菊思虑了半晌,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姑娘,你可有万全的法子应对?”她望着云娇的背影开了口。 云娇一时间不曾言语。 黄菊心中便有些不悦,便是不欢喜,也不用拿她一个婢女出气吧? 正当她以为云娇不会理会她之时,便听云娇开口了:“先去瞧瞧再说吧。” 只盼着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这事儿也就好说了。 否则,她一时半刻也不得甚的好主意,镇王府岂是她能反抗的? “是。”黄菊小声答应了一声。 三人走到亭子尽头的小路,便瞧见梁元俨带着一个小厮,从另一条路缓步行了过来。 “见过成国公。”云娇正了神色,低着头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 身后,黄菊同蒹葭也跟着行礼。 “不必客气。”梁元俨走上近前来,打量了她一眼。 见她穿的寻常,眼中便有了几分笑意,这样最好了,若是刻意打扮过了才来,那他便不欢喜了。 云娇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道边。 梁元俨见她不言语,摸着下巴思量了片刻,朝着身后的小厮道:“你,在这处候着。” “是。”小厮哪敢不应。 “你们两个,也都在这处等着你们家姑娘吧。”他又吩咐蒹葭同黄菊:“我同你们家姑娘到亭子里去说一刻儿话。” “这不妥。”蒹葭不假思索的道:“我家姑娘天生胆子小,离不开奴婢的。” 她才不管那许多,左右她家姑娘不想成这门亲,她便要护着姑娘,旁的她都不会想。 “还有奴婢也是。”黄菊不甘落后,也跟着开口。 不过,她是瞧准了梁元俨笑吟吟的,不像甚的凶神恶煞之人,再说姑娘还在这处,他既然想打姑娘的主意,该是不会拿她们两个婢女如何的。 “你这两个婢子倒是忠心。”梁元俨眉眼弯弯的望着云娇,瞧她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云娇低着头,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 “那你们往前头走走,我让你们守在亭子外头可好?”梁元俨抬手指了指亭子那处,他也不曾勉强她们,算是又退了一步。 蒹葭不好得寸进尺,悄悄的望了望云娇,见她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才道:“好。” 她想了想,让她守在亭子外头那就不怕了,万一有甚的事,她即刻便可冲进去。 不过梁元俨好歹也是成国公,想来不会做有失身份之事的。 “云娇是吧?”梁元俨含笑望着云娇,朝着亭子抬了抬手:“请。” “成国公先请。”云娇反而往后让了让。 梁元俨笑了笑,也不曾客气,当先便往前走。 云娇跟了上去。 二人进了亭子,蒹葭同黄菊面对面分站在了亭子门口的道边。 “来,坐。”梁元俨抬起袖子扫了扫云娇跟前的凳子。 “成国公请先坐。”云娇依旧低头站着,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梁元俨瞧了瞧外头,见那两个婢女都乖巧的站在外头,这才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人我都替你支开了,你就不用装了吧?” 云娇下意识的往后让了让,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成国公此话何意?我不大懂。” “你那日在集市之上大发神威,我都瞧见了。”梁元俨说着提起石桌上的茶壶,倒了两盏茶。 茶水在冷风中冒着热气,不用问,这自然是把言欢命人预备好了提前送过来的。 云娇心中突突的跳了两下:“成国公怕是看走眼了,我许久不曾去集市了。” 他说甚的?在集市大发神威?难不成是那一回为了给夏姊姊解围? “是有许久了。”梁元俨抬头想了想:“说起来也不久,是你二姊姊成亲那一日,八月十六是不是?” 云娇暗自定了定神,这也太不巧了吧?难得一回,怎的还叫他瞧见了,怪道说瞧上她了,她却全然不知何时瞧的,原是那回。 “你坐下吧。”梁元俨见她不说话,又道:“你小声些说话不碍事的,那两个婢女听不见的。”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低着头想要强装过去:“我二姊姊成亲那日,我一直同家里头的姊姊们在一道,成国公怕是瞧走了眼……” “你来坐下。”梁元俨听不下去了,要伸手去拽她。 云娇连忙闪身躲过,在他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便对了。”梁元俨笑着分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 云娇瞧了一眼那茶,抱紧了怀中的汤婆子。 “你很冷吗?”梁元俨侧头望着她。 “不冷。”云娇摇了摇头。 “冷你同我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也可。”梁元俨体贴的道。 “不用了。”云娇已然想到了,梁元俨便是瞧上了她那日在集市上所作所为,才瞧上她的。 梁元俨见她心事重重,复又道:“你不用想着抵赖了,我瞧得清清楚楚,那日便是你,那是我头一回见你。” 云娇暗道果然如此,那这账就更不能认了,怯怯的道:“我虽不知成国公所言女子为何人,但定然不是我,我……家里头人人都晓得,我的胆子是最小的,万不该如成国公所言的那般做。” “你还不承认?”梁元俨往前凑了凑,眼中皆是笑意:“那你信不信,我将夏静姝寻来替我作证?” 云娇闻言在心里骂了一句,也确实有些装不下去了,瞧着梁元俨笑吟吟的模样,干儿脆之的问道:“那成国公可是瞧了我那日在集市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中意于我?” 梁元俨愣了一下,复又打量了她一眼,笑着点头:“对,我便欢喜你这种爽利的性子。” 这姑娘说起“中意”之事,半分也不矫揉造作,实在是与旁人不同,他不禁佩服起自个儿的眼光来。 “那我若是说,我不是那样的性子呢?”云娇试探的望着他。 “怎的不是?”梁元俨才不信:“你瞧,先莫说那日你在集市我都瞧见了,便是你问我的这些话,也显现出你的性子来了,确实是干脆利落。”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55回 你认得秦南风吗 我那日也是没得法子,我平日里不是那样。”云娇解释:“况且我这个人很闷,平日里便欢喜在屋子里闷坐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晓得我想的是何等样?”梁元俨笑弯了眼睛望着她。 “该是心无城府,随心所欲的吧。”云娇思量了片刻道。 梁元俨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像,你不是这样的吗?” “我不是。”云娇否认道:“一个庶女,能在后宅安然无恙,且还活得不错,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她在心中哀叹,她真是同哪个都不曾这般坦荡过,只盼着这位爷能饶过他。 “那岂不是更好?心无城府未免太草包了些,有些心机才有意思。”梁元俨反倒笑了起来。 “成国公要这样说,那便是这样吧。”云娇硬着头皮道:“不过,我哥哥不许我做妾。” “先不说你哥哥,你自个儿愿意吗?”梁元俨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我自然不愿意,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个愿意做妾的?”云娇抬眼直视着他,这是她头一回目不斜视的望着他。 梁元俨瞧着她清亮的眼神,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你认得秦南风吗?” 云娇心中一跳,怔然的望着他,不晓得他何出此言? “对不住。”梁元俨回过神来,忙道:“你方才的眼神,同我认得的一个人很像。”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垂下眼眸。 梁元俨又道:“你父亲之前可曾逼迫过你?” 云娇摇了摇头。 “我今朝同他说了,往后他也不会逼迫你的。”梁元俨保证道。 云娇笑了笑,心中一片苦涩,梁元俨这样高高在上之人,怎会明白一个后宅庶女的卑微?又怎会想到便在来这处之前,她才被父亲警告过? “你放心,你同我之事,除非你点头,否则我定然不会强求于你。”梁元俨望着她,郑重其事的道。 “如此,多谢成国公了。”云娇心里一松,无论如何,总是能缓些日子了。 “心里头是否畅快了些?不如你陪我去你家园子里走走吧,顺便给我说说有哪些花儿。”梁元俨说着便站起身来。 “好。”云娇答应了。 哪怕是出于待客的礼道,此等小事,她也绝无回绝的道理。 待云娇再回院子,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还不曾来得及进屋子,平步便迎上来道:“九姑娘,老爷叫小的在这处等着姑娘回来。” “有事?”云娇只得站住了脚。 “也不得旁的事,姥爷便是将小的留下来问问姑娘,同成国公都说了些甚的,成国公可欢喜,可是笑着走的?”平步低着头,口气平稳的问道。 “是笑着走的,便说了一些家常,也不曾多说。”云娇耐着性子道。 她心中对这个父亲实在失望,平日里不曾见他这般关心过她,一个梁元俨却叫他要紧成这般,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此,那小的便去回了老爷。”平步行了一礼便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朝着黄菊道:“你去同姨娘说,梁元俨不曾逼我,说要我自个儿点头才算,这事儿暂时不用担忧了。” “是。”黄菊抬脚去了。 云娇转身回了屋子。 蒹葭见她面有倦容,忙上前拿过她手中的汤婆子放到一边,又替她解了披风:“姑娘快坐下歇一刻儿吧。” “拿些果子来吃吧,许久不曾走这么远的路,倒是有些先饿了。”云娇在炭盆边上坐了下来。 蒹葭连忙端了果子出来。 云娇拈起一块云片糕,撕了一片放入口中。 蒹葭又忙着给她倒了一盏茶:“姑娘吃些茶,光吃果子太干了。” “嗯。”云娇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姑娘,你瞧着成国公如何?”蒹葭蹲下来替她捶着腿。 云娇咽下口中的云片糕道:“瞧着倒是个正派的人。” “奴婢瞧他也不错呢,半分也不得架子,生的也好看,姑娘就不动心吗?”蒹葭笑嘻嘻的问。 “是去做妾室,若是换成你,你会动心吗?”云娇没好气的道:“更何况你好生想想,他那正妻配的是哪个?” 蒹葭想了想,忽然瞪圆了眼睛:“是盛家的姑娘……” “可不是?”云娇又吃了一口茶:“若是个好说话的,做个清闲的妾室倒也罢了,可那盛梨花可是好相遇的?” “姑娘说的是,绝对不能答应。”蒹葭立刻同仇敌忾的点头,接着又道:“不过好在成国公是个讲理的,万一遇上不讲理的,偏要娶了姑娘,那也没得法子。” “是这话。”云娇点了点头。 “那姑娘以后打算如何?”蒹葭又有些担心的问。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总会有法子的。” 黄菊这时候回来了,蒹葭也就不曾再开口。 …… 梁元俨辞别了云娇,原来是想径自家去的。 在门口却叫个小厮拦下了,说是他家老爷让他来的,有要事相商。 于是,他便随着这小厮折返回了把家的前厅。 把言欢果然等在里头了,一见他便迎了上来:“如何,娇儿可还听话?” “云娇可好的很,又懂礼道,伯父不必担心。”梁元俨笑着回他。 他晓得自个儿多说些好话,把言欢便不会为难云娇了。 “那就好。”把言欢含笑点了头:“快请坐。” 梁元俨也不曾客气,便坐了下来:“不知伯父找我来,有何事相商?” “是这样的。”把言欢也坐了下来,将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云娇是钱姨娘的女儿,这个你晓得吧?” “晓得的。”梁元俨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 “钱姨娘有娘家。”把言欢望着他道。 梁元俨愣了愣,不懂他忽然说这话是何意。 把言欢生怕他误会了,忙又道:“她毕竟是姨娘,同娘家是不得甚的往来的,只是最近有一事,她想回娘家去瞧瞧。” 梁元俨愣了愣,不懂他忽然说这话是何意。 把言欢生怕他误会了,忙又道:“她毕竟是姨娘,同娘家是不得甚的往来的,只是最近有一事,她想回娘家去瞧瞧。”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56回 一道去 “是这样的。”把言欢也坐了下来,将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沉吟了片刻道:“云娇是钱姨娘所出,这事儿你晓得吧?” “晓得的。”梁元俨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 “钱姨娘有娘家的,是正经人家出生。”把言欢望着他道。 梁元俨愣了愣,不懂他忽然说这话是何意。 把言欢生怕他误会了,忙又道:“不过她毕竟是姨娘,同娘家一向是不得多少往来的,只是最近有一事,她想回娘家去瞧瞧。” “哦?”梁元俨虽然还不大听得懂,但总不能不搭腔吧?便装作有兴致的样子来。 毕竟,这是云娇的父亲呢。 “那个……钱研,你认得吧?”把言欢望着他问。 梁元俨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见过,他不是住在客院吗?” 他去把云庭那处,曾碰到过钱研几回,是以有些印象。 “嗯。”把言欢点头:“他便是钱姨娘娘家的侄孙,他近日要成亲了。” 梁元俨望着他思量了片刻,还是有些不大明白,试探着问:“是以,钱姨娘为着这事儿要去娘家一趟?” 他不懂,这与他有何相干? “是,还有娇儿不放心她,也会一道去。”把言欢忙说了一句。 “云娇也去?”梁元俨顿时起了兴致,放下茶杯来望着他:“钱家住在何处?” “在莱州。”把言欢见他神色,心中一喜道:“元俨,你不是说要同娇儿多处处吗?我便是来问问你,你可得空一道去?这说远也不远,便当去耍子了。” “莱州吗?”梁元俨抬起头来想了想:“何时过去?” “日子定的是正月十六,动身的话自然是要往前提几天的。”把言欢见他有所意动,更是不敢怠慢,将日子细细道来。 “莱州去一趟也得大半日,最迟的话十四清晨便要动身了。”梁元俨思量着道:“若是去个两三日的话,我倒也是得空的。” “那便如此说定了。”把言欢生怕他反悔,连忙便拍板定下了。 “好。”梁元俨笑着答应了,站起身道:“伯父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明日再来。” “我送你。”把言欢听他说明日再来,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一直当这个九丫头是个不吉利的,不曾想却是最有用的。 想来当年那个道长所言不错,在外头养了五年,这丫头已然晦气尽除了,余下的只剩福气了吧? “伯父不必客气,我自个儿走便是了。”梁元俨客气道。 “我也要出门,不过顺道而已。”把言欢硬是同他一道去了大门处。 梁元俨跨过门槛,又回过头来叮嘱他:“伯父,我今朝已然同云娇说了,绝不会强求于她,你可万万不能为难她。” “不会不会,你放心吧。”把言欢笑着摆手,口中连连保证。 梁元俨这才转头去了。 眼瞧着梁元俨上了马车,把言欢又转过身,满面春风的往翩跹馆而去。 梁元俨越是在意云娇,云娇往后起的作用也就越大,他得去瞧瞧这个丫头了。 钱姨娘见了他有些惊奇,不晓得他为何来的这样快,但见他面带微笑,心里头还是存了希翼:“老爷莫非是考虑妥了?” “考虑妥了。”把言欢也不曾卖关子,笑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若是你身子能吃得消,你要去莱州便去吧,不过,有些事还是要多在意的,万万不可疏忽了。” “逸郎尽管放心。”钱姨娘见他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我做事说话都有数的,再说二嫂子这次是办喜事,不会没事儿找事儿的,毕竟太过晦气。” 她晓得,他说的有些事是指当年那些事。 “我也是考虑到是这样,才同意叫你去的。”把言欢点点头:“否则,你这样去了我也不放心。” 钱姨娘听了他这话,心里头觉得暖烘烘的:“叫你操心了。” “你说的哪里话。”把言欢拉过她的手:“虽说,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也叫你吃苦了,但你晓得,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不曾变过。” 钱姨娘低下头去,声音变轻了些:“都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了。” “不过你同娇儿两个人去莱州,这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我也不大放心。”把言欢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趁机开口道。 “不碍事的,上回我个人不也去了吗?”钱姨娘不曾多想:“到时候跟前多带几个小厮便是了。” “我方才在前头同梁元俨说话。”把言欢望着她道:“他听闻你要去莱州,倒是起了几分心思。” “甚的心思?”钱姨娘抬起头来望着他,直觉有些不好。 “他说他还不曾去过莱州,也想跟着去瞧瞧那处的风土人情。”把言欢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你答应他了?”钱姨娘心已然凉了半截。 “他是成国公,他都提出来了,我要如何拒他?”把言欢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来。 钱姨娘当即便抽回了自个儿的手:“把大人,到底是他要去瞧风土人情,还是你要叫他去瞧? 我都说了,娇儿不给人做妾,你还将那个梁元俨放进家门来,叫我娇儿去见。 如今我要去莱州,你也要他跟着去,你到底打的甚的主意,你真当我瞧不出来吗?” “你别着气。”把言欢拉过她的手,想叫她坐下来。 钱姨娘却固执的站着,又将手给抽了回去。 “他只是跟着去瞧瞧,一路上还能护送你们,我也能放心,又有何不好了?”把言欢细细的解释道:“他今朝不都同娇儿说了吗?娇儿不点头,他是不会强求她的,你这样激动做甚的?” “那你让他同我的娇儿走得这样近,不就是想叫他们日久生情吗?”对这事,钱姨娘丝毫也不肯让步。 “我都答应你了,不会逼迫娇儿,梁元俨无论如何也是成国公,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总不能半丝脸面也不给人家吧?”把言欢皱起眉头来,已然有些不悦了。 钱姨娘冷哼了一声:“左右,我不会同意娇儿给他做妾的。”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57回 去终究是要去的 我都说了不会强求她,你还要我如何?”把言欢也有些着恼了。 “那我不去莱州了。”钱姨娘气恼的一甩袖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我已然答应了梁元俨,你若是不去,我便让云娇同他一道去。”把言欢肃着脸:“我就不信,九丫头敢不听我的。” 他说着便转身拂袖而去。 “你!”钱姨娘气得红了眼睛。 “姨娘,你消消气,你这身子才好转了些,可气不得。”曲嬷嬷连忙上前来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这是将女儿往火坑里头逼,我当初可真是瞎了眼,怎的就瞧上了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钱姨娘说着便哭了起来。 也不晓得是年纪大了,还是失望累积的太多了,她如今对把言欢的怨言倒是越发多了起来。 “姨娘别哭了。”曲嬷嬷拿出帕子,替她拭泪:“老爷不就是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起初不是说成国公瞧上的是四姑娘吗?奴婢瞧这情形,老爷当初也是准备将四姑娘舍出去的。” “他为了自个的前程,哪个都能舍出去。”钱姨娘咬着牙说道。 “那姨娘真大算去不去莱州了?”曲嬷嬷又问她。 “不去了,还去做甚!”钱姨娘心头堵着一口气。 “姨娘别说气话。”曲嬷嬷劝道:“该去还是要去的,若是姨娘不去,老爷真的让姑娘同成国公一道去,那可如何是好? 姨娘去了,姑娘一路上也多个照应,成国公也是个懂礼之人,又不是甚的豺狼虎豹,照理说该不会有甚的事的。” 钱姨娘低着头不说话,她何尝不知曲嬷嬷说的有道理,可只要一想到把言欢要叫她的女儿去给人做妾,她心中便有无数的不甘心。 她的娇儿那样好,若不是她这个亲娘不中用,她也不会吃这许多年的苦,若是叫女儿下半世也同她一般,躲在后宅之中,过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叫她于心何忍? 曲嬷嬷见她有所意动,便又接着道:“再说了,二舅夫人那性子,姨娘又不是不晓得。 不管老爷是何目的,总归是答应让姨娘去这一回的,姨娘也该去,才能堵住二舅夫人的那张嘴,否则往后若是相见,她定然要骂的姨娘抬不起头来。” “你说的不错。”钱姨娘叹了口气:“去终究还是要去的,他那个人甚的事都做得出来,若是真叫娇儿个人去,我在家哪能安心?” “说的就是这个理。”曲嬷嬷见她消了气,便安心了些,想着寻些话儿好叫她不再乱想:“那姨娘这回可带李嬷嬷去?” 钱姨娘思量了片刻道:“依着我心里头,就不带她去了,她毕竟那么大年纪了,这路上劳累奔波的,我怕她身子吃不消。 况且,我二嫂子瞧见她未免又要冷嘲热讽的,说话怕是不大好听呢。” “姨娘说的是。”曲嬷嬷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不好折腾她。” “但总归也要同她说一声的。”钱姨娘想了想道:“她毕竟在莱州不少年头,你去问问她可有甚的要捎的,到时候我们给买回来便是。” “也好,奴婢这便去。”曲嬷嬷说着便往门口走,挑开帘子想要叫桔梗进来伺候,才探出头去瞧了瞧,便赶紧又退了回来。 “怎了?”钱姨娘有些奇怪。 曲嬷嬷指了指院门方向,压低声音道:“老爷在那说同姑娘说话呢。” 钱姨娘闻言连忙起身去瞧,果然瞧见把言欢站在云娇屋子门口的廊下,正低头同云娇说着甚的。 云娇低着头怯怯的站在一旁,不时的点点头。 难得的是,把言欢竟是一脸的和颜悦色。 “听不清老爷在说甚的,但瞧他脸色不错,不像是在骂姑娘。”曲嬷嬷松了口气。 “这刻儿他怎舍得骂娇儿?”钱姨娘没好气的道:“他还指望着娇儿去给他铺路呢,自然要装个样子出来了。 往前十几年,他何时待娇儿这样好过?” 两人正说话间,便瞧见把言欢抬起手来,颇为慈爱的拍了拍云娇的脑袋,这才带着平步去了。 “我去瞧瞧。”钱姨娘抬了帘子便要走。 “姨娘等等,先披上披风。”曲嬷嬷生怕她着了凉:“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钱姨娘闻言便站住了脚,等着曲嬷嬷去取披风。 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晓得,虽说如今比从前好了许多,但也不大经得住折腾。 若真是染了风寒,她自个儿受罪不说,还连累了一双儿女跟着忧心,她不想那般。 曲嬷嬷给她系上披风,又帮她裹紧了领口,这才挑开帘子。 虽说只耽搁了一刻儿,云娇却早已进屋去了。 钱姨娘二话不说,便也进了云娇的屋子。 云娇才沾上凳子,瞧见钱姨娘不由惊讶,又站起身来:“姨娘怎的来了?若是有事叫我去便是了。” “娇儿,你父亲方才同你说甚的了?”钱姨娘迫不及待的问。 “他说梁元俨要同我们一道去莱州。”云娇倒也不大担心:“父亲不曾同姨娘说吗?” “说了,我不曾应他,他便怒气冲冲的走了,不曾想来找你了。”钱姨娘说到这处还有些气恼。 “姨娘。”云娇拉着她的手,同他一道在榻上坐了下来:“我不是同你说了吗,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祖母,同你说甚的你应下便是了,我自然会想法子应对的。 你又何苦着这个气?你身子不好,该宽些心。” “你有法子了?”钱姨娘只听着她那句“想法子应对”,神色间顿时一喜。 “没得。”云娇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不过姨娘也不必担忧,梁元俨便是一道去,也不得甚的,他大抵便是去瞧个热闹罢了,不碍事的。” “我的傻孩子。”钱姨娘一脸的心疼:“你难道还不晓得你父亲打的甚的主意吗?” “我都明白。”云娇握着她的手,宽慰的道:“姨娘,你放心,我不会点头的。” “我只怕你父亲会步步紧逼,他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钱姨娘依旧忧心忡忡的。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58回 拿人的手短 翌日清晨,云娇才陪着前姨娘用了早饭,平步便来了。 “成国公又来了?”钱姨娘听了平步的话,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是,这刻儿正在院子外头等着姑娘呢。”平步说着,将手中红木制的盒子递给了蒹葭:“这是成国公给姨娘备下的礼,吩咐小的代他拿进来给姨娘的。” “不用,给他拿家去,我不要他这个礼。”钱姨娘二话不说便拒了,她既然不同意这门亲事,自然不能收人家的礼。 “姨娘,先收下吧。”云娇轻声劝了一句,转头对着平步道:“你去替我回了父亲,便说姨娘收了礼,父亲自然晓得该如何应对。” “是。”平步应下之后便转头去了。 “娇儿,你为何要收这礼。”钱姨娘微皱着眉头望着她问。 “姨娘。”云娇从蒹葭手中接过那个木盒,放在了桌上:“无论如何他也是成国公,既然拿了礼来送给你,你总不好驳他的面子的。 左右父亲那处晓得了,自然会给他回礼的,姨娘又担忧那么多做甚?” “这话倒是不错。”钱姨娘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又不急了,含笑道:“还是娇儿的脑子转的快,我怎的都不曾想到呢。” “姨娘只不过是太过担忧我,关心则乱罢了。”云娇笑了笑:“我瞧瞧这盒子里装的是甚的。” 说着便抬手开了盒盖。 钱姨娘还坐在榻上。 蒹葭等人却都按耐不住了,一个个伸着脖子好奇的张望。 云娇从盒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来,上头以彩料描着些金缕梅,色彩明艳,栩栩如生,缕缕细长的花瓣之间,赫然书着四个大字——苏合香酒。 “内中酒?”云娇打量着手中的酒瓶怔了怔。 所谓内中酒,便是宫里头御用的酒。 “姑娘,有字。”蒹葭眼尖,指了指盒子里头。 云娇低头,果然瞧见盒子底下放置着一帖,她便伸手拿出来细瞧。 苏合香酒乃是药酒,气羸多病者,每日清晨空腹一盅,能和气血,辟外邪,调五脏,去六腑诸疾。 云娇微微思忖着,看来这个梁元俨对她还是用了些心思的,晓得她姨娘身子羸弱,特意拿来了这苏合香酒。 “姑娘,上头写的甚的?”蒹葭不认得字,见云娇瞧过之后不言语,便忍不住发问。 “是苏合香酒的功效。”云娇捏着帖子将上头的字念了一遍。 这酒能祛病延年,她是早晓得的,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钱姨娘听罢了有些哑然:“如此说来,这……这是宫里的酒,这酒可是千金难求的,咱们收不得。” 若是收下了这般贵重的东西,拿人的手短,岂不是便要将女儿给人家了? “何止千金难求,便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的。”云娇又细细打量那瓶子:“不过镇王府里,这酒该也不稀奇。” “你拿去还给他吧。”钱姨娘说甚的不敢收了。 “姨娘还是留着吃吧,这样好的东西,还回去可惜了。”黄菊在一旁道。 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 她连忙解释:“姑娘,是奴婢多嘴了,奴婢穷苦出身,瞧见好东西便有些忍不住了……” 她说着偷偷瞧了一眼云娇,她原是想拍马屁的,不曾想姑娘心思这样敏感。 “不碍事。”云娇思量了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等的好东西,若是还回去,哪还能寻摸的到? 可如果是收下的话,父亲哪有甚的好东西能还这份礼? “这么重的礼,你父亲还不了,快给他拿回去吧。”钱姨娘见她不言语,又催促道。 “这久对身子有益,尤其是对姨娘你的身子有极大的好处,不然便先收下吧。”云娇犹豫了片刻,终于将手中的酒重新放进盒中,盖上盖子道:“曲嬷嬷,好生收着,每日清晨给姨娘服一盅。” 曲嬷嬷答应一声,将木盒端到里间去了。 云娇见姨娘神色间还有些疑虑,便道:“姨娘安心,若是父亲不愿还这个人情,我便自个儿还好了。” 父亲若是连这个理都还不起,也就不得脸逼迫她跟梁元俨吧? 钱姨娘点了点头:“只是咱们那点家底,哪够还人家的?” “他是成国公,比家底哪个比得过他?”云娇笑了笑:“送礼嘛,无非情义而已,礼轻情意重。” “嗯。”钱姨娘点头,有些忧心的望着她:“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我晓得。”云娇点头应了。 瞧着云娇出去了,钱姨娘也起了身。 曲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先送我回屋子去吧,然后你再去同李嬷嬷说一声,看她可有甚的需要的。”钱姨娘边往外走边道。 “是。”曲嬷嬷轻声应下了。 云娇出得院门,见了梁元俨也是神色淡淡,既无欢颜,也无怨怼,只当他是寻常。 说来说去,梁元俨便是瞧上了她那日在集市上的模样,她思量着只要她寡淡些,日子久了,梁元俨瞧她并非当初的模样,慢慢的自然会对她失了兴致。 梁元俨并不在意她甚的姿态,依旧随和自在。 把家也不得甚的好去处,这才第二回见面,他也不好叫人家姑娘出门去,两个人便又在园子里转了一遭,闲话家常罢了。 …… 把言欢听了平步回话,便又叫他去了翩跹馆,问了钱姨娘梁元俨到底送的甚的,他也好备个合适的回礼。 听闻送的是苏合香酒之时,他在书房站了半晌,才想到一个相称的东西,朝着平步道:“走,去博观院。” 平步应声跟了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连燕茹气色明显比从前好了不少,头也不大昏了。 她正在屋里摆弄着一块红棉布料,瞧见把言欢来了,不由笑着迎了上去:“老爷来的正好,帮我瞧瞧这块布料,给招招的孩子做个毛衫褂子可好?” 大渊朝民间风俗,女儿生养的孩子洗三,外祖母家除了要送针线扁子,摇篮襁褓一类的物件,还得以红布亲手缝一身贴身衣裤给孩子,这衣裤便叫毛衫褂子。 据说穿了婆奶奶做的毛衫褂子,便能给孩子壮胆,这般孩子小时候便不容易受惊吓。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59回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待孩子百日之时,婆奶奶家还得买上一百个脆饼,送去女儿家中,将孩子同脆饼一道放在箩筐之中,再敬菩萨,放炮仗,谓之撑腰。 撑了腰便壮了胆,孩子自然能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那敬了菩萨的脆饼,也不叫脆饼了,而叫“撑腰病”,说是分给年纪大的人吃了,往后便能腰不酸腿不痛,无病无灾一直活到一百二十岁。 但哪个都晓得,这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般早便预备上了?”把言欢望着那红彤彤的颜色,面上也有了笑意:“这才几个月?要得五月份呢。” “早晚都要预备的,何况这日子说起来慢,过起来可快着呢。”连燕茹提起那块布来:“老爷你瞧,这裁个褂子同裤子,绰绰有余了,你说绣个甚的花纹的好?” “你看着办吧,这些事情我不懂。”把言欢瞧了瞧那块布:“不过这布料倒是红的好看。” “这是最贵最好的玉锦棉布料,自然好看了。”连燕茹说着笑吟吟的将那块布料叠了起来。 “你那东阁云头香可还有了?”把言欢忽然问了一句。 “怎了?”连燕茹听他问这个,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一向是不问这些事的。 “若是有的话,你给我一块。”把言欢顿了顿道。 连燕茹闻言笑了起来:“老爷,你莫非是在拿我逗趣?年初二母亲拢共就给我一块,你这一下是要都拿走?” “我拿去有用处。”把言欢也有些过意不去,可这香拿还是要拿的。 连燕茹坐了下来:“是要送给哪家的夫人吗?” “是给梁元俨回礼的。”把言欢也坐了下来。 “回礼?回甚的礼?”连燕茹有些不懂了:“娇儿不是还不曾点头吗?” “他今朝来给翩跹带了一瓶苏合香酒,这酒太过贵重,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东阁云头香才配回这份礼了。”把言欢如实道。 连燕茹愣了愣,不曾开口。 “我就是不晓得你可肯。”把言欢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事儿,你是稳吃亏,那酒人家是给翩跹的,我也不好要过来给你。 况且她身子一直羸弱,那酒对她有用。” “老爷说的哪里话。”连燕茹暗暗咬牙,神色却还如常:“都是一家人,有甚的肯不肯的?老爷既然用得上,给你便是了。” 她说着便扭头吩咐:“刘嬷嬷,你晓得那香放在何处的,去取来给老爷吧。” 她掩在袖子里的手,攥的微微发抖。 这么些年了,钱芳馆那个贱人在他心中还是那样的举足轻重,能让一个自私到极致的人待她这般,这个贱人也算有几分本事。 有朝一日,待钱芳馆再落在她手中,她定然不会再出半分差池,定然好生送她归西。 “燕茹,多谢你。”把言欢心下有些感动,起身上前执住她的手,深深的望着她。 连燕茹撇过头去,笑着道:“老爷,你我夫妻一体,怎的这般见外?若是再这般,那香我就不给了。” “老爷,香来了。”刘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将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把言欢松开连燕茹的手,接过油纸包对着门边的平步道:“来,拿去用盒子装点了,晚些时候成国公若是要家去,你便拿过去叫他带走。” “是。”平步走上前接过,便退了出去。 把言欢又坐了下来,才开口道:“燕茹,你这几日命人预备一辆马车,要装点的精致一些,另外再派两个小厮出来听用。” “老爷要去何处?”连燕茹关切的问。 “不是我要出去,是九丫头同翩跹要去莱州。”把言欢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钱姨娘也去?”连燕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是有甚的事?” “是钱研要成亲了,她是做小姑奶奶的,不去说不过去。 再说,她那个二嫂子你也该是有所耳闻的,这样的大喜事,若是不去,往后她可就有的说了。”把言欢说的也是实话。 “由娇儿个人去便是了,钱姨娘去,我觉得有些不妥。”连燕茹皱着眉头道。 “你可是担心丁氏?”把言欢瞧穿了她的想法。 “是。”连燕茹垂下眼,一脸忧心:“丁氏是个口无遮拦的,这成亲又是大事,宾客满座的万一她胡说句甚的,那可就不好了。 如今不是钱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没得人镇着,她可是毫无顾忌了。” “你的顾虑我懂。”把言欢点了点头:“但丁氏这次毕竟是替孙儿操办喜事,翩跹只要去了,她便挑不出理来,自然就不会给自个家找晦气了。” “就非去不可吗?”连燕茹有些不懂,从前那许多大事小情的,钱芳馆不也求过他吗? 倒是不曾见他何时这般替她设身处地的着想,今朝是为何? “是非去不可。”把言欢干脆道:“因着梁元俨也要跟着一道去。” “梁元俨也去?”连燕茹有些惊讶,而后便明白过来。 把言欢这般替钱芳馆说话,缘是为着这个缘故。 这般,她心里头反而痛快些了。 “是呢,他说九丫头去,他也便一道去瞧瞧。”把言欢直直的望着她。 “老爷放心,我这便安排,只是不晓得他们何时动身?”连燕茹含笑问他。 “大抵在正月十三左见吧。”把言欢想了想回道。 “好,老爷忙去吧,我自会妥善安排的。”连燕茹说着便站起身来。 把言欢原本还想再坐一刻儿,见她这般,也就起身去了。 “夫人,消消气。”刘嬷嬷连忙倒了一盏茶递给连燕茹。 她跟随连燕茹多年,多数时候一个眼神便晓得自个儿该做甚的,怎会瞧不出她这刻儿心头正气恼着呢? 连燕茹接过茶盏,端在手中却不曾喝,只是幽幽的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怪我从前太谨慎,错失了良机。” 刘嬷嬷在一旁劝道:“夫人放心,她不曾死又如何,这些年也没少受罪,成日里病殃殃的,没得个长寿的。” “就是有得,我也叫她没得。”连燕说这话的时候,握着茶盏的手指节的因为用力而苍白一片。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60回 只是个意外 钱姨娘原本是不打算带着李嬷嬷的。 但曲嬷嬷去同李嬷嬷说了这番事之后,却带着她一道回了钱姨娘的屋子。 “姨娘,你要去莱州,请万万带上老奴。”李嬷嬷一进门,便言辞恳切的道。 “嬷嬷。”钱姨娘朝她招手:“你先来坐。” “姨娘,老奴不用坐。”李嬷嬷往她跟前行了两步:“老奴想跟着姨娘一道家去瞧一瞧。” “嬷嬷,你年纪大了,我是怕你身子吃不消,你缺甚的,我同娇儿到时候给你捎家来便是了。”钱姨娘语态柔和的道。 “老奴在姨娘这处,也不做活计,也不愁吃喝,甚的也不差,只是想跟着姨娘一道回莱州去瞧瞧,许久不曾家去了,老奴想念那地方。”李嬷嬷恳求的望着她,生怕她还不肯点头:“姨娘你放心,老奴虽说年纪大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这点路算不得甚的。” 实则,她这只是籍口而已,她想去莱州,不过是想去钱老夫人坟前瞧一瞧。 可又怕直说了这话,惹的钱姨娘伤心掉泪,便只说想跟着去瞧一瞧。 她跟了钱老夫人大半辈子,两人之间早已亲如姊妹,如今大抵是她的年岁一天一天的大了,越发的想念故去的老夫人来。 “嬷嬷既然执意要去,那便一道去吧。”钱姨娘也不曾太过坚持:“只是到了那处,我二嫂子若是说些个难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她那张嘴,你也是晓得的,从来都不饶人。” “姨娘你安心,二舅夫人就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若是说,老奴就当不曾听到。”李嬷嬷笑着道:“再说,这是办喜事,我躲着她一些,她也不至于挑事儿。” “是呢。”钱姨娘含笑点头。 …… 正月十二。 云娇一早特意辞了祖母,回了院子,正同钱姨娘商议,打算一道去前头跟父亲母亲辞行呢,平步便来了。 “姑娘,钱姨娘,老爷同夫人都在门口等着送你们呢,马车都已经备好了,请姑娘同钱姨娘快些过去。”平步低着头道。 云娇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晓得了,你先去吧,我们即刻便来。” 平步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今朝倒是稀奇了,你父亲同她在门口等着送我们?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钱姨娘一脸惊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来是梁元俨在门口了。”云娇眨眼便想到了缘故。 也只有在梁元俨跟前,父亲同母亲才有必要表现出对她这个女儿的关切。 钱姨娘愣了一下,赞同的点头:“大抵是如此吧,那我们快些去吧。” “芍药的卖身契,姨娘带着了吗?”云娇又仔细的问了一句。 钱姨娘望向曲嬷嬷。 曲嬷嬷连忙回道:“姑娘放心,奴婢收在身上了。” “走吧。”云娇便扶着钱姨娘,一道往门口去了。 梁元俨早早的在把府门口等着了,把言欢原想叫他进前厅去吃盏茶的,但梁元俨却不肯,他只好也在门口陪着了。 两人正说着话,边上的连燕茹含笑开口:“老爷你瞧,娇儿来了。” 梁元俨抬头,便瞧见云娇扶着钱姨娘走近了,身后跟着几个婢女。 她半低着头,瞧不清神色,看着既像是害羞,又像是害怕。 梁元俨心中便有些感慨,还是那一日在集市上瞧见的她更生动活泼些,可惜这几日了,这姑娘总是闷闷的,几乎不曾怎的见她笑过。 他甚的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生来便是这般性子,那日在集市之上,真的只是个意外? “父亲,母亲,成国公。”云娇走到众人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钱姨娘也照规矩行礼。 “娇儿,同父亲母亲这样客气做甚的。”连燕茹上前握住她的手,满面慈爱:“此番去,虽说远也不远,但也不近,母亲心里担心着呢,你可要照应好自个儿,照应好你姨娘。 我同你父亲,等着你们一到家来呢。” “是,谢母亲关心。”云娇任由她握着自个儿的手,乖巧的应了一声。 “钱妹妹,你一向身子弱,此番去可要仔细着些,莫要受了风寒。”连燕茹用扭头叮嘱钱姨娘。 钱姨娘低下头:“奴婢晓得,谢夫人关心。” “时候不早了,你就别嘱咐了,叫他们快些去吧,再耽搁下去天黑都不见得能到。”把言欢在一旁开口道。 “是呢,快些上马车吧。”连燕茹放开了云娇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含笑望着他们。 云娇点了点头,先扶着钱姨娘上了马车,这才提起裙摆,由蒹葭扶着也上了马车。 “蒹葭,你同桔梗一道上去吧,在前头这辆马车上伺候娇儿同钱姨娘。”连燕茹吩咐道:“其余人,都上后头的马车。” 马车里,云娇同钱姨娘相视一笑。 这回,连燕茹竟特意备了两辆马车,前面的给她们母女,后面的是给奴婢小厮的,极为周到。 想想往前,她们能出门去便是极好的了,又如何敢奢望有人给准备的这般妥帖?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此番,倒是沾了梁元俨的光了。 曲嬷嬷听了吩咐,便扶着李嬷嬷往马车跟前去。 “李嬷嬷也跟着去吗?”连燕茹忽然问了一句:“这么大年纪了,这一路上怕是不大方便吧,不然便在家中歇着如何?” 曲嬷嬷二人便站住了脚,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这话。 钱姨娘挑开马车窗口的小布帘子,探出头道:“夫人,是奴婢叫李嬷嬷跟着的。” “李嬷嬷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能伺候人吗?”连燕茹含笑问她。 她心中极为不悦,屋子里那么多小婢女不带,偏生要带着个垂暮之年的老婆子,这不是故意当着梁元俨的面,给她这个当家主母没脸么? “夫人是误会了。”钱姨娘解释道:“李嬷嬷只是想跟着回去瞧一瞧。” “也好。”连燕茹也不曾太过为难她:“那你们便早些动身吧。” 左右只要说清楚带这个老婆子与她无关便好,胖的她不得心思管。 “走吧。”钱姨娘朝着赶车的谷莠子吩咐了一句。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61回 同窗 梁元俨见把家的马车缓缓的驶动起来,便也抬脚欲上自家马车。 “元俨,你们一路上仔细些。”把言欢跟上去语重心长的道:“娇儿我就拜托你了。” “伯父放心。”梁元俨朝他一笑,抬脚上了马车,口中吩咐驾马车的小厮:“跟上。” 小厮手中的鞭子轻轻一甩,镇王府豪华的马车便跟上了前头把家的马车。 “老爷,我估摸着等娇儿家来的时候,这亲事差不多也成了。”连燕茹望着把言欢笑吟吟的开了口。 把言欢也笑着点了点头,二人并肩往回走。 云娇傍晚的时候进了莱州城。 这一路上可说是平安顺遂,只是中午的时候歇下来吃了一顿饭,便再也不曾有丝毫的停留,顺顺当当的便到了莱州城。 不过想想也是,有梁元俨同他带的那几个人跟着,哪个敢来找事? 便是没得梁元俨,如今她跟前加上谷莠子在内,也有五个小厮呢。 寻常人是不敢打主意的。 不过也归功于大渊朝的太平盛世,一路上又都是一马平川,自然不得危险。 “姨娘,前头便到二舅舅家了。”云娇放下轿帘小声道。 “嗯。”钱姨娘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你瞧我,不得甚的不妥吧?” “姨娘担心甚的?”云娇好笑的道:“这衣裳都穿了一整日了,若是真有不妥之处,不早叫人瞧出来了?” “我是担心,你二舅母着气,芍药毕竟是婢女。”钱姨娘说到这个后背绷的笔直,着实有些害怕。 “也不是姨娘叫钱研娶她的,是他们两个情投意合了,又怎能怪你。”云娇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你二舅母怕不会这样想。”钱姨娘期期艾艾的道。 “不会的。”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既然都准备办喜事了,那自然是对芍药满意,否则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钱姨娘听了这话心里头松快了些,微微的点了点头。 “姑娘,姨娘,到了。” 不消片刻,马车缓缓地停了,便听谷莠子在外头通报。 “来了。”蒹葭答应了一声,先下了马车,桔梗也跟着下去了,二人又扶着云娇同钱姨娘下了马车。 梁元俨见到马车停下来,早下来走到门前了,他抬头打量着大门上头“钱府”两个烫金大字。 “这便是到了?”他含笑望着云娇问。 “嗯。”云娇点头,淡淡道:“我舅父家简陋,我差人送你去集市上的邸店吧。” 邸店便是客店。 “我瞧着,这处也不像是简陋的样子。”梁元俨探头朝着里头望了望:“连客房都没得吗?” 这宅子,不比帝京的那些员外家差多少,看来云娇的二舅父家境还是很殷实的。 “怎会不得客房?”云娇神色不便:“我只是怕你住不惯,毕竟你是金枝玉叶。” “我又不是女儿家,有甚的住的惯住不惯的。”梁元俨说着抬脚便往里走。 “您找哪位?”里头,一个看门小厮迎面走了出来。 “陈二小。”李嬷嬷走了出去。 陈二小打量着她,有些惊讶:“这不是李嬷嬷吗?你怎的回来了?” “我这不是同小姑奶奶一道家来的吗?”李嬷嬷说着往后让了让。 陈二小瞧见了钱姨娘,顿时笑了起来:“哟,还真是小姑奶奶家来了,请稍待,小的这便去通报。” “你去吧。”钱姨娘声音不大。 梁元俨不动声色的扫了钱姨娘一眼,想来云娇这个亲娘因为是个姨娘,在娘家也不受待见,否则回娘家哪有在门口等着的道理? 不过也许是许久不曾家来,彼此生疏了也说不定。 “姨娘别见怪。”李嬷嬷瞧了梁元俨一眼,她怕钱姨娘没得脸面,便道:“这陈二小想来是才来的,以前都是他爹看门,他年纪轻不懂事,还叫姨娘在这处站着。” “不碍事。”钱姨娘摇了摇头,这些事她早就惯了,她朝着梁元俨道:“对不住了,叫你跟着我们在这站着。” 梁元俨笑着摇了摇头。 不大刻儿,便见几人从里头出来了。 为首的正是云娇的二舅舅钱世海,后头跟着表姐钱香兰,边上还有大姨母钱芳如由大儿媳妇扶着。 云娇一一见了礼,钱芳如早已拉着钱姨娘的手,欢喜不已了。 钱香兰也招呼了钱姨娘同云娇。 钱姨娘悄悄望了一眼丁氏,见她面上带笑,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二嫂子,我先恭喜你们了。”钱姨娘说着抽回手,对着他二人行了一礼。 “家里人,这样客气作甚。”丁氏一脸笑意的扶起她:“我还不曾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家研儿哪来这般快娶婆娘。” 钱姨娘吓得几乎要往后躲:“二嫂子真是太客气了……” 二嫂子不嫌弃芍药的出身吗? 她原以为此番来,丁氏定然会埋怨她,谁料竟是这般光景,待她这般亲热,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是真欢喜,那孩子水灵着呢。”丁氏笑的合不拢嘴:“虽然做了婢女,但也不曾伺候旁人,伺候的都是我家研儿。 又是正经人家出身,高嫁低娶,再般配不过了。” “二嫂子欢喜便好。”钱姨娘笑了笑,朝着曲嬷嬷伸手。 曲嬷嬷忙将那一纸卖身契取出来呈上去,钱姨娘接过去递给丁氏:“二嫂子,这是芍药的卖身契,给你了。” “好好好。”丁氏欢喜不已,忙收了起来:“走吧,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吧。” “走。”钱世海也招呼,转身之际才瞧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梁元俨,不由的问:“这位是……” “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说。”钱姨娘连忙要引荐:“这是成……” “钱老爷好。”梁元俨面带微笑的朝着众人点了点头:“我叫梁元俨,听闻钱研成亲,我是跟着一道来瞧热闹的。” 钱世海等人还是有些疑惑,都瞧着钱姨娘。 钱姨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若是一句话说错了,可要坏了她女儿的名声的。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云娇解围道。 “哦!”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钱研的同窗。 钱世海又都多瞧了梁元俨两眼。 见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帝京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轻视不得,便客气的抬手:“梁少爷,请。” “钱老爷客气了。”梁元俨含笑跟了上去。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62回 对你自个儿的名声也不大好 钱姨娘要同钱芳如叙旧,直接拉着她去了前厅。 云娇便带着李嬷嬷一道去了栖霞院,这几日她打算住在那处。 梁元俨有些好奇,也想要跟着去瞧一瞧。 云娇也不曾拒他,瞧瞧也不会少了甚的,这种小事没得必要矫情。 只是临走的时候,钱芳如也不晓得为了何故,将黄菊要过去了。 说是许久不曾见她了,很是想念,想同她说一刻儿话。 当初将黄菊留下来处置外祖母的丧事,一直都是大姨母在照应她,两人一道相处了一个来月,有些情谊也不奇怪,云娇也不曾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黄菊有些不大情愿,跟着姑娘要做活计,但在钱府,离开了姑娘,要做的活计只会更多。 可姑娘都答应了,她总不好说不,只好勉强留了下来。 去栖霞院的路上,梁元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口中问云娇:“你似乎对你外祖家极为熟悉?” 照理说,一个庶出的女儿养在后宅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她姨娘无事也是不得出门的,云娇没得理由对钱家这样熟悉,除非是在这处住过。 “我幼时身子弱,曾跟着外祖母修养过一段时日。”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哦!”梁元俨恍然大悟:“是以你夜里打算住在你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院子里有我屋子的。”云娇朝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我二舅舅说,叫你住在那个青竹院里面,东西都已经安排妥帖了,等刻儿你自个儿过去。” “你不送我过去吗?”梁元俨眼巴巴的望着她。 “我不得空。”云娇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往前走。 梁元俨咂了咂嘴嘴,又跟了上去:“你是来做客的,怎的不得空了?你要忙甚的事情吗?” 这两日厮混的熟了些,这姑娘是半分脸面也不给他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倒还觉得这般挺有趣的。 云娇见他这般没得架子,倒是忍不住悄悄笑了笑:“我许久不曾来住了,这屋子里头不用收拾吗?” “说的也是,那我就去瞧一眼,瞧完了我便走,半分也不打搅你好不好?”梁元俨很是自觉的道。 “好。”云娇点头。 梁元俨便欢喜起来,跟在她身旁,走得虎虎生威的。 云娇暗自好笑,她有时候总有种错觉,这个成国公乖巧起来,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全然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国公。 更不至于叫人厌烦。 这或许便是含着金汤匙无忧无虑长大的人吧,从来不晓得忧愁为何物,活得叫人羡慕。 进了栖霞院,云娇同李嬷嬷都忙活起来,蒹葭同谷莠子,还有另外两个小厮也都里里外外的又洗又擦。 自钱老夫人去了之后,这院子便一直空着。 期间只有丧事办完之后,丁氏来过一回,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但凡有用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不过她也不好做的太过了,翻过了之后还叫家里的下人将里头的东西归置了一番。 后来便不曾有人来过了。 屋子里的桌椅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老旧的架子床似乎都有些摇动了。 民间有话说,人是屋的胆,这屋子里若是没了人气,东西都乏的快。 梁元俨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刻儿,见他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没得个闲时,便同云娇说了一声,打算离开了。 便在这时,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喧哗。 “把云娇!你给我出来,我晓得你在里头。”那声音脆脆的,略微有些尖锐。 梁元俨想去瞧瞧,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站在门口等着。 云娇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外头有人叫你。”梁元俨提醒道。 “是我表姐的女儿,钱妍。”云娇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蒹葭生怕自家姑娘吃了亏,也连忙跟了上去。 梁元俨自然是要跟过去瞧瞧的。 “把云娇,我便晓得你在这处。”钱妍一见云娇出来了,便毫不客气的道。 “他是谁?”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钱研便瞧见了梁元俨,不由的开口问。 “他是我朋友,梁元俨。”云娇淡淡的望着她:“钱妍,便是我不在意你直呼我的大名,可这几日你哥哥便要办喜事了,家里头人来人往的,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对你自个的名声也不好。” 钱妍望了一眼梁元俨,气焰顿时下去不少:“我不过是……小时候叫惯了,再说你我年纪相仿,总叫我叫你姨母,我也不大叫得出来。 我就是来问问你秦南风呢?他为何不曾来?” “他去边关了。”云娇神色不动。 梁元俨倒是有些奇怪:“云娇,她说的是秦大学士家的秦南风?” “你也认得秦南风?”钱妍顿时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自然认得,他是我兄弟。”梁元俨笑了:“你怎么会认得他?” “他舅舅同我家来往。”钱妍解释道。 “哦。”梁元俨点头,倒也不曾追问。 “你若是不得旁的事的话,我便先进去收拾屋子了,天都黑下来了,再不收拾晚上该没得地方睡了。”云娇抬头瞧了瞧天色,开口朝着钱妍道。 “那你晓不晓得秦南风甚的时候家来?”钱研瞧了一眼梁元俨,原本觉得在外人跟前问这些话不大合适,可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云娇来,眼下是一刻儿也不想等了。 自云娇回了把家之后,秦南风就极少跟着他舅舅来钱家了,尤其是钱老夫人办了丧事之后,她更是一回也不曾瞧见秦南风,心中记挂的紧。 “我不晓得。”云娇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回了院子。 “你晓得吗?”钱妍不死心,又问梁元俨。 梁元俨摇了摇头:“边关的事情,哪个能晓得?更何况如今有战事,更加说不准了。” 钱妍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连梁元俨何时走的都不晓得。 她身后的婢女珍珠劝道:“姑娘,天都黑了,外头又冷,咱们回去吧,站久了怕是要着凉的。” 钱妍这才回过神来,却不肯回去:“不行,把云娇定然晓得,我得再去问问她。”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63回 让你给他做妾 蒹葭将被褥都从樟木箱子里头抱了出来。 “姑娘,这些被褥虽说好久不曾晒过了,可中间两层的还是不潮,不过放久了有一股味道,倒也不重,姑娘将就着用吧。”她说着将手中的被褥都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去收拾床铺。 “不碍事,今夜便铺这个吧。”云娇靠过瞧了瞧那一堆被褥:“明日等太阳出来了,拿出去好生晒一日便妥了。”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蒹葭转身去抱棉花,瞧见门口站了一人,顿时吓了一跳:“妍姑娘,你怎的来了也不言语一声?” 云娇转过身子才瞧见钱妍不晓得甚的时候站在了屋子门口,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事吗?” “你真不晓得秦南风甚的时候家来吗?”钱妍走进屋来,不死心的望着她。 云娇有些无奈:“边关的事情,我一个小小女子怎会知晓?” “他不是一向同你最要好吗?他难道不曾给你写信吗?”钱妍追着她问。 “不曾。”云娇摇头,她还想晓得他如何了呢,可她问哪个去。 “我不信。”钱妍满眼敌意的瞪着她。 云娇干脆闭口不言,帮着蒹葭铺着床去了。 “你怎的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钱妍有些恼了。 “我说了你也不信,我还说了做甚?”云娇无辜的望着她。 “你肯定晓得他的消息,只是你不肯告诉我对不对?”钱妍眼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晓得,你这样着急找他是有甚的要紧事吗?” 钱妍叫她这般一问,便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总不能说是想念他想念的紧吧? 云娇等了片刻,见她不开口又道:“你不说也罢,我到前头去了,该吃夜饭了。” 方才,她到后头来的时候,前头是叮嘱了她的,叫她等刻儿自个儿去前头吃饭,就不派人来叫了。 “我祖母要给我说亲。”钱妍静拦在门口默了半晌,忽然开了口:“原来的时候哥哥不曾成亲,我还有个籍口,如今哥哥也要娶妻了,我便再也没得任何遮掩了。” 云娇怔怔的望着她,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你这个年纪,原本便该说亲了,二舅母这事做的也不错。 若是条件相当,不妨见一见。” “你少来。”钱妍有些激动起来:“把云娇,你别当我不晓得你想的甚的心思,大家都是打小认识的,你当哪个不了解哪个?” “你想说甚的?”云娇蹙眉望着她,钱妍了不了解她,她不晓得。 但她眼下倒是不大了解钱妍了。 “你就是想叫同旁人我成了亲,以后就没得人跟你抢秦南风了是不是?”钱妍言词激烈:“可你也不想想,你是庶出的,他父亲可是当大官的,怎么会让他娶一个庶女?” 云娇眨了眨眼睛,这话头绕的有些快,怎的三言两语的便说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个侄女还是同从前一般说话毫无头绪啊! “而我就不同了,我们家好歹也是商贾之家,便是同帝京的那些商户比起来,也是不差的。 我又是嫡出的,若是你能叫他娶了我,我便让你给他做妾。”钱妍语气急切的道。 云娇同蒹葭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面对钱妍的大言不惭,她倒还好,还能忍住不笑。 蒹葭却已经忍不住了,她又怕钱妍骂她,赶紧捂住嘴转过身去装作咳嗽的模样,偷偷的笑了起来。 这个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如何?”钱妍却还一本正经的问云娇。 云娇吸了口气,郑重其事的道:“既然如此,那下回我瞧见了他,必然会将你方才的话带到。 不过,做妾便罢了,我如今还不考虑成亲的事。” 钱妍还想训戒她两句,好叫她有些自知之明。 云娇却不想理她的胡搅蛮缠了,这个钱妍的生性,全然是随了二舅母。 她二话不说,便带着蒹葭往外走,口中道:“叫李嬷嬷他们一声,都先吃夜饭去吧,劳累了一整日,浑身上下都乏了,吃罢了洗洗也好早些睡。” 蒹葭答应了,走到院子里头喊了几声,便跟着云娇一道出了院子。 钱妍只好也跟了上去,她思来想去的,总觉得云娇方才答应的太过痛快了,似乎是在敷衍她。 她有心想要追问两句,可云娇走的极快,她只能大步的跟着,便也就作罢了。 左右今朝才是第一天,往后还有几日好问她呢。 云娇进了前厅。 厅子里头摆了一张大圆桌,几个人聚在一处闲话家常。 “姨娘,大姨母,大舅母。”云娇远远的望见钱姨娘,便走了过去。 “娇儿来了。”大舅母温氏瞧见她,顿时一脸笑意的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来,叫大舅母好生瞧瞧,长高了不少呢,模样也俊俏,一年多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吗,只愁养,不愁长。”钱芳如在一旁笑着道。 “来来,坐这儿说一会儿话,吃夜饭还要到一刻儿呢。”吴秀茵拍了拍自个儿的高凳一侧,笑着招呼她。 “谢谢二嫂子。”这个姨嫂的好意,她不好推辞,只好依言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吴秀茵便一直望着她,云娇叫她望的有些不大自在,不懂她是何意。 抬眼又瞧见大姨母钱芳如也在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直截了当的问,便道:“大姨母,大嫂子怎的不曾同你们一道来呢?” “她孩子还小,出不了远门。”钱芳如解释道:“再说家里头也要人操持,这回出来,她就留在家里头了。 你大姨父过两天也来。” 那回从把家回去之后,没两个月,李月霞便诞下一个大胖小子,便是云娇钱芳如的长孙了。 云娇点了点头,李月霞瞧着便是个任劳任怨的。 钱芳如说着将凳子往云娇跟前拉了一把:“娇儿,我有个事同你商议。” “大姨母请说。”云娇含笑望着她。 “我先头同你亲娘说了半日,她也不肯准我,说你跟前的人只能你做主,我只好同你说了。”钱芳如望着她,笑的甚至有几分讨好。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64回 喂不熟的狗 云娇不忍心瞧她这般神色:“都是自家人,大姨母有甚的事说便是了。” 钱芳如又顿了顿才道:“你也晓得大姨母家里头穷,你三哥哥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年纪大,到如今也说不上个婆娘,我这心里头燥的很。” “嗯。”云娇点了点头,也不曾插话,只想听她接下来所言。 “你大哥哥同二哥哥那时候也都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容易添了这两个新妇。 可到了老三这,也不晓得是不是姻缘线不曾通,我前前后后拜托了四五个媒人,瞧的姑娘没得二十个也有十八个了,可一个都不成。”钱芳如说着便唉声叹气起来。 吴秀茵暗暗斜了她一眼,有些嫌弃的道:“娘,云娇妹妹也不是小气的人,你有话直说就是了,拐弯抹角的兜这么多圈子干甚的?” “我这不是开不了口吗?”钱芳如抬起一只手挡着额头,有些羞愧。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不说我来说。”吴秀茵不以为然,抬手一把抓住云娇的手:“妹妹,我同你说,你大姨母她瞧上了你跟前的那个婢女,就是那个黄菊,想把她说给你三哥哥做婆娘。 她就想问问你舍不舍得。” “大姨母想要黄菊?”云娇很想将手抽回来,可又觉得不大礼道,只能强忍着问了钱芳如一句。 钱芳如点了点头,又忙道:“我只是问问你,若是你不肯,就当我不曾提这个话。” “娘,要我说你就多余担心这个。”吴秀茵毫不客气的道:“你也不看看,九妹妹是甚的出身,她父亲可是朝廷大员,家里的婢女要多少有多少,哪还会在乎一个黄菊?随手就送你了。” 末了,她还特意笑嘻嘻的问云娇:“妹妹,你说可是这话?” 云娇淡淡笑道:“二嫂嫂,你可莫要拿我逗趣。 别说我只是个庶出的,便是我那些个嫡出的姊姊们,跟前的婢女也是有定数的,不会要多少有多少。” “听这意思,你便是舍不得了?”吴秀茵当即脸色便有些变了,鄙夷是扫了一眼钱芳如,一把丢开云娇的手:“娘,亏你在家的时候还说云娇肯定舍得呢,你看看,你把人家当个姨侄女,人家可不曾拿你当个姨母。” 云娇有些怔然,这个吴秀茵,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娇儿,你有你的不易,姨母晓得,既然不成便罢了,今朝这番话就当我不曾说。 回头等家去了我再多拜托几个媒人……”钱芳如有些尴尬,但也并不曾有怪云娇的意思。 她是个老实巴交的,或许有些时候爱贪些小便宜,但本性还是忠厚的,晓得这事也怪不得旁人。 “大姨母。”云娇含笑望着她:“我话还不曾说完呢。 婢女虽有定数,但也不是不可更换,黄菊虽是死契,但她的婚事,我不做主。 你要问问她自个儿,她若是愿意,我不说二话,嫁妆我也照陪不误,她若是不肯,那我也爱莫能助。” “你这话可当真的?”钱芳如闻言不由满面惊喜,飞快的瞧了一眼吴秀茵,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吴秀茵垂目,无声的哼了哼。 “自然当真。”云娇含笑望着她:“不过大姨母,我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 你们自个儿开口,亲事若是不成,那可怨不得我。” “怎会怪到你,大姨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吗?”钱芳如满面笑意,欢喜不已。 在她看来,黄菊自然会答应的,为奴为婢的伺候人,哪有成亲生子来的好? 云娇回头望了两眼:“姨娘,黄菊呢?” “说了两句话,便叫你二舅母叫去帮着弄夜饭了。”钱姨娘也朝门口望了两眼:“想来,也该快忙妥了吧。” “那等一刻儿吃了夜饭,大姨母你们当面问问黄菊。”云娇拍了拍钱芳如的手。 若是平时,这种事她自然是要私下里问黄菊才合适。 可这个吴秀茵不是盏省油的灯,万一那拒绝的话儿从她口中说出来,这个二嫂嫂不晓得又要在背后编排她甚的了。 是以还是罢了吧。 至于黄菊答不答应,她都无谓,都由着她自个儿决定便是。 “好。”钱芳如连连点头。 “大舅母,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那酒坊生意可还兴隆?”云娇瞧着温氏问了一句,算是止住黄菊一事的话头了。 “算个一般吧,混着过过。”温氏宽厚的笑道:“不过我年纪大了,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好在你那两个姊姊窝心,时常来照应我,我也知足了。” “那就好。”云娇含笑点头:“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便雇个人。” “如今还用不着。”温氏摆摆手。 “大嫂子,那个结根可曾再来找你?”钱芳如插了一句。 她说的是温氏从前那个养子,在她跟前的时候叫钱香泽,自立门户之后,又叫回了本名朱结根。 温氏替他娶妻生女之后,他便翻脸不认人了,待温氏都不如周围的邻居,瞧见了也懒得说话。 但温氏得了酒坊之后,他便打起了酒坊的主意,钱老夫人刚去世之时,他便来献殷勤了。 云娇便不再说话了,坐在一旁望着她们,她便欢喜听这些家常。 “还用说呢。”温氏感慨的摇了摇头:“还是三天两头的就来,来帮我做活计,给我买衣裳,不晓得的人,还当他多好。” “你可别睬他,顶不是个东西。”钱芳如劝道。 “我还睬他?我又不是认不得他,做的个鬼,还不是为了这个酒坊,他拿来的东西,我都照着价钱给他了,我也不沾他的,不落这个臭名声。”温氏早已看透了朱结根的嘴脸:“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我在,这酒坊我哪个都不给。 等我闭眼之前,我就把酒坊卖了,两个丫头一分拉倒。 我才不给他呢,丫头虽是丫头,到底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将来我有个病啊痛的,她们把我丢不掉。 朱结根就是条喂不熟的狗。” “大嫂子这话不错。”钱姨娘赞同道:“她姊妹两个毕竟是你亲生的,与那个没得良心的不同。”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65回 将她打发了 正说话间,钱世海同丁氏,并她娘家几个人一道进来了,后头婢女端着各样菜式,纷纷上前摆在桌上。 “来吃夜饭,吃了再谈。”丁氏满面笑意的招呼众人。 众人都起身围坐在圆桌边上。 “胜儿怎的不曾来?”钱姨娘问了一句,不仅是钱胜,梁元俨也不曾来。 “他同那个一道读书的,还有三子。”丁氏指了指外头:“都在书房吃饭了。” 钱姨娘点了点头。 云娇也就放心了,不管她同梁元俨以后如何,眼下既然将人带来了,那便要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了。 钱世海便招呼众人吃起夜饭来。 黄菊默不作声的去到蒹葭身边,也捧起了饭碗。 今朝丁氏客气,竟在大桌边上安排了一张小方桌,给同来的婢女小厮们吃饭,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可见钱胜这门亲事她是极为满意了。 吃了夜饭,钱芳如便招呼了钱姨娘同云娇几人,去了她宿的屋子。 钱姨娘的屋子,便在他们隔壁。 进了屋子,钱芳如拉开凳子招呼几人坐了下来。 她抬眼见黄菊还在云娇后头站着,便笑道:“黄菊,你也来坐下吧。” “不用不用了,姑娘同姨娘坐着便好。”黄菊连连摆手。 她心里头再如何自傲,也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同姑娘平起平坐的,那不是作死吗? 不过,她这刻儿也不曾想到钱芳如的心思,只当是她同她熟识,才客气一句罢了。 “黄菊。”云娇侧头望了她一眼:“大姨母叫你坐,你便坐下吧,她有几句话要问你。” 黄菊愣了愣,有些不明就里,不懂钱芳如有甚的话要问她,弄出这样的阵仗来。 “哎呀,你家姑娘叫你坐,你便坐吧。”吴秀茵不由分说便拉过她,摁在一旁的高凳上。 “姑娘,这……”黄菊哪里坐得住,挣扎着要起身。 “你听完了再起身也不迟。”云娇安慰的瞧了她一眼。 黄菊这才停止了挣扎,有些忐忑的望着众人,不晓得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甚的药。 难不成她那小小的心思叫姑娘知晓了,如今是要处置她? 可处置也不用特意跑到莱州来,况且,瞧这情形也不像是要找她算账的样子,众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很是温和。 她瞧着心里头越发的奇怪起来。 “大姨母,你说吧。”云娇望向钱芳如。 钱芳如张了张口,却甚的也不曾说的出来。 不曾想到事到临头,她反而紧张起来了,犹豫了半晌,硬是说不出话来。 她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媒人代为通传,哪有她这样直接开口问人家的,不光张不开这个嘴,似乎也有些不大上礼道。 她僵了一刻儿,打算让云娇先回栖霞院去,私底下帮她问一句便可。 但她还不曾开口,吴秀茵便抢着道:“娘,你刚才在前头厅子里说的不是挺好的吗,怎的到了黄菊跟前,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钱芳如讪讪的笑了笑,一时间有些无语,这个二新妇,也不晓得给她留几分脸面。 “还是我替你说吧。”吴秀茵撇了撇唇:“黄菊,我奶奶是心疼你跟着云娇,每日做活计辛苦,想给你说门亲事,不晓得你可肯。” 她说的奶奶是指钱芳如,在大渊朝,新妇进门低一辈,同晚辈一般称呼长辈。 “亲……亲事?”黄菊一愣,不曾想到竟是为了这事。 她下意识的瞧了云娇一眼,见她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姑娘的心思一向深,有些事情瞧表面,根本瞧不出个甚的来。 还是要小心应对才是。 “就是我家小叔子。”吴秀茵笑道:“我奶奶瞧上你了,想叫你给她做三新妇。” 黄菊闻言呆了呆,脸色便有些发白,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难不成姑娘真的瞧出她的心思了,是以想将她打发了? 她如今是死契,嫁给哪个还不是姑娘说了算? 若是这般被嫁出去了,她便是有再多的盘算也是无用。 她思及此处,便有些怕怕抑抑的瞧向云娇。 心中思量着,等刻儿可要磕头认错,跪地求饶? 云娇一笑道:“黄菊,你不用瞧我,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全凭你自个儿做主。 你若是愿意,我便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你说是不肯,那也由着你,你同我大姨母说便是了。” 黄菊听她这样说,脸色便好瞧多了,瞧这意思,姑娘是不会强求她的,那便好。 她便打算要开口拒绝。 钱芳如这个时候搓了搓手开口道:“黄菊,这事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儿的,左右钱胜成亲还有好两天呢,你考虑考虑。 我家三小这回也跟我来了,就在钱胜那块点,后日你们见一见也行。” 今朝正月十二,后日是双日子。 “不用了,我……”黄菊想也不想便要拒了。 她心里只有秦南风,旁的哪个她都不欢喜。 再说瞧瞧钱芳如也晓得,她那个三儿子必然没得甚的大出息,她才瞧不上。 “黄菊。”钱姨娘见她开口便要拒了,生怕自个儿的大姊姊面上挂不住,更叫二新妇小瞧,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别急着下决断,待后日见了三子再说。” “好。”黄菊低下头答应了。 钱姨娘都开口了,她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不过只要叫她做主,这门亲事她是万万不会点头的。 “既然如此,那便说定了,大姨母若是不得旁的事,那我便先回去了?”云娇含笑起身。 奔波了一日,她确实乏了,想早些歇下。 钱姨娘也跟着她一道起身了:“不早了,我也回屋子去歇着了。” “去吧。”钱芳如同吴秀茵都起身送她们。 进了栖霞院的院门,黄菊才开口问:“姑娘……姑娘想叫奴婢应下这门亲事吗?” 云娇不曾回头,口中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事情都由你做主。” 黄菊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不想成亲,一心只想伺候姑娘,姑娘不会着气吧?” “我着甚的气。”云娇笑了笑道:“只是我大姨母心里肯定会有些不舒服,你自个儿瞧着办吧。” “是。”黄菊欢喜的答应了一声。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66回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 翌日清晨。 因着不在家中,不用起身去给哪个请安,云娇难得在床上多赖了半个时辰。 不过她早已惯了每日早起,虽说不用去请安,但也早早的便醒了。 翻来覆去的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干脆便唤蒹葭黄菊给她起身了。 开了门便瞧见李嬷嬷坐在廊下的一张小凳子上,面前摆着个小几,一丝不苟的叠着元宝,边上的篓子里头,都装了一半元宝来,可见她起来有一刻儿了。 “嬷嬷。”云娇不由走过去:“只来这么几日,你歇歇吧,我晓得你要去瞧婆奶奶,我同你一道去,到时候咱们走集市上买几包便是了。” “傻姑娘。”李嬷嬷抬起头,慈爱的望了她一眼:“买的是买的,叠的是叠的,不一样。” 阳光之下,云娇瞧见李嬷嬷脸上沟壑似乎越发的鲜明,鬓边的白发也多了起来,心里不由有些泛酸。 她拉过一旁的小凳坐了下来,笑问道:“怎的不一样了?” “叠的,有情谊在里头呢,烧了之后到了那边就值钱,一个银锭就是一个银锭,足量足称,外头买的那些,一个银锭都抵不上自个儿叠的半个值钱呢。”李嬷嬷手中不停,口中解释道。 “原来还有这般说法。”云娇笑了起来,拿过一张锡箔纸:“那我也来叠吧,给婆奶奶多多的银钱。” “姑娘先别叠。”李嬷嬷拿过她手中的锡箔纸:“你先到前头去吃早饭,吃了早饭再回来叠。” “我还不饿。”云娇不想去,执意要陪她。 “姑娘快去吧。”李嬷嬷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廊外推:“我还不曾吃早饭呢,顺道也给我带点粥。” “那好吧。”云娇只好作罢:“嬷嬷等着我,我一刻儿便回来。” “好。”李嬷嬷笑着答应了。 云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带着食盒回了栖霞院。 “嬷嬷,先吃早饭吧。”云娇抬了抬手,蒹葭便将食盒提了过去。 黄菊忙将小几上的锡箔纸尽数收了,蒹葭打开食盒,将粥同四五碟小菜都端了出来。 “这许多呢!”李嬷嬷有些吃惊:“姑娘,你少拿一些,若是叫你二舅母瞧见了,怕谁又要说你了。” “嬷嬷安心。”云娇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二舅母要娶孙媳妇了,欢喜的很,这菜都是她叫我端来的。” 李嬷嬷笑着叹息了一声:“你二舅母就是这样的人,好的时候好的很,你若是中了她的意,她能把你捧上天。” 若是不中意,也能将你踩进泥里。 云娇跟着笑了笑:“嬷嬷快些吃吧,一刻儿凉了。” “云娇!” 李嬷嬷正吃着呢,外头忽然有人叫大声叫唤。 “嬷嬷你先吃,我到门口去一趟。”云娇说着起了身。 李嬷嬷好奇的探头往外瞧:“是哪个?” “听着像是梁元俨。”云娇说着便往外走了。 李嬷嬷也就不曾出声,姑娘的事情姑娘自会处置,就用不着她这个老婆子多啰嗦了。 “云娇,我刚才去前头问过了,你吃过早饭了?”梁元俨站在院门外头,笑吟吟的望着她。 “吃过了,你呢?”云娇也问了一句。 “我也才吃饱了。”梁元俨见她关心他,不由一笑:“我不曾来过莱州城,也认不得路,不如你带我出去转转吧?” “我不得空。”云娇想也不想便道。 “昨日你说要收拾屋子,今朝又要忙甚的?”梁元俨皱着眉头望着她,好不委屈。 “我要陪嬷嬷叠些元宝。”云娇有些无奈,这不是成国公吗?好歹也该有些威势吧,露出这般神色,像是哪个欺负了他似的。 “那好吧。”梁元俨也不想勉强她,撇了撇唇:“那我自个儿去了。” “你多带几个人,路上仔细些。”云娇叮嘱了一句。 这可是镇王府的国公,带他来莱州,她这心可吊着呢,万一有个甚的事,她可担待不起。 “你放心吧。”梁元俨又是一笑,转身欲走。 “云娇,这便是你在帝京相好的?”沈长东从一旁的角落里转了出来,他当初的腿伤显然不曾养好,两条腿一长一短,走路姿势极为怪异。 “沈姑爷,你胡说甚的!”蒹葭不等云娇开口,便恼怒的大声斥责。 云娇瞧见沈长东,脸色不变,唇却微微的抿了抿,见了这寡廉鲜耻之人,便想起那些叫人作呕的事来,心中不免有些不适。 “他是谁?”梁元俨好奇的打量着沈长东。 这也是云娇的亲戚?怎的瞧起来似乎不怀好意? “我是她表姊夫。”沈长东朝着梁元俨一笑:“钱香兰是我婆娘,你认得吗?” “哦。”梁元俨点了点头。 他倒是晓得钱香兰是钱胜的母亲,那么眼前这个就是钱胜的父亲? 那钱胜就是跟母亲姓的,这么说来,眼前这人是个赘婿,难怪穿的平平无奇。 不过,钱家也算是家境尚可,为何要给女儿找一个跛子? “如今是你同她相好?”沈长东指了指云娇,并无半丝尊重。 “沈长东,你胡嚼甚的蛆!”蒹葭气恼的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蒹葭,由他说。”云娇望着沈长东,并无半分惊慌,她倒要瞧瞧这个跳梁小丑能翻出甚的浪来。 梁元俨也饶有兴致的望着沈长东。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离她远点,她就是个害人精,她从前跟我在一道,说好了给我做小妾,明明自愿同我睡一道的,到临了却反悔了,反咬我一口说是我强迫她的。 钱家人才将我打成了这般。”沈长东说着低头望了望自个儿的腿。 云娇鄙夷的望着他,轻声嗤笑,原来过了这般久,他会的还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梁元俨望了一眼云娇,又继续盯着沈长东。 “这女子已然不是处子之身了。”沈长东又咬着牙道:“我瞧你仪表堂堂的,也不像是找不到婆娘的人,趁早离这个下贱货远点。 我今朝来提醒你,虽是为我自个儿报仇,但也是为你好,不然你要是真娶了她,往后绿帽子可少不了。”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67回 不敢提 沈长东说罢了,见梁元俨还望着他,便又指着云娇道:“当初就是在她住的那间屋子,她婆奶奶病重的时候,她同我相好的。 假借照应婆奶奶的机会给我点茶,同我一道吃羊肉汤,你若是不信,你问问她! 你怕也是叫她点茶的模样迷住了吧?老实说,她点茶的样子确实迷人。” 他说着似乎回味一般,咂了咂嘴。 自云娇来这处后,他便在暗处盯着了。 但云娇这回带来了五个小厮,谷莠子更是守着这院子片刻不离。 他在家里头无人可用,如今腿也废了,想钻空子是钻不着了,只能另寻他法。 是以他就盯上了梁元俨。 梁元俨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这小子总跟着云娇进进出出的,想来这二人关系不简单。 为了防止出错,他特意跑到梁元俨宿的青竹院去听墙角,但还不曾接近院子,便叫一个锦卫给拦住了。 看来这小子身份不一般,居然还有人在暗中保护,他更不能叫云娇成了这门亲事,否则他死也不会瞑目。 不论如何,他还是要试一试的。 左右他如今是废人一个,拼死也要将云娇拖下水,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云娇,你还会点茶?”梁元俨笑问了云娇一句。 云娇语气平稳,神色淡然:“帝京的姑娘,有几个不会点茶的?” “说的也是,那你等一刻儿给我点一盏如何?”梁元俨含笑望着她。 “今朝不得空,改日吧。”云娇不曾应下来。 “那等回帝京了如何?”梁元俨不死心,又问。 “好。”云娇这回答应了。 “你听不到我方才说的话吗?”沈长东见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丝毫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急了。 梁元俨扭头望着他:“云娇,这人要如何处置?” “随意吧。”云娇望着沈长东的嘴脸,心中一片厌恶。 她来也不曾想过要招惹这个畜生,不曾想他竟找到跟前来,叫人恶心。 梁元俨既然想要处置,那便处置了吧,省得往后几日还要对着这副嘴脸。 “说话那么难听,那就把舌头割了吧。”梁元俨挠了挠头,轻飘飘的道。 “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好心来提醒你,你还帮着这个贱人,还想割我的舌头,你算老几……”沈长东跳将起来叫骂,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边上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抬手敲在他后脑勺上,干净利落地拖着他走了。 周围一下子清静下来。 “如何?”梁元俨笑着问云娇。 “多谢。”云娇也觉得这样甚好,往后沈长东想再装她的帽子,可就有口不能言了。 她心里也有些感慨,成国公的身份是真好用,当初她处心积虑的谋划了好些日子,险之又险的才叫沈长东摔断了腿,如今瞧瞧人家,割舌头不过一句话的事。 真是人不能比人。 “那你不打算同我说说,他跟你到底有甚的仇吗?”梁元俨好奇极了,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不相信他方才说的话吗?”云娇望着他问。 “不相信。”梁元俨瞧着她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是你表姊夫吗?” “是。”云娇垂下眼眸:“我照应我婆奶奶的时候,他打过我的主意,后来我便定下计策,叫他摔断了腿,还被人骟了。” “骟了?”梁元俨不懂:“那是何意?” 他跟前的小厮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云娇不曾细说,便转身回了院子,默默的理好衣袖,陪着李嬷嬷叠起元宝来。 梁元俨瞧见云娇进去了,一巴掌拍在那小厮脑袋上:“你笑甚的?你懂?” “小的之前听人说过。”小厮往后躲了一步,还是忍不住笑意:“只是那些话,小的不敢在爷面前提。” “那你同我说说,这是何意?”梁元俨凑上去问。 那小厮细细的解释了一番,片刻之后,梁元俨恍然大悟,又瞧了一眼沈长东被拖走的方向,难怪恨意那么深,敢情那人已然废了。 “爷,九姑娘不去,那咱自个儿去集市上吧?”小厮在一旁巴巴的提议道。 “不去,我又不是来逛集市的。”梁元俨瞧了一眼院门:“咱们进去。” “是。”小厮蔫蔫的应了一声。 他跟着梁元俨是到处跑惯了的,头一回来莱州,自然想出去见见世面。 奈何爷如今眼里只有九姑娘,哎,还是怀念爷从前的时候,走到哪耍到哪,多洒脱。 梁元俨进了院子,瞧见云娇同李嬷嬷坐在一处,在小几上忙忙碌碌的,不由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主子,能同下人平起平坐,他自幼便被告知尊卑有别,家里的下人也不敢如他李嬷嬷这般没大没小的,一个个瞧见他都恭敬不已。 “成国公。”李嬷嬷瞧见他,忙要起身行礼。 “不必了。”梁元俨连忙摆手,笑着道:“还真在叠元宝。” “嗯。”云娇抬头望了他一眼:“我还能诓你不成?” “那等你叠好了,能同我一道去集市吗?”梁元俨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还要去外祖母坟前,化了元宝同纸钱。” “我同你一道去。”梁元俨毫不犹豫的道。 “不用了,我一刻儿便家来,到时候带你去集市。”云娇不假思索的拒了,她怎的带梁元俨去见外祖母,外祖父? “爷。”许忠也暗暗对梁元俨摇了摇头,坟地那种地方,怎能乱去? 爷去了若是有个不好,他几条命也赔不起。 “许忠,你会叠吗?”梁元俨想了想问。 “这个小的会。”许忠连忙点头。 “那还等甚的?帮着叠吧!”梁元俨抬了抬手。 许忠二话不说,席地而坐,便叠起元宝来。 李嬷嬷瞧不下去:“那处还有凳子呢,你拿一张来坐。” “不用了嬷嬷,我皮糙肉厚,坐地上也不怕。”许忠笑呵呵的,毫不在意。 “你们两个也去叠吧。”梁元俨见蒹葭同黄菊站在一旁,也朝着她们挥了挥手。 蒹葭搬过两张小凳子,拉着黄菊一道坐了下来。 梁元俨便在一旁同云娇说话,偶尔也帮着叠两个元宝,不过他一直不曾坐下来,尊卑有别在他心中可谓根深蒂固,他还是做不到如同云娇那般毫不在意。 第568回 哭是最无用的 人多,做活计也就快。 不过半个时辰,几人便叠了满满两箩筐的元宝,锡箔纸也用罢了。 “妥了,有这些足够了。”李嬷嬷拍拍手站起身来:“姑娘,洗洗手吧,咱们甚的时候去?” 云娇起身瞧了瞧日头:“现下便去吧,家来还赶得上吃中饭。” “好。”李嬷嬷答应了一声。 蒹葭很快去打了热水来,众人都洗净了手,梁元俨很是自觉的道:“那我先到钱胜那处去耍一刻儿,等你家来要带我去集市,你可别忘了。” “吃了中饭就带你去。”云娇爽快的答应了。 梁元俨这才笑嘻嘻的带着许忠走了。 李嬷嬷便背起了一箩筐的元宝,谷莠子见状也背起了另一个箩筐,并道:“嬷嬷,你别背了,给我拎着吧。” “不用,这东西没甚的斤两。”李嬷嬷笑着摆手,望着云娇:“姑娘,走吧,可叫姨娘一道去?” “不叫了吧。”云娇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头:“外头冷,她如今身子虽说好转了,但还是吹不得风。 再说,到了那处她免不了又要哭,我怕她遭不住。” “姑娘说的是,那便不叫了吧。”李嬷嬷点了头。 一行人便从后门去了钱老太爷同钱老夫人的坟地所在。 云娇走路上顺带买了蜡烛,请了香,还有黄表纸,又买了一壶上好的佳酿,另外又买了些菜,叫蒹葭黄菊两人提着。 钱家的两座坟修的极高,远远的望去如同两个小山包一般。 这也是照着风俗来的,说是祖上在地下住得好,钱财丰足,才有余力护佑后人。 云娇站在钱老夫人的墓碑前,抬手摩挲了半晌,又接过蒹葭递上来的手巾,一言不发,手脚麻利的将两个墓碑上上下下的擦了一遍。 “姑娘,来点蜡敬香吧。”李嬷嬷唤她。 墓碑前,酒菜碗筷已然摆上了,只等着云娇点了蜡,敬了香,便开始化元宝。 “好。” 云娇放下手巾,抬手点了蜡烛,又燃了香分别插在两个墓碑前,拿过一旁的黄表纸铺在地上,对着两座碑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口中道:“婆爷爷,婆奶奶,娇儿瞧你们来了。” 蒹葭也跟着跪了下来,瞧着墓碑,眼含热泪。 钱老夫人犹如她的再生父母,若是不得钱老夫人,她或许活不到今朝,更莫要说跟着姑娘过这样的好日子了,况且她小时候也是在钱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对她自然情义非凡,跪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黄菊见状,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心里是不情愿贵的。 这老婆子,她认得是哪个?有不曾给她半分好处?她跪了有何意义? 可蒹葭跪着,她若是站着,似乎又不大好,姑娘瞧见了,怕也不欢喜,只好陪着勉强也跪了下了。 李嬷嬷跪坐着烛火点燃了黄表纸。 云娇三个两个的也将元宝往火上放。 谷莠子忙前忙后的,将两座坟上已然枯萎的草清理下来,又将土盘的平平整整。 “老夫人呐,老奴瞧你来了……”李嬷嬷才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蒹葭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云娇抿着唇,只是往火里头添元宝。 “给你烧些钱,你拿去别舍不得用,想吃甚的喝甚的,就买……”李嬷嬷擦了把泪:“姑娘同姨娘都好,你别记挂,姑娘机敏,以后不得苦吃…… 你也别愁绪我,我跟着姑娘,日子过的好得很,吃穿不愁,也不用做活计……” 云娇听着心头涩涩的,胸口堵得慌,但她依旧不曾掉眼泪,婆奶奶在世就不欢喜她哭,天下诸般事,哭是最无用的。 如今婆奶奶不在了,她更不能哭,不能叫婆奶奶失望。 “就是姑娘的婚事,是个心事。”李嬷嬷接着道:“老夫人呐,你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姑娘嫁个好人家,让她一世不吃苦。 我年纪也大了,等姑娘成了亲,我就放心去陪你了……” “嬷嬷,别瞎说。”云娇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望着墓碑叹了口气道:“婆奶奶,你放心,李嬷嬷我定然照应的妥妥帖帖的,你若是差甚的就托梦给我,我给你置办。” 她说着站起身来,将那些元宝悉数倒了上去,又拿起根棍子,将黄表纸挑起身,火苗便升腾起来。 她丢掉木棍,抬手扶起了李嬷嬷:“好了,元宝放在这慢慢化,嬷嬷,咱们走吧。” “姑娘,你先家去吧。”李嬷嬷抽回手,步履蹒跚的走向墓碑:“我想在这多陪陪老夫人……” “嬷嬷。”云娇怎放心她一个人这处,只能站在原地,瞧着李嬷嬷靠在墓碑上,哀哀的哭泣。 她低下头望着地面,眼睛微微有些泛红,手指掐着手心,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之意。 蒹葭忍不住走过去,抱着李嬷嬷靠着墓碑放声哭了一刻儿。 过了片刻,黄菊便上前去劝慰:“嬷嬷,蒹葭,别哭了,咱们家去吧。” “是啊,嬷嬷,咱们走吧。”蒹葭也擦了把眼泪。 李嬷嬷不睬她们,只是哭。 黄菊又道:“嬷嬷若是不走,姑娘也不肯走,这外头冷,冻坏了姑娘可不好。” 她晓得李嬷嬷最在意哪个,这话说出来,定然有用。 她早已站的不耐烦了,外头不仅冷,连个坐的地方都不得,哪有待在屋子里头舒坦。 果然,李嬷嬷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瞧了瞧云娇,擦了把眼泪道:“姑娘,咱们走吧。” 谷莠子拿上箩筐,跟了上去。 还是从钱府后门到了栖霞院门口,却瞧见桔梗等在院门口,一脸焦急。 “姑娘这是去何处了?”她见了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怎了?是姨娘找我?”云娇原本扶着李嬷嬷,这时候才放开了。 “不是,是雅茹姑娘来了,姨娘叫奴婢来寻姑娘,奴婢都在这等了好一刻儿了呢。”桔梗解释道。 “我出去转了转。”云娇一笑:“雅茹姊姊人在何处?” 倒是她思虑不周,本该留个人在院子里头回话的。 “在前厅。”桔梗回道。 “好。”云娇点头:“你先去回了姨娘,我马上来。” “是。”桔梗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去了。 云娇回了屋子洗了手,将身上衣裳整理了一番,确信瞧不出异样,这才去了前头。 她怕姨娘瞧出来她去祭奠了外祖母,到时怕是又要哭。 第569回 甚是无趣 前厅里,钱芳祥果然来了,正在厅子里同嫂子姊妹们说笑,她这回带了两个女儿来,吉雅茹同吉雅茗,正跟在她身旁。 “四姨母来了。”云娇笑吟吟的进了前厅,便行了一礼。 “娇儿,你去哪了,到这刻儿才来。”吉雅茹瞧见她,忙迎上去亲热的拉着她。 “我在院子里闷的慌,便出去转了转,倒是错过了桔梗去叫我。”云娇含笑解释。 “娇姊姊。”一旁的吉雅茗扯着她另一侧衣袖,她说话娇气的很,口中像含了一块糖一般含糊不清。 云娇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雅茗长高了。” “叫娇儿来坐呢,你们都站在那处作甚的?”钱芳祥招呼她们。 “娘,我同娇儿到外头去晒太阳。”吉雅茹瞥了自家妹妹一样,便拖着云娇要走。 “姊姊,我也要去。”吉雅茗忙要跟上去。 “你跟着娘吧。”吉雅茹哪肯带她,她还想同云娇说说知心话呢。 “我不要,我也要跟着娇姊姊。”吉雅茗不肯。 “云娇,我们走。”吉祥雅茹不睬她,拖着云娇便往外走。 云娇边走边回头,出了门还听见吉雅茗的哭声同四姨母的呵斥声。 “咱们就这样走,不好吧?”云娇有些过意不去:“带着她也不是不行,给她一些吃的,然后叫她在边上耍子就是了。” “不用管她。”吉雅茹有些不满的道:“她在家就弄惯了这一套,我娘总惯着她,过了年都七岁了,说话还是哼哼唧唧的,我不想带着她。” “云娇,你回来了怎的不去叫我?”梁元俨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我姊姊来了,我忘了。”云娇拉着吉雅茹:“这是我姨姊姊吉雅茹,他是梁元俨,同钱胜是同窗。” “他也在你家读书?”吉雅茹问了一句。 “嗯。”云娇点头,眨了眨眼睛道:“雅茹姊姊,咱们一道去集市吧?梁元俨他不曾来过莱州,想去集市瞧瞧。” “好。”吉雅茹又瞧了两眼梁元俨,答应了。 三人便一道去了集市。 闲逛了一刻儿,云娇肚子饿了,便提议去吃中饭。 她原是想去吃羊汤的,但梁元俨不愿意,便也只好由着他去了酒楼。 也是,人家这皇亲贵胃的,能到莱州这小地方来已然是屈尊降贵了,怎好要求人家同她一般。 吃罢了中饭,三人才出酒楼的门,便瞧见一人骑马而来。 因着在闹市之上,是以他骑的并不快,云娇一眼便认出了他来:“傅敢追!” 傅敢追正东张西望的,想寻个地方吃中饭,听闻有人唤他,便回过头来,一瞧是云娇不由乐了,当即便跳下马来招呼她:“九妹妹,你在这呢!” “你怎认得傅敢追?”梁元俨在一旁好不奇怪。 “他是我三姊夫。”云娇很干脆的解释。 “成……”傅敢追瞧见他吓了一跳,就要行礼。 秦南风同梁元俨熟识,傅敢追又时常跟着秦南风,一来二去的,自然是认得的。 “不必客气。”梁元俨一把扶住他:“此处不是帝京,不必太过客气。” 他心里有些惊讶,原以为把言欢那样的人,自然瞧不起武夫,不曾想竟将女儿许给了傅敢追,这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你们,吃过饭了?”傅敢追望着云娇。 “吃了,你不曾吃?”云娇往后让了让:“不然也在这处吃吧,我们才从里头出来的,饭菜胃口不错。” “好,我正饿着呢。”傅敢追也不曾推荐,将马给了小二,便进酒楼去了。 他确实饿的狠了,狼吞虎咽的吃着也没得空说话,云娇几人就在边上等着。 等他吃妥了,云娇才问他:“你不是去边关了吗?怎的突然回来了?” “是赵将军叫我回来的。”傅敢追抹了一把嘴:“他临走的时候听了钱少爷的信,说是正月里要成亲,原想着先送礼的,但是走的太急了便给忘了,这不,叫我回来送礼了。” 赵忠勇此番出征,已然被封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了。 “原是这般。”云娇点头起身:“那我带你去舅舅家吧?” “好,我送了礼还要赶着回去。”傅敢追豁然起身,忽然想起甚的来,看着梁元俨问云娇:“你们二人,怎会在一道?” 他便算是头脑再简单也能想见,梁元俨是何等身份,怎会与云娇到一处?这事儿有些奇怪。 他从边关来的时候,秦南风还特意叮嘱他瞧瞧云娇可曾来,他方才瞧见云娇心里还一欢喜呢。 “他听说钱胜要成亲,跟着来瞧热闹的。”云娇搪塞了一句。 傅敢追也不曾多想便信了:“咱们走吧。” 钱世海同丁氏见傅敢追是来替赵忠勇送礼的,自然欢喜不已。 傅敢追为人实在,放下礼品便要走,钱家的人一再挽留,叫他留下来吃顿饭,明日再走。 他死活也不肯,牵了马便往外走。 钱世海跟上去要送送他,他豪迈了摆了摆手:“不必送了,叫九妹妹送送我吧。” 钱姨娘便笑了起来,见云娇跟上去了,才小声跟众人解释,傅敢追大抵是想问问把云嫣如今的情形了。 云娇心里也有数,只是含笑跟着他往外走,也不言语。 傅敢追走到门口往后瞧了瞧,确信无人听见,才瓮声瓮气的问云娇:“九妹妹,你……你三姊姊在家还好吧?” 云娇抿唇一笑:“三姊姊好得很,就是心里记挂你。” 傅敢追脸一下就红了,只不过他脸皮黢黑,也不大瞧得出,讪讪的半晌不晓得该说甚的好。 云娇忍住笑意道:“你就不得话要我带给三姊姊吗?” 傅敢追讷讷半晌:“没……没得,叫她照应好自个儿,等……等我家去。” 他说着几乎抬不起头来,一跃便上了马。 云娇见他要走,顿时有些急了,往前跟了几步喊住他:“等一下!” “九妹妹还有事?”傅敢追不解的望着她。 “小五他还好吗?”云娇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了一句。 好在傅敢追心思浅,也不曾多想,便随意的道:“他能有甚的不好?就是太闷了,每日不是埋头读书,就是拿着把梳子发呆,甚是无趣。”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0回 没得理由会瞧上 云娇点了点头。 傅敢追又嘀咕道:“不过我瞧那梳子像是哪个姑娘家的,他也不肯给我细看,小气的很。 九妹妹,你说他该不是有了心上人吧?” 云娇瞧他一脸好奇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傅敢追这大大咧咧之人,真是难得也这样细致起来了:“我哪晓得,你不如问问他。” “我问过了,他不肯告诉我。”傅敢追挠了挠头,有些委屈。 “你快去吧,你今朝的话我会替你带给三姊姊的。”云娇笑着叮嘱他:“你路上仔细些。” “好嘞!”傅敢追答应了一声,手中鞭子轻轻一甩,便策马而去了。 云娇回过身来,便见蒹葭同黄菊围了上来。 蒹葭好奇不已,忍不住问:“姑娘,三姑爷说了甚的?” “没甚的。”云娇笑:“只是问问近日三姊姊好不好。” “果然如此呢。”蒹葭也跟着笑了。 黄菊有心想问问秦南风如何了,但又怕云娇起疑心,最后还是不曾开口。 吉雅茹走过来,望了黄菊一眼,悄悄扯了扯云娇的袖子:“娇儿,大姨母叫你过去呢。” 云娇会意,点了点头:“好。” 钱芳如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是以便想将身边众人都留下来,也算做个见证。 钱姨娘对黄菊的态度心里是有点数的,便劝道:“大姊姊,做见证也无需这许多人,黄菊再如何也是个姑娘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哪好意思点头?” 钱芳如一听她这话言之有理,便道:“那就你留下来,还有二哥哥二嫂子留下可好?” 钱姨娘还觉得人有些太多了,但又怕丁氏不高兴,也就点头了。 于是,其余的人便散了,将前厅留给他们。 云娇带着黄菊进去的时候,便瞧见自家姨娘,还有大姨母婆媳二人,二舅舅二舅母,另外还有一个就是钱芳如的三儿子,周三小,围坐在圆桌边上。 “三哥哥。”云娇招呼了一声,吉雅茹也跟着叫了一声。 周三小笑着点了点头。 “娇儿,你来坐这。”钱姨娘唤她:“雅茹也来坐。” 云娇拉着吉雅茹,回头瞧了一眼黄菊:“你也坐下吧。” 黄菊点了点头,不曾作声,但听闻云娇唤那男子“三哥哥”,便已然不动声色的在打量他了。 不过只瞧了两眼,她便垂下眼睛来。 这个周三小,长的同钱芳如有六七分相似,一瞧便是个敦厚老实的,笑的也极为淳朴,模样算是中等,可个头却不高。 估摸着比她还矮个头顶呢。 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同秦南风比?不得半丝男子汉气概,送给她她都不想要。 周三小瞧着黄菊,有些黑,样子质朴,一瞧便是能做活计能吃苦的,再瞧这身量,高高胖胖的,生三个五个个孩子不在话下,他的心顿时便跳的有些快了。 黄菊瞧着他望着自个儿的眼神,先是心下有些反感,但片刻之后,便动了些心思。 她是个有心眼的,姑娘的这个姨哥哥,倒也是可以利用利用。 若是叫他对她难以忘怀,那么她以后在姑娘跟前岂不是有分量多了? 倒也免得平日里总是叫蒹葭强压一头,思及此处,她有些阴沉的脸色便好看了些许。 “来,黄菊是吧?”钱世海将茶杯往前推了推,望着她道:“吃茶。” “谢舅老爷。”黄菊连忙要起身行礼。 “都是自个儿家里头人,不用这么客气。”丁氏打量着她,笑呵呵的道。 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哪个都觉得顺眼,如今瞧着倒无半分泼妇行迹,只是穿的花花绿绿的未免惹眼。 “谢舅夫人。”黄菊低下头,一脸害羞。 丁氏一瞧,这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她这人便好邀功,生怕这头功叫人给争了去,当即便道:“黄菊,你瞧我这个外甥可好?” 黄菊羞涩的低着头不说话。 云娇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昨日黄菊明明是不肯的,今朝怎的又变的欲言又止了? 况且,她晓得黄菊心里头记挂的人是哪个,她明白黄菊没得理由会瞧上三哥哥的。 这又是为何? “瞧瞧,这是怕丑了。”丁氏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站起身道:“咱们都先出去吧,留下他们两个来,叫他们自个儿说。” 云娇瞧了一眼黄菊,怕她不愿意。 但黄菊不曾抬头。 云娇思量着缓缓开口:“那黄菊,我同蒹葭便在外头等你了?” 不管黄菊心里头是如何想的,她只做自个该做的,问心无愧便好,免得黄菊以后抱怨她。 大抵是自幼便要护着自个儿周全,她遇到事情总是习惯第一时间将自个儿择出去。 黄菊点了点头。 云娇便牵着吉雅茹出去了。 屋子里,众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周三小同黄菊两人。 “你叫黄菊?” 半晌,周三小率先开口了,他声音几乎都有些发抖,心里实在太过紧张了。 “是,你呢?”黄菊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周三小被她笑的几乎不会说话了,顿了顿才道:“你……你叫我三小便好。” “好,三小。”黄菊点了点头:“你中意我吗?” 周三小不曾想她问的这样直接,不由得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中……中意你。” 他说着低下头,不好意思瞧着她,前前后后见了那么多姑娘,还只有这个黄菊愿意留下来同他说话。 是不是说明这姑娘也瞧上他了? “我觉得你也挺好的,我是穷苦人家出身,能有人要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我也该觉得满足了。”黄菊有些忧伤的望着他:“但是,我不能太自私了,我弟弟身子有病,都亏了姑娘当初收留了我,姑娘是我的恩人,我才侍奉她不得多少日子,若是就这样嫁人了,我的良心难安。” 周三小抬头望着她,嗫嚅了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你若是不愿意,我……我不会强求的。” “我也不是说不愿意。”黄菊抬眼望着他:“我还想再伺候姑娘几年,若是几年之后你还未娶,那我就嫁给你。” “此话当真?”周三小眼睛顿时亮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1回 踏破你家的门槛了 我诓骗你做甚的?”黄菊一脸的诚挚:“姑娘待我如同再生父母,我不能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但我也瞧出来了,你是个好人,我也不想耽搁了你,这几年你该相亲还是要相的,若是有合适的女子,也不妨娶回家。” “不……”周三小正欲表露心意,说以后等着她。 黄菊便起身道:“话我也不多说,我希望你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真的不想耽搁你。 到底能不能在一起,还得看你我的缘分。” 她说着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往外走。 周三小愣愣地瞧着她开了门走了出去,站在那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钱芳如跟着便走了进来,有些急切的问:“三小,如何,她可是答应了?” 周三小还站在那处发呆,一言不发。 吴秀茵性子急,便催着问他:“三弟弟,你倒是说话呀?她点头了不曾?” 她瞧着那黄菊也是愿意的。 钱世海去忙事情去了,丁氏是个好事的,也跟着走了进来。 周三小摇了摇头:“娘,二嫂,你们别问了,她有她的苦衷。” 钱芳如几人面面相觑,吴秀茵忍不住道:“这话是怎么说的?答不答应总有个话,到底是点没点头呢?” 周三小摇了摇头:“你们别怪她。” 他心中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女孩,有情有义,他不怪她。 不就是几年吗?他等得起。 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也是个实心眼的,瞧着黄菊也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打心底里信任她,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钱姨娘不过前后脚,也进了大厅去坐着了,她不能久站。 而外头,云娇同吉雅茹还有蒹葭也都围着黄菊询问。 “那你到底应吗?”蒹葭见黄菊支支吾吾的,真是有些着急了。 黄菊摇了摇头,瞧了瞧云娇:“姑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若是便这样走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自个儿若是心里都愿意,不必考虑我。”云娇含笑望着她:“蒹葭一个人也能伺候我。” “姑娘差不差人那是姑娘的事。”黄菊低着头:“奴婢还是干净奴婢的本分,奴婢如今只想伺候姑娘,旁的事情不会去多想的。” 云娇同吉雅茹对视了一眼,吉雅茹便开口道:“那照着你的意思,便是不同意了?” “嗯。”黄菊点了点头。 “那你同我三哥哥说清楚了吗?”吉雅茹心里便有些不大欢喜。 这黄菊瞧着其貌不扬,倒挺挑剔,她这模样同三哥哥不挺般配的么?怎的还瞧不上三哥哥?怕不是个眼高手低的。 “说清楚了,奴婢不敢耽误他。”黄菊小声的道。 “既然说清楚了,那咱们回院子去吧。”云娇看着吉雅茹道。 “好呀,我恰好有些事情要问你呢,在外头说话不方便。”吉雅茹挽着她的手臂道。 两人亲亲热热的回了栖霞院。 这回,吉雅茹连蒹葭都打发出去了,关上门来,姨姊妹两个坐在炭火旁边,烤着几只山芋说起话来。 “真是不曾瞧出来,你跟前的婢女眼光都那样高,还瞧不上三哥哥。”吉雅茹有些不平的道。 “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摁头,不答应便不答应吧。”云娇摇了摇头,她倒是不曾将此事放在心里。 “我只是有些气,她还心高气傲起来了。”吉雅茹撇了撇唇。 云娇便望着她笑。 “你笑甚的?”吉雅茹有些急了。 “姊姊,你想不想问罗载阳的情形?”云娇望着她,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吉雅茹脸色一红:“他……还好吗?” “该当不错吧。”云娇思量着道:“我只晓得年前他去了边关,旁的便不晓得了,我总不好追着去问他的行踪和近况。” 她心里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罗载阳同韩淑珍之事说出来? 若是说出来,吉雅茹怕是要伤心。 但若是不说,似乎又有些不大好,况且这事早晚瞒不住。 “我也晓得他去了边关。”吉雅茹叹了口气:“其实,上回我从你家家去之后,就死心了。” “为何?”云娇心里头其实是有些明白的,那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罗载阳还是以礼相待,并无半分暧昧之意,那便几乎等同于说明了他于她无意。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不然这家常要如何谈下去? “他心里头没得我,若是有的话,不会那样,我也不是个死心眼的人,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吉雅茹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年前,我娘张罗着给我相了一个。” “真的?”云娇一听这话,顿时便来了兴致:“是何方人士?多大了?做什么营生的?如今可还有来往?”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如何说?”吉雅茹好笑的瞧了她一眼:“如今已然不来往了。” “为何?”云娇好奇不疑。 “我原先点头,也是瞧他是行伍出身。”吉雅茹将火盆边上的山芋翻了个个儿。 云娇便有些明了了:“姊姊,你也不能因着这个委屈自个儿。” 她晓得,吉雅茹是瞧罗载阳在军中,是以见了个与他身份一般之人,便点了头。 “是啊,所以我及时抽身而退了。”吉雅茹望着炭火盆:“那户人家太过小气,他在军中不过数年,拿的军饷一大半都贴补给了父母和家中的弟妹,家里的房子几乎都是他的军饷修起来的。 可他手里头居然还能省出一笔银钱来,还同我说是成亲都够用了,你说这人平时得有多抠门?” 云娇笑了起来:“那还真是,成亲不说旁的,光是彩礼也要不少银子预备的,何况还要宴客,还有许多出银钱的地方呢,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啊,我一听便晓得这是个小气鬼,是以转过身来,我便让媒人回了他。”吉雅茹又接着道:“后来到腊月二十八,我娘又给我相了一个。” “这样快?”云娇听的向往不已,她最喜欢瞧热闹了,若是她能在场那该多好? “嗯。”吉雅茹点头:“你晓得我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就十三了,去年年下媒人确实多。”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2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许多媒人,可要踏破你家的门槛了。”云娇笑了起来。 “别闹。”吉雅茹拍了她一下:“这回相了个人,离我家有些远,是个泥瓦匠,个子生的也高,就是长的不是那么俊朗,生的有些黑,跟罗载阳是不能比的了,但我瞧着还算过得去眼。” 云娇思忖了片刻,又问道:“那你瞧上他甚的了?” “他人踏实,待我也好。”吉雅茹想了想道:“他在家中也是独子,有几个姊姊,都出嫁了。 家里头人口也算简单,虽然有祖父祖母,但他父亲兄弟多,早早便分家了,家里头就只有他父母。 我想着,差不多便得了,也不用太挑剔,毕竟我自个儿就这样不是?” 她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云娇有些心疼的拉过她的手:“姊姊,你别这样说自个儿,你又不差,这话听的我心里怪难受的。 这是终身大事,你一定要慎重考虑,不能因为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事,草率的决定了自个儿的后半世。” “你放心吧。”吉雅茹抽回了自个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我心里头有数,我爹娘也同意的,我也清楚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其实他瞧不上我,也在我意料之中。” 她说着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哀伤。 “姊姊……”云娇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甚的好了:“其实……只是不得缘分罢了,你真不用这样……” 她确实不大会劝人,说了一句,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你不用宽慰我,我早就不难过了。”吉雅茹故作轻松的朝她笑了笑:“说说你吧,你近日如何了?” “我能如何?”云娇笑了笑:“我还是老样子,成日里关在后宅之中,想出也出不去,只能点点茶,看看书。” “南风也去边关了?”吉雅茹望着她问。 “嗯。”云娇垂目点头:“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说起有战事,他跑的比哪个都快。” “你们两个如何了?”吉雅茹又问了一句。 云娇叫她问的吓了一跳,故作镇定的道:“姊姊说甚的如何了?” “我问你们两个好不好?”吉雅茹问的更仔细了些。 “有甚的好不好的。”云娇若无其事的道:“我同他自幼便那样,姊姊你又不是不晓得。” 吉雅茹望着她摇了摇头:“你别同我说你不晓得他的心思。” 云娇抿了抿唇,垂目不曾言语。 “娇儿,南风挺好的,你同他一道长大,他一向待你好,如今大了,我瞧他是越发的待你好了。 而且又是知根知底的,那日在酒楼,我瞧你对他也并非半分情谊也无,你还等甚的?为何就不肯点头?”吉雅茹早就想问这事儿了。 “姊姊别问了。”云娇一笑,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庶女,他是秦家唯一的嫡子,我不想耽搁他。” 吉雅茹闻言沉寂了片刻,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也不算甚的,各有缘法罢了。”云娇望着她问:“姊姊当真下定决心,定下这门亲事了?” 她不想再说此事,便将话头绕了回去。 “嗯。”吉雅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好了,人各有命吧,不该我的就不强求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姊姊说实话吧。”云娇心里松了口气,晓得她虽然还有些心怀不甘,但实则已然放弃了。 既然她已经下了决定,那她不如便再帮她定定心,这样实则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毕竟单相思实在太苦了。 “甚的?”吉雅茹有些了然的望着她,似乎已然猜到了,她要说的事与罗载阳有关。 “韩淑珍,姊姊记得吧?”云娇问她。 “当然记得了,你家邻居。”吉雅茹心里一惊:“怎了?” “那个罗载阳,欢喜她。”云娇望着她,缓缓的说:“两个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吧。” 吉雅茹浑身一僵,果然如此…… 她顿了片刻,勉强笑了笑道:“他变得倒挺快的,当初不是欢喜你的吗?” “那只是个误会。”云娇连忙择出自个儿。 “不管了,随他欢喜哪个,都不碍我的事了。”吉雅茹低下头,伸手捏了捏炭火盆边上的山芋:“好像熟了,来吃吧。” 她拿起来一个山芋一分为二,递给了云娇一半:“给。” 云娇咬了一小口,笑出唇角边的两个梨涡来:“好甜。” “冻过是红薯都很甜。”吉雅茹也吃了一口:“来我帮你剥皮,这没洗,皮不能吃。”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个来。”云娇笑着拒了。 吉雅茹愣了一下:“是啊,咱俩都长大了,我是习惯了。” “姊姊小时候总是照应我,辛苦了。”云娇也有些动容。 “自家姊妹,说甚的!”吉雅茹又拍了她一下。 云娇一笑,朝着外头唤道:“蒹葭,山芋熟了,来拿出去吃。” 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眨眼便进门来了,喜滋滋的拿着两个山芋又出门去了。 “就拿两个山芋,瞧她笑的。”吉雅茹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蒹葭就那样。”云娇也笑:“她也不得旁的嗜好,就是好吃。” “没心没肺的,活得倒也舒坦。”吉雅茹有些羡慕的道。 “姊姊,你若是成亲的话,你想要甚的?我给你买。”云娇咽下一口山芋,随意的道。 “自家姊妹,这样客气作甚的?”吉雅茹剥着山芋皮:“我不用,你银子自个儿留着,别乱花,以后使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就是自家姊妹,我才问你的。”云娇很是郑重的道:“若是旁人,我也不会问,随意选个东西送到便是了,但你是我姊姊,我自然要送你用得上的。 何况你成亲,我也不见得能去,这送礼就更得用心了。” 吉雅茹抬眼望着她,很是感动:“娇儿,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送礼是真不用了。 你自个儿留着银子,往后能用得上,何况,他家也远,我真是出了门,往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寥寥无几了。 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不见得能回你的礼呢。”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73回 惊天动地的大事 姊姊说的哪里话。”云娇将手中的山芋皮丢在一旁,笑着道:“我也不曾打算要你回礼,毕竟我可是大户人家的。” 她在吉雅茹跟前是毫无防备,也是肆无忌惮,是以才会说出这般逗趣的话儿来。 “你只是个可怜的庶女。”吉雅茹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姊姊可不要瞧不上我。”云娇笑了起来,而后又道:“你若是不要,那我便财大气粗的直接送你银子了。” “那我还是想想要甚的吧,直接拿银子多说不过去。”吉雅茹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也不再推辞,而是仔细的思索起来。 多年的姊妹情谊,她们之前也无需太多的矫情客套,既然云娇要送,那她便收了。 “你慢慢想,我也不着急,离钱胜成亲还有几日呢。”云娇笑着道:“若是这几日你还想不出来,那你家去之后慢慢想,甚的时候想妥了,托人同我说一声便是。” “好。”吉雅茹笑着答应了。 姊妹二人又聊起家常来,躲在屋子里头一个下午,直到吃夜饭才去了前厅。 正月十六这一日,钱家喜气洋洋的迎了新娘子进门,一切照着规矩按部就班,欢喜顺遂,半丝意外也不曾出。 钱家更是阖家欢乐,丁氏脸上就不曾断过笑意。 只是沈长东并未出席,也有他娘家之人来赴宴,钱家也只告知他身子抱恙,在后头院子歇着呢。 有人去瞧过了,见他半死不活的躺着,有口不能言,也有心想要问上一问,到底是为着甚的事? 但丁氏放出话来了,她孙子娶妻是天大的喜事,哪个敢站在她的船头上闹,别怪她不客气。 沈家的人一思量,还是不曾敢放肆,毕竟他们从外地而来,又势单力薄,钱家这些小厮来个十个八个,就够他们受的了。 为了一个赘婿,太不值当。 是以他们也不曾仔细商议,便当做不曾瞧见,自个儿散了,该吃吃该喝喝,也不得人替沈长东出头了。 云娇原想着,这次这般圆满,第二日便能回帝京了,这回不会再有甚的意外了。 不曾想,一向最不会惹事的钱胜,却做了一样惊天动地的事。 成亲翌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吃了早饭,云娇那些姨母们便都纷纷告辞,她们各自都有生计要忙,自然不能多留。 丁氏为表对钱姨娘的感激之情,又留她多住了几日。 云娇原是不愿留下的,但又不忍心叫钱姨娘失望,便同意了。 这一住便到了正月二十,梁元俨也急着要回帝京了。 云娇便劝了钱姨娘,早些家去,出来的时候说好了三五日的,这都七八日了,再不家去便有些不大像样了,落了话柄给人说。 钱姨娘是个听劝的,也不曾坚持,便叫曲嬷嬷收拾了行李。 临别之时,钱世海同丁氏极为客气的送他们到了大门口,钱胜也带着芍药跟着。 “二哥,二嫂子,那我就走了。”钱姨娘红着眼睛,同他们依依惜别。 丁氏跟上去道:“娇儿,你家去同你父亲说一声,钱胜得再有两个月才能再去读书。” 她思量着,读书虽重要,但子嗣更重要,无论如何也要等赵芍药怀了孩子,钱胜才能出远门。 “好,我记住了,二舅母。”云娇答应了一声。 “祖母,不必了。”钱胜往前行了一步:“我同芍药商议了,我不去读书了,留在家中继承家业,我读的那些书,管家里的这些铺子,已然足够了。” “你说甚的?”丁氏愣了愣,忽然大叫起来:“你发甚的疯?无缘无故的,娶了个婆娘就不读书了?那这些年的心血不白费了?” 她还指望着这个孙子考个举人出人头地,给她面上增光添彩呢,哪能说不读书就不读书。 芍药从未见过她这般,顿时吓得往后退了退。 钱胜神色不动挡在了芍药跟前,继续道:“祖母,我仔细的思量过了,确实,我读书读了许多年,我也用心,一日十二个时辰,我总有七八个时辰是在读书,可读的却不是顶好的。 我能死记硬背,但我却做不出诗词歌赋来,真同云庭舅舅他们那几个人比起来,我差了十万八千里,真若去参加科举,也是不得中的。 如今,我成了家,倒不如安安定定的在家中,跟着祖父学学生意经。 我娘一个人,到时候也撑不起来,我迟早都是要学的。 祖母觉得如何?” 丁氏叫他一番话说的呆愣愣的站在那处,仿佛不认识这个孙子一般。 钱胜平日里为人周正,话也不多,极少说这么一大番话,是以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元俨却在一旁笑呵呵地道:“钱胜这话有些道理,没看出来,你倒是个看得开的人。” 钱世海也点了点头:“你既然不想读了,那就不读了。” 对于钱胜读书的事情,他不是那么的在意,算是可有可无吧,毕竟就这么一个孙子,将来家里的交易还是要等着他来接手的,若真是读书出头了,当个小小的芝麻官,倒还不如家来做生意。 “怎能,怎能不读书?”丁氏还是不肯,但已然不得了方才的气焰。 “这事儿,你好生同舅母商议吧。”云娇对着钱胜笑了笑:“去不去都由你,父亲那处我会同他说的。” “多谢小姨母。”钱胜毕恭毕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云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又对着钱世海同丁氏福了福:“二舅舅,二舅母,我便先走了,你们若是得了空,便来帝京耍子。” 她说着便上了马车。 丁氏连忙跟上去:“等一下!” “二嫂子还有事?”钱姨娘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探出头来。 “你家去之后,替我物色物色,看看可有合适的人家,给妍儿说个人家,媒人礼我也不会少你的。”丁氏有些心急:“如今胜儿成了家,妍儿也不小了,不能总在家像嫁不出去似的,再大点,好男儿都叫人挑了去了。” “这……”钱姨娘有些为难:“二嫂子,你也晓得的,我这身份连门都出不了……” 她哪能做保媒的事? 第574回 有良心 我懂,我这不是认不得帝京城里的人吗?你帮我拜托几个媒人,银钱由我来出,可好?”丁氏这回倒是通情达理。 人往高处走,她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自然想将孙女嫁去帝京,毕竟高嫁低娶嘛! 钱姨娘便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回着话了。 她又出不得门,又认不得人,上哪去拜托个媒人去? 退一步说,如果真是找个媒人谈成了钱妍的亲事,万一以后她过得不好,丁氏还不是要将屎盆子都扣在她头上? 她一万个不情愿应这件事。 可这回来的这几日,丁氏待她极好,她又不好硬着头皮拒绝,她怕丁氏又翻脸,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惧怕丁氏这个二嫂子的,那撒起泼来,哪个吃得消? 还是云娇眨眼便有了主意:“二舅母,都是自家人,谈甚的银子不银子的? 我同姨娘家去之后会留意的,但我们也不曾见过甚的世面,若是真有好的,便派人来同二舅母说。” “好好好。”丁氏听了这话很是满意,瞧着云娇都觉得比从前顺眼多了。 “不过,二舅母这处该物色的还是要物色,我们那处尽量帮忙瞧着,但也不一定就有。”云娇见她欢喜起来,这才又接着道。 “我晓得。”丁氏连连点头:“这种事情,不得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肯定能成。” “那二舅母,我们便先走了。”云娇松了口气。 “走好啊!”丁氏热情的对着她们挥了挥手。 马车驶动起来,云娇又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一丝缝隙,瞧见门口的人都进去了,才笑着道:“姨娘,你觉不觉得二舅母这回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那是你不曾惹到她,她这个人就是好一阵丑一阵,好的时候像是恨不得把心扒给你,丑起来,恨不得把你的心扒了。”钱姨娘心有余悸的道。 云娇闻言笑了起来:“想不到姨娘也会说这样有趣的话。” “这是你四姨母说的,我不过是跟着学个嘴罢了。”钱姨娘也笑了:“不过这一回,你二舅母总算像个人了。” “添了孙儿媳妇,自然喜上眉梢。”云娇放下帘子问道:“姨娘,四姨母可曾同你说雅茹姊姊的亲事?” “说了。”钱姨娘瞧着她:“雅茹同你说了?” “嗯。”云娇点头。 “你四姨母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到秋上头便成亲了,最迟年跟脚的。”钱姨娘声音不大。 云娇点了点头:“我问了雅茹姊姊她想要甚的,她成亲咱们是去不成了,我想送她一样称心的礼。” “她要甚的?”钱姨娘有些好奇的问。 “她说还不曾想好。”云娇回道。 “你自个儿看着办吧。”钱姨娘想了想道:“其实我觉着,送甚的都不如直接给她些银两来的好,这才成亲去了夫家,手里头若是不得点财傍身,日子难过的。” “这我倒是不曾想过,但听姨娘这样一说,倒是挺有道理的。”云娇一边思量一边点头,看来平日里还是要多攒些银钱才好。 这回家去可不能再懒了,茶饼同香都该好生做起来了。 “你自个儿也是一样的道理,是以姨娘才不叫你乱使银子,往后你出了门,银子的用处可就大了。”钱姨娘苦口婆心的道。 “姨娘,我记住了。”云娇乖巧的点头:“那我便预备些银子,待雅茹姊姊成亲之际叫谷莠子送去。” “嗯,便这样安排吧。”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忧心的道:“我如今都愁死了。” “姨娘愁甚的?”云娇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你同我也不得进项,成日里坐吃山空的。”钱姨娘拉过她的手:“我也就罢了,左右在后宅混混,日子也能过。 你往后可怎么好?” “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个痴儿,姨娘担心这些做甚的?”云娇朝她一笑。 “傻孩子,你有手有脚,难不成出了门要去做苦力吃饭吗?姨娘怎舍得?”钱姨娘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回头若是得空,你多去集市上瞧瞧,看看可有铺子,盘个下来。” “咱那些交子哪够。”云娇笑道:“姨娘,你就别担心了,我总归不会饿死的。” “你不懂。”钱姨娘叹了口气:“不得进项日子难过,还是要想法子盘个铺子的,若是银钱不够,到时候我跟你叶姨娘借一些。” “那是三姊姊的嫁妆钱,姨娘还是别开口了。”云娇劝道:“不然叶姨娘为难,不借给你又不好,若是借了,三姊姊那处不够该如何是好?她可是要替三姊姊买地的。” “你说的也是,那该如何是好?”钱姨娘皱着眉头有些为难,过了片刻忽然道:“对了,等南风家来,你跟他借一些,先盘个铺子下来如何?” “到时候再说吧。”云娇小声敷衍了过去。 她若是开口,小五自然是愿意帮她的。 可她想好了不能耽搁他,还是尽量少些牵扯吧,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梁元俨将她们二人互送到把家门口,便急急忙忙的家去了,因着镇王派人在这候着呢,叫他一家来便赶紧回去。 他自然不敢怠慢。 把言欢同连燕茹原本等在门口,瞧见梁元俨走了,也就不曾载客气甚的,同钱姨娘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院子。 进了屋子,天都傍黑了,云娇吩咐她们烧了洗澡水,想好生泡一泡澡,解解乏。 出去几日家来,总觉得累的很,虽说在外头也不曾做甚的活计,但无论如何也不得在家中舒坦。 八两这些日子未曾见她,瞧见她欢喜的很,一捎尖的尾巴摇的几乎起飞了,绕着她又是闻又是蹭,亲热了许久。 云娇抱起它来,任由它蹭着她的脸颊,口中笑道:“这样亲热,还是这小东西有良心。” “它就对姑娘有良心,怎的不来蹭我?”蒹葭伸手在八两身上摸了摸。 八两扭过头去闻她。 蒹葭便伸着手给它闻,八两嗅了嗅,便在她手上舔了两下。 蒹葭咯咯的笑了起来:“你舔我做甚。” “这回算是有良心了。”云娇笑了起来。 八两听她说话,回头又在她脸上舔了两下,这下,主仆二人都放声笑了起来。 黄菊恰好拎着一桶凉水进门,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5回 辞行 黄菊拎着水进了里间的屏风后头,恨恨的将水桶放在了地上,那水在桶中晃荡着,洒了一些在地上,她也不去管。 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钱芳如那个三儿子周三小,临走的时候可是叮嘱了姑娘要对她好一些的。 姑娘心思玲珑,不可能不晓得周三小对她的心思,却还叫她做拎水这样的重活,反倒同蒹葭在那处玩猫说笑,简直欺人太甚。 仔细想想,姑娘实则从心底里也不曾将周三小当成个哥哥吧? 别说周三小了,便是钱芳如这个大姨母,姑娘其实也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吧?平日里的好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毕竟,姑娘在外让跟前总是一副对哪个都很好的模样,实际上心底里偏心的紧。 她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子,又出了里间往外走。 “黄菊,你去哪?快来瞧瞧八两。”云娇笑着唤她。 黄菊抬起头来,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换成了满满的笑意:“姑娘耍吧,奴婢再去拎几桶水来,不然等刻儿姑娘泡澡不得凉水,太烫了又要等好大刻儿。” “你先来歇一刻儿,晚些时候我同你一道去提吧。”蒹葭也笑着招呼她。 “真不必了。”黄菊还是转头到外头去了。 云娇有些疑惑的望着她的背影,小声问蒹葭:“你又惹她了?” “不曾。”蒹葭连连摇头。 “那她怎了?”云娇皱眉。 “姑娘不用管她,她就那样,过一刻儿自个儿就好了。”蒹葭毫不在意,又伸手去逗猫。 待云娇泡过澡之后,时候也不早了,她草草吃了夜饭,也就歇下了。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外头似乎是倒春寒,很是有些寒冷。 晌午的时候,木槿来了。 云娇瞧见她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怎的一个人来了?书宝呢?” “蒋姊姊替我看着呢。”木槿笑着道。 “坐下说吧。”云娇招呼她。 “我不坐了。”木槿道:“姑娘,我是来向你辞别的?” “陈画竹家来了?”云娇望着她问。 “不曾,他这世的家不来了。”说起陈画竹,木槿眼底都是厌恶。 “为何?那你们不是还不曾和离吗?你要去哪里?”蒹葭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嘴。 “他马上便要被处死了,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还用和离甚的。”木槿恨恨的道。 “处死?”云娇同蒹葭面面相觑:“为何处死?” “不是姑娘帮的我吗?”木槿也有些奇怪:“府尹大人前几日叫我去问了话,他对当初对我所做的恶事供认不讳,府尹大人说秋后要将他处以极刑,叫我安心家来过日子。” “我不曾去告他,我只是吓唬他说若是他不肯放过你,我便叫哥哥去告他,府尹大人怎会知晓此事?”云娇好不奇怪,且她手中压根儿就不得证据,府尹大人也不曾问过她半句,陈画竹没得理由便这般认罪伏诛了。 “那可就奇怪了。”木槿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又道:“对了姑娘,我隐约听府尹大人说起甚的‘国公,国公’的,会不会是哪个国公大人听说了此事,替我不平了?” “国公?”蒹葭顿时眼睛一亮,转头望着云娇笑道:“姑娘,是成国公。” “姑娘认得?”木槿也望着她:“我就说吧,除了姑娘,不得哪个人想着我。” 云娇顿了顿,点了点头又望着木槿问:“那你来同我辞别,是要去何处?” “我同蒋姊姊商议妥了,帝京这个宅子,还能值些银两,就将这个宅子卖了,在郊外买了个民宅,如今打算搬到庄子上去了。 刚好手里还余下些钱,可以买几亩地,我同她一道带着孩子,便这么过吧。”木槿笑着道。 “便这样过吗?”蒹葭有些意外,关切的道:“你同蒋嫂子年纪都不大,若是有合适的……” “蒹葭,现下不谈这个话。”木槿不等她说完,便连连摆手:“我同她都叫那个畜生伤透了心,这样自个儿过过也挺好,两个人做做伴,只要三个孩子平安长大就好了。” “这样也挺好。”云娇倒是挺赞同的。 若是自个能养活自个,成不成亲又如何?再成亲,遇上个好的还好,假使遇上个不好的,还不如就这么过过呢。 “姑娘,你同我一道去姨娘那屋子吧,我想同她老人家告个别。”木槿又道。 “好。”云娇答应下来,便带着她一道去了钱姨娘那屋。 钱姨娘正同李嬷嬷、曲嬷嬷一道围着炭盆取暖闲谈。 三人见了木槿都有些意外。 “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看着孩子,怎的出来了?”钱姨娘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来,坐下说吧。” “谢姨娘。”木槿仍然站着:“我就不坐了,我来同姨娘还有嬷嬷们说一声便走了。” “怎了?”几人不由都瞧着她,当又有甚的事了。 “不得旁的事,只是我要搬出帝京城了。”木槿又将方才同云娇所言之事解释了一遍,接着有些动容的道:“我这回搬到庄子上去,也不晓得甚的时候还能见到姑娘同姨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再给你们磕个头吧。” 她说着便要跪下。 “不用这样客气。”云娇忙拦住了她。 “姑娘……”木槿红了眼圈。 “以后等你不忙了,再来瞧我。”云娇朝她笑了笑。 木槿连连点头:“是,我一定腾功夫来。” “你说在郊外庄子买了民房?是哪个庄子?”李嬷嬷问了一句。 “钱家庄子。”木槿回道。 “钱家庄子啊。”李嬷嬷不由来了精神:“那是老夫人从前住的庄子,老夫人给我的屋子,还有二亩良田,都在那个庄子上呢。” “嬷嬷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当初嬷嬷不肯跟我来,便说要一个人去住在那处。”云娇含笑道。 “是呢。”李嬷嬷擦了擦眼角:“这话一晃都好几年了。” “如今那二亩田,哪个种着呢?”云娇好奇的问道。 “在你大姨母手里。”钱姨娘回道:“她住的近,总归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便做主先给她种着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6回 敲打 云娇点了点头,与其荒废着,倒不如给大姨母种了,也好多些进项。 木槿又说了一刻儿话,心里记挂家里头的孩子,便匆匆去了。 云娇也回自个儿屋子制茶去了。 冬日里天气寒凉,她许多日子不曾动手,手艺都有些荒废了,直到晚饭时分,才做出两块茶饼来。 蒹葭提着食盒进屋,恰巧瞧见她手酸的在那处甩来甩去的,不由笑道:“姑娘若是累了,便歇一歇,铺子里左右是卖光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可不能再歇了。”云娇摇头:“如今手都慢了许多,要好好练练了。” “姑娘又不靠这个活计过活,做做耍耍罢了,何必那样辛苦。”蒹葭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摆在桌子中央。 “做还是要做的。”云娇起身洗了把手,问她道:“黄菊呢?怎的一个下午不曾望见她?” “在门口呢。”蒹葭收了食盒道:“她也不晓得怎的,从莱州家来便闷闷不乐的。” “你不曾问她吗?”云娇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来。 “奴婢哪敢问。”蒹葭撇了撇唇道:“万一奴婢说错了甚的,她更着气了该如何是好?” 云娇思量了片刻,放下筷子道:“你去叫她进来。” “是。”蒹葭提着食盒出去了。 不消片刻,黄菊便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笑意:“姑娘找奴婢?” 云娇打量了她一眼,似乎瞧不出甚的异常来:“你怎了?为何不高兴?” “奴婢不曾不高兴啊?”黄菊一脸的莫名其妙:“姑娘听哪个说的?” 云娇自然不会说是蒹葭说的:“我瞧你一下午不曾进来,便在门口站着,还当你哪里不欢喜呢。” 黄菊低下头道:“奴婢只是有些想家了,想不通父母为何那样待我。” 她晓得她唯有说这个,姑娘才不会起疑心。 云娇点了点头:“我还当你是后悔了,想要同我那三哥哥做亲呢。” “奴婢不曾这样想。”黄菊连忙摇头,她至多只是想吊着周三小罢了。 “那就好。”云娇朝她一笑:“不过,万一你后悔了,同我说便是了,我瞧着我三哥哥对你还是有些爱慕之意的,只要他不曾成亲,都可以的。” 黄菊低着头,不曾言语。 “你去吧。”云娇摆了摆手。 “谢姑娘。”黄菊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云娇随意吃了两口,却总觉得味同嚼蜡,遂丢下筷子,喊蒹葭打热水来。 黄菊心里想甚的她不清楚,但她明白她总归是觊觎着秦南风的。 她晓得,便是这事儿叫她心里不舒服,可她不是想好了不耽搁他的吗? 那黄菊欢不欢喜他,碍她甚的事了? 这一夜,她躺在铺上反复这样问自个儿,也不晓得甚的时辰才睡着的,左右第二日清晨,蒹葭同黄菊喊她起身之时,她瞌睡的几乎睁不开眼。 去请安之时,把老夫人便多问了几句莱州之行,言语之间对她很是关切。 云娇对这些心中有数的很,还不都是为了叫她跟了梁元俨吗? 平日里祖母何时这样关切过她?莫要说是关切了,便连句话都懒得同她说一句。 她一一应付了,总觉得烦神的很,都是梁元俨惹来的事,往前没得人睬她,日子倒也过的安生,如今倒好,请个安,个个都望着她。 好容易出了春晖堂的门,正要松一口气,便听身后传来父亲威严的声音:“云娇。” 云娇顿时僵了身子,低着头转过身规规矩矩的行礼:“父亲。” “边走边说吧。”把言欢说着便往前走。 云娇只好默默的跟了上去。 “此番去莱州,一切可还顺利?”把言欢侧头问她。 “都挺好的。”云娇轻声回道。 “你二舅母也不曾发疯吗?”把言欢又问。 “二舅母办的是大喜事,欢喜还来不及呢。”云娇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把言欢点了点头:“此去梁元俨待你如何?” “颇为照应。”云娇彻底笑不出来了,就晓得父亲定然是要敲打她。 “他是镇王之子,堂堂的成国公,能为你屈尊降贵到这份儿上,已然是极为难得了,平心而论,若是你父亲我,为了一个女子,我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把言欢站住脚,望着云娇道。 云娇低着头不说话。 把言欢皱了皱眉头:“你晓得我的意思吧?” “女儿明白。”云娇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估摸着,他这几日还是要来的,你别再拿乔了,差不多也是时候该点头了。”把言欢用一种命令的口吻道。 云娇还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把言欢便当她是默认了,又道:“到时候,你的嫁妆我会照着你旁的庶出姊姊的双份给你出的,你要乖巧一点,不要不识惯。 我还有些事,就先不同你说了,梁元俨今朝若是来了,给我好生陪着,听见不曾?” “听见了。”云娇只好答应了一声,目送着他去了。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蒹葭见此情形,不由急的团团转。 黄菊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担忧。 云娇顿了顿道:“不碍事,我若是不点头,他不会强求我的。” 如今能如何?且先拖着吧。 “那姑娘往后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吧?”黄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让谷莠子去叫二姨父那处快着些吧。”云娇边说边往前走。 黄菊的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 蒹葭因着担心云娇,也不曾注意到她。 到了翩跹馆门前,三人远远的便瞧见梁元俨笑吟吟的站在那处,身后跟着小厮许忠。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蒹葭嘀咕了一句。 云娇抿唇:“你如今倒是有些文邹邹的了。” “成日里跟着姑娘,不曾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蒹葭也笑了。 云娇抬头,瞧见梁元俨含笑而来,忙肃了神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过成国公。” “云娇。”梁元俨皱起眉头:“咱俩都这样熟了,你同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该有的礼道还是要有的,不好太没得规矩了。”云娇站直了身子:“成国公来有事吗?” “你忘了?你差我一样东西。”梁元俨摸着下巴笑道。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7回 生的一副好皮囊 云娇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甚的东西?” “你忘了?”梁元俨笑吟吟的道:“你在你二舅舅家,不是答应了我,家来给我点茶吃的吗?” “你说这时。”云娇松了口气:“好。” “那我便进去了?”梁元俨说着便要往院子里走。 “你等一下。”云娇连忙扯住他袖子,但又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松开了。 “怎了?”梁元俨回头望着她,依旧面带笑意。 “我的屋子,你不能进的。”云娇正色道:“咱们还是到亭子里去吧。” 她说着回身吩咐:“蒹葭,你去取点茶的用具,再取一块茶饼带着。”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忙进院子去了。 “黄菊,你取炭火盆来吧,将水壶也放在上头。”她又吩咐黄菊。 黄菊也点头走了进去。 “你还挺讲究。”梁元俨也不在意,转过身朝着外头笑着抬手:“九姑娘,请吧。” 云娇也不多说,便同他一道去了园子里的亭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天虽立春了,但还不曾真正暖和起来,却要跑到亭子里去吹冷风,也是受罪。 可是她又没得法子躲过去,只能这般了。 蒹葭随后便拿着用具和茶饼放在了亭子内的石桌子上。 黄菊也放下了火盆同水壶。 接着,两人还同上回一般,分站在亭子门口的两侧,静静的待着。 云娇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了桌子上,抬手先在火盆边上暖了暖手,好在还有个火盆,否则坐久了可要冻僵了。 “你可是嫌冷?”梁元俨打量着她问道:“若是冷的话,咱们到你家前厅去如何?” “不冷。”云娇摇头,还是亭子里好,四处空旷,她可不想与他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楚。 她说着接着便动起手来。 梁元俨则在一旁望着,可过了片刻,他便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娇满脸惊叹:“你可真是厉害,你这手艺是跟哪个学的?我还从未见过有人点茶比你动作更流畅。” “只是平时练得多而已。”云娇紧盯着手中的动作,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练得多便能练成这样吗?”梁元俨有些不大相信。 他这样的身份,点茶是必会的技艺,也算是从小练到大。 他一向认为自个儿的点茶技艺是不错的,但瞧了云娇点茶,他还是有的自愧不如。 若是真比起来,也不见得差到何处去。 只不过有些动作做不到云娇那样的行云流水罢了。 “熟能生巧。”云娇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好笑。 这哪像甚的成国公?分明就是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大孩子,镇王平日里管的得有多严?能把好端端的一个国公养成这样。 梁元俨不晓得她心里想甚的,只是一味的望着她的动作出神。 “九姑娘果然在这处。”茹玉站在亭子外头,笑得温润如玉。 实则瞧见这一幕,他心里很是有些不痛快,不过他总不好表露出来,毕竟他不得立场。 他猜测着云娇对面坐着的,想来便是那个成国公了。 “茹玉?”云娇抬头望见他,不由笑了:“快进来坐。” 茹玉走上前去,望着梁元俨道:“这位是……” “他是成国公。”云娇顿住手,又对梁元俨道:“这是茹玉,是我父亲的学生。” “原来是成国公。”茹玉说着便要行礼。 “不必客气。”梁元俨望了茹玉一眼,伸手拦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人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云娇同他这样熟稔,该不会是…… 他眼中多了一丝警惕。 茹玉也就不曾再客气,便也在桌边坐了下来:“九姑娘点茶呢?那我可是来的正好,可否问姑娘讨一盏茶来吃?” “你这话说的,你既然来了,自然少不了你的。”云娇笑着问他:“你今朝怎的有空出来了?” “这些日子学究不曾开课,我心中积攒了许多疑问,今朝来想问一问,哪曾想来的不巧,他老人家不在家中。”茹玉含笑回她。 云娇抬头瞧了瞧天色:“这个时辰,父亲该还在朝上,不曾家来呢。 你再稍微等一等,晚些时候他便家来了。” “嗯。”茹玉点了点头:“九姑娘可晓得,学究今年打算何时开课?” “那我就不晓得了。”云娇思量了片刻道:“左右怕也是要过了正月吧,正月里头父亲都忙得很,不过也没几日了。” “那便好。”茹玉望着她笑了。 开课了,他便能天天望见她了。 “你来找云娇有事吗?”梁元俨忍不住插了一句。 他在一旁瞧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他天天来黏着云娇,云娇却对他不咸不淡的,反倒同这个茹玉有说有笑。 这茹玉除了生的比他俊俏一些,哪里比得过他了? 再说他生的也不差,云娇眼皮子该不会这样浅吧? “也算有事吧。”茹玉犹豫了一下望着云娇道:“九姑娘这茶饼,可否卖我一块?” “你要茶饼?”云娇瞧了他一眼道:“我昨日得空,恰好做了两块,你若是要的话便拿一块去,说甚的卖不卖的。” “不好,你总要本钱的。”茹玉不肯,实则他囊中羞涩,能拿出的也只有一个本钱而已。 这钱还是他说要买几本书,从母亲那处诓骗来的。 实则茶饼倒也不重要,他只是变着法子的想见云娇一面,同她说说话。 “不是甚的值钱的东西。”云娇笑笑,朝着外头吩咐道:“黄菊,你去将剩下的一块茶饼取来给茹玉。” 黄菊心中老大的不乐意,开口道:“姑娘昨天做了一整日,才做出两块来,便这样白白给了旁人了吗?” 梁元俨瞧了一眼黄菊,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来,这个婢女有点意思,可惜的是容貌生的有些一言难尽,不然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云娇微微蹙眉:“蒹葭,你去吧。” “奴婢不是不去,奴婢只是心疼姑娘罢了,姑娘别着气,奴婢这便去。”黄菊忍住心里的怨愤,转身匆匆去了。 茹玉叫黄菊这样一折腾,面上自然有些挂不住,犹豫了一下道:“九姑娘,我还是给你些银钱吧。” “不用。”云娇放下茶筅,盯着茶盏里头雪白的茶沫:“这点主我还做得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8回 别再登我家的门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茹玉顿了顿,还是应下了。 “你这是点妥了?”梁元俨不甘自个儿被忽视,往前头凑了凑。 “嗯。”云娇抬手将点好的茶往外倒:“妥了,吃吧。” 梁元俨端起茶杯来,轻轻嗅了一口:“好香,这茶饼是你自个儿做的?” “尝尝看。”云娇朝他抬了抬手,面上不由便有了些笑意。 她生来爱笑,如今同梁元俨也算是熟了,便不大设防了。 她将另外一杯茶推给了茹玉,茹玉笑着同她颔首。 梁元俨见她梨涡浅浅,不由心情大好,笑着抿了一口茶,他咂了咂嘴疑惑的望着云娇道:“这香气,我似乎曾吃过。” “怎会,我不大做的。”云娇生怕茹玉说出她有铺子之事,忙开了口。 正凝神品茶的茹玉闻言,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趁机对他使了个眼色。 茹玉一愣,过了片刻会过意来,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他心里有些窃喜,他同云娇有共同的秘密了,这样一来,至少能瞧出云娇对梁元俨不如对他来的坦诚,他更加确信云娇不想跟着梁元俨了。 “那想来是我吃过味道差不多的。”梁元俨也不曾细想,只是美滋滋的品着茶。 三人闲坐了片刻,直到云娇点的一盏茶见了底,茹玉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他一早便出来了,若是回去的太晚,母亲定然会起疑心。 他拿起黄菊拿来的茶饼,笑着道:“九姑娘,学究这刻儿估摸着家来了,我便先去前头了。” “你去吧。”云娇站起身。 “成国公,告辞了。”茹玉又对着梁元俨拱了拱手。 “不送。”梁元俨抬了抬手。 他巴不得茹玉早些走才好呢,省得在这耽搁他同云娇说话。 云娇眼瞧着茹玉去了,转头望着梁元俨道:“茶也吃妥了,成国公还是快些家去吧,这个亭子里头冷,再这样坐下去,怕是要着凉的。” “云娇,你别唤我成国公了。”梁元俨起身走到她跟前,皱着一张脸道:“唤我名字,就像我唤你一样,可好?” “这不合规矩。”云娇低下头。 “甚的规矩,我说的便是规矩。”梁元俨老大的不高兴。 云娇瞧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好笑道:“好,那我唤你梁元俨,这样可好?” “就先这样唤。”梁元俨听着颇为心悦,虽说还不是那样的亲近,但总比“成国公”这样的称呼好太多了。 “好。”云娇点头。 “你冷了?”梁元俨望着她问。 云娇想早些将他打发了,便敷衍道:“有点。” “那你同我一道去你哥哥那处吧?”梁元俨笑道:“我这几回来,都不曾去望你哥哥,我怕他不欢喜。 你陪我去看看他吧?” 其实他只想着同云娇一道,至于做甚的事倒也不大在意。 “哥哥要读书,怕是不好去打扰他。”云娇不大想去。 “不碍事的,我又不待许久。”梁元俨眼巴巴的望着她:“就去吧,好不好?” 云娇有心想要拒绝,但想起父亲的话,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梁元俨瞥见桌上余下的茶饼:“对了,你这个茶饼给我可好?” “这是用过的。”云娇忙道。 “不碍事。”梁元俨朝着亭子外头挥手:“许忠,来,将这块茶饼拿上。” 这可是云娇亲手做的,他得拿家去细细的品尝。 许忠很快便将那大半块茶饼收入囊中。 云娇有些无奈,好容易做了两块茶饼,便这样没得了。 看样子,以后不能再躲懒了,过了正月,铺子里再断货,可就不大好了。 把云庭瞧见梁元俨便气不打一处来,又瞧见他同云娇一道来的,更是又多了三分气。 “娇儿,这样冷的天,你在外头乱晃悠甚的?还不回屋子好生待着去。”把云庭坐在书桌前,肃着一张脸道。 “我这就回去。”云娇正求之不得,不等梁元俨说话,转身便跑了。 梁元俨回头望见她走的飞快,有些无奈的道:“九霄,你这是做甚的?是我叫她陪我来的。” “我晓得,所以我才叫她走。”把云庭依旧阴沉着脸色:“我同你说了,我九妹妹不给人做妾。” “我晓得。”梁元俨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苦着脸道:“我也不情愿叫她做妾,可是她身份在这,我能如何? 若她是嫡出的,我或许可以争取一下,可庶出……我父亲那关定然是过不了的。 我也是有苦衷的,不过我向你保证,往后定然待她好,这还不成吗?” “不成。”把云庭想也不想便断然道:“若是不能做正妻,你便别来寻她了。” “为何?”梁元俨很是无辜:“我待她好还不成吗?” 把云庭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上前,一把拉起他往外推:“走走走,若是不能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便请你别再登我家的门。” “九霄兄,你父亲都点头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此?”梁元俨把着门框不放手。 “云娇的事,他说了不算。”把云庭撒开他,冷着脸道:“你想娶她,先过我这一关。” “你要我让她做正妻,我真的做不到。”梁元俨也有些急了。 “若是能八抬大轿抬出去,与盛梨花平起平坐,倒也并无不可。”把云庭思忖了片刻,开口道。 “你是说……平妻?”梁元俨顿了顿问他。 “你自个儿瞧着办,若是不成,便不要再来了。”把云庭将他推出门外,一把拍上了门。 他心中清楚,镇王不晓得肯不肯点头,左右盛家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们怎能容许一个庶女与他家千娇百宠的姑娘平起平坐? 这事儿肯定不能成。 “喂!九霄!你怎能这样!”梁元俨气的在外头大喊:“好歹我也是成国公,你怎能将我关在外头?” 许忠在一旁瞧不过眼:“爷,不如我叫人来……” “叫你个头。”梁元俨踹了他一脚:“先家去。” 许忠哭丧着脸跟了上去,这都是甚的事儿啊?少爷何时才能不这样的好说话,也难怪把家这对兄妹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若是换了旁人,想娶个庶女还不是轻飘飘的?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79回 天壤之别 云娇进屋之时,瞧见黄菊站在门口不欲跟着她进去模样,便道:“黄菊,你随我进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是。”黄菊心中一跳,规规矩矩的小步跟着进屋子去了。 她晓得姑娘定然是为了今朝她不肯将茶饼给茹玉之事,叫她进屋去说话。 可她着实忧心,姑娘待茹玉这样好,茹玉又一直想着她的心思,这两人若真是生了情意,那秦少爷如何是好? 最要紧的还不是秦少爷,而是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开口那刻儿,她是为了自个儿的前途,一咬牙便说出口了,可这刻儿进了屋子,瞧着姑娘这一脸正色的模样,她心里头若是说不发怵,那是假的。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这事也赖不掉,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进了屋子,云娇解了披风,便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蒹葭忙前忙后的将汤婆子里的凉水换成热水。 黄菊低着头忐忑的站在那处,不晓得等刻儿姑娘要如何训斥她? 八两想是饿了,跳上榻来,在云娇身上蹭来蹭去的讨好,想要吃食。 云娇伸手摸了它两把:“乖,等刻儿蒹葭喂你。” 蒹葭将暖烘烘的汤婆子放进云娇手中,又忙着去喂八两了。 云娇抱着汤婆子静静的坐了片刻,才缓缓的开了口:“黄菊,今朝当着梁元俨的面,你为何要那样对茹玉?” 黄菊头垂得更低了:“奴婢只是替姑娘不平,那茶饼若是拿到铺子里去,可是能卖十两银子的,可是送给他却一个铜子儿也不取,奴婢瞧不下去,当时开口也是一时冲动,并不曾想那许多。” “是吗?”云娇打量着她,淡淡的问:“那梁元俨拿走余下的大半个茶饼,你怎的不曾吱声?” 黄菊微微往后缩了缩,偷偷瞧了云娇一眼,嗫嚅了片刻,还是不曾说出个道道来。 云娇端详了她片刻:“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黄菊闻言抬起头来,疑惑的望着她。 “莫欺少年穷。”云娇望着缓缓的道:“茹玉如今处境是稍微困顿了些,可他不会一世都这样,你今朝这样对他,叫他失了脸面,待他日后出了头,你该如何自处?” 她只当黄菊是瞧不起茹玉家境贫穷,并不曾往深处想。 “奴婢不敢了。”黄菊心里一松,姑娘不晓得她的心思便好,旁的她也不在意。 “不要瞧不起任何人。”云娇放轻了声音:“无论人家是富贵还是贫贱,总归是不曾靠你吃饭,你也不得瞧不上人家的立场。 为人一世,管好自个儿便妥了,这样的事情,你之前做过,今朝又做了一次,往后我不想再瞧见了。 你可记得了?” “奴婢记住了。”黄菊憨厚的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以后绝不会再犯。” …… 茹玉去前头同把言欢说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他并不层归家,而是往集市上去了。 他这人一向不大爱出去闲逛,成日里便是将自己关在家中读书。 这也是为了云娇,否则他今朝还是不出门的。 既然出来了,便将之前的事情一道了结了吧。 他径自去了一家炭行,买了估摸着有一碳盆的白炭,用店家给的破麻袋装着,提回家去了。 杨氏做完了家里的活计,去门口瞧了两三趟,这瞧见茹玉提这个破旧的麻袋家来了。 “冬儿,你这拿的甚的?来,快些给我。”杨氏忙走上前去伸手接过。 她儿子的手是捧书提笔的时候,平日里粗活舍不得叫他做半分,哪能瞧着他提着这样脏乱不堪的东西?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随着杨氏一道进了自家院子,转身关上了门。 杨氏心里头好奇,便在院子里打开了口袋:“我瞧瞧,你学究给了你甚的好东西。” 话音刚落,她便愣住了:“白炭?哪来的?” 她直觉有些不对劲,若是把家给的,不会只给这么一点。 茹玉站在那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 “你说话呀?”杨氏有些着燥了。 “母亲,你将这些炭同把云姝拿来的那一些放在一道,还给她吧。”茹玉鼓足了勇气开口道。 “你说甚的呢。”杨氏将那个口袋摔在地上:“我上回便同你说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特意给你拿过来,你不好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的。 再说我也说了,这算是我欠她的,不碍你的事,你又去买这些炭回来做什么?” “我不想欠她的,也不想母亲欠她的。”茹玉有些固执的道。 “怪道你上回用了一盆之后便不肯再用炭火了,还同我说的天不冷了省着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杨氏气恼不已:“你好好同我说说,你这样做可是为了那个把云娇?” “母亲,这干人家何事?”茹玉皱着眉头,很是有几分焦急。 “怎的不关她的事?”杨氏怒气冲冲的道:“这些日子,你在家里头都好端端的,不曾犯甚的怪,怎的今朝去了一趟把家,就闹着要把炭还回去?还不是那个庶女在里头作怪?” “母亲,我说了这与云娇无关。”茹玉急得脸都红了。 “还‘云娇’,叫的可真亲热,死不要个脸皮!”杨氏一边骂一边往外走:“我这就找她去,我倒要好好的问问她,到底要把我家作成甚的样子才肯罢休!” “母亲!”茹玉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急切又无奈的道:“你这是要做甚的?” “我要做甚的?这话刚才我问你,我问你要做甚的?”杨氏拔高了声音。 “好了,母亲别着气了,我不叫你去还了。”茹玉只好妥协了:“只是天气确实是暖和起来了,我房里真的不要用炭火了,母亲若是冷便自个儿用吧,若是不冷便好生收着吧。” 他说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了屋子。 杨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心中仍然极为不痛快。 把云娇不过是个庶出的,虽说性子沉静稳重,也有几分聪慧,但这些好处加起来,也比不得一个嫡出的把云姝。 娶嫡女同娶庶女对于她家来说,可谓天壤之别。 何况这还不曾如何,茹玉都敢为了那个庶女忤逆她了,就冲着这一点,她也不能让那个庶出的进门,否则岂不是要反了天?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0回 正巧也替他出出气 梁元俨自那日离去之后,足足个把月都不曾登把家的门。 把云庭也将自个当日所言告知了云娇,兄妹二人都觉得梁元俨定然是死心了,不会再来了,也就不大担忧了。 倒是把言欢寻了籍口,训斥了云娇好几回。 云娇还是那样低着头闷不吭声,把言欢除了骂她撒气,也无他法。 云娇若是不犯大错,打他是不敢打的。 不是怕云娇,也不是怕钱姨娘,而是怕把云庭。 明年就科举了,这时候若是惹恼了这小子,到时候他说走便走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可要后悔莫及。 无论儿子待他如何,他总归还是想要儿子有出息的。 在这一个月里头,家里头倒是出了一样好事。 上回,西街孙太常的夫人李氏来给云娇说梁元俨,邹氏曾左拜托右拜托的,请人家给她女儿说个好人家。 李氏也是个热心肠,上个月便有了信,说的是帝京边上一个小县的胥吏,便是专司办理文书的小吏,姓何,为人清白,家里也算有些家底儿。 胥吏不算官,连品阶都排不上,若是以把言欢的身份来看,那是万万攀不上把家的。 可邹氏却是一百个愿意,夫妻俩可以商议,便去同把老夫人说了。 把老夫人是个目不识丁的,也不甚的远见,觉得自个儿不指望这个二儿子,把云娴自然也起不了甚的作用,便做主点头了。 把言欢晓得的时候,已然晚了。 原本这个侄女在他手里还是能起些拉拢人心的作用的,起码也能找个六七品的文官与她相配。 但邹氏口口声声“母亲答应了”,把言欢也就不好再说。 话又说回来,六七品的文官他是大差不差,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便也就作罢了。 倒是连燕茹知晓这事儿之后,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这回把言欢到时不曾辩驳,毕竟这个弟弟同弟媳妇儿确实是他们养着,到头来却不起丝毫作用。 不过自家兄弟,能如何说?也就这样过过吧。 两家起了草帖,又换了正帖,相过亲之后,把云娴的婚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云娇闷在屋子里头个把月了。 这些日子,她不是做香,便是做茶饼,几乎一日也不曾歇过。 谷莠子隔日便来,拿上香同茶饼,送到铺子里头去买。 如今铺子里生意是越发的红火了,虽说云娇做的这两样东西定价高,但因着品质绝佳,数量又少,很是走俏。 蒹葭瞧着姑娘成日里忙来忙去,不得歇神,心里头有些心疼:“姑娘,奴婢今朝厨房乔迁园子里的花开得好的很。” 云娇专心致志地盯着自个手里的动作,口中漫不经心的道:“如今已然进入三月,花儿是该开了。” “外头太阳好的很。”蒹葭不甘心,又继续道:“姑娘不出去晒晒太阳吗?” “不去了吧。”云娇停下手犹豫了片刻:“趁着天暖和多做些,也好多挣些银子。” “哎呀姑娘,你甚的时候钻到钱眼里去了?”蒹葭说着便上手去拉她:“成日里闷在屋子里头,对身子不好,还是出去转转吧。” “是啊,”黄菊也在一旁帮腔:“姑娘,蒹葭说的有道理,你这些日子都不曾出门,今朝便去园子里转转吧。” “好吧。”云娇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茶叶,起身去洗了手。 其实制茶饼同制香这两个事情于她而言并不算多么的劳累,她天生喜静,也能定得下心,做这些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不消片刻,三人便出现在了家中的园子里。 “姑娘你瞧,那片月季开得多好,我不曾哄你吧?”蒹葭指着一片开的正旺的月季笑嘻嘻的道。 “我又不曾说你哄我。”云娇走近了,靠在一朵月季花上嗅了嗅:“真香。” 她心里头忽然动了动,若是将着月季的香味也如同樟木的香气一般熏入茶饼之中,那岂不是又是另一番风味? 她想着,不由得有些出神。 “姑娘。”蒹葭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摆。 云娇回过神来,疑惑的侧头望了望她,却不由得顺着她的眼神往自个身后瞧去。 “盛梨花?”云娇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小径尽头,正是盛梨花带着几个婢女,朝着这处而来。 “姑娘,她怎的来了?”蒹葭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先回院子吧。”云娇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不管盛梨花今朝是为何而来,左右与她无关,她只需远远的躲开便是了。 盛梨花的性子她早已在二姊姊成亲那一日见识过了,可不想再见识一回。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盛梨花远远的呵斥了一句。 她已然在把言欢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翩跹馆,门口的婢女说云娇去园子里瞧花儿去了,她便支开了把言欢,独自来寻云娇了。 实则她这小小的年纪,又藏不住心思,把言欢怎会想不到她想做甚的? 只是梁元俨这些日子不曾上门来,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他心里头对云娇极为不满,但他要顾忌把云庭,不能动手教训她。 盛梨花既然想出手便出手吧,正巧也替他出出气。 是以他二话不说便走了,还出门去了,省得把云庭到时候将账算在他的头上。 云娇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站住脚回头行礼:“见过盛姑娘。” 盛梨花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她:“方才不是想跑吗?怎的不跑了?” 盛梨花既然想出手便出手吧,正巧也替他出出气。 是以他二话不说便走了,还出门去了,省得把云庭到时候将账算在他的头上。 云娇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站住脚回头行礼:“见过盛姑娘。” 盛梨花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她:“方才不是想跑吗?怎的不跑了?” 盛梨花既然想出手便出手吧,正巧也替他出出气。 是以他二话不说便走了,还出门去了,省得把云庭到时候将账算在他的头上。 云娇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站住脚回头行礼:“见过盛姑娘。” 盛梨花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她:“方才不是想跑吗?怎的不跑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1回 等着她打 盛梨花缓步行上前,上下打量着她:“你说,你跑个甚的?” “我不是跑。”云娇低着头,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小声解释:“我只是瞧见你来了,不想搅了你的兴致。” “哦?”盛梨花轻蔑的一笑:“这么说,你倒是在替我着想了?” 云娇轻轻的点了点头:“是。” “就你们家这个破园子,你觉得我有逛的兴致?”盛梨花抬眼随意的扫了扫四周。 云娇望着地面,一时间有些无言。 她这个籍口寻的不好,确实有些思虑不周了,想盛梨花乃是堂堂的徽先伯府的嫡姑娘,只怕是御花园都逛了许多回了,哪会在意她家园子里的这点风景? 是她疏忽了。 “你为何不敢瞧我?”盛梨花咄咄逼人的望着她:“可是自个儿觉着做贼心虚了?晓得你做的那番事是抬不起头见不得人的了?” “盛姑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眼中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胆怯:“我生平不做亏心事的,盛姑娘说这些话,怕是……怕是有甚的误会吧?” “误会?”盛梨花冷哼了一声:“梁元俨染了风寒在家歇了二十余日,身子痊愈了便去我家瞧我,我原本心里还算有几分欢喜,结果他见了我便提出要娶个平妻,说只要我点了头,成亲了不会亏待我。 你猜我会不会点头?” 云娇闻言不由一怔,怪道这些日子不曾望见梁元俨,原是染了风寒了。 “怎了?你还想装无辜?”盛梨花瞧着她茫然的模样更来气了:“你当梁元俨不说,我便找不见你?我告诉你,别说你还在帝京,你便是在天涯海角,我掘地三尺也能将你给挖出来。” 她说这话自然有她说这话的底气。 她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梁元俨开口提了这极为无礼的要求之后,她自然憋不住气,当即便翻了脸,追问他到底瞧上哪家的姑娘了。 但梁元俨死活不肯说,盛梨花发了好大的脾气,梁元俨便叫她给气走了。 徽先伯夫妇自然瞧不得自个儿宝贝姑娘受这样大的委屈,尤其是她母亲吴氏,那是瞧在眼里,痛在心里。 于是,便派人出去查。 只费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便查到了云娇头上。 是以,盛梨花便登门兴师问罪来了。 “盛姑娘误会了,我与成国公并无私情,我对他也无意,有些事情你还是去他跟前问清楚再说吧。”云娇这时候也顾不得装胆小了,这话若是不说清楚,那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毕竟盛梨花的怒火她可承受不起。 “问清楚?”盛梨花鄙夷的望着她,冷声道:“不如就请你给我说清楚吧?他前些日子天天到你家来,你可不要同我说,他不是来找你的。” 云娇心中暗暗叫苦,这话能如何回? 说不是找她的?这显然是赖不掉的。非凡 说不曾做甚的,只是看看花,吃吃茶,谈谈心?那可要更说不清了。 她只能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她这刻儿说甚的盛梨花也不会信,多说反而多错,倒不如闭口不言。 “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便是默认了。”盛梨花两手背在身后绕着她缓踱步,眼中的讥讽丝毫不加掩饰:“你也不找个秤盘子爬上去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竟也妄想同我平起平坐?以你的身份,能进镇王府的门便算是烧高香了,是哪个给你胆,叫你敢生出这样的妄想?”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便是真让她去同盛梨花平起平坐,她也不愿意。 这不是个好差事,天天对着这样一只母老虎,哪个受得住?便是不叫她害死,这成日里受气,也是要少活几年的。 梁元俨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你给我说话!”盛梨花见她不言语,便愈发气恼:“怎的?叫我看穿了?无话可说了?所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 云娇抬头望了望她,思量着该如何将这件事情说明白。 “我叫你说话。”盛梨花哪里还有耐心等她细想?抬手便掐住她的脸颊,高声命令道:“说话,听见不曾?” 她望着云娇白净的面色,姣好的容颜,以及因着抿唇忍痛而隐约浮现是梨涡,眼中戾气愈发深重,胸中似乎烧着一把火,手中也便使了十分的力气。 云娇叫她的指甲掐的生疼,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也不曾反抗。 她心里清楚,区区一介庶女,胆敢与伯府的姑娘作对,那下场定然难看的紧。 “盛姑娘。”蒹葭心疼的直掉眼泪,忙走上前去,却又不敢伸手推开盛梨花,只得跪下来仰着头求道:“盛姑娘,我家姑娘真的不曾同成国公有牵扯,奴婢敢以性命担保,求盛姑娘放过我家姑娘吧……” 她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盛梨花瞧都不曾瞧她一眼,区区一个庶女的贴身婢女,哪值得她垂眼去瞧? 黄菊见状,也打算上前跪下求情。 可就在这时,盛梨花身后一个婢女快步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蒹葭脸上,接着趾高气扬的骂到:“我家姑娘说话,哪轮到你这个贱婢插嘴?” 黄菊瞧的心中一颤,这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刚抬起的脚后跟又放了下去,她可不曾傻到冲上前上赶着给人打脸的地步。 “把云娇,你倒是说不说?”盛梨花掐着云娇的脸扯了扯。 云娇冷冷的望着她:“我方才已然说了,盛姑娘不信我也没得法子。” “你还敢狡辩?”盛梨花恼怒至极,放开她的脸抬起手来便扇了上去。 梁元俨才寻到这处,见状忙想冲过去。 便在此时,云娇身后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扯开了她,口中高声道:“九妹妹,你是不是傻的,为何不躲?” 云娇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六姊姊。” 来的人是把家的六姑娘把云姌。 “还认得我,不是真傻。”把云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她打你,你不能还手但总能躲开的,又何必站在这处等着她打。”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82回 早晚死在她手中 云娇苦笑,从小被母亲千娇百宠呵护着长大的六姊姊,做事随性,从不会多想甚的,她又怎会晓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 盛梨花既然认定了这事儿,今朝不打了她出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便是跑,又能跑到何处去? 难道躲回院子里,便能躲过去了吗? “你是把家的六姑娘?你叫个甚的?”盛梨花盛气凌人的问。 “我叫把云姌。”把云姌直直的望着她,并无半分惧怕。 “把云姌,我教训她碍你甚的事了?你最好给我滚一边去,否则别怪我连你也一道收拾了!”盛梨花指着一旁颐指气使的道。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跑到我家来欺负我妹妹,凭甚的叫我滚一边去?”把云姌不仅不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你也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我叫你滚你便滚,名声好不好听又如何?左右我都定亲了,再说了,我徽先伯的女儿还愁嫁?”盛梨花冷哼了一声,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你还护着把云娇,怎么,你有个这样的妹妹,是不是觉得与有荣焉了?” 把云姌毫不退缩道:“上回我二姊姊成亲,我便瞧出你是个蛮横无理的,那是在你家,我们姊妹让着你。 但你今朝跑到我家中来耀武扬威的,欺负我妹妹,既然叫我瞧见了,那我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自幼是不曾吃过苦头的,做人做事都是随心所欲。 她不会瞧不起庶出的妹妹,也不会觉得她们有多可怜,但瞧见了妹妹挨外人欺辱,她肯定是要管的。 不管家里头关上门来如何,姊妹之间总该是一致对外的。 不过,她同这些姊妹也不得多少来往,对云娇的性子也不大了解,她每日只在自个儿院子同主院之中来回,吃吃耍耍,无忧无虑,快活的紧。 她最瞧不上的是把云姝,总觉得这个四姊姊矫情的要命。 不过若是这刻儿挨打的人换成了把云姝,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的,毕竟是自家姊妹,看不惯归看不惯,该护还是要护着的。 “我九妹妹怎了?”把云姌侧头瞧了瞧云娇,有些疑惑。 “她这个不要脸皮的勾引梁元俨。”盛梨花指着云娇厉声道:“满帝京哪个不晓得梁元俨同我定亲了?她勾引梁元俨也就罢了,竟还妄想同我平起平坐,也不找块铜镜好生照一照自个儿是个甚的东西。” “九妹妹,这是真事?”把云姌望着云娇,有些不大相信。 她同九妹妹是不曾怎的相处过,只记得她胆小谨慎,平日里话不多,总是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绝对不是一个有野心之人。 盛梨花这番话,她实在难以苟同。 “不是。”云娇任由蒹葭用帕子轻点她脸上的伤口,直直的望着盛梨花:“盛姑娘,我方才已然说了,我于成国公无意,你若是不想叫他同我有牵扯,便去同他说。 旁的,我也管不了。” 她说着,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盛梨花哪肯就这样放她走,当即便要追上去扯住她。 把云姌却拦在了她跟前:“盛梨花,你别再无理取闹了,我九妹妹方才说的话你不曾听见吗?有本事,你便去管好成国公,老欺负我九妹妹算甚的本事。”优书 云娇闻声停住脚转过身来:“六姊姊,今朝多谢了。” “你快回院子去吧。”把云姌回头朝她点了点头。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盛梨花眼瞧着云娇走远了,她哪能忍得住,又继续往前冲。 奈何把云姌一直拦在她跟前。 她跟不上云娇,不由恼羞成怒,圆睁着眼睛抬起手来:“还敢拦着我,看我不打死你!” “盛梨花!”梁元俨冲出来一把扯开她,拖到一旁:“你胡闹够了不曾?” 盛梨花瞧见他不由得又气恼又委屈,一下子便哭了起来:“你心疼了是不是?我才来了多大刻儿你便跟着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要回去告诉我娘,让我娘找你算账。” 她说着便哭哭啼啼的转身往外走。 梁元俨望着她的背影,伸手掏了掏自个儿的耳朵,总算是清静了。 “成国公不去追吗?”把云姌望了一眼盛梨花离去的小径。 “追她做甚的?她那性子,愈是追着她她便愈是拿乔。”梁元俨摇头,朝着她露齿一笑:“你叫把云姌?你不怕她打你吗?” 方才她们说话,他听着了,这个六姑娘似乎有些有趣。 把云姌瞥了她一眼:“徽先伯府的姑娘这般蛮横,成国公还是放过我九妹妹吧,否则照着这般下去,我九妹妹早晚得死在她手中。” “不会的。”梁元俨笃定的道:“我会护着她的。” “就凭你?”把云姌扫了他一眼:“那你方才在何处?怎的不出来护着?这还不曾成亲呢,便找上门来将我九妹妹脸都掐破了,你还是放我九妹妹一马吧。” 她说罢,很是干脆的转身便走。 “我方才……”梁元俨抬手想要留住她想要解释,可把云姌却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话说了半句,只好收回手来挠了挠头:“还真是洒脱啊。” 许忠在一旁都快要瞧不下去了,把家这些姑娘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一个个都敢将他家国公爷不放在眼里。 但回头瞧着梁元俨依旧和善的脸,他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得了,这也不怪人家,怪只怪他家国公爷不争气,天生便是个好性子。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爷,咱去追盛姑娘吧。” “不去。”梁元俨皱了皱眉头,盛梨花最是不讲理,若是追上去,她还不晓得要胡闹成甚的模样,他才不要见她呢。 “爷。”许忠讨好的望着她:“小的也懂爷心里不愿意,可盛姑娘若是家去告了状,到时候她母亲告到王爷跟前,那可不好。” “有甚的不好的。”梁元俨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个儿的头发:“她自个儿蛮不讲理,父亲难道还要怪我?走,去瞧瞧云娇。” 许忠只好跟了上去。 梁元俨走了几步,又停住脚:“你别跟着我了,家去取一瓶止痛祛疤的药来。”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583回 你家姑娘呢 爷,我若是走了,此地便只余下你一人了。”许忠哪敢便这样走,国公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万万不可冒这样的险。 “他们不就在外头吗?”梁元俨不以为然,他说的是自个的那些侍卫。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在外头哪晓得爷你在里头是甚的情形?”许忠生怕他一口否了,赶忙说道:“不如小的叫他们去拿,他们身上都是有功夫的,跑得比小的更快。” “也好,那你去吧。”梁元俨觉得他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两手背在身后,抬了抬下巴。 “那爷……你在这处等小的可好?”许忠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好,你跑快些。”梁元俨点了头。 “好嘞。”许忠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一溜烟儿便跑了。 梁元俨也不急,站在原地瞧着花儿等着许忠回头来了之后,才带着他慢悠悠的往翩跹馆去了。 苁蓉守在院子门口,抬眼便瞧见一位贵气逼人的少爷迎面走了过来,她连忙行礼,虽认不得来的这是何人,但瞧这模样身份必然不一般,她是半丝也不敢懈怠。 梁元俨之前也曾来过几回,但都不是苁蓉当值的时候,是以她认不得这便是大渊朝的成国公。 “你家姑娘呢?”梁元俨也不得架子,笑吟吟的问了她一句。 “姑娘去园子里瞧花儿去了。”苁蓉低着头小声回道。 她心里头有些奇怪,方才有位姑娘盛气凌人的,也是来寻姑娘的。 这刻儿又来了一位陌生的少爷,今朝这是个甚的日子? “她不曾回院子?”梁元俨闻言一愣。 “不曾。”苁蓉茫然的摇了摇头。 梁元俨想了想:“她定然是着气了,不想见我,是以叫你拦着我是不是?” 苁蓉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姑娘真不曾回来。” “我不信,你让我进去瞧瞧。”梁元俨说着便抬脚往里走。 苁蓉慌忙忙拦着他:“这位少爷请留步,这是我家姑娘同姨娘的院子,外男不得入内。” “大胆!”许忠怒斥道:“你知道站在你跟前的是哪个吗?这是成国公!你竟敢这般同他说话!” 苁蓉天生胆小,方才见梁元俨往里闯都已然有些慌了,这刻儿再听了许忠的话,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当即便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的道:“成……成国公,求您饶了奴婢吧。” “你吓唬他做甚的!”梁元俨回头瞪了一眼许忠。 许忠吓得缩了缩脖子,他冤不冤呐!图甚的呢?这是为了哪个啊? 唉! “你别怕,我就是进去瞧一瞧你家姑娘,不会耽搁太久的。”梁元俨温和的望着苁蓉。 苁蓉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姑娘……姑娘真的不曾回来,这院子,成国公进不得,否则……否则有辱我家姑娘清白。” 她虽胆小,但却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那好,我到前头去瞧一瞧。”梁元俨犹豫了片刻,不曾再勉强,带着许忠转身走了。 瞧这婢女吓得这模样不像是在说谎,可云娇脸上还有伤,她又能去何处呢?难不成是去了把云庭那处? 梁元俨有心想去瞧瞧,但想想把云庭那张黑脸,即刻便又不想去了。 苁蓉等了一刻儿,才敢抬起头来去望,瞧见梁元俨已然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弯腰去拍自个儿膝盖上的尘,便听闻有脚步声,她吓得立刻又跪了回去,当是梁元俨又回过身来了。 “苁蓉,是我。”云娇一手拿着帕子靠在左侧脸颊上,口中小声说了一句。 蒹葭在一旁扶着她,眼圈红红的,若是在平时瞧见苁蓉这般,她定然是要哈哈大笑的,可这刻儿姑娘受了伤,脸上恐怕会留下疤,她哪笑得出来? “姑娘,姑娘家来了。”苁蓉松了一口气:“方才成国公来寻姑娘……” “我都瞧见了,你起来吧。”云娇抬脚往里走,口中淡淡的吩咐:“等刻儿他若是还来,你便同他说我睡下了。” “是。”苁蓉从地上爬了起来:“对了姑娘,还有一个姑娘先头也来寻你。” 云娇脚下顿了顿,而后缓步进了屋子。 她方才便在翩跹馆外头的墙角边上躲着。 先头在园子里的时候,她便已然瞧见了梁元俨躲在花丛后头,是以才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 否则的话,六姊姊是替她挡盛梨花的,她怎能那么没良心的拍拍袖子便走呢? 她是知晓梁元俨在,定然会出来阻止盛梨花人,这才走的。 否则她若是还在那处,盛梨花还不晓得要闹出甚的事来。 她猜到了梁元俨打发了盛梨花,定然要来瞧她,毕竟她脸伤着了。 她可不想再招惹这个灾星,简直就是个祸害,若不是他,她好端端的在家中哪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喵……”八两瞧见她家来了,忙甩着尾巴奔过去,亲热的蹭她的鞋。 云娇却不曾如同往常一般将她抱起来,而是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来。 “姑娘,给我瞧瞧伤势如何了。”蒹葭去拉她的手。 云娇便松开了捂着脸的手。 黄菊也凑了上来,望着云娇脸上的指甲印:“拢共破了三处呢,还好伤口都不大。” “你别瞧这伤口不大,指甲掐破的不仅不容易好,疤痕也不容易祛掉,若是留下疤痕可如何是好?”蒹葭忧心不已。 “我去照镜子瞧瞧。”云娇说着起身进了里间。 蒹葭忙跟了进去。 云娇将脸凑到镜子跟前,仔细的瞧了两眼,松了口气道:“还好,这疤痕也不大,估计不碍事,毕竟就只流了那一点点血,伤的浅。” “姑娘,伤的可是你的脸。”蒹葭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焦急:“你怎的一点都不在意呢?” “我在意又如何?”云娇将手中的帕子扔在梳妆台上,坐了下来:“在意了这伤也不会即刻便恢复。” “盛姑娘真是太蛮横无理了,哪有这样的人,话不曾说上几句便动手了。”黄菊站在一旁道。 她思量着今朝在园子里头不曾替姑娘求情,这刻儿是该表表忠心了。 “就是,我就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成国公怎会瞧上她!”蒹葭也跟着愤愤不平。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4回 天经地义 云娇侧头,淡淡的扫了黄菊一眼。 蒹葭是个没心没肺的,想不到那么多许多,可她却不是个傻的,黄菊的言行她可都瞧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黄菊有私心,她一直都是有数的,但也不曾同她计较。 毕竟她同蒹葭不同,她是后来的,不可能与蒹葭一般。 罢了,眼下也不得旁的合用之人,且先用着吧。 黄菊叫她这一眼瞧的心中一颤,姑娘这眼神,似乎是将她瞧透了一般,她忙垂下了眼去。 “她虽无礼,但也情有可原。”云娇瞧着铜镜里头自个儿的脸:“若是易地而处,我怕是也要恼怒的。” “姑娘,你还替她说话。”蒹葭气得跺了跺脚。 “她不是罪魁祸首。”云娇从铜镜里望着她:“梁元俨才是。” 蒹葭愣了愣:“可这该如何是好?他是成国公,老爷巴不得他天天来,咱们也赶不走他,难不成便由着他这般?” 云娇默然了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早日定下一门亲事,这般梁元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强求她了,镇王府到底是有规矩的人家。 可她又不愿这般做,若是为了躲避一个梁元俨,而胡乱的将自个儿的亲事定下来,往后后悔了,又该如何是好?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定下来再悔婚,她可就要臭名远扬了。 这般事情,可真是叫她作了难。 若是秦南风在就好了,他同梁元俨熟稔,总能想法子帮帮她的。 她不由自主的便望着铜镜开始出神。 “姑娘。”蒹葭瞧她伤神的样子,有些心疼:“可是累了?不如先上铺躺会儿吧?” 云娇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沮丧,又有些烦躁,明明决定了不再想他的,可这一有事,便开始指望他了。 她有时候也不太懂自个儿到底在想些甚的。 黄菊连忙上前帮忙,同蒹葭一道帮她脱了外衣。 两人伺候着她躺下了,便双双退了出去。 云娇侧着身子朝着床里,望着帐子毫无睡意。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听见了脚步声。 “甚的事?”她问了一句。 “姑娘还不曾睡着呢?”蒹葭走到了床边。 “怎了?”云娇翻过身,脸对着床外瞧着她。 “成国公送来了这个。”蒹葭将手中一个小巧的白瓷敞口瓶子给她瞧:“是止痛祛疤的药膏,姑娘要收下吗?他说是特意派人回王府拿的。” “自然是要收下的。”云娇手臂撑着床坐起身来:“你来给我抹上。” 蒹葭坐在了床沿上,有些惊奇的道:“我还当姑娘定然不会收呢,怎的,姑娘是想通了?” “想通甚的?我才不给他做妾。”云娇撇了撇唇:“事情因他而起,我用他一些药膏还不是天经地义吗?” “姑娘说的是。”蒹葭见她不像方才那般失魂落魄的,不由的放了心,用手刮了一些白色的药膏道:“来,奴婢给姑娘抹上。” 云娇将脸往她跟前凑了凑。 “姑娘,疼吗?”蒹葭一边轻柔的抹药一边小声的问。 “不疼,只是有些微的凉,里头怕是有冰片。”云娇眯着眼睛回道。 蒹葭将盖子扣了上去:“姑娘若是睡不着,便起身吧。” “不想起。”云娇伸了个懒腰:“叫我再躺一刻儿。” 她说着伸手在蒹葭腰眼间轻轻捏一下笑道:“都是你,我原本天天做活计,倒也不想着偷懒,这一停下来人便懒了,都不愿意动弹了。” 蒹葭听她一说,忽然便哭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哭甚的?”云娇疑惑的瞧了瞧自个儿的手:“可是我捏疼你了?我不曾使力气,我给你揉揉。” 她说着便伸出手去。 蒹葭一把拉住她的手,啜泣着道:“姑娘,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 “怪你甚的?”云娇有些莫名其妙,拿过一旁的帕子替她擦眼泪:“你快别哭了,你晓得我最不会哄人的。” “若不是奴婢非要叫姑娘到园子里头去,也不会遇上盛姑娘……”蒹葭说着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傻丫头。”云娇推了她一下:“快别哭了,这怎么能怪你呢?她今朝来家里,便是为了寻我,就算是不去园子,我就能躲得过吗? 再说了,方才苁蓉都说了,她都找到院子门口来了,我估摸着我前脚刚去园子,她后脚便寻来了。” 蒹葭听她这样一说,心里头似乎好受一些,也就不大哭了,但还是带着些哭腔:“可往后要如何是好?盛姑娘那性子可是甚的事都做得出来,奴婢真是担心姑娘……” 云娇微微蹙眉,思量了片刻道:“要不然,改日我再好好同他说说。” “能行吗?”蒹葭忧心的望着她:“他若是肯听,也不会到如今这种情形。” “他也不是不讲理。”云娇垂目:“他只是不会去想那么多,毕竟不曾吃过苦,怎会替别人设身处地的着想?” “那姑娘打算如何说?”蒹葭想了想道:“若是还如从前那般说,那还是罢了吧,他不肯听的。”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云娇朝着她一笑:“天无绝人之路。” “嗯。”蒹葭用力的点了点头:“姑娘最是聪慧,一定能将他打发了的。” 云娇也笑着点了点头。 翌日,梁元俨早早的便来了翩跹馆门前。 蒹葭等在廊下,见状便行了过去。 “蒹葭,云娇呢?”梁元俨面带微笑的瞧着她。 蒹葭对着他行了一礼才道:“回国公爷,我家姑娘脸上的伤未痊愈,不肯出门见人,国公请回吧。” “我又不是外头的人。”梁元俨哪甘心这般便走? “国公爷。”蒹葭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云娇教她的话,慢慢的道:“伤在脸上,我家姑娘是女儿家,不肯出来见人也是有的,还望国公爷见谅。” 梁元俨想了想,这话倒是道理,便道:“那你去同你家姑娘说,叫她别太过忧心,那祛疤的药膏药效是极好的,早晚各用一回,大抵半个月便会彻底痊愈的。” “奴婢记下了。”蒹葭又行了一礼。 “那我明日再来瞧她。”梁元俨望了望云娇屋子紧闭的门,有些不舍的去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5回 不要脸 梁元俨走后,蒹葭急忙回了屋子。 “姑娘,奴婢照你教的说了,果然将他给打发了。”她满面欢喜的道。 云娇正在方桌前制茶,闻言笑道:“我说了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你照我的话说,他定然不会坚持要见我的。” “可是他又说了明日还要来。”蒹葭又有了一些愁绪。 “明日他来,你还这样说。”云娇盯着自己的手中的动作,口中漫不经心的道。 “能行吗?”蒹葭有些忐忑。 “照我说的坐便是了。”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接着道:“往后他若是日日来,你便日日这样说,先拖他个半个月再说。” “可万一他恼了呢?”蒹葭有些不大敢,毕竟那是成国公呢,一怒之下可不晓得会如何了。 “他恼了更好,便不会来寻我了。”云娇笑了笑:“难不成他堂堂的成国公,还要因着我不肯见他而大发雷霆?又或是要治我的罪?” “那该不至于吧。”因着云娇脸上受伤的事情,蒹葭对梁元俨很是有些反感。 不过对于他的人品,她还是有几分信赖的,梁元俨成日里和善的很,也从不对她们摆国公的架子,很是好说话。 果然,连着几日梁元俨来寻云娇,都吃了闭门羹。 他倒也不恼,女儿家嘛,吃了那样的亏心里有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多多哄着些便是了。 可过了几日,他便开始有些苦恼了,这接连七八日都是如此,连面都见不上,还谈何哄她? 把言欢前几日也曾问过他,可要他来叫云娇出来,当然只要他一句话,云娇不敢不从。 这自家后宅里头的事情,连燕茹把握的清清楚楚,梁元俨天天来寻云娇之事,自然也是瞒不过她的。 莫要说是她了,连着来了两三日之后,阖府都晓得这事了,把云嫣更是特意去瞧了云娇。 连燕茹知晓了,便等同于把言欢知晓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梁元俨的机会。 梁元俨却拒了把言欢的好意,说他要以诚意打动云娇。 把言欢也不曾坚持,左右只要梁元俨还对云娇有兴致便好,旁的他就不多过问了。 况且,若是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那也不得多大的意思,往后也就不大留恋。 年轻人嘛,这样缠缠打打的或许还觉得更有趣,往后云娇吹枕边风的作用也能大一些。 他虽不待见这个女儿,但倒也巴着她以后能得宠,那好处可就享用不尽了。 跑了这些日子,梁元俨的耐心几乎快要耗尽了。 许忠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劝道:“爷,既然九姑娘不肯见你,那咱们不如等她脸上伤好了再来吧?反正也不得几日了。” “你懂甚的?她同我赌气呢,我若是不来,她以后更加要不睬我了。”梁元俨皱着脸嘟囔了几句,转身往回走。 “爷,是要家去吗?”许忠连忙跟了上去。 “我去找她父亲,我都这些日子不曾瞧见她了,好歹也要叫我瞧瞧她脸上的伤如何了。”梁元俨边往前走边道。 许忠只得跟着。 路过园子的时候,闻听里头传出来一阵笑声。 梁元俨站住了脚。 许忠会意,绕了一些路去瞧,片刻便跑回来告知他:“爷,是府里的六姑娘正在扑蝴蝶呢。” “哦?是把云姌?”梁元俨记得她。 “是。”许忠点头。 “去瞧瞧。”梁元俨顿时来了兴致,抬脚去了园子中。 果然见把云姌带着几个婢女,手中拿着网兜在花丛中扑来扑去。 他也不言语,便在一旁瞧着,见她们笑,他也跟着一道笑。 一个婢女瞧见了他,忙扯了扯把云姌的袖子:“姑娘,你瞧。” 把云姌回头,便瞧见了梁元俨站在那处朝她笑。 她随手将手中的网兜丢在一旁,边挽袖子边望着他嘲笑道:“怎的?成国公这是又吃了我九妹妹的闭门羹了?” 梁元俨嘿嘿一笑,倒也不恼,云娇这个六姊姊,倒是不拘小节,烂漫的很呐。 把云姌缓步走上前去,望着他道:“我劝成国公还是收手吧,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的身份甚的样的女子得不到?又何苦天天来强逼着我九妹妹。” “六姑娘怕是对我有所误会。”梁元俨朗声道:“我乃是堂堂正正的之人,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我是真心欢喜你九妹妹,从未想过要强求她,我若是真想强求,想娶她还要等她点头吗?不早就定下亲事了?” “那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与强求她又有何分别?”把云姌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你明知道我父亲母亲有心将他许配给你,你又日日往我家跑,这时日久了,我九妹妹的名声也叫你坏了,哪还有人敢来提亲?可不就非你不嫁了吗?” 梁元俨闻言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笑道:“六姑娘所言我倒是不曾想过,不过我方才仔细思索了一番,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他说着点了点头,伸手对着把云姌指了指,笑嘻嘻的道:“就照你说的做。” “不要脸。”把云姌瞪了他一眼:“我们走。” 说着便带着手底下的婢女转身走了。 “六姑娘,你怎能对我家国公如此无礼……”许忠忙要上前,敢骂他家爷“不要脸”,这满帝京的姑娘,她还是头一份,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梁元俨伸手拦了他一下,望着把云姌的背影含笑道:“与一个小姑娘计较甚的。” 许忠低下头,满是嫌弃的在心底叹了口气,爷平日里待他也不得这样好,怎的见这些姑娘,就一点脾气都不得?怕不是个贾宝玉托生的?见了哪个女儿家都爱。 抬眼见他还面带微笑的站着,许忠有些无语,这爷怎的没心呢,都叫人这样骂了,怎的还能笑得出来? 梁元俨背着手往园子外头走。 许忠跟着上去:“爷,咱还去找把大人吗?” “不去了。”梁元俨伸手在衣摆上拍了拍:“明日再来,我就不信她还能天天将我关在外头。” “是。”许忠口中答应着,心里头却无奈的摇头,爷是这些日子太闲了,才有这功夫每日来把府兜一圈。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6回 请你放过我 翩跹馆,晌午时分。 “姑娘,这药膏真是好东西。”蒹葭一边给云娇抹药,一边欢喜的说着:“瞧这只有一丝浅浅的痕迹了,若是不细瞧,都看不出来了呢。” “我瞧瞧。”云娇站起身凑到铜镜前,仔细的盯着自个儿的脸打量了片刻:“还真是,镇王府的东西果然好。” “那可不见得,镇王府的人就不是甚的好东西。”蒹葭撇了撇唇,盖上了药膏的盖子。 云娇闻言失笑,侧头望着她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这般辱骂成国公,若是叫外人听了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姑娘。”蒹葭走过去,扶着她坐下来,口中嘟囔着:“你还笑呢,成国公多可恶,他还天天来呢,这日子也不晓得何时是个头。 我真怕他哪日没了耐心,老爷真将你嫁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今日再来,你叫我,我去同他说清楚。”云娇捏起梳妆台上一朵已经有些枯萎了的月季,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还有一些香气。” “姑娘,你要的月季早上我叫她们采回来了,不过,园子里就那么些月季,也不敢多采,怕叫人瞧出来,就只采了一小篮子。”蒹葭瞧见那花儿,不由忘了方才的不快,变得好奇起来:“姑娘要用这月季做甚的?” “做茶饼,有花香的茶饼。”云娇含笑解释。 “有花香的?”蒹葭瞪圆了眼睛,新奇不已:“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茶饼,真能做出来吗?” “那得试试才晓得,我也是闻到花香才想到的。”云娇笑着道。 “姑娘若是能做出来,那可真值了钱了。”黄菊一直站在内间门边,这时候忍不住插了一句。 “先做出来再说吧,这个法子太过繁琐,也不见得就能成。”云娇淡淡的道。 黄菊忙道:“姑娘聪慧,定然是能成的。” 云娇闻言笑了笑,对她的马屁不置可否。 黄菊心中直觉有些不大对劲,姑娘这些日子像是越发的疏远她了,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姑娘成亲,她怕是便要先叫姑娘给丢出去了。 她心里来回盘算着,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吗?是否是该找个机会表表忠心了? 姑娘这般模样,叫她心里很是有些不安。 “八两呢?”云娇抬头四下里瞧了瞧。 蒹葭也站起身找:“八两,八两?” “想是到院子里头玩去了,奴婢去给姑娘抱回来。”黄菊连忙转身往外走。 “不必了,我正好也去院子里头晒晒太阳,走一走。”云娇说着站起身来。 蒹葭同黄菊自然跟在她的身后。 “八两。”站到廊下,云娇便瞧见八两正在草丛边上啃着青草,不禁高声唤了它一句。 八两回头瞧了她一眼,口中依旧啃着草,拿眼睛偷瞄她。 云娇笑了起来,晓得它这是想同她耍子了,便走上前去。 八两一见她走到跟前,顿时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昂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紧盯着她。 “猫儿吃草,要下雨了吗?”蒹葭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这样好,这也不像啊?” 大渊朝民间风俗讲,猫儿吃草,天就要作丑了,可这话也不一定准确。 “小东西,你可真是快活。”云娇蹲下身,伸手去摸它肚皮上松软的毛。 八两四脚一缩,紧紧抱着她的手啃咬起来。 “哎哟!痛痛痛!”云娇故意痛呼。 八两通人性,原本便不曾真用力咬她,听她呼痛,更加放轻了力气,只是张着口将牙靠在她手上,假装咬着她。 云娇叫它逗的笑了起来,一把抽回了手。 八两一翻身便坐了起来,云娇又伸手去逗它,它便也伸出前爪来捉她的手,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云娇!”梁元俨在门口瞧见云娇在院子里,也不顾苁蓉的阻拦,便进了院子。 八两听闻生人的声音,两只大耳朵转了转,往梁元俨那处瞧了一眼,一骨碌便起身跑回屋子去了。 云娇忙站起身来,转身行礼:“成国公,你不该进来的。” 梁元俨却盯着八两离去发方向,皱着眉头有些疑惑:“那只猫儿,不是秦南风上次带回来的丑猫吗?我记得那时候就只有这样大。” 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问云娇:“他的猫儿,怎的会在你这处?” 他认得那只猫儿,秦南风当时提在手中之时,他曾仔细的打量过,当时还感叹这猫儿与他平日所见大有不同,长腿大耳,毛色有些泛暗红,眼睛是淡绿色的。 如今这猫儿虽然长大了,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咱们出去说吧。”云娇往前走了两步:“你站在这处,不合适。” “你先告诉我,这猫儿是怎生回事?”梁元俨眨了眨眼睛望着她,他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大简单。 “他与我哥哥是莫逆之交,送只猫儿给我,有何不妥?”云娇一脸坦率的望着他。 梁元俨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那我与他还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他怎的不曾送我一只?” “你堂堂一个男儿,养甚的猫儿?”云娇激将道。 “说的也是,猫儿是阴柔之物,我要养便养狗。”他说着笑了起来,接着仔细的打量云娇的脸:“你的伤好了?” “嗯。”云娇点头往外走:“先出去再说吧。” “好。”梁元俨跟了上去。 出了院门,云娇便站住了脚,转身抬头望着他。 “云娇你不着气了吧?”梁元俨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心虚:“上回都怪我不曾能护住你,不过你放心,下回我定然……” “梁元俨。”云娇打断了他的话,郑重其事的道:“上回的事情,你也都瞧见了,我不过是一介庶女,无论走到何处都只有挨欺负的份儿,毫无自保能力。 如今你同盛梨花还不曾成亲,我也在我自个儿家中,我同你之事并未定下,她尚能寻到我家来伤我,倘若是我真是给你做了妾,那她早晚都会杀了我泄愤。 你若真是怜惜我,便请你放过我。”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7回 你能一生一世对我这样上心吗 梨花她……”梁元俨着急的解释:“她性子是急了些,但我事后也同她说了,我往后自然是要娶妾室的,也不止是你一人,她若是再这般善妒,那这国公夫人的位置便不适合她。 此番是我大意了,往后你瞧我表现可好?” 云娇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又抬眼望着他:“这些日子,你也同我处了,也晓得了我的性子我的为人,我并无任何过人之处,不过是个寻常的庶女罢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般? 你这样的身份,想要何等样的女子不得?为何偏偏要来为难我?你或许只是觉得我有趣,或是对我有些兴致,但你要晓得,你不过是漫不经心的耍一耍,我却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你相信我,我会护着你的……”梁元俨从未见过云娇这般,她冷着脸的模样,真是与平日里和善温柔判若两人,但倒跟那日集市之上的情形有些像了。 “你要如何护着我?”云娇皱眉望着他:“你打算日日守着我吗?还是派你的锦卫来跟着我?你这刻儿一走,盛梨花说不准便又来了,她再将我打一顿,你又能奈她何? 你还真能退婚不成?你同徽先伯府的亲事,可说是自幼便定下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还是成国公,你就必须要娶徽先伯的女儿,你当这点道理我不懂?” 梁元俨搓了搓手,有些尴尬:“我可以派人来护着你的,保你无虞。” “你护得了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吗?”云娇直直的望着他,口气已然近乎质问:“往后你可以遇见无数个叫你觉得有趣的姑娘,你可以娶无数个妾室,你能一生一世对我这样上心吗?” “这……”梁元俨叫她一连串的话问的讷讷无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好,往后的事情他不曾想过,可哪个又能晓得呢? “你不能。”云娇望着他斩钉截铁的道:“是以,我绝对不会给你做妾室的。 你当初说过,不会强求我,你身为成国公,我望你说话算话,不要食言而肥。” 不等梁元俨说话,她又接着道:“这些日子,你待我的好,我都放在记在心里,也打心底里感激你。 我晓得木槿的事情,若不是你帮忙,不会处置的那样干净利落。 还有苏合香酒,对我姨娘的身子也很有好处。 这些我都记得,我不会忘,只不过我无以为报,但你要叫我以身相许的话,我做不到。” “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怎会拿这些事情来要挟你以身相许?”梁元俨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对他误会有多深?他是那样的卑鄙的人吗? “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我眼里,这些都是值得一世铭记的恩情。 只不过感激归感激,我对你并无半丝男女之情,还望你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她郑重的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回院子去了。 “诶?云娇,等一等。”梁元俨伸手想要挽留她。 蒹葭却同黄菊一左一右关上了翩跹馆的院门。 “这……”梁元俨放下手来,沮丧的叹了口气。 “爷,不如咱就罢了吧?”许忠瞧着他这样,怪不落忍的。 梁元俨不曾作声,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低着头往回走。 许忠也不敢多说,只好跟了上去。 钱姨娘在屋前的廊下站着,有些焦急的望着院门口处。 瞧见云娇进来了,她顿时松了口气,朝着门口招了招手:“娇儿,过来。” 云娇走过去,含笑望着她:“姨娘。” “可说清楚了?”钱姨娘关切的问。 这些日子,梁元俨日日都来,她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说清楚了。”云娇走到她跟前:“只不过怕是有些得罪了他。” “得罪了便得罪了吧,总比嫁给他做妾日日被人欺辱来的好。”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难得的刚强了一回,不过才片刻,便又忧心起来:“他好歹也是成国公,应该不会对你一个女儿家如何的。” “嗯。”云娇扶着她:“姨娘快坐下吧,站着不累吗?” “你还别说,还真是不曾觉得累。”钱姨娘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的道:“我前些日子同你说,吃了那酒身上似乎畅快了些,我还怕是错觉呢。 今朝站了这许久,也不曾觉得累,怕是那酒真有效用。” “自然是有效用的。”云娇笑道:“那可是内中酒,姨娘以为那些平庸的货色能入官家的眼吗?” “说的也是。”钱姨娘笑着点头。 “九妹妹。”把云嫣站在院门口,含笑唤了一声。 “三姊姊来了,快些进来。”云娇忙去迎她。 两人亲热的挽着手走到廊下。 把云嫣行礼:“钱姨娘。” “都说了多少回了,同我不用这样客气。”钱姨娘连连摆手。 “都是应当的,我姨娘交代了,待她如何,便要待你也一般。”把云嫣面带微笑地望着她。 “那也不用行礼,难道你在自个儿院子里还同你姨娘行礼吗?”钱姨娘笑着问她。 把云嫣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倒不曾。” “那不就罢了。”钱姨娘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两个小丫头耍吧,我就不掺合了。” 她说着,转身进了屋子。 云娇挽着把云嫣的手:“三姊姊,去我屋里吧。” “屋里闷得慌,我正是在屋子里待的烦闷,才打算来叫你一道去园子转一转的,你倒好,又叫我进屋子。”把云嫣说话缓缓的,柔柔的。 她口中这样说着,脚下却随着云娇往屋子那处走。 “从莱州家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倒是乱了心神,我有一样重要的事情忘了不曾同你说。”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又将婢女们都打发了。 把云嫣被她摁的坐在椅子上,好不奇怪:“甚的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我二舅舅家有喜事,赵将军年前便得知了,特意派人送贺礼去了莱州。”云娇笑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哪个赵将军?”把云嫣一时间不曾会过意来。 “南风的舅舅。”云娇解释道。 把云嫣想了想,点头:“而后呢?” “而后你猜,赵将军派哪个来送的贺礼呢?”云娇忍住笑意望着她。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8回 花轿上门来 把云嫣略一思索,一张俏脸上便布满了红晕,娇嗔道:“九妹妹,你又打趣我!” “三姊姊,我好不冤枉。”云娇忍笑:“我可还甚的都不曾说呢!” “你,你……”把云嫣羞的抬不起头来,却又想听听后文。 “我的好姊姊。”云娇拉过她的手:“都定亲了,你这样怕羞做甚,再说你等我说罢了再羞也不来得及。” “你再说我不睬你了。”把云嫣羞恼的转过脸去,唇角却微微上扬,眼底也尽是笑意。 “好了我说,赵将军派的就是我三姊夫去莱州送礼的。”云娇笑着,声音也大了一些。 把云嫣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唇:“别胡说,他还不是你姊夫,你小声些。” 云娇拉开她的手,笑问她:“怎的不是了?难不成三姊姊还想悔婚?” “不是还不曾成亲吗?”把云嫣跺跺脚,又羞又急。 “那不是早晚的事么?等他此番凯旋归来,说不定秋上头那八抬的花轿就上门来抬走我三姊姊了。”云娇调笑道。 “九妹妹,你再这样,我真不睬你了。”把云嫣错过脸,不瞧她,一张脸烧的通红通红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只说他叫我给你带的话可好?”云娇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望着她。 把云嫣又忍不住瞧她,伸手拉了她一下:“你好好说,他究竟同你说甚的了?” 云娇清了清嗓子,学着傅敢追的语气粗声粗气的道:“九妹妹,你……你三姊姊在家还好吧?” 把云嫣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声音虽不像,口气倒是有几分相似。 云娇又用自个儿的声音道:“三姊姊好的很,就是心里记挂你。” 把云嫣又羞的有些笑不出来了,一双妙目却盯着云娇,等她接下来所言。 “而后他便不言语了。”云娇瞧她眼巴巴的,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把云嫣果然有些失落。 云娇又接着道:“不过他不言语,但我可以问他呀。” “你问了甚的?”把云嫣忍不住问。 “我就问他,‘你就没得甚的话要带给我三姊姊吗’?”云娇笑着道。 把云嫣顿时满是期待地望着她,但却没好意思问出口来。 “他说没得。”云娇也不再卖关子:“然后结结巴巴的说‘叫她照应好自个儿,等我家去’。” 把云嫣听了头垂的更低了,心里头却甜丝丝的。 这话,虽不得多悦耳,倒是实实在在的关切,就同他那个人一般,不得多少虚言,也不会做让人感动涕零的事,却让人觉得踏实。 “而后,他便上马走了。”云娇笑望着把云嫣:“三姊姊,话儿我可是尽职尽责的带到了,只不过有些晚,你可别着气。” “又贫嘴。”把云嫣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三姊姊,我觉得傅敢追以后定然会对你好的。”云娇正色道:“他平日里瞧着粗枝大叶的,我原以为他是个不解风情呢,还当他不会问出这些话。 不过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怕羞,还躲着众人悄悄问我,可见他心里多在意你。” “我娘也这样说,她是我以后不会吃苦的。”把云嫣低下头,摆弄着手里团扇的手柄:“我第一回瞧见他的时候,还有些害怕,觉得他那样瞧起来孔武有力的人,性子会不会很残暴?” “是吧?”云娇笑了:“人不可貌相。” “他替我送了东西给姨娘,路过庄子还去瞧她,我就觉得他是个心善之人,也没有那许多弯弯绕,值得信赖。”把云嫣点点头又接着道。 “叶姨娘不曾瞧错人,三姊姊往后便等着享福吧。”云娇笑望着她。 “那你呢?”把云嫣抬眼望着她:“你打算如何?” “姊姊说梁元俨吗?我今朝已然同他说清楚了。”云娇垂目,面上不见了笑意:“同旁人成亲最多是要吃苦,同他,那可是会要命的,我可不想死。” “那他点头了吗?”把云嫣关切的问。 “我将话都说绝了,他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云娇思量着道。 把云嫣点了点头:“那你的事情也该上些紧,可别又出岔子。 梁元俨若是真不来了,父亲怕是又要给你苦头吃了。” 云娇轻轻笑了笑:“左右我也不犯错,他最多就是训斥训斥我,总比成日里叫盛梨花欺辱来的快活些。” “那是自然。”把云嫣神色轻松了些:“这些日子我同姨娘在屋子里,说的最多的便是你,她都替你愁呢。” “愁也无用,看开些。”云娇一笑:“若真是事到临头了,愁又有何用,白白费了心力。” “你还笑得出,若是我的话,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了。”把云嫣拉着她的手,心疼的道。 “不碍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要想法子活下去的。”云娇依旧笑笑的。 姊妹二人说了小半日话儿,把云嫣这才起身回院子去了。 天气暖和起来了,转眼惊蛰,后便进了四月中旬。 这一日清晨,钱芳如来了,带着大儿媳妇同孙子一道来的。 钱姨娘见了娘家人,自然欢喜招待。 连燕茹即便是心有不满,但有把云庭在家镇着,她也不敢如何。 屋子里,钱芳如将自个儿背来的麻袋放在地上,笑呵呵的道:“小妹妹,这是去年秋上头刚收的新糯米,这不是快要端午了吗,我想着给你送些过来,到时候好裹粽子。” “我昨日还说让人去预备呢,大姊姊可真是及时雨,快先收起来吧。”钱姨娘笑着抬了抬手,桔梗便提着那小半麻袋糯米出去了。 “来,把孩子给我瞧瞧。”钱姨娘走到李月霞跟前。 李月霞连忙将孩子往她跟前送。 钱芳如一把拉住她,训斥道:“在家同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小姨奶奶身子骨差,抱不动孩子的。” 李月霞连忙又将手收回了,她是个老实的,叫钱芳如骂了也不吭声。 “大姊姊,我身子骨哪有那么弱呢。”钱姨娘伸手抱过孩子:“调理了这么些年,我如今身子好多了,比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了呢。”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89回 吃人的老虎 可是真的?”钱芳如顿时满面欢喜:“我说今朝来望你,才不过几个月,这脸色似乎是比在莱州的时候好多了,我还当屋子里亮堂,瞧错了呢。” “是呢,这些日子吃了一些内中酒调理,可有效用了,如今身子也不乏了,也不觉得憋闷难受了,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否则身上的力气用不完呢。”钱姨娘笑着道。 “内中酒是个甚的?竟有这样的厉害?可是金贵之物?若是不贵,我也想买两盅吃吃。 我如今年岁大了,身上总觉得乏力,眼睛似乎也没得从前好了。”钱芳如听她说这酒的效用,便有些向往。 “内中酒,是宫廷内制的酒,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我也是偶然得来的。”钱姨娘笑着伸手轻拍怀里是小婴儿:“瞧瞧,这白白嫩嫩的,也不哭也不闹,跟他爹小时候一样呢。” “可不是吗?”钱芳如一说起自个儿的孙子,面上便焕发了容光,慈爱的眼神盯着襁褓中那张小脸:“你别看他小,力气可大着呢,才一丁点大就闹着要翻身呢。” “说明奶水好,养人。”钱姨娘抬眼问李月霞:“奶水可够吃?” “有时候不够,吃吃就有了。”李月霞拘谨的道。 “大姊姊,有孩子吃奶,你多给她做些汤汤水水的,叫她多吃些,你看这孩子吃奶把她瘦的。”钱姨娘扫了一眼李月霞单薄的身子,有些不落忍。 “吃奶不都是这样,咱家又不是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若是敞开吃,那不是要吃穷了?”钱芳如瞪了一眼李月霞。 李月霞便低下了头。 “你这话说的,这几年年景不错,哪会吃不起饭了。”钱姨娘自是不信。 “吃得起也要省着些,咱娘在世不是常说,好年上要防荒年上。”钱芳如振振有词的道。 “说的也是。”钱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吩咐:“莳萝,你去叫姑娘来,别成日里在屋子里闷着了,也来陪她嫂子说说话。” “我来了,姨娘。”话音刚落,云娇便进了门,钱芳如刚才那番话,都落在了她的耳中。 “大姨母来了,姨娘怎的不早些叫我。”云娇笑嘻嘻的同钱芳如打招呼:“大姨母。” 又亲热的唤李月霞:“嫂子好。” 李月霞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所措,竟退了两步,仓促的点了点头。 “娇儿像是又长高了。”钱芳如上下打量云娇笑着开口。 “天天在我跟前,我也望不出来。”钱姨娘也含笑望着云娇。 “这是嫂子生的小娃娃?我瞧瞧。”云娇凑到钱姨娘跟前去:“哟哟,还笑呢,真可爱,快叫我抱一抱。” 她伸手接了过去,上下颠了颠笑着道:“瞧着小小的,倒是有些斤两呢。” “是个米身子,沉着呢。”钱芳如喜笑颜开的道。 米身子便是瞧着不大却有斤两,大渊朝说米身子的婴孩都是有福之人,是以她才欢喜。 “那我们姊妹谈家常,月霞你去娇儿屋子里坐一刻儿吧。”钱姨娘笑着吩咐。 “好。”云娇一口答应下来,回头招呼李月霞:“嫂子,走吧。” 李月霞却犹豫的瞧着钱芳如。 “快去呀!”钱芳如很是不满:“妹妹叫你,你还站在这做甚的。” 李月霞这才低头跟着去了。 “大姊姊,这做了奶奶就不一样了,脾气还见长呢。”钱姨娘笑着拉她坐下。 钱芳如朝门口瞧了一眼:“你不晓得她,像个木头墩子一样,不踢不滚。” “你也别这样,不过是个老实孩子罢了。”钱姨娘便劝了几句。 云娇带着李月霞进了自个儿的屋子。 回头瞧见她拘谨的站在那处,只是低头望着自个儿的脚尖,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云娇笑着道:“嫂子,这是我的屋子,你不用害怕,随便坐吧。” “不……不用了。”李月霞低头瞧了瞧自个儿打了补丁的旧衣裳:“弄……弄脏了不好。” “怎会脏,这不是挺干净的吗。”云娇将孩子交给蒹葭,伸出手来拉着她。 李月霞这才敢坐下,抬头望着蒹葭小声道:“孩子给我抱吧,你们抱不惯,会累的。” “不用。”蒹葭摇着手里的孩子笑着道:“这一丁点大,怎会累呢。” 云娇瞧李月霞还是拘束的很,便道:“蒹葭,你们带孩子到外头去转一转吧。” 她思量着,人少一些,这个嫂子大抵就不害怕了吧。 谁料屋子里一空,李月霞似乎更加束手束脚的了。 云娇只好宽慰她道:“嫂子,你不用紧张。” 她也不是吃人的老虎,哪有这样可怕了? “嗯。”李月霞点头,声若蚊呐。 “今朝二嫂子怎的不曾一道来?”云娇好奇的问她。 “她爹过生辰,回娘家去了。”李月霞见她和善,问的话儿也随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云娇点了点头:“二嫂子可有身孕了?” “暂时不曾听说。”李月霞回道。 “那……你在家中平日里吃不饱吗?”云娇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 照理说,这几年没有天灾,地里收成该是极好的。 不说卖多少银子,发多大的财,一家人温饱该是不成问题的。 怎的方才大姨母还说敞开吃要将家里吃穷了? “吃的饱的。”李月霞有些慌张起来。 “是大姨母欺你?”云娇瞧出有些不对劲。 李月霞眼圈一红,当即便哭了起来,云娇再问,她却不肯言语了。 云娇真是好不尴尬,只是随意的问一问,却将人给惹哭了,她又不会劝,只能拿着帕子在一旁小声说着:“嫂子你别哭了……” 过了一刻儿,外头传来婴儿的哭声,黄菊抱着孩子进来了:“姑娘,这孩子像是饿了。” 李月霞慌忙抹了眼泪,起身接过孩子:“到了吃奶睡觉的时候了。” “黄菊,你将那凉榻收拾一下,铺个织锦的毯子。”云娇起身吩咐着起了身,又朝着李月霞道:“嫂子,你在榻上哄孩子睡吧,我去瞧瞧大姨母。” “妹妹,等一等。”李月霞却叫住了她。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0回 你敢打她吗 怎了?”云娇顿住脚回身望她。 李月霞瞧了瞧黄菊,欲言又止。 云娇会意,便默不作声的等着黄菊铺好了凉榻,开口叫她下去了,这才问道:“嫂子,你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孩子方才哭闹不休,李月霞已然宽了衣裳在喂奶,她瞧着黄菊出了门,才小声哀求道:“方才我哭泣之事,妹妹就当不曾望见,别同我奶奶说可好?” 云娇一怔,随即道:“我不曾打算说。” 她心里有些奇怪,大姨母一向忠厚老实,该不会欺负自家儿媳妇吧? 况且听姨娘说少年时候可挨了大姨父不少棍棒,吃了许多苦头,这样的人添了儿媳妇更应该晓得女子的苦,不是应该会对儿媳妇更慈爱一些吗? 怎会将李月霞委屈成这般?瞧她这害怕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 “她打你吗?”云娇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月霞摇头:“不做错事情是不打的。” “比方说呢?”云娇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 “是我自个儿没得用,惹娘生气,妹妹你别问了。”李月霞摇了摇头。 老实巴交的大姨母会动手打儿媳妇? 她满心疑问的去了钱姨娘屋子,有心想要问一问大姨母,又怕真是那样,那不是又害了李月霞家去又挨打吗? 她思量了片刻,打算先旁敲侧击问一问。 “你怎的一个人来了?你嫂子呢?”钱姨娘望见她,不由的问。 “孩子要吃奶睡觉,我就出来了。”云娇随意的坐在一旁。 钱姨娘同钱芳如也不曾在意,云娇从小便欢喜听些家长里短的话,因着她乖巧又不学话,大人们也不介意给她听听。 她坐在边上听了半晌,有些明白了过来,大姨母是嫌弃李月霞太过老实,叫往东不敢往西,叫打狗不敢赶鸡,用大姨母的话说便是八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有时候来了气就抽她两棒子撒气。 钱姨娘也只是一味的劝说着,动手不好,孩子都生了还能如何?左右只要肯听话便凑合了。 “大姨母,那二嫂子呢?光说大嫂子,还不曾听你说二嫂子如何呢?”云娇一手托腮,含笑望着她。 “你二嫂子,那是个精明能干的,比你大嫂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钱芳如夸赞道:“你是不晓得,她做活计手快的很,又泼辣,邻里之间吵架她从来不曾落过下风,又会盘算,买卖东西从不吃亏。” “那她听你的话吗?你敢打她吗?”云娇问的随意,神色间也很是无辜。 “这……”钱芳如叫她问的好不尴尬。 “你这孩子。”钱姨娘打圆场道:“你二嫂子,你又不是不曾见过,她那性子,别说是打她了,便是骂她一句怕也不是成的。” 云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大姨母觉得大嫂子不如二嫂子能干,所以不欢喜大嫂子?” “她呆头呆脑的,带个孩子在家连个饭都烧不好,有时候衣裳也洗不成,我同你大姨父在田里忙一天,家去连个现成饭都不得吃,我哪欢喜的起来?”说起李月霞,钱芳如就是满肚子的气。 “那二嫂子呢?她为何不做?”云娇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 钱芳如愣了愣。 “是不是在大姨母心里,觉得那些活计都该是大嫂子做的?”云娇又瞧着她问:“二嫂子待你好吗?” 钱芳如这才回道:“她便是脾气急了些,待我也还算过得去。” “那大姨母两个儿媳妇,将来还有第三个,便不曾想过一碗水端平吗?”云娇侧头望着她。 “我也想端平啊,她不争气甚的都弄不起来,叫我怎么端平?”钱芳如气呼呼的道。 “好吧。”云娇见她这样执迷不悟,也不再多言。 她不打算再劝下去了,她又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各有命,不去想便是了。 “娇儿,你是不是有甚的要说的?”知女莫若母,钱姨娘瞧着云娇的模样,便晓得她有话要说,她拉了拉钱芳如道:“大姊姊,你快问问你姨侄女有甚的要指点你的,你别看她小,她比我懂的多,这院子里的事早几年便都是她在做主了。” 钱芳如也晓得云娇是个有主意的,便道:“娇儿,我是你大姨母,又不是外头的人,你有甚的话就朝我直说。” 云娇思量着道:“我也不得多大的主意,我只是觉得大姨母没得女儿,如今两个儿媳妇,将来还要再添一个,三个儿媳妇平起平坐,总要一碗水端平,才是个长久之计。 而且,姨母也该选一个靠心之人,等将来年纪大了好有所依靠。” 钱芳如想了想,有些不屑的道:“你说叫我靠着老大家的那个?她那堕落样儿,哪里能靠得住。” 云娇瞧她这模样,便有些不大想说下去了,大姨母吃了一世的苦,是个可怜之人,如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却又拿出当初她婆婆欺辱她的法子,来欺辱自个儿的老实儿媳妇,又何尝不可恨? 钱姨娘懂云娇的意思,便开口道:“大姊姊,你这话不对,不管她性子如何,只要心善,愿意听你的话待你好,你就该对人家好一些。 不是我说,你那个二儿媳妇才是最靠不住的。” “这我也晓得。”钱芳如点了点头:“前天她背着我卖了十来斤黄豆,一个铜子儿也不曾缴上来,昨儿个我下田遇见收黄豆的,才听人家说的。” “那你朝她要了吗?”钱姨娘不由的问。 “我问她了,她说的她爹过生辰,嫌你大姊夫给的礼钱不够,就卖了点黄豆凑了一些,这不是今朝回娘家去了吗。”钱芳如如实说道。 “那你还向着她。”钱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 钱芳如叹了口气:“我也是嫌月霞一点不争气,其实我也晓得她好。” 云娇在一旁听得默默无言。 “娇儿,你说呢?”钱姨娘侧过头问她。 云娇垂目道:“她如今就敢卖家里的黄豆,等将来三哥哥成了亲,她说不准要闹着要分家呢。”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1回 跟我走 她不敢吧?”钱芳如一惊。 “就那个吴秀茵,她还不敢?我看她甚的事都做得出,你要早些防着她才好。”钱姨娘摇头:“我可记得她上回来的时候那模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还是月霞靠得住,你往后待人家好点。” 钱芳如点了点头:“娇儿说的有理,我往后改。” “至少不能动手。”云娇特意提了一句。 钱芳如连连点头。 “你可别家去将我家娇儿漏出去。”钱姨娘不忘了提醒她:“你那个二儿媳妇,我家娇儿可招架不住。” “哪能呢。”钱芳如笑道:“我又不呆,好端端的说娇儿做甚的?” 钱芳如家中田里还有活计,吃了中饭便带着儿媳妇同孙子一道家去了。 走的时候,钱姨娘不免又要给不曾来过的娃娃包“报喜”,又叫人装了一些果子茶食的,给她们婆媳二人拿着,欢欢喜喜的家去了。 “娇儿,你一向不愿意问旁人的事,怎的今朝管起你大姨母的家事来了?” 送走了钱芳如,云娇挽着钱姨娘屋子里走,钱姨娘慈爱的望着她问。 “大姨母又不是旁人,她时常来瞧姨娘,姨娘瞧见她也欢喜,我不忍心瞧她晚景凄凉。 她这样做事,大嫂子会恨她,二嫂子打心底里瞧不起她,将来她能有甚的好日子过?”云娇缓缓的说着:“大嫂子确实懦弱无能,但大姨母也太过欺软怕硬了,我瞧着有些不忍心,便多说了几句。” “你大姨母是有些欺软怕硬,今朝你我该说的都说了,只望着她能听进去。”钱姨叹了口气。 “姨娘已经尽力了,就不用在为这事忧心了。”云娇扶着她进了屋子:“趁着这苏合香酒有效用,姨娘便该高枕无忧,好生将养着身子才是。” “我晓得。”钱姨娘笑着点头。 “老爷。”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 钱姨娘闻声顿时慌了神:“糟了,你父亲来了。” 这些日子,因着梁元俨的事,云娇千方百计的躲着父亲,因着父亲只要瞧见她,便会寻个由头将她训斥一顿。 为此,她都不曾再去家学了,不过也有梁元俨也在家学的缘故。 她并不晓得茹玉这些日子因瞧不见她而每日黯然神伤。 “别慌。”云娇握着她的手,两人都瞧着外头。 把言欢果然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父亲。” “老爷。” 云娇同钱姨娘齐齐行礼。 把言欢一言不发的走到云娇跟前,盯着她望了半晌。 饶是云娇是个沉得住气的,也不由的有些胆战心惊的,不懂他到底是何意。 “老爷……”钱姨娘瞧不下去了,便要开口询问。 把言欢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望着云娇沉声道:“跟我走。” 云娇怔了怔。 钱姨娘忙不放心的问:“老爷要带娇儿去何处?” “去家学。”把言欢回的很干脆,眼神一直落在云娇身上。 云娇攥了攥手道:“父亲可否容我换一身衣裳?” “这身旧衣裳也是该换了,我去家学等你。”把言欢打量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转身往外走,临走时又丢下一句话:“下午开课前你若是敢不到,便请家法。” 钱姨娘吓得脸都白了,拉着云娇的手:“这无缘无故的,怎的要逼着你去家学了?” “不碍事,这些日子在屋子看的书,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正巧想去听一听。”云娇宽慰她:“再说,父亲方才都不曾动手打我,更何况去家学,里里外外的那许多人呢。” 钱姨娘点了点头,有些放了心:“那你自个儿仔细一些,千万不要触怒了你父亲。” “我晓得。”云娇应了一声,回了自个儿屋子。 黄菊在外头预备去家学要带的东西。 蒹葭在里头给云娇换了衣裳,又在铜镜前给她绾发。 “姑娘,老爷为何非要叫你去家学?”蒹葭好奇的问。 “我也不晓得。”云娇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若是为了梁元俨,这家学都开了将近一个月了,也不可以等到今日才来吧?” 从那回云娇与他说清楚之后,梁元俨后来也来了几回,但也不像从前那般每日都来纠缠了。 云娇想着,日子越久,他的念想估计是会越来越淡的。 “姑娘都猜不到,奴婢更是云里雾里了。”蒹葭有些迷糊。 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黄菊拿着笔墨纸砚的箱子,蒹葭抱着两本书,便跟着云娇出了院门。 “哥哥。”快到家学之时,云娇遇见了把云庭。 “娇儿。”把云庭顿住脚:“你怎的来了?” “父亲叫我来的。”云娇一双明眸望着他:“哥哥不晓得吗?” 把云庭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云娇笑了笑:“不碍事,哥哥,咱们进去吧?” “别怕。”把云庭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护着你。” “嗯。”云娇笑的梨涡深深。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家学。 茹玉坐在秦南风位置上,瞧见云娇顿时眼睛一亮,起身想要招呼她。 但瞧瞧周围这许多人,似乎有些不妥,便站在那处朝着云娇笑。 云娇也含笑朝他点了点头,却瞥见坐在他前头的梁元俨冲她挤眉弄眼的。 她有些无言,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国公的样子了? 她稍微扫了一眼,屏风外头还是这些人,只是少了秦南风,多了一个梁元俨。 她抬脚进了屏风里头,便瞧见把云姌坐在原先二姊姊把云妡在家时坐的位置,边上便是四姊姊把云姝,后头是三姊姊把云嫣,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四姊姊,六姊姊。”云娇朝着前头二人行了一礼。 把云姝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梁元俨错认了她为云娇,叫她丢了好大的脸面不说,偏偏她觉得不错的梁元俨,这个九妹妹还瞧不上。 她这回可真是气的够呛,自然不得甚的好脸色给云娇。 不过云娇早就惯了她这模样,只是笑笑,也不曾放在心上。 把云姌却大方的同她说话:“九妹妹来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2回 送上一份大礼 是,六姊姊好。”云娇含笑招呼她,到后头又唤了一声:“三姊姊。” “快坐下吧。”把云嫣笑望着她。 云娇这才拿出书同笔墨纸砚,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茹玉,咱们换个位置可好?”梁元俨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众人都好奇地望着梁元俨,女孩子们也都侧耳倾听。 “我在这处坐惯了,不想换。”茹玉一改平日的温润,一脸坚决。 “小气。”梁元俨撇了撇唇,嘀咕了一句,也不曾强求。 坐在前头的把云姌忽然起身,搬着自个儿的东西,坐在了云娇前头的位置上。 那是个空位置,正与屏风对过的梁元俨比邻。 “六姑娘,你这是何意?”梁元俨贴在屏风上,往对过瞧,口中嘻嘻的问了一句,他每回瞧见这姑娘便忍不住想笑。 “不得何意,便是瞧着这个位置好,想坐在这处。”把云姌头也不抬得道。 “好吧。”梁元俨无谓的坐正了身子。 一声轻咳,把言欢捧着书踏进门来,他站在最前头正中央,环视了一圈,瞧见了角落里的云娇,这才走到讲桌边上,坐了下来。 云娇许久不曾来家学,边听边记还觉得有些吃力,不知不觉便散课了。 一个下午,把言欢讲了甚的,茹玉一个字不曾听见,他不时的悄悄瞧一眼云娇,满心满脑是便想着如何同她说话,可直到散课,都不曾寻到机会。 云娇收拾了东西出了家学的门,便叫梁元俨给拦住了:“躲着我不来家学,这回躲不掉了吧?” 他边说边往云娇后头瞧。 云娇怔了片刻:“是你让我父亲叫我来家学是?” “正是。”梁元俨有些得意的道:“我听说你极为好学,若是为了躲我而不读书,那不是可惜了吗? 其实你也不用刻意躲着我,亲事不成,仁义还在嘛。” 听这话……云娇品出了其中的意思,正欲开口细问,把云姌便急急的走了过来,护在云娇跟前:“梁元俨,我就晓得你定然要缠着我九妹妹,我下了学晚走了一步,你还真就拦着她了。” “我也晓得你。”梁元俨一见她便笑了:“你坐到我旁边,不就是为了看着我吗?” “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既然你心里有数,那还不自觉一点?快点走。”把云姌圆睁着眼睛瞪着他。 “我就不走,你能奈我何?”梁元俨双臂抱胸,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来。 “瞧你这样,像不像一个国公?真是有辱国体。”把云姌嫌弃的撇唇。 “我生下来三个月就是国公,怎的不像了?官家又不曾规定国公该是何等言行。”见她这般,梁元俨笑的更欢。 前些日子他每回瞧见把云姌都要逗她几句,惹得她骂了他,便觉得有意思极了。 可这几日,把云姌似乎瞧破了他的把戏,无论如何逗她,她都不说话了,只是瞪他一眼便走。 他便想起来,若是云娇来了,她定然是要护着的,便叫把言欢将云娇叫了来。 瞧这情形,果然是起作用了。 把云姝带着婢女从一旁经过,扫了他们一眼,小声骂了一句:“多管闲事。” 便径自走了。 把云姌也不曾睬她。 把云庭从里头走了出来,一把拉过云娇:“走。” “六姊姊,我先走了!”云娇回头朝着把云姌打了一声招呼。 六姊姊是在帮她,她不能说都不说一声便走。 “你去吧。”把云姌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茹玉原本远远的瞧着,等云娇跟前不得旁人了,打算上前去同她说句话。 可瞧见把云庭带走了云娇,他晓得彻底无望了,便闷闷的往家走了。 不过想想往后又能日日瞧见她了,他心里又有了几分欢喜。 云娇将把云庭送到书院门口,站住脚道:“哥哥,你去忙吧,我回院子去了。” “你当心一些。”把云庭顿了顿:“离那家伙远些,他成天不安分。” “我晓得。”云娇点头,正欲离开。 “娇儿。”把云庭忽然叫住了她。 “哥哥还有事?”云娇回头望着她。 “你随我进来吧,我与你细说。”把云庭想了想,开口道。 “好。”云娇转身跟了上去。 “你们都在外头等着。”进书房之时,把云庭回头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同蒹葭黄菊便都守在了门口。 “昨日夜头,我又同他吵架了。”进了屋子,把云庭便直截了当的开口了。 “为何?”云娇望着他的背影问,晓得他说的“他”是父亲。 “尤初红定亲了。”把云庭没有回头,口中回道。 “啊?”云娇一怔:“不曾听说过,是甚的时候的事?” “便是前几日。”把云庭回过身来望着她:“娇儿,若不是为了你同娘,还有……我真想即刻便走,永生永世也不见他。” “哥哥,你别这样。”云娇推着他靠着椅子:“你先坐下来。” 把云庭一捋衣摆,坐了下来。 云娇也坐了下来:“我晓得你心头有气,可这也是好事,尤姑娘如今定下了亲事,父亲也就不能再逼迫你了,你的亲事便可以缓一缓。 到时候你考取了功名,便能迎娶夏姊姊了。” “谈何容易。”把云庭拧着眉头:“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中,他便不会点头的,他定然嫌弃人家门第不高,身子羸弱,只要他不肯,随随便便就可以找一堆籍口。” 云娇默然,也有些无奈,确实是这般。 “我想好了,等你出了门,他若是真不肯,到时候我便与他分府别住。”把云庭说这话的时候抬着下颚,神色决绝而傲然。 “哥哥,你可想清楚了?”云娇望着他:“祖母还在,父亲同二叔都不曾分家,而父亲就你这样一个嫡子,你若是分府别住,那可是大不孝。” “我已然拿定主意了。”把云庭垂目,语气坚决:“到时候我将娘也接出去。” “那我就不劝你了。”云娇站起身来:“我先回院子去了。” “你不反对?”把云庭有些诧异,他做了这样大的决定,妹妹都不说两句的吗? “哥哥都定下了,我还说甚的?”云娇笑笑道:“我得早些回屋子去,多做些茶饼,攒些银子等哥哥乔迁新居,我可要送上一份大礼。”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3回 秦南风,你是不是疯了 娇儿。”把云庭有些感动,眼圈微微发红的站起身来。 “哥哥不用这样。”云娇笑道:“这不是最坏的打算吗?说不准到时候用不上呢。 我想着,父亲那样在意你,到时候你又有功名在身,再以分府别住相要挟,他定然会点头的。” “但愿如你所言吧。”把云庭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云娇回头叮嘱他:“哥哥你好生读书,别想那些有得没得的,先考取了功名再说。” “好。”把云庭点头,笑着送她出门去了。 如此,云娇每日早起制茶制香,上午下午去家学,晚上若是不看书,也会动手做一些香,攒上几日,谷莠子便来拿去铺子中。 她原本想研制花香味的茶饼的,但因着每日要去家学,一时间分不开神,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她打算等家学停了再说。 梁元俨每日散学都要拦着她说话,再与把云姌斗嘴,日日这样的折腾,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便到了端午,家学休课一日。 钱姨娘早早的叫谷莠子买了粽叶,将钱芳如送来的糯米泡了,又预备了一些红枣、红豆、蚕豆还有咸肉,留着掺在糯米里头裹粽子。 咸肉粽子是云娇最爱吃的。 除此之外,她还藏起了一些面条,留着晚上院门落了锁,下给云娇吃。 云娇自春晖堂请安回来,随意吃的两口早饭,便在廊下瞧着钱姨娘裹粽子。 她瞧着也想上手,又有些不大敢:“姨娘,我为何学不会裹粽子?” 往年她也学着裹过,但是系不紧绳子,最后总是将糯米撒的满地都是。 钱姨娘放下一个裹好的粽子,又拿起几片粽叶,卷成一个漏斗的形状,往里头填米,口中笑道:“好乖乖,你会的够多了,又会制茶饼,又会制香的,这裹粽子的手艺不会便不会吧,哪能样样都叫你学会呢?” “可我瞧着姨娘裹起来挺容易。”云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那不然你再试试?”钱姨娘朝她笑。 “那若是散了,姨娘可不许骂我。”云娇早便蠢蠢欲动,闻言便伸出手去拿起几片粽叶。 “九姑娘,九姑娘!” 便在此时,院门口传来高呼身。 “金不换?”瞧清了来人,云娇顿时心中一跳:“出什么事了?” 金不换是哥哥的人,莫不是哥哥同父亲?她心里想到了却不曾问出来,她怕姨娘忧心。 但钱姨娘也不傻,瞧见金不换自然便想到了:“怎了?可是少爷又同老爷起冲突了?” “不,不是。”金不换连连摇头,两手辐射膝盖气喘吁吁。 钱姨娘闻言松了口气:“那是何事?” “是秦少爷家来了,在大少爷院子里头同成国公手底下的人打起来了,少爷怕等刻儿伤了成国公,让小的来叫姑娘去劝一劝。”金不换总算缓过气来,还有些微的喘息。 “我去瞧瞧。”云娇闻言便丢下手里的粽叶,急匆匆的去了。 “他们打架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你当心着些。”钱姨娘在后头高声叮嘱。 云娇走的飞快。 “姑娘,你等等我。”蒹葭有些跟不上。 但瞧见黄菊居然比她走的还快,心中不由纳闷,黄菊平日里手脚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的今朝倒跑的轻快? 她哪晓得黄菊这刻儿只记得金不换那句“秦少爷家来了”,心里雀跃无比,只想快些瞧见他,走再快也不觉得累,若不是有所顾忌,她大抵都跑到云娇前头去了。 云娇一院子,便瞧见里头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娇儿,你来了。”把云庭正急的团团转,瞧见云娇来了,忙上前一把拉过她:“快,你快来劝劝这个混不吝。” 云娇走进了才瞧见,秦南风正怒不可遏的将梁元俨压在身下,一身戎装满是尘土,左手揪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 而他身上也压着个人,边上还站着一个,两人合力死死地抱着他的右臂,想来是拉他不下来,便只能这般让他不能动手打人。 云娇认得,这两人是梁元俨手底下的锦卫,两人皆是鼻青脸肿的,想来她不曾来的时候,已然打过一架了。 梁元俨的小厮许忠死死的护在他脑袋上方,哭喊着:“秦少爷,你别胡来啊!” 梁元俨挣扎去扯秦南风的手,口中叫骂着:“秦南风,你是不是疯了,回来就打我……” “娇儿,你说话呀!”把云庭见云娇半晌不开口,急的直催她。 “小五!”云娇唤了一声。 可院里太过吵闹了,那缠在一起的几人都不曾听见。 “秦南风。”云娇拔高了声音,气的上去在他领口上扯了一下。 秦南风闻声抬头,一见是她,满面的怒意顿时散了,只余下一个璀璨的笑。 云娇瞧见他右边脸颊上有一大块伤痕,触目惊心,不由的怔住了。 “叫他松手啊!”把云庭又催促了一句。 “你还笑,快起来。”云娇回过神来,伸手又扯了他一下。 “好。”秦南风点头,高声道:“放手,我不打他了。” 那两个锦卫见他真不使劲了,这才缓缓放开了他,许忠也放了心站起身来。 秦南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许忠连忙上前扶起梁元俨。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秦南风忽然大步上前,长臂一伸一把扯过梁元俨,眨眼便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只手捏住他两只手腕。 “爷!”许忠惊呼了一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险些吓得当场去世。 “你做甚的?”梁元俨又气又无奈:“你才说不打的,说话不算数! 两个锦卫想要上前,秦南风抬起手掌对着他们:“别过来,否则他胳膊折了可不怪我。” “逐云,你别胡来,有话好好说。”把云庭忍不住开口劝道,梁元俨再好说话,也毕竟是镇王的儿子,若真是拧断了他的胳膊,那可不得了。 “痛死了,放开我。”梁元俨挣扎着:“秦南风,你到底发甚的疯!”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4回 这回叫我猜着了吧 “我问你。”秦南风微微侧身,伸出手来指着云娇:“你是不是说,要那个姑娘给你做妾?” 云娇有些怔然,脸上的伤叫他瞧起来有几分不羁,唇角的笑却那样明朗,挺拔的身形清隽而磊落,叫她情不自禁的想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洒脱与少年意气。 黄菊瞧的心砰砰直跳,几乎移不开眼睛,甚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秦少爷这模样,实在太迷人了,气概山河也不过如此吧? 她不识字,但却在云娇读书的时候记住了这个词,她晓得,秦少爷便是这样的男儿,在她见过的所有让当中,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男儿气概。 梁元俨艰难的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才晓得云娇来了,方才一片混乱,他压根儿不曾听见云娇的声音。 “快说。”秦南风手里加了些力气。 “嘶……痛痛痛!”梁元俨连连痛呼,侧过头吼他:“你先放开我,我同你细说还不成吗?” “你先说,我再放。”秦南风口中这样说着,手里倒是松了些力气。 “前几个月,我是瞧上她来着,啊……嘶……痛痛痛,放开我,真要折了!”梁元俨话才说了一半,手臂上陡然加剧的痛叫他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好了,别闹了!”云娇上前,在秦南风袖子上扯了一下。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下,却将秦南风牢牢握着梁元俨手腕的手给扯下来了。 “爷,没事吧?”许忠连忙上前查看。 梁元俨任由他查看,怒视着秦南风道:“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我说的是前几个月瞧上她了,又不是如今。” “你还说!”秦南风又往前踏了一步。 “你别过来。”梁元俨慌忙往后退了一步。 见秦南风不曾再往前,他才放心的扭了扭肩膀,甩了甩胳膊:“还好不曾折。” 见秦南风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便理直气壮的道:“云娇她不肯跟我,我也不曾想强求她,你问问她,这些日子我可曾去烦她。” 他说着便委屈巴巴的指着秦南风骂:“你不分青红皂白,回来就打人,简直同盛梨花一般蛮不讲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便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把云庭都忍不住扬起唇角,梁元俨说起来是成国公,可骨子里却同个孩子一般。 梁元俨说罢了,却见秦南风不知何时已然不瞧他了,而是望着他身旁的云娇,一脸的温情脉脉。 云娇真想拧他一下,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人能不能不这般神色? “好啊你们。”梁元俨顿时恍然大悟,指着他二人道:“我就说,我就说,怎的一家来就打人,原来你们两个……” “别胡说。”秦南风打断了他的话,义正言辞的道:“九霄的妹妹便是我妹妹,你要她做妾便是辱她,你辱她便如同辱我,你辱我我便打你。” “切!”梁元俨才不信:“你哄哪个?九霄有那么多妹妹,你怎的只待她好?” “九霄待她好,我便待她好。”秦南风说着一笑,瞟了一眼云娇。 云娇便错过眼不瞧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些热起来了。 “少装相。”梁元俨撇了撇唇,不屑的小声嘀咕:“瞧你们方才眉来眼去的模样,就晓得定然不简单。” “你说甚的?”秦南风拧眉望着他。 “我晓得了!”梁元俨忽然福至心灵,指着秦南风:“你你你,你和她,那只猫儿,我早就该猜到的! 上回你家来,拎着猫儿来的,当时我也在,你便又将猫儿提走了,后来又悄悄的送来。 送只猫儿都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想抵赖,这回叫我猜着了吧?” 他说着便望着秦南风得意的笑了起来,看他要如何遮掩? 把云庭轻咳了一声道:“了恭,他那是怕你误会了,这猫儿后来是我拿给娇儿的。” 梁元俨回头,睁大眼睛望着他:“九霄,你可是最刚正不阿的人了,我可就指望着你主持公道,你可不能昧着良心帮亲不帮理。” “我说的是真的。”把云庭一本正经的望着他。 “你们三个合起伙来哄我,我才不信,这明摆着的事情,还想诓骗于我,他们两个分明就是……唔……”梁元俨好容易抓住了秦南风的把柄,自然要牢牢握住,好好生取笑他一番。 可话才说了一半,便秦南风叫一把捂住了嘴,余下的话化作一阵呜呜咽咽。 秦南风搂着他往屋里走,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别口无遮拦的,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接着又高声笑道:“走走,一道进去,有些渴了,九霄,问你讨盏茶来吃。” 两人一个老神在在,一个奋力挣扎,便这样拉拉扯扯的进屋去了。 把云庭忍住笑意道:“娇儿,点茶你在行,你来吧。” “好。”云娇点头应了,吩咐蒹葭黄菊回院子取用具去了。 几人便进了屋子。 梁元俨气呼呼的坐在桌边。 秦南风靠着他坐下,他便赌气往边上让了让,秦南风也不在意,只是含笑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瞪了他一眼,他却笑的更欢了。 “逐云,中午吃酒去吧?”把云庭率先开口道。 秦南风笑着点头,望了望云娇,又道:“好,带妹妹一道去吧。” “瞧瞧这话,还死不承认说你们不是……”梁元俨闻言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说他。 秦南风侧头一个眼神,他便偃旗息鼓了,但还是满脸不服气,撇着唇暗暗腹诽,明明就是叫他猜中了,这两个人还死不承认,管住了他的嘴,能管住他的心吗?哼! 把云庭望了云娇一眼,又见秦南风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便点了点头:“好,娇儿也许久不曾出门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他原是不想叫云娇去的,他晓得秦南风的心思,也不是不看好他,反而,他确信秦南风是值得妹妹托付终身之人。 只是前路难测,他不想叫妹妹陷的太深。 但再一想,秦南风这厮就是个皮五辣子,连梁元俨都敢打,若是不肯娇儿去,他还不晓得要闹出甚的事来。 左右他这个哥哥也一道去,该当不会有甚的事的。 第595回 你脸上怎会有伤 “你去吗?”秦南风侧头问梁元俨。 “不去。”梁元俨心里别扭着呢,哼了一声便撇过头去。 “当真不去?”秦南风笑着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哪个叫你一家来就打我,说不去就不去。”梁元俨侧头瞪着他委屈兮兮:“我解释都来不及!” “哪个叫你不早说?”秦南风笑嘻嘻的望着他。 “你让我说话了吗?让我说话了吗?”梁元俨激动起来,伸手照着他肩膀推了他两下:“进门就冲上来打我,还好我带了两个锦卫,不然今朝非得死在你手里不可。” “好了好了,便是没得那两个锦卫,我也不会真打死你的。”秦南风笑吟吟的掸了掸衣裳:“来,说说,最近又瞧上哪家的姑娘了?” “我为何要告诉你。”梁元俨还恼着呢,哪肯好好说话。 “几个月不见,气性倒是大不少。”秦南风笑笑的收回手:“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叫我来猜一猜。” “你能猜到才有鬼了。”梁元俨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既然不是小九,你却还日日往把家跑,那这姑娘定然是她的那些姊姊们当中的一个了,就是不晓得你最近同老几走的更近呢?”秦南风修长的手指磕着桌面,边思量边道。 “你不是才到家吗?”梁元俨警惕的瞧着他:“你怎晓得我日日来把家?” “若是不问清楚了,我会瞧见你便收拾你吗?”秦南风得意的一笑。 梁元俨望着他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直恨的牙痒痒,若不是打不过他,他早就上去给他一拳了。 秦南风含笑瞧着云娇:“小九,你晓得吗?” 云娇眨了眨眼睛,便笑道:“我猜是六姊姊。” 这些日子她有些繁忙,每日瞧着梁元俨每日同六姊姊斗嘴,倒是不曾顾着往那上头想,秦南风说起这个,倒是提醒了她,顷刻间她便想明白了。 梁元俨有些泄气,有些心虚的嘀咕道:“有本事你就自个儿猜,问旁人算甚的本事。” “你就说对不对吧?”秦南风揶揄的用手肘碰了碰他。 “都猜到了,还问甚的?”梁元俨撅了撅嘴。 秦南风便笑了起来:“瞧瞧,这是承认了。” 梁元俨气道:“承认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要叫我打一顿不成?” “怎会?”秦南风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这亲事准能成,我祝你与六姑娘举案齐眉,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恩恩爱爱永不分离。” 梁元俨禁不住笑了起来,又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这还差不多,既然你说话这么好听,那么我就原谅你了。” 见他这般说,几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融洽又快活。 说话间,蒹葭同黄菊取了点茶的一应用具,送了过来。 “每回来吃点茶都要来回取用具,太过费事了,九霄,等刻儿我去集市买一套放你这吧。”秦南风抬手帮着将杯子往桌上放。 “不用。”把云庭摆手:“家里有,只不过我平时用不着,便不曾拿过来。 回头我取一套放在这处。” “好。”秦南风点头。 云娇便动手开始点茶,三人都齐齐盯着他。 把云庭瞧惯了云娇点茶,觉得妹妹的动作瞧起来赏心悦目,平日闲暇也愿意多看看,点茶他也是会的,只不过他平日里心思都在读书上,这点茶的技艺也就有些平平无奇了。 梁元俨上回见识了云娇炉火纯青的点茶技艺,如今第二回瞧,依旧有些目不暇接,感叹不已。 秦南风却打量着云娇的脸,瞧得仔仔细细,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那样可爱,嗯,似乎同上回家来差不多,这回倒是不曾见她长胖,是把家的饭食不好么?还是连燕茹太苛刻了,她不够吃? 瞧了片刻,他舒展的眉头忽然拧紧,凝目瞧了片刻,便满面严正的开口问:“小九,你脸上怎会有伤?” 那点点疤痕,虽然极为细小轻微,但他这双眼可是在战场上练就的,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明察秋毫的,怎会瞧不出这点伤? 梁元俨在一旁,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瞧了他一眼,又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嗯?”云娇抬眼,手中一顿,回道:“不小心碰的。” 她脸上的那点指甲印,已然只剩下极为细小的痕迹,她自个儿对着铜镜还要找找才能瞧见,不得不说秦南风的眼神确实很是锐利。 不过这事儿不必要说,说出来跟告状似的,再说他能收拾梁元俨,总不能去收拾盛梨花吧?到底是女儿家的事,说了反倒叫他为难。 “在何处碰的?”秦南风显然不信,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不曾留意。”云娇朝他一笑,垂目加紧了手中的动作:“不碍事的,都已经痊愈了。” 秦南风点了点头,心中却思量着瞧这情形是他太过急躁了,清晨去问谷莠子的时候不曾问的详尽一些,看来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多,还有许多他不晓得的呢。 云娇放下茶筅,举起茶盏,依次将他们跟前的茶杯倒上浅浅一杯,含笑道:“请吧。” 秦南风端起茶杯,举到唇边,眼带笑意的望着她,轻轻抿了一口。 云娇觑他一眼,唇角却微微扬起,唇边梨涡浅浅,若隐若现。 把云庭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曾望见他二人眉目传情。 梁元俨连着吃了好几口,才放下茶杯咂咂嘴道:“云娇,我还是觉着这茶似乎在哪个地方吃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是吃的茶太多了,吃哪个茶都像吃过。”秦南风笑着又抿了一口茶。 “不是,我说真的。”梁元俨皱着眉头思索:“到底在何处吃过呢?” “别想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吃完走吧。”秦南风催促道。 “少爷。”金不换在外头唤了一声。 “何事?”把云庭沉声问。 “夫人来了。”金不换回道。 把云庭眉头微微皱起,同云娇对视了一眼,起身道:“去瞧瞧。” 秦南风跟着起身了,梁元俨见状连忙放下茶杯也跟了上去。 第596回 糟的不是她个人 连燕茹一身月白色蜀锦制的衣裳,梳着个流云髻,发两侧分插着两根牡丹头金镶玉的钗子,一路行来,双目平视,瞧着颇为端庄矜重。 一众婢女嬷嬷在她身后跟着,也显得威势赫赫。 她并不曾进门去,只是站在门口等着,瞧见云娇几人出来了,尚未开口面上便先带了几分笑意。 “母亲。”云娇一如平日,恭敬的行礼。 “夫人好。”秦南风也朝着她点头。 梁元俨也不曾动,他瞧见把云庭也不曾动,有些莫名其妙的瞧了两眼,顿了顿才开口招呼了一声:“伯母。” “南风家来了。”连燕茹含笑望着他们,忽而惊诧的问道:“你脸上伤是怎生回事,可曾瞧过大夫了?” “小伤而已,用过药了,不碍事。”秦南风不想同她多说,客气的朝她笑了笑:“多谢夫人关心。” “这伤在脸上,可要留意着些,否则若是留了疤,那可不好。”连燕茹笑着叮嘱他。 秦南风只是一笑,不曾再言语。 连燕茹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婢女,板着面孔训斥道:“是哪个大惊小怪的来朝我禀报,说成国公挨打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方才……”和风上前一步,瞧了一眼秦南风:“方才秦少爷将国公爷摁在地上打,奴婢亲眼所见,夫人若是不信,可问大少爷,大少爷也在场。” “绍绍,可确有其事?”连燕茹慈爱的望着把云庭,语气温和。 把云庭肃着脸,硬邦邦的道:“他二人情同手足,许久未见,不过闹着玩而已。” 连燕茹又回头望着和风。 和风连忙道:“不是的,奴婢瞧得一清二楚,秦少爷三拳两脚便打倒了那两个锦卫,而后便扑到了国公爷身上,那两个锦卫抱都抱不住他。 奴婢吓坏了,生怕国公爷有甚的差池,才急忙去禀报夫人的。” 把云庭扫了和风一眼,气势凌人。 和风忙低下头去,她跟着夫人虽不必惧怕大少爷,但大少爷这眼神,真是怕人的紧。 连燕茹正欲开开口,便听把云庭冷声开口道:“你一个主院的婢女,为何会晓得我院子里头的事?还是说你得了哪个的指使,一直在门口监视我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奴婢不敢。”和风慌忙的跪了下来,这罪名她可担不起:“奴婢只是去厨房,恰好从附近路过,听到了这处的动静有些不大对劲,才来查看的。” “便是动静不对,也轮不到你来查看。”把云庭背着手下颚微抬,目视前方。 “那这般说,和风所言是真的了?”连燕茹却晓得该从何处下口。 四个人皆站在廊下,竟无一人答话。 连燕茹便瞧向云娇:“娇儿,家里头这些孩子,顶数你最乖巧,从来都不说假话,你告诉母亲,方才可是如同和风所言这般?” 不待云娇说话,梁元俨便开口道:“不过是兄弟间闹着玩而已,伯母不必太过担忧。” 连燕茹便又关切的瞧着他:“那你不碍事吧?身上可有伤,可要去请大夫来把把脉?” “不用不用,不过是玩玩而已。”梁元俨连连摆手。 “你可不能大意,南风他是习武之人,万一有内伤可不好了,不然我还是请个大夫来给你瞧一瞧吧?”连燕茹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不必了。”梁元俨勾住秦南风的肩膀笑道:“伯母不晓得吧?我们自幼便认得,时常这样打着玩的。” 连燕茹也跟着笑了笑:“我倒是不晓得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多虑了。” 她原想着秦南风是把云庭的朋友,若真是在他这处打伤了梁元俨,那把云庭也讨不了好。 到时候把言欢自然会训斥把云庭,两父子不免大闹一场,最好是将把云庭气的再不肯家来,再误了科举才好! 她养着把云闱也好些日子了,早已将这个老八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这小子就是个不得出息的,才去博观院的跟前的时候,她抓着小雨,把云闱倒也装的人模人样的,每日都在书房里读书。 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时日久了,把云闱那平日里在外头野惯了的性子哪耐得住日日关在书房里头的日子?总是趁着她不留意,便溜到集市上去了。 更有甚者,他跟着那些狐朋狗友,不几日便成了女支馆里头的常客。 连燕茹训斥了几回,他老实几日便又旧病复发,连燕茹怕把言欢晓得了,更加不待见他,也不敢同把言欢说,干脆将他锁在书房里,严家看守。 可这个不争气的,干脆破罐子破摔,成日里不是趴桌上睡觉,便是弄些歪门邪道的书来瞧,每日正经读书的功夫都凑不上两盏茶的时辰。 反观把云庭,除了去家学,成日里便闷在书房勤学苦读,他学问好,明年参加科举,若是不出意外,定然是会高中的,到时候再娶个婆娘,这家便由不得她来当了。 是以,若是把云庭不肯娶她娘家侄女白初霁,那便只有逼走他才是上上策。 毕竟把云闱那坨烂泥实在是扶不上墙,也只有没得选的时候,把言欢才会真正的看重他。 “若无旁的事,我们要出门了。”把云庭半分脸面也不留,直接开口赶人。 连燕茹心有不甘,扫了他们一眼,便问道:“娇儿,你也一道去吗?母亲说了,你可别多心,姑娘家家的,跟这些男儿们厮混在一起,总归是不大好的。” “娇儿自有我护着,就不劳你费心了。”把云庭冷冷的道。 “绍绍,你是男儿,不懂得做姑娘的苦。”连燕茹不紧不慢的道:“她若是出去了,真的惹出甚的事端来,糟的不是她个人,家里的这些姊妹都是要被连累的。 云娇,你说母亲说的可对?” 云娇低着头小声道:“母亲说的是。” 连燕茹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别耽搁你哥哥他们出门了,随母亲一道走吧。” 她说着便转过身往外走。 秦南风悄悄捏了梁元俨一下,梁元俨跳起脚来便要叫。 秦南风一把拉过他,靠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快,就说你要小九一道去外头。”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7回 总归不是亲生的 梁元俨愣了愣,云娇已然随着着连燕茹走到了廊外。 “伯母,等一下。”梁元俨追了上去。 “元俨还有事?”连燕茹回过身来,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我想叫云娇同我一道出去吃中饭。”梁元俨硬着头皮道。 连燕茹有些讶异。 梁元俨怕她一口回绝,又补了一句:“伯父前些日子同我说了,只要云娇点头,我随时可以带她去集市上耍的,不信你问云娇。” 连燕茹瞧了云娇一眼:“娇儿,你可愿意去?” 云娇垂着头,一时间有些无言,这话问的,她只能说不愿意了,否则那不是成了非要跟男儿们厮混在一道吗? 连燕茹望着她,也不催她,对付把云庭没得法子,难不成她还拿捏不住一个小丫头吗? 她瞧出把云庭是想带云娇一道去的,既然梁元俨挨打的事不能做文章,那就不叫云娇出门,叫他出去吃酒也吃不痛快。 等了片刻,连燕茹道:“娇儿既然不说话,那就是……” “不说话那就是想去,女儿家脸皮薄,想出去耍子哪敢说的那样直白?但若是不想去,肯定直接回绝了。”秦南风一把搂住梁元俨,亲热无比:“了恭,你说是不是?” “正是如此。”梁元俨连连点头。 连燕茹还待再说,便瞧见把云庭往前行了两步,挡在了云娇跟前。 “那好,既然元俨想我家娇儿去,那便去吧,娇儿记得路上当心着些,早点家来。”连燕茹一副慈母的模样,细细叮嘱:“绍绍,你可要将娇儿照应周到。” 她晓得,把云庭的性子若是拧起来,可不会给她留丝毫脸面,若是当着外人的面闹起来,于她没得好处,是以便松口了。 “母亲,女儿会当心的。”云娇在把云庭身后应了一声。 瞧着连燕茹出了院门,梁元俨便一脚跳开,指着秦南风骂道:“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你说话就说话,拧我做甚的?” “我只是扯你一下,不曾留意。”秦南风笑道。 “少来,你使那么大力气,分明就是故意的。”梁元俨才不肯信:“快些跟我赔礼,否则我便追上去说不是我要云娇去的。” “赔礼,给你赔还不成吗?”秦南风扯过他:“走,等刻儿定然多敬你两盅。” 梁元俨轻哼了一声:“自个儿想要人家姑娘去,却又不敢同人家母亲说,你也就光会同我耀武扬威的。” “你不懂,别胡说。”秦南风丢开他的袖子。 梁元俨回头瞧了瞧,又凑上去小声道:“逐云,你说九霄同他母亲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怎的你我不行礼,他也不行礼?” 秦南风手搭在他肩上,不以为意的道:“总归不是亲生的,若是毫无隔阂那才叫奇怪呢。” “说的也是。”梁元俨点头,倒也不曾细究。 把云庭回头轻唤:“娇儿,走吧。” “好。”云娇跟了上去,抬头道:“哥哥,晚些时候我想去铺子里瞧瞧。” 她已然许久不曾出门去了,铺子里头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哥哥在照应着,哥哥每个月都会将银钱存成交子带给她,她这个甩手掌柜当的够久了,也该去瞧瞧了。 “好。”把云庭点头:“回头便说你要去集市上逛逛,你自个儿过去,我同他们一道就不陪你过去了。” “嗯。”云娇点头。 把云庭也不曾叫人备车,兄妹二人坐的是梁元俨的马车,他的马车既宽敞又豪华,莫要说是三个人了,便是六个人也坐得。 既然有现成的,也就不必麻烦了。 婢女小厮们在后头跟着。 秦南风同他们说了一声,便自个儿先策马而去了。 马车里,梁元俨一直盯着云娇,似笑非笑。 云娇叫他瞧得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脸问他:“你总瞧着我做甚的?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梁元俨笑着摇头:“我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甚的?”云娇好不奇怪。 “我瞧着你平日里笑笑的也不言语,不像是与男子私相授受的人,不曾想你与逐云竟然早已暗通款曲……”梁元俨侧头望着她,边说边笑个不停。 “了恭,别浑说。”把云庭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吗?”梁元俨扭头望着把云庭,不服气的道:“若不是的话,那你说逐云为何那样护着她?那架势,真是要同我拼命一样。” “他们自幼便认得。”把云庭解释道。 “自幼便认得?”梁元俨更不信了:“我也是自幼便认得他,那我怎的认不得云娇?” “我小时候是在莱州长大的,他时常随他舅舅去耍子。”云娇坦率的望着他。 “原来是这样。”梁元俨挠了挠头,还是有些疑惑:“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是你多想了。”云娇朝他一笑:“对了,你今朝怎的不去找我六姊姊呢?” 为了不叫他揪着这事儿不放,她好换个话头了。 “今朝又不得课业,你不去,她不睬我,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梁元俨说着有些懊恼:“我想着左右也不得事做,便去九霄那处耍一刻儿,不曾想叫那个疯子打了一顿。” “我瞧你这模样,他不曾打着你吧?”云娇瞧他脸上白白净净的,半点伤痕也无。 “哪个说的。”梁元俨便拍了拍自个儿胸口,大声嚷嚷起来:“他压着我,我这骨头都快散架了,我是内伤,外头瞧不出来的,不懂不懂?” 云娇忍着笑意点头:“我懂。” “晓得他不好惹,你便别去惹他。”把云庭目视前方,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哪晓得你妹子是他护着的?”梁元俨说到这个便有些沮丧:“早晓得,我便不那样了。” 云娇低下头,悄悄发笑。 把云庭宽慰他道:“好了,都过去了。” 马车在会仙酒楼门口停了下来,梁元俨先下了马车,后是把云庭扶着云娇下来了。 秦南风牵着马儿站在不远处,高声招呼他们:“你们这也太慢了,我都跑了一个来回了,你们才来。” “你骑着马儿,自然跑得快。”梁元俨说着往他跟前走去。 把云庭瞧着秦南风身后,忽然一愣。 云娇察觉到了,抬头问他:“哥哥,怎了?” “那是夏家的马车。”把云庭压低声音道。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598回 胜仗 嗯?”云娇仔细瞧了瞧:“是有些像。” 马车式样大体上都差不多,若是不走近了瞧上头各家挂的字,她实在是分不大清。 “九霄,走快些!”秦南风笑着朝他们招手。 “来了。”把云庭答应了一声,兄妹二人并肩走了过去。 秦南风等他们走上近前,手里的马鞭卷成一个圈儿,伸过去调开了后头马车的帘子,一脸得意的道:“九霄,你瞧我将哪个给你请来了?” “九霄,了恭。”夏岸便从里头探出头来。 “季涯。”把云庭含笑点头。 梁元俨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这几个月跟着把云庭,他同夏岸也熟识了。 夏岸下了马车之后,夏静姝便从里头探出头来。 “夏姊姊。”云娇许久不曾见她,欢喜的紧。 “娇儿。”夏静姝瞧见她也笑了。 夏岸小心翼翼的将她从车上扶了下来。 秦南风在一旁望着把云庭笑。 把云庭面上便染上了一层薄红。 梁元俨却当秦南风特意去接的夏岸,正围着他问东问西的。 “夏姊姊,你帕子掉了。”云娇捡起夏静姝落在地上的帕子递了回去。 “有劳妹妹了。”夏静姝伸手接过,朝着她柔柔一笑。 阳光下,她白皙是面颊瞧着近乎有些剔透,明眸皓齿,仪态万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代佳人,而孱弱的模样叫她瞧起来柔弱乖顺,我见犹怜。 “夏姊姊的气色比之前瞧着好多了。”云娇瞧着她笑道。 “季节交替的时候,才会难受一些,平日里不碍事的。”夏静姝笑着回她,眼神却瞧向把云庭。 把云庭也正望着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替,又默默错开,皆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云娇望着他们掩唇笑了。 把云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过头去瞧着会仙酒楼的招牌,夏静姝却低头不语,唇角噙着笑意。 “快些进去吧?”梁元俨走在最前头,回头望着他们,有些不明就里:“你们都站在门口做甚的?” “走吧。”秦南风朝着云娇招了招手。 夏岸回头瞧见云娇同夏静姝手挽着手,也就放心的跟着梁元俨先进去了。 把云庭跟了上去,却默默的放慢了脚步,等着她们。 秦南风则走在云娇她们后头。 掌柜的瞧见梁元俨,比瞧见了亲爹还亲热,忙亲自领着他们去了顶好的厢房,又献上一壶茶水,并一些茶食果子。 秦南风最后一个进去的,梁元俨原本打算坐下,但瞧见自个儿边上是云娇,便默默的挪到一旁去了。 秦南风笑着落了座,梁元俨这小子收拾一下还是很懂事的。 梁元俨一手托腮侧头瞥他:“你这从边关家来的人,也该我们说说边关局势如何了吧?” “自然是打了胜仗了,否则我能家来吗?”秦南风得意的朝他抬了抬下巴。 “当真打了胜仗?”梁元俨立刻放下手凑了过去,满面喜悦:“你快同我说说,怎生打的?” “不是说西翎二十万将领屡次来犯我边关,久攻不退吗?”说起战事,夏岸也来了兴致:“怎的此番一举拿下了?为何不曾听闻捷报传来?” “捷报就快到了。”秦南风一笑道:“能打胜仗自然是我舅舅指挥得当。” “九霄,你仔细与我们说说。”把云庭也好奇。 云娇吃着茶食,瞧着几人望着秦南风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由暗暗好笑,男儿对战事似乎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热忱。 她给夏静姝拿了一块果子:“夏姊姊,你吃找个,不太甜。” “好。”夏静姝含笑接过。 “九霄你倒是快说,别卖关子了。”梁元俨急切的很。 “此番西境,我大渊朝只有六万兵力镇守在与西翎交界处,若是正面对他二十万兵,那自然是以卵击石。”秦南风沉吟了片刻,便细细道来:“但西翎军人虽多,却缺乏良将精兵,且兵多所需粮草也多,西翎国多为山地,粮草搬运动辄绵延百里,很容易便可截击,且不适合深入我腹地。 而他们的将领也深知此理,起初只在各个边城不断侵扰,并不深入。 他们人数众多,分散各地,起初之时,确实叫人防不胜防,我大渊军确实吃了不少暗亏。” 他说到这处,众人都紧张起来。他也不欲多卖关子,便又接着道:“不过我大渊军人数虽少,但平日里操练勤勉,而西境几个边城为了此役早已囤积了不少粮草,方便军中随时取用。 此番胜就胜在我大渊朝兵精粮足,战力强悍,起初几月我们便学他们,以牙还牙,由各小队将领带着到处偷袭,放火烧了他的粮草便跑。 等他们来援之时,我们早已跑的不见踪影了。 粮草是行军打仗的根本,若是粮草接济不上,那么被诛杀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之事。 如此纷争数月,我军分兵作战,损耗不过五千多人马,却诛杀了两万多西翎军。” “好!”夏岸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那还有十八万呢?”梁元俨眼巴巴的盯着秦南风。 “失了两万人马,对西翎来说虽不是重创,但也足够他们提高警惕了。 他们的将领便改变策略,将分散边境的十二万军调令在一处,余下六万守着各边城,意欲将我五万多人马一举拿下。”秦南风说着一拍桌子。 “而后呢?”梁元俨急的直追问。 “而后我舅舅便同将领们便定下计策,由我带五千精兵前去,假装偷袭,诈败而降,深入诱敌,供出假的行军布阵图,将他大军引入我军圈套,里应外合,一举诛杀。”秦南风说着便笑了起来。 说起战事之时,他目光灼灼。 “那这么说,你是成了?”夏岸有些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自然是成了,不然我为何会坐在这处?”秦南风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又有些惋惜的道:“只可惜,西翎那将领不曾尽信我,只派了四万人马前去。 当时诛杀了一万多,余下的便都缴械投降了。” “那后来他们不曾追击吗?”夏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第599回 非灌醉他不可 “二十万大军损耗六万,西翎军已知我大渊朝并非软弱可欺,怎敢轻举妄动?不过两日,便退了兵。”秦南风说到这处,笑得一脸的意气风发:“经此一役,几年之内,西翎国是不敢再来犯我边境了。” “那你这伤,可是与敌军对战之时留下的?”把云庭瞧着他问了一句。 云娇便侧头瞧他,靠的近了,他脸上那伤瞧的便更清晰了,虽已然结痂了,瞧着却还是有几分狰狞可怖,可见战场之上当真是拿命在搏,他这伤……定然很疼吧? 她实则早便想问了,但这人多口杂的,她不好问的太多,好在哥哥替她问出来了。 “是西翎那个领军入了圈套的将军,说是降了,趁着我大意之时却暗箭伤人,幸好我机敏,听闻呼啸之声侧身躲过了,那箭便擦着这处而过。”秦南风说的不以为意,伸手在自个儿脸上比了比。 他瞧见了云娇眼神里的关切,心下有些欢喜。 “卑鄙无耻。”梁元俨气的直拍桌子:“等人押解来了帝京,非得求官家将他凌迟处死不可。” “他是不会来帝京了。”秦南风笑了起来。 “为何?”梁元俨不解。 秦南风豪迈的道:“他将我伤成这般,我岂有不杀他之理?当即便叫他做了我的枪下亡魂!” “痛快。”夏岸听的热血澎湃:“逐云兄,你这通身的男儿气概,叫我好生敬仰,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真是自愧不如。” “夏兄过谦了,这点事实在不值一提。”秦南风笑着摆手。 掌柜进得门来,撤了桌上茶水同果子,又唤小二们进来,摆上了好酒好菜,殷勤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梁元俨起身倒酒,瞧见了边上众人带来的婢女小厮,觉得有些不顺眼,挥挥手道:“你们在这瞧着吃酒都吃不痛快,都到门口去候着吧。” 婢女小厮们便都默默退了出去,其中只有一个黄菊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秦少爷好容易家来了,今朝还难得的听他说了这许多话,她都听的入迷了,真恨不得也去战场之上,瞧瞧他是如何英勇杀敌的。 可这成国公一句话,便要叫她到门口去,真真是可恨,她只想悄悄的瞧着他都不成吗? 恨归恨,她也不敢当真如何,只得低着跟着蒹葭一道出去了。 “来,逐云,这上好的羊羔酒,正好为你接风洗尘。”梁元俨给众人斟满酒,举起酒盅来对着秦南风笑道:“干了。” 秦南风二话不说,端起酒盅与他碰了碰,仰头便一饮而尽,末了赞道:“吃来吃去,还是这羊羔酒最香,比边关那地的小酒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不然能叫你这般念念不忘吗?”梁元俨又抬手给他斟酒。 秦南风伸手拿起一旁的果酒,顺手起了封,递给云娇,含笑道:“吃一些吧,这是上好的蔷薇露,又香又甜。” 他瞧见她方才瞧了两回果酒,晓得她绝不是因着这酒瓶子好看的缘故,定然是馋了又不好意思说。 云娇确实瞧着这果酒有些眼馋,也就不曾矫情,伸手便接过,扭头问夏静姝:“夏姊姊你吃吗?” 夏静姝笑着摇头:“你吃吧,我不能吃酒的。” “那我便不客气了。”云娇一笑,抬手便给自个儿斟上了。 “逐云。”夏岸端着酒盅站起身来:“你此番深入敌中立下战功,待赵将军班师回朝,到时你定然是扶摇直上了,我先敬你一杯,恭贺凯旋。” “夏兄言重了,多谢。”秦南风也站起身来,笑着与他碰了杯子,抬头一口饮尽,并未坐下,而是捏着酒盅对着把云庭道:“九霄,我晓得你平日不大吃酒,但今朝我家来了,你可要陪我吃两盅?” “那是自然,打了胜仗,岂有不陪你吃酒的道理?”把云庭也不推却,端着酒盅站起身来,一脸正色:“这杯我敬你,为你接风洗尘,咱们今朝不醉不归。” “九霄果然痛快!”秦南风笑的爽朗。 “来来来,我给你满上。”梁元俨很是积极的他们斟酒。 尤其是秦南风的酒盅,他每回都倒的满满当当的,暗暗发誓今朝非要将他灌醉了不可,哪个叫他家来不分青红皂白便随便打人的? 几人你敬我我敬你,一时间热闹的紧,几番下来,便是平日里言语不多的把云庭,话也有些多了起来。 他同夏岸说着明年科举之事,梁元俨也不时插上几句。 秦南风见众人都不盯着他了,端起酒盅侧头瞧着云娇笑。 云娇叫他瞧的不自在,抬脚踢了他一下,小声道:“你瞧甚的?” “没得甚的。”他转过脸瞧着夏岸,轻轻抿了一口酒。 云娇能瞧见他面上的笑意,忍不住道:“你脸上有伤,少吃些酒。” “好。”秦南风当即便将酒盅放了下来。 “云娇,你同逐云说甚的呢?不如大声说出来,叫我们也听听?”梁元俨无意间瞧见他二人在说悄悄话,便想要逗一逗他们。 云娇反应极快,笑了笑道:“说出来也无妨,我在问他为何只有他个人家来了,我那准三姊夫傅敢追怎的不曾同他一道家来呢,等家去我三姊姊问起来,我也好回她。” 她也确实想问这事,既然梁元俨要她说,她便顺带问了吧,否则等家去了三姊姊问她,她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傅敢追留在那处置善后事宜了,大抵再过个两三日便家来了吧。”秦南风笑着回道。 “那你为何先家来了?”梁元俨不解。 “我伤着了,先家来修养修养。”秦南风信口胡言,不然总不能说他是特意紧赶慢赶赶着回来收拾他的吧? 酒至半酣,秦南风提议行令吃酒,赋诗填词,哪个接不上哪个便吃酒。 梁元俨酒吃的快活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高声应和,于是,四人便行起酒令来。 这顿酒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梁元俨同夏岸输的太多,两人都吃的醉了,一个靠在桌边呼呼大睡,一个手舞足蹈,口中还在胡乱的高声诵读诗词。 第600回 撒娇 哥哥,你吃多了,快些坐下吧。”夏静姝满面担忧,起身去扶夏岸。 “九霄,你快帮帮忙,夏姑娘一个弱女子哪扶得住夏兄。”秦南风笑嘻嘻的催把云庭。 把云庭望了他一眼,总算晓得这厮为何特意去接了夏家兄妹来,方才行酒令又为何总让着他了。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真是亏他想得出。 但眼下也只能他上前了。 秦南风瞧着把云庭同夏静姝一道扶着夏岸,又很是体贴的道:“夏兄吃成这样,若是家去的话,夏姑娘可是照应不住他的。 不如要间客房,九霄你帮着夏姑娘照应照应夏兄吧,我瞧他这模样,睡个半日大抵也就清醒了,到时候再家去也不迟。” 把云庭瞧着他,很是有些无奈,这厮为了能同云娇独处,还真是煞费苦心,竟将这二人都喝倒了。 且他心中还有些惊讶与佩服,都说秦南风从前只爱舞刀弄枪,后来不晓得为何便便欢喜读书了,在边关一有闲暇便是读书,原以为他也只是随意看看,不曾想吟诗作赋竟能将夏岸比下去,一心二用尚能如此,着实是聪慧过人。 把云庭不禁暗自思忖,秦南风若真能弃武从文,读书说不准比他还好呢,可惜这厮断然是不肯的。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好,那了恭便给你照应了。” 瞧见一旁的夏静姝,他的无奈又换成了欢喜,今朝总算又可以同她好好说说话了,一个下午的时辰,秦南风总算还是有些良心的。 夏静姝低头含笑,心里与他是一般心思。 “好。”秦南风一口答应下来,目送着他们三人出了门。 他弯腰扶起梁元俨,朝着云娇道:“小九,你等我一刻儿。” 云娇点了点头,当他也要将梁元俨送去客房歇息。 可谁料他开了门便将人丢给了许忠:“你家国公爷吃多了,快些带他去找个地方好生歇着。” 许忠不敢怠慢,忙背过梁元俨去了,好在他生的健壮,背个梁元俨倒也不大费事。 黄菊抬头望着秦南风,心砰砰直跳,秦少爷这是吃的有些醉了么?脸色泛红的模样不像先前威风凛凛的,反倒笑的柔和,叫她瞧着心中便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只是脸上这伤看着伤的有些重,也不晓得会不会留下疤痕?若真是留下疤痕了,那便有些可惜了。 蒹葭却只顾问他:“秦少爷,我家姑娘呢?” “你家姑娘还不曾吃饱呢,等刻儿。”秦南风笑着回她。 接着又对万年青招了招手,小声吩咐了一句,瞧着万年青点头去了,他这才背着手,含笑回了厢房。 他并不曾关门,晓得只有婢女小厮都这般在门口站着,云娇才能坐的住,否则她定然又要说甚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起身要出去。 他重新落座,扭头笑吟吟的望着云娇。 “你笑甚的笑。”云娇明明想凶他,可话说出来,却又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意。 “你是不是着气了?”秦南风侧身,一手托腮望着她,满面笑意。 “好端端的我着甚的气。”云娇低下头不瞧他,总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方才不听你的,还吃了许多酒。”秦南风往她跟前凑了凑,带着笑意,声音柔柔的。 “你不听便罢了,左右那疤痕又不长在我脸上,你想吃便吃吧。”云娇瞥他一眼。 “我也是迫不得已。”秦南风皱起眉头:“我若是不将他们喝倒了,哪能坐在这处同你说话?” 云娇闻听此言,一时间心乱如麻。 秦南风送梁元俨出去的时候,她便想见了,无论是接夏家兄妹,还是行令吃酒,秦南风都是用心良苦,为的就是将他们都支走,能坐下来同她单独说一刻儿话。 可是值得吗?他们终究是…… 这又是何苦呢? “小九。”秦南风见她不说话,便凑到她跟前,有些担忧的望着她:“今朝是你的生辰,你别闷闷的,欢喜一点可好?” 生辰?云娇怔了怔,他不提她倒险些忘了,今朝端午,确实是她生辰。 阖家老小都晓得她是这一日生的,可这些年来家中却从来无一人敢提及。 因着那道人说她端午正午所生,妨父克母,父亲便觉得她是不祥之人,如今这几年还好些,往前她才回把家之时,那些人瞧见她便露出些厌恶之色来,唯恐避之不及,哪会有人肯给她过生辰? 自五岁从莱州回了把家,家里头每逢有人过生辰,厨房做饭总是会另外做一些长寿面、寿桃点心之类寓意吉祥的饭食,每个院子都会分上一些。 遇上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嫡出的姊姊们过整十的生辰,家里头还会大肆操办,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唯有她的生辰冷冷清清,除了哥哥同姨娘,从来不曾有人想起过。 哥哥会给她买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哄她开心,钱姨娘则会悄悄的藏些面条,等到夜头翩跹馆关门落锁之后,才会燃着炭盆,用一口小锅,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再卧一个荷包蛋。 云娇记得有一回端午晚上,恰逢父亲去了翩跹馆,她便不曾吃的成那碗长寿面,一直耿耿于怀了好些日子。 其实,她是不大爱吃面食,但每年姨娘给她做的长寿面面,她都会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 仿佛那般,便过了一个完整的生辰似的。 秦南风瞧出她有些失落,不想叫她不快活,便故意伸手去捏她的脸。 云娇哭笑不得的拍开他的手:“别闹。” 秦南风便笑了起来,忽而又一脸正色,盯着她道:“小九,你好生同我说说,你脸上这疤痕到底是怎生弄的呢?” “都已然痊愈了,你便别问了。”云娇抬眼望着他:“倒是你,伤成这样,往后少吃点酒,也别碰辛辣之物。 我那处祛疤止痛的药膏还有一些,我用不上了,回头取给你。” “小九。”秦南风撅着嘴不依,说话口气也软绵绵的,似乎极为委屈:“你从前不是这样,你可是甚的事都不瞒着我的,怎的如今倒同我遮遮掩掩的了?” “都是些不值当说的事。”云娇瞧着他不禁笑了。 瞧他这神色,与小时候缠着她撒娇的情形一般无二,哪里还像先头说起战事之时的意气少年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01回 从不会尴尬,也无所顾忌 “你笑甚的,快些上,我要听。”秦南风伸手扯着她衣袖,固执中又委屈:“你总要让我晓得到底是哪个欺负你了吧,你这样不肯同我说,我会伤心的。” “好了你。”云娇推开他的手,笑的有些无奈,心里头却有些泛着甜:“我同你说,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许胡来。” “那是自然。”秦南风闻听她答应了,便露出几分笑意来:“我是最最讲道理的人了,轻易不动手,甚的时候胡闹过?” 云娇失笑:“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还轻易不动手不胡闹呢,你都打到梁元俨头上了。” “他不碍事。”秦南风不在意的一笑:“是他有错在先,哪个叫他先招惹你的?再说了,我动手有数的,不过吓唬吓唬他,不会真伤着他的。” “那也不成。”云娇正色道:“他可是镇王之子,堂堂的成国公,虽说平日里有些不靠谱,也是个好说话的。 但真若是一个不慎,下手重了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哪个赔的起?你以后不许再胡乱动手了,听见不曾?” “好,听见了,都依你。”秦南风笑着,很是乖巧的点头:“现下你该同我说说,到底是哪个伤的你了吧?” 云娇顿了顿道:“是盛梨花。” 秦南风眯着眼睛想了想:“徽先伯府?” “嗯。”云娇点头,又解释道:“盛梨花前几个月同梁元俨定了亲事。” 秦南风揉了揉额头,笑着道:“吃了些酒,头脑倒是不大清明了。 这样说是因着梁元俨先纠缠你,盛梨花妒恨你,才伤了你对吗?” “嗯。”云娇点头,又郑重的道:“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我脸上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梁元俨如今想娶的是我六姊姊,我不想与他们有甚的纠葛了,你也别去招惹他们了。” 秦南风点头笑道:“你放心好了,你还不晓得我吗?我再如何也不会对姑娘家下手的。” 云娇抿唇一笑:“这倒也是。” “少爷。”万年青在外头唤了一声。 “来了。”秦南风起身大步走到门边,不消片刻,便端着个大碗进来放在了云娇跟前,含笑道:“来,尝尝。” “这是面?”云娇瞧着那色香味俱全的一大碗,与寻常所吃的面条瞧起来并无二致,只是似乎略粗略白一些,里头配了青菜荷包蛋,还有些羊肉块,洒了葱花配色,瞧着便很美味。 “你吃吃看可喜欢。”秦南风将筷子塞进她手中,又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含笑望着她。 云娇也不客气,她方才光顾着瞧他们的热闹,还不曾吃得饱呢。 她挑起一筷子来尝了尝,有些惊奇:“有韧劲还不腻,比面条好吃多了,这是甚的?” “你吃,我给你讲。”秦南风见她欢喜,面上笑意更浓:“你不是不爱吃面食吗?这个不是小麦面做成的,是用米磨成粉做成的。” “你怎会想到这样做?”云娇很是稀奇,她莫要说吃了,听都不曾听过。 “这是我一个建州的同袍同我说的。”秦南风很是有几分得意:“我想着你爱吃米,定然会欢喜,早晨到了帝京便叫人照着他给的法子去做了,果然来得及给你吃中饭。 今朝你生辰,这碗长寿面,你可欢喜?”暖才文学网 他眼带温存,笑的和煦,脸颊上带着酒后的酡红,不似平日那意气少年,而是随意而温暖的模样,这是他在她跟前,一贯的模样。 云娇瞧着他,心下感动,一时间有些无言。 不过半丝也不觉得不自在,同他在一道,她从不会尴尬,也无所顾忌。 “你瞧我做甚?快些吃。”秦南风催她:“这米粉做的面同面条一样,在汤里头泡的久了也不好吃的。” “你怎的这样憔悴。”云娇蹙眉,这刻儿仔细打量他,才瞧出他眼下的青黑,眼睛也有些微泛红:“你可是又急着赶路不曾好生歇息?” “若是路上歇息了,今朝便到不了帝京了。”秦南风若无其事的道。 “每回家来都是这般赶路,这样大的人不会照应自个儿,又不得甚的要紧事,早几日晚几日家来不都一样吗?你急个甚的。”云娇皱着小脸忍不住数落他。 “不一样。”秦南风温柔的瞧着她:“我想着今朝是你生辰,赶着家来瞧你呢。” 云娇错过脸不瞧他,唇边的梨涡却若隐若现:“你多久不曾睡了?” “也就昨夜不曾睡,之前夜里头都睡了几个时辰的。”秦南风满不在乎,又催促她:“你快些吃吧,等刻儿真的不好吃了。” “这许多,我怕是吃完。”云娇打量了一眼硕大的碗:“你哪寻来的这样大的碗?” “你能吃得完的。”秦南风逗她:“你忘了,小时候我去偷人家的柿子,你每回都赖在路头不叫我去,但你每回都吃的最多。” “你不笑我就难受是不是?”云娇伸手拧了他一下,这人从来就正经不过半刻钟。 秦南风只是望着她笑。 “就晓得笑。”云娇嗔了他一眼,端起碗来看了看,估摸着道:“这碗比我头还大,方才又先吃了一些,这一碗实在是吃不下去,若是饿着肚子倒是能试一试。” 她说着笑了起来。 “但是,过生辰的长寿面只能你自个儿吃,才能长命百岁。”秦南风很是认真望着她。 “那是假的,哄人的,我有时候不吃不也没事吗。”云娇拿过一旁的空碗:“我分你一半,我瞧你方才你光顾着吃酒,也不曾吃多少东西,咱们一起吃吧。” “好。”秦南风望着她点头。 听她所言,他心里更是多生了几分怜惜,往后,只要他在,年年都给她过生辰,年年都给她吃长寿面。 “来。”云娇将碗放到他跟前,瞧了瞧桌上的菜,指着一个盘子道:“我想要些花生米。” 秦南风起身将花生米的盘子端起来,往她碗里拨了一些,给自个儿也倒了一些。 “还要别的吗?”他问她。 云娇又扫了一眼,摇头:“就这样吧。” “吃吧。”秦南风笑着坐下。 他吃了两口停下筷子道:“等刻儿吃好了,咱们去集市吧?” “做甚的?”云娇边吃边问。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02回 就会装模作样假仁假义 这不是你生辰吗?我家来的匆忙,没给你买东西。”秦南风侧头瞧着她:“你去瞧瞧有甚的欢喜的玩意儿,我给你买。” “不用了,我又不缺甚的。”云娇摇头:“你吃完了就早些家去歇息吧,这样不睡身子吃不消的。” “那你呢?”秦南风又吃了一口:“梁元俨还在睡,你若是不想去集市,那我送你家去?” “我许久不曾去铺子里了,我想去瞧瞧。”云娇说着捧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我同你一道去。”秦南风不曾抬头,口气随意却坚决。 “好吧。”云娇思量着,她去铺子里瞧瞧便走,这般耽搁不了许久,他也能早些家去睡觉。 若是硬生生的要叫他走,他大抵是不听的,何况她心里也有些……不舍。 秦南风放下筷子,见云娇连汤都喝的一干二净,不由好笑:“你是不是不曾吃的饱?一点汤都不放过。” “饱了,汤好喝。”云娇不得丝毫矫揉造作,扬起脸朝他一笑,丝毫不觉得在他跟前这般吃法有甚的不妥的。 秦南风很是自然的抬手在她唇角揩了一下,笑的如同春日的暖阳:“早晓得我就不吃了。” “我真饱了。”云娇只觉得脸上发烫,彻底坐不住了,低着头起身往外走:“走吧。” 秦南风笑着跟了上去。 “姑娘。”蒹葭一见云娇便迎了上来。 “嗯。”云娇点了点头往外走。 黄菊却仔细瞧了她一眼,姑娘瞧起来虽说还是一片泰然自若的模样,但面颊上一片粉红,瞧着像是有些害羞。 再瞧秦少爷,跟在姑娘后头笑的一脸灿烂,叫人如沐春风,加上吃了酒,两颊泛红,与进酒楼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黄菊心里头琢磨着,两人单独待在里头半晌,出来的时候神色都有些不同寻常,若说不曾发生点甚的,她是不信的。 莫非姑娘是开窍了?打算同秦少爷在一道了?眼下,成国公不缠着姑娘了,钱姨娘那里也不曾寻到合适的人家,姑娘这个时候点头是最合时宜的。 若是姑娘嫁过去,她也能跟着一道过去,那她同秦少爷…… 她单想着,便觉得满心喜悦,面上不自觉的便露出些笑意来。 “黄菊,你不走了吗?”蒹葭都跟着云娇同秦南风走了老远,边上只有万年青,她不由回头一瞧,便见黄菊还站在原地愣神,脸上还挂着奇怪的笑。 “来了。”黄菊慌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黄菊那神情,她不用想都晓得她在思量甚的。 秦南风也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黄菊。 黄菊见他望向自个儿,慌里慌张的低下头,拘谨的手都不晓得往何处放了,只是死死的搅着衣角,往前走都不晓得该先迈那条腿了。 而后她又觉得手搅着衣角,太过小家子气,一瞧便是庄子上养出来的粗鄙丫头,便急忙松开了。 半晌,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瞧秦南风,谁料却瞧见秦南风早已不再瞧她,正低头与云娇小声说着甚的,云娇笑着点头像是极为开怀。 两人一道楼梯,秦南风抬起左手,自然而然的悬在云娇身后,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往下走。 黄菊瞧得心中恨意盎然,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了,姑娘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下个楼梯还用这样护着? 在秦少爷心里,她就只当得一瞥吗?连多瞧一眼都不值得吗? 姑娘有甚的好?还不是就会装模作样假仁假义?装作一副大度明理的样子,实则呢? 明晓得周三小于她有意,对她也不曾见有多好,说不准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将她送出去。 好在她自个儿会盘算,前些日子钱芳如来送糯米的时候,她干脆避而不见,否则她怕是又要旧话重提了。 不过她还是留了心眼,悄悄跟李月霞打听了一下周三小的近况,装作关切他的样子。 李月霞是个老实的,家去定人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周三小有了念想,也就不至于将她忘怀了。 无论如何,在不曾进秦家的门之前,她都要给自个儿留条后路,毕竟姑娘如今待她已然不如从前了。 “蒹葭,遮面呢。”出了会仙酒楼,秦南风站住脚回头问蒹葭。 蒹葭取出团扇来,秦南风伸手接过,递给云娇。 在大渊朝,大户人家的姑娘家家的,走在喧闹的集市之上,不好抛头露面,团扇半遮是最好的,也有那纱帽遮面若隐若现的。 若是毫无遮掩,那大抵是寻常人家生养的女儿,吃饱穿暖即可,不得那许多讲究。 云娇将扇子半掩在面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来,瞧着秦南风:“走路去吗?” “嗯。”秦南风侧头望她不由一怔,情不自禁的想起“一双瞳人剪秋水”、“顾盼生姿”、“美目盼兮”之类的溢美之词来。 他自个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幼便认得云娇,也晓得她容貌生的不错,但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刻的感受像眼下这般深刻,大抵是心境变了,怪道人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集市上一年到头都极为热闹,今朝又适逢端午,多出许多卖艾草、菖蒲的小贩来,街边不少铺子都有各种馅料的粽子售卖。 云娇许久都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瞧着这商贩云集人声鼎沸,一双眼睛左顾右盼,都快要不够用了。 “小九,吃不吃那个?”秦南风指着一个摊位问她。 “羊脂酥饼。”云娇瞧着招牌念了一遍,瞧那小圆饼子排在案上,层层酥脆个个焦黄,香气扑鼻诱人无比,有些惋惜道:“闻着好香,但我实在吃不下了。” “姑娘。”蒹葭闻听他二人说话,小声唤了一声,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 “嗯?”云娇回头。 蒹葭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娇会意,正欲开口说话。 便听秦南风取笑道:“蒹葭,都这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瞧见吃的就走不动道儿。”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03回 冰雪饮子 黄菊扫了一眼蒹葭,心里满是嫉恨,她就是命苦,为何偏偏是蒹葭而不是她?若是她也自幼便跟着姑娘,她便也能同秦少爷一道长大了,秦少爷这刻儿不就拿她打趣了吗? 区区的一个蒹葭,在秦少爷的心里都比她有地位,她想着便满心妒火,牙关更是死死的咬在一起。 “姑娘。”蒹葭叫秦南风一说,低着头蹭在云娇身旁告状:“你瞧秦少爷说的。” 云娇笑道:“他同你逗趣呢。” “奴婢只是饿了。”蒹葭好不委屈。 “我晓得。”她朝着秦南风道:“咱们买几个吧,我许久不曾出门,光顾着瞧热闹,浑忘了他们几个今朝中午还不曾吃饭呢。” “我去买。”秦南风抬步去了那摊位,不消片刻便提着七八个饼子回来了,递给蒹葭:“来,你们分了吃吧。” “谢秦少爷。”蒹葭欢喜的接过,将饼子分给了黄菊和万年青。 云娇瞧着他们都吃上了才道:“好了,走吧。” 蒹葭跟啃着饼子,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秦南风瞧见了,笑着开口道:“蒹葭,后头是有甚的好东西勾着你吗?还是又瞧中了甚的想吃?” 云娇晓得蒹葭的性子,回头瞧了一眼她的神情,便晓得她是馋了,便笑道:“不曾听见秦少爷问你吗?想吃甚的尽管同他说便是了。” 蒹葭脸红了,她也觉得自个儿是不是太馋了,磨磨蹭蹭的走到云娇跟前:“姑娘,你也取笑奴婢……” 云娇瞧了一眼秦南风,笑道:“我哪有取笑你?你要吃甚的便朝他要,又不是外头的人,他既然问了,你还客气甚的?” “真的能要吗?”蒹葭压低了声音,还有些不敢。 “自然是真的。”云娇好笑的瞧她:“你怕甚的?快说吧,要哪个?” “那……奴婢想吃那个。”蒹葭伸手指着另一个摊位,还是靠在云娇身旁。 她自幼便跟着姑娘,小时候因着姑娘的缘故,也不曾少同秦少爷在一道耍子,其实幼时,秦少爷待她也是极好的,每回钱妍欺负不了姑娘便欺负她,秦少爷也是拦着的。 只不过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她也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她不能同姑娘相提并论,自然也不能与姑娘一般亲近秦少爷。 姑娘同秦少爷随意,她可不能随意,要守好一个婢女的本分,不能没得规矩。 云娇顺着她的手瞧过去,有些惊奇:“我倒是不曾留意,这才端午,冰雪饮子便出来了?” 这摊位上头撑着一把青布大伞,伞下挂着一张简陋的招牌,上书“饮子”二字。 伞下头有数张木头桌椅,后头摆着硕大的一个木头箱子,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冰块,上头摆着几排精致的小瓷碗,里头是颜色各异的“冰雪饮子”。 所谓“冰雪饮子”,是夏日里用来解暑的,这得要分两样来说。 商贩在冬日以铜盆装清水,加甜饴并各种果子压出的汁水,放在外头结成冰块之后藏入冰窖,待来年夏天切成小块售卖,也有雕成小动物模样的,自然,这样更贵。 这便是“冰雪”。 另还有将冰块敲碎,磨成细沙,加以各色食材,调配而成的“饮子”。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连官家都喜食“蜜沙冰”,“蜜”便是蜂蜜,“沙”是红豆沙,浇在细沙一样的冰里头,在炎炎夏日吃起来,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听闻官家每年夏日还会赏赐不少“蜜沙冰”下来给底下有功劳的臣子。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口味的“饮子”供食客们采买,譬如“绿豆甘草凉水”、“雪泡豆儿水”、“凉水乌梅膏”等许多种,不一而足。 “你要吃甚的口味的?”云娇侧头问她。 “奴婢想吃那个冷元子。”蒹葭眼巴巴的瞧着那摊位。 冷元子黄豆和甜饴做的,将黄豆炒熟去掉外面的壳,细细的研磨成粉,用甜饴或是蜂蜜搅拌均匀,加水调制成饼,在揉搓成大小均匀的小团子,最后浸到冰水里面,便可售卖了。 她前年夏日跟着姑娘曾吃过一回,这般久了一直念念不忘,今朝瞧见了,想起那般滋味,实在是怀念的紧,便有些挪不动步了。 “走。”云娇拉着蒹葭便朝着那摊位走了过去。 “来一碗冷元子。”云娇朝着店家开口道。 “你不吃吗?”秦南风问她。 “我吃不下。”云娇摇头。 “看来中午确实是吃饱了。”秦南风笑着回头:“万年青,你吃哪个?” “小的不吃。”万年青摇头:“这些玩意儿甜的很,都是姑娘家同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小的还是吃这个饼子好。” 他说着,又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饼。 “你呢?”秦南风又望向黄菊。 黄菊瞧着他和善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才有些慌乱的道:“奴婢……奴婢从来不曾吃过。” “那你想要什么口味的?”秦南风又随意的问了一句。 “随……随意,秦少爷随意拿一个吧。”黄菊心砰砰直跳,只要是他挑的,不管是甚的,都是这世上最好吃的。 秦南风低头瞧着跟前那些色彩纷呈品种各一的汤汤水水,一时间有些犹豫。 云娇却含笑道:“既然随意,店家你给她挑一个吧。” 她晓得自个儿不必要同黄菊一般见识,但瞧见她这般,心里头就是有些不痛快,偏不想叫秦南风给她选。 秦南风点头附和:“对,叫店家挑吧,店家晓得哪个好吃。” 说罢,拉着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好让黄菊上前来取。 “好嘞!”店家正求之不得,选了一碗将要化开的冰雪递了过去:“这是冰雪甘草汤,喝了能清凉去火,祛热解毒,可是好东西嘞。” 冰雪甘草汤最是好做,甘草熬汤,加甜饴晾凉,再加入碎冰便成了。 黄菊心里头好不失望,但也只能上前接过,她瞧着姑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心里头一阵的烦闷,却也只能强忍着。 第604回 头有些发昏 蒹葭接过店家端来的冷元子,站在摊位前头便忍不住尝了一个,不由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称赞:“姑娘,这个好好吃,又香又糯,比奴婢第一回吃的还要好吃呢,你尝一个吧?” “好。”云娇笑着凑过去,以团扇掩着面,蒹葭喂了她一个,她又以扇子挡着半张脸,抿着唇吃的文雅。 秦南风瞧她这模样也可爱的紧,但又有些心疼,他还是欢喜她在他跟前肆无忌惮大快朵颐的模样。 “怎么样姑娘?可是很好吃?”蒹葭趁着这功夫,又往自个儿口中送了一个。 云娇点了点头:“是挺好吃。” 甜甜的却不会太腻,又有一股牛乳的香味,吃下去之后齿颊留香,加上清凉的冰水,口感真真是清爽的很。 “那姑娘再吃一个吧?”蒹葭又将碗伸向她。 “我不吃了,吃不下了。”云娇摇头往后让了让,瞧着桌椅的方向:“你们到那处去坐着吃吧。” “不用了,就这么几个,奴婢三口两口便吃完了。”蒹葭说着又吃了一个,边咀嚼边瞧着云娇笑。 云娇也望着她笑,蒹葭打小便这般,没心没肺的,只要有的吃眼睛便亮晶晶的,知足常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活的无忧无虑的。 黄菊不曾言语,只是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着那冰凉的冰雪甘草汤,她这点东西,姑娘也不稀罕,她就不开口了。 再说,她便是开了口,姑娘同她也不曾亲热到在一个碗里吃饭的程度,还是不要开口自讨没趣了。 待她二人吃罢了,几人才又一路闲逛着往铺子去了。 将到之时,云娇察觉秦南风不时的伸手揉额头,走的也不如方才快了,不由的问他:“怎了?可是哪里难受?” 秦南风一手抚着额头,微微皱眉:“不碍事,想是那酒后劲上来了,头有些发昏。” 会仙酒楼的羊羔酒,后劲不小。 今朝他虽不得梁元俨同夏岸吃的多,但能吃倒他二人,可见他吃的也不少,梁元俨二人是当场便醉倒了,他这酒劲儿是这刻儿才发作了。 “可要紧?”云娇有些担忧。 “不碍事,我去铺子里坐一刻儿,缓缓便好了。”秦南风摆摆手。 “万年青,快来扶着你家少爷。”云娇回头吩咐。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 吴先生正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的,见有人进来了,正欲开口招呼,抬头一瞧是云娇,连忙从柜台里头走了出来,笑呵呵的拱手:“原来是姑娘同秦少爷来了。” “吴先生客气了。”云娇朝他一笑。 秦南风脚下却是一个踉跄,云娇下意识的便伸手扶住了他。 谁料他便半倚在她身上了。 秦南风脑中一片混沌,醉眼朦胧的瞧见自个儿靠在云娇身上,便笑着用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 云娇怕他摔在地上,也不好推开他,她也晓得吃醉了酒的人是没大数的,他不是故意这般。 好在吴先生也不曾多想,一眼瞧出了秦南风的异常,有些惊异的问道:“秦少爷这是酒吃多了?这脸上是……” “中午同我哥哥一道吃酒吃多了,脸上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云娇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又问他:“吴先生,这后头可安排了床铺?” “有,便在后头的小屋子里。”吴先生踌躇着道:“只不过我平时不宿在这处,那床有些小,又捡漏,不晓得秦少爷能不能睡得惯。”书吧 “都这样了,还挑甚的,先去吧。”云娇同万年青一道扶着秦南风往后头去了。 蒹葭同黄菊也跟了过去。 小屋简陋,铺也随意,是两张高凳搭了个竹床,不过好歹算个睡处,总比睡在地上强。 蒹葭掀开了上头的旧棉被,云娇同万年青小心的扶着秦南风躺了上去,万年青忙前忙后的给他塞了枕头,脱了鞋,又怕他着凉,拖起被角搭在他肚子上。 “九姑娘,小的去买碗解酒汤,这处便拜托你了。”万年青忙妥了,朝着云娇拱手道。 云娇点头:“你去吧。” 万年青出了门。 云娇便凑到铺头前去瞧,只见秦南风皱着眉头半眯着眼,一只手扶在太阳穴上,看起来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小九。”他望见了云娇,低低的唤了一声。 “可不简单,还能认得人呢。”云娇撇了撇唇。 “我头有些痛。”秦南风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想让自个儿清醒一些,他还要同小九说话呢。 “该你头痛,叫你少吃点酒你不听。”云娇数落了几句,见他仍旧皱着眉头很不好受的模样,便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他头顶那侧,手落在他太阳穴上,轻轻的给他按压了起来。 黄菊见状,心里酸溜溜的,但还是开口道:“姑娘,这屋子太小了,人一多都转不开身了,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同蒹葭到外头候着去了?” 她心里嫉恨的近乎癫狂,但却不得不这样做,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姑娘同秦少爷独处,只有姑娘嫁过去了,她才有机会。 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去吧。”云娇点头。 蒹葭倒不要紧,黄菊也不晓得安的甚的心,往后还不晓得跟她多久,这些事还是不要叫她瞧见的好。 虽说也不得甚的见不得人,但传出去终归不大好。 “好些了吗?”云娇边给他按压着太阳穴,边低头问。 “好些了。”秦南风只觉得脑子里头松快了些,可眼皮却越来越沉了,他呢喃道:“小九……我好困……” “别睡。”云娇晃了晃他的脑袋:“等万年青家来吃了解酒汤再睡。” “别晃。”秦南风难受的伸出双手捂着头,却将云娇放在他太阳穴处的两只手都捂在了手心。 云娇一惊,慌忙抽回手,便听他口中咕哝道:“晃……晃得我昏的很……” 云娇又推他:“小五,醒醒,等一刻儿再睡。” 醉成这样若是不喝解酒汤,只怕是对身子不好。 秦南风微微动了动,却逐渐合上了眼睛。 “小五,你别睡。”云娇又推他。 这回他却毫无反应了。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05回 温言软语的哄着他 “睡吧睡吧。”云娇有些泄气,站在一旁不再管他。 过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还是慢吞吞的走过去,将被他抬手间掀到一旁的被角重新搭在了他身上。 过了不到两刻钟的样子,万年青端着醒酒汤进来了:“小的叫店家将这汤热了热,叫九姑娘久等了。” “他睡着了。”云娇回头望着秦南风。 “不碍事,还要劳烦九姑娘帮帮小的。”万年青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云娇接过去,伸手试了试,不烫,万年青做事还挺仔细的。 “少爷,醒醒,吃些醒酒汤再睡,不然伤身子的。”万年青一边唤着,一边扶着秦南风坐了起来。 秦南风靠在他肩头,依旧沉沉的睡着。 万年青无奈的扶着他,朝着云娇道:“九姑娘,烦请你来喂一下我家少爷。” 云娇在竹床上坐下,凑过去唤了一声:“小五?” 秦南风毫无反应,万年青这样扶着他,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梦。 “要不然就不吃吧,叫他睡好了。”云娇瞧他睡的香甜,有些不忍心唤醒他。 “不成的。”万年青解释道:“九姑娘有所不知,赵将军特意叮嘱了,少爷无论何时吃多了酒都要喂些解酒汤。 将军说他少年时也是仗着自个儿身强力壮,吃醉了睡一觉便好,从来不吃解酒汤,这许多年累积下来,脾胃便坐下病了,半丝也饿不得。 将军说莫要说行军打仗之人,饥一顿饱一顿是寻常事,便是读书人,也不能将身子养的那样娇气。” “原是这般。”云娇了然的点头。 “九姑娘,烦请你再喊喊他吧。”万年青又道。 起初之时,他着实不明白少爷为何总是记挂着九姑娘,但隔了这许久若是再不懂,那他可能真的叫少爷敲脑袋敲傻了。 这回少爷醉了,他帮帮少爷,等少爷醒了定然会夸他的。 “小五?”云娇往前凑了凑,拔高了声音:“秦小五,醒醒!” 秦南风靠着万年青,依旧睡得香甜。 “九姑娘,你拍拍他的脸吧?”万年青在一旁出主意。 云娇伸出手去,在秦南风脸上拍了拍:“小五?小五,醒醒,起来吃解酒汤了。” “唔……别闹……”秦南风哼了哼,扭过头去又睡了。 “九姑娘,你稍微用些力气不碍事的。”万年青怂恿道。 反正少爷平日里总不是敲他便是踹他,这回也叫九姑娘收拾收拾他,等他醒了再告诉他是九姑娘打的,量他也没脾气。 万年青想着就觉得定然有趣。 “稍微用些力气?”云娇瞧了他一眼。 “嗯嗯。”万年青连连点头。 云娇扬起手来,却不忍心落下去:“还是罢了吧,那一侧脸都伤了,若是这一侧也伤了,那要如何见人?” “那少爷不醒也不行啊。”万年青说着晃了晃秦南风:“少爷,你醒醒。” “你别晃他,晃了他难受。”云娇连忙阻止他。 “那要如何是好?总不能硬灌吧?”万年青为难了。 “我来吧。”云娇搓了搓手指头,捏住秦南风不曾受伤那一侧的面颊,微微用力。 万年青在这处,她不好掐他腰眼那些私隐的地方,只能对他的脸下手了。 嗯……这脸又软又弹,还挺好捏。 “唔……”秦南风痛的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万年青大为欢喜:“九姑娘你快喂他。” 云娇缩回手,将碗换到右手上,凑到他唇边:“来来,吃点解酒汤。” 秦南风不动,醉眼朦胧的望着她,半晌似乎才认出她来,扯出一个笑来:“小九……” “嗯,来,喝了这碗解酒汤可好?”云娇用碗沿碰了碰他的唇,温言软语的哄着他。 秦南风垂目瞧着那碗,顿了片刻才道:“解酒……好……” “来。”云娇小心翼翼的喂了他一口,见他咽下去了,又给他喂一口。 这回秦南风倒也乖巧,靠在万年青身上,由云娇喂着慢慢的将一碗醒酒汤悉数喝了。 “喝完了,睡吧。”云娇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碗,松了口气,这人吃醉了不撒酒疯,话也不多,只是埋头要睡,算是顶好伺候的了。 “小九……你别走……”秦南风瞧见她缩回手,忽然紧张起来,抬手便扯住了她的袖子。 “我不走,你松开,我将碗拿出去。”云娇有些哭笑不得,想将袖子扯回来,奈何他却拽的死紧。 万年青默默的扶着秦南风躺下,从云娇手中拿过空碗便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小九我还有话……同你说,你听……听我说完。”秦南风躺下也不曾松手,努力睁着有些模糊的双眼望着她。 “小五,你吃醉酒了,闭上眼睛先睡觉,有话等醒了再同我说好不好?”云娇耐心的哄着他。 真不懂他醉成这般模样,瞧着一副困的不得了的样子,哪来的精神扯着她要说话的。 “我不。”秦南风固执的不肯,探手去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云娇忙将手往回抽,却哪里抽的出? 仿佛不满她的动作,秦南风将扯着她袖子的手松开,两只手捉着她一只手:“小九……你别想,别想跑……此番……” 云娇小脸涨的通红,气的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口锤了两下:“秦小五,你给我松开。” 他却压根儿不理,口中兀自含糊的说着:“西地,我立下……劳等……等论功行赏……你等着我……我娶……” 云娇只听得懂这些,后头含含糊糊的,她便是侧耳倾听也听不清了,也不晓得他到底要说甚的。 过了片刻,他呼吸平稳下来,听着似乎是睡着了,云娇便想将手抽回来。 可谁料才稍微一动,他便有所察觉,反倒握的更紧了。 云娇挣扎着两下也挣不脱,只能无奈的坐在那处,等他睡熟了再抽回手。 原先有心不在意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在静下来之后,便再也无法不在意了。 两只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紧贴着她的手背手心,源源不断暖意仿佛越来越烫,叫她的手心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连带着她的脸也烧的厉害。 第606回 受之有愧 云娇不安极了,如坐针毡一般地坐了一刻多钟,秦南风才似乎是陷入沉睡了。 她先试探着动了动,见他不曾察觉,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抽了出来,瞧着被他捂的红红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取出帕子来擦了擦,又用另一只微凉的手冰了冰发烫的脸,瞧了瞧自个儿身上并无不妥之处,这才起身往外走。 “人睡着了,万年青你在这守着吧,我到前头去瞧瞧。”云娇走了出去,神态自若的吩咐。 万年青应了一声。 “姑娘,你脸怎的这样红?”蒹葭狐疑的望着她。 她这样一说,边上的黄菊同万年青也都齐齐侧目。 云娇脚下不停,若无其事的道:“屋子太小了,里头闷得很。”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恼得很,晚些时候等里头那个醉鬼醒了,非得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连蒹葭都能瞧出她脸红了,那岂不是只要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姑娘怎的不叫奴婢进去换一换。”蒹葭丝毫也不曾怀疑她的话,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也不打紧,天还不曾开始热呢。”云娇放慢了脚步。 小院子里头有些微风,轻轻的落在她脸上,她随意的去瞧那些花儿,等面上的红晕消散了些,这才往前头去了。 吴先生在柜台里头瞧见了她从后门进来了,便笑问:“如何?秦少爷可是睡了?” “睡了。”云娇朝他笑了笑:“吴先生,可有茶水?我口干了。” “哎哟姑娘,你可真会说笑,瞧瞧咱开门是做甚的生意的,怎会不得茶水呢?姑娘来,请坐。”吴先生从柜台里头出来,引着她到屏风后头的方桌前坐下,提起茶壶倒给了一杯茶:“这是才泡的散茶,姑娘尝一尝,若是吃不惯,便自个儿点一盏。 这点茶姑娘是行家,我这点技艺也拿不出手,就不在姑娘跟前献丑了。” “不用点茶,我只是渴了,随意吃吃便好。”云娇说着端起茶杯来。 “那好,姑娘你先用着。”吴先生说着转身又去了柜台那处。 过了一刻儿,便见他捧出来一叠账簿来,将茶壶茶盏的尽数往边上挪了挪,而后将账簿悉数摆上方桌:“姑娘,你可有些日子不曾来了,你瞧,这些是去年到今年的账,我叫大少爷盘一盘,他总说信得过我,我这心里难安呢。 今朝姑娘来了,正好清算一番。” “吴先生做事一向尽职尽责,账目也都是清清楚楚,有何难安的?”云娇放下茶杯,笑望着他:“我也同哥哥说了,算不算都是一样的,你老人家都帮了我这许久了,我还能信不过你吗?” “该算还是要算的。”吴先生叫她几句话说的心里头暖烘烘的:“有姑娘这话,我这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但这账该清算的还是要清算的,姑娘对了账,对咱们都好。” “好。”云娇笑着拿起一本账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晓得,铺子里头账算清了,于哪个都是好的,免得以后有对不上账的,到时候便说不清是哪个的不是了,若是得空,一个月一清算是最好的。 可惜,她出门不得这样的方便。 不过她也信得过吴先生,这样的老先生,做了一世的掌柜,都很爱惜自个儿的羽毛,若无意外,是绝不会做出自毁名声之事的。 “这就对喽。”吴先生忙拿来了算盘,又取了笔墨。 云娇便坐在那处对账,足足打了半日的算盘,待她忙完起身之时,外头已然夕阳西下了。 蒹葭同黄菊无事可做,便到院子里头将那些花花草草的拾掇了一遍,又帮着吴先生将厨房里头也擦洗干净了。 厨房也是吴先生偶尔住下才用的,里头逼仄的很,支了个灶也就只有个转身的地方了,加之他是个男子,年纪又大了,也不会归置,处处瞧着都乱糟糟的。 蒹葭同黄菊收拾了一番过后,整个厨房都焕然一新,吴先生直呼“都快认不出这地儿了”,惹得她二人一阵笑。 “姑娘忙完了?”蒹葭瞧见她起身,便开口问。 “嗯。”云娇点了点头,稍稍的活动了一下手臂。 “姑娘,算的如何了?”吴先生闻声便到屏风后头来了。 “吴先生的账,怎会错?”云娇将账簿往他跟前推了推:“先生收起来吧。” “好嘞。”吴先生上前收拾账簿,也笑着点头:“不错便好。” “先生,我想同你商议个事。”云娇含笑望着吴先生,又重新落座。 “姑娘你说。”吴先生抱着账簿瞧着笑容可掬的瞧着她。 “吴先生也晓得,我平日里不得空来铺子里瞧,哥哥也是偶尔来瞧瞧,他要读书,我不能依仗他。”云娇缓缓开口。 “姑娘的苦处我都懂,铺子交给我,姑娘尽管放心便是,无论是半年还是一年,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丝毫差错。”吴先生当她是不放心,连忙接过口来保证。 “我信得过先生,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云娇笑望着他:“这个铺子自从到我手中,便一直都是先生在打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我心里头都有数。 先生也上了年岁了,这样操劳,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是以我打算从下个月开始,我自个儿制的茶饼,每卖一百两银钱吴先生便可得二两,给我九十八两便可。” “这……这可使不得。”吴先生一愣,接着便有些激动:“姑娘给的工钱已然高出同行两成了,平日里还有赏钱,何况姑娘制这茶饼也要本钱,也耗心神,我不能厚这个脸皮再要这二两……” “这是先生该得的。”云娇笑着起身:“往后可就拜托先生了。” “姑娘这般待我,我真是受之有愧。”吴先生拱手,郑重其事:“姑娘放心,只要我在,定当尽心尽力。” “嗯。”云娇含笑点头,又吩咐道:“蒹葭,你到后头去瞧瞧人醒了不曾,时候不早了,该家去了。” “我起来了。”话音刚落,秦南风便从后门迈了进来,他面上带笑,睡眼惺忪。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07回 有你管着 云娇抬眼见他巍然立在门边,面上带着慵懒,笑的有几分随意,只是眼神依旧温情脉脉的。 她不由面皮有些发紧,有些不自在的错过眼去道:“醒的正好,外头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可要家去了呢。” 黄菊在一旁几乎望直了眼,只晓得秦少爷平日里意气飞扬,顶天立地,却不晓得他睡不醒的模样竟也这样好看。 秦南风抬步走上前去,望了望吴先生怀里抱着的账本:“都算妥了?” “嗯。”云娇点头。 “那走吧,我送你家去。”秦南风当先往外走。 云娇又回头道:“吴先生,那我便先走了。” 吴先生将账本放在柜台上,送他们出了门:“姑娘,秦少爷慢走。” 秦南风走到路边,站住脚整理着自个儿的袖口,口中随意的逗云娇:“如何?九东家这是又添了多少银钱的进项?” “没个正形。”云娇嗔了他一眼。 他笑了起来,又伸手扯自个儿另一个袖口,口中嘟嚷着:“和衣而睡就是不舒坦,这衣裳怎的这样别扭,搅在身上好不难受。” “是不是里头的衣裳凑上去了?”云娇也不曾多想,很是自然的伸手隔着外衣帮他从肩膀往下顺:“好了吗?” 秦南风又活动了一下,抬手便去扯腰带:“我重新系一下看看。” “你做甚的。”云娇忙拉住他胳膊:“你也不瞧瞧你站在甚的地方,你这是要当街脱衣?” “我又不脱下来,我松下一下便重新系上。”秦南风瞧她那紧张的模样,不由好笑:“再说,我一个男儿,又不是姑娘家,当街系个腰带怎了?” “太过不雅了,叫人瞧见了不好。”云娇仍旧不肯。 秦南风见她不肯,便放了腰带,又扯了扯自个儿衣摆:“还是有些不舒坦,先这样吧。” 云娇左右瞧了瞧:“这刻儿路上不得人,你解开松一下快快的系上。” “好。”他答应的爽快,抬手便松了腰带。 云娇生怕有人来瞧见,忙伸手帮他理着后腰处,口中催促着:“好了不曾?你快些。” “好了好了,你别催。”秦南风口中答应着,手中也不曾停。 “九姑娘。”茹玉手中握着本书,恰巧从对过韩家的铺子里头出来,正瞧见云娇在秦南风身后,手伸在他后腰处给他整理腰带,秦南风面上挂着情不自禁的笑意。 茹玉只觉得脑子里头似乎空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便唤了一声。 云娇闻声忙缩回手,有些惊讶:“茹玉?” 她瞧了瞧自个儿的手,下意识的解释道:“我给他理一下衣裳。” “我晓得。”茹玉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却没能笑出来。 这若是只他们二人倒也罢了,后头跟着这些个婢女小厮,她却自个儿伸了手…… 云娇也觉着叫他瞧见了似乎有些不妥,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说,便问他:“你来寻韩家哥哥的?” “嗯。”茹玉点头:“我来取本书。” 秦南风慢条斯理的系好了腰带,笑吟吟的站在一旁望着他们。 黄菊瞧着他低头不紧不慢的系腰带,直激动的心砰砰直跳,天老爷啊,秦少爷到底是如何生的,怎会这样好瞧,方才系腰带的姿势瞧的她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恨不能扑上去紧紧依偎在他怀中,让他用他那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着她。 她想想心里头都有些酥了,她这一世若是……若是真能做一回秦少爷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回,她便是死也甘愿了。 “秦兄何时家来的?”茹玉瞧着秦南风的笑,心头一阵不爽快,袖下的手也紧紧的攥着。 这青天白日的,在路边上他们便这样光明正大的亲近,秦南风又笑的这样欢愉,难不成真的是互许了亲事吗? 还是说青梅竹马之人都是这样亲近? 秦南风朝他一笑道:“今朝清晨才到帝京,许久不见,茹兄可还好?” “多谢秦兄挂念,我一切尚好。”茹玉说着望向云娇:“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小九说要来铺子里头瞧瞧,我恰好闲来无事,便同她一道来了。”秦南风也瞧了云娇一眼,便笑着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我先送她家去,茹兄,改日再会。” “秦兄,九姑娘,慢走。”茹玉也拱了拱手,眼睁睁的瞧着秦南风带着云娇去了,心里头一片酸涩无以言表。 在路边伫立良久,瞧着天色渐渐暗下去,他才叹息了一声,有些颓然的缓步去了。 一路往回走。 秦南风也不言语,总是侧头望着云娇笑。 “你笑甚的?”云娇叫他瞧的不耐烦了,不满的瞪他。 她晓得,他心里得意着呢,他今朝气到茹玉了。 茹玉的心思,她其实心里头也是有数的,这样倒也好,免得耽搁了他,毕竟杨氏那样的婆母,她是万万消受不起的。 “没得甚的。”秦南风神清气爽的抬起双臂来前后伸展:“我就是觉得今朝这夕阳可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正所谓小店青帘疏雨后,遥村红树夕阳间。” 茹玉那小子打的甚的主意,他早已知晓,今朝误打误撞叫他撞见那一幕,可真是天助他也,这下该够那小子灰心丧气的了吧? 正好也出了他在边关提心吊胆的气。 茹玉生的俊美,人也温文尔雅,要紧的是他钟意云娇了,他一直便担忧云娇会不会也钟意他?两个人两情相悦?毕竟茹玉模样俊俏,便如同个潘安在世似的,性子也温和,大多数姑娘都会欢喜的吧? 他想着又含笑瞧着云娇,还是小九有定力,丝毫不为美色所动,真不愧是他瞧中的人。 云娇抿唇轻笑:“你这是读了多少书?没事便卖弄。” “怎的?你还嫌我读的不够多么?”秦南风有些委屈:“我可是谨遵你的教诲,勤学苦读,丝毫也不敢懈怠的。” “贫嘴。”云娇抿唇轻笑:“不过我倒是不曾想见,你今朝竟能将夏家哥哥比下去。 但你也别骄纵了,学无止境。” 秦南风畅快的笑道:“有你管着,我哪敢骄纵。” “哪个要管你了。”云娇笑着撇过脸去。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第608回 往后可当家 云娇同秦南风两人齐齐回头去瞧。 便见后头黄菊不知为何摔倒在地,蒹葭连忙弯腰去扶她:“没事吧?好端端的走路怎的摔倒了呢?” 黄菊连忙起身,瞧见云娇同秦南风都回身望着她,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这回叫秦少爷瞧见她最狼狈的模样了……她心心慌意乱的脱口道:“是……地上有石头绊到了。” 秦少爷瞧着姑娘的时候,侧脸好瞧的紧,还有那唇角挑起的轻笑,叫她望的痴了,心里头乱糟糟的,一时间分不开神,以至于走路踩着了自个儿的裙摆,这才摔了下去。 蒹葭弯腰帮她拍着身上的尘土,口中道:“这都是平路哪来的石头了?我瞧你一路魂不守舍的,是有甚的心事吗?” 黄菊心里头更慌了,生怕云娇瞧穿她的心思,偷眼瞧了瞧云娇,口中忙道:“哪有,奴婢只是有些替姑娘可惜罢了。” “替我可惜?”云娇有些奇怪。 “可惜了那二两银子,在奴婢眼里,也不是小数目了。”黄菊垂下头道。 云娇打量了她两眼,不曾开口。 “甚的二两银子?”秦南风好奇的望着云娇。 “是我方才同吴先生说,往后我做的茶饼卖一百两便分给他二两银子。”云娇瞧着黄菊似乎无碍,便转过身边往前走边解释。 “那便是你做的茶饼,每卖十个,他便能得二两。”秦南风思量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这般他更要尽心尽力的替你做事了。” “也有这个缘故。”云娇点头,对他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你晓得,毕竟我平日里出门不方便,哥哥又要读书,不能总叫他烦神。 铺子里头都要倚仗吴先生,而他也确实是尽心尽力的。” “照你这样说,还有旁的缘故?”秦南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自然是有的。”云娇缓声道:“帝京满地都是茶叶铺子,我那铺子又小又不得甚的过人之处,官铺趸来的货卖的并不多,半年下来拢共才赚一百来两。 而我自个儿做的茶饼同香,如今挑了铺子里的大头。” “而后呢?”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在无人月月对账的情形下,上千两的银子从他手里过了,他不曾克扣分毫,账目上也是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很难得。”云娇侧头望着他:“这二两银子,是他应得的,我给的也是心甘情愿。” 两人说着,便进了把家的大门。 看门的小厮都认得秦南风,晓得他同把云庭亲如兄弟,不曾为难,也不曾通报,左右九姑娘今朝出去,大夫人是点了头的。 进得门来,秦南风回头朝着蒹葭三人吩咐:“你们三个跟远些。” “是。”三人齐齐应了一声,都站住了脚。 “你说的我懂。”秦南风又接着方才的话头道:“陈先生这样的人,确实值当给他些好处,毕竟离了他,你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到如此趁手之人。” 云娇笑了:“对,便是这般。” 秦南风得意道:“瞧瞧,我可是冰雪聪明?”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云娇笑着侧过头。 两人并肩前行了片刻,便进了园子。 云娇回头瞧了瞧,天色渐暗,蒹葭三人跟的远远的,瞧着若隐若现,晓得他们听不见,才抬头问道:“小五,你是要同我说甚的吗?还要避着他们。” “怎的?同我在一道,你怕了?”秦南风望着她,眉眼带笑。 “切。”云娇撇唇:“还不晓得哪个怕哪个呢。”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笑甚的笑。”云娇伸手推他:“快些走。” “小九。”秦南风却站住脚,一脸正色的望着她:“我有话要同你说。” “你又想戏耍我是不是?”云娇瞧他装正经就不得好事,才不信他,又推了他一下:“我才不上你的当,快走。” “我真有话同你说。”秦南风转过身站在她跟前,正视着她。 云娇瞧他不像是逗趣的,顿了顿道:“是甚的话?你说。” 秦南风宠溺的抚了抚她的脑袋,眼底一片蜜意:“边关的捷报怕是明日便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我舅舅他们三两日的也要家来了,这阵子我怕是要忙起来了,或许要好些日子不来瞧你,你记得照应好自个儿,晓得吗?” “嗯。”云娇下意识的点头应了一声,瞧着他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夜幕微临,伟岸明朗的少年站在她跟前,春山如笑,情意绵绵,似乎只要她点头,他就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来。 “小九,我还有一事要同你说。”秦南风见她望着自个儿出神,心里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 “甚的?”云娇回过神来,小脸微微泛红。 秦南风瞧着她:“你做的茶饼攒一些留给我可好?上回带出去的都不曾够吃,我照着铺子里的价给你。” 云娇觑他:“怎的?我在你眼里便这样小气吗?” 秦南风忍住笑逗她:“自然,你这般会盘算的东家,对一个吴先生都能如此精打细算物尽其用,我怎好意思不给银子便拿茶饼?” “是吗?那你还真是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呢。”云娇望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梨涡浅浅,笑靥如花。 “你别……”秦南风摆手往后闪,却已然晚了一步,下一刻便闻听他的惨呼:“痛痛痛!” 再瞧,云娇一只手已然落在了他腰上,笑的得意洋洋:“你跑呀!” “我就晓得你那样笑肯定有诈。”秦南风笑着往后躲:“你轻点,痛!” 云娇不依,追着他往前走:“敢拐弯抹角的说我小气,今朝不同我赔礼,我便不饶你。” “好好好,我给你赔礼。”秦南风站住脚。 云娇还是不曾撒手,抬头望着他催促道:“快些,别想耍甚的花头精。” 秦南风唇角含着一抹缱绻的笑意,直视着她的眼:“小九聪慧,往后可当家。” 云娇听他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脸没来由的便红了,撒开手转身便走,这人怎的说变就变?方才还没个正形呢,这刻儿怎的又这般…… “等等我,我送你。”秦南风跟上去,探了探手想去牵她,踌躇了片刻还是收了回去。 罢了,等事情定下来也不迟,还不晓得她……肯不肯呢。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09回 一失足成千古恨 翩跹馆。 钱姨娘站在廊下,瞧着外头的天色,有些焦急的道:“曲嬷嬷,你瞧这天都夜了,娇儿怎的还不曾家来?可要去同绍绍说一声,叫他去着人去找一找?” “姨娘,你就别忧心了。”曲嬷嬷在一旁扶着她,口中劝慰道:“大少爷不是说了吗,姑娘想去集市上转一转,兴许是有甚的事儿耽搁了,不打紧的。 再说了,还有秦少爷陪着,姑娘做事又有分寸,姨娘怕甚的?” “可天都夜了。”钱姨娘抬脚下了台阶站了站又往前走:“到院子门口去瞧瞧。” “姨娘要去何处?”云娇才进院门,便瞧见钱姨娘迎面而来。 “你怎的才家来。”钱姨娘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我都担心死了。” “姨娘多虑了,我能有甚的事?”云娇朝她笑:“哥哥家来了吗?” “家来了。”钱姨娘牵着她往里走:“就是你哥哥家来了,我才着燥的呢,这外头天都夜了。” “姨娘,我饿了,我要吃粽子。”云娇撒娇的偎着她。 “粽子都放凉了,不能吃。”钱姨娘一口否了:“待明日早上热一热。” “凉的也不碍事儿的,我又不是不曾吃过。”云娇还是想吃。 “你若非要吃也成,但不许吃咸肉的,旁的尽你吃。”钱姨娘侧头瞧了她一眼。 “那有甚的意思?旁的我不想吃。”云娇撅了撅嘴,将脑袋耷在她肩膀上,她就是想吃咸肉的粽子才提的。 “夜饭取家来了,若真是饿了,便先吃夜饭。”钱姨娘笑着哄她:“那粽子便在那处,又不会跑掉,哪日吃不都是一样?又不得人同你抢。”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娇也不得招架的余地了,不然姨娘得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她只能屈服了。 说话间,两人一道进了屋子。 曲嬷嬷同桔梗连忙跟进去,将食盒里的饭菜往外取。 “今朝南风同成国公,为甚的事打的?” 两人分别落座之后,钱姨娘好奇的问云娇。 “哥哥不曾同姨娘说吗?”云娇抬眼,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 哥哥若是甚的都不曾说,那自然是好说话。 哥哥若是说了,她可得想个法子圆回去。 “不曾,他来了一刻儿便走了。”钱姨娘摇头。 “我也不晓得他们为何事起了争执。”云娇松了口气,既然姨娘甚的都不晓得,那她就随意敷衍过去吧:“他们也是自幼便相识,情谊深厚,打罢了便和好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钱姨娘吩咐了一句。 嬷嬷同婢女们应了一声,齐齐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云娇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提起茶壶来给自个儿倒了一杯,端起来吃了两口,先压压饿吧,瞧这情形姨娘不是好哄的。 “娇儿。”钱姨娘起身,走过去靠着她坐下,两眼紧盯着她:“你同姨娘说实话,南风是不是为了你才同梁元俨打架的?” “哪有这样的事儿。”云娇有些心虚。 “还哄我。”钱姨娘斜睨着她:“他若是心里头没得你,你哥哥何苦要喊你去拉架?” 云娇一时间有些无言。 “方才我瞧见南风送你到门口了。”钱姨娘不等她开口,又苦口婆心的道:“我晓得他是个好孩子,他若是有心想娶你,我求之不得,但有一条,做妾是万万不成的。 你自个儿也要拎的清,可不能瞧着他待你好便乱了心神,若是同姨娘一般,那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若是想过我这种日子,你便尽管点头。” “姨娘。”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了:“你想哪块去了,他们真不是因为我打架的,再说小五他自幼便同我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何出此言呐?” “你别哄我了,姨娘是过来人,难道还瞧不明白吗?”钱姨娘半丝也不信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真不是,我们还同小时候一般。”云娇据理力争,这时候可不能叫姨娘多想了:“何况,梁元俨他也不欢喜我。” “哪个说的?”钱姨娘愣了愣:“都闹了几个月了,他怎的不欢喜你了?不欢喜你还叫你父亲让你去家学?还总是来纠缠于你?” “那他这些日子来了吗?”云娇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钱姨娘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是,他可有些日子不曾来咱们院子门口了。” “他瞧上了六姊姊。”云娇说着拿起筷子:“姨娘,咱们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钱姨娘望着她,过了一刻儿才不确定的道:“你说梁元俨他放过你了?如今欢喜六姑娘了?” “嗯。”云娇点头,小口的吃着饭。 钱姨娘双手合十,激动无比:“真是天老爷保佑,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娇儿不用做妾了。” 云娇瞧着莞尔一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这回好了,我明日便叫谷莠子去找你二姨父,叫他给你说个好人家。”钱姨娘满面欢喜:“你也别太挑剔了,差不多你就点个头。 到时咱们将亲事快快的定下来,就同你三姊姊一样。” 云娇细嚼慢咽的咽下口中的饭:“姨娘,先吃饭吧,菜都有些凉了。” “好。”钱姨娘也端起碗来:“对了,你少吃一些,等落锁了我给你煮长寿面吃。” “好。”云娇答应了。 但大抵是真饿了,她连着吃了两碗才放下了碗筷。 钱姨娘早便吃妥了,在一旁慈爱的等着她:“吃饱了?” “饱了。”云娇点头。 “曲嬷嬷。”钱姨娘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姨娘。”曲嬷嬷应声而入。 “收拾一下吧。”钱姨娘扫了一眼桌上。 “进来收碗筷了。”曲嬷嬷朝着外头喊了一句。 婢女们便进来了。 桔梗收拾桌子,莳萝端来了漱口水,后头蒹葭又端了洗手的水来。 钱姨娘接过黄菊递上的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我今朝忽然想起来,如今都进五月了,二姑娘同五姑娘都踏月了。” 踏月便是临产的最后一个月。 云娇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才将湿手巾丢给黄菊:“还真是,姨娘不说,我倒忘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0回 休了连燕茹 “忘了也不打紧,左右若是生了,到时候定然会有人来报喜的,你只管跟着去便是了。”钱姨娘望着她:“只是这贺礼,你可都预备妥当了?” “快妥了。”云娇回道。 “你做的甚的?”钱姨娘又问她。 把云妡同把云妙生的孩儿,名义上都是要喊云娇姨母的。 只是这姨母也不是好做的,须得亲手给孩子缝制一样衣物,无论的褂子还是裤子,又或者是帽子肚兜,只要是亲手所制,都可。 算做是姨母对侄儿的疼爱吧,待孩子洗三那日,便送过去。 “两个红肚兜,一个绣的福字,一个绣的荷花。”云娇随意的道。 “福字的是给你二姊姊的?”钱姨娘想了想:“会不会太简陋了?” “我便是做出个花儿来,姨娘觉得二姊姊同五姊姊会给孩子穿吗?”云娇眼带笑意的望着钱姨娘。 钱姨娘叫她问的一愣,旋即点头:“这倒是,徽先伯府哪会用你们做的这些东西,他们家的好东西怕都是用不完的呢。 何况你针线又不好。” “姨娘,就算我针线不好,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明明白白的吧?”云娇期期艾艾的好不难为情。 “瞧瞧你。”钱姨娘笑指着她:“针线不好还不叫人说。” “哎呀姨娘。”曲嬷嬷在一旁道:“针线不好也不打紧,不是还有蒹葭她们吗?咱姑娘往后又不用自个儿做针线。” “姑娘家,到底是自个儿会来的方便。”钱姨娘不赞同。 “我又不是不会。”云娇嘀咕。 “还回嘴呢。”钱姨娘觑她。 “姨娘你就别挑她了。”曲嬷嬷笑着道:“咱姑娘会的还不多吗?又会制茶又会制香的,这可都是赚钱的好本事。” “会这些有甚的用,难不成以后找个婆家还要她抛头露面的去养家吗?那我肯定是不会点头的。”钱姨娘望着云娇,口中这样说着,眼底却都是欣慰的笑。 “这话不错,但总归有手艺好,关键时候能起作用呢。”曲嬷嬷也跟着笑。 “蒹葭,你去将那两个兜拿来我同曲嬷嬷瞧瞧,若有不妥之处也好趁早改一改,别到时候要用来不及。”钱姨娘吩咐道。 “是。”蒹葭行了一礼,欢快的去了。 钱姨娘同曲嬷嬷两人便挑了灯,谈着家常帮着云娇将那两个肚兜绣妥了,云娇一直在边上陪着,同她们说话。 等到外头院门落了锁,钱姨娘便燃起个小炉子来,给云娇煮了一碗长寿面。 云娇晚上吃得有些多,特意叫她少煮了些,吃饱了便回自个儿屋子去洗洗睡下了。 翌日清晨,外头果然传来了捷报,赵忠勇赵将军在边境打了大胜仗,俘获战俘两万余人,而今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帝京城都传沸沸扬扬的,一时间人人奔走相告欢喜不已。 把言欢自外头而归,便去了把云庭书房那处。 “老爷。”金不换在门口望见了他,忙瞧了瞧书房那处,高声行礼。139 把言欢晓得他这是在提醒把云庭呢,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曾多说便抬脚走了进去。 把云庭听闻外头的动静,已然放下手中的笔,端坐在案前望着跟前的书。 待把言欢进得门来,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把言欢也不计较,这许多年了,他早就惯了,自个儿的儿子,他又能如何?他走上前去望着把云庭案上的书:“绍绍,看的甚的书?” 把云庭将书往前推了推,冷冷的瞧着前头:“你来有事?” 把言欢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在他对过坐了下:“绍绍,这么多年了,你就不累吗?咱们父子就不能坐下来好好的交交心吗?” “不能。”把云庭回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你到底要我如何?”把言欢拿他没得法子:“我也晓得错了,这些年我对你娘也算是偏爱了,我当初是迫不得已,是有苦衷的,不然,这一大家子能过上如今这种日子吗?” 把云庭嘲弄的望着他:“你若是只有我娘一人,又怎会有这一大家子?” 把言欢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如今已然这样了,不管如何,我心里头最疼的始终是你,咱们父子之间真的就非要这么过不去吗?” 把云庭面无表情的望着旁的地方,一言不发。 “绍绍,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才肯同我好好的?”把言欢叹了口气。 “休了连燕茹,将正妻之位还给我娘。”把云庭语气平淡。 “你……”把言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明晓得这不可能。” “那你就别问我要怎样。”把云庭毫不相让,双目依旧不瞧他。 把言欢泄气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同你说这个了。” 把云庭依旧不瞧他。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你,你平时你同那个秦家那小子走的近,他可曾同你说过,他舅舅赵忠勇这个人的生性如何?” 今朝休沐,但朝庭得了捷报,官家自然是龙心大悦,这不是小事。 他特意一早便辞了老母,去了一趟当朝宰相也是他的岳丈大人家。 “岳丈大人是对西地之战告捷是如何看待的?”把言欢到了宰相府,连盖客气的叫人看了茶,翁婿二人客套了一番,他这才开了口。 “此事,我确实有所思。”连盖沉吟了片刻道:“赵忠勇此番以少胜多,区区七万兵力却战退西翎二十万大军,俘获两万多俘虏,这功劳不可谓不大。 待回了帝京,官家必然会论功行赏,往后这朝堂之上,可是又有了赵家的一席之地。” 把言欢赞同道:“岳丈大人此言不虚,赵家世代行伍,他又有如此的神勇,往后官家怕是会重用于他的。” “我料想也是如此。”连盖顿了顿:“你着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此人有何喜恶。” “岳丈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有些惊讶。 他这个岳丈大人,一向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个武官,动不动便说他们一个个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此番竟想将赵忠勇拉到他的阵营里头来? 连盖瞧穿了他的想法,点点头道:“此人不容小觑,你照我说的去做。”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11回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把云庭闻听把言欢打探赵忠勇的性子如何,总算正眼望着他了,可眼底却满是讥讽:“怎的?赵将军此番立了战功,眼瞧着便要封王拜相了,你又上赶着去阿谀奉承了?” “你说的这是甚的话?”把言欢叫他说的脸上轻一阵白一阵的:“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我如今官居二品。 咱们大渊朝的官制你又不是不晓得,武官最高品阶便是二品,他便是再如何也越不过我去,最多同我平起平坐,我又怎会上赶着去讨好他?” “既然不必讨好,那便无需私下里打探人家的私隐。”把云庭冷若冰霜的道。 “绍绍,你怎的就不开窍呢?”把言欢真是恨铁不成钢:“好了,我不同你争论了,把你晓得的告诉我,我还有旁的事要去处置呢。” “我不晓得。”把云庭说着不屑地转过目光:“往后你要走这样的歪门邪道,不要到我跟前来问,你这般行径令我瞧不上,也令我作呕,我便是晓得,也不会同你说。” “你你你……”把言欢豁然起身,指着他,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冥顽不灵,自以为是!你就一世这样吧你!真真是气煞我也!” 他说罢一甩手,拂袖而去。 把云庭像是不曾瞧见一般,将案上的书往自个儿跟前挪了挪,又开始伏案苦读。 平步亦步亦趋的跟着把言欢,瞧他气的脸色铁青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把言欢往前行了片刻,心里头稍微松快了些,才开口问他:“平步,这家里头除了大少爷,还有人同秦南风相熟吗?” 平步想了想道:“这个……小的不知。不过老爷可以自个儿将秦少爷叫来一问。” “我?”把言欢愣了一下。 “老爷你忘记了?”平步笑着道:“秦少爷不曾去边疆之时,也曾来咱家的家学读过几天书,算起来也是你的学生呢。” 把言欢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一向不曾将秦南风放在眼里,他记得那小子机敏的很,坐在最角落处,想来来求学也不过是敷衍家里的大人,躲在这处打发时辰罢了。 果不其然,只听了没几日便走了,他也不曾留意。 再说秦家老太爷虽然风光,却早已退出朝堂不问世事,秦南风的父亲秦书明读书虽读的好,为人却刻板又保守,半丝也不会变通,不值得深交。 是以,把言欢便不曾将秦南风放在心上,只是瞧在把云庭的面上,任由他在家学听他授课。 不曾想这小子倒还有些用处,只是不晓得他性子如何,肯不肯说。 平步瞧他思虑不定的模样,又道:“老爷,左右秦少爷已然家来了,不如着人去喊一下他,便说是叫他来家学读书,顺带考察课业,到时候老爷想晓得甚的再问便是了。” 把言欢点头:“你说的不错,此事你着人去办吧,务必要叫他来。 我去一趟翩跹馆。” “是。”平步转身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定下此事,把言欢走路似乎都松快了一些,他打算去问一问云娇,毕竟把云庭同云娇亲近,说不准听他提过只言片语的。 云娇起身去春晖堂请安之时,钱姨娘便已然起身将粽子热了,晾在一旁的箩筛里头,稍微凉一凉云娇家来便能吃了。 “姨娘,好香。”云娇笑吟吟的进了屋子:“我进院子便闻见咸肉粽子的香味了。” “馋猫精。”钱姨娘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洗把手吃吧。” “好。”云娇净了手,接过曲嬷嬷剥好的粽子,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眯着眼睛点头:“姨娘,真好吃,还是那个味儿。” “你慢些,别噎着了。”钱姨娘瞧她吃的香甜,心里也欢喜。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噎着。”云娇又吃了一口:“姨娘,你怎的不吃?” “趁着小锅是热的,将昨日余下的面煮一煮,如今天气转暖了,这种东西放不住,再放下去要坏了。”钱姨娘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干脆蹲在炉子边上边吃边陪着她。 “你这孩子,蹲这处做甚的?”钱姨娘好笑的望着她:“去,到桌上吃去,那还有小菜呢。” “我等姨娘一道吃。”云娇不在意的回她。 “不妥,你个姑娘家家的,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快去。”钱姨娘催着她。 “姨娘,你就由着姑娘吧,左右也不得外人。”曲嬷嬷劝道。 “就你们都惯着她。”钱姨娘说了一句,倒也不曾再催她。 云娇吃了一个粽子又起身去拿,口中问道:“姨娘,你给李嬷嬷拿粽子了吗?” “还不曾呢,叫蒹葭送去吧。”钱姨娘将面条抓入锅中,以筷子搅动着。 “行,蒹葭去吧。”云娇边说边试着将箩筐中的粽子一颗一颗的拎起来,那粽子有单个儿的,有两只系在一起的,还有三只、四只的,她不大分得清,便问:“姨娘,几个一起的是红豆的?” 那是钱姨娘做的记号,用来区分粽子里头的馅儿。 “三个的。”钱姨娘转头瞧了一眼。 “三个的,这个是,嬷嬷欢喜吃红豆的。”云娇提起两串来递给蒹葭:“诺,快送去吧。” “是。”蒹葭接过粽子去了。 云娇又拿起一个粽子蹲下来剥:“我瞧着便晓得一个的肯定是咸肉的。” “瞧你那馋样儿吧。”钱姨娘笑骂了一句。 云娇满不在乎,笑着咬了一口粽子。 “我同你说,只许吃两个,糯米的东西吃多了到肚里不化,要积食的。”钱姨娘叮嘱道。 “好。”云娇乖巧的应了。 有两个粽子下去,她也差不多饱了。 “你们这是在做甚的?”把言欢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老爷。”钱姨娘手一抖,搅着面条的筷子险些掉到地上去。 “父亲。”云娇正吃的香甜,闻声忙站起身来,手中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咸肉粽子。 把言欢皱着眉头,瞧着小锅里头沸腾翻滚的面条:“好端端的,厨房不得早饭吗?怎的自个儿煮起面条来了?” 第612回 我就跟你拼命 钱姨娘打量了把言欢两眼,见他似乎不曾起疑心,便稍稍镇定了下来,露出几分笑意道:“我……昨日也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吃这个,想着这点小事也不必麻烦厨房了,便叫谷莠子去买了。” “是你想吃?还是想给人做?”把言欢瞥了一眼云娇。 见她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瞧着便是一脸没出息的模样,又想起梁元俨那回事来,心里头怒气更甚。 “老爷这话说的……”钱姨娘干巴巴的笑了笑:“自然是我想吃了,我能给哪个做?娇儿她生来便不爱吃面食。 老爷快去坐下吧,既然来了,便一道吃吧。” 她说着便拿起一旁的大碗,用筷子从锅里夹起面条来,往碗里头放。 “吃甚的吃。”把言欢劈手夺过那个大碗,重重地掼在地上,指着钱姨娘怒气冲冲的道:“翩跹啊翩跹,你生性温顺敦厚,往前从不在我跟前说假话,如今为了你这个女儿,倒是扯甚的谎都不眨眼睛了。 昨日是端午,端午是甚的日子你当我不知晓吗?你买面条做甚的,你当我瞧不出吗?” “老爷,你……你……”钱姨娘望着碎了一地的碗,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她抬手捂着心口,她心疼。 人家姑娘过个生辰,都有爹娘陪着欢欢喜喜的吃长寿面,遇上个整生辰,家里头还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可她的姑娘呢?躲起来吃碗长寿面,还叫亲生父亲将碗给摔了。 都怪她,是她对不起女儿,若是当初她不点头……钱姨娘想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嚎甚的丧?”把言欢心烦不已:“这事难不成还怪我?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许给她过生辰,家里头要遭晦气的,还敢瞒着我做这样的事! 这么扫把星,白养了这么些年,平日里胆小怯懦,叫她定个亲事,她倒是会拿主意了,还瞧不上梁元俨,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这些年以来,当年那个道士所言,字字句句他都铭记在心,虽说云娇也依照那个道士所说的,在钱家养到五岁才家来,但他这心里头一直不除疑。 是以,他不待见云娇。 不管这个女儿容貌生得多美,性子有多温婉又或是有多孝顺,不待见便是不待见,再好在他跟前也不起作用。 他记得,云娇之所以妨父克母,便是生养的日子同时辰不好,他很忌讳这件事,想起端午便想起云娇,想起云娇便觉得丧气。 是以他严令家里头上上下下不许提云娇生辰之事,更不许给她过生辰。 这也是钱姨娘为何煮碗长寿面都要等院门落了锁偷偷摸摸的缘故。 眼瞧着钱姨娘哭的不能自已,曲嬷嬷连忙上前扶着。 云娇低着头往前迈了一小步,侧身挡在钱姨娘跟前,小声道:“父亲,是我嘴馋要吃面条的,求父亲不要责怪姨娘。” “你还有脸说!”把言欢抬起手便扇了过去。 他心中积压着满腔的怒火,但对钱姨娘总归还是有些怜惜的,便一直克制着,但对于云娇,他只有厌恶与怒意。 这刻儿云娇开了口,他自然要拿她撒气。 “把言欢!”钱姨娘尖叫了一声,冲上去一把推开云娇。 把言欢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之中,满面震惊,几乎有些怀疑自个儿的耳朵:“翩跹,你叫我甚的?” 成亲十几载,钱姨娘当人面唤他“老爷”,两人独处之时,则唤他“逸郎”,直呼大名,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我叫你把言欢!”钱姨娘一张脸涨的通红,想了想叶亭玉发怒的模样,转身一脚踹翻了方才煮面条的小炉子。 炉子上的小铁锅滚的老远,面汤面条洒了一地,通红的炭火滚了一地。 把言欢连忙往后让了两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温婉可人的钱芳馆吗?从娶她进家门,也不曾见她如此过。 云娇也有些惊愕,怔怔的像是不认得钱姨娘一般。 曲嬷嬷等人更是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们何时见过钱姨娘如此? 钱姨娘想了想叶亭玉的阵仗,朝着把言欢吼道:“当初那个牛鼻子道士明明说的是五年,娇儿如今都十二了,你不给她过生辰也就罢了,我关起门来给她煮碗面,你还来摔了碗! 再说那个梁元俨,他如今都不欢喜娇儿了,他瞧上的是六姑娘,你还逼着娇儿做甚的? 你凭甚的这样对待她?她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今朝敢再打她,你就先打死我!” 她毕竟身子骨不好,中气有些不足,这话里头便少了些气势,但与平日里比起来,仍就是判若两人。 “翩跹,你这一套从哪里学来的?可是叶亭玉教你的?”把言欢反倒软了下来:“我同你说了,叫你离她远一些,你看看她将你教成了河的模样?活脱脱的便是一个泼妇。” “左右,你往后再欺负我女儿,我就跟你拼命!”钱姨娘红着眼睛,便伸手去推他:“我现下不想瞧你,你给我走,走!” 她又气恼又激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把言欢瞧着她的脸色由方才的通红到逐渐变得煞白,怕她气出个好歹来,便让了步:“好好,我先走,你别太气了。” “快走!”钱姨娘狠狠的跺了跺脚。 把言欢赶忙转身走了出去,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回头望了一眼,感觉方才的一切恍然如在梦中一般,翩跹怎会变成这般? 还有,方才她说梁元俨瞧上的是六儿,这话从何说起?梁元俨明明亲口同他说想要老九的。 他心里头疑虑重重,思量着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屋子里头传来一声惊呼。 “姨娘!” 把言欢连忙回头,便瞧见钱姨娘已然倒在了曲嬷嬷怀里,云娇正焦急的唤着。 钱姨娘方才全靠这些年心头积压的一股气撑着,把言欢一离开,她这一口气便松开了,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翩跹!”把言欢大惊,忙冲过去一把抱起钱姨娘,大步的往里间走,口中高声吩咐:“平步,快去请大夫。”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3回 命苦 钱姨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次日晌午。 “姨娘,你醒了!”桔梗守在铺头前,见她睁开了眼睛,顿时又惊又喜。 钱姨娘撑了撑手臂,却不曾能起身,手上似乎有些不得力气。 “扶我起来。”她朝着桔梗伸了伸手。 桔梗连忙伸出手去。 钱姨娘坐起身,便瞧见云娇伏在床沿上睡得很不舒坦,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 “娇儿怎的睡在这块儿了?”钱姨娘放轻了声音问。 “姑娘不放心姨娘,奴婢们都劝她去歇息,她不肯,说要在这处守着,等姨娘醒过来。”桔梗小声的回道。 “我睡了多久了?”钱姨娘又问。 “整整一日一夜了。”桔梗望着她:“姨娘,身上可有何处不适?” 钱姨娘深吸了一口气:“旁的也不得甚的,便是心口还有些发堵,身上还有些无力。” “谷莠子跟着大夫去抓了药,正在外头煎着呢,姨娘等刻儿吃了便会好些了。”桔梗宽慰她道。 “老爷……来过吗?”钱姨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爷昨日不曾走远,瞧见姨娘昏倒了便急忙叫平步请大夫去了,直到大夫走了他才走的呢。”桔梗连忙道。 钱姨娘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衣裳披在身上:“你来替我起身吧。” “姨娘不可,你才醒转,该好生歇着才是。”桔梗抬手阻止道。 “不碍事,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有数,起来走动走动才能涨力气。”钱姨娘坚持,又问她:“曲嬷嬷呢?” “曲嬷嬷也守了姨娘一夜,奴婢早晨起才来身换的她。”桔梗只好上前伺候她穿衣。 “那这刻儿哪个在外头守着?”钱姨娘任由她伺候着。 “这刻儿是黄菊在门口。”桔梗回道。 “你去叫她进来,你们两个一道轻轻的将姑娘扶到床上去,让她安逸些,也好多睡一刻儿。”钱姨娘吩咐道。 “是。”桔梗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去了。 不消片刻,黄菊便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钱姨娘已然从铺上下来了,见她们进来,便往边上让了让,口中叮嘱她们道:“慢慢的,别弄醒了她。” 但无论她二人多么的小心翼翼,云娇却还是醒了。 她心里头记挂着姨娘的身子,床沿又硬邦邦的,自然是睡不安稳的。 “姨娘,你醒了。”见钱姨娘不仅醒了,还起身了,她不由松了口气,上前扶着她到铺边坐下:“你怎的一醒来便起身了?大夫说姨娘该好生歇着。” “我如今的身子已不是从前了,你不用这样忧心。”钱姨娘宽慰地拍着她的手。 “甚的不是从前,不还是说昏便昏了吗?”云娇担忧的望着她:“姨娘还是再躺着歇一刻儿吧。” “坏了。”钱姨娘瞧见了外面的日头,忽然一惊:“娇儿,外头都甚的时辰了,你还不曾去给你祖母请安,你快些回屋子去换身衣裳去,姨娘不碍事,你快去,别耽搁了!” 她了解把老夫人,若是无缘无故不去请安,那可是大不敬,往后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姨娘莫要慌。”云娇安慰她:“父亲说他会同祖母说的,叫我安心照应姨娘。” 钱姨娘这才放下心来,朝着桔梗黄菊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桔梗同黄菊都退了出去。 钱姨娘听着外头门合上的声音,猛地一把攥紧了云娇的手,眼底满是惊恐:“娇儿,我昨日那样待你父亲,他不会……不会将我同你赶出府去吧?就如同……如同梅自香一般……” “怎会,姨娘多虑了。”云娇不曾料到她这刻儿会忽然想的后怕起来,连忙宽慰她:“我瞧着父亲极为在意姨娘,姨娘便不要杞人忧天了。” “我昨日……昨日……”她松开云娇的手掩面痛哭起来:“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蛮不讲理之人……” “姨娘。”云娇扯开她的手,取出帕子替她拭泪:“昨日姨娘忽然昏倒,父亲急的满头大汗,急忙叫平步去请大夫,听闻大夫说姨娘只是急火攻心,身子无恙,这才去忙公事去了。 他并不曾有半分责怪你的意思,且今朝一大清早便派平步来问了。” 钱姨娘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娇儿,你哄我的是不是?” “姨娘,我甚的时候同你说过假话?”云娇故作轻松的含笑望着她:“若不是经历这番事,我还不晓得父亲这样在意姨娘呢,想起来这些年我能活得这样安稳,可都是沾了姨娘的光呢。” “那他那性子……怎会轻易放过我……莫非是想秋后算账?”钱姨娘还是有些害怕。 “不会的。”云娇思量着道:“便是姨娘不信我所言,那不是还有哥哥呢吗?哥哥也不会让父亲对姨娘如何的。” 听云娇说起把云庭,钱姨娘稍微安心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忐忑:“我昨日也不知怎了,像是疯魔了一般,我现下想起来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我怎会对你父亲那样?” “姨娘想必是太过担忧我了。”云娇抱着她左臂靠在她肩头:“不过姨娘往后可不要这样了,总是昏厥容易伤身子的。 你要晓得,不管甚的事,保重身子是最要紧的,只要姨娘身子好,便能护佑我无事。” “他要打你,我怎会不急?可……”钱姨娘想起昨日的情形,心里头还是有些惶恐。 “姨娘,你答应我,以后别动这样大的气了好不好?”云娇软着声音撒娇。 “若你小时候我便这样护着你,你也不用吃那许多苦了。”钱姨娘说着抬手擦擦眼泪:“可往后,我也不见得还敢如同昨日那样护着你,娇儿,我这刻儿想起来腿还有些发软。” “姨娘不动怒最好了。”云娇抬头望着她,正色道:“父亲打我两下也不打紧,不过疼一刻儿罢了,但姨娘身子好容易调理的恢复了,可不能再糟践了。 父亲愿打便打两下,我挨得。” “傻孩子……”钱姨娘一把搂过她失声痛哭:“你怎就这样懂事……偏偏又命苦……都怪姨娘不好……” 云娇叫她抱的紧紧的,一时间也不好挣扎,只好先由着她哭一刻儿再说。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4回 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把云庭进门的时候,钱姨娘才将收了眼泪,云娇正在一旁劝说着,瞧见他便朝喜道:“姨娘你瞧,哥哥来了。” “绍绍,你来了,快坐。”钱姨娘忙招呼他。 把云庭打量着她:“娘可好些了?” “好了。”钱姨娘拍了拍自个儿的腿,故作轻松道:“你瞧,一点也不曾碍事。” “娇儿,昨日为何不着人去叫我?”把云庭扭头望着一旁的云娇。 “大夫说姨娘身子并无大碍,父亲也说不必惊动你,我原想着等他走了,叫蒹葭去叫你。 谁料他去前头忙公务,却将平步留下来了。 我也就不曾派人去,等平步走的时候都已然半夜了,我想着夜深了,哥哥白日里还要读书,便不曾去打扰。”云娇说着轻轻的一笑:“左右,这处我个人也能照应的过来的。” 把云庭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又打你了?” 云娇连连摇头:“不曾,姨娘拦住了。” 她说着望向钱姨娘,掩唇笑了起来:“哥哥,你不晓得,姨娘昨日发了好大的脾气,就像……像叶姨娘发起怒来一样,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呢。” 把云庭望向钱姨娘,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个儿这个娘亲撒起泼来该是何等模样,毕竟她总是弱不禁风而又善解人意,从未高声说过话,怎会同叶亭玉一般? 钱姨娘叫一双儿女瞧得不自在,点着云娇的额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姨娘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反倒同你哥哥一道取笑我。” 云娇却笑的更欢了:“哥哥,你不晓得,姨娘方才醒了倒是晓得害怕了,还问我父亲会不会将我们赶出去。” 把云庭闻言正色道:“娘你放心,他若是敢将你和妹妹扫地出门,我便跟着你们一道出去,自立门户。 左右,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若不是为了娘和妹妹,他那年出去之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绍绍,你别浑说。”钱姨娘忙阻止他说下去:“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收拾收拾到家学去了,读书要紧,别耽搁了。 我一点不碍事的,你别担心。”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 瞧见娘没事,他也就放心了,书自然是要读的,且还要更加用心的读才好。 他如今深切的明白,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才能娶他想娶的姑娘,才能不再受制于人。 “哥哥,你同父亲说一声,我这几日照应姨娘,便不去家学了。”云娇起身送他出去,口中朝他说道。 “晓得了,你自个也留意休憩,别太累着了,有事着人去叫我。”把云庭又嘱咐她了几句,这才带着金不换去了。 他前脚才将走,叶亭玉便带着把云嫣来了,她进门便问:“钱姊姊,你怎样了?好好的怎的昏了?前些日子不还说身子好转了许多吗?” 钱姨娘笑了笑:“不打紧,只是着了些气,这刻儿已然无碍了。 来,三姑娘快扶着你姨娘坐下。 莳萝,去沏壶热茶来。” 把云嫣含笑扶着叶亭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云娇走过去笑着挽过手她的手:“三姊姊,你来了。” 把云嫣笑着点头。 “你说我听听,是为个甚的事?”叶亭玉坐下,望着钱姨娘问。 钱姨娘叹了口气:“这不是前日端午嘛,娇儿过生辰,你也晓得的,他一向不让给孩子过。 我就偷偷着人买了些面,娇儿个人不曾吃得下去,余下一些我昨日早晨煮来吃的,好巧不巧他来了,话不曾说到三句,就摔了我的面碗。” 她说着,心里头一阵郁结,摇头叹了口气。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道:“孩子过个生辰,吃碗面怎了?还要受他的气?又不曾使他的银子。 要我说,你便是太软弱了,俗话说了‘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就硬气一点,你怕甚的? 再说你还有大少爷替你撑着呢,你看看我,我就一个丫头,我可曾饶过他?他又能拿我如何?” 云娇含笑道:“叶姨娘,你在这处陪我姨娘耍吧,我带三姊姊到我那处去了。” 她悄悄抿唇笑了,瞧这情形,姨娘昨日敢那样对待父亲,也不全是一时冲动,时常同叶姨娘一道,想必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的。 正可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云娇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姨娘若是能学的强硬一些,自然是好事。 “你们去吧。”叶亭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进了屋子,云娇抬手倒了杯茶水:“来,三姊姊,坐下吃茶。” “你也坐。”把云嫣笑着抬手。 姊妹二人一道坐了下来。 八两听闻动静,从里间走了出来。 “八两,来。”云娇笑着朝着它伸手。 “喵。”八两叫了一声像是答应似的的,跑过去一跃而起,跳到了她腿上,凑过去嗅她的脸。 “真乖。”云娇伸手轻抚着它。 “这猫儿越发听话了。”把云嫣望着八两笑着道。 “那是自然,我们八两可聪明了,是不是?”云娇给它挠着下巴。 八两便就势卧在了她腿上,打着呼噜眯着眼睛,别提多舒坦了。 “九妹妹,我听闻赵将军带兵归来,大军已然到来水了。”把云嫣瞧着云娇道。 “来水!”云娇思量了片刻:“那岂不是明日傍晚时分便可抵达帝京了?” “不过六十余里路,可快的很。”把云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那三姊姊岂不是很快便可以见着我三姊夫了?”云娇抬眼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 “九妹妹。”把云嫣顿时胀红了脸:“你又取笑我。” “这不是好事吗?我哪有取笑的意思。”云娇口中这样说着,却仍旧抿着唇笑,两个梨涡浅浅的现了出来。 “你还笑。”把云嫣几乎有些无地自容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谈个家常罢了,姊姊不让说,我不说便是了。”云娇晓得打趣也不可太过,便转过了话头:“三姊姊,二姊姊同五姊姊都踏月了,礼你预备妥了吗?” “我都绣罢了,只等着那边来报喜。”不提傅敢追,把云嫣的脸色很快便自如了起来。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5回 叫他都糟蹋了 博观院。 连燕茹正预备着针线扁子里头要装的物件儿,毛衫褂子都已然预备妥了,便是照着风俗,选些个寓意好的东西放进去,等孩儿“洗三”的时候,便送过去。 把言欢缓步踱了进来。 “老爷来了。”连燕茹瞧见他,便露出一脸笑来,指着那原扁子道:“你来瞧瞧,我这里头可还缺甚的?” 把言欢瞧了一眼道:“这柏枝、万年青等那头来报喜的时候采新鲜的便是了,你这样早便预备了,还不晓得要等几日呢,蔫了可就不好看了,也不好活。” 柏枝、万年青寓意百子万年青,在大渊朝婚丧生子都能用的上,万年青送过去之后,是要栽种起来的。 若是种不活,那兆头可就不打好了。 “我晓得。”连燕茹笑着道:“我不过是放进去瞧瞧,这东西又不值钱,到时候再换新鲜的进来。 还有竹子呢,也到时候砍一根。” 竹子寓意节节高。 这是她头一回做外祖母呢,想想便情不自禁的欢喜,忍不住先要瞧一瞧东西预备齐全了,是何等模样。 把言欢点了点头:“也可,旁的我也不大懂,我望着都差不多,你自个儿瞧着办吧。” 连燕茹含笑点头。 把言欢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只预备了一个?妙儿也踏月了,你不曾一道预备吗?” “你说妙儿的。”连燕茹放下了手中的红棉布,抬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颇为温婉的道:“我也打算一道预备来着,但想着,她总归是安妹妹亲生的,孩儿都要落地了,不好不问她,便叫人去安然院问了安妹妹。” 把言欢吹了吹茶末,吃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望着她:“嗯?” “安妹妹便求我说她想自个儿预备。”连燕茹面上笑吟吟的:“我也问了她关在里头如何预备,她说也不得几样东西,叫婢子出去买了,我便不曾强求。 不管如何那是她对妙儿的心意,老爷觉得呢?该不该成全她?” “既然她执意如此,那便由她吧。”把言欢放下茶杯:“难为你了,还特意去问一问她,当初她将你伤成那样,你都不曾记仇。” “总归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连燕茹宽厚的笑了笑:“我如今身子也好了,老爷若是消了气,趁着妙儿生养,也该将安妹妹的禁足解了。” 她若是不劝,待把云妙生下孩儿,还是会求把言欢的,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事,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燕茹,我不曾瞧错你,你果真是个顾全大局的,不愧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把言欢夸赞道。 其实他心里头也正有这个意思,只要两个女儿都能平安诞下孩儿,安姨娘也就不必要再关着了。 再说,当初那番事情他心里头也不是没数,只不过不想戳穿罢了,安姨娘禁足了这些个月,这事儿也好到此为止了。 “老爷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是当家主母,哪能不得半丝容人之量。”连燕茹望着他:“老爷今朝不忙吗?”千度 “忙的,我前头还有许多事物不曾处置。”把言欢一提衣摆坐了下来。 “我就说呢,大军归京便在眼下,老爷在朝中怎会不忙。”连燕茹笑了笑问他:“那老爷还不去忙,是寻我有事?” “大军归京交给礼部照规矩去办便是了,倒也不用我操心,我那处还有一堆公文呢。”把言欢摇了摇头:“我来是有样事情要问你。” “甚的事?老爷你说。”连燕茹专注的瞧着他。 “这事儿我想了好几日,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思来想去的还是要来问一问你。”把言欢抬眼望着她。 “甚的事老爷直说便是了,哪还用想着许久,又不是外头的人。”连燕茹眼带笑意的道。 “那我便说了。”把言欢顿了顿:“我听闻,梁元俨如今不欢喜老九了。” “不欢喜老九了?”连燕茹一愣:“老爷听哪个说的?可是梁元俨自个儿说的?” 把言欢摇了摇头:“听说是如今又瞧上连连了。” “连连?”连燕茹吃了一惊:“老爷这话是听哪个说的?这是没影子的事,我听连连话里话外的说起来,对梁元俨很是厌恶。” “小女儿家的心思怎会直说?你又岂知她说的不是反话?”把言欢倒是不曾尽信。 “老爷。”连燕茹便有些变了脸色:“这梁元俨到底是何意?当初险些坏了唤唤的名声,后来又一直纠缠着娇儿,怎的如今又盯上咱家连连了? 老爷可不能由着他,家里头拢共就这么些姑娘,可不要叫他都糟蹋了。” “你这话说的,甚的叫糟蹋了,不过口头说说罢了,他也不曾做甚的出格的事,你别说的这样难听。”把言欢有些不悦:“再如何,他到底是王府里头生的,落地几个月便封了国公,能养成如今这般的好性子,已然是极为难得了。 便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也属寻常,你不瞧瞧旁的那些个皇亲贵胃是何等的荒唐,哪个不是妻妾无数?” “那依着老爷的意思是?”连燕茹心中泛出些凉意。 把言欢沉吟着不曾说话。 连燕茹心中有些焦急,又劝道:“老爷,你可不能由着梁元俨。 连连那样的性子,她不能给人做妾的!” 她一世养了三个姑娘,二姑娘把云妡是最大的,也是她最用心教导的,如今也算是让她最放心的。 四姑娘把云姝,是中间的一个,当初不曾生把云姌的时候,她也是着实疼爱了一阵子。 但自六姑娘把云姌出生之后,她便有些顾及不上了,把云姝是跟着嬷嬷同婢女们长大的,也就养成了她如今这般任性又刁蛮的性子。 她对把云姝也不是不疼爱,但也不晓得是为何,总不得对另外两个女儿那样上心。 如今最大的姑娘出了门,等平安诞下个男儿,她便可彻底的放心了,她这一门的心思,大多数都落在了最小的把云姌身上。 她疼把云姌,自幼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半丝也不拘着她,这也是把云姌为何性子随意自在的缘故。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16回 女大不中留 我若是不曾记错,当初说唤唤的时候,你可是点了头的。”把言欢有些不大欢喜:“怎的到了连连你便不肯了?一样是亲生的,难不成你还有两样心?” “老爷说的哪里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会偏心。”连燕茹有些为难道:“我只是想着连连她平日里便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若真是嫁过去低人一等,受人欺凌,她那性子怕是忍不了的。” “有甚的忍得了忍不了的。”把言欢不以为意:“在家里头做姑娘,那是叫你给惯的,出了门离了父母,不忍还能如何? 到了甚的时候便做甚的事,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话是这样说,但又有几人能轻易做到?”连燕茹放平了语气:“我也不得旁的意思,就是连连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我怕她到时候闯下祸事,那可就不好了。” “这个不碍事,姑娘家家的,嫁过去也是在后宅之中,能有个甚的祸事。”把言欢又驳了她:“这事儿,你瞧着办吧。” 连燕茹勉强笑了笑道:“还不见得是真的呢,我晚些时候问问连连。” “不必问了。”把言欢一摆手:“我亲自问梁元俨,你直接同连连说一声,也好叫她有个准备。 若是真的,便快些将事情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梁元俨见一个欢喜一个,若不快些定下来,怕是他又要瞧上旁的姑娘了,这若是瞧上了别人家的,他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连燕茹怔在那处瞧着他去了,脸色难看至极。 “夫人。”刘嬷嬷上前唤了一声。 “你去。”连燕茹抬手挥了挥:“着人叫连连来,我问问。” “夫人。”刘嬷嬷站着不曾动:“老奴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叫六姑娘,而是夫人该好生思量,此事到底该如何定夺。” “你说要如何?”连燕茹手死死地捏着桌角:“叫连连给人做妾,我死都不会同意的。” 刘嬷嬷顿了片刻,又道:“夫人先别着燥,老奴有句话想问夫人,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你说。”连燕茹抬眼望着她。 “夫人可曾觉得,六姑娘这些日子可有反常之处?”刘嬷嬷望着她问。 “反常?”连燕茹想了想:“她近日比从前乖顺多了,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吧?” 把云姌性子跳脱,虽不闯大祸,但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平日里总要弄出些动静来,或是悄悄溜出门去,或是捉弄家里的下人,又或是旁的,左右不肯闲着便是了。 但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不少。 “这恰恰就是最反常的。”刘嬷嬷上前一步:“夫人好生想想,六姑娘从前做事,哪样不是三日两日便腻了,从来不得个长久的。 但这回读书,只要老爷开课,她便日日去家学,即使是刮风下雨,夫人劝她不去,她也不依。” “那不过是她欢喜读书,这是好事……”连燕茹已然明白了刘嬷嬷的意思,但她不想承认。 “夫人。”刘嬷嬷压低了声音:“六姑娘这些日子来,时常提起成公国。” “那又如何?她说的是厌烦他。”连燕茹还是不肯信。 “但她每日都要提及许多次,夫人真的瞧不出来吗?”刘嬷嬷望着她:“奴婢也不怕夫人不欢喜,这亲事,若是六姑娘自个儿点头,夫人打算如何?” “她不会点头的。”连燕茹神色有些激烈:“她堂堂的嫡出姑娘,爹娘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会自甘堕落与人做妾?” “夫人别忘了六姑娘的性子,她不会在意那些的。”刘嬷嬷硬着头皮又道。 “你胡说。”连燕茹一拍桌子:“你非要叫她与人做妾不可吗?” 刘嬷嬷连忙跪了下去:“夫人息怒,奴婢不敢。” 连燕茹手撑着方桌,思量了半晌:“罢了,你起来吧。” 她刘嬷嬷不过说出实情而已,根本就不怪她。 刘嬷嬷起身低头站在一旁,其实她心里有数,说出这番话,夫人定然会怪罪,但她不得不说。 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因着夫人不欢喜便不说实话,忠心耿耿便当如此。 “那你说这意思,此事是毫无退路了?”连燕茹有些头痛的问。 “六姑娘的性子,夫人比老奴了解,若是夫人硬是不肯,怕是不成。”刘嬷嬷低下头回道。 连燕茹叹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留啊留,留成仇。 可是我怎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去给人做妾呢?盛梨花又是那样的性子,连连以后岂不是要吃尽苦头?” 她不忍心往下想。 “夫人,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六姑娘生性聪慧,不是吃亏的主。”刘嬷嬷宽慰她道:“再说了,将来成国公封了王,咱姑娘也是侧妃,盛家姑娘虽是正室,那也得守规矩,王府里头可不由她为所欲为。” “你去将她叫来,我问问她。”连燕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若真是六丫头自个儿愿意,这事儿她也就拦不住了,不过就算是六丫头不肯,把言欢那一关也是难过。 …… 翌日,云娇同把云嫣一道自春晖堂出来,便瞧见叶亭玉跟前的婢女等在外头。 “姑娘,你可出来了。”娟儿满面喜色的迎了上来。 “怎了,可是姨娘叫你寻我有事?”把云嫣连忙问。 “是呢。”娟儿笑道:“是姑爷来了,姨娘叫奴婢来催姑娘快些回去呢。” 把云嫣听她说“姑爷”,顿时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推着娟儿道:“快些闭嘴,也不怕人笑话。” 云娇掩唇笑了起来:“这有甚的可笑的,三姊姊快些回去吧。” 娟儿叫把云嫣推的几乎站不住脚,却还是回头道:“九姑娘,我家姨娘说请你也一道去,陪着说说话。” “那好。”云娇也不曾推辞,转头吩咐道:“黄菊,你去同姨娘说一声。” “是。”黄菊行礼去了。 把云姝从春晖堂走了出来,便瞧见云娇同把云嫣挽着手臂同去了,不由轻哼了一声,这两人倒是亲热的紧,真不愧同为庶出的贱胚子。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7回 真是一副呆样儿 叶亭玉欢欢喜喜的迎了傅敢追进门来。 傅敢追此番进把家的大门,倒是不曾有人敢阻拦。 他到底也同把云嫣定下了亲事的,家里头上上下下都是晓得的,门口的小厮虽说还有些瞧不上他,但也不敢真上前阻拦。 毕竟他生的高大威猛,瞧着便是一副性子暴烈的模样,且他登门来的光明正大,若是真的上去阻拦挨了打,那恐怕也只能白挨了。 这些小厮在门口迎来送往的,最是会见风使舵了,不会吃明摆着的亏。 只不过,他前脚才进了门,后脚便有小厮跑去博观院报信去了。 叶亭玉得了信,便守在院子门口,满面笑意的迎了傅敢追进门,又叫婢女去春晖堂催着把云嫣快些回院子。 云娇同把云嫣进屋子的时候,傅敢追已然同叶亭玉坐在桌边吃茶说话了。 在对着叶亭玉的时候,他虽说还有些拘谨,但勉强能算谈笑自若吧,毕竟不曾多处过,但叶亭玉笑的可亲,他也就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可当他抬头瞧见了把云嫣踏进门来,便豁然起身,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口中“嗯嗯啊啊”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娇同叶亭玉都悄悄笑了起来。 把云嫣瞧了他一眼,便羞红了脸,转身要往外走。 云娇忙拉住她:“三姊姊,你跑甚的。” 把云嫣叫她拖着,半推半就的才跟着进门去了。 “敢追,你站着做甚,快坐下呀。”叶亭玉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抬手招呼他。 她瞧这个女婿是愈瞧愈满意,见了他这般傻愣愣的反应,便晓得这是心里头有把云嫣才会这样,这是个耿直的性子,不得那许多弯弯绕,往后她大可放心了。 傅敢追窘迫的瞧了一眼把云嫣,又愣了片刻才重新坐下,坐下之后,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才好了。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把云嫣一直低头望着地面,云娇则含笑瞧着傅敢追。 叶亭玉晓得傅敢追是紧张了,便先开了口,笑着问他:“你甚的时候到帝京的?可曾家去瞧过了?” “才……才到帝京,还不曾家去呢。”傅敢追抬头望着叶亭玉,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叶亭玉打量他道:“怪道衣裳都不曾来得及换呢。” 傅敢追叫她说的更加发窘,一张脸黑红黑红的,他只想着快些来瞧一瞧把云嫣,倒是忘了自个儿此刻风尘仆仆的,早晓得该先换身衣裳的。 把云嫣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无所适从的模样,忍不住悄悄笑了笑,这人真是一副呆样儿,不过这模样倒是不叫人讨厌。 “对了,我昨日听闻大军到了来水,说是今朝下午才会到帝京,你怎的这样老早的便到了?”叶亭玉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大军是要到中饭后才能到,不过到了来水之后,赵将军那处也不得甚的要帮忙的了,我便快马加鞭先家来了。”傅敢追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叶亭玉恍然大悟的点头:“那你下午可是要去忙?” “是。”傅敢追点头,说起这些事他从容了不少:“待大军归来,将军要去官家跟前述职,我也要跟着一道去。” “那这么说,你还能见到官家?”叶亭玉眼睛闪闪发亮。 “那倒不会。”傅敢追摇了摇头:“应当是在外头候着。” “诶?”叶亭玉瞧见了云娇,便又问道:“那秦家那个少爷,怎的前几日便家来了?他比你们早好几日呢。” “姨母说逐云吗?”傅敢追想了想问。 “九姑娘,他是叫逐云吗?我记得你姨娘总说‘南风、南风’的。”叶亭玉扭头问云娇。 “叶姨娘。”云娇笑着回她:“他小字逐云。” “那就是他。”叶亭玉点头,又望着傅敢追:“他怎的家来的那样早?” “逐云他也不晓得是有甚的急事。”傅敢追皱着眉头:“打了胜仗,西翎大军退了之后,他便急着要先回帝京。 赵将军治军有方,不许他一人特殊,也因着他受伤了不放心,要他留下来与我们一道清点战俘。 他口中是答应了,结果夜里头也不管自个儿脸上的伤了,连夜便跑了回来。” “他是跑回来的?”叶亭玉有些惊讶:“那岂不是要受军法处置?” “有可能。”傅敢追说到这处有些担忧:“赵将军虽是逐云的舅舅,但一向治军从严,我瞧他这回是跑不了了。” 云娇听了,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旁人不晓得,她心里确实有数的。 秦南风跑回来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为了她,若真是挨了军法,那她这心里头如何能过意的去? 她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家来能有甚的急事?”把云嫣轻轻柔柔的开了口,她是瞧见了云娇攥在衣角处又松开的手,才特意问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九妹妹口中说不在意,其实也不尽然。 傅敢追不曾想到她竟开了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此事,他还真不知晓,但也不能不答。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才道:“到底为了何事我不知晓,从我那次自莱州去到边关之后,他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原先他同赵将军他们定下的计策是以逸……” 他说到这处直挠头:“那个词怎的说来着?” 把云嫣忍不住笑了:“可是以逸待劳?” “对,正是这个。”傅敢追一拍大腿:“反正就是西翎大军战线长,我大渊朝无需太过急切,要徐徐……图之,缓缓耗费他们的士气与粮草,偶尔带小队兵马去滋扰他们一番。 但自我从莱州回边关之后,逐云便不得耐心坐在帐中看书了,日日带着我同罗载阳还有几千属下去抢夺西翎的粮草,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了。 往前是几日一回,后来便是一日好几回。 这才导致后来西翎将领大怒,我大渊朝大军压境,逐云便提出要带兵前去,假装战败投降,交出了假的行军布阵图,骗他们进我们的包围圈。” 说起战事,傅敢追全然不见了方才的拘谨,甚至有些眉飞色舞的。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8回 逐云向来如此 赵将军起先是不肯逐云前去的,但逐云非执意要去,拦也拦不住,赵将军便说‘我若是拦着你,你怕是又要闯出祸事’,而后便放他去了,我也跟着去了。”傅敢追说到这处,似乎有些感慨:“不过后来我听说,我们去了之后那两夜,将军夜里头都不曾睡好。” “那是自然。”叶亭玉接过话头道:“再如何那也是他外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家来如何向他父母交代?赵将军心里头肯定是担忧的。” “逐云神勇,再加上我同罗载阳,我晓得不会有事的。”傅敢追拍了拍胸口,很是有几分自负。 他悄悄瞧了瞧把云嫣,如今他有了心爱是姑娘,似乎也能揣摩一些秦南风的心思了。 他觉得秦南风那样急着家来,怕与给他篦子的那个姑娘脱不开干系,便如同今朝急急赶回来的他一般。 “那他此番可是立下大功了,有勇有谋,真可谓英雄出少年。”叶亭玉夸赞道。 “逐云向来如此。”傅敢追不得半丝嫉恨,反而憨笑着附和。 瞧得叶亭玉笑弯了眼:“你也不差,勇猛无敌,你们两个在一道,可谓刚柔并济了,秦家那孩子一瞧便是个聪慧的。” “姨母过奖了,我就只有些蛮力。”傅敢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叶亭玉特意叫人去酒楼买了酒菜家来,留下云娇一道吃了中饭,又欢欢喜喜的送傅敢追出了门。 吃了中饭,叶亭玉同云娇说了一声,便小憩去了。 她如今不睬把言欢,自个儿每日吃吃睡睡,再去翩跹馆转一转,活的舒坦又自在,只恨自个儿不曾早几年觉悟过来。 云娇在把云嫣房中,两人闲坐着无事,便点了茶来吃。 “九妹妹。”把云嫣沉吟了片刻,唤了云娇一声。 “嗯?”云娇正望着茶盏出神,闻声抬眼望她。 “你说,秦家那个少爷,是为了哪个急成这样,不顾军法便跑了家来?”把云嫣笑望着她。 云娇不动声色:“我哪晓得?不如改日我替三姊姊问问他?” “九妹妹。”把云嫣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声问她:“这样好的儿郎,为了你做到这种程度,你就半丝也不心动吗?” “他大抵是有旁的事要处置吧,你没瞧见他这几日都不曾来吗?”云娇仍旧的面不改色,心里头却远不如面上这般从容。 他走的时候便说有事脱不开身,要好些日子不能来瞧她,莫不是晓得要受军法,留出了养伤的日子? 真不晓得他是如何想的,早几日晚几日又如何了?何苦遭那样的罪呢! 把云嫣想了想:“还真是,但除了你,他还能为了哪个?左右我就是瞧着他对你不一般。” “许是家里头有事呢。”云娇轻描淡写的敷衍了过去,可内心的忧虑并未因此减少。 她思来想去的,想晓得他的近况,可也不好叫人去秦家询问,该问哪个呢? 回翩跹馆的路上,她远远的望见了把云庭。 “哥哥。”她唤了一声。 “娇儿。”把云庭站住脚回过头朝她笑:“你去了何处?” “傅敢追家来了,叶姨娘叫我一道去耍的。”云娇追了上去。 “赵将军到了帝京,这刻儿面见官家去了,傅敢追不曾去吗?”把云庭有些疑惑。 “去了,他吃了中饭就走了,我在那处同三姊姊说了一刻儿话。”云娇同他一道并肩往前走:“哥哥是要去瞧姨娘吗?” “嗯,他去宫里头了,下午家学不得课业。”把云庭点头。 云娇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哥哥,你这两日瞧见小五了吗?” “不曾。”把云庭侧头望着她:“我听闻他家去瞧他母亲,叫他父亲关在家里头了。” “哥哥听哪个说的?”云娇心里一紧。 “赵将军这不是打了胜仗家来了吗?咱们家里头那个又动了歪心思,不晓得想做甚的,要打听赵将军的喜好,我不曾说,他便叫人去寻逐云了。 平步家来说的逐云叫他父亲锁在家里头了,他不曾请到。”把云庭神色平淡的说着。 云娇顿了顿又问:“好端端的打了胜仗,秦伯父为何要关他?” “我叫金不换去打听了,万年青也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估摸着是不想叫他习武了,听说是锁在家里头的书房里了。”把云庭猜测着道。 云娇松了口气,锁在书房里倒也不得甚的大不了的,左右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不会出不来的。 到得吃夜饭的时候,云娇也不曾吃几口饭,总觉得不得甚的胃口。 钱姨娘见她只吃了几口饭,不由得忧心:“娇儿,你怎的不吃了?可是身子有恙?” “不曾。”云娇怕她担忧,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是中午在三姊姊那处吃的多了,这刻儿还不曾饿呢。” “你这孩子。”钱姨娘听她这样说,顿时放心多了:“好歹你三姊姊还不曾嫁过去,你也拘谨着些,这样贪吃,可不要将你三姊夫吓跑了。” “他娶的是三姊姊又不是我,怕我做甚的。”云娇笑了起来。 “你们姊妹是一体的。”钱姨娘也笑。 “姨娘就放心吧,傅敢追心里头有我三姊姊呢,你就是给他几棒子他也不会跑的。”云娇笑的梨涡深深。 钱姨娘起先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便叹了一口气。 云娇心道不好,正打算寻个籍口溜回自个儿屋子去,便听钱姨娘忧心忡忡的道:“你三姊姊算是找了个好归宿,你呢?你都十二了,还不曾说到个婆家,这可如何是好。” “姨娘,这种事情各有各的缘法,急不来的。 再说我也点了头了,愿意叫二姨父给我找,可他那处这样久也不曾有信来,这你可不能怪我。”云娇赶忙撇清干系,否则姨娘说起来要没完没了的。 “你还说不怪你,当初罗家那个孩子多好,父母为人也宽和,我上回听你大姨母说,人家瞧见你二姨他们还亲热的不得了,半丝也不曾记仇。 要我说,不然你就点了头吧?那孩子去边关这样久,此番也该家来了。”钱姨娘还是有些不死心。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19回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姨娘,别说了,那事儿都过去了。”云娇可不想再听这话,人家罗载阳如今是韩淑珍的,她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我叫你二姨父去问一问,若是……”钱姨娘还想要往下说。 “好了姨娘,我有些乏了,回屋去洗了睡了,姨娘也早些歇息。”云娇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你这孩子,一说你,你便坐不住……”钱姨娘也跟着站起身来。 云娇在她的数落声中落荒而逃,走到自个儿屋子门口,恰恰瞧见一人到了院子门口。 “哪个来了?”天已然夜了,云娇瞧不清那人的面目。 “回姑娘,是金不换。”苁蓉在那处回道。 “放他进来吧。”云娇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便走到台阶下:“小的见过九姑娘。” “哥哥叫你来有事?”云娇站在廊下望着他。 “是。”金不换点头:“少爷叫小的来告知姑娘,赵将军凯旋归来,下午官家已然论功行赏,任命赵将军为枢密院副使,秦少爷为宣威南院使。” 云娇听了心里一喜,既然封了官,那这刻儿他人该已然出来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我三姊夫呢?还有罗载阳,他们可曾得了封赏?” “傅敢追为明威中郎将,罗载阳为壮武中郎将。”金不换低着头道。 “我晓得了。”云娇点头:“你去吧。” 金不换又行了一礼去了。 黄菊忍不住问:“姑娘,这些官阶都是几品的?听着似乎是极为厉害的?” 她其实只是想打听秦南风的官阶,但若是直问自然不合适,只好一道问了。 蒹葭也一脸好奇的望着她。 云娇含笑往屋里走,口中道:“枢密院副院正在武官里头已然是到顶了,赵将军此番可谓是光宗耀祖了。” 八两听闻动静,跑了出来,瞧见云娇便甩着尾巴绕着她转。 云娇顺手将它抱在怀中轻抚,这些日子她没事总抱抱它,如今八两已然习惯了她的怀抱,不管她是站着还是坐着,总能安然的窝在她怀中打呼噜。 “那秦少爷呢?”蒹葭追问道。 “宣威南院使是正四品的官职。”云娇干脆一并说了:“傅敢追同罗载阳两人都是从四品。” “那奴婢听着三姑爷的意思,此番能打胜仗可都是靠着秦少爷,怎的才封了个四品官?”蒹葭有些不满的道。 黄菊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侧耳倾听,她依着云娇的意思家来同钱姨娘报信,便不曾听到傅敢追说秦南风在边关那些事。 云娇笑了起来,抱着八两坐下:“那依着你的意思,该封个几品官?” “赵将军第一,秦少爷自然是第二了,比赵将军稍微低一些便好。”蒹葭兴致勃勃的道。 云娇闻言忍俊不禁,望着她道:“小五才多大?若是此番便封个一品二品的,那往后再打胜仗,岂不是要封无可封?” “姑娘说的也有道理。”蒹葭点了点头,又有些欢喜的道:“不过秦少爷才十五都做了四品官,这满朝堂也不曾有过吧?着实厉害。”少女同学网 云娇思索了片刻道:“确实满朝堂都没得,不过傅敢追同罗载阳也是极为厉害的了。” “三姑爷瞧着便是上阵杀敌的好手,奴婢猜他们二人定然是追随秦少爷,不听赵将军的话,无事便跑去烧西翎大军的粮草,这四品官都是西翎的粮草堆积起来的吧?”蒹葭说着笑了起来。 黄菊在一旁听着,心里头欢喜无比,她果然不曾瞧走眼,秦少爷不仅生的满身男儿气概,更是个盖世无双的英雄儿郎。 此番,他该要来求娶姑娘了吧? “黄菊?”蒹葭凑到她跟前。 黄菊吃了一惊,忙往后退了一步:“怎了?” “姑娘叫咱们去打热水沐浴呢,你不曾听见吗?我都叫你好几遍了,你想甚的呢这样入神?”蒹葭好奇地打量着她。 “没得甚的,走吧。”黄菊慌里慌张的瞧了云娇一眼,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了然的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手抚着八两的脑袋呢喃道:“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便该早些掐灭,八两你说是不是……” 八两却只顾眯着眼睛“呼噜呼噜”,也不晓得到底听懂了不曾。 …… 翌日中饭后,云娇懒散的靠在榻上,半眯着眼,八两窝在她怀中,一人一猫都打算趁着天儿不冷不热的,睡一刻儿中觉。 便听见外头黄菊轻声道:“姑娘,你睡了吗?” 云娇睁开眼:“何事?” “是三姑娘来了。”黄菊回道。 云娇忙起了身:“请三姊姊进来。” 她轻轻的将八两抱起来放在榻上,八两却不耐烦了,伸了个懒腰一溜烟儿的跑到里间去了。 云娇晓得它是要寻个清静之处睡懒觉,也就笑望着它去了。 “九妹妹,这样好的天儿,你闷在屋子里头做甚的呢?”把云嫣走了进来,将婢女都留在了外头。 “三姊姊来坐。”云娇笑着往边上让了让:“闲着无事可做,正打算睡一刻儿呢。 姊姊,我三姊夫封了明威中郎将,你可曾听闻?” “他今朝来同我说了。”把云嫣脸一红:“父亲今朝还同他说话了呢。” “他又来了?跑的可真勤。”云娇笑着道:“这是好事呢,封了中郎将,父亲便不嫌弃他了。” “也不是,总归父亲是觉得不得读书人好,说话也不得多好的脸色,只是在门口遇见了,随意应了几句。”把云嫣摇了摇头。 “三姊姊大可不必管父亲是如何想的,自个儿过得舒坦便是了。”云娇劝道。 “但他总归是父亲,我还是想着他能欢欢喜喜的,如同待二姊夫那样待他。”把云嫣柔柔的道。 云娇不曾言语,要父亲拿傅敢追同盛鹤卿一视同仁?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晓得是我痴心妄想了。”把云嫣对此心里头也是有数的,但总归还是抱着些幻想,她忽然想起甚的来:“对了,九妹妹,我来是有样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甚的?”云娇心中一跳,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好。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20回 去吃糖粥 他今朝来同我说,赵将军从朝堂出来,便领着秦南风家去了,硬是让人打了五十大板,说是不守军法,非责罚不可。 许多将领都跪下求情了,也不曾有用。”把云嫣忧虑的望着云娇。 “当真打了?”云娇闻言心里头一阵不忍:“是甚的时候的事?” “大抵就是申时正刻,傅敢追他也是从赵府转圜来瞧我的。”说起傅敢追,把云嫣有些不好意思,但已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他人现下如何了?”云娇心乱如麻,想想秦南风是为她才挨的这五十大板,她便有些坐不住。 “人该是无大碍吧,只不过五十大板打下去,即便是身子再健壮,怕也是要在床上趴好些日子的。”把云嫣想了想又补充道:“这话也是傅敢追说的。” 云娇低着头思量着,半晌不曾说话。 把云嫣瞧着她道:“九妹妹,你不想法子去瞧瞧他吗?” “我也不晓得,到时候再说吧。”云娇说的模棱两可。 她心里头却是想去瞧瞧他的,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若是贸然跑到赵家去见一个男儿,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传出去的话,不仅她没了名声,还要连累家里头的姊妹。 肯定是行不通的。 把云嫣见她心事重重的,也不好再打扰,便起身道:“你自个儿好生思量吧,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三姊姊慢走。”云娇起身送了她。 她忧心忡忡的在屋子里坐了一个下午,再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吃夜饭也不曾吃几口。 晚间躺在铺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管如何,哪怕是瞧在自幼的情谊上,或是这些年秦南风对她的好的份儿上,哪怕是看在八两的面子上,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瞧一瞧他的,否则便有些说不过去。 她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明日便去找哥哥,叫哥哥带她去赵家,去瞧瞧秦南风如何了,走路上再给他买些好吃的,就像他无数次给她买好吃的一样。 做了决定之后,却还是睡不着,又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又是意料之中的醒不来,在蒹葭同黄菊两人的呼唤声中,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自春晖堂请安家来,她若无其事的陪着钱姨娘吃了早饭,正欲去前头书房寻哥哥,商议去瞧秦南风的事,博观院的和风便来了。 “奴婢见过九姑娘。”和风对着她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到底是连燕茹跟前贴身伺候的,不管心里头有多鄙夷多瞧不上庶出的姑娘们,面上总是做的滴水不漏的。 “和风姊姊客气了。”云娇露出一些拘谨的模样来:“母亲叫姊姊来,有事要同我说?” “姑娘这声‘姊姊’,奴婢可当不起。”和风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徽先伯府今朝来人报喜了,大夫人让奴婢来知会姑娘一声,叫姑娘预备一下,晚些时候跟着她一道去徽先伯府吃糖粥。” 吃糖粥便是大渊朝孩儿“洗三”惯有的习俗,大米粥上加一大勺红糖,吃罢了之后,宾客便可将送月礼的银子放在空碗里头。 “今朝便去吗?”云娇当她是说错了,又特意确认了一句。 一般而言,在大渊朝生养了孩儿,都不是生养这一日宴客的,而是要在“洗三”这一日宴客。 宴客也有讲究,并不是大宴,而是家里头的小宴,请的都是男女双方有血亲的亲戚,吃了糖粥,给孩儿洗澡,若是生的男儿,还会分发煮熟了将壳染红的鸡蛋,叫做红蛋。 待孩儿过周岁之事,才回大宴宾客,行抓周礼。 云娇心里头想的是,徽先伯府今朝才来报喜,那二姊姊定然便是今朝生养了孩儿的,照着落地之后“三、六、九”日“洗三”的规矩,少说也是要等三日才能登徽先伯府的门的。 哪有生养当日便去的? 母亲倒是可以去瞧瞧,但是带她们这些个女儿去,那就大可不必了。 “正是今朝便去。”和风细细的解释道:“徽先伯府来的人说了,姑娘生养今朝是第六朝,‘洗三’便定在今朝。” “第六朝”就是第六日。 “好,我晓得了,劳烦和风姊姊了,我这刻儿便预备。”云娇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奴婢还要去知会旁的姑娘。”和风说着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去了。 钱姨娘在屋子里悄悄的瞧着云娇这边,瞧见和风走了,便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站在廊下唤她:“娇儿。” 云娇回头走了过去:“姨娘。” “和风来甚的事?”钱姨娘有些好奇的忘了往院子门口:“可是你二姊姊生了。” “是生了。”云娇微微蹙眉:“她说徽先伯府今朝派人来报喜,说母亲叫她来知会我一声,叫我预备一下晚些时候跟着去徽先伯府吃糖粥。” “今朝才来报喜,今朝便去吗?”钱姨娘疑惑的望着她:“你怕是听错了吧?” “不曾,我便是不解,还特意多问了一句,不信你问蒹葭。”云娇回头瞧了一眼蒹葭。 蒹葭便开口道:“姨娘,姑娘不曾听错,和风说二姑娘今朝都六朝了,孩子便是今朝‘洗三’,奴婢听到一清二楚呢。” “这更奇怪了。”钱姨娘听了这话,更加疑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照理说该当生养的那一日便来报喜的,‘洗三’还要再来请一遍,没的道理两场小麦一场打,徽先伯府也不缺人跑这一趟吧?”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云娇思量着道:“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我先去换衣裳了,说不准等去了便明白了呢。” “你去吧。”钱姨娘点了点头:“你记得去了要稳重一些,少言少语,尽量不要开口,知道吗?” “我记住了。”云娇点头答应,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坐在铜镜前望着自个儿发呆,由着蒹葭同黄菊挑了一身淡藕合色上头绣着点点丁香的襦裙,拉着她换上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1回 莫不是生了个丫头 蒹葭给她绾发,黄菊在一旁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 “姑娘,你是不是有甚的心事?”蒹葭手里不停,抽空打量了一眼云娇映在铜镜里的神色,她总觉得姑娘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云娇笑了笑道:“我能有甚的心事?你就只会胡沁。” “不对吧。”蒹葭皱了皱眉头,又瞧了她一眼:“奴婢总觉得姑娘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你多心了吧。”黄菊在一旁笑道:“奴婢瞧着姑娘挺好的。” “好吧。”蒹葭瞧着铜镜里头云娇面上露出来的笑意,稍稍的收敛了一些心里的担忧。 她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道:“姑娘起身,转一圈给奴婢瞧瞧,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云娇依她所言,站起来缓缓的转了一圈。 “姑娘,你真是倾……倾……”蒹葭想夸一夸云娇,可话到了嘴边倒不会说了:“怎么说来着?”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不会拍马屁就别拍了,免得叫人笑话。” “就是,小心拍到马腿上。”黄菊也站到了一旁,笑着道。 蒹葭嘟着嘴不说话,下回等姑娘再说那句话的时候,她一定记牢了。 云娇瞧了一眼黄菊,自秦南风封了宣威南院使之后,黄菊似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连话都变多了些。 黄菊自认为自个儿做的毫无破绽,在云娇望她的时候也不回避,还对着她笑了笑。 云娇也不曾拆穿她,心里头想着去瞧秦南风的事,只能延后了,不然等刻儿见了哥哥,看看可有机会先同他说一说,看他哪日方便带她去。 她又瞧了黄菊一眼,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就不带黄菊去,只带一个蒹葭,这样一想,心里头似乎畅快了些。 “姑娘,你说是不是徽先伯府瞧不起二姑娘,是以孩儿生出来了都不派人来报喜,还等着洗三一道来请,我从前从未听说过这般做事情的。”蒹葭对这件事情好奇不已,忍不住又说了起来。 云娇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照理来说徽先伯府便是内里瞧不起二姊姊,那也是一个懂礼道的人家,不至做出这般无理之事,若是传出去,对他家没甚的好处。” “那还能是为了何故?”蒹葭百思不得其解。 云娇思量着道:“我们去问问三姊姊,看她晓不晓得。 黄菊你去同姨娘说一声,我等刻儿同三姊姊一道走,就不回来同她说了。”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去了。 “姑娘,可要带些果子在路上吃?”蒹葭眼巴巴的瞧着云娇。 “我不吃。”云娇笑望着她:“你若是想吃便拿一些,别拿我说嘴。” “姑娘不吃也好。”蒹葭笑了笑,不客气的抓了一把果子塞进袖口中:“不然姑娘若是吃饱了,等去了徽先伯府吃中饭,那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就吃不下去了。” 云娇失笑:“你这个脑瓜子里除了吃还能想起些甚的?” “奴婢还想着伺候姑娘,要将姑娘照应好。”蒹葭讨好的望着她,嘻嘻笑着。 “傻笑。”云娇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抬脚往外走去:“走吧。” 蒹葭摸出一个果子塞进口中,快快的跟了上去。 到了把云嫣那处,她正与叶姨娘坐在屋子里头说。 二人瞧见了云娇,都站起身来迎她。 “九姑娘来了,快来坐。”叶姨娘伸手去牵她:“娟儿,倒茶。” 娟儿快步上前给云娇倒了一盏茶。 “叶姨娘。”云娇对着她行了一礼。 “不用这么客气。”叶姨娘拉着她到榻上坐下:“九姑娘这身衣裳好看,既华贵又不失大方,得体的很,今朝去徽先伯府穿,正合适。” “叶姨娘过奖了。”云娇笑了笑。 “九妹妹。”把云嫣望着她:“你可曾听说二姊姊六日前便诞下孩儿了?” “听说了。”云娇瞧了瞧屋子里头皆是心腹之人,便接着道:“不知道徽先伯府为何要这般办事?这不是明摆着瞧不上咱们家么?” “九妹妹比我聪慧多了,你都想不出,我就更不晓得了。”把云嫣摇了摇头。 “三姊姊这话说的,可是要羞煞我?”云娇嗔了她一眼。 “我只是说的老实话。”把云嫣望着她笑了:“我方才也正在同姨娘说这个事呢。” “叶姨娘可有见解?”云娇望向叶亭玉。 叶亭玉吃了口茶,放下茶杯,有些闲适的道:“还能如何,我猜着莫不是生了个丫头,徽先伯府才会如此失礼,否则的话,没得旁的说法。” “生了个丫头?”把云嫣一脸诧异:“姨娘可是忘了,二姊姊当初可是郭媒婆说的媒。” “这不大可能。”云娇也不信这话:“郭媒婆包生男儿,满帝京都晓得,从未出过差错。” “切。”叶亭玉不以为然的放下茶杯:“我怎会忘了,当初连燕茹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我到死都忘不掉。 那郭媒婆确实是包生男儿,但你们要晓得,人家只包男方,而且只包第一胎是男儿。” 云娇同把云嫣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再说话。 照着叶姨娘的意思,若是把云妡真生了个女儿,那就是说这不是盛鹤卿的第一个孩儿,那还了得?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得多大的了不得,只不过是名声稍微难听一些,但是对于这种事情,男子嘛,世人的包容总会更多一些。 何况他还是徽先伯府的人,有的是姑娘往他身上贴。 就好比把言欢,当初贬妻为妾之事,若是在少年且官又不大之时,叫人揪出来,那他一世的仕途算是毁了。 但到了如今,他已然成了朝廷的二品官,又有当宰相的岳父撑腰,便真是翻出当年那笔旧账,于他影响也是极小的。 不过,他还算是珍惜自个儿的名声,能遮掩还是要遮掩着几分的,否则外头的人说起来,总归是要戳他的脊梁骨的。 “瞧把你们吓得。”叶亭玉瞧着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我不过是猜测,但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左右今朝你们去瞧了便晓得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2回 鬼门关里走一遭 到得晌午,连燕茹预备了三辆马车,领着家里头这些姑娘往徽先伯府去了。 把云庭同把云闱是跟着把言欢一道去的。 把云庭虽与把言欢无话可说,但在外头还是愿意给他些面子,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家里的门面总要撑下去。 只要把言欢不惹他,他也愿意这般相安无事的处下去,总归只有如此,把言欢才不会拿云娇撒气。 把言欢今朝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一路上不言不语的,很是不悦,对于徽先伯府在把云妡生孩子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他心里极为不痛快。 家里的嫡女出了门诞下孩儿,足足六日徽先伯府才派人来报喜,这压根不曾将他放在眼里,说难听一点,便是不拿他当人,不亚于直接打他的脸。 自娶了连燕茹之后,除了把云庭,还不曾有哪个敢给他这样的窝囊气受。 他今朝一定要好生问一问徽先伯,此举到底是何意。 到得徽先伯府,把言欢带着两个儿子下了马车,却瞧见门口只得盛家的长子盛慧卿一人,徽先伯夫妇连个影子也不曾望见。 他心里头更不痛快了。 “把大人来了。”盛慧卿含笑迎了上来,又对着把云庭拱了拱手:“云庭兄。” 把云庭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把云闱跟在后头,盛慧卿似乎不曾瞧见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他颇为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但是父亲就在跟前,他可不敢胡乱造次。 这时候,连燕茹带着云娇几姊妹,也都纷纷下了各自的马车,到德门前。 盛慧卿又客气的同她们打了招呼,吩咐婢女带女眷去后宅,到把云妡屋子里头去。 “贤侄,你父亲呢?”把言欢忍住了心头的不满,开口问道。 “父亲同母亲都在里头,把大人请。”盛慧卿说着便陪同他一道往里走。 把言欢心里头好不奇怪,他不用迎旁的客人了吗?但他也不好问出来,打算先见了盛敏再说。 连燕茹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也不曾多问,心里盘算着等进了屋子,问问女儿便晓得了。 云娇姊妹几个便默不作声的跟着她,绕过前厅,又穿过了硕大的园子,足足两刻多钟,才走到一座极为气派的院落前。 这院落名为“韶华院”,自外头瞧着白墙青瓦皆是簇崭新的,门庭也极为华贵,一瞧便知不凡。 这是当初盛家为了盛鹤卿娶把云妡特意新盖的院落,为此,连燕茹欢喜了许久。 “夫人,姑娘们,这便是我家四少夫人的院落。”引路的婢女站住了脚:“各位请进,奴婢不是四少夫人院子里头的人,便不进去了。” “有劳你了。”连燕茹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几个女儿进了院门。 行至廊下,她回头吩咐道:“将婢女都留在外头吧,你们几个随我进去便是了。” “是。”云娇姊妹几个齐齐应了。 婢女们便留在了外头院子里。 “我的儿,你受苦了。”连燕茹进了里间,瞧见把云妡头上捆着抹额,一脸憔悴的倚在铺头前,不由心中一痛,便走了过去。 做母亲的晓得生儿育女的苦,瞧这自个儿的亲生骨肉这般虚弱,心里头更是痛上加痛。 “母亲。”把云妡陡然见了她,激动地坐起身来,伸过手去一把抱住了她。 “我的儿,你怎的不早些叫春分谷雨她们家去同我说?我也好早些来瞧你。”连燕茹搂着女儿,心里头心疼不已。 把云妡却已然靠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云娇几人都站在一旁瞧着,也不晓得该说甚的好,云娇只当二姊姊是太过思念母亲才会哭,有些怜悯的望着她。 把云妡哭得委屈又伤心,连燕茹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睛。 把云姌便忍不住道:“二姊姊,你别光顾着哭呀,到底怎生回事你倒是同娘好好说一说,有甚的委屈也好叫娘给你穿出气。” 她心里头颇为不服气,徽先伯府是伯府又如何,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吧?这孩儿都生了好几日了,才派人去报喜,天底下哪有这样办事的?还伯府呢,半点规矩都不得。 把云姝瞧着把云妡哭的凄惨,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晓得该如何说,其实她觉得她应该幸灾乐祸才是,哪个叫把云妡当初欺人太甚? 可真瞧见把云妡落到这种地步,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姊妹,连着心呢。 云娇几人都静静的望着。 “婆母……婆母说我丢人现眼,不叫我派人家去报信。”把云妡啜泣着道。 “这话是怎生说的?”连燕茹闻言脸色难看起来:“替他家续了香火还丢人现眼了?” “母亲……”说起这个,把云妡又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你别哭,到底是何事你同娘说!”连燕茹也急得掉出眼泪来。 这个女儿自幼是由她亲手带大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有些忧心,怕她怀着孩子,又有把云妙在里头作祟,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毕竟生孩子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这好容易盼着孩子落了地,原以为该当放心了,却又遇上这样的糟心事,她心里头焦躁的很。 “真是母女情深啊。”盛梨花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笑意,很不合时宜的在屋子里响起。 把家的众人都朝着她瞧了过去。 只见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的交领裙,头戴花冠,面色粉嫩如同春日里的桃花,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盛姑娘,你这是何意?”连燕茹心中极为不悦,但多年的习惯叫她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盛家这个姑娘,也太没教养了,瞧见长辈不行礼也就罢了,还阴阳怪气的,真不懂盛家到底是怎么教的。 “我能有何意?”盛梨花掩唇娇笑道:“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的这样早,我本来以为你们会不好意思过来,要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会来呢。” “盛姑娘。”连燕茹豁然起身,神色威严:“不知你母亲在何处?可否请她来一叙?”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3回 真叫叶姨娘猜中了 亲家母找我?”吴氏恰好从外头走了进来,满面笑意的道:“说来惭愧,老三家那个三岁的孙子缠着我讲故事呢,便多耽搁了一刻儿,还望亲家母不要见怪。” 连燕茹闻听此言,几乎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仍旧强自忍耐了下来,勉强露出几分笑意道:“亲家母说的哪里话,你自有你的待客之道,我又有何好怪罪的?” 她这话自然是在讽刺吴氏的“待客之道”上不得台面,给家里的孩子讲故事都比见她这个亲家母更要紧,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便是随意寻个籍口,也比这个理由好些,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我就晓得亲家母是个通情达理的,再如何男儿才是家里头的香火,云妡这几日坐月,那孩子却总缠着我,这院子我便来的少了些,你自来大度,想必也是不会怪罪的。”吴氏说着便走到了连燕茹跟前。 连燕茹不动声色的望着她道:“你是做婆母的,是长辈,来不来自然是由着你了,也不得人敢逼着你不是? 再说,我家云妡她也不是空着手进你家的门的,她跟前自有香雪同杏雨照应。 便是请奶娘的银子,我家云妡自个儿也是拿得出的,亲家母若是不想管,那便不用管,也省得操那份心。” 她这话里话外的,讥讽的意思比方才更明显了些。 吴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唉声叹气的道:“我也不是法小气之人,这若是得偿所愿,我也情愿日日往这处跑,只可惜……” 她说着瞧了一眼把云妡,似乎极为惋惜:“云妡她不争气啊!” “不知亲家母这话是何意?”连燕茹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 把云妡拭去眼泪正欲开口,便听盛梨花道:“四嫂嫂,敢情你母亲还不晓得呢?你为何不告诉她呢?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连燕茹心里似乎有了些预感,她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又掌家这么些年,怎会瞧不出盛家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的异常呢? 盛家定然是有所倚仗才敢这般,否则,便是她拿盛家没的法子,她娘家也不是那样好说话的。 那么,盛家的倚仗到底是甚的? “招招,你说。”连燕茹将目光投向了自个儿的女儿。 把云妡啜泣更甚。 盛梨花笑着道:“四嫂嫂,你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我便替你说吧。” 她说着特意扫了一眼云娇众人,拔高了声音道:“我四嫂嫂于六日之前诞下一个女儿,所以,这洗三礼我家便不打算大操大办了,只请了你们这些我四嫂嫂的娘家人,旁的人便罢了,我家丢不起这样的人。” “女儿?”连燕茹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又望向把云妡:“招招,这是真的?” 把云妡只是一味的掩面哭泣。 连燕茹一瞧心里头便有数了,晓得这事儿定然是真的。 云娇同把云嫣也面面相觑,不曾想真叫叶姨娘猜中了,难不成郭媒婆从前做的那十来桩媒,头胎确实全得了男儿,难道都是凑巧不成? 再瞧其她几个姊妹,脸色一个个也都不好看,毕竟是在外头,她们姊妹共用的是一张脸。 吴氏理了理自个儿的衣摆,口气轻蔑:“亲家母这话问的,这样的大事,我们家梨花可不敢胡沁。” 她说着对着身后的婢女挥了挥手:“去,叫奶娘将孩子抱来,给亲家母瞧瞧她外孙女。” 那婢女行了一礼,匆匆去了。 连燕茹心里头五味杂陈,一时间有些无言,她想不通把云妡怎会生下一个女儿?明明是郭媒婆做的媒,照理说不应当的。 吴氏只在一旁瞧着她,也不曾再多言。 不消片刻,奶娘便抱着一个襁褓匆匆来了,她对着吴氏行礼:“夫人。” “把孩子给这位夫人瞧一瞧。”吴氏对着奶娘示意,又道:“这是你们四少夫人的母亲。” 奶娘瞧了连燕茹一眼,将孩儿抱到她跟前:“夫人,请瞧。” 连燕茹低头细瞧,襁褓中的婴孩小小的脸,眉眼清秀,也不哭闹,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小嘴还嘟起来不停的嘬着。 她瞧着便心中一软,伸手将那孩儿抱进怀中,面上露出些笑意来,笑着笑着她眼睛便有些泛了红。 这孩子瞧着多好,样貌也精致,怎的偏偏是个姑娘呢? “娘,我也想瞧瞧。”把云姌凑了过去。 “给。”连燕茹将孩子递给她:“可得抱好了,这孩儿还小,骨头软着呢,可不能摔着碰着。” 把云姌小心翼翼的抱住那孩子,瞧了两眼便道:“九妹妹你瞧,她多可爱。” 她同旁的姊妹不亲,因着前些日子总护着云娇的缘故,同云娇算是厮混的熟了,是以开口便是同她说话。 云娇几姊妹也都凑过去瞧。 云娇笑着道:“是很可爱呢。” 把云姝伸手在那孩子脸上摸了一把:“好小好软。” “这脸不能摸。”把云姌连忙阻止她:“脸上有口水袋子,摸破了就要日日淌口水了,你不曾听过吗?” “我给忘了。”把云姝倒是难得不曾着气。 把云姌瞧见云娇站在一旁,瞧着孩子笑,便又问她:“九妹妹,你瞧这孩儿生的像哪个?” “我瞧着她眉眼之中与二姊姊极为相似,长大了怕也是个美人呢。”云娇小声的道。 把云姌满意的笑了,瞧了一眼吴氏母女,又低头对着那孩儿道:“小宝宝,你可要平平安安的长大,若是你祖母不想要你,你就跟着姨母家去吧。” 她这话显然是说给吴氏听得。 连燕茹有所顾忌,怕说话得罪了吴氏,往后女儿更不得好日子过,有些话她不好直说。 但把云姌性子直爽,可谓百无禁忌,忍不住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六姑娘这话说的,我家暂时还不缺一个小丫头的吃用。”吴氏听了心中不悦,便也不曾留情面。 “缺不缺是一回事,疼不疼又是另一回事了。”把云姌丝毫不相让,转头望着吴氏:“夫人对我二姊姊养了个姑娘似乎极为不满?”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4回 扯谎污蔑旁人的老东西 “当初我是不看见同你家结亲的,只是看在是郭媒婆保的媒,想着她进门来便能给我家续个香火,我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吴氏不紧不慢的道:“可谁曾想,即便是郭媒婆也保不住她,可见外头人说你家是个生丫头的窝,果然不错。 瞧瞧,就站在这里六个七个的,不全是些个丫头吗?” “你……”把云姌气得脸都红了,可这话却是无法反驳。 “哪个说我家是丫头窝的?我家有哥哥,有弟弟,怎的就是丫头窝了?”把云姝忍不住挺身而出。 她便是平日里同家里的姊妹不合,但到了外头,家里的姊妹是一体的,一个丢了脸,便是个个丢脸,她自然不甘示弱。 “你瞧瞧,说是你们哥哥,但那也不是你们母亲亲生的,再说弟弟也不过是个庶出的,算不得甚的。再看看你们这些嫡出的姊妹,哪个不是丫头?”吴氏说着慢悠悠的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接着道:“亲家母啊,你要想开一些,虽说自个儿一世不曾养出个儿子来,但听说你将你家老八收到膝下了? 你好生疼爱着他,将来待你也会如同亲娘一般的,有道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呢。” 连燕茹气的胸口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不出儿子确实是她的痛脚,是她的伤疤。 把云妡瞧着既心疼又无奈,只是哭着,从前不曾出门之时,她一直觉得自个儿嫁进来定然会手握乾坤,将着家里头上上下下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毕竟在母亲跟前学了那许多本事。 可是到如今她才瞧明白,哪是她收拾人家,分明是这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的人家收拾她才是,她是有些心机与手段,可也架不住这一大家子都针对她,加之盛鹤卿也不向着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又生了个丫头,在中国家里头,她可谓举步维艰了。 把云姌手中那孩儿忽然便哭了起来,她低头去瞧:“怕是饿了吧?奶娘,你抱去喂奶吧。” 奶娘正欲上前,吴氏忽然轻咳了一声,奶娘瞧见了她的眼色,顿时止步不前。 那孩子却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把云姌没有耐心,叫孩子哭的心烦气躁的,侧头瞧见云娇恬静的侧脸,便将那孩子往她怀中一放:“九妹妹,你心细,性子又慢,你来哄哄她。” 云娇抱着那孩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哪会带孩子?上回带了一刻儿书宝,她都累的腰酸背痛的,况且这孩子甚的都不懂,又不像书宝那样还能说说话哄哄。 就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那孩子却又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小嘴一嘬一嘬的。 盛梨花瞧见那孩子不哭了,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又想起云娇与梁元俨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忍不住上前道:“把云娇,哪个叫你上我家来的?你做那没脸没皮知事,还有脸来登我家的门?” 云娇默默的瞧了她两眼,不曾言语。 盛梨花瞧着她那标志的脸,心里头怒火更甚,一巴掌毫无征兆的便要落下去。 云娇毫无防备,眼瞧着那巴掌便要落到她脸上了,把云姌却一把拽住了盛梨花的手腕:“你们家这是何意?真是有情其母必有其女,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吗?” “连连。”连燕茹阻止了一声,却也不曾多说甚的,她心里头也恼的紧。 吴氏这才开口道:“梨花,休得无礼,到娘这处来。” 盛梨花狠狠的瞪了云娇一眼,才退到吴氏身边去了。 吴氏又不着忙不着慌的道:“亲家母见谅,我家梨花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见不得那无事便勾搭男子的贱婢在眼前现。 话说回来,这种贱婢也是家里头不曾教养好,否则怎会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事来?” 连燕茹便是再好的修养,也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心里头一阵后悔,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瞧着盛家是伯府,便上赶着将女儿嫁进来,这哪是寻的亲家,分明就是找了个仇家! 高嫁低娶,话是不错,但嫁的门第也不能太高了,人家压根儿瞧不上你,随意寻个籍口也能将你羞辱的无地自容。 云娇听着吴氏这般言语,脸色依旧谦卑恭谨,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她瞧着怀里的小娃娃,轻声道:“宝宝,姨母问你个事儿,你可不好胡言乱语,姨母可是听说,有些扯谎污蔑旁人的老东西,死了可是下了拔舌地狱的呢。” “你说哪个呢!”吴氏脸色一变,这个庶女嘴皮子倒是利索。 “我同宝宝说话呢,夫人莫急。”云娇朝着她笑了笑,依然慢言细语的:“来,你告诉姨母,你来的时候可是跑得太快了,所以才投生成了个姑娘? 你要晓得,郭媒婆做的媒可是包你父亲头一胎生男儿的,所以肯定是你跑得太快了,对不对?”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这家里头无论是这些姊妹还是父亲母亲,又或是祖母,都与她不得多大干系,从前她去莱州,母亲同二姊姊还千方百计的害过她,她更不会出头为她们说话。 家里头这些人,她在意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可是吴氏这话说的未免太难听了,且她之前已然同盛梨花说过了,梁元俨如今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这母女二人却还要这样的折辱她。 她是性子淡泊,但名声还是要顾的,否则,往后可要嫁不出去了,且还连累了家里的姊妹。 她这话一说,无异于给连燕茹提了个醒。 其实连燕茹自个儿慢慢想,也能想到,只不过事关把云妡,她是关心则乱,才会乱了方寸。 云娇这般提起来,既给自个儿辩驳了,又能将吴氏这话头压下去,敢问她自个儿后院都起火了,又哪里能腾出手来污蔑旁人? 连燕茹瞧了云娇一眼,老九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倒比其余那几个丫头有用多了,果然是个厉害的。 下一刻她便挺直了背脊,在把云妡床沿上坐了下来,对着把云妡道:“招招,你也别哭了,相信这番事,徽先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定然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 第625回 见不得人的事 吴氏皱起眉头道:“亲家母,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女儿生了个姑娘,我不曾找你便罢了,怎的?我瞧你这意思,还像是要朝我兴师问罪?” “郭媒婆做了十来桩媒,个个养的都是男儿,从无例外。”连燕茹神色平静了下来:“她是轻易不给人做媒的,这一点满帝京都晓得,怎的到了我家招招这便不灵了,亲家母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么?” “那又如何?”吴氏并不买账,反倒讥讽道:“指不定便是郭媒婆也压不住你家的丫头窝。” 连燕茹轻轻一笑:“这话不是凭你说的算,怕不是你儿子在外头不清不楚的将头胎生了,却反过来为难我女儿,不管怎说,你家还是要给我家一个交代。” “你女儿自个儿生不出儿子,还要我给你交代?”吴氏轻哼了一声:“我劝亲家母还是自个儿家去好生思量吧,莫要叫外头人听了笑话。”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 “既然郭媒婆能包,那便不会做砸自个儿招牌的事。”连燕茹也站起身来:“是以,亲家母还是要去问一问鹤卿,看看到底有甚的说道,若是有错,当面认了便是了。” 吴氏笑了起来:“亲家母真是多虑了,既然话说到这处了,我也不怕跟你明说,鹤儿是我最小的儿子,打小我也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在我们家,他就是个专门吃喝玩乐的。 但我自个的儿子我自个儿有数,他是有时候耍的有些没大数,但还不至于荒唐到在外头留种,有些话,还请亲家母慎言。” “那我也只有去找郭媒婆问清楚了。”连燕茹心里头已然打定了主意。 “请便。”吴氏全然不买账,她对自个儿的儿子有十足的信心。 正如她所言,她这个四儿子在外头做了甚的,她心里头都是有数的,说眠花宿柳她都信,但若说在外头生孩子,那是绝计不可能。 连燕茹也不多言,走到门前朝着外头道:“刘嬷嬷,你到大门口去,叫驾马车的小厮去将郭媒婆请来,一定请她务必要来,此间有要紧的事等她来处置。”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而这个时候,前厅里头,把言欢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半晌也不曾说一句话,桌角的茶都放凉了。 把云庭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坐着,把云闱瞧瞧父亲的脸色,再瞧瞧盛敏,也是一言不发。 盛敏只是唉声叹气的,倒不像吴氏那样说话难听:“这事我也仔细思量了,郭媒婆做的媒,照理说不该有错,只能说是云妡没有生儿子的命,福薄啊!” 把言欢肃着一张脸:“我有句话,说了还望你不要着气。” “你说。”盛敏抬眼望着他。 “有没有可能是鹤卿在外头不节制,已然生了孩儿?毕竟郭媒婆保的可是男儿家的第一胎,若不是第一胎那就……”把言欢沉吟着,不曾将话说死,但意思已然极为明显了。 “你这话说的,那孩子虽说贪玩了些,但绝不会做这种荒唐之事,你说的绝无可能。”盛敏连连摆手,这话他不认。 “或许是有的,只不过你这个做父亲的不曾察觉。”把言欢还是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没这话。”盛敏一口咬定,面色有些不悦:“云妡生不出儿子来,我晓得你心里也着燥,但你不能将脏水往鹤卿身上泼。” 把言欢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盛敏又道:“此番我原以为是个男儿,洗三便是不大肆操办,自然也是要像模像样的,你晓得,鹤卿是我最小的儿子,我们夫妇对他也是极为疼爱,这事儿我绝不会敷衍着办。 可这生了个丫头,你让我如何张口去请人?是以这洗三,便不曾大张旗鼓,你同亲家母还有家里头云妡的姊妹来了便是了,咱们悄悄的将事儿办了。” 把言欢心里头意难平:“便是生了个丫头,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人的事,徽先伯府给孩子洗个三还需偷偷张张的吗?” “确实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可当初娶亲可是整个帝京都晓得,云妡嫁过来定然是要生儿子的,如今生了个姑娘,你不怕遭人笑话吗?”盛敏说的苦口婆心:“说到底,我不是光替我自个儿家考虑,我也是在考虑你的脸面。” “这样一说,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把言欢叹息着,语带讥讽。 “你也不用朝我说话夹枪带棒的,若是云妡争气,也不得今朝这番事。”盛敏说来说去,还是怪把云妡不争气。 把言欢想了想道:“不如……派人去将郭媒婆请来,咱们问个仔细如何?” “罢了。”盛敏摆了摆手:“那妇人若是来了,见我们质问她,定然会闹个天翻地覆,传出去名声难听。” “但这事儿不弄清楚,我心里头……不是个味儿……”把言欢叹了口气。 “不碍事。”盛敏宽慰他道:“他们年纪还轻,如今得个嫡长女也可,往后再多养几个,儿子总归是会有的。” 把言欢不曾言语,但心里头总是迈不过去这一关,好端端的外孙子怎的便变成了外孙女? 到了中饭时分,盛敏派人去韶华院催了两回,吴氏都不曾带着连燕茹去前厅吃中饭。 盛敏等得有些急了,便带着把言欢一道去了韶华院,打算瞧瞧这两个妇人在后头忙甚的。 自连燕茹吩咐刘嬷嬷去了之后,屋子里头便一直静悄悄的,不得人言语,只有那孩子偶尔哼一哼。 云娇几乎不曾抱过孩子,抱的心惊胆战的,生怕孩子滑下去摔坏了,她可赔不起。 过了约莫刻把钟,吴氏大抵也觉得自个有些过火,便叫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喂奶了。 恰逢此时,前头盛敏派人来喊他们去吃饭。 她便起身招呼连燕茹:“走吧亲家母,饭菜都预备妥了,先去前头吃中饭吧。” “我这还不曾饿,还是等郭媒婆来了,将话说清楚再吃吧。”连燕茹哪有吃饭的心思。 吴氏便冷言道:“这无论养男儿还是女儿,饭总归是要吃的,吃了中饭来再说也来得及,左右是个丫头没跑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6回 今朝总也算扬眉吐气了 我吃不下,不然亲家母自个儿先去吃吧。”连燕茹心头烦闷,也不曾给她好脸。 吴氏面色有些不虞,却又重新坐了下来,盛敏第二回派人来,便是她自个儿亲自回的。 她也不急了,倒是要好生瞧一瞧,郭媒婆来了能有个甚的说道,连燕茹到底能不能翻身。 她们两人互不相让,屋子里也无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闷的紧,这可苦了云娇几姊妹,就那么站在那处。 毕竟无人招呼,她们也不好自个儿找地方坐下来。 盛梨花倒是在吴氏身畔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半倚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等着瞧热闹。 这时候,外头走进来一个婢女,恭恭敬敬的朝着吴氏行了一礼:“夫人,妙姨娘来了。” “叫她进来。”吴氏瞧了一眼连燕茹,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连燕茹瞧向门口,果然瞧见把云妙大着个肚子,由怜儿扶着缓步走了进来。 “妙儿见过夫人。”她先朝着吴氏行礼。 吴氏满面笑意的道:“你这都踏月了,眼瞧着都要生养了,便该仔细一些好身在屋子里歇着,怎的还跑出来了?” “奴婢听说母亲和姊妹们来了,自然是该来瞧瞧的。”把云妙说着瞧了一眼连燕茹。 连燕茹望着她,不曾言语。 吴氏又故意道:“你母亲来了自然有我招待,你可得好生护着肚子里的孩子,眼下你二姊姊肚皮不争气,说不准你肚子里头就是鹤儿的第一个儿子呢,可得仔细着些。” “借夫人吉言了,奴婢会仔细的。”把云妙点点头,这才走到连燕茹跟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免了。”连燕茹瞧着她这模样,气更不顺了,连样子都不想同她装了,只是淡漠地抬了抬手。 “姊妹们都来了。”把云妙又笑着招呼云娇她们。 “五姊姊。”云娇应了她。 “五妹妹。”把云嫣也对她笑了笑。 把云婵想要开口,却叫把云姝瞪了一眼,顿时吓得将话又咽了回去,身子还往后缩了缩。 把云妙望着她们笑道:“你们怎么都不坐?到了二姊姊这处,还这样客气做甚?” 云娇几人都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心里头有气,怎会顺着把云妙的话说?便冷着声道:“你自个儿要坐便坐,她们姊妹几个想站着陪陪二姊姊。” “原是这般。”把云妙缓步踱到床边上,瞧着把云妡道:“二姊姊,我晓得你心中不好受,但还是要想开一些。 其实养个女儿也不打紧,你如今正直韶华,往后多生养几个便是了。 姊妹们难得来一回,你别光顾着伤心,也该好生陪他们说说话。” “多谢五妹妹关心了。”把云妡忍着恨意回了一句话。 把云妙笑了起来:“都是自家姊妹,二姊姊何故同我这样客气?本是同根生,你我理当互相照应才是。” “你说的不错,你身子重,若无旁的事,便先回自个儿院子去歇着吧。”把云妡不想瞧见她这副嘴脸。 “二姊姊待我真好,生怕我累着了。”把云妙笑盈盈的望着她:“不过我这几日睡的极好,白日里倒是不必特意多睡了,前几日我可是夜头白天颠倒着来呢。” 连燕茹同把云妡都望着她,并不曾理会她。 云娇她们也不会去多这个嘴。 “可是肚子大了身上不爽利?”吴氏却在这时开口了。 “也不是,奴婢就是忧心的紧。”把云妙转身望着吴氏:“自踏月了之后,我就成宿的睡不着,心里头不安极了,就怕我生养在二姊姊前头,耽搁了二姊姊生儿子。 这几日姊姊的孩儿平安落地,我才能睡的着觉呢。” 她说着低头望着自个儿的肚子:“好在我这孩儿还好端端的在我肚子里呢,二姊姊无论生男生女,可都与我不想干了,我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话自然是在拐弯抹角的打连燕茹的脸,当初回娘家,连燕茹生怕她拦在把云妡前后将孩子生出来,竟想那样就将她腹中的孩儿除去。 她家来之后想着也觉得后怕,便成日躲在院子里头不出门,忍气吞声只为好生养胎,好平安诞下孩子。 如今把云妡在她前头生养,竟然养了个丫头,这对她而言无异于天上掉了馅儿饼,阖府最欢喜的便是她了。 听闻今朝连燕茹来了,她自然是要来一趟的,今朝总也算扬眉吐气了,稍稍出了这几个月堵在心头的恶气。 瞧着连燕茹愈发难看的面色,她心中便痛快了,伸手扶着肚子道:“夫人,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我这身子重了,不大站得动。” 连燕茹抬眼望着她,一言不发。 吴氏笑着道:“去吧。” 说着又叮嘱怜儿:“好生照应你家姨娘,来日好给我生个乖孙。” 连燕茹瞧着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到了别人家中却被视为草芥。 而那个如同杂草一样长大的五丫头,却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到底是个没人管的,到哪里都能扎根。 “亲家母可是瞧我对一个姨娘嘘寒问暖的,心里头不痛快?”吴氏瞧着她道:“你可不要怪我一碗水端不平,妙儿肚子里可装着我家的后代根呢。” “我也盼着她为你家延续香火。”连燕茹在心里冷笑,只怕她没有那个福气。 “她若是也生个姑娘,岂不是坐实了你家那个‘丫头窝’的说法?”吴氏说着掩唇笑了起来。 连燕茹也轻轻笑了笑:“外头的人如何说,我都不在意。 我记得我幼时母亲曾教过我一个道理,她老人家同我说无论如何,不能笑话人家生儿育女,有些人家有了儿子孙子是不错,那又有哪个能计准孙子往后还能有孙子呢? 保不齐后代不争气,不过三五代便绝了后呢,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是有这说法。”吴氏嗤笑了一声:“只不过孙子的孙子我哪管得着了?我只管我自个儿眼下子孙满堂便是了。” “看得开便好。”连燕茹情知说不过她,便转过话头问:“对了亲家母,鹤卿人呢?今朝怎的不曾望见他?”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7回 老瘟婆 早上叫几个朋友喊去酒楼吃酒去了。”吴氏毫不在意的回道。 “今朝孩子洗三,他都不得空在家里头么?”连燕茹神色阴沉下来。 吴氏轻描淡写的道:“又不曾请多少人,家里头有我同他父亲操持,还有他大哥帮忙,人手足够了。 他在家里头也帮不上甚的忙,出去了也好,还省得添乱呢。” “亲家母这话不对。”连燕茹冷着面色道:“他如今也做了父亲,不是小孩子了,家里的事情该问一问了。” “有他三个哥哥,家里头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不用他操这份心。”吴氏全然不曾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再说了,这养了个丫头他心里头也不痛快,可不得出去吃些酒散散心吗?” 连燕茹正欲说话,便见外头急匆匆地进来一个婢女。 “夫人。”她对着吴氏行了一礼:“老爷同把大人来了,正在外间,请两位夫人一道过去呢。” 盛敏同把言欢皆是男子,自然不好随意进把云妡坐月的屋子。 吴氏瞧了一眼连燕茹,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站起身来牵着盛梨花的手:“走吧,你父亲等的不耐烦了。” “郭媒婆可来了?”连燕茹问了那婢女一句。 婢女低着头回道:“回夫人,人来了,也在外间呢。” 连燕茹便站起身来,朝着云娇她们姊妹吩咐:“你们几个在这处,陪陪你们二姊姊,我去外间瞧一瞧。” “是。”云娇几人纷纷应了。 把云姌瞧着吴氏出去了,便凑到床边去看把云妡:“二姊姊,你不碍事吧?” 把云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能碍甚的事,只是这辈子怕也翻不了身了。” “怎会。”把云姌有些气恼的道:“二姊夫若是真在外头有了孩儿,还怕他家不低头吗?” “他虽说……”把云妡思量着顿了顿:“也不至于荒唐至此吧。” 成亲也这些日子了,她大抵也琢磨出盛鹤卿的性子同喜好了。 “那可说不准。”把云姌回头瞧着云娇:“九妹妹,你说是不是?” “我也不晓得。”云娇有些为难,这话她怎好乱说? “瞧你那胆小的样儿吧。”把云姌觑了她一眼,又往外间的方向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去那处偷偷的听一听,看他们在外头说甚的。” “别去,叫人瞧见了不好。”把云妡抬手阻止了她:“你们都坐下歇一刻儿吧,等外头的信。” 把云姌有些不甘心,但瞧瞧把云妡苍白的脸色,也不忍心再违逆她的意思,便坐了下来。 把云姝特意寻了一个离外间稍近的位置,坐下来侧耳倾听,盼着能听出个所以然来。 外间,盛敏坐在主位,把言欢坐在客位,把云闱在他后头站着,把云庭也在一旁的客位上坐着。 郭媒婆则坐在另一侧的客位上。 桌上已然上了热茶,吴氏同连燕茹出来之后也都落了座。 “二位夫人叫我来,我瞧这院子里头晾了婴儿的衣裳,可是四少夫人添了小少爷?”郭媒婆瞧见她二人,便一脸笑意的问。 “生是生了。”吴氏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那可要恭喜各位老爷夫人了。”郭媒婆笑得合不拢嘴,还当是叫她领赏来了。 来的路上,把家的小厮晓得这回不是小事,也不敢多嘴,只说是两位夫人请她过来,并不曾说所为何事。 “可惜,却不是个小少爷,而是个姑娘。”吴氏端起茶杯来缓缓吃了一口茶,抬眼瞧这郭媒婆:“是以我亲家母才说请你过来,想问你讨个说法。” “是个姑娘?”郭媒婆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夫人是拿我打趣的是不是?我做媒这些年了,还从来不曾看走眼过,夫人还是莫要逗我了,这绝计不可能。” “哪个逗你了?”吴氏正色望着她:“不信你问问我亲家母,这都六朝了,若真是个小少爷,我自然是要让帝京人尽皆知的。” 郭媒婆听这话有些道理,便瞧向连燕茹。 连燕茹不像吴氏那样傲慢,她先是笑了笑才开口道:“请郭大姊来也不是要甚的说法,只是想问一问,为何会有这般情形?我们也不懂,毕竟我同我家老爷年纪轻,这还是头一回做外祖。 其实外孙女在我心里头是一样的,左右是我女儿生的,我也当成个外孙宝贝。 只是怕往前说是个男儿,生下来是个姑娘,会不会对孩子有甚的不好,这才请你来,好向你请教请教。” 吴氏瞧着她拐弯抹角的样子,在心底里轻嗤了一声,说的冠冕堂皇,不还是想要个说法吗? “真是个姑娘?”郭媒婆还有些不敢置信。 吴氏耐不住性子了,抬手对着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去,叫奶娘将孩子抱过来给她过目。” 郭媒婆特意掀开襁褓瞧了,见确实是个姑娘,便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了。 “如何?可有说道?”吴氏望着她。 “还真是个姑娘。”郭媒婆重新落座,瞧了瞧盛敏的脸色,又瞧了瞧吴氏,沉声道:“既然这般,我不说,各位也该猜到缘故了。” “你这是何意?”吴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其余人也都望着郭媒婆。 郭媒婆坐正了身子道:“夫人还用问吗?这孩子不是四少爷的头一个孩子,换句话说,这孩子上头有个哥哥。” “郭媒婆,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吴氏警告地望着她:“我家鹤儿是何等品性,我心里头是有数的,他虽说好耍子,但绝不会这样荒唐。” “我做了这许多年的媒,满帝京的人都晓得我的规矩,你瞧我可曾出过错?”郭媒婆丝毫不惧她。 “你从前不曾出过错,也不能说往后都不会错,兴许你年岁大了,老眼昏花的瞧错了也不一定。”吴氏沉着脸道。 “我绝计不会瞧错。”郭媒婆说的斩钉截铁:“四少爷肯定有个儿子,只是你们大抵是不曾见过的。” “我把你个遭了瘟的老婆娘嘴撕烂!”盛梨花瞧不下去了,怒斥道:“老瘟婆,你可敢与我家四哥哥对质?”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28回 这事儿有蹊跷 “梨花!”吴氏轻声斥责她:“休得胡言,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盛梨花轻哼了一声,倒也不曾再说下去。 吴氏又对着郭媒婆扯出个笑脸来:“小孩子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晓得郭媒婆说媒有一套,在帝京人尽皆知,若是将盛梨花这番话传出去,那她女儿的名声可就难听了。 “姑娘话虽难听,但有一句也不曾说错。”郭媒婆笑了笑:“便是四少爷不同我对质,我也是要找他当面对质的。 毕竟往后我还要在帝京给人说媒,四少夫人却生了个姑娘,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有这样的本事,在帝京请她去做媒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像徽先伯府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上等的了,但却还不是最出类拔萃的。 她是不怕徽先伯府的。 徽先伯府若是敢动她,自然有人会护着她,是以她不必顾忌太多,只想要回自个的名声。 “这话是不错,但我家老四绝不会做那样的荒唐事。”吴氏瞧了瞧盛敏:“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呀?” 盛敏清了清嗓子道:“鹤儿确实是个贪玩的性子,但不至于离谱到那种程度。 且这孩子都落了地,此事我家也不欲多追究,左右这孩子也是家里的骨肉,养着便是了。” “伯爷这话不妥。”郭媒婆笑着道:“我说了伯爷同夫人可别着气,我这一世也不得旁的本事,往后还指望着这门手艺吃饭呢,可不敢砸了自个儿的招牌。 求你们给条活路,将四少爷请出来吧。” “叫鹤儿出来吧。”盛敏望着吴氏道。 吴氏却支支吾吾的。 盛敏皱眉:“他人呢?” “这不是养了个姑娘,他心里都不痛快,同几个好友出去吃酒了。”吴氏解释道。 “你可真是……”盛敏有些恼了:“快派人去叫他家来。 我说了多少回了,慈母多败儿,他如今这样放浪形骸,都是你惯的。” “不也有你一份儿。”吴氏撇过脸去。 “你去。”盛敏扭头吩咐自个儿的小厮:“到酒楼去将四少爷找回来,便说我寻他有事。” “是。”小厮匆匆跑了。 盛敏露出几分笑意来,朝着把言欢道:“这样吧,总归也要等鹤儿家来,不如我们先吃中饭,吃了中饭再说话也一样,可好?” 把言欢瞧着连燕茹,家里头这些姑娘的事情,他是不大弄得分清的,还得要连燕茹拿主张。 “那就叨扰了。”连燕茹站起身来,吩咐身后的和风:“进去叫姑娘们一道去吃吧。” 她是不得甚的胃口,但人家三番五次的叫了吃饭,若是还拿乔,便有些不大像样了。 事情要处置,亲也总还是要做下去的,不好将事情做的太绝了。 于是,云娇几姊妹便跟着连燕茹一道去了前头前厅。 连燕茹进了厅子,便瞧见里头摆了两张八仙方桌,桌上的菜倒也勉强算得是丰盛。 等人都落座了之后,她望见两张桌子人都不曾坐满,大多数还都是她家的人,这般冷冷清清的,便算作是那孩子的“洗三礼”了,她想着心头便愈发的郁郁。 厅子里显得有些沉闷,便连平日里颇为健谈的郭媒婆,话语也少了不少。 宴席接近尾声之时,盛鹤卿也到家了。 他吃的有些醉了,脸上带着酡红进了厅子,远远的便问:“父亲,你找我有何事?” “瞧瞧你这吃的醉醺醺的,成何体统?”盛敏皱起眉头:“还不向你岳丈大人问好!” 盛鹤卿走近了定睛一瞧,便笑了:“还真是,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你们来了。” 连燕茹勉强笑了笑:“今朝孩子洗三,你忙甚的去了?” “我到外头吃酒去了。”盛鹤卿说着,在桌边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斜斜的倚着桌子。 连燕茹瞧着他坐没个坐相,心里似乎堵住了一般,有些说不出话来。 把言欢也不曾开口。 盛敏同吴氏更不可能自个儿开口问盛鹤卿可曾在外头留种,是以,屋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九霄,九霄也来了。”盛鹤卿忽然瞧见了把云庭,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不是叫你去吃酒吗?你怎的不曾去?夏、夏岸也去了。” 把云庭微微坐直了身子,晓得他吃醉了,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嗯。” 郭媒婆晓得连燕茹不好意思开口问,她却不得那许多顾忌,便瞧着盛鹤卿道:“四少爷,你同我说个老实话,你在外头可是有个儿子?” “嗯?你怎晓得?”盛鹤卿皱着眉头疑惑的望着她,随即又往前凑了凑,仔细的瞧她:“你是哪个?我怎的认不得你?” 即便郭媒婆是帝京有名的媒婆,又替他说了亲事,他也不曾留意过她的模样,左右一个媒婆,与他有何相干? 且他这刻儿还吃多了酒,就更认不得人了。 连燕茹同把言欢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有了些底气。 云娇姊妹几个则面面相觑,这盛鹤卿,还真是敢…… 郭媒婆也不多问了,只是一脸了然的朝着吴氏道:“夫人呐,我就说这事儿有蹊跷吧?” “鹤儿!”吴氏伸手在盛鹤卿脸上拍了拍:“你醒醒,晓不晓得你自个儿在说甚的?” “哎呀娘。”盛鹤卿推开她的手:“别动我……我要吐了。” “快快快,快将少爷扶出去。”吴氏连声吩咐。 小厮婢女立刻上前围作一堆,扶的扶,搀的搀。 郭媒婆起身道:“四少爷既然认了,那我不多留了,我家里头还有好些活计不曾做呢,我就先家去了。” 她只要不被砸了招牌便好,至于这两家的事情,便由他们自个儿解决吧,她可不想掺合进去。 她也算是个见多识广了,晓得甚的热闹能瞧,甚的热闹要躲远些。 吴氏顾不得那许多,跟着盛鹤卿一道出去了,过来半晌才转圜了,朝着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亲家母,鹤儿睡着了,也不能说话了,有甚的话不然咱们改日再说吧?” 连燕茹又怎会轻易放过此事?她一笑道:“他不能说话,不还有能说话的吗?” 第629回 遇人不淑 “亲家母这话说,鹤儿都睡了,哪还有人能说?”吴氏已然不得先头的嚣张了。 她心里巴着方才盛鹤卿所言是吃多了酒胡言乱语的,可她确实了解这个儿子,晓得他酒后时常吐真言,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所以她的势头便有些下去了。 “鹤儿自然是要歇着的,毕竟身子要紧。”连燕茹也是极为聪慧的,方才盛鹤卿所言她听得一清二楚,再瞧吴氏态势不复先前,她心里怎会没数?自然是要咬紧了不松口的:“不过,他跟前那个小厮,好像是叫做得宝的?” “是叫得宝。”吴氏点了点头,她有些心虚,瞧了一眼盛敏,盼着他能够出言阻止。 可盛敏脸色铁青,却如同不曾望见她的眼色一般,他一贯晓得四儿子不靠谱,却也不知他竟能荒唐至此,这样的丢人现眼,他恨不能自个儿不曾生这个儿子,哪还愿意出口想帮? “就是得宝。”连燕茹笑了笑:“那是鹤卿平日里带着不离左右的,想必也是心腹之人,到底这事儿是真是假,将他叫过来一问便知。” 吴氏僵了片刻,晓得推脱不掉,便对着身后的婢女道:“你去吧,去叫得宝来,便说亲家母有事问他。” 连燕茹听出吴氏的弦外之音,她又岂是吃素的,即刻便侧头吩咐道:“和风,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别说吴氏特意点名了是她要见得宝,暗示得宝别乱说话,便是吴氏不说,她也会派人一道去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为了把云妡往后的好日子,她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 两个婢女离开之后,厅子里便静了下来,连燕茹那张桌子上几个人,是各怀心思。 云娇几姊妹在边上那张桌子,也不敢多言,一个个坐在那处眼观鼻鼻观心,便连盛梨花,也极为难得的不曾开口。 过了刻把钟,得宝才磨磨蹭蹭的来了,他是极不想来的,方才少爷在这处说了甚的,他听得一清二楚,晓得这回来准没得好事。 可他也跑不掉,他是家生子,无处可去,再说父母都在徽先伯府当差,他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认命。 “小的见过老爷夫人……”他走上前来,边行礼边悄悄打量桌上那几人的神色。 “得宝,你来了。”吴氏先开了口:“我来问你……” “亲家母。”连燕茹含笑打断了她:“不是说是我找得宝吗?” “瞧我这记性。”吴氏笑的有些尴尬:“亲家母,你来问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连燕茹肃穆端庄的望着前头:“得宝,你过来些。” 得宝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夫人。” “抬起头来,望着我。”连燕茹命令道。 得宝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来,心里暗暗叫苦,这事儿他到底是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少爷醒了不会放过他的。 可若是不认,怕是等不到少爷醒他便要先蜕层皮。 “我问你,你家少爷方才所言可是实话?”连燕茹淡淡的问。 “甚……甚的?”得宝故作不知。 “他在外头有个儿子这事儿,可是真的?”连燕茹这个时候也不拐弯抹角了。 得宝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朝着吴氏那边瞟了过去。 “你瞧我亲家母做甚的?”连燕茹笑着道:“难不成你叫少爷这事儿,他母亲也知晓?特意给他隐瞒着?” “哪有这话。”吴氏心里暗骂,这个得宝平日里瞧着到机灵,到了要紧关头却也忒无用了:“你总瞧我做甚?有一便是一,有二便是二,说就是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事。” 她可不能担了这包庇的名,若是传了出去,那说起来太难听了。 得宝明白了过来,这是不叫他说真话呢,他瞧了一眼连燕茹道:“少爷那是……吃了酒,说的醉话,夫人可莫要当真。” 连燕茹又岂会听不出吴氏话里有话?她倒也不急,慢条斯理的问:“得宝,你家少爷平日里惯去哪家馆子?” 得宝迟疑了片刻答道:“聚千馆。” 连燕茹点了点头:“罢了,你下去吧,你既不肯说,我也不勉强,我自个儿会派人去聚千馆里头仔细的查问。 鹤卿他既是那处的常客,想必仔细问询也能打听一二。” “亲家母,这万万不可。”吴氏闻言有些坐不住了:“这样的事,哪能出去问呢?岂不是要坏了名声?” 她家好歹是伯府,还是要些脸面的。 “亲家母不必忧心。”连燕茹对着她笑了笑:“我瞧着鹤卿不像是那样的荒唐人,今朝却有了这样的误会,我不忍叫他蒙冤,叫人去问清楚,还了他的清白,那样才不会坏了名声呢。” 吴氏的脸色僵了僵,连燕茹口口声声是为了她儿子着想,实则便是咬着这事儿不放,她晓得赖是赖不掉了,便扭头斥责道:“得宝,你还不说实话,可是要打板子?” 得宝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道:“小的说实话,少爷在外头确实养了个小少爷。” 吴氏猛地站了起来:“你说真的?” “小的不敢扯谎。”得宝埋着头道:“小少爷都已然两岁了,便养在郊外的庄子上。” “鹤儿为何不同我们说?”吴氏有些不敢置信。 “小少爷的亲娘是……原先是聚千馆的,少爷怕老爷同夫人嫌她有辱门楣,就、就不曾说……起先的时候,少爷也未有那心思,可她有……有孕了,少爷便将她养在了外头。”得宝心一横,左右都承认了,索性和盘托出罢。 吴氏往后退了一步,腿一软又坐回了凳子上,这个不争气的,这回叫把家抓到把柄了。 “老爷。”连燕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站起了身:“咱们家去吧。” 她又对着云娇几人道:“丫头们,去你二姊姊那处帮着拾掇一下,接她一道家去。” “亲家母,你这是何意。”吴氏有些着燥了。 “事已至此,便算我家招招遇人不淑,和离吧。”连燕茹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亲家母,你看,都做了亲家,有甚的事咱们好说好商议,别动不动就和离不和离的,他们毕竟都有孩子了。”吴氏伸手拉住了她。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30回 活不成了 连燕茹挣脱她的手,冷冷的笑了笑道:“这门亲事,当初是我家自不量力高攀了,如今和离也还来得及,总归我女儿不理亏就是了。” “亲家母,都做了亲那就换了心,还说甚的高攀不高攀。”吴氏扯出一抹笑意来,实则心中别扭至极。 连燕茹竟能同她拿乔,从当初定下亲事到今朝,那是从未有过的事,都是鹤儿这孩子不争气,气煞她了。 “老爷,咱们家去吧。”连燕茹不睬她,又喊了把言欢一声。 既然叫她握到了把柄,那就不得那样好说话的,非得给吴氏点厉害瞧瞧,从打做亲之时,吴氏便瞧不上她家,她女儿嫁过来不曾少受气。 还有今朝她来了之后,吴氏口口声声怪云妡不争气,养了个丫头,又说甚的她家是‘丫头窝’,养丫头不稀奇,郭媒婆也压不住之类的话来往她心窝上戳。 新仇旧恨都在她心里头压着呢,此番非要叫吴氏服服帖帖,叫她女儿翻身不可。 把言欢闻言便站起身来。 “老爷。”吴氏瞧向盛敏,向他求助。 盛敏又气恼又无奈,想他一世英明,爱惜自个儿的羽毛胜过眼睛,最后却栽在了这个逆子身上,真是悔不当初,不该由着这个妇人纵着他,养得他没魂大胆,甚的事都敢做。 眼瞧着把言欢同连燕茹便要走了,吴氏有些急了,催着盛敏道:“老爷,你倒是说话呀!” 盛敏肃着一张脸,只得站起身,罢了,谁叫他作孽生下那个孽子,他开口道:“这样,今朝便当是你们来瞧云妡了,孩子洗三咱们另择良日。” “孩子是你家的孩子,哪日洗三你们说了算,左右她哪日生的我也不晓得,我只接我女儿家去。”连燕茹板着面孔,并未给他脸面。 “那些事是我家做的不对,我给你们赔礼了。”盛敏有些尴尬,但只能低头:“言欢,你看这……” 把言欢沉吟着不曾开口。 盛敏又道:“你们若是执意家去也可,云妡便不要家去了吧,她毕竟还在月中。 那个逆子犯下这样的错事,等他醒了酒我竟然好生训斥他,到时候再带他去你们跟前赔罪,再商议这事儿如何处置,这般可好?” 他毕竟身居高位,其应若响,片刻间便有了对策。 把言欢瞧了连燕茹一眼。 连燕茹并非真的想叫女儿和离,自然见好就收,脸色却仍旧不好看:“既然伯爷如此说,我便宽限两日,你们家瞧着办吧。” 她说着,便领着云娇几姊妹往外走。 “亲家母,我送你。”吴氏满面堆笑的跟了上去,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连燕茹瞧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的去了。 盛梨花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倒也晓得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气呼呼的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把言欢朝着盛敏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慢走。”盛敏客气的将他送到门外,望着他家的马车去了,这才一脸晦气的道:“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叫你别纵着他,你非不听,这回倒好,祖宗亡人的脸都丢尽了,叫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老爷你小声些。”吴氏忙拉着他往回走:“小心叫人听了去。” “你还怕人听,他能做得,我还说不得?”盛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揪起来。” “老爷,他吃醉了酒才睡着,你叫他起来有甚的作用?事情都已然这般了,想法子解决了便是。”吴氏说的很是轻松。 “你说的轻巧,把家是那样好相遇的吗?你别忘了,连燕茹的父亲可是连盖!这事儿你不给人家个交代你试试看!”盛敏瞧她不痛不痒的样子,便是一肚子的气。 “大不了由着她家,她说甚的咱们家照做便是了,我不像从前一般了还不成吗?”吴氏也自觉理亏,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盛敏冷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不由着人家你还能如何?难不成真叫他们和离?我告诉你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到时候好生同他们商议便是了。”吴氏也晓得该如何转圜。 盛敏想了想又道:“把云妡那处,你该去瞧瞧了,往前我就同你说,四个儿媳妇都是三媒六聘娶进门来的,没得个高低贵贱,你偏偏一碗水端不平,我瞧你这回如何去同她说。” “唉呀,我都晓得了,你就别说,我心里有数,我也不情愿这样。”吴氏有些不耐烦了。 盛敏一把撒开她:“那你去吧。” “去就去。”吴氏晓得这一着也跑不了,干脆便转道去了。 再说云娇同把云嫣一道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动之后,把云嫣瞧了瞧边上除了各自贴身的婢女并无旁人,这才小声的问云娇:“九妹妹,你说母亲真想叫二姊姊同盛家和离吗?” 云娇思量着道:“怕是不见得吧。” “那你说,母亲是打算如何?”把云嫣好奇的问。 “我也不晓得。”云娇摇了摇头:“若是盛家真上门赔罪,二姊姊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些了吧。” “那你说二姊夫庄子上的那对母子,会如何?”把云嫣又问。 “那我就不晓得了,要看他们到时候如何商议吧。”云娇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心里头却想着,依着连燕茹的性子,孩子是说不准,但那女子定然是活不成了。 进了家门,云娇远远的瞧见把云庭同把言欢分道而行,忙朝着把云嫣说了一声:“三姊姊,我去找一下哥哥,你自个儿慢慢走。” 说着便追了上去。 把云嫣在后头摇了摇头,朝着身后的暖儿道:“不晓得九妹妹又甚的急事,鲜少见到她这样着急忙慌的呢。” “想来是要紧的事吧。”暖儿笑着回道。 “哥哥,等等我。”云娇追上了把云庭。 把云庭回头瞧见是她,不由驻足,瞧着她喘息微微的模样,便问她:“怎了?甚的事急成这样?” 云娇往身后瞧了瞧,对着蒹葭他们道:“你们都跟远一些,我有话要同哥哥说。”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31回 儿女的亲事,还是不能太高攀了 哥哥你来。”云娇扯着把云庭的衣袖,往前走了一段。 把云庭背着一只手,不解的跟着她往前走。 云娇扭头往后瞧了瞧,见蒹葭他们三人离得远,这才站住了脚。 “娇儿,到底甚的事?”把云庭低头打量着她,他几乎不曾见过妹妹这般。 云娇顿了顿,微微垂下头,也不曾拐弯抹角:“我想去瞧瞧小五。” 把云庭怔了怔:“你晓得了?哪个同你说的?” “昨日便晓得了。”云娇抬头望着他:“是傅敢追告诉三姊姊的。” 把云庭点了点头,又道:“他叮嘱过我,不叫我告诉你的。” “哥哥去瞧过他了?”云娇一听便明白了。 “嗯。”把云庭点头:“你可想好了要去?” “想好了。”云娇不曾迟疑。 “那好,我明日带你去吧。”把云庭见她下定决心了,也就不曾犹豫。 云娇欢喜的一笑:“那好,明日请安过后,我来寻哥哥。” “好。”把云庭瞧见她的笑,眉眼间便也舒展了开来。 他之前也想过不叫云娇去的,但云娇真站在他跟前提出这件事,他却又不忍心拒绝了。 他晓得不带她去才是为她好,可是妹妹不去定然会失望惆怅,他还是想要妹妹欢喜一些。 以后的事……或许他们真有那个缘分呢?他摇了摇头,不想那许多了,左右便是瞧在自幼的情谊上,也该去瞧一瞧的。 云娇得了把云庭的准信,便径直回了院子。 钱姨娘正在院墙边上那片花儿跟前站着,曲嬷嬷弯腰在里头锄草,听闻动静,她回过头来,笑着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云娇走上前去:“曲嬷嬷帮我锄草呢。” 她忙着做茶饼,有好些日子不曾顾及这些花花草草的了。 “这不也是闲来无事嘛。”曲嬷嬷抬头对她笑了笑。 “如何?”钱姨娘望着她:“你二姊姊生养那日,徽先伯府为何不曾着人来报喜?” “因着二姊姊养了个姑娘,徽先伯夫人不欢喜,便不叫人来报喜。”云娇笑着回她道。 “甚的?养了个姑娘?”钱姨娘吃了一惊。 一旁的曲嬷嬷也站起身来,惊愕的望着她:“姑娘不曾听错吧?那可是郭媒婆保的媒。” “不曾听错,姑娘还报了一刻儿呢。”蒹葭抢着道。 “这是怎生回事?”钱姨娘同曲嬷嬷面面相觑,满心疑惑:“难不成,这郭媒婆是个江湖骗子?” “不应当,若是骗子骗个几回就跑了,郭媒婆这都十几年了也不曾出过差错,人家家便在帝京。”曲嬷嬷否认道。 “确实不是郭媒婆的缘故。 母亲请郭媒婆去了,她起先不信,后来瞧见了果真是个姑娘,便主动要同二姊夫对质。 二姊夫在外头吃多了酒,叫人去叫了家来,坐在饭桌边上,当时便承认了。 是他在外头馆子里相中了个女子,一来二去的便养了个男孩,如今都两岁了,养在外头庄子中。”云娇也不曾卖关子,一五一十的道。 “真的假的?”钱姨娘似乎不敢信。 “真的,我同姊姊们都是亲耳所闻。”云娇坦然的道。 “这也太荒唐了吧。”钱姨娘捂着心口一脸不可思议:“就这还是伯府呢,怎的教养出这种孩子?在外头养私生子,难怪二姑娘投胎便养了个姑娘。” “谁说不是呢。”曲嬷嬷附和道:“我从前在外头就听人说过,二姑爷一向是个风流的,可不是省油的灯。” “哎,这都是命。”钱姨娘瞧着云娇:“那你父亲是如何处置的?” “还不曾处置呢,二姊夫吃多了酒睡了,徽先伯夫妇说改日带他来登门谢罪。”云娇如实道。 钱姨娘点了点头,有些感慨的道:“看看吧,要我说这儿女的亲事,还是不能太高攀了。” “姨娘这话不错。”曲嬷嬷点头。 “姨娘,我先回屋子去了。”云娇没得心神听她们闲聊了。 她想起来秦南风那日说要茶饼的,打算回屋子去做两块,明日路过集市之时再给他买些吃食,这样他定然欢喜。 回了屋子,八两便跑了出来,绕着她的脚直摇尾巴。 云娇极为难得的不曾抱起它,而是吩咐道:“蒹葭,你喂一下八两,黄菊,你去取些散茶来,我要做茶饼。” “是。”二人皆应了。 云娇自个儿则在桌边坐下,将做茶饼的用具整理了一遍。 这时候黄菊也拿着散茶进来了。 云娇将散茶倒在筛子里头,细细的将根茎以及色泽不好的叶子都挑出来,蒹葭同黄菊也上前来帮忙。 “姑娘。”蒹葭忍了半晌还是按捺不住:“你今朝到底同大少爷说甚的了?” 云娇含笑瞧了她一眼:“不是不叫你们听吗?你怎的还打听?” “姑娘同奴婢又何好遮掩的。”蒹葭小声嘀咕。 “嗯,也对。”云娇点了点头:“那我便告知你吧,我求哥哥明日带我去集市上,他答应了。” “好端端的,姑娘为何要去集市上?”蒹葭觉得有些奇怪。 “便是在家中太闷了,想出去转转。”云娇轻描淡写的道:“明日你跟我去吧,黄菊你在家中看家,人多了马车坐不下。” “是。”黄菊低眉顺眼的应下了,心里头却又是一阵嫉恨,果然姑娘心里还是亲疏有别的。 在她同蒹葭只能选一个的时候,姑娘总是会毫不犹豫的选蒹葭,她若是还看不出来,那便是真的傻。 不过在家也好,正好偷偷懒,集市去不去她无所谓,左右也望不见秦少爷。 说来也奇怪,秦少爷明明就在帝京,怎的好几日都不来瞧姑娘? 她压根儿不晓得秦南风挨了军法之事,更不晓得云娇就是要去瞧秦南风,只在心底猜测着秦南风才将走马上任,是不是公务繁忙,是以抽不开身? 挑好了散茶,蒹葭便自觉的喊黄菊一道出去了。 姑娘制茶是不许有人在边上瞧着的,这许多日子,她们早就惯了。 云娇一直忙到亥时,才做出两块茶饼,用油纸包好了之后摆在了桌上,这才伸了个懒腰,唤蒹葭打热水来沐浴。 这一夜,大抵是制茶饼累着了,她睡得倒是极为安心。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32回 听起来好生威风 翌日。 云娇请安回来,同钱姨娘说了一声便带着蒹葭去了把云庭那处。 黄菊在她们出去之后,安然回屋子睡回笼觉去了。 把云庭早已预备好了马车,也叫金不换去同门口的小厮说了,今朝要带云娇出去。 这不是甚的见不得人之事,他的妹妹出门,无需遮遮掩掩。 不过,连燕茹估摸着也无心来过问云娇出门这点小事,毕竟把云妡那时候还有个烂摊子等着她去收拾呢。 盛家一日不登门,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马车往前行驶起来,把云庭瞧见了蒹葭手中提着的茶饼,便瞧着云娇问:“这是带给逐云的?” “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哥哥是不是觉得有些少?等一个刻儿到了集市之上,哥哥让金不换停一下,我再去买些吃食带过去给他。” 把云庭闻言似乎想到了甚的,忽然便笑了起来。 “哥哥你笑甚的?”云娇好不奇怪。 “没得甚的。”把云庭摆了摆手,笑着道:“你拿这两个茶饼去便够了,旁的吃食他都有,就不必特意买了。” “为何?”云娇有些听不懂:“这满集市的好吃的,他都有吗?” “都有都有。”把云庭笑着点头。 “哪个给他买的?”云娇更加听的云里通着雾里。 “到那处你便晓得了。”把云庭收敛了笑意。 无论云娇再如何问,他都不肯说了,只是暗自发笑。 “那我便买一碗角儿带去给他吃吧。”云娇思量着道。 角儿便是饺子。 “也行。”把云庭倒也不曾坚持。 云娇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到了赵府门门口,随着哥哥一道下了马车。 叫她惊讶的是这不大的门口竟门庭若市,人挤着人,个个手里都提着贺礼,更有甚者还抬着一些绑着红绸子的箱子,若是不晓得之人瞧见了怕还当是下聘礼呢。 不过这些人都叫门口守门的军士两把长枪拦在了外头。 一夜之间,赵忠勇做了枢密院副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帝京城,溜须拍马之人蜂拥而至,凡是沾些亲带些故的都想方设法的来了,个个儿都生怕自个儿比旁人来的晚了,少得了好处。 不过,这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朝堂上的同僚派来的下人。 照着官场上的规矩,同朝为官之人送些贺礼也不是说不过去,赵忠勇该收下礼,再择个良日,大宴宾客,回请这些送礼之人,也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明里头是这样,暗地里还能拉拢一些人。 不过不晓得赵忠勇是如何想的,将这些人全都拒之门外,一个也不放进去。 云娇瞧着那些装扮的精致无比的盒子,再瞧瞧自个儿手里提着的食盒,有些无言。 “你瞧甚的?”把云庭好笑的望着她。 “我就是觉得会不会太寒酸了?”云娇有些迟疑的道。 “傻丫头,他会同你计较这些吗?”把云庭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子。 “也是。”云娇释然的笑了笑,倒是她多想了。 把云庭当先去朝着门口守门的军士说了一声,那二人便放行了,他们认得把云庭是秦南风的朋友。 云娇才跟着哥哥进得门来,便听到外头一片嘈杂,似乎都在质问两个军士为何放他们进来,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便听其中一个义正言辞的道:“他同你们不一样,这是我家宣威使的好友,自然是要放进去的,再说你们也不是来寻我家宣威使的。” 云娇听着微微笑了笑。 蒹葭靠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秦少爷这名头听起来好生威风。” “嗯。”云娇含笑点头。 赵府并不大,里头也不富丽堂皇,反而极为精简,也不见花花草草,只有一些不太高大的树木,空地上种的都是些蔬菜。 云娇瞧着也是有些稀奇的,毕竟头一回见这样的院落,帝京城里头的这些官宦之家,哪个不将自个儿家的庭院修整的错落有致?鲜少有这般如同庄户人家似的院子。 把云庭领着她进了一个小院子,到了一间屋前,朝里头指了指对她道:“逐云便住在这处。” 他说着伸手推开了门,云娇跟着走了进去,屋子里头陈设也简单,但瞧着很舒服。 进门便听到一阵闷哼,秦南风咬牙切齿的骂:“姓罗的,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把云庭站在里间门口朝里头望了过去,云娇也在他身旁探出个脑袋来。 秦南风一抬头便瞧见了,慌忙一把拉过了边上的被褥盖在了身上,却又疼的一阵呲牙咧嘴的。 “你急个甚的?裤子还不曾穿上呢!”罗载阳站在床边面朝里,手中举着药粉给他上药,还不晓得外头有人来了。 见他盖上了被子,又伸手去扯。 “你别动。”秦南风忙攥住被角。 云娇缩回头躲在把云庭身后忍不住悄悄笑了笑,还是头一回瞧见他这样窘迫的模样。 “这回我轻一些还不行吗?怎的还矫情起来了。”罗载阳继续加大力气。 把云庭掩唇轻咳了一声。 罗载阳这才回过头来,将药瓶放在一旁笑道:“九霄来了。” “罗兄。”把云庭抬步走了进去。 云娇也跟着走了进去。 “原来云娇也来了。”罗载阳回头瞧了瞧趴在床上的秦南风,笑着道:“我说呢。” 云娇对着他笑了笑。 “九霄,你不地道,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乱说的吗?”秦南风趴着那处,一脸埋怨的瞧着把云庭。 把云庭笑道:“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是傅敢追说的,同我可不得干系。” 秦南风怔了怔,不满的嘟囔道:“真不曾瞧出来,那家伙竟是个见色忘友的,说的好好的不外传,怕是转身就去同他那个待娶之人说了,下回我可信不过他了。” “那不是正好吗,你不正盼着云娇来瞧你吗?正巧,也在她跟前装装柔弱,叫她照应照应你。”罗载阳打趣道。 “你有本事等我好了再同我说。”秦南风侧头望着他。 “这不就趁你不能动才说吗?”罗载阳哈哈笑了起来,走过去将手伸进被子:“我给你理一理衣裳,你这般不雅观。” 秦南风又疼的倒抽了一阵凉气。 罗载阳笑着一把搂过把云庭:“走,咱们到外头吃茶去。” 记住手机版网址: 第633回 你丧不丧良心 把云庭瞧了一眼云娇,踌躇了片刻还是跟着罗载阳到外间去了。 云娇走到床跟前打量着秦南风:“你还好吧?疼不疼?” “疼自然是疼的,不过养些日子便好了,不碍事。”秦南风朝她扬了扬唇角。 “你还笑得出来。”云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给你带了羊肉角儿,还有两块茶饼。” 她说着抬手想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 可一时间却有些放不下去,只见那上头琳琅满目的摆着许多吃食,果子茶食不计其数,另还有糍糕、四色春饼、焦锤、旋饼种种吃食不一而足,一张柜子上头堆的满满当当的,半丝间隙也不得。 只在最边角处,放着罗载阳方才放下来的那个药瓶。 “怎会有这许多吃食?”云娇忍不住问。 怪道哥哥说不用买了,他这处甚的都有,还真是。 “你不用管。”说起这个,秦南风脸色便有些变了,挥了挥手道:“蒹葭,这些都赏你了,你都拿走吧。” “啊?”蒹葭愣了一下,半信半疑的往前走了两步:“秦少爷可是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南风朝着床头柜抬了抬下巴:“都给你,快些搬走,没瞧见你家姑娘手没地儿搁吗?” “奴婢来收拾。”蒹葭顿时眉开眼笑,欢天喜地的先端开了几碟点心:“姑娘,奴婢现下能吃吗?” “你吃吧。”云娇瞧她馋的那样,不由笑了笑,这才将食盒放下,将里头装着角儿的大碗取了出来端给秦南风:“喏,趁热吃吧,泡久了便不好吃了。” 这角儿是放在羊汤里头的,汤里头加了各种佐料,吃了角儿再喝汤,美味又滋补。 “好香。”秦南风嗅了嗅鼻子,微微往她跟前蹭了蹭,皱着脸道:“可是,你瞧我这样要如何吃?” 云娇将碗搁在一旁,忍着笑意道:“那你平时里是如何吃的?” “是万年青喂的我。”秦南风老实回道。 “那我去叫万年青。”云娇说着便要起身。 “奴婢去吧。”蒹葭忙放下手中的盘子。 “别叫他。”秦南风拦了一句,伸手扯住云娇袖口,可怜兮兮的瞧着她:“你这不是来了吗,你喂我便是了,万年青笨手笨脚的,没有你喂的好。” 云娇有些无言。 蒹葭在靠在桌边吃着糕点悄悄的发笑,秦少爷可真有趣,每回都能叫姑娘露出无奈的神色来。 “把小九,我都这样了,你喂我吃点东西怎了?”秦南风见她不说话,不满又委屈,嘀嘀咕咕的道:“再说了,我这可得在床上躺好些日子呢,你说不准便只能来这一回,喂我吃口饭都不肯,你说你丧不丧良心?” 云娇叫他说的哭笑不得,无奈的端起碗道:“好好好,我喂你吃。” “这还差不多。”秦南风顿时便欢喜起来,忍着痛侧过身子,一手托腮朝她笑。 “你便是个皮五辣子。”云娇笑骂了一句,用勺子挑起个角儿来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秦南风张口,边吃边点头:“好吃,还是小九晓得我爱吃甚的。” 眼瞧着一碗角儿很快便要见底了,云娇不由道:“你慢着些,怎的像是饿了许久似的,怎的,你舅舅打了你还不准你吃饭么?” “那倒不曾,是我疼的没胃口,昨日一天都不曾吃几口。”秦南风说着凑到碗边喝了一口汤。 云娇听的有些心疼,口中却道:“叫你疼一疼也好,看你下回还敢。” 秦南风抬头轻笑道:“为了值得的人,我甚的都敢。” 云娇有些不自在的错开目光,这人真是……明明带着笑说的话,听起来却偏偏掷地有声,她晓得自个儿不该多想,可这心里头就是抑制不住欢喜。 她侧目间正巧瞧见蒹葭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心念微动。 蒹葭见她望过来,将手中的旋饼往前送了送,笑着问她:“姑娘,你要吃吗?” “你吃吧。”云娇朝她笑了笑,又喂了秦南风一只角儿,问他:“那这些果子的点心,都是哪个给你买的?” 她想起哥哥在马车上笑的那样,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秦南风瞧了瞧蒹葭身后八仙桌上的那堆吃食,顿了顿道:“是我姨妹买的。” “你姨妹?我怎的从未听你提起过。”云娇怔了怔。 “是我二姨母家的……” “南风哥哥!” 秦南风话才说了一半,便叫一道声音打断了。 云娇闻声回头,便瞧见一个女子大步走了进来,她头上戴着朵艳红的大花,肤色有些黑,生的容貌可算中上,一双圆圆的杏眼,翘挺的鼻,樱桃小嘴。 只是养的有些圆润,偏生又穿了件鲜艳的石榴裙,腰间束着根细细的腰带,倒更显得膀大腰圆了。 那女子手中端着个大碗,碗里头装了满满当当一碗萝卜炖羊肉。 她进来瞧见了云娇,也愣了一下:“你是哪个?” 云娇回头瞧着秦南风。 秦南风勉强露出个笑脸来道:“彩花,这是我小时候在莱州认得的朋友,叫云娇。” “哦。”符菜花又瞧了云娇两眼,将手里的大碗搁在床头柜上,手在身上擦了擦,又仔细的打量云娇:“你长得真好看。” 云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秦南风朝她道:“这是我二姨母家的,我姨妹妹,叫符彩花。” 云娇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道:“你过奖了,你也很好看。” “你怎的还有两个梨涡?”符彩花猛地凑到她跟前:“是不是你爹娘也有?你这样笑起来好看的紧,我也想要。” 云娇不禁往后缩了缩:“是……是我娘有……” 秦南风这个妹妹这是…… 符彩花瞧见了她手里的碗,忽然皱起眉头:“你喂我哥哥吃东西了?” 云娇不知她是何意,迟疑的瞧了一眼秦南风,有些不知所措。 “采花……”秦南风见状便欲开口。 “南风哥哥,你说话不算话!你说好的昨天让万年青喂你,今天就该轮到我,你骗我!我……我要去你家告诉三姨母!”符彩花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第634回 满口胡言乱语 这时候,云娇瞧见自家哥哥同罗载阳不晓得甚的时候躲在了门边上,两人面上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云娇暗自好笑,罗载阳也就罢了,哥哥甚的时候也学会做这种事情了?想来是跟小五他们待的久了,耳濡目染的便学会了。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果然有道理。 罗载阳瞧见她望见了他们,还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叫她不要声张。 云娇微微点头,心里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想来,那些吃食都是这个符彩花买的,只是她瞧着怎的有些……像个孩子? 且秦南风的态度也有些不对,似乎很是抗拒这个姨妹妹待他好。 “那个……你别哭了。”云娇将手里的碗往她跟前送了送:“我让给你来喂好不好?” 符彩花止住哭声瞧了瞧她,顿了顿便伸手将碗接了过去。 云娇起身往边上让了让。 符彩花端着碗走上前去,还不曾来得及坐下,便听秦南风道:“别喂了,我饱了,我吃不下了。”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符彩花气的跺了跺脚:“每回我想喂你吃东西,你都这样说。” “不是。”秦南风瞧着她,略一思索便道:“我原本也是想等你来的,就是云娇吧,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她,以后还不晓得甚的时候能见着呢,她偏要喂我,我总要给她些面子是不是?” “真的?”符彩花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又侧头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暗暗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坏的很,满口胡言乱语的,他们可是前几日才见了面的呢。 秦南风忍住笑意道:“真的,况且,我也是晓得你最是善良了,才准口让她喂我的,否则我哪能叫她喂我? 我心里晓得你肯定不会怪我,对不对?” “那当然了。”符彩花叫他三言两语便说的欢喜起来,她也不记仇,放下碗便拉住云娇的手:“姊姊,你坐。” 云娇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她这种转变,任由她拉着又坐了下来,她瞧了瞧门口,哥哥不晓得去了何处,只余下罗载阳在那处已然笑的不能自已,半蹲在了地上。 “我给你倒茶。”符彩花对着云娇一笑,转身往桌边走。 这便瞧见了桌边站着的蒹葭。 她狐疑的瞧着蒹葭:“你又是哪个?为何吃我给南风哥哥买的吃食?” 蒹葭拿着方才不曾吃完的旋饼靠在桌边,叫她问的有些发懵,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道:“是……是秦少爷赏给我的。” “南风哥哥!”符彩花回头伤心的望着他:“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东西,我特意省给你吃,你却全送给了别人,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她说着又作势欲哭。 “你别哭,听我说。”秦南风急中生智:“是这样的,她……她饿了三天三夜了,特别可怜,都快要饿死了,我才把这些吃食给她的。” 云娇轻咳了一声,几乎掩饰不住要笑出声来,这瞎话编的未免太离谱了吧? “饿了三天三夜?”符彩花回头打量着着蒹葭:“我瞧她穿的也不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模样,怎会吃不上饭?哥哥莫不是在诓我?” “怎会?不信你问她。”秦南风有些编不下去了,干脆将话头丢给了蒹葭。 符彩花狐疑的瞧着蒹葭。 蒹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的瞧着云娇:“姑娘……” 符彩花又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扭头望着秦南风,这个话,她真不晓得该如何接。 秦南风只好又继续往下编,他一本正经的瞧着云娇:“你不是说你才将她从你那个恶毒的姊姊手里头解救出来吗?你姊姊时常不给她饭吃,还打她……” “哦,是。”云娇被逼附和他,对着符彩花笑了笑:“她饿的有些狠了……若是不饿也不能吃下那么许多东西是不是? 你若是不想给她,我叫她都还给你,行吗?” “姊姊你说甚的呢?我符彩花是那样小气的人吗?”符彩花顿时不欢喜了。 “瞧着便大方。”云娇赶忙说。 她算是瞧出来了,同她说话得顺着她。 符彩花听了这话似乎很是满意,走到八仙桌边,将那些吃的东西都往蒹葭跟前推了推:“你真可怜,你吃吧,这些都给你,不够我那里还有。” “够了够了,多谢符姑娘。”蒹葭连连点头。 秦少爷这个姨妹妹虽说有些好骗,但心地确实是极好的。 “不碍事,你吃吧。”符彩花说着倒了杯茶,端过去给云娇:“姊姊,你吃茶。” 云娇接过去道了谢。 符彩花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直打量着云娇。 云娇叫她瞧的心里有些发毛,手足无措的瞧向秦南风。 三人便这般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云娇打算起身告辞,便在这时,符彩花开口说话了:“云娇姊姊,你可曾许配人家?” “啊?”云娇怔了怔,这似乎问的有些太过直接了吧…… “彩花,你乱问甚的。”秦南风皱起眉头,他倒是难得摸不准这个姨妹妹的心思了。 “哥哥,我也是为你好。”符彩花扭头瞧着他,苦口婆心的道:“我看这个姑娘穿着打扮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来的,若是不曾许配人家,正巧你将她娶了。” 云娇还未来得及分辨,便听她接着道:“等你娶了新娘子,便能将我迎进门做姨娘了。 三姨母说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又做了官儿,也该娶妻生子了。” 后头这一句,大抵是学的秦南风的母亲的口吻,她说的老气横秋的。 云娇低下头忍住笑意,秦南风这个姨妹妹,真真是有趣的紧。 她心里头倒是半分也不气恼,她了解秦南风,他不会对符彩花有男女之情的。 且他也明白了秦南风为何这样抗拒这个姨妹妹待他好了,难怪哥哥同罗载阳笑成那般。 “彩花,你别胡说!”秦南风瞧见云娇低下头去,还当她恼了,顿时急的脸都有些红了。 他哪晓得她是在忍着笑,且还忍的极为辛苦。 “怎了?”符彩花理直气壮地望着他:“我哪说错了?” 秦南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话头:“彩花,我突然想吃那个羊骨头汤,你去给我炖吧?” 第635回 使坏 “我去叫万年青去。”符彩花说着起身往外走。 云娇瞧见在门口罗载阳一溜烟跑了,忍不住笑得双肩都微微抖动起来。 “别叫万年青,他……他有旁的事要忙,你给我炖,你亲自去给我炖,一定要守着炉子炖足了三个时辰才好,否则便不香了。”秦南风强自撑起身子来叫住符彩花,却疼的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这就去给你炖,你别动。”符彩花连忙转过身去给他理了理被子,对着云娇笑了笑:“姊姊,我先去给南风哥哥炖汤了,你陪他多耍一刻儿。” “好。”云娇含笑点头。 瞧着符彩花出门去了,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妹妹,还真是可爱。” 秦南风瞧见她不仅不曾着气,还笑的挺欢快,心里头便有些失落,丧气的趴在了枕头上,气呼呼的道:“笑吧笑吧,你们都笑我。” 云娇又笑了一刻儿,好容易才止住笑声,凑过去问他:“小五,你这还不曾娶妻呢,怎的倒先将妾室定下了?” “哪个说定下了?”秦南风趴在那处郁郁的望着她:“那是我母亲偏要这样说,我只拿她当妹妹,我可从来不曾承认过……” 云娇又忍不住要笑。 他闷闷的道:“我也不是嫌弃她,你看她虽然不大精明,但也不傻,而且心地真的特别好,不过我心里只拿她当妹妹,她说的都是孩子话,都是我娘教她的,她又不懂,当不得真的。” “我晓得。”云娇点了点头,瞧着他无奈的模样,怕他不欢喜,便强忍着不笑出来。 “想笑你便笑,你这般强忍着不难受吗?”秦南风气的胡乱扯过枕巾裹在自个儿脑袋上,抱着枕头唉声叹气。 “好了,我不笑了。”云娇伸手拿过枕巾:“我真不笑了,你抬起头来,我跟你说个正经的。” “甚的?”秦南风侧过头望她。 云娇踌躇了片刻道:“你下回别再任性了,既去了边关,便该好好听你舅舅的,可别再犯浑了。” “西翎大军都退了,我家来有甚的错?”秦南风听这话有些不服气。 “你舅舅总是为你好,他不是想着你脸上有伤吗?来,我看看你的脸。”云娇说着凑近了一些,打量着他受伤的那半边脸:“结痂了,瞧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 他乖乖的让云娇瞧,口中道:“是好了许多了,这几日若是不碰也不怎的疼了。” “那是身上疼,便顾不得脸上了吧。”云娇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只是朝她笑。 “对了,我上回说把那个去疤的药膏拿来给你的,今朝又忘记了。”云娇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不碍事,那个你留着吧,了恭给我拿了一瓶,我还不曾用呢。”秦南风含笑回她。 “那你要记得用,脸上破相了总归不好。”云娇叫他瞧他有些不自在,想着也不得旁的事儿了,便站起身道:“你吃也吃饱了,我来了也有好大刻儿了,该家去了。” “这便要家去吗?”秦南风有些依依不舍的,但也晓得她不能久留,便叮嘱道:“蒹葭,照应好你家姑娘,若是有事便来寻我,我若是不在这处,便是回了家中,到时候你找万年青便是。” 蒹葭笑盈盈的点头:“奴婢记下了。” “那些吃食,你都一并带走吧。”秦南风想了想又问云娇:“八两还好吗?” “挺好的,可乖了,我照着你说的法子每日抱它一刻儿,它如今瞧见我坐下来,便要跳到我腿上,蹭来蹭去的特别会撒娇,有时候还睡在我腿上呢。”说起八两,云娇面上皆是笑意:“只不过它最近馋得很,似乎也不长个儿了,斤两倒是长了不少,瞧着越发的胖了。” 秦南风笑着道:“那你可要少给它吃一些,我那同袍说过,这猫儿不能养的太胖,不然容易生病,每日早晚给两回猫食便可。” “这样吗?”云娇怔了怔:“它一日朝我要好几回,要了我便给它,原来这是在害它呢。” “也不碍事,往后少给一些便是了。”秦南风笑望着她:“你去吧,我不能起身送你了,路上仔细着些。” “我晓得。”云娇点头,叮嘱他:“你好生养着身子,听话一些,别再犯浑了。” “我有数。”秦南风笑着答应了,忽地又想起甚的来:“对了,小九。” “嗯?”云娇回头疑惑的望着他。 “罗载阳要去韩家提亲了,你不是同韩家那个姑娘要好吗?叫她可千万别轻易点头,多为难为难他往后才晓得疼惜呢。”秦南风笑颜逐开的道。 “你就使坏吧你。”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这才带着蒹葭出门去了。 两人才到屋子门口,便瞧见符彩花牵着一个妇人朝着她们走过来了。 “姊姊,你是要走吗?”符彩花远远的便问云娇。 云娇点了点头,笑着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家去了。” 她望着那位妇人问符彩花:“这位是……” “这是我舅母。”符彩花侧头瞧着那妇人:“舅母,这是南风哥哥的好友云娇。” “云娇?”那妇人愣了一下,打量着云娇:“你是把言欢把大人家的吧?” “把言欢正是家父。”云娇含笑朝着她行了一礼:“云娇见过夫人。” 原来这便是赵忠勇的夫人姚氏,只见她望之不过三十许,虽荆钗布裙穿着朴素,但却谈吐不俗,落落大方,眼里的慈和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让人瞧着便想亲近她。 “你太客气了。”姚氏往前走了两步,笑望着她道:“你两岁多的时候,我曾同我家夫君一道去过莱州,那时候你才一丁点大,我还曾抱过你呢,不过你恐怕是不记得我了吧?” 云娇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小,还不记事。” 姚氏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感慨:“这眨眼的功夫,你同南风都人把大了,我们这些人也都老喽。” “舅母才不老呢,舅母最好看。”符彩花靠在她肩头,很是亲热。 第636回 各花入各眼 “你就会哄我。”姚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问云娇:“你可是要寻你哥哥?他方才同我说了,同载阳一道出去拿个甚的书去了,要你多等他一刻儿。” “好,多谢夫人。”云娇又行了一礼。 “别客气了,不然再进去坐上一刻儿吧?”姚氏亲热的邀她。 “舅母,你不是说要进去收拾南风哥哥的吗?你叫云娇姊姊去了,你还怎么收拾他?不给他留面子了吗?”符彩花嘟着嘴抢着说道。 云娇忍着笑意低下头。 姚氏笑道:“你这孩子,你将这话都抢着说出来了,你哥哥哪还有面子?” 符彩花愣了愣,有些懊恼的嘟囔:“哪个叫他哄我……” 她说着拉过云娇:“姊姊,叫我舅母一人进去吧,我有些话要问你,可好?” “好。”云娇觉得她挺有趣的,便点了头。 “南风这孩子,诓着妹妹非要这刻儿炖羊骨头汤,我昨日里炖了,他也不曾吃几口,我去问问他到底要不要吃。”姚氏笑着对云娇解释了一番。 “夫人请。”云娇低头往后让了让。 秦南风这个舅母真好,生怕她误会了,还特意解释一番,想必平日里也是一个极为温和体贴之人吧。 姚氏进去之后,符彩花便拉着云娇上下打量。 云娇笑着问她:“彩花,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甚的话?” “就是……”符彩花望着她,竟有些忸怩。 “你说吧。”云娇含笑,尽量显出自个儿好说话的一面来。 “我就是不懂为何,这个衣裳穿到你身上就这样好看?我也有这个样式的衣裳,穿起来就是……不得你好看,你是有甚的诀窍吗?能不能悄悄告诉我?”符彩花问出来之后,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便罢了。” 蒹葭在云娇后头,悄悄笑了起来。 云娇回头瞧了她一眼,她连忙捂住嘴。 她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符彩花身上的衣裳。 符彩花站在原地,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两只手不安扯着身子两侧的裙摆。 云娇瞧了一刻儿,不曾言语,而是走上前去,将她腰上的细带子解了开来,往上移了一些又重新绑上了,这般,衣裳宽松了下来,便挡住了符彩花那个有些圆的肚子,瞧起来腰条似乎纤细了些。 “你看。”云娇放开了手:“你往后不要穿这种勒在身上的衣服,若是有腰带的话,就把腰带往上去一点,会显得你个儿高一些。” 符彩花低头望了望自个儿的衣裳,果然是比方才好看了一些,她有些惊喜的望着云娇:“便是这样简单吗?” “嗯。”云娇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素色的衣裳,只要宽松一些便好,或许会比鲜亮的颜色更好瞧。” “我爹说,女孩子趁着年纪轻就要多多的穿红戴绿,要不然往后年纪大了,就穿不了了。”符彩花振振有词:“若是老了,还穿成我这样,那便是老斗怪。” 蒹葭“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那你若是欢喜,便还这样穿。”云娇忍住笑意道。 她也不曾与她细究,毕竟各花入各眼,只要她自个儿欢喜,那便是最好的。 符彩花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裙摆飘动起来,欢喜地对着云娇一笑:“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云娇也报之以一笑。 …… 姚氏进了屋子里头,瞧见秦南风趴在枕头上假寐。 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别装了,臭小子。” 秦南风睁开眼来,有些不满道:“舅母,你是不是又同彩花说我诓她了?她一直赖在这处不走,我也是被逼的没法子。” “妹妹也是关心你,哪有你这样的?”姚氏忍住笑意道。 “她关心好自个儿便妥了。”秦南风有些没精打采的,思量了片刻,眼睛又亮了起来:“舅母,你认不认得说媒的?要不然你去拜托个媒人,给彩花找个婆家吧?” 姚氏失笑:“彩花她有爹有娘,便是要说亲事,也轮不着我这个舅母开口。” “怎的轮不着?”秦南风望着她:“我二姨母她又不能问事,我二姨父他一个男子,粗枝大叶的,也不会选人家,除了舅母你,还有哪个能做主了?” 姚氏斜睨了他一眼:“你这是拿我当彩花一样诓呢?” “怎会。”秦南风往她跟前凑了凑,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不也是替彩花考虑吗?” “你娘都在我跟前说了不下十回了,彩花呀,要留给你以后做姨娘,我哪敢动这样的念头。”姚氏笑着打趣他。 “舅母。”秦南风闻言便皱起脸:“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只拿她当妹妹。” “那你跟舅母说实话,你心里头可是有人了?”姚氏侧头打量着他。 “这个……舅母就别问了,左右你就快给彩花找个婆家吧。”秦南风垂目,有些心虚。 “我方才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云娇了,姑娘容貌生的不错,端庄又淡雅,为人也有礼道,瞧着是个好孩子。”姚氏意有所指的道。 秦南风眨了眨眼睛,不言不语。 姚氏有些了然的道:“南风,你打小在我跟前长大,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 你小时候生怕你舅舅不肯带着你,对他的话向来惟命是从,从来就没有不听的,后来去了几回边关,你也都是从不犯军纪的。 这回,却为了提前几日家来,挨了这一顿板子,你为的是哪个?” 秦南风小声嘀咕道:“不为哪个,我就是想着早些家来,到酒楼去吃酒。” 姚氏轻笑:“我晓得你这般做定然有缘故,原先我还不曾猜得出来,可今朝人家姑娘一来,你便一气吃了一碗角儿。 想想昨日我同你外祖母变着花儿是给你做吃食,你就吃了几口汤,我要是再猜不出这缘故,那可就白做你舅母了。” 秦南风沉寂了片刻,还是道:“舅母想多了,她只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恰巧她哥哥同我走得近,听闻我挨了打,今朝上集市耍子便顺道来瞧瞧我而已。” 第637回 儿女的事,看命吧 你别想了,你父亲不会点头的。”姚氏叹了口气道:“今朝散朝,他还特意拦住了你舅舅,说了好些个难看,话里话外的都怪你舅舅打你了呢。” “那是我自个愿意的叫你们管着的,怎好怪舅舅。”秦南风忍不住道。 “他也是心疼你,想叫你家去养伤呢,他是你亲爹,逼着你读书也是为你好。”姚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将身子养好,你舅舅回了他了,等你能下床了便叫你家去。” “我不想家去。”秦南风对回家很是抗拒。 “那你同舅母说说,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姚氏祥和的望着他。 “我便想这样跟着舅舅,若无战事便在帝京,有了战事便去边关,我在哪处都能读书,不想家去叫他管着。”秦南风不大痛快的道。 “可秦府才是你的家,你可不能做了个四品官儿,便觉得自个儿翅膀硬了,连祖宗都不认了,到时候我可不敢收留你。”姚氏瞧着他含笑道:“就你父亲那迂腐的性子,若是真闹将起来,我可是怕了他了。” “舅母可是嫌我在你这处待的烦了,想要将我赶回去?”秦南风回过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姚氏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自个儿又没得个孩子,你从小在我跟前长大,我从来都是将你当亲生的一样看待的,捧在手心里养大,你倒说这话来戳我心窝子。 我倒是想管你呢,可你父亲不让,再说你娘也思念你思念的紧,你这般总在我这处,也不是回事,你到底是嫡子,也不能对家里头不闻不问。” 姚氏同赵忠勇成亲已然十数载,但并不曾诞下个一儿半女,赵忠勇却一直也不肯纳妾。 姚氏觉得过意不去,也提过几回,每回都叫赵忠勇直接回绝了,甚至后来还大发雷霆,自那之后,姚氏便也就不曾再提起了。 既然夫君都不在意,那她好生过日子便是了,儿女的事,看命吧。 好在赵忠勇的父亲也就是秦南风的外祖父赵韶是个开明之人,并不曾强迫儿子纳妾,也不曾催促着要抱孙子,这些年又有秦南风常在跟前伴随左右,一家人倒也是和睦有加,其乐融融。 “我就晓得舅母疼我。”秦南风朝着她笑的比同自个儿的母亲还亲热些:“等我以后自立门户了,便将舅舅舅母都接过去,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说的甚的傻话,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嫡子,你还要自立甚的门户?你是想将你父亲气死吗?”姚氏剜了他一眼:“不许胡说八道了。” 秦南风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答应。 姚氏晓得他的性子,便又道:“我虽不知你心里的打算,但你要记住我的话,你同外头那个姑娘,若无万全的把握,切切不可将此事露出来。” “舅母,你别乱想了,我同她没得甚的。”秦南风白净的脸皮已经开始禁不住微微泛红了,他不懂舅母的眼光怎的这般毒辣? “没得便没得吧,我只是叮嘱叮嘱你。”姚氏笑了笑,也不曾点破他:“往后无论你同哪个姑娘家走得近都要留意着些,不可靠的太近了,传出些流言蜚语来,那就不好了。 毕竟女儿家的名节最是重要,你自个儿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须得有分寸。” “我记住了,舅母。”秦南风郑重的点头应下了。 “你歇着吧,若是有需要便叫万年青去叫我,我让彩花少往你这处跑,叫你好生养伤。”姚氏说着站起身来。 秦南风吃力的对她拱了拱手:“多谢舅母救我于水深火热!” 姚氏禁不住发笑:“你这孩子,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不知好歹。” 秦南风只是靠在枕头上笑。 …… 云娇跟着哥哥回了家中,原本打算直接去韩家,问问韩淑珍同罗载阳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可真是要上门提亲了。 但蒹葭却装了许多好吃的带回来,也不得地方放,须得先拿回院子去。 云娇想了想,只能先同她一道先回了院子了,打算下午再去瞧韩淑珍。 莳萝在钱姨娘屋门口的廊下晾衣裳,瞧见云娇家来了,便让人去叫了黄菊。 黄菊去睡觉的时候同她说了,叫她帮忙望着,若是姑娘家来了,便叫她起身。 黄菊进屋子的时候,云娇正望着蒹葭将那一大包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八两在一旁馋的喵喵直叫。 蒹葭口中说着:“姑娘,这也太多了,如今天热起来了,奴婢这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要不然留下来一些余下的拿出去分了吧?” 才说完这话,黄菊便走了进来,她朝着云娇行了一礼,这才望着那些果子点心打趣道:“蒹葭,你出去这一趟这是发了财了,买了这许多好吃的,可是又敲了姑娘的竹杠?” “才不是呢。”蒹葭抬起头来一笑道:“这是人家给我的。” “哪个给你的?”黄菊有些好奇。 “是秦少爷的姨妹妹给秦少爷买的,秦少爷也吃不完,正巧我去了,便都赏给我了。”蒹葭笑嘻嘻的回道。 黄菊闻言神色微微变了变:“你今朝是跟着姑娘去瞧秦少爷了?” 姑娘这是何意?去瞧秦少爷,特意将她留在家中,是察觉了甚的吗? 她心里头有些发慌。 蒹葭正欲点头说是,云娇便先开口道:“是哥哥买了些东西去瞧他,我也就顺路跟着去了,怎了?” 蒹葭眨了眨眼睛瞧着云娇,她有些不懂姑娘为何要哄黄菊,不过,姑娘说甚的就是甚的,她反正是不会拆姑娘的台的。 “奴婢只是随便问问。”黄菊勉强笑了笑:“姑娘可累了?吃中饭了吗?” “还不曾呢。”云娇瞧了瞧外头:“该是去厨房取中饭的时候了,你们两个哪个去?” “奴婢去吧。”黄菊抢着道,这些日子她一直这般表忠心。 “那你去吧。”云娇含笑点了点头。 黄菊走后,蒹葭便凑到云娇跟前:“姑娘,你明明就是特意去瞧秦少爷的,怎的黄菊问起来,你却说是跟着大少爷顺道去的?” 第638回 瞧不上他 “这些事,除了我和你,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云娇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这可是事关你姑娘我的名声,万万不可漏了出去,便是黄菊也不行。” 云娇晓得蒹葭头脑简单,若是说的太过复杂,她反而头痛。 若是告诉她黄菊心里打着秦南风的主意,她这个性子又不会遮挡,说不准几日便叫黄菊察觉了。 是以还是说的简单一些为好。 蒹葭闻言连连点头:“姑娘你放心,奴婢的嘴巴最严实了,绝不会漏出去半句。” “我信得过你。”云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蒹葭得意的扬起头来,像是得了莫大的荣耀一般,惹得云娇直发笑。 八两还是绕在她们脚边喵喵叫着要吃的。 云娇弯腰伸手:“乖八两,来姊姊抱你,你可不能吃了,你小五哥哥说了,吃多了你要生病的。” 蒹葭也伸手去挠八两的脑袋。 黄菊拿了饭食回来,云娇还未来得及去钱姨娘那屋,连燕茹跟前的和风便来了。 “是母亲那处有何吩咐吗?”云娇听闻和风来了,便出了屋门,站在廊下朝她说话。 和风低着头道:“夫人叫我来请姑娘去前厅一道吃中饭。” 云娇怔了怔:“家里的姊姊们都去吗?” “是的。”和风点头。 “和风姊姊,不知今朝到前天去吃饭所为何事?”云娇客气的问她。 “九姑娘这样称呼,奴婢不敢当。”和风笑了笑道:“是二姑爷同徽先伯夫妇来了,夫人说当日姑娘们都在场,今朝还叫姑娘们去,算是做个见证。” 云娇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和风姊姊先去忙吧,我随后即到。” 和风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云娇去同钱姨娘说了一声,钱姨娘免不了又叮嘱她谨言慎行,不到必要之时不要开口之类的话儿,她一一应下,这才去了。 她到了半道上便遇上了把云嫣。 “九妹妹,我正要去寻你呢。”把云嫣笑吟吟的立在一株茶花树下。 “我也准备去叫三姊姊一道去的,走吧。”云娇走过去亲热的挽住了她的手臂,两人一道往前厅去了。 前厅里头,盛敏同吴氏两人都来了,盛鹤卿自然也是要来的,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招待他们一家。 把云庭也早早的到了,他是把家的嫡子,无论家里头私底下如何,对外还是要将门面撑起来的。 云娇同把云嫣朝着几个长辈一一行了礼,便同旁的姊妹一道站在一旁,几人皆是不言不语。 家里的几个姊妹只有六姑娘把云姌还不曾来,想来她是心里头有气,想要故意晾一晾盛家。 把言欢同盛敏不时的说两句话,吴氏也同连燕茹说话,连燕茹却有些爱搭不理的,她心里头还有些意难平。 又过了刻把钟,把云姌总算来了,她虽姗姗来迟,却丝毫也不愧疚,只是朝着把言欢同连燕茹行了礼,对于盛家的人,便当是不曾瞧见一般,转身便朝着云娇她们去了:“九妹妹,你们来的这样早?”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这便是把云姌同把云姝的不同之处。 把云姌不欢喜便是不欢喜,说在口中便要拿在手中,厌恶盛鹤卿的为人,便不搭理他一家,丝毫也不肯掩饰。 而把云姝则有些欺软怕硬,她心里也厌恶盛鹤卿的行径,但却不敢如把云姌一般,视他们为无物。 把云姝却不觉得自个儿同把云姌有甚的区别,她有些瞧不惯把云姌,若非要说她们有何不同之处,那便要说母亲偏心把云姌,才将她养的肆无忌惮目中无人的,若是母亲也这样宠她,她莫要说做出这般行径,她还敢当面骂盛家的人呢。 “既然都来了,便先在坐下吧。”连燕茹环视了她们一眼。 云娇姊妹几个自觉围着旁边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亲家母,我家梨花今朝也闹着要来的,我不曾肯她来。”吴氏面上堆着笑意:“我那孩子,打小叫我惯坏了,不大会说话,我怕她来了又要闯祸,惹得你们家这几个姊妹不快活。” “我家这些丫头,都不是小心眼之人,若是要跟梨花计较,早便计较了,那还等到如今。”连燕茹好容易捉住了盛家的短处,自然是好生拿捏。 “你说的是,我那丫头若是从前说错了做错了甚的,你们别同她一般见识。”吴氏笑着同云娇她们几个道。 云娇姊妹几个都低着头,也无人搭话。 吴氏好不尴尬。 把言欢打圆场道:“好了,别说这些了,亲家,咱们也坐下吃饭吧。” 吃饭之时要食不言,寝不语,在外人跟前,把家这些姑娘们更不会坏了规矩,一个个细嚼慢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但大人们是例外的,尤其是家里头来了客人,觥筹交错之间若是不说话,那该如何劝酒? 盛鹤卿在席间一直半埋着头,也不言语,也不曾吃几口菜,瞧起来心事重重的。 把云庭也不曾同他说话,盛鹤卿风流他也是晓得的,但不知他竟如此荒唐,敢在外头生下孩儿来,这比把言欢的行径还要恶劣,他瞧不上他。 宴席吃到一半,盛敏吃了酒脸早已红光满面的了,他放下茶杯朝着盛鹤卿道:“鹤儿,你低着头看甚的?地上有东西勾着你呢?” 盛鹤卿有些不得已地抬起头来。 厅子里头静了下来,把言欢同连燕茹都不曾言语,静观其变。 而吴氏眼中则闪过一丝心疼,不过还是强压了下去,徽先伯府这么多年的声誉,不能毁在这个儿子的手里。 否则她往后出去在那些夫人里头,都要叫人嘲笑的抬不起头来。 云娇等人也都停住了筷子,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只是一个个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云娇这个位置倒好,正对着他们那一桌,她不时地悄悄瞧一眼,左右这刻儿也不得人留意她。 “你给我站起来!”盛敏低喝了一声。 盛鹤卿便站了起来,低着头,瞧不清面上神色。 “我问你,你今朝做甚的来了?”盛敏瞪着他:“我是叫你来做客的吗?还坐在那处不言不语的。” 第639回 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 盛鹤卿抬头瞧了一眼把言欢同连燕茹,又低下头道:“岳父岳母,我是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还请你们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我在此向你们发誓往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他声音不大,也不得多少起伏,与其说是保证,更像是在应付学究考察时背诵文章。 连燕茹撇过头,压根儿就不想睬他,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去叫他那样对待,她杀了他的心都有。 还是把言欢站出来圆场:“好了,既然晓得错了,往后别犯就是。” 他们夫妻早就商议好了,这个婚肯定是不会和离的,是以连燕茹既然唱了白脸,他自然是要唱红脸,否则,这饭吃的就不起作用了。 连燕茹却开口道:“认错归认错,那对母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盛鹤卿抬头瞧了一眼吴氏,盛敏却喝道:“你瞧你母亲做甚?你在家里头是如何说的,现下便如何说,你当还有什么着改么?” 盛鹤卿低着头撇了撇唇道:“如何处置我都听岳父岳母的。” “那好。”连燕茹面色阴沉:“我要将他们都处死,你可愿意?” 盛鹤卿又瞧了一眼吴氏,神色有些焦急了。 吴氏忍不住开口道:“亲家母,你要处死那个贱婢,我二话不说任由你。 但那个孩子,是我家的种,都两岁多了,要是一道弄死了……那不是作孽吗……” 她说着露出些不忍心的神色来。 “那孩子现在何处?”连燕茹直直的瞧着她,吴氏这样不舍,定然是见过了。 吴氏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说。 盛敏开口道:“不瞒你们说,那日你们一家走了,我便问了得宝,得知那母子二人的住处,派人去将人接过来,人如今正在我家中。” 吴氏又道:“亲家母,那孩子眉眼里同我家鹤儿小时候一模一样,确实是我家的孩子,我真是舍不得……” 她说着,还擦起眼泪来。 连燕茹原本也不曾想她盛家会同意连那个孩子一到处死,这不过是她拿出来说话的筹码罢了。 她瞧着吴氏眼泪擦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要留着那孩子,也不是不可,不过,有四样事情要依着我。” “亲家母,你说,只要留着那孩子,哪四样事情?我一定依你。”吴氏收敛了悲色,两眼直盯着她。 “其一,那个女子必须处死。”连燕茹桥是前头,脸上不见悲喜:“其二,鹤卿往后不许再纳妾,每个月至少有半个月在主院过夜。 其三,那个孩子不能算作是鹤卿的孩儿,连庶子也不能算,便说是在外头瞧见他可怜,一时兴起认的干儿子,不曾想却阻了招招头胎这个孩子,所以才养了个姑娘。 其四,招招这个女儿洗三须再择良日,必须照着规矩办的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不能比家里头别的男儿差半分,红鸡蛋也得染,照着风俗来,一样都不能少。” 她说罢了,厅子里头一片寂静,无人开口说话。 她低下头望着自个儿跟前的酒盅,又接着道:“便是这四样事,若是你家能做到,那这件事情便既往不咎,咱们两家还是好亲家。 若是做不到,那便和离。” “亲家母。”吴氏有些为难的道:“这旁的,倒也好说,只是染红鸡蛋……这是养儿子才做的,云妡她生的是个姑娘,若是也染了红鸡蛋,不免叫人笑话……” “这有何可笑的。”连燕茹坐直了身子:“不正说明了你们家拿这个孙女儿也当孙子一样疼爱吗?”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吴氏有些泄气:“可从前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人家这样做。” “我就这几样事,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亲家母瞧着办吧。”连燕茹不再多言,拿起调羹来给自个儿舀了一碗银鱼羹,慢条斯理的吃着。 吴氏用手肘撞了撞盛敏。 盛敏犹豫了片刻道:“那便照着亲家母说的来,一照做便是了。” 他说着端起酒盅来对着把言欢:“来,吃一盅,这事儿便这样定下了。” 两人干了杯,分别拿起筷子吃菜。 连燕茹才又抬起头来开口道:“既然你们家都答应了,但口说无凭,吃罢了咱们一道去书房,立下字据,对咱们两家都好。” 吴氏的脸色难看至极,放下筷子便要开口,这个连燕茹简直是得寸进尺,他们徽先伯府的面子变这么不值钱吗? 都已经答应了,居然还要立下字据,真是岂有此理! 盛敏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 连燕茹冷哼了一声道:“看样子徽先伯夫人不大愿意立字据,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也确实少有立字据的,都是找的见证人。 不如这样,今朝便作罢,你们家去找一位盛家族内德高望重之人,我家这边也请一个,咱们明日再重新说过。” 吴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硬是说不出话来,她倒是不晓得,连燕茹竟是个这样厉害的。 盛敏接过口道:“亲家母说的有道理,请族老就不必了,立个字据大家脸上好看,也好彼此放心。” 事情已经谈到这种地步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家里的声誉比甚的都重要,能保全了就好,至于受点委屈那就受着吧,谁让他家儿子不争气呢。 连燕茹没有在说话,这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实则,她要立字据也不是为着她自个儿,而是替自个的女儿考虑。 把云妡还要在盛家过一世,盛鹤卿这个吊儿郎当的,这会儿虽说答应了,往后不照做是极有可能的。 有一纸字据拿在手中,把云妡往后说话也能硬气一些。 不过她也会叮嘱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这个字据说事儿,毕竟容易伤和气。 再说若是将人逼急了,不在意外头那些声誉之类的。 想想左右只不过是旁人议论起来难听,又不疼又不痒的,过一阵子便适应了,到时候破罐子破摔,不受你的挟制,那也拿他没法子不是? 是以,她会叮嘱女儿不能总拿字据出来说话。 第640回 煮熟的鸭子嘴硬 吃过中饭之后,家里的姊妹便散了。 把云嫣挽住了云娇,二人一道往回走。 直到四下无人,把云嫣才开口道:“九妹妹,母亲今朝提了四样事,你说二姊夫往后能做到吗?” 云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不过都立下字据了,他便是做不到,想来也该收敛一些吧。”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有些不以为然。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盛鹤卿这一世是改不了这死性了,不过二姊姊也只能忍受着,父亲母亲无论如何是不会叫她和离的。 “我瞧着,有些悬。”把云嫣心里头想着便将话儿说了出来。 “嗯,那还不是二姊姊自个儿选的?”云娇笑了笑。 “还真是。”把云嫣点了点头:“她那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去的,可见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我姨娘那时候还恨我不得这样的福气呢,现在瞧瞧,福气倒是变成晦气了。” “那是三姊姊命好。”云娇瞧了她一眼忍住笑道:“以后不用愁,我三姊夫定然是表里如一之人,如今又封了官,往后这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你这丫头,便是牙尖。”把云嫣红着脸斥了她一句,自个儿却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闹了片刻,把云嫣又问:“九妹妹,你可曾去瞧过秦南风?” “上午去了。”云娇若无其事的道:“从小到大,他对我照应颇多,若是不去瞧一下也说不过去。” “好了,你不用掩饰了,你三姊姊我心里有数了,我不会笑话你的。”把云嫣掩唇笑了起来。 “不是姊姊想的那样。”云娇面皮也有些发紧,顿了顿道:“我不陪姊姊了,我回院子同姨娘说一声,今朝去瞧瞧淑珍。” “那你去吧。”把云嫣放开了她的手:“出去当心些。” “便在家门口两步路,三姊姊放心。”云娇笑着点了头,两人各自回了院子。 回翩跹馆之后,钱姨娘免不得又是仔细的问了一遍连燕茹是如何处置把云妡这样事的。 云娇将今朝在席间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钱姨娘听了,有些感叹的道:“这样看来,她确实比我有本事,若是换成我,可想不出这许多道道来,也没得胆子提出要盛家立字据。” 曲嬷嬷在一旁笑道:“大夫人毕竟是丞相府里头养大的,自幼有嬷嬷专门教养,姨娘哪比得上她的手腕。” “那是。”钱姨娘确实是自愧不如,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怪道把言欢当初选了连燕茹,大抵也是有些嫌她无用,撑不起门面吧。 “姨娘,我去淑珍家耍一刻儿。”云娇瞧着她神色不对,便岔开了话头。 “淑珍可好些日子不曾来了。”钱姨娘笑了笑:“可曾听闻她母亲近日如何了?” “说比从前好了一些,但我许久不曾去她那个院子了,也不大清楚。”云娇如实道。 “你也该买些东西去瞧瞧,你同淑珍处得来,总不去瞧人家母亲,太不礼道。”钱姨娘微微皱着眉道。 “姨娘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我今朝便去。”云娇点头应下了。 她回了屋子叫蒹葭去让谷莠子买了些时兴的果子送来,这才拎着去了韩家。 韩淑珍正同嫂子朱氏领着侄女清儿在园子里头荡秋千,婢女便带着云娇去了。 韩淑珍一瞧见她,便满面笑意的奔了过去:“娇儿,你来了。” “你也不去找我,我只能来瞧你了。”云娇笑吟吟的望着她。 “你这是又给我带甚的好吃的了?”韩淑珍瞧见了蒹葭手里提着的竹篮子,便凑过去想要接过来。 “馋死了你。”云娇笑着拦住了她:“这些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母亲买的,我许久不曾瞧她老人家了,等刻儿你带我去瞧瞧她。” “给她的同给我的不是一样吗?”韩淑珍不客气的从里头挑了一块糍糕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嗯,真好吃,我给清儿拿一个。” 她说着又拿了一个转身去给清儿。 云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跟上去朝着朱氏行了一礼:“嫂子安好。” “娇儿,我就说你是太客气了。”朱氏神色亲昵的望着她:“你同我家淑珍这样要好,便不要与我这样见外了。” “规矩还是要有的。”云娇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虽不失礼道,但却显得生疏。 “清儿,好不好吃?”韩淑珍一边吃一边问秋千上的清儿。 清儿扬起一张小脸,甜甜的道:“好吃。” “这是那个姑姑买的。”韩淑珍指了指云娇:“你还不谢过她?” 清儿望了一眼云娇,露出一个笑脸来:“谢谢姑姑。” 云娇笑道:“不客气,下回我来多给你买一些。” “娇儿真的太客气了。”朱氏靠着秋千的绳索打量着她:“你还不曾定下亲事吧?” “不曾呢。”云娇垂目,恰如其分的露出一些该有的羞涩。 “我家淑珍要定亲了。”朱氏笑着道。 “哪个说我要同他定亲了?我可不曾点头。”韩淑珍顿时胀红了脸,糍糕也顾不得吃了。 “你不曾点头,那父亲同母亲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作声?你不作声便是默认。”朱氏面上笑意更深了些。 “我不同你说了。”韩淑珍胀红了脸,走过去挽着云娇的手:“娇儿,咱们走。” “嫂子,我先走了。”云娇对着朱氏点了点头。 朱氏也笑着点头。 “淑珍,你真要定亲了?”走了一阵儿,云娇忍不住侧头问。 “罗载阳不是个东西,不晓得使得甚的法子,叫我爹娘和哥哥都点头了。”韩淑珍红着脸,声音也不得平日里响亮。 “能使甚的法子?”云娇笑道:“他如今不是从四品了吗?你们两家也能算是门当户对了。” “我才瞧不上他。”韩淑珍撇过脸死不承认。 “我瞧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云娇好笑的望着她:“罗载阳不错了,说一句年少有为不为过吧?再说他父母,那可是极好的人,我姨娘前几日还夸他们来着。” 第641回 这姑娘定然是不成的 他父母确实好,不过他自个儿就不如何了。”韩淑珍说着自个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将你给美的,还死不承认呢。”云娇笑着推了她一下:“对了,你母亲近日身子如何了?” “比从前好多了,从前不是躺着不能动吗?如今倒是能自个儿撑着身子坐在床上了。”韩淑珍有些欢喜的回道。 “真的?那太好了,若是假以时日,是不是能恢复如常呢?”云娇有些惊喜的问。 “我听姑母……也就是茹玉的母亲说了,时日久了,是有这种可能,不过要多久可就说不准了。”韩淑珍想了想又解释道:“之前我母亲吃了好些苦汤药,都不起作用,好在姑母会推拿术,当初住在我家之时,不是日日给我母亲推拿吗? 后来他们搬走了,我母亲说不推拿似乎身上不大痛快,我父亲便又将她请回来了,每月付些月钱,她如今也日日都来了。” 云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能见效使些银子也是值当的。” “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韩淑珍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便进了院子。 “娘,你瞧哪个来了。”韩淑珍拉着云娇进了屋子离间,笑嘻嘻的开了口。 “伯母。”云娇行了一礼。 “是云娇来了?”韩淑珍的母亲宋氏正坐在床上,她是个和善的妇人,瞧见云娇来了,面上有些欣喜:“可有些日子不曾瞧见这孩子了。” 一旁正在给云娇推拿的杨氏则瞧了一眼,便又回过头去了。 云娇不曾想杨氏也在这处,见她眼底似有厌恶,也就不曾开口招呼她。 “云娇也是这样说的,就是好些日子不曾来,这不是想你了吗,你看她还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韩淑珍说着拿过蒹葭手里的竹篮子,献宝似的送到宋氏跟前:“母亲尝一尝,我同清儿都吃过了呢,可好吃了。” “谢谢云娇了。”宋氏笑看了一眼云娇,伸手拿过一个递给杨氏:“杨晗,你尝个看看。” 云娇这才晓得,原来杨氏的本名是这样叫的。 杨氏手中不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嫂子,我不欢喜吃这些个甜的,你自个儿吃吧。” “吃一个吧,一个两个也不碍事的。”宋氏客气,又劝了一句。 “我真不吃。”杨氏笑着回绝了。 宋氏便自个儿咬了一口,而后点了点头,瞧着云娇道:“我也许久不吃这些甜的了,倒是好吃的紧,这又是集市上出的新花样吧?” 云娇含笑点了点头。 “甜食,还是少吃些为好,对身子不利。”杨氏在一旁道。 云娇瞧了她一眼,不曾作声,杨氏分明是在针对她,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些日子她似乎不曾招惹茹玉吧? 韩淑珍察觉出杨氏说话有些不对味,便忍不住道:“姑母,你是瞧娇儿不顺眼吗?我瞧你平日里也是吃甜食的,怎的偏不吃娇儿买的?自个儿不吃也就罢了,还不叫我娘吃。” “淑珍,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杨氏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也是茹玉前几日才在医书上瞧的,叫我往后少吃甜食,不然我哪里懂这些?” “那茹玉哥哥读书涉猎还挺广泛,如今都瞧上医书了?”韩淑珍口气中忍不住带了一些讥讽。 她平日里瞧着杨氏也算还行,并不曾过多留意,但瞧她今朝处处针对云娇,便有些不顺眼了,总是阴阳怪气的,真是膈应人。 云娇同她亲如姊妹,她必不能眼睁睁的瞧着。 “嫂子你瞧,淑珍这张嘴。”杨氏笑的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宋氏。 宋氏便打圆场道:“淑珍,你别胡乱猜测了,你姑母说这些也是为我好,不得旁的意思。” 韩淑珍还待再说,云娇拉住了她,笑着道:“伯母,我便是来瞧瞧你,也不得旁的事,便不耽搁伯母了,先告辞了。” “你瞧你这孩子,多坐一刻儿吧。”宋氏有些过意不去,开口挽留她。 “娘,不用了,我带云娇去我院子里头坐。”韩淑珍说着便拉着云娇出去了。 宋氏瞧着杨氏道:“你今朝是怎了?平日里朝哪个都和善,怎的还朝个孩子来气了?” 她与杨氏日日相对,对她的性子也算是有些了解。 “还不是冬儿那孩子不争气。”杨氏叹了口气,也不曾隐瞒她:“看上哪个不好?偏偏看上了把家这个庶女,瞧见她便乱了心神,这些日子书都不好好读了,成日里坐在房中发呆。” “那你也不能怪人家姑娘,娇儿这孩子我瞧着长大的,挺好的。”宋氏说着顿了顿道:“我说了你别不欢喜,你也别管的太严了,茹玉读书都够用功的了,再说,娇儿虽是庶出,但品性俱佳,也不是配不上他的。” 杨氏只是埋着头给她揉着腿,不曾言语。 宋氏想了想便有些明白过来:“你可是想着日后茹玉若是高中了,娇儿配不上他?” “也不全是这样。”杨氏手中停了停:“只是冬儿对她痴迷不已,若真是娶家去,那还得了?哪还有心思读书了?岂不是整日跟在她后头转。” “你这话说的。”宋氏好笑的道:“那儿子还能陪你一世吗?总归是要娶个婆娘一道过的,难道要围着你转不成?” “我也不是不叫他娶婆娘,但这姑娘定然是不成的。”杨氏态度坚决:“我望见她便来气,实在欢喜不起来。” “罢了,我也不劝你,不过你别朝人家姑娘那样,你只要管好冬儿便是了。”宋氏也有些替云娇不平。 “我心里有数。”杨氏点了点头。 云娇叫韩淑珍拉着走到院子门口,迎面便遇上了茹玉。 “九姑娘。”他脱口便唤了一声,后头却又不晓得说甚的话了。 云娇瞧了他一眼,也不曾作声,客气的行了一礼,便拉着韩淑珍去了。 茹玉瞧着她去的方向愣了半晌,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朱氏抱着清儿站在不远处,瞧见云娇她们出来了,便往墙角处躲了躲。 第642回 闹得天翻地覆 “娘,冬儿叔父为何傻呆呆的站在那处?”清儿扬起小脸,天真的问她。 “娘也不晓得,咱们先回院子去。”朱氏朝着她笑了笑,也不去瞧宋氏了,抱着女儿转头往回走。 心里头却盘算着今朝这件事,打算去同自家夫君商议一番。 朱氏同茹玉并不大相熟,但却也有几分了解他的性子。 晓得他瞧着温润,但心气儿却高的很,这般盯着一个姑娘家怅然若失,那绝对非同寻常,可见他心里头想的是甚的了。 这几年,他们家里头那个茶叶铺子生意一直不愠不火的,她同韩元奎瞧着云娇那个铺子门面不得她家的大,生意却比她家好的多,夫妻二人都有些眼红。 他们一心想要云娇手里制茶饼的方子,试探了一回却叫云娇直接回了,他们一时间也不得法子。 但方才瞧见了这番事,她便又动了心思,若是给云娇说一门好亲事,这样大的恩情,给一张茶饼方子还不是理所应当的? 她当即便定下主意,抱着孩子寻韩元奎去了。 云娇在韩淑珍那处耍到天夜了才家去了,韩淑珍原本是要留她一道吃夜饭的,但她怕钱姨娘在家中担忧,还是不曾留下。 回了院子,吃罢了夜饭,蒹葭趁着黄菊去打热水的功夫,朝着她道:“姑娘,我有样事情要同你说。” “甚的?”云娇坐在床边,笑着伸手去逗八两。 八两躺在地上,四脚紧紧抱着她的手又啃又咬的。 云娇故意去挠它下巴,它便又快活的打起呼噜来。 蒹葭往前走了两步,靠过去道:“今朝你同韩姑娘在屋子里头说话,黄菊在外头鬼鬼祟祟的跟我打听,问我到底是大少爷带你去瞧秦少爷的,还是姑娘你自个儿想去的。” “你是如何说的?”云娇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逗着八两。 “奴婢自然是照着姑娘说的话说了。”蒹葭皱着眉头道:“可是,奴婢不懂她为何要打探这件事?” 云娇思量着不曾言语。 蒹葭又道:“姑娘,奴婢总觉着黄菊有些不对劲,可是也说不出来有何处不对,你往后还是提防着些吧。” “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云娇思来想去的,还是不曾同蒹葭细说。 倒不是信不过她,而是蒹葭这性子装不住心事,到时候反倒叫黄菊瞧破了。 她也想过叫黄菊走,可黄菊也不曾犯大错,若是无缘无故的这般叫她走了,未免显得刻意,也就叫黄菊瞧破了她的心思,且她还不曾瞧出黄菊心里到底打的甚的主意。 而蒹葭一个人伺候她也太过劳累了,记得从前那段时间她忙前忙后的,平日里总是睡不饱,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蒹葭还是有些愁绪,但听云娇这般说,只好点了点头。 “来,你坐下。”云娇拍了拍一旁的床沿。 蒹葭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云娇拉过她的手,猛地往八两跟前一送,八两便一跃而起便扑上去抱着啃,蒹葭惊叫了一声,云娇在边上忍俊不禁。 黄菊拎着水进了屋子,听闻她二人笑闹之声,心里头一阵愤恨,姑娘分明便是故意针对她,同蒹葭闹着耍子,却叫她去做苦力。 她咬着牙暗想,若不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嫁给秦少爷,她早便潜逃了,又何苦留在这处受这个罪? 翌日,盛府便派人来了把家,正儿八经的下了帖子,九朝是赶不及了,盛家打算在十二朝这一日,给新得的孙女办洗三礼,恭请孩子的外祖一家前去。 连燕茹闻听了这信儿,长出了一口气,徽先伯府终归还是照办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便在把云妡身上,她晓得女儿心里的那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甚的性子她一清二楚,把云妡虽不是一根筋,但也是个宁折不弯的,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她怕是转不过弯来。 连燕茹预备着等孩子洗三那一日,再去好好劝她一劝。 她正思量着,把言欢便满面春风的进来了。 刘嬷嬷连忙行礼:“老爷。” 连燕茹也站起身来,瞧见他神色轻松,不由得有些诧异:“老爷是有甚的喜事吗?” “咱们家确实有一桩大喜事,你去叫连连预备一下,梁元俨同孙太常的夫人李氏来了提亲来了,人都到半道上了。”把言欢满面笑意的道。 连燕茹便僵在那处:“你还真打算让连连去给人家做妾?” “那不是普通的人家,那是王府,连连往后便是侧妃,怎的,你还要拦着不成?”把言欢顿时板起脸来。 连燕茹不曾开口违逆他的意思,她晓得把言欢若是想要继续往上爬,把云姌嫁过去是势在必行。 但她也心疼这个女儿,就是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平日里最宠溺的,说甚的也舍不得委屈了她。 “我也不是非要拦着,不过这事儿得连连点了头才能算。”连燕茹硬着头皮道。 “我上回不是叫你问她吗?她是如何说的?”把言欢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来。 “我问过了,她也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说是瞧不惯梁元俨总是欺负她九妹妹,才忍不住教训教训他的。”连燕茹望着把言欢:“我当时同她说,若是梁元俨来提亲,到底要不要应下,她说到时候再说。” 把言欢便笑了起来:“那便是点了头了,你自个的女儿你不知晓吗?她若是不愿意,早便闹的天翻地覆了,那还会跟你拐弯抹角的说这么许多?” 连燕茹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头还是有些惆怅,总归是要去做妾,不得做妻那样风风光光的,她想着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做妾是那些庶女该派的,她女儿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女。 再说,她的连连何处比不过盛梨花了?就凭她投胎投的好,成亲便要高她的连连一头? 她想着心中便郁结的慌。 “行了。”把言欢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晓得你心里舍不得,我不也同你一样吗?可女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赶紧安排吧,我先到前头去。” 把言欢说着便急匆匆的去了。 连燕茹叹了口气,带着刘嬷嬷同几个婢女一道去了把云姌的院子。 第643回 定礼都收下了 晚饭时分,云娇在钱姨娘屋子里头,边谈家常边等着蒹葭取了夜饭家来一道吃。 可蒹葭去了许久还不曾家来。 曲嬷嬷便道:“这蒹葭,可去了有一刻儿了,莫非是半道上遇上甚的事了? 姑娘,可要派个人去寻一寻?” “不用,她做事情自个儿心里有数,不会耽搁太久的。”云娇信得过蒹葭。 “娇儿,过几日,你二姊姊那个孩儿洗三,你还得跟着他们去一趟。”钱姨娘望着云娇道。 “嗯。”云娇点头,去肯定是要去的:“上回子去光听着那些事了,倒忘了将那个肚兜送出去,黄菊,这回去了,你可得提醒我,可别到时候又忘了,二姊姊要挑我的理的。” “奴婢记下了。”黄菊听话的点了点头。 “娇儿,你这回去顺道将你五姊姊那份礼也送了吧,她再怎么得宠也是个姨娘,便是诞下个儿子估计也不会大操大办的。”钱姨娘想了想道:“若是等她生养了,你还不晓得能不能去,倒不如这回亲手交给她。” “姨娘,五姊姊孩子还在肚子里,你就叫我将礼送了,这样不好,她要不欢喜的。”云娇不赞同的望着她:“再说了,便是我去不了,安姨娘总归是要去的,父亲解了她的禁足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大不了到时候我交给安姨娘便是了。” 钱姨娘点了点头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不得你想的周全。” “姑娘,姨娘。”蒹葭气喘吁吁的进来了,将手里的两个食盒摆在了桌上。 “遇上甚的事儿了?瞧你跑的热成这样,晚一刻儿也不打紧的。”云娇抬手倒了杯茶水:“给。” 蒹葭倒不忘了先试了试茶温。 “不烫,是晾好的。”云娇好笑的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口气将茶喝了个干净,擦了擦嘴道:“姑娘,我方才在路上遇见了六姑娘跟前的白露,听她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耽搁了。” “怪道去了这许久,原是听人嚼舌根去了。”曲嬷嬷打趣道。 “白露说甚的了?”云娇好奇的问了一句。 “成国公今朝不是来向六姑娘提亲来了吗?六姑娘亲自开了口,要成国公答应她几样事情才肯点头。”蒹葭有些起劲的道。 “六姊姊提了甚的?”云娇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六姑娘说,她嫁过去之后,要一个单独的院子,跟前的人手都要她自个儿安排,不需要旁人送,。 而且她的院子,除了成国公,旁的人不经过她点头,不许擅自进她的院子,否则便要问罪。”蒹葭见云娇想听,便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六姑娘还说,她也不要同盛家的姑娘平起平坐,平妻也不敢想。 但无论如何她也是正经嫡出的,不想低人一等,不会同旁的妾室一般,每日晨昏定省的去正室跟前立规矩。 还有,将来若是成国公若是封了王,她必得是第一个被立为侧妃的。 这些,若是成国公都能做到,她便应了这桩亲事。” “那成国公可应了?”钱姨娘关切的问。 “应下了,白露说老爷同夫人连定礼都收下了呢。”蒹葭忙回道。 “那便好。”连燕茹松了口气,瞧着云娇道:“这回好了,你父亲不会再逼你了。”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钱姨娘又道:“说起来,六姑娘平日里是最不拘小节的,倒是不曾想见她能替自个儿思量的这样细致,也不晓得是不是大夫人教的。” “奴婢瞧着倒是像,六姑娘哪有这样细的心思?”曲嬷嬷附和道。 云娇也不关心那些,站起身打开食盒道:“姨娘,咱们快些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好。”钱姨娘点头。 曲嬷嬷同蒹葭连忙上前帮忙,将食盒里头的饭菜往外端。 …… 隔了几日,便是盛家给新得的孙女洗三的日子了。 这回办的礼同上回全然不同,徽先伯府大门口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家里的亲眷往来络绎不绝的。 此番虽不请好友同僚,只请家里头的亲属,但盛家枝繁叶茂,真办这个洗三礼,请的人数目也是很可观的。 连燕茹下了马车,瞧见盛敏带着大儿子盛慧卿在门前迎客,再瞧徽先伯府这回也不像是敷衍了事的样子,心里头才算是舒坦了一些。 领着云娇姊妹几个,跟着婢女去了韶华院。 把云妡的屋子门关着,外头站着几个婢女。 连燕茹走上前去问道:“怎的都站在这处,不在里头伺候着?” “是夫人来了,正在里头同少夫人说话,少夫人只留下了春分同谷雨,不叫奴婢们在跟前。”其中一个婢女低着头道。 连燕茹抬了抬手,最终还是不曾推开门,想了想又回头对着那个婢女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是。”婢女答应了一声,推开门小步去了。 过了片刻,吴氏便满面笑意的迎了出来:“亲家母,你可来了,快进来劝劝云妡吧,我说了她不肯听呢,这都几日水米不进了,我这心里担心着呢。” 连燕茹朝后头招了招手,云娇几姊妹便跟了上去,随着她的一道进了屋子。 “云妡,你母亲来了,你们母女俩好好交交心。”吴氏朝着把云妡说了一声,又转过身对着连燕茹笑道:“我便先到前头去招待客人了,晚些时候,我派人来叫亲家母去吃饭。” 连燕茹点了点头,目送着吴氏去了,她这才走到床沿边坐下。 把云妡坐在床上不言不语,头上系着抹额,容颜憔悴,原本粉嘟嘟的嘴唇都干的有些裂开了,整个人清瘦得不像样。 连燕茹瞧了瞧床头柜上放着的各色滋补的汤水,很明显都不曾动过,她心疼的红了眼圈:“你这孩子,何苦这样折腾自个儿?你这不是要叫为娘的心疼死吗? 你这可是在坐月子,若是坐下病来,你后悔一世也不得用。” 把云妡木然的转过眼珠子瞧着她,眼泪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滾落,声音嘶哑的开口:“娘,我要和离。” 第644回 丢不起这个人 连燕茹回头瞧了瞧云娇几人,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曾叫她们出去。 若是依着她心里头,只想留下自个儿亲生的三个女儿,关上门来,娘几个好好说道说道,也好叫两个未出阁的瞧着些。 尤其是四丫头更该多看看,叫她晓得遇人不淑便是这样的下场,往后做事也能多掂量掂量。 可若是叫几个庶出的出去了,未免显得刻意,况且这不是在自个儿家中,这人多眼杂的,保不齐便传出甚的难听的话儿了,说她对亲生的和庶出的两样心。 想想还是罢了,也都是家里的孩子,瞧着些也没得甚的,不过能悟多少,便看他们自个儿了。 “招招,娘晓得你心里苦,但人这一世哪会顺风顺水?这成亲了,总有些磕磕绊绊,过去了便好了。”连燕茹拉过女儿的手,强忍着眼泪。 “他这样的辱我,我要和离。”把云妡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想要和离。 “招招,娘同你说,别说这样的话了。”连燕茹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从前我同你父亲都被蒙蔽了,哪个也不晓得盛鹤卿是这样的人,要不然能将你往火坑里推吗? 当初,你不也是满心欢喜的嫁过来的吗?外头多少人羡慕? 你说说这才成亲多久,若是真的和离,你就不怕人笑话?” “我又不曾做错事情,我怕人笑话甚的!”把云妡一改平日的平和,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从打嫁过来之后,她才晓得盛鹤卿同她想的全然不同,哪有甚的清俊儒雅的翩翩君子?只有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 成亲头一夜,他从她身上起来,便索然无味的说了一句“像个木头桩子”,而后倒头便睡,留着她独自流泪到天明。 她心中委屈至极,自幼她只学过端庄矜重,矜持不苟,又不是馆子里的那些没脸没皮的,专门学着如何讨好男子,若是叫她如同她们一般,那是万万不能的。 盛鹤卿很少来主院,家里的婆母、姑子、妯娌也没得一个好相与的,她除了隐忍,别无选择。 好在她腹中有了孩儿,处境总算好了一些,原想着诞下儿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曾想盛鹤卿又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儿子变成了女儿…… “招招。”连燕茹沉吟了片刻,拿出一纸文书展开递过去,口中道:“你往后的路,娘都给你铺好了,你仔细的瞧一瞧,再与我说话。” 把云妡拿过文书大略瞧了一遍,抬手便要撕毁。 “把云妡!”连燕茹喝了一声。 她瞧着母亲怒了,不由自主的便住了手。 “你如今成了亲,便已然成了盛家的人了,我原本不必要得罪你婆家,毕竟往后还是要处的,但我偏偏做了这个臭人。 这一纸文书是如何来的,我就不细说了,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想想便能明了。 你若是真想撕便撕了,只要你觉得对得住我便好。”连燕茹郑重且疼惜的瞧着她。 把云妡忍不住扑进她怀中痛哭出声:“娘……娘……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他……他是改不了的,有文书也是无用……我不想一世过这种日子……” 连燕茹轻拍着她后背:“往后不会的,他若是不改,娘自会找他算账。 你遇事要多往好处想,还得瞧瞧你的女儿呢,她还那样小……” “我不想要女儿。”把云妡猛地坐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好好的一个儿子,叫他作成了女儿……” 连燕茹板着面孔道:“我也不想要女儿呢,我还不是照样将你们姊妹悉心养大了?” 把云妡闻言愣了愣,也晓得自个儿不该这样说,无心之言倒是戳了亲娘的心窝子。 连燕茹站起身道:“路我都给你铺好了,要不要走下去随你,你若偏要和离,那也由得你,不过,和离之后,别登我家的门,我同你父亲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眼泪在转身的瞬间滑落在衣襟上。 和离的事,哪有那样简单?女儿家即使不得丝毫过错,但只要和离了你便是错,脊梁骨都是要给人戳破的,家里的姊妹也会遭人议论,便连她这个母亲,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再者说自古劝和不劝离,若是劝着女儿和离,那便是作孽,还生了个小的呢,不能叫这孩子不是没爹便是没娘的。 云娇姊妹几个也都跟了出去,把云姌有些不忍心的回头瞧了几眼,瞧着自个儿的姊姊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心里头一阵发颤。 云娇却低头思量着,当初她归家之后,家里头人人都瞧不惯她,她同姨娘成日里躲在院子里头,二姊姊都要想方设法的挑唆四姊姊欺负她。 去莱州的时候,沈长东敢那样待她,便有这个二姊姊一份功劳,且她在其中还窥见了自个儿这个“慈母”连燕茹的手笔。 把云妡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她心里只有一阵唏嘘,并无半丝恻隐之情。 这个二姊姊,也就是个看家狠,离了母亲,是甚的事儿也不成了。 连燕茹在门口廊下站了一刻儿,刘嬷嬷给她整理了一番仪容,口中小声宽慰了几句,她的神色也便恢复如常了。 这时,盛家便有婢女来请,说中饭预备妥了,请把夫人同姑娘们一道入席。 连燕茹点头应下,便带着云娇几人去了,临走的时候,把云姌起了头,姊妹几个便将自个儿给孩子做的礼送了,谷雨一一收下,代把云妡谢过了她们。 女席还在后院,人数自然是比不得当初成亲的时候,不过家里头亲近的女眷都到齐了,人数也不少,照着规矩也请来了郭媒婆。 席间,便有人问:“郭家大姊,你不是包生男儿吗?鹤卿这回怎的得了个姑娘?” 郭媒婆早得了吴氏的叮嘱,不慌不忙地回道:“盛四少爷命里头第一个孩儿确实该当是个男儿,但我晓得他竟在外头认了个可怜孩子做干儿子,这不,耽搁了自个儿的子息,才得了这个姑娘。 不过也不碍事,他们小夫妻年纪轻,儿子早晚都会有的。” 她说着笑了起来。 众人却都唏嘘不已,并无半分怀疑,皆言道往后可不能胡乱的认干亲了。 第645回 是男是女 吴氏见状,心里头长出了一口气,如此,这事儿便算是蒙混过去了。 她满面笑意的招待众人,众人又有意迎合,于是这顿饭便吃的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眼瞧着席面该散了,吴氏便站起身道:“诸位夫人姑娘们都请留步,我家这还预备了红鸡蛋,分给大家带家去吃。” “养丫头还有红鸡蛋呢?倒是头一回听说。” 席间不晓得哪个嘴快的,脱口便笑着道。 吴氏含笑点头:“不管是不是男儿,这是我家四儿的头一胎,那我家都当男儿一样疼爱,该有的都要有。”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交口夸赞起来。 自此之后,帝京人家有养了姑娘的,为了表明对姑娘的疼爱,还对徽先伯府此举争相效仿呢,甚至有一阵子还以养丫头送了红鸡蛋为荣。 宾客们领了红鸡蛋之后,便各自散了,连燕茹也起了身,打算再去瞧瞧把云妡,再劝她两句。 便在此时,一个婢女急匆匆的跑了来,在吴氏耳边耳语了几句。 吴氏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瞧了连燕茹一眼。 连燕茹直觉此事不简单,便站在了原地。 果然,吴氏听完那婢女的话,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亲家母。”吴氏满面堆笑的开了口:“我才听了个信儿,这家里头又有喜事了。” 连燕茹微微挑了挑眉头:“哦?” “方才婢女来报了,说是妙儿破水了,已然在生产了,我眼下便要过去,你是做母亲的,可要同我一道去?”吴氏尽管面上依旧笑着,眼底却有了挑衅的意味。 明面上是在征询她,实则轻飘飘的一句“你是做母亲的”,连燕茹便已然是非去不可了。 连燕茹轻轻笑了笑:“还真是巧,既然撞上了,我自然是该去的,还请夫人引路。” “你我亲家,叫甚的夫人,怪生疏的,叫亲家母便好。”吴氏笑着在前头引路,心里头却思量着,把云妙最好是生个男儿,气煞连燕茹,她才好解气了这阵子在把家人跟前所受的气。 连燕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忐忑的很,把云妙若真生个男儿,她怕把云妡往后的路又要更不好走了。 云娇姊妹几个也没处去,盛梨花向来是不屑搭理她们的,连燕茹只能带着她们一道了。 不过,姑娘们到底不曾成亲,见不得生产这血腥之事,吴氏便将她们安排在院子外头的园子里,叫来几个婢女陪着。 她则带着连燕茹一道进了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连燕茹抬眼打量了一番,这屋子瞧着虽不错,但也不曾越了韶华院去,她瞧着颇为顺眼,妾室到底是妾室,便是再得宠又如何?还是越不过正室去。 把云妙在里间声嘶力竭的喊叫着,稳婆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她:“姨娘,你先别忍着些,这刻儿还不曾到要紧的时候,你喊的没得气力了,到时候上了紧阵子,便生不出来了。” 把云妙却哪里听得进去?仍旧一声接一声的高喊痛呼着。 连燕茹瞧着婢女婆子们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饶是她心里头对把云妙无比厌烦,瞧着这情形也有些于心不忍,她倒也不是心疼把云妙,而是为人只要生为个女子一落地,这一世便都是苦的,都要遭这生养的罪。 无论多金贵的姑娘,哪个不生孩子?是以做女子,当真是苦的很。 她生育了三个孩儿,知晓这其中的痛楚,反观吴氏,生了五个孩儿,瞧起来倒似个无事之人一般,自在的品着婢女端上的茶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见这人心都是不同的。 二人这一坐便坐了两个时辰,茶都换了好几盏了,把云妙还是没能将孩子生出来,可叫喊声却逐渐的小了下去。 “快,上催生汤,姨娘没得气力了。”稳婆在里头高声吩咐。 即刻便有婢女将预备好的汤药端了进去。 过了片刻,把云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却已然有些嘶哑了。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哇”的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在里间响起。 “生了生了!” 里头传来了稳婆大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吴氏猛地站起身来,连燕茹倒是坐着不曾动,不过放在桌边的手却下意识的蜷起,心里头有些发乱。 两个人都不曾开口。 “怜儿,是男是女?” 把云妙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连燕茹顿时绷直了脊背,侧耳倾听,吴氏则往里间那处踱了两步。 “姑娘……”怜儿欲言又止。 稳婆却开了口:“恭喜姨娘,是个姑娘,瞧这小模样秀气的,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 稳婆的话才说罢了,接着便传出把云妙隐隐地啜泣的声音。 连燕茹蜷着的手松了开来,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她站起身朝着吴氏笑道:“恭喜夫人又添了一个孙女。” “同喜同喜。”吴氏抬眼望着她,掩住气恼,笑着道:“亲家母不也又添了一个外孙女吗?” 连燕茹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我进去瞧瞧女儿,夫人要一道进去吗?” 吴氏有些装不下去了,养了个晦气丫头,她才不想进去,但若是不进去,连燕茹怕是更得意,只能勉强道:“一道去吧。” 两人便并肩进了里间。 把云妙陡然见了她二人,顿时一惊,作势要下床行礼。 连燕茹便笑道:“妙儿,不必惊慌,你才生产,身子虚弱,礼便免了吧。” 把云妙拭去眼泪,垂目道:“多谢母亲。” “这才生了孩子,好端端的,怎的还哭了呢?”连燕茹慈爱的望着她:“可是嫌弃自个儿生了个姑娘?” 把云妙瞧着身边襁褓内那个婴孩,不曾言语。 连燕茹便笑着道:“生儿生女的,都是命,到底是你苦心得来的,十月怀胎小心翼翼,方才又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孩子既然来了,便好生待她吧。” 她这话一语多关,算是将把云妙那日对把云妡的讥讽都还了回去。 把云妙原本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连燕茹说着站起身来:“我家去之后,会安排你姨娘来陪你一些日子,你可有甚的要的,我预备了叫她带来。” 她这只不过是客套话,是说给吴氏听的。 果然,下一刻吴氏便道:“亲家母这话说的,好似我家中短了你家姑娘吃用似的。” “我倒不是这般意思。”连燕茹笑了笑:“只不过我好歹也是娘家人,也该尽心不是?” “走吧。”吴氏嫌血腥气难闻,当先走了出去。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46回 这银子说甚的也是不能动的 出了院子,连燕茹便转过头对着吴氏道:“夫人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我还打算带着家里的姑娘们,再去瞧瞧招招。” “那亲家母自便吧,我便不打扰你们母女谈家常了,若是有事,着人来招呼一声。”吴氏微微点了点头。 经历了这番事,她如今也不敢太过小瞧连燕茹了,说话之时话里话外都比从前客气了不少。 “如此,便多谢了。”连燕茹笑着朝她点了头,转道去了园子里头。 外头日头大的很,云娇姊妹几个都在凉亭下的阴凉处歇着,站的站坐的坐,把云姝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也不好先走。 把云姌眼尖瞧见了连燕茹,连忙上前问:“娘,五姊姊她生了吗?” “生了。”连燕茹含笑望着她。 云娇几人闻声便都上前来行礼,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生了个男儿还是女儿?”把云姌有些紧张的瞧着她。 “同你二姊姊一般,养了个姑娘。”连燕茹说着,眼底皆是笑意。 “那便好。”把云姌松了一口气:“不然就五姊姊那样,若是生个男儿,定然在二姊姊跟前耀武扬威的。” “一个庶女,她也配。”把云姝不屑地道。 再如何,她们三个嫡出的也是嫡亲的姊妹,不管平日里如何内讧,对外还是一致的。 “唤唤,在外头别胡乱说话,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像甚的话?”连燕茹呵斥了一句。 把云姝有些不服气,不过倒也不曾敢反驳。 “好了,你们随我再去瞧瞧你们二姊姊吧。”连燕茹吩咐了一句,转身当先朝着韶华院去了。 把云妡听闻把云妙也生了个姑娘之后,情绪似乎好得多了。 连燕茹便又宽慰了她一阵子,喂她吃了些当归乳鸽汤,瞧她面色红润了些,嘴唇也不干裂了,总算是放了心。 这才开口道:“招招,那文书你一定要收好了,那是你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鹤卿他往后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要宿在你这处,日日在一道,难免会起争执,但娘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拿那文书说事,明白吗?” 把云妡点了点头:“女儿记下了。” “往后有事,便叫春分谷雨回去寻我,莫要自个儿擅自决断。”连燕茹絮絮叨叨地又叮嘱了许多。 听把云妡一一应下,她这才算是稍微放了心,抬头瞧了瞧外头:“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家去了,等你和孩子满了月,我着人来接你。” “二姊姊,你好生养着身子,过些日子我再来瞧你。”把云姌在一旁笑着道。 “好。”把云妡面上总算有了些笑意,有些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她们出了门。 上了马车之后,把云嫣免不得又要与云娇感慨一番,说遇人不淑太过怕人,又说盛鹤卿表面瞧着像个翩翩君子,谁料他竟是那般人。 对于遇人不淑,云娇自是认同的,但若说盛鹤卿是翩翩君子,这话她不同意,盛鹤卿一向就不是个甚的好东西。 当初明明说亲说的是二姊姊把云妡,却先是同把云姝不清不楚的,后来在繁塔同把云妙亲热叫她撞见了,又朝她说那些个不三不四的话。 好在秦南风将他教训了一顿,后来盛鹤卿再如何也不曾敢招惹过她一句,她想想当初盛鹤卿被打的鼻青脸肿,只能说遇上强人了,便觉得有些好笑。 晚上吃过夜饭之后,钱姨娘又旧话重提,说起要盘个铺子的事。 “二姑娘有夫人撑着,嫁妆也不曾少带,还过成这般光景。”钱姨娘忧心忡忡:“娇儿,你说你怎好?” “我怎了?”云娇叫她说的一阵莫名。 “我不是说你。”钱姨解释道:“我是说我无用,你又不得多少银钱傍身,往后你出门了,我哪能安心呢?” “姨娘,人各有命,这种事情你是愁不来的。”云娇微皱着一张小脸,只是想快些寻个借口溜走,不然姨娘絮叨起来要没完没了。 “可咱们总要预先有些准备,我说找铺子的事情,你就一直敷衍了事,你叫谷莠子去了吗?”钱姨娘责备的望着她。 云娇眨了眨眼睛道:“如今打听铺子不是太早了吗?咱们手头的银子又不够,等些日子再说吧。” “不是说了叫你找南风借一些吗?”钱姨娘皱着眉头道:“我这处,再问问你三姨母,瞧瞧她手头可宽松。” “罢了吧。”云娇摆了摆手:“我可不想去求三姨母,再说,小五还伤着呢,找人家借甚的银子,我不想去。” 三姨母这也是爱管教人,逮着哪个便管哪个,云娇同吉雅茹打小瞧见她都是躲得远远的,哪个愿意上赶着去她跟前?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钱姨娘一脸的无奈。 “姨娘,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我心里头有数的。”云娇站起身道:“再说了,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明年科举过后,不就得成亲了吗? 他是我的亲哥哥,旁的人不晓得,姨娘还能不晓得吗?到时候难道真的一文不出,全都留给我?那我哥哥能欢喜吗?” “你这话说的不错,但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自然有你父亲使银子,这些是我留给你的,他不会同你争。”钱姨娘仍然坚持。 “那也要先留着这银子,万一到时候要救急,咱们拿不出银子来,上哪去借去?”云娇还是不肯。 她手里有铺子,自然不会再去盘铺子,且姨娘不晓得,她心里却有数,哥哥日后的婚事还不晓得是何等的样,若真同父亲闹得翻脸了,到时候哪有银子使? 这银子说甚的也是不能动的。 “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哥哥那处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个就成了。”钱姨娘又觉得她懂事,又担心她不为自个儿考虑,心中焦急的很。 “姨娘,你当初说这个家给我当,如今还算不算了?”云娇见她一直揪着这事儿,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算算算。”钱姨娘气恼的瞪了她一眼:“我不也是为你好吗,你不听便罢了,去睡吧。” 云娇嘻嘻一笑:“那我可真去了?” 第647回 瞧你夫君的本事 钱姨娘着气了,撇过脸去不瞧她。 “姨娘。”云娇软着声音唤她,凑过去偎着她笑。 钱姨娘瞧她这样,心中已然不大气了,但还是将脸又转向另一侧。 “哎呀姨娘。”云娇伸手捧着她的脸:“你看着我,听我说。” 钱姨娘又觑她一眼,这回倒是不曾转过脸去。 “这些银子,都在我手里,使在哪个地方我心里有数,我如今连个婆家都不曾说个,你急着盘铺子做甚?”她缓缓的说着:“若是到时候你给我说的人家家里有许多铺子呢,并不差我这一个。” 钱姨娘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即便是有许多铺子那也是人家的,你带去的那是你的底气,不同的。” “我晓得。”云娇靠在她肩膀上:“不过这银子咱们得先拿在手上,万一以后要用呢?等我出门的时候,再盘铺子也赶得上,咱们趁着这段日子,还能再攒些银子,到时候不就不用借了吗?” 钱姨娘虽还有些不甘心,但也晓得云娇的性子,说了怕也是不起作用,只好点了头:“行吧,你既然想好了,那就听你的。” 云娇抬起头展颜一笑:“那我回屋睡觉去了,姨娘可不许再着气了?” “你去吧。”钱姨娘忍不住笑了笑。 云娇这才起身去了。 钱姨娘朝着曲嬷嬷絮絮叨叨的道:“这孩子,你说她不听话,平日里也孝顺乖巧,从来不惹我着气。 你若是说她听话,但她遇上事情又自有主张,真是哪怕没法子。” “姨娘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好事呢。”曲嬷嬷笑道:“姑娘遇事有张拿,不是个软弱的性子,便是不得铺子不得银子也不怕,往后出了门,不会叫人欺了去的。” 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道:“儿大不由娘,这话一点都不假。 叫她们打些热水来,我洗了睡吧。” 曲嬷嬷应了一声,往外头去了。 …… 朱氏那日同韩元奎商议过后,夫妇二人便拿定了主意,打算选个好日子直接去茹家。 隔了几日,朱氏又觉得有些不妥,想起婆母同杨氏熟稔,便又同韩元奎商议先去问问宋氏的意思,也好探听探听杨氏的想法。 韩元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这日,夫妇二人吃了夜饭,将清儿交给了院子里的婢女,便一道去了宋氏的院子。 “你们这刻儿怎的有空来了?”宋氏瞧见他们便笑了。 这儿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他那个亲娘早就去了,如今待她也同亲娘一般,并无二致。 她也知足了。 韩元奎夫妇二人先是嘘寒问暖了一阵,暖了宋氏的心,这才缓缓道出来意。 宋氏听的愣了愣:“你是说你们想要替茹玉做媒?这可不是小事儿。” 韩元奎点点头道:“正是因为晓得不是小事儿,这不是来同母亲商议了吗?” 宋氏摆了摆手:“要我说你们还是别多这个事儿,你们这个姑母,她眼角高的很,寻常人家的姑娘她可瞧不上。” “母亲,这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朱氏柔声道:“我们说的是云娇,我望着茹玉像是相中她了,她虽是庶出,但把大人官居二品,即使不是嫡女也该配得上茹玉了吧? 姑母照应母亲,一照应便是这样久,咱们家也无以为报不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你说云娇?”宋氏皱起了眉头:“那万万不可。” “为何?”韩元奎同朱氏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有些疑惑。 “上回子你们姑母在这说了,旁的姑娘都好说,便是云娇不行。”宋氏郑重道:“你们可别去说这事儿,她要不欢喜的。 再说,她与我自有情谊在,照应我我也是使了银子的,你们不必觉得亏欠。” “云娇不挺好的吗?”朱氏更关心这个。 “云娇自然是个好的。 你也不曾瞧错,茹玉这孩子确实相中了云娇,是你们姑母不肯,怕茹玉娶了她就不得心思好好读书了。 这事儿你们可别说出去,就当不晓得,咱们娘仨哪说哪消,这个媒不得成,就别去做了。”宋氏仔细的叮嘱道。 朱氏还待再说。 韩元奎悄悄扯了她一下,点了点头道:“母亲既然这样说,我们便全明白了,不会自个儿去找这个麻烦往身上绕的,母亲请放心。” 宋氏见他听话,不由欣慰的点了点头。 韩元奎又张罗着要朱氏给宋氏擦洗身子,宋氏说婢女才做过了,两人又陪着宋氏说了一刻儿话,这才回院子去了。 回去的路上,朱氏便忍不住有些不满道:“姑母管的也太严了些,茹玉欢喜云娇,她却硬要挡着,莫不是要儿子跟她过一辈子不成。” “你这话说的。”韩元奎不大赞同道:“姑母她也是替茹玉考虑,不过我听着母亲的意思,这事儿也不一定不得转圜的余地。” “怎么说?”朱氏顿时来了兴致。 “你说姑母她如今最缺甚的?”韩元奎笑着问她。 “缺甚的?”朱氏随口便道:“自然是缺银子了,她家买那个小院,母亲还悄悄借了银子给她呢,别当我不晓得,我只不过是不说罢了。” “你说了又有何用?银子在哪个手里哪个就狠,你还能拦得住不成?”韩元奎对这样的事儿看的很是透彻:“她既然缺银子,云娇又能挣银子,你说她心不心动?” “要心动还等现在吗?”朱氏不以为然:“还不早巴巴的娶回去了?” “要我说她就不晓得云娇有铺子的事儿。咱们上门将事情挑明了,你看她就上赶着要给茹玉娶婆娘了。”韩元奎说着有些得意。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等事儿成了再说吧。”朱氏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想要个茶叶方子,还要兜这么多圈子,你说云娇同妹妹走的那样近,怎的嘴还这么严实?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得了?” “那是生财的方子,哪能那么轻易就让你得了?”韩元奎伸手搂过她:“你别急,等着瞧你夫君的本事吧。” 朱氏露出些笑意,靠在他怀里往前走,夜色之中,脸上那块黑色的胎记几乎不大瞧得出来了。 第648回 香粉擦多了 徽先伯府办过洗三礼之后,把家家学又开了。 梁元俨日日都来,同把云姌两人亲热的紧,把言欢是瞧在眼里,喜在心里。 云娇不欢喜凑热闹,她若是看书有不懂之处,标注好了到时候去问哥哥便是了,半个多月了,她都不曾往家学去一步。 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她不想去惹是非,且还要腾出时间来多做些茶饼,且还要瞧瞧那个花香味的茶饼能不能做出来。 她早在书上找好了蒸花露的方子,一直不曾腾出手来做,其实她仔细瞧过了,想要花露是极为简单的。 只需要一口桶状的锅,将月季花瓣洗净了,放在锅底,中间留出一块空处搁上一只碗,加上一些水在锅里头,再将锅盖倒扣在锅上,以小火慢慢煎煮便可。 水滚了之后水气便开始升腾,而后便会化成水珠吸附在锅盖上,水珠大了之后,便会顺着锅盖的弧度淌入中间放置的碗中。 如此煎煮半日,便可得半碗月季花露,云娇只试了一回便成了,花露香味扑鼻,比平日里闻那月季花的味儿要浓郁多了。 只是闻的久了,鼻子都有些不灵了。 云娇试着用做樟香茶饼的法子,做了月季花香的茶饼。 但头一回做的时候,因为从未试过,花露便放的有些多,做出来的茶饼香味太过浓郁,那茶泡起来香的都不能入口了。 第一个茶饼算是作废了。 到做第二块茶饼之时,她心里头大概有数了,也晓得该放几滴花露了。 这个茶饼做的极为成功,闻着有淡淡的花香,却也不会太过芬芳,可谓恰到好处。 她捏下来一小块以滚水泡了,晾了一刻儿吃了一口,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入口微苦,回味甘香,可好吃的紧呢。 她将书和要紧的物件收了起来,打算到院子去转转。 从取花露到制成茶饼,她已然足足在屋子里闷了两日了。 想了想,还是捏起了那块茶饼,打算先去给姨娘尝一尝,出了门便瞧见蒹葭同黄菊在外头墙跟脚下,仰头朝上喊着八两。 八两站在墙头,瞧着树上的鸟,眼睛瞪的滚圆,压根儿就不睬她们。 蒹葭敲了敲墙,它便低头瞧了瞧,一脸的睥睨,瞧着便不像是要下来的模样。 “蒹葭。”云娇唤了一声。 “姑娘你出来了。”蒹葭回头瞧见她,忙道:“姑娘你快叫叫八两,它不曾出去过,可莫要跑丢了。” 云娇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下头喊:“八两,下来,来,到姊姊这来。” 八两瞧着她,尖尖的尾巴甩了起来,“喵喵”叫了两声。 “来乖,快下来。”云娇抬着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八两犹豫了一下,又转头去瞧着院墙外头。 云娇怕它跳下去,忙喊它:“八两,别下去。” 又吩咐道:“黄菊,你快进屋去拿些鱼干儿来。” 那是八两平日里的零嘴,它最是爱吃。 黄菊答应了一声,急忙往屋子里头跑去。 八两却转过身,对着外头叫了两声,一蹬腿跳了下去。 “八两!”云娇生怕它跑丢了,忙匆匆出了院门,朝着院墙那处跑了去。 蒹葭连忙跟了上来。 云娇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处,不由的怔住了。 只见秦南风笑含笑站在树下,怀中正抱着八两,笑吟吟的唤她:“小九。” 八两亲昵的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呼噜呼噜亲热的不得了。 云娇觑了他一眼,故意道:“我说呢,原来是八两的小五哥哥来了,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省得我担心呢。” 秦南风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将八两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去,找你姊姊去。” 八两像是听懂了一般,在他手上蹭了蹭,一溜烟跑到云娇跟前,亲热的绕着她转,一梢尖的尾巴欢喜甩来甩去。 “坏东西。”云娇笑着用脚去勾它:“平日里可是白疼你了?人家一喊就跟着走了。” 秦南风走到她跟前,含笑道:“我从前忘记告诉你了,这猫儿有一种特性。” “甚的特性?”云娇不由好奇。 “它会认主,且只认一个人。”秦南风蹲下身给八两挠痒痒,口中问她:“它平日里是不是只跟你亲,对旁的都人爱答不理的?” “对啊。”云娇思忖着道:“那照你这么说,它便是认了我了,怎的你还能哄到它?” “它明明是先认得我。”秦南风将八两抱起来,两手提着摇了摇,又抱在怀中笑着问它:“是不是呀,小东西,你找不到我了,只好先认了姊姊,是不是?” 他说着又将八两举到跟前:“养这么肥,都好炖一锅了。” 八两“喵”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有异议。 云娇伸手在八两身上摸了一把,笑骂道道:“你个没良心的,平日里除了要吃的,便闷不吭声的,见了他倒是开腔了,我不养你了,你跟他走吧。” “那可不行。”秦南风揉着八两的脑袋:“我们八两还是离不开姊姊的,对不对?” “喵。” 八两叫了一声,又打起呼噜来。 “小叛徒。”云娇口中这样说着,眼里却都是喜爱,伸手捋顺它光滑的皮毛,口中问秦南风:“你的伤都好了?” “都养了半个多月了,好的差不多了。”秦南风含笑点头。 “你怎的在这处?”云娇这时候才想起来,这是后宅,照理说他不该擅自进来的。 “我爹让我回家读书,我便又来你家跟着你父亲了,在家里头,我可吃不消他成天管束着我。”秦南风说起这事儿来,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这两日倒是想着跟家里头提同云娇的事,可瞧见父亲那张脸便有些发怵,估摸着若是说出来,怕是要挨打,便一直踌躇着,想找个甚的法子先试探一番。 “这些日子你也不忙,便好生读书,别惹你爹生气不就是了。”云娇挠着八两的肚皮逗它。 八两挣扎着要下来。 秦南风将它举起来放在围墙上头,拍了拍它的脑袋:“进去吧,别乱跑。” 八两抖了抖身上的毛,一蹬腿便往里头跳去了。 秦南风这才道:“我哪里不好生读书了?是他太过挑剔了。” 他说着神色微凝,凑到云娇跟前,低头轻轻嗅了嗅:“好香,你可是香粉擦多了?” 第649回 何其有幸 哪个香粉擦多了。”云娇好笑的道:“你甚的时候瞧见我擦香粉了?” “那为何这样香?”秦南风用手扇了扇风:“就是很香。” “喏,是在屋里做这个,有香气染在身上了。”云娇将手上的茶饼递了过去。 “茶饼?”秦南风伸手接过,放在鼻尖下闻了闻,有些惊讶的来回翻看着茶饼:“还真的是,你是如何做到的?” “同之前樟香茶饼的做法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个要先蒸煮出花露再做,多一道工序。”云娇抿唇一笑,唇边两个梨涡深深。 秦南风瞧得几乎移不开眼,怔了片刻,才又问:“你尝过了吗?好吃吗?”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自然好吃了。”云娇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正准备拿去给我姨娘尝一尝呢。” “不知掌柜的这种茶饼打算卖多少两一块?”秦南风打趣的问她。 “多了一道工序,便加二两银子吧。”云娇随意的道。 “十二两?”秦南风笑了起来:“既然这么贵,那我就笑纳了。” 云娇正欲说话,树后头便转出来一个人来,那人温和的唤道:“九姑娘,逐云兄。” 云娇吃了一惊,秦南风反应极快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两人挨的太近叫人诟病。 两人齐齐抬头,这才瞧清来的人原是茹玉。 秦南风心中一松,唇角微微上扬:“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茹玉。” 云娇则正了神色,朝着茹玉行了一礼,并往后退了两步。 茹玉瞧得心中一窒,她朝着秦南风便能贴的那样近,还能语笑晏晏的,朝他却是这般的生疏客套,恨不能离他三丈开外,这便是亲疏有别么? 他晓得这不能怪云娇,都是他母亲的缘故,从前云娇也会朝着他笑的,如今瞧见他却唯恐却避之不及,想是母亲在背后又动过甚的手脚吧。 他愈想,心里头便愈是苦涩。 实则,他比秦南风来的还早一些,在家中之时,他日日都想来把家家学读书,盼着能够见云娇一面,可当真来了,云娇却不去家学了。 把云姝每日又缠的他不胜其烦,有一回他支开了把云姝,说要自个儿转一转,不知不觉便到了翩跹馆附近,他晓得自个儿是熬不住想要见云娇了。 后来他得空便会来,期待着能遇上云娇一回。 可来了好几回了,一回都不曾望见她。 今朝却撞见秦南风来了,还瞧见他笑着哄下了那只猫儿,抱在了怀中。 茹玉是晓得云娇养了一只猫儿的,却从来不晓得这猫儿原来是秦南风送给她的。 他在边上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说了半晌的话,云娇面上每一个生动的神色,都是他瞧不够的。 秦南风何其有幸? 云娇见茹玉不言不语,只是望着她,心下有些不安,便道:“这里是后宅,你们不宜久留,快些出去吧,我也回院子去了。” 她说着便要离开。 茹玉忙上前一步道:“九姑娘请留步。” 云娇顿住脚瞧着他:“还有事吗?” “这个茶饼,可否给我?”他指了指秦南风手里拿着的茶饼。 不管如何,他也要争取,秦南风要的,他也要,不到最后,究竟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这是小九给我的。”秦南风不等云娇说话,便将茶饼藏到了身后。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瞧着云娇。 云娇踌躇了片刻,朝着秦南风道:“不然,你先给茹玉吧?” 秦南风瞧了瞧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走过去,将手里的茶饼递给茹玉:“喏,给你。” 茹玉伸手接过,面上露出几分欢喜来,对着云娇拱了拱手:“多谢九姑娘。” 云娇微微笑了笑:“不客气。” 茹玉见秦南风还站在那处不欲走,便道:“逐云兄,一道走吧?” “你先走吧,我再同小九说几句话。”秦南风背着手,哪服气就这样走了? 茹玉觉得此番赢了他,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便温润的笑道:“那我站远些等你。” 说着便转身去了。 秦南风转过脸,委屈的问云娇:“小九,你为何给他不给我?” 虽只得一刻儿的功夫,他心里头却已是千回百转了,难不成,他在她心里头真比不得茹玉?莫不是真瞧上茹玉那张脸了? 否则为何片刻间便决定将茶饼给茹玉了? “你稍微等一等,我明日给你做。”云娇含笑望着他,倒是不曾太过在意。 “我问你为何偏向他。”秦南风闷闷不乐的瞧着她。 “你又不是外头的人,等一等怎了?”云娇见他还不欢喜,嘟了嘟唇道:“我又不好叫他等,你怎的还同我这样斤斤计较起来了?” 秦南风闻听此言,顿时笑若朗月:“那你明日给我做?” 原是他误会她了,她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才叫他让着茹玉的,那他自然是千情万愿了。 “嗯。”云娇点头承诺:“我明日便给你做。” 秦南风凑近了一步,有些赖皮的道:“那我要两块。” “得寸进尺。”云娇嗔了他一眼。 “好不好?”秦南风像个耍赖要糖的孩子。 “好好好,你快去吧。”云娇无奈的应下,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回头瞧了一眼,这才意气风发的去了。 茹玉瞧他方才还垂头丧气的,转眼便满面春风了,忍不住问道:“逐云兄,你同九姑娘说甚的了?” “你想晓得?”秦南风唇角噙着笑意。 茹玉点了点头,他问了自然是想晓得。 秦南风侧头望了他一眼,对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茹玉不疑有他,便凑了过去。 谁料秦南风靠在他耳边道:“我不告诉你。” 茹玉有些无言,抬手指着他:“你……” 秦南风却哂笑着去了。 茹玉一甩袖子跟了上去,方才心里头那点窃喜叫秦南风三言两语搅的烟消云散。 云娇到底还是同秦南风更亲近些,虽不晓得朝他说了甚的,但想必是秦南风不满茶饼之事,云娇便温言软语的安慰了他,否则也不可能这片刻的功夫便能叫他转忧为喜。 第650回 请你们来说亲 黄菊守在院子门口,瞧见云娇回来了便迎了上去:“姑娘,八两家来了。” “嗯,我晓得。”云娇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屋子。 蒹葭同黄菊也跟了进来。 “你们出去吧,我再做一块茶饼给姨娘尝尝。”云娇在桌边坐下,吩咐了一句。 “姑娘,明日再做吧,你这几日都不曾歇着,可别累坏了身子。”蒹葭有些心疼的瞧着她。 姑娘这些日子就是闷头做茶饼,也不晓得抽空歇一歇。 黄菊却有些奇怪:“姑娘方才不是做出来一块吗?哪去了?” “出去的时候遇见茹少爷了,叫他要走了。”蒹葭也不曾多想便说了。 黄菊听了心里头便有些来气,但想起姑娘从前说过的话,也不敢胡乱妄言,便小声嘀咕道:“姑娘这样辛苦,他怎的这样急着便拿走了,待明日做了再给他也赶得上。” “姑娘明日做的也留不下,秦少爷个人就要了两块呢。”蒹葭笑了起来。 黄菊叫她说的一愣,想问又怕云娇怀疑,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 “好了。”云娇瞧了瞧黄菊又垂下眼:“你们两个要谈家常出去谈吧,再耽搁下去,我可赶不上吃夜饭了。” 蒹葭见劝不住云娇,只得由她,同黄菊一道出了门。 合上门之后,黄菊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蒹葭,你们出去遇上秦少爷了?” “嗯。”蒹葭点头:“八两就是叫秦少爷哄下去的。” 黄菊心里一阵后悔,早晓得不该偷懒,该也跟着一道去的。 她拿了鱼干出来,瞧见云娇带着蒹葭跑出去了,她想着跑出去太累,便留在院子里头等了,谁料竟错过了同秦南风的机会。 她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怎了?”蒹葭见她脸色愈来愈难看,便有些疑惑,她看起来好奇怪,为何听到秦少爷便这般? “没得甚的。”黄菊勉强笑了笑:“那……秦少爷身子可好了?” “好了,我瞧他走的可快了呢。”蒹葭笑道。 “姑娘……同秦少爷还好吧?”黄菊旁敲侧击,想打探些甚的来。 “姑娘同秦少爷?”蒹葭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姑娘同秦少爷一直不都挺好的吗?你到底想问甚的?” “没事,我不过是随口一问。”黄菊摇了摇头,心里却在骂蒹葭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到如今都不晓得男女之情,真不知姑娘欢喜这种蠢货甚的,还一直惯着她。 蒹葭也多瞧了她几眼,心中总觉得她有些怪异。 …… 天将夜。 朱氏特意在铜镜前装扮了一番,对着镜子来回照了照,伸手遮着脸上的胎记,朝着身后的婢女道:“你瞧我,若是不得这个胎记,可也算生的标致?” 婢女笑道:“少夫人本就标致,否则少爷怎会瞧上少夫人呢。” 朱氏笑了笑,又对着铜镜照了照:“你去瞧瞧少爷家来不曾,天都要夜了,是时候该动身了。” 她同韩元奎说好了,今朝去茹玉家说亲,虽说宋氏开口拦他们了,但他二人商议妥了,无论如何,为了那茶饼的方子,为了往后能多挣些银子,总要去试一试的。 左右不过是耗些时辰、费些口舌罢了,若是不成,也不得亏吃,至多也不过是有些尴尬罢了。 婢女去了片刻便转圜了,笑着道:“少夫人,奴婢才将到门口便遇见少爷了,他在门口等你,叫你快些出去呢。” “这就来。”朱氏起身,又瞧了一眼铜镜,理了理自个儿的裙摆,这才往外去了。 两人乘着马车到了茹玉家。 杨氏开门一见是他们夫妇二人,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换上一脸笑容,迎着他们进了门:“来,快进来,快请里面坐。” 韩元奎同朱氏都含笑同她打了招呼。 杨氏进了屋子连忙泡茶,口中笑道:“也不知今朝刮的是甚的风,刮来了两个稀客,来来,吃茶。” “姑母客气了。”韩元奎笑着伸手接过。 杨氏放下茶壶,便往西屋走:“你们先坐,我叫冬儿出来陪你们。” “不用了姑母,别耽搁了他读书。”韩元奎忙拦住她:“我们今朝是来找姑母有事的。” “甚的事你说。”杨氏站住了脚。 韩元奎拉开长凳:“姑母,你先坐。” 茹玉在房里头听闻动静,便起身走到了门边,打算出去招呼他们。 但听闻韩元奎说是找母亲有事,他伸出去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怕出去反倒叫他们不方便说话。 他便打算回书桌跟前。 这时候,便听韩元奎说道:“姑母,我来也不得旁的事,就是有一样大事……” 他说到这处,似乎有些犹豫。 而后便是朱氏柔柔的声音:“哎呀,你拐弯抹角的做甚,姑母也不是拖泥带水之日,有话直说便是了。” 杨氏笑道:“到底甚的事?” “那我就直说了。”韩元奎清了清嗓子:“这不是茹玉年纪也不小了,读书要紧,成家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 茹玉听到同他有干系,不由自主的又往门边靠了靠,打算听个仔细。 杨氏顿时明白过来:“我晓得了,你们这是给我家冬儿说亲来了?” “瞧瞧,我就说姑母生了一颗玲珑心,一点就通。”朱氏笑着道。 杨氏叫她夸的心花怒放,笑着道:“不晓得你们说的是哪家的姑娘?说了不怕你们笑,可别瞧着我家穷,但我家冬儿还算争气,一般人家的姑娘,我还真就不大情愿。” “姑母,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若是不好,我们能来说吗?”朱氏连忙道。 “大户人家?”杨氏来了兴致:“不知是哪家的?” “便是同我家相邻的把大人把家的姑娘。”韩元奎笑道。 杨氏想了想,脸色就有些变了:“莫不是九姑娘?” “姑母怎会知晓?”韩元奎有些惊讶。 茹玉在里间听了心中隐隐激动,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他做梦也不曾想过,韩元奎竟会来替他说亲,说的还是云娇。 杨氏心中便有些不屑,但面上还是如故:“九姑娘同你家妹妹处的好,可是她拜托你家妹妹请你们来说这门亲的?” 第651回 横挑鼻子竖挑眼 姑母,你多想了,哪有姑娘家这样。”朱氏笑了笑,杨氏未免自视过高。 茹玉是好,但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过也就是个一般话,哪来的底气给自个儿脸上贴金的? “云娇是姑娘家,好歹也是把家大夫人教养出来的,怎会自个儿提出这样的事,姑母误会了。”韩元奎说的委婉:“不过是我瞧着这两个孩子挺般配的,茹玉的人品就不用说了,读书也是一流的。 娇儿同我家妹妹是一道长大的,我同云庭也是兄弟,她的品性是没得挑的,模样也摆在那,我就想着弄份媒人礼,就是不晓得姑母肯不肯成全?” 杨氏顿了顿,不曾言语。 茹玉听着外头的寂静,方才心里的激动似乎一瞬间就被浇灭了,脑海里只余下一句话:母亲定然是不肯的。 果然,下一刻,杨氏便不紧不慢的道:“她品性模样如何,我是不问的,只是那孩子像是清高的很,前几日我在你母亲那处,她也去了,瞧见了我连声招呼也不曾打。 她大抵是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的,我们家也高攀不起,这门亲是做不成的。” 她说到后来,口气便有些阴阳怪气的了。 “怎会,云娇不是瞧不起人的人。”韩元奎想了想道:“想必是这其中有甚的误会?” “我同她又不相干,能有甚的误会?”杨氏笑道:“元奎,你们来我也晓得是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姑娘,我真不看好。” “姑母,你听我说。”韩元奎并不死心:“你还不晓得吧,云娇她在集市上有个卖茶的铺子,便在我那铺子对过。” 杨氏想了想,有些惊讶:“你说你对过那个铺子是她的?” “对。”韩元奎见她神色,便觉得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便又接着道:“姑母,你晓得我那个铺子吧?这半年来半死不活的,我跟你露个底儿,还挣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来翻了翻。 “多少?”杨氏睁圆了眼睛。 “一百多两。”韩元奎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杨氏好不羡慕:“要不说呢,做生意就是好挣银子,一百多两,可够我挣好几年的了。” 她日日去给宋氏推拿,累死累活的,半年也才能挣个五两银子,这还是韩家多给了,可真是人不能比人。 “如今的生意不好做,卖茶的铺子太多了,往前几年光景还要好一些。”韩元奎趁热打铁的道:“但云娇那铺子不同,我估摸着,她这半年的进项得有我十倍还朝上。” “这么多?”杨氏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不信了:“你少诓我了,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比得过你这个生意精?还多十倍呢,我瞧着不做赔本买卖就不错了。” “姑母,人不可貌相,你瞧她娇娇柔柔的姑娘家,就不会做生意吗?你便是信不过她,难不成还不信我?”韩元奎叹了口气:“你瞧我那个铺子,事事都是我自个儿亲力亲为,白天忙到黑夜的,我连个伙计都舍不得雇。 再看她那铺子,直接找了先生,里里外外都不用她操心,若是不得银钱,上哪去找这样的管事先生?” “那也是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面,不找先生能如何?怕不是一年挣的钱都给了先生吧。”杨氏听凭他如何说,也还是不肯信。 “她自个儿会做茶饼,这事儿茹玉同你说过不曾?”韩元奎瞧着她问。 杨氏抬起头来想了想:“这事儿我倒是知晓,她还会做香,也给过我家冬儿。” “那不就是了。”韩元奎摊了摊手:“你想来是不晓得,那茶饼卖十两银子一块吧?还有那香,三十两一块,这两样东西,都用不着一半的本钱。” 杨氏望着他惊疑不定:“我的好外甥,你不会是在同我逗趣吧?一块茶饼卖十两银子,这哪个买得起?” “姑母。”朱氏这时候才不咸不淡的道:“咱们买不起,可有人买得起,她做的茶饼都不够卖呢。 你若是不信,哪日到我家铺子里去,悄悄瞧着她家铺子,你就晓得了。” “真的?”杨氏瞧他们说的真真的,终于有些信了。 看来这庶出这丫头确实有把本事,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能挣这么些银子。 韩元奎见她信了,趁机道:“姑母,你想想,茹玉若是娶了她,那你哪还用这么辛辛苦苦的?” 杨氏起先确实有些心动,但后来却又斩钉截铁的拒了:“她挣多挣少那是她的事,我虽然穷但也不想沾人的光,这事儿我不同意,你们不要说了。” 她的冬儿若是娶了把云姝,那嫁妆也不会少,往后对茹玉的仕途还更有帮助呢,要那个庶女有甚的作用? 娶家来茹玉眼里只有她,哪还顾得上她这个老娘? 茹玉在房内,有些颓然的回了自个儿书桌前,拿起书本来随意的翻了翻又丢到一旁,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母亲不就是这般吗?他早已料想到了,又何苦还抱有希望? “姑母,你这又是何苦呢?”韩元奎见费了半天口舌,杨氏还是死不开窍,心中已然有些不耐。 “元奎,你看清儿她娘多好。”杨氏夸赞的瞧了一眼朱氏:“娶妻娶贤,我不能因着银子,害自个儿儿子一世。” “姑母,娇儿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朱氏还待再说。 韩元奎拉住了她,站起身道:“既然姑母不肯,那此事便作罢吧,铺子里头还有事要忙,我们便先告辞了。” “那你们慢些走。”杨氏客气的起身送他们。 出了门,朱氏气恼的挣脱了韩元奎的手,对着茹家的大门“呸”了一声。 “行了,走吧走吧。”韩元奎拖着她上了马车,自个儿心里也有些不舒坦,总觉得这般走的有些灰头土脸的。 朱氏坐下来忍不住骂道:“这考举人八字还不得一撇呢,便觉得自个儿是举人娘了,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以为自个儿是个甚的东西?穷的锅都揭不开了,还装清高! 在我跟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瞧着便不是个好东西,往后哪个瞎了八只眼的跟了茹玉,遇上这样的婆母可倒了血霉了……” 第652回 只有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倚仗 云娇给钱姨娘尝了花香的茶饼之后,钱姨娘赞不绝口,说是香中带着甜,又不见茶涩,好吃的紧。 次日,她又拿了一些去书房,特意点了一盏给把云庭尝了。 把云庭说法却与钱姨娘不同,他觉着香是香,也好闻,但味儿不够苦,估摸着是姑娘家欢喜吃的。 她回屋子又做了一些,如今做的久了手脚倒是麻利多了,一日能做出三块来茶饼来,还有闲暇。 让谷莠子给秦南风送了两块,又给了把云嫣一块。 接着又埋头做了三日,叫蒹葭拿了一块给韩淑珍送去了,又留了一块给哥哥,留着他去见夏静姝的时候,带给她尝尝。 这才将余下的给谷莠子,让他拿去铺子里头卖。 谷莠子来拿了茶饼便要走。 云娇跟上去,在院子门口叮嘱他:“你同吴先生说,这个花香的茶饼卖十二两,每一百二十两便给他提三两银子,若是有人讨价还价,那就不卖,左右我做的慢,估摸着也不够卖的。” “小的记下了。”谷莠子点头。 “谷莠子。”钱姨娘这时候从廊下行了过来。 “你快走,我去应付姨娘。”云娇转过身挡住了谷莠子,口中吩咐道。 谷莠子听话的快步往外走去。 “谷莠子,我叫你呢,你跑甚的?”钱姨娘拔高了声音,人也走了过来。 谷莠子便站住了脚,回过头为难的瞧着云娇。 “你回来吧。”云娇让开了,晓得姨娘这是察觉异常了。 谷莠子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你手里提的甚的?”钱姨娘走得急了,微微有些喘息,先是扫了扫他二人,才开口问。 “茶饼。”谷莠子低着头道。 “你拿着许多茶饼,要到何处去?”钱姨娘又问道。 谷莠子瞧了瞧云娇,嗫嚅着不曾开口。 “姨娘,我同你说吧。”云娇晓得这事儿是瞒不住了,也就不打算瞒下去了:“谷莠子,你先去吧。” 谷莠子转身一溜烟的跑了,姑娘不叫他说铺子的事,他可从来都不曾提过,这回叫姨娘瞧见了,那可怪不得他。 不过想想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姑娘这些日子茶饼做的多,他往外头拿的次数也就多,可不是容易叫人瞧见吗? 云娇瞧着谷莠子去了,转身上前扶着钱姨娘:“姨娘,咱们进屋子,我同你仔细说。” 钱姨娘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之后,云娇扶着她坐下,又打发了蒹葭同曲嬷嬷她们。 屋子里只剩下她同钱姨娘二人,钱姨娘才准备开口,便见云娇往后退了两步便跪了下来。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这是做甚的?”钱姨娘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她。 “姨娘你听我。”云娇推开她的手,抬起头:“是我欺骗姨娘了,其实我手底下有一个铺子,是婆奶奶留给我的。 她将铺子的契缝在给我的那件衣裳里头了,我家来将那衣裳的绣花拆开了才找见的。 我平日里做的茶饼,都叫谷莠子拿去铺子里头卖了,如今管铺子的还是咱们原先的账房吴先生。” 钱姨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甚的?你婆奶奶给你留了一个铺子?真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我晓得我不该瞒着姨娘,伤了姨娘的心。 姨娘若是怪,那你就……骂我两句,若是实在不解气,那就打我两下……” 她垂下头去,越说声音越小。 “傻孩子。”钱姨娘伸手扶起她,拉着她靠在身旁坐下,有些感慨的道:“你做的没得甚的不对的,像姨娘这么不争气的人,就该瞒着。 若是我争气些,你也不用这样千方百计的做茶饼。” “姨娘……”云娇抬眼望着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抬手怜爱的轻抚她的秀发:“是姨娘不好,还当你天天在屋子里看书吃茶,闲来无事才做茶饼的,不曾想你这样累。” “制茶饼又不是粗活儿,我不累的。”云娇解释道:“只不过方子是哥哥的好友给的,不可外泄,便是蒹葭也是不能帮忙的。” 她说着垂下眼:“我不是想瞒着姨娘,只是若是父亲母亲晓得了,到时候家里头要用银子的时候,不免又要打铺子的主意。” “我懂。”钱姨娘欣慰的点头:“我的娇儿长大了,你如今这样有主意,姨娘也算是放心了。” “那铺子的事情,姨娘可不能叫父亲晓得了。”云娇抬眼望着她。 “你放心,姨娘哪个也不说。”钱姨娘欢喜的攥着她的手:“既有了铺子,那我就安心了,你以后出门也就有倚仗了。”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曾多言。 其实姨娘所说的“倚仗”,她并不赞同。 当初外祖母想来也是想叫姨娘成亲后有所“倚仗”,才给了她两家铺子做嫁妆,可到头来,姨娘也不曾能“倚”得住。 可见身外之物,从来都不是倚仗,为人一世,只有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倚仗。 …… 天傍黑,散学之后。 秦南风手中拿着本书,在把家家学门口犹豫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抬脚朝着大门那处而去。 他原想去瞧瞧云娇的,但也晓得总往人家后宅跑,不是甚的光明正大的事,且叫人瞧见了,对云娇也不好,还是少去些为妙。 万年青连忙跟了上去。 茹玉在后头,瞧着他出了大门,这才也跟了出去,出门之后,他便往家去了。 秦南风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阵,拔腿便往东走。 “少爷,家去该往西。” 才走了两步,万年青便拦住了他。 秦南风皱起眉头:“我晓得,我还能不认得家吗?我是去舅舅家。” “少爷。”万年青苦着脸:“早上出门的时候,老爷叮嘱了,今朝家去要查少爷的功课呢。” “功课我都会。”秦南风背着手侧过身望着他:“他哪回要我背书,我不曾背出来过?” “那还有写的呢。”万年青往边上走了几步,拦在他前头。 “写的我写妥了,你拿家去给他瞧便是了。”秦南风有些不耐烦。 “那也不行,老爷瞧不见少爷,到时候又要责罚小的,少爷,小的求你了,你还是家去吧。”万年青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53回 腿给你打折 “真不晓得你到底是我的小厮,还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秦南风嫌弃的望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不忍心,转过身往西去了。 “小的就知道少爷最好了。”万年青欢喜的跟了上来,讨好的将他手中的书拿了过去:“小的给少爷拿着。” 秦南风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都是吃的你的苦。” 万年青只是嘿嘿的笑。 秦家主院,赵忠竹正在廊下点灯笼,瞧见秦南风家来了,便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身后的婢女。 “娘。”秦南风唤了一声。 “风儿下学了。”赵忠竹笑着迎了上去。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我爹呢?” “在里头呢。”赵忠竹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爹叫你背的书,你会背了吗?” “会了。”秦南风回了一句,抬脚便往里走。 “你好好背,别惹你爹生气。”赵忠竹跟上来又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秦南风答应了,进屋唤了一声:“爹。” 秦焕礼坐在桌边,正拿这本字帖细细观赏着,闻声便抬起头来,瞧见儿子到了跟前,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家来了。” 他生的白净清矍,留着一把两尺长的山羊胡,虽已年过不惑,但望之不过三十许,瞧着便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他平日里话不多,但是爱笑,同僚背后都悄悄叫他“笑面虎”。 但在秦南风跟前,他总爱板着面孔。 其实在秦南风小的时候,他瞧见这个儿子也是满面笑意的,但自打发现他不爱舞文弄墨,反倒喜欢舞枪弄棒的之后,他瞧见他便笑不出来了。 他家世代从文,到他膝下出了这么个异类,他有时候细细思量,都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我叫你背的书会背了吗?”秦焕礼沉着声音问。 秦南风将杯中茶饮尽,放下杯子,当即便背起书来:“《周礼》之《周官》,媒氏。 媒氏掌万民之判。 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 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书之。 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 秦焕礼抬眼往他,昂藏七尺,磊落不羁,眼底便有了一些欣赏的,但转眼瞧见他身上穿着的窄袖短打,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他最不喜的便是儿子这一身武人装扮,好好的读书人不做,非要跟着他舅舅舞刀弄枪的。 秦南风背妥了,便朝着万年青伸手。 万年青忙从木箱中取出他今朝写的课业,递了过去。 秦南风从容的将课业放在方桌上:“请父亲过目。” 秦焕礼低头瞧了一眼,并不曾打开:“不急,我先考考你。” “父亲请说。”秦南风在他对过坐了下来。 “我且问你,方才你背的这一段,说的是甚的礼?”秦焕礼抬眼望着他。 “婚嫁之礼,媒氏。”秦南风脱口便道。 “那‘令男三十而娶,女三十而嫁’,是何意?”秦焕礼又问。 “便是说男子最迟三十岁必须要娶妻,女子最迟二十岁必须要出嫁。”秦南风说罢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亲叫他背这个,又问这些话,到底是何意? “那你今年多大了?”秦焕礼直视着他。 秦南风垂目:“十五。” “我大渊律法,男子多大可娶妻?”秦焕礼肃着脸又问。 秦南风声音小了下去:“十三。” “你懂为父是何意吧?”秦焕礼坐直了身子瞧着他。 秦南风不曾言语。 秦焕礼又道:“之前叫你去相看,叫了好几回了,每回都跑到你舅舅那处藏着,又是敷衍我说年纪轻不急,又是说军务繁忙,如今倒是闲下来了,可得空相看?” 秦南风眨了眨眼睛道:“爹,我有一事不懂,还请你为我解惑。” “何事?”秦焕礼皱眉。 “我不大明白,嫁娶之事为何非得要门当户对?我若是娶个庶女做妻,不知爹会如何?”秦南风问这话的时候,便已然预备好了,双目紧盯着对过的父亲。 “放肆!”秦焕礼果然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课业便朝着他摔了过去。 秦南风一下便跳开了,他便晓得会如此,往后退了两步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爹你别这样着气,气大了伤身。” “秦南风我告诉你,你若敢娶庶女做妻,我便敢将腿给你打折。”秦焕礼气的指着他骂。 “你这孩子,没事瞎说甚的?”赵忠竹忙将他拉到一旁:“还不同你父亲赔罪。”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秦南风才不肯赔罪,瞧了瞧秦焕礼:“书也背了,我回屋睡觉去了。” 说着便往外走去。 “你还不曾吃夜饭呢!”赵忠竹往前追了两步。 便听他在外头遥遥的道:“我不吃了。” “不吃拉倒,饿死他算了。”秦焕礼气的骂了一句。 “老爷,这孩子就那性子,不过是说着耍罢了,你何苦同他着气。”赵忠竹扶着他,在桌边坐下。 “都是你惯的。”秦焕礼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如今是越发胆大了,从前还找个籍口跑出去,如今倒是省事,三言两语便将我回了。” 他也不曾将秦南风方才所言当真,只当他是不愿去相看,才随意胡言乱语。 秦南风出了院子,跟在后头的万年青便追了上来:“少爷,夜饭想吃甚的?” 秦南风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儿,抬头想了想道:“许久不曾吃炙羊肉了,去买一些,再去会仙酒楼买一坛羊羔酒。” 他说着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秦南风又想起甚的来:“等一等。” 万年青回过头望着他。 他又吩咐道:“买两份炙羊肉吧,拿一份去给谷莠子,让他趁热给云娇送去。” 万年青顿时有些为难。 “怎的?银子不够?”秦南风伸手又取银子。 “不是。”万年青摇了摇头:“只是这般一耽搁,少爷的那份儿可就凉了。” 秦南风瞧着他啧了啧:“我从前怎的不曾发现你竟这般笨?你不会先买一份给谷莠子,回头再买我那份吗?” 万年青恍然大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的忘了。” “去吧。”秦南风摆了摆手:“顺带给你自个儿买一份点羊头,好好补补脑子。” “谢少爷。”万年青欢天喜地的去了。 第654回 到底心动不曾 谷莠子到翩跹馆之时,才将过了戌时。 云娇从钱姨娘那处吃了夜饭,回屋子沐过浴,穿着一身中衣出来,坐在书案边,手中捧着一本书翻看着。 蒹葭在后头拿干手巾,来回给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八两在书案下头转了转,蹭了蹭云娇的腿,见云娇不曾睬它,便转出来往上瞧了瞧,后腿猛的一蹬便跃到书案上去了,呼噜呼噜的便朝着云娇蹭了过去。 云娇笑着躲它:“八两,别闹,我头发还湿着呢。” 八两凑过去连着蹭了数回,见她依旧躲着,蹭不着她的脸,便也不勉强了,在她跟前来绕了绕,最后干脆在书案上卧了下来,头枕在一本书上,舒坦的半眯着眼打起瞌睡来。 云娇瞧它蜷成一团,毛茸茸的极为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抚,又将它的尾巴拉直了,八两便会用力,自个儿将尾巴卷上去,卷成一个圈。 云娇再扯,它便不卷了,而是甩着尾巴摇来摇去的。 云娇瞧它可爱又有趣,忽然诗兴大发,提起一旁的笔来,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在纸上写下了四行字。 放下笔之后,她将纸拿起来吹了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打算等一刻儿字干了,便夹在书中,明日去问哥哥书里头那些不懂之处的时候,顺带给哥哥瞧一瞧,鉴赏一番,看看可有何需要修改之处。 蒹葭在后头瞧见了,顿时好奇极了:“姑娘,你写的是诗吗?” 云娇回头忘了忘她:“你怎晓得是诗?是不是瞒着我悄悄认字了?” “不跟着姑娘学,奴婢上哪儿去悄悄认字?”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奴婢便是认不得字,那还能不识数吗?姑娘写了四行字,都是一样多的,那可不就是诗吗?我瞧见姑娘那本书上都是这样的。” 云娇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蒹葭聪慧,连这都给你瞧出来了。” “姑娘,你就别取笑我了。”蒹葭嘟了嘟嘴,她晓得姑娘是在逗她。 “姑娘。”黄菊推开外间的门,唤了一声。 云娇放下手中的诗,应了一声:“怎了?” 蒹葭也收敛了笑意。 黄菊走上前来,将一个油纸包摆在了书案上:“这是谷莠子才将送来的,说是秦少爷叫万年青拿给他的,还叮嘱了让姑娘趁热吃。” 云娇闻见了香味,轻轻嗅了嗅鼻子问:“是炙羊肉?” “姑娘的鼻子真尖。”黄菊笑着点了点头:“谷莠子说是炙羊肉,奴婢闻着也像。” 蒹葭便踮起脚来瞧:“好香啊。” 八两也闻到了香味,立刻坐了起来,朝着那个油纸包凑了过去。 云娇笑着道:“闻到肉香,馋猫们都动起来。” “姑娘,这炙羊肉要趁热吃,若是凉了就膻了。”蒹葭眼巴巴的瞧着那油纸包,想到炙羊肉的美味,她已然口舌生津了。 云娇晓得她想吃,故意逗她道:“确实是,但我都吃过夜饭了,实在吃不下了。” 蒹葭有些失落,但还是道:“那便留着明日热一热再吃吧。” 云娇笑道:“我哄你的,你拆开同蒹葭分着吃吧。” “那姑娘不吃吗?”蒹葭口中问着,却已然走过去开始拆油纸包了。 “我尝几口便好。”云娇闻着这个香味,不吃是不可能的。 但等一刻儿便要睡觉了,吃太撑了便腻的慌,觉都要睡不好,还是少少的吃一些为妙。 油纸包一拆开,屋子里更是香气四溢,八两馋的喵喵直叫,在案头绕来绕去地想要上去抢。 云娇起身将它抱在了怀中。 它却还是扭过头望着蒹葭叫,云娇有些不忍心,便掐了一块羊肉来喂它。 它叨着羊肉便下了地,自个儿找了一个角落蹲在那处吃了起来。 云娇吃了几口,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问黄菊:“谷莠子还说旁的了吗?” 她晓得秦南风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家里头,平日里来她家读书,隔个三五日出去城外巡营,也只在那一日才会自在一点。 今朝这样晚了,他怎会叫万年青出来买炙羊肉? “不曾,他将羊肉给我便走了。”黄菊一边回话,一边打量着云娇的神色。 秦少爷这是在示好,这么晚了还特意让人送炙羊肉来,也不晓得姑娘到底心动不曾? 她估摸着,大抵是有一些的吧…… 云娇思量了片刻,也不得甚的胃口了,便道:“你们拿出去吃吧,我有些乏了。” 蒹葭到了茶水来给她漱了口,这才拿着炙羊肉同黄菊一道出去了。 云娇在书案前又坐了一刻儿,将那首诗夹在书中,这才起身上了床。 她有些担心秦南风,但晓得自个儿在这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哪日问问他吧。 但她也不晓得哪日才能再见他。 …… 翌日清晨。 云娇自祖母那处请安归来,早饭也不曾吃便去了把云庭的书院。 她要趁着哥哥不曾去家学,去同他说一刻儿话,她不想耽搁哥哥读书。 把云庭书房的门大开着,他正在院子里捧着本书踱着步晨读,瞧见云娇来了,他便将书背在了身后,含笑唤她:“娇儿。” “哥哥。”云娇抱着书,走到他跟前:“这书上我有些不懂的地方,我都标注出来了,哥哥若是有空就给我讲一讲。 若是不得空的话,那我可以等等。” “有甚的不得空的,来我看看。”把云庭将手中的书交给了金不换,接过云娇手中的书,先翻了一下。 那书中便飘下来一张纸,顺着风飘飘然然的落去了。 云娇忙想去捡,却叫一个人抢了先,她抬头一瞧,是秦南风。 她有些急了,忙去抢:“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还给你还给你,我又不要你的东西。”秦南风口中这样说着,却将那张纸高高的举了起来:“不过我得先瞧瞧,上头写的甚的。” “你给我。”云娇抓着他的袖子往下扯,却哪里扯的下来? “逐云,你别闹。”把云庭走到他二人跟前,正欲开口。 秦南风却已然朗声念了起来。 第655回 气冲冲的来的 吾有虎师书作枕,不尚威武喻奸臣……”秦南风高举着那一页纸,一边念一边笑。 “你还给我,不许念!”云娇顿时羞的一张小脸都红了,跳起来去抢。 却又叫他躲开了,她顿时恼的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把云庭在边上拉都拉不住,叫他二人惹的直发笑,一笑手里头就没得气力。 云娇是觉得自个儿写的诗叫秦南风当众念出来,有些羞耻,可她抢也抢不到,还能如何?只能打他撒撒气了。 不过还好,这处就只有他同哥哥二人,蒹葭黄菊同金不换三人左右是听不懂的,念也就念了吧。 “闲暇卧怀讨欢喜,夜坐案头伴诗文。”秦南风终于读完了,低头瞧着她笑道:“好诗好诗,把小九真是好文采呀!” “你还给我。”云娇伸手,瞪他。 “给你给你。”秦南风将那页纸放在她手上,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别着气,你写的这样好,我念一下怎了?” “秦小五!”云娇咬牙,抬手理了一下头发,便要追过去掐他。 “娇儿,娇儿!”把云庭这回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别闹。” “哥哥,你看他!”云娇指着秦南风告状。 秦南风站在那处望着她笑,她鲜少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当真可爱的紧,也怕他真着气,便道:“好了,别着气了,不如我给你这首诗题个名,咱们扯平了可好?” “哪个要你题。”云娇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不以为意,思量了片刻道:“既然是写给八两的,那便叫做‘予猫’如何?” 云娇面上不睬他,但唇角的梨涡却若隐若现的,显是应了。 这时候,屋子里头传出一阵声响,像是书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都转头望了过去。 秦南风拧眉道:“哪个在里头?” 片刻之后,茹玉抱着几本书从里头走了出来,勉强对他们笑了笑道:“九姑娘来了,逐云也在。” 云娇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的望着茹玉,又侧头瞧了瞧把云庭。 秦南风也有些疑惑:“茹玉,你怎会在里头?” 把云庭打圆场道:“茹玉一早便来了,他要借几本书,我便让他自个儿到里头去选。” “书已然找到了,一共四册,九霄兄,我先到家学去了,这些书晚些时候我看妥了再来归还。”茹玉说着对把云庭微微点了点头,不等他答话便逃也似的匆匆去了。 他心中有无以言说的难受,他怕待的久了,便会忍不住表露出来。 他方才都瞧见了,瞧的一清二楚,秦南风读的诗,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向知晓云娇聪慧,但也只以为她就会点茶制香或是插画绣花一类女儿家爱做的事,不曾想到她文采也这样好,写的诗也是字字珠玑。 这样美好的姑娘,叫他如何不心动? 他读书这些年,最想要娶的妻子,便是这样的女子,煮茶插花,红袖添香,何等风流? 可云娇同秦南风当着把云庭的面,还当着那些婢女小厮的面,全然肆无忌惮的拉拉扯扯打打闹闹,可见他们熟稔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换成了旁的姑娘,他定然会说上一句“成何体统”,可这姑娘是云娇,他只盼着跟她玩闹的人是他。 在那一刻,他瞧清了自个儿的内心,他嫉妒秦南风,无比的嫉妒。 青梅竹马便能这般么?秦南风何德何能?天老爷为何不叫他同云娇一道长大? 把云姝迎面而来,唤了他一声:“茹玉。” 他心中烦闷不已,不想睬她,只是抱着书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茹玉,我喊你呢,你听不曾?”把云姝追了上去。 茹玉仍旧不曾回头。 把云姝有些急了,气得跺了跺脚:“茹玉,你再不睬我,我便去告诉你娘。” 茹玉站住脚回过头,满眼怒意的瞪着她道:“把云姝,我再同你说一次,往后别来烦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说罢,扭头便走,半刻也不肯多留。 把云姝却看到有些呆住了,她只见过茹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还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他说话总是斯斯文文的,像是生来便没得性子一般。 像这样怒气冲冲的茹玉,她倒是头一回见,竟也不比平日温和的模样差,反倒多出几分男子气概来。 把云姝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便又要追上去。 杏雨连忙拉住了她:“姑娘,咱们还是别去家学了吧?他都那样同姑娘说话了……” “那是我家的家学,我为何不去?”把云姝推开她:“他那样了又如何,哪个还没点脾气了?我瞧着他是气冲冲的来的,想必是有人招惹他了。 如此我更得去问一问,有我在,这个家里还不得人能欺负他。” 杏雨还是不死心的又劝了一句:“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真是不懂姑娘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堂堂朝廷大员家的嫡女,想找个甚的样的好人家没得?却偏偏非要缠这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 茹玉除了生的俊美,性子好一些,哪还有旁的好处了?况且人家还不情不愿的。 可姑娘偏偏执迷不悟。 夫人也已然有所察觉,耳提面命,前前后后明里暗里的不晓得说了多少回了,但姑娘就是死不肯悔改。 她同香雪如今都有些怕了,就怕姑娘一时糊涂做出甚的有辱门楣的事情来,到时候她们二人可都不得好果子吃,弄不好就得丢了性命。 就在她思前想后的这一刻儿,把云姝便已然朝着茹玉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杏雨气的跺了跺脚,只得连忙跟了上去。 而把云庭院子里头,云娇怔了片刻才道:“哥哥,你方才为何不提醒我们茹玉在里头?” “我不是拦着你们了吗,但你们也不听啊。”把云庭有些无奈的笑道。 “你直说便是了,这事儿哪还用拐弯抹角了。”秦南风瞧了瞧门口,心中有些后悔,早晓得茹玉在里头,他就不胡闹了:“也不晓得他瞧见不曾。” 他虽说想叫茹玉知难而退,但也晓得该有分寸,像方才揉云娇发丝那种动作,是不该当着外人的面做出来的。 第656回 给你做陪嫁 “人家便在屋子里头,我若是直说,他听了去心里该如何想?可是要说我们不拿他当朋友?”把云庭反过来问他们。 云娇思量着点了点头:“哥哥说的也是。” 她想着便有些来气,瞪了秦南风一眼:“都怪你,我都叫你还我了,你非是不听。” “是怪我。”秦南风挠了挠头,有些无辜的望着她:“但我不晓得屋子里头有人,我若是晓得,定然不会那样。” “好了好了。”把云庭摆了摆手:“他在里头寻书,也不见得能瞧见,说不准是才走出来呢。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家学了,娇儿,你先回院子去,傍晚等我下学了你再来,到时候我给你讲那书上的不解之处。” “好。”云娇乖乖的点头应了。 秦南风随着把云庭往外走,还不忘了回头对着云娇挤眉弄眼的。 云娇斜睨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的。 回了翩跹馆之后,云娇先到书案前,在写诗的那页纸上端端正正的题上了“予猫”二字,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微微的笑了笑。 小心翼翼的吹干了纸上的墨,然后夹在了书本之中收了起来,这才忙活着开始做茶饼。 这一日,她只在中午吃中饭的时候歇了一刻儿,也不曾睡中觉,便回屋子继续忙碌起来。 左右如今姨娘已然知晓了,她制茶饼不必要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的,钱姨娘得空也帮她瞧着,不叫外头的人进院子,不叫人瞧见她制茶饼。 不知不觉,便到了日落西山之时,她将三块茶饼堆砌在一处,将该收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这才对着外头道:“蒹葭,黄菊,进来收拾一下。” 两人应声而入,在屋子里头忙碌起来。 云娇便去了钱姨娘那屋。 “姨娘,饭取了吗?”她进屋便问。 钱姨娘正坐在凉榻上绣帕子,闻声抬起头来笑道:“怎了,忙饿了?” “不是。”云娇在洗脸架子边上洗了手,拿起旁边的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我早上去哥哥那处了,书上有些地方我不懂,哥哥说叫我等他散学了去,他给我讲。” “原是这般。”钱姨娘点了点头:“我让桔梗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吧,你早些吃了去吧。” “嗯。”云娇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姨娘绣的甚的?” “你瞧这是甚的?”钱姨娘将绣绷往她跟前送了送。 云娇仔细瞧了瞧:“是牡丹花?” “对。”钱姨娘笑着点了点头。 云娇又瞧了两眼,不曾言语。 钱姨娘抬头望着她笑道:“怎的不说话了?可是觉得姨娘这个颜色选的有些太过艳丽?” “我可不曾这样说。”云娇连忙摇了摇头:“姨娘你欢喜便好,左右是你自个儿用。” 她心里头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却并不曾说出来,她曾在一本书上见过一种说法,说有一些女子的年纪越大,便越爱一些娇嫩的颜色。 她心中猜测着,大抵姨娘便是这般吧。 “我这是给你绣的。”钱姨娘停住了手,望着她笑道:“你说你,成日里不是制茶饼,便是看书,也不往绣花上头靠,将来你出门那些嫁妆,哪个给你绣?我不得提前给你预备着吗?” 云娇有些无言,顿了顿才道:“我的好姨娘,那些不过是个意头,图个吉利罢了,有得没得不都是一样吗?到时候,去集市买一些便是,想要甚的花色都有,又精致又好看,保管比自个儿绣的好。 你别绣了,可别将眼睛熬的花了。” 她说着便想要将花绷拿开。 “胡说。”钱姨娘躲开她的手,嗔了她一眼:“成亲哪有人去买那些的?那样多不吉利,得自个儿绣的才好。 姨娘左右也闲着无事,便先给你绣着,回头我托人去莱州,请你二舅舅帮着收一些当年的新棉花,给你弹几床棉新花被,留着到时候给你做陪嫁。” “姨娘。”云娇有些好笑的道:“你如今开始预备着这些,你不嫌太早了吗?我这婚事,八字还不见一撇,这些东西,等到时候定下了再预备也赶得上。 我看叶姨娘也是这些日子才在预备。” “早预备早好,这些东西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到手的,明年你就十三了,姨娘当然该预备着。”钱姨娘一边绣花一边道:“你叶姨娘便是预备的有些晚了,有些个东西赶不上,只能到集市上去买了。 那买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自个儿做的?” “那我三姊姊成亲的日子定了吗?”云娇想起来问了一句。 “暂时还不曾呢。”钱姨娘手中不停,口中道:“你叶姨娘前几日倒是提了一嘴,这大热天的肯定是不成了,怎么也得入了秋,估摸着也快。” “哦。”云娇点了点头,思量着片刻又道:“雅茹姊姊那处也不晓得如何了。” “等着吧,若是定下来你大姨母会来同我说的。”钱姨娘回她。 说话间,桔梗拎着食盒家来了。 钱姨娘放下绣绷净了手,同云娇一道用了晚饭。 云娇便去了把云庭那处。 …… 今朝,把言欢的夜饭是在主院里头用的。 这些日子,他的公务愈发的繁忙起来,原本家学是想要停一阵子的,但是想到明年便要科举了,又怕耽搁了把云庭,还是咬着不曾停下来。 只是这般,他便更辛苦了。 平日里夜饭他都是在书房随意用过,今朝连燕茹特意去书房喊他,说是预备了他爱吃的菜,叫他也该张弛有度,停下来歇一歇。 他确实好些日子不曾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既然连燕茹叫了,他也就应了。 吃了夜饭,把言欢便打算回书房去。 连燕茹喊住他道:“老爷,你连日操劳,今朝便歇一歇吧。” 把言欢回过身去,又重新在椅子上落座,瞧着她似笑非笑的说:“我估摸着你就有事,不然没得这样好,甚的事说吧。” “老爷这话说的,好似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吃饭,就是为了说事似的。”连燕茹有些不悦的道:“我便是有事,也不是为了我自个儿。”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57回 用心的确不纯 那是为了哪个?”把言欢似乎来了些兴趣,抬眼望着她。 “我是为了绍绍。”连燕茹转过身子向着他:“这孩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当初你非要说尤太傅家的那个,我那时候就说不能成,你偏不信,还闹得两父子僵成这样。” 把言欢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甘心的道:“原本是该能成的,他不信我的话,自然是成不了。 若是这门亲事成了,他明年科举我也就不用愁了。” 不过话说回来,便是不为了尤初红,自打连燕茹进了门,把云庭同他也不曾好过。 “怎了?”连燕茹笑望着他:“难不成还能有人替绍绍作答不成?” “这怎么可能。”把言欢有些怅然:“不过,明年的科举尤太傅怕还是众考工之首,这亲事若是成了,科技之时总归是能对绍绍照应一二的,但如今说这些,已是一场空了。” 考工之首谓之考监,总管科举事务,生源出入规矩,考课试遵训导诸类事宜。 “照不照应的又如何?”连燕茹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咱们家绍绍有真才实学,又不是绣花枕头,你怕甚的?” 这话,把言欢倒是欢喜听,他不由自主的便笑了:“怕倒是不怕,只是若是有人照应,那不是更好吗?” “人家尤姑娘都定亲了,就不说这些了。”连燕茹转过话头道:“前几日,我三妹妹派人送了些花样子来,我倒是想起一事来,险些忘记同你说了。” “嗯?”把言欢转过眼望着她,心中一动。 连燕茹便接着道:“当初你要说尤家姑娘的时候,我同你提过,我三妹妹家的初霁,你可还记得?” 把言欢猜到了她要说此事,点了点头:“自然记得,那孩子我见过几回,瞧着不错。” “我原是不想说这样的事,你晓得,这么些年,绍绍他一直将我当成了个坏人,我若是说,他怕还是当我包藏祸心呢。”连燕茹说到这处,似乎有些委屈,转瞬又一脸的端庄大度:“不过,不管如何,我在外头担了一个他母亲的名义,我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的,作为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不然,外头人问起来我没得法子回,若是说起来那就难听了。” “也没得人说你甚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把言欢每回听到她说这些个事,便有些听不下去。 这些都是他不想面对的。 “你说没得人说,人家说还要跑到你跟前来叫你听着不成?”连燕茹一脸正色的道:“我都叫人问了好几回了,都问我绍绍年纪不小了,怎的还不曾定亲,我都不晓得该如何回。 这不是初霁如今还不曾定亲吗?我也派人去问过我三妹妹了,她那处倒好说。 只是绍绍不见得会同意。 你若觉得般配,便去同绍绍说一说。” 把言欢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我原先是想着尤家那个丫头,但他死活不肯,但那个丫头也确实刁蛮,你三妹妹家这个,性子该是不错的。 就是不晓得他肯不肯,我如今都不能想他的事,想到就头疼。 他就是心中别扭着从前的事,同我对着干,不肯听我的话,只怕是我去说了也是白说。” 说起儿子,他总是忍不住叹气,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同他合不来。 “绍绍还小,他不懂你的苦衷,等往后自个儿成家了就好了,初霁那孩子,品性你尽管放心,我们看着长大的还能有错吗?”连燕茹瞧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不然,老爷这刻儿便去同绍绍说吧?” “这刻儿?”把言欢愣了愣。 “对啊,宜早不宜晚,这回若是再错过了,可就没得这样好的人家了。”连燕茹又劝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把言欢低头沉思了片刻,站起身道:“这样,你跟我一道去吧。” “我?”连燕茹一愣。 “怎的?你不肯?”把言欢望着她。 “我去……倒是可以,只不过绍绍他望见我就不得甚的好话,我去了若是提这事,他怕是更不肯应。”连燕茹有些不大想去。 她能想见把云庭会是甚的脸色待她。 “那孩子是你三妹妹家的,我个人去也说不清样貌品性,你一道去,该如何说便如何说就是了。”把言欢倒是不曾当回事。 连燕茹也不好再推辞,这事儿是她提出来的,她若是不肯去,倒像是有甚的阴谋似的,虽说她用心的确不纯,但她也不想叫把言欢看破。 “那成,既然老爷非叫我去,我便厚着脸皮去一趟。”连燕茹点头应下了。 “你这话说的。”把言欢心下颇为愉悦,笑着道:“那也是你儿子,你不问事哪个问事。” 连燕茹笑了笑不曾言语,如果真是她儿子,她倒不用费这个心机了,你把言欢承认他是我儿子有甚的用?得他把云庭认了才算。 既然把云庭不认,她可就得找个帮手了,否则真叫他中了举,成了亲,她在这家里头还有何定位可言,那钱姨娘,到时候可就翻了身了。 …… 云娇进院子的时候,恰巧遇见金不换从里头拎了食盒出来,瞧见他便笑嘻嘻地行礼:“小的见过九姑娘,少爷在里头等姑娘呢。” “嗯。”云娇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蒹葭同黄菊留在了门口,少爷给姑娘讲学,不喜有人在侧。 “哥哥。”云娇进门之后径直便往书案那处走。 她不用看便晓得,哥哥定然在那处看书呢。 “来了。”把云庭从书中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笑。 “嗯。”云娇将对过的凳子搬到他身旁,坐了下来:“咱们开始吧。” “娇儿。”把云庭却侧过身望着她。 “嗯?”云娇有些奇怪:“怎了?” “我中午同逐云一道吃的中饭。”把云庭顿了顿道:“他说昨日家去又惹他父亲着气了。” “为何?”云娇好奇,不过也并不觉得奇怪。 她虽说也叮嘱过秦南风好生读书,别惹他父亲着气,但也不曾指望他真的听。 “他说他父亲叫他背‘媒氏’。”把云庭望着她:“这便引出了后话,说是叫他去相看。” 云娇怔了怔,垂下眼眸瞧着书道:“哦,那该去就去呗,咱们看书吧哥哥。” 第658回 同你一般鸠占鹊巢 “我还不曾说妥呢。”把云庭将书推到一旁去了。 云娇只得抬起头来,若无其事的一笑道:“那哥哥说吧,他看的是哪家的姑娘?” “哪个说他去了?”把云庭好笑的道:“他若是肯去,他父亲也就不用着气,他连夜饭都不能吃便跑了。” 云娇绷直的脊背微微松了下来,笑着道:“他只要家去,总归会惹他父亲着气的。” 她心下有些明白过来,怪道昨日那样晚了还给他送炙羊肉,想来是不曾吃夜饭,叫万年青去买的,又顺带叫谷莠子给她送了一份来。 “他问了他父亲,说若是娶个庶女做妻会如何。”把云庭望着她的侧脸。 云娇默然的片刻,开口问:“哥哥到底想说甚的?” 把云庭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你就不想晓得他父亲是如何说的吗?” “不想晓得。”云娇伸手将书拿到跟前,将书翻开几页,口中道:“他胡说,哥哥就别跟着胡说了。” 她晓得,定然不是甚的好话,不听也罢。 把云庭还待再说。 云娇又侧过头望着他笑道:“姨娘拜托二姨父在外头给我寻摸个好人家,想来,不用多少日子便会有信了。 哥哥你甚的时候将嫂子娶回来?我可不想在你前头成亲。” 把云庭一张俊脸顿时便有些红了:“我说你呢,你说我做甚……” 这个时候,外头便传来了蒹葭几人的声音:“奴婢见过老爷,夫人。” “是父亲同母亲来了。”云娇说着便起身,要往里间去。 把云庭一把拉过了她:“你去何处?” “我躲一躲。”云娇指了指门口:“父亲来了,又要说我的。” “躲甚的躲。”把云庭将她往自个儿跟前拉了拉:“有哥哥在这处,还怕护不住你?” 云娇刚想说她不想叫哥哥为难,屋子的门便被推开了。 她来不及躲,只好规规矩矩的低头行礼:“父亲,母亲。” “娇儿也在?”连燕茹先是有些意外,接着便和煦的望着她。 “是。”云娇微微点了点头。 把云庭坐在椅子上不曾动,只是抬头扫了把言欢二人一眼,接着伸手拉了云娇一把:“娇儿,坐下。” 云娇想走,但又不好不给哥哥面子,想往下坐,又有些犹豫的瞧了一眼把言欢,估摸着自个要是坐下来,一定会迎来父亲的当头棒喝。 不料,把言欢却温和的笑了笑道:“既然娇儿也在,那便坐在这儿,一道商议这事儿吧。” 他倒也不是瞧云娇变得顺眼,而是有事来找把云庭,生怕惹了他着气,他只要一着气,那便甚的事也成不了了。 况且到时候,若是把云庭不肯,他还能使个眼色让给云娇帮着劝一劝。 他想着看了看把云庭,只巴着儿子能懂得他这个做父亲的用心良苦,乖乖的听他的话才好,白家也不比尤家差。 云娇瞧着父亲和颜悦色的模样,就晓得他这回来准不得好事,之前他想要哄着她给梁元俨做妾之时,便是这副嘴脸。 不晓得今朝又打的甚的主意。 平步从桌边端了凳子来,放在了书案对过,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坐了下来。 他打发了平步,瞧见云娇还站着,抬了抬手道:“云娇,你还站着做甚的?坐。” 云娇也想晓得到底何事,便依言坐了下,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胆小谨慎的模样,这是她在他们跟前惯有的样子。 屋子里头便静了下来,把云庭只是翻看着书案上的书,像是不曾望见把言欢二人。 气氛有些尴尬。 把言欢瞧了他片刻开口道:“绍绍,你先将书放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把云庭头都不曾抬一下:“有话直说便是了,我听得见。” “那我便说了。”把言欢清了清嗓子:“你如今年纪不小了,亲事也该操持起来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合意的姑娘便就都叫人挑了去了。” 他说到这处顿了顿,把云庭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他便又接着道:“上回,说那个尤初红,我晓得是我太过为难你了,我也晓得那姑娘性子刁蛮,是以,后来我便不曾逼你了。” 把云庭轻轻笑了笑,缓缓抬起头来:“是你不曾逼我?还是你逼我我不曾睬你?” 把言欢叫他堵得几乎哑口无言,摆了摆手道:“究竟如何也不用追究,左右那事儿已然过去了,我今朝来,不是为了说这个。” 把云庭却又不言了。 把言欢瞧了瞧连燕茹,又道:“我同你母亲这回特意来,便是替你……” “她不是我母亲。”把云庭冷冷的打断了他。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他若是日日同这个儿子说话,怕是要少活三年。 “这回给你说的是白家的姑娘,叫白初霁。”把言欢只得不再提连燕茹,简略的说了一句,接着便侧过头望着连燕茹:“你说吧。” “绍绍,初霁是我三妹妹家的姑娘,比你小三岁,你们小时候还见过,你还记得她吧?”连燕茹含笑望着把云庭。 把云庭抬起头来望着她,扬起唇角讥讽的笑了笑:“连燕茹,你想把你的姨侄女儿说给我,而后,我将她娶家来,你便可利用她来牵制我了?” 连燕茹叫她一口说中了心思,心中好不恼怒,面上却是一片伤心欲绝,扭头朝着把言欢道:“老爷,我是如何说的?我说不来,你偏让我来,我就晓得……” “连燕茹,你别在我跟前惺惺作态。”不待把言欢开口,把云庭便直截了当的道:“你打的甚的主意,我心里头一清二楚,你想在我身边安插人手,也得有那个本事。 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你那个姨侄女儿可是同你这个姨母是一样的货色?她可会在我娶了妻之后,借助你这个姨母先住进我家,再同你一般鸠占鹊巢?” “你!你!”连燕茹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从前把云庭对她说话也不得多好听,但从来不曾这样不客气过,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第659回 卖东西来了 连燕茹“你”了半晌,却不见把言欢言语,不由瞧他:“老爷,绍绍他……你不管管吗?” 把言欢抬眼望了望她,起身道:“既然绍绍不应,那便罢了,走吧。” 他说着便往外走去,竟丝毫也不停留。 连燕茹不曾想见他竟这般,又瞧了一眼云娇兄妹,不甘心的转身去了。 今朝这番屈辱,她记下了!他日必要讨回! “老爷。”她出了门见把言欢等在门口,便走上前委屈的道:“老爷这是何意?来是你叫我来的,走也是你要走,绍绍他那样辱骂我,你竟不闻不问?我在你心里,果真一文不值吗? 我这……你让我这脸往何处搁……” “走吧。”把言欢声音不悲不喜,拔腿朝着外头走了过去。 连燕茹听着他口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也不曾言语,便跟了上去,心中盘算着等刻儿要再如何说上一说。 把言欢往前走了一阵,逐渐放慢了脚步。 连燕茹加紧几步走上前去,心中有些忐忑,他莫不是瞧出端倪来了,否则不会这样待她。 她思量着如何开口。 把言欢倒是先说话了:“燕茹,你觉得绍绍方才所言,可有道理?” 连燕茹心里头一跳,原来他果真是起疑心了,面上却有些悲切的道:“怎的?绍绍这样想我也就罢了,老爷也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头便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想这样看你。”把言欢目视前方:“只不过,绍绍那样一说,我倒觉得有些不妥了,这亲事便作罢了吧,往后不要再提了。” 连燕茹不甘心,但也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她作出一副气恼的模样道:“作罢了也好,省得遭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冤枉,好心当做驴肝肺,真不愧是亲父子。” 把言欢侧过头,就着月光瞧了瞧她:“连燕茹,绍绍是我唯一的嫡子,旁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记着,万不可打他的主意,否则我必不会同你干休。” 他方才不曾在院子里头便说出来这番话,是为了给连燕茹留些面子,连燕茹有甚的手段,他或许不大清楚,但若是说她同钱芳馆一般宁静淡泊,那是绝无可能,这也是他为何欢喜去翩跹馆的缘故。 钱芳馆是绝无可能将这样大的一个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有些事,他不戳穿不代表他不懂,只不过是连燕茹不曾触及他的底线。 把云庭便是他的底线。 “老爷说的哪里话,绍绍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连燕茹还想再申辩。 “好了别说了。”把言欢径直打断了她:“你都说了,绍绍从来不曾拿你当过母亲,否则你也不必要拐弯抹角的要将自个儿的姨侄女儿许给他。 我也不多言,你自个儿想吧,我去书房办公了。” 他说着,背着手带着平步去了。 连燕茹站在原地,脸色一片铁青,此番实在是失算了,不曾想见把云庭竟这般犀利,张口便戳穿了她的心思,还叫把言欢给她说了这许多难看,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夫人,先回院子吧。”刘嬷嬷在后头劝道。 连燕茹不曾言语,但也听了她的劝,低着头缓缓往回走着,一路上都在思量。 回到博观院,她走到凉榻前坐了下来,仍然在定定的出神。 刘嬷嬷有些心疼的到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夫人,别想了,这个法子不成咱们在想旁的法子,你可千万别钻了牛角尖。” 连燕茹接过茶杯,依旧坐着不动。 过了片刻,和风进来了:“夫人,老爷去不曾去书房,半路上改道去了翩跹馆。” 连燕茹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沉吟了片刻道:“刘嬷嬷,明日我请安家来之后,你去将春雷叫来,我有事吩咐他。” “夫人这是有法子了?”刘嬷嬷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 连燕茹饮了一口茶:“姑且试一试吧,有没有效用就不得而知了。” …… 翌日晌午,云娇在廊下逗八两,院子外头进来两个人,八两胆小,炸者毛一窜便跑回屋中去了。 云娇抬头瞧,不由笑了:“大姨母,二嫂子。” 是钱芳如带着吴秀茵来了,钱芳如手中提着两个麻布口袋,吴秀茵却空手两膀子,走的大摇大摆的。 云娇迎了上去,口中吩咐道:“蒹葭,快去叫姨娘。” 蒹葭应身去了。 “娇儿。”钱芳如将手里的两个麻布口袋放在了地上,笑着道:“我来也不得旁的东西带,给你掰了几个玉蜀黍,还有点新鲜的落花生,你不是顶欢喜吃这两样东西吗?” 玉蜀黍便是玉米,新鲜的落花生便是才从泥里头挖出来的花生。 “谢谢大姨母。”云娇转头吩咐黄菊:“拿进去吧。” 云娇确实爱吃这两样东西,也不用做出个甚的花样来,清水煮出来,便已然极好吃了。 黄菊提着两个麻布口袋才将走,吴秀茵便开口道:“妹妹这样客气做甚的,左右你也不会白吃我家的东西对不对?” “秀茵……”钱芳如忙伸手拉她,不叫她说下去。 “你别管。”吴秀茵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云娇怔了怔,敢情吴秀茵这是卖东西来了? 且她待大姨母,这是甚的姿态?哪里像是儿媳妇对婆母了,这……简直都不是平起平坐了,分明是凌驾于大姨母之上的。 大姨母竟也生生的受着,半丝也不多言,想想大姨母从前对李月霞的嘴脸,云娇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这时,吴秀茵已然伸手握住了云娇腰间挂着的荷嚢:“这是哪个做的,这绣工,没个一二十年的功夫,可是绣不出来的,真精细。” “这是我姨娘给我绣的。”云娇叫她抓着荷嚢,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扯回来。 “怪好看的呢。”吴秀茵却一直抓着不松手。 云娇只好道:“二嫂子你先松开,你若是欢喜的话,我解开给你便是了。” 她荷嚢里头还装着一些铜子儿及碎银子,她得取出来。 “当真吗?妹妹真大方。”吴秀茵闻言,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手便去解她的荷嚢。 第660回 多盯着她 云娇忙往后退让,手中拦着她的动作,口中道:“二嫂子你别急,我自个儿来解。”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是连她荷嚢里头的碎银也不打算放过。 她才不愿给呢,她的银钱都说自个儿指头尖上磨出来的,怎好无缘无故的随意给人? 且这吴秀茵脸皮也太厚了些,这与明抢何异? 若是作出个可怜模样来,她瞧着起了恻隐之心,或许会给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哪个会将荷嚢的银子都倒出去? 钱芳如有些瞧不过去,上前拉着吴秀茵道:“秀茵,娇儿都说给你了,你容她解开。” 钱姨娘在远处瞧着不对,忙走了来,蒹葭则冲上来拦在了云娇跟前。 钱姨娘瞧见二人分开了,云娇紧握着腰间的荷嚢,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 她打算将此事揭过,便亲热的笑道:“大姊姊,你来了,我同娇儿昨日还说你这些日子不曾来呢,可见背后不能念人,一念人就到了。” 钱芳如正要说话,吴秀茵一把甩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直截了当的问道:“妹妹,你不是说将这荷嚢给我的吗?倒是还给不给了?”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脸皮可真是绝了。 她一边解荷嚢一边道:“我先将里头的银子取出来,这便给嫂子。” “我方才都捏过了,不过是一些铜子儿而已,不得多少,你一并给了我吧。”吴秀茵张口便要。 钱姨娘有些无言,她大姊姊这是娶了个甚的儿媳妇?这品行,当初访亲到底访了不曾? 访亲是大渊朝民间常用的法子,便是两家打算做亲之时,派人去彼此家周围邻居跟前打探,问些个譬如这个人家如何,为人处事,品德行径都要一一问过,不得人说不好才能结亲。 不过,若不是真有深仇大恨,也不得人会说坏话,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依钱姨娘看来,钱芳如家怕是不曾去访过,否则怎会娶个这样的货色过门? “那可不能给二嫂子。”云娇取下荷嚢,将里头的铜子儿同碎银一并倒在了蒹葭手中,一粒铜子儿也不曾留下,口中笑着道:“这些是我姨娘给我这个月买零嘴的银钱,给了二嫂子,我可就没得吃了。” 吴秀茵不满的撇了撇唇。 云娇抬手将空荷嚢递了过去:“二嫂子,给你。” 吴秀茵伸手接了过去,神色间颇为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小气扒拉的。” 云娇便有些不大欢喜了,但面上依旧笑吟吟的:“是二嫂子跟我要荷嚢的,如今已然给了你了,为何还要说我小气?二嫂子若是不想要,还给我便是了,我还能凑合着用一用的。” 吴秀茵面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娇儿,不得无礼。”钱姨娘拦住了云娇,又打圆场道:“秀茵,你妹妹跟你说着耍呢,走吧,到屋子里去坐吧。” 吴秀茵这才将香囊收了起来,心中暗道这云娇平日里瞧起来总是笑笑的话不多,像是个好欺负的,不曾想倒是个厉害的。 本当她会不好意思不给,这碎银子拿定了,却不料竟真的只给了她一个空荷嚢。 想来这个姨奶奶带着个庶出的丫头,在这深宅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不然,能小气成这般? 钱姨娘暗暗朝着云娇使眼色,示意她忍耐一些,便拉着钱芳如往屋子那处走。 吴秀茵也跟了上去。 云娇原是不想去的,吴秀茵这副嘴脸,瞧着实在叫她厌烦。 但她若是不去,等刻儿吴秀茵瞧上了姨娘屋子里的东西,定然会开口讨要,以姨娘的性子怕是会不好意思回绝。 况且不看吴秀茵,也要看看大姨母的面子,不去便太过没得礼道了,她便也一道去了。 她走在最后头,蒹葭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吴秀茵为何将你的荷嚢都要了去?” 蒹葭不欢喜她,是以直呼其名。 云娇瞧着吴秀茵的背影道:“她便是这样的性子吧,瞧见甚的便宜都想要占一占,估摸是觉着不要白不要吧。 不过前两回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收敛,这回倒是肆无忌惮的了。” “可真是讨人厌。”蒹葭嫌弃的朝前瞥了一眼。 “蒹葭,黄菊。”云娇思忖了片刻,小声吩咐道:“等一刻儿你们去我姨娘那屋,将里头瞧着值钱的玩意儿都收起来,别放在眼睛口叫她瞧见了。” 蒹葭同黄菊都点头应了。 云娇想了想又道:“今朝不必一直跟着我,多盯着她,免得叫她顺了东西走。” 拿一样两样东西,倒也不要紧,怕的就是她这样的性子若是拿惯了,往后每回来都要拿东西,那哪个经得住? 是以这头一回,便得给她遏制住了,叫她下回再不敢打这样的主意,才能一劳永逸。 进了屋子,钱姨娘便叫云娇让人去酒楼预备饭菜去。 云娇应了,转头便叫桔梗去找谷莠子了,这来了客人,招待自然是应当的,来者是客,她不会在这上头精打细算。 “你怎的不叫蒹葭去?”钱姨娘觉得有些奇怪。 “怎了?姨娘的人我不能用了?”云娇笑望着她。 “这话说的,我不过随口问问。”钱姨娘笑着拉过钱芳如:“来,大姊姊快坐下,月霞这回怎的不曾来?” 云娇趁着姨娘说话,朝着蒹葭使了使眼色,蒹葭同黄菊便在屋子里拾掇起来,自然是假意擦拭桌椅柜子,再将东西悄悄收起来。 “月霞在家带孩子,家里也要得个人看家。”钱芳如笑着看了看吴秀茵:“我带秀茵出来,她有了身子,想吃个插肉面,正巧我来你的这处,便带她一道来了。” 云娇这才明白,原来吴秀茵腹中有了孩儿了,怪道大姨母那样让着她呢。 她不由打量了一眼吴秀茵的身段,但见她小腹平平,不像是身怀有孕的模样,想来是月份尚浅,暂时还瞧不出。 “有身子了?这是大好事呀。”钱姨娘也笑看了一眼吴秀茵:“那可曾吃着插肉面?可要我叫人去买?” “适才在集市上吃过了,我就想吃晚现煮的。”吴秀茵扭了扭身子,有些矫情的道。 第661回 蠢老娘 钱姨娘虽有些看不惯她这副模样,但也不好表露在面上,便笑了笑道:“吃了便好,若是有旁的想吃的便同我说,或是同你妹妹说也可,叫人去买便是了。” 吴秀茵随意的答应了一声。 钱芳如等她们说妥了,才开口道:“我来也不得旁的事,就是四妹妹家雅茹这不是要定亲了吗?就在这个月二十八,我帮着给个信,去不去就由你了。” “雅茹要定亲了?”钱姨娘面上便有了笑意:“谈的是哪家?还是上回在莱州说的那一家吗?” “就是那家。”吴钱芳如点了点头道:“那个孩子做瓦匠,我前些日子去瞧见了,个子也不矮,就是生的不大白,你四姊姊旁的都不嫌弃,就是总嫌他不俊。” 她说着笑了笑。 “俊不俊的也不当饭吃,人肯吃苦靠得住就好。”钱姨娘说这话,心里头还是有些感慨,她当初不就瞧着把言欢生的好看吗?又有个甚的用?她顿了顿又问:“那那户人家家境如何?上回子不是说,离的挺远的吗?” “家境就是个一般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远是远,坐马车还要小半天呢。”钱芳如望着她:“小妹妹,那定亲那日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让娇儿跟我去也成。” 定亲也是要宴请宾朋的,只不过不得成亲那样隆重,不过亲朋好友也是要随礼的。 “我肯定去不成,娇儿她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我们就不去了,这礼……”钱姨娘说着抬头望云娇:“便拿些银子请大姊姊帮我带去吧,也不买东西了,她自个儿欢喜甚的便买甚的,比我买的好。” 吴秀茵原本东张西望的,听闻要拿银子,便盯着云娇瞧了。 云娇看她这模样便晓得,银子若是给了大姨母,便等于从她手里头过了一圈,这一过到吉雅茹那处,怕银子就短斤少两了。 她越是想占便宜,云娇便越是不想便宜了她。 她思量了片刻笑着道:“姨娘你糊涂了?咱们当初商议的是雅茹姊姊成亲,才送些银子呢,如今只是定亲,我去集上买些礼便是了。 银子等成亲的时候再送。” “这刻儿买,哪来得及了?你大姨母又不肯在这过宿。”钱姨娘瞧了瞧钱芳如,她还是有心叫她留下说说话的。 不过,她这个大姊姊一向都是不肯的。 “不能。”钱芳如摆了摆手:“家里头忙呢,我来你这处都是腾功夫来的,可不能再耽搁了。” “不碍事,到时候我叫谷莠子送去便是了。”云娇早便想好了该如何做:“这离的也不远,便在郊外,又不是舅舅家,让谷莠子跑一趟不费事的。” 钱姨娘一听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这话不错,那就留着叫谷莠子送吧,也省的麻烦大姊姊拿来拿去的了。” “也成。”钱芳如倒是不大在意。 只是吴秀茵闻言便失了听她们说话的心思,她左右张望了一番,伸了个懒腰道:“我这身上有些乏了,小姨奶奶可有地儿给我歇一歇?” 钱姨娘瞧见她当众伸懒腰,心中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好说甚的,反而还要赔个笑脸:“我白日里都是睡凉榻的,不过这凉榻太硬了,你有了身子怕是不能睡,你若是不嫌弃,便到我床上去歇一刻儿吧。” “我嫌弃甚的,那样好的铺,我还从来不曾睡过呢,小姨奶奶不嫌弃我便好。”吴秀茵说着便起身往里间走。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蒹葭暗暗的点了点头。 她便放心了,晓得她二人已然将里间也收拾妥当了。 “莳萝,你跟着去照应照应吧。”钱姨娘吩咐了一句。 “不用,我睡个觉用不着照应。”吴秀茵摆了摆手拒绝了,自个儿进了里间。 云娇朝着蒹葭微微抬了抬下巴。 蒹葭会意,便站去了里间门口,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她们方才将东西都收到抽屉柜子还有箱子里去了,吴秀茵若是翻动定然会发出动静,是以她只需听着便是。 钱芳如这时候瞧见了黄菊站在云娇身后,不由得叹了口气:“雅茹比我家三小还小点呢,都要定亲了,我这个三小,也不晓得怎好,这样大都娶不到个婆娘。” “你别着燥,只怕是缘分不曾到,早晚都会有的。”钱姨娘宽慰她道。 “我来的时候,他还托我给黄菊问个好呢。”钱芳如说着又看了看黄菊。 钱姨娘也望向黄菊。 黄菊便从云娇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钱芳如行了一礼:“请大姨奶奶转告他,多谢他的记挂,也请他多多保重身子,黄菊会好生伺候姑娘,还请他不要太过惦记了,说是有缘分,自然会再相见。” 她正想着如何私下透个意思给钱芳如,她伺候好了姑娘便能嫁给周三小,好叫钱芳如同姑娘说一说,叫姑娘也拿她与蒹葭一视同仁。 可方才一直不得机会,她估摸着是说不成了。 不曾想,钱芳如却将话儿递到她口中了,她自然是要说的。 云娇瞧着她有些粗壮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她有些看不懂,黄菊这一出又一出的,到底图个甚的? 钱姨娘有些诧异的瞧着黄菊,这个婢女瞧着忠厚老实,不曾想竟还是个能说会道的,几句话说的像模像样的,怪道三小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钱芳如也不会说甚的好听的话,只是点头答应了,左右人家是不曾望得上她家三小,说甚的要在云娇跟前报恩,不过说籍口罢了。 黄菊见她竟就这样不言不语了,只好退到了云娇后头,心里却更加瞧不起钱芳如了。 她原以为钱芳如好歹也会说一句“等你哪日报完云娇的恩再跟我家三小也不迟”,到时候她便可接上“等奴婢伺候姑娘伺候的同蒹葭一样让姑娘满意之时,再考虑”。 想钱芳如为了儿子的婚事,自然会求姑娘待她同蒹葭一般,可这个蠢老娘,送到跟前的话都不会说,活该吴秀茵拿她不当个人。 钱姨娘又问了一些吉雅茹亲事上的事,钱芳如捡自个儿晓得的说了,云娇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这般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可便在此时,蒹葭忽然问了一句:“姑娘她二嫂子,你这是在做甚的?” 第662回 活久见 蒹葭声音不小,云娇同钱姨娘她们自然被惊动了。 云娇率先站起身道:“去瞧瞧。” 钱姨娘同钱芳如便都起了身,跟着她一道往里间去了。 里间,吴秀茵光着两只脚,一只脚踩在床前的踏板上,一只脚踩在床沿上,腰间别着一只铜黄色的双喜帐勾,手中扯着帐顶上的另一只帐勾,扭头望着蒹葭。 蒹葭站在踏板边上,有些惊愕的望着她,她同黄菊一道收拾了那许多东西,倒是不曾想见这一对黄铜帐勾,任哪个也想不到,这吴秀茵连帐勾都要拆走走……啧啧,真是太不要脸皮了。 她方才在外头听了半晌,里间硬是一丝动静都不得,她想着吴秀茵的人品,怕不是消停的人,想着心里头有些不除疑,便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谁料便瞧见了这一幕。 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她们二人谁都不曾想见,吴秀茵竟会在房中做出这样的事来。 屋子里头一时间静悄悄的。 云娇也不晓得该说甚的好,只是将吴秀茵望着,倒要看她如何下台。 “秀茵,你这是做甚的?还不快去放回去。”钱芳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顿时臊的一张老脸通红。 她这一世,穷是真的穷,苦也是真的苦,在这个小妹妹跟前也确实得了不少好处,前前后后沾了不少光。 但她从来不曾不问自取过,也从来不曾做过偷鸡摸狗的事,都是小妹妹心甘情愿给她的,但这个儿媳妇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吴秀茵僵了片刻,松开了手中的那只帐勾,在床沿上坐下,满不在乎的道:“你急甚的?” 她认得蒹葭,是云娇跟前贴身的婢女,看样子云娇是在防着她了,庶出的果真说小家子气。 她想起方才蒹葭同黄菊一直在“收拾”,心中顿时明白了,那也说防她呢。 她瞧了瞧云娇,看样子钱芳如这个姨侄女儿,不简单呢。 钱芳如又气又怕,这个二儿媳妇的厉害,她是见过的,不然她也不会服服帖帖的,瞧这她这般,硬是拿她没得法子,张了半晌的口,却是一个字也不曾说的出来。 她怕惹恼了这个儿媳妇,到时候没法收场,毕竟小妹妹也只是个姨娘,若是惊动了把家的大夫人,怕不只是她自个儿丢人,连带着将小妹妹的脸也丢干净了。 云娇见大姨母不敢开口,便有些不解的望着吴秀茵道:“二嫂子,你拆我家的帐钩做甚的?若是家里头没得用了,你同我说呀,我着人到集市上去买几对送你便是了,也别拆我姨娘现用的。” 吴秀茵一双大眼一转,朝着她笑:“妹妹说的哪里话,哪个人家还不得个帐勾了,我是瞧着你家这个帐勾系的结不好看,想着解开给重新系一下,妹妹你想哪去了。” “原是这般。”云娇一脸的恍然大悟:“那想必二嫂子系的定然好看,那便烦请二嫂子给系上吧,蒹葭,你瞧着好生学一学,回头将我房中的帐勾也换成我二嫂的这种系法。”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抬脚上了踏板,瞧着吴秀茵:“还请赐教。” “赐教就算了。”吴秀茵把腰间的那个帐勾拿了出来,放在了蒹葭的手中:“那个系法,我还是几年之前学的,好久不用了,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她说着便开始往脚上套鞋袜。 “秀茵,你不睡了吗?”钱姨娘问了一句,怕她是觉得没脸待,想要离开。 她倒也不想要这个侄媳妇留下来,只不过是心疼自个的大姊姊。 何况都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若是还放她婆媳二人走了,面上有些不大说的过去。 “我忽然又不困,我饿了,小姨奶奶可有吃的?”吴秀茵穿好了鞋,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下了踏板望着钱姨娘。 “中饭该马上到了,既然饿了,那就出去等着吃中饭吧。”钱姨娘引着她走了出去。 云娇同蒹葭还有黄菊留在里间,三人互瞧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了出去,打算瞧瞧吴秀茵还会如何,这样的人真的是活久见,她得好生瞧一瞧。 谷莠子很快便送来了现成的中饭,还顺带买了一坛果酒。 云娇馋酒,将酒坛抱到跟前启了封,果酿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好香。”她赞了一句。 蒹葭笑着上前,抱起坛子将果酒分在了酒壶之中。 云娇抬了抬手:“先我大姨母倒上。” 钱芳如连忙拦着:“别倒别倒,我不会吃酒。” “大姨母,这是果酒,甜的,可好吃了。”云娇含笑解释道。 “不吃不吃。”钱芳如连连摆手:“我吃过果酒,那不是你二舅舅家每回有事都有吗?不好吃,麻喉咙。” “二舅舅家那是陈皮酒,与这个不同的,你吃吃就晓得了。”云娇催着蒹葭:“快给她倒上。” 钱芳如连连推辞:“别,娇儿,姨母真不会吃。” 钱姨娘笑着道:“大姊姊,娇儿叫你吃,你便尝尝,若真是不好吃,你倒给我。” “那成,我尝尝看。”钱芳如推辞不过,便由着蒹葭给她斟了一杯。 “你尝尝。”钱姨娘笑望着她。 钱芳如端起酒杯来小小的抿了一口,不由一脸惊奇:“还真的不麻,又甜又香,好吃呢,这是怎做的?” “好吃吧?我就说,我还能诓大姨母吗?”云娇笑了起来:“这是摘的树上的鲜果酿成的,鲜果香甜,酿的酒自然也香甜了。” “果真好吃?”吴秀茵坐在一旁瞧了半晌,见状便将自个儿的酒盅往前推了推:“那给我也倒上。”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酒不是陈皮酒,看婆母的意思还挺好吃,她从来都不曾吃过,自然是要尝一尝。 蒹葭便举起酒壶来给她斟。 “别倒。”钱姨娘伸手拦了一把:“秀茵,你如今身怀有孕,吃不得酒。” 钱芳如听了,也连连点头:“对,我想起来了,有人同我说,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吃酒,对孩子不好。” “你罢了吧,旁人说甚的你跟着也说甚的,自个儿就不能有个主意?”吴秀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侧头看着钱姨娘道:“怎的?我要吃盅酒小姨奶奶舍不得?” 第663回 奇人 “哪来这话,我是替你的身子着想……”钱姨娘反倒叫她说的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侄媳妇也太厉害了些,当着这些人全然不给她大姊姊留半分脸面,话说的那样难听,那眼神凶狠又凌厉,她有些不大敢招惹。 万一绕在身上,可就甩不开了。 “姨娘,既然二嫂子要吃,那就让她吃吧,左右这果酒也不得劲儿,不碍事的。”云娇笑着周旋了几句,又吩咐蒹葭:“满上吧,今朝尽我二嫂子吃。” 吴秀茵这才算是心满意足,有些得意的笑着道:“小姨奶奶你瞧瞧,妹妹这才叫大方。” “二嫂子过奖了,既来是客,这些都是应当的。”云娇朝着她笑了笑:“只不过我可要将丑话说在前头,我年纪小,甚的都不懂,若是吃了这酒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甚的不好,那可不能怨我。” 吴秀茵却丝毫不买账,先是端起酒盅来尝了一口,发觉味道不错,而后便一饮而尽,放下酒盅才道:“妹妹尽管放心,这孩子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配是我的孩子,我绝不怪你半分。” 云娇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她原想着这般吓唬吓唬她,不曾想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既然是管不下来这事儿,那就由着她吧。 左右人家自个儿都不在意,她还在意甚的?拦也拦不住,反倒枉做坏人。 一顿饭,吴秀茵吃饱喝足,半丝也不得偷拆人家帐勾被当场捉住的尴尬,甚至临走的时候,还将剩下的半坛子也要了去。 云娇同钱姨娘送她们到院子门口,待她婆媳二人走远之后,钱姨娘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可算走了。” 云娇听得直发笑:“姨娘是叫二嫂子弄怕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道:“这吴秀茵这般,你大姨母在家里头过的得是甚样的日子?我都不敢想,要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云娇也有些感慨:“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此番可叫我长了见识了。” 钱姨娘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口中却祈祷道:“天老爷保佑,千万别再叫她来了,我可怕了她了。” 云娇只是抿着唇,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来,悄悄的笑。 …… 连燕茹原想着早上去春晖堂请了安,便回院子吩咐春雷照着她说的去做的。 可哪曾料到老婆子又开始作妖,又是腰酸又是背痛的,她同邹氏留在那处,揉完腿又捶腰,足足忙活了一个上午,直到吃中饭,老婆子才放她们各自回了院子。 连燕茹一个上午都不曾消停,早便饿了,回院子便先吃了中饭,这才让刘嬷嬷去叫来了春雷。 “夫人。”春雷进了门就点头哈腰的。 “来了。”连燕茹和善的冲他笑了笑:“上前来一些。” 春雷答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夫人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我这有样事情,想请你帮忙。”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 “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小的能办到,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春雷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拍马屁的话是信口拈来。 连燕茹笑了笑道:“赴汤蹈火倒是用不着,你帮我盯住一个人。” “夫人说的是哪个?”春雷心里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在面上露出来。 “把云庭。”连燕茹缓缓的说出三个字。 春雷浑身一僵,愣了愣道:“夫人……可别拿小的逗趣了。” 他虽算是夫人的人,平日里,也敢在大少爷跟前替夫人说话,但叫他做这样事情,他可不敢。 “你看我像是逗趣的模样吗?”连燕茹平静的望着他。 春雷瞧了瞧她,又低下头去道:“这事儿……怕是不成。” 刘嬷嬷忍不住讽刺道:“春雷,方才是哪个说的甚的‘赴汤蹈火’,这才一息功夫,放屁还有阵臭气呢。” “旁的的事情都好说。”春雷低下头:“但是事关大少爷,小的可不敢胡乱造次,老爷三申五令,绝不许任何人做不利于大少爷的事,我可没得这个胆子。” 他又不是痴傻之人,这事儿弄得不好卷铺盖走人还是轻的,这阖府哪个不晓得大少爷便是老爷的命根子,大夫人这趟浑水,他可不敢乱掺和。 “春雷,你虽干着守大门的活,但这些年前前后后的,我也给了你不少好处吧?”连燕茹依旧心平气和的。 春雷有些为难:“夫人的好,小的都记得,可这事儿,真的不好办……” “五十两。”连燕茹直视着他。 春雷愣了愣,心怦怦跳了起来,五十两,他守在门口几年都挣不到这许多银子。 连燕茹瞧出了他的心动,接着道:“你若是不肯,我便找旁人,有这些银子,我找哪个都能成事。” 春雷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睛,试探着问道:“不知夫人要小的做何事?” 连燕茹稍稍坐直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这事儿对你来说不难,你只管瞧好了大少爷是何时出府的,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到时候家来告诉我便是。” “这……”春雷有些犹豫:“小的一个人可干不来,大少爷若是出去了,小的还得守在门口,那要如何知晓大少爷的行踪?” “五两银子。”连燕茹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便能雇一个人为你你跑一年的腿,外头可是这个价?” 春雷嘿嘿的笑了笑,原本想坐地起个价的,不曾想夫人这般精明,他好不尴尬。 “你不用打那些鬼主意。”连燕茹老神在在的道:“你若是做的好,好处少不了你的,若真能抓到大把柄,我便再赏你五十两。” “好嘞,小的定当竭尽全力。”春雷打躬作揖,连连答应下来。 “刘嬷嬷,取五十两银子给他。”连燕茹当即便吩咐道。 “夫人,这便都给我吗?”春雷闻言欢喜不已,原本还当着要办完事情才有的,不曾想连燕茹这般干脆。 “跟着我做事情,保管不叫你吃亏就是了。”连燕茹轻轻笑了笑。 “那是那是。”春雷连连点头。 不消片刻,他便将几锭银子塞在了怀中,急急忙忙的出了博观院。 “夫人,有把握吗?”刘嬷嬷不放心的问。 连燕茹手指微微地叩着跟前的小几,沉着神色道:“人无完人,我就不信他当真是十全十美。” 第664回 拦也拦不住 六月天易变,一早便下了一场雷雨,院子里的地上湿漉漉的,坑坑洼洼的地方都是积水。 把云庭站在廊下,望着外头零星的雨点,不想出去脏了鞋袜,便唤金不换在廊下摆了张小几,又让他泡了一壶散茶。 而后站在边上,看着书吃着茶,好不自在。 金不换颇有眼力劲儿的搬出来一张椅子,放在小几旁边,自个儿便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在一旁候着。 “这是知晓我要来,特意给我泡了茶?”秦南风避过水坑走到廊下,收了油纸伞放到了一旁,端起把云庭那盏茶吹了吹,便吃了一口。 把云庭无奈的瞧了他一眼:“今朝家学歇课,你怎的还来了?” “怎的?你嫌我烦?”秦南风在椅子上坐下。 “你倒有自知之明。”把云庭撇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笑。 秦南风有些哀怨的道:“我在家中,父亲总是看我不顺眼,不是叫我换身衣裳,便是看着我读书。 若是父亲出门不在跟前,我母亲必来我跟前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的便是那番话,我都会背了。 我是不堪其扰,为求清静,这才来的,顺道也来望望你。” 金不换忙又去里头,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了把云庭身后。 “你来家学,你我日日相见,有可好望?”把云庭侧头望他,有些好笑道:“不过你这个混不吝无可奈何的样子,倒也有趣。” “自家父母,我能如何?”秦南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道:“我原想着,去边关打了胜仗,建功立业,官家必得给我个大封赏,起码也让我与我爹平起平坐,谁料才封了我个四品小官。” 他言语间颇为嫌弃。 把云庭侧目:“四品官你还嫌小?再说你便是官再大,也不可能与你父亲平起平坐,再如何他也是你父亲。” “我自然是懂。”秦南风又斟了一盏茶,端在手中道:“我就是想着,若是官大一点便好了。” 把云庭笑道:“便是考了状元,也得从五品官做起,且从大渊建朝到如今,多少状元都定在五品上,一世不往上挪半步,你上来便封了四品,可该知足了。” “其实当初官家封我之时,原是不止四品的,但叫我舅舅挡了,说我年纪轻心性未定,怕我太过骄纵,这才封了个四品。”秦南风抿了一口茶:“我倒也不大在意官职大小,只不过我想着官儿大些,我便能自立门户了。” 这些日子,他可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便是官再大,自立门户的事也不是你自个儿说了算。”把云庭放下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是家里头唯一的嫡子,想要分出去,你父亲能点头吗?” “那你不也是。”秦南风望着他,不甘示弱的道:“你父亲也不会点头的。” “他不是我父亲。”把云庭神色微微冷了下来。 “这又不凭你嘴说。”秦南风又嘬了一口茶,望了一眼把云庭,踌躇了片刻道:“这散茶泡着吃起来寡淡无味,不然你叫小九来点一盏茶,咱们吃吧。” 把云庭斜睨了他一眼:“你自个儿不曾长手?” “我手艺不得小九精湛,她点的茶才叫好吃。”秦南风放下茶盏。 把云庭撇过头不瞧他。 秦南风便威胁道:“把云庭,你叫不叫?你若是不叫我可自个儿去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 把云庭忙一把拽住他,有些无奈道:“成日在旁人家内宅乱跑,满帝京也就你这么一个不守规矩。” 秦南风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认栽,挥了挥手:“金不换,你去请九姑娘。” 金不换应了一声,跑出院去了。 秦南风这才满意,笑望着他道:“我就晓得,九霄你待我最好了。” “我可不是心甘情愿的。”把云庭没好气道:“你一来我就晓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甚的在家不堪其扰,顺道来望我,都是籍口。” 秦南风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那又如何?就许你三天两头的跑出去见那夏家的姑娘,不许我见小九?” 把云庭脸上顿时便泛出些粉色来,有些不自在的瞪他:“你别胡沁,我几时三天两头便出去了?” “那最长也不超过五日。”秦南风笑了起来。 把云庭撇过头不睬他,左右是说不过他,说多了也是自取其辱。 “不过说真的,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你打算如何?”秦南风难得的正经起来。 把云庭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明年先考取功名,再迎娶她。” “但你父亲那里,你想好了吗?”秦南风望着他。 “想好了。”把云庭拧着眉头,看一下院子里的紫竹:“他若是不肯,我便带我娘同妹妹分府别住。” 秦南风不曾言语,这事儿他想过无数回了,但说到容易做到难,除非是真的跟家里头翻脸决断,否则休想。 自立门户,最好是官家亲赐,那叫光明正大。 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不论哪个想做,都要好生掂量一番,毕竟干系到一世的名声、前途。 他也考量了许久,若是他自个儿倒也罢了,单与家中决裂自立门户,再娶了云娇,他是能做到。 可却不能叫她安然过活,反倒要让她背负流言蜚语,甚至身负骂名,那他如何对得起她? 云娇最是不喜叫人说长道短,他怎能叫她过那样的日子? 两人便这般坐着,沉寂了许久,直至云娇踏进了院子,秦南风面上才又有了笑意,起身迎她:“小九来了。” 云娇原不想睬他,谁叫他那日胡闹,叫茹玉瞧了去。 但只是觑了他一眼,便被他的笑引的忍不住梨涡浅现,那笑像是水满了似的自个儿往外漫,拦也拦不住。 三人在廊下说了几句话,一道进了屋子,合上了门。 黄菊在外头,心砰砰直跳,瞧这地面怔怔出神,日思夜想的,终于瞧见秦少爷了,秦少爷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还有瞧着姑娘的眼神,简直叫她的心都要酥了。 若她是姑娘该多好?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投进秦少爷的怀抱…… 云娇进屋子,先整理了一番点茶的用具,而后便开始温盏,可盏还不曾热呢,外头蒹葭便道:“姑娘,谷莠子来了,说铺子里头有事。” 第665回 癞蛤蟆还不吃人呢,但它能叫你作呕 云娇微微蹙眉,同他二人对视一眼后,开口吩咐:“让他进来吧。” 谷莠子跑得满脚都是泥,推开门之后在外头地上蹭了又蹭,这才抬脚进了屋子。 “小的见过姑娘,少爷,秦少爷。”他行了一礼。 云娇见他身上衣裳都潮了:“怎的不打把伞?是铺子里头有急事?” “外头雨不大,小的就不曾打伞。”谷莠子笑着回了一句才道:“这事儿说急也不急,不过吴先生说不好耽搁。” “甚的事?”云娇望着他。 “吴先生叫小的来告知姑娘,前几日送去的花香茶饼,昨日全都叫韩家的少爷买走了。”谷莠子回道。 “你说韩元奎?”云娇怔了怔:“他买那许多茶饼做甚?” 总归不会是用来吃的,韩元奎连给韩淑珍买香都能买假的,不是舍得花这些银钱买茶饼家去吃的人。 “买的时候,吴先生也问他了,他只含糊的说是送人,旁的也不曾说甚的。”谷莠子接着说道:“但今朝,吴先生瞧见咱们家的一个老主顾从他们家铺子里头出来,便招呼他到咱们铺子里头来吃茶。 打探了几句才知晓,原来韩家少爷将姑娘的茶饼买回去,转手又给卖了。” “卖了?”把云庭皱起眉头:“卖的多少银子一块?” 这事儿一听就不简单,依他所见,韩元奎不是做白工的人,若是卖了,那定然是得了好处的。 “听说是十五两。”谷莠子低头道。 “转手便挣三两,这倒是个好生意。”秦南风靠在桌上望着云娇,笑嘻嘻的道:“小九,不如你下回卖给我,我给你十四两一块,叫我也挣一两如何?” “别闹。”云娇觑他一眼,又回头问谷莠子:“那吴先生是如何说的?” “先生说他这般全部买走,省事倒是省事,可咱们铺子都是些老主顾,大多数都是相识的,那花香茶饼原先放了价格出去,如今他买回去涨价,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要叫人骂成无商不奸了。”谷莠子小心翼翼地道。 云娇思量了片刻:“吴先生说的有道理,哥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把云庭神色有些不虞:“那便不卖给他,或是我去同他说清楚,叫他别做这样投机取巧之事。” 他原先便觉得韩元奎是个贪财之人,有些不大欢喜他,不过,他们二人不得多大的交集,也没得甚的利益冲突,是以这些年还算是相安无事。 但如今韩元奎盘算到他妹妹头上来,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能忍了,甚至心里头都生了同他断交的心思。 这样的小人,不交也罢。 “你这样直来直去的,韩元奎要记仇的。”秦南风扭头望着他道。 “记仇便记仇,左右我也不打算与他有何相干。”把云庭颇为硬气,他这一世左右是不用求那姓韩的。 秦南风摇了摇头:“要我说,你这性子就是太过刚硬,过犹不及你晓得吗? 再说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那样的人最是记仇,你若是当面得罪了他,他往后必然处处给你使绊子。 你别想着你不用求他,不必在意他,癞蛤蟆还不吃人呢,但它能叫你作呕。” 云娇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哥哥,小五这话不错,卖我自然不会再卖给他,但倒也不必闹到脸红脖子粗的地步。” 把云庭不曾言语,也晓得他们说的对,但心里头便是不痛快。 秦南风想了想望着云娇道:“不如这样,你叫吴先生设个限,便说这茶饼做起来极慢,每人每回只能买一块。 左右如今生意都做出去了,也不怕卖不掉。” “你这法子虽说拐了个弯,但终究还是得罪他了,倒不如我亲自去,同他个说清楚,还能威慑威慑他。”把云庭还是不愿旁敲侧击。 “小九,你怎么说?”秦南风抬眼问云娇。 “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不过……”云娇细细的思量着:“铺子里头不能有余货,若是有余货却不卖给他,他到时可又要有的说了。” 既然不想得罪人,那她就不能将话柄给人递过去。 “那你说要如何改?”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很是好奇她有甚的主意。 “你这样。”云娇扭头看向谷莠子,面上又有了几分笑意:“往后,你每日清晨来一趟,我将昨日制的茶饼给你拿去,哪个来得早便卖给哪个,铺子里一块都不余。 若是我不高兴做了,那边歇一阵子,这般,他便是买也就能买走三块,在家之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那个铺子不能同我这样,时日久了,他自然便不指望我了。” “这个主意好。”把云庭有些惊喜的瞧着云娇:“妹妹,我一直当你是小时候那个要我护着的妹妹,不曾想你这般冰雪聪明,这样的法子,你哥哥我是想不出的。” “哥哥过奖了。”云娇笑了笑:“哥哥只是不屑用这些法子罢了。” 秦南风有些得意的道:“我早便说了,小九聪慧。” 以后能给他当家呢。 “说的好似我聪慧都是你的功劳一般。”云娇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嘻嘻笑道:“那你还不快些点盏茶,给我论功行赏?” “那你等着吧。”云娇一笑,这才望着谷莠子道:“只不过这样,你便要更辛苦了,每日都要跑个来回的。” “姑娘切莫这样说,小的同娘都在翩跹馆当差,为姑娘做事这不都是应当应分的吗?再说这些年姑娘同姨娘也不曾亏待了我们母子。”谷莠子忙客气的道。 “话是这样说,但也不能亏了你,下个月便给你涨些月银吧。”云娇思量着道:“铺子里头,你便多去几回,吴先生有时候一个人不但忙得过来。” “姑娘请放心,小的得空便在铺子里头待着。”谷莠子听闻要涨月银,喜的见牙不见眼的,连忙答应下来。 “瞧把你欢喜的。”云娇好笑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同吴先生说一声,明日便开始吧。” “小的这便去。”谷莠子退了出去。 云娇这才又将滚水倒进了茶盏之中,重新温盏。 第666回 铺垫 隔日,韩淑珍来寻云娇之时,已然天傍黑了。 云娇制妥了茶饼,净了手从屋子里出来,打算去钱姨娘屋子里头吃夜饭,才将走到廊下便瞧见她在门口同茉莉说话。 今朝,是轮到茉莉当差守院。 “淑珍。”云娇笑着走了过去:“来了便进来,怎的还在门口站着了?” “茉莉说你在屋子里有事,我正准备叫她去通报呢,你就出来了。”韩淑珍瞧见她,颇为欢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你吃夜饭了吗?”云娇任由她牵着手,两人并肩往里走。 “才将吃了出来,想找你说说话,你还不曾吃饭?”韩淑珍望着她问。 “不曾呢。”云娇朝着钱姨娘屋子那处瞧了瞧:“那我便不去我姨娘那屋了,蒹葭,你去将我的饭食拎来,我回屋子吃。” “好嘞。”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八两跑了出来,抬头瞧见了韩淑珍,又转身跑回了屋子。 “八两,别跑,给我抱一抱。”韩淑珍追进了屋子。 云娇也跟着进了屋子。 八两吓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尾巴炸的有平日两根粗,双目圆睁,口中“呜呜呜”的警告着韩淑珍。 “唉哟,好凶啊。”韩淑珍笑着道:“我又不吃你,瞧把你给吓的。” “八两,别怕,过来。”云娇蹲下来,朝着八两伸手。 “喵。”八两瞧着她叫了一声,走过去蹭了蹭她的手,随即又一点警惕的望着韩淑珍。 韩淑珍只要一动,它便“呜呜呜”的警告她。 “罢了罢了。”韩淑珍只得作罢,摆了摆手:“既然不叫我抱,我也不勉强你了,你玩去吧,也别在这儿看着我了。” 八两哪听得懂,依旧瞪着眼睛望着她,大抵在它心里头,这是它家,陡然来了个外人侵犯它的领地,它自然要多防备。 韩淑珍往前走了两步,八两却吓得一窜便躲到里间去了。 “哎哟吓跑了!”韩淑珍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着云娇道:“你这猫儿怎的这样胆小,我婆奶奶从前也养过猫儿,我只需哄哄它,再给它挠挠痒痒,它便乖乖的任由我抱了。 怎的你这只死活就不肯我碰,跑的比兔子都快。” “它就那样,认人的。”云娇也笑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蒹葭将食盒拎了进来,又将饭菜都端出来摆在了桌上。 云娇瞧着韩淑珍问:“可要再吃一些?” “不用了,你吃吧,我吃饱了。”韩淑珍摆了摆手:“等你吃妥了,我再同你说话。” 云娇拿起筷子,忽然想起来问她:“你定亲的日子,定下了吗?” “定了。”韩淑珍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下个月初六。” “那也没几日了,可都安排妥当了?”云娇不由的笑了。 “你先吃吧,等你吃饱了再说。”韩淑珍说起这个似乎有些闷闷的。 云娇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也就不得心思吃饭了,匆匆的扒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叫蒹葭她们进来将桌子收拾了,又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我瞧你像是有事,到底怎了,现下可以说了吧?”云娇拉着韩淑珍一道坐在凉榻上。 边上,有黄菊才端进来的冰块儿,缓缓的透出丝丝凉意,屋子里面便不得那样闷热了。 韩淑珍正欲说话,外头,蒹葭便敲了门:“姑娘,谷莠子送来了冰雪饮子,这么远的路若是再放奴婢怕化开了,姑娘现下可要吃?” “拿进来吧。”云娇吩咐了一句。 谷莠子这刻儿拿来的,想都不用想便知定然是秦南风买的,蒹葭不便明说,显然是因着韩淑珍在的缘故,云娇能猜得出来。 蒹葭便将棉包抱了进来,这炎炎夏日,冰雪饮子这样的东西极易化开,自然需要一些厚的东西盖着外头,才不容易化,这棉包就像被子一样厚,只不过不得那样大,护着几只碗正好。 云娇忙去接过,打开一瞧,里头放着一碗蜜沙冰,两碗冷元子,不消说,蜜沙冰是给她的,余下的两碗自然是蒹葭同黄菊的。 “淑珍,你吃哪个?”云娇朝着韩淑珍招了招手。 韩淑珍走上前道:“这是哪个买的?” “我自个儿叫谷莠子去买的。”云娇自然不好说是秦南风买的:“我不晓得你今朝来,不然多买一碗蜜沙冰了。” “我便吃个冷元子吧。”韩淑珍不客气的挑了一碗。 云娇端起蜜沙冰,朝着蒹葭道:“你同黄菊分一碗吧,回头我再给你买。” 蒹葭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端着碗夹着棉包出去了。 云娇同韩淑珍这才又坐了下来,边吃冰雪饮子边说话。 “娇儿,我听我嫂子说,他们在你铺子里头买了茶饼回他们铺子去卖?”韩淑珍瞧着云娇问。 “是有这事儿。”云娇点了点头:“怎了?” “那你得防着他们点。”韩淑珍有些急切的道:“你别瞧着他是我哥,就处处心软,我哥哥他有时候做事不大厚道……” 她也不想这样说自个儿的哥哥,可她这个哥哥如今同以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我不曾。”云娇笑了笑道:“再说,我一日也做不了几块,还一天做一天不做的,你哥哥想挣银子也指望不上我,如今我铺子里头都不够卖了呢。” 她心下有些感动,这世上,如韩淑珍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朋友,怕是不多吧?这可比亲姊妹还要亲呢。 韩淑珍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叹了口气。 “怎了?”云娇有些惊奇:“从来不识忧愁的韩淑珍竟也会唉声叹气了,可是罗载阳欺负你了?你同我说,我找人收拾他去。” “别逗了。”韩淑珍推了她一下,将手中的碗搁在旁边的桌子上:“是我哥哥,他同从前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个儿的指尖,说起这个她心头便有些烦闷。 云娇似乎听明白了,顿了顿道:“也不见得是同从前不一样,或许从前便是这样,只不过你不曾发现罢了。” “真的。”韩淑珍抱着她的手臂:“我今朝闲来无事,去找清儿,听到他同我嫂子在那处商议,说是要同父亲母亲说,铺子里头入不敷出,早些做下个铺垫,到时候我年下成亲便可少赔些嫁妆。” 第667回 这样赖皮是跟哪个学的 有这样事?”云娇侧过身子同她面对面:“可是你的嫁妆,又不用他们预备,那不是你母亲的事吗? 他们最多添个妆,也使不了多少银子。” 她说这话之时,心底已然有了一丝猜测。 果然,韩淑珍下一刻便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听他二人又说,到时候便同我母亲哭穷,哄得我母亲贴补他们,左右我母亲也信任他们,因着他们平日里孝顺,可你晓得吗?他们在背后叫我母亲‘瘫子’……” 云娇听的心底一颤:“怕不是你听岔了?” 韩元奎虽是庶出,但宋氏为人淳善,待他当真如同亲儿一般,若韩淑珍所言是真,那这二人也太过歹毒了吧? “我听得清清楚楚。”韩淑珍抬头望着她,眼中泪光盈盈闪动:“他虽是庶出的,但他亲娘死得早,身上的事都是我母亲操持的,说视为己出也不为过,我也不懂他们的心思为何这样恶毒?” 她说着便无助的哭了起来。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只得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韩淑珍哭了一刻儿,又抽抽噎噎的道:“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副嘴脸,当着我的面,真是装得极好,这么些年,我都丝毫不曾察觉。 我如今便在想,若是我出了门,父亲倒也罢了,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我母亲可就不一样了,我都不晓得我母亲以后该如何是好,两个姊姊又嫁的远……” 云娇思量着道:“若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将你母亲接过去便是了。” 韩淑珍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我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就是有些不服气,那些嫁妆我便是扔了,也不想便宜了他们。 其实说实在的,我家也不得多少银钱,我父亲一年就得那么些俸禄,光管着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嘴,还有家里的婢女小厮的月例,一年也落不下几个子儿。 要说余下的,还就我母亲给我预备的那些嫁妆,当时母亲身子还好,说就是说给我留的,两个姊姊的都已经陪出去了。 我原本并不大在意这些,但我如今一样也不想给他们留。” “你可想清楚了?”云娇并不曾鼓动她去做。 韩淑珍现在心里头有火,她若是再煽风,那是火上浇油,更会让她意气用事。 “我就是想不清楚,才来问你的。”韩淑珍抱着她的手臂:“娇儿,你说我要不要同我母亲说?我怕说了,她太过伤心,到时候身子又不行了,那我可就罪大恶极了。” 她说起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子,但有时候也有细腻的一面,尤其是母亲,她最是离不开。 这些年,母亲将那个所谓的哥哥当亲儿子一般,她又岂会不知? 陡然听闻此事,气出个好歹来也是有的。 “说自然是要说的,若是不说,你母亲便会毫无防备,还要叫他们继续诓骗着,等过些年年纪大了,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云娇说着,又思忖了片刻道:“你别说的那样直接便好,先拐弯抹角的试探一下,看你母亲是何态度。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再如何,你是你母亲亲生的,她不会不顾着你的,你两个姊姊嫁妆都一样多,再如何她也不会亏待了你。” 韩淑珍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我晓得,我这便家去同我母亲说。” “你别听风就是雨,先好生思量一番,到底该如何开口,别一开口就漏了破绽。”云娇拉住了她,将那碗冷元子放在她手中:“你这吃了一半,也得吃完了再走,这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我可不许你糟蹋了。” “我吃我吃。”韩淑珍端着碗破涕为笑。 …… 七月初二,时值盛夏,晌午的日头正盛,屋子外头如同个大蒸笼一般。 云娇躲在钱姨娘屋子里头,将两人每日份内的冰都放在一处,才能稍稍祛些暑气。 钱姨娘手里头绣着一块枕巾,说是给她预备的嫁妆。 云娇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了。 她懒洋洋的趴在凉榻上,手中翻着一本书,极为怡然自得。 “娇儿,你就不能坐好了?”钱姨娘望了她一眼,数落道:“这样大的姑娘家,坐没个坐相,往后可怎么好。” 李嬷嬷同曲嬷嬷都在一旁做针线,两人闻言都悄悄笑了。 “唉呀我的好姨娘。”云娇将书翻了一页:“这处又不得外头人,我就放肆一刻儿怎了?这成日里到哪处都要守规矩,你是我亲娘,我在你跟前还不能舒舒服服的躺一刻儿了?” “你坐起身,我也不叫你守多大的规矩,可你这样若是弄惯了,出去可就改不了了。”钱姨娘还是催着她起身。 “哪有这话。”云娇两眼盯着书,纹丝不动。 “你这孩子,半丝也不听话。”钱姨娘有些无奈:“你再不起来,姨娘可要拿针挖你了。” “好呀。”云娇答应了一声。 李嬷嬷同曲嬷嬷都笑了起来。 “你就是个皮五辣子。”钱姨娘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死不听话。” 接着便伸手扯她:“起来坐好。” “那我睡一刻儿总成了吧?”云娇死活赖在凉榻上。 “你要睡便睡,把书给我。”钱姨娘又去拿她手中的书。 “我不看睡不着,再看一刻儿便睡了。”云娇有些赖皮的道。 “你说你这孩子。”钱姨娘拿她没得法子:“这样赖皮是跟哪个学的?从前也不这般。” “姨娘,孩子在亲娘跟去可不就这般吗?姑娘在外头像个小大人一般,活的辛苦,到姨娘跟前歇歇气也好。”李嬷嬷笑着劝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都是你们惯的她,一点规矩都不得。” “姨娘,老爷着平步给你送来了鲥鱼,说是六和塔江边生的,叫姨娘尝个鲜。”桔梗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鲥鱼?这个我听过。”云娇翻身坐起:“六和塔江生的极鲜腴肥美,江北者味差减,是哪个给父亲送的……” 她话未曾说罢,钱姨娘便捂着心口一阵作呕。 第668回 她是真对不住这孩子 云娇才下凉榻,打算去瞧一瞧传闻中的鲥鱼是何等模样,听闻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不晓得是哪个给父亲送的。 但瞧见钱姨娘作呕,她便顾不得去瞧鱼了,连忙转身去扶着她,有些急切的问:“姨娘你怎了?” 李嬷嬷同曲嬷嬷也都站起身围了过去。 钱姨娘干呕的眼泪都出来了,朝着桔梗摆了摆手:“提……提出去。” 这味儿闻不得,闻了便忍不住要作呕。 桔梗吓得忙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快,倒些水来。”云娇见桔梗出去后,姨娘似乎好了些,连忙吩咐了一句。 曲嬷嬷忙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云娇。 云娇喂到钱姨娘唇边。 她却伸手接过了杯子:“我自个儿来便好。” 云娇瞧着她喝了两口水,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姨娘这是怎了?好端端的怎的还要吐了?” “不晓得。”钱姨娘摇了摇头:“怕是天热中暑了。” “姨娘这几日总是胸闷,吃饭也吃不几口,她不准我同姑娘说呢。”曲嬷嬷在一旁道。 “曲嬷嬷,我叫你不要说,你……”钱姨娘责备地望了一眼曲嬷嬷。 “奴婢担心姨娘。”曲嬷嬷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云娇怔了怔:“姨娘,原来你每日同我说不饿,晚些时候再吃,都是诓我的?其实你都不曾吃?” “也不是,我也是吃了一些的。”钱姨娘将杯子递给曲嬷嬷:“你别听曲嬷嬷乱说,今年我这身子比往年好多了,这天热我吃不下东西也是经年的老毛病了,你不必太过担忧。” “可姨娘身子已然好转了不少,夏日之前,都不曾厌过食,怎会突然这般?”云娇还是有些不除疑。 “这不就是进了夏日吗?天热便是这般,我早都惯了。 不碍事的,等立秋了便好了。”钱姨娘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又拿起一旁的针线来,打算继续绣枕巾。 “别绣了,这样我不放心,总归要找个大夫来瞧一瞧的。”云娇拿过她手中的这一些,朝着外头唤道:“蒹葭,进来。” “唉呀我不碍事。”钱姨娘抢过针线道:“过几日便好了,这大热天的还劳烦人家大夫跑一趟,不好。” “我又不叫他白跑。”云娇遇事极有主张,钱姨娘无论如何是拦不住她的。 “姑娘。”蒹葭闻声便进门来了。 “你去叫谷莠子请个大夫来,姨娘身子不适。”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都说了不碍事,非要费这个神。”钱姨娘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女儿这样孝顺,她能不开怀吗? 可不料,先来的人却不是大夫,而是把言欢。 他是听了平步所言,说钱姨娘不仅不曾吃鱼,还犯了恶心,他有些不放心,午间得空便来瞧瞧。 “父亲。”云娇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 把言欢随意的挥了挥手,倒也不曾顾得上她,而是看向钱姨娘:“翩跹,我听闻你身子不适,如何了?可曾请了大夫?” 云娇悄悄的望着他,见他关切的神色不似作伪,瞧着对姨娘倒也算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估摸着这真心也得是不耽搁他仕途的前提下才有的。 钱姨娘见了他,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这样热的天,老爷怎的来了,我不碍事,已经好了。” “可曾请了大夫?”把言欢望向一旁的曲嬷嬷。 曲嬷嬷忙回道:“姑娘派人去请了,想来快到了吧。” 把言欢点了点头扶着钱姨娘:“你快些坐下,无事便在屋子里头歇一歇,总绣花作甚的?又不是等着用,我瞧你便是劳累过度,才会这般。” “又不是从前做粗活,绣花针那样轻巧,怎会劳累?”钱姨娘瞧他关切,心里头也是极为熨帖的。 不过,是在不思量从前那些事的前提下。 她如今年岁大了,已然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得那样好哄了,有时候想到从前的事,自个儿也气也悔,但也晓得无法扭转。 她自个倒也罢了,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云娇,原本该是个千娇万宠的嫡女,却过成了畏畏缩缩的庶女,这都是她做下的孽。 “快坐下吧。”把言欢扶着她坐下,自个儿也坐了下来。 “老爷前头不忙吗?”钱姨娘瞧见云娇拘束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怪可怜的。 便想要打发了把言欢,相较之下,她还是欢喜云娇方才赖皮的模样,那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我等大夫来了,听听他如何说才好放心。”把言欢扫了一眼云娇:“九丫头,给我点盏茶来吃,我醒醒神。” “是。”云娇除了应下,别无选择。 “老爷可是不曾睡中觉?”钱姨娘侧头问。 “不曾。”把言欢伸手揉了揉额头:“才吃了饭,听平步说了你的事,便来你这处了。” “这个平步,也是多嘴。”钱姨娘埋怨道。 “我也是该来瞧瞧你,我都两三日不再来你这处了。”把言欢笑着道。 钱姨娘不曾言语,少年时他时常来,她也盼着他来,如今却不同了,她不想他来,他倒是来的更勤了。 她不想瞧着云娇拘谨的模样,她每回瞧见云娇在把言欢跟前如同个鼠儿在猫儿跟去一般,她心里头便刺着痛。 她是真对不住这孩子。 把言欢从前不曾留意过云娇点茶,这刻儿瞧着她手艺娴熟,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双目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的动作,全然不见平日里瞧见他怕怕抑抑的模样,不由有些惊讶,朝着钱姨娘道:“这孩子点茶倒是有些天赋。” “嗯。”钱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道那是你不晓得她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下了多少功夫。 云娇一盏茶点罢了,才端到把言欢跟前,谷莠子带着许大夫也到了。 “把大人。”许大夫放下药箱,对着把言欢拱了拱手。 “有劳许大夫了。”把言欢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到一旁吃了一口茶。 “姨娘何处不适?”许大夫上前问诊。 “便是天热,有些食欲不振。”钱姨娘含笑伸出手去给他把脉。 第669回 此乃喜脉 许大夫将手搭在钱姨娘的脉门上,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 屋子里一阵静悄悄的,不得人出声,怕扰了他诊脉。 片刻后,许大夫收回了手。 “如何了?”把言欢关切的往前走了一步。 云娇也盯着许大夫。 只见许大夫面带笑意地捋了一把山羊须,朝着把言欢道:“脉如走珠,寸脉沉,尺脉浮,此乃喜脉!老朽在此恭喜把老爷了!” 他说着起身拱了拱手。 把言欢闻言大喜,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后的平步,走上前问道:“许大夫此话当真?有多少时日了?” “老朽怎会拿这种话开玩笑?自然是当真的。”说到这处,他沉吟了片刻:“观脉象,大抵两月有余。 不过,钱姨娘身子孱弱,如今虽比从前好了不少,但总归身子底子不好,加之如今年岁上了身,不比从前少年时候,这一胎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是是是。”把言欢欢喜的瞧了一眼钱姨娘,又道:“还请许大夫开一些滋补安胎的药方,我着人去抓。” “这个好说。”许大夫答应着走到桌边,铺开纸墨,提起笔来。 钱姨娘怔怔的坐在那处,许大夫起先说的那句话,脉象那些她都不曾听明白,只听懂了那句“此乃喜脉”,这般说她这是又有身子了? 初闻之时,她心中也有喜意,但瞧见云娇站在一旁,她的心便沉了下去,那丝欢喜也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忧虑,心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苦是甜。 云娇瞧着钱姨娘笑了笑,她倒是不曾思量旁的,只是想着姨娘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年岁又大了,若是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也不晓得她可吃得消? 想来大抵无碍吧? 那她就不必多虑了,左右,她好生照应着姨娘便是了,等这个弟弟或是妹妹落地了,她在这世上便又多一个亲人了,便同她与哥哥一般,她想着,心里有些欢喜。 许大夫写好了药方,拿到跟前吹了吹,转身递给了把言欢:“把老爷着人照着方子抓便是了,一日一服便可。” 把言欢笑着接过,伸手递给了平步:“可还有甚的讲究?还请许大夫一并说了。” “也不得甚的,左右便是不要太过操心劳累,不食寒凉之物,安心静养便是了。”许大夫说着,便开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 把言欢瞧着许大夫背上药箱,便跟了上去道:“许大夫,我送你。” “把老爷客气了。”许大夫笑着点了点头,同他并肩往外走。 直走到院门口,把言欢才难得的露出些讨好的笑道:“许大夫,不知你可曾诊出钱姨娘腹中的孩儿他……是男是女?” 许大夫捋着山羊须,一副了然的模样道:“不知把老爷想要男还是要女呢?” 把言欢讪笑道:“许大夫还不晓得我吗?我家孩子虽多,但也还算是膝下单薄,连嫡带庶的,拢共也就两个男儿……” “把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女儿也是儿,可不好偏心。”许大夫这般说了一句,才一笑道:“不过,这回把老爷可是要子孙兴旺了。”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当真?”把言欢不敢置信,又紧跟了几步:“许大夫是说我要得偿所愿吗?” “自然。”许大夫回过身同他点了点头:“把老爷若不得旁的事,老朽便先告辞了。” “平步!”把言欢回头满脸喜色的吩咐道:“送许大夫到门口去,叫账房诊金加倍。” “是。”平步手中拿着药方:“那小的顺带将药抓回来吧?” “去吧去吧。”把言欢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屋子。 钱姨娘还坐在凉榻上,两个嬷嬷都围着她说话,云娇在一旁瞧着。 把言欢进了门便道:“怎的还光坐在凉榻上,快给她垫上个软垫。” “不用,我这样坐着挺好的。”钱姨娘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 “怎的不用,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得仔细着些。”把言欢上前扶起了她。 “奴婢这便去取。”曲嬷嬷连忙进里间间取出个软垫来,垫在了凉榻上。 把言欢这才扶着钱姨娘重新坐了下来,他笑着道:“翩跹,这回咱们可又添一个孩儿了,许大夫说了,是个男儿,我想着,这孩子往后定同他哥哥一般聪敏好学。” 钱姨娘却有些泼冷水似的道:“大夫诊脉也不见得准,不然二姑娘那个孩子,怎的落了地才晓得是个姑娘?那些大夫平日里不给她诊脉的吗? 要说徽先伯府请的大夫,那医术可比许大夫精湛多了,老爷还是别太尽信。” “盛敏后来问过了,那大夫是太医院的,诊脉是诊出来了,但又觉得郭媒婆那处不会出错,便只当自个儿医术不精,不曾敢往外说,诊是诊出来了的。”把言欢打量她的神色:“怎的,这有了孩儿我望你像不大欢喜似的?” “怎会?”钱姨娘勉强笑了笑:“我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不大有精神。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要扫老爷的兴,只是想着到时候若是生个姑娘,老爷也不至于失望不是?” 她说着低头瞧了瞧自个儿平坦的小腹。 把言欢宽慰她道:“不管是男儿女儿,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欢喜。” 钱姨娘下意识的瞧了一眼云娇。 把言欢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面色不由僵了僵,自个儿也觉得这话有些说不过去,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钱姨娘微微叹了口气。 云娇很是识趣的道:“父亲,姨娘,我有些热,回屋子去换身衣裳。” 她说着便往外走。 “你还不曾吃中饭呢。”钱姨娘站起身道:“叫蒹葭将食盒拎去……” 她说到一半,瞧见了跟前地上的冰盆,便改口道:“娇儿,你别走了,你屋子里头不得冰,太热了。” “不碍事的。”云娇回头朝她笑了笑,叫她在这瞧着父亲,她还不如回屋子去呢,热便热一些,也比这般受拘束来的好。 “老爷,你到前头去忙公务吧,你待在这处,娇儿便要受罪了。”钱姨娘回头望着把言欢,不客气的开口道。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70回 如遭晴天霹雳 把言欢愣了愣,见钱姨娘为了云娇这样待他,心中便有些不悦。 但转念间想见她如今身怀有孕,不能着气,也就作罢了,遂起身笑道:“瞧瞧,这是赶我走了,那我便不赖在这处了,前头恰好还有公务不曾忙妥,就先去忙了。 娇儿,你好生照应你姨娘。” “是。”云娇低头朝他行了一礼。 他走到门槛那处,又回过头朝着云娇叮嘱道:“我叫人去厨房知会一声,你姨娘想吃甚的,只管着人去取便是。” “女儿记下了。”云娇应了,目送着他去了。 这才转身回到钱姨娘身旁坐下:“姨娘,我回屋子也不碍事的,你何苦叫父亲走,我瞧他像是不大欢喜呢。” “不用管他,他去前头,书房里头有的是冰,跟前有的是人伺候。 你若是回了屋子却要忍受酷暑,到时候长出一身痱子来,姨娘看着心疼。”钱姨娘搂过她道:“姨娘这一世,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同你婆奶奶,你婆奶奶我是无以为报了,但你,我不想再叫你受半分苦。” “姨娘,我确实苦。”云娇坐直了身子,摸了摸肚子笑道:“饿的有些苦。” 若顺着姨娘再煽情下去,她准又要哭,倒不如岔开话头,且她也确实有些饿了。 “你这孩子。”钱姨娘忍不住笑了笑,转头吩咐曲嬷嬷:“叫她们将饭提进来摆上来吧。” 曲嬷嬷点头应了,到外头吩咐去了。 “姨娘不是闻不得那些味道么?我还是回屋子去吃吧。”云娇站起身道。 “不碍事,你在这吃,我到里间去。”钱姨娘说着起了身。 “那姨娘不吃吗?”云娇不放心的问。 “这些油腥我闻都不能闻,吃是吃不下去了。”钱姨娘想了想道:“你着人去厨房说一声,叫厨娘给我炒一叠白萝卜干,再煮碗小米粥来吃吃。” “好。”云娇乖巧的应了,望着李嬷嬷扶着她进里间去了。 …… 把言欢出了回到书房,仍觉心头喜难自抑,手中握笔却根本无心处置公务,干脆放下笔来,起身往外走。 出了门之后,一时间又不知要去何处,他有心再去一趟翩跹馆,但又怕钱姨娘不欢喜,便站在廊下踌躇外头。 平步跟在后头,瞧了瞧外头的大日头,刺发他睁不开眼,树上的蝉叫的他头都有些大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外头这样热,老爷这是要去何处?” “去博观院吧。”把言欢想了想,抬步走到廊下。 “这样热的天儿,老爷中午都出去跑了一趟了,只怕是要晒伤了,若是有事儿,不如小的去同夫人说吧?”平步也跟了出去口中道。 这老爷也真是,家里头少爷姑娘八九个了,又不是不曾有过孩子,至于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吗? 这酷暑难耐的大中午,领着他在家中到处跑,他都热的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晓得把言欢心里头的欢喜不止一样,他是既为着要再添一个儿子而快活,也为着自个儿人过中年还老当益壮而沾沾自喜。 这般滋味,平步年纪轻轻的,自然是不懂。 “不必了,我自个儿去。”把言欢抬步兴冲冲的往外走去。 平步只好抬起一只手来挡在头顶,认命的跟了上去。 翩跹馆里头凉气袭人。 连燕茹正卧在凉榻上假寐,和风在一旁摇着团扇,细雨则蹲坐在一侧,轻柔的给她捏着手臂。 刘嬷嬷从一旁拿过一条薄被,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了。 连燕茹有所察觉,但也不曾睁眼。 这时,外头婢女行礼道:“见过老爷。” 刘嬷嬷等人都一愣,凉榻上连燕茹夜睁开了眼睛,她疑心自个儿是听错了,开口问道:“是老爷来了?” “听着像是。”刘嬷嬷朝着门口望去。 她话音刚落,屋子的门便叫人推开了,一股热气涌了进来。 “见过老爷。”刘嬷嬷等人连忙行礼。 连燕茹也赶忙从凉榻上起了身,将薄被丢到一旁,上前道:“这大中午的这样热,老爷怎的出书房了?若是有事,叫平步来说一声便是了,何苦自个儿跑一趟,这脸上都晒的有些红了。” 她打量着他,神色间极为心疼。 把言欢笑了笑道:“不碍事,我在屋子里坐不住,便到你这处来走走。” 连燕茹察言观色,瞧他眉眼间都是喜意,不由开口问道:“老爷这瞧着红光满面的,莫非是又有甚的喜事了?” 她心念转动,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家里头能有甚的喜事。 把言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吟吟的道:“你且猜一猜。” 连燕茹想了想道:“莫非是老爷又要高升了?” 若非这样事,旁的还有甚的事能叫他这样喜形于色? “不对。”把言欢摇了摇头,不待她问,便有些忍不住的道:“我直接同你说了吧,是翩跹有喜了。” 他说着便又笑了起来,从桌上的碟子里头挑出个瞧着颇为顺眼的果子来,张嘴咬了一口。 他平日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却觉得这平日里甜腻的果子也好吃的紧。 连燕茹闻言,身子微微晃了晃,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般,险些不曾腿软的坐倒在凉榻上。 钱芳馆又有喜了? 一个把云庭已然够棘手的了,这些年把言欢事事都向着他,不管何事,只要牵扯到把云庭,他必然偏心。 还有钱芳馆,把言欢虽叫她做了姨娘,可这一年到头宿在翩跹馆的日子,比她同其余那几个姨娘加起来的都要多。 她这是生了一儿一女觉得不够,还打算再生一个来膈应她? 刘嬷嬷瞧见她神色不对,忙上前扶住她,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把言欢却已然瞧出些端倪来:“燕茹,你脸色为何这样白?可是不欢喜?”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时欢喜倒是忘了,连燕茹听了这信儿可不见得同他一样欢喜,思量间,他神色便有些肃了起来。 连燕茹经曲嬷嬷提醒,已然收敛了失态,闻听他问,便笑了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怎会不欢喜?家里头这些年也不曾添个孩子,这是大喜事,我这厢可要恭喜老爷了。” 第671回 怎一个悲凉了得 把言欢闻言,面上这才又有了些笑意:“你这话我欢喜听,这个家里头这些姨娘不管是哪个养的孩子,只要养下来都得叫你一声母亲,往后孩子们有了出息,你只会更尊贵。 可莫要起些不该起的心思才是。” 他也算有些了解连燕茹吧,晓得此时该敲打敲打她,他可不想这个老来子有个甚的三长两短。 “老爷这话可就叫我伤心了。”连燕茹顿时便拉下脸来:“自打我进了把家的门,这家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老的到小的,哪个不过得快快活活的? 我可曾害过哪个?又可曾有哪个孩子活不下来?便是云娇那样命硬的孩子,我不也养大了吗?苏姨娘的孩子,那是梅姨娘害掉的,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老爷说甚的‘不该起的心思’,真是将我的心都说的凉了!” 她说着便坐在凉榻上,气恼的撇过脸去,不瞧把言欢。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的还当真了呢?”把言欢抬手给自个倒了一盏茶,端起来吃了一口,笑了笑道:“我怎会疑你呢?这后宅井井有条都是你的功劳,往后,翩跹那处饮食起居还得你多费心呢,我并不曾疑你。” 连燕茹轻哼了一声:“我可担不起这样大的事,老爷既信不过我,我也不想找这个虱子放在自个儿头上挠。” 她晓得把言欢这是信不过她,眼下要紧的是将自个儿择出来,往后才好再做打算。 “怎的?”把言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这是打算不问信了?” 他心里头到巴着连燕茹不问这事,不然,他还真就有些不大放心。 毕竟,连燕茹前些日子还想着将姨侄女儿嫁给他儿子,用心确实不纯。 “不是我不问,是我问不起,她向来是个身子不好的,这家里头都晓得。 我若是问出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我怕自个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连燕茹坐直了身子直视着把言欢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把言欢放下手中的茶杯,伸直了腿靠在椅背上道:“但不论如何,你是当家的主母,你若是不问信,那翩跹如今该当如何?” 连燕茹笑了笑道:“我方才已然想妥了,只要老爷点头便可。 我打算给翩跹馆另起个灶头,再派几个婢女过去,往后这采买衣食一应,我都不过手,她自个儿到公中支银子便是了,老爷瞧着,这般可好?” 她这已然是退无可退了,放手不管成这般,若是钱芳馆还保不住孩子,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好是好,只是翩跹她一向不喜生人,跟前的那些人都是用惯了的,婢女便免了吧。”把言说到这处欢沉吟了片刻,复又道:“若到时候人手不够,便叫她自个儿到集市上去选吧,你也就不必插手了。” 他的用意已然极为明显了,他怕连燕茹安插人手在翩跹馆。 连燕茹气的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了,面上却笑道:“都依老爷所言,我也不想插手,我还怕说不清呢。” 把言欢又坐了片刻,两人有些无话可说,他便起身道:“我也不得旁的事,便先到书房去了,小厨房的事,你着人去办吧。” 连燕茹起身,颇为贤惠的跟上去道:“叫平步给你撑把伞吧?外头日头怪大的。” “不必了。”把言欢摆了摆手拒绝了:“这点日头,我还是受得住的。” “那老爷慢走。”连燕茹送他出了门,转身进了屋子便关上了门。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微微喘着粗气,手攥的死紧,强忍着想要摔碗砸碟的冲动,把言欢真真是气煞她也! “夫人,你别着气,气大了伤身。”刘嬷嬷连忙上前劝告。 连燕茹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抓起把言欢方才吃茶的杯子。 便在此时,门忽然又叫人推开了。 她手僵在桌上,抬眼一瞧,竟是把言欢去而复返了。 因着恼怒的神色来不及收起,又要强扯着唇角笑出来,她便笑得有些难看:“老爷怎的又回来了?” “我扇子落在这儿了。”把言欢指了指桌上的折扇,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你拿我用过的茶杯做甚?” 连燕茹将茶杯往前放了放,若无其事的道:“这不是老爷走了吗?我往里头收一收。” “这些事,叫刘嬷嬷做便是了。”把言欢也不曾过多留意,拿起扇子又出门去了。 连燕茹站在桌边,足足站了刻把钟,最终还是没能按耐的住,拿起那茶杯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啪!” 那声音又响又脆,直刺她的耳朵,她似乎一下子被触动了,腿软的瘫坐在凳子上,眼眶瞬间便红了。 想她从第一眼瞧见把言欢,从少年时候到如今,一心一意的待把言欢,到头来,他却如同防贼一般处处防着她。 即便她在旁的事上是使了一些手段,可她待他把言欢,那当真是掏心掏肺从不藏私,如今倒落得如此境地,怎一个悲凉了得? 钱芳馆,这个孩子你休想留下! 不止这个孩子,便连你这个祸害根子,此番也一道去吧! 她死死掐住了椅子的把手,连指甲断了都无所察觉。 刘嬷嬷瞧她落泪,忙心疼的上前安抚她:“我的好夫人,你一向不落泪,怎的还为这点事哭了?这怀胎九个月,还怕她不得出意外的时候?” 连燕茹吸了吸鼻子,取出帕子擦去眼泪,瞧着前头定定的道:“你说的不错,我们自然有的是机会,但这回,不到万不得已切莫自个儿出手,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刘嬷嬷想了想道:“不如,栽在苏袅袅头上?她不是一直想要孩子,求而不得吗?正巧有这个由头,她害钱姨娘天经地义。” 连燕茹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栽在她头上,而是要她去做。” “那不成。”刘嬷嬷望着她道:“夫人忘了,苏袅袅是如何当上这个姨娘的?她原是钱姨娘跟前的婢女,却勾引老爷,不是个甚的好东西。 夫人若是指使她,她只要被捉住了,定然会招供出夫人的。” 第672回 便要我死 “你不曾领会我的意思。”连燕茹转脸瞧了她一眼:“不是我指使她去做,而是她自个儿想要去做,我们只需伺机帮她一把便可。” “夫人的意思是?”刘嬷嬷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我记得她后换的婢女,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人?”连燕茹思量着道。 “是。”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她跟前的两个,一个叫琉璃,一个叫珊瑚,琉璃便是给咱们报信的那个,苏袅袅私底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她传来的。” “人可靠的住?”连燕茹侧目问道。 “靠得住。”刘嬷嬷凑的更近了些:“她家哥哥,如今在咱家茶铺子里头当伙计呢,夫人忘记了?” “想起来了。”连燕茹微微点了点头:“那好,叫她将信透出去,先瞧瞧苏袅袅听了有何反应,再作打算。” “是,晚些时候,奴婢便差人去办。”刘嬷嬷点头应下了。 …… 翌日清晨,云娇从春晖堂请安家来,还不曾进院子,便瞧见曲嬷嬷躲在院门外侧的阴凉处,不时的往院子里瞧两眼,而后又焦急的瞧外头。 “姑娘,曲嬷嬷作甚呢?”蒹葭瞧得好不奇怪。 “不知,去瞧瞧。”云娇迈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可家来了。”曲嬷嬷瞧见了她,连忙上前拉着她退到墙角。 “怎了嬷嬷?”云娇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是姨娘有事吩咐嬷嬷?” 她有些迷糊,瞧着曲嬷嬷的模样,不像是出了甚的事,反倒是在躲着甚的人。 可她能躲着哪个? “姨娘是吩咐了奴婢去办事,但是不同姑娘说,奴婢不敢私自去办。”曲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姨娘也不晓得是如何想的,我瞧她眼下乌青,怕是一夜都不曾睡。 一早上老爷起身走了,她便叫我去买奎宁汤,也不晓得是为了何事,姑娘可快去劝劝她吧。” “奎宁汤?”云娇微微蹙眉:“听着有些耳熟,那是买来做甚的?” 曲嬷嬷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姑娘年纪轻,不懂也寻常,奎宁汤便是堕子汤,怀胎之人吃了便会小产。” “哦。”云娇登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那好端端的,姨娘为何要你买这个汤?难不成是与父亲起了龃龉?” “奴婢问过了,莳萝夜里头守在外面,说不曾听见里头高声说话。”曲嬷嬷说着,又探头朝院子里头瞧了瞧:“奴婢也问了姨娘,她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劝了几句,她还着气了,说我若是不去,她便叫桔梗去。 奴婢想着,桔梗是个老实的,可别真去了,便假意答应去买,躲在这处等姑娘家来商议呢。” “有劳嬷嬷了。”云娇望着院子里头:“我去问一问。” “姑娘可别说奴婢特意不曾去,在这儿等着姑娘,不然姨娘要着气了。”曲嬷嬷赶忙补了一句。 “嬷嬷放心,我便说走路上遇见了。”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一道进了院子。 她推开钱姨娘的门,瞧见李嬷嬷一人站在明间里,不由问道:“嬷嬷,姨娘呢?” “姑娘家来了。”李嬷嬷像是松了口气,指了指里间:“姨娘在里头歇着呢,不肯我在边上陪着。” “我去瞧瞧,你们都出去吧。”云娇摆了摆手,一人进了里间。 钱姨娘正靠在床头默默垂泪,瞧见云娇进来了,忙擦了把脸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好端端的,你这又是怎了?”云娇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红红的眼:“怎的还哭了?你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这般动不动就哭了。” 钱姨娘微微撇过脸道:“没得事。” “到底怎了?”云娇往她跟前凑了凑。 “真不得事。”钱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道:“你饿了吧?早饭取家来了,你先去吃。” “哎呀,姨娘这样,我哪还吃得下去?”云娇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都遇到曲嬷嬷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她去买买奎宁汤?可是父亲惹你着气了?” 早晨在祖母那处,她瞧着父亲神采奕奕的,不像是同姨娘起了龃龉的模样。 况且,今朝父亲还在祖母跟前说了钱姨娘身怀有孕之事,祖母也颇为欢喜,只是母亲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这也在所难免,她晓得母亲心里想甚的,她也晓得自个儿日后更得仔细了。 “我如今这样,他哪会惹我。”钱姨娘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着,你跟着我太苦了,庶出的孩子,生出来就比别人低一等,我又何苦生他出来遭这些罪?” “可这也是一条命呐。”云娇坐直了身子道:“难不成,姨娘觉得我过得苦,便要我死?” “别胡说。”钱姨娘忙呵斥她:“姨娘几时说了?年纪轻轻的,别总是将这个字挂在嘴上。” “那姨娘舍不得我,就不会舍不得腹中的弟弟吗?”云娇哀哀的望着她:“他落地了,定然和可爱,会笑会哭,还会叫你娘,叫我姐姐。” 钱姨娘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他只会叫我姨娘……” 她想着,便觉得这孩子来到这世上便是受苦,倒不如不来。 “那已然这般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如今后悔也不得用,往后我会照应他的,姨娘就别胡思乱想了。”云娇望着她,小声的劝慰道。 钱姨娘却哭得更厉害了:“你自个儿都够难的了,如何分心照应旁人?”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确实是很难,她也不晓得这到底该如何劝慰,干脆便道:“那我也不晓得到底该不该留下,要不然,我去叫哥哥来商议一番吧?” 她是真有些无措,她心里头觉得孩子也是一条性命,来投生的,不该轻易喝那堕子汤。 可姨娘说的也有道理,譬如哥哥同八哥哥,在家里头的地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过八哥哥自个儿也不争气便是了。 但若是姨娘生个小弟,也如八哥哥那样不遭待见,那她也不晓得该如何护着他了,不过还有哥哥,小弟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吧? 第673回 陪她吃糠咽菜 别叫你哥哥。”钱姨娘闻言也顾不得哭了,擦了把眼泪道:“我不买奎宁汤了,你也别同你哥哥说了,听见不曾?” 她这一把年纪了,儿子都好娶亲了,却还怀了个孩子,在女儿跟前倒也还好,若是到儿子跟前去说,她便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心里头臊得慌。 “哦。”云娇懵懂的点了点头:“那姨娘不哭了?” “不哭了。”钱姨娘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 “那我扶你去吃早饭。”云娇抬手扶起她:“我特意叫她们不曾拿旁的,就拿了一些咸菜同萝卜干,还有一些小米粥,我同意姨娘一道吃。” “好。”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头一阵熨帖,要说姑娘是娘的小棉袄,这有些事真不好在儿子跟前说,到底还是女儿贴心呢。 “今早,我听父亲同祖母商议说,要在咱们院子里弄个小厨房,姨娘想吃甚的便自个儿命人去买,往后不用去大厨房了。”坐在桌边,云娇想起这样事来。 钱姨娘怔了怔,点了点头道:“那也好,正巧你要照应铺子,也好时常出入。”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将盛好的粥放在她跟前:“姨娘,吃吧。” 瞧着钱姨娘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她才算是放心了。 …… 琉璃在厨房门口不起眼的角落里同和风说了一刻儿话,便取了早饭,径直回了院子。 苏袅袅在里间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的瞧着自个儿的脸。 这脸儿生的娇嫩柔滑,像剥了壳的鸡蛋白似的半分瑕疵也不得,怎么就比不上钱姨娘那张人老珠黄的脸了? 不对,是把言欢有眼无珠,只认得那张老脸,却叫她这像花儿一样娇艳的人儿丢在一旁,置之不理。 实则,把言欢一个月也会到她这处来个三四回,但在她看来,远远不够,把言欢一个月可有大半个月都在翩跹馆待着呢。 她到如今连个孩子都不得,眼瞧着年纪一天天上了身,她愈发的急躁,孩子如今已然成了她的心病。 但把言欢却又不大来,她要如何才能怀得上? 她越想越是愤愤,重重的将手中的木头梳子砸在了梳妆台上。 珊瑚吓得往后退了退,她来这处可有些日子了,但还不大适应苏姨娘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你往后退个甚的?我打你了吗?”苏袅袅在镜子里头瞧见珊瑚往后躲,转过身便大声呵斥。 “不……不曾。”珊瑚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袅袅正欲再说,外间传来了琉璃的声音:“姨娘,早饭拿家来了,吃早饭吧。” “等刻儿再收拾你。”苏袅袅剜了一眼珊瑚,抬腿走了出去。 珊瑚松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苏袅袅走到桌边,瞧见四碟小菜,竟然有两碟是咸菜萝卜干,不由的有些恼了:“平日里最多一盘咸菜或是一盘萝卜干,今朝两样一起上,这是给我凑数呢?厨房那些人,是干甚的吃的? 是不是瞧着老爷不大到我这处来,便特意欺负我?” 琉璃低下头道:“姨娘息怒,不是厨房里头的人懈怠,实在家里头有人要吃咸菜萝卜干……厨房做了两回,那人都不满意,这不是就耽搁时辰了吗? 眼瞧着来不及做了,只好将萝卜干同咸菜一道分了给各院儿,权当做是两个小菜,厨房里头的人还特意叮嘱了,请姨娘宽宥一下。” 苏袅袅愣了愣问:“是老爷要吃的?还是老夫人?” 这家里头除了这两位,还有哪个有这样大的脸,能这样来回折腾?便是连燕茹也不够格。 若是他们二人,那她也不得甚的好说的。 “都不是。”琉璃摇了摇头,露出一脸为难的模样:“姨娘还是别问了,快些吃吧,这萝卜干同咸菜做的是第三回,味道定然好。” “到底是哪个?别跟我遮遮掩掩的,有话便说!”苏袅袅瞧出端倪,哪肯就此作罢?即刻便逼问道。 既然不是把言欢同老夫人,那她自然要问个明白。 “那奴婢说了姨娘可别着气。”琉璃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快说。”苏袅袅已然有些不耐。 “我去厨房取早饭,路上听翩跹馆的婢女说了,钱姨娘这几日食欲不振,还一直干呕恶心,昨日便请了大夫来瞧,老爷不放心也去了,结果诊出来是……是……”琉璃说到这处,似乎不敢往下说了。 “是甚的?”苏袅袅迫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焦急不已。 “是……有了身子。”琉璃说着,悄悄的望了她一眼。 苏袅袅踉跄了两步,后头的珊瑚连忙扶了她一把。 “别碰我!”她猛地甩开了珊瑚的手,双目紧盯着琉璃:“你说甚的?你再说一遍?” 琉璃害怕的往后让了让。 “我叫你再说一遍!”苏袅袅尖利的叫了一句。 琉璃低下头道:“钱姨娘有了两个月有余的身孕。” 苏袅袅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前头:“不可能……她那么大年纪了,九姑娘都好出门了,她怎的还能怀胎?” 两个婢女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又喃喃自语的道:“也不怪老树发了新枝儿,老爷天天宿在她那处,便是个铁树也能开花了,若是老爷天天宿在我这处,我何至于此……” 过了半晌,琉璃见她不像是要使性子的模样,这才上前劝道:“姨娘年纪还轻,想要孩子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先吃早饭吧,身子要紧。” 苏袅袅抬头望着她:“这后宅里头的姨娘,个个都有孩子,就连被赶出去的梅姨娘都生了两个孩子,再如何也该轮到我了吧?” “是,是。”琉璃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屑,养儿育女的事哪有轮不轮到的?命中注定罢了:“姨娘先吃吧。” 苏袅袅转过身,面对着桌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两眼盯着面前的咸菜萝卜干,越瞧越是生气,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钱芳馆有了身子,凭甚的我要陪她吃糠咽菜?” “姨娘今朝将就吃吃,我听闻过几日,翩跹馆便开小厨房了,到时候姨娘的饭菜还同从前……”琉璃连忙解释。 “啪!” 话说了大半,一只彩釉的瓷碗摔在她跟前,摔的粉粉碎的,也打断了她后头的话。 第674回 你不说我也会照应她 七月初六,依旧酷热难当。 韩淑珍同罗载阳便定在这一日定亲。 其实,在民间挑定亲成亲的日子,大抵都会特意错过夏日,这几乎已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来呢,天气太过炎热,宾朋若是前来,路上难免要受日晒之苦,有些人口中便骂骂咧咧的,不大吉利。 二来,这天热了东西就存放不住,散席之后,酒宴上余下的饭食,便就只能一倒了之,太过糟践东西。 若是冬日办喜事,有些人家余下的菜能够一家老小吃个把月的,是以,大多数人家都爱在冬日办事。 不过,这大多是小门小户的做法。 大户人家,都自个儿家挖了冰库,有多少余菜都放得,但真正的大户,又有哪看得上这点剩菜?便是有些心疼银钱的,也怕遭人耻笑,断断不会做出这样有失体面之事。 是以大户人家不在热天办喜事,纯粹不过是嫌天气太热罢了。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每年也都有在夏日办喜事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有些是冲喜的,有一些则是家里的老人去了,要赶在百日内办完喜事,否则三年之内不可嫁娶。 韩家原是想等到秋日的,毕竟此前两家该走的礼都走了,也不急这三两个月的。 但罗家有些着燥,毕竟儿子年纪不小了,如今又封了武将,也说不准何时便要去边关了,这些事还是早早的定下来,他们才能安心。 韩郁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宋氏更是好说话,是以便应下了这七月初六的定亲之礼。 清早,秦南风进了把家家学,瞧见外间唯把云庭一人,正埋头翻看着手中的书。 梁元俨的课桌上,书本笔墨已然摆着了,人却不在。 屏风里侧隐隐传来人声,秦南风不用看都晓得,梁元俨定然又在里头同把云姌卿卿我我,日日在家学听课,这种事儿他早都见怪不怪了。 这若是叫外头的人知晓了,早便要传的满城风雨了,好在这家学里头没得多嘴多舌之人。 秦南风私心里想着,人家两人都定了亲,亲热一些也不稀奇,若是他同小九定了亲,定然比他们还亲热呢。 何况,把言欢都不曾说甚的,更轮不着他来说三道四了。 他径直走到把云庭那处,挤在他身畔抢他的凳子坐。 把云庭抬手将书翻了一页,口中说道:“你自个儿不得凳子么?偏要来挤我。” 身子却往边上让了让。 秦南风坐下笑着道:“韩元奎的妹子今朝定亲,中午吃饭你去么?” 定亲同成亲一般,也是在女方家吃中方,男方家吃夜饭。 “倒是请了我。”把云庭闻言放下书来瞧他:“你去不去?” “我自是要去的,罗载阳叫我一道迎亲,要与他同来同往,我来同把大人告个假。”秦南风说着问他:“小九去吗?” 娶妻的定亲礼同成亲差不多,也是男方来将女方接过去,只不过不必行夫妻礼,只是见见双方亲戚。 “她同淑珍要好,自然要去,我是不想去的,既然你在,你帮我照应她,我就不去了。”把云庭方才还有一些踌躇,韩元奎那样的人品,他实在不想同他有多少往来。 但又不放心云娇一人前去,秦南风去的话,他就放心了。 “你不说我也会照应她。”秦南风笑着应允了。 “那就拜托你了。”把云庭又捧起书来。 …… 云娇上午出了府一趟,先去铺子里头转了一圈,而后到集市上预备了一些清淡的菜食,又买了一些时令鲜果,这才回了家。 到家之后已然晌午了,钱姨娘瞧着她忙前忙后的有些心疼,跟到厨房去门口道:“娇儿,今朝不是淑珍定亲吗?你也该去得了,去陪她说说话。” 云娇盯着曲嬷嬷炒菜的动作,摇了摇头道:“今朝她家人多,那些姨姊妹表姊妹的都来了,她得招待她们,我就不这样早去给她添乱了。” 她还是欢喜瞧曲嬷嬷做饭,她瞧得有些蠢蠢欲动,但姨娘在这处,总不叫她上手,她思量着哪日将姨娘支开,自个儿也学一学如何烧菜。 李嬷嬷在锅门口烧火,瞧着她笑道:“姑娘小时候就总吵着要学烧饭,我一烧火,她总要靠在我这处,帮着往锅堂里头添草。 尤其是烧那个经年的老芦竹,上头一层黑灰,每回烧罢了出来,都弄的满脸满身都是,老夫人就拖着她去洗脸洗手换衣裳,姑娘可还记得?” 云娇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大记得了。” “我虽不曾瞧见,但瞧她如今也晓得,她小时候定然是个皮猴子。”钱姨娘在一旁笑道。 “姨娘,你这话不对。”李嬷嬷摇了摇手道:“姑娘可是打小就听话,吃饱了就睡觉也不哭也不闹的,好带的紧,可不皮。 要说皮那得是妍姑娘,从小就难带,睡着了稍微一惊动就没日没夜的哭,带她的奶娘原来来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后来走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了,可见她有多闹腾。 等她大了些又成日里追着欺负咱家姑娘,好在咱家姑娘省心,不愿搭理她,否则依着丁氏的性子,这理可说不清呢。” 钱姨娘疼惜的瞧着云娇:“可苦了你了。” “唉呀姨娘,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苦。”云娇瞧着曲嬷嬷将锅里头清炒的刀豆盛了起来,她怕钱姨娘又要感怀下去,便道:“不然我还是早些去吧,否则淑珍该不欢喜了。” “我就叫你早些去,你仔细些,别往人多的地方去,记得一定要谨言慎行。”钱姨娘跟出去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云娇随口答应了一声,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子。 她先去寻了哥哥,得知哥哥不去,这才个人带着婢女去了。 韩元奎正在家门口迎客,瞧见云娇远远说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娇儿来了。” “韩家哥哥。”云娇朝他见了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韩元奎观她神色,不像是不欢喜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道:“云娇客气了,九霄兄怎的不曾来呢?” “哥哥课业繁忙,叫我来替他多吃些。”云娇笑着道。 “就这几步路也不肯来呢?莫非是不给面子,要我再去请一回?”韩元奎朝着把家那处望了望。 第675回 有些事不必放在脸上 “不是,这不明年便要春试了,哥哥心里头可急了呢,日夜读书半刻也不肯放松,平日里我想同他一道吃个饭可都难呢。”云娇含笑解释,实则是委婉的拒了。 她晓得哥哥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韩元奎若是勉强,他怕是要翻脸,到时候说起来可就有些难看了,倒不如先挡一挡,不叫韩元奎去。 韩元奎点了点头笑道:“那也成,你中午多吃些,里边请,淑珍他们在我母亲那屋呢,我让人给你引路。” “韩家哥哥,你自忙去吧。”云娇笑着往后让了让道:“我又不是外头的人,自个儿认得路,就不必派人引路了。” “那好,你慢走。”韩元奎目送着她去了,心中有些犯嘀咕,瞧着这姑娘像个没事的人一般,难不成压根儿不晓得铺子里的事? 他也不大能确定,若是晓得了,为何云娇同吴先生瞧见他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同从前并无二致。 若是不晓得,那她家铺子里头何故又不得存货了?每日至多三块,且这些日子可是一块都不得。 他心下有些怀疑,云娇这是在防着他下回如法炮制,将茶饼买回来再卖。 但真要是为了针对他,总不能自个儿铺子里的生意都不做了吧? 他思来想去的,还是不大想得通,招手叫来了一旁的小厮耳语了几句。 小厮点点头,转身跑进了宅子。 云娇到了宋氏的屋子外头,自然有婢女抢在她前头进去报信了。 韩淑珍迎到了里间门口:“娇儿,你怎的到这刻儿才来?我前日可是叮嘱了你,叫你早些来的呢,你还拖到现在才来。” “这刻儿来也不晚吧。”云娇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手进了屋子。 屋里都是女眷,都是宋氏身上的亲眷,老老少少的,云娇扫了一眼便瞧见了杨氏。 杨氏瞧了她一眼,又撇过脸去。 云娇只当做是不曾瞧见,上去同宋氏以及韩淑珍的两个姊姊见了礼,旁的人她也不认得,只是含笑点了点头。 “这是云娇吧?”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子站起身打量着她。 “娇儿你还记得吗?这是我表姊裴裳。”韩淑珍拉着云娇到了那女子跟前。 “表姊好。”云娇经她提醒,可算想了起来,前几年的时候,韩淑珍这个表姊来过一回。 她当时还陪着玩了几日,只不过她这个表姊住的远,倒是不常来往。 “几年不见,咱们都长大了。”裴裳伸手在云娇头上比划了一下:“我记得当初你比我矮半头,如今倒是我还高一些了。” 韩淑珍也伸手比了比,笑着道:“我还比云娇高呢。” 韩淑珍随了宋氏,生的瘦高,打小就比云娇略高一些。 “淑珍,你也不像个主家的样子,云娇来了你不叫人家坐下说话,还站在那里比高矮。”宋氏好笑的道。 这孩子,还是一团孩子气,哪里像个今朝就要定亲的大姑娘了? “伯母,不碍事的。”云娇朝着宋氏笑了笑。 韩淑珍瞧了瞧屋子里头的人道:“娘,这处怪没意思的,我带她们到我院子里去。” “别去了吧,这都马上吃中饭了。”宋氏探头瞧了瞧外头:“就在外间耍一刻儿吧,省得开席了又要人去叫。” “娘,我叫罗载阳他们几个都到我院子里头去,今朝我们不同你们一个席,自个儿在屋子里吃中饭。”韩淑珍忽然想起来甚的来,开口道。 “不可,男女不同席这是规矩。”宋氏不允。 “那我们去酒楼吃饭,不都是那样坐的吗?那么多的人,又不是孤男寡女,有何不妥?”韩淑珍有些不服气:“再说这样热的天,花厅里就那几个冰盆,我可要热的吃不下饭了。” 宋氏的弟媳开口劝道:“嫂子,淑珍说的不错,你就由她们去吧,如今这少年人都是这样,与我们不同,那么多的人,不需避嫌的。” 韩淑珍的两个姊姊也跟着劝了几句。 宋氏听罢了,也不曾多作计较,挥了挥手道:“便由着你去吧,自个儿有些分寸,可不兴吃酒。” “晓得了,我不吃。”韩淑珍口中答应着就拉着云娇同裴裳还有几个姊妹一道出了门。 “淑珍,你怎的不喊你两个姊姊?”云娇小声的问了她一句。 “她们年纪那样大了,同我们又说不到一处去,说不准到时候还要管着我们呢,我可不想受她们拘束。”韩淑珍回头瞧了瞧,又道:“再说了,我喊了她们也见得来,难得家来一回,她们要陪着我娘呢。” “也是。”云娇点头。 几人一道去了韩淑珍院子,云娇瞧她们说说笑笑,也陪着笑,她很少开口,毕竟除了韩淑珍她一个也不熟,只能陪着。 好在人多热闹,个把时辰很快便过去了。 朱氏带着罗载阳几人进门来了,开口便笑道:“淑珍,你倒会躲懒,叫我同你哥哥在前头忙的够呛,载阳来了你也不说去迎一迎。” “他不是来迎我的么?哪还用我迎接他?”韩淑珍站起身来,瞧了一眼罗载阳,又忙撇过头去,唇角禁不住带着些笑意。 罗载阳便咧嘴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跟着笑,很是快活。 云娇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瞧见秦南风在罗载阳后头朝她笑,也抿唇笑了笑。 又过了片刻才瞧见,茹玉也在里头,正直直的望着她,神色间像是有话要说,云娇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过目光去了。 一共来了六人,除了秦南风三人,另外三人她不认得,她猜测着大抵是罗载阳家里头的表兄弟一类的。 “你就是个嘴皮子利索。”朱氏笑着捏了捏韩淑珍的脸,很是亲热,又回身招呼道:“都坐吧,别站着了,来来,你们坐那边去。” 韩淑珍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云娇拉着她小声道:“今朝是好日子,别拉着个脸,有些事不必放在脸上。” 韩淑珍微微点了点头,脸色少霁。 朱氏吩咐婢女上茶,又笑道:“你们都别拘谨,就当自个儿家一样。” 她说罢了,走到云娇身畔坐下,笑吟吟的望着她。 第676回 叫你婆娘给我腾个位置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心中有些奇怪,边上有那许多凳子这朱氏不坐,何故偏偏要同她挤一张凳子? 朱氏瞧着她开玩笑道:“云娇妹妹,再让你可要掉地上去了,可是嫌弃我身上脏,才让的这么老远?不然我到旁边去坐吧?” “怎会。”云娇笑了笑道:“我是怕嫂子不好坐。” “那我可多谢你了。”朱氏亲热的挽过她的手。 云娇有些不大习惯,但又不好将手抽回来,只好强忍着,面上扯出一抹笑来:“嫂子太客气了。” 秦南风在不远处,口中应付着罗载阳他们的话,不时的朝着云娇望两眼,但又帮不上她,只能干着急。 且离得远,屋子里人又多,四周嘈杂,也听不清她们在说甚的。 “我说,你这些日子怎的不曾做茶饼到铺子里头去卖呢?可是怕韩家这对哥哥嫂子沾了你的光,所以卖都不肯卖给我们了?”朱氏瞧着她,半真半假的问了一句。 韩元奎让人给她递了话儿,叫她来打探打探云娇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思来想去的,云娇也是个聪明人,拐弯抹角不见得能起作用,说不准还惹的云娇不欢喜,倒不如开门见山的问一句,有这些人在,也不怕她不答。 “嫂子说的哪里话。”云娇听了她这话心里头便有数了,轻笑着道:“我那茶饼卖给哪个都是一样,哥哥嫂子也不曾少给我银钱,我为何不卖?” 她估摸着朱氏这是这些日子不曾买到茶饼,心里有些急了,才特意到她跟前来问。 “那怎的这些日子都不得卖了呢?”朱氏瞧她神色无异,又笑着道:“淑珍他哥哥都跑了好几回呢,吴先生都说你不曾做,他家来同我说你不肯卖给我们了。 我说不可能,你同我家淑珍要好的紧,怎会这样绝情?你说是不是?” 上回,那些茶饼不到三五日便都卖光了,那些银钱来的太容易了,她夫妇二人像是上瘾似的,还想再如法炮制。 若是日日都能这样卖,那铺子里头旁的茶就不用卖了,光卖这一样,一个月都抵得上从前半年的进项,换成哪个会不心动? “这些日子天气炎热,我便不曾做,要等秋日才做呢。”云娇缓声解释了一句。 “那可真是可惜了,能挣许多银钱呢。”朱氏惋惜的道:“若是我会做,肯定一日也不歇。” 云娇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朱氏有些迫切的望着她道:“那等秋日你做了,可能先紧着我?” “那恐怕是不成的。”云娇淡淡的笑了笑:“嫂子你也晓得,我那铺子有不少老主顾,他们也都等着呢,我总不好厚此薄彼,到时候你们哪个去的早,便卖给哪个吧。” 朱氏有些失望,却也晓得这事儿不能强求,便点了点头道:“那也成,你在这儿耍着,我到前头去帮忙了。” “好。”云娇点了点头。 韩淑珍瞧着朱氏匆匆离去的背影,愤愤的轻哼了一声。 云娇晓得她在想甚的,这样的好日子,她不想韩淑珍为这种事情糟心,拉过她的手起身道:“咱们先到座位上去,那处离冰盆更近些。” 韩淑珍晓得她是好意,展颜一笑,跟着她去坐下了。 云娇正欲开口劝劝她,便瞧见茹玉直直朝着她来了,她便不曾言语,想看看他要做甚的。 茹玉走到她跟前,温和的笑望着她道:“云娇,我可能坐在这同你说几句话?” “你坐吧。”云娇笑着点了点头,错开眼去。 不得不说,茹玉生的是真好看,尤其是这般温文尔雅的模样,叫她瞧得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茹玉一撩衣裳坐了下来,面对着她神色间有些拘谨,明明在家里头想好的,但见了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云娇笑了笑问他:“怎了?” 茹玉沉吟了片刻,郑重的开口道:“云娇,我代我母亲朝你说声对不住了。”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甚。”云娇望着他:“不碍事的,你真不必要这般。” 茹玉这般慎重,足见他是发自内心的,但他不是杨氏,也左右不了杨氏心里的想法。 “我晓得我母亲说话难听。”茹玉抬眼望着她,面上是满满的歉意,眼底却藏着柔情:“事情皆是因我而起,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往后能不能别……别总躲着我。” 他说着缓缓低下头去,很是有些失落。 “我也不曾躲着你。”话说到这份儿上,云娇总不好直接承认,只好强自解释道:“只是这些日子都在院子里头,不常出门罢了。” “那既然如此,我今朝便同你一道坐了?”茹玉抬眼望着她,眼底满是希翼:“可好?” 云娇含笑点了点头:“你随意。” 茹玉如此诚恳,她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因着杨氏,她确实对茹玉敬而远之,但她心里真不曾怪过茹玉,毕竟他不曾说过她半句,那些错也都是杨氏的,怪不得他。 毕竟,人是不能选择自个儿的母亲的,再说她总不能叫他因着她而有违母命吧? 这些她心里都明白,也不打算再同茹玉有多大的交集,只要大差不差的,面子上过得去便罢了。 罗载阳瞧着秦南风有些难看的脸色,以肩撞了撞他笑着道:“逐云,你就这样干看着不过去?” 秦南风不曾瞧他,只是拧着眉头道:“你叫你婆娘给我腾个位置。” 说着便大跨步朝着云娇那处走了去。 “来来,大家入席了。”罗载阳招呼众人,又对着韩淑珍招了招手:“淑珍你来,同我一道坐。” 众人便都开始起哄,屋子里笑闹成一片。 云娇笑着推了韩淑珍一下:“快去吧。” 韩淑珍一撇头,却忍不住笑意:“我才不去。” “快去快去。”云娇推着她站起身来。 裴裳她们涌过来拉着她去了罗载阳那处,屋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入耳都是笑声。 云娇瞧着,也不禁跟着笑了。 秦南风瞧着她的侧脸,故意发出些动静来将凳子往后拖了拖,而后重重的坐了下来。 第677回 专拆他的台来了 云娇侧头瞧见是他,嗔道:“你轻些,这样猛地坐下不痛吗?” 茹玉微微攥了攥指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云娇同他说话之时便是淡淡的客客气气的,满是礼道,生疏的紧。 但同秦南风却不同,总是显得亲近自然,神色更是生动的很。 他真不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才能也得她这般相待。 实则当初云娇待他也有些亲近之意的,至少不似如今这般敬而远之,只不过后来因着他母亲…… 唉!他想到这处,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痛。”秦南风闷闷的回了一句,顿了片刻抬眼瞧了瞧茹玉,往前凑了凑道:“方才你们在说甚的?” 他得打探清楚茹玉这厮打的甚的主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且茹玉如今也不比从前了,脸皮也厚起来了,居然主动坐在小九边上,两人方才似乎还相谈甚欢的模样,他想想便心里不痛快。 “没得甚的。” 云娇同茹玉异口同声的道,说罢两人都怔了一下,接着又都笑了起来。 云娇是为了给茹玉留些面子,但茹玉却是真不想告诉秦南风。 秦南风见他二人如此默契,心里头便更不痛快了,恰巧这时罗载阳在斟酒,他便将自个儿跟前的碗往前推了推,任由罗载阳倒上了满满一碗。 罗载阳接着给茹玉斟酒,茹玉拦着碗笑道:“罗兄你是晓得的,我不会吃酒。” “今朝高兴,便少吃几口意思意思。”罗载阳还是执意要给他斟些。 茹玉却一直推辞,他是真不会吃酒。 云娇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小声朝着秦南风道:“你少吃些酒,我瞧你脸上伤还不曾痊愈呢。” “你都不肯告诉我茹玉同你说甚的了,我心里不痛快,自然要多吃些。”秦南风撅了撅嘴,委屈巴巴的道。 他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美孜孜的,瞧瞧吧,小九还是关心他的。 “别这样,你也不怕人笑。”云娇瞧他像个孩子似的,有些啼笑皆非,悄悄伸手推了他一下:“等没得人了我再同你说。” 秦南风唇角微微扬了扬,心里这才算是舒坦了些。 “罗载阳,你们原来躲在这处,可真叫我好找。”傅敢追忽然大跨步的走进门来。 罗载阳几人一见他便站起身来,纷纷上前寒暄。 罗载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怎的到这刻儿才来,我还在家里头等了又等,等到快赶不及了才动身的。” “我从西营赶回来哪有那样快,我那日不是朝你说了不用等我吗?”傅敢追哈哈一笑,望了望桌子:“我坐哪块?” “敢追,来。”秦南风朝着他招手:“我这有位置。” “好。”傅敢追笑着走过去,与众人一道坐了下来。 云娇瞧出些端倪来,小声问秦南风:“今朝这些一道来的人,都是你同袍?” “是。”秦南风点头:“怎了?” “我还当是罗载阳家的堂表兄弟呢。”云娇打量着那些人,怪道一个个瞧起来都孔武有力的模样,原来都是军中之人。 “我们这都是一道同生共死过的,可比亲兄弟还亲。”秦南风神色间颇为得志。 他侧目间恰好瞧见茹玉瞧了过来,心中微动,一转眼睛便朝着云娇道:“小九,我这脸上怎的突然疼起来了,你帮我瞧瞧可是流血了?” 云娇信以为真,果然凑了过去,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在他脸上打转:“不曾呢,我瞧着痂都要蜕了,再养养疤就该不得了。” “可我就是疼呢。”秦南风皱着脸,装的极像,半分也不心虚。 “哪处痛?”云娇伸手小心翼翼的在他脸上点了点:“这处?” “不是。”秦南风摇头。 “那是这处?”云娇生怕弄疼了他,手里动作更轻了些。 “也不是。”秦南风接着摇头,眼角余光瞥见茹玉有些僵硬的脸色,心中便有些得意,茹玉啊茹玉,你最好是知难而退,否则可莫要说我欺负你。 “逐云,你哪里痛?转过来我瞧瞧,她个小丫头哪里懂伤?”傅敢追闻声凑了过来,抬手掰他肩膀:“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脸上好了吗?可是又磕了碰了?” 云娇霎时间明白过来,不由觑了秦南风一眼,扭过头去不睬他了。 傅敢追却还在那处兀自问个不休。 秦南风将自个儿面前的酒往他面前一搁:“吃你的酒便是了。” “那你呢?”傅敢追憨憨的问。 “我不吃。”秦南风叫他气的够呛,这家伙就是实心的,半丝也不长心眼,若非实在了解的很,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茹玉的人,专拆他的台来了。 “你可不能不吃,我给你满上!”罗载阳拿过傅敢追跟前那个空碗,又给他倒了满满一碗:“来,吃酒。” “是啊,逐云吃酒!” “逐云不吃酒便不热闹了!” 其余几人皆跟着起哄。 秦南风也不推辞,端起酒碗来正欲说话。 云娇忽然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他端着酒的手顿在那处,晓得这是叫他少吃些酒,他自然得听了。 一息间便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手扶了扶腰道:“我这前些日子挨打的伤还不曾好,今朝便少吃些,还是换酒盅吧。” 他说着,也不等他们说话,便自顾自的拿起跟前的酒盅,将碗里的酒倒进去一些,余下的都放在了傅敢追跟前。 傅敢追不疑有他,还将那个碗往自个儿跟前拖了拖,笑道:“那你少吃些,我替你吃。” 罗载阳瞧了瞧云娇,沉吟了片刻,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也罢,今朝便放过你这一回,那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我欠你甚的人情?今朝这一桌子你才是最该吃酒的。”秦南风才不干,端起酒盅敲了敲桌子:“大家说是不是!” “是!”几个少年人都纷纷应和。 “那还等甚的?敬他!”秦南风抬了抬酒盅。 傅敢追最是实在,头一个便端着酒碗站起来道:“罗载阳,恭喜你今朝定亲,我先干为敬!” 说着便仰头将一碗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随即将空碗对着罗载阳。 “好!”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罗载阳二话不说,也端起碗了喝了个底儿朝天。 第678回 我可帮不了你 “爽快!”秦南风赞了一句,又朝着另外几人抬手笑道:“该你们了。” 那几人便陆续站起身朝着罗载阳敬酒,罗载阳是来者不拒,酒水一碗就是一碗的往下灌。 韩淑珍瞧得有些心疼,便道:“你慢些,吃些菜,吃些菜再吃酒。” 众人便起哄,叫她给罗载阳夹菜,她红着脸夹了一筷子生炒肺,放在他碗中。 哪些人哪肯就此放过?又有人喊着:“放碗里头哪成?可得喂到口中才算。” “对!”众人纷纷附和。 韩淑珍拗不过他们,当真用勺子去喂他。 罗载阳低头吃了一口,众人都笑着拍起来,屋子里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罗载阳,好不好吃啊?香不香?”又有人高声问。 罗载阳边吃边点头:“香,好吃。” “好吃再干一个!”秦南风笑着喊了一句。 “干一个干一个!”众人又喧闹起来。 罗载阳认命的又吃了一碗酒,抬手擦了擦嘴道,指着秦南风道:“逐云,今朝我记住你了,等着你也有这一天的。” 秦南风哈哈道:“别管我以后了,还是你先顾好你自个儿跟前吧。” 酒席吃到一大半,上了甜菜,罗载阳该得要到前厅去给长辈敬酒了,他拉着秦南风同傅敢追几人一道去往外走,秦南风临走之时不放心的回头瞧了茹玉两眼。 茹玉这厮一定会趁着他不在缠着云娇说话的。 罗载阳同他勾肩搭背的往外走,见他依依不舍的便也跟着回头瞧了一眼,等迈出门去便笑道:“逐云,我算是瞧出来了,你这厮往后若是成了亲,怕是个惧内的。”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秦南风也跟着笑了笑:“酒席还不曾结束,你便开始说醉话了。” 罗载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倚着他道:“我不曾醉,别当我不晓得你为何将酒碗换成了酒盅,是不是云娇她不叫你……” 秦南风忙抬手捂他的嘴:“慎言,别吃点酒便嘴上没得个把门儿的。” 拿他逗个趣也没得甚的,左右他们之间时常这般,早便惯了。 但他不想坏了云娇的名声,毕竟他心里头还没得把握呢,真若是他没得那样好的命,也不能耽搁了她。 罗载阳情知失言,躲开他的手道:“罢了,我不多言,反正我心里有数便是了。” 傅敢追好奇的凑上去问道:“有甚的数?关九妹妹甚的事?” 他晓得把云嫣一向同九妹妹要好,事关九妹妹,他自然该关切些。 秦南风搭过他的肩膀道:“傅敢追,你可以啊,这三姑娘还不曾过门呢,便‘九妹妹九妹妹’的喊上了?” 众人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开始调侃起傅敢追来,问他甚的时候请大家吃喜酒,倒是忘了追究罗载阳方才所言。 屋里,一桌子的人便只余下茹玉一个男儿,旁的皆是些姑娘。 茹玉自然不会错过同云娇说话的机会,他酝酿了片刻便开口问:“云娇,你近日为何不去你家家学了?可是读书读的厌烦了?” 云娇原本在瞧着韩淑珍她们说话,闻声便含笑回道:“前些日子忙着制茶,进了夏日这不是天热了么?我便不大想去了。” 茹玉有些惋惜的道:“那日我听见了你写的诗,文采俱佳,若是个男儿,读书想来不比我辈差。” “你过奖了,我那是闲来无事写着耍子的,哪能同你们的锦绣文章比?”云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 “你过谦了。”茹玉瞧着她唇角的梨涡,不由也跟着笑了。 云娇情不自禁的多瞧了两眼,茹玉生的是真好看,叫她想起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只可惜,他不会“举杯”,若是举了杯,怕是要更潇洒不凡。 “你姨娘近日还好吗?”茹玉又问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挺好的,多谢你关心。” “我听闻她……有了身孕?”茹玉瞧着她。 实则不是听闻,是把云姝去他家同他母亲说的,他母亲又说与他听,并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譬如“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了身子,真是老不羞”,又譬如“抱狗子看母子,她亲娘如此不要脸,养的姑娘也好不到哪处去”,总之话里话外的,便是叫他不要再起娶云娇的心思。 茹玉也辩驳不过这些歪道理,干脆闭口不言。 不过,他也有些犟性,口中虽不说,但心里却已然认定了,不管杨氏如何逼迫,他不曾动摇过。 云娇点了点头望他:“嗯,你听哪个说的?” 这才几日,消息传的这样快吗? 她转念一想,茹玉天天来她家读书,听说了也不奇怪。 “是你四姊姊。”茹玉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哦。”云娇有些了然,笑道:“我四姊姊是个爽快之人,她同你一向亲近,她说与你听也不奇怪。” 钱姨娘有了身子之事,在她看来并无甚的不妥之处,姨娘因着当年之事,心里头是有疙瘩,但除去这事儿,她同父亲其实还算是恩爱的,有身子也不奇怪。 四姊姊爱说便说吧。 “你误会了,我同她并不亲近。”茹玉急忙解释,又问她道:“你可有法子助我,叫她离我远些?” 云娇沉吟了片刻,又笑了笑道:“那便是你同四姊姊之间的事了,我可帮不了你。” 她可不会劝茹玉同四姊姊好,四姊姊那性子,有几个吃得消的?到时候茹玉后悔了,岂不是要怪她? 她更不会劝茹玉不同四姊姊好,这若是叫四姊姊晓得了,还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再说茹玉的心思,她也晓得一些,她可不想叫茹玉会错了意。 虽说他生的儒雅风流,但就他那个母亲,她这一世都不会想同他有甚的纠葛。 茹玉瞧着她面无异色,心里有些失落,原来她真的丝毫都不介意把云姝如何纠缠他。 但他还是不甘心,在他看来,云娇同秦南风之间一切望起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秦南风只不过是占了打小便认得她的先。 但实则,云娇心里头也不见得便有他,只不过是熟稔罢了,想他同自家表妹姨妹说笑不也是如此自然吗?云娇对秦南风,大抵便是这般。 第679回 你也别想那肉头心思 韩家的酒宴散席了之后,秦南风他们跟着罗载阳迎着韩淑珍去了罗家。 韩家这边的亲属,也有不少跟着去了,还有不少留下来的,是等着晚上一道去吃夜饭。 韩淑珍也叫云娇来着,云娇委婉的拒绝了,她去那处大多数人都是生不是熟不是的,真是不大自在,倒不如家去吃夜饭,还能瞧曲嬷嬷做饭菜。 她临走之时,特意去宋氏房中说了一声,可叫她意外的是又遇见了杨氏。 她瞧见杨氏那脸不脸嘴不嘴的鄙夷神色,心里头便不大舒服,匆匆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家去了。 茹玉瞧着她走了,才进了屋子叫杨氏一道家去。 他本来是该送亲的,但傅敢追来了,人数得成双,他便主动说不去了。 他不大欢喜热闹,聚过去玩闹半日倒不如家去读书,明年春试也好多一份把握。 云娇进屋的时候,他一直等在门口,他晓得自个儿这个母亲的性子,若是他进去了,怕又是要指桑骂槐的说上云娇几句,他不愿委屈了云娇。 出了韩家的门,杨氏便问道:“你今朝吃饭,是同哪个坐在一道的?” “是淑珍的堂妹。”茹玉顿了顿道。 他右侧坐的云娇,左侧坐的确实是韩淑珍她叔父家的姑娘。 “还有一个呢?”杨氏追问道。 茹玉皱起眉头来:“母亲,你这话是何意?不过吃个饭罢了,还要挑左邻右舍么?” “怎么,我还不曾说呢你便不欢喜了?”杨氏脸色不虞:“你别当我不晓得,你可是同那个庶女坐在一处了?” 她在席间曾特意跑去韩淑珍院子里悄悄瞧过。 “母亲,她有名字,你可否不要总这样称呼她?”茹玉有些无奈的望着她。 他不懂母亲为何对云娇有这样大的敌意,再如何说,把云姝也是不如云娇的,母亲是个聪慧之人,他不信她瞧不出来,但为何还要这般? “有名字又如何?难不成我还说错了?”杨氏不以为然。 茹玉干脆闭口不言,他从前都不曾发觉母亲竟然如此不可理喻,这若不是他母亲,他早便拂袖而去了。 “你别当我不晓得,我瞧得清清楚楚,那丫头坐在你同秦南风中间,说说笑笑的半丝也不怕丑,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杨氏毫不客气的编排道。 “母亲,你这说的是甚的话?坐在一道吃饭罢了,有甚的好怕丑的?”茹玉气的脸都有些红了,忍不住分辨道:“再说有那许多人在,她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母亲何故说话这样难听?” “是有那许多人在,但你瞧见哪个姑娘像她那样坐在两个男儿当中的?”杨氏不紧不慢的道:“我劝你还是少着气,为了她不值当,你也别想那肉头心思,左右我把话放在这儿了,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休想进我家的门。” 茹玉实在气不过,又不知该说甚的好,一甩袖子便大步朝前去了。 杨氏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口中责问道:“怎了?把家那个庶女我说不得了?难道你还要为了她同我作对不成?” 茹玉站住脚,回头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儿子不敢,只是云娇并非母亲所言的那般不堪,但母亲非要固执己见,儿子无话可说,但也不是非听不可。” “你还替她说话,我难不成不是为你好?”杨氏怒气冲冲的道:“你同我说说,那个庶出的哪里好了?哪里比得上嫡出的?我就是不懂你为个甚的放着好好的嫡出姑娘不要,非要缠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母亲若真是为我好,还巴着我往后能安生读书,往后便休要在我跟前再提这些话。”茹玉听着实在是恼了,便稍稍拔高了声音。 他长这样大,从来不曾高声同母亲说过话,这刻儿已然做到了他的极致,说罢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又转过身匆匆往前走。 “你为了她,敢这样同我说话!”杨氏又伤心又气恼,紧紧追了上去。 茹玉却头也不回。 杨氏忽然捂住心口,“哎哟”一声坐倒在地。 茹玉听闻动静吃了一惊,回头一瞧,也顾不得着气了,慌忙转身来扶她:“母亲,你不碍事吧……” “你别碰我。”杨氏一把推开他:“你的本事大的很,如今翅膀硬了不用我管了,你自个儿走吧,我不用你问。” 茹玉哪敢走?又伸手去扶她:“母亲身子不好,别着气了,快些起身吧,都是儿子的错。” 杨氏这才捂着心口,就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口中数落着:“你就是要将我气死,你不将我气死你都不干休,那把云姝哪里不好了?那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旁人想要她倾心,还要不着呢,你这还不放在心上。” 茹玉只是一言不发的扶着她往前走,心里头却悲愤不已。 杨氏瞧着他偃旗息鼓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暗暗得意,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自个儿还不了解了?最是心软仁义,瞧不得她受罪。 便如同放纸鸢一般,不管那纸鸢如何飞,那线可始终在她手上牵着呢,不怕他不听。 …… 自打钱姨娘有了身子之后,云娇每日清晨都要去集市采买。 原先,她是打算隔几日买一回的,左右屋子里有冰,放着也不会坏。 但父亲说,姨娘有了身子,需得每日去买新鲜的蔬果家来给她吃,旁的人去了他不放心,非得要云娇每日都去。 既然是父亲吩咐下来的,她也有心照应好姨娘,自然不会懈怠,于是每日起身到春晖堂请了安之后,便会去集市采买当天的蔬果。 而原先不问事的祖母,如今也关心起姨娘来了,请安之时,不时的也会询问几句。 云娇察觉到自打姨娘有了身子,她可是沾了不少光,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出入家门极为自在,府里头不得人管她,便连父亲见了她都有些和颜悦色的了。 每日去集市,路过铺子,她都免不得要去转一转。 但铺子里生意清淡,吴先生说原先那些老主顾近日都不大来了,都说要等秋日买她新做的茶饼。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80回 往后她可还有日子过么 云娇瞧着铺子里头生意不兴旺,觉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每日开着铺,挣银子也是一天不挣银子也是一天,这样白费功夫可不好。 她仔细的盘算了一番,左右每日采买了家来之后,除了看书同睡觉,她也无事可做。 屋子里头放上冰,虽还有些热,但身子也吃得消,都歇了这些日子可不好再躲懒了,干脆便做一些来卖吧,做一块才有一块的银钱。 不过,她也不愿从早到晚的做,便是得空了做上一块两块的,第二日出门采买便带到铺子里头去给吴先生。 如今茶饼当真的是供不应求了,她每日去问,吴先生都说头一天的卖完了。 且还有不少老主顾,生怕买不着,先将银子放在那处,就要等有了给他留着。 吴先生同她说如今有四百多两了是光收了银子了不曾给人家茶饼。 云娇听的直咂舌,直叫他往后少少的收一些,多了她可做不完。 这般做是挣了不少银钱不错,但若是将身子累垮了,那可就不合算了。 这一日清晨,去集市之上,倒是叫个人拦住了。 她瞧着站在跟前的秦南风,近日可有十来日不曾望见他了,看他脸上的疤似乎又好了不少,不仔细看都不大瞧得出来,想来是不会留疤的。 “我好看吗?”秦南风见她盯着他,便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笑着问她。 云娇一手拿着团扇,半遮着脸往前走,口中笑道:“你好不好看,自个心里没数吗?” “我觉得挺好看的。”秦南风又摸了摸自个的脸,跟了上去。 蒹葭同黄菊都在后头笑了起来,黄菊又多瞧了他几眼,确实好看,比哪个都好看。 “王婆卖瓜。”云娇觑了他一眼,又笑着问他:“你今朝怎的不去读书?还跑集市上来了。” “我晚些时候去巡营,已经同你父亲告过假了。”秦南风笑吟吟的望着她:“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你答应了我一样事,但是你不能做曾做到。” “甚的?”云娇侧头望着他,有些迷茫。 上回答应给他两块茶饼,已然给了呀,那还有甚的事?她微微蹙眉,确实想不起来。 “你果然不曾放在心上。”秦南风有些委屈的道:“那日,罗载阳定亲,你不是说等没得人的时候,要同我说茹玉同你说了甚的么?到如今都不曾兑现,竟然是给忘了。” “你说那个啊,你还记着呢?”云娇笑了起来,转念间又道:“你那可怨不得我,你自个儿不曾来问,难不成我还要特意去寻你么?” 这人怎的还记着那点小事?茹玉也不曾说个甚的,他至于么? 她心里头这样想着,唇角却忍不住带了笑,两个小梨涡深深的藏在了团扇下。 “那他到底说时候甚的了?”秦南风不依不饶的追问她。 他都想了好些天了,总觉得不闻清楚不放心。 这些日子他父亲布置的功课越发的多,他一直不曾得空找云娇说话。 好在今朝巡营,他早早的便来集市上了,果然等到她了。 “他也不曾说个甚的。”云娇眨了眨眼睛,思量了片刻道:“他母亲之前不是说过我不少流言么,他就说代他母亲同我说声对不住。” “就这个?”秦南风低头望着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就这个,你当甚的?” “那他也管不住他母亲,说这个也是白说。”秦南风撇了撇唇道。 “做儿子的如何管母亲?”云娇笑了笑,催他道:“你不是要巡营吗?怎的还不去?” “急甚的,还早呢。”秦南风回头瞧了瞧蒹葭同黄菊手中拎的东西,问她:“都买妥了?” “差不多了。”云娇点头。 “那你可是要家去?我送你。”秦南风紧跟着她。 “我去铺子里头瞧瞧,昨日做了两块茶饼,顺带拿过去。”云娇随意的回道。 “我听九霄说你如今做的茶饼都不够卖了。”秦南风忽然想起这事儿来,笑着逗她道:“想来,我往后想要吃你做的茶饼,也难喽。” 云娇嗔了他一眼:“没良心,哪回不曾尽你吃了。” 秦南风哈哈的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铺子。 吴先生正在铺子里头同一个婢女解释的口干舌燥,满头大汗的,瞧见云娇进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姑娘来了。” 这时便听闻有人阳怪气的道:“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把家的庶女,怎的?你也是来买茶饼的?” 云娇转脸,便瞧见了一旁的桌边,徽先伯府的盛梨花正一脸闲适的坐在那处,桌上摆着一盏茶。 “原来是盛姑娘。”云娇微微笑了笑。 “你可是看这家铺子不起眼,是以便进来了?”盛梨花抬头瞧了瞧有些旧的屋顶:“确实有些破旧,但是铺子里头的茶饼你是买不起的,还是快些家去吧,免得丢人现眼的。” “盛姑娘,她是……”吴先生想要解释。 “掌柜的,你别说了。”盛梨花打断了他的话:“我晓得你们做生意的人,只要进门便是客。 但你就别替她说话了,她是把家庶出的九丫头,买不起十二两银子一块的茶饼的,你讨好了她也是无用。” “这……”吴先生有些语结,有些不知所措的瞧了瞧云娇。 云娇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望着盛梨花道:“盛姑娘,我如今同成国公可是毫无瓜葛,你又何苦同我这般针锋相对?” 秦南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但并未开口,只是站在一旁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他相信不用他出手,云娇便能叫这个盛梨花灰头土脸的知难而退,他且瞧着便是了。 “你们姊妹一体,你与你六姊姊又有何区别?左右我瞧见你们姓把的便心烦,说你两句算是轻的,若是不想我翻脸,便赶紧出去。”盛梨花抬起手来随意的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她说的倒是实话,把云姌那个狐媚子,也不晓得用了甚的法子,将个梁元俨哄得团团转,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这还不曾嫁过去呢,便已然宠爱这般,往后她可还有日子过么? 第681回 先来后到 盛梨花也不是不曾去找过把云姌的麻烦,但把云姌可比眼前这个庶女厉害多了,又有梁元俨护着,她还真就拿她没法子。 但云娇便不同了,一个庶出的,还不是想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找不到把云姌算账,拿她妹妹撒撒气也挺好。 她记得那一回,把云姌不是挺护着这个妹妹的吗? 云娇笑了笑也不曾言语,只是走到桌边拿过茶盏,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又回头问了秦南风:“你要不要吃?” 秦南风走过去轻笑道:“那就来一杯吧。” 云娇顺手便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他,抬手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 盛梨花皱起眉头打量着秦南风,又扭过头去瞧着云娇,神色很是不耐:“把云娇,我叫你出去你听见不曾?” 云娇不睬她,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将茶端起来吃了一口。 “这茶是掌柜的给我泡的,给我拿来!”盛梨花拔高了声音,口中说着便劈手到云娇手中去抢那茶杯。 秦南风怎会叫她抢走云娇手中的东西?微微一侧身便挡在了云娇跟前。 “你给我躲开!”盛梨花恼的直瞪他。 他并不搭理她,只是含笑将茶杯抬到唇边抿了一口,扭头朝着云娇笑道:“是晾凉了的,吃着正好解渴。” 云娇笑着朝他点头:“夏日便得吃这种茶。” 说着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搁在了桌上。 秦南风也放下了茶杯。 盛梨花气恼的站起身来:“把云娇,你是不是当你带着的秦南风,我便拿你没得法子了! 你再不出去,我便叫人将你丢出去了!” 云娇压根不打算睬她,堂堂徽先伯府的姑娘,瞧起来宛若一个泼妇一般,同她多费口舌不值当。 她拉开凳子坐下,抬头望着柜台里头的吴先生:“盛姑娘她要甚的?” “姑娘。”吴先生瞧了一眼盛梨花,有些为难的道:“铺子里的茶饼早叫那些老主顾先预定了,银子都收了,盛姑娘非要叫我给她拿两块,我说不得,她非不肯信呐,这不,都在铺子里头坐了一早上了。” “你这掌柜的是如何做事的?”盛梨花顿时大怒:“我与你买茶饼,你将我的事同她说了做甚!” 吴先生瞧了瞧云娇:“盛姑娘,这……这是我家东家。” 盛梨花一时间不曾会过意来,闻言便道:“你说东家我想起来了,你家东家是哪个?叫他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铺子里头是如何做生意的。” “姑娘便是我家东家。”吴先生苦着脸,对着云娇抬了抬手。 盛梨花扭过头看着云娇愣了愣,满面的不敢置信,这个庶女这样有本事?卖十二两一块茶饼的铺子,竟然是她开的? 云娇笑了笑道:“盛姑娘,小店眼下不得你要的茶饼,你若是想要的话,可得等些日子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盛梨花想起自个儿方才还呵斥云娇叫她离开,人家却是这铺子的主人,她面上有些挂不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掩饰心中的尴尬,又上下打量着云娇道:“倒是不曾瞧出来,你竟还有做生意的天赋。” 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哄着云娇卖两块茶饼给她。 上回她得了两块花香茶饼,带去给了梁元俨的母亲镇王妃,她亲自点的茶,镇王妃吃过之后赞不绝口,直夸好茶。 她便说待镇王妃小生辰之日,再献上这茶饼,可后来叫婢女接连来了好几回,都不曾买到。 眼瞧着还有两三日便到了镇王妃的小生辰之日了,茶饼之事还是不得着落。 她实在按捺不住便亲自来了,谁料正碰上了云娇,她想起把云姌来,心里头便有了气,说话自然就加枪带棒的。 云娇笑了笑,不曾同她多言,只是朝着蒹葭抬了抬手:“把茶饼给吴先生。” 蒹葭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拿着两块茶饼去递给了吴先生。 盛梨花当即便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那两块茶饼道:“这下有了,可该卖给我了吧?” 吴先生拿了两块茶饼瞧了瞧云娇,面上满是踌躇,手里头像拿着两块烫手的山芋一般,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徽先伯府的姑娘,他是惹不起,但姑娘不发话,他更不敢给。 毕竟,姑娘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云娇瞧出了他的为难,含笑道:“吴先生,你就照着那些老主顾给银子的顺序,一个一个来,咱们开铺子做生意不看身份,该当注重先来后到。” “是。”吴先生点了点头,将茶饼锁进了柜台之中。 盛梨花顿时有些急了,走上前道:“把云娇,我晓得是我方才得罪了你,是以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云娇抿唇笑了笑:“盛姑娘真是多想了,开门做生意,自然以诚信为本,那些主顾都已给了银子好些日子,我拿了茶饼来,自然是照着先来后到的顺序给。 盛姑娘若是想要的话,也可先交了银钱,过些日子再来拿。” 她还真不曾同盛梨花一般见识,若说盛梨花得罪她,那又何止是方才,早都得罪好几回了,她只是懒得搭理她罢了。 “我给你出双倍的银子,你卖给我如何?”盛梨花瞧着她,思量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云娇摇了摇头:“盛姑娘,莫要说是双倍,便是三倍四倍,我也是不卖的。” 这若是换个人,她大不了家去再做两块,不过这盛梨花不值当她这样费事。 “你就是故意为难我,还不承认。”盛梨花有些急了:“我去问过了,你这茶饼不是趸的官铺的,你是在何处趸来的?” 大渊朝茶与酒,若是想趸批,都须得先去点检所交足银两,便取凭据,再拿凭据去点检所官铺取酒取茶。 盛梨花原是想着直接去官铺趸一些,留着往后送礼,可去到那处才得知这并非是官铺所制。 “这茶饼,确实不是官铺的,而是我自个做的。”云娇含笑望着她,淡淡的说道。 “你自个儿做的?”盛梨花半信半疑的瞧着她:“我不信,你能做出这样好的茶饼?骗人吧?” 第682回 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 “盛姑娘不信便罢了,我也不强求你信。”云娇笑了笑,转头朝着蒹葭她们道:“将东西拿上,咱们家去去吧。” 她右侧头望着秦南风:“你也该去巡营了吧?” “我顺路送了你便去。”秦南风笑着走了过去。 “把云娇。”盛梨花见她要走,不由有些急了:“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这是私自制茶饼,那可是大罪。” 云娇顿住脚瞧了瞧她笑道:“盛姑娘可不要吓唬我,我只听闻私自贩卖茶叶是大罪,倒是不曾听说过自个儿趸回来的散茶制成茶饼也是大罪。 盛姑娘莫非是欺我不曾读过书?” 大渊朝的茶叶同酒,都属官铺,若是私下贩卖茶叶或是私自酿酒,那确实都是要处以极刑的。 似她这般从官铺趸来的散茶,自个儿家去做成茶饼出来卖,那是不得人管的,她若是连这些都不懂,还开甚的茶叶铺子? 盛梨花见不曾吓到她,便有些讪讪的凑到她跟前,勉强笑道:“我同你逗趣呢,你可别当真。” “盛姑娘还真是有些有趣。”云娇朝她笑了:“我家里头还有些事,我便先家去了,盛姑娘若是不忙便多坐一刻儿。” 她说着扭头吩咐道:“吴先生,给盛姑娘在续上一盏茶。” 吴先生答应着从柜台里头走了出来。 云娇抬脚便往外走。 “云娇,你别走。”盛梨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你将那两块茶饼卖给我可好?我真的等着急用。” 云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真不是我不卖给盛姑娘,那是老主顾说好的,我不能背信弃义,盛姑娘若是实在要,眼下预定,也不用等太久,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有了。” 她说罢了又要往外走。 盛梨花急忙扯住她的袖子:“你别走,我给你赔礼还不成吗?我从前对你多有冒犯,我晓得你心里怪我,我错了,我在这处给你赔不是了,你卖两块茶饼给我,成吗?” 她眼巴巴的瞧着云娇,她也不是轻易肯低头之人,也不是真的晓得自个儿从前错了,而是眼下要用得上云娇了,只能这般,她晓得自个儿若是不低头,这事儿便成不了。 梁元俨事事处处都向着把云姌,好在镇王妃对她倒是中意,平日里有甚的都不会忘了她,若是能一直这般,往后倒也能制衡把云姌,但若是连准了口的两块茶饼都买不到,那还谈甚的往后? 为了讨好以后的婆母,她今朝也算是豁出自个儿的脸面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盛姑娘便急这一时吗?” “我给你赔不是了,曾经都是我对不住你。”盛梨花见她还不肯,一咬牙,放开手对着她行了一礼。 “姑娘……”后头,她的两个婢女心疼无比,忙上前来扶她。 她却一把推开了她们:“是我不好,我认。” “罢了罢了,我给你做。”云娇摆了摆手,却也不伸手去扶她,生生的受了她这一礼,这是她该当的,她受得心安理得,谁让这个盛梨花从前欺人太甚。 “当真?”盛梨花欢喜起来,上前抱着她的手臂:“你真的给我做?” “嗯。”云娇扯回了自己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她不习惯与不熟之人这样亲近:“不过我不能失信于人,拿到铺子里的茶饼绝对不能给你,原本我今朝是不打算再做的,既然你急着用,那我便给你做两块,我明日派人给你送过去。” 她倒不是接受了盛梨花的赔礼,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大善人,而是她晓得做人不能太过火,不管何事都是过犹不及。 盛梨花已然做小伏低了,她也没必要得寸进尺,毕竟是徽先伯府的姑娘,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高高在上,若是得罪得狠了,她怕自个儿这个小小庶女也没得好果子吃。 她说罢了,便往外走。 盛梨花又跟上来喊她:“把云娇!” 云娇回头:“盛姑娘还有事?” “多谢你了。”盛梨花又朝她一福,她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云娇其实人还不错。 云娇只是笑了笑,同秦南风并肩去了。 走得远了,秦南风才笑着侧头打量她。 “你看我做甚的?”云娇挑头望着他,团扇半遮着脸,也遮住了她面上的笑意。 也不知是为何,每回朝他说话,她总是忍不住笑。 “我瞧你受了盛梨花那一礼,可曾有何不同之处。”秦南风笑着故意打量她。 大抵是因着小时候总是见着云娇挨钱妍欺负的缘故,他总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小丫头,不在帝京之时,总是担心她叫人欺负了去。 今朝看来,倒是他多虑了,这丫头长大了,瞧她方才的举止,也不是甚的省油的灯,他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了。 云娇轻笑:“我能有何不同?那一礼是她该我的,否则你当我会睬她?” 秦南风笑着点头:“对,便该当这般,不过你为何要给她送去?叫她自个来拿便是了。” “我不想叫父亲母亲晓得这事儿。”云娇压低了声音。 “这事儿瞒不住。”秦南风沉吟了片刻道。 “我晓得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不碍事,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云娇瞧着前头道。 “你倒是看得开。”秦南风望着她笑了。 “不然我能如何?”云娇侧头瞧他。 二人一路说着话,秦南风直将云娇送至把家门前,这才回去牵了马,一路策马出了城,巡营去了。 翌日,盛梨花等不及,大一老早的便带着婢女带了银子来,取走了两块茶饼。 她才离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和风便到了翩跹馆。 云娇正站在廊下,瞧见她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好。 “奴婢见过九姑娘。”和风不卑不亢的行礼。 “和风姊姊客气了。”云娇笑了笑:“是母亲寻我有事?” “九姑娘折煞奴婢了。”和风又微微行了一礼:“夫人请姑娘过博观院一叙。” “好。”云娇含笑点了头:“和风姊姊先走一步,我换身衣裳随后便到。” “奴婢在门口等九姑娘。”和风又行了一礼,缓步退到了院子门口。 云娇原是想同钱姨娘说一声的,但和风守在门口不走,她只能假戏真做,转身进了屋子叫蒹葭同黄菊给她换衣裳。 第683回 以前是低估她了 “姑娘,夫人忽然叫你过去,也不知是有何事,奴婢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安宁。”蒹葭给她整理着衣裳的盘扣,口中忧心忡忡的说着。 “大抵是盛梨花今朝来坏了事,铺子的事叫母亲察觉了吧。”云娇思量了片刻,猜测着道。 “这盛姑娘也真是的,姑娘你帮了她,她倒反过来害你。”黄菊在一旁帮忙,也极为不满的开口嘀咕。 云娇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这事儿,姨娘都晓得了,加之我近日又在铺子里出入频繁,盛梨花便是不来,母亲也早晚会察觉的。” 她晓得早晚有这一日,并不觉得意外,心里头倒是极为坦然,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人之事。 “那姑娘就不怕夫人像抢走姨娘那两个铺子一般,将这个铺子也抢走了?”黄菊忍不住问了一句。 从前的事情,她在姑娘跟前这般久了,早也有所耳闻,何况,钱姨娘铺子被夺之时,她恰好刚来到姑娘身边,自然是知晓的。 她心里觉得,姑娘便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夫人去,夫人到底是这把家后宅里头的一把手啊,哪个不要敬着她,让着她? 姑娘也只能耍些小聪明,若真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姑娘定然是要败下阵来的。 她眼下倒是真的担心,姑娘铺子若真是被抢走,没了进项,恐怕连带着她往后也不得好日子过。 “铺子我婆奶奶留给我的,母亲不会打这个主意的。”云娇唇角噙着一丝微笑,抬头瞧了瞧铜镜里的自个儿,觉得并无不妥之处,便打头往外走去:“走吧。” 她心里头明镜似的,母亲叫她去就是打这个铺子的主意,但她暂时并无何可忧虑的。 母亲想要铺子,也得找个上得了台面的由头,平白无故的总不好明抢庶出姑娘手里的铺子,毕竟这铺子同把家不搭尬,若真做了,那她也是抬不起头来的。 她倒要听一听,这回去这个母亲到底有何说道。 和风还守在院子门口,瞧见她出来了,忙恭身抬了抬手:“九姑娘,请。” “有劳和风姊姊了。”云娇微微点了点头,随着她一道往博观院去了。 细雨守在屋前,瞧见云娇来了,恭身行了一礼:“九姑娘请稍待,奴婢这便去夫人跟前通传一声。” “好。”云娇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母亲这处还真是礼多,着和风去叫她来,难道不晓得她要来么?偏偏还要细雨守在门口,再跑这么一趟,当家主母的威严可不就出来了么? 过了片刻,细雨从里头出来了:“九姑娘,夫人请你进去。” “好。”云娇点了点头,抬步往里走。 “九姑娘,夫人只叫你一人进去。”细雨说着,特意瞧了瞧她身后的蒹葭同黄菊。 “这怎么行……”蒹葭一听便有些急了,她担心姑娘。 “蒹葭。”云娇打断了她的话,笑笑道:“母亲想来是有甚的私隐之事要同我说,你们不便进去,便在这处等我吧。” “是。”蒹葭惶惶不安的瞧着云娇进去了。 她都有些想去请大少爷了,但这也不曾有甚的冲突,若是贸然请来了大少爷,怕是又不好。 且姑娘不曾示意她去,她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外头守着,侧耳倾听着里头的动静。 云娇进了屋子,瞧见连燕茹坐在主位之上,说不出的端庄矜贵,后头站着的刘嬷嬷,也是一脸的肃然。 云娇晓得,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她小步走上前去,如同平日里一般低着头行了一礼:“女儿见过母亲。” “云娇来了。”连燕茹含笑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云娇便站直了身子,半垂着头不言不语,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云娇,你便不好奇母亲为何叫你来吗?”连燕茹见她不开口,只好先开了口。 “母亲请说。”云娇依旧低着头。 连燕茹打量了她两眼,无论是神色还是穿戴,确实皆是无可挑剔,便开口道:“今朝盛家那个姑娘来,我听她说,你有个铺子在西街,可有这事儿?” 这些年,她倒也有些察觉了这个九丫头不似表面瞧起来那样胆小怯懦,但也不曾放在心上,觉得不过仅此而已。 她一直认为只有在逼不得已自保之时,九丫头才会露出头角,譬如上回在徽先伯府,还是她先开口叫破了盛鹤卿的错处,后来才得以拿捏住盛家。 但在连燕茹心里头,还是觉得云娇的本性还是个老实的,偶露锋芒也不过是兔子被逼急了咬人而已。 但今朝听闻她隐瞒着有铺子的事儿那样久,她就不得不重新审度这个最小的庶女了,这怕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以前是低估她了。 “铺子是婆奶奶临终前给我的。”云娇声音小小的,依旧是谨小慎微的模样。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堵住了连燕茹后头想说的话。 云娇虽不曾明言,但意思却极为明确了,这铺子是外祖母临终前留给她这个外孙女傍身的,与把家不得干系,你虽是把家的主母,却也由不得你来问。 连燕茹叫她噎了一下,心下有些不悦,但面上依旧和蔼:“我想着也是,凭你同你姨娘成日里在后宅之中,也不得银两去盘铺子不是? 你不用紧张,我叫你来也不过是问问,不得旁的意思。” “女儿并不紧张。”云娇抬眼望了她一眼,又垂目抿唇笑了笑:“母亲手里掌管着四五家铺子,个个生意都不错。 东角楼那处的正店,生意更是红火的不得了,女儿那个小小铺子,怎入得了母亲的眼。” 东角楼街市,地处帝京城东南角,是帝京城最繁华的去处之一,是铺席无数的要闹之地,人曰“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便是说这地方热闹的紧,待在这处不知不觉的天便黑了。 连燕茹确实在东角楼那处置办了一家酒铺,且是正店。 所谓正店,便是经过户部首肯可自行酿酒的店铺,而与正店相对者,谓之脚店,脚店便是小铺子,须得去正店或官铺趸酒,不可私自酿酒,否则便是大罪。 第684回 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连燕茹置办这家正店的银钱,正是卖了钱老夫人给钱姨娘做嫁妆的那一家茶铺一家酒铺。 因着铺子地处要闹当口,生意确实红火,一年下来便挣了不少,如今她又在张罗着打算再盘个铺子下来。 云娇这话,听着寻常,但落在她耳中,便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她也是个聪慧之人,不过眨眼功夫便笑着道:“云娇这话,可是在怪我当初要了你姨娘那两家铺子?” 既然这丫头拐弯抹角的说,她倒不如将事情挑明了,看她还敢不敢说下去了? 云娇闻言笑了笑道:“母亲说的是哪里话,当初那两家铺子,不是我姨娘自个心甘情愿拿出来帮父亲的么? 母亲这样高风亮节之人,怎会开口朝妾室要铺子?” 连燕茹脸色微微变了变,方才一时情急,倒是失言了,她顿了顿又笑道:“你父亲同我本是合用的一张脸,他要与我要又有何分别? 你父亲同我私底下也常说,在这样事情上,确实对不住你姨娘。” 云娇只是含笑站着,不曾接过话头,你连燕茹对不住我姨娘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这一样? 连燕茹见她不言语,又状若无事的问她:“对了,我听盛家那个姑娘说,你还会制茶饼?” 那家小铺子,她是不大在意,不过能拿来也好,她总归不想瞧着云娇翅膀慢慢硬起来,不过她也晓得这事儿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但这门手艺,她倒是在意的紧,且也急着要用,云娇所制的茶饼价格是寻常茶饼的数倍,若是掌握了方子,还怕茶铺不财源广进么? “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着耍罢了。”云娇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心里头却有些明白了连燕茹叫她来是为了甚的,原来同韩元奎夫妇一般,也是打的茶饼方子的主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可不好瞒着母亲。”连燕茹慈爱的望着她:“我可听盛梨花说了,你那茶卖十来两银子一块,却还供不应求呢,不晓得这方子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也是在书上瞧见了,随意做来耍的,不过那书,是旁人家的私隐,女儿不好细说。”云娇晓得她的用意,自然要早些拒了。 实则,这制茶饼沿用的方子各有不同,哥哥的友人所抄录的那一本里头的方子最是能使茶叶保持完整,且不变味,旁的其实同其他的方子做出来的茶饼也都是大差不差的,只不过颜色不得那样好看罢了。 而樟木香同月季香,都是她自个儿看了秦南方同茹玉给她的书,慢慢摸索出来的。 不过这方子,她也不会教给旁人便是了,毕竟秦南风那书是偷偷从他爹那里抄来的,她不好胡乱泄露了。 往后,她若是得空,还能做出各种花香味的茶饼。 她晓得自个儿有这本事,便是没了铺子,往后也能混个嘴,算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以若非实在亲近之人,她是不会透露半分的。 “不知是何人家的?”连燕茹笑着问了一句。 “是哥哥的一个友人。”云娇如实道。 她心里早盘算着了,这话倒不必要隐瞒,母亲若是有本事,自去找哥哥要便是了。 怕的是她不会开这个口。 连燕茹微微顿了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云娇,你晓得家里头有个茶铺子,在土市子那处,生意一直也不景气,虽不至亏本,但每年也挣不了多少银子。 你既会做这茶饼,不如趸一些给家里头去卖如何?” 她极会说话,用的不是她个人的名义,而是“家里头”,云娇若是不应,那便是不顾家气,也就显得她不懂事了。 “母亲说笑了。”云娇笑笑道:“女儿自个儿做那几块茶饼,不过是小打小闹,自个儿铺子里头还不够卖呢,怎够家里那样大的铺子卖? 再说我一个庶女,若真是应了母亲,岂不是叫外头的人笑话?” 家里头正经的铺子,却要叫一个庶女做茶饼顶门面,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有何好笑话的。”连燕茹不以为意的道:“左右,你也是家里头的人,为家里头尽份力,那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外头那些人愿意嚼舌根,便让他们嚼去,咱们家里头过得好才是顶要紧的。” “母亲说的也是。”云娇抬眼望着她,有些为难的道:“不过,女儿一人就只两只手,确实做不出多余的茶饼来,光我那个小铺子里头,还欠了老主顾好几十块茶饼呢,可真腾不出手来给家里头做。” 她说这样话,也是光明正大,她自个儿既然有铺子,理所当然的是要紧着自个儿,换成哪个人都是一样,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避讳。 “姑娘这话说的,你可也是把家的之人,也姓了把。 每个月公中的银子,姑娘也不曾少领,怎的家里的铺子要到姑娘了,姑娘倒是不肯帮忙了。”刘嬷嬷倚老卖老,用有些责备的眼神望着她。 云娇轻轻笑了笑:“刘嬷嬷,你本是下人,我再如何是庶出,也是家里的主子,我本不应当同你一般见识。 但我进屋这半晌,母亲都不曾说我半句,你倒是越俎代庖了,我免不得要与你辩一辩,若有说的不对之处,还请母亲指正。” 她说着,瞧向连燕茹。 她晓得,刘嬷嬷敢这样说话,都是她这个好母亲授意的,她不好明着说连燕茹,但若是要说刘嬷嬷,那可谓之当仁不让。 “你说。”连燕茹温和的望着她。 这个九丫头,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还当刘嬷嬷这样说她,她也只能担着,不料她倒不是个好欺负的。 “刘嬷嬷说,我是姓把,但这家里头姓把的多了去了,可是都给家里的茶叶铺子做了茶饼了?”云娇抬着头,直直的望着刘嬷嬷:“且还有,刘嬷嬷你虽不姓把,却也是每个月从我家领了月例的,那你除了侍奉我母亲,可曾为了我家铺子做过甚的?” 刘嬷嬷愣了愣:“这……奴婢只是个奴婢,自然该做份内之事,铺子的事自然有主子们管着,哪轮到奴婢来操心?” 第685回 端的是母子女孝,一片祥和 刘嬷嬷既晓得该做份内之事,那站着母亲身后指责我也是你的份内之事吗?”云娇笑望着她:“或者说,管家里茶铺的茶饼,是我这个做庶女的份内之事?” “这……这……”刘嬷嬷叫她问的哑口无言,直瞧着连燕茹。 这个九姑娘不得了,平日里瞧她八棒子也打不出个屁来,今朝倒是牙尖嘴利起来了。 “刘嬷嬷,云娇说的不错,她是家里的姑娘,哪轮到你个做下人的多嘴多舌的?还不快同她赔罪。”连燕茹回过头,责备的瞧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只得上前行了一礼:“九姑娘,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多嘴,还请九姑娘见谅。” 云娇笑了笑:“刘嬷嬷不必这般,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还请嬷嬷莫要放在心上,你到底是母亲跟前的人,说我两句其实也是应当的。” “老奴不敢当。”刘嬷嬷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心里却暗暗的骂了起来,这个九姑娘,倒是刁钻的很,等她赔了礼谢了罪,便开始说漂亮话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早做甚的去了? “不曾听见吗?九姑娘不怪你,还不快谢了九姑娘退后。”连燕茹呵斥了她一句。 刘嬷嬷连忙道:“多谢九姑娘。” 这才退到方才站着的位置,再不敢多言。 连燕茹又对着云娇笑道:“娇儿,刘嬷嬷是我跟前的老人,她在我跟前自在惯了,便有些没大没小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这“没大没小”自然说的是云娇,到她跟前这样伶牙俐齿的,可不就是没大没小吗? 云娇也不是听不出来她在指桑骂槐,只是微微一笑,就当不曾听见,左右她不理亏就是了。 “不过,刘嬷嬷她有句话说的不错,你到底也是把家的人,家里的铺子不成了,你也该出份力,这是一家人的事,不是哪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连燕茹说着,似乎是颇为通情达理:“不如这样,我也不逼着你做茶饼给家里的铺子了,你只要将方子写出来,我自个儿找人做,这便不必麻烦你了,你也就轻松些,只要顾着自个儿的铺子便可。” 她这才算是说到了要紧之处,刘嬷嬷叫云娇如何说,她都不在意,只要方子到手,旁的都无谓。 云娇垂目含笑,淡淡的道:“母亲方才怕是不曾仔细听女儿所言,这方子是哥哥的友人给的,当时便是应了他决计不会外传,他才给了我的,便连哥哥都不曾瞧过一眼。 母亲之意,女儿都懂,只不过我有诺在先,怕是不能遂母亲的心意了。” 连燕茹闻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答应了不外传,这是在家里头,告诉母亲也不算外传。 娇儿啊,你这性子很好,信守承诺,只不过也不要太老实,要晓得变通才是。 这方子只有咱们家有,不传到外头去,那便是金山一座,你若是不肯变通,非要死死的将方子捏在手里,那金山可就葬在你手里了。 咱们一家人都是一体的,荣辱与共,这些道理你都是懂得,不必要我多说吧?” 云娇笑着摇了摇头:“母亲,我既起了誓,绝不传与第二人,那便要说到做到。 母亲之言,恕难从命,还请母亲恕我不孝之罪。” 她说着,深深地行了一礼。 连燕茹顿了顿,一笑道:“这样说,你是拿定主意了?” “不是女儿拿定主意了,而是这事儿原本便是定好的。”云娇垂着头。 她倒也不想在连燕茹跟前露出锋芒,可这事儿,她是势必要崭露头角的,毕竟,她是绝无可能交出方子,这事儿凭她有天大的本事转圜,也是免不得交恶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说了,你那铺子里面若是有何不便之处,尽管来找母亲,母亲必然会帮你的。”连燕茹面上不见半丝不悦,反倒细心叮嘱,关切之情胜似亲娘。 “多谢母亲。”云娇语笑晏晏,面上恭敬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近:“若无旁的事,女儿便先回院子去了。” “去吧,我送送你。”连燕茹说着起了身。 “母亲太客气了。”云娇又行了一礼。 二人面上皆带着笑意,端的是母慈女孝,一片祥和。 云娇离去之后,连燕茹脸色才缓缓沉了下来。 “夫人,此番真是失算呐,从前怎的不曾瞧出来,这九姑娘竟是个厉害的角色。”刘嬷嬷关上门,连忙走上前来。 她想想心里头便有气,九姑娘那是家里头最胆小如鼠的一个,平日里便是见了和风细雨都是客客气气的,今朝居然叫她当着夫人的面丢了这样大的脸面,她真真是有些受不住。 但仔细一想,她还真就拿九姑娘没的法子,从前也不是她占了上风,只不过是九姑娘不计较那些事。 如今计较起来,她一个做奴婢的总归是比不上主子,哪怕是庶出的,那也是主子。 她只能指望着夫人给她出气了。 “我从前也是小瞧她了。”连燕茹走过去,在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沉思了片刻:“不过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方子必须要从她嘴里掏出来。” “夫人打算如何做?”刘嬷嬷关切的问。 连燕茹思量着道:“这个便要好生想一想了。” …… 出了翩跹馆,蒹葭便忍不住问道:“姑娘,夫人叫你进屋子这样久,到底说了甚的?可是想要你的铺子?” 云娇瞧着前头边走边道:“我那小铺子,母亲如何瞧得上?” “那是为了何事?”蒹葭更不解了。 黄菊也瞧着云娇,等着她说话。 “晚些时候,你们便晓得了。”云娇不曾多言。 左右等刻儿回到院子,姨娘也会问,不如到时候一并答了,倒也省事。 蒹葭心里头直犯嘀咕,但也不曾追问,三人一道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等在院子里头,早已焦急万分,她听守院的婢女说了,云娇叫和风叫去了博观约院,她心里头担心的紧。 “姨娘,这样大的日头,你怎的在外头站着,快回屋子去。”云娇进了翩跹馆,便瞧见了姨娘站在炎炎烈日下,不由心疼的走上前去。 第686回 颜面扫地 娇儿,你可家来了。”钱姨娘瞧见她,顿时欢喜的迎了上去,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怎样,她不曾为难你吧?” 她说着上下打量着云娇,生怕她身上少块肉似的,见她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姨娘,我不碍事,咱们先进屋子再说吧。”云娇扶着她一道进了屋子。 才将坐下,钱姨娘便迫不及待的问她:“她忽然叫你去,是为了甚的?可是铺子的事叫她察觉了?” 她在家里头也盘算好大刻儿,思来想去的除了这事儿也不得旁的事,连燕茹怕是听了云娇有个铺子,又开始打主意了。 她越想越是焦急的不得了,若不是曲嬷嬷拦着,她便要亲自找过博观院去了。 “也是也不是。”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姨娘别担心,铺子如今还在我手里,不得个正经的由头,她不会开口朝我要铺子的。 再说如今家里的铺子生意大多都很红火,我那铺子那么小,母亲也瞧不上。” 云娇晓得姨娘心里头最担心甚的,先将这话儿说了,也好叫她安心。 钱姨娘拍了拍心口:“这我就放心了,你说给我听听,她是如何说的?” “她便说要我将制茶饼的方子写给她。”云娇说着起身,倒了杯茶端起来吃。 方才走了一阵子,出了一身汗,她倒是有些渴了。 “那你写了吗?”钱姨娘顿时紧张起来。 “自然不曾。”云娇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又吃了一口道:“那个方子,我是不会外传的。” “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钱姨娘不由的担忧起来,想了想道:“不然叫你哥哥去同她说,叫她死了这份心,别打这个主意了。” “不用哥哥,这事儿姨娘便能做成。”云娇说着放下茶杯,又走到她身旁坐下。 若是真叫哥哥去,连燕茹表面上是会答应,但背地里还不定使出什么手段呢,这事必须得从根源上斩断。 “我?”钱姨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我能做成?你可别拿姨娘逗趣了,她怎肯听我的?” 云娇理了理裙摆,侧头问她道:“母亲此番找我不成,定然会同父亲商议,父亲为着家里那些铺子的生意,自然是要来找姨娘的。 若是父亲开了口,姨娘要如何说?” 钱姨娘便有些变了颜色:“他休想。” “那姨娘到底打算如何回?”云娇又追着问了一句。 钱姨娘想了想道:“当初他说跟我借铺子,一借不还,我谅他如今也不好意思开口。” 云娇笑了起来,姨娘还是低估了父亲的脸皮,她顿了顿道:“姨娘,我教你个法子,到时候父亲若是开了口,你便如此同他说。” 她说着,凑到钱姨娘耳畔,小声的说了一通。 钱姨娘思量着点了点头笑了:“这个法子好,就看他舍不舍得。” 果然,天傍夜之时,把言欢便来了。 如今钱姨娘有了身孕,加之翩跹馆开了小厨房,他倒是时常在这处吃饭。 他来了之后,云娇照例打算回屋子去,但才开了口,把言欢便道:“你今朝在这处,同我与你姨娘一到吃夜饭吧。” 云娇低眉顺眼的应了:“是。” 她还是错估了父亲,原本以为父亲会先同姨娘商议了再问她,不曾想他是打算直接开口问。 吃夜饭之时,把言欢倒也不曾开口说甚的,且还吃了两碗饭。 自打钱姨娘有了身孕之后,他每日身心俱悦,瞧着云娇都比从前顺眼了不少,也极少露出厌恶的神色了。 饭吃罢了,云娇不想多留,便道:“外头天色尚早,既然父亲在这处陪着姨娘,女儿便去园子里消消食去了。” “你先别着燥。”把言欢抬手留住了她:“你姨娘也该去转一转,我同你们一道去。” 云娇怔了怔,倒是不曾想见父亲会如此,她心里头是不情愿的,毕竟在他跟前,她浑身哪哪都不自在。 但她也不好推拒,只好低头默认了。 她心里暗暗后悔,早晓得便说回屋子沐浴去了。 把言欢同钱姨娘把着手,云娇默默的跟在后头,他们三人走在前头,曲嬷嬷同蒹葭几人远远的跟着。 钱姨娘瞧着园子里的花儿感慨万分,侧头瞧了瞧一旁的把言欢。 转眼经年,如今一双儿女都人把大了,她恍惚记得,还是在郊外庄子上的时候,曾同把言欢一道这样闲逛过。 “怎了?”把言欢瞧了瞧她,笑道:“可是又想起从前之事了。” 钱姨娘摇了摇头掩饰道:“那些事都过去了,不想了。” 把言欢抬头瞧了瞧已然落下一大半的夕阳,开口问道:“我今朝听说,娇儿手里头还有个铺子?这是何时之事?” “那是我娘临终之时给她的。”钱姨娘侧过头望着他:“是我娘给他的倚仗。” 云娇默然的跟在后头,心中暗道拐弯抹角这样半晌,这刻儿可算是说到正题了。 把言欢正欲开口,便瞧见对过苏袅袅亭亭袅袅的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一片娇笑,他不由的将话咽了下去。 “见过老爷。”苏袅袅走上前来,盈盈拜了下去。 “免礼吧。”把言欢神色平静,手中仍扶着钱姨娘。 “老爷这是陪着钱姊姊散步呢?”苏袅袅瞧了瞧钱姨娘,强忍下面上的妒意问道。 钱姨娘瞥过脸去不瞧她,她可不曾忘了苏袅袅当初是如何当上这个姨娘的,这一世,她是不会搭理她了。 “你不是瞧出来了吗?”把言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出来做甚的来了?” “这不也是才吃了夜饭想出来消消食嘛。”苏袅袅上前两步,便要去挽起钱姨娘另一只手,面上笑的殷勤:“我来帮老爷扶着钱姊姊吧。” 钱姨娘往后让了一步,虽不曾言语,但却面色不虞。 把言欢见状伸手拦了一把道:“翩跹这处,有我陪着便是了,你自个儿到旁的地方去转转吧。” 苏袅袅颜面扫地,自觉有些难堪,但还是娇滴滴的道:“老爷,就叫我同你们一道走走吧。” 第687回 先将从前的债还了吧 “叫你走,你走便是了。”把言欢心中有些不悦。 若是放在平时,瞧见苏袅袅这般神情,他还有几分怜惜之意。 可这刻儿,钱姨娘身怀有孕,原本身子底子就差,可半丝也动不得气,这苏袅袅却偏偏要在她跟前现眼,他能不动气吗? 更何况他今朝来还有事不曾言明,正打算说呢,便叫她打断了,这刻儿他可不得安慰她的心思。 苏袅袅怒火中烧,但却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发作,只得转身去了,面上一片愤然。 她走的远了些,便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钱老妇有何了不得的?不就是肚子里揣着个孩子吗?从前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如今倒是厉害了,还敢给我脸色瞧。 怀个胎便要上天了?也得有那个命生下来,可别到时候一尸两命,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琉璃是个机灵的,只是低头听着,一言不发。 珊瑚却小心翼翼的劝道:“姨娘要说这些话,还是回院子说去吧,在这处叫人听到了,可不好。” “你还敢替那个老妇说话?你是不是她派来的?”苏袅袅说着转过身抬手便要打。 珊瑚吓得连忙往后躲。 苏袅袅更为恼怒:“你个贱婢,我打你你还敢躲?” “姨娘息怒。”琉璃有些瞧不下去,上前指着后头道:“奴婢瞧着那边似乎是老爷他们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院子去吧。” 苏袅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但这刻儿天色已然逐渐黑下来了,朦朦胧胧的也不大瞧得分清。 但她也怕叫把言欢听见了,顾不得再去打珊瑚,转过身口中小声诅咒着往院子的方向去了。 苏袅袅离开之后,把言欢扶着钱姨娘缓缓的往前走,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今朝家来,听燕茹说娇儿会自个儿制茶饼,拿到她那个铺子里头去,能卖十几两一块,可是真的?” “是有这回事。”钱姨娘缓缓的回道:“但娇儿不过是做着耍子罢了,夫人叫她做给家里的铺子去卖,她一个人就长了两只手,怎能做到?” 把言欢回头瞧了一眼云娇,见她越跟越远,便唤道:“云娇,跟上来一些。” 钱姨娘心中有些不大痛快,她晓得把言欢打的甚的主意,兜圈子兜了这么半晌,这耐心可真是见长了。 不过转瞬她便有些释然了,这么些年经过了这许多的事,她难道还不曾看穿这个枕边人吗? 左右云娇已然教了她该如何说了,她又何必为了他着气,伤了身子可不合算,该当如何便如何罢了。 云娇远远的应了一声,紧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把言欢思忖了片刻,又回头道:“云娇,你上前来,我有话要问你。” 钱姨娘站住脚道:“老爷,你别为难孩子了,一刻儿叫跟上来,一刻儿又要上前,有甚的话便直接说吧。” 她说着便转过脸面对着云娇。 把言欢只好也跟着转过身来,瞧着云娇问道:“我听你母亲说,她叫你写个制茶饼的方子,你不肯?” “父亲,那不是寻常的方子,是哥哥的友人给的,我答应了不外传的。”云娇小声回了一句,一双清亮的眼抬起来瞧了瞧他,又垂了下去。 钱姨娘也瞧了他一眼。 把言欢和颜悦色的道:“这个你母亲也同我说了,实则说起来,她也不算是外人,也是为着家里头好,她不过是借过去一用,也不会外传的。 不然你便……” “老爷。”钱姨娘松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嗯?”把言欢扭头望着她。 “当初你同夫人都说过,家里头要渡难关,叫我将两间铺子借给你们,这话说起来都许久了,我娘都去世好几年了,你们也还不曾归还。”钱姨娘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不知老爷,可还打算还吗?” 把言欢听了这话有片刻的失神,他不曾想见钱姨娘如今如此厉害了,他话还不曾说完呢,她倒将从前的旧账翻出来了,他一时间倒不知该说甚的好了。 钱姨娘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等着他给个说法。 把言欢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道:“这你又不是不晓得,一年前家里头盘东角楼街市上那个铺子,将你那两间铺子都变卖了。 我如今便是想还,也赎不回来了。” 钱姨娘半开玩笑的道:“若真是想还的话,将东角楼街市那个铺子给我也成,我也不挑的。” 把言欢干笑了两声:“你如今吃得好,住得好的,还要铺子做甚?” “我不是要铺子,只不过当初你们将铺子拿走的时候说的是朝我借。”钱姨娘不紧不慢的道:“我是借了你们,可我瞧着你们也不得还的意思,如今还要朝娇儿借方子,那便先将从前的债还了吧。” 把言欢怎会将东角楼街市那个铺子交出来,如今那个铺子一个月的进项都能顶旁的铺子一年了,若是拿出来,他岂不是要肉痛死? 他犹豫了片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也是想同你娘俩商议商议的,既然云娇准了人家不传出去,那便罢了,我回头便去朝燕茹说,叫她以后别问这事儿便是了,那茶叶铺子生意虽不红火,但也能混得过去。 你不肯便直说罢了,怎的还将从前的事拿出来说呢。” “我不过也是听你提起同娇儿借方子,这才想了起来,随口说说而已。”钱姨娘柔柔的笑了笑:“我有些累了,咱们回院子去吧?” 方才这些话便是云娇先头教她的,把言欢若实在想要方子,便先将铺子还来,否则量他也不好意思再提。 不过她不晓得的是,云娇也是想着她有了身子,把言欢不敢惹她着气,才教她的这个法子。 这若是平常,把言欢恐怕早已勃然大怒了,云娇也不敢冒这样的险。 “累了就回院子去吧。”把言欢听了钱姨娘的话,便扶着她往回走。 云娇在后头慢吞吞的跟着,这回,他倒是再也不曾回头了。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688回 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 将钱姨娘送至翩跹馆,把言欢坐了片刻,便说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置,起身到前头书房忙去了。 他一走,钱姨娘便一把抓过云娇的手,既激动又紧张的道:“娇儿,姨娘今朝说的可好?可叫你满意?” “姨娘说的好着呢,几句话便将父亲的嘴堵住了,往后这事儿,父亲母亲都开不了口了。 姨娘真是好生厉害,我便说你能成吧?”云娇笑嘻嘻的,毫不吝啬自个儿的夸奖。 对于从前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姨娘来说,此番举动着实是极大的长进了,她可得好生的夸一夸,好叫她往后不似从前那般软弱,她也好有的倚靠不是? “我方才害怕极了。”钱姨娘握着她的手,面上泛着红光:“我还当你父亲定然要发怒,不曾想他竟这般走了,早晓得……” 早晓得这般说话如此爽快,这些年她还这样委委屈屈的做甚,早些说了也省得那些气憋在心里头这许多年,将身子都憋坏了。 “姨娘可是觉得心中痛快多了?”云娇瞧穿了她的心思,笑着问她。 “娇儿,你是我亲生的,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一世还是是头一回这样同你父亲说话,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今朝瞧他那吃瘪的模样,我这心里头……”钱姨娘手抚着心口,一脸的畅快:“松快多了。” 似乎是积压了许多年怨怼一下子释放了不少出来,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酣畅,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的。 “早便该如此,父亲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其实他心里头还是有姨娘的。”云娇笑了笑,又提点道:“不过偶尔这样一回便妥了,可不好次次这般,父亲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次数多了他便要翻脸了。” 她怕姨娘尝到了甜头,往后一发不可收拾,同样的伎俩,用的多了便不灵了,反倒招人厌烦。 “我晓得,我这心里头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许多事情都明了了。”钱姨娘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还是我娇儿聪慧,要不是有你,姨娘叫你父亲镇着,是八世也翻不了身了。” 云娇笑了笑,这也算不上翻身,但是拿姨娘从前来说,已然算是一个极好的开端了。 隔了几日,云娇清早出府去采买,在集市上瞧着加了冰的荔枝极为新鲜,是从南口才运来的,她便挑了一些。 回家之后,她吃了一些,余下的都给了小厨房。 曲嬷嬷在小厨房里头忙了一晌午,这才做出了荔枝焅腰子,喊着钱姨娘先盛一碗尝一尝。 钱姨娘想起了把云庭来:“这个羹耗时,厨房不常做,叫桔梗给绍绍送些去吧。” 云娇闻言,自告奋勇的道:“不如让我去吧,我都好几日不曾望见哥哥了,我去瞧瞧他。” “那好,就由你去,可别待的太久了,耽搁了你哥哥读书。”钱姨娘笑着叮嘱她。 “我晓得。”云娇点头,顺手拿起个瓦罐来给曲嬷嬷到锅里头去盛。 钱姨娘在厨房门口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外头起风了,隐隐的还有雷声,瞧着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娇儿,你不如晚些时候再去吧?” “哥哥中午便只歇一个半时辰,若是去的晚了便赶不及了,他又要到家学去了。”云娇也凑到门边看着外头:“早上日头还明晃晃的,这会儿变风雨欲来了,这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可不是吗?不过这雨也不会落太久,不然,你便等一等?”钱姨娘又劝她。 “不了,我走快些便是了。”云娇转身拎起个瓦罐,执意要去。 钱姨娘见拦不住她,便吩咐道:“黄菊,你拿两把伞带着过去。” 黄菊答应了一声,取了伞跟了上去。 云娇走到半路之时,雷便打到头顶上了,她加紧了步伐,可算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到了进了把云庭的院子。 “娇儿。”把云庭瞧见她有些诧异,忙下去伸手牵她到了廊下:“你这刻儿怎的来了?” “今朝小厨房做了荔枝焅腰子,姨娘想起来要给你送一些。”云娇将手中提着的瓦罐举起来给他瞧了瞧,又有些奇怪的问他:“哥哥怎的在廊下站着,不到屋子里去?” 把云庭神色有些不大自在,含糊的道:“我瞧着外头是要下雨了,便出来瞧一瞧。” 云娇听了心里头更奇怪了,哥哥的性子她晓得,不是瞧见要下雨便不放心要出屋子查看的人,更何况,他读起书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会管天老爷下不下雨? 把云庭怕她瞧出端倪来,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外头风大,进去说吧。” “好。”云娇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跟着他往书房里走。 兄妹二人这说话的一刻儿功夫,外头便下起雨来了。 “哥哥,你赶紧趁热吃吧。”云娇将手中的瓦罐在桌上放了下来:“这个腰子,若是放凉了便会有腥气,不好吃。” 她说着将瓦罐的盖子打开了,又取出筷子递给了过去。 把云庭接了过去,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瞧了瞧外头的雨。 “哥哥,你吃呀?”云娇在边上打量着他,总觉得他今朝有些不对劲。 “嗯。”把云庭夹起一片腰片放进口中,垂目缓缓咀嚼着。 云娇更觉得他异常,若是平常,哥哥肯定会叫她一道吃的,但今朝却提都不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把云庭吃了几口才想起来,抬头招呼云娇:“你坐下来一道吃吧。” “我不用了。”云娇摇了摇头,探究的望着他:“哥哥怎的心神不宁的?可是有甚的心事?” 把云庭顿了顿道:“没得甚的,我只是想下这样大的雨,等一刻儿雨停了,路上定然泥泞,你若是回院子去,可要弄湿了鞋袜。” 云娇在桌边坐了下来,双手托腮,一双清亮的眼端相着他,口中笑道:“哥哥可是有事要去忙?下午不去家学吗?” “你怎晓得?”把云庭脱口便问,问罢了晓得自个儿失言了,白皙的面上便染上了一层粉色。 云娇抬手指了指他笑道:“哥哥的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何况你还这么急着打发我走。” 第689回 风月之事,有些人总是无师自通的 把云庭叫她说的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叫我来猜一猜。”云娇笑吟吟地望着他,顿了顿道:“哥哥可是要去见夏姊姊?” 把云庭叫她这样一问更加的局促,左顾右盼的半晌,就是不看她,面上却更红了。 “哥哥你说呀?”云娇瞧他这样,更忍不住逗他。 把云庭支支吾吾半晌,终于轻轻的“嗯”了一声,神色也微微的缓和下来,像是如释重负似的。 云娇强忍着笑意道:“去便去呗,哥哥同我有何可遮掩的?” 她说着扭头瞧了瞧外头:“不过,这下过雨之后路上有些泥泞,哥哥路上可得小心些才是。” “我晓得。”把云庭点了点头,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云娇拉过他跟前的瓦罐:“那哥哥便别吃了,不然等一刻儿去同夏姐姐一道,哪吃得下去?不如我替你吃吧。” “那你吃吧。”把云庭也不曾推辞,将手里的筷子递给了她。 云娇挑了一个荔枝放进口中,抬头瞧见哥哥已然走到了门边,正看着外头的雨幕。 她缓缓的咽下荔枝,才笑着问:“哥哥,你同夏姐姐是约好今朝一道出去的吗?” 她料想着,哥哥恐怕不晓得今朝要下雨,否则这样的雨天,他哪舍得夏姐姐出来奔波? 但若是之前说好了的,那莫要说是下雨了,便是下刀子也是要去的,哥哥不是会爽约之人。 这一回,把云庭隔了半晌才小声回道:“上回,她说雨后的荷花最是清丽,我便同她说等下过一场雨后,一道去会仙酒楼瞧荷花。 这便是那之后的第一场雨。” 云娇点了点头,又悄悄笑了笑。 哥哥是个方正不阿的淑人君子,平素为人最是正派,又不苟言笑,瞧着总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她本还有些担心他是个不通风月的。 如今她算是明白过来了,这风花雪月之事,有些人生来便是无师自通的。 “瞧荷花,该到城外的金明池去才好,会仙酒楼的荷花虽也不错,但那景致总归是比不上金明池的。”云娇吃了几口,又想起什么来似的道。 把云庭转身走过去,在她对过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道:“我原也想着去金明池的,但思及须得出城,路途遥远,这又是才下了雨,恐怕路上泥泞,多有不便,便定在了会仙酒楼。” 他还有不曾说出来的言语,便是夏静姝一向体弱,这下过雨之后路上颠簸,他怕她身子遭不住。 且他二人如今名分未定,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到城外去,若叫多事之人瞧见了,说起来难听,反倒坏了她的名声,便决定在会仙酒楼凭窗远眺,瞧瞧雨后的荷花,也是不错。 左右在他心里头,只要同意中人一道,无论在哪处瞧,都是最美的风景。 “还是哥哥思虑的周到。”云娇笑着点了点头,她从前倒是不曾察觉哥哥是如此心细之人。 把云庭望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道:“你别说这许多了,快先吃吧,不是说凉了便腥了吗?” “好。”云娇笑着答应。 等她慢慢的将一瓦罐的荔枝焅腰子都吃下之后,外头的雨也渐渐停了,乌云也都散开了,有阳光从云层里透了出来。 云娇站起身收拾瓦罐,瞧了瞧门外又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真是连天公都作美,遂了我哥哥的心,下了这一点雨便雨过天晴了,我也该回院子去了,不能耽搁哥哥的大好时光了。” “六月的天便是这样说变就变的,偏你要算在我头上。”把云庭笑着觑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云娇摆了摆手,将瓦罐提在手中,又眨了眨眼睛道:“你路上仔细些,照应好我嫂子,我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着拔腿便往外跑了去。 把云庭跟在后头喊了一句:“娇儿,你……” 他伸出手去,站在那处,“不得胡言”四个字卡在喉咙间,到底还是不曾说出来,摇了摇头收回手,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金不换,去备车,我要出去。”他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答应了一声,正要去预备,他又道:“你去前头说一声,我下午有事便不去家学了,叫他们不必等我。” “是。”金不换麻利的转身去了。 不过两刻钟,把云庭便坐着马车到了家里头的大门前。 才下了一阵大雨,地上到处都湿哒哒的。 春雷在门口当值,生怕弄湿了自个儿的鞋袜,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后背椅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抬头看着天。 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他连忙站直了身,回头一眼便瞧出了那马车前头驾车的是金不换,他晓得,这定然是大少爷出来了。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是不敢上前去拦的,但今朝,他可得瞧准了才行,否则若是弄错了,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若是打草惊蛇了,大夫人怕是要责备他。 金不换瞧见了春雷,也不曾当回事,他打算长驱直出,因着平日里是不得人拦大少爷的马车的。 春雷这时候却大步上前,拦在马车前头道:“金不换,你一人驾着个马车去何处?可是大少爷命你到外头去办事?” 金不换见他拦在马车前头,只好勒住了马,皱着眉头道:“你几时望见我驾马车出去给大少爷办事了?少爷在后头坐着呢,快给我让开。” “真的假的?”春雷一脸的不信:“你可别是自个偷懒不想走路,拿着大少爷当幌子吧。” 金不换往后瞧了瞧,唤了一声:“大少爷。” 后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帘子上,缓缓的拉开了,把云庭从里头探出头来,面色不霁:“何事?” “还真是大少爷,小的只是同金不换逗个趣,大少爷莫要放在心上。”春雷点头哈腰的连连后退,将路给让了出来:“大少爷请。” 把云庭合上了马车帘子。 “驾!” 金不换一甩鞭子,马儿“哒哒”走动起来。 春雷瞧着马车去了,忙进了一旁的耳房,伸手去摇晃床上的小厮:“夏雨,快起来给我顶一刻儿,我有急事。” 第690回 正人君子 夏雨睡得迷迷糊糊的,顺手一把推开他,自顾自的翻了个身:“起开,别烦。” “你起来替我守一刻儿,我给你一吊钱。”春雷看了看窗外,有些焦急的道。 床上那个小厮闻言,一轱辘便坐起身来:“你说真的?给你站一刻儿,你当真给我一吊钱?” “那自然是真的,你快些起来,若是耽误了老子的事,那屁巴子都没得!”春雷拍了他一下,一把将他从床上薅了起来。 夏雨靸了鞋揉着眼睛往外走,春雷又将他往前推了一把推,从他身后一窜便跑了出去。 “你先给我半吊……”夏雨生怕他赖账,连忙喊道。 “少不了你的,等我回来。”春雷头也不回的跑了。 “你小子要是敢骗我,回来非拆了你不可。”夏雨喊了句狠话,走到大门那处,有些无精打采的靠在门框上,又开始打盹儿。 把云庭马车驶得并不快,路上人多,路边的铺子生意又红火,这马车自然快不了。 若不是怕人多眼杂的,他到情愿下来走路。 “少爷,丰糖糕的铺子门口人不多,可要买一份?”金不换回头冲着马车里问了一句。 过了片刻,听到把云庭回道:“你将马车停到人少的地方去,然后再去买,我在马车里等你。” 夏静姝爱吃丰糖糕,他每每去与她相会,路过卖糕的铺子,只要等的不是太久,都会捎带上一些给她。 次数多了,倒是连金不换都记住了。 “好。”金不换答应了一声,寻了个空处将马车停了下来,回头道:“少爷,你等小的一刻儿,小的买完了便来。” “去吧。”把云庭沉稳的声音从马车里头传了出来。 金不换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一个慌张的背影,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口中喊道:“春雷,你跑个什么?” 春雷闻声转过脸来,半丝也不慌张:“金不换啊,你怎的到这儿了?少爷呢?” “少爷在前头等我,我来替少爷买些东西。”金不换随意的回了一句,又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方才不是在门口当值的吗?怎的一刻功夫便跑到这处来了?” “我那个……”春雷有些心虚,转了转眼珠子便道:“我有些饿了,出来买些吃的,马上便回去,你替大少爷买什么来了?” 他生怕金不换再问,到时候露出马脚来,赶忙抢在前头先问了他一句。 “买些果子。”金不换不欲多说,毕竟大少爷的事不能走漏了风声,他挥了挥手道:“那你买去吧,我也替大少爷忙去了。” 他说着便转身去了。 “好嘞,你慢走啊。”春雷一脸讨好的点了点头,瞧着他走了之后,也假意转头走了。 但他却不曾走远,鬼鬼祟祟的躲在一个铺子的墙角处,偷偷的伸出头来张望。 金不换也不曾留意,买了丰糖糕之后便回头上了马车,将丰糖糕递进马车里去给了把云庭,又跳上马车,轻甩马鞭,马车便缓缓的驶动起来。 春雷远远的跟着,这回却只敢远远的跟着,不敢再露行踪,若是再叫金不换瞧见了,那可就赖不掉了。 这一跟便一直跟到了会仙酒楼门口。 金不换停下了马车,伸手扶着把云庭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春雷躲在对过的墙角,探头探脑的看着把云庭进了会仙酒楼,而金不换则驾着马车,停到了酒楼门口专门停马车的地方,接着也下了马车,跟着进了酒楼。 春雷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的道:“真不晓得夫人要我跟着大少爷做什么,大少爷这样正派,难道还能真能抓到什么把柄不成?” 他有心想要回去,但跟都跟到这处了,什么收获都不曾有,他若是回去了,便等于是两手空空,同大夫人那处没法交代。 这些日子他都已然跟过大少爷两回了,头一回大少爷是去参加诗会,在一个园子的亭子里头,他瞧得清清楚楚的,全是些男儿,一个姑娘都不得。 第二回是大少爷的好友要回乡,大少爷特意去送别,也不曾望见半个姑娘。 这两样事都是光明正大到不能再光明正大了,他家去同大夫人自然不得什么好说的。 如今,他跟的次数多了,反倒有些佩服起大少爷来了。 这个大少爷生的一表人才就不说了,读书绘画样样俱佳,为人又极为刚正,人前人后绝无二致,看着便是个正人君子。 不像八少爷,出了家门便同换了个人似的。 这样的大少爷,上哪儿去抓他的把柄去? 但想想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他又有些不甘心,无风不起浪,说不准大夫人察觉了什么,才叫他来跟着的呢,他可不能错过了,无论如何都需得瞧着大少爷出来了,才能回去。 他打定主意之后,便到一旁的脚店去要了一些散酒,又要了几个笋肉馒头,坐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盯着会仙酒楼门口。 把云庭进厢房的时候,夏静姝已然到了,瞧见他进来,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云庭,你来了。” 把云庭含笑点了点头。 一旁的婢女蔓紫蔓青见状,忙捂着嘴溜出去了,便顺带关上了门。 “可是等了许久了?”把云庭上前温和的问。 “也不大久,不过刻把钟。”夏静姝含笑低下头。 “近来身子可好?”把云庭又问了一句。 “尚可。”夏静姝抬头,瞧见了他手上拿着东西:“那是什么?” 把云庭抬手将东西递给她:“我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丰糖糕,趁热吃吧。” 夏静姝伸手接过,却瞧见他手上还提着一样东西,便笑着问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给我?” “若是舍不得给你,我又何必拿来。”把云庭笑着将那油纸包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这是妹妹新做的茶饼,点出来有一股月季花的香气,她特意留了一块给你尝尝,说你若是欢喜,回头再给你拿。” “可当真有月季花的香气?”夏静姝有些稀奇,走过去放下了手中的丰糖糕,拿起茶饼道:“叫我闻一闻。” 第691回 融洽无间 “你先吃吧,这个闻着味儿淡。”把云庭神色柔和地望着她解释:“点出来之后,香味才浓郁,不过应该是你们女儿家欢喜的,我嫌不够苦。” “偏你嘴叼,还有爱吃苦的。”夏静姝笑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块丰糖糕来咬了一口,见他还望着她,便问他:“你吃不吃?” 把云庭摇了摇头:“你吃便好了。” “那你先吃饭吧。”夏静姝指了指桌子。 桌上菜已经点好了。 “你也坐下吧。”把云庭看着她坐下之后,才跟着坐了下来。 二人像是一道生活了许久一般,相对而坐,默默的吃了中饭。 夏静姝先吃饱了,瞧着把云庭放下了筷子,这才问他:“可吃饱了?” “饱了。”把云庭朝她一笑:“你呢?” “我也饱了,你随我来。”夏静姝说着起身,引着他到了窗边:“你瞧,我特意选的这间厢房,恰好能瞧见下面满池的荷花。” 把云庭走上前同她并肩,往下一瞧,果然瞧见满池的荷花在接天碧叶的簇拥下,亭亭玉立。 因着才下过雨的缘故,那叶儿和花儿上都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如同一粒粒珍珠一般耀眼,煞是好看。 窗外有微风徐来,带着阵阵的荷花香气,叫人心旷神怡。 “好看吗?”夏静姝侧过头柔柔的问了一句。 把云庭回头望她,眼底有着淡淡的爱慕,温声道:“一朵芙蕖,未开亦盈盈。” 夏静姝闻言,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贫嘴。” 他将“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改成了这句“一朵芙蕖,未开亦盈盈”,显是在说她了。 从前总觉得他不善言辞,定然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儿哄她,相熟了之后才晓得,他说的哄人的话儿可比戏文里头唱的还好听。 二人心甜意洽的站在窗边说了会子话,夏静姝又吃了一块丰糖糕,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末,瞧着她道:“我有些渴了,不如咱们将那块茶饼点来吃了吧?” “那是妹妹留给你的,你想何时吃都依你。”把云庭笑了笑,眉眼一片柔和。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静姝拿过点茶的用具,在临窗的桌边坐了下来。 把云庭默默的退到后头书案边,铺开纸张,提起笔来。 屋子里一个点茶,一个作画,气氛安宁祥和,二人融洽无间。 足足半个时辰,夏静姝才开口打破了宁静。 “好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筅,斟了一盏,打算给他端过去。 “别动。”把云庭轻轻说了一声,又瞧了她一眼,低头手下不停。 夏静姝晓得他是在画她,便也不急了,安宁地坐在窗边,捧着一盏茶细细品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已然逐渐暗了下来,把云庭才放下了笔,含笑朝她招手:“姝儿,你来。” 夏静姝放下茶盏走了过去,口中道:“原还想叫你吃杯热茶,这样久了,热茶都放凉了,也别吃了吧。” “我吃过这茶的。”把云庭不在意的笑了笑,将桌上的画吹了吹,提起来对着她。 夏静姝走上前去,定睛便瞧见娇柔羸弱的女子手捧茶盏跃然纸上,身后是大片的映日荷花,细细瞧来,人比花还娇三分。 她瞧着心头欢喜,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 “姝儿,这画儿,你欢喜吗?”把云庭低声问她。 “欢喜。”夏静姝羞涩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柔柔的道:“我瞧你绘画的造诣像是又精进了,可不能为着绘画而荒废了读书。” 把云庭低头望着她,满面皆是坚定:“静姝,你放心,我决计不会叫你失望的。” “我信你。”夏静姝抬起头来,同他相视一笑:“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各自回家去了。” 私底下也见过许多回了,可每见他一回,她心里头对他的眷恋便会更深一分。 时日越久,她便越发现,他当真是翩翩君子,皎如明月,相见这许多回,从未趁机触碰过她半分,哪怕是拉拉她的手,都是不曾有过的。 她晓得,他是为她着想,又或是怕她多想。 如此坦荡之人,她怎会不心许? “好。”把云庭拿过那张画,卷上想要收起来。 “这个给我吧。”夏静姝却伸手拿了过来。 “好。”把云庭含笑点头:“走吧,我送你上马车。” “嗯。”夏静姝垂头跟着他往外走。 春雷在外头等的早便不耐烦了,加之中午又吃了些酒,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 但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毕竟等了这许久了,若是离开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更何况,他就不信天都夜了,大少爷还不家去。 便在他心里头暗暗嘀嘀咕咕的时候,忽然便眼睛一亮,顿时坐直了身,大少爷可算是出来了。 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瞪的滚圆,伸手捂住了因为太过惊讶而张开了嘴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对过的会仙酒楼。 他瞧见了什么?大少爷!大少爷他竟然护着一个女子从酒楼里头走出来了! 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那处,奈何天色已经夜了下来,他勉强能瞧清大少爷的身影,可大少爷身旁那女子的容貌,他是无论如何也瞧不清的了。 他不死心的紧紧盯着,瞧着大少爷将那女子送上了马车,这才算是死心了。 眼瞧着金不换驾着马车带着大少爷家去了,他这才从脚店里头走了出来,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 大少爷瞧起来似乎是一本正经的,远远瞧着同那姑娘似乎也不曾有出格的举动,但依着大少爷一笑不苟言笑的性子,怎会小心翼翼的护着一姑娘,依他看来,这二人之间定然不简单。 他想着便哼着小曲儿加快了步伐,这该当算是大少爷的把柄了吧?今朝家去,可好同大夫人交代了。 把云庭行到半路上,想起钱姨娘有孕在身,便叫金不换停了马车,到街边铺子里头去买了些钱姨娘同云娇爱吃的东西,这才回身往马车那处走去。 金不换忽然有些惊奇的“咦”了一声。 “怎了?”把云庭沉声问。 第692回 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少爷你瞧,那不是春雷吗?”金不换指着前头一个背影。 把云庭望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瞧着金不换,不晓得他要说什么。 金不换连忙解释道:“小的今朝替少爷买丰糖糕的时候,遇见这小子了,他说是肚子饿了,出来买些吃的,怎会到这刻儿还不曾家去?” 把云庭思索了片刻,问他:“今朝我出门之时,可是他在门口拦的马车?” “就是他。”金不换点了点头,有些狐疑:“这小子今朝怪异的很。” “先家去。”把云庭又瞧了瞧春雷的背影,抬脚上了马车。 到家之后,他即刻便去了翩跹馆。 “哥哥。”云娇正在厨房里瞧着曲嬷嬷做夜饭,瞧见他家来了,便站着厨房门口笑嘻嘻的望着他。 把云庭也朝她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钱姨娘:“娘,我下午去了一趟集市,顺便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这家里头什么都有,你妹妹天天早上去采买,你怎么还买。”钱姨娘伸手接了过去,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儿子女儿都孝顺,她自然开怀。 “这不是顺路吗,便给娘买了一些,你如今身子需要滋补,欢喜吃便多吃些。”把云庭温和的叮嘱了几句。 钱姨娘连连点头答应。 “娇儿,你上午不是说书上有不懂的地方要问我吗?我这刻儿正巧有空,走,我给你说说吧。”把云庭忽然瞧着云娇道。 云娇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姨娘,我同哥哥到你屋子里去了,你叫曲嬷嬷多烧一点菜,哥哥晚上也在这吃夜饭吧。”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走了几步,云娇又吩咐道:“蒹葭,你去将我床头的书取来。”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进了屋子,云娇关上了门,这才小声的问:“哥哥这是怎了?” 把云庭拉着她往里头走了走,才压低了声音问她:“春雷是连燕茹的人?” “是。”云娇瞧哥哥这样,不由的紧张起来:“怎了?可是他瞧见甚的了?” “我不知。”把云庭皱着眉头,将金不换所言一一说了出来。 他这刻儿心乱如麻,真不该大意了,若是真叫连燕茹察觉了,那么一切的计划就都要有变了。 最主要的是,他不曾护住夏静姝,他心里头担忧的紧。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你们在酒楼里头,一个下午都不曾出来,他该当是不曾瞧见的。” “但我送静姝上马车之时,他若是躲在暗处,定然能瞧见。”把云庭面色也是沉重:“他跟了我半日,定然是连燕茹指使的,这毒妇不晓得又在打什么主意。” “跟了不碍事。”云娇笃定的道:“若无确凿的证据,她是不敢胡乱指责你的。 她若是提起夏姐姐想要试探你,你便一口咬定是在酒楼里头遇到了,因着同夏姐姐的哥哥是好友,瞧她身羸弱,有些不忍心,这才送她上马车的。 左右在酒楼里头,你同哪个在一道,春雷又不成望见,量他也不敢胡言乱语。” 把云庭闻言,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是妹妹聪慧,我方才都有些慌了神了。” 他有些放了心,照着云娇这般说,该当不会有事。 云娇笑道:“哥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生怕误了夏姐姐,关心则乱。” “你再拿我逗趣,我可真要生气了。”把云庭觑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不说你了。”云娇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既然有了这般事,那便是母亲已然有所察觉,哥哥往后再与夏姐姐相见,可更要多加几分小心了。” “我晓得。”把云庭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姑娘,书拿来了。”蒹葭在外头敲了敲门。 “拿进来吧。”云娇笑着应了一声,又朝着把云庭道:“哥哥,我这几日看的一本书,上头还真有一些不懂之处,想要请教你呢,捡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来了,便顺道给我讲一讲吧。” 把云庭自然是欣然应允。 兄妹二人便在桌边坐了下来,蒹葭则很有眼力见儿的挑亮的烛火。 钱姨娘推开门来,便瞧见他们兄妹二人头靠着头,面前同翻着一本书,一个小声讲解着,一个仔细聆听着,她不由的笑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愿肚子里这个小的也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同哥哥姐姐相亲相爱,她便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能安心了。 “见过老爷。” 外头,桔梗她们在行礼。 云娇同把云庭闻声都抬头往门口看。 钱姨娘站在门口一下回过神来,对他们兄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管,便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把言欢正走到门口,瞧见了她的举动有些奇怪,笑着问她:“怎了?瞧见我来了还特意将门关上了,这是不准我进去?” “绍绍在里头呢。”钱姨娘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我今朝想叫他同我吃夜饭。” 把言欢皱起眉头:“你是何意?” 钱姨娘欲言又止的望着他:“老爷若是留在这处,绍绍定然是要走的……” “是以你要赶我走?”把言欢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不晓得从何时起,翩跹在他跟前不再同从前一般唯唯诺诺的,也不再甚的都听他的,也许是从那一回他要打云娇,她大发雷霆开始吧? 一切都开始变了,她不再与世无争了,甚至有些事,她开始据理力争,譬如铺子的事,过去这样久了,她竟会为了阻止他找云娇要茶饼的方子而拿出来说,这事情,她从前是从来不曾提过的。 难不成这回怀个胎,她还要性情大变么? “我也不是赶你走。”钱姨娘祈求的望着他:“绍绍每日读书,也不常来我这处,我心里想他呢,老爷,你就让着他这一回吧?” 把言欢盯着她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罢了,我到前头主院去吃夜饭。” 翩跹如今有了身子,气不得,他便退一步吧。 钱姨娘松了口气,忙朝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老爷慢走。” 第693回 你糊涂了 春雷一路吊儿郎当的走回把家,才到门口,夏雨便扑上去揪住了他:“你个狗娘养的可回来了,一去大半天,这叫帮你顶‘一刻儿’?” “我说了给你一吊钱。”春雷压根不买账,掰开他的手一把甩开:“怎了?一吊钱不够买你站半日的?” “老子晚上还得守夜,你倒快活。”夏雨骂道。 “那我夜里给你当半夜值,咱们两个对换,钱就不给你了。”春雷盘算起来,又有些心疼那一吊钱。 要晓得,他是个抠门儿的,连个闲汉都舍不得雇,偷偷跟着大少爷都是自个儿去的,这一吊钱,自然是能省则省了。 “别废话。”夏雨哪里服气?朝他伸出手:“钱拿来,不然这事儿没完,闹到大夫人跟前去我也不怕。” “巧了!”春雷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我便是替大夫人办事去的,正巧要去她院子里头禀报去呢,不然你随我一道去?” 想起自己是替大夫人办事,他连那半夜值都不必替了,钱也不用给了。 他说着抬脚便往里走。 外头,夏雨有些丧气的坐在门槛上,口中小声叫骂着:“就晓得你个狗东西说话不算,下回再信你我就是狗娘养的,给大夫人做事就了不起了?呸!你给我等着,我还要给大少爷做事呢!” 春雷一路去了博观院,守院的婢女将他拦在了外头,叫他先寻个地方避一避,说是老爷在里头同夫人一道吃夜饭,他这会儿不方便进去。 他只好猫在了墙角后头,蹲下了之后才发现肚子不时的咕咕作响,他伸手摸了摸肚皮,这才想起来还是中午吃了一顿,光顾跟着大少爷了,夜饭都忘了吃。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守院的婢女可算来叫他了。 他忙起身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和风同细雨站在门口,瞧见他便朝着屋子里头说了一声。 “进来吧。”刘嬷嬷来开了门。 “小的见过夫人。”春雷进屋就行了一礼。 连燕茹正坐在桌边品茶,见他进来放下茶杯,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今朝可是有所发现了?” “正是。”春雷往前走了两步,一脸谄媚的笑:“小的跟了好几回了,这回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怎么说?”连燕茹双目灼灼的望着他,她便思量过,人无完人,就不信把云庭会半丝破绽也不露,这回果然! “小的今朝跟了半日,大少爷自从中午进了会仙酒楼就不曾出来,小的直等到天夜了,才瞧见大少爷同一个姑娘一道出来了,还将那姑娘客气的送上了马车。”春雷边打量着连燕茹的脸色,边回道。 连燕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可瞧清楚了?是哪家的姑娘?” 春雷苦着脸道:“当时天都有些夜了,小的只能瞧出来是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实在看不清。” “你这报的算哪门子信,还不如不报呢。”刘嬷嬷在一旁有些嫌弃的道。 连燕茹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也不能说全无用处,把云庭那样的性子,若是客气的送一个姑娘上马车,这当中怕是不大清爽。” “小的也是这样想的。”春雷连连点头。 刘嬷嬷想了想道:“夫人是说,大少爷同那个姑娘是……” “极有可能。”连燕茹点了点头吩咐道:“春雷,你做的很好,继续给我盯着,若能查到是哪家的姑娘,我必不会亏待你。” “是是是,小的知道。”春雷连声答应。 “你去吧。”连燕茹挥了挥手。 春雷离开后,刘嬷嬷想了想问道:“夫人,既晓得是会仙酒楼,不如派人去问一问掌柜的或是小二,那不就知晓了是哪家姑娘了?” “你糊涂了。”连燕茹望了她一眼:“会仙酒楼那掌柜的同小二,若是嘴巴不紧,这酒楼能开的这样红火? 莫要说每日迎来送往的那些个人,他们压根分不清,便是记得,他们也是不会说的。” 开个酒楼,今朝给这个开个方便之门,明日给那个递个信,试问哪个敢去?怕是早便要开不下去了。 “是,倒是奴婢一时间不曾想见。”刘嬷嬷点了点头,有些不甘心:“春雷怎的就不曾瞧清楚那姑娘是哪个呢?” 连燕茹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这才道:“不急,既露了端倪,我还怕抓不到他的把柄?不过是要多费些时日罢了。”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点头称是。 …… 七月,翩跹馆外,蝉鸣不断。 叶亭玉坐在钱姨娘屋子里头,手里的团扇不停的摇着,口中道:“眼瞧着都要立秋了,这天儿怎的还这样热?” “立秋了还有个秋老虎呢,暂时凉快不下来,不过我这屋子里头也不热,两盆冰呢,你有那样热吗?”钱姨娘笑看着她。 “我屋子里头放三盆,我都有些嫌热呢。”叶亭玉瞧了瞧那两盆冰:“不过你如今不同了,有了身子不能贪凉,便这般吧。” 钱姨娘抬手给她倒了一盏茶:“这一个夏日你都躲在院子里头很出世,今朝怎舍得出来?” “我这不是有事要同你商议吗?”叶亭玉停下手中的扇子,往她跟前凑了凑:“眼瞧着就要进秋日了,傅家怕是要来送日子了,可买田的事情,我还不曾预备好呢。” 钱姨娘愣了一下:“春日的时候,不就听你说要买田吗?怎么还不曾买?可是银钱不够?” “倒也不是。”叶亭玉端起茶来吃了一口:“我着人到外头去打听了,那些银子若是在城外买个宅子,也是够的。 我便想给他们买个宅子,到时候成亲了就住在里头,敢追他不是总要去边关吗?嫣儿离我近一些,我也好放心。” “但若是买了宅子,三姑娘可就不得进项了。”钱姨娘想了想道。 “我愁的就是这个。”叶亭玉挥了挥扇子:“虽说敢追如今饷银比从前多了些,养她是绰绰有余了,可家里头还有那么多老老小小的,到时候再生几个孩子,那些饷银哪里能够?” 第694回 草帖都拟定了 “那你问过三姑娘的意思了吗?”钱姨娘问她。 “我问过了,嫣儿她打小就不爱拿主张,什么都随我做主。”叶亭玉有些为难的道:“你说这些个主意,我若是拿的好也就罢了,拿的不好的话,往后她不得抱怨我吗?” “是这个道理。”钱姨娘也不好乱出主意:“你再同三姑娘好好商议商议,再问问傅家那头的意思,左右这是大事,得好生拿个决断。” “我也正想着呢,难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叶亭玉笑着点头。 “若是差的少,我这处还有些银两,但差的多,我也就无能为力了。”钱姨娘柔和的笑着道。 “暂时还不用,到时候若是要的话,我也就不客气了。”叶亭玉笑着回她。 云娇屋子里头。 把云嫣也正烦心着这件事。 姊妹二人并肩坐在凉榻上,正说着话。 “九妹妹,你一向聪慧,不如你给我拿个主意吧?”把云嫣拉着她的手腕,祈求的望着她。 云娇推辞道:“倒不是我不肯帮姐姐出主意,这可是大事,你得同叶姨娘商议,我若是拿错了主意,你可是要抱怨一世的。” 这不是小事,她不敢轻易的出主意。 “我不会的,若真是拿错了主意,我就认了。”把云嫣晃着她的手臂:“再说了,九妹妹的主意错不了。” 云娇眨了眨眼睛望着她:“三姐姐非叫我说,那我就说了?我若是说错了,你可不能怪我。” 她心里头晓得三姐姐是真心实意的同她好,既然问到她跟前来了,又这样情真意切的,她不好再卖奸什么也不说。 “你快说吧。”把云嫣侧过身面对着她,有些迫不及待。 “如今照着你同叶姨娘的意思,若是在城外买个宅子,那么便不得银钱买良田了,但若是买了良田,却又不能买宅子,可是这样?”云娇将事情理了一遍。 “对。”把云嫣点了点头:“九妹妹有主意?” “我想着若是将傅家那个房子拆了,重新砌一个大一些的,自己家找瓦匠盖,花不了多少银两,到时候余下的银子也能买田,姐姐也住得宽敞,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了?”云娇说到这处顿了顿:“不过,这样离家便有些远了,不晓得叶姨娘舍不舍得?” 把云嫣顿时欢喜起来,笑道:“九妹妹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之前为何想不到呢? 这般住的宽敞了,田也有了,离家说远实则也不远,走路也不过小半日,倒是顶好的。” “三姐姐也不能尽信我,你自己也要好生想一想,看看可有哪处不好的,再商议商议。”云娇也跟着笑了笑。 “走,我去同我姨娘说。”把云嫣拉着她便要去钱姨娘屋子。 云娇站起身来笑着道:“三姐姐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个急性子?可是同我三姐夫待的次数多了,将他的性子给学回来了?” “九妹妹。”把云嫣伸手在她手上拍了一下,一张俏脸羞的通红:“我不睬你了。” 说着放开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云娇笑着跟了上去。 但进了屋子,把云嫣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了,直催着云娇说。 云娇只好将自个儿的主意又说了一遍。 叶姨娘听了,思索了片刻道:“九姑娘说的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还得同敢追他们家商议,这事儿不能单我拿主张,两家要有商有议的才能办得圆满。” “这话不错。”钱姨娘含笑点头。 “姨娘,时候不早了,眼瞧着就到吃中饭的时候了,咱们该回院子了吧?”把云嫣瞧了瞧外头,开口道。 “回什么院子?”叶亭玉看了钱姨娘一眼:“翩跹馆有小厨房,你九妹妹同钱姨娘天天躲在这吃好吃的,今朝咱们也沾个光,就赖在这不走了,也叫我们尝尝鲜。” “那我可求之不得。”钱姨娘忙笑着答应,又忙着吩咐道:“桔梗你去,叫曲嬷嬷中午多烧几个菜,三姑娘她们都留在这处吃中饭。” 桔梗答应了一声去了。 …… 翌日清晨。 云娇吃了早饭,带着蒹葭同黄菊出门去采买。 才出了家门,不得多远,便听有人唤她:“云娇。” 云娇团扇半遮面,抬头去瞧,却见茹玉站在路对过,正含笑朝她招手。 “茹玉。”云娇抬步走了过去,有些奇怪的问:“都这个时候了,你怎的还不曾进家学?” 家学每日寅时正刻便要开课,这刻儿都快要到卯时了,茹玉显然是来晚了。 “家里头有些事耽搁了,不过今朝来晚一些也不碍事,今朝把大人不会授新课,想来是要温课。”茹玉含笑望着她,温文尔雅。 “为何?是有人缺席了?”云娇有些好奇的问。 父亲开课,若是有人告假,他这一日就不会授新课,而是习练从前学过的课业。 “你不晓得吗?”茹玉眉眼温润:“逐云他告假了,昨日他父亲亲自来的。” “他父亲亲自来的?”云娇怔了怔:“他自个儿不能告假吗?” 她心中有些犯嘀咕,这家伙怕不是又惹了什么祸? 似乎不曾吧?这几日并未听说,若是真是惹祸了,哥哥定然会派人知会她的。 “我还当你听说了呢,昨日下午把大人正在授课之时,逐云他父亲忽然来了。”茹玉低头瞧着她:“把大人便随他到外头说话去了,过了片刻,把大人便来叫逐云跟他父亲家去。 逐云不肯,他父亲硬是拉着他,说是草帖都拟定了,此番不去也得去。” 他说着,仔细的观察着云娇的脸色,想瞧瞧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秦南风。 “拟定草帖?”云娇心下一窒,面上却不动声色,瞧着也只不过是怔了怔,便道:“那这般说,他今朝是同人家姑娘相看去了?” 后头的黄菊起先听“草帖”二字,还不曾反应过来,这刻儿听云娇一说,脸色不由的有些不好看了。 秦少爷同旁的姑娘相看去了?那还要不要她家姑娘了? 该当是要的吧?娶了妻也还能娶姨娘,左右,姑娘是庶出,做个姨娘也不委屈了她。 第695回 心里头堵得慌 “照着昨日逐云他父亲所言,今朝该当是去相看了。”茹玉点了点头,瞧她神色不曾有多大的变动,心里头稍微松快了些。 但又觉得,她这样丝毫不动声色,似乎也有些不合常理,他思量着若是寻常人听了,该是何等反应? 他正想到这处,便瞧见云娇抿唇笑了起来,两个小小的梨涡嵌在唇角,好瞧得紧,他一时间看的有些移不开眼。 “这是好事,逐云他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是该预备起来了。”云娇语笑晏晏:“只是不知他看的是哪家的姑娘?”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听说了认识之人的事,好奇的模样。 茹玉见她冁然而笑,心中便更松快了起来:“哪家的姑娘,那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是他父亲首肯的,那定然是门当户对了,估摸着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出姑娘吧。” 他瞧云娇的笑不似作伪装,想来心里头是真的不得秦南风的,想想过往,秦南风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他连日来焦灼不安的心似乎熨帖多了。 “也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不耽搁你去家学了,我也该去集市了,否则一刻儿太阳大起来了,便要热的吃不消了。” 茹玉往后让了让,叮嘱道:“那你路上仔细些。” “嗯。”云娇答应了一声,领着蒹葭同黄菊去了。 茹玉瞧着她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理了理衣裳,满面春风的朝着把府里头去了。 云娇转过脸去往前走,面上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从前思量过无数回,她晓得早晚会有这一日,秦南风会同旁的姑娘相看,会娶妻,会生子。 他和她到底不是一路人,他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再抬几房姨娘,生下嫡出的男儿,延续秦家的血脉,好叫他爹娘同家里的长辈欢喜,她也该盼着能瞧见他这样。 她想好了不会在意的,她同自己说了无数次,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心里头为何还是堵的慌? “姑娘,也不晓得秦少爷到底是看的哪家的姑娘。”临近街市,蒹葭忽然在后头说了一句。 她心里头有些犯嘀咕,自方才同茹玉说过话之后,姑娘表面上瞧着与平日并无二致,可她便是觉得姑娘似乎有些不同了,但如何不同,她又说不清。 “你若是想知晓,回头瞧见了他便问一问。”云娇面上若无其事,瞧着铺子门口摆着的时鲜,指了指其中一处道:“选几节藕吧,不要太粗的。” 买了藕之后,她又往前走,口中道:“再买些羊肉,家去做藕夹子。 姨娘昨日说想吃一些鲜的,等刻儿买些淡菜做个淡菜脍,她该当会欢喜的。 旁的我再想一想……” 她说着思量着往前走。 黄菊在后头瞧了她一眼,姑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她之前还当姑娘心里头多少有一些秦少爷的影子,谁料她是半丝也不得,采买照旧安排的井井有条,与往日一般,就连脸色都不曾变半分。 秦少爷真是白对她好了这些年了,黄菊心里头越想越是愤愤不平。 蒹葭则按照云娇所言,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分与黄菊提在手上。 “对了,再买一些蛎子,曲嬷嬷做的生烧酒蛎好吃的紧。”云娇瞧见了蛎子,便开口吩咐道。 “姑娘,姨娘有了身子,这菜里头要加酒,怕是不能吃。”黄菊有些瞧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秦少爷都去同旁人相看了,姑娘居然还在这处不紧不慢的采买,想着中午该吃什么,当真是一点也不难过吗? “不碍事,这个不是给姨娘吃的,是给我自己吃的,我今天突然想吃了。”云娇侧头望了她一眼,有些不以为意的道。 她猜测着黄菊心里头想来不好过吧?她那张脸原本便是肉嘟嘟的,这刻儿看着,更加往下挂了三分,一看便知心里头难受的紧。 黄菊低下头不曾言语,心里头却更加不满了。 云娇也不曾搭理她,又选了几样时兴的菜,回头瞧了瞧她二人手中提着的东西道:“估摸着该够了,走吧,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云娇仍旧是团扇遮面,一言不发。 蒹葭心里头有些担忧,但也晓得这刻儿不是说话的时候。 黄菊是一百个不顺心,瞧着前头的云娇,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她干脆看向别处,这一看,她顿时愣住了,过了片刻又连忙上前小声道:“姑娘你瞧,是秦少爷!” 云娇只顾埋头走路,闻声才抬头,便见秦南风叫他父亲扯着手腕,前头一个妇人,云娇认不得,但能瞧出是媒人的装扮。 媒人也分数等,郭媒婆那样的,自然是最高等的,穿红戴绿,无所顾忌。 眼前这一个,算是上等的媒氏,穿着紫色的褙子,头上戴着盖冠。 如若是中等的媒人,便穿个土黄色的褙子,或是不穿褙子,只系个裙子,手把清凉伞儿。 而三人后头,跟着个瘦高的妇人,云娇认出来,那是秦南风的母亲。 几人是才从马车下来,朝着对过的酒楼走了过去。 秦南风早便望见了云娇,瞧见云娇瞧过来,却也只能多瞧了两眼,便叫他父亲硬拽着走了。 父亲母亲皆在,他不好跑去同云娇说话。 云娇瞧了两眼,见他走了,也不曾言语,回过头继续往家走。 回了院子之后,她吩咐了一句:“你们将东西送去厨房吧,我回屋子去做茶饼了。” 她说着便匆匆进了自个儿屋子。 黄菊心里头不痛快,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道:“蒹葭,我头有些疼,先回屋子里去歇一刻儿,若是姑娘做完茶出来了,你再叫我。” 蒹葭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瞧着黄菊去了后头之后,蒹葭到了屋门口的廊下,思来想去的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敲了敲门:“姑娘,奴婢能进去吗?” 云娇坐在凉榻上,怀中抱着八两,闻声应了一声:“进来吧。” 说着,伸手轻轻抚了抚八两的脑袋。 第696回 又不是父亲你娶妻 “姑娘。”蒹葭走到她跟前,有些担忧。 “怎了?”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 “你不碍事吧?”蒹葭小声问了一句。 云娇笑了笑:“你怎了?好端端的为何这样说话?” 蒹葭有些不知所措:“奴婢也不知该如何说,总觉得姑娘与平日有些不大相同。” “哪有。”云娇垂目瞧着八两,轻轻笑了笑:“你多想了,你平日里总是粗枝大叶的,今朝这是怎了?” 大抵是自幼亲如姐妹,蒹葭才能察觉道她的心思吧。 “奴婢也不晓得。”蒹葭垂下头:“奴婢便是觉得有些不大放心,想要进来看一看,看着姑娘便安心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云娇朝着她笑了笑:“你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想要躺着歇会儿。” “可是这屋子里热,冰盆都在姨娘那屋呢,姑娘还是到姨娘那处去吧?”蒹葭有些心疼她。 “不碍事,这才晌午,还不曾到一天最热的时候。”云娇说着便在凉榻上躺了下来吩咐:“你先出去吧,我躺一刻儿便好。”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蒹葭犹豫了一下,晓得劝了她也不听,只好走了出去。 蒹葭出去之后,云娇便闭上了眼睛,可哪里睡得着? 她有些心烦的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不知不觉便想起这些年同秦南风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幼时认得伊始,一直想到前几日见他。 她想着想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不知该做什么好。 最终靸了鞋,到里间去捧了本书,仔细的看了起来,以往,她总觉得看书的时候时辰是过得最快的,可今朝却不是了。 她看着看着便会走神,而后又逼着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再接着看书,又接着走神,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不曾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钱姨娘担心她饿着:“娇儿,你怎么不吃了?这菜都是你买的,挑的也是你爱吃的,难不成你还觉得不合胃口?” “不是。”云娇敷衍道:“是太热了,我有些吃不下去,晚些时候饿了再吃吧。 我回屋子去歇一刻儿。” 她说着便起身要走,这个时候,她不想有人在跟前,只想一个人待着。 “等等。”钱姨娘叫住了她:“你屋子里头没得冰,你就在这睡吧。” 云娇犹豫了片刻,点了头:“那好,我就在凉榻上睡。” 若是坚持要走,姨娘怕是又要担心。 “都随你。”钱姨娘笑着允了。 云娇躺在凉榻上,曲嬷嬷上前来给她盖了条薄被,她便闭上了眼睛,可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但也不想起身,便这般闭着眼假寐。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得声响,她也不晓得自个儿躺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 秦南风跟着父母进了宜城酒楼,临进门的时候,朝着万年青使了个眼色,万年青悄悄的转身溜了出去。 秦南风低头跟着父亲往前走,心里头思量的却是云娇方才的举止,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才她团扇半遮着脸,瞧不清神色,只一双眼露在外头,隔的那样远,更不可能瞧出她眼里有什么了。 不晓得云娇可晓得他今朝来相看之事?茹玉那小子,可别辜负了他。 他昨日之所以在门口不肯跟着父亲回去,便是要闹出些动静来叫茹玉听见,好叫他去告诉云娇。 一来他坦坦荡荡,这些事他不想瞒着云娇。 二来他也想瞧瞧,云娇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听了这些事儿,可会气恼可会不满? 她若是真生气了,那心里头便是有他的,他再慢慢的哄好她便是。 若全然无动于衷,他想到这处摇了摇头,不肯再往下想,哪会无动于衷?云娇同他那样亲近,与旁人自是不同。 赵忠竹同媒人一道先进了厢房。 媒人笑道:“李侍郎家还不曾来呢。” “咱们到里间去等着便是了。”赵忠竹笑着上前挽住了媒人去了里间。 秦南风父子这才进了外间。 秦南风挣扎着想要抽回自个儿的手,口中嘀咕道:“都到了这处了,父亲可松开了吧?” 秦焕礼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并不曾言语。 秦南风抬起手腕来扭了扭:“您老人家就不能轻一些吗?瞧你把我的手捏的,都红成这样了。” “秦南风,你少同我说这些废话。”秦焕礼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等一刻儿人家来了,你给我老实些。” 秦南风低头撇了撇唇,不曾言语,手里头却被塞了一样东西,他抬起手来一瞧,是根碧玉制的如意钗子。 “父亲给我这个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别同我装模作样的,等一刻儿人家来了,你照着规矩办,临走的时候把这钗子插在人家姑娘发髻上,这亲事便算是定下了。”秦焕礼板着面孔教训道:“你若是不听,别怪我不客气。” “可人我还不成瞧见呢。”秦南风一脸的不情愿:“我若是瞧了不中意,那该如何是好?” “我踢死你。”秦焕礼抬起脚来。 秦南风轻巧的扭身躲过,转身欲往外走:“父亲要是打我,那我可走了?” “你给我站住!”秦焕礼脸都气白了,但又怕里头的媒人听到了,只能上前拉住他小声呵斥:“你还瞧不上人家?我还怕人家瞧不上你呢!不上规矩的东西。 我同你母亲都替你瞧过了,姑娘生的端正,家风也好,是嫡出的三姑娘,他父亲品阶只比我略低,也算是门当户对,你还有何可挑的?” “父亲便是再中意,说的再好也不管用,我娶妻非得我中意不可,又不是父亲你娶妻。”秦南风撇了撇唇,小声的嘀咕。 “混账!”秦焕礼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又不好下手,只能黑着脸告诫他:“你今朝若是不听话,将这亲事搞砸了,可给我仔细你的腿!” “秦老爷,带着少爷快些进来吧,我估摸着人家那边也快来了。”媒人在里头招呼他们。 “来了。”秦焕礼笑着答应了一声,又满是告诫的瞧了一眼秦南风,这才拉着他进里间去了。 第697回 不是个好兆头 有小二上了茶同茶食,四人静坐了片刻,李侍郎一家便来了。 李家也来了四人。 李侍郎夫妇二人带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自然是李三姑娘,还有一个是李家的大姑娘,已然出嫁了,今朝是特意陪妹妹来相看的。 “李大人。”秦焕礼瞧见了李侍郎,便站起身来招呼:“快请坐。” “秦大人客气了,叫你们久等了。”李侍郎也客气的拱了拱手。 赵忠竹忙招呼李家的夫人和两个姑娘。 “我们也才到了一刻儿。”秦焕礼满面笑容:“来来来,坐,吃茶。” 说着便提起茶壶来,给李侍郎斟茶。 “岂敢岂敢。”李侍郎口中客气着,手放在茶盏边上,倒也任由他倒满了一盏茶。 到底他家是姑娘,端着些也是应当的。 众人都坐下了之后,秦焕礼瞧了瞧一旁的秦南风,笑着道:“这是犬子南风,南风,快些见过你李伯父。” 秦南风瞧了一眼李侍郎,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李伯父。” 李侍郎打量着他,心下甚是满意:“秦大人,令郎真是好气势,一瞧便知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愧是官家亲封的南院使。” “李大人过奖了。”秦焕礼听着对方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若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这小子虽不听话,但还是给他长脸的。 “这是小女芙蕖。”李大人伸手指了指他边上坐着的姑娘:“芙蕖,还不见过秦家伯父伯母?” 李芙蕖红着脸,低着头,起身行了一礼,说话之声小若蚊呐:“见过伯父,伯母。” “瞧这孩子,教的多好,多有家教,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媒人在边上笑着开口。 赵忠竹连忙附和。 吃了茶之后,秦焕礼便招呼小二上了一桌酒菜,因着两家父母都有成这桩亲事的心,席间自然是你来我往的,好不融洽。 只有秦南风,瞧了那里三姑娘一眼,便不再多看。 这些个姑娘嘛,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一个个都娇娇柔柔含羞带怯的,大同小异。 不像是云娇,瞧见他笑嘻嘻的,一逗她便恼的掐他,却又从来舍不得下重手真掐他。 他想着,便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里李三姑娘悄悄瞧了他好几眼,起先见他满身意气,威风凛凛,心下暗暗的欢喜,却又有几分忐忑。 这刻儿瞧他唇角噙着柔和的笑,却又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这芳心便暗暗的许了。 眼瞧着宴席进了尾声,秦焕礼瞧着低头一言不发的儿子,暗地里伸手推了推他。 “嗯?”秦南风茫然的抬起头来看他。 “东西呢?拿出来。”秦焕礼小声的吩咐他。 秦南风怔了怔,明白父亲说的是那个碧玉钗子,便取出来递给他。 “你给我做什么?”秦焕礼叫他气得够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笑着抬了抬手:“去给三姑娘插在发髻上。” 那处,李家两姊妹瞧着秦南风这般模样,像是举足无措似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来,这男儿是头一回相看,还不晓得规矩呢。 “哦。”秦南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才又瞧了一眼那李家三姑娘。 李芙蕖便低下头去,脸红到了耳朵根,等着他将钗子插在发髻上。 秦南风捏着那玉钗子,大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来。 众人都望着他,等着他的手落下。 秦焕礼心里头也松了口气,这个忤逆子总算听了一回话。 可便在此时,忽然传出来一声轻微的“咔嚓”,秦焕礼的眼神不由得凝了一下,心中晓得不好。 果然,下一刻,秦南风就摊开了手,很是无辜的瞧着他:“父亲,这钗子怎的断了?” 秦焕礼望了他一眼,恨不得即刻便上前打他一顿,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陪着笑脸道:“李大人,这个……” “钗子断了,不是个好兆头,不然这亲事便罢了吧。”李侍郎颇为客气的笑了笑,倒也不曾多言。 他能做到从三品的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晓得秦南风这是不愿意,这种事情也不好勉强,不过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快活。 这一个武官,还瞧不上他女儿?他还不想要了呢。 “对不住了,要不然改日……”秦焕礼还有些不死心。 “不必了。”李侍郎摆了摆手,还是要争个先机:“是我家拒了你家,秦大人不会放在心上吧?” “怎会……”秦焕礼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侍郎便道:“这‘压惊’……” “好说好说,我这便命人去买。”秦焕礼笑着答应了,转身要唤人。 因着来的时候,抱着必然能成的心思,并不曾预备那瞧着不中意留下的压惊彩缎。 如今亲事不成,自然要照着规矩来。 “父亲不必叫人了。”秦南风朝着外头唤了一声:“万年青。”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抱着两匹彩缎走了进来。 李侍郎的脸便有些垮了下来:“秦大人,看样子你家是早有准备,告辞了!”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妻女们也都跟了上去。 “秦南风!”秦焕礼瞧着人走了,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便要上去打人。 秦南风绕着桌子转圈躲着他,口中道:“我说了不来,你偏要我来,我就说这亲事成不了吧? 再说你买的钗子断了,这总不能怪我吧?” “你给我站住!”秦焕礼几乎叫他气得七窍生烟。 …… 云娇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 钱姨娘见她睁眼,上前笑道:“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这一觉睡的,我若是不喊你,你可是要睡到明日早上?” 云娇望着她,有些怔怔的,似乎是在梦中,分不清早晚,不知今夕是何夕。 “怎了?”钱姨娘见她光睁着眼睛不说话,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睡得有些昏了头了。”云娇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瞧见桔梗端着盘子进来了,她皱了皱眉头:“这么快便吃夜饭了吗?” 她睡了一觉,却觉得好像不曾过多久。 钱姨娘笑道:“你睡了一个下午,中午又不曾吃多少,也该饿了,起来吃吧。” “好。”云娇其实半点都不饿,但若是不吃,姨娘定然又要絮絮叨叨,倒不如吃两口应付一下。 她起身坐在了桌边,不由得便想起秦南风来,也不知他同那姑娘相看的如何了,她有些恹恹的拿起了筷子。 钱姨娘只当她是不曾睡饱,给她倒了盏茶来,叫她吃了好醒神。 第698回 可不敢指望你了 秦南风到几乎天黑了,才跟着父亲母亲一道到了家。 秦焕礼在酒楼里头便气的要打他,叫赵忠竹拉住了。 实则,单凭赵忠竹也劝不住他,只不过还有个媒人在,他不好太过失礼,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儿子往后还得说亲,若是传扬出去不大好。 赵忠竹拉住了他,又哄着秦南风同他们一道上了马车,将媒人送回了家。 下了马车之后,秦焕礼客客气气的给了媒人礼金。 媒人推辞道:“秦大人真是客气了,这亲事也不曾能成,我怎好收钱?” “这些都是应当的。”秦焕礼笑着道。 “今朝之事,都是我家南风不懂事,害得你陪我们白跑一趟,收些钱确实是应当的。”赵忠竹上前握着她的手笑道:“还望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说起来这事也叫人笑话……” 她不曾直言,但意思已然极为明显,这银子是拿来堵着媒人的嘴的,叫她不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你放心吧!”媒人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晓得该如何做事:“亲事嘛,哪有包成的,这相看不如意我见的多了,下回我再给他说个比李侍郎家还好的,保管叫他满意。” 她说着瞧着秦南风笑了笑,原本她心里头是有些不大快活,毕竟秦家夫妇二人事先瞧过了人家姑娘,且两家都是点了头的,这亲事可说是十拿九稳,不曾到头来想还是白跑了一趟。 不过,秦焕礼既然给了银子,那对她而言,成不成的也不得多大分别。 这样的事儿多来个几回才好呢,她也好多挣些银子。 “那就拜托你了。”赵忠竹这才放了心,又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告辞了。 三人并肩走到马车边上,赵忠竹先上了马车,秦焕礼也上了马车,回头去瞧见秦南风站在马车跟前东张西望的,一点也不得上马车的意思。 秦焕礼瞧着便有些来气:“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来!” “来了。”秦南风敷衍的答应了一声,又朝着路上张望了两眼,才有些不情愿的抬脚打算上马车。 “逐云!”便在此时,有人策马而来,高声唤他。 “傅敢追,我在这处。”秦南风顿时欢喜起来,笑嘻嘻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傅敢追勒住马,瞧见了还站在马车外头的秦焕礼,连忙跳下马行礼:“敢追见过伯父。” “是敢追啊。”秦焕礼认得傅敢追,对这个憨厚的孩子倒是颇具好感,面上也缓和了不少。 赵忠竹闻声掀起马车帘子来瞧,见了他不由得笑了笑:“是敢追来了?” “伯母。”傅敢追又是一拱手,笑呵呵的道:“我来找逐云有事。” “什么事?”秦南风很合时宜的问了一句。 “赵将军叫你同我一道到西营去收一批粮草。”傅敢追想了想才道。 “好说好说。”秦南风一口便答应下来,回头道:“父亲母亲,如此我便去西营了,你们先回家吧。” 他说着便要同傅敢追一道走。 “等等。”秦焕礼却叫住了他。 “父亲还有事?”秦南风回过头,笑得一脸灿烂。 “我同你母亲去你舅舅家瞧瞧你外祖父,你忙完了也去,到时候一道回家。”秦焕礼背着手说道。 他晓得这小子使得是金蝉脱壳之计,他哪能叫他称心如意,今朝非得收拾他不可。 “知道了。”秦南风听了这话便晓得今朝的一顿训斥是逃不掉了,倒也答应的坦然。 秦焕礼吩咐了小厮一声,进了马车,赵忠竹便道:“既然要去瞧我父亲,那便得走集市上去买些东西了,我好些日子不曾去了,总不好空手。” “我同小厮说了,等一刻儿到了地方,你自个儿下来选便是了。”秦焕礼坐了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去瞧我父亲?”赵忠竹侧过头望着他。 “好些日子不曾去瞧你父亲了,今朝正巧去等那个逆子,两样事并作一样。”秦焕礼说到后来有些咬牙切齿,这个臭小子真是气煞他了。 “这买东西还得多使不少银子。”赵忠竹有些心疼。 “给你父亲买东西你还不欢喜?”秦焕礼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我不是舍不得给我父亲买东西,只不过你出手也太大方了,媒人那处,亲事又不曾成,给个半把数意思一下就是了,你怎的全给了?”赵忠竹想想那些银子,便肉痛得紧,又小声埋怨道:“若是留下一半来,给我父亲买东西,拿过去那才好看的很呢。” “你便会算这些小账。”秦焕礼没好气的道:“你若是生个懂事的儿子,何至于如此?我前前后后还不知道省多少呢。” 赵忠竹叹了口气,这也怨不得她吧?怨只怨那孩子,就是个讨债的,真就拿他没得法子。 本来以为今朝这亲事是十拿九稳了,他却把个钗子掰了,这哪个能管得住? 秦南风同傅敢追并肩走在集市上,万年青在后头牵着马儿跟着。 “逐云,咱们去何处?”傅敢追侧头问他。 “随意逛逛。”秦南风看着前头,手中把玩着方才在路边随手扯的野草叶子。 “先去吃些东西吧,我赶着来,还不曾来得及吃中饭。”傅敢追摸了摸肚皮道。 “去会仙酒楼,我请你。”秦南风爽快的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傅敢追挠了挠头笑道:“方才一紧张,险些忘了该如何说。” 他不是来得巧,也不是来找秦南风去营中,而是昨日秦南风叮嘱过他,今朝务必来这处帮他脱身。 “就那一句话,你憋了半晌才说出来,下回我可不敢指望你了。”秦南风侧头望了他一眼。 “可我不也不曾坏事吗?”傅敢有些不服气的道:“伯父不是放你跟我来了吗?” “那你不还是叫我父亲瞧出端倪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去我舅舅家等我?”秦南风笑看了他一眼。 “哦。”傅敢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啊,我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我从来不曾说过假话,头一回说有些紧张。” “也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的抬头瞧了瞧天:“左右还有一个下午呢,到了晚上我父亲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第699回 与她无关 翌日清晨。 云娇在菜市宰了一只活鸡,打算拿回家炖汤给姨娘滋补身子。 店家在里头忙活着,她便在边上等着店家用滚水给鸡褪毛。 “小九。”秦南风含笑而来。 云娇闻声,抬头见是他,手中的团扇更往上移了两寸,遮着一张脸只余下两只清亮的眼,而后便又垂目往后退了退行了一礼:“秦少爷。” 他那亲事,该定下了吧? 看他脸色不大好,想来不是很情愿,但他父亲定下的事,他想来是反抗不了的。 再见到他,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晓得自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离他远一些,不能再同从前一样了。 “秦少爷来了。”蒹葭笑着行了一礼。 黄菊也跟着行了一礼,并未言语,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看样子,秦少爷心里头还是有姑娘的,要不然不会才相看第二日便来找姑娘,想是解释来了。 秦南风见云娇同他这样生疏,心下明白她定然是知晓了昨日他去相看之事,想来茹玉果然如他所料,见缝插针,半丝机会也不想放过。 他想要开口解释,但边上人来人往的,店家也在旁边,不大好说,便只能先陪在一旁等着。 那店家将鸡毛褪了,又将鸡开膛破肚过后,拿细麻绳拴好,顺手提给了他。 秦南风接过去,抬手付了银钱,店家称了银子,又给他找了钱,他这才收起来招呼云娇:“好了,走吧。” “既然这只鸡秦少爷要了,那我再买一只吧。”云娇朝他笑了笑,又朝着店家道:“烦请店家再给我宰杀一只。” 店家有些奇怪:“怎么姑娘同这位少爷不是一道的?” “是一道的,她是我妹子,正同我使性子呢。”秦南风笑了笑,说着伸手去拉云娇的衣袖。 云娇一抬袖子躲过了,但也不想在店家跟前同他多说,便跟着他一道往前走了一阵。 秦南风瞧着周围人不多,这才停住脚,随手将手中的鸡递给了蒹葭。 云娇却笑着道:“非亲非故的,我不好白拿秦少爷的东西,蒹葭,将银子给了秦少爷,咱们回家。” “是。”蒹葭心里头有些奇怪。 姑娘同秦少爷一向要好,两人几乎不分彼此,今朝怎么这样客套起来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很听话的伸手取出了银子。 “蒹葭,收起来。”秦南风拦住了蒹葭的动作,又回头瞧着云娇,有些无奈:“小九,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会要你的银子?” 他搞不懂云娇这是唱的哪一出?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生气还是不生气? 要是说在意,她怎么还笑嘻嘻的?要是说不在意,怎么又同他这样生疏? 不管如何,听她喊他“秦少爷”,他心里头就别扭的紧,恨不能将她拉到个无人之处,叫她好好说清楚。 “秦少爷,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这银子该攒起来,不能再到处乱花,往后成亲之时,要使银子的地方多呢。”云娇笑着劝了几句。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酸的很,手死死地握着扇柄,好叫自己能不动声色。 “可从前你我不是这样的。”秦南风下意识的道。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云娇伸手从蒹葭手中拿过银子,塞到他手里,又笑着道:“我昨日出去采买,遇见茹玉了,听他说你去同人家姑娘相看了,恭喜你了。 不知看的是谁家的姑娘?定亲之日又是哪一日呢?” “小九,你别这样。”秦南风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原想着,若是云娇真生气了,他好好哄哄便好了。 不曾想云娇变成了这样,他到底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事,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少爷想来是害羞了。”云娇又笑了笑,抬头看着他身后:“万年青你来说,你家少爷昨日看的是哪家的姑娘?” 万年青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可秦南风并不搭理他,甚至连头都不曾回,他只好老老实实的道:“是李侍郎家的三姑娘。” 云娇眨着眼睛思量了片刻,含笑道:“素日时常听闻李侍郎家家风严谨,他家教养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且与秦少爷也是门当户对,确是良配。” 秦南风瞧着她语笑晏晏,一副替他欢喜的模样,眉眼之间并无半分难过之意,心里头便一阵难受。 但再仔细瞧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昨夜不曾睡好。 是不是为了他? 他心里头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云娇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真真是如同有猫爪子在心里头挠一样,又痒又疼。 万年青见他还不说话,忙道:“九姑娘误会了,我家少爷不曾应下。” 他不晓得少爷是怎了,平日里机灵的紧,怎的到了紧要关头便傻了一般? 明明心里头有九姑娘,却偏不开口解释,还得劳他费心费神的。 云娇怔了怔:“不曾应下?” 她有些将信将疑,既然他父亲安排的,他若是不应,那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不由的又打量他,见他好端端的,不像是挨了打的样子,心里头便更有些不信了。 罢了,应不应下的,反正也与她无关。 “真的。”万年青解释道:“昨日散席前,我家老爷叫少爷去给李三姑娘插钗,可少爷却将个钗子捏的断开了,李侍郎一瞧便说兆头不好,彩缎还是少爷叫小的事先预备的呢。” 云娇心里一跳,瞧了一眼秦南风,眼底隐隐有些担忧:“那你家老爷不曾责罚他?” 这人就是个不省心的,好端端的亲事非要闹成这般,真不晓得他心里头是如何想的。 她这样想着,心里头却抑制不住的畅快起来,似乎在此之前的种种郁郁随着万年青的这几句话,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怎会不责罚?我家老爷对少爷,最是严厉了。”万年青回有些心疼道:“昨日晚上,少爷回家夜饭都不曾有的吃,便叫老爷罚去祠堂跪了一夜,还抄了一百遍的家规。 今日若不是说要去把大人读书,老爷还不肯放他出来呢。” 第700回 想得美 云娇下意识的便瞧了瞧他的膝盖,难怪他今朝走路不像平日那般虎虎生风的,脸色也不好,原是跪了一夜不曾睡觉。 “那早饭吃了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不曾呢。”万年青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小的叫少爷先吃早饭来着,他却偏要先来集市。” 他在心里嘀咕,少爷啊少爷,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争点气吧,别光站在那处不说话了。 “秦少爷还不去吃饭吗?”云娇望着他问了一句。 虽还是一句“秦少爷”,可语气却有些变了,眼底也有了些笑意。 “你陪我去。”秦南风察觉到了她的转变,心里头欢喜起来。 原来,她心里头是在意他的,听闻他拒了李家那个姑娘,她的语气就变了,不像方才那样生疏,反倒带着些娇嗔。 他想着,便笑了起来,是他糊涂了,方才竟然不曾能看破她的心思。 “好。”云娇不曾拒他。 她想起来自个儿有些话要同他说,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是得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一说。 “你想吃什么?”秦南风笑望着她问。 “我吃过早饭了,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云娇转过脸不与他对视。 她怕自己看的多了,会更加舍不得他,等会儿有些话就说不出口。 “那就去吃肉饼吧。”秦南风想了想又问她:“还去曹婆婆那里,可好?” “随你。”云娇直直的瞧着前头回道。 两人一道去了曹婆婆肉饼铺,曹婆婆还与从前一般,同秦南风有些熟稔,待云娇也慈祥,她认得这个姑娘,是隔三差五的便会跟着这少爷来的姑娘。 秦南风将蒹葭三人安排坐在了门口的桌子边上,他则带着云娇坐在了最里头的角落里。 黄菊特意选了一个面朝着他们的位置,好多看他几眼,也顺带猜一猜他们说了什么。 早市已然过了,这会儿铺子里头也不得几个人,云娇同秦南风坐在角落里不起眼,也无人在意。 软羊羹同肉饼端上来之后,秦南风便端起碗来,他又瞧着云娇问了一句:“你当真不吃?” “我都说几回了,我早上在家里吃过早饭出来的。”云娇看了他一眼:“你快些吃吧。” “那我就先吃了。”秦南风确实饿了,夹起一块饼来,就着羹吃了起来。 云娇便在边上等着,不时的瞧瞧四周,也不言语。 等到秦南风吃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问:“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吃了?” “饱了。”秦南风放下碗筷,取出巾子擦了擦嘴,站起身道:“你可还有什么要买的?若是没有,我送你回去。” “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云娇拦住了他。 “怎么了?”秦南风重新坐好了,关切地望着她。 云娇神色间有些踌躇。 秦南风爽快的笑道:“你有话便直说,同我还用得着犹豫吗?” 云娇瞧了他一眼,垂目道:“你将我那把篦子……还给我吧。” 她昨天下午睡了半天,夜里一夜都不曾能入眠,翻来覆去的就想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事。 她不想叫他为难,她想让他顺风顺水的娶妻生子,做他该做的事。 她晓得他跟她换那两把篦子,到底是何意,但她不能。 她不会做妾,她不想屈着自己。 但她更不能逼着他娶他为妻,便是他肯,他家里头也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她心里有数,他之所以拒了李家三姑娘,便是为了她,她不想再耽搁他了。 秦南风望着她片刻,面色微微沉了下来,闷闷的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让你把篦子还给我。”云娇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我不晓得今朝出门能遇见你,否则,我就将你给我的那把带过来还你了。”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淡淡的神色是她装的。 秦南风侧过身望着她,面上是难得的严肃:“小九,你到底是何意?” 这丫头这是打算同他断了干系? 想得美! “我……”云娇有些语塞,顿了顿道:“我晓得,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之间虽不曾言明,但秦南风待她所有的好,她心里头都明了。 她晓得,他也懂她的意思。 “那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秦南风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他其实想继续说下去,想向她坦坦荡荡的表明自己的心迹。 可是表明心迹之后呢?他能给她什么承诺吗?还是能娶她? 他好像什么都不能保证,他只能将这些话暂时先都咽了下去。 云娇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他:“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嫡子,李侍郎家的那个姑娘跟你,真的挺般配的,你昨日真不该那样对人家。 我虽不曾见过她是何等模样,但也能猜出定然是个端庄秀气的大家闺秀。 嫡子便应当娶嫡出的姑娘,这叫门当户对。” 她说着说着,便缓缓低下了头。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秦南风依旧盯着她。 “这次相看不曾能成,也不碍事。”云娇勉强笑了笑:“过些日子,你父亲一定会给你物色更好的姑娘,不过你下回可不能这样任性了。 那把篦子,是我用旧了的,到时候你若是成亲,叫你妻子瞧见了我怕你说不清,你还给我吧?” 她说到这处,心里一片酸涩,甚至有些想哭。 这样好的儿郎,拱手让给旁人,换成哪个都不甘心,可她又能如何? 她不能为了自己那点私心,而耽搁了他的终生。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吧。 “把小九。”秦南风郑重其事地望着她:“我不管你晓不晓得我的心思,总之那把篦子,你休想拿回去。 除非是我死了,否则谁也休想从我手中拿走……” “你胡说什么。”云娇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责备的道:“自己是说不准哪一日就上战场的人,说话都不知道避讳的吗?” “你放心。”秦南风见她关心他,便笑了起来,凑到她跟前灼灼的望着她:“我的命硬着呢,我还要留着命娶我该娶的人。” 云娇小脸不由自主的有些泛红,极为不自然的站起身往外走,口中道:“吃饱了就走吧。” 第701回 心里头沁了一层蜜 回去的路上,秦南风瞧见街边铺子卖的各色的冰雪饮子,便问云娇:“小九,你可要吃那个?” 云娇看了两眼,有些意动,这大热天的,有哪个不想吃冰的? 但忽然又想起自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能再耽搁他,便摇了摇头:“不要。” 蒹葭眼巴巴的瞧着那各色的冰雪饮子,几乎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了,但听到云娇这样说,还是装作一副不馋的模样,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眼神。 秦南风回头瞧见了,便笑了起来:“今朝可真是稀奇了,这最馋的两只馋猫瞧见小鱼儿都不想吃了,啧啧,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你说谁是馋猫。”云娇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但又觉得不妥,转眼便瞧向了旁的地方,这人真是的,每回都有法子逗的她忍不住回应他。 秦南风瞧见她这个神色,心里头才算安稳下来,笑着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再这样说我,我可不客气了。”云娇告诫的望了他一眼。 她是不想睬他来着,可总不能由着他这样说吧?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在给自己找籍口,她也晓得不应该这样,可就是有些忍不住。 秦南风笑了起来:“怎么,你还能打我不成?” “那你可以试试。”云娇眼里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走吧,我给你们一人买一碗。”秦南风笑着牵她的袖子,将她引到了冰雪饮子的铺子跟前,回头道:“蒹葭,你吃哪个,自己选吧。” 蒹葭不由面色一喜,但又想起什么来,忙看了看云娇,有些犹豫的问她:“姑娘……奴婢能选吗?” “选吧选吧。”云娇瞧她那样就好笑,这蒹葭才是个真馋猫,比八两还要馋几分,瞧见个吃的就迈不动步。 蒹葭欢喜起来,也不客气,走上前去便选了一碗:“奴婢就要这个。”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黄菊,你也选一碗吧。” 黄菊这次倒是老实的上去选了一碗。 云娇见她没有再提让秦南风给她选,不如悄悄笑了笑,这黄菊学乖倒是学的挺快,只是不知道此番死心了不曾? “你吃哪个?”秦南风手点着那些色彩各异的冰雪饮子:“还是吃这个蜜沙冰吧?” “好。”云娇点了头,她吃来吃去还是觉得蜜沙冰最好吃。 “在这吃吗?还是拿回去。”秦南风又问她。 云娇瞧了瞧日头:“让店家包起来吧,再拖下去太阳上来可要晒死了。” “好。”秦南风笑着应了,吩咐店家拿棉包将三碗冰雪饮子都包了起来。 二人这才一道继续往前走。 进了把家,秦南风要去家学,吩咐万年青跟着云娇,将那个棉包一直送到翩跹馆才算作罢。 云娇回了屋子,捧着那碗蜜沙冰吃了一勺,甜丝丝的,凉凉的,心里头仿佛也沁了一层蜜似的甜,昨夜的烦闷全都随着这碗蜜沙冰一扫而光。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埋头吃了两碗米饭,瞧得钱姨娘目瞪口呆的:“娇儿,你跟着姨娘是饿坏你了?” “不是。”云娇接过蒹葭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这不是前几日太热了吗,今朝吃了一碗蜜沙冰,感觉心里舒服多了,也就有些饿了。” 她是真饿了,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 钱姨娘欣慰地点了点头:“我早上还在同曲嬷嬷说呢,看你这两天胃口不好,还打算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这蜜沙冰真是个好东西,倒叫你不药而愈了。” “是呢。”云娇点头笑着附和:“早晓得,我便早些买一碗吃。” 钱姨娘笑着道:“蜜砂冰虽好吃,可那东西是冰的,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你可要适可而止,不能太贪凉。” “知道了。”云娇乖巧的答应了。 外头,桔梗敲了敲门道:“姑娘,姨娘,叶姨娘同三姑娘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钱姨娘忙高声的回了一句。 桔梗推开了门,叶亭玉同把云嫣并肩走了进来。 “吃饭了吗?”钱姨娘笑着起身招呼她们。 “才吃了,刚好走过来消消食。”叶亭玉笑着回道。 “快些来坐下吧。”钱姨娘拉过她,在凉榻上坐了下来:“外头这样热,你上午怎么不早些来?” 云娇也牵了把云嫣,两人坐在一处。 “热也不碍事,我叫娟儿打了伞。”叶亭玉笑着回道:“前几天才在这儿吃了中饭的,总不好没事总来你这处吃吧?我这肚子里又不得个孩子,哪能总吃这些好的?” “瞧你这话说的。”钱姨娘推了她一下,嗔道:“越发会拐弯抹角的挤兑人了。” “我哪是挤兑你了,我这是发自内心的替你欢喜,你再生个儿子,我不也跟着沾光吗?”叶亭玉说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钱姨娘拍了她一下:“不生儿子也给你沾光。” “那我就多谢了。”叶亭玉说着看向云娇:“你还别说,你生的这个姑娘,我也沾了不少光呢。 想当初我到庄子上去,嫣儿要不是有九姑娘照应着,怕是早就乱了方寸了,说不准我到如今还不曾回来呢。” 钱姨娘想了想笑道:“那时候,我还不大放心让她们在一道呢,我就想着你是个厉害的,万一她带着三姑娘,有个不妥当的,你回来岂不是要扒了我们的皮?” “你可不曾想见,我竟然是这样好的人吧?”叶亭玉说着便以团扇掩面笑了起来。 “你好,你顶好。”钱姨娘笑着打趣她:“顶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叶亭玉大声的笑了起来。 云娇同把云嫣都跟着笑了。 “唉呀,我今朝是来谢谢九姑娘的,这回可又沾着光了。”说笑了一阵,叶亭玉才说到了正题。 “怎么说?”钱姨娘有些好奇的望着她。 “便是盖房子的事,前几日不是九姑娘给出的主意吗?敢追来我同他说了,他回去同他父母商议了,今朝上午来同我说,他父母准了,这个月便挑个好日子开工。”叶亭玉眉开眼笑的瞧着她道。 第702回 倒不如和盘托出 “这样热的天就开工?傅家可急得很呢。”钱姨娘瞧了瞧把云嫣笑着道:“看样子,不用等冬日了,立了秋怕就要上门来迎人了。” 把云嫣闻言脸色不由一片通红,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钱姨娘,你取笑我……” 云娇笑了起来:“三姐姐,这是好事,我姨娘是替你欢喜呢。” “可不是吗,我自己跟前也有一个,可还不曾定下来呢,只能先替三姑娘欢喜了。”钱姨娘意有所指的看了云娇一眼。 “姨娘,你这样说我可不依。”云娇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了:“二姨父是你找的,到如今也没个信儿,这事儿你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她说到这处,心里头有些奇怪,要说二姨父的性子她也是晓得一些的,向来是听风就是雨,尤其热衷于做媒这样事。 像当初罗家,那是姨娘说了没多少日子,他便找到的人家。 怎么这回倒这样懈怠了? “那也不能怪你二姨父,你说,罗家那个孩子是多好的一个……”钱姨娘说起罗载阳,还是有些惋惜。 “姨娘。”云娇连忙止住了她的话头:“罗载阳都同淑珍定亲了,姨娘往后可不能再提这回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叫韩淑珍误会了,以后还如何做姐妹? “不说不说。”钱姨娘也晓得自己有些失言了,忙转过话头问叶亭玉:“那傅家盖个房子,得多少银子?你们合计过吗?” “这事儿我也问了敢追来着。”叶亭玉笑着道:“你别看那孩子憨厚,但心眼可好了,他说盖房子该是他家的事,不该叫我掏银子,我取了交子给他,他说什么也不曾肯要,我这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像是我为难他家非要盖房子似的。” “那可真是难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家。”钱姨娘连连点头,又看了看把云嫣:“三姑娘以后有福气呢。” “有什么福气,混着过过罢了,我只要她不受苦就行。”叶亭玉说着,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等到秋收之后,我就出去一趟,给他们买些田。 盖房子,他们家不肯收银子那就先借一些,等以后出了嫁,买田余下的银子都给嫣儿带走,到时候再还给他们家那些亲戚,后头的事就不用我管了。” “姨娘!”把云嫣娇嗔了一句。 屋子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 把言欢难得在博观院里头用一次夜饭,吃罢了饭,和风细雨进来收拾碗筷。 把言欢还坐在原地,不曾有离去的意思。 连燕茹便笑者道:“老爷看着像是有事要同我说?” 不然,他哪坐得住?可不得去翩跹馆瞧瞧他的心肝宝贝么?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道:“我还真有个事要同你商议,你说绍绍也不小了,这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爷心里头是有合适的人家了?”连燕茹望着他。 她心里头猜测着,不晓得他这回又在打哪家的主意? 她又想起自己的姨侄女儿来,可惜这事儿是不成了。 “白家肯定是不行的。”把言欢直截了当的道:“你改日备些礼,去找一找那郭媒婆,看看能不能说动她给绍绍做个媒。 若是不成的话,帝京的这些媒人你看着办,挑个会来事儿的,这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我倒是好说,不过是跑两趟的事。”连燕茹倒也不曾推辞,却反过来问他:“只不过绍绍那里,你可曾同他说好了? 万一到时候他不肯,那岂不是又白费工夫了?我费些时辰倒也罢了,就怕到时候他当着外人的面给咱们难堪,那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他这个也不肯,那个也不肯,就是不曾望见中意的。”把言欢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指望他找个什么高槛的人家,毕竟难得第二个尤家了。 就挑这些个门当户对的,多相看几个,总有叫他欢喜的。” 他这也算是妥协了,怎么说呢?这娶妻终究是儿子娶的,既然他选的儿子都不喜欢,那就在能选择的范围内尽他挑一个便是了。 左右他的儿子那样出类拔萃,瞧中的姑娘估摸着也没有娶不进门来的。 这倒也不是他自负,到底把云庭有那么一个模样在那,勤学奋进,品行端正,这样的少年人,有几个人家不欢喜的? 连燕茹看了他两眼,神色间有些踌躇:“我有样事情,不晓得当说不当说。” 把言欢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一家人说话不必要遮遮掩掩的。” “那我就说了。”连燕茹顿了顿才笑道:“说起来,这话也有可能是误会,不过我还是要同老爷说一说的。” “嗯。”把言欢看了一眼刘嬷嬷:“去给我沏壶茶来。” “是。”刘嬷嬷答应一声去了。 他这才又看着连燕茹:“你说吧。” 连燕茹便道:“就是家里头有人瞧见了绍绍,同一个姑娘一道从会仙酒楼出来,还颇为体贴的将人家姑娘送上了马车。” 把言欢闻言一愣:“这话是听哪个说的?可有根?” 他的儿子他了解,一向是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若说同姑娘在一道,他有些不信。 “我就直说了吧。”连燕茹叹了口气,笑道:“也是巧了,那日天将夜,我恰好从外头家来瞧见了。” 她不能说是春雷看到的,若是说了,把言欢定然能猜到人是她派过去,倒不如直接说是她亲眼所见,反倒更可信。 “是哪家的姑娘?”把言欢倒是不曾怀疑连燕茹胡说,心里头甚至还有些欣慰,这孩子总算晓得与姑娘亲近了,他原先还有些担心他不曾开窍呢。 “就是那日天将夜,离得又远,我不曾看得清那姑娘的长相,远看着,腰条里头是不错的。”连燕茹细细的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逮到把云庭的把柄,再同把言欢说的。 可把云庭像是有所察觉了,这些日子一回都不曾出去过,把言欢如今又要急着给他相看。 她方才一思量,倒不如和盘托出,把言欢得知此事,怎么会不去查? 第703回 左右是半分不学好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倒是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 不过他心里也有数,真是有这样的事,儿子也不会同他说的。 他心里思量着,晚些时候到翩跹馆去问问钱姨娘,或许她是知晓的。 “绍绍有心事也不会同你我说的。”连燕茹笑了笑。 她说出此番事,自然不是为了成全把云庭。 她心里思量着,把云庭既不是光明正大,那姑娘自然见不得人,要么便是家世不成不能娶进门,要么便是在外头找的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要不然何必呢? 她也想过,会不会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可照着春雷所说,两人在酒楼里头能一待一个下午,她想着这里头必然是不简单的。 把言欢听着她这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他几乎是拼了全力想去改变把云庭对他的态度,但是全然不起作用。 他知道意志坚定是好事,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把云庭读书才会那样心无旁骛,才能将书读的那样好。 但他有时候也希望他不要这样的意志坚定,至少对他这个父亲不要这样,可这些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奢望了。 他偶尔也会迷茫,不知道自己当初贬妻为妾到底图什么? 半晌,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连燕茹又试探着道:“土市子那个茶叶铺子,如今生意越发不景气了,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最近这两个月那银子就只够给掌柜的同伙计发月例,家里头几乎分文不挣。” “既然生意这样不景气,那就不要用伙计,留下一个掌柜便是了。”把言欢抬起头瞧了她一眼。 “若是能有云娇的那个方子就好了,这铺子绝对能起死回生,说不定还能超过东角楼那个正店呢。”连燕茹期盼望着他:“那茶饼,云娇铺子里卖十来两一块,可还供不应求呢,不然老爷再去找云娇问一问?” “要问你去问,我可不去。”把言欢有些不耐烦:“上回我去过之后不是回来同你说了吗? 翩跹她连两个铺子的事都说出来了,说我要是要借这个方子便先将原来借的东西还给她,你若是实在想要方子,便将东角楼正店还给她,否则我开不了这个口。” 连燕茹愣了愣,随后道:“老爷不会不知东角楼这个铺子如今就是家里的命根子吧?要是给了她,那家里头这老的老小的小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再说了,钱姐姐一向都是懂事的,怎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这怎么是无理的要求?”把言欢说起这事儿心里就不大舒服,拿了钱芳馆的东西,他总觉得对不住她:“东角楼的铺子不是卖了她那两间铺子买的吗?” “是这话。”连燕茹也不曾否认:“但这事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如今便是四个那样的铺子,也买不到东角楼这一个铺子的。” “那既然舍不得还,就不要再去打方子的主意了。”把言欢侧过头看着她。 连燕茹这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老爷这话说的像是指责我似的,我留着这铺子难道是为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当初拿那两个铺子的时候,还不是为了老爷那盐铁使的职务?怎的如今倒怪我了?” 她说完了又有些后悔,平日里在把言欢面前,她向来都是端庄大方的当家主母。 可把言欢太过没有良心了,说的话叫她心寒。 她为了这个家可以说是劳心劳力,他倒好,好话没有半句,却反过来都怪她,她怎会不委屈? 钱芳馆不就是怀个孩子吗?他这心也偏的太离谱了。 “我不同你说了。”把言欢有些烦躁的起身抬脚往外走。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提到这些事,毕竟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理亏,又愧疚。 偏偏这事天没法补偿钱芳馆,毕竟那铺子要是拿出来,余下了那几个铺子的进项加上他的月例,都管不了如今家里的开销。 他也晓得不是连燕茹的错,但这事难道怪他吗?他也不想如此的。 连燕茹看着他去了,有些恼怒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口中极为不满的道:“说到这些事就走,哪个不晓得他是在逃避?就好像听不到,就是他不曾做过一样。 自己做下来的事自己不认,倒全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夫人,你就别赌气了。”刘嬷嬷上前劝道:“你明晓得老爷听不得那些,却偏要在他跟前说,这不是有意将他气走的吗?” “听不得我就不说了?我由着他这些年了,你不曾望见他是如何待我的?”连燕茹仍旧有些气恼:“我算是看透他了,你越是待他好,他就越不识好歹。 从前钱芳馆唯唯诺诺的,你看他待钱芳馆如何?如今钱芳馆都提起要回铺子的事了,他倒反过来向着她,真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夫人你……”刘嬷嬷还待再劝。 “夫人。”外头,和风的声音有些着急。 “怎么了?”连燕茹有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夫人。”和风进了门来匆匆行了一礼,便有些急切的道:“八少爷同奴婢说要吃夜宵,奴婢便去厨房了,哪料到八少爷撇下了明路,自己又跑出去了。” 把云闱半分也不听话,三天两头的便会悄悄的跑出院子去,连燕茹为了管住他,将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都分派了去,轮流看着他。 这院子里旁的人根本管不住他,也只有和风细雨搬出连燕茹来,他才肯听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在院子里头待上几日。 他如今在外头玩的野了心,家里头这个小雨已然栓不住他了。 “这天都夜了又跑出去了?明路为何不曾跟着?”连燕茹不由皱着眉头问。 “明路说八少爷诓骗他,叫他到书房里间去找书,他在外头就跑了,走的不是正门,我问了这门的婢女,都说不曾望见他。”和风连忙回道。 “叫明路一道来,去将他找回来。”连燕茹脸色铁青的起身往外走。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这个祸害,如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成日里除了在勾栏瓦肆吃酒看热闹,便是去妓馆子里头厮混,左右是半分不学好,真不晓得她要这么个货来图什么。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得出去找他。 第704回 叫骂 把言欢前脚出了博观院,后脚便去了翩跹馆。 钱姨娘吃了夜饭,沐浴更衣,都已然躺在了床上,听到外头说“老爷来了”,才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把言欢进了内间,见她穿着中衣坐在床上,便上前笑道:“你睡得倒早。” “老爷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曾吃夜饭?”钱姨娘看着他问了一句。 寻常时候,把言欢若是吃夜饭的时候不来,几乎也就不来过夜了,是以他这会儿来她觉得有些奇怪。 “吃过了。”把言欢朝桔梗她们吩咐:“你们打些热水来我沐浴。” 他说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便往床里头去了去,两人坐着谈了一会儿家常,热水打来了,把言欢便去沐浴去了。 钱姨娘则靠在床头等他。 他沐浴过后,便穿着中衣上了床,两人拉着手躺在床上说话。 “我今朝去同燕茹商议了绍绍的婚事。”把言欢先开口道。 钱姨娘侧过头望着他:“你心里头是又有人选了?” 她听了这个话并不是很欢喜,怕他又逼着孩子娶不愿意娶的人。 “我选的他都不欢喜,我也就不打算选了。”把言欢想着说道:“我叫燕茹去找郭媒婆,看看能不能请到,若是请不动的话就找旁的媒人,左右就在帝京说些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大不了多说几家,找个叫他合意的,你看这样可成?” 他说着也侧头望着钱姨娘。 “这自然是成的。”钱姨娘转头看着账顶,心里稍微安稳了些:“这成亲,是一世的事,不找个情投意合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像当初你非要叫他娶尤家的姑娘,我为何不肯劝他?一世的日子长呢,相看两厌实在是太难熬了,我心疼他呢。” “是,当初也是我钻了牛角尖,非觉得尤家往后对他有帮助,这才逼着他的,我如今已经不这样想了。”把言欢握紧了她的手:“你放心,我此番定然不会强迫他。” “那就好。”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头却道要不是尤家那个姑娘已经定亲了,你怕还是想不通的。 “翩跹,我有个事情不知真假,想要问问你。”把言欢顿了顿开口道。 “你说。”钱姨娘侧过身面对他躺着。 “我今朝听燕茹说绍绍在外头有个交往过密的姑娘,可有这话?”把言欢试探着问。 “哪有这话。”钱姨娘一听这话,有些着急了:“夫人可是听错了?绍绍是最正经不过的孩子,哪会同人家姑娘过密,夫人怕不是听岔了?” “也不是,绍绍毕竟也不小了,有这个事儿也不稀奇。”把言欢想了想回道。 钱姨娘撑着身子坐起来,皱着眉头道:“你们说旁人什么我都不管,但是无缘无故的说绍绍,我肯定不依。” 她只认死理,哪怕是说她也不碍事,但不能说她儿子。 把言欢忙拉着她,伸手搂着她让她躺在自己怀中:“你看你,现在性子怎么这么急躁了?我话还不曾说完呢,你就急了。 燕茹她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说这话的,是亲眼看见他送人家姑娘上马车。” 他暗暗好笑,都说这有了身孕的人性子会大变,翩跹怀前两个孩子倒是不曾怎么变,到了这个孩子,性子还真是有些变急了。 “只是上个马车罢了,哪来的交往过密?”钱姨娘抬起头来望着他。 “你别急。”把言欢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我问你这个话呢,就是想看看你晓不晓得,若是晓得就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只要门当户对的,也就不必偷偷摸摸的,我找媒人去说亲便是了,早点成亲,不也了了我们的心事?” 钱姨娘听他这样一说,心里顿时舒服多了:“这倒也像个父亲说的话。” “你这话说的,绍绍是我最疼的孩子,只不过他不欢喜我罢了。”把言欢说到这处,叹了口气:“不过也怪我,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都这么些年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钱姨娘垂下眼,叫他这话说的,也有些心伤。 把言欢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来对身子不好,又催着问她:“那你倒是说说,绍绍可曾跟你提起过哪个姑娘?” 钱姨娘仔细的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这话我还真从来不曾听他提过,照理说,他该当不会瞒着我的。” 她心里头也有些好奇,也不晓得把云庭在外头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姑娘。 “你可曾问过他?”把言欢想了想问道。 “倒是不曾。”钱姨娘思量着道:“不然,改日我问一问?” “问问也好。”把言欢点了点头:“他若是能说出来,你我心里也好有数,他自己也好早做预备。” “嗯。”钱姨娘答应了,往他怀里偎了偎。 “可是瞌睡了?”把言欢搂紧了她:“瞌睡了就睡吧。” 钱姨娘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望着他:“你这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我这处,这样怕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把言欢轻拍着她:“原来的时候,我就爱来同你说话,如今你有了身孕,我更该多陪着些。 你别乱想,有我护着你,她们不敢如何的。” 钱姨娘靠在他怀里,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他当初不曾为了功名利禄娶连燕茹,那该多好。 他们父子也不至于闹成那样,而云娇,便是正经的嫡出了,这亲事也不至于到如今悬而未决。 良久,把言欢见她似乎睡着了,这才小声唤来桔梗熄了蜡。 …… 半夜,云娇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她起先不曾在意,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那声音一直在耳边,有女子的叫骂声、哭声、呵斥声夹杂在一起,嘈杂的很,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坐起身朝着外头唤道:“蒹葭,出什么事了?” 起初,她还当自己在梦中,坐起身一听这声音就在院子里,那叫骂女子的声音还极为耳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 “姑娘。”蒹葭快步走了进来:“是大夫人来了,还有从前的梅姨娘。” 第705回 苟且 “梅姨娘?”云娇一怔,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听着这声音耳熟,这是出了什么事?她为何一直在外头叫骂不休?” “奴婢也不知晓。”蒹葭上前小声道:“只瞧见她是叫两个小厮拉进来的,一直在叫骂着大夫人,八少爷也来了,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怀着孩子看着怕有五六个月了,也跟着一直在哭。” 云娇想了想起身下了床:“给我穿衣服吧,我去瞧瞧。” 她有些不放心钱姨娘。 蒹葭上前伺候她,夏日衣裳少,穿起来也快,穿好衣裳之后,她随意的洗了把脸,便出门去了。 出了门,声音就更大了,梅姨娘正在钱姨娘门前廊下那处没口子的咒骂连燕茹。 云娇有些愣神,梅姨娘从前是很有心机的,要不然也不能悄悄的除了苏袅袅的孩子,还栽赃给叶姨娘,怎么这回变成个毫无章法的泼妇了? 云娇猜测着,他们几人都等在门口,想来是在等父亲起身,她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她走到连燕茹跟前行了一礼:“母亲。” “娇儿。”连燕茹依旧从容,还对着她笑了笑。 云娇瞧了两眼,果然看见八哥哥把云闱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还有一个女子,确实怀着身孕,肚大腰圆,正靠在梅姨娘边上无助的哭泣着。 梅姨娘质问道:“连燕茹,我如今已经不是把家的人,你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敲登闻鼓,朝廷大员的夫人就能无法无天了吗?就能无缘无故的抓人?我告诉你……” 连燕茹压根不睬她,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看着门口紧闭着的门,任由她叫骂。 等了片刻,门终于开了,把言欢站在里头,皱着眉头满面不悦:“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 “老爷。”连燕茹福了福:“这半夜三更的,若不是大事也不敢来打扰老爷的。” 把言欢似乎有些没睡醒,盯着梅姨娘瞧了片刻,才松开了抓着门的手,他看向一旁的云娇,口中吩咐道:“娇儿,你到里间去陪着你姨娘吧,别惊着她了。” 连燕茹瞥了云娇一眼,把言欢对钱芳馆,可真是打心底里疼爱。 “是。”云娇行了一礼。 把言欢侧过身先放她进门去了。 云娇进了里间之后,才听见把言欢说了一声:“都先进来吧。” “娇儿。”钱姨娘坐在床上,瞧见了她,不由朝她招手:“过来,你也醒了?” “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醒吗?”云娇笑着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出什么事了?”钱姨娘有些好奇的问。 “我也不晓得,我也是才起身,外头是梅姨娘叫母亲抓来了,八哥哥也在,还有个有了身孕的女子,认不得,我怎么瞧着像是同八哥哥有干系?”云娇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她其实想说,那女子腹中的孩子该不是八哥哥的吧?但也晓得这样说有些不妥,话到嘴边改了口。 “别瞎说,叫外头听到了不好。”钱姨娘忙不叫她说下去。 “姨娘你还好吧?”云娇抬起眼,灵动的打量了她一遍。 “我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睡觉被吵醒了罢了,又不曾受惊吓什么的,还能如何?”钱姨娘有些好笑的道。 “是父亲叫我来陪着姨娘的。”云娇朝着外头看了看:“那既然姨娘无事,我便躲到门那出去瞧热闹了?” “你这孩子,打小就喜欢瞧热闹,这样大了还改不掉。”钱姨娘笑着数落了她一句。 “我瞧一瞧怎么了?”云娇有些迫不及待:“难道姨娘心里就不好奇吗?我瞧了还能给你讲呢。” “你瞧吧,瞧吧。”钱姨娘无奈的挥了挥手,却又忍不住笑了。 云娇起身,轻手轻脚的躲到里间的门内侧,探出半个脑袋,悄悄的往外瞧。 外间,只有把言欢坐在了主位上,余人皆站着。 桔梗端了茶水上来,倒了两杯放在了桌上。 把言欢端起茶水来吃了一口,这才打起精神看了看连燕茹,抬了抬下巴:“你也坐吧。” “我先不坐了。”连燕茹看了看把云闱:“老爷替我管管这个孩子吧,我是管不了了。” 把言欢眼皮一掀,瞧了一眼把云闱。 把云闱吓得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把言欢看见他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心里头就有气,恨不得当即给他一巴掌,这哪像他儿子?同绍绍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了?”他打量了把云闱片刻,沉着声音问。 “吃了夜饭,老爷才走了,院子里的婢女就来报,说这孩子又支开婢女同小厮跑出去了,我不放心,就带着人去找他。”连燕茹侧头瞧了瞧远远的站在角落的明路:“我想着,他去何处我也不知,便带上了明路,毕竟明路平日里跟着他,晓得他爱去何处,也好指个路。 但馆子前前后后找了五六家,都不曾望见他的个人影子,我有些急了,就逼了明路,明路起初还不肯,后来才带我去了城外头的一个宅子,云闱就宿在那处。” 把言欢又吃了一口茶,看了看梅姨娘:“看样子,是找他亲娘去了?” “老爷明智。”连燕茹瞧了瞧梅姨娘:“单单去瞧一瞧亲娘,我倒也不愿意怪他,毕竟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且捧在手心里那么多年,他若是半分也不念着旧情,那反倒叫人不齿。” 把言欢捧着茶杯不言不语。 连燕茹接着有些愤然的道:“只可惜,这亲娘做的不是人事,将云闱骗过去与这女子苟且,如今肚子都这样大了,若不是我今朝去了,恐怕再过个几个月,你我就莫名其妙的做了祖父祖母了!” 她说着扭头呵斥道:“梅自香,云闱才多大?你这样岂不是毁了他?叫他以后如何抬起头来做人?如何娶妻生子?” “连燕茹,你少同我在这装模作样了。”梅自香冷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晓?你院子里养的那个小雨难道不是你给云闱安排的?”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706回 逐出本籍 “我那是老爷允许的,且小雨每回都喝了避子汤,同你能一样吗?”连燕茹皱着眉头,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都是一样的事,有个什么分别?偏你能分出个高低贵贱来。”梅自香挣扎了一下:“现下能将我放开了吗?” “放开她。”把言欢抬起头来,不悲不喜的吩咐了一句。 一旁的把云闱悄悄的松了口气,方才母亲说出这番话来,他还当父亲手中的茶杯要落在他头上,正防备着呢,不曾想父亲并未恼怒,看样子今朝这一关也不难过。 梅自香活动了一番手脚,走过去端起桔梗给连燕茹预备的那杯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搁下了杯子这才开口道:“连燕茹,你要我说多少回?玉琼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是云闱的,你无缘无故的将我抓到这处来,我可是要去报官的。” “梅自香,你休要狡辩。”连燕茹脸色不变:“我去的时候,她正同云闱宿在一处,这里还有何可分辨的? 你冲上来便要打我,难道不是狗急跳墙了?若不是我去的时候经过大门口,想起来带了两个小厮,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睡在一处又如何?你瞧瞧他们做什么了吗?”梅自香才不买账,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张玉琼是我远房的侄女儿,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不是好容易长大了嫁了人,谁曾想她夫君也是个命短的,她才有身子便去了,她无处可去便投奔了我。 云闱算是她的哥哥,照应照应她又如何了?” “强词夺理,脸皮还真是厚,照应便要照应到床上去?”连燕茹冷笑了一下,走到另一侧坐下看着把言欢道:“老爷,你看着办吧,人我已经带来了,这孩子左右我是管不了了。” 梅自香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道:“你如今知道了?那也晚了,我的孩子不是那么好夺的。 当初你定下计策,一石二鸟,先是赶走了叶亭玉,后又赶走了我,得了我的儿子,你以为你就真的有儿子了?” 当初的账一笔笔她都记着呢,等她再回把家之时,便是清算之日。 “梅自香,你少含血喷人,你做下那样的事证据确凿,可是我教你的?”连燕茹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但片刻间便恢复了自然。 她不必心虚,当初的事情,她确实起了一些作用,否则那年夜饭哪轮得到梅自香去安排? 但她也不过是仅仅做了这一样事而已,旁的事情,可都同她不得干系。 “你虽不曾教我,可你明里暗里的可不曾少示意我,你当我想不明白?不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梅自香轻轻笑了笑:“不过在我看来,你这只黄雀也不曾能笑到最后,眼下,你就笑不出来了?” 连燕茹理了理衣裳,不想同她废话,而是看向把言欢:“老爷,这事要如何处置?” 把言欢沉默了半晌,听到连燕茹问他,抬手放下了茶杯,看向边上的儿子:“把云闱,此事你有何话说?” 把云闱慌里慌张的看了看梅自香,又看了看连燕茹,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又垂下头去。 “不晓得如何说?那我来问你,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把言欢又抬头打量着梅自香口中的“玉琼”。 把云闱又看向梅自香。 “你看她做什么?”把言欢高声呵斥了一句。 把云闱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实话。”把言欢皱着眉头瞪着他。 把云闱害怕的缩着脖子点了点头:“是……是。” 把言欢顿了顿,叹了口气,看着梅自香:“你唱这一出,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提早让你做祖父,你还不欢喜吗?”梅自香有些阴阳怪气的看着他道。 她实则心里头早有盘算,她找人看过了,张玉琼怀的是个男儿,只等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手里头便握着把言欢的孙子了,到时候想回把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竟叫连燕茹撞破了此事,此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往后想见把云闱怕也是难。 但她总归会有旁的法子的。 “照你这样说,我还得谢过你了?”把言欢微皱着眉望着她。 “谢就不必了,好端端的放我回去,别杀人灭口我就谢谢你了。”梅自香说着站起身来:“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就带着我侄女儿先走了。” 她说着便拉过张玉琼,直接往外走去。 连燕茹心中有些焦急,但还是耐下性子看着把言欢,她不信把言欢会就这样放她走。 “站住。” 果然,下一刻把言欢就开了口。 “还有事?”梅自香回过头来,心里也有些忐忑,但想着把言欢好歹是朝廷大员,又有过去的情分,不至于对她动用私刑吧?她心里头又坦然了些。 把言欢站起身来,指了指把云闱:“你儿子,你也一并领走吧。” 梅自香先是愣了愣,看了一眼把云闱脸色顿时变了:“把言欢,你这是何意?” 把云闱闻听此言也是一脸惊恐,虽然父亲同母亲总是管着他,他也不欢喜在家里头呆着。 但离了家他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至少姨娘是没有那些银钱给他挥霍的,那日子要怎么过? 连燕茹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我是何意,你不明白吗?把云闱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个儿子我不要了。”把言欢一脸的肃穆:“从今朝起,将把云闱逐出本籍,以后不要再对人言他是我把言欢的儿子,族谱之上不再留名,死后也不入祖坟,此后生老病死,都与我把家毫不相干。” 屋子里一片寂静,云娇也吓得捂住了嘴,父亲看样子是真的对八哥哥失望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说归说,是不是这样做那又是两回事了,族谱又不在父亲手里,还得知会族里的人,且祖母定然不会肯的。 “把言欢,这是你亲儿子,你当真这样绝情?”梅自香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忍不住有些激动的开口问。 第707回 留下我的重孙子 “这样丢人现眼的儿子,我宁可不曾生过。”把言欢冷冷的道:“我若是留着他,在你的滋长之下,他只会越错越离谱,这回你将人领走,往后便同我不得干系了,我倒也落得个干净。” 他也不等梅自香再说话,便朝着连燕茹道:“你带进来的人,还劳烦你送出去吧。” 他说着也不停留,抬脚便转身往里间走。 云娇吓得连忙走到姨娘床边。 却听见外头梅自香大喊着跑了出去:“我不走,我要见老夫人,我就不信她能舍得她孙子被逐出家门……” “给我拦住她!”把言欢喝了一声。 接着就听到外间一阵混乱,那声音渐渐的出了院子。 云娇在床沿上坐下,轻轻抚了抚胸口,抬眼看着钱姨娘小声问:“姨娘都听见了?”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沉重:“八少爷才与你同岁,还要到三年才能成亲呢,梅自香这是毁了他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八哥哥自己不学好,哪能怪旁人。”云娇小声嘀咕。 她觉得就是八哥哥自己不好,他若是洁身自好,哪会有这些糟心事? “也不是,八少爷小时候也是个聪慧的,那时候我想你,你不在我跟前,我总喜欢悄悄的看着她,想着你也同他一样大,该当也会坐了,会走了…… 我记得他不到一周岁就会说话了,吐字还清晰,那时候你父亲还是很欢喜他的。”钱姨娘回想着道:“只不过,梅姨娘从小就溺爱他,也不准旁人插手,你父亲也顾不上那么多,后来便渐渐被她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老话说的不错,惯子如杀子,养孩子还是不能太惯着”。 云娇点了点头:“姨娘说的是。” 她侧耳倾听了片刻道:“外头没动静了,也不晓得是出去了还是去了祖母那处。” “不用管,反正与咱们不相干。”钱姨娘撑着身子躺了下来,看着她道:“你也去睡吧,随他们折腾去。” “好。”云娇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夜里头凉,姨娘可要留意别着凉。” “我晓得。”钱姨娘笑着答应了一声,云娇这才起身去了。 进了自己屋子,她才问跟进来的蒹葭:“你听那动静往何处去了?” “梅姨娘像是疯了一样,奴婢在门口瞧见她跑得可快了,小厮都追不上她,奴婢听着动静是往春晖堂去了。”蒹葭上前替她解衣裳,口中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脱了衣裳上床闭上了眼,蒹葭熄了蜡,悄悄退了出去。 许是方才瞧那一番热闹精神太过抖擞,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便只能这样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清晨,蒹葭叫她起身的时候,她隐约记得夜里头似乎做了许多梦,但梦见了什么又都忘得一干二净。 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她便出了院子,在园子边上的小道上等着把云嫣。 她们姊妹约好了,每日在这处会合再去春晖堂请安。 不大会儿功夫,把云嫣便来了。 “三姐姐。”云娇远远的招呼了一声。 “九妹妹。”把云嫣含笑走上前来,瞧着她的神色有些奇怪的道:“你看起来怎么没精打采的?是夜里没睡好吗?” “还好吧。”云娇笑了笑:“只是还有些困,姐姐快走吧。” 她说着拉她往前走。 “九妹妹。”把云嫣侧头瞧着她:“你昨天夜里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呼呼喝喝的,我打算起来查看的,却又听不见了。” “听见了。”云娇压低了声音道:“是梅姨娘来了。” “梅姨娘?”把云嫣愣了愣:“她不是叫父亲赶出去了吗?怎么能进家门来?” “是母亲将她带进来的。”云娇小声解释:“她有个远房侄女儿,怀了八哥哥的孩子,父亲要将八哥哥逐出门去呢,梅姨娘就发了疯似的叫骂,要去找祖母。” “啊!”把云嫣闻言大惊失色:“怎会这样?这……八弟弟他也太……太离谱了吧。” “谁说不是呢。”云娇掩面打了个哈欠。 “九妹妹如何知晓的?”把云嫣有些好奇的问。 “昨日父亲宿在我姨娘那处,母亲便带着他们去找父亲,我在里间悄悄瞧见的。”云娇说着便笑了起来。 “九妹妹你真坏。”把云嫣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这都乱套了,你还有心瞧热闹。” “我若是不瞧,那姐姐问起来我该如何说?”云娇笑了她一眼。 “你这籍口找的,真是冠冕堂皇,照你这么说,我倒还要谢你替我解惑了?”把云嫣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九妹妹,当真是有趣,从前同她不熟,她还当她是个胆小如鼠的,后来发现她聪慧过人却又不露痕迹,到如今厮混的熟了,才发现她有时候话也多,也有些孩子气,还欢喜看热闹。 “谢就不必了。”云娇笑嘻嘻的拉着她。 到了春晖堂门口,两人松开了手,也不笑了,低眉敛目的走到廊下。 姊妹二人并肩才跨过门槛,便听到里头“哐嘡”一声,是杯子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便瞧见父亲跪在祖母跟前,祖母满面怒容的呵斥:“我都说了,叫你留下我的重孙子!” 把言欢张口想要解释。 站在把老夫人身后的花嬷嬷突然道:“三姑娘九姑娘来了!今朝来的可真早呢!” 把老夫人也瞧见了两个孙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把言欢,冷着声音道:“先起来吧。” 把言欢站起身松了口气,总算母亲在女儿们面前还给他留了些脸面。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云娇同把云嫣上前,齐齐行礼。 “坐那儿吧。”把老夫人不咸不淡的道。 姊妹二人便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随后连燕茹便进门来了,而后是把言笑夫妇,接着家里姊妹们都陆续来了,一切瞧着如常。 云娇坐在最边上,心里头一直在想着进门瞧见的那一幕,祖母那句话是何意?难不成父亲命人打掉了张玉琼肚子里的孩子,祖母想要重孙子,所以才气成那样? 第708回 不敢细想 把老夫人早饭也不曾用几口,就挥了挥手打发了他们。 云娇姊妹几个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平步从外头进了门。 她走在最后头,隐约听到平步说梅自香出事了,帝京府尹的人请父亲过去问话…… 她低着头,心里头有了一些猜测,但也不敢细想。 “九妹妹,你怎么了?心是重重的。”把云嫣看她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关切的问。 “没有。”云娇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祖母为何要对父亲发怒。” “想来是父亲不想留下那个孩子,但祖母这个人不会想那么多,肯定是想要重孙子的。”把云嫣猜测着道。 云娇点了点头:“估摸着是吧。” 两人各自回了院子,钱姨娘在自己屋里已然摆了早饭,只等着她回来一道吃。 吃饱了之后,云娇放下碗筷开口道:“姨娘,我要去集市上采买了,今朝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你看着买吧,不用特意为了我。”钱姨娘含笑望着她叮嘱道:“路上仔细些,采买好了便回来,别在外头多耽搁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起了身。 “对了。”钱姨娘似乎想起什么来,又说道:“你回来的时候走家学一趟,同金不换说一声,让你哥哥中午到这里来吃中饭,我有些话要问他。” 云娇停住了脚,看着她:“什么话?” 钱姨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昨日晚上你父亲来说的,说是夫人看到你哥哥送一个姑娘上马车,你父亲叫我问一问那姑娘是哪家的,若是你哥哥有那个意思,就请媒人上门去说亲。” 她想着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女儿的,就直截了当的说了。 云娇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母亲这么沉不住气,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消息透露给父亲了吗? 还是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缘故? “你听到了没有?”钱姨娘她不说话,又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你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你哥哥同你说过吗?” 她想起自己这一双儿女一向要好,互相之间或许会说起这些事,她不由的问了一句。 “哥哥不曾提起过。”云娇摇了摇头,又道:“那我记得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走那里同金不换说一声。” 她心里思量着父亲的意图,怕露了端倪,也不敢细问。 钱姨娘起身到门口,送她离开。 云娇带着蒹葭同黄菊走到大门之时,正遇见父亲母亲带着八哥哥一道上马车,她瞧见的时候,已然躲避不及,父亲已经瞧见她了,她只得走上前去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她行了一礼,又看了看把云闱,叫了一声:“八哥哥。” 把云闱眼睛红红,哭丧着一张脸站在那处,失魂落魄的像是刚哭完,也不理她。 “出去采买了?”把言欢打量她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是。”云娇低下头。 “去吧。”把言欢抬了抬手。 云娇转身欲走。 “娇儿。”连燕茹却叫住了她。 “母亲,”云娇回过身来看着她。 “你路上仔细着些。”连燕茹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叮嘱道。 “是。”云娇转过身子正对着她行了一礼:“多谢母亲关心。” 这才转身领着蒹葭同黄菊出门去了。 待她转圜之时,已然是晌午了,她去到家学,却发现里头一个人都没有,问了打扫的小厮,才知道父亲清早出去还不曾回来。 她便径直去了哥哥的书房。 “九姑娘来了。”金不换站在廊下,见了她便笑着行礼。 云娇含笑点点头。 金不换忙推开了门:“少爷,秦少爷,九姑娘来了。” 云娇听闻秦南风也在,心里头微微跳了跳,抬步走了进去。 进门就只瞧见秦南风正坐在书案旁,正含笑看着她。 他心里头欢喜呢,方才正想要缠着把云庭去叫她过来呢,这小丫头就自己来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云娇见屋里就他一人,不由左右看了看,问他:“我哥哥呢?” “到里头找书去了。”秦南风朝着里间抬了抬下巴,又问她:“你是出去采买才回来?” 他是瞧她手中的团扇猜的。 “嗯。”云娇自然的在他对过坐了下来,见书案摆着一壶茶,便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 “可曾买什么好吃的时兴果子?”秦南风一手托腮,凑上前看着她,眼带笑意。 “有。”云娇吃了一口茶,扭头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姑娘。”蒹葭自门口探出个头来:“怎么了?” “你却将枇杷洗了拿进来。”云娇吩咐了一句。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转过头来,捧着茶盏朝秦南风解释:“店主说是今朝起早刚从树上采摘的,看着挺新鲜,叶儿碧绿碧绿的,上头还沾着露水,我便买了一些。” “你尝过了吗?酸不酸?”秦南风依旧笑笑的看着她。 “蒹葭尝了,她说好吃。”云娇很是随意的回道。 “她说的不能算,她吃什么不好吃?”秦南风说着笑了起来。 云娇也忍不住跟着笑:“哪个说的,她虽然有些馋,但嘴巴也刁得很。” 蒹葭端着枇杷进门,恰好听到他们的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姑娘……” 云娇同秦南风瞧见她却笑的更欢了。 蒹葭好不无奈,姑娘平日里都不这样的,一遇见秦少爷,就给他带歪了。 “好了好了,给你。”云娇捧了一捧枇杷放在她手上:“出去吃吧。” 蒹葭这才笑着出门去了。 云娇同秦南风吃着枇杷说着话,把云庭从里头拿着几书走了出来,瞧见她笑道:“娇儿来了。” “哥哥。”云娇抬起头唤了他一声,停下手里剥枇杷的动作:“姨娘叫我来同你说,叫你中午去吃饭,说是有话要朝你说。” “什么话?”把云庭放下书,在秦南风身旁坐了下来,也抬手拿了一粒枇杷。 “上回春雷不是瞧见夏姐姐了吗?他应该没看清夏姐姐的长相。”云娇也不曾回避秦南风,便道:“父亲昨夜同姨娘说了,似乎是要问问哪家的姑娘,好给你提亲。” 第709回 朋友家的妹妹 把云庭闻言怔了怔,旋即便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若说提亲,不可能不说门户之见。” 这么多年,他难道还不了解那人的性子吗? “那我就不知晓了。”云娇看着他道:“姨娘同我说的时候,我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我怕她起疑,也就不曾多说。” 把云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侧头看着秦南风:“你怎么看?” 秦南风将一粒枇杷种子吐在手心里,笑道:“我觉得你不妨去试探试探看看,万一你父亲想通了,转了性子,那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把云庭忽然没什么胃口了,抬手将手里的枇杷放回了盘子里,拿出手巾细细的擦着手:“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若是能想通了,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 云娇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了,他们兄妹早就看透了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本性了。 “不管如何,姨娘叫了你,你还是要去。 我买了你欢喜吃的菜,你中午过去吧,我得先回院子去了,曲嬷嬷还等着我的菜回去做饭呢。”云娇说着站起身,到旁边的洗脸架子上的盆里洗了手,一边洒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往外走。 “小九,你将这琵琶端走吧,还有这许多呢。”秦南风推了推果盘说了一句。 “不用了,都洗过了,你吃吧。”云娇回头朝着他一笑,转头去了。 “小九走了,我也该回去了。”秦南风起身,抬手将桌上的盘子端了起来。 “你做什么?还要将盘子端回去不成?”把云庭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小九给我的,我当然要端回去,再说我看你也是一副不想吃的样子。”秦南风一脸的理所当然,端着盘子道:“明日我来,再将盘子给你带过来。” 把云庭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不过是些枇杷而已,你何至于此?端来端去的,也不嫌烦。” “我不嫌烦。”秦南风说着当真单手端着装枇杷的果盘去了。 把云庭瞧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这样固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翩跹馆。 钱姨娘晓得把云庭今朝来,早早的便叫曲嬷嬷预备了中饭。 把云庭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了桌子,就只等他了。 “娘。”把云庭笑着唤了一声。 “绍绍来了。”钱姨娘瞧见把云庭,满面欢喜:“娇儿今朝买了好些个你爱吃的,来,快坐下。” 云娇也笑嘻嘻的望着他:“哥哥你可算来了,姨娘这一个上午都到院子门口去瞧了十来回了,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你这丫头。”钱姨娘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几时去十来回了,也就三两回。” 云娇欢快的笑了起来,把云庭也含笑在桌边坐了下来,给钱姨娘夹了一筷子菜:“娘,先吃饭吧。” 三人端起碗来,静静的吃了中饭。 放下碗筷之后,钱姨娘等他们兄妹都吃饱了,才开了口。 她笑吟吟的看着把云庭道:“绍绍,我有个事问你,要是有些话说的不在上头,你可别放在心上。” “娘,你说。”把云庭将跟前的碗往前推了推,抬眼望着她。 “你父亲昨晚来同我说,大夫人看见你在会仙酒楼门口送一个姑娘上马车,可有这回事?”钱姨娘问起这个,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娘为何突然问这个?”把云庭不答反问。 钱姨娘笑了笑,颇为欢喜的道:“你父亲说,若真是有这么个姑娘同你情投意合,叫你说说是哪家的,他好找媒人上门去说亲。” “他可曾说了,要不要门当户对?”把云庭直直的望着钱姨娘。 钱姨娘叫他问的愣了愣,思索了片刻才道:“他起先是说要找媒人说些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叫你选,哪个合意就定哪家。 但又说,若是你真在外头有合适的姑娘,只要门头差不多,他便找人去说亲。” 她说到这处抬眼望着把云庭,有些希翼:“绍绍,你可真有那么个姑娘?” 云娇听到这处明白过来,难怪母亲等不及把春雷看到了告诉了父亲,原来是父亲急着要张罗哥哥的婚事,母亲急了,大抵是生怕哥哥成亲太顺利了吧。 她估摸着母亲一定也猜到了,夏姐姐若真是门当户对,哥哥不需要这样隐隐藏藏,她不得不承认,母亲确实是个聪明人。 “没有。”把云庭沉默了片刻,解释道:“那是朋友家的妹妹,那日在会仙酒楼恰好遇见了,她身子不大好,所以我才送了两步。 娘若是不信,可叫他去问问连燕茹,我可有半分越矩之处。” 他说的“他”自然是把言欢。 他不能将夏静姝说出来,他心里头明白的紧,把言欢这会儿是这样说法,待真说出夏静姝来,他定然会嫌弃她家门第差,且夏静姝身子骨也不好,把言欢不会点头的。 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傻孩子,娘还能不信你吗?”钱姨娘有些失望,若真是有的话,她当然帮着欢喜,不过,她也觉得把云庭这样的性子,不大可能。 把云庭沉吟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娘,倘使我瞧中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你可准我?” 云娇闻言也瞧着姨娘,想听听她如何说。 钱姨娘看着一双儿女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愣了愣道:“我自然是准的,你欢喜便好了,人娶回来毕竟是要同你过一世的。 我一直盼着叫你们都能找个同心合意的,否则,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把云庭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我晓得了,那我回去读书去了。” “你这便走吗?”钱姨娘也跟着站起身来,有些舍不得。 “我不就在家里吗,娘若是想我了,就到书房来看我。”把云庭对她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云娇的脑袋:“娇儿,我先走了。” “嗯。”云娇笑着点头,同钱姨娘一道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口。 “姨娘,我回屋子了。”云娇转身想走。 钱姨娘却一把拽住了她:“娇儿,你随我来。” 第710回 开明 钱姨娘拉着云娇进屋子,摁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她自己则打发了曲嬷嬷几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云娇翘着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姨娘面上是少有的严肃,心下有些忐忑,露出些笑意问道:“姨娘,你怎么突然摆出这样阵仗来?我还有些害怕呢。” “娇儿。”钱姨娘直直地望着她:“你同我说实话,那个姑娘到底是哪家的?” “什么姑娘?”云娇装傻充愣,特意露出一脸茫然。 她心里明白的很,姨娘问的是夏静姝,只是不知姨娘是如何看出来的?哥哥今朝来说的话,似乎不曾露出什么破绽吧,她心里思量着,也不太能确定。 “你少给我装相。”钱姨娘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哥哥开口最后问我的那句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什么品性我知道,要是没那么回事,以他的性子他绝不会问出那句话。” 云娇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倒是她不曾留意。 哥哥最后那句话问的确实是露出了马脚,因为哥哥平日里不爱说话,性格又刚正,要不是事情摆到了跟前,他怎么会开口问“倘使看上寻常人家姑娘”这句话? 哥哥啊哥哥,这回你可真是大意了,叫姨娘抓住了破绽。 “你还不肯承认是不是?”钱姨娘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云娇有些无辜的道:“这又不是我的事儿,姨娘要我如何承认?” “娇儿,你晓得我要问什么。”钱姨娘觑了她一眼:“你哥哥问出来之后,你们两个都那样盯着我,那关切的样子,我再看不出来点端倪,就不配做你们的亲娘了。 这当中肯定有隐情,你还不快些跟我说实话。” 她自认为不如这一双儿女聪慧,但他们到底是她生的,这两个孩子哪一个是什么性子,她自认还是了解的。 是以把云庭稍微有些不对劲,她就瞧出来了。 云娇有些踌躇,她思量着该不该实话实说。 “娇儿,我是你们的亲娘,这些话你们不能同你父亲说,难道连我也要瞒着吗?”钱姨娘拉过她的手,让她靠着她坐下:“你们兄妹就这么信不过我?” 云娇抬眼看了看她。 姨娘确实与从前不同了,那一回为了她,姨娘对父亲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脾气,从那时候起,姨娘就渐渐的变了。 她该相信姨娘的,姨娘舐犊情深,一定会向着哥哥的。 “当真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吗?”钱姨娘见她还不说话,更是有些急了。 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她父亲是五品官。” “五品官?”钱姨娘抬起头来想了想:“这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是哪家的姑娘,你就直说吧,是哪家的?” 她整日在后宅之中,也不认识几个人,更别说认识在皇亲贵胃遍地的帝京里头的一个区区五品官了。 “姨娘若是知晓了,肯叫哥哥娶她吗?”云娇望着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钱姨娘思索了片刻道:“我原本就是个庄户人家的姑娘,家里头也是后来才发迹的,我对门户,没有多大的见地,只要你哥哥过得好,我是不管那些的。 但你父亲那里恐怕……” 依着她对把言欢的了解,这事儿怕是不能成的。 “只要姨娘不拦着,那就好了。”云娇松了口气:“我同哥哥都知道,父亲定然不肯,所以这事便一直瞒着,哥哥打算等科举过后再迎娶她。” “说了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钱姨娘心里面好奇极了,不知道那少言寡语的孩子,会瞧中什么样的姑娘? “哥哥有个好友叫夏岸,姨娘记得吗?”云娇韩笑问她。 “夏岸……”钱姨娘重复了一遍,想了想道:“我似乎见过那孩子一两回,记不大清了,怎么,那姑娘同他有干系吗?” “嗯。”云娇点了点头:“就是他的妹妹,叫夏静姝。” “夏静姝,这名字听着就是个好姑娘。”钱姨娘听着,面上露出些欢喜之色来。 云娇瞧着,彻底的放心了,笑着道:“哥哥同她两情相悦,是以旁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钱姨娘拉着她的手,有些迫切的看着她:“能叫你哥哥这样欢喜,定然是个极好的姑娘吧?” 云娇点了点头道:“夏姐姐模样自然生的好,性子温婉,又善解人意,待人也好,哥哥也不敢常见她,这是偶尔出去酒楼里吃顿饭,两个人一道说说话,从无越距之处。” “你哥哥那性子,我晓得的,他不会越距。”钱姨娘欢喜的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了:“我还当你哥哥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不曾想这悄悄的瞒着我,倒是真有了。” 云娇思量了片刻又道:“夏姐姐只有一处不好,我也一并说与姨娘听吧。” 夏静姝体弱之事,早晚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先说了,也省得以后又要解释。 “你说。”钱姨娘闻言又有些紧张起来。 “就是夏姐姐她患有心疾,身子骨一直有些弱,旁的也没什么了。”云娇很干脆的和盘托出了。 “身子底子不好。”钱姨娘有了些担忧之色:“确实叫人忧心,做什么都要一副好身子骨。” 她身子一向弱,算是饱受了体弱的苦,对此自然深有体会。 “姨娘心里是如何想的?”云娇打量着她的神色:“你可还愿意叫哥哥同她在一块儿了?” 钱姨娘没有多想,就笑了笑道:“既然你哥哥欢喜,那我也欢喜,体弱可以慢慢调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多了吗?” 云娇也笑了:“早晓得姨娘这样开明,我也就不必瞒的那样辛苦了。” “那是你信不过我。”钱姨娘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虽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对于你同你哥哥,我可是愿意豁出命去的,你下回可不许不信我。” “我也没有不信你,是哥哥一直不叫说。”云娇乖巧的靠在她肩头,又小声的道:“姨娘,这回我可是全都告诉你了,你一定不能叫父亲知晓,否则哥哥肯定就不睬我了。” 第711回 两尸三命 我晓得。”钱姨娘轻抚着她的发丝:“我这心里头担心呢,万一等科举过后,你哥哥榜上有名,你父亲却还是不肯,那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姨娘也别太过担忧了。”云娇宽慰了她一句,不敢将把云庭所说的另立门户之言说出来给她听。 叶亭玉带着把云嫣进门,瞧见屋子里就只有云娇同钱姨娘依偎在一起,不由得笑道:“这大中午的,你们母女两个将人都遣出去了,躲在屋子里头说什么悄悄话呢?” “三姐姐。”云娇起身拉了把云嫣一起坐在凉榻上,姊妹二人相视一笑。 钱姨娘笑着道:“哪有什么悄悄话,只不过是想清静些,你怎么专挑着日头大的时候出门?就不能上午早些来吗?也不嫌热。” “外头是有些热,我原想着等到傍晚的时候过来的,但实在按捺不住有话要来同你说,可不就打着伞特意来了吗?”叶亭玉摇着团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莳萝,倒些凉茶上来给叶姨娘她们吃了解暑。”钱姨娘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莳萝答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这才问道:“到底什么事,让你冒着这样大的太阳,特意跑一趟?” “这可是大事。 我听说昨天夜里头,梅自香叫连燕茹绑到你这处来了?”叶姨娘不答,倒反过来问了她一句。 “是,可是娇儿同三姑娘说的?”钱姨娘扫了一眼云娇同把云嫣,见她们点了点头才接着道:“昨天夜里头,闹得可不轻,人都走了半晌我还静不下心来,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你可晓得后来梅自香可曾去见老夫人?”叶姨娘追着问了一句。 钱姨娘摇了摇头:“我在屋子里头,老爷后来也不曾来,去没去老夫人跟前,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不晓得,这正猜着呢。”叶姨娘说到这处压低了声音:“你不晓得,昨天后半夜出了大事了,梅自香她死了。” “啊?”钱姨娘闻言大惊失色:“死了?好端端的怎么死了?出什么事儿了?” 云娇也吃了一惊,但是没有钱姨娘那么失态,她早上在春晖堂已然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但是没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把言欢同连燕茹今朝叫府尹大人带去问话,到吃中饭的时候才回来了呢。”叶姨娘神秘兮兮的道:“梅自香昨夜同她那个侄女回家,从下土桥经过时失足落到水里淹死了,两尸三命,早起贩菜的瞧见了,便报了官。” 钱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昨夜那两人还在这屋子里头,梅自香还生龙活虎的叫骂了一个晚上,哪晓得夜里走路上就死了,她想想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瞧你这胆子,你别怕。”叶姨娘见她像是吓着了,忙坐到她身旁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听说,她二人是拉着手的,估摸着是一个落下去,那一个伸手去拉也跟着掉下去了,这也是命该如此。 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她们自己掉下去的,又没得人害死她们,你怕什么? 不过她那个小侄女儿,听说年纪不大,又怀着孩子,就这么死了倒是挺可惜的。” 她也是有些感慨,瞧见年纪轻轻的人就这么去了,多数人都会有些惋惜的。 钱姨娘又顿了半晌才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家里头都传遍了,也就你们躲在屋子里有小厨房,到现在还不知道。”叶亭玉挥着团扇道:“梅自香是从家里头逐出去的,就这么一个小侄女儿相依为命,也不得旁的亲人,这不是把言欢同连燕茹带着机会装了个好人吗? 又是出了银钱打算操办后事,又是打算叫把云闱去给梅自香戴孝,说什么死者为大,估摸着这会儿外头都人尽皆知了,都夸连燕茹心善端庄识大体呢。” 钱姨娘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人死了能有人操办这些身后事,也算是种福气,她这事办得体面,老爷脸上也有光。” 半晌不曾说话的云娇忽然幽幽的开口问了一句:“那府衙可曾断定张玉琼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的?” “八少爷说了,孩子不是他的,他只是想念生母偷偷的去瞧一瞧,叫连燕茹给逮回来了。”叶亭玉想了想道:“我听院子里的婢女说了,梅自香住的那个宅子周围的邻里都说她侄女的男人死了,孩子是个遗腹子,她侄女儿是无处可去,才投奔她的。” 云娇点了点头,脸色也有些发白,心里甚至有些恐惧。 梅自香定然是怕人知晓她的计划,是以对外都是这般说辞,邻里们也都信以为真。 照这样说来,这事儿真是天衣无缝。 若是今朝清晨去春晖堂,不曾撞见那一幕,她或许就信了这番说辞,可从听见祖母那句话开始,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过了半日,果然应验了。 清晨的时候,府衙还不曾派人来传唤父亲母亲,梅自香同张玉琼的死讯也不曾传开来,祖母是如何得知她那重孙子已然不在的?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梅自香同张玉琼不是失足落河,而是叫人推下去的! 是哪个推的她们? 父亲还是母亲派的人?又或者是他二人商议好的? 她越是细思量,越是觉得可怕,连着孩子那可是三条人命啊,说没就这么没了? “娇儿,你怎么了?”钱姨娘看出云娇有些不对劲,忙开口问。 “没有。”云娇白着脸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好端端的走路怎么会失足掉到水里去。” “不是好端端的。”叶姨娘用扇子对着云娇挥了挥:“我倒是说的忘记了,仵作验过了,梅自香是吃了酒的,下土桥顶端没有栏杆,估摸着是她先滑下去,她侄女儿拉她结果也被扯下去了。” “昨夜从我这出走的时候,都那样晚了,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还上哪儿去吃酒?”钱姨娘有些不解得道。 “那就不知晓了,反正说仵作是这么说的。”叶姨娘瞧着门口,忽然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第712回 他再好又有何用,又不是她的 云娇同钱姨娘她们也看向门口,便瞧见把言欢缓步走了进来。 云娇同把云嫣连忙起身行礼:“父亲。” 把言欢摆了摆手,看了看叶亭玉:“你消息倒是灵通。”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看他。 把言欢也不曾理会她,而是看着钱姨娘道:“两个妇道人家,半夜自然不会跑到酒楼里去吃酒。 是昨天夜里闹到春晖堂去了,梅自香说肚子饿了,非逼着厨房给她做夜宵,吃了不少酒,又不叫人送,这才出了这样事。” 他方才走到门口,听到了钱姨娘的疑问,是以进来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钱姨娘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道:“梅自香虽说有些不大像话,但也罪不至死,她那个侄女儿和孩子就更可惜了。” 云娇听了这些话,拼命的心里劝着自己,相信父亲所说的话,相信梅自香那二人只是失足掉到河里去了。 虽然父亲这番话依旧不能解释他和祖母为何会提前得知梅自香的死讯。 她看着父亲,第一次真正的起了恐惧之心。 把言欢瞧了她们姊妹一眼,看着云娇眼底的恐惧之色,忽然想起早晨的事情来,干脆又接着道:“那个孩子,是云闱的,母亲一直想留下来。 梅自香吃了那许多酒,我怕她们走路上出事,便叫平步远远的跟着,谁料他们就失足掉到水里去了。 那深更半夜的,平步也不敢下水去捞,就赶紧回来同我说了,我原本想去查看一番的,但想起都过了这许久,定然是没救了,到时候府衙的人去了,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也就狠下心不曾去问。” 他怕这两个丫头要是听到了早上他同母亲的那番话,要误以为他是杀人凶手了,他虽不在意这两个丫头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 云娇听了这番话,绷直的脊背才算是微微放松了下来,脸色也逐渐红润了,瞧着父亲似乎也变得慈眉善目了些。 “这些都是命。”把言欢在钱姨娘身旁坐了下来,看着她道:“我想着你若是从旁人那处听了这事儿定然害怕,所以得空便来了,想委婉些说给你听。 谁料有些人比我还快。” 他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叶亭玉。 “老爷日理万机,自然不得我们这些闲人来得快。”叶亭玉斜睨了他一眼,对着把云嫣道:“嫣儿,我们走,在这儿瞧久了,我怕晚上夜饭吃不下去。” “姨娘……”把云嫣有些害怕的想要劝阻她说下去,都过了这么久了,姨娘瞧见父亲还是这样说话。 她真怕哪一日父亲不耐烦了,又将她给赶去庄子上,那该如何是好? “叶亭玉,我不同你一般见识。”把言欢沉着声音道:“但嫣儿的婚事,你若是想办的体面,最好同我客气些。” 叶亭玉原本都想离开了,听了他这句话,便站住脚回过身来。 “叶妹妹……”钱姨娘怕她又说些难听的话,想要劝她。 叶亭玉朝着她一抬扇子,示意她别担心,接着便对着把言欢便露出个笑脸来:“老爷若是这样说,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她说着缓步走上前来,看着把言欢:“等嫣儿成亲那一日,你若是能风风光光的将嫣儿从家里头抬出去,往后我同你说话便客客气气的,人前也给你留几份面子。 不过,我那院子你还是别想进。” 她早便思量明白了,把言欢压根就靠不住,她也不想靠她,若不是她手里没进项,她还不想留在这里仰人鼻息呢,一个人住在外头多快活? “嫣儿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把言欢开了口。 “打住。”叶亭玉抬了抬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不是我下手快,嫣儿的下场不也跟五姑娘一样,你就别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 “妙儿怎了?妙儿难道过得不好吗!”把言欢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过得好不好,你得亲自去问她,反正连燕茹成天骑在我头上,我过得就不好。”叶亭玉毫不客气,又扇了扇扇子道:“就这么说定了,嫣儿成亲的时候,你好好操办,往后我就不叫你堵心了。” 她说罢了也不等把言欢说话,就拉过把云嫣往外走:“嫣儿,咱们回院子去。” 钱姨娘瞧着把言欢脸色有些难看,便劝慰道:“你别放在心上,叶姨娘她就那样的性子,她没有什么坏心的。” “我要是同她一般见识,她早就被我扫地出门了。”把言欢轻哼了一声,侧头望着她,神色柔和:“你怎么样?没吓着吧?” “没事,哪有那么胆小。”钱姨娘笑了笑,但脸色还有些发白。 把言欢还想再说,但眼角余光瞧见了一旁的云娇,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父亲,姨娘,我先回屋子去了。”云娇一瞧这情形,顿时福至心灵,很是识趣的起身往外走了去。 她回了屋子,小憩了半个时辰,起身洗脸的时候,黄菊兴冲冲地走进门来,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姑娘,这些是谷莠子才送来的。” 云娇抬头瞧见了最起眼的棉包,知道里头装的是冰雪饮子,想来是秦南风送来的了,她轻声吩咐了一句:“放桌上吧。” 又回头瞧了瞧一旁的蒹葭:“将你们冰雪饮子拿去吃了吧。” 她晓得,秦南风买冰雪饮子,每回都少不了她们二人的。 蒹葭欢呼了一声,同黄菊一人端着一个碗出去了。 云娇洗了脸,在桌边坐下,瞧着余下的一碗蜜沙冰笑了笑,又抬手去翻了翻其余的东西。 秦南风买了一堆鲜果,有枇杷、荔枝、紫杨梅、两个沙皮瓜,另外还有两只石榴子。 “就吃了我几个枇杷,却买这许多送来,这买卖可还真合算。”云娇小声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静坐了片刻,她拿起勺子来将一碗蜜沙冰小口小口的舀着吃了,看着桌上那一堆鲜果,又不由的叹了口气。 他再好又有何用,又不是她的。 秦南风也不是不知晓,何苦这样执着,她想好了不耽搁他的,可如今却越发舍不得了。 她恹恹的将碗往前头推了推,坐着发了半晌的呆,才又打起精神来,将那些鲜果挑了一些个儿大饱满的,拿去钱姨娘屋子了。 第713回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隔日,钱芳如来了翩跹馆。 她此番是一人来的,倒叫云娇有些意外了。 钱姨娘连忙迎着她进了屋子,有些奇怪的问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儿媳妇一个都不曾带。” 钱芳如有些晦气的道:“我不曾同她们说来你这儿,秀茵那样看见什么拿什么,我真是没脸再带她上门。” “也不碍事,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钱姨娘笑了笑道。 钱芳如坐下吃了半杯茶,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她就是爱钱,钱比个命都宝贝,家里头哪个都拿她没办法,你大姐夫说了她都不听,嫌老二把工钱都交给了你大姐夫,这些日子在闹了要分家呢。 你说能分吗,这一分家,兄弟三个不是散了吗?老三又不曾娶婆娘,外头人怎么看?” “你再找人好好劝一劝,这才成亲多久?孩子还不曾生下来呢,就急着分家,也是真不像话。”钱姨娘颇为嫌弃的道。 “谁说不是呢,但她哪个都不听,亲娘老子来了也说不住她,平日里又将家里头那些个稍微值些钱的东西都偷偷的搂起来了,趁着我们不注意,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卖了,你说这怎么好。”钱芳如抬起手朝着她,又气馁的放下。 云娇在边上听了,也摇了摇头,但并未开口。 “娇儿,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如你给大姨母拿个主意吧?”钱芳如忽然瞧见了她,便扭过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我能有什么主意?”云娇笑了笑:“我最多也就是管管这院子里头,大姨母家里那些事,我还真是不大懂。” 她可不敢多嘴,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怕要落了埋怨。 “唉!”钱芳如叹了口气,拉着钱姨娘的手险些哭出来了:“小妹妹啊,不瞒你说,我如今这日子真的难过的很呐!不单单受儿媳妇的气,你大姐夫也怪我,夹层气难受啊!” 钱姨娘有些心疼大姐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道:“不然你下回将她带来,我来劝劝她?” 钱芳如正准备说话。 云娇便抢着道:“姨娘,二嫂子也不会听你的,你劝了有什么用?” 她心里头有些郁郁,姨娘可真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儿,这哪是她能管得了的。 “是啊。”钱芳如唉声叹气的点头:“不管哪个说了她都不听。” “可也要试试。”钱姨娘看着云娇道:“总不能叫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姨母过这样的日子,要不然你给你大姨母拿个主意?” 她晓得女儿聪慧,只是不想开口。 云娇踌躇了片刻道:“那我想一想吧。” 她有些烦躁,姨娘自己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开始操心起旁人来了。 但姨娘拎不清,她不能不管,否则那个二嫂子真要是来了,还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姨娘现在又有身孕,可担不得事儿。 她原先是不想管这些事的,就怕后头有个不好,大姨母到时候抱怨她。 可姨娘揽了事儿,她是不说也得说了。 钱姨娘同钱芳如两人就眼巴巴的看着她。 云娇思量着道:“大姨母,我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我若是说的不对,你可不能怪我,不然我就不说了。” “唉呀你这个孩子。”钱芳如拉着她的手:“你给我出主意,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你?” 她晓得这个姨侄女一向主意极准。 不过,她心里头对这事儿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云娇年纪还小,就算是再聪明,到底不曾经过多少事,哪里懂她家这本难念的经? “我也不算是出主意。”云娇吃了口茶,笑了笑道:“若是依着我说,她既然要分家,那就分。” 钱姨娘同钱芳如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大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钱姨娘试探着道:“你是说吓唬吓唬她吗?” “不是,二嫂子不是怕吓唬的人。”云娇正色解释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日日偷偷拿家里东西,你也拿她没得法子,倒不如分开了清静。 再说三哥哥还不曾娶妻,你若是任由她这样下去,家里面不是空了吗? 说什么分家就是家散了,那你同大姨父这样强行留着她在家里作妖,家就不散吗?” 钱芳如愣愣的看着她。 钱姨娘有些反应了过来,劝道:“大姐姐,娇儿说的有道理,不如就分了吧,遂了她的心,你也落得清静。” 云娇点点头又接着道:“分家之后她不在跟前闹腾,你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也好攒些银钱,留着以后养老。” 钱芳如坐在那处愣了半晌,又抬起头看着她问:“那你三哥哥怎么办?他还没娶妻,总不能叫他一个人住到旁边去吧?” “二嫂子要分,就放她和二哥哥出去,大哥哥和三哥哥不想分,那就还同你们一道。”云娇笑了笑道:“这样,邻里若是问起来,是他们自己要分出去的,就不会有人说你们老两口的不是了。” 她此番可真是叫自家姨娘逼的掏心掏肺了,就怕是说了真心话最后还落个埋怨,那可就是真真的不合算了。 钱芳如眼睛亮了亮:“娇儿这个主意好,我回去跟老头子好好商议商议。” “你别说是娇儿说的。”钱姨娘想了想道:“就说是我说的吧。” 她晓得牵扯进这些事情,对女儿不好。 云娇方才心里头还有些气,听了这些话,却又不气了,姨娘也是心软才揽事,但说到底还是疼她的。 钱芳如脸上的愁意消减了些,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对了,雅茹下个月初二要出嫁了,你四姐姐拜托我来请一下你,二哥哥他们怕是月底就来了。” “下个月初二?这样急的?”钱姨娘看着她道:“这都二十多了,也没几天了。” “是呢。”钱芳如点了点头道:“那个人家有个老祖母,听说瘫在床上好几个月了,吃也吃不了几口,就怕突然倒下来,所以有些着急了。” “这也情有可原。”钱姨娘点了点头:“二哥哥他们来,落脚还在三姐姐家吗?” “不然呢?”钱芳如笑了起来:“我们姊妹几个那样的穷家,二嫂子也不能待。” 第714回 失望 钱姨娘留了钱芳如吃了中饭,她便匆匆去了,说家里还有好些活计要忙。 看着她去了,钱姨娘回身就叹了口气,就着云娇的手缓缓往回走。 “姨娘怎么还不高兴了?”云娇笑着问她。 钱姨娘在廊下坐下,有些惆怅的道:“你二舅舅他们不常来帝京,这难得来一回,我连见都见不着他们,更别说是招待了,我这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了,想起这些事来,她还是觉得糟心。 像当初,她也是把言欢明媒正娶的妻,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心甘情愿的做了妾?连家中的兄弟姊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那到时候等二舅舅他们来了,姨娘请他们到酒楼里去吃顿饭,不就算是招待了吗?”云娇靠着她,软着声音道。 “我能出去吗?”钱姨娘侧头看着她,眼底都是哀愁。 “怎么不能。”云娇坐直了身子,扫了扫她的小腹道:“姨娘如今怀揣尚方宝剑,想出个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同父亲直说便是了。” “你这孩子,惯倒会取笑我。”钱姨娘嗔了她一眼,旋即又有些意动:“那你说你父亲,他能肯吗?” “有什么不肯的。”云娇笑了笑道:“今世不同往日,当年那些事,当初若是说出来,对他的前途还有些影响。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如今民风也开化了,就算是说出那些事,也不过是叫人背后戳戳脊梁骨,不会耽误了他老人家的仕途的。” 她估摸着,姨娘怀着弟弟,眼下就是闹着要上天,父亲怕也是上赶着拿梯子的。 钱姨娘犹豫了一下道:“那我晚上试试。” “姨娘你别担心。”云娇宽慰她道:“如今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父亲也会想法子的,定然会应了你。” “这嘴是越发的没遮拦了。”钱姨娘推了她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和风来了一趟,这回却是找钱姨娘的。 “夫人说,梅姨娘不管如何,也在这个家里头不少年头,又生了一儿一女,多少也是有些情意在的。 如今人没了,家里头打算却替她操持身后事,夫人想着叫奴婢们来问问各位姨娘的意思,看看你们可想出些帛金送她最后一程。 不过,夫人特意说了,这事儿也不强求,若是不愿意,买些纸钱叫跟前的下人送去,也无伤大雅。 夫人说,左右都随了各位姨娘自己的心,不会勉强半分。”和风半垂着头,不亢不卑的说了一大通话。 钱姨娘听了,瞧了云娇一眼,开口问道道:“那这帛金,是出多少?” “夫人说,多少都不拘的,只是个心意。”和风抬起头来笑了笑:“钱姨娘也不必急在一时决断,离出殡还有几日呢,在出殡前定下便好。” “那我知道了。”钱姨娘点了头。 “九姑娘,钱姨娘,奴婢还得到旁的院子,便先去了。”和风又行了一礼。 “你去忙吧。”钱姨娘抬了抬手。 眼瞧着和风去了,钱姨娘这才开口问道:“娇儿,你说这事儿该如何定?” “也不用多少银两,到时候同叶姨娘商议一下,她出多少咱们就出多少。”云娇有些不在意的道。 她心里头却想着,母亲当真是精明的厉害,她操持着丧事,在外头得了好名声,回来却要家里头这些人出帛金。 话说的好听不拘多少,她都开了这样的口,少了哪个拿得出手? “那也成。”钱姨娘倒是不曾多想,笑着点头应下了。 到了吃夜饭的时候,把言欢便进门来了。 云娇连忙起身行礼。 钱姨娘才在桌边坐,抬头见了他便笑道:“老爷就是掐着时辰来的?” “我自然晓得你什么时候吃夜饭。”把言欢对着云娇摆了摆手,一抬衣摆,在桌边坐了下来。 “梅姨娘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钱姨娘不由的问他。 “那些事都交给燕茹去管着了。”把言欢随意的回道:“梅自香也没个亲眷,就是找几个扶松的守夜,着人送些吃的去,旁的也没什么事。” 钱姨娘点了点头,拿起筷子道:“快吃吧,娇儿方才就饿了。” 把言欢也拿起筷子来。 云娇埋头吃了碗里的粥,放下碗筷就起身道:“父亲,姨娘,你们慢用,我回屋子沐浴去了。” “嗯。”把言欢没抬头,只是答应了一声。 云娇便自去了。 钱姨娘等着把言欢吃饱了,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试探着道:“逸郎,我有个事想同你商议。” “什么?”把言欢接过帕子,抬头温和的望着她。 钱姨娘低下头,压下心里的忐忑道:“下个月初二,我四姐家的雅茹要出嫁了,我二哥他们一向都会提前几日来的,我想出去一趟,到酒楼去请他们吃顿饭。” 把言欢擦嘴的动作顿了顿,想了想道:“今朝都二十三了,那不就是过几日的事吗?”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垂下眼道:“这么些年了,我家这些兄弟姊妹也不敢登门来看我,除了我大姐姐偶尔来一回,旁的人我都不常见到。 如今我年纪也渐渐大了,倒也越发的想他们,我二哥他们离得远,不常来帝京,我就想尽个地主之谊,不知道你肯不肯?” 她说到后来,神色间便有些不安了。 把言欢看她心里头不由的一软:“你既然想请,那便请吧。” 记得从前初见她时,她就是一副娇柔的之色,如今虽年岁上了身,但露出这样的神色之时依稀还是从前的风情。 他就是欢喜她这副模样。 “逸郎,你当真应了?”钱姨娘闻言,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自然,我还能哄你不成?”把言欢笑了:“不过,我月底一向忙碌,就不能同你一道去了。” 他自然是不会去的,虽说当初的事情到如今已经不算什么事,但他还是不愿叫人背后议论他。 “我同娇儿去便可。”钱姨娘也不曾指望他去,闻言倒也不觉得失望。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第715回 被关在家里了 七月二十八。 清晨,钱姨娘如愿带着云娇出了门,去她三姐姐钱芳吉家。 她事先叫人去打探了,得知钱世海同丁氏还有她的大嫂子带着钱妍,昨日便到了。 她便催着云娇换了一身衣裳,又瞧着蒹葭给她了发插了钗,这才带着她出了院门。 她们得先去一趟博观院。 她一个姨娘要出门,自然是要去同当家主母说的,不过,她这回倒也坦然。 把言欢事先同她说了,连燕茹那处他都知会了,她只要出门的时候去说一声便可。 果然,到了博观院,连燕茹真的半丝也不曾为难她,言语间还颇为客气,甚至起身送着她到了院子外头,又殷切的叮嘱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在外头可要格外留意,有些寒凉的东西记得避开不能碰。” “多谢夫人关心了,我记下了,那我们便先去了。”钱姨娘行了一礼,便拉着云娇要走。 云娇福了福,这才跟着去了。 连燕茹瞧着她们走远了,面上的笑意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深吸了一口气,将嫉妒与怨恨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夫人,老爷对钱姨娘当真是越发的好了,从前连见都不肯见的人,如今倒是放她出去招待了。”刘嬷嬷有些气愤的道。 连燕茹看着钱姨娘离去的方向,有些惆怅:“那又能如何,谁让人家肚子争气,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说有就有了,一有还就是个男儿,可真是命好。” “那也得能生出来才命好呢。”刘嬷嬷说到这处压低了声音:“我看,苏姨娘是气的不轻呢,只是如今翩跹馆有小厨房,九姑娘又处处防备的紧,她找不到机会下手。” “日子还长着呢,眼下没机会,不等于以后还没机会,你说是不是?”连燕茹轻轻笑了笑,又问道:“把云闱在做什么?” “正在屋子里头读书呢。”说起这个,刘嬷嬷有些奇怪的道:“夫人,八少爷自办了梅姨娘的丧事之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成日里就像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旁的什么也不做,这可真是个稀奇事。 我昨日还特意叫细雨躲开去试探他呢,他连门都不曾来开,明路都说他变得好学了。” 连燕茹垂下眼往回走,口中淡淡的道:“眼看着最疼爱自己的亲娘上半夜还在自己面前蹦跶,下半夜就掉到河里淹死了,这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触动。 这样看来,梅自香也算是没白死。” 梅自香口口声声说她的儿子不是好得的,这临死了,倒是做了桩好事,要是把云闱真的自此学好了,那她可得多烧些纸钱,感激那个死鬼呢。 “是呢。”刘嬷嬷跟着笑道:“奴婢总觉得梅姨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到临了了,倒还算是不错。 只要八少爷争气,夫人的福气可比那些个姨娘们大了去了。” 连燕茹含笑点了点头,梅自香死了,把云闱没了亲娘,往后只要他乖一些,她说不准还真拿他当亲儿子了。 “婵儿最近在屋子里忙什么呢?”她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七姑娘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做些女工。”刘嬷嬷说到这处,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早上七姑娘还拿来了一对枕套,说是她绣了来孝敬夫人的。” “她有心了。”连燕茹抬头看了看天,思量了片刻道:“她如今也不小了,亲事也该预备起来了。” “是呢。”刘嬷嬷答应了一声。 …… 云娇扶着钱姨娘上了马车,坐下之后,钱姨娘便道:“大夫人说话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心里头厌恶她,我就装不出这个样子来。” “所以人家是大夫人,你是钱姨娘。”云娇笑笑的道。 “怎么,你这小丫头也嘲笑我?”钱姨娘不满的看着她,眼底却又带着笑意。 “我是说姨娘性子好,城府太深了活着就太累了。”云娇说着就趴到她膝盖上,撒娇道:“姨娘一早就催,我可累死了。” “你起来。”钱姨娘忙推着她坐直了,理了理她的发髻:“你这样趴着,一会头发都乱了,如何见你舅舅他们?” 云娇靠在马车上叹了口气:“早晓得,我就叫蒹葭给我梳那个最简单的双丫髻了,也就不怕乱了。” “你都是大姑娘了,还梳双丫髻,也不怕人笑话。”钱姨娘觑了她一眼。 “我又不曾出嫁,梳个小丫头的发髻怎么了?”云娇有些不服气。 “你也就是在我跟前伶牙俐齿的。”钱姨娘笑骂了她一句。 钱芳吉家住在榆林巷,榆林巷北出便是曹门大街,她家的铺子便在那处。 她家铺子里头,春夏两季只卖凉粉羹,到了秋季,便添上扁眼藕、荸荠两样来卖,冬季天冷,凉粉羹便停了,就只卖藕同荸荠。 凉粉羹是云娇她三姨父祖传的手艺,旁的铺子都做不出他家的味道,生意一向红火。 曲嬷嬷敲开了门,钱姨娘嫌人多烦神,今朝只带了曲嬷嬷。 云娇则还是带着蒹葭同黄菊。 开门的是云娇的三姨父蒋为平,他一见钱姨娘不由惊奇:“这不是馆儿吗?你怎么出来的?把家肯放你出来了?” 钱姨娘叫他问的好不尴尬:“三姐夫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被关在家里了,只是不方便出来。” “他不就是把你关在家里吗,不然你要是自由自在的,怎么会不出来……”蒋为平咕咕叨叨,自顾自的说着,说话间他又看到了一旁的云娇,指着云娇道:“你丫头也来了,都长这么高了,比你高了……” “蒋为平,是谁来了!”钱芳吉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片刻便走到了门口,一把扯开他:“我小妹妹来了你把着门做什么?还不放她进来。” “我跟她说话……说话……”蒋为平往后退了两步,絮叨的解释。 “小妹妹,你别睬他,他这几年糊涂了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的,跟我进来。”钱芳吉一把拉过钱姨娘进了院子。 第716回 到底是哪家的 蒋为平有些不满的跟上去小声道:“我跟你妹妹说话怎么了,我连话都不能说了?” “哪个不让你说话了?”钱芳吉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把人放进来啊!” “我不是一时间不曾想得起来吗……”蒋为平不屈不挠的分辨着。 “晓得了,你去去去,去泡茶。”钱芳吉极为不耐的挥了挥手。 蒋为平还是有些不服气,口中嘀嘀咕咕的转身去了。 “三姐姐,我姐夫他这是怎么了?”钱姨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蒋为平向来是个啰嗦的,遇见哪个都絮叨个没完,但从前也不是这样颠三倒四,说话也不过脑子的 “别提了。”钱芳吉拉着她往屋子那处走:“就这几年糊涂了,自己前脚说的话后脚就忘了,别睬他。” “五姑娘来了。”云娇她二舅母丁氏迎到了门口。 大舅母温氏也跟在一旁,笑容满面。 钱姨娘先抬眼看了看丁氏的脸色,看她笑容满面的,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怕这个二嫂子翻脸不认人,看来芍药嫁给钱胜的喜气还在,这回二嫂子不会给她难堪了。 “大嫂,二嫂。”她开口招呼了一声。 “快进来吧。”丁氏让开了路。 钱世海就站在屋子里,钱姨娘见了她连忙亲热地喊了一声:“二哥。” 云娇跟在后头只顾含笑行礼,也不做声。 “你怎有空来的?”钱世海见了她,也很是欢喜,还是上回钱胜娶妻,见了这个小妹妹的。 “这不是哥哥嫂子们难得来一回,我怎么也要来看看的。”钱姨娘笑着回道:“钱胜同香兰他们怎么不曾一道来?” “家里头要人照应,他们就留下了。 来,快坐。”钱世海上前扶着她:“我看你这脸上有血色了,像是比从前好多了。” “这些时日是比从前好多了。”钱姨娘笑着坐下:“二哥,嫂子,你们也坐。” 许久不见,众人自然要寒暄一番。 云娇便悄悄站到边上去了,才站稳了脚跟,便听闻边上有人唤她。 “把云娇。” 她有些诧异的侧头,瞧见是钱妍,便又转过头去了,不曾睬她。 钱妍对她,没什么好意,她也懒得动她装样子。 “云娇小姨,你怎么不睬我。”钱妍往前凑了凑,抱住了她的胳膊。 云娇险些不曾跳起来,挣扎着想将胳膊给抽回来。 钱妍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多年了就不曾听她喊过“小姨”这两个字,今朝这样亲热,葫芦里也不知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要说钱妍痛改前非了,那她是绝对不信的。 “小姨你别动。”钱妍却抱的更紧了,满面堆笑的道:“我有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可想你的紧。” 云娇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怀好意,真想奋力推开她,但也晓得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太过无理。 且二舅母最是护犊子,若是闹将起来,也不好看。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我也挺想你的,你先放开我,咱们再说话好吗?” 她尽量让自己笑的不那么虚伪。 “云娇,妍儿欢喜你,你带好了她,你可是小姨,要让着她些。”丁氏远远的看着,生怕自己的孙女儿吃了亏,开口嘱咐了一句。 “二舅母亲放心。”云娇忙笑着点了点头,暗地里却又抽了抽胳膊,却还是抽不回。 这时,蒋为平拎着个茶壶走了进来,眼巴巴的看着钱芳吉:“芳吉,你说我泡哪个茶叶?” “当然挑最好的泡了。”钱芳吉一同他说话,就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声音,这问的这叫什么话? 蒋为平眯了眯眼睛想了想:“最好……最好的是龙涎,你上回不算说,那个留着老四相看的时候泡吗?” 钱芳吉育有两儿两女,前头三个都成了亲,只余下一个四女儿,还不曾说人家。 “你就泡一壶,能用那许多茶叶?”钱芳吉有些气恼,但家里头又来了亲戚,她也稍稍忍耐了些,不曾破口大骂。 “那不全泡吗?”蒋为平却还站在那处,一脸迷茫的看着她问。 云娇瞧着他不紧不慢的,又不像是有意的,却将三姨母脸都气红了,不由觉得好笑极了,但又要强忍着笑,好不辛苦。 “你泡一壶茶要得了那许多茶叶?你病得痴了你。”钱芳吉气不过,骂了一句。 “世海……世海你看,你看你三妹子……”蒋为平也不急,指着钱芳吉朝着钱世海告状:“一说话,一说话就骂我,我就不能开口。” “你好好说话哪个要骂你?”钱芳吉气的不行,抬手去抢那茶壶:“你不泡给我去。” “我也不曾说不去。”蒋为平将茶壶举到一边,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转身去了。 “八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真是气煞个人。”钱芳吉朝着门口骂了一句。 “芳吉,你性子也太急了,好好说话不行吗?”钱世海劝了一句。 “我跟他好好说得起来吗?真是越老越糊涂。”钱芳吉说起这个就来气:“前几日铺子门口占地方,我跟隔壁铺子里的婆娘吵起来了。 他倒好,他站在对过跟人家一起骂我,说我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东西,还叫人家让儿子来打我,我不晓得他到底是哪家的。” 钱妍听着“噗嗤”一声便笑了,云娇也有些忍不住,再看钱世海几人,个个都笑了起来。 钱芳吉气呼呼的坐下道:“你们别笑,真事,哥哥嫂子你们说,他可是傻了?气煞个人!” “怕是平日里被你欺负的受不住了。”丁氏笑着道:“总算遇到个帮腔的。” “哪个晓得他怎么想的。”钱芳吉仍旧有些生气。 温氏上去宽慰了她几句,几人就坐下说起话来,钱芳吉的小女儿蒋怀菊端了茶食果子进来了,瞧见了云娇也有些欢喜。 她见钱妍一直抱着云娇不撒手,不由得问:“钱妍,我记得你从前同娇姐姐也不得这样要好吧?今朝为何缠着她?” 蒋怀菊比云娇略小几个月。 “你管我呢,我如今就欢喜她。”钱妍又往云娇身上贴了贴:“云娇小姨,从前我不懂事的时候对你不好,你别跟我计较了。” 云娇微微往后让了让:“我没有计较,你有什么话放开我再说,好吗?” 第717回 给你磕几个头都行 “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钱妍看了看她道:“我就是太久不曾看见你了,想你了。” 云娇才不信她的鬼话,但也没有追问。 她刚才进了片刻,已然猜到了,钱妍这异常的举动十有八九同秦南风有关系,否则哪会这样黏着她? 她原想着,今天又能听大人们说些家长里短了,奈何钱妍一直缠着她,又是给她吃茶,又是喂她吃茶食,还一直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闹的她半丝也安宁不下来,话也不曾听见几句。 到了晌午,钱芳吉便张罗起来:“蒋为平,你去铺子里把老大老二家的两个换回来,该做中饭了。” 她说的是两个儿媳妇。 钱姨娘忙起身道:“三姐姐,你不用预备了,今朝我来,就是为了请你们去吃中饭,走吧,随我到酒楼去。” “哪能呢。”钱芳吉推辞道:“哥哥嫂子是来我家的,我怎能叫你请客。” “三姐姐,我难得请一回人,你就成全了我吧,平时你们也吃不到我的。”钱姨娘上前挽着她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那成,就依你。”钱芳吉是个爽快之人,见她一力要求如此,也就应了。 在走去酒楼的路上,蒋怀菊到前头去扶着蒋为平了,钱妍总算问出了想问的话:“小姨,你这些日子看见秦南风了吗?” 云娇看都不曾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曾。” 她果然没猜错,钱妍这丫头就是为了秦南风。 “怎会不曾?他不是最欢喜同你在一道了吗?”钱妍不信,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云娇侧目低头,看了看她紧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似笑非笑的道:“你今朝同我这样亲热,就是为了问他吧?” 钱妍叫她戳穿了,脸皮不由得有些泛红:“你就告诉我,他如今怎么样了就行。” “你先将我放开。”云娇可算找到了解脱之法:“你若是不放,我是不会同你说的。” 钱妍犹豫了一下,看着她道:“那你可不能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云娇笑了笑。 “那好。”钱妍顿了顿,抽出了手。 云娇活动了一下手脚,叫她拽了一个上午,胳膊都有些发麻了。 “这回你该说了吧?”钱妍盯着她问。 “他还是老样子,我也不常见他,之前在边关打了胜仗,听我哥哥说他升官了,是四品官。”云娇也不曾诓骗他,大致说了一下。 钱妍听了有些激动:“他真的当官了?我从前就觉得他威风凛凛的,以后肯定会做大官,果然才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四品官。” “嗯。”云娇点了点头笑道:“前途不可限量。” “那他……他定亲了吗?”钱妍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 云娇看着前头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曾听说。” “你真的不常见他?”钱妍还是有些怀疑:“我记得他对你与对我不同,他该不会不去瞧你吧?再说,他同云庭舅舅还是好兄弟呢,你怎会不常见他?” “他跟我哥哥在一道也是在前头,我在后宅哪会见到他?”云娇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哦。”钱妍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她又问道:“那你能不能想法子把他叫出来,让我见一见?” 反正,云娇也知道她的心思,她也就不要什么脸皮了,她就想见一见秦南风。 “这我还真是无能为力。”云娇一脸的为难:“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庶女,跟前就几个婢女听用,哪能找到他。 你若是实在想见他,等我回去了帮你问问哥哥。” 等她回去了,钱妍也该去四姨母家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行,我今朝就想见到他。”钱妍有些激烈的道。 “那我真是无能为力。”云娇摊了摊手:“爱莫能助。” “小姨。”钱妍一咬牙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记恨我小时候那样对你,所以不愿意帮我,我可以跟你赔罪,等一会儿,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磕几个头都行。” 云娇侧过头看着她,有些无奈的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也不用你给我磕头,我若是能帮就帮你了。” 小时候那些事她可以不计较,但长大了呢?她去照应外祖母的时候,钱妍对她还是横眉冷目的。 眼下要用到她了,就好起来了么?她可没那么好说话。 钱妍就算是真磕头,她也不会帮这个忙,再说,就是不提从前那些事,她好歹也算是个长辈,受钱妍几个头也还是受得起的。 “小姨,你就帮帮我吧。”钱妍祈求的看着她:“我祖母来之前说了,这回来要叫三姑奶奶找媒人给我说亲,还叫我别再挑三拣四的了。 我只想在定亲之前再见见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娇儿,你们走快些。”眼瞧这已经到了会仙酒楼的彩楼欢门下,钱姨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看见云娇同钱妍落后一大截,不由的开口唤了一声。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趁着这机会便跑到前头去了。 钱妍跺了跺脚跟了上去,但大人们都在,她也不好再提这话,但她并未死心,只想着再找个机会问云娇。 众人在厢房里间坐下,菜很快就上来了。 蒋为平便招呼众人:“来来,吃,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钱芳吉嫌他丢人,压低声音道:“今朝是我小妹妹请客,要你在这里客气什么?” “我招待招待,怎么了……”蒋为平有些心虚的抬了抬手。 “不用你招待,你别说话就行了。”钱芳吉没好气的道。 蒋为平还真安静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小二上了一盘豉汁丸子,众人分着吃了,碗里还余下四只。 “来,来,云娇怎么不吃丸子?”蒋为平站起身来,用公筷将碗里的一个丸子一分为二,夹了一半放在云娇碗中。 “谢谢三姨父。”云娇笑着谢过了。 “来,妍儿也吃。”他又将余下的半个丸子夹给了钱妍。 钱妍点了点头,用筷子叉起来咬了一口。 接着,叫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 第718回 大可不必吧 只见蒋为平端起大碗来,将余下的三个丸子都拨在了蒋怀菊的碗里:“来,小菊也吃点儿。” 满桌子的人都停下筷子望着他。 “爹……”蒋怀菊惭愧不已,连忙将碗往外推:“我不用,我吃不了这许多……” “你吃,云娇同钱妍也吃了。”蒋为平放下盘子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快吃菜呀!”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说话。 “蒋为平,你要不要点脸?就你女儿嘴大,人家孩子不是孩子吗?”钱芳吉洗脑的就差破口大骂了。 “那我不也分给云娇她们了吗?”蒋为平不服气,慢吞吞的争辩。 “你,你给我死回去,别在这吃了,丢人现眼的东西。”钱芳吉脸都气红了。 “唉呀三姐姐,不碍事的,哪个吃都一样,不够咱们叫小二再上一碗,没事没事。”钱姨娘连忙打着圆场。 丁氏小声嘀咕道:“就他家有孩子。” 钱世海推了她一下:“你少说两句。” 丁氏哼了一声,还算给面子,没有说下去。 “来,云娇,你吃。”钱芳吉从蒋怀菊碗里夹起个丸子来,便要给云娇。 “三姨母我不用,我吃饱了。”云娇连忙端开碗,她本也叫钱妍糟心的不怎么饿,这样一折腾就更没胃口了。 “吃。”钱芳吉硬是将那个丸子放在她碗中,接着又夹起一个来放在钱妍碗里:“你也吃。” 她侧头瞪着蒋为平:“我看你再夹回来!” 蒋为平垂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假装不曾听见。 云娇拨着碗里的丸子,已然吃不下去了,却又不好就此放下筷子。 钱姨娘懂她的性子,便笑着道:“娇儿是不是饱了?饱了就不吃了吧,吃撑着了要不舒服。” “嗯。”云娇点了点头趁机放下了筷子,对着众人笑了笑道:“我吃饱了,舅舅舅母你们慢慢吃。” 钱妍闻言也放下了筷子:“云娇小姨吃饱了,我也吃饱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一片荷花,小姨你带我去看看荷花好不好?” 云娇很不想同她一道去,她哪是要看荷花,她就是要缠着她看人。 但她若是拒绝了,又有些不合时宜,二舅母怕是要不高兴,到时候又说些难听的话,姨娘又该伤心了。 她思量着不说话。 “娇儿,既然妍儿要你陪着去,你便陪她去吧。”钱姨娘柔和的望着她道。 “好,舅舅你们慢慢吃。”云娇站起身来又客气的说了一句,这才招呼钱妍:“走吧。” 钱妍眉开眼笑地跟着她出了厢房的门,上前便抱着她的手臂。 云娇知道甩不开,也懒得甩了,便这样任由她缠着往前走。 蒹葭同黄菊等着门口,瞧见云娇往外走自然也跟了上去。 黄菊有些厌恶的看着钱妍的后脑勺,这钱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居然也敢打秦少爷的主意,这姿色恐怕连她都比不上,脸皮倒是厚的无人能及。 云娇带着钱妍下了楼,从廊下过的时候便瞧见秦南风同傅敢追远远的迎面而来。 她赶忙装作不曾瞧见,带着钱妍打算拐个弯绕道而行。 “小九!”秦南风眼尖,一眼就瞧见她了,见她要走,连忙喊了一声。 这一下,云娇可就装不下去了,只好转过身露出一脸的笑:“原来是小五,好几个月都不曾望见你了,这些日子挺忙的吧?” 钱妍看着秦南风,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刚才还在想等一会儿怎么求着云娇让她将秦南风叫出来见一面呢,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出现在她眼前了,她有些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黄菊看着钱妍痴迷的样子,心里对她的厌恶更甚,这个钱妍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就她这模样,秦少爷能看上她? 她又想到了自己,只要姑娘能跟秦少爷在一道,她就一定会有法子让秦少爷收了她的。 秦南风怔了怔,看到了一旁挽着云娇的钱妍,猜到云娇这样说定然有她的用一意,顿了顿便点了点头笑道:“是有些忙,你做什么来了?钱姑娘也在,想来你是来招待客人的?” “对,傅哥哥也在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云娇看着傅敢追笑了笑,假意问了一句。 “我们巡营去了,逐云,你天天去家学……”傅敢追抢着回了一句,又不解的想问他们怎么会几个月不见?明明秦南风天天到把家家学去读书,他们两个人不说天天见吧,起码也是经常见的。 秦南风一把搂过他,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又笑着对云娇道:“我们先去吃酒了,就不打扰你招待客人了。” 钱妍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的他浑身发毛,一刻也不想多待。 钱妍对他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云娇的不同,否则就是在给她添麻烦。 他说着便要拖着傅敢追离开。 “秦南风,你等一下。”钱妍忙叫住了他。 “钱姑娘有事?”秦南风回头看着她。 “是有……有事。”钱妍低下了头,有些羞答答的。 “哦。”秦南风转过身走到她跟前:“什么事说吧,我听着。” “就在这说吗?”钱妍抬头看了看傅敢追,又看看云娇。 意思很明了,这里有外人,她不方便。 傅敢追憨憨的,他是真不会看脸色,还站在旁边一脸好奇,想看看这个姑娘到底要跟秦南风说什么,这样神秘兮兮的。 云娇是知道钱妍的意思是让他们先走,她偏偏装作不知道,她才不想叫钱妍私底下见秦南风呢。 就算是晓得秦南风不会对钱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她也不情愿叫他二人单独待着,想想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就在这里说,难道不行吗?”秦南风看了看四周:“难不成钱姑娘跟我说个话,还得先找个风水宝地,再祭拜一下各路神王,放几个爆竹,然后再开口?我看大可不必吧?” 云娇瞧着他这不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悄悄笑了笑,这人真是没半分正形。 第719回 舍不得她受那些气 瞧你说的,哪有那许多讲究,只不过是不大方便罢了。”钱妍越说声音越小,她见云娇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小姨,你能不能带着你这个傅哥哥,先在这里等我? 我和秦南风到外面荷花塘边上去说两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她都说的这样直白了,把云娇该不会要跟着他们吧? “那你们去吧。”云娇确实不好强求,但也是真不情愿,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秦南风。 “这孤男寡女的,花前月下最是忌讳,我不能污了钱姑娘的名声,还是叫你云娇小姨一道去吧。”秦南风看出云娇有些不乐意,悄悄朝她笑了笑,随意的就找了个籍口。 “我这话只能我们两个人说,有旁人在不太方便……”钱妍有些不情愿,云娇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她要说的可是极为私隐之事。 “你不让她去,那我就不听了,我不想叫外人误会了。”秦南风正巧也不想睬她,搂着傅敢追便打算离开:“你们出去逛逛吧,我们吃酒去了。” “秦南风,你别走。”钱妍哪肯放他走,紧走了两步跟了上去,又回头看了看云娇,最后跺了跺脚:“那就听你的,带云娇小姨一道去。” “那行。”秦南风拍了拍傅敢追的肩膀:“你先去点酒菜,我晚些时候便来。” 傅敢追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心里头直犯嘀咕,不晓得这姑娘到底要说什么?他心里头好奇的紧,想着回头问问秦南风。 云娇三人径直去了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便是上回秦南风下水捞篦子的那个亭子。 云娇将蒹葭同黄菊还留在了亭子外,自己则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转脸瞧着满池的荷花道:“你们说吧,我不打扰你们。” 钱妍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真不曾看过了,便转脸看着秦南风。 秦南风也正看着她:“钱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这下可说了吧?” “我刚才问过我小姨了。”钱妍又看了一云娇:“你还不曾定下亲事是不是?” “怎么,钱姑娘要给我说亲?”秦南风微微挑了挑眉头。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钱妍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他,面上有些真情流露的意思。 “这个……”秦南风摸了摸下巴:“我还没想好,你把我叫到这处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这话我没法回你,你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我兄弟还等着我呢。” 这钱妍小时候就傻乎乎的,最是好骗,每回碰到她欺负云娇,他总是几句话就能将她给打发了。 如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傻?这话问的,简直莫名其妙。 他心里头有人,他也不可能对她说出来,这不是是个人都能想见的吗? “我还没说完。”钱妍胀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心里想问的,其实不是这句话,她想问他娶妻了之后,能不能纳她做妾?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秦南风,无论是从长相上,还是品性、门户,一样都配不上,所以正妻她就不奢求了,做妾她也心甘情愿。 但事到临头了,她却又敢问出来了。 她怕他说不能,也怕云娇听了将这话传到她祖母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还有什么?”秦南风已经没什么耐心陪她玩了。 他来也是看在云娇的面子上,他怕自己丝毫不给钱妍面子,她会迁怒云娇,到时候闹得不好看。 虽然他知道云娇也不见得会吃亏,但他就是舍不得她受那些气。 “你附耳过来,我同你说。”钱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对他招了招手。 秦南风忍住心里的不耐烦,往前走了一步,低头靠了过去,侧过脸看着云娇:“你说吧。” 云娇也好奇的转脸来看。 钱妍踮起脚尖,凑了上去,原想着问他那句话,鼻间便嗅到了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奶香,她轻轻吸了一口,瞬间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这样好的男儿,高大俊朗,性情坦荡,笑起来的时候恣意豪迈,他一定不会看上她的…… 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明明在听她说话,却还悄悄看着把云娇,就算是他和把云娇两人都不承认,她也能猜到他们之间定然不简单。 她真恨,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向着云娇,到如今还是这样,她就连让他看一眼都不值得吗? 不,就算是不能同他在一道,也要叫他记住她! 她咬咬牙心一横,也不说话了,干脆直接嘟起唇来便在他脸颊上“啵”的一声,颇为响亮的亲了一下。 秦南风直觉得面上一软,起先还有些愣神,片刻之后变得想明白了。 他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伸手往后退了几步,满面愤慨,抬起一只手指着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钱妍,你……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这钱妍,太……太,太不知廉耻了!光天化日的,当着云娇的面,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他眼睛都有些红了,但打小的教养叫他对着一个姑娘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指着她,气恼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恨不得上前将她提起来丢到荷花池子里去。 这女子真真是放肆!这般癫狂,简直太离谱了! 云娇也惊愕的瞪圆了眼睛,她知道钱妍打小就胆子大,但也没想到她胆大到这种程度,居然……居然…… 好歹也该避开她吧? 她微张着嘴巴,一时间也不知该露出个什么神情来合适。 “我知道你不会看上我!我就是要你记住我!”钱妍哭了起来,对着他大喊了一句,转身跑出了亭子。 云娇怔怔的也站起身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秦南风便上前朝她伸出手。 “什么?”她疑惑的望着他。 “帕子给我。”秦南风捂着脸,又气恼又委屈。 云娇有些好笑的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你还笑!”秦南风接过帕子,见她唇角隐隐露出两个梨涡来,不由有些恼她:“都怪你没管好她。” 第720回 我不曾招惹她 他说着走到栏杆边,俯身将帕子放在池塘的水里头浸湿了。 云娇也跟着走到栏杆边,强忍着笑意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又不晓得她会这样做。” 他当她情愿吗?真是的。 她虽然晓得秦南风不会看上钱妍,但瞧见方才那一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痛快的。 但不管如何她晓得这不怪他,毕竟他是无辜的,要怪就怪钱妍,成日里脑子中不知道想的什么,做出这样离奇的举动来。 再瞧他这副气恼的模样还有几分可爱,心里的不痛快不知不觉便烟消云散了,甚至忍不住想要笑。 “怎么不怪你?”秦南风站直了身子,一边拧帕子一边嘟囔:“还不是你把她领到我跟前来的?你要是不领她来,能有这样的事吗?” “我原先是想避开你的,是你叫我的我。”云娇很是无辜的望着他:“你若是非要怪我,那我还说怪你呢,你那么好的身手,我不信你躲不开她。” “把小九,你说话有没有良心?我哪晓得她会这样?”秦南风捏着帕子,一脸的晦气。 他若是晓得,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好吗?怎么还会让那个该死的钱妍得逞?这简直就是……唉! 真够糟心的。 “好了好了,快擦擦吧。”云娇笑着抬了抬手。 “你给我擦。”秦南风撅着嘴,将帕子递了过去。 云娇瞧着他委屈兮兮的模样,不大忍心拒绝,便接过帕子来很是认真的给他擦了擦脸,又假意端详了一番才道:“好了。” 秦南风接过帕子,又在水里洗了一遍递给她:“再擦一回。” 云娇听话的又仔细给他擦了一遍,才笑着道:“这回真好了。” 秦南风伸手擦了擦脸,心里头像是舒服了点,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他暗暗下定决心,往后离那些女子都远一些,尤其是钱妍那样的,更要避而远之,简直是疯魔了,居然做出这般举动。 “走吧?”云娇看了看钱妍离去的方向:“我得去看看了,要不然真有什么事儿,我可担不起。” “小九。”秦南风皱着眉头忧虑的望着她:“钱妍她这样做,该不会是想赖上我吧?你二舅母那样……” 他想着都有些害怕,云娇她二舅母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若真是闹上门去,那该如何是好? “她不会的。”云娇宽慰他:“我二舅母她也是看碟下菜,在我这些姨母面前闹闹还行,不敢真到你家门口去闹的。 再说这事儿,钱妍她也不敢跟我二舅母说,除非她真的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你就别担心了。” “我不管,若是真闹起来,你可要给我做证,我不曾招惹她。”秦南风撅着嘴看着她。 “别像个孩子似的。”云娇笑着错过眼去:“走吧,真不能再耽搁了。” “嗯。”秦南风乖乖的点了点头,同她并肩而行。 钱妍在廊下站着,看着他们二人远远的来了,便转过脸去了。 “你从那边进去吧。”云娇指了指另一边的走廊。 “她疯疯癫癫的,你仔细着些。”秦南风看了钱妍一眼,又小声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去了。 云娇便走上前去唤道:“钱妍,走吧。” 钱妍回头看了一眼,瞧见秦南风走远了,又对着蒹葭黄菊道:“你们跟远一些,我要同把云娇说话。” 蒹葭同黄菊都看着云娇,黄菊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钱妍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是婢女不错,但也不是她钱妍的婢女,哪里轮得着她呼来喝去的? 还有方才在亭子里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秦少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同蒹葭被钱妍要求脸都对着外头,都没有瞧见亭子里的情形,等她听到动静偷偷看过去的时候,秦少爷就已经很生气了。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探。 她要是开口问的话,姑娘不一定会说,说不定还会露了马脚,她不敢轻易尝试。 她想到了蒹葭,思量着回头怂恿蒹葭试试看,说不准她好奇就问出来了,反正姑娘总是惯着她,有什么事情也不瞒她的。 “那你们便跟远一些吧。”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之前都是装的。 这钱妍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一直是这副德行。 两人一道往前走,走了一段钱妍回头看了看,估摸着蒹葭二人听不到她们说话,这才不客气的道:“把云娇,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娇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钱妍,你翻脸也太快了吧?不曾见秦南风之前,你对我可不是这副脸,小姨长小姨短的,叫的那叫一个亲热。 怎么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发自内心的想讨好你吧?”钱妍讥讽的看着她:“再说,秦南风也不是你帮我找来的。” 云娇有些无奈:“走吧,我不会多说的,你放心好了。” 她不想跟钱妍多说废话,到时候若是说错了哪句话踩到了她的尾巴,那胡搅蛮缠起来可不得了。 “把云娇,秦南风想娶的人是不是就是你?”钱妍忽然充满敌意的问了她一句。 虽然并无证据,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钱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云娇神色一敛,眉头微蹙:“我可以不说你的事,但是你若是再这样胡说八道,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钱妍冷哼了一声:“最好不是那样。” 两人一道回了厢房,大人们都吃好了,正坐在那里说话。 丁氏看见她们二人进了门,不由笑着问:“妍儿,你们回来了,花看得怎么样?好看吗?” “挺好看的。”钱妍随口回了一句,扭头看了看云娇。 云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走过去在钱姨娘身旁坐了下来。 “娇儿,正巧你来了,我正说呢,让你三姨母将给雅茹的银子带过去,就省得到时候谷莠子再跑一回了。”钱姨娘含笑望着她道。 第721回 居然被打了 云娇怔了怔道:“不用了,雅茹姐姐成亲,我也想去看看,礼金到时候我带过去就好了。” 姨娘也太不会做人了,这事若是做了,那岂不是得罪了大姨母了? 云娇心里头有些无奈,姨娘做事情总是不思量这些的。 “你要去吗?”钱姨娘有些诧异:“你打算一个人去?” “我跟着姨母还有舅舅他们一道去,姨娘还不放心吗?”云娇看着他们笑了笑:“我去送一送雅茹姐姐,吃了中饭就回来。” 她心里头是挺有些不舍的,她最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事,从中也懂得了不少的道理。 这家里头的姊妹,出嫁了之后就不比从前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各人有了各人的生活,想再重新聚到一处,可就不像从前那样容易了。 更何况她们还是姨姊妹,吉雅茹又嫁的有些远,两人可以说是天各一方了,往后见面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去送一送也好。 “就是,孩子跟着我们你还不放心吗?”钱芳吉也开口劝道:“云娇同雅茹从小就要好,你还不让她去送一送了?这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要去的,你让孩子去。”蒋为平也在边上帮腔。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钱芳吉一听他说话就来气。 云娇低下头悄悄的笑了,这个三姨父还真是有趣。 “那行,娇儿要去就去吧。”钱姨娘点了头,又对着众人道:“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们照应她了。” “自己家的孩子,说这么客气做什么。”钱世海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 钱姨娘有些疑惑的问:“娇儿,之前不曾听你说要去你四姨母家,怎么突然想着要去了?” “姨娘。”云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我也不曾想着要去,只是你突然说要叫三姨母把礼金带去给雅茹姐姐,我也是没法子才这样说的。” “为何。”钱姨娘有些不解:“你信不过你三姨母吗?她不会贪那一点便宜的,她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不是,我自然知道三姨母是什么样的人。”云娇解释道:“只是当初,大姨母来的时候,你也说叫她把礼金带过去,我当时拒绝了说叫谷莠子送。 如今却又叫三姨母带过去,那不是明摆着不信大姨母吗?大姨母若是知晓了,心里该如何想?” 钱姨娘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我倒是不曾想这么多,我就想着这样省事一些,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细细想来,在这处世之道上,她还真是不如云娇。 “就算是大姨母不会在意,那吴秀茵呢?她若是知晓了,定然会拿这件事情来嘲笑大姨母的。 大姨母也就免不了会多想了,到时候可就要生你的气了。”云娇又仔细的说给她听。 “对!”钱姨娘拍了拍腿,有些后怕:“你说的不错,往后这些事情我不插手了,我也不多嘴了,都交由你处置。” “也不是这话。”云娇笑了笑:“姨娘做决定的时候同我商议一下再说就是了。”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将她搂进怀中有些感慨的道:“像我这么没用的人,也不晓得上辈子攒了多大的福气,才能有你这样的孩子。” “姨娘别这样说。”云娇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回来之后不还是靠着姨娘才能长大的吗?若不是你,这家里头哪个愿意养我?” 钱姨娘搂紧了她:“天老爷就是要让咱们母女相依为命。” 云娇靠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护着姨娘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有娘疼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傍晚时分,趁着云娇沐浴的功夫,黄菊在门口试探蒹葭。 “你说,钱妍在那个亭子里头到底对秦少爷做了什么?惹得秦少爷那么恼怒?”她满是好奇的看着蒹葭。 “我不晓得。”蒹葭摇了摇头:“不过钱姑娘她打小就那样,总是胆大妄为,惹恼了秦少爷也不稀奇。” “你不好奇是因为什么事吗?”黄菊压低了声音问她。 蒹葭眨了眨眼睛:“你看见了?那你同我说说?” “没有。”黄菊摇了摇头,又出主意道:“要不然咱们问问姑娘吧?我这心里头好奇的紧。” 蒹葭心里头有些警惕,总觉得黄菊有些奇奇怪怪的,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你要问你问吧,反正我不问,姑娘若是想要告诉我,自然会同我说的。” 黄菊心中还是不满,在面上还要装出笑容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要是追着问的话,我还怕姑娘嫌我烦呢。” “就是。”蒹葭附和了一句。 实则,她心里头也好奇的紧,想着何时趁着黄菊不在,偷偷的问姑娘一句。 云娇沐浴过后,在书案前看了一会儿书,便想要歇了。 蒹葭进房来伺候她,留了黄菊一个人在外头。 她见云娇坐在了床沿上,忙上前去给她脱鞋。 “不用,我自己来就是了。”云娇看了看燃着的几盏蜡:“蜡烛留一盏就好了,等一会儿再灭。” 她说着,靠着床头斜倚下来。 她一向不喜欢屋子里黑乎乎的,每天一到傍晚,蒹葭她们便会进屋来将蜡点上,好叫屋子里头亮堂堂的。 她瞧着屋子里亮,心里头似乎也亮了似的。 “姑娘。”蒹葭蹭到床前,小声问她:“今朝在那个亭子里,钱姑娘怎么惹秦少爷了?将他气成那样。” “你不瞧见吗?”云娇闻听她问此事,不由得笑了笑。 “不曾。”蒹葭摇了摇头:“姑娘,黄菊一直想打听呢,奴婢跟她说姑娘若是想说就说了,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她好像是死心了。”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道:“钱妍也不曾做什么,就是打了他一下。” 她唇角梨涡浅现,想那一下,秦南风那脸色可比被打了难受多了。 “啊?”蒹葭想了想,难怪秦少爷捂着脸,居然被打了,她却更加不解了:“那好端端的,她打秦少爷做什么?”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云娇似笑非笑的道。 “也对。”蒹葭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钱姑娘一向不讲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也不奇怪。” 云娇笑着点头。 “姑娘你睡吧,我先出去了,我不同黄菊说。”蒹葭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转身去了。 她心里头欢喜的很,姑娘待她就是不同,什么都愿意跟她说。 云娇瞧着她去了,笑着摇了摇头:“傻丫头。” 第722回 活脱脱就是个泼妇 吉雅茹成亲正日,云娇中午去吃了一顿中饭。 她封了六十六两银子的礼金,这个数目在吉雅茹而言,已然不是小数目了,若是换成旁人,云娇也舍不得。 吉雅茹临上轿之前,还抱着她哭了一会儿,很是依依不舍。 送吉雅茹上了轿子之后,她便乘着马车回家了。 才下了马车,她就瞧见把云妡跟前的春分急匆匆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春分见了她,客气的上前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九姑娘。” “不必客气。”云娇笑着抬了抬手:“二姐姐和孩子近日还好吗?” 既然遇见了,若是不寒暄两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劳九姑娘挂念了,我们少夫人同孩子一切都好。”春分笑着回道。 “那就好。”云娇点了点头:“你叫二姐姐得空多回来坐坐。” “是。”春分又行了一礼:“九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那奴婢就先告辞了。” “你去忙吧。”云娇摆了摆手,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带着蒹葭,黄菊回院子去了。 傍晚时分,钱姨娘同云娇坐在桌边,左等右等也不见把言欢来。 钱姨娘怕云娇饿着了,便吩咐道:“桔梗,你到老爷书房去瞧一瞧,看他还来不来。” 平日里她也是不等把言欢的,但今朝清晨他走的时候说了,晚上过来吃夜饭,若是还不等那就不好了。 “是。”桔梗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 外头莳萝便回道:“姑娘,姨娘,平步来了。” “怕是你父亲不来吃饭了。”钱姨娘猜测着,朝着门外道:“叫他进来。” 都这个时辰了,把言欢自己没有来而是叫小厮来的,八成就是来知会一声的。 平步进门来行了礼,开口道:“九姑娘,姨娘,夫人去书房请了老爷,说是有事要商议,老爷去了博观院,叫姑娘同意姨娘不用等他吃夜饭了。” “那好,我知道了,你去吧。”钱姨娘抬了抬手,打发了他,朝着云娇道:“他不来正好,咱们娘俩吃。” “嗯。”云娇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春分下午才将走,傍晚母亲便请了父亲去,也不知所为何事? “吃饭呀?你怎么了?”钱姨娘见她拿着筷子半晌也不动,不由关切得问。 “没事。”云娇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我就是在想母亲有什么事情找父亲。” “随她有什么事,反正不关我们的事。”钱姨娘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去吃吧,方才就叫饿。” “嗯。”云娇点点头,乖巧的端起碗来。 翌日清晨,去请安的时候,云娇特意瞧了父亲的神色,见并未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了些心。 白日里她也叮嘱了姨娘,试试父亲的口风,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是有些提心吊胆心神不宁的。 但是隔了大半个月,也不曾有事,云娇也逐渐将这事给忘了。 入了秋,傅家的房子落成了,傅家带着媒人上门送了日子。 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二十六,还有一个多月。 叶亭玉也不曾等把言欢下朝,更不曾去问连燕茹,自己就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当日晚上,她早早的吃了夜饭,就去钱姨娘屋子里等着了。 她要等着把言欢来商议这事儿,她不高兴去博观院看连燕茹那副虚伪的嘴脸,倒情愿在钱姨娘这处干等着。 “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有显怀呢?”叶亭玉打量着钱姨娘:“也有四个月了吧?” “还不到四个月。”钱姨娘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总要个五六个月才会显怀的。” “要我说你就是太瘦了,我那个时候怀嫣儿,不到四个月的时候去集市上人家都能看出来。”叶亭玉轻轻挥着团扇说道。 “每个人不同,有些人就是容易显怀。”钱姨娘笑了笑道。 “这几天胃口怎样?可还作呕了?”叶亭玉又问。 “还有一些,但比之前好多了。”钱姨娘回道:“开始的时候一点腥味都不能闻,现在是只要不吃都不碍事。” “越到后头就越好了。”叶亭玉笑着道。 云娇默默的坐在一旁听着,她不懂,也不好插嘴说这些。 把言欢进门瞧见了叶亭玉,有些意外的道:“我还到你院子去找你,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原来你倒在这处等我了?” “怎么,连燕茹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告状了?”叶亭玉完全不买账,抬起头看着他。 “那人家送日子来,你好歹也同她说一声,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当家主母,你怎么半分脸面都不给她留。”把言欢说着走到钱姨娘身旁坐下,言语间有些不满。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别说是她了,便是你又如何?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你看看她这样!”把言欢伸手指了指叶亭玉,朝着钱姨娘道:“活脱脱就是个泼妇。” “你们有话好好说,好好商量着来,别一点事儿不到就起龃龉……”钱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我怎么泼妇了?这事儿有什么好商议的?人家送的日子是根据两个孩子生辰八字合好的良辰吉日,只要点头应下就是了,我同她商议,她还能给我重选个日子吗?”叶亭玉轻蔑的翻了翻眼睛。 “罢了罢了,我不同你争。”把言欢摆了摆手:“你既然应下了,那就预备吧,嫁妆什么的你不用公中出是吧?” “我为什么不用?”叶亭玉顿时不干了:“嫣儿不是你的孩子吗?” “当初你自己说的,嫣儿的婚事你做主,不用我们管事,如今家里的酒菜公中出,嫁妆你就自己预备吧。”把言欢皱着眉头看着她。 “那不成,你若是不出嫁妆,那往后就叫嫣儿同你们不来往吧。”叶亭玉冷冷的道。 “你当初自己说的,如今又反悔了?”把言欢脸色有些难看。 “当初是当初。”叶亭玉轻哼了一声:“我当初若是不这样说,你能点头吗?今时不同往日,这嫁妆我要定了。” 为了女儿以后能过得好一些,她豁出去的脸皮去了,左右她这副脸皮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女儿换些嫁妆。 第723回 怎么还不给我说亲 “你要了我也不能给你,当初说好的,总不能随你说改就改。”把言欢不肯让步。 他心里头觉得叶亭玉胆大妄为,他不曾怪罪就算是不错了,怎还会让她? “那嫣儿出嫁,你除了办个酒席,旁的便打算一毛不拔?”叶亭玉顿时柳眉倒竖:“家里头那些个铺子,有的是银子,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不能大方一些?” “你许下的事,可不能怪我。”把言欢理所当然的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嫣儿的婆家是你找的,那就照着你说的做。” “那嫣儿你就不管了?这孩子养这么大,你出什么了?”叶亭玉气恼的站起身来。 “我出什么了?若不是我养着,她能长得这样大?”把言欢侧头望着她:“有你这样没谱的亲娘,在庄子上那样久,我若是不管她,她岂不早就饿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我是怎么去庄子上的?还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叶亭玉拿团扇指着他。 “也正是因为那样事,嫣儿的婚事我才让你做了主,你别得寸进尺,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把言欢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两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叶姨娘认定了家里的铺子一年进项不小,这点嫁妆对于把言欢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为了女儿她连实心的砖头里头都能攥出些油来,更别说把言欢手里头不是没银子。 钱姨娘两头劝,却一个也劝不住。 云娇坐在边上,生怕被迁怒了,趁着父亲不注意,悄悄的溜回屋子去了。 可惜的是夜饭还不曾吃,来回耽误了这样久,她肚子早就饿了。 屋子里就剩两个石榴子,蒹葭剥在盘子里给她吃。 她吃了一些,肚子还是饿,想了想道:“黄菊,你去小厨房看看,可有剩下的饭菜,先弄一些来垫一垫。” 黄菊去了片刻就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姑娘,李嬷嬷将锅碗瓢盆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半丝也不曾剩下。” 云娇伸手摸了摸肚子,起身去了桌子边坐下,忍着饿点了一盏茶吃了,打开门听了听,姨娘那屋子像是没动静了。 她也不敢去查看,想着若是父亲走了,姨娘定然会来叫她去吃夜饭的,便在屋子里头干等着。 又等了两刻多钟,桔梗来了,果然是把言欢同叶姨娘都走了,云娇这才去了钱姨娘屋子。 “饿了吧?快来吃,饭我都给你盛好了。”钱姨娘招呼她。 云娇在桌边坐下,端起碗来问她:“父亲吃了吗?” “他生气走了。”钱姨娘看了看门口:“你快吃吧,吃完了再说。” 云娇也不客气,她是真的饿了。 钱姨娘看她狼吞虎咽的,不由得有些心疼:“你这正长身子呢,饿到现在吃不消了吧?” “还好。”云娇抬头对她笑了笑,心里头却想着往后屋子里也该备些点心果子,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父亲总是出入,说不上哪一日便瞧她不顺眼,不叫她吃饭,到时候回了屋子也能垫一垫。 她见钱姨娘看着她,不由得问:“姨娘,你怎么不吃?” “我方才吃了一些,我饿的受不住了。”钱姨娘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姨娘现在是两个人,该吃就要吃。 那三姐姐的嫁妆是如何定的?叶姨娘怎么肯走的?” 她知道叶姨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心里估摸着怕还是父亲妥协了。 “快别提了,两人吵了半天吵得我心里头都有些犯了乱。 还是娟儿机灵,去将你三姐姐请来了,你三姐姐来跪着求她叶姨娘走的,说她不要嫁妆,只要姨娘好好的。”钱姨娘说着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三姑娘同你叶姨娘也与我们相似,两个人相依为命,三姑娘也是个孝顺的。 后来你父亲像是有些动容了,说给她出半数的嫁妆,这事儿才算是了了。” 云娇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将碗里的半碗饭又吃了下去。 钱姨娘看她放下碗筷,这才又道:“你今朝家来我也不曾问你,你可曾听你大姨母说家里头怎么样了?分家了没有?” “这我倒是问了。”云娇起身去洗脸架子边上洗手,口中道:“大姨母说,只有二嫂子要分家,就叫她同二哥哥到边上去了。 大姨父他那个弟弟不是留下一个屋子吗?原来是用来堆杂物的,大姨母说将那个地方收出来了,又重新修葺一新,给了他们了。” “那个屋子离你大姨母家还有段路,不远不近的,这样也好,这回你大姨母好清静些了。”钱姨娘有些放了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拿过手巾擦着手,回过身坐到桌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笑道:“对了,我还问了二姨父,我说姨娘都有些急了,他怎么还不给我说亲。” “你真这么问了?”钱姨娘顿时变了脸色。 云娇笑了起来:“我哄你的,我能这么问吗?” “你这孩子。”钱姨娘觑了她一眼:“你要真这么问,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哪有这样的姑娘家。” “我要真问了,也是替姨娘你着急,我又不急。”云娇将手巾朝着洗脸盆丢了过去,不料却不曾丢的准,掉在了地上。 “你这孩子,多走几步路能怎样。”钱姨娘口中数落着,起身去将手巾捡了起来。 “我来洗。”云娇笑着去拿过她手中的手巾,在水中清洗起来。 “要说也真是,你二姨父原先做事也不这么慢,这回不知是怎么了,你说是不是上回你拒了罗家,他不欢喜了,不想给你说亲了?”钱姨娘站在一旁,有些不安的猜测着。 “怎么会,我看他瞧见我欢喜的很,眉开眼笑的,我也拐弯抹角问了一句,他说最近确实挺忙的,估计等他忙过了这阵子吧。”云娇口中说着,将手巾晾在了洗脸架子上。 钱姨娘叹了口气,心里头却思量着是不是要着人去催一催,外头的媒人她又信不过,只能指望自己家姐夫了。 第724回 从来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隔日,叶姨娘晌午时分便喜气洋洋的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见了她便笑道:“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前天那打雷下雨的,可把我吓得够呛。” 叶姨娘晓得她说的是前日她同把言欢争吵之事,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道:“你怕个什么?我又不是朝你。” “我是替你担心,万一老爷怒了将你赶出去该如何是好?”钱姨娘笑着回道。 “那不会的。”叶亭玉很是笃定:“嫣儿都这样大了,我只要不做出像梅自香所做的那样的事,他就不会将我赶走的,他不也要个脸面?女儿都这样大了,要留女去母吗?” “我瞧你今朝倒是欢喜的紧,是有什么喜事吗?”钱姨娘看她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由得好奇。 “还真有一桩大喜事。”叶姨娘往她跟前凑了凑道:“你不知道,今朝早上二房的娴儿说的那个人家,也来送日子了。” “是吗?”钱姨娘有些茫然道:“这我还真不曾听说,不知道定的是哪一日?”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叶姨娘说到这里,有些眉飞色舞的:“巧都没有这么巧的,这日子也定在了九月二十六,同嫣儿是同一天,你说这是不是大好事。” “这么巧的?”钱姨娘惊奇的道:“那倒还真是好事,家里头两个姑娘出嫁,撞到了同一天,这还真不多见,两场小麦一场打,倒也省事。” “省事那是连燕茹该欢喜的。”叶亭玉笑道:“你该替我的嫣儿高兴,我本来还想着,连燕茹是个有算计的,她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嫣儿真出嫁,她定然不会好好操持,排场肯定也大不了,估摸着该请的人也请不全,她总归有借口,面上大差不差的也就过去了。 但既然跟云娴同一日,那就能沾沾光了,把云娴的亲事,她若是不好好操持,那邹氏绝不会放过她。” 这对于她来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她这才一得了消息就来同钱姨娘说。 “娴姑娘的亲事她定员是要好好操持的,否则别说是二房了,就是老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钱姨娘倒是赞同她,笑看着她:“那这一回可真是碰的巧,你好放心了。” “我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原来也没想着有什么排场,毕竟那些都是面子,面子哪有里子重要?”叶姨娘挥着团扇笑道:“那嫁妆我能要来一半,已然知足了,原本是抱着一分都要不来的心,能多一个是一个,不拿白不拿的。 不曾想把言欢倒也大方,开口就给了我一半,那我又能多余些银子给嫣儿了。” 钱姨娘一脸钦佩的道:“我还真是佩服你,我就没你这个本事,否则我娇儿要过得比现在好的多。” “行了吧,九姑娘那样聪明,你要是再像我这样,那还叫不叫旁人活了?”叶亭玉笑道:“你别愁,九姑娘这样的孩子,到哪里都能照顾好自己。”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有些惆怅,云娇聪明能干,还不都是他这个没用的亲娘给逼的? 她若是有叶亭玉一半厉害,云娇也都不用活得这样辛苦。 …… 因着成亲要连着宴请两日,九月二十四这一日,把家便已然开始预备起来了。 家学自然是歇了的。 把言欢特意去了一趟青玉院。 青玉院便是把云庭前些日子才给自己的住处提的院名,“青玉”二字取自“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这首诗写的是竹子的高洁。 因着对把言欢的厌恶,加之在外求学,把云庭从前不曾不打算在家中常住,这院子也就一直不曾起名字。 但如今一直在家中住着,日日看着院门上的光秃秃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好看,也就随意的起了一名,提了字上去。 把云庭正在屋子里头写字,听着金不换说把言欢来了,也不曾抬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有事?” 自打钱姨娘身怀有孕之后,他对待把言欢都比从前温和了不少,遇事也忍让了一些,毕竟有孕之人气不得,尤其是娘那么大年纪了。 “我是来同你说一说。”把言欢含笑看着他:“后日不是你两个妹妹出嫁吗,这是家里做大喜事,家学里头读书的你那些朋友,你都尽可请来,大家聚在一处热闹热闹。” 把云庭手中的笔顿了顿:“不必了。” 他这个人一向喜欢清静,与朋友相聚也愿意在个一隅之地,关上门来吃酒吟诗,才叫舒坦,他生来不喜热闹。 到了后日,家里头宾客满座,他嫌太过嘈杂,倒不如随意约个日子,与几个好友到酒楼去坐一坐。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嘈杂。”把言欢走过去在他对过坐了下来:“你这样,你就在这院子里头摆一桌,叫南风还有元俨他们,再带上你九妹妹,叫她也叫淑珍她们几个来聚一聚。 毕竟之前人家家里头有喜事,是请了咱们家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呢?” 他说到这处,一脸殷切的看着把云庭。 把云庭停下手中的笔,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人预备,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到那一日你只管招待你那些朋友就是了。”把言欢笑容满面的起身了,可心却有些沉。 这个儿子,一向都不肯听他的话,此番却这么好说话,怕不是连燕茹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信,他非得试一试看看。 “那我不耽误你了,先到前头忙去了。”把言欢笑着走了。 把云庭看着他走出门去,神色微凝,过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笔,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从钱姨娘有了身孕,他便刻意不再对把言欢横眉冷目的,把言欢也乖觉,时常来他院子,言辞神色无不关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知道再如何也更改不了这是他父亲,只是当初他贬妻为妾之事,他始终无法释怀。 但方才瞧见了把言欢发间已经有几丝银发,他从来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或许,真该如同娘所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第725回 撮合 把云庭在屋子里静坐了一会儿,便叫来了金不换,吩咐他着人去请秦南风他们。 金不换才出了门,便遇见秦南风同夏岸两人迎面而来,他顿时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小的给两位少爷请安了。” “金不换,你这是要去何处?”秦南风怀中抱着书,瞧见他便顿住脚随口问了一句。 “小的正要去找人去请两位少爷呢,不曾想两位少爷便来了。”金不换满面喜气的道:“后日,咱们府中两位姑娘出嫁,少爷要请你们同梁少爷他们来吃酒呢。” 秦南风同夏岸对视了一眼:“这倒有些稀奇了,你们少爷不是不喜欢嘈杂吗?” 好友多年,他们早已熟知彼此的秉性,他自然知道把云庭最厌烦的便是应付诸多宾客。 “这回老爷特意来说了,你们这一桌就摆在我家大少爷的院子里,这样就不嘈杂了,我家少爷就点了头了。 那两位少爷你们先进去吧,小的还得去找人去请旁的人。”金不换笑着回道。 “行,你忙去吧。”秦南风挥了挥手,同夏岸一起进了青玉院。 把云庭见了他二人,倒也不奇怪,尤其是秦南风,这厮得空便赖在他这处,若是有两人不来,他还觉得奇怪了。 “九霄。”秦南风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书案上,笑着道:“你这回可是开窍了,还要在家里头请客呢?”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伸手去捧那些书:“都看完了?” 他说着往里边走。 “看完了。”秦南风拉着夏岸一道往跟了上去:“我再挑几本带回去看,还有,夏岸说要看那本有图的《山海经》。” 把云庭不曾回头,口中道:“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你取给他。” “知道。”秦南风跟上去又问道:“除了家学那几个人,还有人旁的来吗?” 把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顿了顿道:“娇儿也来。” 秦南风眼睛顿时亮了亮,笑嘻嘻的拉着夏岸来到书柜前,将那本《山海经》取给了他。 夏岸当即便翻了两页,笑着道:“早晓得有此书,我还自己在家里头画个什么劲儿。” 他这几日闲来无事在家里头看《山海经》,一时兴起想要照着里头的文字,将图画出来,可画了几回都觉得不大像。 方才遇见了秦南风,他将这个想法说出之后,秦南风便告诉他把云庭有一本《山海经》里头就是有图画的。 他闻听之后特别想看一看,这才随着秦南风一道来了。 “反正你有功夫,画一画也不是不行。”秦南风笑着抬手又取了几本书。 他们二人一边走路一边讨论《山海经》里头的那些神兽,夏岸感叹不已,说能将图画出来之人是个大才。 说话间便跟着把云庭到了外间,他们二人仍旧议论不已。 把云庭却在一旁沉思着,望着夏岸又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经常答应把言欢在院子里头请客,便是为了见一见夏静姝。 他好些日子不曾望见夏静姝了,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如何了,他也不好意思问夏岸,只在夏岸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胡乱猜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上回叫春雷瞧见了之后,他就不敢再与夏静姝私底下相会。 他倒也就罢了,若是叫夏静姝个女儿家没了名声,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秦南风起先不曾留意,后来察觉他有些不对劲,略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 他抱着书,笑嘻嘻的道:“夏岸,到后日既然娇儿来,你也将你妹妹带来一道吃个中饭吧?娇儿许久不见你妹妹了,想来也想念的紧。”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转过脸去不看他,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要说秦南风这厮瞧着大大咧咧的,实则是个心细如发的,且也了解他的很,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也知道他开不了口,这就替他将话说出来了。 秦南风也确实是晓得把云庭因着之前叫春雷瞧见之事,这些日子都不曾出门去与夏静姝相见,心中苦闷的紧。 不过这苦闷可不是把云庭自己说出来的,而是他猜出来的。 把云庭这性子是打死了也不会说出半个字的,他只是瞧着他读书之时总会不经意的走神,又时常皱着眉头不言不语,猜测他想必是饱受相思之苦。 想想他自己几日不见云娇便想念的紧,更何况把云庭他们两人已然开诚布公,两情相悦,自然思念更甚。 夏岸一直盯着手里的书,听闻秦南风所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愣了愣。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看了两眼便明白过来,自家妹妹跟把云庭那些事,他心里头明白的很。 他也愿意将妹妹托付给把云庭,但这事儿,可也不见得能成。 不过,家里的母亲也发话了,这母亲虽是继母,但待他们兄妹胜过亲母,她不会害妹妹的,所以,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他也是要帮着撮合的。 他随即便点了点头笑道:“我家妹妹想来也想九妹妹了,她们二人好久也不曾见了,那我后日便妹妹一道来吧。” 秦南风听他答应了,得意的朝着把云庭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撇过脸去不看他,但面上却有了淡淡的笑意。 秦南风同夏岸走后,把云庭便起身去了翩跹馆。 他在屋子里陪着钱姨娘说了一会话,便朝着一旁的云娇使眼色。 云娇晓得他这是有话要说了,便道:“哥哥,我这些日子看书又攒了一些问题,正巧你今天来了,你给我讲讲吧?” “行。”把云庭点了头悄悄笑了,妹妹真是聪慧,一个眼神便知该做什么。 “黄菊,你去将书案最上头的一本书取来,就是我昨夜看的那本。”云娇笑着吩咐了一句。 黄菊答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们要读书,我就不在这处打扰你们了,我到厨房去瞧一瞧,叫曲嬷嬷再添几个菜,绍绍今晚就在这吃夜饭吧。” “好。”把云庭答应了。 钱姨娘一出去,云娇便问道:“哥哥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第726回 不甘心 后日不是把把云嫣同把云娴出嫁吗?”把云庭微微踌躇了一下,说道:“我打算在院子里头宴请逐云他们,到时候你也去,叫上淑珍。” 云娇怔了怔:“哥哥为何突然想要宴请他们了?” 她晓得哥哥的性子一向寡淡,不喜热闹,那他这样做定然有缘故。 “是他叫的,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韩家还有之前梁家有时都是请了我的,去不去是一回事,礼总归是要还的。”把云庭垂下眼道。 “哦。”云娇点了点头,晓得他是在说父亲叫的,但还是有些不解,哥哥什么时候这样听父亲的话了? 把云庭见她还没想明白,便有些窘迫的道:“逐云同夏岸说好了,夏岸到时候带……她来。” “谁?”云娇听他说的没头没脑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笑了:“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夏姐姐是不是?” “你别说出来。”把云庭脸皮泛红,压低了声音:“小心叫人听见。” “哥哥。”云娇这时候也想起来,自己有样事还不曾同他说,便正色望着他道:“说起这个来,我得同你说声对不住,姨娘她那日一直逼问我……我……我就同她说了。” 把云庭愣愣的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了?” “我说你与夏姐姐……”云娇怕他生气,又赶忙解释:“哥哥你别担心,姨娘与父亲不同,姨娘说了,只要哥哥同夏姐姐情投意合,她都肯的。” 把云庭僵硬着身子坐在那里,半晌也没有说话。 云娇有些害怕了,小声道:“哥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同姨娘说……” 她知道哥哥定然是生气了。 哥哥什么都不瞒着她,她却不顾哥哥的想法,私自把那些事都告诉了姨娘,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傻丫头。”把云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怎会怪你,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娘那里早晚都会知道的,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说了呢,否则我自己是开不了口的。” 云娇怔怔的望着他:“那……哥哥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把云庭笑了笑:“大丈夫敢做敢当,再说,那是我亲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原来还一直愧疚总是瞒着她,你还算是帮了我呢。” “哥哥……”云娇心里头有些难过,她知道哥哥这是在安慰她呢。 也许哥哥还没有做好让姨娘知道的准备,她却抢着先说了。 “别乱想了。”把云庭回头看了看:“黄菊拿个书怎么还没来?” 他才说完,黄菊便走进门来,云娇伸手接过书将她打发了。 “那父亲有没有跟哥哥说别的?”云娇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没有。”把云庭摇了摇头:“他这事做的也有些道理,人生在世,总归是要处世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翻开书。 吃夜饭的时候,把言欢准时来了,钱姨娘在厨房忙活,恰好也到了门口,瞧见把言欢进了门,忙也跟了进去。 “父亲。”云娇瞧见了把言欢,连忙起身行礼。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把云庭:“绍绍也在?” 把云庭垂目,没有言语。 把言欢也不曾计较,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书:“《世本》,这是哪个看的?” “是我。”云娇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 把言欢轻笑了一声:“小小女子还看史书,看得懂吗?” 云娇头垂得更低了:“就是不大看得懂,才请教哥哥的。”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将书放下:“愿意看书总是好的,往后若是得空,也好再去家学听一听。” “是。”云娇轻声应了。 把言欢侧头看见了钱姨娘,便问她:“厨房的夜饭预备好了吗?我肚子有些饿了。” “都差不多了。”钱姨娘看了一眼把云庭:“只是……今朝我留了绍绍在这吃夜饭,老爷你……” 把言欢看了看把云庭,僵了片刻,苦笑了一声道:“这又是在赶我走了?罢了,那我就走吧,不在这讨人嫌了。 我等几日再来瞧你,明日后日家里头要开始忙了。” 他本想着趁着今朝还不曾忙起来,来陪陪钱姨娘的,倒是叫把云庭捷足先登了。 钱姨娘也有些过意不去,跟上去道:“我送老爷出去。” “娘。”把云庭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开口唤了一声。 钱姨娘回头望着他:“怎么了?” 把言欢没有回头,已经抬脚踏出了门槛,心里一片苦涩。 他已是人到中年,仕途不算顶尖,在家里头,儿子也不待见,他有时候细细思量起来,也茫然的紧。 “就让他在这吃夜饭吧,不必走了。”把云庭冷漠地说了一句,又低头翻开了书。 云娇不由看了他一眼,哥哥这是改变对父亲的态度了? 钱姨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绍绍,你说什么?” 她上前一把拉住把言欢:“逸郎,你听见了吗,绍绍叫你留下来一道吃夜饭。” 她激动极了,一不小心就喊出“逸郎”两个字来。 把言欢回过身望着把云庭,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么多年了,儿子总算肯同他一张桌子吃饭了吗? 钱姨娘已然欢喜的流出泪来,拉着他到了桌边:“你们先坐,我去厨房叫他们上菜。” 她说着擦着眼泪笑着去了。 把言欢在桌边坐了下来,云娇也将书收了起来,三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坐着,也无人开口。 把言欢打量着把云庭,又瞧了瞧云娇,这个时候看云娇,还觉得挺顺眼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当初若是不娶连燕茹,一家四口便这样,倒也算是宁静祥和吧?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若真是这样,他大概又会不甘心了。 “来,夜饭来了。”钱姨娘端着端着盘子笑着走了进来。 后头曲嬷嬷几人也端着饭菜进来了。 这一顿饭,虽然无声,但这些年以来,把言欢还是头一回吃两碗饭,连带着钱姨娘也跟着多吃了不少菜。 第727回 小九也是不争气 九月二十六,把府大门前张灯结彩,入眼皆是喜庆的大红色。 一门两女同日出嫁,即使把府不是顶尖的人家,这喜事也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否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把言欢同把言笑满面喜气的站在门口,迎着前来贺喜的宾客,把云庭原先也是在的,但他那些好友都来了之后,把言欢便打发他到院子里去了。 把言欢忙碌间似乎瞥见了夏岸似乎是带着个姑娘来了,但他忙着招呼客人,倒是不曾顾得上细看。 不过他也不急,等开席了再说吧。 云娇一上午都在把云嫣房里头陪着,瞧着她梳妆打扮,穿上新娘子才穿的青色钗钿大袖衫,戴上凤冠霞帔。 又瞧着她出了里间跪下辞别亲娘。 而一向要强的叶亭玉,也在这一个上午数度落泪,钱姨娘也在一旁默默的陪着掉眼泪,几个嬷嬷婢女围着劝。 把云嫣跪在叶姨娘跟前,瞧着她们哭,也忍不住跟着哭。 云娇在一旁扶着,她倒半分也不眼酸。 叶亭玉有些心疼的替她拭泪珠:“傻孩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 姨娘虽然哭了,但姨娘这是欢喜的眼泪,你出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你过得好,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把云嫣听着这些话,更加泣不成声,她何尝不知姨娘对她的心? 不说旁的,为了她这门亲事,姨娘当初真的是豁出去了,还有父亲被迫答应的半份嫁妆,也是姨娘拼着同父亲闹翻了才要来的,姨娘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她都懂。 “快别哭了。”叶亭玉擦了眼泪,接过一旁娟儿手中拿着的盖头,站起身抖开:“来,姨娘替你盖上盖头,去吧,去同你父亲母亲辞别。” 把云嫣最后又行了一礼,这才由婢女牵着出去了。 叶亭玉擦了把脸,笑着给钱姨娘擦眼泪道:“你哭什么,又不是九姑娘出嫁,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同我一样肆无忌惮。” 钱姨娘听了这话,瞧了云娇一眼,却反倒哭得更厉害了,姑娘养大了要嫁人,她的云娇总归也有这一天,她想想就觉得心酸,她舍不得呐。 云娇有些站不住了,姨娘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哭了,这一哭倒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劝。 “九姑娘,你不是要到大少爷那出去吃中饭吗?你快去吧,你姨娘就交给我了,我帮你照应她。”叶亭玉瞧见云娇为难的样子笑着道。 “姨娘。”云娇瞧见姨娘哭便有些心烦意乱的,但也不忍心丢下她,还是走上前道:“三姐姐出嫁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叶姨娘都说了,她是欢喜的才哭的,你哭成这样也是跟着欢喜吗?” 钱姨娘擦了擦眼泪道:“我是一想到……你以后也会出嫁……我这心里头……”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云娇叹了口气:“那该如何是好?不如咱们就将二姨父回了吧,我就不出嫁了,一直在家陪着你可好?” “你这孩子。”钱姨娘叫她说的有些哭不出来了,伸手推了她一下:“你快去你哥哥那处吧。” “那姨娘别哭了,成不成?”她伸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三姐姐出嫁叶姨娘哭也就罢了,怎么姨娘哭得比叶姨娘还起劲,她真不懂有何可哭的。 “成成。”钱姨娘点着头擦着有些红肿的眼睛:“你快去吧。” “叶姨娘,烦请你帮我照顾照顾我姨娘。”云娇又拜托了叶姨娘,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去了青玉院。 进了院子,便瞧见秦南风同茹玉一左一右靠在廊下的柱子边上,两人都看着天,一言不发。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左看看右看看,问道:“你们怎么不到里面去坐,站在外头做什么?” 秦南风靠着柱子,侧头望了望茹玉,有这小子在,他不好说是在等她,便有些随意的道:“我瞧天气不错,看看那堆竹子。” 他说着抬手随意指了指把云庭院角的那丛竹子。 云娇忍不住笑了笑,说他闲着无事射箭练枪她信,但说看竹子,她肯定是不信的,但也不曾戳穿他,又扭头看向茹玉。 “九姑娘。”茹玉朝着她笑了笑,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她:“我在这处是在等你,是想将这个给你。”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总是跟云娇拿香,拿茶饼,但却无以为报,总想着送她些什么,却又不知道送什么好。 若是送些女儿家的物事,她怕是不肯要的,也容易引起误会。 思来想去的,他觉得倒不如送书,之前手抄的那本制香的书,他记得云娇欢喜的很。 他便抽空去了好些个书斋,才找到了这本书,买了下来。 今朝正巧来做客,便给云娇带来了。 他原本是不知道云娇要来的,打算请金不换送去,但他发现秦南风在屋子里头说话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看外面。 到后来干脆就站到门口了。 他估摸着是云娇要来,不然秦南风不会这样反常,是以也跟着站到门口来了。 果然如此。 “什么书?”云娇伸手接过,望着茹玉怔了怔。 少年无暇的脸迎着阳光,细致如瓷,她不自觉便多瞧了两眼。 “咳。”秦南风瞧不下去轻咳了一声,恨不能抬手将茹玉丢出院子去。 小九也是不争气,亏他前些日子还觉得她不为美色所动呢。 云娇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幽怨,不禁低头抿唇笑了笑,看向手中的书。 书面微微泛黄,成色有些旧,一瞧便知是有了年头的老书了,上头书有两个朴拙的小字——《香典》。 “给我的?”云娇抬起头来看着茹玉。 “嗯。”茹玉含笑点头:“不知九姑娘可还用的上?” “用的上的。”她笑着道:“那我就笑纳了。” 她制出的香,放在铺子里头,总不如茶饼好卖,她想着,若是将香制的剔透些,瞧起来更好看一些,或许就如同茶饼一般好卖了,她一直想着将方子改一改,却又无处着手。 这书或许有用。 第728回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必客气,你我不是朋友吗?你能用得上的是最好的。”茹玉望着她,温润如玉。 云娇笑意盈盈的谢过了他。 秦南风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没什么的,若真有什么隐情,不可能在这样的明面上,但瞧着云娇对着茹玉那样笑,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云娇同茹玉又随意说了几句话,才道:“走吧,先进去吧。” 眼角余光瞥见秦南风站在原地不曾动,侧过头笑着问他:“你不进去吗?还是打算再看一会儿竹子?” “不看了。”秦南风闷闷的回了一句,抬步跟了上去。 尽管他心里头不痛快,但也不忍心不睬她。 “娇儿来了。” 云娇一进门,韩淑珍就迎了上来,坐在一旁的夏静姝也笑着站起身来。 云娇扫了一眼,瞧见罗载阳、夏岸、梁元俨他们几个也在,还有二姐夫盛鹤卿,叫她意外的是韩元奎居然也在,她瞧见他都有些想要躲开了。 她估摸着,哥哥叫人上门去请韩淑珍,大抵是怕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便叫小厮也一并请了韩元奎。 韩元奎可能是不觉得哥哥对他极为反感,也就与韩淑珍一道来了。 “淑珍,夏姐姐。”云娇笑着招呼了她们。 “九妹妹,你来的好快。”外头有人走了进来,笑着同她说话。 云娇回头,瞧见是六姐姐把云姌,忙转过身要行礼。 把云姌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她:“都是自家姊妹,何必这样客气。” 云娇也不曾坚持,便招呼她们都围着屋子中央的圆桌坐下来说话,这桌子是为了今朝请客才搬来的,连书桌都挪到一旁去了。 她特意悄悄瞧了瞧哥哥的脸色,见并无异常,这才算是放了心。 毕竟这个家里头这些姊妹,除了她之外,哥哥一个都不亲近,把云姌突然造访,她怕哥哥见了不高兴。 不过她之前也听说了,把云姌同梁元俨两人在家学时常在一道,两人情投意合的很。 今朝既然梁元俨来了,把云姌自然也是要跟着来的,她心里猜测着想来哥哥也是见惯了,所以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六姐姐的性子还是不错的,虽说是有些随心所欲,但至少对人是没有恶意的,处的久了,她倒还有些羡慕她的恣意。 她这辈子,怕是难活的六姐姐这样痛快吧? 几个女孩子许久不见,都亲热的紧,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凑在一处便说个没完。 秦南风站在不远处,瞧着云娇语笑晏晏的,心里头更有些委屈了,这丫头惹得他吃味了,还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分明是半丝也不在意他。 他暗暗想着,等会儿非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她不可。 不过,几个女孩子坐到一起,他今朝好像是挤不进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茹玉也休想坐在云娇身旁。 “喂,逐云。”罗载阳伸手在他跟前挥了挥。 秦南风这才回过神来。 “叫你几遍了,你也听不见。”罗载阳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小声道:“这处有这许多人呢,你收敛着一点,总这样盯着人家姑娘不好。” 秦南风不曾言语,有些兴致缺缺的往边上走了几步,在书案边坐了下来。 “怎么?叫茹玉那小子比下去了?”罗载阳靠着他坐下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 “他能比得过我?”秦南风撇了撇唇,瞧了一眼在内间门口的茹玉,见他只是随便捧着本书站在那里,却也有些卓然而立的意思,他不由得思量起来。 他自认样貌不比茹玉差,但小丫头似乎都欢喜茹玉那样的粉面书生,譬如把云姝,不就成日里缠着茹玉吗? 小九自然不会那样,但茹玉总这样痴缠着她,他怕小九终有一日无法抵御。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要不然他也在家里养上几年? 他随了父亲,生的白皙,只不过总是在边关风吹日晒的,就不像茹玉日日养在屋子里那样白净了。 可若是真叫他在屋子里待上几年,那可比要了他的命还叫他难受,他还想上阵杀敌呢,罢了罢了,此路不通! “得了吧。”罗载阳笑了起来,趴在他肩上:“我都瞧见了,你一出去茹玉就跟着出去了,结果进来人家还是老样子,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可你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那不就是叫人家给比下去了吗?” “去去去。”秦南风推开了他,没心思跟他斗嘴。 罗载阳却笑得更欢了:“秦南风啊秦南风,你也有今天,想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倒是拿出那时候的威风来,区区一个茹玉,哪是你的对手?” 秦南风不睬他,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可才放下茶壶,罗载阳便抢着端起那盏茶来吃了一口。 秦南风看了他一眼,也没心思再倒了。 罗载阳美滋滋的又吃了一口,笑道:“是不是想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南风笑了起来:“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 “呸呸呸。”罗载阳情之失言,连着呸了好几声,又笑着道:“看在你这么恭敬给我倒茶的份上,我就帮帮你,等会吃饭的时候,你跟我坐在一起。” 秦南风瞧了瞧同云娇坐在一起的韩淑珍,心里头有些明白过来,拧着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 韩元奎同夏岸几人说着话,却不时的看向云娇那处,他这些日子时常望见云娇拿着茶饼去铺子里头,他也曾特意上前去说过话。 但云娇似乎有些躲着他,说不上两句话便急着要走,要么就说要去采买,要么就说钱姨娘在家里担心她,她要快些回去。 他也不好强求,只能每回都将话憋在心里头。 但今朝,云娇该不得什么借口再推辞了吧。 他思量了片刻,走过去在韩淑珍旁边坐了下来:“淑珍,今天哥哥带你来你可欢喜?” 韩淑珍已然知道他的本来面目,瞧见他心里头就有些厌恶,但还得强忍着,勉强笑了笑道:“自然是欢喜的。” 韩元奎笑看着云娇。 云娇见他这样也不好不打招呼,便笑着唤了一声:“韩家哥哥。” 第729回 厌烦 韩元奎神色间颇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云娇从小就乖巧,嘴巴也甜,每回看见了我没有一声哥哥是不开口的。” “那是应当的。”云娇笑了笑,心里头估摸着,韩元奎怕是又要开始问茶饼的事了。 这事儿她都逃过多少回了,今朝怕是逃不掉了。 但是,韩元奎若是想如同从前那般行事,那是断然不行的,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断了他的念头,只能见机行事了。 果然,下一刻韩元奎便开口问:“云娇,你铺子里头那个茶饼卖的真好,我听吴先生说提前给了银子的主顾都排到两三个月之后了?” “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两三个月还得是我不偷懒才能做出来,实际上要的时间更多。” 她特意将时间说的长一点,好绝了他的的心思。 但很显然,韩元奎不是轻易就会死心的人,他半开玩笑的道:“生意这样红火,你都不打算找几个伙计吗?要是外头的人不放心,你可以找哥哥我,我不用银子,你每日给我一块茶饼便成。” 云娇还未开口,韩淑珍便抢着笑道:“哥哥,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说娇儿说那茶饼的方子不能外露吧,就你这工钱要的也太多了一些。 娇儿那茶饼一块能卖十二两,你还说你做伙计不要银子,这满帝京的伙计都没有哪个有这样高的工钱吧?” 她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韩元奎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一清二楚,原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家哥哥这样想方设法的想要云娇手里的茶饼方子,有些不大地道。 如今知道了韩元奎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更加不想叫他得逞了。 她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是以不等云娇开口,她就抢着先说了。 日子她能忍着不跟他翻脸,就已然忍到了极限了,这会儿有事能说他,她自然不会放过。 “淑珍,你可是我妹妹,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了?”韩元奎像是逗趣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哥哥我若是多挣一些,你不也沾光吗?往后嫁妆还能多陪一些呢。 你可快帮我劝劝云娇吧。” 他不说这个,韩淑珍倒也不来气,听他这么一说,她便更加忍不住了:“嫁妆的事情,哪用哥哥操心呢,我小的时候母亲就给我预备好了,有母亲给我的那些就够了。 哥哥的银子还是留着以后给清儿陪嫁吧。” “那我不也要给你添妆吗?”韩元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心中甚至有些恼怒。 这个妹妹怎么回事?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帮着外面的人,这些年真的是白疼她了。 韩淑珍还要再说,云娇却悄悄的扯了她一下笑道:“淑珍,这里这许多人,你就这样嫁妆长嫁妆短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请我们吃喜酒了?” “我看着也像。”把云姌笑着道。 几人都笑了起来,韩元奎神色也缓和了一些,过了片刻又看着云娇道:“云娇,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要用伙计就叫我,你那茶饼做的那样慢,若是多几个人,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再买一个铺子了。” 他做梦都想拿到茶饼的方子,可云娇就是个死榆木的脑袋不开窍,他心里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不用了。”云娇淡淡笑了笑道:“我一个姑娘家,也没多大的野心,那个铺子能混个每日开支我就满足了。” 韩元奎三番五次的试探,几乎都将事情挑明了,她也已然明着说了许多回,这方子不可能出来。 可韩元奎脸皮真的是够厚,拒绝了这么多次,他还是不屈不饶的,每回逮到机会,便要同她说。 韩元奎见她还是不允,便又退了一步道:“那不然这样,你前头收了人家银子的就罢了,后头的茶饼我全要了,我给你每一块茶饼加半两银子如何?” 大不了,他拿来了茶饼转手往外卖的时候,再加半两银子就是。 他也去云娇铺子里头试过,可是吴先生说什么也不肯松口,说是云娇交代了,无论是哪个来,一个月之内最多只能买三块茶饼。 他也隐隐约约猜出来了,云娇这是在防着他呢,可那银子实在是太好赚了,若是厚着些脸皮便能赚到,那他不介意旁人说他脸皮厚。 “韩家哥哥真是说笑了,若是都给了你,那我铺子里的那些老主顾该如何?”云娇面上依旧带着笑,但心里头已然不悦了。 都已经拒了这么多次了,他却还是翻来覆去的提这件事,她都有些厌烦了。 “他们可以到我那出去买,云娇,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你吃肉也给哥哥喝点汤,好不好?”韩元奎忝着脸笑道。 “韩家哥哥,云娇不愿意你就别勉强她了。”把云姌有些看不下去了,径直开口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母亲开口,我九妹妹也不曾松口。 若真是能拿到旁的不是去卖,那我家在土市子那里的茶铺子还不兴旺呢,倒不如拿到那里去卖了。” 她说着掩唇笑了起来,韩元奎分明是看她九妹妹好说话,性子弱,才敢这样咄咄逼人,她才不会让着他。 “也是。”韩元奎干巴巴的笑了笑,看了看云娇没有应允的意思,便有些讪讪的。 “韩家哥哥若是闲来无事,自己看看书也能做做茶饼的。”云娇觉得这样太尴尬了,不管如何人家是来做客的,家里头又是办喜事,若是弄得太难看了,有些不大好。 韩元奎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金不换带着些婢女进来了,婢女们放下手中端着的各色菜肴。 金不换高声朝着把云庭道:“少爷,开席了。” 把云庭便招呼众人围着圆桌坐下,想了想,今朝他是主家,似乎他该给众人斟酒,便又拿过酒壶站起身来。 秦南风靠着罗载阳坐下,见他毫无动静,有些耐不住的推了他一下。 罗载阳很想取笑他几句,但当着这些人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作罢了,他笑着对韩淑珍招了招手:“淑珍,你与逐云换个位置,来同我坐。” 第730回 真是误了终身 “我不去。”韩淑珍脸微微红了:“我要同云娇说话。” 虽说是定亲了,但当着这些人,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过来。”罗载阳又笑着朝她招手。 韩淑珍撇过头:“我才不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 梁元俨取笑道:“罗载阳,看样子你说话不好使,往后成亲了,还是叫韩家姑娘当家吧!你就乖乖听她使唤就成了。” “就是,韩家姑娘心疼你,你也就天天给她端个洗脚水,洗洗脚就成!” 众人都跟着起哄,取笑起罗载阳来。 “淑珍听话,下午给你买炒栗子吃。”罗载阳也不在意,仍旧笑嘻嘻的哄着韩淑珍。 韩淑珍忍不住笑了,却还是有些害羞,觑了他一眼道:“谁要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快去吧。”云娇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声道:“这么些人呢,你给他留点面子。” 韩淑珍这才半推半就的起了身,去了罗载阳那处。 秦南风才站起身来,云娇便笑望着他道:“秦少爷,你坐我哥哥的位置可好?我有些话要同我哥哥说。” 韩淑珍方才坐的这个位置,另一侧便是夏静姝。 哥哥如今要见夏姐姐一回不容易,她得帮着些。 至于秦南风愿不愿意,那可由不得他。 秦南风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也晓得把云庭如今不易,便点头应道:“好。” 把云庭忍不住面色有些泛红,但还是起身去了云娇边上坐着。 众人这才算是坐定了,把云庭一一给他们斟了酒。 韩淑珍笑道:“云娇,你不给我们斟果酒吗?” 云娇瞧了瞧把云姌:“那就是我六姐姐的事了。” 有嫡出的姐姐在,轮不到她出这个风头,再说,她也不想做这个活计。 “那我来吧。”把云姌站起身来,拿过果酒给几个女孩子斟上了,瞧见茹玉的酒盅里空空如也,也给他倒上了,口中笑道:“茹玉,你不吃羊羔酒,就吃些果酒吧。” “好,多谢六姑娘。”茹玉笑着点了头。 他一向是不喝这些东西的,但今朝高兴,前几回瞧见云娇每回都吃了,神色间还颇为喜欢,他忍不住也想尝一尝。 这一桌都是少年人,彼此又都熟悉,开席了之后便你逗我我说你,喧闹一片,热闹非凡。 把云庭趁着众人都不在意他,身子往后靠了靠,看起来危襟正坐目不斜视,下巴却微微偏向夏静姝那处,小声问了一句:“近来还好吧?” 夏静姝低着头悄悄笑了笑,也不曾望向他,小声道:“挺好的,你呢?” “我还是那样。”把云庭顿了顿,又道:“家里有人盯着我,我不能如从前一般了。” “我知道了,我哥哥都跟我说。”夏静姝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静默了下来。 把云庭抬头看着秦南风他们谈笑风生,过了两久才道:“你照顾好自己。” 他天生不善言辞,还有一句“等我”,在唇边绕了半晌,却死活也说不出口,又默默的咽了下去。 “你也是。”夏静姝侧头飞快的瞧了他一眼,发现他不仅脸色泛粉,这连耳垂都有些红了,她便悄悄笑了。 他总是这样,比个姑娘家还要矜持自重些。 云娇留意着他们在说话,心里头也在偷偷的发笑,哥哥平日里对外头哪个都是不苟言笑的,遇见了夏姐姐却变成了这样,这“情”字一起,可真是误了终身呐。 酒过半巡,傅敢追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婚服,一手端着酒盅,一手提着酒壶大跨步的走进门来。 他后头跟着几个兄弟,个个都喝得红光满面的。 “新郎官来了!”把云姌拍着手笑道。 众人都笑着站了起来。 傅敢追一进门便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又看了看罗载阳:“你们两个,一点不够意思,兄弟们都在外面陪我呢,就你们俩在这里躲清静!” “来来来,先干一杯。”秦南风端起酒盅来,在他酒盅上碰了碰,抬头一饮而尽。 “好。”罗载阳带头拍手叫好,催着傅敢追:“快吃快吃。” 傅敢追自然不得二话说,也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好样的。”秦南风哈哈一笑道:“我同罗载阳晚些时候就一道去,帮你把新娘子迎回去,如何?” “等一会儿我到前头去的时候,你们就得跟着去,我还要去敬酒呢。”傅敢追不干。 “对,敢追叫他们两个去,哪能叫他们在这闲着呢!” “必须要去,否则等他俩成亲的时候,就灌的他们不能入洞房。” 众人都哄笑起来,跟傅敢追来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军中人,平日里极为相熟,谈笑之间也无顾忌。 “听见不曾?”傅敢追指了指那几个兄弟:“你们可不能犯了众怒,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罗载阳连声答应也,提起酒壶给他斟上了酒,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来:“你同逐云吃了,也得同我吃一盅。” 傅敢追耿直忠厚,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这一盅酒也是该吃的,他也不废话,张口便干。 “爽快。”罗载阳夸了一句,也饮了杯中酒:“我们随你去不错,你得先将这桌子的人敬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该敬!”梁元俨高声应和道。 “可不是该敬酒吗?这一桌子又有大舅子,又有小姨子,还有往后的连襟,旁人不敬,这桌也得敬。”韩元奎也跟着凑热闹。 旁的人催着敬酒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一片喧哗。 傅敢追知道成亲是大喜事,没有不敬酒的道理,照着众人所言挨个敬起酒来。 金不换倚在门框上笑着看热闹,冷不妨边上走近一人,他不由抬头去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要行礼。 把言欢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了,又往门边上走了两步,却也不进门去,只是探头往里面瞧。 金不换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老爷不在前头招待客人,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还这样神神叨叨的。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家少爷,探头往屋子里看了看,想使个眼色提醒提醒自家少爷。 第731回 世上的谣言向来是以讹传讹来的 奈何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吃酒的吃酒,起哄的起哄,把云庭无论如何也留意不到门边上的金不换。 金不换没辙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里祈祷着少爷可千万别让老爷抓到什么把柄。 可惜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他祈祷之际便瞧见自家少爷拿起了夏姑娘跟前的碗。 任他在心里头高喊“少爷不要啊”! 把云庭也听不见半分,他从容不迫的抬手给夏静姝盛了一碗竹菇炖豆腐,轻轻放在了她跟前,并未言语。 他记得她是喜欢吃竹菇的。 夏静姝用勺子轻轻搅着白嫩的豆腐,有些羞涩的笑了,一向带着些苍白的脸色也浮起了一丝红晕。 金不换悄悄侧目看了看一旁的把言欢,不由的担心起来,老爷的脸色这样难看,少爷这回可是悬了…… 把言欢又看了两眼,脸色阴沉的打算转身离开,此时自然不是说话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等家里的事情过了再说。 便在他欲转身之际,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老爷怎么不在前头招待客人?”钱姨娘就着曲嬷嬷的手,走到了廊下,瞧见了把言欢不由得一阵奇怪。 她自叶亭玉那处出来,原本已然回了院子,但想起来今朝云娇同她说夏静姝也来,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的还是忍不住青玉院,她想悄悄瞧一瞧叫把云庭满心相待的姑娘究竟是何等模样。 谁料走到这处,便撞见了把言欢在门口往里头张望,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好。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往前走了两步,低沉着声音道:“你自己去瞧瞧吧。” 钱姨娘有些忐忑的走到门边,往里头瞧了过去。 屋子里好不热闹,劝酒的吃酒的闹成一团,她略微仔细一瞧,便望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一处,云娇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吃酒。 把云庭则微侧着身子,同边上一个姑娘小声说着什么。 钱姨娘顿时睁大了眼睛,打量着那姑娘。 只见她生的眉目如画肤光如雪,含笑望着把云庭,眼底是说不尽的温柔娴雅,只是身形略微有些清减,脸上的红晕更衬出三分病态,瞧着越发楚楚动人。 这姑娘,生的真好,端端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钱姨娘心里头已经猜到了,这大抵便是那夏家的姑娘吧。 除了身子骨不大好,这孩子瞧着可是真不错,绍绍的眼光当真是极好的。 她满心欢喜,却又想起把言欢方才铁青的脸色来,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过身去满是不解的问道:“就是一帮少年人在胡闹,老爷,叫我……看什么?” 她从来不曾撒过谎,这还是头一回,又是在把言欢跟前,她便有些慌张。 “你不曾瞧见?”把云庭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她。 “瞧见什么?”钱姨娘往廊下走:“走吧,咱们先出去吧,别扫了他们的兴致。” 把言欢不曾言语,随着她一道儿出了青玉院。 到了门口,钱姨娘站住脚回头望着他笑道:“老爷去前头招待客人吧,我有些乏了,先到院子去歇着了。” 她心里琢磨着,把言欢大概是瞧见了,又或者心里有了怀疑,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 她不打算同把言欢说夏静姝的事,打算等云娇散席了之后同她说,叫他叮嘱把云庭下回仔细着些。 “你不好奇那是谁家的姑娘吗?”把言欢走上前来问她。 “哪个?”钱姨娘假装不知,不敢直视他,便走到一旁去看一丛盛开的月季,假意低头凑上去闻了闻:“这花真香。” “坐在绍绍身旁的那个姑娘。”把言欢跟到她身旁,他倒是也不曾怀疑她,毕竟钱姨娘安分守己在他心里头是根深蒂固的。 “坐在绍绍身旁的不是咱家娇儿吗?”钱姨娘明知故问的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去。 “我说的是另一侧。”把言欢耐心的解释。 钱姨娘假装愣了愣,才说道:“另一侧吗?好像是个姑娘,我不认识,也就不曾留意,老爷说这话是何意?” “你竟不曾看出来吗?”把言欢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不应当吧,你一向心细,绍绍同那个姑娘不对劲,你当真没看出来?” 钱姨娘眨了眨眼睛道:“老爷怕不是多想了吧,这光天化日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哪里会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有些担心起来,把言欢若是晓得了,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肯绍绍娶那个姑娘的。 这些年了,绍绍好容易才有些让了步,父子俩也有了和好的迹象,这事若是闹起来,他们父子怕是真的难以和好如初了。 “你才瞧了两眼,瞧不出来也属寻常。”把言欢背着手,缓缓的道:“我原本也是不知晓的,只是前些日子,我在书房办公,原先说好了要到你那出去吃夜饭的。 但傍晚的时候连燕茹去请我,说是有话要同我说。” 钱姨娘依稀记得这事儿,抬眼看着他:“怎么了?是夫人说什么了?” “他说云妡跟前的婢女回来同她说,咱们家绍绍与夏家那个姑娘有染。”把言欢面色逐渐沉了下来,看着她解释:“绍绍边上坐着的,就是那个姑娘,她父亲是个五品的闲官。” 这样的人家,他断断是看不上的。 钱姨娘顿了顿道:“绍绍的性子,你一向是知道的,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也不该从二姑娘跟前传来吧?” 她心里担忧极了,绍绍怎会叫把云妡知晓这些事情?定然是他们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 “是尤初红说的。”把言欢解释道:“尤初红当初叫他伤了心,心里头想来一直是不大痛快的,得知了此事,自然是要说出来。 她从前就与云妡要好,这种事情自然不好直接跑到我们跟前来说,便只有托云妡转告了。” 钱姨娘顿时明白过来,但她晓得这事儿肯定是不能承认的,想了想便道:“世上的谣言向来是以讹传讹来的,这事儿,绍绍若是不亲口承认,我是不信的。 你也是,绍绍如今总算有些回心转意了,你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再为难他。” 第732回 择个良日,上门提亲 把言欢沉着声道:“你先回院子休息去吧,我得到前头去了。” 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但他绝不会点头。 不过,这些话不必要说给钱姨娘听,她毕竟有孕在身,操不得这些心。 “是。”钱姨娘望着他,眼底隐有忧虑:“那老爷慢些走。” “你去吧,路上仔细些。”把言欢对她摆了摆手,转身往前头去了。 钱姨娘往回走了几步,却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转身回了青玉院。 金不换见她去而复返,不由有些诧异,照着规矩行了一礼:“钱姨娘。” “金不换,你进去帮我将绍绍叫出来,就说我找他有几句话说。”钱姨娘望着金不换道。 “姨娘稍待,小的这就去。”他这心里头也抓心挠肝的呢,可少爷在跟夏姑娘说话,他若是贸然去搅了,又像是有些不大好。 好在钱姨娘去而复返,他心里头猜测着,估摸着姨娘大概也是为这个事来的。 把云庭听闻钱姨娘来了,忙起身出了屋子。 “娘。”他开口唤了一声。 “这里这许多人,别这样叫。”钱姨娘小声说了一句,伸手拉过他到了一旁的墙角:“我方才便来了,我想瞧瞧那个夏姑娘,谁要遇上了你父亲。” “在何处?”把云庭眉头不由得拧到一处,方才屋内喧闹,他倒是不曾有所察觉。 “他都瞧见了,尤家那个姑娘当初你不要她,她不知怎么得知了你与夏家姑娘的事,跑去告诉了二姑娘,二姑娘又派人回来知会连燕茹,如今你父亲也已然知晓了。 他起先是不信的,今朝你却叫他瞧见了。”钱姨娘有些紧张的道。 把云庭瞧了瞧空无一人的大门口,沉吟了片刻道:“瞧见便瞧见了吧。” 大不了,他提前娶妻。 他想起来前日把言欢来叫他请客之事,原来是设了圈套,在这处等着他呢。 “你心里是如何想的?”钱姨娘忧心忡忡的望着他:“我看你父亲不像是肯点头的样子,走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 把云庭看着院角的竹子,神情坚毅:“他不肯又如何,我的婚事也用不着他首肯。” 他早就不拿他当父亲了,他肯不肯又如何? “他到底也是你的父亲,再说娶亲是大喜事,怎么也要办得欢欢喜喜,他若是不肯,你要如何将人抬进门来?”钱姨娘瞧他这样,不由更着急。 把云庭低头望着她,见她一脸焦急,也不敢将心里头要另立门户的话说出来了,只是笑了笑宽慰她道:“娘,你就别担心了,好生养着身子,这些事,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娘有了身子,气不得,他说话自然要留意一些。 钱姨娘知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能点了点头:“你先进去陪着他们吧,我回院子去了,等回头有了空,你到我那处去,咱们娘儿仨好好商议。” “好。”把云庭点头答应了。 钱姨娘瞧着他回了屋子,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往翩跹馆去了。 把云庭回了位置,云娇瞧他脸色有些不对,想问却又忍住了,打算等散了席再说。 这时候,傅敢追拉着秦南风几人一道去前头敬酒了,屋子里便静了许多,她就更不好多问了。 等到散了席,兄妹二人又开始送客,前前后后耽搁了不少时辰,等云娇闲下来的时候,都已然到了申时了。 时候不早了,她晚上还要去傅家吃夜饭。 原本照着规矩,家里的姊妹都该去的,但把云嫣是个庶出的,又是下嫁,父亲同母亲都不肯去,家里的姊妹也各种推脱不去,最后也就只剩下叶姨娘自己去了。 云娇想着无论如何要帮三姐姐把门面撑起来,不仅自己去,也劝了哥哥一道去。 把云庭知道她同把云嫣要好,也知道把云嫣为人尚可,加上叶亭玉同钱姨娘如今又走得近,便给了面子点头答应了。 如此一来,就算是把言欢夫妇二人不去,有了云娇兄妹,把云嫣在傅家那些亲眷跟前,面上也面前算是过得去了。 两人一道回了青玉院,云娇倒了满满一盏茶,端起来一气喝了个干净。 “你慢着些,我又不同你抢。”把云庭好笑的望着她。 这个妹妹在外人跟前总是谨小慎微,也只有在他同娘跟前,才会露出本来面目来,却也可爱的紧。 “我方才就渴了,忍到现在。”云娇又倒了一盏,却觉得有些喝不下去了,便坐了下来看着他:“哥哥,你今天出去,姨娘跟你说什么了?” 她听见金不换说姨娘在外头找哥哥去说话,加之哥哥回屋的时候脸色又不好,便猜到了几分。 说起这事儿,把云庭神色有些凝重:“娘说把言欢知道了我和静姝的事。” 他干脆对把言欢直呼其名了。 云娇怔了一下:“父亲怎么知道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把云庭抬手也斟了一盏茶,翻起来抿了一口:“是尤初红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去告诉把云妡了。”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想起来了,上个月雅茹姐姐成亲那一日,我从外头回来就遇见了二姐姐跟前的春分,我当时还不曾在意。 后来晚上到吃夜饭的时候,平步说父亲叫母亲叫去有事情要说,就不陪姨娘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可一直也不曾有事,后来便渐渐忘了。 想来春分那回来,就是到母亲跟前告状的。” 这事也过去了不少日子了,她几乎都快忘干了,这会儿听哥哥提起,她才又想了起来。 “他知晓了又如何?我与静姝男未婚女未嫁,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他如何。”把云庭说着放下茶盏,满面坚韧的道:“既然他知晓了,那我就不必等科举了,待我找个风水先生择个良日,上门提亲。” “哥哥,你当真想好了?”云娇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先看看他怎么说吧。”把云庭抬眼与她对视:“此番说不准……往后娘那里就要你多照应了。” 第733回 死给他看 云娇摆了摆手道:“哥哥别说这样的话,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娘,我照应她还不是天经地义吗?只是不知哥哥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把云庭思量着道:“倘若成亲了,我便带她去外地书院吧,不在帝京了。 就是恐怕她跟着我要吃些苦头,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他说话间神色有些黯然,是他不曾预备好,原想着成亲定然要给她该有的体面,如今却…… “夏姐姐不是不肯吃苦的人,只是她那身子骨,我怕她会吃不消。”云娇有些忧心的道:“不然,你们就在帝京吧,若是不愿意在家中,便去国子监。” 国子监是大渊朝最好的书院,只收朝廷四品以上官员的嫡子,把言欢曾在那处做过几年学究。 把云庭低下了头,有些惭愧:“说到底还是我无用,到如今也不能挣银子。 口中说着不认他,但吃穿用度却都是源自他。” 国子监,没有足够的银子是进不去的,把言欢学富五车,作为他的儿子,把云庭不必要去国子监。 把云庭原想着,等科举过后得了功名便可外放,到时候就能拿俸禄了,成了亲养着夏静姝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这事来得突然,他一时间也无旁的法子,也怨他这些年光顾着读书了,旁的营生一样不懂。 “哥哥你别这样说,别说这家境还过得去,外头多少贫苦人家还在苦读呢,十年寒窗才能换来金榜一朝提名,到时候不就扬眉吐气了吗? 再说了,这挣银子哪有一蹴而就的?”云娇笑着宽慰他。 她知道哥哥心里着急,可这事儿是急不来的。 把云庭叹了口气,看着前头:“我只是怕她跟着我受苦。” “哥哥你别怕。”云娇含笑望着他:“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到跟前了,总有法子的。”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勉强对她笑了笑:“你回院子去吧,看看娘如何了,顺带帮我开解开解她,她心里头担心着呢。 到吃夜饭的时候,我去接你。” “好。”云娇起身又叮嘱了一句:“哥哥别太忧心了,我先去了。” 把云庭目送着她去了,这才翻开案上的书,却也是看不进去。 …… “姨娘,我回来了。”云娇笑嘻嘻的进了屋子。 钱姨娘正靠在凉榻上发呆,见了她不由坐起身来:“娇儿,你可回来了。” “唉呀,如今这天都转凉了,姨娘怎么还坐凉榻,快些起身。”云娇忙上前将她拉起身,拿过一旁的薄被垫着,这才让她坐下,口中问道:“姨娘怎么不叫曲嬷嬷在跟前伺候着,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做什么呢?” “你哥哥的事。”钱姨娘忧虑的看着她:“他都同你说了吗?” “哥哥同我说了。”云娇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姨娘不必太过担忧了,父亲不是还不曾表态吗?” 她也晓得父亲定然不会同意,不过为了暂时宽慰姨娘,她只能这样说了。 “他虽未表态,可我却从他脸上瞧出来了,他那脸色那样难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肯定不会点头的。”钱姨娘坐直了身子,拉过她的手:“娇儿,你一向有主意,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她都想了好几个时辰了,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姨娘。”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别太过担心,等瞧瞧父亲是如何说的,到时候咱们再应对,总会有法子的。” 她如今心里头也是一团乱麻呢,哪里拿得出个主张?还是要看父亲的意思。 所以知道不可能,她还是侥幸的想着万一父亲想通了呢? “我想了,若是实在没得法子,我就以死相逼。”钱姨娘放开她的手,满面决然的道:“他要是不准你哥哥娶夏家姑娘,我就死给他看。” 她没有别的法子了,想起来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那些妇人同夫君闹起来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原先是瞧不起这些法子的。 可为了儿子,她情愿将自己变成原来瞧不起的人。 “姨娘。”云娇哭笑不得:“这就是你在屋子里想了几个时辰想出来的法子吗?你现在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可别动不动就提死不死的,不吉利。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有法子呢,大不了我将银子都拿出来,给哥哥娶嫂子,到时候不花公中的银子,量父亲也无话可说。” 方才在哥哥的青玉院的时候,她便在想着这事儿了。 “那不成。”钱姨娘愣了愣,就摇了头:“那是往后给你预备的,是你的嫁妆,不能给了你哥哥。 你哥哥那处,我想好了是指望你父亲的,你哥哥是嫡子,你父亲不出银子哪个出?” 她说什么也不情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厚此薄彼,尤其是姑娘出嫁到了人家那就是孤身一人,手里头若是没有些银子,那要如何立足? “我就是做最坏的打算。”云娇笑着解释:“再说,姨娘的银子,再如何也该有哥哥的一半,我也不好独吞。 我手里还有铺子,我还会制茶饼,制香,姨娘还怕我饿死吗?” 无论如何,也要先帮着哥哥渡过难关,至于她,只要还有一双手,她不怕往后赚不着银子。 钱姨娘听着才像是有些放了心,旋即又道:“那你也不能将银子全拿出来,自己也要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你给你哥哥的银子,到时候我同他说,就当是借给他的,等他往后考取了功名拿了俸禄,还是要还给你的。” 眼下,只有云娇这个法子可行了,但她也不能亏着女儿。 “姨娘。”云娇啼笑皆非的道:“我与哥哥不必要分的那样清,你这样说,倒是叫我们兄妹生分了。” “话不是这样说。”钱姨娘有些惆怅的道:“当初,我同你舅舅姨母他们不也好得很,可各自成亲了就都变了,你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姨娘,我心里有数的。”云娇笑着点头。 她晓得姨娘是为她好,但哥哥的事情,她怎会袖手旁观? 再说她同哥哥,又何需要计较这许多。 第734回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天将夜之时,云娇随着哥哥一道乘着马车到了傅敢追家。 哥哥牵着她下了马车,她抬头打量,入眼是一个农家小院,青砖黛瓦,墙上嵌着花格窗,门上贴着大红双喜,墙角的砖头缝里栽种着一丛丛绿油油的韭菜。 再抬头环顾四周,阡陌农田绿意盎然,夕阳西下,小小村落炊烟袅袅,几乎能看见农人的悠然与闲适。 蒹葭也稀奇的瞧着四周,黄菊暗暗的斜了她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哥哥,庄子上瞧着真不错。”云娇四下里张望着,新奇不已。 她幼时也跟着外祖母到过庄子上,但因着年纪小,到如今都忘得差不多了。 今朝再见,似乎又是一番新天地,惹得她流连不已,心里头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能身在这田园之间,种种地看看书,再制些茶饼养养花,岂不比如今的日子快活多了? “是。”把云庭笑着点头:“我到了乡间也觉得心旷神怡,你若是欢喜往后便多来几回。” “我也不好总往这跑。”云娇笑了笑。 “云庭,九妹妹……”傅敢追同秦南风罗载阳三人瞧见了马车迎了出来,傅敢追笑着招呼他们:“快些进来。” “叫什么云庭,云庭是你叫的吗?”罗载阳笑看着傅敢追。 “叫大哥。”秦南风跟着便道。 傅敢追有些窘迫,一张脸胀得通红,把云庭比他还小些呢,这“大哥”有些叫不出口。 “快叫啊,云庭等着呢!”罗载阳又催了一声。 云娇忍着笑意看着。 傅敢追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大哥……里面请……”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随着他们进了院子,便瞧见几个妇人在院子里头说说笑笑,忙着择菜洗菜好不热闹。 傅敢追笑着道:“爹,娘,大哥同九妹妹来了。” 傅得安打了一桶井水,忙倒在一旁的桶中,笑着上前来迎:“云嫣她大哥,快请进去做。” “伯父客气了,叫我云庭便好。”把云庭微微颔首。 “这就是九姑娘吧?”阮氏在围裙上擦了擦走,有些拘谨的打量云娇。 云娇笑着点头:“伯父好,伯母好。” “好好好,快随我进去。”阮氏引着她进往屋子里走去,口中说道:“云嫣同亲家母都在西房,来。”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含笑跟上,依稀听到后头传来议论声。 “这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同庄子上的丫头就是不同,看着就不一样……” “是啊,瞧着就是个千金小姐的模样,笑不露齿的又落落大方,虽是大户人家的,可也没有半分瞧不起人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越是讲究家教……” 云娇听着忍不住笑了笑,她哪像个千金小姐了,她家姊妹几个,她大概是最不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的了吧? 似乎只有二姐姐是最像的,不过四姐姐和六姐姐也不差,毕竟是嫡出的,身份在那摆着呢,说话做事也有气势,自然打扮的也好,毕竟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但话说回来,她的衣裳也都还行,若是比起来,她大概就是输了气势吧。 阮氏不曾进房,站而是在房门口笑道:“九姑娘,你进去吧,这新房里忌属相,除了亲家母同你,旁的可一个都不让进。” “忌属相?”云娇怔了怔:“不知忌哪几个属相?” 大渊民间婚嫁,各地有各地的忌讳,这忌属相便是其中的一种,说白了便是合八字的时候算命先生掐出来的,有几个属相与新人相克,成亲不满月,这几种属相之人便不得入房。 但成亲之时,亲朋满座,哪有人记得这许多人的属相? 为图省事,便一视同仁,来的亲戚朋友都不让进新房。 “忌属老虎的,还有属鸡的。”阮氏笑着问她:“不知道九姑娘属什么?” “我属兔。”云娇松了口气,若是不能进新房,这外头这许多人,她都不晓得自己该去何处了。 “那不忌的,九姑娘快请进。”阮氏伸手推开了门,探头朝着里头道:“亲家母,云嫣,你九妹妹来了。” “九姑娘,快些进来。”叶姨娘闻言,忙迎到门边,伸手拉了云娇进了新房。 “那你们坐着,我先到外头忙去了。”阮氏嘱咐了一声。 “好。”叶亭玉答应了一声。 阮氏又合上了房门。 “九妹妹,快来坐。”坐在床边的头上还盖着盖头的把云嫣开口道。 “又没有外人,你将个盖头掀开,不碍事的。”叶亭玉拉着云娇走到床边。 云娇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也是新装扮的,里头的东西都是簇崭新,家用物事想来都是找匠人才打造的。 余下的梳妆台洗脸架桌盆一类,都搁置在屋子中央,应该便是嫁妆了。 “不用了,姨娘。”把云嫣并无动作。 “九姑娘,你来劝劝她。”叶亭玉拉着云娇在一旁坐下:“从中午来就没吃,到现在还饿着呢,这屋子里有这些点心,我叫她吃两口她都不肯。” 云娇细看,桌上果然有不少点心,都是些糖果、云片糕之类的果子,也是图个吉利。 “三姐姐不饿吗?”云娇笑着问了一句。 “饿呀,怎么不饿?”叶亭玉笑道:“先前我就听到她肚子响了,非说什么大夫人叮嘱了她规矩,不能偷食,要等晚上夫妻同吃,才能夫妻同心。 你看看这个连燕茹,她就没安好心,这要是饿坏了,她可不会心疼。” “三姐姐少吃一些也不碍事的。”云娇思量着开口道:“到我三姐夫入洞房,可还要许久呢,这夜饭还不能吃,再说他们又吃酒,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吃到几更天呢。” 风俗这就是风俗,活人总不能依着风俗就这样硬生生的饿着,那哪吃得消。 “九姑娘这话不错,这从早到晚都折腾一天了,不吃东西哪里吃得消? 嫣儿你就听我们的,少吃一些吧。”叶亭玉心疼的望着女儿。 “那也成。”把云嫣早就饿的有些受不住了,听到二人这样劝,也就不坚持了,抬手掀开了盖头:“可我若是吃了,这脸上妆可要花了。” “不打紧,我掰开喂你。”叶亭玉见她答应了,欢欢喜喜的拿来一块云片糕,掰成小块一块一块的喂她。 云娇见状,便去倒了些茶水,端过来放在一旁。 第735回 瞧我的 转眼天便黑了,也到了吃夜饭的时辰,傅敢追一家招呼着宾朋坐下。 因着屋子里地方不够大,便只摆了两桌,外面院子里头倒摆了七八桌。 叶姨娘牵着云娇便在靠着西房的桌子边坐下来了,过了不大会儿,把云庭也进来了,便坐在了云娇身旁。 傅敢追实则是让他坐在外头的,大家一道吃些酒,但他不放心妹妹,说了一声便进屋子里头来了。 傅家人质朴,连蒹葭同黄菊还有金不换他们都安排了位置。 庄户人家,也不得那许多讲究,都是自家孩子也不分个男女,只分吃酒与不吃酒。 屋子里另一张桌子,坐的是媒人,还有傅敢追舅父姑父之类的人,都是些长辈,小辈们可不敢往那处乱坐。 云娇所在的这张桌子,也慢慢圆起来了,傅家想是为了照应她与叶姨娘,安排来这张桌子的都是些姑娘,还有半大的孩子。 他们坐下来个个都打量着云娇,云娇都叫他们瞧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秦南风进得门来便瞧见了云娇,他径直走了过去,站在了把云庭的身后。 桌上众人都望着他。 叶亭玉客气的笑问他:“秦少爷,你怎么不坐?” 当初这桩亲事,就是秦南风一手连上的,她可记得这份恩情,对秦南风也颇具好感。 “马上便坐。”秦南风对着她露齿一笑。 把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好真叫他这样站着,有些无奈的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你坐这吧。” “多谢。”秦南风一撩衣摆,含笑坐了下来,侧过头去小声问他:“我听说你父亲知晓了,如何说的?” “你怎知道?”把云庭抬眼望着他,有些奇怪。 “我听万年青说的,他今朝闲来无事在门口与金不换闲谈来着。”秦南风笑了笑又问他:“你父亲不曾发怒吗?” 把云庭微微摇了摇头:“下午不曾望见他。” “那便要瞧明日了。”秦南风思忖了片刻道。 把云庭不曾言语,神色却有些沉重。 秦南风又安慰他道:“你也别太过忧虑了,或许不像你想的那样。” 把云庭何尝不想如此?但他知道那绝无可能。 外头跑进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笑嘻嘻的左右拉着秦南风晃来晃去,小女孩甜甜的开口道:“南风哥哥,我家哥哥叫你到外头桌上坐,一会儿好同他们吃酒嘞。” “哥哥中午吃酒吃的有些多了。”秦南风假意伸手扶了扶额:“晚上可不能再吃了,再吃要醉了。” 云娇好奇的打量那两个孩子,瞧这情形,他们当是同秦南风极为相熟。 叶亭玉见状小声的给云娇解释:“这是敢追的弟弟妹妹,弟弟叫勇追,妹妹叫巧珍。” 云娇点了点头,笑道:“难怪这两个孩子瞧着眉眼之间与三姐夫有些相似。” “那是。”叶亭玉笑道:“到底是一母同胞,能不像吗?” “我哥哥说有喜事就要吃醉了才痛快,快走吧南风哥哥。”傅勇追可不管那许多,死命的将秦南风往外拽,左右是哥哥教的,他照做便是。 “勇追不闹了。”秦南风笑着拉着他手腕,将手抽了回来,对着把云庭抬了抬下巴道:“我同把家大哥有正经事要说。” 两个孩子瞧了瞧把云庭,都有些怯了,齐齐转身往外跑去,傅巧珍道:“我们就叫哥哥来。” 秦南风忍不住笑道:“九霄,你总这样不苟言笑的做什么?瞧你把人家两个孩子吓的。” 把云庭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曾言语,这厮自己想赖在这,却把祸水往他身上引,真正是坏的很。 傅敢追随后便进门来了,上手便去拉秦南风:“叫我弟弟妹妹来请你还请不动是不是?今朝营里头来了那许多人,你好意思躲在家里头同一帮妇孺一道。” 秦南风一边挣脱他的手,一边笑道:“傅敢追,你说话可得注点意,什么妇孺?你瞧瞧你大舅子可在这儿呢。” 傅敢追这才注意到把云庭也在一旁,不由挠了挠头:“大哥,对不住,我方才不曾瞧见你。” 桌上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云庭也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我三姐夫要你去,那你就去吧。”云娇晓得他为何不肯去,便小声劝了一句。 “我不去,我同你哥哥有话说呢。”秦南风一脸正色的道。 “你吃了夜饭再说也来得及,快走快走。”傅敢追说着又伸手去拉他。 “敢追,快些出来,就等你们俩人了。”罗载阳站在门口唤了一声,他说完才瞧见了屋子里的情形,便又改口道:“秦南风不肯来便罢了,等我们晚些时候挨个来敬他。” “你敬我做什么?”秦南风高声道:“今晚该敬新郎官才对。” “你躲在屋子里不吃酒,自然敬你。”傅敢追拖着他道。 “你快些去吧。”云娇悄悄推了他一下。 秦南风站起身,有些幽怨的觑了她一眼,这丫头今朝撵他两回了。 傅敢追也不管那许多,见他起身当即便搂着他的肩膀去了。 “哥哥,你还坐这吧。”云娇笑着招呼把云庭。 把云庭便又坐了回来。 叶亭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不曾多言。 罗载阳瞧着秦南风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对不住啊兄弟,我方才不曾瞧见你同哪个坐在一道,早晓得,我就将敢追拉出来了。” 秦南风觑着他:“事后诸葛亮?” “啧啧。”傅敢追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就恼羞成怒了?你是不是想同云娇说话?” “是又如何?”秦南风没精打采的将两个胳膊放在桌上。 “你别急。”罗载阳说道这处,傅敢追抬手斟酒,他将两人的碗都往前推了推,才又接着道:“这事儿还有法子补救。” “得了吧,你让我再坐回去?我可不好意思。”秦南风推开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实则他也不是不好意思,他怕旁人看出端倪来,坏了云娇的名声。 “不用。”罗载阳摆了摆手,神秘兮兮的道:“你等会儿瞧我的。” 第736回 掐你一下算是轻的 酒席吃到一半,傅敢追便带着众人挨个桌子敬酒去了。 又有与他父亲平辈好事之人,给傅得安戴上个高帽子,脸上拿胭脂涂的通红,让他扛着个厨房灶头下扒灰的扒子。 这叫扒灰,暗指公公与儿媳妇有染,不过不是真的有染,只是图个热闹罢了。 又给阮氏戴上一个布眼罩,但那眼罩只遮一只眼,叫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有人引着他二人到各个桌子敬酒,给众人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庄子上办喜事便是这般。 云娇只是从前听人说过,倒是不曾亲眼见过,忍笑忍的脸颊都痛了。 傅敢追几人敬酒敬到了云娇桌上,罗载阳便起哄,众人左一个由头右一个由头的哄着把云庭吃了不少酒。 把云庭平日里克己复礼,即便是饮酒也是与好友小酌几杯,怡情怡性,从来不肯叫自己吃醉了,但实际上,他也是有些酒量的。 他心里烦闷无处排解,便由着众人的意思,多吃了几盅。 云娇晓得他的酒量,也就不曾阻止。 可谁料他却吃醉了。 云娇瞧着吃得醉醺醺靠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哥哥,即使是这样,他的眉头也微微的皱着,她恍惚想起来,人若是有心事,吃酒便是极易醉的。 她倒是忘了这茬。 不过,吃醉了也好,哥哥也能暂时消消愁。 “大少爷不碍事吧?”叶亭玉有些担心的看着把云庭。 “不碍事,睡醒了便好了。”云娇笑着回道。 “这倒是稀奇的紧,我可从没见过大少爷这样。”叶亭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个大少爷平日里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倒是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她一时间觉得新鲜的很,原来把云庭也会有吃醉的时候。 “哥哥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云娇有些心疼的看着把云庭。 散席之后,秦南风同罗载阳进门来,一左一右架起了把云庭,秦南风回头招呼云娇:“走吧小九。” “叶姨娘,你与我一道走吗?”云娇站起身问叶亭玉。 “我有马车,我也跟你们一道走吧。”叶亭玉也跟着站起身来,眼神在云娇同云娇中间来回打着转,接着又笑了笑。 云娇关心哥哥,也不曾留意到。 几人一道出了门,又与傅敢追的家人辞了别,秦南风同罗载阳才扶着把云庭上了马车。 罗载阳从马车上跳下来,瞧了云娇一眼,笑道:“逐云,我先回去了,云庭就交给你照应了。” 他说着跃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秦南风安顿好把云庭,掀开马车帘子,伸手隔着袖子握着云娇的手腕,将她扶上了马车。 云娇回头瞧了瞧,见叶亭玉也上了马车,这才弯腰进了马车。 “驾。” 金不换扬起鞭子,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动起来。 马车里,云娇就着灯笼昏暗的光,看了看靠着马车内壁角落的哥哥,见他有些不舒服的皱着眉头,便伸手取了车上常备的薄被叠成枕头大小,放在了他脑勺后头。 再瞧他神色,似乎舒坦了些。 她做这一切之时,秦南风便在一旁瞧着她。 云娇收回手,侧头望了他一眼,忍不住有些想笑,开口问他:“你总瞧着我做什么?” “我等着你开口撵我。”秦南风听她开口,便闷闷的道。 这个没良心的,还知道问他呢。 “我几时撵你了?”云娇有些啼笑皆非的望着他,这人真是越发孩子气了。 “你今朝撵了我两回,中午不叫我同你坐,晚上又不叫,你还想抵赖?”秦南风撇过头轻哼了一声。 “我中午不是为了哥哥吗?哥哥都几个月不曾望见夏姐姐了,我就想叫他们说说话。”云娇瞧他那模样就忍不住笑了:“再说晚上我三姐夫都叫你了,罗载阳也来了,那一桌都是你的同袍,你若是不去,那不是不合时宜吗?” “这么说你还是替我着想了?”秦南风觑她一眼,见她笑着欢快,不由消了恼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那是自然。”云娇一脸理所当然。 秦南风顿了顿,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那你为何要收下茹玉的送你的东西?” 他心里头真正的疙瘩在这处,今朝大半日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件事,吃酒都不痛快。 “那是他给我的,我用得上,便收下了。”云娇坦然的望着他。 “你要是要用,你同我说,拿他的东西做什么。”秦南风不满的小声嘀咕。 “他都拿到我跟前,我若是硬生生的拒了,那不是叫他尴尬吗?”云娇笑着解释:“再说了,之前我也送了他茶饼,还有香,收他些东西也算是礼尚往来。” 秦南风听着,眉头却越发皱了起来,这样听来,小九对他与对茹玉也不得多大分别。 他想着便有些丧气,抬眼哀怨的看着云娇。 “你怎么还不高兴了?”云娇眨了眨眼睛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秦南风靠在马车壁上,抬头看着车顶,幽幽的道:“我原以为,有自小的情谊在,你待我总比待旁人好些,如今瞧着茹玉,我倒是不如他了。” 他说着这话,心里头便有些酸溜溜的。 “你有没有良心。”云娇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瞪着他:“我哪里待你不好了?” “你看你看,你还掐我,还说待我好。”秦南风叫她拧了一下,反倒欢喜起来。 他就喜欢小九这样待他与旁人不同,再想想她在茹玉跟前虽说语笑晏晏,却极为有礼的模样,心里头便痛快了不少。 “掐你一下算是轻的。”云娇轻哼了一声,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秦南风望着她,忽然柔柔的唤了一声:“小九。” “嗯?”云娇侧头望着他。 秦南风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过了片刻才道:“你哥哥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会儿却有些退却了。 他怕云娇不肯应他,更怕自己承诺了却做不到,在外人眼里,他或许已然顶天立地,可在他自己心中却不然,真正顶天立地之人,怎会不能做主自己的亲事? 第737回 还是个人吗 我想先看看父亲怎么说。”云娇也不曾打算隐瞒他,看了看把云庭道:“若是父亲不肯,我同姨娘还有些积蓄,到时候便拿出来给哥哥成亲,不管如何,这事儿传出去对夏姐姐名声不好,父亲再怎么不同意,亲事也是要办的。” 哥哥早已下定了决心,她也了解他,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也好。”秦南风看着她道:“若是不够,我这有。” “你不生我气了?”云娇嗔了他一眼。 “我几时真同你生过气了?”秦南风闻言笑了:“回头若是要用银子,你叫谷莠子找我取。” “好。”云娇点头应了,两人相视一笑。 云娇心里很是感动,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他待她总是愿意倾其所有的。 她不知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相待。 此生能遇见他,便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好运吧?是以没了那样好的命,能同他终身厮守。 她想着,有些黯然的低下头。 外头,马车停了下来,万年青的声音响起:“少爷,到了。” 秦南风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伸手去扶云娇道:“你先下去,我来背他。” “金不换,你来帮着扶一下。”她有些担心,毕竟秦南风也吃了酒的。 “不用。”秦南风伸手送了她下了马车,又回过身去背起了把云庭。 云娇跟着他们后头一道进了房内,叶亭玉不放心也跟了进来。 金不换要给把云庭洗浴,云娇不好留在那处,索性便都交给秦南风了,自己则同叶亭玉一道出了青玉院。 “九姑娘,我送你回院子吧?”叶亭玉笑眯眯的望着她。 九姑娘待她同嫣儿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若有机会,她必要报答。 “不用了叶姨娘。”云娇望着她淡淡的笑道:“这会儿也不是很晚,还有蒹葭同黄菊在呢,我不碍事。” “我陪你回去,顺带去瞧瞧你姨娘。”叶亭玉却坚持要去。 “那成。”云娇点头应了。 进了翩跹馆,叶亭玉便道:“九姑娘,你回屋子去沐浴吧,我去同你姨娘说一会儿话。” “我去给姨娘报个平安,便回屋子。”云娇算是瞧出来了,叶姨娘这是有话要同她姨娘说,不叫她在一旁呢。 “好。”叶姨娘笑着点头。 钱姨娘还不曾睡,正绣着帕子等云娇回来呢,瞧见了叶亭玉不由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了呢。” “我这不是……”叶亭玉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嫣儿今天出嫁了,我回去也是一个人,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倒不如来同你说一会儿话。” “姨娘,叶姨娘,你们说话,我回屋子沐浴去了,我这身上不舒坦。”云娇不想多留,给叶姨娘说话的机会。 “你去吧。”钱姨娘点了头,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叶亭玉:“那你今晚便宿在我这儿吧。” “罢了吧。”叶亭玉笑着道:“我可不敢住在你这处,等一会儿把言欢来了,还不要将我丢出去?” 钱姨娘笑着摇了摇:“他今朝不会来的。” 她心里有些惆怅,明日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叶亭玉不曾察觉她笑容里的苦涩,往门口瞧了瞧看见云娇出去了,才吩咐道:“娟儿,你同曲嬷嬷一道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那奴婢退下了。”曲嬷嬷看向钱姨娘。 “去吧。”钱姨娘抬了抬手,等门关上,她才看着叶亭玉道:“怎么,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秦家那个孩子,你熟悉吧?”叶亭玉往她跟前凑了凑,开口道。 “秦家?”钱姨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南风啊,他与娇儿熟悉,自小就相识。” “怪道呢。”叶亭玉一拍腿:“我说他们怎么那样相熟。” “怎么了?”钱姨娘很快察觉出不对,不由坐直了身子:“你这话……可是他们有何不当之举?” 她原本就有些担心,秦南风待云娇好,她一向是知道的。 可秦南风也不能娶云娇,若是叫云娇做姨娘,那她可舍不得。 “没有没有。”叶亭玉连连摆手:“你可不要误会了,九姑娘是守规矩的孩子,秦家那个孩子,也不是不上规矩的人。” 钱姨娘望着她,不知她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叶亭玉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我瞧着他们极为般配,秦家那个孩子对九姑娘像是有那意思,九姑娘待他也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了?”钱姨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南风对云娇的心思,她从前也猜测过,但并未往深处想。 不过云娇的意思,她还真不曾察觉,她不由有些担忧,云娇一向有主张,万一当真对那孩子…… 那可不成,她的娇儿不能做妾,哪怕秦南风再好也不成。 “你看九姑娘吧,平日里看见哪个都是一副笑脸,但你仔细便能看出来,她待人虽有礼却显得生疏。 且她从来也不肯多言,也不会得罪人,我从前觉得外头的那些人她待哪个都一样。”叶亭玉望着钱姨娘细细道来:“但她在秦家那个孩子跟前,就有些不一样。 不像那样谨慎,且那些少年人拉那孩子去吃酒,九姑娘还开口劝了叫他去,若是换了旁人,她不会多嘴。” 她也有些瞧出来了,秦南风说是要同把云庭说话,才坐在那个位置,但实则是为了云娇。 “那也不奇怪。”钱姨娘松了口气,接着绣花:“他们打小就认识,自然熟稔。” 她还当如何了呢,原来只是这样。 “你不懂我的意思。”叶亭玉道:“我是说我看他们般配,彼此也有那意思,倒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成全他们?那可不成。”钱姨娘停住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秦南风是秦家正经的嫡长子,不可能娶庶女做妻,我的娇儿也不可能给人做妾。” 她吃了一世的苦,不能叫女儿再重蹈覆辙。 “哪个说要叫九姑娘做妾了?”叶姨娘觑了她一眼道:“我自己的女儿今朝才嫁为人妻,我就劝你把女儿给人家做妾,那我还是个人吗?” “那你是何意?”钱姨娘好奇的望着她,难不成她真有什么法子能叫秦南风娶云娇为妻? 第738回 万不得已 “把言欢一向待你不薄,如今你肚子里头又有了孩子,那还不是为所欲为?”叶亭玉说着,特意瞧了瞧她的肚子,压低了声音出主意:“你不妨拿这个孩子作筏子,叫他让连燕茹将九姑娘记在名下,这样九姑娘不就是嫡出了吗? 她如今已经收了八少爷,再多九姑娘一个也不多。” “记在大夫人名下?”钱姨娘望着她,重复了一遍,又摇了摇头。 她生来便不喜胡搅蛮缠,更不愿意拿孩子作筏子,但若是为了女儿,她倒也愿意试一试。 可是,如今提这事儿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把云庭那事儿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再闹出这样的事,把言欢便是脾气再好,怕也不会惯着她的。 “怎么?”叶亭玉看她神色不对,便有些了然的道:“你可是不好意思开口?那也不碍事,大不了我替你开口。 反正现在嫣儿出嫁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把言欢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不是。”钱姨娘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这事儿明日怕就露出来了,我索性就告诉你吧。” 她晓得叶亭玉是真心对待她,才肯这样劝说,还要亲自帮忙,她也就不想瞒着她了。 “什么事儿?”叶亭玉顿时关切的看着她,看她的神色,这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是绍绍的亲事。”钱姨娘愁眉不展。 “大少爷的亲事?”叶亭玉愣了愣:“我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是这两日才说的吗?还是说把言欢又相中了哪家的姑娘,非要逼着大少爷娶进门来?” “不是。”钱姨娘摇了摇头:“是他有个钟意的姑娘,老爷怕是不肯。” “大少爷有钟意的姑娘?”叶亭玉顿时稀奇不已,又想起今朝在傅家所见:“难怪我瞧着大少爷吃饭的时候有些奇怪,吃酒还吃多了。” “他吃多了?可醉了?”钱姨娘顿时坐直了。 “不碍事,已经睡了,秦家那个孩子将他送回屋子去了。”叶亭玉摆了摆手,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你说的姑娘是哪家的?” “夏家的。”钱姨娘叹了口气。 “夏家?哪个夏家?”叶亭玉想了想,似乎毫无印象。 钱姨娘望着她道:“便在家学读书的那个夏岸家,夏岸就是她的哥哥。” 叶亭玉顿了顿才道:“那个孩子……他父亲似乎只是个五品官吗?我记得他同大少爷倒是交好。”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便是今朝中午吃饭那姑娘也来了,我思量着去瞧瞧她是何等模样,到了青玉院便遇到了老爷,他脸色一片铁青,勉强同我说了几句话,就到前头去了。” 叶亭玉皱了皱眉头道:“他怕还是看着家里头有事,忍着没发作,否则早就摔门砸碗了吧?” 把言欢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当初不就逼着大少爷娶尤初红么?五品小官家的女儿,他哪里瞧得上? “我瞧着也是。”钱姨娘忧心忡忡的望着她:“这事儿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日他怕就要算总账了。 这个关口,我怎么好提娇儿的事?” “这倒是。”叶亭玉点了点头,复又扬眉道:“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少爷就咬定了要那姑娘,你看他把言欢又能如何?” “说是这样说的。”钱姨娘唉声叹气的道:“再怎么说老爷是家里的当家人,娶亲的事他不肯点头,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且叫大少爷试一试。”叶亭玉说着凑近了钱姨娘,小声的说了起来。 钱姨娘听过之后神色惊惶不定:“这……这能行吗?” “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试试看。”叶姨娘满不在乎的道。 “且看看吧。”钱姨娘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 屋子里。 云娇拿着茹玉给的那本册子靠在床头翻看着,蒹葭在一旁轻轻的给她捶腿。 “姑娘,你别看了,陪奴婢说一会儿话吧?”蒹葭笑嘻嘻的望着她。 “你想说什么?”云娇合上手里的书,侧过脸看着她。 “奴婢觉得庄子上真有趣,外头养着一些鸡鸭鹅,每天都能吃各种蛋。 想吃时蔬自己到地里去采,四周的景致又好,奴婢想着,若是能在那处住个几日,那想来惬意。”蒹葭有些向往的道。 “若是在庄子上有屋子,倒也可以一试,可惜咱们没有。”云娇随手又翻开了手中的册子。 “怎么没有?”蒹葭有些兴奋的道:“李嬷嬷不是说从前老夫人给她留了屋子,就是在庄子上吗? 李嬷嬷说还有几亩地,不过如今都给姑娘的大姨母了借去种了。” 云娇闻言又合上了书,思量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还真是,左右我是要带着李嬷嬷的,那房子她也用不上。 你若是喜欢,那我让人将那处收拾出来,再修葺一番,留着以后给你成亲。” 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蒹葭站起身来,红着脸跺了跺****婢不要成亲,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姑娘。” “傻丫头,那岂不是很苦?”云娇望着她轻声道:“你成亲了也还能跟我在一道,你看曲嬷嬷不是一直陪着我姨娘吗? 往后,若是有合意之人,你就跟我说。” 她成全不了自己,但成全蒹葭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可不想蒹葭一辈子跟着她孤苦一人。 “奴婢才不要。”蒹葭红着脸转身往外走:“姑娘就会逗奴婢,奴婢出去守夜了。” “你别走,我还有事要你做呢。”云娇有些好笑的叫住了她。 “什么?”蒹葭站住脚回头望着她。 “你将家里交子的票据都取出来给我瞧一瞧,我看看如今咱们有多少银子。”云娇指了指床尾侧的立柜。 “好。”蒹葭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很快捧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木匣子上头雕着两只喜鹊立在梅枝上,栓锁是一只精巧的黄铜蝴蝶。 她将木匣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开了锁,取出了里头的票据:“姑娘,这一共是四万零八百两。 加上姑娘手头上平时零用的,大抵就是四万一千两左见。” 云娇接过来,将那些票据清算了一番,仔细盘算了一番,估摸着这些银子给哥哥下聘成亲,约莫是够了。 第739回 一顿打 翌日,钱姨娘一早便叫钱姨娘叫去了翩跹馆。 云娇早起要去春晖堂,只同哥哥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院子。 走到园子边上想起来之前都是同三姐姐一道去请安的,如今三姐姐出嫁了,她还有些不大习惯那我。 思量间进了春晖堂,她瞧几个姐姐都在,她是最后一个。 父亲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更加小心翼翼了一些,好在父亲倒也不曾为难她,她行了礼之后,照着规矩依旧坐到了最末尾的位置。 叫她觉得稀奇的是八哥哥居然跟着父亲一道在伺候祖母吃早饭,这可是这些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父亲一向嫌弃八哥哥不争气,从前看见他就来气,而八哥哥看到父亲也像只鼠儿见了猫一般避之不及,这父子二人,几时这样融洽了? 再瞧一旁的母亲,一如既往的面带笑意,慈爱的眼神不时的落在八哥哥的身上,看样子也是颇为满意。 而叔父把言笑则是不甚在意,观之仍旧是平日里可亲的模样,婶娘邹氏便有些不同了,时常不买的瞥把云闱一眼,大抵是嫌弃他抢了她两个儿子的风头吧。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心里头思量着八哥哥这是学好了,要不然父亲不会叫他来伺候祖母的。 把老夫人不紧不慢到吃完了早饭,放下碗筷,把言欢随即便抬手叫婢女将桌子收了。 邹氏很是不满,第一时间就拉着把言笑和自家的两个儿子回院子去了。 云娇几个姊妹待婢女收拾妥当之后,才再次起身行礼,打算各自回院子去。 把言欢扫了她们一眼道:“云娇,你留一下。” 云娇只能站在当场,晓得父亲因着哥哥的事,这是要朝她发难了。 “平步,你去请大少爷同钱姨娘来。”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是。”平步转身去了。 云娇悄悄瞧了一眼父亲,见他面色肃然,心里头便有些担心。 摆出这样的阵仗来,定然冲着哥哥,今朝这事,怕是不会善了。 再看母亲,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极为祥和,实则像是在等着看笑话。 而祖母她老人家端正的在主位上坐着,神色端庄,全然一副当家老夫人的姿态,若是不开口的话,看着确实不比旁的人家那些雍容的老夫人差。 “你们都先下去。”把言欢吩咐了一句,屋里只留下几个靠心的下人。 他等门关上了,才冷声问了一句:“云娇,你哥哥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父亲说什么,女儿不知。”云娇垂下了头去,神色间更为胆怯了。 她装作全然不知,哥哥的事儿都叫父亲察觉了,她没必要再将自己赔进去挨骂,说不准还得挨上一顿打。 “你少给我装蒜,从实说来。”把言欢声色俱厉呵斥她:“若再敢隐瞒,我便请家法伺候!” 云娇满面惊惶,心中却道哥哥还不曾来呢,这事情也不曾商议,父亲这又是先要拿她撒撒气么? 也罢,这个所谓的父亲也就是从知晓钱姨娘身怀有孕之后,才给了她几天的好脸,但也不是真看她顺眼了,只是为了能让姨娘心中能舒畅些罢了。 这一有事情,果然就先拿她开刀了。 “说!”把言欢见她不言不语,只是低头怯懦的站着,不由厉喝了一声。 “老爷。”连燕茹柔声道:“你这样对娇儿做什么?那是绍绍身上的事,你也怪不了娇儿。 娇儿便是知晓了也不会说的,绍绍打小就那样疼她,她还能背叛哥哥吗?” 她瞧准了时机火上浇油,听着像是在求情,实则是坐实了云娇知情不报。 上几回,她已然知道了这个九丫头的厉害,心里头一直思量着该给她上点规矩了。 七丫头想嫁个好人家,天天变着花样的讨好她,成日里“母亲长,母亲短”的在她跟前转,比亲生的那几个都要贴心。 她心里头舒畅,倒也愿意给七丫头稍稍上点心,叫她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以后日子不那么难过。 可这个九丫头就不一样了,从来不讨好她不说,找她要个茶饼方子还推三阻四的,叫钱姨娘找出那许多由头来,害的把言欢与她起了龃龉。 她算是看出来了,云娇表面上做小伏低,实则倚仗着把云庭,压根不曾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中,她大抵是不曾想见,把云庭也有彻底触怒把言欢的时候吧? 今朝这一关,就看他们怎么过了! “母亲说笑了,女儿有些听不明白。”云娇抬起头来,面上的神色胆怯之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不知父亲说哥哥,说的是何事?” “看样子娇儿是确实不知情呢,老爷,你还是别逼孩子了吧。”连燕茹开口“求情”。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把言欢没好气的回了她,又脸色阴沉的看着云娇:“你哥哥平日里就同你走得近,你敢说你不知情?” 云娇低垂着头:“女儿确实不知。” 把言欢轻哼了一声:“把云娇,少在我跟前耍那些小心思,要不是你哥哥同你姨娘,你以为你能待在这个家中? 等一会儿你哥哥来了,你好生顺着我的话劝说,若是能叫你哥哥回头,我便不追究你知情不报之罪,否则就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 他前些日子还觉得这个女儿也不是那样的惹人厌烦,可把云庭出了那样的事,这个女儿定然是知情的,这几个月这丫头几乎天天与他一道吃夜饭,却不曾告知他分毫,岂不是有欺瞒之罪? 若是能早些知晓,把云庭与姓夏的那丫头羁绊不深,他趁早掐断那丫头的念头,把云庭这边也不至于太难劝说。 但瞧着昨日二人吃个饭,虽无越矩之举,但二人熟稔,把云庭又那样体贴,一道吃饭显然不是头一回了,两人眉来眼去的,怕是感情早已深厚。 且把云庭又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犟性子,弄不好为着这事儿,能与他这个父亲决裂。 他越想越生气,看着云娇就越发的不顺眼。 云娇微微抿了抿唇,父女之情?有什么好顾不顾的?她同这个父亲之间好像是从来不曾有过吧? 第740回 总比有些忘恩负义的人好 她心里清楚的很,父亲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早已惯了。 从她回来不就是这样吗? 父亲瞧见她从来都没有一副好脸,不是厌恶,就是瞪眼睛,不说笑,哪怕是寻常的脸色父亲都不曾给过她。 小的时候,姐姐们闯祸都不碍事,但若是牵扯到她,必然是她的错,免不了一顿责骂。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躲在院子中很少出来,这个家里头顺风顺水也就罢了,只要有一丁点的事恰好同她有干系,父亲便都要将帐算在她头上。 大抵还是她出生的时辰不对吧,从父亲未进大门听了那道士所言想要将她丢到尼姑庵中去开始,她就注定了会被这样对待。 这些年,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再听父亲的这些言语也没有心寒的感觉,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哥哥的事情她不会置之不理。 但是父亲想将这个账也算在她头上,难道就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把言欢看她这闷不吭声的模样就来气,正欲在开口呵斥,外头,把云庭走了进来。 把云庭在翩跹馆同钱姨娘说完话,才走到青玉院门口,便遇见了平步,知道这一趟是非来不可,也就不曾犹豫,径直朝着这儿来了。 “绍绍来了。”连燕茹忙笑着起身吩咐道:“刘嬷嬷,快给大少爷搬个凳子到他祖母这处来坐。”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要去搬。 把云庭冷声阻止道:“不必了,叫他站着回话。” 把云庭走到云娇身旁昂然而立,毫不畏惧地看着把言欢,他知道把言欢叫他来是为了何事。 他一向做事坦坦荡荡,自从与夏静姝交了心之后,想见她一面总是要躲躲藏藏的,有时候他自己想着也觉得这般有些不大君子。 如今叫把言欢察觉了,他倒也坦然了。 “怎么不必了,有话就说话,你叫孩子站着干什么?绍绍,你来祖母这坐。”把老夫人却不干了。 这个大孙子是她引以为傲的孙子,从打落地她便帮着照应,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长到如今这般模样。 不仅容貌出色,读书写字也很争气,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孙子受半点委屈。 “母亲……”把言欢有些无奈,想要劝阻,叫母亲别太惯着他。 把云庭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谢过祖母。” 他进门瞧见云娇站在屋子当中,就知道肯定是又挨训斥了,这回却是为了他,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更舍不得自己坐着,却叫妹妹站着。 他也做不了旁的,便陪她一道站着吧。 “你来我跟前坐,我都好些日子不曾瞧见你了,也叫我好好瞧瞧。”把老夫人慈祥的望着他。 她对这个孙子是实打实的从心底里疼爱,把云庭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她都要想法子搭梯子到天上去摘。 小的时候,把云庭同她也是很亲的。 只是后来,她同意把言欢娶了连燕茹,这个孙子对她便爱搭不理的了,几个月不往她院子里走一步也属寻常。 偏偏连燕茹又生不出个儿子来,她有时候想想也有些后悔。 但又觉得若是不娶连燕茹,把言欢怕是升官也不见得有这样快,日子也就没有如今这么好过了,她又像是不大后悔了。 后来她就盼着把云庭成亲,想着等成亲了,这孩子就会明白他们当时的苦衷了。 可如今,又出了这档子的事。 “妹妹站着,我也站着。”把云庭又看了看云娇:“我的事情与妹妹无关,妹妹对此事也丝毫不知情,还请你们不要迁怒于她。” 他的事情,没道理连累妹妹。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钱姨娘便从外头进了门。 她已然有些微的显怀了,曲嬷嬷扶着她缓缓的走到了云娇身旁。 “见过老夫人,见过老爷大夫人。”她松开曲嬷嬷的手,交手行了一礼。 把言欢瞧见她,神色柔和了些,对着一侧抬了抬下巴:“你有了身子累不得,且先坐下吧。” 连燕茹含笑望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把言欢却还有心对钱姨娘这样体贴,可见这心里头是真的有她。 钱姨娘看了看一双儿女,想要开口。 把云庭便先说道:“娘,你先坐下再说话吧。” 钱姨娘知道儿子这是关心她,一旁的女儿虽未开口,但也眼带关切,她点了点头,默默的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言欢这才也坐了下来,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最后看着把云庭道:“说吧,你与夏家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如今又有什么打算?” 把云庭微抬着下巴,目视着前方,也不瞧他,冷着声音道:“我与夏静姝情投意合,愿与她永结秦晋之好。” 若是在平日里,他断断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这一刻他别无选择,话自然是要挑明了说的。 他知道把言欢不会点头,成亲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他既然与夏静姝互许了终身,便定然不会负她。 他许她之时,便打算好了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愿意担起这份责任,也有这份勇气,不会叫夏静姝的一片真心错付了。 “永结秦晋之好?”把言欢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就凭她区区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五品官又如何?”把云庭负手而立:“至少家世清白,后来的妻子也是原配去世之后才娶的继室,又不曾做出贬妻为妾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来,总比有些忘恩负义的人好。” “把云庭!”把言欢怒喝了一声:“如今在说你的事,你提这番事做什么?” 他心中恼怒却又无奈,他也知道他就是做错了这桩事,这些年才在儿子跟前抬不起头来,若非这般,这孩子也不会不听他的。 “怎么?恼羞成怒了?”把云庭冷冷的望着他,面上毫无惧色:“你都做得,我还说不得? 我的亲事由不得你做主,我与你向来不同,我娶妻看的是人品,不是家世。” 第741回 她不配 说亲事门当户对,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再说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就定下的道理?”把言欢有些气急败坏。 他都是为了这孩子好,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他的苦心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也得看什么样的父母,若是父母品行不端,做孩子的又为何要听?”把云庭冷眼望着他。 “你这个逆子!”把言欢气的伸手指着他,便要上前打他。 这个忤逆子,同他说了几句话,口口声声明里暗里的说他品行不端,他便是当年做错了,也没有哪个做儿子的敢这样指责做老子的。 他把云庭可是这帝京城里的独一份儿! 钱姨娘吓得站起来就要冲过去。 “老爷,老爷,你息怒啊!”连燕茹连忙一把拽住把言欢:“有话好好说,才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就发这样大的火。” “你听听,他说的是为人子该说的话吗?”把言欢就势站住了脚。 他也不是真想打他,只是有些气不过,原先来的时候他想好了好好跟他商议,再劝劝他。 可这个儿子就是有法子气的他跳脚。 “绍绍说的也是气话,老爷坐下歇会儿,我来劝劝他。”连燕茹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把言欢自己伸手在胸口顺着气,恼怒的看着把云庭。 把云庭仍旧立在当场,全然无动于衷。 曲嬷嬷见把言欢坐下了,便又扶着钱姨娘也坐下了。 钱姨娘揪心的看着把言欢,她就知道会这样,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个痴傻之人,也早该看透他了,遇上这些事情,他就会变得不通人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连燕茹往后退了几步也坐了下来,才面带笑意的开口道:“绍绍,我知道你不欢喜我,也不愿意听我所言,但是……” “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开口。”把云庭瞥了她一眼,淡漠的打断了她。 连燕茹好不尴尬,看了看把言欢,指望着他给自己圆个场。 可把言欢就坐在那里瞪着把云庭,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至于后头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太婆,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云娇心里头暗暗好笑,哥哥言语虽不多,可句句都能噎死人,可见这不言不语之人还是要少招惹的好。 连燕茹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是,我或许是不该开口,但在外头、在族谱上,我是你的嫡母。 你的亲事,我自然是该管一管的,不过听不听那就在你了,我只是做一个嫡母该做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把云庭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连燕茹说什么,与他无关,左右他是不会听的。 连燕茹知道无人替她圆场,便又接着说了下去:“你父亲说的不错,成亲自然是要看门第,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你找个好的靠山,以后对你的帮助会很大的。 等你考取了功名,你父亲同我年纪也渐渐大了,这个家后就要交到你手里了,你若是娶个对你毫无助益的妻子,往后想要养活这一大家子,那可就艰难了。 不过我觉得,最要紧的还不是门第,这人活一世,不管做多大的官还是挣多少银子,最要紧的还是要身体康健。 我从打听说了你这个事之后,便特意派人去询问过了,夏家这个姑娘样貌品性都不错,当然,若是不好的话,你也看不上。” 她说到这处看着把云庭笑了笑,又继续道:“只不过这姑娘有一样不好,我说了你也别不高兴,打听的人回来同我说她身子骨不好。 是胎里带的心疾,落地多少年就吃了多少年的苦汤子,这可就不好了。 我说句不该说的,若是真娶进门来,也不晓得能不能生养,绍绍,这终身大事你还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她苦口婆心的说着,慈爱的看着把云庭,她知道自己得做出个慈母的模样来。 这不仅是她作为当家族母该做的事,也为了维持她在把言欢跟前端庄大度的形象。 另外,把言欢往后若是抱怨这事,也怨不得她,左右她将该做的都做了,他们父子是要争吵也好,还是要决裂也罢,左右是怪不到她头上的。 “那不成。”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听着的把老夫人闻言,顿时有些忍不住了:“娶孙子媳妇回来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若是娶个病秧子,回来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那还要她有什么用?” “连燕茹,你倒是能生养,可惜养了一堆,也没一个叫这个家里头满意的,我祖母同你跟前这位,不还是一直指望着我吗?”把云庭不冷不热的望着她,眼底都是嘲讽:“再说了,你坐在家里头就能说人家姑娘不能生养,那我还要说你说这番话是不怀好意,想叫我家绝了后呢。” 他虽厌恶连燕茹,但从前倒也不曾这样说过话,孩子生出来是姑娘还是儿子那是个人的命数,他从来不觉得生女儿有什么值得讥笑的。 但连燕茹这样说夏静姝,他自然不能忍,不加思索的便反唇相讥了。 云娇有些诧异看了把云庭,在她心里头,哥哥向来是翩翩君子,平日连大声说话都是很少有的,更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了,可见母亲说夏姐姐的话实在是气到他了。 “你……”连燕茹便是修养再好,也承受不住他这样的话,更何况她心里原本就厌恶把云庭,这恼怒之色就更加掩饰不住了:“绍绍,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好歹在外人跟前,你也要叫我一声母亲,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 你不听就罢了,又何苦这样挖苦我?” 把云庭瞥了她一眼:“你扪心自问,我叫过你?” 他从未喊过连燕茹一声“母亲”,她不配! “老爷。”连燕茹受不住了,看着把言欢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事儿我是管不了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先不说把云庭如此无理,这个把言欢,她在这处帮他说话,他却半分也不开口相帮,反而坐在旁边无动于衷,像个看热闹的。 她该做的都做了,就不留在这儿自找羞辱了。 第742回 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你走什么走?”把言欢不满的看着她:“你是当家的主母,你不管这事打算管什么?” 他心里头郁郁的很,见连燕茹竟想撒手不管,自然不悦。 “老爷都听见了,绍绍他也不听我的,我留下来又能如何?”连燕茹回过头看着把老夫人:“母亲,你说这事能怪我吗?” 她知道老婆子偏心眼儿,但这事谁对谁错明摆着的,她就不信老婆子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把老夫人装模作样的抬了抬手:“你先坐下,当家主母就要有个主母的样子,要沉得住气,不要动不动就生气。” 连燕茹见她如此,手都气得微微颤抖起来,但还要强忍着。 这一家老老小小,真是快要气煞她了。 她看了一眼把云庭,不过留下来瞧一瞧把云庭是如何吃瘪的也不错,她就不信把言欢能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绍绍啊。”把老夫人看着把云庭就不由得满面慈祥:“早上你父亲过来,也同我说了这个事,我想了个法子,我说给你听,你看看成不成好不好?” 她是早就想好了的,但方才却一直不曾开口,她觉着她这个法子是最两全其美的,用到最后一锤定音那是再好不过了,更能显现出她这当家老祖宗的姿态来。 “祖母请说。”把云庭淡淡的望着她。 他自连燕茹进门之后,同这个祖母便不亲近了,但祖母对他的疼爱他心里有数,小时候那些事他也依稀记得,有些不忍心冷脸相待。 “那姑娘身子不好,家世又不好,做你的妻子实在不适合。”把老夫人缓缓的道:“要我说,叫你父亲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先成了亲。 到时候,你再将这夏家的姑娘纳进门来,做个妾室,不也能天天在一道吗? 她父亲才是个五品官,这也不算是辱没了她吧?” “祖母此言,恕我不敢苟同。”把云庭知她老迈,也不想与她多言,只是直截了当的拒了。 别说夏静姝是嫡出,便是庶出,他也不会叫她做妾室。 “我的意思也与你祖母一般,这是最好的法子,你最好有些分寸。”把言欢看着他,心里还是怒意难消。 把云庭不言不语,就那么站着,显然并不肯妥协。 把云庭瞧见了旁边云娇,怒斥道:“把云娇,你是死的吗?还不快开口劝劝你哥哥。” 云娇冷不丁的叫他点了名,不由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把云庭,又怯怯的看了看把言欢,接着又垂下头继续装她的胆小鬼去了。 她本就不大会劝人,又是站在哥哥这边的,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再说她就是知道该怎么劝,也不会劝的。 把言欢瞧着她这模样就生气,顺手抓起个茶杯来就朝着她砸了过去:“没用的东西,养你这些年还不如养条狗!” 把云庭眼疾手快的一把扯过云娇护在自己身后。 “啪!” 那杯子重重摔落在云娇方才所立之处,茶水瓷片瞬时溅了一地。 “老爷。”钱姨娘坐不住了,上前挡在两个孩子跟前:“你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娇儿她胆小,你别吓着她。”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云娇的方向瞪了一眼,缓声开口道:“你养的儿子,你好好劝劝吧。” 他说着坐了下来。 “老爷。”钱姨娘望着他,泪眼婆娑:“绍绍他既然同夏家的姑娘情投意合,你就成全他吧,又何苦这样逼他。” “钱芳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把言欢顿时勃然大怒。 钱姨娘一向对他千依百顺,这几个月有了身子之后,她性子是要强了一些,但也不比从前强多少,他也当她是妇人家怀了孩子娇气,也就一直忍让着。 不曾想到这样一件大事钱姨娘会站在把云庭那边,他心里是既愤怒又失望,他一直以为钱姨娘会一世如同从前一样待他,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慢慢变了。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钱姨娘瞧着他这样子,心里头有些发怵,当一想到身后的一双儿女,她立刻又有了勇气:“夏家那个姑娘我看见了,挺好的孩子,我也相信绍绍的眼光不会错,你实在……实在不该……” 她说到这处,也不知该如何说了,便掩面哭泣起来。 云娇躲在哥哥身后,瞧着姨娘哭泣心中有些不忍,姨娘同叶姨娘相处的久了,倒也从她身上学了一些皮毛,可遇上这样的事,那点皮毛却又不起作用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把言欢叫她哭得心烦意乱,烦躁的挥了挥手:“你去,回你的院子去吧。” 钱姨娘便哭哭啼啼的由曲嬷嬷扶着走了。 “把云庭,我不妨将话给你摆在这里,除非是我死,否则你休想娶那个夏静姝为妻。”把言欢指着把云庭疾言厉色:“你最好给我想清楚再做事情,你若是不经我同意将她娶回来,我便是打也要将她打出门去。” 这个儿子真是快气死他了,一根筋的东西死活不听劝,他只能这样对待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把云庭淡淡的看着他,丝毫也不动怒:“像你这样的人,死我是暂时是指望不上你死了。 那我就只能去夏家,做个赘婿了。” 他说着,转过身一把拉过云娇:“妹妹,我们走。” 这是叶亭玉给钱姨娘出的法子,钱姨娘一脚将他叫去翩跹馆,便是为了同他说这个法子,叫他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便拿这个是威胁把言欢。 若是真做了赘婿,便失了参加科举的资格了,把言欢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你敢!”把言欢果然如他所料的跳起脚来:“把云庭,你给我回来!” 把云庭却牵着云娇头也不回的跨过门槛去了。 “这个忤逆子,这个忤逆子!”把言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把云庭揪回来毒打一顿才好。 “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连燕茹上前去安慰他。 “我要如何消气,你听听他说的话,你听听!”把言欢反倒更为恼怒:“他连做赘婿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这是铁了心了!” 第743回 要娶你就让他娶 “这不是话赶着话说到这里了吗?”连燕茹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口中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要好生同绍绍说,怎么又动这么大的怒。”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痛快的很,她巴不得他们父子早日反目成仇才好。 如今把云闱算是学了好,把云庭真若是走了,那她往后的日子可就顺心顺意了,只要好生养大了把云闱,再给他选个听用的妻子,她就可以一世无忧了。 看他们父子闹得水火不容的,她连心里头方才那些气都消了不少。 不过这火还大不够,她回头还得再添把柴。 “我倒想好生同他说,他让我说吗?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把言欢气的直拍椅背,又豁然起身道:“我看就是从小太惯着他了,我非得去收拾他一顿不可。” “老爷,那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不必……”连燕茹忙拉着他劝说起来。 “你打算怎么收拾他?”把老夫人满脸不悦的开了口。 把言欢顿了顿心一横道:“我请家法。” 把云庭说什么他都能忍,说上门去做赘婿,他非得好好打他一顿不可,叫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你敢,我绍绍从小到大就不曾挨过打,你要是敢打我孙子,我就跟你拼了!”把老夫人立刻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不管是为了什么事,哪个都休想打她的孙子。 “母亲,你不能再这样护着他了。”把言欢气恼又无奈:“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连做赘婿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再不管还得了?” “他做错了什么?不就是看上了个姑娘吗?是你硬不肯人家娶,既然他不肯听你的,那你由着他就是了,我当初不也是由着你的吗。”把老夫人很不耐烦。 她可不会管那许多门第什么的,她只管自己的孙子高兴就行。 “方才燕茹不都说了吗。”把言欢听着这话心里很生气,但是他是个孝子,也不敢对着老娘高声说话,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夏家那个孩子身子不好,娶回来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要她来做什么? 再说她那个家世,往后也帮不了绍绍,就那个身子骨,说不定以后还是个拖累,她是万万不能进门的。” 把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只不过是说不定,万一人家能生出来呢? 绍绍要娶你就让他娶,要是到时候真生不出孩子来,再将她休回去便是了。 至于家世不好,那也不打紧,我家绍绍聪慧,读书又读得好,这不是还有你这个父亲吗?岳父家稍微不得势,也不算什么大事。” “母亲,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把言欢听着自家母亲这些话,伸手揉了揉额头,他头都有些痛了。 他跟这个母亲,真的是没法说,她一向如此,明明什么都不懂,可偏偏什么事都要掺和一嘴。 他又不好太过驳着她的意思,只怕惹着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那是大不孝。 “母亲,这事儿没有那样容易。”连燕茹见状,上前轻柔的开口说道:“今朝之事,母亲也都瞧见了。 先不说家世之事,这还不曾如何呢,绍绍就像迷了心窍似的要将她娶回来,倘若真的成了亲,两人感情只会更加深厚,到时候就算真的生不出孩子,绍绍那个性子,母亲也是知道的,怎么会肯休她? 成亲了可不比如今,休妻也是大事,若真是闹起来,可又是一番官司了。”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把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颇为不屑。 她心里头对这个大儿媳妇反驳她的话很是不满,好像就她什么都懂似的。 但她也是有点头脑的,她知道这事儿她做不了主,若单单是这个大儿媳妇不肯,她当即就能拍板,将绍绍的亲事给定下来。 但大儿子不肯,她说了也是无用,倒不如不说。 “这事得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连燕茹顿了顿,看了一眼把言欢。 “从长计议?这话我也会说,那你倒是计议一个给我听听?”把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说着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我说了你们也不听,你们都走吧,一代管一代,这事儿不归我管,你们也别在这儿让我烦神。” “老爷,咱们走吧。”连燕茹伸手去扶把言欢。 把言欢叹了口气,转起身来对着把老夫人拱了拱手:“母亲,儿子先到前头去了。” “去吧去吧。”把老夫人抬头抬手,站起身就着花嬷嬷的手往里间去了。 …… 把云庭拉着云娇径自去了青玉院。 两人一路都不曾开口,进了屋子坐下,云娇忍了好几回,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哥哥,你……是哪个教你说赘婿这种话的?” 她知道哥哥的性子,断断是不会想起说这样的话来的,想到早上哥哥去了翩跹馆,难不成是姨娘教的他? 可也不对,姨娘的性子更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是娘同我说的,她说是昨晚叶亭玉教她的。”把云庭听她问起,便实话说了。 他起先也是不想说的,但被逼无奈只能说了,心里也盼着能起些作用。 “哥哥。”云娇踌躇了一下道:“这话说着吓唬吓唬父亲也成,你可不能真动这个心思。 咱们便是再难,也能捱过去,若真是入赘那可就不能参加科考了,那你这些年的书可就白读了。” “我晓得。”把云庭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怎会真去入赘?莫要说夏家还有夏岸呢,便是你静姝她也不会肯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放心了些,顿了顿道:“哥哥,我昨日将手里的交子都合计了一遍,有四万出头,我估摸着给你成亲该当够了。 先用这些,若是不够,我再想旁的法子。” “娇儿。”把云庭很是感动的看着她,却还是摇了摇头:“那是娘给你的银子,你不用拿出来,若真是到那地步,哥哥自己想法子。” 第744回 糟心极了 “哥哥能有什么法子。”云娇看着他一脸不认同:“不也是去借吗?既然我们自己有,为何要跟外头的人借?” “那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把云庭温和的解释:“你也不小了,说不准哪日就说了亲,这些银钱是你的嫁妆。” 银子的事,钱姨娘早就同他说过了,都是给云娇的。 他也不曾想过要,妹妹往后嫁出去了一个人不容易,手里是要有些银钱傍身的。 “嫁妆急什么?哪个娶我还等着我的银子去给他们家花吗?”云娇有些不满道:“说来说去,哥哥就是要跟我生分了,分得这样清楚,拿我当个外人还不如呢?”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外人了?”把云庭瞧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失笑,温和的道:“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拖累你和娘。” “我们三个是最亲的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难道若是换成了我有事,哥哥就要袖手旁观了吗?”云娇娇嗔的望着她。 “那怎么会。”把云庭笑的有些无奈:“那好,我听娇儿的,若是真要用就先用你的,等哥哥往后有了,再还给你。” “别说这些话,只要给我多些时日,银子我能挣到。”云娇不大在意这些,望着他道:“我还有样事情要同哥哥商议。” “你说。”把云庭注视着她。 云娇思量着道:“那些银子,我想拿出一些来,将铺子后头那个院落整修一番。 将原先那个屋子拆了,重新盖个大房子,屋子里的一应用具,都买新的。 我想着到时候我出门去若有什么不便,也算有个落脚之地。” 她说着掩饰的笑了笑。 她说的委婉,实则是怕哥哥真的娶了嫂子,会叫父亲给赶出去,她得提前预备着,免得到时候他们住都没个地方住。 不过,铺子后头的院落,她也一直都想重新修葺一番的,只是要使不少银子总觉得不大必要,加之之前繁忙,也不曾怎么顾得上。 如今,倒是有必要了。 把云庭聪慧,只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满心感动的看着云娇:“妹妹有心了。” “哥哥同我就不必客气了。”云娇笑着起了身:“你别胡思乱想了,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我得回去瞧瞧姨娘了。” 姨娘哭着回去的,她不放心的很。 若是往常,她倒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姨娘哭惯了,多哭个一时半会儿也不碍事。 但这回不同,姨娘本就揪心哥哥这事儿,又挨了父亲的呵斥,定然伤心,她得快些回去瞧瞧。 “你去吧。”把云庭也跟着站起身来,有些愧意的道:“我就先不去了,娘看见了我反倒更心烦。” “我能劝住她,哥哥别担心。”云娇朝他笑了笑,转身出门去了。 “姑娘。”出了青玉院,蒹葭忍不住小布追上去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大少爷的事,叫老爷察觉了?” 姑娘虽从来不曾在她们跟前提过大少爷和夏姑娘的事,但她同黄菊日日跟着姑娘,时日久了,自然能看出来。 黄菊跟在后头冷眼旁观着,她昨日便察觉出有些不对,蒹葭这个蠢货,等事情摆到跟前了才察觉了,真是蠢的可以。 “是。”云娇回的很干脆,哥哥的事儿,她一直不曾太过避讳她们,今朝父亲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蒹葭猜到也不奇怪。 “那怎么办?”蒹葭想了想有些紧张起来,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更加担忧了:“对了姑娘,奴婢看见姨娘是哭着回去的,咱们回去怎么劝得住她?” 那钱姨娘哭起来就没个歇时,根本就劝不住。 黄菊看了她一眼,心里嗤笑了一声,说她是蠢货还真是蠢货,如今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赶紧帮帮大少爷吗?钱姨娘就算是哭死了又有何用?还不是帮不了大少爷。 “劝不住也要劝。”云娇加快了步伐,口中吩咐道:“黄菊,你去请叶姨娘来吧,我和蒹葭先回去看看。” “是。”黄菊站住了脚,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 又是她去跑腿,姑娘干什么都离不开蒹葭,待她同蒹葭从来都是两样心。 她且先忍着,等姑娘真嫁给秦少爷,她就能熬出头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若是姑娘嫁不过去,她也不会把自己的一辈子赔在她身上的,到时候想个法子离开就是了。 …… 云娇心里猜测着,姨娘定然还在哭。 姨娘好些日子不曾哭了,遇上这样的事这一哭起来一定要许久,说不准还天天哭,就好像那梅雨季节的天一般,许多日子都不肯放晴。 她想着匆匆进了钱姨娘屋子,果然瞧见曲嬷嬷李嬷嬷都在里头,正围着姨娘劝说着。 边上,桔梗和莳萝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钱姨娘坐在榻上,手中捏着帕子,只是一味的流泪。 两个嬷嬷说的口干舌燥,她就是不停的哭,也不言语。 李嬷嬷抬眼间见到云娇回来了,顿时道:“姑娘回来了,姨娘你快别哭了。” 谁料钱姨娘看了她一眼,反倒哭得更厉害了,那模样委屈极了。 “姑娘,你瞧这……”曲嬷嬷满脸担忧。 云娇走上前去,接过帕子给钱姨娘拭泪:“姨娘,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我弟弟,你可不能这样哭。 你若是一直哭的话,那弟弟生下来估计就是个哭包,没日没夜的哭,那可就难带了。” 钱姨娘流着眼泪道:“我也不想哭……可我这眼泪就是止不住……娇儿,你说你哥哥,这该如何是好……” 她心里担心儿子,又被把言欢那样当众呵斥,心里当真是焦急又委屈,眼泪擦了又会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怎么忍都忍不住。 “哥哥的事情我不都说了吗?父亲不肯咱们自己有银子,咱们自己把嫂子娶回来,姨娘你怕什么。”云娇软声劝慰着。 钱姨娘不作声了,却还是一味的哭。 云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她身眫坐了下来。 原本哥哥的事情都够烦心的了,姨娘又这样没完没了的哭,她想着糟心极了。 第745回 还请先生帮我 好在不大会儿功夫,叶亭玉就来了,她走路上已然问过黄菊了,是以一进门便道:“我说这外头的天怎么变了呢,原来是屋子里下雨了。” 钱姨娘闻言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抬起帕子来擦眼泪。 “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呢?”叶亭玉走到她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是不是挨骂了?” 钱姨娘听她这样一问,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云娇看得更加无奈,微皱着眉头,默默的在心里叹气。 叶亭玉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又开口道:“我昨日教你的法子,你同大少爷说了吗?”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说了。” “那把言欢今朝是怎么说的?”叶亭玉望着她问。 钱姨娘看了看云娇,还是接着淌眼泪。 “你说给我听,我不要听九姑娘说。”叶亭玉故意道:“我教你的那个法子,我可还留了后手呢,你不说与我听,这后头我怎么教你?” 钱姨娘一听她还有法子,顿时便坐直了身子,擦了眼泪,一五一十的便说起今朝在春晖堂所发生的事情来。 李嬷嬷同曲嬷嬷对视了一眼,还是叶姨娘有法子,她们二人问了半晌,也不曾问出个所以然来。 “后头,我就回来了,不晓得绍绍是如何说的。”钱姨娘红着眼睛看着云娇:“娇儿一直在那陪着她哥哥,该当晓得吧?” 云娇摇了摇头缓缓道:“哥哥是说了,父亲自然气得够呛,但哥哥说完就拉着我出来了,父亲到底打算如何我也不晓得。” “后头要如何做?”钱姨娘满是期盼的望着叶亭玉。 “你先别急,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叶亭玉故作高深的道。 实则,她昨日只是一时嘴快才出了那么个主意,她哪有什么后手? 她方才也是为了哄住钱姨娘不哭,这才说自己还有法子,先止了她的眼泪再说。 “你先同我说吧?”钱姨娘有些焦急,把云庭这事儿一日悬而不决,她就一日不得安生。 “这事儿,得慢慢来,你放心吧,保准有情人终成眷属。”叶亭玉宽慰着她,又道:“再说了,你以为把言欢真的能瞧着大少爷去入赘?大少爷就是他的命根子,到时候他还不哭着喊着求大少爷娶夏家姑娘?” “绍绍也不可能去的。”钱姨娘忙解释道:“我也与他说清楚了,只是说一说看看可有用,这话当然当不得真。” “我晓得。”叶姨娘挥了挥手笑道:“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把言欢对旁的人是不肯让步,但对大少爷这么多年都让步让了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步,他终究会点头的。” 钱姨娘却还是忧心忡忡的。 云娇怕她又哭,站起身道:“叶姨娘,你陪我姨娘坐一会儿,我今朝还不曾采买,再不去的话那些时蔬要买不到了,我得先到集市上去。” 叶姨娘在这,姨娘便是再哭也能劝得住。 她也正好到集市上去躲个清静,姨娘哭得她心烦。 “你去吧。”叶亭玉笑着答应了:“我在这儿陪你姨娘,中午就在这吃饭,你可得多买点菜回来犒劳犒劳我。” “这个自然,我多买一些叶姨娘爱吃的。”云娇笑着应了。 “那成。”叶亭玉笑着点头。 “你路上仔细些。”钱姨娘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云娇瞧着她一笑,带着蒹葭同黄菊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八两便跑了出来,绕着云娇的脚亲热的蹭来蹭去。 “来,姐姐抱抱。”云娇笑着将八两抱在怀中,伸手轻抚着,八两便打起呼噜来,她又开口吩咐:“蒹葭,你取一张交子票据出来,要一千两的。” “姑娘这回出去就要用吗?”蒹葭看着她问。 “嗯。”云娇点了点头。 蒹葭听话的转身到里间去了,黄菊看了暗暗妒忌,姑娘连钱财都交给蒹葭保管了,对她却连句心里话都不肯说,可见在姑娘心里,蒹葭比她靠心多了。 蒹葭很快就从里头出来了,拿着票据递给云娇:“姑娘,给。” “你先装着。”云娇不曾接过,弯腰将八两放在了地上:“黄菊,你给八两喂一些猫食。” “是。”黄菊走去打开了抽屉。 八两听闻动听,立刻就冲了过去,口中“喵喵”直叫,急着要吃。 “看它馋的。”蒹葭笑着说了一句。 等黄菊喂了八两,云娇这才带着她们二人出门去了。 因着时候不早了,她先去了菜市,采买了时蔬之后,这才往铺子去了。 “姑娘来了。”吴先生瞧见她颇为欢喜,又迎着蒹葭同黄菊:“东西先放在这处吧,提着怪累的。” “谢过吴先生。”蒹葭笑嘻嘻的谢了他。 “客气客气。”吴先生和善的笑了,见她们并不曾拿茶饼,不由得有些失望:“姑娘这几日都不曾做茶饼?” 他最欢喜的就是替姑娘卖姑娘亲手做的茶饼,卖一块他就拿一份的钱,他卖得起劲的很。 “前两日我三姐姐成亲,我没腾出手来。”云娇对他笑了笑:“这两日也还有些事,这些日子恐怕做不多了。” “那也不打紧。”吴先生笑着道:“姑娘反正也不差这些银子,先紧着手里的事情做,忙完了再做茶饼。” 他说着朝着外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不知道,韩元奎今朝早晨又来了,转来转去的,也不买东西,就又走了。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用管他。”云娇现在哪有心思管韩元奎,她瞧了瞧铺子的后门,问道:“吴先生时常宿在铺子里吗?住的如何?” 吴先生摇了摇头:“我倒是不常住,只是有时候刮风下雨回去不大方便,我就住个一两晚的。 后头的屋子住着也还成,就是地方小些,屋子虽有些旧了,但也不漏雨,挺好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笑着道:“我有样事,也不得旁人相助,还想麻烦先生帮我。” “姑娘客气了。”吴先生连忙道:“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在所不辞。” 第746回 要害 “是这样的。”云娇往前走了一步,直视他道:“我想将后头这个小屋拆了,找人回来砌个大宅子,将边上的围墙都增高一些,院子里也重新修整一番。” “姑娘要盖房子?”吴先生有些惊讶:“这不必要,盖一个宅子可不是小钱,姑娘又不在这处住,那钱不是白白糟蹋了吗?” “也不是。”云娇笑了笑:“左右是我自己的铺子,盖个宅子以后也方便些。 再说这不是离集市近吗,往后说不准我高兴了就来住两日。” 她不好说是给哥哥预备的,只能找了这样一个不大说得过去的籍口。 “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吴先生点了点头看着她问:“那姑娘是打定主意了?” 云娇含笑,微微颔首。 吴先生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姑娘已经定下了,那我就不劝了,姑娘是要我帮忙找瓦匠吗?” “不是。”云娇扭头看了蒹葭一眼。 蒹葭立刻明白过来,取出那张交子票据递了过去。 云娇将交子放在柜台上:“我也不晓得建个宅子到底要多少银两,这是一千两。 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懂该如何请瓦匠木匠,便是懂得,也认不得那些个人。 索性就都交给吴先生了,烦请吴先生帮我一并打理。 这些银两先生先用着,若是不够的话,先生同我说,我再给你拿过来。” 她知道茹玉家那个小院不过一千两出头,她有地方,估摸着这些银子砌房子也差不多,不过要置办屋子里的东西,恐怕还得再拿些银子出来。 “成。”吴先生也不曾推辞:“既然姑娘信得过我,我自然尽心尽力的做好。” “有劳你了。”云娇笑着对他一福:“我就先谢过了。” “不敢不敢,姑娘可使不得。”吴先生连忙抬手阻止她。 “应当的。”云娇对他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吴先生费心了。” “姑娘太客气了。”吴先生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送她出了门。 …… 把言欢一路同连燕茹一道到了博观院门口。 “老爷,进去坐会儿吧,我给你点盏茶消消气。”连燕茹站住脚,回身望着把言欢。 “不了,我到书房去。”把言欢阴沉着脸色,抬步走了,他这会儿哪有心思吃茶,只想着用个什么法子好断了把云庭的念想。 “老爷慢走。”连燕茹瞧着她去了,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夫人。”刘嬷嬷可算是等到能开口了,立刻很是气愤的道:“大少爷也太不像话了,夫人好心好意的劝他,他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 “他心里头想来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吧,只不过是这些年装作个君子的样子,没有说出口来罢了。”连燕茹这会儿倒也淡然了:“随他怎么说,左右他就是不说,心里头也不会觉得我好。” “夫人真大度。”刘嬷嬷连忙讨好的说了一句,又问道:“那大少爷这事儿,夫人还管不管了?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觉得,老爷会让步吗?”连燕茹没有答她的话,反倒问了一句。 刘嬷嬷想了想道:“奴婢觉得有可能,大少爷都说了老爷若是不肯,就去入赘,那可不是要了老爷的命了? 再说这么多年了,老爷不都一直让着大少爷吗?” 她从连燕茹进门就跟着来了,这府里上上下下许多事,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之道把言欢有多在意把云庭。 “这样事情不同于往常那些小打小闹,把言欢不会轻易的让步的。”连燕茹一边缓缓往前走一边道:“不过把云庭说出入赘的话来,倒是叫我吃惊。 我以前一直当他高高在上,骨头硬得很,往后怕是个有前途的。 不曾想为了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估摸着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男儿大丈夫,怎能轻易的说入赘?传出去岂不叫人耻笑。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连连应和:“有几个有出息男儿去人家门口倒插门的? 那夫人的意思就是由他去了,这样家里头就只剩下一个八少爷,夫人可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由着他老爷也不会由着他。”连燕茹抬眼看了看前头,轻轻的笑了笑道:“他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想娶夏静姝。 但我怎么可能让他称心如意呢?他想娶夏静姝,我偏叫他娶不成。” “其实,奴婢觉得夫人倒也不用阻止。”刘嬷嬷小心翼翼的道:“那么个病秧子,就算是进了门来也不见得就比得过夫人,说不准成日里缠绵病榻,就像钱姨娘从前一样。” “那钱芳馆如今不也从榻上起来了吗?我看她气色好的很,还怀了孩子呢。”连燕茹不认同这话:“再说了,能将把云庭迷成这样,你以为会是个简单的货色吗? 且还有句话叫做‘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把云庭对她怕是比对钱芳馆还好,到时候要让她掌家,我们再想处置可就棘手了。”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想了想不由连连点头:“是奴婢考虑不周,倒是不曾想那么远。 那夫人可有阻止之法?” “那自然是有的。”连燕茹轻笑着对她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刘嬷嬷听话的靠了过去。 连燕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阵。 刘嬷嬷一脸惊奇:“还是夫人脑子转得快,要是叫奴婢想,起码得过个三日才能明白过来这件事的要害。” “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便成。”连燕茹面上鲜有的出现了一丝得意。 她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做了这事就能叫把云庭这亲事彻底的没戏,她想想心里便痛快无比。 这些年,把云庭可没少给她脸色受,也该当给他些厉害瞧瞧了。 “娘……”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后头有人唤了一声,两人不由齐齐回头。 连燕茹有些惊讶:“招招?” 走进院子之人正是把家的二姑娘把云妡,她起先还好端端的走着,瞧见了连燕茹便跑着扑进了她怀中,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娘……” 第747回 胳膊拧不过大腿 “招招,你回来怎么不提前知会娘一声?”连燕茹问了一句,却觉得把云姝泡在她怀里的动静有些不对。 她不由推着她抬起头来,便瞧见把云妡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哭了?”连燕茹心中一疼,连声询问。 “娘……我……我要和离……”把云妡再次扑进她怀中,大哭着道:“求求母亲成全我……我要和离,我再也不回那个家了……那不是我的家……”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连燕茹连连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头真是心疼的很。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她了解的很,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怎会哭成这样? 不知道盛鹤卿那个杀千刀的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姑娘,这还在院子里,有什么话进屋子再同夫人说吧。”刘嬷嬷生怕隔墙有耳,连忙提醒道。 “是,招招,咱们,先进屋子。”连燕茹也醒悟过来。 两人左右扶着把云妡进了屋子,连燕茹回身吩咐了一句:“春分谷雨,你们也进来。” “是。”春分同谷雨齐齐跟进了门。 连燕茹在榻上坐了下来,把云妡便伏在她腿上哭,不肯抬头。 她心疼的拍着女儿的后背,眼睛却瞧着春分谷雨:“盛鹤卿这是又做什么了?” 春分同谷雨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看出了她们的为难,便问:“可是他不照着原先说好的规矩来,又去旁的院子了?” 春分不曾言语。 谷雨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道:“何止如此呢,夫人有所不知,二姑爷可太嚣张了,徽先伯夫人又一直惯着他,咱们姑娘真的是有苦难言。 二姑爷虽签了文书,可几乎从未照做过,夫人那是从徽先伯府里回来了,二姑爷也就籍口说姑娘还没满月,就不曾宿在姑娘房中,在月子里,他几乎就不曾踏进咱们姑娘的房门过。” “有这等事?”连燕茹顿时变了脸色,低头看着把云妡:“你怎么不早些同娘说?” “说了又如何?”把云妡抬起头来啜泣着道:“他就是要这样对待我,虽然签了文书,他却不照做,他就是吃定了我拿他没法子,我就是同娘说了又能怎么样,娘还能将他送到府衙去吗?” “你同我说,我找上门去他总归是要忌惮一些的。”连燕茹皱着眉头:“还有旁的什么事?” 她知道女儿的性子,不会这点事就哭成这样的,后头定然有比这事更严重的事。 她不问到也好,一问把云妡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春分也有些忍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道:“夫人,这事说起来,话就有些长了。” 连燕茹皱起眉头看着她:“你说。” 春分是个稳重的,说话也不紧不慢:“今朝姑娘起身,奴婢同谷雨见她总是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便劝她去园子里头转一转晒一晒太阳,人也能精神些。 可才出了院子,便瞧见一个小妇人慌慌张张的奔跑过来,瞧见了我们求着问老爷夫人的住处。 奴婢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嘴,谁料却知晓了一桩荒唐事。” “什么?”连燕茹口中问着,心里头却已然猜测到了,这妇人定然同盛鹤卿脱不开干系了。 果然,春分便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小妇人是城外庄子上的,是个生的极为俊俏的小寡妇。 她丈夫是她打小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长大后便情投意合,成了亲之后也是极为恩爱,不出几个月,这小妇人便有了身孕。 原本这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小妇人在家养胎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惜天公不作美,便在临产前头几日,她做瓦匠的丈夫出去做工,从屋顶上摔下来当场便死了,只留下她和腹中的孩儿。 丈夫死后半个多月,她便诞下下一个儿子。 家里原本就清贫,这一下顶梁柱又倒了,两公婆平日里只靠种地生活,听闻儿子的死讯之后双双病倒,这日子几乎过不下去了。 眼瞧着怀中小儿嗷嗷待哺,家里公婆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妇人便求庄子上的能人给她找个活计做,也好养家糊口。 人家瞧她可怜,也照应她,给她找了一个替人看孩子的活儿,主家在帝京城里开了个卖字画的铺子,心也仁慈,准她带着自己的孩子一道。 小妇人千恩万谢,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时常在铺子门口玩耍,如果是主家忙起来,她也帮忙看铺子。 这一日她正在铺子里奶孩子,盛鹤卿便从外头进来了,瞧见她颇有姿色便出言调戏。 小妇人吓得躲到铺子后头去了,盛鹤卿当时也不曾去追,后来却念念不忘,三天两头的便籍口买东西去调戏她。 但小妇人丈夫才去了几个月,孩子又小,心中悲痛,哪有心思理会他?只想好好支撑这个家。 盛鹤卿几番调戏不成,便夺了她的儿子威胁她,若再不从便弄死她儿子。 小妇人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孩子只得跟他回了家,却不曾见到孩子。 盛鹤卿说过了夜,便将孩子还给她,将她丢在一个客院中也不曾拘着她,便叫狐朋狗友喊出去吃酒去了。 想来他觉得有孩子在手,这小妇人也反不了天。 这小妇人有点烈性,她想起盛鹤卿言语间曾说起过“父亲母亲”,便想要去找他父母,求他们归还儿子,放她回家。 她想着这样大的宅子,那当家的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应当不会像盛鹤卿那样无礼。 把云妡听了,险些昏倒在地,直在房中坐了半晌才定下神来,便带着那小妇人去了徽先伯夫妇那处。 儿媳妇儿将人都带到跟前来了,这事又确实是盛鹤卿做的不像话,他也不好偏袒自己的儿子,便叫人去将盛鹤卿叫了回来,训斥了一顿。 又将孩子还给了那小妇人,给了些银两打发她回去了。 可盛鹤卿一出父母院子的门,便不客气的将把云妡羞辱了一顿,说她在床上像个木头墩子半点情趣也没有,却还这么善妒不让他找旁的女子,又说她成日里除了告状就没个别的本事,当初娶了她也是被父亲逼的,若是依着他还不如娶个妓馆里头的呢。 第748回 一条心 把云妡自幼是连燕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自认在家里头这些姊妹当中,无论是品性还是容貌,她都是一等一的。 哪怕是整个帝京城的闺秀都站出来比一比,她也该当是其中最出挑的之一。 进盛家的门这些日子,她前前后后的受了不少委屈,看在母亲含辛茹苦的份儿上,也看在十月怀胎生下了孩子的份上,她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盛鹤卿竟然拿她同妓馆里头那些货色比,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她如何能受得住? 盛鹤卿才说出来,她便当场气得昏死过去了。 醒过来之后一问,她倒下去之后,盛鹤卿也不问她的死活,便拂袖而去了,口中还埋怨她多管闲事放走了那个小寡妇。 把云妡几乎气绝,也不顾身子虚弱,起身便直奔了娘家,本就满心委屈,见了自家母亲自然更甚,哭到不能自抑。 连燕茹听完一把拉过把云妡,霍然起身:“招招,春分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把云妡流着泪点了点头。 刘嬷嬷忙取帕子给她拭泪,见她哭的久了,眼睛都红肿了,也是面露不忍之色,二姑娘到底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说句托大的话能算半个女儿,瞧着她在夫家遭了欺负,她这心里也不好受。 “走。”连燕茹拉着把云妡便要往外去。 “娘,你带我去哪里?”把云妡不肯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问。 “自然是去找他们家算账,这事他们家必须要给我个交代。”连燕茹回头望着她,满面薄怒。 “我不去我不去。”把云妡挣脱了她的手,又掩面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去他们家,母亲你派人去吧……去同盛鹤卿说,我要和离,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去他们家了……” “招招。”连燕茹既心疼又无奈:“和离不是小事情,他们家又是伯府,真若是和离,怕是对你也不好。” 把云妡哭得更大声了:“难道娘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在他们家过这样的日子吗?” 连燕茹叹了口气:“那你就先在家里住下,等我回头同你父亲商议看看这事该怎么办。” “娘现在就去同父亲说吧,我受不住了,我要和离。”把云妡哭诉起来:“我从小到大,都不曾有人这样说过我。 盛家的人,根本就不把我当人,娘你说当初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多好,非要去攀人家伯府做什么,这事全都怪父亲。 他想要往上爬,却把我送出去了,我如今过这种日子,都怨他。 再说了,我看他也没沾上徽先伯府什么光,这官不还在二品吗?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往上挪……” “招招。”连燕茹顿时板起脸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就算是他给你谈这门亲事是为了家里头能沾些光,但也不是不曾问过你。 当初你自己也是满心满意的嫁过去的,这谁家过什么日子,都得去了才知道,哪有人能在家里就未卜先知的? 我与你父亲也不想你过这样的日子,你怎么能埋怨我们呢?” “娘……”把云妡又哭了起来:“我不是埋怨你们,是这日子我真过不下去了,我要和离,你去同父亲说吧……” “说也要等几日再说,你暂时先住下吧。”连燕茹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为何?”把云妡不解,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你父亲这几日烦着呢,把云庭非要娶个五品官的女儿,还是个病秧子,你父亲当然不可能点头,正想方设法的阻止呢。”连燕茹将事情大略的说了一遍:“你说他现在哪能分得出心来管你的事?” 把云妡渐渐的收了眼泪,顿了顿道:“那娘心里是如何想的?既然是个病秧子,又没有什么家世,娘索性帮他娶进门好了,往后把云庭可就飞不起,跳不高了。” “傻孩子,你怎么想的?”连燕茹看着她道:“他们两个情投意合的,我若是帮忙娶进来,那不是又找了一个人来对付我吗? 再说我还能让把云庭称心如意?” “她不是身子骨不好吗,不见得就是一个对手,说不定还是把云庭的拖累呢。”把云妡说着又用帕子擦了擦脸,哭过之后脸上有些绷的难受。 “春分,你去打盆热水来给姑娘洗脸。”连燕茹吩咐了一句,这才又道:“拖累不拖累的,反正是跟他一心的,我不能让她进门。” “那娘这回跟父亲可是一条心了?”把云妡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呢。”连燕茹拉过她的手:“这事儿我还要指点指点你父亲,刚好撞上你这个事,你就先等等。 也正好你在家中先住着,叫他们家知道知道咱们家也不是好惹的,盛鹤卿就算是没数,徽先伯夫妇也该是有数的。” “嗯。”把云妡点点头应了,再哭下去也无用,只能先等一等了。 “往后也别遇见一点事情就哭,哭伤了身子不值当。”连燕茹宽慰她:“哪怕就是和离,也不是多大的事,母亲养你也养得起,你不要太过忧心。” “是。”把云妡很是感动,还是母亲对她好。 “对了,孩子呢?你怎么没带回来?”连燕茹这个时候想起来,女儿没有把外孙女带回来。 “我想将她带回来的,婆母不让。”说起女儿,把云妡又有些难过。 “那孩子不是在你跟前的吗?”连燕茹有些诧异。 “她叮嘱了奶娘,不许我将孩子随意带出府。”把云妡吸了吸鼻子。 连燕茹心里有了数:“吴氏就是怕你跑回来告状呢,行了,你不用担心了。 再说咱们手里还有那个文书,真要是和离,他们家也别想要名声了。 孩子不带回来也好,省得你烦心,正好借着这机会好好休养休养,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憔悴了。” “嗯。”把云妡点头。 “刘嬷嬷你去,安排人手去买些个招招欢喜吃的东西,拿回来,尽她吃。”连燕茹吩咐刘嬷嬷。 “老奴这就去。”曲嬷嬷忙去了。 这一日,连燕茹都在屋子里陪着把云妡。 到了吃夜饭的时候,连燕茹派人去请来了把言欢。 把言欢见了把云妡有些诧异:“招招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第749回 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 “小两口又起了几句龃龉,她就回来住两天,不是什么大事。”连燕茹轻描淡写的道。 把言欢点了点头,也不曾放在心上:“那就在家里住几日再回去,也别太矫情了,差不多就行了。” 把云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把言欢心里头记挂着把云庭的事情,吃饭也不安生,总觉得没什么胃口,皱着眉头也不曾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把云妡吃饱了,放下碗筷起身说了一句便回自己原来的院子住去了。 若是放在从前,她还有心思掺和掺和把云庭这件事。 可如今,想想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来的心思去管旁人的事?且她毕竟出嫁了,要是再搅和出什么事来,反而会落个骂名。 这样一想,她干脆就回院子去,不打算管这事了。 饭后,连燕茹给把言欢点了一盏茶,两人坐着吃茶,相顾无言。 把言欢有心想去瞧瞧钱姨娘,但思量了片刻又不打算去了,一想到见了她,她定然又要哭着求他点头同意把云庭的婚事,他这心里头便一片烦躁,也就没有去看她的心思了。 “老爷还在为绍绍的事烦心?”连燕茹打量着他的神色问了一句。 “嗯。”把言欢眉头紧皱着,脸色有些难看。 连燕茹踌躇了片刻道:“老爷,这些年我也了解了绍绍,他向来要强,说话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要我说既然他执意于夏家的那个姑娘,老爷倒是不如就成全了他,不然……” “不然什么?”把言欢顿时对她怒目而视:“翩跹糊涂,你也糊涂了吗?那五品官的女儿娶回来,绍绍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连燕茹叹了口气:“老爷,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 这娶妻是一辈子的事,他这满心想娶的人你不肯他娶,往后要是你给他找一个他不欢喜地,到时候夫妻不和,他就会怨你。 一辈子他都会抱怨你的,这不是更叫你们父子不和了吗? 我劝你点头也是替你着想,你情愿一辈子被他抱怨吗?” “我就情愿叫他抱怨。”把言欢将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说这些没用的,你倒不如替我想想该如何阻止他。” “老爷这就是为难我了。”连燕茹笑了笑:“绍绍要是我亲生的,我打他骂他都成,量他也不敢不服我的管。 可他不是我亲生的,我就半句都说不得,他原本就不欢喜我,我更不能做这个坏人。” “这么说你是有法子不肯告诉我?”把言欢犀利的望向她。 “老爷这话问的。”连燕茹有些无辜的望着他:“我要是有法子早就说了,不管如何我和你是一条心的,又怎么可能有法子不同老爷说?” 把言欢闷着头,不再言语。 连燕茹朝着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随即便上前道:“老爷,夫人,老奴有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法子?”把言欢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你倒是说来听听。” 他心想却着莫不是连燕茹有什么法子不好说,才叫这个刘嬷嬷说出来不成?否则一个老婢女,能有什么良策? “你能有什么办法?老爷都想不出来法子,你可别胡说了。”连燕茹假意阻止。 刘嬷嬷忙点头:“是老奴多嘴了。” “说说看。”把言欢又伸手端起了茶盏吃了一口。 “老爷,其实这样的事情若是在庄子上,那可是好处置的很。”刘嬷嬷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娘家侄子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家里面给他说了里正家的姑娘,他死活不肯要。 偏要去娶个木匠家的女儿,我哥嫂自然不允。” “那后来娶了哪个?”把言欢叫她说的倒是有了兴致,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倒不像是连燕茹教的。 “自然是娶了里正家的姑娘。”刘嬷嬷理所当然的道:“嫁娶之事,自来都是由着父母,没有由着儿女的道理。” “那你哥嫂是如何做到的?”把言欢方才还有些漫不经心,这会儿倒是上了心。 他察觉到自己的迫切,才微微摇了摇头,就算这事是真的,庄子上的事,也不见得就适合他家。 “要说这办法也简单。”刘嬷嬷看了一眼连燕茹:“奴婢说了,夫人可别骂我。” “你别说了吧。”连燕茹侧头看着把言欢:“老爷,我虽然不知刘嬷嬷要说的法子是什么,但是庄子上人粗鄙,即使是有法子,怕也是不可取的,还是别说了吧。” “说来听听也无妨。”把言欢抬了抬手。 “那奴婢就说了。”刘嬷嬷恭敬的低着头:“我哥嫂找了个日子,到那个木匠家里去闹了一顿,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然后就回家了。 我那个娘家侄子,起先的时候还不死心,还闹着要娶木匠的女儿,可人家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嫁给他了,他闹了几次就死心了,后来就娶了里正的女儿。” “瞧瞧,我就说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法子。”连燕茹指了指刘嬷嬷笑着道:“这都是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把言欢听闻此事却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连燕茹看着他道:“老爷,你可别钻了牛角尖,她这就是个馊主意,这样的事情咱们可做不出。” “夫人。”刘嬷嬷有些难为情的道:“也就是说到这里了,奴婢才想起来这回事,只是一说罢了。 老爷是读书人,怎会于我哥嫂一般?” “是呢。”连燕茹暗暗瞧了一眼把言欢。 把言欢却抬起头道:“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可行。” “老爷,你可别信了她。”连燕茹有些急切的劝他:“你是堂堂的朝廷大员,那走出门去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她说着叹了口气:“其实,若是我能去的话,我倒是愿意代你去。 只是我这身份有些尴尬,人人都晓得绍绍不是我亲生的,我若是跑到人家门口去闹,人家还当我搅和孩子的好事呢。 再说了,我只是个继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当回事。” “去你也是要去的。”把言欢沉吟了一番:“我同你一道去。” 第750回 自认为颇有姿色 翌日清晨。 云娇采买回府,路过园子之时,听闻有人唤她。 “把云娇!” 她心中一跳,回头去瞧,便瞧见了四姐姐把云姝手中捏着把团扇,遥遥站在那处,面上神色不虞,后头跟着杏雨同香雪。 “四姐姐。”云娇转身行了一礼,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四姐姐这模样像是有备而来,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她这些日子同四姐姐见面都极少,似乎不曾得罪她吧?那这又是为何? “不错,你还认得我这个四姐姐。”把云姝缓步走到她跟前,鄙夷的上下打量着她:“我倒是不曾留意,你如今倒是又长高了不少,是不是自认为颇有姿色?” 云娇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四姐姐这话是何意?恕妹妹不大听得懂。”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莫不是又与茹玉有什么干系? 但她这些日子也不成同茹玉有交集,除了今朝清晨在门口遇见了他来家学,同他说了一会儿话。 就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说话,光明正大的,也不至于叫四姐姐起了误会吧。 “你听不懂?听不懂怎晓得仗着你这张脸去勾引男儿?”把云姝逼近一步,抬起扇子去云娇的下巴。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扇子,微微蹙眉道:“还请四姐姐慎言,这些话若是叫外人听了去,四姐姐怕也得不了好。 若是不得旁的事,妹妹就先告辞了。” 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打算离开。 自从哥哥留在家中读书之后,四姐姐收敛了许多。 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被这个四姐姐找茬了,今朝一遇,她有些恍惚,似乎是又到了哥哥不在家的那几年。 那时候四姐姐总是没事找事,变着花样的欺负她,二姐姐有时候也会掺和,但二姐姐比四姐姐高明多了,她就算是欺负云娇,也会尽量不露声色,又或是说些反话来挑唆四姐姐,左右从面上看来与她并无干系。 云娇明明知道是她,但也拿她没办法,惹不起躲得起,那几年她只能尽量躲在院子里不出门。 说起来,相较之下六姐姐还是个好的,她不偏帮哪个,谁有理她就向着谁,有好几回云娇都是因为她而免于被欺负。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特意在这里等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她离去,她疾走了两步拦住了她:“谁许你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四姐姐到底有什么事?”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已然有些不耐。 她还想早些回院子去,早早的做出几块茶饼来,明日清晨好带到铺子里去卖。 等哥哥成了亲,说不准她手中就没有银子了,还是要趁早赚一些攒起来,否则手中空空做什么都不方便,且心里头也不能安逸。 “你如今胆子大了,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把云姝跟她竟敢抬头直视着她,不由心生不满,把云娇一向胆小如鼠,怯怯懦懦的,甚至说话的口气还有些不耐烦。 这从前任由她捏扁搓圆的九丫头,如今都敢理直气壮的烦她了,简直反了她了,这叫她如何能容忍? “四姐姐不说有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云娇想早些回去做茶饼,也记挂着姨娘,父亲昨夜不曾来,显然是生气了,姨娘心里定然不好受,她得多照应些。 哪有功夫在这里跟四姐姐胡闹。 “我问你,你今天在门口跟茹玉说什么了?说了那么久。”把云姝有些恨恨的盯着她。 茹玉一向温文尔雅,从前待她勉强能算是生疏有理,现在因为她的纠缠却越发的疏远她了,如今更是到了瞧见她便远远绕开的地步。 她心中恼怒,却又无处发泄,茹玉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想要找他。 可今朝早晨,她出门之时正瞧见对她冷眼相待的茹玉在家门口同云娇说话,那春山如笑的模样,叫她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心里头酥酥的。 可惜那笑容不是对她,而是对着把云娇的! 她倒也不担心茹玉会娶云娇,毕竟她时不时的便买些东西去瞧杨氏,杨氏每回见了她那眼神都跟见了亲闺女似的,欢喜的很。 且杨氏也明说了,对云娇很深厌恶,且还三番五次的在她跟前让茹玉离云娇远一些,杨氏不点头,云娇就休想进茹家的门。 想到这一层,在早晨的时候云娇走后,她就上前去提醒过茹玉,可茹玉充耳不闻,只是疏远的对她拱手告辞,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心里头堵着气,干脆便在云娇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非得警告警告这个九妹妹,叫她离茹玉远一些。 云娇心下了然,果然是为了茹玉,她淡淡的道:“只是随意闲聊了几句。” “闲聊的什么?给我细细道来。”把云姝得寸进尺的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她。 “这就不必要同四姐姐细说了吧?”云娇转身便欲走。 “你以为你不说,茹玉就不会告诉我吗?”把云姝气不过,又一次快步拦住了她。 云娇笑了笑:“那四姐姐既然能够从茹玉嘴里问出来,又何苦来为难我?” “你!”把云姝伸手指着她,不曾想一向唯唯诺诺的她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她恶狠狠的威胁道:“把云娇,你再不好好说信不信我收拾你?” “我不过是与茹玉随意说了几句话而已,不知犯了哪条律法,要四姐姐来收拾?”云娇也有些恼了:“四姐姐若是真想管住茹玉不与旁的女子说话,那便叫他早日上门提亲,将亲事定下来,也好管的名正言顺的。” 这个四姐姐一向蛮不讲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她都是尽量躲着她,让着她,不想与她起冲突。 但近日哥哥的事已然叫她担心,姨娘总是哭泣也不省心,铺子后头房子就要开工了,她不仅要看顾着,还要多做些茶饼拿去卖。 她都已然有些焦头烂额了,这个时候,四姐姐还偏要来凑热闹,她心中烦闷,原想一躲了之。 这个四姐姐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且往后遇到茹玉,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理人家,那四姐姐岂不是更要没完没了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还是一劳永逸更轻松些。 第751回 底气 你是说我现在管着你,不让你同茹玉说话名不正言不顺?”把云姝恼的脸都有些红了。 不仅是因着云娇的话太过气人,也是她态度太过嚣张,她倒真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妹妹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自然是了。”云娇抬头直视她:“四姐姐若是许给了茹玉,那管着他也可说是天经地义,不过女子还是不要太过善妒的好。 只不过如今这样,他与谁说话还轮不到四姐姐来管,若是你们两厢情愿,他愿意听你管也就罢了,就怕是四姐姐管了他也不会听。” “你!”把云姝气恼的指着她:“把云娇,我告诉你,你给我离茹玉远点儿,我们虽然如今不曾定亲,但等他高中了他是一定会娶我的,他母亲亲口跟我说的!” “那就恭喜四姐姐了,我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到时候你就好好的管住他,叫他别来同我说话。”云娇颇为不在意的一笑,往边上绕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会惹得这个四姐姐更愤怒。 果然,下一刻,把云姝就冲上来了。 “想走?”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举起扇子就照着她的脸拍了过去:“贱婢,我让你嘴硬,我都说了他母亲亲口同我说的,你还敢这样同我说话,我不许你再同他说话,你听见不曾!” “四姑娘,使不得!”蒹葭下意识的丢下手中拿着的东西冲上去,伸手挡住了把云姝拍下去的扇子,拦在了二人中央:“四姑娘有话好好说,可不好动手打我家姑娘。” 黄菊也跟着站了过去,面对着把云姝。 云娇的衣襟还叫她扯着,她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甩,把云姝毫无防备的被甩了一个趔趄,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把云娇,你敢这样对我?” “我为何不敢?”云娇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裳。 蒹葭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她,她不懂姑娘今朝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总是尽量不惹事,今朝为何这样针锋相对? 黄菊看着心里倒是有些解气,姑娘总是一副窝囊的样子,害得她们这些奴婢也被人家跟前的奴婢瞧不起,姑娘若是早些这样厉害,不就好了吗? “我是嫡女,我是你姐姐!”把云姝尖声吼道。 反了这个把云娇了,竟敢跟她对着干,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你是嫡姐不错,但做姐姐也该有个做姐姐的样子,你这样对我,我又为何要敬你?”云娇毫不示弱。 蒹葭虽然心里担忧,但也听得心里解气极了,这么多年了,姑娘总算没有让着四姑娘了,太好了。 她想着更加往云娇跟前挡了挡,四姑娘要是动手就打她好了,反正她皮糙肉厚,也不怕打。 “好啊你,敢跟我叫板是不是?”把云姝气急败坏,指着云娇就吩咐:“杏雨香雪,给我撕烂她的嘴!” “姑娘……”杏雨欲言又止,想要劝说却又怕挨骂,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说是茹玉只是同九姑娘说了几句话,就算是再亲热,也轮不着她家姑娘来管这事儿。 九姑娘显然心里头是明白的,所以才一反常态,分毫不让的跟她家姑娘作对。 可她家姑娘什么都不明白,就只会横冲直撞。 “姑娘咱们回去吧。”香雪也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我的人?”把云姝气恼的骂了一句,朝着云娇冲了过去:“你们不动手,我自己动手!” “四姑娘……”蒹葭连忙伸手拦着。 黄菊也放下东西,挡在了把云姝跟前,她长得又高又壮,足足比把云姝高半头:“还请四姑娘息怒……” “你给我躲开!”把云姝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巴掌。 黄菊挨了一巴掌就让到一边去了,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奴婢该做的。 蒹葭却牢牢的护在云娇跟前:“四姑娘,你不能动手打我家姑娘!” “滚开!”把云姝才不管那些,抬手一把薅住蒹葭的头发,将她扯到一边,就朝着云娇冲了过去。 “姑娘,你不能打九姑娘……”香雪杏雨忙来拉架。 “都给我滚一边去,再敢拦着我全部卷铺盖走人!”把云姝怒吼了一声,松开揪着蒹葭头发的手,上前就要给云娇两巴掌。 云娇抬起两只手,推着她的腰猛地往前一送,把云姝一个站不稳,便坐在了地上。 云娇看也不看她,推完转身便走。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你还敢跑!”把云姝从地上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 “姑娘,姑娘别追了……”杏雨劝之不及,只能跟了上去。 云娇一路朝着博观院而去,一路上将自己的头发扯得一片凌乱,又将脸揉的通红,将袖子撕开一个大口子。 把云姝心中气恼至极,哪顾得上看路?紧跟着就追了过去。 云娇还不曾跑到博观院门口,便瞧见父亲母亲并肩而来。 “把云娇!”把言欢看见她就来气,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这大白天的,一个姑娘家,疯疯癫癫的在家里跑,成何体统!” 云娇心中暗道流年不利,原本只想找母亲的,不曾想父亲也在。 母亲虽也不欢喜她,但好歹会装个样子,父亲可就不同了,他对她这个女儿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她垂下头,有些胆战心惊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娇儿,你这是怎么了?”连燕茹一脸关切。 话音刚落,把云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把云娇,你给我站住!” 云娇一脸惊恐的躲到连燕茹身旁:“母亲,母亲!四姐姐她要打我。 我一时害怕也无处躲避,便想着来求母亲庇佑,不曾想冲撞了父亲同母亲……” 她知道母亲不愿四姐姐与茹玉有瓜葛,这事儿捅到母亲面前,四姐姐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也是她敢将事情闹大的底气。 把云姝奔到跟前,才瞧清把言欢同连燕茹二人,顿时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为了茹玉的事才这样追着云娇打,父亲母亲若是问起来,她该如何说好? 第752回 不知廉耻的东西 奴婢见过老爷夫人。” 杏雨同香雪齐齐行礼,杏雨悄悄扯了扯把云姝的衣襟。 把云姝这才想起来,连忙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最后跟上来的蒹葭同黄菊也气喘吁吁地行了礼。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燕茹口中这样问着,心中却暗道不好。 她虽不大了解云娇,但她几乎不会惹事,此番却特意到她跟前来。 今朝她这个傻女儿,怕是要在这个九丫头手里栽跟头了。 “娘,没什么的,我在同九妹妹闹着玩呢。”把云姝干巴巴的笑了笑。 接着瞪了云娇一眼,满脸都是警告。 把云娇要是敢将今朝的事说出来,她回头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云娇却胆怯地往后退了退:“四姐姐,我不说……你别再打我了……” “谁打你了?我方才都不曾碰到你!”把云姝遭了冤枉,顿时拔高了声音。 她觉得自己不曾打她,就算是占了理。 云娇垂下头,害怕的不说话。 把言欢同连燕茹都侧头去看她。 这便瞧见她头发一片凌乱,脸上红红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 把言欢有些不悦,皱着眉头看着把云姝:“你没打她,那是她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的?” 他虽然不欢喜云娇,但把云姝太过喧闹,一向不上规矩,他也不大欢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各打五十大板吧。 “谁知道她,方才在园子里她还不是这样的。”把云姝指着云娇:“定然是跟那个把云妙学的,自己打了自己,然后再来栽赃我!” 云娇小声的啜泣了起来:“四姐姐都知道的法子,我用了还能灵吗……” 连燕茹原本是半信半疑的,云娇这样一说,她又觉得确实是把云姝动了手,又撒谎说云娇栽赃。 否则这样容易就能拆穿的把戏,云娇是个聪明的,怎么会去使? “你们这样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把言欢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他方才才与连燕茹商议好了,打算今朝家学歇课,他们二人去一趟夏家。 这正准备先去一趟家学,便遇见了云娇二人,这两个女儿真叫他心烦的很。 “真没有什么事。”把云姝慌忙抢着开了口:“父亲母亲若是有事,就快些去忙吧,快请。” 她说着让到一侧去了。 连燕茹也不想再问,把云姝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脾气秉性她都了解的很,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她不占理,这事儿不问也罢。 她侧头看着把言欢:“老爷,不如咱们先走吧?等回来了再说。” 回来再说就是不了了之。 把言欢却有些狐疑起来,照理说,这个四丫头不是这么好说话,她这样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怕不是又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他想起从前把云姝勾搭盛鹤卿的事情来,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句,否则到时候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那他死了可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他侧头看着云娇:“九丫头,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云娇一脸害怕的看向把云姝。 “你看她做什么!”把言欢暴喝一声:“叫你说你就说!” 这个九丫头真的是八棒打不出一个闷屁,看着就生气。 “是……是我早上出去采买,在门口遇见了茹玉,便随意同他说了几句话。”云娇低着头,声音虽小却无比清晰:“四姐姐就特意在园子里头等我回来,质问我到底跟茹玉说了什么,还说以后不许我同茹玉说话。” 她说着有些胆怯的看了连燕茹一眼:“母亲,我就是在门口同茹玉说天凉了,有些菜买不到了,有几样菜是姨娘欢喜吃的,我就说要早些去,说不定运气好就能碰上。 就这些,也不曾说旁的,我也不知道四姐姐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吓得低下头,眼珠子直转,心里慌张极了。 母亲之前三番五次警告过她,叫她离茹玉远一些,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这些日子偷偷摸摸的,倒也不曾被母亲察觉,谁料今朝却…… 都怪这个把云娇! 她心里恨不得将云娇千刀万剐了才好,但这会儿却连抬起头瞪她一眼都不敢,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解释这事。 把言欢同连燕茹是何等精明之人?这话一听,自然明白。 “不知廉耻的东西!”把言欢瞪了把云姝一眼,一甩手拂袖而去。 “老爷,那事儿先放一放,咱们明日再去。”连燕茹往前走了一步,说了一句。 这会儿她哪有心思去管把云庭的事,她得先管好了自己的这个宝贝疙瘩再说。 把言欢头充耳不闻,也不回的走了。 “唤唤,还不快跟你九妹妹赔礼。”连燕茹板着脸朝着把云姝说了一句。 把云姝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她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一礼道:“九妹妹,你别生气,我给你赔礼了,我下回再不这样了。” 云娇却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四姐姐不必给我赔礼,我以后听四姐姐的话,不同茹玉说话。 只不过如果遇见了,他要是跟我说话,我总不好不理他,我会尽量离他远一些,还请四姐姐别生我的气才好。” 把云姝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这个贱丫头就是故意的,左一句“茹玉”右一句“他”,是生怕母亲忘了吗? “娇儿。”连燕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伸手拉着云娇的手:“今朝是你四姐姐不对,她说的也是些无礼的话,你不要睬她,该当如何还是如何。” “是。”云娇往后退了一步,抽回手来行了一礼:“那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女儿便先回院子去了。” “你去吧,脸上红红的可要紧?要不要母亲让人去给你买些药膏?”连燕茹状似关切的问。 “不用了,多谢母亲关心。”云娇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去了。 连燕茹扭头看着把云姝。 把云姝不由一阵瑟缩,她心里害怕极了,母亲发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想想前几次挨的打,身上就隐隐作痛。 “你随我来。”连燕茹肃着一张脸,转身朝着博观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把云姝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她不想去,但也没有忤逆的胆,只得认命。 第753回 没起那心思 云娇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往回走。 蒹葭回头瞧了两回,直到不见了大夫人同四姑娘的身影,这才开口问:“姑娘,你不碍事吧?” “我没事。”云娇回头看了她一眼,关切的问她:“你怎么样?头皮痛不痛?” “奴婢不打紧的。”蒹葭笑了笑道。 黄菊垂下眼眸,心有不满,她不也挨了一巴掌吗?姑娘怎么偏问蒹葭,对她不闻不问的。 “黄菊,你的脸不碍事吧?” 黄菊才想到此处,云娇便开口了。 黄菊抬眼笑了笑道:“早就不疼了,奴婢皮糙肉厚不怕打,只要姑娘没事就好。”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中却仍旧不满,姑娘关心的是蒹葭,问她不过是顺带罢了,否则怎么不先问她?说到底还是亲疏有别罢了。 “快些走吧。”云娇加快了步伐:“耽误了这许久,姨娘该担心了。” 三人回了刚才园子那处,将方才情急之下放在地上的东西如数捡了起来,这才回院子去了。 钱姨娘正在院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外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已经过了云娇平日里回来的的那个点半个多时辰了,可这人还不见身影。 若是有事,云娇出门之时会同她说的,今朝并未听她说起。 好容易看到她主仆三人远远的回来了,钱姨娘忙迎了上去:“娇儿……” “姨娘。”云娇笑着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这是在等我呢吗?” “娇儿,你这身上怎么弄的?头发也乱了。”钱姨娘瞧见她的模样,不由有些慌了伸手去查看她脸上:“是谁打你了?” “姨娘别担心。”云娇扶着她进了院子:“没有人打我,是我自己弄的。” “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钱姨娘半信半疑,回头看看蒹葭同黄菊,见她二个人瞧着也有些凌乱,她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沉下面色看着云娇:“你好好的说给我听,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是我自己弄的。”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我是遇见四姐姐了,我不想理她,她一直蛮不讲理的纠缠着我。” 她细细地将今朝之事说给了姨娘听。 钱姨娘听完,担忧的拉着她的手:“我是如何同你说的?叫你在外头谨慎些,躲着些事情。 你怎么还跟四姑娘硬碰硬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性子,她是睚眦必报的。 再说大夫人,她心里也是向着四姑娘的,你父亲在场瞧见了,她肯定要教训四姑娘。 但这是因着你的缘故,就怕她往后怕也是要盯上你了。” “姨娘你放心吧。”云娇不大在意:“这事情我叫母亲知晓了,她不仅不会怪我,还得在心里头感谢我呢。 要不然四姐姐误入歧途,她却还蒙在鼓中,到时候可是要出大事的。” “茹玉读书好,生的也俊朗,四姑娘中意他也不奇怪。”钱姨娘想了想道:“就是不知道大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看的了。” 云娇好笑的道:“母亲的眼光最是刁钻,茹玉便是学富五车,貌似潘安,但家境贫寒,他父亲职位也不高,母亲是看不上他的,更何况还有父亲,姨娘觉得父亲会将自己的嫡女嫁给寒门学子。 除非是茹玉一朝高中,那倒是极有可能。 不过高中这种事情,也是说不准的,父亲母亲当然不会把四姐姐的终身放在这种不计准的事情上。” 这一切,她早就盘算好了,不然也不敢这样大胆。 钱姨娘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大夫人她做事情一向有筹谋,不会拿四姑娘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不过话说回来,茹玉还是不错的,不仅模样好,性子也是顶好的,读书又用功,只可惜他那个母亲……” “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姨娘操心那些做什么。”云娇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不乐意听。 杨氏那样,哪个姑娘进了茹家的门,日子都不会好过。 钱姨娘看了她两眼,也就作罢了,杨氏什么性子,她也听说过了,她肯定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只是有些可惜了茹玉那么好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一样事情来,顿了顿道:“娇儿,你先回屋子换了衣裳再来,姨娘有话要同你说。” “姨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呗。”云娇起身在桌上拿了个透红的李子吃:“我回屋子,上午就不出来了,我还想做两块茶饼呢。 这李子真甜,一点都不酸。” “还是你前几日拿来的,我又不大吃。”钱姨娘也不曾勉强她,朝着几个下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曲嬷嬷有些诧异,钱姨娘一向有事都不瞒着她的,今朝不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同蒹葭几人一道出去了。 云娇又咬了一口李子,不解望着她:“到底什么事,姨娘这么慎重?” “我来问你。”钱姨娘紧盯着她,神色肃穆:“你同南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那日听着叶亭玉说起来,他们二人似乎是有些不大对劲,但她也不好承认,便想着私下里问问云娇。 但为着儿子的事操心,这几日倒是不曾顾得上。 “什么怎么回事?”云娇僵了僵,即刻便换做一脸茫然的神情:“姨娘这话是何意,我听不懂。” 钱姨娘又盯着她瞧了瞧:“你们当真还同小时候一般?” “不然姨娘以为呢?”云娇慢慢咽下口中的苹果:“说起来,我都好些日子不曾望见他了,姨娘怎么想起来说他?” 钱姨娘见她丝毫不慌张,也不得半分遮掩之色,便有些信了她,但还是告诫道:“我不过是忽然想起来,就问问你。 他可是嫡长子,还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个嫡子,书香世家你是知道的,娶妻肯定要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你没起那心思,我就放心了。” “姨娘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的。”云娇起身,若无其事的道:“不得旁的事了吧?那我回屋子去了。” “你去吧。”钱姨娘摆了摆手:“也别太累着了,一日做的两块就差不多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她有些奇怪,姨娘怎么无缘无故的问这些话,是她哪里露出破绽来了?似乎并不曾吧? 她有些迷惘,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第754回 屡教不改 博观院。 把云姝跟着连燕茹一道进了屋子,连燕茹缓缓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 把云姝有些胆怯的站在下面,低着头不敢看她。 “跪下!”连燕茹怒斥了一声。 把云姝吓得当即便跪了下来,垂着头急切的道:“娘别信把云娇的,她都是胡说八道的,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只不过是瞧见了他们说话,随意问问罢了,她偏要胡说八道……” “闭嘴。”连燕茹怒视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想瞒天过海,不同我说实话?” 把云姝攥着手,不知该如何抵赖才好,承认她是万万不敢承认的,从前因为茹玉的事情,娘已经说过她好几回了,她都当成了耳旁风,如今事情露馅了,娘岂不是要打死她? “说吧。”连燕茹瞧着她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模样,便是一肚子气,敢做不敢当的东西,平日的嚣张都也不知去了何处:“给我说实话,若是敢有半丝隐瞒,当心我敲断了你的腿!” 把云姝叫她这样一说,跪在那处便哭了起来,那些事情她如何敢说,说出来怕是挨打挨得更快。 “闭嘴!你还有脸哭!”连燕茹不由更加恼怒:“还不快从实招来。” 把云姝抽抽噎噎的道:“娘,我只是同他说说话,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你半路拦着你九妹妹逼问他们说的什么话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当我会信你这种鬼话?”连燕茹有些气急败坏,指着她骂的极为难听:“把云姝啊把云姝,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吗?茹玉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你像是鬼迷心窍一样,你是嫁不出去了吗?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把云姝叫她骂的只是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不敢言语。 “杏雨,香雪,你们两个说,到底怎么回事!”连燕茹抬眼凌厉的望着跪在把云姝身后的两个婢女。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有些害怕。 “说!”连燕茹猛的一拍桌子:“今朝必须给我将话说清楚,否则全都打出去发卖了妓馆。” “奴婢不敢瞒着夫人。”杏雨同香雪吓的连连磕头:“求夫人饶命。” “还不给我从实招来!”连燕茹一脸厉色:“养着你们做什么的?当初我是如何叮嘱你们的?姑娘变成这样,为何从来都不曾听你们来报半个字?” “是……是姑娘不叫奴婢们说……”香雪先哭了出来,她悄悄瞧了瞧把云姝,见她没了平日的嚣张,偃旗息鼓的跪在那处,便鼓足了勇气道:“姑娘总是去找茹玉,奴婢同香雪不晓得劝了多少回了,姑娘说,若是我们再多废话,便将我们都赶出去。” 连燕茹气的脸色铁青,瞪了把云姝一眼,又问道:“她找茹玉,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给我一一道来。” “姑娘……”香雪啜泣着:“每回茹玉都说要读书,姑娘不依,姑娘说……茹玉他不肯同姑娘说话……” 香雪是个老实的,这一害怕,说话便有些颠三倒四的。 连燕茹皱起眉头摆了摆手:“你别说了,连个话都说不清楚。 杏雨,你来说。” 杏雨生来机灵,她很快便将把云姝去找茹玉几回,大概说了些什么都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就连杨氏是如何对把云姝说的,又送了什么给杨氏,也都说得一清二楚。 连燕茹听了冷笑连连:“这个杨氏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我的女儿,岂是她那样的人家能肖想的?自个儿也不找个秤爬上去掂量掂量。” “正是。”刘嬷嬷也有些听不下去:“那个杨氏真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把云姝,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连燕茹冷冷的瞥着跪在地上的女儿。 她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打算如何。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趣,才找他……”把云姝哪敢承认。 她心里也晓得,如今是抵赖不了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 “有趣?”连燕茹猛地站起身来:“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你竟还觉得有趣?满帝京的大家闺秀,你去找一找,还有哪个比你更不要脸? 纠缠着人家一个男儿,人家不睬你,你还上赶着往上贴,花自己的银子往人家家里送东西,你到底是有多不值钱?” 她真是恼的心里头都快起火了,灼的五脏六腑都疼,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将她的脸都丢尽。 把云姝只是一味的捂着脸哭,并不言语。 但她心里头对连燕茹所言并不认同,母亲当初不也是这样才能嫁给父亲的吗?为何偏偏到她身上,就要说的这么难听? “刘嬷嬷,去将鞭子给我取来。”连燕茹对着外头指了指手。 她是真的恼了,今朝非要好好教训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可。 “夫人,可使不得。”刘嬷嬷一听连忙劝阻道:“四姑娘是有错,夫人好好说教便是,倒也不必动鞭子。” “你不去拿是不是?你不去我自己去取。”连燕茹说着拔腿便往外走。 “娘,娘!”把云姝顿时慌了,连忙膝行追了上去要抱住连燕茹的腿。 那鞭子落在身上的滋味实难消受,她不想挨打。 连燕茹正在气头上,怎会踩她? 把云姝扯着她的衣摆,跟着到了门槛处。 连燕茹顺手倒抓起廊下的笤帚,劈头盖脸的便打了下去:“我叫你不争气,我叫你不要脸,我叫你做那些没脸没皮的事,再去缠着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把云姝哭叫着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几个婢女吓得直往后躲,不敢言语半分。 刘嬷嬷在旁边待了片刻,夫人为了茹玉的事,没少教训四姑娘,可是是姑娘却仍然执迷不悟,屡教不改,也是该吃些教训。 她瞧着连燕茹打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拉住了:“夫人,再打要出事了。” 连燕茹这才算是稍微解了气,看着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痛哭的把云姝,怒斥道:“你还敢哭?再哭出声给我试试?” 第755回 巴不得能早些出嫁 把云姝果然不敢再大声哭泣,只剩下些抽抽噎噎的动静,战战兢兢的靠在门槛那处。 “给我站起来。”连燕茹越瞧她越生气:“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疼了?知道怕了?我从前可曾提点过你?” 把云姝只是啜泣。 “说话!”连燕茹拔高了声音。 “提……点过……”把云姝不敢不应,哭着回答。 “提点过为何还不肯改?”连燕茹不听还好,听了这话却更为气恼:“你二姐姐,好歹也去了个伯府,你六妹妹,说是个妾室,那也是进了王府,没几个能高攀得起的。 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没用的,也不指望你有多大的出息,可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甘堕落?好歹也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吧? 你看看你找的那是什么?自己私底下去缠着人家男儿,我亏你干得出来!” 把云姝低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哭哭哭,说到你就知道哭。”连燕茹重重地将手里的笤帚摔在地上,对着边上道:“杏雨,香雪,你们回院子去给她取一身衣裳来,再取一套干净的头面。” “是。” 杏雨同香雪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匆匆去了。 “母亲,四姐姐这是怎么了?”把云闱从书房里头走了出来,瞧见眼前的情形,不由好奇。 “还不跟着刘嬷嬷先进去!”连燕茹朝着把云姝呵斥了一句。 刘嬷嬷忙牵着把云姝进屋子去了。 连燕茹转脸便含笑看一看把云闱:“可是母亲太喧哗了,吵到你读书了?” “没有,我听见动静了,出来看看。”把云闱看着屋子里:“四姐姐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惹得母亲大动肝火。”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说她几句便罢了,对了,你父亲去家学了,他今天不出去了,你也去吧。”连燕茹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母亲别生气,有什么事慢慢跟四姐姐说就是了。”把云闱极为懂事的说。 “好。”连燕茹很是欣慰:“你读书辛苦,要多注意身子,晚上回来母亲亲自给你炖些补汤吃。” “谢过母亲,那儿子先去了。”把云闱说着行了一礼。 “去吧。”连燕茹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心里头这才舒畅了些。 把云闱这些日子真的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每天勤学苦读,也不同从前那些狐朋狗友往来了,也不想着出去厮混了,整日埋头苦读省心的很。 她瞧着,总觉得心里有了盼头。 不然,她便是如今将家掌的再好,最后也还是交到把云庭手里,她想想便有些不甘心。 倘若以后把言欢走在她前头,他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把云闱好歹同她靠心,也要依靠着她才能有所建树,往后虽不见得会有什么大出息,但看如今这光景,估摸着也长不歪了,何况他亲生母亲又不在了,到时候再说一门她称心如意的亲事,她这个嫡母总归是坐的稳的。 正盘算着呢,杏雨同香雪拿着衣裳一应东西转头来了。 “夫人。”二人齐齐行了一礼,悄悄看了看连燕茹的脸色。 “进去吧,给她换上。”连燕茹瞧了她们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杏雨同香雪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夫人的脸色总算恢复如常了,只是不知道夫人给四姑娘换衣裳做什么?难道是要出门? 才闯了这样大的祸,夫人这是要带四姑娘去何处? 两人心里想不通,却也不敢问,低着头进了屋子,扶着把云姝去了里间。 换了衣裳之后,把云姝被扶着坐在了梳妆台前。 连燕茹走了进来,瞧了瞧她:“眼睛四周都哭红了,记得多遮掩一些,别出门去叫人瞧出来。” “是。”香雪的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把云姝也不晓得母亲到底要带她去何处,但她也不敢发问,只是乖乖的坐在那处,任由两个婢女装扮了起来。 杏雨同香雪停下手之后,连燕茹往前走了一步打量着把云姝:“好了么?” “回夫人,都好了。”杏雨小声的回道。 “好了就随我走吧。”连燕茹说着便往外走。 刘嬷嬷忙跟了上去,她悄悄打量着连燕茹的脸色,一直到出了院子才敢试探着开口问:“夫人……这是要去何处?” “去瞧瞧杨氏。”连燕茹云淡风轻的道:“她能哄得我这年幼无知的女儿团团转,我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去会会她?” 把云姝听得心中一慌,母亲要去找茹玉的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敢开口询问,但是心里头却担忧的很。 虽说挨了这顿打,但她心里头并不死心。 杨氏一向待她亲热的紧,她也喜欢同杨氏说话,若是几日不去瞧她,这心里头还有些空落落的。 杨氏也说,总盼着她去,有些什么好吃的,还都特意给她留着呢。 她真担心母亲此番去得罪了杨氏,那往后可如何是好? 连燕茹也不多言,带着她上了马车。 车子驶出家门之后,连燕茹才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杨氏如何?” 把云姝顿了顿道:“尚……尚可。” 实则她心里头觉得,杨氏比她母亲还好一些呢,说话总是那样和善,总是慈爱的看着她。 哪像母亲,动不动就呵斥她,教训她,今朝甚至还在门口用笤帚打她,她都巴不得能早些出嫁呢,省的总是在母亲跟前被管着。 “尚可?”连燕茹微微挑了挑眉头:“那是个什么样的妇人你知晓么?她便是将你哄去卖了,你也还欢天喜地的替她数银子呢。” 连燕茹同韩家虽不大往来,但邻里住着,大多数事情还都是知晓一些的,杨氏也在韩家住过一阵子,她听闻过杨氏的精干,只不过一直不曾留意。 不曾想倒叫那个妇人骗了她女儿去。 把云姝低着头闭口不言,心中却对这话颇不认同,杨氏那样欢喜她,想娶她做儿媳妇,怎会卖了她? “你也别不信。”连燕茹看着前头,神色平静:“此番,你得多谢你九妹妹,幸好她将这事情捅到了我跟前,否则,往后可有的你哭的。” 第756回 适可而止 把云姝听了这话心里头更不屑了,感激把云娇?怎么可能? 她恨不得扒了把云娇的皮,等她先过了眼前这一关的,非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可,以为到母亲跟前告个状她就赢了吗?回头非要叫她好看。 “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不曾?”连燕茹又说了几句,却见把云姝毫无反应,只是坐在那处发呆,不由得又拔高了声音。 “听……听见了。”把云姝回过神来,连忙回答。 “听见什么了?”连燕茹斜睨着她。 把云姝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了,方才她只顾着想往后怎么教训云娇,压根就不曾听见母亲都说什么了。 “你这个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愚不可及的东西。”连燕茹气的骂了一句,又耳提面命的道:“我说马上就要到茹玉家了,等一会儿见了那杨氏请你争气一些,若是敢给我丢人现眼,可莫要说我这个亲娘心狠手辣,回去非得扒了你的皮!” “女儿不敢。”把云姝连忙乖巧的说。 当着连燕茹的面,她哪里敢造次?方才笤帚打的那些地方还隐隐作痛呢。 “别光是这会儿在我面前说不敢,往后也给我长点记性,别一天到晚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连燕茹见她乖觉,倒也稍稍的消了气,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又能如何呢?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外头,刘嬷嬷恭顺的声音响起:“夫人,到了。” 连燕茹抬手掀开了马车帘子,刘嬷嬷连忙上前搀扶,杏雨香雪也将把云姝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连燕茹打量着茹家的门户,眼中有些不屑,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一贯的端庄姿态,微微的抬了抬手,慢条斯理的吩咐刘嬷嬷:“去敲门吧。” 刘嬷嬷答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便去叩门。 把云姝忐忑的看着茹玉家的大门。 这院子她来了许多次了,却还是头一次这样害怕,也不知母亲到底要做什么? “来了。”杨氏在里头答应了一声,过了片刻,门便开了:“你是?” 她不认得刘嬷嬷,不过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我家夫人找你。”刘嬷嬷往后让了两步。 连燕茹面带微笑的看着杨氏。 杨氏看着她先是有些迷惘,片刻后瞧见了她身后的把云姝,再一想连燕茹这通身的气度,不由恍然大悟,忙笑道:“是把家的大夫人吧?快请进来坐。” 她说着连忙将两扇门打开。 “叨扰你了。”连燕茹淡淡一笑,抬起脚迈了进去。 把云姝也连忙跟了上去。 连燕茹进门之后却不往前走,而是抬起头来四下里打量着,她面上带着笑意,也不言语。 杨氏起先脸上还带着笑,但笑着笑着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个连燕茹脸上笑得倒是并无异常,可她瞧着怎么这么怪,像是瞧不起她家这个小院子似的。 她便收敛了笑意,站在一旁望着,看看这个连燕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连燕茹不紧不慢地往前踱着步,仍旧四下里看着。 杨氏有些不满了:“不知道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这是她家,连燕茹一个外人进来闲庭信步耀武扬威的,显然不怀好意,只是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隐约也能猜到同房把云姝怕是脱不了关系,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知道你家这个小院子,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连燕茹笑了笑,侧目望着她。 “一千多两。”杨氏直直的回了,她倒要看看连燕茹到底耍什么把戏? “一千多两呢?”连燕茹满面惊讶,侧头望着刘嬷嬷:“都说帝京寸土寸金,这么一丁点地方就要一千多两呢?” 杨氏听闻此话面上顿时又有了笑意,她当初咬着牙买了这个宅子,确实是做对了,如今这小院子可又比当初更值钱了。 “是呢。”刘嬷嬷跟着连燕茹多年,可谓心有灵犀,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转了转眼珠子便道:“当初我在庄子上,猪圈可都比这院子大呢。 这么小的院子,也不知道怎么住人呢?” “你这话说的,刘嬷嬷你可不能胡言。”连燕茹微微的笑了起来:“茹玉一家不都住着呢吗?我看也住的挺好的。” “你们说这话这到底是何意?”杨氏脸色难看了起来。 她好端端的在家里坐着,连燕茹追到她家中来,说这种难听的话,是当她好欺负吗? “是何意?”连燕茹笑笑的望着她:“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回身拉过把云姝。 “我不明白。”杨氏看了一眼把云姝,有些心虚。 到底她这样的家底,如今打把云姝的主意,实在是太过高攀了些,但她也不会一辈子这样的家底,等茹玉高中了,一切自然会好的。 连燕茹轻笑了一声:“既然你偏要装傻,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家这个丫头,从小就没吃过亏,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前些日子劳烦你费心了,前前后后哄着她你好处得了也不少吧? 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你拿了也就拿了,我也就不追回了。 但我希望你适可而止,这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就不要再肖想了,否则,我虽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想对付区区一个茹家,还是游刃有余的。” 她说到这处,厉色望着杨氏。 她知道,这姑娘家一旦动了情,想再叫她收回心思那就难了。 再加上这个杨氏千方百计的诓着她这个傻女儿,这丫头往后还不一定做出什么傻事。 在家里头打骂管教,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带着这丫头在杨氏跟前说清楚,叫杨氏往后再不敢找她,这才算是彻底杜绝了。 若是平日里,她这个宰相府的孙女儿,把家的大夫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失体面之事的。 想她为了这个女儿,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杨氏闻言冷冷一笑,瞧了一眼把云姝:“原本看在云姝的面上,我不想同你弄得有多难堪,但你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那我也就不客气。” 第757回 一脚踹开了门 连燕茹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下去,杨氏该知道天高地厚了,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才是。 没想到她竟然毫无惧色,果真是个厉害的,难怪能将茹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将她女儿哄的团团转。 “你想要对付我,或是对付我们家,大可任意为之。”杨氏一脸无畏的摊了摊手:“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帝京城,官家的脚下,你还能只手遮天了?” 连燕茹想要吓唬她?可还差点火候。 “这可是你说的。”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 她倒是不曾想过动茹家,茹玉确实读书上进,也不曾招惹把云姝,一切都是这个杨氏的过错,她倒也不想牵连无辜。 不过,杨氏若是这般,她可就要不客气了。 “是我说的。”杨氏直直的望着她:“我还不曾说完呢。 你说我好处得了不少,我倒要问问你,我得了什么好处? 云姝是送了我不少东西,但我也不是白拿的,我也给了她不少东西,算是有来有往,你问问她有几回来空手回去了?” “你给了她东西?你给了她什么?”连燕茹质问。 “有两双鞋,就是伯母给我绣的……还有帕子……”把云姝忍不住开口说了两句,瞧见连燕茹铁青的脸色,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她真不想瞧见母亲这样同茹玉的母亲说话,这让她往后如何有脸面见杨氏? “你都听到了吧?”杨氏轻笑了一声:“再有一个说,云姝到我这处来瞧我,也都是她自己愿意的,不信你问问她,我可曾强求她来过? 只不过她同我合得来,来的次数便多了些罢了。 当然,她是你女儿,你不肯她同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往来,你尽管管教便是了,说什么‘癞蛤蟆天鹅肉’的羞辱人,我可不认这话。 就算你女儿真是块天鹅肉,我儿子也不是癞蛤蟆,我儿子可从没上赶着贴你女儿。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回去想,请自便吧。” 这么些年,茹玉的父亲在外头,她一个妇道人家领大了孩子,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还能叫连燕茹这几句话给吓着?简直可笑。 连燕茹能豁下脸到门口来兴师问罪,她便有这个脸皮能将话再倒回去,她活到这样的岁数了,早就晓得脸皮什么都不是,既不能换来银子,也不能当饭吃。 连燕茹几句话想要唬住她?可还欠缺了不少。 “我见过恬不知耻的,倒是不曾见过你这般的,今朝也不算白来,好歹长见识了。”连燕茹冷笑着一把拉过把云姝:“唤唤,瞧见她什么嘴脸了吗?咱们走。” 她预料到杨氏是个难缠的,不曾想见这样难缠。 她原本以为摆下脸来说几句难听的,杨氏便会知难而退,知耻而不语,不曾想见她脸皮这样厚,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货色,绣两双鞋就能换那些几十两银子才能买到的东西? 原本单说这个,她倒也是能同她辩一辩,但杨氏又说把云姝是自己到她家来的,还说茹玉不曾缠着把云姝。 这话是一点也不错,若是辩驳下去,丢脸的只是她罢了,谁叫她女儿不争气? “慢走不送。”杨氏在后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连燕茹听着心里头气恼之极,上了马车之后,抬手就给了把云姝一个大巴掌:“不争气的东西,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她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人?兴冲冲的来,最后却灰头土脸的回去了,都是拜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所赐。 把云姝捂着脸哭了起来,她是又疼又伤心,脸上疼倒也是次要的,关键是心里头难过,不知道往后要怎么面对杨氏,毕竟娘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等于断了她的后路了。 “闭嘴,你再嚎!”连燕茹烦躁的呵斥了一句。 把云姝生怕再挨打,连忙止住了哭声。 连燕茹又怒道:“往后再叫我听闻你与茹玉还有杨氏有半分牵扯,我必然打折你的腿,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 翌日请安,伺候把老夫人过后,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出了春晖堂的院子门。 “老爷,今朝可去夏家了。”连燕茹瞧了瞧他的脸色尚可,便开了口。 她心里头一直惦记这事,昨日把云姝那事气头上过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该什么时候开口催着把言欢去夏家。 这事儿要早些做下才好。 “四丫头的事情你处置了?”把言欢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 “处置过了。”连燕茹说起这个女儿,也叹了口气:“这孩子不争气,怪我往前不曾留意,往后我定然多看着她。 老爷,茹玉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就别叫他……” 连燕茹想说别叫他在家学了。 “茹玉那孩子品行端正的很,你管好你女儿就好了。”把言欢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沉吟了片刻又道:“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说门亲事了,不然还不安分,以后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茹玉读书确实用功,把言欢瞧他将来该不是池中之物,是以想要好好栽培,毕竟若真是高中了,他这个做学究的也是与有荣焉。 “老爷心里头有人选了?”连燕茹看着他。 把言欢思索着道:“有倒是有,荣我再想一想。” 说着话就到了博观院,把言欢站住脚道:“你先回院子去吧,我出去还有些事,夏家改日再去。” “那成,老爷在外头当心些。”连燕茹又嘱咐了两句,瞧着他去了。 把言欢走到书房门口,总觉得心中不宁,站在那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出了院门,往翩跹馆去了。 前些日子他天天都见钱姨娘,这刻意两日不去,心里头却牵挂的很,他便在心里头劝了自己,就当是去看她腹中的孩子吧。 他进了翩跹馆,便径直去了钱姨娘屋子。 云娇在屋子里紧关着门做茶饼,倒是不晓得外头父亲来了。 她正忙碌个不停的时候,听到外头喧闹起来。 “四姑娘,您不能进去。” 云娇皱了皱眉头站直了身子,是蒹葭的声音,听着像是四姐姐要闯进来了? “四姑娘……” “滚开!”把云姝怒斥了一句,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她一脚踹开了门:“把云娇,你给我滚出来!” 第758回 反常 云娇蹙眉:“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手中还拿着才做了一半的茶饼,想了想转身放了下来,知道她这是秋后算账来了,但也不惧。 八两原本蹲坐在一旁陪着她,倒叫这动静吓得一窜便进了里间。 把云姝抬脚便冲进屋子:“把云娇,你这个扫把星,你以为你跑到母亲跟前告了我一状,就没事了吗? 我告诉你,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她挨了那一顿打,杏雨同香雪都得了连燕茹的吩咐,往后不许她见茹玉分毫,就连杨氏也是不许见的。 她同茹玉的事,怕是彻底不成了,她在屋子里越想越是气愤,这一切都是因云娇而起,不找她找哪个? “四姐姐自己做错了事情,挨了母亲的教训,找我算什么账。”云娇不紧不慢的反问了她一句。 “还同我装模作样是不是?如果不是你,母亲能教训我吗?”把云姝看见她这模样就来气,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来:“我今朝便不同你说废话,先教训了你再说。” “四姑娘。”黄菊忽然冲上前一把抱住她:“你的事是你自己做错了,大夫人才惩戒你,这怎么能怪我们姑娘呢!” 她方才瞧见把言欢去了钱姨娘那屋,知道把云姝是打不成云娇的,这正是她表现的好时机,是以便豁出去了。 蒹葭连忙上前护在云娇跟前。 云娇早已远远的退到后头去了,她才不会站在那处等着挨打呢。 “撒手!”把云姝叫她抱住了,几番挣扎不开,不由暴跳如雷,朝着杏雨香雪吼道:“你们两个是死人吗?便站在那处干看着?” 香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昨日夫人才耳提面命,姑娘今朝便又要闯祸,拦都拦不住,这事儿若是叫夫人知晓了,她同杏雨看顾不力,可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姑娘。”杏雨顿了顿才上前拉着把云姝:“你有话好好同九姑娘说,犯不上动手。” “你先叫这个贱婢放开手。”把云姝拼命的去扯黄菊搂在她腰上的手,脸都气红了。 这个看着蠢笨的婢女,就是有一股子蛮力,抱的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黄菊,你先放开我家姑娘。”杏雨也去帮着扯黄菊。 “吵吵闹闹的,这是在做什么?”把言欢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父亲!”把云姝吃了一惊。 黄菊顿时松开了手。 她来的时候是避开了母亲,不曾想见这样巧,父亲竟在这处。 “女儿见过父亲。”云娇连忙行了一礼。 钱姨娘紧随把言欢之后,瞧见了站在蒹葭身后的云娇,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拉了出来上下打量:“娇儿,你没事吧?” “姨娘,我没事,你别担心。”云娇往她身后靠了靠,口中小声宽慰着。 把云姝也连忙行礼,心里头却慌得不得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院子里好好反省吗?怎么又跑到这处来大呼小叫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把言欢上下打量着把云姝,神色间有些不耐。 昨日那事,他虽不曾过问,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大舒服,家里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他脸上也是无光。 只想着连燕茹已然教训过她了,她也该收敛着些了,谁料这才过了一夜的功夫,便又跑到翩跹馆来蹦跶了。 “没什么。”把云姝悄悄瞧了他一眼:“我只是来找……九妹妹说说话的。” “说说话就要上手?”把言欢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云娇,这个九丫头虽然也不讨喜,但好歹她不闯祸,相较之下,四丫头真太不像话了:“可是昨日她叫破了你的事,你恼羞成怒了才有这一出?” 把云姝闻言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如何说,因为把言欢这话全对,可她也不敢真承认。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回你院子去。”把言欢呵斥了一句。 把云姝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个婢女慌里慌张的走了。 把言欢看着她出去了,又看了看云娇同钱姨娘:“翩跹,你好生歇着,我先到前头有事去了。” 钱姨娘默然的点了点头。 方才,把言欢才到她屋子,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听到云娇这屋的动静不对。 也正好,她不知该如何劝说把言欢,估计若是开了口替把云庭求情,两个人到时怕又弄得不欢而散。 他这样走了也好。 “姨娘,父亲不曾说什么吧?”云娇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没有。”钱姨娘摇了摇头,责备的望着她:“我就说叫你别多事,你看,四姑娘找上门来了吧?” “这么多年我让着她,她不也总欺负我吗?”云娇撇了撇唇,有些不大服气。 “她这样的人,你越是搭理她她便越来劲,你不睬她便是了。”钱姨娘拉过她的手:“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哪里还差这一回?你要沉得住气,姨娘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姨娘。”云娇有些无奈:“不碍事的,像四姐姐那样藏不住事情的人,并不可怕。 她不过是喳喳呼呼的叫起来有些吓人罢了,实则并不能如何的,大不了打我一两下,她也讨不了好,想来昨日被母亲教训的不轻,否则她不会这样气急败坏的。” “那也不成,你不能拿自己冒险,我一想到她对你动手就心惊肉跳的,你以后离她远些。”钱姨娘嗔怒的瞪了她一眼:“记住不曾?” “好好好。”云娇只好连声答应:“记住,姨娘快回屋子去吧,我还有半块茶饼做完了就来陪你。” “好。”钱姨娘这才露出些笑意来。 “黄菊,这次多亏你了,否则四姐姐的巴掌可是要落在我的脸上了呢。”云娇含笑瞧着黄菊,心中若有所思。 “姑娘这话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黄菊连忙低下头说。 “行了,那你们都先出去吧。”云娇将她二人都打发了,瞧着她们关上了门,面上的笑意便收敛了一些。 往常都是蒹葭第一个冲上来,今朝黄菊倒是反常的呢,不知她心里整日盘算的到底是什么。 第759回 脸变得也太快了 把言欢前脚出了翩跹馆,后脚便进了博观院。 “连燕茹,你养的好女儿,真是将祖宗亡人的脸都丢尽了。”他一进门,便披头盖脸的骂道。 连燕茹正坐在桌边翻着账本,陡然听闻他的骂声,不由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老爷气冲冲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把言欢铁青着脸:“你昨日是怎么教训唤唤的?今朝又跑到翩跹馆闹去了,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女儿。 我告诉你,翩跹她有了身子,若是吓出个三长两短来,我要她抵命。” 他恼怒的便是这事,钱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哪里经得起把云姝那样的吵闹,何况云娇又是她的命根子。 连燕茹不由得站起身来,有些茫然的道:“她去翩跹馆闹了?坏了,定然是记恨她九妹妹了,那钱姨娘她……没事吧?” “你先管好你的女儿吧。”把言欢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想了想道:“你预备一下,这几日就给她相个人家。” “老爷,这可是大事,含糊不得。”连燕茹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唤唤她是有些不对,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事儿胡乱的就将她嫁出去,这是终身大事。” “纪翰林家的三子纪听澜,十五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前几日他同我提了这事,我说回来考虑考虑。”把言欢面色还是有些不虞:“如今瞧你女儿这德行,也不必考虑了,便应了吧。” “纪翰林?”连燕茹有些不大情愿:“那官职才三品,还比不得老爷呢,他家三儿子的名头也不曾怎么听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青年才俊。” 她那两个女儿嫁的门头都不低,这个女儿,怎么也不能只找个三品官家的平庸之才吧? “你还挑拣起来了?”把言欢挑了挑眉头:“把云姝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若是再不嫁出去,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明年春试,纪翰林主司生员出入规矩,还有考课试遵训导,有了这层干系,到时绍绍那处他也能照应一二,正好两全其美。” 他其实原先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三品官确实不如他,他还想着用这个女儿去攀个什么关系。 可看看把云姝做下的这些事,往后出了嫁,不叫人在背后骂他不曾教养好女儿便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她能作用? 倒不如应了这门亲事,有他压着,若真是把云姝往后犯了什么错,他还能照应照应。 “老爷到底是为了给唤唤找婆家,还是为了找人照应绍绍?”连燕茹有些不满。 她的女儿,又不是生下来去给别人铺路的。 “怎么,你不肯?”把言欢紧紧皱着眉头:“你不肯,我也不强求,不过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这丫头往后怕连个三品官的人家都嫁不到,到时候你可别说我不管她的事。” “我也不是说不肯。”连燕茹自己生的女儿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见把言欢说话也不得转圜的余地,仓促间还是服了软:“既然老爷看好,那就先准下来,两下相看一番,若是尚可便定下吧。” 她也想早些省心,四丫头确实比其余的两个女儿叫她费心多了。 “那你先预备着,到时候起了草帖,定了相看的日子,我再告知你。”把言欢也不想多留,说罢了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叮嘱道:“四丫头去相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她应不应这亲事都得定下来。” “老爷。”连燕茹往前跟了几步:“那绍绍的事情,暂时就先放一放吧?” 她不是真想放,而是提醒把言欢别忘了这事儿还不曾做呢。 把言欢顿住脚,思量了片刻道:“明日家学歇课一天,到时候你我一道去。” 这事儿还真是不能耽搁了。 “是。”连燕茹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 翌日清早,云娇去菜市选选买买,不知不觉便买了许多。 “姑娘,差不多了,明日再买吧。”蒹葭提着东西在后头提醒她。 云娇转头瞧了瞧她同黄菊手里拿着的东西,点了点头:“好,咱们先去铺子,再回家。” 她要先将茶饼送过去,再瞧瞧铺子后头房子建得如何了,然后才能安心回家。 转头走了不远,便遇见了茹玉。 茹玉含笑唤她:“九姑娘。” “茹玉。”云娇也朝着他笑了笑,有些奇怪:“你怎么不曾去家学?” “今朝把大人有事,歇课一日。”茹玉瞧见了蒹葭两人手中提着的东西,不如问她:“你采买来了?” “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便是歇课,你也该是在家中读书,怎么会跑到菜市来了?” “我……”茹玉侧头瞧了瞧旁边的铺子:“我也是出来转转,散散心。” 云娇正想说散心来菜市? 杨氏便笑容满面的从一旁的铺子里走了出来:“哎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九姑娘。” 她方才带着茹玉出来转一转,顺带买些东西,便瞧见了云娇带着两个婢女一路采买。 她拉着茹玉跟了一路,见那些蔬菜家禽哪样贵,云娇便买哪样,掏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来韩元奎说的不错,云娇开那个茶叶铺子确实挣了不少银子,不然哪经得住这样使? 她便又有些起了心思,原本是打把云姝的主意的,连燕茹那样上门一闹,她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泡汤了,转头一想,云娇也还行。 且她这样能挣银子,若真是娶进门来,岂不是娶了个财神菩萨? 云娇陡然见她不由吃了一惊,匆匆对着茹玉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抬脚便绕过他们母子到茶叶铺子去,茹玉这母亲她可惹不起。 “九姑娘别走啊。”杨氏却有些没脸没皮的跟了上去,拦在她前头笑着问:“这怎么看见我,跟看见了个鬼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茹玉在一旁都快有些看不下去了,颇觉得脸上无光,母亲这脸变得实在太快了,不过,若是这般真能得了云娇的谅解,母亲便是丢人些,也无谓了。 云娇打量着杨氏的笑脸,满心警惕,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又想干什么!”蒹葭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黄菊,走过去护在云娇跟前:“怎么,你从前拐弯抹角的骂我家姑娘还不够,如今还想要在这集市之上光明正大的欺负我家姑娘吗?” 第760回 赔罪 哎哟,你这话说的。”杨氏立刻辩驳道:“我几时骂过你家姑娘了?再说了,你看我像是在集市之上欺负人的人吗?” 蒹葭叫她气的笑了起来:“你不像,那你这样拦着我家姑娘想做什么?” “我只不过是太久没见她了,想同她说说话。”杨氏说着抬头看着云娇:“你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蒹葭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云娇团扇半遮着脸,只是有些警惕的望着杨氏,并未言语。 杨氏又往前走了两步,笑容满面的道:“九姑娘,从前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可别放在心上。 往后我家茹玉还在你家读书,可还指望着你多多照应他呢。” “娘。”茹玉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劝道:“九姑娘还有事情要去忙呢,你别拦着她了。” 他深知母亲这些话说的太过轻巧,她从前对云娇的所作所为,哪里是这区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杨氏却并不睬她,反而笑吟吟的看着云娇:“九姑娘怎么不说话?可是心里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云娇不动声色。 杨氏又说道:“说起来,我也知道我从前有些话说的有点过了,你要是心里实在迈不过这个坎儿,我这厢给你赔礼了,你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就别同我这个乡野村妇一般见识了。” 她说着便对着云娇福了下去。 她思量着自己这一把年纪了,以云娇同茹玉的关系,她怎么也能算是个长辈,估摸着云娇不会受她这一礼的。 她心安理得的等着云娇阻止她行礼。 可不料云娇偏偏就那么硬生生的站着,不言不语的瞧着她,眼中并无任何情绪,不说罢了,也不说叫她不必如此。 杨氏便福在那处,面色僵硬,好不尴尬,这个把云娇,还真是做得出。 云娇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杨氏从前如何待她,她都历历在目,虽说今朝不知为何转了性子,但她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样的人云娇一眼都不想多看,若不是想着要给茹玉留一些面子,她早便转身去了。 杨氏哪里来的底气?以为赔了礼她就能既往不咎了? 简直可笑,她岂是个好欺负的? “娘,你别这样。”茹玉怕杨氏面上挂不住,便上前去扶她。 杨氏却推开他的手道:“我等九姑娘开口呢,她若是不肯谅解我,今朝我就在这处不走了。” 她就不信,这人来人往的,云娇就能叫她一直这样站着。 云娇也确实不好这样,正准备开口。 “小九。”秦南风远远的从边上走了来。 云娇扭头瞧见他,不由笑了笑。 茹玉瞧着心里微微泛紧,云娇对秦南风还是那样,神色生动又明朗,平日里浅浅的梨涡也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加深。 云娇平日待他虽然也是笑意盈盈,但总归同对秦南风有些不同,他思量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们在做什么?”秦南风笑嘻嘻的走进了,瞧见杨氏的举动不由奇怪,左右瞧了瞧小声问云娇:“怎么了?” “没事。”云娇摇了摇头,眼神重新落在杨氏脸上,淡淡的道:“夫人大可不必如此,你从前也不曾对我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此举实在有些折煞我了。” 秦南风在一旁听着这话暗暗好笑,怕折煞了还站在这处端端正正的受了人家这么长时间的礼? 这小丫头如今真是厉害的紧。 “九姑娘还不知道?”杨氏趁机站直了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道:“那我就给你说个老实话,我从前确实在人前背后诟病过你,就为这事我同你赔罪了,还望你不要见怪,往后我绝不会如此。” 她在心里仔细的盘算着,她都这样大大方方的认了,云娇也就不得再怪她的理由了吧?这般,茹玉同她这事儿也就还能再圆起来。 云娇轻轻笑了笑:“便是如此也不碍事的。” “九姑娘这是不怪我了?”杨氏满面欢喜,拉过茹玉笑道:“你看,我就知道九姑娘大方,不会同我斤斤计较的。 往后,茹玉在你家读书,还请你多照应。” “是。”云娇又笑了笑:“谁人背后不被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都是常事罢了,夫人确实不必要如此郑重的同我赔罪。 茹玉在我父亲跟前读书,我父亲自然会看顾他,我一个小小女子,可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云娇说着对茹玉微微点了点头,便抬步走了。 秦南风瞧了瞧茹玉母子,也抬脚跟了上去。 杨氏看到他们走远了,有些不满的道:“你看看,我可是好好等她赔罪了,你往后可不能怪我。” 茹玉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杨氏又道:“她同我们说话就客客气气的,你再看看她同那小子,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人瞧见。” “正是因为青天白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才不怕人瞧。”茹玉也望着云娇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方才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要我说……”杨氏还待再说。 “娘,别说了。”茹玉有些心烦意乱的打断了她:“咱们快些回去吧,我还有好些功课不曾做呢。” “走吧走吧。”杨氏有些丧气的摆了摆手,母子俩这才并肩去了。 …… 秦南风一路走,一路瞧着云娇发笑。 云娇知道他在笑什么,侧头望着他:“有那么好笑吗?一路笑个不停。” “行啊你。”秦南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小九,我从前倒是不曾瞧出来你这样有本事呢,竟然茹玉母亲能叫那个泼妇服服帖帖的给你赔罪,还当着集市上那许多人的面,啧啧,真是活久见人。” 后头的蒹葭同黄菊听他这样说杨氏,都不由得笑起来,杨氏是个泼妇不假,但姑娘是从来不会宣之于口的。 还是秦少爷敢说,真有趣。 黄菊更是盯着他看的移不开眼,又有好几日不曾瞧见秦少爷了,今朝天老爷总算是开了眼了,秦少爷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了。 第761回 这家就早些给她当 “这是在集市上,你别胡说,仔细叫人听了去。”云娇觑了秦南风一眼,又有些迷惘的道:“说起来也是有些奇怪,杨氏今朝突然便如此待我,我也不晓得她是为了什么。” 秦南风背着手想了想笑道:“怕不是想要朝你借银子?” “怎会。”云娇不由失笑:“她开不了这个口,便是开了口,我也不会借。 我这正是使银子的时候呢。”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秦南风先笑看着她道:“我方才去你铺子里头了,你将后头的小屋子推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做什么?”云娇笑着逗他:“怎么,你要给我出礼钱?” “礼钱还能少了你的?”秦南风笑着道:“不过屋子上梁,你可要请我吃酒。” “那是自然。”云娇望着前头,眉眼之间皆是笑意。 秦南风顿了顿道:“前头就是钱庄,我去将银子取给你吧?” “嗯?”云娇有些奇怪的侧头看他:“我说着玩的,你还真要送?” 便是要送也不是今朝,上梁自然是上梁之日送了。 “不是。”秦南风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脸:“你如今不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吗?你哥那里还不晓得要多少,你这里又盖屋子,我先将我的银子都取给你,回头你要用便用。” “不用。”云娇连忙拒绝:“我如今还不曾到那地步,到时候若真是不够了,我会同你说的。” “不成。”秦南风站住脚,有些固执的道:“我这还不知什么时候便去边关了,到时候我怕来不及,你随我来。” “我真不用。”云娇脸微微有些发红,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甜:“你以后要使银子的地方多呢,你自己放着吧。” “来吧。”秦南风硬拖着她进了钱庄。 人总说银子要留着娶妻,云娇从前似乎也同他这样说过。 但他想要娶的就是云娇,若是她,那正巧这家就早些给她当,恰好她如今正用得上。 若不是她,这银子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给她花了罢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云娇跟着秦南风从钱庄里走了出来,手中捏着几张交子的票据,总觉得有些恍惚。 一共八千二百两,秦南风给了她八千两,全存在她手里的交子上了,随用随取。 秦南风自己就只留了二百两。 “你都给我了,那你以后用什么……”云娇看着他有些怔然。 她是不肯要的,秦南风却偏要给她,当着钱庄掌柜的面,秦南风说是欠她是银子,她也不好过多纠缠,只好先接过来了。 她心里明明知道不该拿的,可也不知为何就稀里糊涂的听了他的话。 “我吃的是官家的粮,没地儿使银子。”秦南风回过头看着她,爽朗的笑道:“拿着吧,别这样看着我,不碍事的。” 这些银子,原本就是怕她以后有事要用才留着的。 有些是从前家里给他的花销,有些是他平日里发的军饷,还有一些是上回打了胜仗,官家给的赏银,他给了家里头一些,又给了一些舅舅舅母,自己便留下了这么多。 他不大爱管着银钱,本想全给家里头的,就是想着怕云娇以后有个不便,这才存到了钱庄。 今朝给了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心中舒畅的很。 “好。”云娇捏紧了手中的票据,心中思量着事已至此便先留着吧,等哥哥的事情成了之后,再还给他。 秦南风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想了,走吧,我送你去铺子,等下我还要去营中有些事。” “我自己去,你去忙吧。”云娇将票据收了起来。 “走吧,也没几步路。”秦南风率先下了台阶。 云娇只好由着他。 …… 连燕茹一早便备了马车,等着把言欢下了早朝,便一道去夏家。 把言欢从门口下了蓝舆,进门便瞧见连燕茹在里头马车边上等着他,不由心里头便有了气:“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夏家?” 夏家他自然是要去的,他绝对不许把云庭将那个病秧子娶进门来,不仅毫无助益,反倒是个大累赘。 但他心里也知道,此番若是去了,把云庭定然不会与他干休,到时候怕又是免不了大闹一场。 他只要想到,便有些头痛。 这许多年了,因为钱姨娘的事,把云庭一直都不待见他,前些日子好容易有了冰释前嫌的意思,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回家就瞧见连燕茹特意等在门口,他心里自然不痛快。 连燕茹叫他说的脸色一僵:“不是老爷说今朝去的吗?” “我说去,也不曾叫你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把言欢没好气的道。 “那老爷若是不想去,我叫小厮还将马车赶到后头去就是了,也不必给我这样的脸色瞧。”连燕茹气也有些不顺。 这怎么还怪起她来了?她可是劝了叫他不要去,是他自己非要去,这就是怪的转个弯来也不能怪到她头上来。 “走吧。”把言欢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脚上了马车。 连燕茹暗暗的瞥了他一眼,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驶动起来,夫妇二人都不曾开口。 过了良久,把言欢才开口道:“今朝去,你就是绍绍的母亲,该说的你就说,不必退让,但也不要直来直去的说的太难听,点到为止就是了。” 连燕茹抬头望着他:“老爷真的打算叫我说?” “你是他母亲,你不说哪个说?”把言欢理所当然的道。 “我说到也可以,只不过到时候有什么事你可不要怪我,我是依着你的意思办的。”连燕茹先将自己择的一干二净:“我可不想吃力不讨好,费尽心思到最后还落个埋怨。” “我几时真的埋怨过你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你妇道人家好开口,难不成还要叫我说那些话?”把言欢侧目望着她。 “行。”连燕茹笑了:“既然老爷用到我了,那我自然尽力,只盼着往后老爷能记得点我的好。” 她能开口,自然求之不得,她还怕把言欢话说的不够难听呢。 把言欢面色这才松弛了些:“你放心,你是我的发妻,我还能亏了你不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钱姨娘。 第762回 反倒叫她无话可说了 夏慕正在书房同关氏说话,外头便有小厮来报:“老爷夫人,把大人带着把夫人前来造访,这一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 “把大人?”夏慕愣了愣,看向关氏。 “我家一向与把家并无往来,他们此番来大抵是为了姝儿的事。”关氏微一思忖,便开口道。 “姝儿……”夏慕也知晓此事,他有些迟疑:“我上回便说了,把家怕是看不上咱们家,这次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同样为官,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是个五品,把言欢却是节节高升,青云直上。 他这人不善攀附,同把言欢也不熟识,但好歹认识,大略知道一些他的为人,知道他一向看不上官位低微之人。 再加之把云庭模样生的好,读书也读得好,又是嫡出的,才断定把家是看不上他家的女儿的。 “那是两个孩子的事,他看得上看不上又如何?同他也不相干,他说了也不算,我看云庭那性子他是拿不住的。”关氏闻言并不大在意。 她早便知晓把云庭性子刚直,既许诺的事必然会做到,若不是瞧他言出必行,她当初也不会准口。 “孩子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人人都懂你我一般?”夏慕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看着她:“那他们今朝来,瞧这意思是……你打算如何?” 他生来性子淡泊,也就做个闲官,平日里是也不当家也不做主,家里里里外外都归关氏管着,遇上这样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别怕。”关氏很干脆的将事情都揽了去:“等一会儿他们说什么,你只管走个过场就是了,自然有我应对。” “成。”夏慕对着小厮抬了抬手:“去请把大人他们去前厅。” “是。”小厮转身走了出去。 关氏给夏慕理了理衣裳,两人这才相携去了前厅。 才将进门还未坐定,把言欢同连燕茹便也进了门。 “把大人。”夏慕拱了拱手,也不曾有多余的客套话。 他这人便是如此,不善交际,更不会溜须拍马,在官场上也只是一味的做好自己的本职,旁的事情一概不问。 “夏大人。”把言欢微微颔首。 “这是把夫人吧,快请进。”关氏笑着迎了上来。 连燕茹也报之以一笑,夫妇二人双双进了门。 “来呀,快上茶。”关氏朝着下人吩咐了一句,又回过神来招呼他们:“把大人,把夫人请坐。” “夏夫人客气了。”连燕茹含笑回了一句,等着把言欢落座了,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夏慕同关氏也坐定,关氏笑问道:“把大人同把夫人可是大忙人,不是今朝怎有空光临寒舍?” “也是抽个空来罢了。”连燕茹笑的颇为客套。 把言欢同夏慕都闭口不言,只余下两个妇道人家心照不宣的寒暄了几句,下人便上了茶。 连燕茹也不曾碰那茶杯,便笑着道:“今朝我同我家老爷来,也不曾提前知会,冒昧叨扰本就不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耽搁你们的时辰了。” “把夫人请说。”关氏抬了抬手,客气地道。 “夏夫人也该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吧?我们是为了我家云庭来的。”连燕茹瞧了一眼把言欢,见他面无表情,便又接着道:“我家老爷近日忙着给云庭说亲,可提了好几家的姑娘,那孩子都是说什么也不肯点头。 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问一问,他还不肯说,后来说起来你别笑,我还是叫家里的小厮留意了,才知道原来他在外头同人家姑娘私定终身了。” 她说到这处,特意顿了顿,说“人家姑娘”这是在给夏家留面子了,她觉得这话已经够委婉的了。 关氏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神却泛冷,她也估摸着今朝这两人来怕要糟,但心里头念想着还是盼着事情能好,但瞧连燕茹这个说法,怕她的期盼要落空了。 连燕茹这才又接着道:“夏夫人,你家夏大人这五品的官,放到地方上来说也不小了。 人瞧见了,你好歹也尊称一声‘夫人’,想来你的出身也是不差的,咱们做姑娘的自幼父母都有教导,私定终身那是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姑娘家,那若是传出去了可就难听了。 亲事成不成是一回事,名声若是没了,往后能不能嫁出去还另说呢。” 关氏轻笑了两声道:“不瞒把夫人说,我还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生的,就是个乡野村妇,承蒙我家老爷看得起我,我们两个从前就是私定终身的。” 连燕茹听了这话,脸色微变,这关氏还真是够不要脸的,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夏夫人这话说的,可别同我逗趣了,夏大人原配的夫人不是去了吗?” “正是。”关氏笑着道:“我与我家老爷自幼相识,早早的便互许了终身,可惜,那时候他父母也瞧不上我,可后来怎么说呢? 到如今这夏夫人的位置,不还是我在坐着么?至于外头的人说我那些难听的话又如何?我过得也不比哪个差,我家老爷虽不得什么大出息,但他待我好,我也就知足了。” 她虽说出身不高,却已然经历过人情冷暖,又被休过一回,世俗礼教什么的在她眼里不过尔尔,旁人嘲笑于她而言,不过是阵耳旁风罢了,她根本就不在意。 且她这话又意有所指,是说给把言欢夫妇听的,你们如今不叫把云庭娶我家静姝,但把云庭妻子的位置早晚都是我家静姝的。 连燕茹不曾想见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妇人,她平日里所见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但却都是爱脸面如命。 哪里有关氏这样的?自己都将事情挑明了,难听的话也说了,她反倒叫她说的无话可说了。 她微微一思量便有了主意,笑看着关氏道:“我听闻夏夫人并未有亲生的儿女,膝下这对孩子,是之前的夫人留下来的?” “正是。”关氏也不遮掩,当即便认了。 连燕茹笑了笑道:“既不是亲生的,夏夫人这样说也是情有可原,我同你一般,也懂这做继母的苦楚,毕竟,云庭他也不是我亲生的。” 第763回 如何同绍绍交代 “把夫人言重了,你做这个继母或许有苦楚,我却是没有的。”关氏语笑晏晏的道:“我这一双儿女,待我如同亲母一般无二,我有了他们,每日心里头都快活得很,这两个孩子还特别听话。 这么跟你说吧,我旁的不敢说,便在婚事一事上,我家姝儿的婚事我当即便能定下来,只是不知道二位此行,令郎可知晓?” 她言外之意是我这个继母与你这个继母可不同,我是能当家作主的继母,你呢?你在把云庭面前能说了算吗? 连燕茹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面色变有些不大好看,她侧头瞧向一旁的把言欢:“老爷,夏夫人问你呢。” 把言欢不曾抬眼,只是淡淡的道:“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也不用再兜圈子,便直说吧。 我也不知我家云庭同你家的姑娘有什么纠葛,我夫妇二人今朝前来,便是说一声,不管他们从前如何互相许诺,那些事都不作数,往后各论婚嫁,井水不犯河水。” 他听了半晌,这样兜来兜去的叫他有些头疼,夏慕一个区区五品官,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倒不如干脆一些,说罢了就走,他就不信这个夏家还敢继续纠缠。 连燕茹闻言笑看着关氏,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皮的还能如何说,难不成话说到这份上,她还有歪理可言? 夏慕在一旁听的脸色有些变了,但瞧了瞧关氏,还是忍着不曾当场发作。 关氏却丝毫都不急,圆圆的脸上依旧挂着亲和的笑意:“把大人所言,我也能理解,不过,请恕我不能赞同。” “你赞不赞同那是你的事,我该说的都说了,往后你我两家不必再有往来。”把言欢说着站起身来。 连燕茹也跟着站了起来。 关氏这回终于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来正色望着把言欢:“我也不想同把大人有什么往来,但孩子是孩子的事,若真是要回我家姝儿,还请把大人叫令郎亲自前来。 若把大人方才所言出自令郎之口,我夏家绝无二话,但把大人夫妇二人背着令郎前来,这般行事,恐怕不大厚道。” “笑话。”把言欢一甩袖子,斥道:“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定终身的道理?” “我方才便说了。”关氏笑吟吟的道:“我与我家老爷便是私定终身,如今不也过得挺好吗?世俗礼教所言,不一定全是对的。” “恬不知耻!”把言欢怒斥了一句,拂袖而去。 连燕茹则似笑非笑的道:“夏夫人此言还是不要再在人前提及了,免得人家笑你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家老爷性子耿直,说话有些难听,还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说着,也转身跟着去了。 夏慕直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见他们走了便往外走,口中气恼的道:“把言欢夫妇二人简直欺人太甚,我这便去同姝儿说,不嫁他家便是了,哪有这样找上门来羞辱人的,真是岂有此理,气煞我了!” “老爷留步。”关氏拉住了他,有些急切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姝儿身子不好,这事儿可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难不成你还指望将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夏慕伸手指着把言欢二人离去的方向,有些气急败坏:“就是真嫁过去,面对着这样的公爹婆母,这日子也没法过。” 他虽说是个温吞的性子,但到底也是个读书人,骨子里有读书人的清高,哪容得人这样上门来羞辱? “有些事你不晓得,你且先听我说完。”关氏拉着他又重新坐下:“把家父子向来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晓得会有今朝这事,是以才能这样淡然处之,你当我心中不气吗?” “我瞧你一点都不气。”夏慕气哼哼的,见她依然面带笑意,更加有些气恼:“叫人家那样羞辱,你还能笑得出来呢?”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旁人如何说我,我是不会在意的。”关氏望着他,笑着道:“且这件事情,也不必生气,为了姝儿,他们说的再难听又如何?我就当不曾听见好了。 不过你千万别去同姝儿说,她身子弱气不得。 我同你说,云庭那孩子好得很,只要他们二人这事能成了,姝儿的后半生绝不会吃苦,你感激我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后头的日子后头说,眼下这气哪个能受得住?”夏慕叫她说的稍稍平静了些:“既然你有主张,那你说往后该当如何?” “我派人去知会云庭。”关氏拍了拍他的手:“你去同岸儿说,叫他暂时先不要去把家家学读书了,也别去找云庭。 我们年纪大了,火气也不盛,听两句难听的话没什么。 岸儿年轻气盛的,又一向疼爱姐姐,怕是听了那样的话,又要闹出事端来。” “那你打算如何?”夏慕算是默认了,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我们只管报个信,下来的事就看云庭自己了。”关氏宽慰他道:“你放心,我看人不会错的,那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绝不会辜负我家姝儿。” 夏慕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 马车上。 连燕茹打量着把言欢的神色,见他似乎消了气,便开口道:“老爷在家不是说好了的吗?说要由我这个妇道人家开口,你怎么倒抢在前头说了,还将话说的那么难听。” “那个关氏,简直没皮没脸,再怎么拐弯抹角,她也不会离理会,倒不如直说了。”把言欢还有些气恼:“再说,区区一个夏家,我还不曾放在眼中。” “话虽如此,可还是该委婉一些的,老爷今朝说话太难听了,今朝回去要如何同绍绍交代?”连燕茹说着满面愁绪,实则是在提醒把言欢,回去该将这事儿同把云庭好好说一说。 若是不说,他们父子俩又如何才能反目?若是不反目,她又如何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交代?”把言欢听了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睛:“我这都是为他好,要给他什么交代?” 第764回 我是你爹 “老爷若是不说,夏家怕是迟早也会知会绍绍的,到时候再闹起来,那可就乱套了。”连燕茹满是忧虑:“绍绍那性子,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我就担心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你不用管他,我就不信他还能反了天不成。”把言欢大手在腿上一拍:“你回去就只管去请媒婆,我看好了几个人家的姑娘,等我先起了草帖,选个好日子,先叫他去相看再说。” “我倒也好说。”连燕茹有些为难的望着他:“只是绍绍万一不肯去,这帖子都拟了怕是不大好……” “他敢不去!”把言欢说起这个便瞪起眼来。 “我看,老爷还是要先同绍绍商议一番,等他准口了再起帖子也不迟,不然,帖子拟了人不去,恐怕是要得罪人的。”连燕茹苦口婆心的劝道。 她这话倒是发自心底的,毕竟把言欢在外头得罪了人,她这个做妻子的也得不了好,乃至整个把家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她身为把家当家主母,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你说的也对。”把言欢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样,等会儿到了家,你先回院子去,我去青玉院同他说。” 他心里头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但这事早晚也逃不掉,不如就早些说了吧,儿子要闹,也就那一阵子,这种事他虽不曾遇见过,但也听说过不少。 最后的结局大多数都是做孩子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老爷,我同你一道去吧。”连燕茹望着他道。 “你就别去了。”把言欢摇了摇头:“他对你本就没什么好脸色,加之说的又是这样事,他心里头一定有气,到时候说话就更难听了。” “我知道。”连燕茹的点了点头,苦笑着道:“这么些年了,我难道还不曾习惯吗? 今朝这夏家是我同你一道去的,话也是我同你一道说的,这事儿我抵赖不了了,也不怕他知晓。 我同老爷又不分个彼此,再说我又是做母亲的,也该当去,老爷就别拦着我了,该我做的事我要做到。” 把言欢看着她,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欣慰的道:“还是你识大体,难为你了。” 他倒是不曾想见,连燕茹此番会这样做,想想也能明白,到底是夫妻,不管如何,后半生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也是该齐心协力。 “老爷同我就不必客气了。”连燕茹笑了笑。 她且先拉拢一番,待把言欢同把云庭闹翻了,也不愿见钱姨娘了,岂不是就同她更亲近些? 两人下了马车便直奔了青玉院。 金不换在廊下站着,远远的瞧见他们进来,便高声行礼。 把云庭自然是听见了,只是依旧坐在书案边上,不得起身的意思。 把言欢同连燕茹进了门,对把云庭冷漠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了,也不等着他招呼了,自己就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金不换在外头关上了门,却悄悄的支着耳朵,九姑娘前几日来叮嘱他了,少爷这处有什么动静,要紧着去知会她。 他也知晓自家少爷的性子,也知道少爷同夏家姑娘的事,有些话少爷怕是开不了口同姑娘说,他还是要多留意一些。 把言欢坐下来之后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开口道:“绍绍,我与你母亲商议了,我们瞧了几户人家的姑娘都不错,同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 我们打算……” “我的亲事,不用你们操心。”把云庭盯着书案上的书,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我儿子,我不操心哪个操心?”把言欢直视着他:“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夏家那个姑娘你就不要再想着了。 我与你母亲今朝已经去替你回了,你安心在家读书,到相看的日子我会来叫你的。” “哪个让你去回的!”把云庭闻言豁然起身,双目凛凛的瞪着把言欢,满面怒意。 他不曾想见把言欢动作如此之快,这两日他正思量着对策,不曾想把言欢倒去回了夏家。 “我要哪个让我去?”把言欢也站起身来,拔高了声音道:“夏家小门小户的与我家门不当户不对,那个姑娘又是个病秧子,配不上你,这亲事我不同意,你也就别再打这个主意,乖乖的跟着我相看去。” “把言欢,那是我的亲事,与你有何相干?”把云庭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怒发冲冠。 简直岂有此理! “你敢直呼我的大名?反了你了!”把言欢顿时勃然大怒,但并舍得抬手往把云庭脸上招呼,而是也拍了拍桌子,指着把云庭道:“我是你爹,我瞧你这模样,为了个姑娘,你还要打我不成?” 把云庭攥紧了拳头,双目通红怒视着他,恨不能将眼前的书案拍在他脑门上。 “老爷,老爷,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连燕茹见把言欢到了这种地步都不曾动手,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上前拉着他,又朝着把云庭劝慰道:“绍绍,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你即使是不愿意,也不该这样同你父亲说话。” “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滚!”把云庭已然彻底没了耐心同连燕茹周旋,手指着屋门怒斥了一句。 “你……你……”连燕茹顿时红了眼眶,委屈至极的瞧了一眼把言欢,接着便垂下头去不言不语了。 “把云庭,你别逞口舌之能。”把言欢紧盯着他:“我告诉你,相看的日子定下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别说我叫你好看。” “走。”他说着一拉连燕茹,便气冲冲的朝着门口而去。 外头贴在门缝上的金不换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本正经的站在门口,眼瞧着他二人出得门来,又出大门去了。 他探头往屋子里瞧了瞧,见少爷失魂落魄的站在书案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少爷读书是一把好手,可遇上这些事,可就没了主意了,还得靠九姑娘才行。 “少爷。”他往屋子里探了探:“小的去解个手。” 把云庭挥了挥手,不曾瞧他,往后退了两步,有些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第765回 幸好 金不换一路小跑去了翩跹馆。 云娇正闷在屋子里头做香,好些日子不制香,都有些手生了,原想着试试做些新式样的香来,但铺子里香都卖光了,正等着用,她便打算先做一些拿到铺子里去,而后再抽时间慢慢研制。 “姑娘。”蒹葭在外头唤了一声。 “什么事?”云娇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外头问了一句。 “金不换来了,说少爷那里有急事。”蒹葭的声音不知不觉也带了一丝急迫。 “来了。”云娇忙将手里的东西胡乱的收拾了,连手都不曾顾着上洗,便开了门。 瞧见金不换站在院中,她连忙走了出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爷同夫人才将从少爷那走了,小的在外头听着像是说他们去夏家回了夏姑娘,少爷发了老大的火,小的是偷偷跑来的,姑娘快去瞧瞧吧。”金不换连忙上前回道。 “你先回去,我这便来。”云娇回屋套上了外赏,又洗了把手,口中吩咐道:“黄菊,你去同姨娘说一声,就说我去哥哥那了,别说是什么事。” “是。”黄菊匆匆去了。 云娇也等不得她回来,便带着蒹葭去了青玉院。 她到的时候,把云庭正从廊下往外走,瞧见她有些意外:“妹妹,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他思来想去的,这事儿也不得旁人商议,只能去找云娇了。 “金不换都同我说了。”云娇笑笑的望着他。 把云庭不由瞪了金不换一眼。 金不换低下头,有些怕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云娇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劝道:“哥哥你可别怪他,都是我叮嘱他的,我怕哥哥不好意思同我开口,可不得叫人盯着些吗?” “我原是不好意思的。”把云庭心里真的有些过意不去:“可我除了找妹妹……似乎走投无路了……” “妹妹能帮的上就不算走投无路。”云娇笑挽着他往屋子里走:“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把云庭点了点头,顺从地叫她拉进了屋子。 “父亲是如何说的?”云娇将他摁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才开口问他。 “他能如何说?就说他同连燕茹今朝去回了夏家,要安排我去同人相看。”把云庭说起这个,还有些气恼。 云娇点了点头,她之前已然猜测到父亲早晚会这样做。 “妹妹……”把云庭抬眼瞧着她,欲言又止。 “哥哥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云娇笑看着他。 “那我就直说了,我也不得旁人商议,只能问妹妹了。”把云庭垂下眼眸,声音不大:“你说眼下这情形,我该当如何?” 他脸皮微微泛红,总觉得问妹妹这样的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妹妹还没有他大呢。 可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置,在这些事上,妹妹又确实比他懂得多。 “我之前已经想过了。”云娇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他道:“既然父亲先斩后奏,哥哥也能这样做。” “怎么做?”把云庭见她有法子,眼睛便亮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她问。 “父亲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云娇手指轻敲着桌子道:“我去找个媒人,抢在父亲前头照着规矩拟定草帖,定帖,你与夏姐姐也按风俗来,到时候该相看便相看,该迎娶便迎娶。 左右咱们手里有银子,该置办的就置办,也不用去求父亲,直接将夏姐姐娶进门来便是了。” 把云庭望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哥哥干嘛这样看着我。”云娇眨了眨眼睛,起身去桌上想给自己倒口茶喝,不曾想茶壶却是空的,她对着外头唤了一声:“蒹葭,给我倒壶茶来。” 蒹葭进门来拎着茶壶去了。 把云庭才开口道:“我从前晓得妹妹不似在外人跟前那般胆小怯懦,却不曾想见你这样大胆,你这是早就谋略好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谋略吧?我也是这几日才想的。”云娇笑着在他对过坐了下来:“既然父亲不允许,那咱们总要有对策,哥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把云庭叹了口气:“我不曾想见这事情来得这样急,原想着科举过后,我自然能娶她。 怪我,我不得妹妹思虑的周到,我也攒了些银子,但数目不多。 自从把言欢知晓之后,我曾仔细思量过,我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便找南风他们借一些,到时候再慢慢还。 静姝是不在意那些的,但是我不能叫她落人话柄,且也不能叫她父母脸上难看,毕竟姑娘养到这样大,若是出嫁都不能风风光光的,那他们心里该有多难过?” 他不是担不起责任之人,他也知晓自己该做什么,虽说开口借银子似乎有些不得脸面,但真到了那种程度,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这也是个法子,不过我上回就说了,有我在,不用你去同旁人借。”云娇笑着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有担当的。 她说着收敛了笑意,有些惋惜的道:“只有一样事,我不曾思虑周到,就是铺子后头的房子开工太晚了一些,起码还得一个来月才能落成。 我原本想着,若是到时候父亲不让夏姐姐进门,你就将她迎进那个屋子,左右那也是咱们家的铺子,还是姨娘同我们的,勉强也能算是名正言顺了。 不料父亲动作这样快。” “眼下可是来不及了?”把云庭听她这样一说,眼中也有了些愁绪。 云娇思量了片刻,又道:“哥哥也不用担心,大不了到时候就迎进那屋子走个过场,而后你们便去酒楼住上些日子,等房子竣工了再搬回来便是了。” 把云庭沉吟着,不曾言语。 云娇瞧出他的忧虑,又说道:“夏姐姐家你别太过担忧,这些话我都会去问过,她家点了头我才会叫你做的。” “妹妹……”把云庭见她想的面面俱到,不由感动不已,看着她正欲开口。 云娇便站起身笑道:“哥哥可不要谢我,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既然都说好了,我便去忙了。” “好。”把云庭也跟着站起身来,满心感动,幸好,幸好他还有妹妹,否则此番…… 不敢细想。 第766章 无人在意她的生死 云娇才进翩跹馆,钱姨娘便迎了上来,满面担忧,显然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瞧见她便有些急切的问:“娇儿,你哥哥那里出什么事了?可是你父亲又同他……” “姨娘,咱们进屋子说吧。”云娇上前扶着她,这事儿她也不打算瞒着姨娘,她知道也瞒不住。 再说姨娘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不会如同从前一般一味只听父亲的,叫她早些知晓也好。 进了屋子,钱姨娘便打发了跟前的人,只留下云娇,又催着问她:“娇儿,你快说说,到底怎么了?我听黄菊来说金不换把你叫走了,我这心里就一直揪着,担忧的很。” 她这几天寝食不安的,总是记挂着把云庭的事,知道这事儿一出来,肯定小不了,是以听闻金不换叫走了云娇,她便坐卧不安了。 “姨娘也别太担忧了。”云娇瞧了瞧她已然显怀的肚子:“姨娘如今月份渐渐大了,安心养胎便是了,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有我呢。”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钱姨娘着急的不得了。 “是父亲去了夏姐姐家,说是回绝了,又同母亲一道去跟哥哥说了,要给哥哥说门当户对的人,叫他到时候去相看。”云娇三言两语就说了个大概:“左右眼下算是撕破脸皮了,哥哥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我去也是同他商议,看看成亲的事如何张罗。” 那些事她也不曾瞧见,也说不细致,左右大抵是如此。 “这……这可如何是好?”钱姨娘听了,顿时六神无主。 “姨娘。”云娇郑重的看着她:“我方才都同哥哥商议好了,现在你听我说。” “什么?”钱姨娘紧紧攥着她的手看着她。 “咱们手里有银子,既然父亲不肯,我们便自己给哥哥取妻。”云娇直直的望着钱姨娘的眼睛,神色坚定。 “自己?这怎么能成?”钱姨娘有些慌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成的,你父亲不点头,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说不过去。” “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云娇反手握着她的手:“姨娘,我把铺子后头那个屋子推了,打算盖几间大屋。” 钱姨娘一时间没会过意来:“都什么关头了,哪还顾得上盖屋子?” “那是给哥哥的。”云娇解释了一句。 钱姨娘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害怕:“你……你不会是想叫你哥哥成亲了,住在那里吧……那不是,那不是分家了吗?万万使不得,娇儿,你怎么敢想的…… 你哥哥是嫡子,要是分家了,那外头说的可就难听了,而且还是为了成亲的事……” 她想想便觉得害怕。 “哥哥行得正坐得端,怕别人说什么?不是非叫哥哥要住到那处去,只是怕父亲不让我嫂子进门,到时总不能叫他们睡在集市上吧?”云娇晏然自若的望着她:“姨娘,我不是在同你商议,我是告知你一声,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万不得已便须得如此。” 她此生或许无法同自己欢喜的人在一道,但哥哥同夏姐姐,她是势必要成全的。 且她知道哥哥的性子,若这事不成,哥哥定然要绕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说不准便孤独终老了。 钱姨娘叫她一通话说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抬了抬手道:“我也没个主张,你们既然商议了,那就照着你们说的做。 到时候日子定下了,你父亲要是真不同意夏姑娘进门,我就去死在他面前。” 她没有后手,唯一能豁出去的只有这一招了。 “姨娘。”云娇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你别说这种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要走到这条绝路上去的,你是有身子的人,没事别总提死不死的,不吉利。” 她自小遇事就有主意,从不拿生死到筹码,或许是自幼便无人在意她的生死吧。 “嗯,那你眼下打算如何?”钱姨娘望着她问。 “我先去夏姐姐家,同他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家可准,若是准了,我才好做后头的事。”云娇说着站起身。 她不能耽搁了,这事儿越早越好,夜越长,梦越多。 “那好,你路上仔细些。”钱姨娘也不曾多说,起身送她。 云娇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姨娘,若是父亲问起来,你便说你要吃时兴的果子,叫我去买的。” 这个时候出门,父亲若是知晓了难免怀疑,还是早做安排的好。 “好。”钱姨娘点头答应了。 云娇回了屋子,取了些银两,八两绕到脚边来蹭她,她也顾不上抱,只是弯腰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走到里间,恰好瞧见了外间方才收起来的做香的一应用具,她心中一动,皱着眉头走过去瞧了瞧。 东西被人动过! 放在最上头的剪刀,原本头子是朝里的,这会儿却朝着左侧了。 她瞧了瞧跟过来的八两,八两是不欢喜香的味道的,平日里她制香制茶的时候,八两只是凑过来闻闻,还从来不曾动过这些用具。 谁会来动这些东西? 云娇往外头瞧了瞧,这会儿顾不上这些了,左右翻便是看了这些东西,也是学不会她这门手艺的。 “姑娘,走吧。”蒹葭见她站在那处发愣,不由得招呼了一声。 “嗯。”云娇轻轻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看到廊下的黄菊:“你也一道去吧。” “是。”黄菊点头跟上了。 云娇瞧她神色并无异样,难不成是怀疑错人了?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罢了,先去了夏家再说。 出了院门,便遇见了把言欢同连燕茹。 云娇吃了一惊,连忙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你这是要去何处?”把言欢背着手,随意的扫了她一眼,脸色并不大好看。 显然是叫把云庭气得不轻。 “姨娘说想吃些时兴的果子,我去集市上买一些。”云娇低下头,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刚才同姨娘说好了,否则岂不是叫父亲逮了个正着? “你就别去了,在家好好陪着你姨娘,买果子的事,我叫人去就是了。”连燕茹含着笑意道。 她是怕云娇去帮着把云庭牵连夏家。 第767章 赔礼 “这就是她的活计,她不去哪个去?让她去。”把言欢一口便否了连燕茹的话。 连燕茹不放心云娇,他还不放心连燕茹呢,万一到时候买些果子回来,将钱姨娘的孩子吃的掉了,算谁的? “既然你父亲叫你去,你便去吧,路上仔细些。”连燕茹殷切的叮嘱,心里头却一阵不忿,事到如今,他还是这样宠着钱姨娘。 “谢母亲,女儿去了。”云娇又行了一礼,这才往外去了。 她一走,连燕茹便压低声音道:“老爷,你真将娇儿放出去?你不怕她去夏家吗?” “她去夏家有什么用?我们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夏家当真一点脸皮都不要了不成?”把言欢扭头看了看云娇离去的方向:“再说了,就九丫头那性子,你让她去,她都没那个胆。” 他记得云娇一向怯懦,不是会忤逆之人,借她几个胆子,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那也不见得,娇儿有时候做事也是有些主张的。”连燕茹心里头不以为然,把言欢自以为会识人,却连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都看不清。 这个把云娇,面上瞧着胆小如鼠,实则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如今算是摸索出来了。 “别说那么多了,进去吧。”把言欢抬脚进了翩跹馆:“一会儿你帮着好好劝劝她。” 他们今朝来便是为了说服钱姨娘,叫她去让把云庭听话,如今阖府也就一个钱姨娘说话,把云庭能听进去了,不找她找哪个? “我自然是尽力,不过她若是不听,你可不能怪我。”连燕茹含笑道。 “你尽力而为便是了。”把言欢带着她到了廊下,门口的婢女已然开口行礼了。 …… “姑娘,你说老爷同夫人去找姨娘做什么?”蒹葭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总觉得不像有什么好事。 大少爷的事,她也知晓,她心里头觉得老爷未免太不通情理了,夏姑娘同她家姑娘一样,也是顶好的姑娘。 不过话说回来,她家姑娘这样好,老爷也不待见,看不上夏姑娘也就不稀奇了。 “还能有什么事。”云娇脚下不停,口中道:“无非是想叫姨娘去劝劝哥哥罢了。” “姑娘,大少爷怎么样了?”黄菊关切的问了一句。 云娇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不碍事。” “那就好。”黄菊像是松了口气。 三人上了马车,谷莠子一甩马鞭,马车便匆匆朝着夏家而去。 到了夏家大门口,门口的小厮见是她,想来是事先得了吩咐,忙带着她去了关氏的院子。 “姨丈,姨母。”云娇进了屋子,便乖巧的朝着夏慕、关氏行礼。 夏慕瞧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撇过头。 “好孩子,你来了。”关氏欢喜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瞧见云娇小心翼翼的瞧着夏慕,不由笑道:“你别怕,你姨丈是你叫你父亲母亲气的很了,是以才朝你这样。” 她说着笑看着夏慕:“你别这样,吓着人家孩子不好,人孩子又没惹你。” “谁叫她是把言欢的孩子。”夏慕仍然气呼呼的,谁叫把言欢说话那么难听,听见“把”字他就生气。 “是他的孩子又怎么样,跟他又不是一路的。”关氏抬手推了夏慕一把,笑道:“你朝人家孩子好好的说话。” “你们去商议吧,我也问不了事。”夏慕有些无奈的抬了抬手。 “云娇,走,咱们去静姝院子去。”关氏笑嘻嘻的拉着云娇往外走。 “可是姨丈他……”云娇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 “不用管他,家里的事他不做主。”关氏笑着宽慰她。 云娇点了点头,又朝着夏慕道:“那……姨丈,我先去找夏姐姐了。” “去吧去吧。”夏慕头也不抬,随意的挥了挥手。 待她们出去之后,他却望着门口有些惆怅的嘟囔:“姑娘捧在手心里养到这样大,出嫁还遇上这样的人家,若不是盼着丫头以后能过好日子,我还不嫁了呢,把言欢有什么了不起……” 他说着,面上满是不舍。 云娇跟着关氏去了安福院,一路上关氏一直笑吟吟的,两人闲话了一些家常,也不曾说旁的。 进了院子之后,关氏便大着嗓门朝着屋子里头道:“姝儿,快来瞧瞧,是哪个来了。” “姑娘,九姑娘来了。”守在门口的蔓青欢喜的推开了屋子的门。 云娇同关氏才到廊下,夏静姝便迎了出来,瞧见云娇便笑道:“妹妹来了。” “夏姐姐。”云娇客气的朝她行了一礼。 “不用这样客气。”夏静姝伸手拉过她:“来,随我进来,母亲,你也来。” 关氏笑着答应了一声,进了屋子之后,她随手关上了门。 “姝儿,快请云娇坐下。”关氏说着忙到桌上去倒茶。 “母亲,父亲怎么没来?”夏静姝看着关氏问了一句。 “你父亲瞧见把家的人生气呢,我叫他自己在院子里了。”关氏带着茶杯笑着道:“实则怕生气是假的,心里舍不得你呢,这几日都不叫我在他跟前提这事,一提他就不欢喜。” 她说着将茶杯递给云娇:“来,吃点茶。” “谢姨母。”云娇接到手谢了。 夏静姝听了关氏的话,也不免有些难过。 “你别放在心上,做父亲的嫁女儿都是这样。”关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云娇,我猜着你这两日要来,不曾想你来的这样快。”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忽然站起身,郑重的对着关氏同夏静姝深深的行了一礼。 “云娇,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关氏连忙伸手去扶她。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夏静姝也有些着急了。 “我虽然不晓得父亲母亲来到底说了什么话,但我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我左右不了他们,只能代他们先给你们陪个不是。”云娇望着她二人道:“方才,原想也给姨丈赔个礼的,只是走的太急了……” “不碍事。”关氏拉着她:“你快坐下,又不是你的错,你赔什么礼。” “他们要说什么由他们说去,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算在你头上的。”夏静姝含笑望着她:“你来只是为了赔礼?” 第768回 绝对不会让步 自然不是。”云娇含笑,望着关氏道:“我原是没有资格来说这事,但我家里的事情,姨丈同姨母也知晓,我就不赘叙了。 今朝既然来了,势必是要开口的,还起姨母先恕了我。”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客气了些,有什么你说就是了,又不是外头的人。”关氏笑着道。 “那我就直说了。”云娇笑看着她二人,说出了来意:“如今,我父亲母亲是不同意哥哥同夏姐姐这门亲事,他们不仅不会操持,还叫哥哥死了这条心,说要说些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叫哥哥去相看。 哥哥同我去商议了,如今想了个法子,也不晓得姨母同夏姐姐肯不肯,所以叫我先来说一说。” “你说。”关氏望着她。 夏静姝脸色微红,也瞧着她。 “这些年,我同哥哥也攒了一些银子,估摸着给夏姐姐下聘、办个体面些的酒席该够了。 是以,我同哥哥想着,既然父亲母亲都不肯,这事也强求不得。 我们便打算自己拿银子操办此事,也照着规矩来,明媒正娶。”云娇说着征询的望着关氏:“不知姨母意下如何?” 关氏想了想道:“自己操办,这倒是不曾听过,除非是父母不在了,自己操办还说的过去。 不过这对于我家来说也是一样,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倒是肯的,左右面上过得去就是了,我是想要成全他们的。 只是你们这样做事,就不怕把言欢到时候怪罪下来?” “我如今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父亲要怪罪也是应当,谁叫我们不曾等他点头呢。”云娇笑了笑,怪罪什么的她都认了,这些年,她便是再乖巧,父亲母亲也不曾有多欢喜她,母亲也就罢了,到底不是亲生母亲,没有多大的指望。 但父亲还是动不动便厌恶她,她顿了顿,垂下眼眸有些过意不去地道:“只是还有一处,我原是不大好意思开口的,但不说也得说,这事儿怕是对不住夏姐姐。” “什么?”关氏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因为父亲母亲不肯,等到了迎亲那一日,我也不晓得他们会如何。”云娇真挚的望着她:“我已然将铺子后头的小屋子推了,找人在盖着房子了,不出一个月便会竣工了。 我同哥哥都担忧,到时候父亲母亲会不让夏姐姐进门,这房子里里外外一应用具全是簇崭新的……” 她说到这处,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进门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关氏若是不肯,也是情有可原。 但她除了这般,真是想不到旁的法子了。 “你是说,让他们成亲就在铺子里?”关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迟疑:“若是分家了,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样不明不白的……” 夏静姝也垂下了头:“妹妹,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自己倒也罢了,但我不能丢了父亲母亲的脸面。” “我们的脸面倒也就罢了,主要还有个岸儿,他还不曾娶妻,若真是这般往后说出去也难听,你姨丈也不会点头的。 哪怕是成亲之后住出去也成,成亲那一日肯定是要进门的。”关氏一脸为难的看着云娇:“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关氏了解夏慕,他绝不会这么好说话,他虽说平日里性子温和,也不大管事,但在这样的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我懂。”云娇能理解,望着她们道:“现在就是这一件,要再商议对吧?” “是。”关氏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望着她:“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要操心这样的事,真是不容易。” “不碍事的,父亲母亲不管,我不能不管。”云娇笑了笑:“那我心里有数了,我回去一定会想法子,让夏姐姐风风光光的进门。” “难为你这孩子了。”关氏慈爱的望着她:“今朝先别回去了,在这吃了饭再回去,上回我说给你做好吃的,正好今天兑现了。” “不了,我下回再来吧。”云娇笑着站了起来:“姨娘还等着我买果子回去呢,我不能耽搁了。” 父亲母亲去找姨娘,也不知怎样了,她得快些回去瞧瞧。 “你这孩子,每回来都不肯多待。”关氏也跟着站起身来。 夏静姝也站了起来:“那妹妹,我送你吧?” “不用,夏姐姐你好好歇着吧。”云娇笑着特意望了她一眼,不由有些惊奇:“诶?可有些日子不见了,夏姐姐气色好像好了不少?” “对。”关氏欢喜的道:“种善堂新来了个大夫,这些日子全都吃的他开的药方,比从前好多了。” “那就好,夏姐姐好生养着,或许用不了多久便痊愈了。”云娇也替她欢喜。 “借妹妹吉言了。”夏静姝浅浅一笑,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直将云娇送到门口,夏静姝拉着云娇,红着脸小声道:“妹妹,你回去同他说,叫他别太着急,我就在这里。” 云娇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就在这里,等他”。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含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关氏牵着夏静姝站在那处,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动起来,蒹葭便忍不住问:“姑娘,夏姑娘可应了?” 她同黄菊方才都在门外头,不晓得她们在里头说了什么。 “算是应了吧。”云娇有些惆怅,进门一事,她并无万全的把握。 若是仓促行事,到时候父亲母亲怕真是能做出不叫花轿进门的事情了。 她需得想个万全之策。 “什么叫算是?姑娘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蒹葭瞧着她神色不对,忍不住追问。 黄菊也盯着她望。 “夏姐姐家算是应下这事了,银子也够。”云娇抬眼望着前头:“我就怕真到了成亲那日,父亲母亲做出什么事来,叫夏姐姐家难堪。” 哥哥是男儿,父亲母亲真的敢做,左右若是真是出了什么事,吃亏的总是女方,她不愿瞧见那样的事发生。 成亲,总归是要欢欢喜喜的。 “那这怎么防得住……”蒹葭听了,也跟着担心起来。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微微蹙眉思索着。 第769回 跪下来娶 直至马车停在了家门口,云娇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 蒹葭同黄菊牵着她下了马车,她依旧微皱眉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 “姑娘,你要不要去同少爷说一声?”蒹葭小声的提醒她。 云娇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先不说了吧。” 说了哥哥也是跟着忧虑,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她再仔细的想一想,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她到了翩跹馆门口,并未进门,而是叫蒹葭先到门口去问了一声。 蒹葭回头来小声道:“姑娘,进去吧,老爷夫人都走了。” 云娇放了心,这才进门去了,她一路上在想着哥哥的事,竟将买果子的事给忘了,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 姨娘当然不打紧,她怕父亲母亲看到了,到时候问起来可就不好说了,还好他们都已经走了。 她便直奔了姨娘的屋子,她不放心的很,估摸着姨娘不肯劝说哥哥,免不了又要被父亲说上一通,说不准正在屋子里垂泪呢。 谁料进了屋子,瞧见的并不是姨娘在默默垂泪,而是在同曲嬷嬷还有李嬷嬷一道做针线,神色间也并无异常。 云娇不由得有些惊奇:“姨娘,父亲来说什么了?” “你回来了。”钱姨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还能说什么,就是让我去劝你哥哥。” “姨娘答应了?”云娇猜测的望着她,若是不答应,父亲肯定会说些难听的话,姨娘也就不得这样淡然了。 “答应了。”钱姨娘轻哼了一声:“我答应是一回事,劝不劝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你哥哥也不会同他说我没有劝他,我也好少受些气。” 云娇听了这话有些好笑,姨娘那轻哼的神色,简直同叶姨娘一模一样,那这法子自然也是叶姨娘教的了。 她心想着,若是姨娘早些年同叶姨娘相交,那或许母亲当初就进不了门了,也就不会有这番事了。 不过,如今这样也不错了,至少她不用在操心奔波哥哥的事情的时候,还要分出心来照应她。 “你笑什么?”钱姨娘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不由问她。 “瞧姑娘着急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定然担心姨娘,想是没想到姨娘会这样对付老爷吧?”李嬷嬷在一旁笑着道。 她也觉得钱姨娘如今同往时是大不相同了,这是大好事,姑娘也不要像从前那样累了。 这些年,她一直心疼姑娘心疼的紧。 “正是。”云娇笑着靠钱姨娘坐下:“我还担心你在家哭呢,所以急忙赶着回来,果子都忘记买了。” “娇儿,夏家答应了吗?”钱姨娘眉宇之间还是有些焦灼之色。 虽说跟着叶姨娘学的比从前强硬了一些,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柔弱的钱姨娘,尤其是遇上无能为力之事的时候,忧虑便更甚。 “答应了。”云娇替她的身子着想,并没有说的太细致:“我怕由我来操持此事太过无礼,但夏家姨母说只要面上过得去就是了,她家不计较那许多。” 钱姨娘松了口气:“绍绍命好,遇上了这么个好人家。” 原本把言欢同连燕茹就不肯,若是夏家再不好说话,这亲事怕就成不了了,她真不忍心瞧见儿子难过。 “是呢。”曲嬷嬷赞同的道:“外头不晓得多少人家嫁个女儿百八十个花样不同,恨不能叫人家男方跪下来娶,夏家这样的人家,真是少见。” “这是讲理的人家。”李嬷嬷在一旁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晚些时候我去张罗着找个媒人,先把草帖下了。” 她口中这样说着,实则心里头没有把握,也不敢轻易的下这个草帖。 “你打算请哪个媒人?”钱姨娘不由得看着她问。 “当然要紧着郭媒婆了。”云娇笑着道:“若是请不动郭媒婆,那就请孙太常家的夫人。”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姑娘,金不换来了。”黄菊在门口唤她。 “我先去了,姨娘。”云娇站起身说了一声。 “去吧。”钱姨娘笑着点了头。 金不换等在翩跹馆大门那处,云娇走了去就问他:“哥哥叫你来的?” “九姑娘。”金不换行了一礼:“少爷叫小的来请你过去。” 云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她起先纠结到底该不该对哥哥说此行之事,但想了想还是要说的。 她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好法子,且哥哥也不是担不起事的人,不会叫这一点点磨难便难住了她,两个人想法子总比一个人强。 是以,她还是打算去同哥哥说出此事。 把云庭知晓了此事,也是更添了几分愁绪,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兄妹二人商议了一阵,打算再想想看,这事若是不计准,哪敢预备成亲的事? 把言欢因为心烦把云庭的事,连家学都歇了,说是公务繁忙。 暗地里却与连燕茹张罗着叫把云庭去相看之事。 隔了几日,清晨。 云娇出门去采买,行至大门口,遇见了六姐姐把云姌。 “六姐姐好。”云娇走过去行了礼。 “九妹妹。”把云姌瞧见了她,不由的一笑:“又去采买吗?” “是。”云娇对她笑了笑。 说起来,家里的姐妹因为要去给祖母请,每日都是相见的,但是却不大亲近,请过安之后便各自回院。 她同六姐姐,除却从前梁元俨有意接近六姐姐的时候,相处过几回,旁的时候几乎是素无往来。 不过她挺羡慕六姐姐的,活得恣意洒脱,从不拘泥。 云娇正欲开口说一声便出门去了。 把云姌却忽然开口问她:“你不问我在这做什么吗?” “那……六姐姐在这做什么呢?”云娇只好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我在等梁元俨,他说今朝带我去马场瞧一瞧,听说镇王寻回来一匹烈马,无人能制服。”把云姌有些眉飞色舞的道。 云娇怔了怔:“那六姐姐可得当心些。” “自然,多谢九妹妹关心。”把云姌笑看着她。 云娇想着她的话心里一动,或许可以这般? 第770回 等他 外头,梁元俨从马车上下来,进得门来。 把云姌望见他,不由笑着迎了上去。 “哟,九妹妹也在。”梁元俨瞧见了云娇,笑着说了一句。 “见过成国公。”云娇朝他福了福。 “自家人,不必客气。”梁元俨笑着抬了抬手,又随口问她:“逐云这几日哪去了?” “我怎知晓?”云娇微微蹙眉,这人问的是什么话?她哪知道秦南风去哪里了。 梁元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一时口快,九妹妹别放在心上,姌儿,咱们走吧。” 秦南风心里头有云娇,他总觉得他们二人如他跟把云姌一般,倒是忘记了秦南风可还不曾对云娇表明心意,那厮也太慢了些,也就欺负他有把本事。 他拉着把云姌往外去,走到门槛边又回头瞧云娇:“九妹妹要一道去玩吗?” “谢过成国公,我便不去了。”云娇摇了摇头。 “不然,九妹妹也一道去吧?”把云姌也回过头招呼她:“马场可是极为有趣的。” “我还得去采买呢,真去不了,六姐姐慢走。”云娇笑着拒了。 “那我们先走了。”把云姌又说了一句,两人这才去了。 云娇站在原地思忖着,半晌也不曾动。 “姑娘,走吧?不然一会儿回来晚了,姨娘又该担忧了。”蒹葭忍不住出言提醒。 云娇这才回过神来:“走吧。” 行至集市之上,云娇瞧着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也就暂且松了心思,她朝着蒹葭问道:“谷莠子早上来了吗?” “今朝不曾来。”蒹葭问她:“姑娘有事?奴婢去叫他便是了。”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等他明日去了院子,你再叫我。”云娇望着路边的摊子,随意的道。 “奴婢记下了。”蒹葭应了一声。 “九妹妹。”傅敢追牵着马迎面而来。 “三姐夫。”云娇不由笑了,走上前道:“三姐夫这是忙什么去了?我三姐姐呢?” “她在家里头呢,我出来巡营的。”傅敢追笑呵呵的道:“你又出来采买?” “嗯。”云娇笑着道:“你叫三姐姐得空回家来玩,我可惦记她了。” “你若是实在惦记她,眼下便跟我去,保管你三姐姐瞧见了你欢喜的很。”傅敢追憨憨的笑着道。 “今朝不得空,改日吧。”云娇望了望四周:“三姐夫从营中回去,也走不到这条街吧?是不是特意拐过来买那醉蟹钳的?” 醉蟹钳是酒渍的螃蟹脚,鲜香味美,把云嫣最是欢喜吃。 傅敢追嘿嘿的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叫九妹妹猜着了。” “那三姐夫快去吧,我不耽搁你了。”云娇笑了,他既特意来买回去给三姐姐吃,那他二人必然恩爱了,她也替他们欢喜。 “那我就先去了。”傅敢追笑牵着马,打算离去。 “等一下。”云娇回过头又去问他:“三姐夫今朝可瞧见小五了?我找他有些事。” “他啊。”傅敢追随意往东边指了指手:“巡过营便无事了,他跟几个兄弟去郊外钓鱼去了,恐怕要到傍晚才会回来呢。 九妹妹若是有急事,我替你叫他去?” “不用不用了,我这事儿也不急。”云娇忙拒了:“三姐夫快去吧,那醉蟹钳可紧俏的很,去晚了便买不着了。” 傅敢追答应了一声,这才牵着马儿去了。 “姑娘,你找秦少爷做什么?”蒹葭一脸好奇的问。 “有点事。”云娇并不曾细说:“明日见了谷莠子,你别忘了叫我。” “奴婢记下了。”蒹葭脆生生的应了。 姑娘不肯说便罢了,反正她记下姑娘的吩咐便是了。 黄菊在一旁瞧着云娇向傅敢追打听秦南风,心里不免多想,姑娘莫不是想秦少爷了? 但想想又不像,倒像是有什么正经事,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她一时间也猜不透。 云娇采买了之后,回了翩跹馆,抽空坐在屋子里又仔细的前后思量了几遍,似乎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了,也不知能不能成。 她定了定神,不管能不能成,总归要试一试的。 她抱着八两,又望见装着制香一应用具的箩筐,又想起那日的事来。 她将里头的东西捡出来瞧了瞧,那日蒹葭一直跟着她,除了黄菊,旁人是不会进屋子的。 黄菊翻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学这个手艺? 她已然是死契了,学了也是无用,还是不死心,想要教她的父母吗? 她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下去,这些日子不得空收拾她,等忙完了哥哥的婚事,她这身边的人也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翌日。 云娇早饭不曾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你就吃这两口?等会儿到集市上肚子饿了怎么办?快再吃一些。”钱姨娘见状,不由得开口。 “哎呀姨娘,集市上卖的又不是全是草壳同石灰,我每日到集市上瞧见那些好吃的都想吃一些,奈何在家里吃的饱饱的,每回都吃不下去。 今朝就空着肚子,我也去集市上尝口鲜。”云娇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钱姨娘笑着觑了她一眼:“那也成,你到集市上别忘了吃,饿坏了身子可不好。” “我晓得。”云娇笑着点头:“那我今朝去可能要多耽搁一会儿,若是回来晚了,姨娘在家里可别着急。” “不急,你仔细些便好。”钱家笑着应了,又问她:“你还不动身?” 云娇每日都是吃了早饭便动身的。 “我再稍微坐坐,等一会儿便去。”云娇敷衍了一句,朝着门口瞧了瞧。 谷莠子这厮,怎么还不曾来? 母女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黄菊终于在门口道:“姑娘,谷莠子来了。” 云娇站起身来朝着钱姨娘道:“姨娘,我先去了。” “去吧,当心些。”钱姨娘免不了又叮嘱了几句。 云娇一一应了,这才去了。 出了院门,她便朝着谷莠子道:“你去秦府找万年青,叫他同小五说,我在曹婆婆肉饼铺里等他。” “是。”谷莠子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去了。 第771回 这厮如今越发的胆大了 云娇带着蒹葭同黄菊到了曹婆婆肉饼铺。 尽管她团扇半遮面,店家婆婆还是认出她来,笑着招呼她:“姑娘来啦,要些什么?” 云娇对着她笑了笑,才侧过头问:“蒹葭,你要什么?” “奴婢要吃肉饼。”蒹葭瞧着那刚出锅的肉饼,眼睛都亮了。 “黄菊,你呢?”云娇又问黄菊。 “奴婢吃个羹吧。”黄菊想了想道。 “婆婆,先给他们二人上五个饼,一碗羹。”她说着回头瞧了瞧蒹葭:“你真不吃羹吗?” 蒹葭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点馋,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要。 云娇一瞧她的神色便知她心里想什么,也不等她说便朝着店家道:“婆婆,给她们两碗羹,五个饼。” 她说着吩咐道:“你们两个,还坐在外头的桌子吧。” “是。”蒹葭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又问:“姑娘不吃吗?” “我等一等吧。”云娇朝着路上瞧了瞧,秦南风还不曾来。 这会儿正是早饭市,这小小的肉饼铺里头也是人来人往的。 云娇多付了一些银钱给店家婆婆,说好了等吃好了再算账,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不曾等多大会功夫,秦南风便到了,他站在店门口往里瞧,不少人便朝他望了过去。 有人小声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少年郎,生的真是俊朗,满面少年意气。 黄菊听了这话心里熨帖的很,总觉得这比她自己叫人夸赞都要快活。 秦南风扫了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云娇。 店家婆婆道:“姑娘付过银子了,哥儿想吃什么自己拿,姑娘也不曾拿,正等你呢。” 秦南风朝她一笑:“好,多谢婆婆。” 他端了两碗羹放在桌上,朝着云娇一笑,又去取了饼。 回身坐下的时候,云娇已然动了筷子了。 “既饿了,怎么不先吃?”秦南风拿起筷子笑着问她。 云娇将口中的羹咽下,笑着道:“这不是请客吗?不等客人来了自己便先吃了,有些不大像话。” 秦南风闻言笑了起来:“那客人不曾动筷子,你倒先动筷子了,这就像话了?” “我又不曾动你碗里的。”云娇理直气壮。 “行行行,你有理。”秦南风递给她一块饼:“快吃吧。” “谷莠子同万年青呢?”云娇接过饼,有些奇怪的朝着外头望了一眼,都有一会儿工夫了,还不曾望见他们二人。 “在后头呢,我骑马来的。”秦南风说着有些得意:“我快吧?” 实则他是怕云娇有什么急事,来了见她神色淡然,不像着急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云娇抿着唇笑,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像个孩子一样。 两人都埋头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秦南风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找我来有什么事,说吧。” 云娇望了他一眼,取出帕子来在嘴边拭了拭:“这事儿,不大容易,但除了你我也找不到旁的人帮我。” 秦南风拿过她手中的帕子,很自然的替她重新擦了擦唇角不曾拭去的油渍,口中随意的道:“你同我客气什么,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 云娇叫他的举动弄得面色微微发红,悄悄瞧了瞧四周并无人注意他们,忙一把将帕子拿了回来,紧紧的捏着。 这厮如今胆子越发的大了,这大庭广众的,竟做出这般亲密之举。 秦南风手中一空,瞧她面色泛出些淡淡的粉来,知道她是害羞了,眼中忍不住又有了些笑意:“我瞧过了,没人看咱们,什么事你快说吧。” 云娇这才定下神,便将如何给哥哥安排婚事一事,细细的与他说了,末了,才说起担心真定下了日子,到成亲的那一日父亲母亲会不让花轿进门。 她望着秦南风:“你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秦南风听了沉吟了片刻道:“这事儿,说起来也好办也不好办。 你可是心里已经有法子了,你说,我照你说的去做便是了。” “什么叫也好办也不好办?这么说你有法子?”云娇反过来问他。 “你父亲是要脸面之人,若是那日,他真要将花轿拒之门外,那必得是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宾客,若是官家能来,他还敢吗?”秦南风眨眼间便想到了关键之处。 “我倒也不想官家来。”云娇有些意外的看来他一眼,她知道他聪慧,不曾想见他竟然片刻间便想到了事情的关要,她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到的。 “那你想哪个来?”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看来这小丫头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镇王。”云娇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出两个字,接着又道:“镇王一向刚直不阿,我父亲早便想巴结他,好容易用我六姐姐攀上了这门亲事,若是镇王亲至,父亲母亲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是。”秦南风皱起眉头,思量着道:“但若是想请到镇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镇王向来是不赴朝廷官员之宴的,我今朝遇到梁元俨了,想着你同他要好,便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她说着又道:“若是实在不成便罢了。” 秦南风思忖了片刻道:“法子倒是有一个,你定日子了吗?是哪一日你告诉我,我去试试。” “这事儿不记准,哪个敢定日子?”云娇满心愁绪:“再说还要先下了草帖定帖,再照着规矩相看,后头才能定日子呢。” “你就会循规蹈矩。”秦南风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不会先悄悄找个风水先生选个好日子,不说出去不就成了吗?” “非要日子吗?”云娇蹙眉看着他。 “有的日子,我才能一试。”秦南风正色道:“但我也不保准能成,只能说尽力而为。” “这样便很好了。”云娇感激的望着他:“那便拜托你了。” “把小九。”秦南风有些不满的瞧她:“你再同我这样客气,我便不去了。” “你敢。”云娇瞪他:“吃了我的肉饼,你不去也得去。” “好。”秦南风答应下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南风哥哥!我看着外头的马儿像是你的,还真是!”符彩花满面欢喜的走到二人的桌子跟前:“云娇,你也在。” 第772回 小九心里有他 彩花。”云娇对着她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秦南风一瞧见这个姨妹妹,便想远远的躲开去。 “我路过瞧见你的马儿在门口。”符彩花来回看了他们两人几眼:“怎么?你们两个人在这处,不想叫我来?” “怎么会。”秦南风只一息功夫便露出些笑意来:“你吃什么自己去取吧,已经给过银子了。” 符彩花顿时便眉开眼笑的:“我这就去取,你们等我一会儿。” “先哄着她一些,我怕她回去在我母亲跟前胡说。”她才一走,秦南风便小声朝着云娇道:“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等一会我来就行了,你只在边上瞧着。” “嗯。”云娇笑着点头。 她不反感符彩花,反倒有些羡慕她活得无忧无虑的。 符彩花很快便端着两碗羹回来了,笑着摆在了桌上,而后又坐了下来。 店家婆婆又送来了三个饼。 “你们吃吗?”符彩花笑着问他们。 “我们都吃过,你吃吧。”秦南风望了望了那两大碗羹:“彩花,你早上不曾吃早饭?” “吃了。”符彩花喝了一口羹,拿起一块饼来道:“我喜欢吃这个软羊羹和肉饼,好久不吃了,所以就多要了一些。 南风哥哥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随便吃。”秦南风极为大方的抬了抬手笑道:“吃多少都成,只要你吃的下去。” “谢谢南风哥哥。”符彩花听的心花怒放:“三姨母说的果然不错,往后我跟着你,你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秦南风叫她这话说的好不尴尬:“你不用谢我,是小九给的银子。” 他说着朝着云娇抬了抬下巴。 云娇瞧他那有些无奈的模样,不由笑着道:“是,彩花你随意吃,不够再去取。” “是你使的银子?谢谢你,下回我也请你。”符彩花闻言愣了愣,而后瞧着她道。 “不用,你吃吧。”云娇善意的朝她笑:“这也不值钱。” “不行,我三姨母说了,人要礼尚往来,下回我一定要请你。”符彩花很是认真的看着她。 “好。”云娇见她一脸郑重,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看得出来,秦南风的母亲将符彩花教的很好。 “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符彩花有些期待的看着她,她还惦记着叫云娇教教她穿衣打扮的诀窍呢。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秦南风便道:“她家,我都不大进得去,你去了也是叫人关在外头,还是别去了吧。” 他知道云娇的处境,不想叫姨妹妹去给她添麻烦。 “这样啊?”符彩花撇了撇唇,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父亲是不是像三姨父对南风哥哥你一样,总是凶巴巴的?” 秦南风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对,她父亲比你三姨父还凶三分呢。” “那我不去了。”符彩花当即便道,她吃了一口饼,想了想似乎又怕云娇伤心,宽慰的望着她道:“云娇,下回你出来,我可以同你玩。” “好。”云娇瞧她心性单纯,颇有几分欢喜她:“你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符彩花点了点头,便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等她吃的几乎饱了,手中的勺子慢了下来,秦南风才笑着问她:“彩花,肉饼好吃吗?” “好吃。”符彩花不加思索的点头。 “我同你说,这条街上的会仙酒楼里头有许多好吃的,比这肉饼还要好吃,下回我带你去好不好?”秦南风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 符彩花不由满面欢喜:“那自然好了,不如我们中午便去吧? 我早听说酒楼里头有许多好吃的了。” 她说完了才觉得有些奇怪,又看了一眼秦南风,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好,但也不曾想要深究,对她而言,有的吃便好。 “带你去吃可以,但你须得先答应我一件事。”秦南风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言归正传。 “什么事?”符彩花一脸好奇地望着他。 “等回去之后,你不许说今朝遇到小九的事。”秦南风压低了声音叮嘱她。 “不许说?”符彩花愣了愣:“不许对谁说?三姨母吗?” “对。”秦南风点头,哄了她半晌就为了这个事儿。 “为什么?”符彩花不懂,又看了看云娇:“遇见云娇不是好事吗?” “你听我的便是了,能不能做到?”秦南风只是望着她。 符彩花有些犹豫:“可是三姨母说,不可对人言谎……” 秦南风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抬头便打算威逼利诱。 云娇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笑着开口道:“彩花,你南风哥哥是替我着想,怕传出去了别人在背后说我的闲言碎语,所以才叫你别说的。” “说什么闲言碎语?”符彩花有些不懂,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们,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说云娇你要嫁给我南风哥哥?” 云娇同秦南风都怔了一下,不曾想见她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秦南风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心砰砰直跳,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也不敢看秦南风,只是瞧着符彩花道:“便是这话,不能胡说的,说的人多了,我便活不下去了。” 她这样说,秦南风听了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但也晓得同符彩花说话便要这样简明扼要,一针见血,否则她是听不懂的。 果然,符彩花下一刻便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云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云娇你这么好,我不会让你活不下去的。” “嗯。”云娇笑着点头:“那我便谢过你了。” “不用客气。”符彩花嘻嘻笑了。 云娇这才侧向秦南风,却垂目不看他,只是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择定日子之后我叫谷莠子去知会你。” 她说着也不等秦南风答应,便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她觉得脸上烫的很,也不知他瞧出来了不曾。 秦南风见她逃也似的,起身笑着跟了上去,他方才瞧见这丫头脸红了,比往常都要红,他记得他与把云庭说起夏静姝的时候,把云庭面上便是这般的。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小九心里有他? 第773回 我不想委屈了你 外头,云娇等蒹葭收了店家婆婆找的银子,这才转头看了一眼秦南风:“我先回去了。” “我顺路送你。”秦南风跟了上去。 “你马儿不要了?”云娇看了一眼拴在一旁杨树上的马儿,梨涡浅浅。 她想忍着不笑的,可对着他总是忍不住。 “万年青会牵。”秦南风背着手,与她同行。 “南风哥哥,等等我。”符彩花追了上来,手中还拿着半块不曾吃完的肉饼,一路走一路啃。 秦南风侧头望了望她,点了点头:“走吧。” 三人并肩往前走着,谁都不曾开口说。 符彩花啃了几口饼,忽然开口道:“南风哥哥,我方才想过了,云娇嫁给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三姨母说你娶一个端庄大方,心地善良的大家闺秀,云娇不就是吗?她嫁给了你,我以后做了你的姨娘也就不得苦头吃了,你说是不是?” 云娇好容易才缓和的脸色,一下子又红了,她有些无言,符彩花怎么翻来覆去的一直惦记这事儿? 秦南风笑望着她嫣红的侧脸:“小九,彩花问你呢,你说是不是?” 云娇心中一动,抬头望了他一眼。 二人眼神一触即分,云娇瞧见了他眼底的情意,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朝着符彩花笑了笑道:“彩花,你这话说的不对。 你南风哥哥是秦家嫡子,而我只是个庶女罢了,你三姨母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我可不是。” 她说到这处,心里头有些难过,纵使两人情投意合,又有万般情意又能如何?她不想、也不能耽搁了他。 她了解他,只要她点了头,哪怕是赴汤蹈火,他定然在所不辞。 可她不能因为他待她好,便自私的拖累他,夏姐姐好歹还是五品官家的嫡女,哥哥想娶她便已然极为艰难了。 何况秦家那样的书香世家,谈婚论嫁最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怎会容许一个庶女进门做正妻? 除非……除非是父亲承认当年他做了错事,让姨娘做回正妻,她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可父亲怎会承认? 再说母亲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若真是闹将起来,姨娘软弱,她一个姑娘家能如何?无非鱼死网不破。 她哪是父亲母亲的对手?更不敢连累哥哥半分,这样的事情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这非分之想,还是莫要想了吧。 她这番话,听着是在告知符彩花,可却是说给秦南风听的。 秦南风自然是听出来了,他侧目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不曾言语,他知道她的顾虑,他又何尝不是? 但他不是轻易便肯罢休之人,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他往后自会做给她瞧。 “云娇,你说的是真的?”符彩花不曾察觉他二人之间的怪异,只是好奇的问:“你真不能嫁给我哥哥做妻子?” “嗯。”云娇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同我一道来给他做姨娘啊,我们还能天天在一道玩呢。”符彩花很是热情,掰着手指头道:“你看,你同我南风哥哥亲近,我哥哥他待你……” “彩花,别胡说了。”秦南风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的不对吗?”符彩花不解:“三姨母说了,你可以找好些个姨娘,难道你不想云娇进门给你……” “我叫你别说了!”秦南风面色一沉,再次打断了她:“云娇不会给人做妾,你下次不要再对她提这样的话。” 他知道是符彩花什么都不懂,才会这样浑说,但他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言语,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护着的人,半分委屈也不肯叫她受,在他跟前提一句“妾”“姨娘”都是在辱她。 他神色凌厉,战场拼杀的威势尽显,岂是凡夫俗子可比?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顷刻间锋芒毕露。 符彩花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叫他吓得脸都有些白了:“不……我不提了……南风哥哥这样凶做什么……” 云娇瞧符彩花都要哭了,不由拉了他一把,劝道:“你吓唬她做什么,她不懂,又不是有意说的。” “我不想委屈了你。”秦南风闷闷的丢下一句话,大步去了。 云娇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万年青牵着马儿赶了上来,朝她招呼道:“九姑娘,小的先去了。” “去吧。”云娇应了一声,心里也有些难受,这还是他头一回将她丢在半道上。 “云娇,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符彩花懵懂的望着她。 云娇同她一道继续往前走,口中宽慰她道:“也不是说错了,只是娶妻娶妾的之事,不必要时时喧之于口,心里头有数便好了。 不过咱们私底下说说,也没什么的。” “不是,我一定说错了话。”符彩花忐忑不安:“南风哥哥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 “不碍事的。”云娇也不知该怎么说,便随意安慰了她几句。 两人往前走了不远,却又瞧见秦南风负手立在路边上。 云娇心里头那点难受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四下里不曾瞧见马儿,不由的问了他一句:“万年青哪去了?” “怎么?”秦南风微微挑眉,神色间颇为不满:“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处,你不问我做什么,反倒关心那个小厮?” 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人气恼起来,真像个孩子一般,不过随口一问,这种事也要斤斤计较的。 “等你。”秦南风含糊的说出两个字,瞧着像是闷闷不乐,可唇角却微微上扬。 他方才走了不大会儿便舍不得往前走了,他怕哪一日便去了边关,到时候不知多久才能望见她。 所以趁着得空,多望一望吧。 他也不是气云娇,而是气他自己没本事,不能许了她。 “走吧。”云娇抬眼看前头,唇边两个梨涡浅浅。 符彩花有心想认个错,但瞧了瞧秦南风,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曾敢开口。 秦南风将云娇送至把家大门前,瞧着她进去了,这才带着符彩花往家去了。 云娇回翩跹馆之后,也不曾闲着,她晓得哥哥的事儿是半刻也耽误不得的。 第774回 庶出的也能凑合 翌日清早,云娇请了安,随意的吃了几口早饭,便急匆匆的去了铺子。 今朝特意叫谷莠子来驾了马车。 她倒不是急着送茶饼,而是要去朝吴先生打听,这帝京城哪个风水先生堪用,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常居后宅,对这些事不大了解。 谷莠子倒是晓得几个,但也不知哪个最好,哥哥的事儿,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云娇便想着吴先生年纪长,又是在帝京土生土长的,自然知晓。 到铺子打听到了之后,她一刻也不曾多待,便带着蒹葭黄菊一道寻了去。 这择定嫁娶的日子倒也不繁琐,只需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把云庭同夏静姝的生辰,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 风水先生瞧她一个小姑娘来择日子,起先还有些疑惑,她多使了些银子,风水先生也就不曾多问。 半眯着眼掐算了一会儿,便睁开眼,在一小方红纸上写下了良辰吉日,几时发轿,几时迎亲,及时进门,面面俱到。 云娇谢过之后,捏着那一页红纸出了风水先生家的门。 上了马车之后,蒹葭便忍不住问:“姑娘,先生选的是哪一日?” “十月初六。”云娇瞧了一眼那页红纸,随即收了起来,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那不是同姑娘看的一样吗?还不如姑娘自己看了,还能省些银子呢。”蒹葭想了想笑道。 昨晚云娇睡前随意的翻了翻黄历,同她说了十月初六初八都是好日子。 “那不一样,这是大事,不能太过草率。”云娇一笑,又叮嘱她们:“你们两个记住了,这事儿这几日且要遮掩着,切莫走漏了风声。” “是。” 蒹葭同黄菊齐声应了。 “姑娘,集市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谷莠子在外头道。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蒹葭同黄菊先下去了,又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云娇朝着谷莠子招手:“你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谷莠子听话的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低着头:“姑娘请吩咐。” 云娇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吩咐他去找秦南风,将日子告诉他。 “是。”谷莠子点头应了,心里头有些感慨。 九姑娘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可却着实厉害,居然敢背着老爷夫人做这样的事。 不过,他是捧九姑娘饭碗的人,自然会照着姑娘的吩咐去做。 只不过这事儿若是叫老爷夫人晓得了,那可不得了,便是眼下察觉不了,真到了成亲那一日,怕也是要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他想着便觉得有些可怕,真不知道九姑娘平日里瞧着稳重拘谨,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 “你去找万年青,叫小五出来,你亲自同他说,旁的人我不放心。”云娇又叮嘱了一句。 请镇王的事,还不晓得能不能成,若是先将日子泄了出去,她怕到时候真闹了大笑话。 哥哥倒也罢了,到时候夏姐姐的名声就不好听了,她不能不顾忌着些。 “小的明白。”谷莠子点头应了。 云娇瞧着他驾着马车去了,这才转身进了菜市,挑挑拣拣的选了不少东西。 “九姑娘,又来采买呢。” 杨氏也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满面笑意的看着她。 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嗯。” 若是换成旁人,她少不得要见个礼,怎么说也是长辈。 但杨氏不是旁人。 她又继续挑拣着跟前的茭白。 蒹葭同黄菊对杨氏都没什么好脸色,黄菊还好些,只是暗暗的斜睨着她。 蒹葭那厌恶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云娇,似乎生怕一眨眼,杨氏便要一口叨了她家姑娘的肉去。 “九姑娘,你家家学这几日怎的不开了?我家茹玉天天念叨,说还是把大人讲的细致呢。”杨氏压根儿不理蒹葭她们,又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这两个婢女算什么东西?还不是狗仗人势? 等她家茹玉娶了云娇,这两个狗东西上赶着伺候她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也不晓得。”云娇不曾抬头,淡淡的道:“我早便不去家学了,开课的事都是父亲定的,我不大清楚。” “这样啊。”杨氏笑着点了点头:“我说呢,那你家四姐姐还好吗?我可好些日子不曾忘见她了。” 她顺带打听打听把云姝,那丫头是个好骗的,说不准还能骗的她回头呢,到时候就用不上这个庶女了。 反正她是有嫡出的便紧着嫡出的,嫡出的若是不成,庶出的也能凑合。 “夫人若是想念我四姐姐,不妨去我家瞧一瞧她。”云娇随意回了一句,将手中选好的茭白递给了店家。 店家用秤钩勾起来,陪着笑脸道:“一斤不到,姑娘,再添一根凑一斤可好?” “好。”云娇点了头。 “我可不好去,你那母亲可吓人的紧。”杨氏往她跟前前凑了凑,神色间很是亲昵,又带着几分慈爱,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庶出的,小时候吃了她不少苦头吧?” 云娇给了店家铜子儿,接过茭白递给一旁的黄菊,笑了笑道:“夫人说笑了,我母亲最是端庄正派,家里这些兄弟姊妹她都是一样的疼爱,从来都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我虽是庶出,但也从来不曾吃过苦。 没根的话,夫人可不能乱说。” 这杨氏真是烦人的紧,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同她虚与委蛇。 “瞧我这嘴。”杨氏轻轻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笑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嫡出的到底是亲生的,难免偏疼一些。 你没受过苦就好。” “嗯。”云娇点了点头:“我先家去了,夫人慢慢采买吧。” 她原还想再挑些东西的,现在看来,只能等明日了。 “九姑娘,你等等我,我也买妥了,我同你一道走。”杨氏跟了上来。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头望她:“夫人不回家吗?” 他们两家,出了这菜市,是要各奔东西的。 “你不是每日买了时鲜都去铺子里吗?我正好顺道。”杨氏笑望着她,一脸殷勤。 “我今朝去过铺子了。”云娇微微蹙眉:“怎么?夫人每日都瞧着我到何处去吗?” 第775回 拆人姻缘是造孽的事 云娇心中很是不悦,也有几分不耐烦,杨氏到底想做什么?总盯着她有什么目的? “不是。”杨氏笑得有些尴尬:“我也是听元奎说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着你了。” 云娇不想搭理她,话也不曾回,抬脚便走了。 一个杨氏,一个韩元奎,这两人都包藏着祸心,往后得要紧提防着他们。 韩元奎打着茶饼方子的主意,她明里暗里的拒了许多次了,到如今他都不曾死心,总不时的冒出来套近乎。 还有这个杨氏,这脸说变就变的,一时晴天一时下雨的,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姑娘。”走的远了些,黄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杨氏也太不要脸了,从前那样说姑娘,如今又上赶着来讨好姑娘,怕不是又在打姑娘的主意?” “她能打我们姑娘什么主意?”蒹葭在一旁愤愤的道:“难不成,还想要我们姑娘给她做儿媳妇,她好意思吗?” “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从前都同姑娘那样了,如今不还是厚着脸皮来纠缠姑娘?”黄菊瞧了瞧云娇:“姑娘,你可万万不能心软。” 她心里头担忧呢,杨氏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架不住茹玉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万一姑娘一时糊涂,那她再想跟着秦少爷可就难了。 “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吧。”云娇语气平静。 她也不曾恼多久,为了那样一个妇人,不值当。 …… 杨氏转过脸去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想,走过了一条街,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越想越不服气,口中嘟嘟囔囔的骂了起来:“一个庶出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同我拿乔,给你脸了还……” “伯母。”边上的胭脂铺子里,传出一道惊喜的声音。 杨氏愣了一下,回头瞧,顿时露出满面的笑意:“姝儿?你出来了?我猜着你母亲可得关你些日子。” 胭脂铺子里款款走出来一人,正是把云姝。 杨氏亲热的上前拉过她的手:“我可好些日子不曾忘见你了,想煞我了。” “姑娘……”香雪有些怯懦的小声提醒。 杏雨在后头也是一脸焦急,姑娘怎么就屡教不改呢?瞧见杨氏便将夫人的话忘干净了吗? 也不想想出门的时候是如何同夫人保证的。 “闭嘴。”把云姝回头呵斥了她们:“你们谁再敢多说一句,我即刻便找人牙子来将你们发卖了。” 香雪吓得不敢说话。 杏雨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上前一步道:“姑娘想说会儿话也可以,还是找个无人的隐蔽之处吧,最好是长话短说,不能耽搁太久了。” 她是实在没法子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同香雪早晚有一天会叫姑娘做的这些事给害死。 “对对对。”杨氏连连点头:“可别叫人瞧见了,到时候回去你母亲又放你不得拉倒。” 把云姝找了家人少的脚店,带着杨氏进去,使了银子随意要了些酒菜,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杨氏这才问她:“你回去之后,你母亲不曾为难你吧?” “我不打紧的。”把云姝一脸孺慕的望着她:“只是我母亲上回说的话太过难听,我替她给伯母说声对不住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母亲她平日里不这样的。” 她也想不通,平日里总教导她要端庄要矜贵的母亲,缘何如同个泼妇一般找上茹家去了,还说了那许多难听的话。 虽说杨氏说话也不好听,但事情总归说因母亲而起,她总觉得对不住杨氏。 “你同我不用说这些。”杨氏连连摆手:“你母亲也是为你好,那你往后就离我,还有我家茹玉远一些。” 她说着露出一脸不舍之情,她知道这以进为退对把云姝最有作用。 “伯母说的哪里话,我母亲是我母亲,她又不是我。”夏静姝果然往前凑了凑:“莫非,伯母还在生我的气?” “我生你什么气?又不是你惹的我。”杨氏颇为心疼的望着她:“我是怕你回去受苦,我一想到你被责备,我这心里头疼着呢。” 杨氏说着手捂着心口,神色间极为疼爱。 杏雨在一旁瞧的无言极了,杨氏这虚情假意,哪个看不出?也就她家姑娘是个好骗的,叫杨氏这几招来回耍的团团转。 香雪也在一旁默默的叹气。 “那你母亲可同你说我什么了?”杨氏顿了顿问。 “说了一些,不过我是不信的。”把云姝忙解释,她生怕杨氏不信,又道:“我母亲还找人来诓骗我,我口中是信了,实则我心里头如同明镜似的,明白的很。” “找人诓骗?如何诓骗?”杨氏不解。 “她使银子也不知从何处找了一个老头,同我说那老头是伯母你老家那处的,说是田地与你家也是相邻,知道你的秉性。”把云姝胸无城府,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那老头说同你家为了田地界口的事,来回吵了许多回,说你家占界,我哪能信呢?伯母不是那样的人。” 她压根儿不知,那老头虽是连燕茹特意派人去找的,但却是他自己愿意来的。 杨氏在庄子上确实人缘极差,满庄子竟没一户人家愿意为她说话,这老头更是为了她占界之事,对她恨之入骨,才自告奋勇的来做这“缺德事”的。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拆人姻缘是造孽的事,老头却自己要来,可见他与杨氏结怨有多深了。 “老头?”杨氏思索了片刻问她:“什么样的老头?可是有些佝偻着背?” 把云姝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佝偻着背,头发花白。” 她说到这出反应过来:“伯母,你认得他?” 她心里头有些犯嘀咕,那老头说的难不成是真的? “认得。”杨氏坦然的望着她:“那人是我们庄子上的,有块田地确实与我家搭界,不过我可不曾占过他家的地,倒是他恨不得将垄沟里都种满了菜,谁能占到他家的?” “我就说,伯母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把云姝又笑了。 杨氏握着她的手,笑着道:“这人哪怕是做的再好,总是会有人说的。 你别说是人了,就是天老爷也是有人说的,无论刮风下雨大太阳都有人骂,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了?你说是不是?” “伯母言之有理。”把云姝连连点头。 杏雨同香雪在后头几乎没眼瞧了,这杨氏,这话也说得出,她也配同天老爷比?天老爷可没这许多的鬼心眼儿。 第776回 混账话 杨氏挽着把云姝的手,满面春风的从脚店里头出来。 她又笑着叮嘱把云姝一定要管好了两个婢女的嘴,惹得杏雨同香雪暗暗的白了她好几眼。 把云姝一一应下,又乖巧客气的同她辞了别,这才带着两个婢女去了。 杨氏转过身也往家走,那脸上喜气洋洋的,同方才与云娇说过话之后简直判若两人。 茹玉正在院子里的廊下,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瞧见她进了门,便开口唤了一声:“娘。” 接着便上前,要接过她手中挎着的竹篮子。 “不用你。”杨氏躲过他的手:“你那手是用来捧书握笔的,哪能做这种粗活。” “哪有那么娇贵了。”茹玉无奈,只好收回了手。 “冬儿。”杨氏满面笑意的看着他:“你猜我今朝在集市上遇见谁了。” 茹玉愣了愣,脸皮微微泛红,但还是摇了摇头:“娘还是直说吧,儿子猜不着。” 他心里猜测着是云娇,但也不好意思直说出口。 杨氏一瞧他的脸色,便猜到他心里想到了谁,顿时很不欢喜地将手中的篮子重重的掼在地上:“你是不是又想那个把云娇了?我看你还是别想了。” “娘,你这又是为何?”茹玉不解的望着她。 明明前几日,娘才说云娇也尚可的,今朝这事又遭遇什么事了,又变了脸。 “她瞧见我总是脸不脸嘴不嘴的,我还要用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关键她还爱搭不理的,只要想想我就不痛快。”杨氏说着抬头望着茹玉:“冬儿,我今朝遇见把云姝了,她对你可真是一片痴心,她母亲都那样了……” 她说到这处,突然停了口,连燕茹闹到家门口的事,万万不能叫茹玉知晓了。 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茹玉瞧着温润谦和,像是个好说话的,实则骨子里很是要强,说是清高也不为过。 若真是知晓连燕茹找上门来说那样难听的话,他怕是八辈子都不会理睬把云姝,她万不可说漏了嘴。 “她母亲哪样?”茹玉一头雾水,但也知晓必然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 “她母亲不叫她来找你,都训斥她好几回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杨氏抬手拉过了他:“要我说,把云姝还是不错的,便是有些任性,以后过了门也能驯过来,至少对你是一门心思的,我这也能放心。 你想娶把云娇,可人家心不一定就在你身上,我看她同秦南风不简单……” “娘,你别浑说。”茹玉脸色很不好看的打断了她:“这事儿干系到女儿家得清白,无凭无据的,娘不可乱说。” 他原本对云娇待秦南风与他不同便心存芥蒂,说实在的,他心底里对秦南风很是忌惮。 他知道自己容貌生的好,可只有满身书卷气,半分也没有秦南风身上那种少年意气,他也不知道,云娇是不是就欢喜秦南风那样的。 他一直告诉自己云娇对秦南风只不过神色亲昵一些,但并无越距之处,充其量也就是有些小时候的情谊罢了。 但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点数的,只是他不敢细想,也从来不想承认。 如今,听到自家母亲也说这样的话,他有些听不下去。 “好好好,我不说成了吧?”杨氏提起篮子拉着他进了屋子,将篮子搁在一旁地上,又推着他坐下,这才道:“我也不是说不许你同她来往,只是这小丫头话不多,心思重的很,说不准心里头早就有主意了,咱们也拿不准她,你不能一点预备都没有。” 茹玉一听她这话还是松了口,心里顿时安逸了些,又问她:“娘要我预备什么?” “娘同你说。”杨氏在他身旁坐下,眼中闪过精明之色:“这姊妹两个,你都要抓住,若是一个不成,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她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这姊妹两个总归有一个是要落到她家的。 “娘!”茹玉猛地站了起来,一张俊脸胀得通红:“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 他想说混账话,但话到了嘴边,想起这人是自己的母亲,便又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不了去。 但他着实气恼的紧,母亲怎么能怂恿他行此小人行径? “你看你,你就是死脑筋不转弯。”杨氏拉着他的手臂:“你听娘的,娘还能害你不成?这两个你总归要娶一个,总不能到最后落的个两手空空吧?那不是白忙了吗?” 茹玉叫她气得微微喘息,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母亲有命,儿本不该不从,但此事,还请母亲恕罪,儿绝不能从此命。 儿读的是圣贤书,成的是君子德,想娶的也是意中人,绝不会做出如此败德辱行之事,此等的话,还请母亲往后休得再提。” 他说罢了,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回房去了。 杨氏看着那合上的房门,坐下来叹了口气,这个儿子,跟着她长大,却不曾学到她半分的人情世故,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 离谷莠子去给秦南风送信已然过了三日,秦南风还不曾有信来。 云娇等得心焦,这几日也不得心思做茶饼了,成日里便盼着谷莠子来报信,可总也等不到。 给哥哥看的日子就在下个月,该预备的还是得预备起来,否则到时候匆匆忙忙的怕是来不及。 她坐在书案边,翻开黄历来瞧了瞧。 “姑娘看什么呢?大少爷的日子不是选好了吗?”蒹葭也知道她心焦,便没话找话的问她。 “明日是个双日子,我去找郭媒婆吧。”云娇合上了黄历:“若是郭媒婆不肯,我便去找孙太常家的。” “成啊,奴婢也要去。”蒹葭笑着道。 “哪回少了你了。”云娇好笑的瞥了她一眼。 她知道蒹葭是在担心她,她对蒹葭也从不隐瞒,她跟前靠心之人,也就这么一个了。 “姑娘,谷莠子来了。”黄菊在外头敲了敲门。 “来了。”云娇忙起身往外走。 蒹葭连忙跟了上去:“姑娘,你慢着些,谷莠子又不会跑了。” 第777回 好不晦气 云娇出门,瞧见站在廊下的谷莠子,便一脸期待的望着他:“什么事?” 她心里思量着,都三日了,该是小五那里有消息来了吧。 谷莠子知道她想听什么,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不是姑娘想听的事。” 云娇闻言抿了抿唇,神色也没有多大变化:“那是什么事?” 她在心里头宽慰自己,那样大的事哪那样容易办了?总要多给他些时日。 谷莠子瞧了一眼黄菊,欲言又止。 云娇微微蹙眉,这事儿与黄菊有关?那会是什么事? 谷莠子想了想开口道:“姑娘,小的同蒹葭说吧。” “好。”云娇应允了,转身唤道:“黄菊,你随我进来。” “是。”黄菊也觉得谷莠子有些奇怪,看她做什么?说她的事? 难不成是她对秦少爷的心思,叫谷莠子察觉了要同姑娘告状? 她想到这处又立刻否了,要察觉也是姑娘先察觉,谷莠子又不常在院子里,他怎会知晓? 那是旁的与她有关的事? 她仔细想了想又宽了心,旁的她也不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除了同她父母一道诓骗了姑娘几十两银子之外,不过父母是肯定说不会说出此事的。 她想着顿时安心了不少。 云娇进了屋子,便捧了本书来看,但也看不进去。 她记挂着哥哥的事,也好奇黄菊身上到底有什么事,坐在书案前胡思乱想。 八两“喵”的一声,上的书案,亲热的用小脑袋去蹭她,呼噜呼噜的讨好她。 她干脆将书丢到一旁,抱起八两在怀着,伸手轻抚着在屋子里闲转。 过了片刻,蒹葭推门进来了:“姑娘,谷莠子走了。” 她也瞧了瞧黄菊,神色有些古怪。 云娇心里头好奇的紧,将八两放在了地上,吩咐道:“黄菊,你先出去吧。” “是。”黄菊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也知道,姑娘若是不想说,她再如何也是打听不到的。 蒹葭就更别提了,简直就是姑娘养的一条狗,比姑娘的嘴还严实,她有些不甘心,心里又有些愤愤,但还是老实的退了出去。 “谷莠子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黄菊有什么事?”门一合上,云娇便开口问。 “姑娘。”蒹葭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确实是黄菊的事,谷莠子说本不想传这个话来叫姑娘烦心的,但事关人命,他叫黄菊的父母纠缠的太过烦心,也于心不忍,这才答应来传个话。” “什么事关人命?”云娇听的不由有些紧张。 “是黄菊她弟弟上个月病情加重,后来夜夜吐血,没几日便病逝了。”蒹葭又接着道:“她父母这几日寻上门来了,说是要报丧,其实是想见见黄菊,谷莠子原本是不肯来的,也同他们说了黄菊签的是死契,与本家再无干系。 可她父母又是跪又是哭的,闹得不可开交,谷莠子实在给纠缠的没法子了,才来跑了一趟。” 云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说的吓死人了,什么‘事关人命’,我还当出什么事了呢。” 蒹葭吐了吐舌头:“谷莠子就是这样说的,奴婢也叫他吓了一跳呢。 姑娘,这事儿你要告诉黄菊吗?” 云娇思量了片刻:“你叫她进来吧。” 她总觉得黄菊有些靠不住,想着若是她想回去侍奉父母,那便成全了她,也省得往后还要处置,她这些日子是分不了神去问那些小事的。 蒹葭答应了一声,开门叫了黄菊。 “姑娘。”黄菊行了一礼,眼巴巴的瞧着她。 “黄菊,我有件事同你说,你别太过伤心了。”云娇酝酿了片刻,抬眼望着她:“方才,谷莠子同蒹葭是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才不曾直说……” “姑娘,你出什么事了?”黄菊脸色顿时变了。 谷莠子是从外头进来的,得知的是外头的消息,外头还有哪个同她有干系?自然是她的家人。 眼下姑娘又说这样的话,她怎会不往坏处想?只是不知父母和弟弟到底是哪个有事? “你父母来了,还在上回你们见面的那个脚店里头等你,你去瞧瞧他们吧。”云娇思虑了片刻,还是没有直说,她不想管这些事,不如叫他们自家人说去吧。 “姑娘,到底是什么事?”黄菊有些慌了。 “你去瞧瞧便知晓了,我准你几日陪陪他们,有什么事情你回来同我说。”云娇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问了。 “谢姑娘。”黄菊行了一礼,她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取了一些东西这才匆匆去了。 “姑娘,黄菊的父母不会是来要她回去的吧?”蒹葭有些担忧。 “若是要,我便放她走。”云娇不大在意的回了一句。 “为何?”蒹葭不满的道:“便是要,也要叫她拿银子来赎,也不是白要的,当初她留下来姑娘可花了不少银子。” 云娇只是笑,不曾细言。 她不好对蒹葭说她信不过黄菊,蒹葭这丫头脸上最藏不住事儿,保不齐回头见了黄菊便将那提防都写在脸上了。 …… 黄菊出了把家大门,便直奔上回同她父母见面的那家脚店,一路上她心急如焚,思来想去的,既然爹娘都来了,那说明他们都没事,莫不是弟弟出事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脚步又加快了些。 终于,她进了那家破旧的脚店的门,站在门口大略一扫,她便瞧见了那一双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并不是饭口,铺子里只有黄 “爹,娘!” 她唤了一声。 桌边坐着的两人齐齐起身,陈氏哭着迎了上去:“我的女儿啊,你弟弟他……没了……” 黄贵富虽不曾哭,但也红了眼眶。 黄菊闻言,也跟着哭了起来,她在路上就想到了,果然如此…… 母女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黄贵富站在一旁也不停的抹眼泪。 儿是父母的心头肉,这肉生生的没了,他二人怎会不痛? “几位客官,对不住了,要哭还请外边儿哭去,我这店铺还得做生意……”店家苦着脸在旁劝道,做生意之人和气生财,他也不好叫骂,心中只觉得好不晦气。 第778回 奴婢的本分 黄菊拉着父母出了脚店,找了家小小的邸舍,要了一间房。 三人坐下来说了会儿,黄菊自然要问弟弟的死因,黄贵富同陈氏与她诉说,三个人自然又是哭了一阵。 黄菊心疼父母,先收眼泪:“好了,弟弟去了也少受了罪,他在世多少年就吃了多少年的苦汤药,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你们也别哭了,往后,还有我孝敬你们俩。” 黄贵富同陈氏都点头擦了眼泪。 陈氏先开口道:“如今你弟弟不在了,我同你父亲也不得旁的孩子,不然我同你爹凑些银子,问那个九姑娘把你赎回来吧?” 他们夫妇二人今朝就是为此事而来,如今儿子死了,唯一的女儿又在外头卖身为奴,他们想想便心疼,且也想要个孩子在跟前陪着,两人一商议,便寻到帝京来了。 “是啊。”黄贵富也跟着附和:“我们俩都商议好了,往后招个女婿家来,你就一世跟着我们在家里头,虽不说多富裕,总也不会吃苦,起码不用端茶送水的伺候人。” 黄菊微微笑了笑:“赎身,当初爹娘可是拿了姑娘三十五两银子,现在哪赎得起?” 陈氏有些急了:“你那个九姑娘心不是挺仁慈的吗?你再求求她,要不然我同你爹再去哭一哭,想来她会点头的。” “娘,你别着急。”黄菊顿了顿道:“我若是想走,自然有法子叫她放我走,但是我眼下还不想走。” “为什么?”陈氏有些焦急的拉过她的手:“傻闺女,你难不成真想一辈子伺候她?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如今年纪轻倒也不打紧,等往后年纪大了,可怎么办? 你如今照应她,等你有个三病两痛的,谁照应你?你听娘的,女儿家还是要成了亲生了儿子,才算有了倚仗。” 黄贵富比陈氏有脑筋,拉了她一下道:“你别着急,这孩子自己心里有主意,她又你不是这么傻的。” 黄菊笑了:“还是爹了解我,你们都别担忧我,我有我自己的盘算,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回去。” 她怎么甘心就这样走?她还要嫁给秦少爷呢! “什么盘算?你可别算歪了。”陈氏不放心,拉着她追问:“你同娘说说,娘就算是没主意,你爹也能给你谋划谋划。” 黄菊有些犹豫,这事儿还不见得能成,再说又是终身大事,她一个女儿叫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 “唉呀,我是你娘,他是你爹,你同我们还有什么不好说的。”陈氏看出了她的为难,又接着劝道。 黄菊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想了想心一横,便大致的说了云娇同秦南风青梅竹马的事,虽不曾提她自己的心思,但话里话外的夸赞秦南风意气风发气盖山河,那意思也就带出来了。 黄贵富同陈氏都听明白了。 陈氏欢喜的道:“那是大官家的大少爷,就算是做个姨娘,那也比庄子上的人家好几百倍,若是能成,那我们也不盯着要你回家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黄菊面色泛红,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陈氏忽然想起什么来,又有些担忧的道:“照你说来,那个大少爷是一表人才,有文有武,那你说人家能看上你吗?” 她倒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女儿,只是,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黄菊又不识字通文,长得也家就一般话,跟那个九姑娘确实没法比。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看不上了,咱女儿哪不好了?”黄贵富听不下去了:“又不光比个脸蛋,我女儿聪明的很,都随了我,她想嫁还能嫁不到? 想当初我出去,骗了多少达官贵人,给了我银子还觉得我可怜呢。” 他说着有些洋洋得意。 陈氏推了他一下道:“就数你顶有本事。” “那是当然。”黄贵富颇为得意,看着黄菊道:“既然你心里有了计较,那我们也不着急,我就你娘在城外租个小房子,还干老行当,我养活你娘。 等定下来之后,我还求谷莠子去同你说,告诉你住在哪里,到时候你要是有事找我们,就到那里去。” “成。”黄菊点了头,从身上掏出了点银子,递给了黄贵富:“爹,这是我攒的银子,你们先拿着用。” “你自己留了吗?”陈氏连忙问。 “我那里还有些铜子儿,不好拿,我就没带。”黄菊笑着道:“再说了,我跟着姑娘吃穿用度都是她的,不用使银子。” 铜子儿碎琐,一千个铜子儿才顶一两银子,实在难拿。 “那就好。”陈氏放了心,又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爹娘真是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为了你弟弟的病,家底儿都掏空了,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娘,都是自己家里人,就别说这些话了。”黄菊拦住了她后头的话:“再说了,我挣了银子不给你们使给哪个使? 如今挣得少,等我以后出息了,叫你们都享福。” 陈氏忍不住湿了眼眶,连连点头:“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黄贵富也似有所感:“你这么懂事,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陈氏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你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往后还要靠九姑娘才能有前途,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她。” “我晓得。”黄菊点了点头宽慰他们:“爹娘,你们别担心,姑娘说了叫我多陪你们几日,我等傍晚的时候回去,也来得及。” “那就好。”陈氏这才算是放了心。 …… 翌日清晨,云娇收拾妥当了,带着蒹葭打算出门去寻郭媒婆。 “姑娘。”黄菊匆匆的赶了上来。 云娇回头望见了她:“你不去陪你爹娘吗?” “不去了,爹娘在城外安顿下来了,奴婢还是要伺候姑娘的,这是奴婢的本分。”黄菊低下头,一脸忠厚的道。 云娇心里有些失望,原本指望着黄菊自己开口要走的,但她似乎不想走。 她眼下又腾不出手来追究那些事,且先留着她吧,等哥哥的亲事成了再说。 她也不再多言,带着她们二人往大门方向而去。 第779回 提点 云娇还不曾出大门,便遇见了徽先伯夫妇从外头进来。 她忙低下头在一侧行了礼。 盛敏随意的摆了摆手,吴氏则瞧都不曾瞧她一眼。 出了门之后,蒹葭忍不住有些愤愤不平:“徽先伯夫人身份再尊贵,也不用这样眼睛朝上看人吧?” “她原本就尊贵,眼高于顶也是理所应当的。”云娇笑看了她一眼:“倒是你,这口无遮拦也该改一改了,走在大路上也敢这样置喙伯府的夫人,也不怕叫人掌了嘴。” 蒹葭吐了吐舌头:“姑娘,你别吓唬奴婢。” “不知道怕下回就少说些。”云娇笑着觑了她一眼。 蒹葭想了想又凑上去道:“姑娘,你说徽先伯同夫人今朝来做什么的?” “不晓得。”云娇摇了摇头,有猜测着道:“不过二姐姐回来有些日子了,成日里里闷在院子里,孩子也不曾带回来,他们许是来接二姐姐的。” “姑娘。”蒹葭压低了声音:“府里许多人都说二姑娘是同二姑爷不和,两人起了龃龉,这才回娘家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别胡说。”云娇拍了她一下。 “真的。”蒹葭侧头抬了抬下巴:“不信你问黄菊,黄菊你说是不是?” “是,奴婢也听说了。”黄菊老实的点点头。 “不管是真是假,咱们私底下说说就是了,你们可不要去参与他们议论这事,到时候说起来都是你们说的。”云娇郑重而仔细的叮嘱道。 这家里的水深的很,她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去。 “是。” 蒹葭同黄菊齐声应了。 “快些走吧。”云娇加快了步伐。 两个婢女也忙跟了上去。 郭媒婆家很好找,她做的媒虽不多,但都是些达官贵人,她也不缺银子,是以便将院子买在了个好找的地方,也是方便这些大户人家来寻她做媒。 蒹葭敲开了门,这是个三进的院落,门口看门的是个老妇人,听了云娇的来意之后,便进去通报了。 云娇站在门口打量里头,布局不算精致,但胜在干净,花花草草的种了不少,也能是算有些雅趣了。 “姑娘,里面请。”那老妇人片刻便出来了,朝着云娇做了个请的姿势。 “多谢。”云娇谢过之后,轻提裙摆走了进去。 “原来是把家的九姑娘,快请进来。”郭媒婆迎到了门口。 云娇不曾想到郭媒婆竟然还记得她,连忙笑着行礼:“见过郭姨母。” “姑娘折煞我了,我哪担得起。”郭媒婆笑得合不拢嘴,又引着她进门:“快进来坐。” 她说着又抬手倒了一杯茶:“来,吃茶。” 云娇连忙双手接过:“多谢郭姨母,姨母别忙了,快坐下吧。” 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郭媒婆坐下望着她:“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想请我说媒?” 云娇笑了笑道:“郭姨母真是神算,坐在家里也能算到我来做什么。” “还真是?”郭媒婆打量她:“你替哪个请的?” “不瞒郭姨母,是我家大哥哥。”云娇也不曾隐瞒,便直说了。 她就是为这事来的,也瞒不住。 “把家大少爷?”郭媒婆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但并不曾问出来,只是摇了摇头:“这门亲,还请姑娘见谅,我不能应。” “那便罢了。”云娇也不意外,当即便站起了身。 “你不问我为何吗?”郭媒婆有些惊奇的望着她,这姑娘倒与旁人不同。 旁人叫她拒了总要问个理由,她却什么也不问便要走。 “郭姨母不应,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又何必多问。”云娇笑着行了一礼:“只是今朝我来之事,还请郭姨母不要外传。” “我明白。”郭媒婆见她不卑不亢,丝毫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加之从前对就她颇具好感,便开口提点道:“你这孩子既然喊我一声姨母,那我就多说两句。 我不晓得你家兄妹之间的事,但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若今朝是你家父母前来,我自然会仔细询问说的是哪家姑娘,再做决定。 可今朝是你来的,这本身便不合规矩,父母尚在,哪有做妹妹的请媒人上门提亲的?这话说不过去,你做事之前还要好好生思量才是。” 云娇含笑,知道郭媒婆说这话是为她好,自然不会在意,她低头又行了一礼:“姨母良言,云娇记下了,多谢指教,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郭媒婆有些过意不去,又道:“待你谈婚论嫁的时候,可以叫人来同我说说是哪家的儿郎,我不见得能替你做媒,但我也能替你长长眼。” 她也不知为何,就瞧着这姑娘有眼缘,想同她多说几句话。 “好。”云娇也不扭捏,笑着道:“那我就先谢过姨母了。” “不必客气。” 郭媒婆直将她送出了院门,瞧着她远远的去了,这才合上了门,心里暗暗嘀咕,她想不通她怎么就觉得这姑娘与她投缘呢。 出了郭媒婆家的门,走远了一些,蒹葭便问道:“姑娘,既然郭媒婆不曾应下,那咱们去西街孙太常家吧?” 云娇之前说过,若是郭媒婆不肯,便找西街孙太常家的夫人李氏给哥哥做媒人。 但这会儿她却摇了摇头:“不去了,先回家去。” 蒹葭同黄菊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这是为何。 “姑娘不给大少爷找媒人了吗?”蒹葭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找自然是要找的,但不能找对咱们家熟悉的。”云娇面色沉静,心里头却也有些懊恼。 她光想着要给哥哥找最好的媒人,却忘了父母不上门,那些媒人压根不敢答应,她之前压根没想过这回事,直到郭媒婆拒了,她才猛然想起。 她得花重金,去远些的地方找个上等的媒人才好。 她仔细思量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可巧的很,又正逢徽先伯夫妇从里头出来,两个人脸上瞧着都不怎么好看。 云娇让到一旁福了福,低着头不言不语。 便听吴氏阴阳怪气的道:“老爷,你可离人家远些,这把家的姑娘矫情的很,可惹不得。” 云娇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一眼。 盛敏拉过吴氏道:“旁人又不曾惹你,你别迁怒。” 吴氏瞪了云娇一眼,把家的人,她一个都瞧不惯。 盛敏知道这回没接到把云妡,她气不顺,怕她不依不饶的,忙将她拉上了马车。 第780回 亲事成了 姑娘,徽先伯夫人怎么这样。”蒹葭有些不满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小声嘀咕。 “不用理她。”云娇丝毫不以为意:“没有接到二姐姐,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若真是二姑娘同二姐夫起了龃龉,自然该二姐夫来接,徽先伯夫妇接不走也不奇怪。 “九姑娘。” 云娇才迈进大门,便听到外头有人唤她。 “谷莠子。”蒹葭不由欢喜起来:“姑娘,是谷莠子。” 云娇已然回头,也瞧见了谷莠子,她不像蒹葭那样喜形于色,只是淡淡的朝着他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但其实她心里头也有些期待,盼着是秦南风那头有信了。 春雷在一旁好奇的张望,但也知道探听不到什么,九姑娘的事儿,一向藏的严实,想探听到可不容易。 往前他还不曾留意这个九姑娘,若不是大夫人叮嘱,如今他恐怕还对九姑娘不以为然吧? 自从大夫人叮嘱了之后,他特意留意了这个九姑娘,才发现她确实不一般。 他眼巴巴的看着谷莠子跟着云娇往里头去了,却也不敢跟上去。 云娇带着他们到了园子里的亭子,这里的花花草草都不高,若是有人藏在这处,一眼就能看到。 确定四周无人,她这才转过身望着谷莠子:“什么事?” “姑娘。”谷莠子行了一礼,颇为欢喜的道:“方才,万年青来找小的了,说是镇王应了,说好了九月初六来吃大少爷的喜酒。” “当真?”饶是云娇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自然当真,小的怎敢诓骗姑娘?”谷莠子也跟着笑。 “太好了。” “这回姑娘安心了。” 蒹葭帮着欢喜,黄菊跟着附和。 “你有没有问问万年青,小五是如何做到的?”云娇欢喜之余,也有些好奇。 “小的也奇怪这事儿,镇王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轻易也请不到他,所以便自作主张多了嘴问了万年青。”谷莠子低下头道:“可万年青却不肯说,说是秦少爷不叫他提此事。” “我知道了。”云娇也不曾在意,万年青不肯说,回头她直接问小五就是了:“你先去忙吧。” “是。”谷莠子又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走,去找哥哥。”云娇转过身,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她这些日子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就是一直记挂着这事儿,若是不成,外面又要重新筹划,太不容易了。 她做事情还从来不曾如此没把握过,心中忐忑的很。 好在好事多磨,事情终究还是成了,她就不用再忧虑了,也该去同哥哥说了,叫他也欢喜欢喜。 蒹葭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她哥哥要成亲呢。 黄菊面上也带着笑,但仔细瞧,她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她才得了弟弟不在的噩耗,姑娘却欢天喜地的忙着给哥哥成亲,丝毫宽慰都不曾给她。 她本以为,姑娘看她死了弟弟,总归能赏些银两的,毕竟姑娘一向大方,但这次竟然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大少爷的喜事给忙忘了。 她暗暗瞧着云娇含笑的侧脸,总觉得刺眼的很。 云娇也不曾留意她,一门心思的想见哥哥,快步行至青玉院门口。 金不换在廊下瞧见了她便行了一礼,转头朝着屋子里头高声道:“少爷,九姑娘来了。” 须臾,屋子的门便打开了,把云庭走了出来。 云娇恰好走了廊下,笑吟吟的唤他:“哥哥。” 把云庭见她满面喜色,不由有些惊奇:“什么是将你欢喜成这样?” “哥哥的亲事,成了。”云娇眉开眼笑地望着他,直道其详。 把云庭怔了怔,白皙的面色忽而变得通红,正欲将云娇拉进屋子去,边上的金不换便小呵呵地开了口。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咱们大少爷要做新郎官儿了。”金不换一边说一边连连作揖。 “奴婢也恭喜少爷。”蒹葭也跟着凑热闹。 “你闭嘴。”把云庭拍了金不换一下,一把拉过云娇,故意冷着脸吩咐:“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他说着将云娇扯进了屋子,一把拍上了门。 “哥哥,金不换他们又不是外人,再说迟早都要知晓的,你瞒不住的。”云娇见他脸红到了耳朵根,实在有趣的紧,又忍不住开口逗他。 “你这丫头,你还笑。”把云庭叫她说的几乎有些无地自容了。 “哥哥,这是大喜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咱们等了这么久不就等这一日吗?”云娇不再逗他,自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 把云庭顿了片刻才道:“你方才说的什么成了?是夏家的姨母点了头了吗?” “我那日去提此事,姨母并不曾为难我,当时便是应下了的,只是怕父亲母亲不叫夏姐姐进门,到时候闹得难看。”云娇笑看着他解释:“我上回不是同哥哥说了吗?” “是,那这回他们是同意如果进不了门就去铺子吗?”把云庭有些期盼的望着她。 “不是。”云娇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卖关子:“是小五帮咱们请到了一个贵客,不瞒哥哥说,我已经提前悄悄的替哥哥瞧了良辰吉日,怕请不到那位贵客,是以就先不曾宣扬,也不曾告知哥哥。” “哪一日?又是哪位贵客?”把云庭满心疑惑。 “日子定的是九月初六,没几日了。”云娇含笑道:“贵客请的是镇王,有镇王在,父亲母亲必然丢不起脸面,绝对不会拦着花轿不让进门的。” 把云庭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面上也有了笑意:“妹妹真是好算计,若是叫我自己,怕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什么事也成不了。” “哥哥的心思都在读书上,哪里会懂这里头的弯弯绕。”云娇闻言笑了。 把云庭却有些笑不出来:“妹妹也不是生来就懂,还不是吃了许多苦头才明白过来的?” 他往后是不想娶妾了,这后宅里头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做主母的,也不见得活的就有多快活。 夏静姝原本身子就弱,他可舍不得叫她吃那许多苦头。 “父亲这几日来了吗?”云娇好奇的问了一句。 第781回 功夫不负有心人 昨日来了,说是后日叫我去相看,这回我不必在与他争执了,等他再来,我便告知他婚期以及镇王要来的事。”把云庭说着微微抬起下巴,这么些日子都有些愁眉不展的,直到这会儿他终于松了口气。 云娇点了点头:“他若是不来,你也好去同他说一声,左右银子不要公中出,咱们自己来,他们也不用预备什么。 至于母亲那边的人,他们自己看着办,若是不请的话,丢人的也不是咱们。” “嗯。”把云庭应了:“此番他不准也得准。” “还有一桩事,我要同哥哥商议。”云娇抬起头望着他:“舅舅同姨母他们,是不是也该请?” 把云庭想也不想便道:“自然该请,他们是我娘的娘家人,怎能不请。”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缓声道:“哥哥成亲是大喜事,姨娘是最欢喜的一个,但真到了那一日,她只能躲在院子之中,一个人不免胡思乱想,肯定又要哭。 再说,舅舅姨母们本就该请,这事儿不能依着父亲的意思。” “那我等会儿就去,一并同他说了。”把云庭性子耿直,做事也不拐弯,当即便道。 “这事儿,得商议着来,哥哥还是别说了,我回头叫姨娘同他说。”云娇思量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你只需告知他婚期一事,还有镇王要来的事儿便可。” “好。”把云庭点了头,又叮嘱她:“若是娘为难,你同我说,我也这么大个人了,不该叫她跟着操心。” “姨娘说比你我开口都好,哥哥放心吧。”云娇说着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放下茶盏便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院子去了,下午还得去找媒人。” “叫妹妹为我烦神了。”把云庭起身送她,很是有些过意不去。 “哥哥说的哪里话。”云娇好笑的望着他:“对了,你回头见了小五,可得好好谢谢他,这事儿若不是他,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 “好。”把云庭答应着送她出了院子。 云娇一回翩跹馆,便将这大喜事告知了钱姨娘。 钱姨娘欢喜之余,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但也不曾表露出来。 她瞧见云娇欢天喜地的,不忍心扫了她的兴,且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杞人忧天,有些话不说也罢,省得孩子跟着她烦心。 “姨娘,我想请舅舅同姨母他们也一道来热闹热闹。”云娇一双清亮的眼望着她:“这么些年了,姨娘也不曾正儿八经的请过他们上门来,哥哥成亲是大事,若是不请不像话。” 钱姨娘愣了愣,面上的笑意便下去了:“你父亲不会肯的。” “我知道父亲不会肯,所以咱们得想法子叫他点头。”云娇往前凑了凑,笑看着她:“姨娘,我想好了,等到了那一日舅舅和姨母他们来了,就把酒席设在咱们院子里头,那不就妥了吗?” “你父亲能肯吗?”钱姨娘眼睛顿时亮了。 她是真的想请自己的兄弟姊妹们聚一聚,可又怕把言欢不肯点头。 虽说如今世道与从前不同了,当初的那些事拿出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把言欢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绝不会甘心被人在背后诟病。 “舅舅同姨母只是从大门过一下,又不到前厅去,那些宾客们也不认得他们,父亲要拦着他们做什么?”云娇说着看向钱姨娘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如今弟弟在姨娘的肚子里头,总归要起些作用,姨娘开了口,再哭一哭,父亲准会答应的。” 她回来的路上早就思量好了要如何劝说姨娘,姨娘原先的时候胆小怯弱,如今却好了许多,她再怂恿怂恿,若是不成,再请叶姨娘帮着说项,定然能成事。 “你是孩子。”钱姨娘脸上浮起一抹羞赫:“这都是学的哪里的话。” “父亲疼姨娘,我是知晓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弟弟?”云娇笑了:“要我说姨娘就不必担忧,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钱姨娘还是有些迟疑。 “姨娘就别犹豫了,我可不想大喜的日子姨娘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云娇又劝说道。 钱姨娘听了这话,又犹豫了片刻,最后才咬了咬牙点了头:“好,那我就试一试。” “保管能成的。”云娇笑了,执起她的手:“姨娘,我下午还得出趟门,到城南去给哥哥找媒人。” “郭媒婆不曾答应吗?”钱姨娘才想起这回事来。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贸然前去的。”云娇说起这事儿还是有些懊恼:“同父亲或者母亲认识的媒人,见到是我上门,自然疑惑父亲母亲为何不去,哪个敢答应我?” 钱姨娘愣了愣:“还真是,我当初也把这茬给忘了,那你去城南能行吗?” “我找个不认得我的。”云娇已然想好了:“再多使些银子,想必能成的。” “那你可要仔细些。”钱姨娘想着有些不放心:“城南有些远,要不然你将曲嬷嬷也带去吧,多带几个人,我也好放心。” “这也没多远的路,我马车去马车回,能有什么事儿?姨娘就别操心了。”云娇有些好笑的拒了。 真若是遇上什么事,多带一个曲嬷嬷又能起什么作用? 若是小五在就好了。 她想到这处,忙止住了念头,小五已经帮了她许多了,他也不欠她的,可不好再烦他的神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云娇这一趟城南不曾白跑,找到了个上等的媒人,说话做事极为利索,胆子也大,云娇实情告知,她也应下了,许诺必会尽媒氏本分。 云娇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又坐着马车匆匆往回赶。 到家的时候,天都将夜了。 她前脚才进了院子,后脚叶亭玉便跟着进来了:“九姑娘,你等等我。” 云娇回头不由得笑了:“叶姨娘。” “这是去哪儿了?风尘仆仆的。”叶亭玉笑着打量她。 “去了趟集市。”云娇自然挑简便的说。 “你才回来还不知道吧?家里可出大事了。”叶亭玉是来给钱姨娘报信的,见了云娇也不去钱姨娘屋子了,当即便同她说了起来:“大少爷同把言欢大闹了一场,听说把言欢将前厅的桌子都掀了,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个粉粉碎。” 第782回 终究是高攀了 最后如何了?”云娇只关心这个。 父亲别说是砸东西,就算是拆了屋子放火烧了,她也不会心疼半分。 左右那也不是她的东西。 她只关心哥哥的亲事,只忧心到那日能不能稳稳当当的将夏姐姐抬进门来做她的嫂子。 其它的,一概与她无关。 “说起这个来也就怪了。”叶亭玉笑了起来,又打量她的神色:“九姑娘,是不是你同大少爷做了什么手脚?把言欢虽砸了东西,但却吩咐下去了,说大少爷下个月初六成亲,叫人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先预备起来。 他怎会这样容易妥协?” “那我就不晓得了,或许是父亲忽然想通了吧。”云娇唇脚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瞧着叶亭玉抬起一只手来相请:“叶姨娘快进去吧,将这喜讯告知我姨娘,叫她也欢喜欢喜。” “九姑娘不进去吗?”叶亭玉笑看着她。 “我也去。”云娇忽然想起个事儿来,问她道:“叶姨娘知不知晓二姐姐的事?” 她心里头一直很好奇二姐姐到底是为了何事躲回娘家这许多日子。 “连燕茹那头口风紧的很,不曾听说。”叶亭玉摇了摇头:“我也想晓得呢,待我回头叫人打听打听。”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进了钱姨娘的屋子。 待叶亭玉同钱姨娘闲聊罢了,离开之后,云娇才又叮嘱钱姨娘:“姨娘,今朝父亲若是来了,你先别提宴请舅舅同姨母们的事,他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你且等几日再说。” “我明白。”钱姨娘点头应下了。 次日,云娇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既然父亲点了头,这事儿便改不了了。 她先派人去知会了夏家,聘礼什么的也要预备起来,她有许多都不懂,好在李嬷嬷懂得多,她多数时候都是向李嬷嬷请教。 不过,李嬷嬷到底不大懂大户人家的嬷嬷,有些规矩她也不甚明了。 云娇也无人可问,思来想去的便抽了空去了一趟韩家,韩淑珍陪着她问了宋氏,宋氏到底操办过韩元奎娶亲,规矩也大差不差懂得不少。 不过宋氏也觉得奇怪:“云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事来了?” “我姨娘说,有些规矩也该学一学,遇上事情懂总比不懂要好些。 她说自己是个姨娘懂得不多,我同母亲又不亲近,便来请教请教伯母。”云娇早已想好了说辞,宋氏一开口,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道。 “淑珍,你瞧瞧人家云娇。”宋氏看着一旁的韩淑珍:“什么都会,还想着多学些东西,你呢?什么都不会,还不想学。” “娘。”韩淑珍嘟嘴撒娇:“你这么欢喜云娇,那你叫她也给你做女儿吧。” “我倒想呢。”宋氏觑了她一眼,三人都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样欢喜?是淑珍来了吗?”杨氏说着话从外头走了进来,瞧见云娇顿时满面欢喜:“九姑娘也在呀?” 云娇一见她,顿时收敛了笑意,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宋氏道:“伯母该推拿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今朝有劳伯母了,多谢。” 她说着,又行了一礼。 “你这孩子,又不是外头的人,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宋氏笑了。 杨氏笑着道:“九姑娘怎么看见我就要走?难不成是心里头对我有成见?” “夫人误会了。”云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家里头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 “云娇,我送你。”韩淑珍也看不惯杨氏,拉着云娇便出门了。 她心里头奇怪的很:“云娇,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杨氏对你又变好了?我记得她从前待你可没这么客气。” “我也不晓得她打什么主意,左右我不想同她有往来。”云娇厌恶杨氏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做派,不想同她有交集。 “我也是。”韩淑珍也跟着道。 …… 宋氏的屋子里。 宋氏有些奇怪的瞧着杨氏:“你先前不是不欢喜云娇那孩子的吗?说是娶回去冬儿定然要事事向着她,怎么我瞧你今朝似乎又改了主意?” 杨氏叹了口气:“我听冬儿读书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我细想想,这个九姑娘人品样貌也都过得去,那就成全孩子吧。” 宋氏笑了起来:“你说成全,也不管人家姑娘愿不愿意,我看人家姑娘方才可没给你好脸,不像是愿意的样子。” “她给我家冬儿好脸就成了,至于我,真成了亲,我还怕她不孝顺我吗?”杨氏不以为意。 “我看这事说不准。”宋氏摇头:“云娇这孩子吧,我不说多了解,但她同我家淑珍走得近,我对她也算是熟悉了。 她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要强的很,怕是个记仇的,你这事啊,还得多考量。” 杨氏答应了一声,也不曾多言,但心里头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家茹玉每回出门走在集市上,都惹得一堆姑娘偷偷的瞧他,她就不信云娇丝毫也不心动。 宋氏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开口了,说多了,杨氏要不欢喜的。 但她心里觉得杨氏有些过分了,且也太将自己当回事,她儿子就算再好,人家姑娘哪是那样好欺负的? …… 连燕茹这几日糟心的很。 把言欢允了把云庭的婚事,这事儿她无可奈何,把云庭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请动了镇王。 这事儿,她还真就不好再使什么手段,毕竟事关把言欢的前途,镇王又一向公正无私,若是真出了差错,怕是谁都担不起。 此番,她不仅不能如何,还要尽量保证成亲当日不能有丝毫差错,想想真是极为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 且她还有一样糟心事,便是把云妡的事。 盛家起先几日不闻不问,前几日盛敏同吴氏一道前来,两人毫无诚意的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别说女儿不同意,便是她也不允的,盛鹤卿惹的祸,凭什么他父母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能将她女儿接回去? 但她心里也郁结,便是盛鹤卿来了,低了头,她女儿赢了又如何?上回白纸黑子的写了?人家照旧出去厮混。 想到女儿往后回去了,还是要过那样的日子,她的心便揪着疼,这个女儿嫁的,终究是高攀了。 第783回 容貌确实不出挑 眼瞧着就要进九月了。 钱姨娘这几日睡得不大稳当,原想着把言欢会来瞧她,可自打应下了把云庭等婚事之后,把言欢就不曾来过翩跹馆。 她还记挂着请娘家兄弟姊妹那件事,却又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心里头便总想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云娇一早起身,打算出门去春晖堂请安,便瞧见姨娘在门口小花园边上站着。 她有些奇怪,走过去问道:“姨娘,你起这样早做什么?” “娇儿。”钱姨娘侧头看到她,不由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这孩子这几日操心她哥哥的婚事,眼见着瘦了,她不忍心再叫她操心。 云娇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姨娘可是忧心请舅舅同姨母之事?” 她也知晓父亲这几日都不曾往翩跹馆来,想来说哥哥的亲事,他心里头有气,迁怒了吧。 钱姨娘叹了口气:“你父亲也不来,他恐怕是怪我不曾劝得住你哥哥,这事儿……就罢了吧。” “父亲不来,姨娘不会想法子叫他来吗?”云娇瞧了瞧她的肚子:“等会儿我请了安,就说要回院子照应姨娘,父亲自然会问。 我便说姨娘身子不爽利,姨娘先回屋子去躺着吧。” “这样能行吗?”钱姨娘有些意动。 “为何不能行?”云娇神色平静地望着她:“父亲欠姨娘的还少吗?若是姨娘当初不让步,哥哥成亲,我舅舅同姨母他们来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再说,请舅舅和姨母,也是哥哥的意思,姨娘不会叫我们兄妹失望吧?” 她知道,说是她同哥哥两个人的意思,姨娘一定会答应的。 “那行,我先回屋子。”钱姨娘也不曾多犹豫,便答应了。 “那姨娘记得装的像一些,多哭一哭,父亲的心自然就软了。”云娇又跟着叮嘱了一句。 钱姨娘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快些去吧,等会儿晚了你祖母又要不欢喜了。” 云娇答应了一声,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去了。 她到了春晖堂,行了礼便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姨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我想先告退回院子去照应她。” “身子不爽利?什么时候的事?”把言欢一听顿时便紧张起来。 连燕茹瞧在眼中,恨在心里,把言欢这些日子表面上生气不去翩跹馆,实则心里头记挂的很,她心里一清二楚。 “有两日了,姨娘不叫我说,只是今朝确实有些严重,女儿担心……”云娇说到此处顿了下来,欲言又止。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你姨娘如今双了身子,可耽搁不得。”把老夫人也有些着急了,她的孙子可不能出任何意外:“老大,你快去看看吧,请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是。”把言欢答应了,也顾不得旁的便往外去了,口中吩咐平步去请大夫。 云娇远远的跟在他后头,瞧着他步履匆匆的,心中估摸着姨娘这回该当是能成的。 她回院子干脆也不曾去钱姨娘那屋,只是吩咐黄菊在门外守着,瞧见父亲走了便告知她。 等了约莫个把时辰,黄菊才敲门,云娇听闻父亲走了,便去了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已然起身了,面上有了些神采,还带着笑意,只是眼睛有些红,想来方才还是哭了,云娇不用问便知晓,事儿是成了。 “姨娘,父亲可是答应了?”她笑着开口问。 “答应了答应了。”钱姨娘瞧见她,笑意更甚:“你别说,你这法子还真管用。 对了,你父亲问起银子的事儿,我都说了是你外祖母留下的银子,还有我前些年攒下的,他也就不曾怀疑你,你记住别说漏了嘴。” “那银子原本便是姨娘的。”云娇笑着道。 “是你辛苦挣的,从前的银子也是你攒的。”钱姨娘心疼的望着她。 云娇怕她又哭,岔开话头道:“父亲可曾说夏姐姐如何?” 钱姨娘听她问起这个,不由叹了口气:“你父亲是打心底里不欢喜夏家那个姑娘,娶是能娶进门了,往后可怎么好?” “父亲欢不欢喜的,也不打紧,哥哥欢喜便好,等成了亲,哥哥自然会护着嫂子。”云娇倒是不以为意,要得父亲欢喜哪那么容易?他倒是欢喜尤初红,可惜又不是他娶妻。 “也是。”钱姨娘点点头:“你哥哥自然护着她,只不过他那性子太过耿直,也不晓得到底能不能护得周全。” “姨娘担忧什么?”云娇不由笑了:“嫂子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哪会那样容易便叫他们欺负了去?” 她又宽慰了几句,钱姨娘也就不大忧心了,倒也不是云娇的话起了多大的作用,而是想到过几日自家兄弟姊妹能齐聚一堂,她心里头便欢喜。 当即便催着曲嬷嬷,叫她吩咐下去,让婢女们将院子里里外外的都收拾一遍,又催着云娇去写请帖,云娇见她欢喜,也就都由着她了。 …… 转眼,便九月初四了。 为了不同把云庭成亲的日子相冲,把言欢将把云姝同纪听澜相看的日子定在了这一日。 他事先也不曾同连燕茹商议,到初三这一日才告知她,叫她让把云姝好生拾掇一番,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言语也不多,只是放话说四丫头若是敢将这亲事搞砸了,回来便打死她。 连燕茹已然认了此事,自然不得二话说。 初三晚上便去知会了把云姝。 把云姝心里头有茹玉,自然是千百般的不情愿,可也只能埋在心里头,不敢在连燕茹跟前展露分毫。 她心里明白,母亲若是知晓她对茹玉还有那心思,恐怕掐死她的心都有,更别提父亲了,说不准会活活打死她。 她想着有些绝望,她同茹玉,怕是不得那个缘分了,便宜了把云娇那个扫把星。 想起云娇,她便咬牙切齿,若不是云娇,父亲母亲怎会这样急着叫她嫁人?说不准能熬到茹玉高中,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事情已然这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气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场,也就算斩了对茹玉的情意了。 相看情形与旁人并无二致,有两家父母在,纪家又刻意逢迎,气氛算是其乐融融,纪家三郎生的自然比不得茹玉,只能说是五官端正,那容貌确实不出挑,不过人倒是温和,他笑着给她插了钗。 把云姝知晓,她的婚姻大事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第784回 包藏了祸心 娶亲要办两日的酒,也就是说初五这日,把家便要开始宴请宾客了。 因着把云庭娶妻是家里的大喜事,把老夫人可不管她娶的是哪一个,总之是她的孙媳妇儿,她心里头欢喜,便免了众人两日的请安,好叫他们安心料理此事。 云娇提前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三番四次确认了毫无遗漏,这才安了心。 初五清晨,因着不必去春晖堂请安,她便打算多睡一会儿。 左右舅舅同姨母他们成亲正日才来,门口迎客也轮不到她,她该预备的都已然预备妥当,不如先养养精神,中午吃中饭总要陪客人的。 这些日子,预备成亲所需,事无巨细都是她在操心,也确实有些累着了,趁此机会休息一番也好。 可卯时刚过,蒹葭便进了屋子,她轻声唤道:“姑娘,姑娘醒醒。” 云娇一惊,猛的坐起身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哪里打点的不妥当?” 她心里想着哥哥的事,非得到明日哥哥圆满的将夏姐姐娶回来,她才能安心。 是以便是在睡梦中,也记挂着这事儿,蒹葭一唤她,她便惊醒了。 “不是。”蒹葭一脸的不忍心:“是和风来了,说大夫人请姑娘到大门口去。” 她瞧自家姑娘一脸疲惫好不心疼,大夫人也真是,有什么事不能叫和风直说吗?非得折腾她们家姑娘跑一趟。 “到门口去做什么?”云娇醒过神来,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蒹葭上前伺候她穿衣裳:“和风不曾说,奴婢就不知晓了。” 云娇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动作快些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嗯。”蒹葭小声答应了,手里的速度也加快了。 “黄菊。”云娇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姑娘。”黄菊应声而入。 “你叫和风姐姐先去母亲那处吧,我随后便到。”她高声吩咐了一句。 黄菊答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廊外的和风说了,瞧着和风去了,她也转身进了屋子帮忙给云娇梳洗。 云娇坐在梳妆台前,微眯着眼睛还直犯困,口中问道:“黄菊,和风说什么了吗?” “没有,就说大夫人在大门口等着姑娘呢。”黄菊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任由蒹葭给她梳头,黄菊打了热手巾把子来给她擦脸,她起身又以青盐擦了牙齿,三人忙了约莫一刻钟,这才算收拾妥当了。 “走吧。”云娇怕连燕茹等的着急了,倒不是她多孝顺,而是在哥哥大喜的日子里,她不想出任何差错叫人揪住不放。 蒹葭同黄菊也都跟了上去。 云娇走到院门口回头吩咐道:“黄菊,你留在院子里吧,蒹葭一人跟我去便够了,你帮我瞧着姨娘,若是有事就去叫我。” 自上回制香的用具叫人动过之后,云娇便开始留了几分心眼,许多事都不叫黄菊跟着了,有些物事也不叫她经手,且手头的东西也藏得更严实了。 并且黄菊的父母找过来,且黄菊弟弟过世了,她都不曾赏半个铜子儿,这若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 她一向体恤下人,也不是小气之人,当初木槿犯下那样的错事,后来遇难,她照样不计前嫌,那是因为她晓得,木槿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黄菊却不同,没有人逼她,她却似乎包藏了祸心,但到底如何她也不大清楚,她打算忙完这阵子再好生盘问。 “是。”黄菊极为不甘心,但还是乖乖的应了。 她也想到前头去瞧一瞧,今朝初五了,秦少爷和大少爷两个人好的就像亲兄弟一般,这样的日子秦少爷肯定会来的。 她若是去了前头,定然能瞧见秦少爷,她都好些日子不曾瞧见他了,心里头挂念的很,可偏偏姑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非叫她留在院子里。 她满腹怨怼,却又无可奈何,想想心里头就有些恨恨的,为何她就生了个奴婢的命? 云娇带着蒹葭出了院子。 走得远了,蒹葭回头瞧了瞧,四下无人,她赶上去小声的问:“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你这些日子都在故意疏远黄菊呢?去哪里都不带着她,可是她做错了事情?” 云娇侧头瞧了她一眼,她做的这样明显吗?连蒹葭都瞧出来了。 “姑娘看奴婢做什么。”蒹葭叫她看的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云娇一笑:“我只是不放心姨娘,叫她留在院子里照应,你想哪里去了?” 如今还不是对着蒹葭说真话的时候,蒹葭气恼起来可是毫不留情的,她又藏不住心事,保不齐便露馅儿了。 还有两日的功夫,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哥哥成了亲再说,来日方长呢。 “好吧,可是姨娘跟前那许多人,还照应不过来吗?姑娘就我同黄菊两人,还要分一个留下。”蒹葭心疼的看着她:“姑娘也要顾惜着些自己。” “我心里有数,如果真是有事,姨娘不叫曲嬷嬷他们来找我,谁敢擅作主张? 黄菊是我跟前的人,自然不同,她便能来找我。”云娇信口胡诌。 蒹葭听她说的似乎挺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 云娇瞧她那深信不疑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这丫头就是好哄。 她不再言语,加快了步伐。 蒹葭也匆匆跟了上去。 很快便到了大门口,云娇在里头不曾瞧见连燕茹,便踏出了门槛,这才瞧见连燕茹远远的站在路边上,正抬头瞧着家里的门脸。 她忙紧走了几步上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娇儿来了。”连燕茹对着她慈爱的笑了笑:“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谢母亲。”云娇又是一福,这才站直了身子。 “我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便是让你瞧一瞧,这门脸上这样装扮,喜钱也重新贴了,还有对子都是簇崭新的,包括这石狮子上自己的红丝绸,你看着可还满意?”连燕茹笑望着她问。 “这些事情,女儿也不懂,母亲定什么就是什么。”云娇垂着头,温声细语的道。 “我瞧着是挺好,就是不晓得你哥哥欢不欢喜。”连燕茹笑了笑:“你知道他一向不想了瞧见我,所以我才叫了你来,你们兄妹心意相通,你若是点了头,他自然不会说二话。” 第785回 彩头 女儿也不懂,母亲定下什么就是什么。”云娇可不敢担这个事儿,她也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只知道喜钱同对子是全要换新的,家里到处张贴红双喜,门脸石狮子什么的都要戴红丝绸扎的大花。 之前,二姐姐出嫁,她大略的瞧过一回,但细致的她就不大懂了,她到底年纪小,不曾经手过这样的事儿,不懂也不稀奇。 “我都是照着规矩办的,你若是觉得并无不妥之处,那就这样吧。”连燕茹喊她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便是这装扮若是真不好,也不能怪她了,左右是云娇点了头的。 “母亲说好便好。”云娇笑着应了一句。 这话虽不曾辩驳,但仍旧将连燕茹的话堵了回去。 “九姑娘,夫人叫你来瞧,便是叫你替大少爷长长眼,你怎么还这样推辞呢?未免也太不将夫人的好意放在眼里。”刘嬷嬷上回叫云娇说了一顿,到如今仍就记着仇呢,这会儿又忍不住开口了。 云娇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母亲还不曾着急呢,刘嬷嬷怎么又急了?” 她瞧着刘嬷嬷,仿佛在说“上回的事还不曾记住教训呢”? “这……你……”刘嬷嬷叫她半真半假的话弄得好不尴尬。 “好了刘嬷嬷。”连燕茹自然瞧不下去,刘嬷嬷如今嘴笨的很,连个小丫头都说不过,她板着面孔道:“我同姑娘说话,你就不要插嘴了。” “是。”刘嬷嬷心有不甘的低下头。 云娇笑了笑道:“母亲是家里的主母,这里里外外的母亲安排就好,女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可不敢在这里胡凑热闹。” “你哥哥成亲,是家里的大事,我也怕做不好,这才叫你来一道瞧一瞧。”连燕茹又恢复了和善的模样。 云娇莞尔一笑道:“父亲既然将此事交给了母亲,自然是知晓母亲做出来是顶好的,再说二姐姐出嫁,母亲不是办的极好吗? 我记得那阵子,满帝京的人都交口称赞呢。 母亲这样用心操办,哥哥若是还说嫌弃的话,那也说不过去,不过哥哥似乎并无嫌弃之意?母亲还是莫要多想了吧。” 她说着掩唇笑了笑。 她知道是镇王答应要来,连燕茹怕有差错,想叫她一道担着,她岂会上当?这事儿又不归她管,再说她也不懂。 她方才的话便是在说既然是父亲交给你的活计,你便该当能做好,你若是做不好出了差错,可别想赖在我头上,至于哥哥,他不曾来找你麻烦,你也就别说他嫌弃你。 连燕茹轻轻一笑:“难为你知道我是用了心的,有你这句公道话,我也就不怕你哥哥嫌弃了。” 这九丫头如今越发厉害了,嘴皮子也利索,四两拨千斤用的也好,长大了怕不是个祸害? 啧啧,瞧这姿态,往后成亲的事是不打算求她这个母亲了?想来是觉得把云庭能替她打点好吧? 这小丫头却不知道,把云庭再如何也是个男子,如何摸得清后宅这滩浑水?再说娶了个病团子回来,他也得分心护着,还得守着那个没用的娘,看他有多少精力。 “母亲辛苦了。”云娇笑了笑,陪着她在门口站着。 她虽推了这责任,却也不好先走,连燕茹到底是长辈,长辈还在辛劳,她怎好先回院子去歇着,那说不过去。 这般陪了刻把钟,门口停下一辆精致的马车。 梁元俨先从上头下来了,接着扶着把云姌下了马车。 把云姌瞧见了云娇同连燕茹,笑着上前招呼:“母亲,九妹妹。” “连连回来了。”连燕茹见了亲女儿,面上的笑意便真切了不少。 云娇只是笑着福了福,不曾言语。 “九妹妹,你怎么也在这儿?”把云姌好奇的瞧着云娇。 “我叫她来的,也没旁的事了,你们一道先进去吧。”连燕茹怕云娇说个什么不中听的给梁元俨听了去,便先开了口。 “九妹妹,走。”把云姌拉过云娇往里走,又指了指身后婢女手中拿着的东西:“我一早就出去买了一副头面,等嫂嫂明日进了门就送给她做见面礼。” “六姐姐有心了,嫂嫂定然会欢喜的。”云娇笑着说了句客套话。 梁元俨在一旁笑着道:“逐云同九霄是最为要好的,他这回来不了,礼可不能少,可曾派人送来?” 云娇怔了怔:“来不了?为何?” 梁元俨奇怪的望着她:“逐云受伤了,你不知晓?” “受伤了?”云娇心里头一跳,总觉得这事儿同她脱不了干系,她若无其事的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曾听说,前些日子我还瞧见他的,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她又想起那日问起小五是如何请动镇王的,谷莠子似乎说万年青言道“少爷不叫说”,莫不是与这事有关? “他竟不曾告诉你?”梁元俨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日我不是同你说马场里有一匹烈马无人能驯服吗?”把云姌也不曾多想,见云娇不解,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前些日子,镇王同秦南风的舅舅赵忠勇赵大将军在马场吃酒,带了一众少年郎去跑马,席间便说起了这匹烈马,那马儿通身紫色,极为神骏,来了好几个月了,还是那样野性,无人能降服。 当即便有人提议说请镇王给个彩头,在场的少年郎哪个能驯服了那匹烈马,这彩头便归了哪个。 镇王那日吃了酒,也有些兴起,便许了个彩头,这彩头还不小,说可以答应胜出者一件事,只要不是徇私枉法有违天道之事,无论何事皆可。 镇王许下这样的彩头,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回,在场的少年郎们自然是个个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秦南风起先并不曾下场,待他们一个个都叫那烈马颠下马背灰头土脸无人上场之时,这才洒然起身,朗声道:“我来!” 他大步走近那马儿,凭空一跃而上,左手执鞭,右手紧握那马儿的鬃毛,马儿便散开四蹄狂奔起来,疯了一样颠簸,又无数次人立而起,想叫他落地却都不曾能得逞。 足足将近两个时辰,他都稳如泰山,犹如长在了马背上。 那马儿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将他甩脱,这才慢慢乖顺下来。 第786回 像是伤的极重 众人见状纷纷叫好。 少年人多数心高气傲,尤其是习武之人,但对着秦南风,众人出奇的一致,清一色全是夸赞,更有甚者神色推崇,许多人都是崇敬强者的。 而儿郎们之间,大多数都不屑使心计,多数都是发自内心的叫好,但也不排除有少数妒恨者,夹杂在人群之中,也无从察觉。 秦南风下了马儿,众人便起哄叫他向镇王将彩头讨来。 镇王一向不苟言笑,见他如此了得,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你想要什么赏?” 他说着瞧了瞧那匹马儿:“不然,便将这匹马赏了你吧?” 他是打心底里欢喜秦南风,才叫梁元俨多同他亲近,这还是不管是武艺还是人品,都是一流的。 众人都是一脸羡慕,不曾想秦南风却毫不犹豫的拒了。 “马儿我有,就不夺人所好了。”他着摆了摆手,语气极为随意:“王爷既有彩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下个月初六我有个好友成亲,我想请王爷赏脸去吃顿喜酒。” “就这?”镇王难得愣一回。 他想着,他许下这样的彩头,无论是谁总归也是要求些有用的东西,不曾想秦南风就说了这么一件无足轻重之事。 “就这事。”秦南风笑的豪迈:“这事儿在王爷跟前来说微不足道,但却是我好友的终身大事,他成亲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请了王爷去做见证人,也算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准了你了。”镇王一口便答应了下来,随即便朝着赵忠勇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赵将军,你这外甥不简单哪。” “王爷过奖了。”赵忠勇也丝毫不觉得自家外省提这个要求可惜,反而颇觉面上有光:“他说白了还是个孩子,什么事情都随心而为,不会思虑那许多。” “就是这样的赤子之心才叫难得呢。”镇王瞧着秦南风是越调越欢喜,恨不得自个儿也生个这样有出息的孩子。 下午是击鞠,也就是打马球。 镇王特意叫秦南风骑了他驯服的那匹紫色的骏马。 秦南风击鞠技艺本就高超,加上良驹简直如虎添翼,极为惹眼。 只见他在场中忽而俯身仰击,忽而旁敲侧打,在马上犹胜平地,手中鞠杖更是往来如风,迅若雷电,惹得场中叫好声不绝于耳。 眼瞧他东西驱突,所向无前,众人皆知大势已去,场中无人能胜他。 却就在此时出了意外。 那连侍郎家的孙子连景策马忽然至他马后,趁他翻身击球之际,竟一鞠杖重重捶在了他所乘的那匹马的马臀上。 那马儿吃痛受惊,嘶鸣一声,前面双蹄高高扬起。 秦南风正悬在马身侧击球,毫无防备,自然落下马来,所落之处,正是那马儿前蹄之下。 好在他击球之时将缰绳缠在了左手腕之上,落地之时左臂兀一使力,才堪堪躲过那马蹄。 “好险!”众人惊呼。 “连景,你敢暗算!”他朗朗少年,最是不屑暗箭伤人之人,更何况被暗算的还是他自己?若不是他反应极快,此刻便是不曾命丧黄泉,怕也要叫马儿踏个半死。 他当即便将手中的鞠杖朝着连景甩了过去,却不曾能击中。 因着那马儿落下蹄子便狂奔起来,而他手腕还在缰绳之中套着,便生生叫那马儿拖着在地上走。 赵忠勇见状红了眼,当即便跳上马,手持银枪追了上去,他也是耿直之辈,否则又怎会将秦南风养的如此明朗?经过连景之时,顺手一枪便将他挑下马来,又策马而上,去追赶秦南风。 秦南风所乘的那匹马,本就是良驹,受惊之下跑的更是疾如风快若电。 这时场中护卫才反应过来,纷纷上马,齐心协力左突右围,这才助赵忠勇砍断了秦南风手上的那根缰绳。 击鞠在马上,战况常常十分激烈,因而常有伤害事故发生,轻则使人面目受损,重则可能致残,致死,都是有的。 是以击鞠场内时常预备侍卫同马儿,以防不备。 云娇听到此处,心中已然乱做一团,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只是急着问道:“他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那我就不知晓了,当时瞧着半边身子都是血,像是伤的极重。”把云姌抬头望着梁元俨:“你不是去瞧过吗?你快同九妹妹说说。” “他并……”梁元俨开了口,忽而顿了顿将“并无大碍”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我去也不曾瞧见,赵将军说他伤的不轻,须得静养。 不过都好几日了,眼下该能瞧了,九妹妹若是不放心,便自己去瞧瞧吧。” 他这也算是给秦南风那厮帮忙了吧?回头可得找他要谢礼。 “他人在赵将军家?”云娇蹙眉,急问了一句。 “是。”梁元俨笑望着她:“我的马车就在外头,九妹妹若是想去就乘我的马车去吧。” “不必了。”云娇拒了。 母亲还在外头,她这会儿若是想出去,还得想个好由头。 “九妹妹,一道去里头玩吧?”把云姌招呼她。 “我去哥哥那处,六姐姐先走吧。”云娇哪有心神同她一道去玩。 “好。”把云姌往前走了一阵,回头瞧不见云娇了,这才问梁元俨:“那日你去瞧了秦南风,回来明明说了他没有伤到筋骨,并无大碍。 方才你为何要骗我九妹妹?心里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不过随口逗她一逗罢了。”梁元俨瞧着她笑了起来。 “当真?”把云姌狐疑的瞧着他:“我总觉得,你似乎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你想多了,我只是瞧她着急有趣。”梁元俨伸手拉过她的手:“我的事儿,瞒着谁都不会瞒着你。” 但这不是他的事,他瞒着也就没什么了。 若是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可这是秦南风的事,可不能乱说,这事儿若是说漏了,那厮必然会秋后算账,还是罢了吧。 “最好是这样,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再打我九妹妹的主意了。”把云姌警告的望了他一眼。 “行了,我哪敢呢。”梁元俨笑着摇头,他便是不怕她,也怕秦南风呐。 第787回 你还要瞒我多久 云娇原本想去青玉院同哥哥说一声,她去瞧一瞧小五。 但才转过身,连燕茹便从外头进来了:“娇儿,你还不曾回院子?” “母亲还在这处忙碌,女儿怎好先回去。”云娇收敛心神,微微垂头,很是恭敬。 “这话说的,门口已然差不多了,我再去旁的地方瞧瞧。”连燕茹笑着叮嘱她:“你有空的话也帮我四处看一看。” “是。”云娇乖巧的应了一声。 连燕茹带着刘嬷嬷同婢女们一道走了。 云娇转过身抬脚便往外走。 “姑娘不是要去同大少爷说一声吗?”蒹葭连忙跟了上去。 “先不去了,我早去早回,吃中饭还来得及。”云娇抬头瞧了瞧天,时辰还早。 她叫梁元俨说的心神不宁,不知秦南风伤势到底如何了,甚至有些心慌,她长到这样大了,几乎从未这样慌乱过。 “姑娘打算走路去吗?奴婢叫谷莠子套马车,不是更快吗?”蒹葭追着她。 云娇猛地停住脚,她急糊涂了,莫说马车更快,她这样光明正大的跑过去,也有些不大说的过去。 她转身又往回走:“谷莠子今朝在何处?” “在大少爷那处帮忙呢,对了姑娘,搬东西该当有现成的马车,只要叫谷莠子驾车就成了。”蒹葭回道。 往前走了一阵子,云娇逐渐的镇定了下来,可依旧步履匆匆。 蒹葭好奇的问:“姑娘,连景跟大夫人一个姓,是不是有什么干系?” 云娇怔了怔,蹙眉:“你不说我倒不曾留意,连景的祖父连侍郎是连宰相的亲兄弟,他该唤母亲一声‘姑母’。” “还真有干系。”蒹葭愤愤不平的道:“他怎么那么坏?为何要那样对秦少爷?” 云娇摇头,心中也有些恼怒:“谁知道呢,或许之前有什么过节吧。” 不管如何,暗箭伤人就是可恶。 二人很快便到了青玉院,青玉院里聚集了几人,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金不换守在门口见了云娇连忙行礼,并朝着里头道:“少爷,九姑娘来了。” 茹玉也在院中,闻声转头,瞧见云娇便笑着迎到门口:“九姑娘,你来了。” “嗯。”云娇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朝着里头张望:“谷莠子,你出来给我驾马车。” 谷莠子闻声忙跑了出来:“姑娘。” “九姑娘这是有急事?”茹玉望着她,心中疑窦丛生,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面对极为熟稔之人才会稍露形色,今朝为了何事这样焦灼? 把云庭也行了过来:“妹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一眼就瞧出云娇神色有些不对劲。 “没事,我出去一趟。”她说着就上了边上的马车。 “你路上仔细些。”把云庭也不知她是为了何事,但也知晓院中有这些人在,茹玉又在一侧,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 梁元俨同把云姌去旁的地方转了一圈,这时候才来了青玉院,瞧见云娇上马车走了,便又将秦南风一事朝把云庭说了。 把云庭这才明白过来云娇为何焦灼成那般,这些日子为了他的亲事,他们兄妹二人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外头的人都不曾见几回,便是见了也没工夫闲聊。 更是不曾在意已然好些日子不曾望见秦南风了,出了这样大的事且还是为了他,他竟然丝毫都不知晓,这实在说不过去。 他心里头真是惭愧极了。 若不是还有些好友在这处,他还得陪着客人,今朝日子有特殊,他真想同妹妹一道去了。 不过,梁元俨同他倒是说了实话,说秦南风伤势并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之伤,伤口瞧着一片一片的,有些地方伤的深,流了不少血,看起来可怖,但是并未伤筋动骨,只需将养些日子便好了。 把云庭听了这才稍稍放了心,但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后日一得空便去瞧瞧他,也给他赔个礼,此番真的是他疏忽了。 茹玉听了,心里都闷得慌,半晌都打不起精神来,他原本同这些人话就不多,这一下坐下来就更是一言不发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云娇眉眼间的焦灼还是为了秦南风,他终究是比不过秦南风吗? 他想着紧紧的攥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甘心。 到底花落谁家,且还未定呢。 …… 云娇一路上一言不发,蒹葭也在一旁跟着着急。 她心思单纯,也没有往旁的地方想,只是想着姑娘同秦少爷只有一道长大,情意深厚。 且秦少爷是为了大少爷的事才受伤的,又伤的那样重,姑娘担心无可厚非。 到了集市之上,她开口提醒:“姑娘,可要买些茶食果子带去?” 秦少爷既然受伤了,空着手去总归不好。 “下回再买,我先去瞧瞧他如何了。”云娇这会儿没心思想这些。 蒹葭见她如此,也就不曾再劝。 赵家守门的将士认不得云娇,她径直报了哥哥的名头。 把云庭与秦南风交好,时常来此,这些将士大多数都认识他。 果然,门口的两人听说云娇是代把云庭来瞧他们家南院使的,其中一人二话不说便带着她去了秦南风所在的院子。 云娇在门口等着他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那将士便出来请她:“姑娘,我家南院使请你进去呢。” “多谢。”云娇颔首,抬步便急急的走了进去。 秦南风侧卧在床上,身上搭了条薄被,见了她便眉眼带笑:“小九,你今朝不在家忙着请客,怎么有空来?” 云娇径直走到床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你这样叫瞧着我做什么?”秦南风笑看着她。 云娇还是不开口,只是忽然抬手,一把掀开了秦南风搭在身上的被子。 秦南风忙伸手去扯,却已然晚了。 云娇瞧见了,他上身打着赤膊,左半侧身子没一块好肉,那擦伤连成了一片,如今结了痂瞧着还是触目惊心,当初一定是血肉模糊。 这得有多疼? “我若是不来,你还要瞒我多久?”云娇说着,眼泪便抑制不住的直往下落。 第788回 半死不活的 云娇想强忍住眼泪,可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已经许久不曾掉过眼泪了,从外祖母去世之后,她就没有再哭过。 外祖母在世时的教导,她时刻牢记在心上,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可此刻她却控制不住,只觉得心里头难过的很,流出眼泪来才好受些。 秦南风为了她伤成这样,她嫣能不动容? “小九,你别哭。”秦南风见她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安慰她,却又疼的直抽凉气。 “你别动。”云娇见他痛的脸色发白,忙阻止他起身,想伸手推他一下,但瞧着这密布的伤疤却无处下手,眼泪反倒更汹涌了:“你伤成这样为何还瞒着我……” “姑娘……”蒹葭惊到了,除了钱老夫人去世那回,她还不曾瞧见姑娘这样大哭过,忙上前扶着她。 “少爷……”万年青则担心自家少爷的伤势,慌忙上前一步。 “你去,给小九打盆水来洗脸。”秦南风对着万年青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句,又安慰道:“小九,你别怕,这伤看着可怖,其实并不打紧,筋骨半分也不曾伤着,再将养上半个月便会恢复如常。” 云娇只是哭着不说话,这是运气好没伤到根本,若是运气不好呢?那可是非死即残! 她想想都觉得后怕,这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秦南风又温声哄她道:“小九听话,快别哭了,你忘了你外祖母是怎么教你的?你再哭她老人家要生气了。” 他说着伸手去够那薄被,他想着盖上了被子云娇瞧不见这伤了,许就不哭了吧。 瞧她哭的他心都碎了,又不知该如何哄她好,偏偏身上有伤不能起身给她拭泪,只要动作一大,他这身上就痛的很。 他倒不怕痛,只是动了之后结了痂的伤口会裂开,到时候免不得流血,可别再吓着她了。 “外祖母才不会生我的气。”云娇瞧他动作,也顾不上擦眼泪,抬手便去给他盖被子,这般弯腰离那伤更近了,看的也更清晰,她看的心中不忍,瞬间几滴泪便落在了床沿上:“一定疼坏了吧?” 她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半分。 “我一点都不疼,若不是大夫嘱咐不能穿衣裳捂着,我都能起身去你家了。”秦南风泰然自若得道。 “都伤成这样了,还哄人呢。”云娇幽怨的瞥他一眼,她才不肯信。 “真的。”秦南风笑,知道哄不过她。 “少爷,水来了。”万年青端着个木盆走了进来,里头半盆有热水同一条手巾。 “蒹葭,给你家姑娘打个手巾把子来擦擦脸。”秦南风吩咐。 蒹葭答应了一声,忙去接过木盆放在了洗脸架子上,不消片刻,便拿着热手巾把子要给云娇擦脸。 “我自己来。”云娇抬手接过,展开手巾在脸上擦了擦。 秦南风见她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头却有些欣慰,他知道她是不轻易哭的,那眼下哭成这样,是在心疼他么? 他不敢断定,但猜着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心里就越发快活了。 “九姑娘,你替我给我家少爷上药吧?”万年青在一旁瞧着,见云娇不哭了便开了口。 他知道了少爷的心思,自然千方百计的帮着他。 “药呢?”云娇不曾拒绝,秦南风伤成这样都是为了她,她难道连给他上药这种小事都不能做么? “在这呢。”万年青欢喜的从一旁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瓷瓶子递了过去:“大夫开的是药粉,只需细细的撒在伤口上便可。” 云娇小心翼翼的将薄被掀开一半,尽管方才已然瞧过一回了,再次瞧见,红了的眼眶却仍旧忍不住更红了。 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捏出一些药粉来给他上药,她盯着那些伤疤口中轻声道:“小五……对不起,都怪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她说话抽抽噎噎的,眼泪又忍不住顺着面颊往下滑。 “怎么还又哭了?”秦南风忍着痛抬手给她拭泪。 “你别动。”云娇慌忙阻止。 秦南风手落在她脸上,轻轻柔柔带着怜惜,声音温存:“哭上瘾了是不是?” 云娇的眼泪却更汹涌了:“对不起……” “傻丫头,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秦南风含笑收回手:“你是听哪个说我受伤了的?” 云娇低声道:“是我三姐姐和成国公。” “那他们应该同你说了,驯马的时候镇王就已然应了我去吃你哥哥的喜酒。”秦南风笑着道:“下午击鞠之事,是我自己贪玩,与你无关。” 他知道,这丫头有时候心思重,哪舍得叫她一直心怀愧疚呢。 “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去。”云娇声音闷闷的,抬起手继续给他上药。 “击鞠我还是常去的。”秦南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变了变,片刻间又恢复了一脸和煦:“你别自责了,这个事儿同你并无干系,是连景那小子暗算我。” 说起这个,云娇便想起心底的疑问:“他为何要那样对你?是你们之前有过节?” “现在想来,应该算是过节吧。”秦南风思量着道:“若不是他这回伤了我,我都快忘了从前那件事了。” “什么事?”云娇好奇,她之前猜着就是有什么恩怨。 “这话可有几年了。”秦南风思索了片刻道:“有一回,他带着几个小厮不知道从何处捉了几只野狗,拴在城外的树上用火点了尾巴取乐。 正巧那日我经过那处瞧见了,我便上前去阻止,他非但不听,还叫小厮围上来打我,我气不过便将他给打了,狗也叫我放了。 后来我便忘了这事儿,只是偶尔瞧见他之时,记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他是一直记着这仇直到如今呢。” “心肠歹毒之人,都是睚眦必报的。”云娇有些气恼:“这种人,就该将他也绑在树上用火点了。” “这一回他也没落着好。”秦南风轻快地笑道:“他叫我舅舅一枪挑下马来,活活摔折了腿,听说半死不活的,人也半醒不醒。” 第789回 快活 真是恶有恶报。”云娇听了心中也觉颇为痛快,复又道:“从前真不曾瞧出来,赵大将军还是个护短的。” “那是自然。”秦南风有些自得:“我舅舅舅母最是护着我。” “瞧你得意的。”云娇不由笑了。 秦南风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房内气氛一时融洽极了。 就连万年青你也跟着傻笑,蒹葭瞧着自家姑娘又哭又笑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寻常,她家姑娘从来不这样的。 秦南风顿了片刻又叮嘱道:“小九,你等会儿早些回去吧,这两日你哥哥成亲,你得多看顾着,我是不能去帮你了。” “我都安排妥当了,晚些时候便回去。”云娇忽然想起什么来,有些忧虑的瞧着他:“那个连景此番虽说是恶有恶报,但他是连侍郎家的独孙,又是连宰相的侄孙,赵将军对他动了手,这事我怕不会善了。” 连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说旁人,便说她母亲,连家出来的姑娘,手段心机皆非常人能及,更莫要说那些精心培养的男儿了。 “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当日之事,镇王在场瞧得明白,是他先害我在先,镇王已然训斥了他。 再说只是折了一条腿罢了,又不是养不好,他家理亏,还好意思找上门来不成?” “那他家就不曾找赵大将军吗?”云娇又问。 连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家。 “我听我舅舅说是找了的,当时他父亲去接他便说我舅舅以大欺小,不该插手孩子们的事。”秦南风说着笑了起来:“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叫镇王训斥了,说他教子无方,后来才灰溜溜的走了。” “你当初只是打了他一顿,他都记仇记到如今,更惶论现下是折了一条腿了。”云娇思量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往后,还是要仔细点,瞧见他便躲远些。” “我还怕他不成?”秦南风失笑。 “不是怕他。”云娇蹙眉,不满的望着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为何不能得罪小人? 因为小人明里不是你的对手,便会在暗地里使些下作的手段,还会时时刻刻的见缝插针的想要害你,你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得了一世吗? 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我懂。”秦南风笑道:“但是各人在各人家,他一年到头也望不见我几回,不碍事的。” 云娇瞪他:“我就问你听不听?” “我听。”秦南风从善如流,乖乖的应下了:“往后我瞧见他边绕着他走,不搭理他,成不成?” 他见云娇在意他,心里头快活的很,面上皆是笑意。 “这还差不多。”云娇这才算是满意,收了瓷瓶子,又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薄被,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你好生养着,等我忙完了哥哥的亲事,再来看你。” “好,你路上仔细些。”秦南风叮嘱了一声,又吩咐道:“万年青,你替我送小九回家。” “不用了,我让谷莠子驾马车来的。”云娇笑着拒了。 “也成,那就送到门口吧。”秦南风望着万年青。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忽瞧见门口有个人影,便加紧了两步走上前一看:“姨姑娘?你躲在这处做什么?” 符彩花探出头来往里头瞧了瞧,见屋里的人都望着她,她见逃不掉了便慢慢的挪了进去。 云娇不由站住了脚。 秦南风皱眉:“彩花,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符彩花指了指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云娇给你上药……我没偷看。” “方才便来了?”秦南风眉头皱的更紧,还说没偷看,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是说这里不方便,叫你自己玩儿去,别管我吗?” 这个姨妹妹,前些日子一直纠缠要留在房里照应他,他以男女有别为由才将她哄了走,但她还是不时的便来瞧瞧。 “我是想来瞧瞧哥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符彩花瞧了一眼云娇,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说我不能看你的身子,云娇却可以?” 这话一问出来,屋子里便死一般的寂静,云娇便是再淡然,脸也忍不住微微的红了,今朝这事儿,确实有些出格。 可小五是为了她,她总不能不闻不问吧?她在心里为自己找着籍口。 屋子里气氛怪异,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蒹葭也瞧出些异常来,姑娘同秦少爷这是…… 秦南风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云娇她学过医,在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别,医者父母心,听说过吧?” “原来是这样。”符彩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便亲热的挽住了云娇:“云娇,你还学过医,你真厉害。” 云娇有些僵硬的任由她挽着,随即看了一眼秦南风,她有些想笑,这家伙为了哄符彩花,这样的谎都撒出来了,可真是“机敏”的很呢。 蒹葭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秦南风,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秦少爷为何要撒谎?她一时间有些想不通,似乎要等闲下来细细的捋一捋才能想明白。 万年青则低着头强忍着笑意,少爷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若是不知道的人怕还要当真呢,关键是姨姑娘还真信了,当真有趣。 “云娇正要走呢,正巧你来了,你替我送送她。”秦南风借着这个机会,恰好将符彩花给打发了:“我有些乏了,先睡会儿。” 他怕符彩花转头还来,随口又找了个籍口。 “好。”符彩花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挽着云娇往外走。 出了门,她便好奇的问:“云娇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云娇含糊的敷衍道:“那都是小时候了,不是如今……” 她还真不晓得这谎该如何撒。 好在符彩花心思单纯,并未起疑,也不曾追问下去,只是道:“既然你会医术,那你往后就多来瞧瞧我南风哥哥好不好? 他这一次流了好多血,伤口是不是很多?是不是看着就疼?” “嗯。”云娇微微点头,并不打算细说。 符彩花送她上了马车,又依依不舍的同她道别,这才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去了,口中轻声嘀咕着:“云娇人真好,又善良,看见哥哥的伤都哭成那样了……” 第790回 哭红了双眼 云娇上了马车之后吩咐道:“谷莠子,等会到了集市上,随便找一家铺子买一些茶食带回去。” “姑娘,那些东西家里头都预备了,姑娘为何还买?”蒹葭有些不懂了。 “我来已然耽搁了时辰,回去一路上还得耽搁,眼瞧着这都要晌午了,父亲同母亲定然在门前迎客,到时候见了我从外头回去,你说,他们问起来我该如何说?”云娇抬眼望着她问。 蒹葭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为了这个,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要是换了奴婢怕是要到家门口才能想起来呢。” 云娇闻言笑了。 蒹葭犹豫的片刻又道:“姑娘,奴婢总觉得你同秦少爷与往常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云娇将手放在膝盖上,含笑望着她。 “奴婢也说不出来。”蒹葭摸了摸下巴:“就是有些不同了,还有,秦少爷为何要哄那个符姑娘?” “不然要怎么说呢?”云娇反问她。 “秦少爷哄她也不错。”蒹葭顿了顿道:“反正奴婢就是觉得姑娘也与从前不同了,若是放在从前,姑娘哪会去掀秦少爷的被子。” “你这丫头。”云娇点了点她的额头,脸颊微微泛红:“我这不是担心他的伤势吗,他一直瞒着我,我肯定要亲眼看一看到底如何了。” 蒹葭都瞧出来了?看样子往后她要收敛一些了。 “也是。”蒹葭点了点头,又道:“秦少爷的伤势,看着确实挺可怕的,但是奴婢没想到姑娘你会哭成那样。” 云娇自己也没想到,只好勉强解释道:“他伤成那样不都是为了我吗,我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该如何弥补他,所以才会……”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像是在掩饰,有些说不下去了,干脆便道:“左右你回去别提这事。” 蒹葭瞧着她,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云娇瞪了她一眼:“听见不曾?” “奴婢听见了,姑娘就是不嘱咐,奴婢也不会胡言的,姑娘难道还信不过奴婢吗?”蒹葭说着又笑了,姑娘莫不是欢喜秦少爷? 不对,他们应该是两情相悦。 秦少爷倒是挺好的,除了大少爷同姨娘,姑娘也就同秦少爷最亲近,若是真能在一道,姑娘往后定然享福。 谷莠子半路买了几包茶食,这才赶着马车回了家。 果然,家门口来的早的宾客已然三三两两的上门了,云娇远远的下了马车就瞧见父亲母亲正在门口迎客。 “还好姑娘买了茶食,不然等会就没法说了。”蒹葭满脸庆幸,姑娘最有先见之明了。 云娇侧头叮嘱道:“把茶食提好了。” “姑娘放心。”蒹葭小声应了。 到了门口,连燕茹瞧见她先开了口:“娇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女儿到集市去了。”云娇对着他二人行了一礼。 “你哥哥成亲,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出去做什么。”把言欢扫了她一眼,有些不满。 “哥哥有几个好友说茶食不合口,叫我去买一些。”云娇低着头解释。 “快些进去吧。”连燕茹笑着招呼了一声,又侧目看了一眼把言欢:“孩子去有正事,这大喜的日子,老爷得欢喜一些,莫要总是板着脸。” 把言欢轻哼了一声,不曾作声。 他哪笑得出来?若不是镇王要来,他怎会请这么多宾客?又怎会站在这里迎客?他恨不能掀了桌子,叫这桩亲事作罢才好。 他能忍气吞声的站在这里已然极为有忍耐了,还指望他笑脸相迎? 云娇也不多说,又行了一礼,带着蒹葭往里去了。 “姑娘,老爷的脸色好怕人。”蒹葭有些害怕的拍着自己的心口。 “父亲一向那样。”云娇不以为意:“夏姐姐不中他的意,他笑不出来也不奇怪。” “是呢。”蒹葭点头,姑娘说的话有道理。 两人一道去了青玉院。 院子里这会儿热闹起来了,把云庭平日里的好友都来了,除了一道读书的几人,还有几个面生的,是不常来家中,住的有些远的。 “少爷,九姑娘来了。”金不换喊了一声。 把云庭忙迎了出来,伸手拉过云娇小声问:“逐云怎么样了?” “半边身子都是伤,还好不曾伤到筋骨,但想必也是很疼的。”云娇说起来还有几分不忍。 “没伤到筋骨就好,改日我去瞧他。”把云庭松了口气:“你随我进去吧。” “嗯。”云娇点了点头。 “诸位。”把云庭牵着云娇进了门:“这是我九妹妹。” 众人都瞧向云娇。 把云庭指着那几个面生的,一一给云娇引荐。 云娇挨个见了礼,把云姌便上前来拉她:“九妹妹,你来同我坐。” “好。”云娇回头看了看问道:“哥哥,淑珍不曾来吗?” 韩元奎不曾来也就罢了,淑珍怎么没来呢? “淑珍适才派婢女来回了,似乎是罗载阳哪个亲戚家有什么事,她今朝分身不得,说明日来。”把云庭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任由把云姌拽到一侧桌边坐着了。 茹玉便坐在不远处,瞧见她便含笑唤她:“九姑娘。” “茹玉。”云娇也朝着他笑了笑。 “你方才去瞧秦南风了?他伤势如何了?”茹玉直接了当的问。 她眼睛红红的,想是为他哭了吧?他想着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她就那么在意他吗? 云娇叫他问的怔了怔,她自然不会承认:“我是替哥哥买茶食去了。” 她说着朝着外头唤了一声:“蒹葭,将茶食用盘子装了端进来给大家尝尝。” 蒹葭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茹玉勉强笑了笑:“原来如此。” 出去买个茶食,走的时候怎会有那样的焦灼之色,又怎会哭红了双眼? 他心里头明白的很,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只是闷闷的坐在那处。 “九妹妹。”把云姌盯着正在同人谈笑风生的盛鹤卿,伸手扯了一下云娇:“你瞧瞧咱们那个二姐夫,把二姐姐气回来这些日子,也不说来接一接。 今朝来了,不说去瞧二姐姐,就跑到这处来像个没事儿的人似的。” 第791回 胆小鬼 云娇听了她这话,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话,说的也不错,不过六姐姐说得,她可说不得。 再说她一向不爱议论旁人的事,祸从口出,在这许多人面前,:能不说话还是尽量闭口不言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云娇,你怎么不说话?”把云姌侧头望着她:“你不觉得二姐夫可恶吗?” “嗯。”云娇叫她问的没法子了,只好含糊的点了点头。 把云姌得了她的肯定,说的越发来劲了:“我看他就是个陈世美,喜新厌旧,成日里留恋花丛,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真不知道二姐姐当初怎么想的,居然看上了他,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总比他好。” 云娇很想劝她别说了,人还在这呢,这样大张旗鼓的说人家是非不好,可她但又怕被挨六姐姐骂,心里头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同她坐的。 不过,这处便只她们两个姑娘家,怕也是逃不掉的。 这时候,前头婢女来传话,说是可以开席了。 把云姌便恨恨的道:“九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敢在背后说他?” “没有。”云娇听她说这话,像是要找事,便劝道:“那是二姐姐的家事,二姐姐那样冰雪聪明,她自己能处置好的。” 她言外之意就是六姐姐,你别多管闲事了,她不能任由六姐姐搅了这顿饭。 “我就说他两句,你放心吧,不会坏了哥哥的事的。”把云姌看穿了她的心事,宽慰拍了拍她的手。 她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云娇也不知该如何劝了。 众人都在圆桌上围坐下来,婢女上过菜之后,把云庭起身斟酒。 这时候,把云姌果然开口了:“盛鹤卿,你不换个大碗吃酒吗?” “小六,怎么说话的?”盛鹤卿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望着她:“叫姐夫。” 他除了对把云妡没个好脸,对旁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 “叫什么姐夫?”把云姌轻哼了一声:“你像个姐夫的样子吗?” “我怎么不像了?”盛鹤卿面上有些挂不住,往边上瞧了一眼笑道:“元俨,你也不好好管管她。” 梁元俨轻笑道:“我也管不住,要不然你教教我?” “你可别跟他学。”把云姌瞪了盛鹤卿一眼:“我二姐姐可家来好些日子了,不知你今朝来可曾去瞧过她?” “我正想着吃过饭去瞧她,今朝顺带接她回去呢。”盛鹤卿不待见把云妡,但面子还是要的。 他怕把云姌不管不顾揭破他之前做的那桩事,连忙表态。 “顺带?”把云姌听了这话反倒更气了:“不知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接我二姐姐回去还得来吃喜酒顺带?” “我吃了中饭就去,小六你别得理不饶人了。”盛鹤卿有些不悦了。 桌上众人都不说话了,皆瞧着他们二人,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 “六姐姐,吃菜吧。”云娇赶忙用公筷给把云姌夹了一筷子菜。 六姐姐同二姐夫莫要说是吵架,便是打起来她也不会太过操心,总归是有大人们管的,但她不想他们在搅了这顿饭。 这是哥哥的成亲宴,虽说明日才是正日,但今朝也要喜庆。 “来来,吃酒。”梁元俨端起酒盅来笑嘻嘻的瞧着盛鹤卿:“你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盛鹤卿这才缓和了脸色,也端起酒盅来。 “什么不跟我一般见识?”把云姌不服气,不依不饶的道:“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是不是?九妹妹最老实了,你们问问九妹妹,盛鹤卿到底过不过分。” 她说着气呼呼的拉了云娇一把:“九妹妹你说!” 云娇握着筷子,见众人都看向,有些无言,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话转来转去的,还转到她头上来了? 从前她羡慕六姐姐活得恣意,如今看来,太恣意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六姐姐这样该叫恣意妄为吧。 若是要说二姐夫也不是不可以,私底下说便是了,六姐姐却偏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叫人下不来台,真是半份脸面也不给他留了。 这会儿叫她说什么?她说什么都不对。 盛鹤卿的脸已然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云娇,你说,我怎么过分了?” 他自幼是家里头娇生惯养长大的,吴氏对他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何曾受过这个气?就算把云姌将来要给梁元俨做妾,他也忍不了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还是别为难九姑娘了吧。”茹玉在一旁温和的道。 他瞧见了云娇的为难,开口解围。 云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着盛鹤卿道:“二姐夫,有什么话先吃了饭再说吧。” “是呢,吃菜吃菜,我可饿死了。”梁元俨也帮着打圆场。 众人都跟着招呼起来,气氛热烈起来,方才的事情像是不曾发生。 把云姌虽然没有再开口,脸色也并无异常,但对着盛鹤卿眼神还是很不屑,一顿饭的功夫瞪了他七八回。 吃罢了中饭,众人都散了,云娇同哥哥说了一声,也打算回院子去。 可出了青玉院不曾走多远,就叫把云姌躲在墙角处的一把拽住了。 “六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云娇吃了一惊,环顾四周:“成国公呢?” “他下午有事,明日才能来呢,九妹妹,你同我一道跟过去瞧瞧盛鹤卿到底去没去二姐姐那处。”把云姌拉着她往前走。 “六姐姐……”云娇挣扎,她可不想趟这浑水:“我姨娘在院子里等着我呢,我回去晚了,她要着急的……” “我叫婢女去帮你说一声。”把云姌回头吩咐了一句,又瞧了云娇一眼:“你跟我一道去,我保准不叫你为难就是了。” “六姐姐,我真不能去。”云娇哪肯信她? 还不叫她为难呢,方才在饭桌上险些将她为难死。 “我不管,今朝你不去也得去。”把云姌硬抓着她手腕不松。 “六姑娘,我家姑娘急着回院子呢。”蒹葭也着急了。 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是真不想掺和进去。 “听我的,你就陪我去瞧一瞧,我保证不出声。”把云姌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欢喜。 这九妹妹也太胆小了些,若不是梁元俨不在没人陪着她,她才不愿意带这个胆小鬼呢。 云娇无奈:“六姐姐,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第792回 想瞧热闹的心 把云妡今朝是随了连艳茹到前头女席去吃了中饭的,她是出了嫁的女儿,若是不出现,旁人免不了猜测。 席间,有连燕茹在,加之吴氏也在,旁人也不曾瞧出端倪,个个对她都是笑脸相迎,毕竟她进了徽先伯府,外头的人对她还是不敢轻视的。 她与众人说着话,连日来满是阴霾的心境似乎好了一些。 只是后来听吴氏提起盛鹤卿也来了,正在青玉院用饭,她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她就不大吃得下去,听闻此事之后,更是全然没了胃口,若不是怕太过失礼,她早便离席了。 好容易捱到散席,她心里头闷得慌,也不想回院子待着,可无所事事也不知去何处。 恰好路过园子,便随意的进了园子中瞧着凋谢的花儿发呆,心里头感伤的很。 想当初在这园子里,盛鹤卿也曾对她柔风细雨呵护有加,如今才多久,就成了这等的光景。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那枯萎了的花瓣,那花瓣经不住碰,纷纷扬扬洒了一地,她手停在半空中,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如今不就同这残花败柳一样吗?盛鹤卿也恨不得扬了她吧? “姑娘……”谷雨往前走了一步,又不知该如何劝,侧头看了一眼春分。 “姑娘,外头凉,咱们回院子去吧。”春分往前走了一步,心中也是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姑爷不来接姑娘,她们做奴婢的说再多也是劝不住的,只能尽量少说些话,不触动姑娘的心思。 把云妡缓缓地拭去泪珠:“走吧。” 春分谷雨双双跟了上去。 “把云妡。”盛鹤卿恰好路过此地,瞧见她便喊了一声,接着若无其事的道:“我正打算到你院子去找你,不曾想在这儿遇见你了,倒也省事。” 把云姌拽着云娇,悄悄的猫在一丛花丛后头。 云娇是不想来,但既然来了自然也按耐不住那颗想瞧热闹的心,便隔着花丛望着他们,想看看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她心里头一直好奇这事,奈何母亲同二姐姐嘴巴都紧得很,都好些日子了,硬是半丝风声也不曾透出来。 把云妡回头瞧见是盛鹤卿,面色便有些僵硬:“你有事?” “怎么?”盛鹤卿皱眉:“瞧见我连声夫君都不叫?” 把云妡侧过头,不曾言语,显然还在生着气。 “我今朝来吃你哥哥的喜酒,顺便带你回去,走吧。”盛鹤卿很是随意的开口,抬步就要往外走。 他觉得这样已然给足了把云妡脸面了,这动不动就往娘家跑就不像个过日子的,他可不想惯着她。 “顺便带我回去?”把云妡凄然的笑了笑:“罢了吧,我就不劳烦你了,回去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和离吧。” 她心里头原想着盛鹤卿要是好声好气的来接她,这事她也就作罢了。 毕竟成了亲,又有了女儿,她不能全然不管不顾,况且父母也要脸面,能过还是要过下去的。 可盛鹤卿待她这样,毫无悔意,那她还回去做什么?还去过从前那种日子吗? 不,她一日都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强忍着泪水。 “把云妡,别给脸不要脸。”盛鹤卿有些恼了:“我来接你就不错了,你还同我拿乔是不是?给你台阶你就下,我奉劝你还是别得寸进尺。” “那你就别给我脸了,我也不用你给我台阶。”把云妡咬了咬牙:“左右我是要同你和离的,你回去同你父母商议好了写了和离书再来吧。” “把云妡,这话可是你说的!”盛鹤卿恼怒的指着她:“我告诉你,想出我家的门,和离是不可能的,给你的只有休书一封!” 他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盛鹤卿,你给我站住!”把云姌一把甩开云娇,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云娇吓得又往花丛中躲了躲,六姐姐这性子说风就是雨,她往后可要躲远一些,父亲母亲都宠着六姐姐,闯了祸也不碍事。 她可不能沾上半分,否则便要被波及,父亲说不准还要把六姐姐的错放在她头上。 她想着不由就缩了缩脖子。 “把云姌,吃中饭的时候还不曾闹够,还跟着我到这来闹是不是?”盛鹤卿瞧见她顿时满腔怒火。 吃中饭的时候,把云姌已然叫他丢了脸,碍于那许多人在场,他堂堂一个男儿不好与一个姑娘家一般见识,且当时梁元俨也在,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可这把云姌不依不饶的到底是何意?打量着他是个好欺负的? “你自己做错了事情,这么多日子都不曾来接我姐姐。”把云姌很是愤怒:“如今来了却非得说自己是顺带。 你就不能将话说的好听一些吗?你就不能叫人将心里的这口气咽下去吗?” 她瞧着把云妡从原先的端庄大方变成了如今的动不动就悲春伤秋,再加上听连燕茹说了盛鹤卿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就一直为把云妡不平。 她这人最是正直,瞧见盛鹤卿做错了事情还盛气凌人的,自然忍不住上前理论。 “这是我们夫妇二人之事,是家事,与你何干?”盛鹤卿气得脸都红了,把云姌分明就是故意同他作对。 “什么家事,我姐姐是我的家人,我为什么不能管?”把云姌很是理直气壮:“你自己做了那样丢人现眼的事,不好好想一想自己错在何处,反而还到我姐姐跟前来耀武扬威的,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若不是你爹是徽先伯,你当我姐姐能瞧得上你这个纨绔子弟,成日里就知道眠花宿柳不务正业!” 云娇在花丛后头吓得捂住了嘴巴,六姐姐可真敢骂,这话虽是事实,可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太难听了。 再说这也不是姑娘家能说的话。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盛鹤卿气恼至极,伸手指着把云妡:“这世间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怎么到我这儿就不成了? 分明是你姐姐妒忌心重,就是个没有家教的妒妇,你竟还指责我?我何错之有?” 第793回 杀了她灭口 你脸皮到底有多厚?竟还觉得自己没错?”把云姌几乎跳起脚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三妻四妾,你难道不是三妻四妾吗?你别忘了,我五姐姐还在你家呢! 你这回的事,是三妻四妾的事吗?你调戏人家良家妇女,抢了人家的孩子威胁人家从你,你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也好意思说我姐姐是妒妇?” 把云妡出嫁了,连燕茹也没什么法子帮她,管她的家事,但跟前这两个小的还没出嫁,她想让她们学着些,免得以后重蹈覆辙。 是以把云妡这件事她不仅不曾避讳把云姝同把云姌,反而细细的同她们说过事情的经过缘由。 把云姌也知道这事轻易说不得,可她瞧着盛鹤卿嚣张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心里的火气上来了,便不管不顾了。 “连连!”把云妡上前拉着她,不叫她往下说。 这园子里头人来人往的,叫人听了去可要笑掉大牙了,盛鹤卿这事儿做的无论如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她口中喊着和离,心里头也知道这事儿有多难,以后还得过日子,盛鹤卿名声坏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好你个把云妡!”盛鹤卿听了不仅不怪把云姌,反倒指着把云妡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回娘家来不会少告状,如今搞得人尽皆知了是不是?生怕旁人不晓得这事儿是不是? 去去去,你领着你这个好妹妹,最好到菜市口去好好说一说,要么找几个说书的,把这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吃的宣扬一番。” “怎么你自己做的亏心事,还怕人说?”把云姌得理不饶人,半丝也不惧怕的瞪着他。 盛鹤卿气的抬手要打她,得宝吓得连忙上前死死抱住他:“少爷,可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快回家去吧。” 他知道若是动了手,这事儿可就不同了,豁出去硬拖着盛鹤卿往园子外头去了。 “有本事就打我,你跑什么。”把云姌还在原地叫骂挑衅。 云娇瞧着盛鹤卿走远了,也悄悄带着蒹葭黄菊猫着腰溜了。 “连连,你住口。”把云妡脸色难看至极。 “二姐姐,盛鹤卿太过分了,我好好骂骂他,替你出气。”把云姌了无心机,什么都不懂,只道自己这样做姐姐心里头便会痛快一些。 “你别骂了。”把云妡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也知道妹妹是为她好,怪不得她,只能软语道:“都已经这样了,骂了也无用,倒不如省些力气。” 她以后还要过日子呢,不想闹得太僵,方才听妹妹伶牙俐齿地将他骂了一场,心里头倒也痛快了一些。 “姐姐,他都那样了,难不成你还心疼他?”把云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不是,我是怕叫人听了去,再说你一个姑娘家,何故做出一个泼妇的形状?叫人瞧见了岂不耻笑。”把云妡言语之间,又有了一些昔日的端庄大方。 把云姌听她这话才想起来:“对了二姐姐,九妹妹在那花丛后头。” 她伸手指着一处。 把云妡心里一跳,忙拉着她上前,两人绕到后头一看,那花丛边哪有半个人影? “人呢?”把云妡侧头看着把云姌。 把云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方才我冲出来骂盛鹤卿,九妹妹那个胆小鬼定然是吓跑了。” 把云妡有些无奈:“九妹妹不是胆小鬼,她只是不想沾上这些事,她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关于云娇,母亲都同她说了好几回了,说云娇瞧着虽然羞羞怯怯娇娇柔柔的,但那都是表面,她可不是好惹的。 把云妡以前也没瞧出来,如今知晓她和母亲都看走眼了,更别说了无心机的六妹妹了。 “怎么不是?”把云姌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方才我叫她陪我来,她说什么也不肯,害怕的要死,还是我生拉硬拽来的。 谁料我一松手她便跑了,真是胆小如鼠。” “去问问她。”把云妡想了想便拉着她往园子外头走。 “二姐姐,你要问九妹妹什么?”把云妡不懂。 “你姐夫做的事不能外传,她若是听了去,我们同她说一声。”把云妡解释道。 “听了便听了呗。”把云姌一脸的不服:“二姐夫本来就做了那样的事,听了怎么了?二姐姐你还向着他!” “我不是向着他,他丢了脸面,不就等于我丢了脸面吗?”把云妡真不知该如何辩驳了,这个六妹妹,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偏偏她却又不好绝了她的好意。 把云姌还是不信,不过也不曾坚持:“行了,我不同你争了,你要去找九妹妹我陪你去就是了。” 把云妡越往前走,脸色越难看:“连连,往日你同九妹妹走的并不近,为何今朝硬要要拉着她来?” 就算把云姌出来的时候云娇溜走了,不曾听到后头的话,那前头盛鹤卿是如何对待她的,不也都叫云娇瞧了去了吗。 她这脸往哪搁?往后在九妹妹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梁元俨有事去了,我一个人没人壮胆,恰好瞧见她路过。”把云姌随意的解释道。 把云妡险些气的眼泪都出来了:“那他对我那样凶,九妹妹岂不是都尽收眼底了?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把云姌是她的亲妹妹,瞧见了也没什么,还替她出气呢。 云娇就不同了,那跟她不是一条心的。 把云姌愣了愣,也明白了过来:“二姐姐……你别生气,我……九妹妹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笑话你的……” 她也知道自己做事欠妥当,不过心里还是怪盛鹤卿太可恶了,谁叫他一点脸面也不给二姐姐留的。 把云妡叹了口气:“走快些吧。” …… 云娇一路匆匆往翩跹馆赶。 蒹葭好几回想要问话,都因着她走的太快了而作罢。 但走到半途上,云娇忽然放慢了脚步叮嘱她二人:“方才在园子里听到的事,你们就当不曾听见,切切不可同旁人提起。” 二姐姐同母亲一样,都是要脸面的人,若是知晓了她听到了这桩丑事,又瞧见了盛鹤卿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怕是恨不得要杀了她灭口。 第794回 牵连 为何?”蒹葭懵懂的看着她。 “快些先回去再说吧。”云娇又加紧了步伐,思量了片刻又叮嘱道:“若是等会二姐姐或是四姐姐来问起来,你们也要说不曾听见,记住了吗?” “记住了。” 蒹葭同黄菊见她神色凝重,自然不敢怠慢。 云娇将到翩跹馆,远远便瞧见苏袅袅在门口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瞧,后头跟着两个婢女,琉璃正在说着什么,珊瑚则紧张的东张西望的,转眼间忽然瞧见了云娇顿时便惊慌起来,忙伸手扯了苏袅袅一把:“姨娘,九姑娘回来了。” 苏袅袅回头瞧见了云娇,心里也是一慌,随即便强自镇定,笑着道:“云娇回来了?” 她盯着翩跹馆好些日子了,钱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叫她寝食难安,她日日夜夜也不思量旁的,就想着如何才能叫钱姨娘小产。 奈何翩跹馆叫云娇守的水泼不进,那些个婢女连话都不肯同她多说,更别说收买了。 眼瞧着钱姨娘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她越发的坐卧不安,每日睡醒了便绞尽脑汁的想法子。 可钱姨娘压根不出翩跹馆,每日时鲜都是云娇亲自采买的,翩跹馆里头又有小厨房,这一环扣一环密不透风,她是半丝也插不进手去。 她越想越不甘心,想着今朝前头有事,便来瞧瞧是何情形,她心里想着能不能找个借口进去见一见钱姨娘,再做考量。 谁料还不才进去呢,云娇便回来了。 云娇微微蹙眉,对待苏袅袅不必有什么好脸:“苏姨娘在这处做什么?” 瞧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就不曾安什么好心,恐怕是打姨娘肚子里弟弟的主意,往后可得多防着她一些。 “云娇啊。”苏袅袅露出些笑意来,走到云娇跟前,神色间有些亲近之意:“怎么我也是家里的姨娘,你怎么对我这样不客气?瞧见我好歹也该行个礼吧?” 蒹葭轻嗤一声,走上前拦在云娇跟前:“你还知道你是家里的姨娘?我家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要说行礼,难道不是你这做姨娘的该给我家姑娘行礼吗?” 姨娘便是半个下人,跟姑娘是不能比的,哪怕是庶出的也比姨娘尊贵,云娇平日给叶亭玉行礼不过是客气罢了。 蒹葭对苏袅袅很是厌恶,当初在姨娘跟前做贴身婢女,瞧着倒也挺好,像模像样的,谁料这婢女做着做着便爬到老爷床上去了,还好意思在家里头耀武扬威的,真是死不要脸。 “蒹葭,你什么意思?姑娘都还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我?”苏袅袅有些笑不出来了。 从前她是与蒹葭平起平坐不错,但是如今她已然是家里的姨娘,蒹葭哪来的胆子这样同她说话?简直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蒹葭是替我说的,怎么你瞧见我不该行礼么?”云娇将蒹葭拉到身后,直直的望着她。 她神色淡淡的,可眼中却透着冷意,苏袅袅瞧着便有些心虚。 她干巴巴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九姑娘平日里随和,我也是惯了,这就给忘了。” 她说着对着云娇福了福:“见过九姑娘。” 云娇微抬下巴,语气清冷:“我问你呢,你到这处做什么来了?” 苏袅袅露出些为难之色:“我是来找钱姐姐的,姑娘还不曾成亲呢,有些话不好对姑娘说。” “我姨娘不见客,苏姨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同我说,我会代为转达。”云娇淡淡的望着她。 苏袅袅顿了顿,一笑道:“九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可就说了,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云娇望着她,不言不语。 苏袅袅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籍口,当即便道:“这不是钱姐姐身怀有孕了吗,姑娘你看我也跟着老爷这么久了,除了先前被梅自香害掉的那一个,到如今也不曾能再怀上。 孩子是我们这些女子立身的根本。 眼瞧着钱姐姐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能怀上孩子,我这心里头羡慕的很,便想来取取经,也不问旁的,只想瞧瞧她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想着云娇再怎么少年老成,一个姑娘就怕也是听不得这些事的,估摸着说不到一半,云娇便要打断她找借口离开了。 不料,云娇听完了还静静的站在她面前,甚至神色都不曾变一丝,依旧那样望着她。 苏袅袅叫她瞧的有些心虚,讪讪的道:“姑娘不进去吗?不然请姑娘去替我问问钱姐姐?” “你下回别叫我姨娘姐姐,她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云娇平静的看着她:“还有,我姨娘不欢喜你,你一向是知道的吧?你特意跑到她跟前来,是为了惹她生气?” 苏袅袅不曾想一向好说话的云娇会这样,愣了一下道:“我知道当初的事情有错,可如今这不都是在一个家里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去的那些事情就没必要再……” “我不曾同你说当初,我姨娘如今身子重,见不得叫她厌烦之人,你往后还是不要来的好。”云娇缓缓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且这院子周围,也请你不要涉足,我姨娘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不免牵连了你,那岂不冤枉?” “九姑娘,你怎么这样咄咄逼人……”苏袅袅叫她说的难堪至极,她心里一直记得那个娇柔羞怯的云娇,在钱姨娘跟前有些随意的撒娇,瞧见人便是一脸笑,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也这么不好惹。 “苏姨娘请吧。”云娇漠然的对着离开的方向抬手。 明日便是哥哥大婚,她本不该这样挑事,但苏袅袅其人,实在难让她好言相待,且她一个婢女出身,背后也无根基,不怕她找事,量她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她也是为着姨娘能安生考虑,这样的人必须送得远远的,叫她没有籍口再来转悠。 “姨娘,走吧。”琉璃上前挽着苏袅袅,珊瑚见状也有样学样,站在了另一侧。 苏袅袅知晓今朝是进不去了,也就就坡下驴跟着两个婢女走了,心里头的怨恨却又加深了一分。 回院子安顿好之后,琉璃便找机会将这事儿说给了刘嬷嬷。 第795回 人呐,还是不能看表面文章 云娇才打算进院子,后头便传来柔和的唤声:“九妹妹留步。” 她回头便瞧见把云妡同把云姌相携而来,开口的正是把云妡。 “二姐姐,六姐姐。”云娇连忙转身行礼。 “九妹妹不必客气!”把云妡走上前虚虚的扶了一把。 “二姐姐,六姐姐,进去坐吧?”云娇对着院子方向抬手相邀。 “不用了。”把云姌很干脆的拒了:“二姐姐要找你,有话同你说,说完我们就走。” 她心性率直,有一说一。 把云妡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妹妹真的是做事情一点弯都不会拐,只会直来直去。 “二姐姐找我?”云娇知道她是为了何事,面上却是一片茫然:“不知二姐姐是有什么事?” “既然你六姐姐都说了我找你,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把云妡笑了笑,她叫把云姌这一句话说的想要周旋也不成了,干脆就开门见山了:“方才,你是不是也在园子里头?” “六姐姐走后我就回来了……”云娇低下头,瞧着很是害怕。 黄菊在后头默默瞧着,姑娘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戏。 “九妹妹莫怕。”把云妡温和地望着她:“我来找你,也不得旁的意思,只是想要同你说一声,那些话你若是听了去,可别同旁人说。 你二姐夫是荒唐了些,我也拿他没法子,这日子还要过,他的名声也要保着。” 她已然听连燕茹说过云娇的本事了,也不信她是真的害怕,但她也不好端出姐姐的架子了。 毕竟她方才失了的面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端不起来,况且她都已经出嫁了,家里的事真说起来也轮不到她来管。 “什么话?我不曾听见。”云娇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很是不知所措。 “若是不曾听见,那就当我没提,九妹妹进去吧,我们先回去了。”把云妡拉着把云姌往回走。 “九妹妹,我们先走了。”把云姌对云娇打了声招呼,这才跟着把云妡往前走,口中嘀嘀咕咕的道:“我就说了,九妹妹是个胆小的,我一不看着她,她就跑了,哪里会听到那些话?偏你不信,非要跑这一趟。” “你这性子该改一改,不然往后进了王府可要怎么过活?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了无心机?”把云妡点了点她的额头:“九妹妹没听见当然是最好的了,但若是听见了呢?高低是要走一趟来同她说一声的。” “九妹妹就是听见了,也不会到处乱说去,她的性子我知晓。”把云姌不以为然。 “你呀,就是太过相信别人,往后是要吃亏的。”把云妡语重心长。 把云姌人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云娇目送着她们去了,这才转身回了院子,今朝这一趟跑的倒是值得,心里头一直以来的疑问得到了化解。 原来二姐姐跟二姐夫是那么回事,这个二姐夫何止是荒唐,简直荒唐至极,当初二姐姐还拿他当个宝,四姐姐也跟着掺和,这成亲了才多少日子?便露出本来面目了。 人呐,还是不能看表面文章,得多相处,日久才能见人心呢。 不过当初二姐姐对她所做的事,她可是历历在目,对这个二姐姐,她生不出同情心。 不知不觉的,她又想起秦南风来,想起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心里头真是喜忧半掺,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娇儿回来了?前头怎么样?”钱姨娘正在廊下,瞧见她便迎了上来。 云娇换了一副笑脸:“前头自然好,姨娘放心吧。” “那我就安心了。”钱姨娘笑得满面春风:“等明日过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姨娘本就什么都不用愁的,都有我和哥哥呢。”云娇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姨娘吃中饭了吗?” “早吃了。”钱姨娘笑着回她。 “那怎么不躺下歇会儿?”云娇侧目瞧着她。 “我一想到你舅舅同姨母他们明日都来,我这心里头就欢喜的很,哪睡得着呢。”钱姨娘抬手捂着心口,面上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 云娇见她欢喜,不由也跟着笑,走到门槛边,她回头瞧了一眼:“对了姨娘,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瞧见苏袅袅了,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心里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怀好意。 往后我若是不在家,你可要将门户守好了,这样鬼鬼祟祟的人,千万不要放进门来。” “苏袅袅?”钱姨娘皱起眉头:“我听见她的名字便作呕,怎么会放她进来。 她来我门口瞧什么?” “谁知道呢,姨娘肚子里有弟弟,左右是要多留意。”云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跨过门槛。 “我知道了。”钱姨娘点头答应。 在屋子里陪着姨娘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云娇便出了门站在廊下,让蒹葭去将院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叫了来,又仔仔细细的叮嘱了一番。 要他们一定照应好姨娘,平日里这院子,家里头除了父亲母亲祖母,哥哥还有叶姨娘,其他人一律不许放进来,吃食拿进来了也不许给姨娘吃。 这些话她时常对众人耳提面命,众人也是深以为然。 云娇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好,处事有主张,为人又不小气,一向待他们这些下人不薄。 钱姨娘若是顺利生产,他们都是大大的功臣,姑娘必然会重重赏赐,是以这翩跹馆这里头的下人,从上到下个个都是一条心,一门心思的护着钱姨娘。 叶亭玉平日里来也常夸云娇,说她御人有术,懂得如何收服人心,又知道宁缺毋滥,翩跹馆下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顶用的。 天将夜之时,云娇又去了一趟青玉院。 今朝夏家派人来铺房,挂帐蔓,且还要铺设房奁器具、珠宝首饰等物件,另要派亲信婢女前来看守在房中,外人不得入内,只有明日新人才能入新房。 她怕哥哥安排不妥当,所以特意跑了一趟,瞧了样样皆是井井有条,这才安了心回院子去了。 第796回 非给你搅和了不可 把云姝自中午回了院子,便闷闷不乐地将自己关在屋子中,直到傍晚时分外头叫吃夜饭,她也不肯开门,任由杏雨香雪在外头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搭理半分。 她心里头既恼怒又憋屈。 昨日去相看,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也不曾好细看那纪听澜,只知道大差不差,母亲在去的途中也同她说了,这轻视不应也得应。 她也给逼得没法子了,只好先应下了。 既然定下了亲事,纪家今朝自然是要来随礼的,纪翰林是坐上嘉宾,纪听澜因着与她定了亲,也跟着一道来了。 中饭过后,连燕茹特意将她叫到了侧厅,纪听澜已然在那处了。 把云姝知道,这是定下亲事了,母亲想叫她二人多亲近。 这如今也是寻常事,在大渊朝近些年,男女亲事已定,只要不做太过出格的事,单独在一块儿是无人置喙的。 譬如梁元俨同把云姌,几乎日日形影不离,也没人说他们什么,当然,盛梨花除外。 盛梨花也来闹过几回,把云姌却比她更厉害,加上梁元俨也不像着她,她后来便不曾来过了。 连燕茹笑着同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找了个籍口出去了,留下两个少年人,想叫他们多说说话,也好彼此熟悉一番。 侧厅里便只余下把云姝同纪听澜。 纪听澜性子温和,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瞧着她眼里有光,显然对她是极为满意的。 把云姝是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他心里的人不是纪听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免面对面这么一细瞧,她心里头不乐意了。 纪听澜生得相貌平平,比昨日瞧起来,似乎又平淡了几分,哪里都比不上芝兰玉树的茹玉。 她越看越嫌弃,话没说上几句,便说自己身子不适,回院子来了。 她在屋子里整整坐了一个下午,越想心里头就越不服气。 当初母亲明明说好了,给她找个婆家,绝对不会比二姐姐差,如今如何?纪家哪里比得上徽先伯府? 门第不行也就算了,样貌还不好,这要她如何嫁? 母亲还说不偏心,这亲事就分出高低来了。 她越想越烦闷,甚至想退亲,但也只能想想,她可不敢提这个话,否则父亲母亲怕是非打死她不可。 可她凭什么要嫁这样一个男子?读书不拔尖,模样又不好,哪里比得上茹玉了? 她心里堵着一口恶气,算来算去,把这帐算在了云娇头上。 若不是云娇,母亲能晓得她同茹玉的事吗?母亲若是不知晓,就不会这样着急逼着她定亲,不定亲她就能等到茹玉。 可如今说什么都不成了。 她思虑良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眼中都是火光,把云娇,你不叫我好你还想好?还想欢欢喜喜的给把云庭办亲事? 痴人说梦,你等着,我非得给你搅和了不可! …… 翌日清早,云娇早早的便起身了,她出门一瞧,姨娘比她起得还早。 “姨娘,你不会欢喜的一夜都不曾睡吧?”云娇笑着打趣她。 “睡了,只是天不曾亮就醒了。”钱姨娘笑盈盈的立在院子里。 “我也天不曾亮就醒了。” 钱姨娘话音刚落,院子门口便传来一道声音接过话茬。 云娇同钱姨娘都回头去看,只见把云嫣挽着叶亭玉,从外头走了进来。 “三姐姐。”云娇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去,拉着把云嫣的手:“你可舍得回来了,昨日我三姐夫来,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来?” “家里头忙着种萝卜,我又不去地里,屋子里总要帮把手。”把云嫣柔柔的一笑。 “三姐姐似乎比从前更美了。”云娇笑着道。 她这倒是肺腑之言,她觉得三姐姐自嫁作人妇之后,瞧着比从前更大方了些,举手投足有了妇人家的温婉,又面色红润眉眼带笑,可见在夫家的日子是极为好过的。 看样子,叶姨娘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三姐姐嫁去了傅家,没有苦头吃。 “说什么呢。”把云嫣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三姐夫呢?”云娇问她。 “去哥哥院子里去了,他总不好跟着我到后宅来。”把云嫣笑着回道。 “娇儿,站在门口像什么话,快带你三姐姐进来坐。”钱姨娘在旁边笑着招呼。 “对,快些进去吧。”云娇拉着把云嫣往里走。 把云嫣却松开了挽着叶姨娘的手,拉着云娇:“我不进去了,你不要到前头去忙吗?我今朝特意早些起身,就是回来帮你的。 你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你就吩咐我。” “我都预备好了,没有什么好忙的。”云娇想了想道:“不过晚些时候,我要到门口去迎客,到时候三姐姐跟我一道去吧。 眼下先到屋子里去坐一会儿。” “也成。”把云嫣点头应下了。 几人一道进了钱姨娘的屋子,说了一阵子话,钱姨娘瞧了瞧把云嫣,笑着问叶亭玉:“三姑娘出嫁也有些日子了,可曾有好信?” 把云嫣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她深深的垂了下去:“钱姨娘……” 叶亭玉笑了起来:“还不曾呢,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左右他们年纪轻,早晚会有的。” 云娇起先没听懂什么“好信”,听到叶姨娘这话这才明白过来,姨娘是在问三姐姐可曾有身孕,怪道三姐姐羞成那般。 她起身解围道:“哥哥怕是要动身了,我带三姐姐到前头哥哥院子去了,晚些时候我们直接到大门口去接舅舅他们,叶姨娘,劳烦你先在这处陪着我姨娘。” “去吧去吧。”叶亭玉笑着摆手:“你姨娘就交给我了。” 云娇笑着点头,同把云嫣相携而去。 她二人到青玉院之时,把云庭正预备着要去迎亲,院子里,到处都堆着要带去夏家的一应物件,小厮婢女们来回清点着,又往马车上搬。 梁元俨同盛鹤卿嘻嘻哈哈的拿把云庭逗趣,其余人在一旁起哄,把云庭一张俊脸通红,唇角却带着笑意。 整个院子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傅敢追东张西望的总觉得少了什么,过了片刻瓮声瓮气嘀咕道:“逐云要是能来就好了。” 第797回 有条不紊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站在一旁笑看着,她瞧着那一应物件,又将李嬷嬷同宋氏教她预备的东西默默的想了一遍,对应跟前的东西,似乎是没有遗漏了,这才放了心。 外头,万年青走了进来行礼:“九姑娘。” “万年青?”云娇瞧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少爷叫我来瞧瞧,说今朝姑娘这里一定很忙,叫小的就留在这里帮忙看顾着。”万年青笑着回道。 “那你家少爷那里……”云娇有些不放心。 秦南风伤成那样肯定是要人照应的,他跟前就一个万年青最贴心,旁的也没人了。 “姑娘请放心,少爷那有舅夫人照应的,细致的很。 今朝我家夫人也去了,说是要将少爷接回家去养伤呢。”万年青又道。 云娇放了些心:“那你便留下吧。” 她心里头却想着秦南风身上那么多伤,若是这一路颠簸着回去,那得多疼? 万年青点了点头,站到了她身后。 蒹葭侧过头看着他:“秦少爷叫你来帮忙,你还不去帮着搬东西,站到我这出来做什么?” “我家少爷说了,来就守着九姑娘,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旁的一概不用管,我只听九姑娘的用。”万年青立刻便振振有词道。 云娇听了,不由微微笑了笑,秦南风思虑细致,这是他自己不能来不放心,是以叫万年青来守着她了。 黄菊听了心里暗暗窃喜,秦少爷心里就是有姑娘,不然能想的这么周到吗? 看样子,大少爷成了亲,姑娘离去秦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妹妹,都搬好了。”把云庭走上前来,他一身朱色的婚服,更衬的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我刚才查点过了,并无遗漏,哥哥也该出发了,别误了吉时。”云娇说着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口,又打量了两眼笑着道:“这衣裳也无不妥之处,哥哥快去接我嫂子吧。” “那我去了。”把云庭叮嘱她:“你别忘了,晚些时候到门口去接人。” “我记得呢,我叫谷莠子去三姨母家了。”云娇笑着点头。 她舅舅和姨母们都已然到了,正在三姨母家中。 今朝是成亲的正日,家里头请客请的是夜饭,但是舅舅和姨母他们都不常来,云娇是预备了中饭菜的,也好叫他们多陪陪姨娘,兄弟姊妹之间一道吃吃饭叙叙旧,姨娘想必是极为欢喜的。 她原本想去门口等着的,但是今朝客人多,她站在门口有些不像样,若是有人问起来,她也不好说。 便让谷莠子先去请了,到时候人来了,谷莠子会提前跑回来叫她,她再将人迎进院子去,尽量不惹人注目,也就不会有事了。 云娇同把云嫣站在院子门口目送把云庭他们去了。 梁元俨同盛鹤卿还有傅敢追他们七八个男儿都一道去了,迎亲是大喜事,要的就是热热闹闹的,瞧着欢欢喜喜的最好。 目送着一排马车往门口去了,云娇这才回过身吩咐婢女小厮们:“你们把院子里都收拾一下吧,地上也打扫干净了。” “就是,可别让嫂子来了就瞧见这满院子里乱糟糟的。”把云嫣也在一旁笑着道。 “是。”下人们纷纷应了。 云娇侧头小声的吩咐黄菊:“你去,到新房门口守着,谁都不许进。” 哥哥这院子里平日就一个金不换,今朝这些人都是连燕茹临时安排过来帮忙的,云娇不认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性,她心里头是信不过的。 但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好防备的,左右守好了新房就是了。 “是。”黄菊应了,当即便守在了新房门口。 云娇放了心,同把云嫣又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谷莠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谷莠子,可是我舅舅姨母他们来了?”云娇忙往前迎了一步。 “不曾。”谷莠子摇头:“小的去瞧了,二舅老爷说中饭就不来吃了,怕太过麻烦姑娘同姨娘,他说下午酉时一道过来。” “中午不来了?”云娇怔了怔:“那是三姨母安排了中饭?” 三姨父虽然糊涂了,有些小气,但他做不了主,家里都是三姨母说了算,三姨母为人还是很大方的,留他们吃饭也属寻常。 “是。”谷莠子点头。 “那成,你也留下来听用吧。”云娇想了想,干脆将谷莠子也留在了身边。 从这会儿到晚上,是最关键的时候,眼前瞧着风平浪静的,到晚上可还有好几个时辰呢,谁也不晓得中间会有什么事。 还是先留着他以防万一的好。 云娇又叫蒹葭去请来了韩淑珍,三人一道去翩跹馆的时候,瞧见了把云姝步履匆匆的往外走,身后两个婢女低着头,瞧不清样貌。 她瞧见三人就像不曾瞧见一样,目不斜视,直直的就走了。 云娇乐的不给她行礼,领着把云嫣同韩淑珍回院子去了,她提前预备了许多好菜,还有上好的果酒,曲嬷嬷一早就忙开了,摆了满满一桌。 可钱世海他们中午不来,这可就便宜云娇她们三人了,再加上钱姨娘同叶姨娘,一顿中饭倒也吃得热闹。 中饭后,前头新娘子也接回来了,云娇几人也不曾凑热闹到前厅去看“坐虚帐”,便直接去青玉院等着了。 待瞧着新娘子进了院子,云娇心里是忍不住的欢喜,甚至有些想哭,这亲事能成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如今嫂嫂过门了,什么都好说了。 她陪着进了新房,媒婆扶着夏静姝坐在了雕花的大床上,口中高唱着:“坐床富贵——” 云娇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哥哥可算如愿以偿了。 把云嫣同韩淑珍也都在一旁说着:“这可真好。” 房里头,夏家那头陪过来的女眷有五人,算上新娘子同两个媒氏,恰好八人,是双数。 云娇也不认得她们,挨个上前一一招呼了,又吩咐人端来了五盏茶。 这送亲的女眷吃了茶便要回去,这叫做“走送”,到晚间吃夜饭时,她们才会同夏家的人一道前来。 云娇平日里话少,也不会找话说,那些女眷也是初来此地,也不敢太喧嚣,是以屋子里人不少,但却静悄悄的,云娇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798回 定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招待好这厢的女眷之后,云娇亲自将她们送出了院子。 把云庭进的新房,由媒氏安排,依着风俗走过场。 云娇从来不曾细致的瞧过,今朝看来,这成亲也是个苦差事,来来回回颠来倒去的,花样可真不少。 也不知嫂嫂身子羸弱,可吃得消这样折腾。 她也不好上前去问,只陪着众人在一旁瞧着,韩淑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总说有趣的很。 天傍黑,把云庭便到前头招待客人去了,云娇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同把云嫣韩淑珍说了一声,到大门口等舅舅他们去了。 她到门口的时候,瞧见父亲同母亲都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迎客,她自然不好与他们并立,便站在了边角处默默的等着。 好在舅舅同姨母们很快便来了,云娇欢欢喜喜的迎向他们。 “言欢,你如今出息了。”钱世海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把言欢,终究是没忍住。 钱姨娘怎么说也是他最小的妹妹,好好的叫人贬妻为妾,他这是做哥哥的,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平日里瞧不见把言欢也就罢了,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这会儿瞧见了,把言欢对待他们却又像陌生人一样,他心里便不痛快了。 想当初,把言欢还在钱家庄住着的时候,瞧见他没个“二哥哥”不开口,如今倒是认不得他了。 “二哥说的哪里话,里面请,娇儿,快带你舅舅姨母他们进去。”把言欢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他只想快些将这些人打发进去,别叫人瞧见了,到时候问起来不好说。 “我可当不起你这声‘二哥’。”钱世海轻哼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人又不是高门大户里头的,哪有人瞧得起。”云娇三姨母钱芳吉原本就好管事。 钱姨娘这事儿虽说这么多年了,但她心里一直不平,这会儿听了自家哥哥的话,也忍不住跟着说了一句。 把言欢脸色有些难看,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钱姨娘,钱家这些人,只要来了总归是有麻烦的。 “各位哥哥姐姐,里面请。”连燕茹笑着开口:“今朝是绍绍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说过去那些事了,快请。” “说起来,绍绍是我小妹亲生的,倒是劳烦你了。”钱芳吉阴阳怪气的道。 连燕茹几乎装不出笑意来了,这些乡野村妇,凭什么这样对她说话?她恨不得撕烂了钱芳吉的嘴。 “好了舅舅姨母,咱们快进去吧,我姨娘等得急呢,从中午就在等你们了。”云娇开口打了个圆场。 其实,连燕茹难堪不难堪同她并无干系,但哥哥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出差错,且晚些时候镇王就来了,她不能任由舅舅同姨母们在这处起事端。 “走吧。”大姨母钱芳如自来胆小怕事,生怕他们吵起来,见云娇一开口,便连忙附和。 “走吧。”四姨母钱芳祥也开了口。 云娇松了口气,抬手引着他们往里去,忽然瞧见了把云姝带着两个陌生的婢女,从外头进来了。 她飞快地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居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云娇瞧她笑的诡异,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四姐姐好端端的不带杏雨香雪,还跑出去这许久,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杏雨香雪是母亲亲自挑选给四姐姐的,一向知道进退,照应四姐姐也是尽心尽力,只不过四姐姐几乎从来不听她们的劝,这回出去带着两个陌生的婢女,想来是怕杏雨香雪阻止她。 那办的定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云娇想到这处,心中微动,侧头小声的吩咐谷莠子:“你悄悄的盯着四姐姐,看她想做什么。” 谷莠子点了点头,缓缓的退到后面去了。 钱姨娘特意在屋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曲嬷嬷做了两桌菜不说,她还特意命人去会仙酒楼又买了些现成的回来。 这么些年,她都不曾在家里设宴款待这些兄弟姊妹,除了大姐姐钱芳如偶尔来一回,其余的人好多年都不来一回,她有时候想着也觉得悲凉。 但今朝却顾不上想了,这样的好日子她心里只有欢喜。 “姨娘,快出来,我舅舅同姨母他们来了!”云娇到了廊下,便笑着开口。 钱姨娘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满面笑意:“二哥,嫂子…… 我都到门口瞧了好几回,你们都不来,我这进屋子端个菜的功夫,你们就到了,快进来坐。” “小妹,这肚子都这样大了,你可慢着些走路。”离得最近的二姨母钱芳意忙伸手扶着她。 “我不碍事的,二姐姐别担心。”钱姨娘又笑着招呼他们:“大嫂子,二嫂子二哥,姐姐姐夫们你们都坐下呀,还等什么呢。” 众人寒暄了一番,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也没有太过客气,都纷纷落座了。 晚辈里头,也来了一些,钱芳如的两个儿媳妇都来了,三姨母带了最小的姑娘,四姨母钱芳祥也带了小女儿来。 钱姨娘笑得合不拢嘴,她这个翩跹馆,从住进来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娇儿,新娘子可接回来了?”三姨母钱芳吉大声笑问。 “早接回来了。”云娇脆生生的回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瞧着小妹妹历经磨难,如今她这儿子如今也娶妻了,毕竟是亲兄弟姊妹,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有喜事也都帮着欢喜。 钱姨娘又忙着叫婢女搬酒。 这时候,蒹葭从外头走了进来,靠在云娇耳边,小声的道:“姑娘,谷莠子来了,说沈姑爷在大门外,叫老爷给拦住了,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云娇一惊,不着痕迹的瞧了瞧自家二舅舅同二舅母,见他们神色并无异样,她心里不由的疑惑,沈长东莫非是自己跑来的? 她定了定神,含笑开口问:“二舅母,表姐和钱胜他们怎么没来呢?” “家里头生意离不开,我和你舅舅都来了,他们就脱不开身了。”丁氏今天气顺,也好说话,笑眯眯的看着她。 “那怪可惜的,下回叫他们一道来。”云娇说了句客套话,又问她:“那我表姐夫也没来吗?” “他来做什么?丢人现眼,现在一天死在后院里,也不晓得他在弄什么。”丁氏说起沈长东,顿时一脸嫌弃。 若不是为了钱胜的名声,她早就把沈长东赶出家门去了。 第799回 别吃死人了 云娇听了这话心里就明白了,沈长东大概是听说了哥哥的亲事,瞒着二舅舅同二舅母,悄悄的跟过来的。 就是不知他这一次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不管是想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总归是不怀好意。 她决计不能让他得逞。 “姨娘,我得到前头去瞧一瞧,哥哥成亲我不露面也不好,我去吃几口意思一下,便快快的回来。 你陪着舅舅和姨母他们,一定要叫大家吃好喝好。”云娇起身笑吟吟的道。 她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是以先将籍口找好了,说是快快的回来,吃喜宴那许多人哪好随意离席呢。 沈长东要闹事情,她也不见得有多怕,毕竟当初他被骟了的事,又不是她做的,他也拿不出证据。 石山石海虽做了那件事,再也不理亏,他沈长东先害死了人家父母,才会有这桩事,他想伸冤也得先有冤情才是。 而后来割了他的舌头是梁元俨的主意,他若是能对付得了梁元俨,也就不用在门口小打小闹的了。 不过无论如何,今朝绝不能叫沈长东惹出事端来,她得去好生防备着。 “你去吧,你舅舅他们我来招呼。”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那我就先去了,你们大家慢慢吃。”云娇又客套了几句,这才随着蒹葭一道出门去了。 到了门外并未瞧见谷莠子,她不由得问:“人呢?” “在院子门口。”蒹葭连忙回道。 云娇快步出了院子,便瞧见谷莠子站在外头,她还未开口,谷莠子便上前一步有些焦急的道:“姑娘。” “怎么回事?”云娇皱着眉头问。 “沈姑爷来了,到门口便跪到老爷跟前,还写了一纸申冤书,要求老爷替他做主。”谷莠子低着头回道。 “上头写的什么?”云娇问。 “小的不知,老爷只瞧了一眼,并不曾细看。”谷莠子又道。 “那父亲如何处置他的?眼下,他人在何处?”云娇关心的是这事儿,哪怕是找人强行扣住他,也得先拖过了今晚。 “老爷说他疯疯癫癫的,叫人将他轰走了。”谷莠子忙道:“小的要赶着来同姑娘说,便让万年青去跟着了,眼下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云娇松了口气:“那成,你便去门口路边上守着,瞧见了他便拦住他,将他带走,千万别让他进来捣乱。 等过了今朝,我再同他算总账。” “是。”谷莠子答应了,他正欲转身,远远的跑来一人,他顿时一惊:“万年青,你怎么回来了?人呢?” “九姑娘,你快去瞧瞧吧。”万年青跑的气喘吁吁的:“小的远远跟着那个沈姑爷,那沈姑爷也不曾走远,就一直在你家宅子跟前转悠。 过了一会儿,四姑娘便带着两个婢女出来了,上前不知道同他说了什么,后来,四姑娘便将他带进门来了。” “带进来了?去何处了?”云娇心中一跳。 四姐姐要是直接将人带到宾客跟前,那说什么也晚了。 她和沈长东之间的那些仇说起来她是占理的,她也不怕说,但不想在这个日子说,是大喜的日子若真是闹出这样的事来,真就有些晦气。 别说哥哥嫂嫂会如何想了,就是她想着心里头也有些不痛快。 “小的悄悄跟着,瞧见四姑娘将人带进了花园那间小屋子里。 小的远远的瞧见沈姑爷将那申冤书给四姑娘瞧了,四姑娘又交还给他,还叮嘱了几句什么,才转身去了。”万年青说到这处,猜测着道:“前头还不曾开席,小的觉着四姑娘想是憋着要等着人都齐了,开席了之后才将他带去前厅呢。 姑娘快想想法子吧。” 三人都焦急的看着云娇。 云娇低着头思忖了片刻,抬起头吩咐道:“如今也赶不及做旁的事了,蒹葭你去将姨娘平日里用的安神药粉取两瓶来。” “好。”蒹葭答应了眼神便,转身往院子里跑。 “等一等。”云娇叫住了她:“你再去一下厨房,跟曲嬷嬷说,叫她弄一食盒饭菜,就说要打赏给夏家的下人,我同人家相熟,让她挑几个好菜。” “是。”蒹葭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握着两只白瓷瓶子走了出来,慌里慌张的将瓶子递给云娇:“姑娘要两瓶,两瓶是不是太多了?” “我还嫌太少呢。”云娇接过瓶子打开,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闻着并没有味道。 蒹葭将食盒摆在了地上,打开了盖子。 云娇瞧了瞧,里头有一碗饭,两样小菜,还有一大碗石肚羹。 她心中一动,将石肚羹端了出来,吩咐道:“将这些都送回去,食盒拿回来就成。” 饭菜太多,沈长东吃不完,到时候药就不起作用了。 蒹葭自然照做,她抬手盖上食盒盖子,打算提进去。 云娇又吩咐道:“你叫茉莉出来一趟。” 蒹葭答应了一声又进去了。 云娇蹲下身将两瓶安神药悉数倒进了大碗中,拿起调羹细细拌的均匀了。 “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别吃死人了……” 两个小厮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的,这九姑娘瞧着怯怯的,下药却半分也不手软。 “不碍事。”云娇微微笑了笑。 姨娘身怀有孕,大夫用的都是温和的药,沈成东生的精壮,药下少了怕不起作用。 也好在这是给姨娘用的药,有考究,闻着也没什么异味,只是原本的清羹变成了奶白色,但瞧着还挺有食欲。 “姑娘,茉莉来了。”蒹葭带着茉莉走到云娇跟前,将食盒放在地上,把石肚汤装了进去。 “走吧,边走边说。”云娇担心赶不及,当先朝着花园走了过去。 几人连忙跟上。 一路上,云娇将话儿一一教给了茉莉。 茉莉如今是二等的婢女,她心不大细,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但胜在胆子大,不唯唯诺诺的。 云娇便看中她这一点才叫她来,她开口不会怯场,也不会叫沈长东看出端倪。 且蒹葭谷莠子他们,沈长东都见过,用不得。 几人行至离花园堆杂物的小屋不远处,云娇几人站住了脚,只让茉莉一人提着食盒,朝着那小屋而去。 第800回 又惊又怒 沈长东中午是吃过中饭的,但大抵是茶水却有些吃少了,又或是太过着急,左右就是口渴的很。 他躲在小屋里也安生不下来,都到门口瞧过好几回了,想找口井打点水喝,可也不曾寻见。 他不敢到处乱跑,一来是怕叫人瞧见了又多生枝节,二来也怕把云姝派人来寻不见他,便苦苦的捱着,他暗暗发誓,等会儿去了前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讨口茶吃了再说。 他心中恨极了云娇,那日听闻丁氏在家中议论把云庭要成亲的事,便暗下决心这回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让云娇生不如死,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想着,把言欢要是不帮他,他便将当年的事情捅出来,看把言欢要如何说。 梁元俨当初下令让人割去了他的舌头,但割的也并不多,他还能说话,只是口齿不清,他怕把言欢没有耐心细听,这才写了一纸申冤书,谁料把言欢瞧了一眼,不由分说便让下人将他轰走了。 他气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但来都来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才在把府门口来回转悠,想着有没有旁的法子闯进去。 方才他都听人说了,今朝镇王也来了。 大渊朝人尽皆知,镇王是最公正的王爷,若是将这事捅到镇王跟前,他一定会管。 石山石海毁了他命根子的事,他虽没有证据说是云娇指使他们干的,但是见了镇王诉了冤情,镇王一定会派人查看清楚。 石山石海这几年虽不曾回莱州,但他们只要活着,便逃不过镇王的追查。 可把言欢吩咐了,门口守门的小厮像防贼一样盯着他,硬闯是闯不进去的。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有个姑娘来找他,说她是把家的四姑娘,问他为何而来。 沈长东左右是来告状的,也不怕人听这事,便大略地将事情同她说了。 把云姝便说能帮他,但是要先等一会儿,开席了才能带他去前厅,这才将他带进了花园的这个小屋子,让他静静的等着,等开了席便带他去申冤。 他这躲在这处也有一会儿了,也不曾瞧见半个人影,只能瞧见前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园子里挂着各色小灯笼,好看的紧,可其他无心欣赏,他口渴的很。 “沈姑爷,我给你送吃的来了。”茉莉挎着食盒,笑吟吟的走进了小屋子。 沈长东原本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瞧见她但是吓得猛地站了起来,但是并未开口。 他如今说话口齿不清,开口总是被人耻笑,时日久了,他也就不大愿意开口了。 “姑爷莫要怕。”茉莉笑着将食盒放在了另一张凳子上:“我家姑娘怕姑爷等久了饿着了,让我先送碗羹来给姑爷先填填肚子。” 她说着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你家姑娘是?”沈长东一字一顿的开了口。 因为舌头短了一截,他只有这样说话,旁人才能听清楚。 “四姑娘呀。”茉莉一脸的理所当然:“姑爷不是跟我家姑娘进来的吗?难道不认识我家姑娘了?我也跟着我家姑娘呢,还是我们将你送到这处来的,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不会说你没见过我吧?” 云娇已然知晓,把云姝找上沈长东之时,天已然擦黑,沈长东又有心事,自然不会留意婢女的长相穿着,是以她大胆的叫茉莉这样说,便是料定了沈长东认不出来。 食盒盖子掀开之后,那石肚羹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沈长东闻着这香气儿,便有些馋了,伸手端起那羹道:“替我谢过你家姑娘了,你叫她动作快一些,我这口渴的很,有没有水喝?” “这个,我还真不曾带。”茉莉笑着道:“不过没关系,沈姑爷你先吃着,我这就去给你倒茶来。” “成。”沈长东不疑有他,端起碗来便喝了一大口。 茉莉也不敢多瞧,怕他起疑,提起食盒来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的将门关上了。 出门之后她走的稍微远了一些,好让沈长东听脚步声是远去了,才不会起疑心,这也是云娇方才教她的。 她虽不知姑娘为何要这么做,但她佩服姑娘真是聪慧又细致,这样的细枝末节也能想得如此周到。 她悄悄摸到门边,眼睛对着门缝往里瞧,只见沈成东又坐在了那张矮凳子上,靠着墙角端着大碗,调羹放在了一旁,他直接对着碗喝,一口接一口,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他放下碗擦了把嘴,瞧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茉莉捂着嘴悄悄笑了,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云娇几人在不远处瞧着不敢出声,好容易等到她来了,忙都围了上去。 “先走。”云娇压低了声音,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待走的远了些,云娇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这才问茉莉道:“怎么样?他吃了吗?” “全吃了。”茉莉笑着道:“奴婢看这沈姑爷像是饿坏了,恨不得将碗都舔了呢,他还找奴婢要水喝。” “吃了就好。”云娇终于稍微放心了一些:“茉莉,你先回去吧,院子里要人手,记得今朝这事不能同任何人说。” “姑娘安心吧,奴婢的嘴最紧了。”茉莉笑着答应:“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去了。 “姑娘,我们眼下怎么办?”蒹葭担忧的望着云娇。 云娇不曾言语,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先回去。” 她说着当先转身往回走,她得去将沈长东身上那“申冤书”搜出来瞧一瞧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到了那小屋跟前,她不曾上前推门,而是对着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轻手轻巧的走了去,贴着门缝往里瞧了一眼,便回身走到云娇身边压低声音道:“人躺在地上呢。” 云娇闻言抬步往前走,蒹葭忙先上前去推开了小屋的门。 沈长东是从凳子上瘫到地上的,凳子翻在脑勺边上,碗也掉在一旁倒扣着,他躺在地上脑子却还不成糊涂,估摸着自己是着了谁的道了,正想着呢便瞧见云娇走进门来,他不由瞪圆了眼睛又惊又怒。 第801回 一纸荒唐言 你……你想做什么……”沈长东浑身无力,说话艰难,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声音还是小的可怜。 云娇走上前俯视着他,她唇微微抿着,小小的梨涡便显了出来,她打量了他片刻,才开口道:“表姐夫来了怎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好好生招待。” “你……你……”沈长东愤怒无比,目眦欲裂的瞪着她。 “搜。”云娇脸色不变,这躺在地上令人作呕的可怜虫有何可惧?只是抬了抬下吧对着谷莠子他们吩咐了一句。 谷莠子同万年青同时应了,蹲下身不客气的在沈长东身上上下摸索起来,不消片刻便在他身上摸出那页“申冤书”。 “姑娘,找着了。”谷莠子将那页纸呈了上去。 云娇接过,摊开细瞧,那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皆是些颠倒黑白之辞,沈长东将他自己说的无辜至极,且还说当初云娇去照应外祖母,是先故意勾引他。 后来秦南风去了,她又同秦南风交好,便想摆脱他这个表姐夫,这才设下羊汤馆的计谋,引他前去摔断了腿,又叫石山石海毁了他,且还将梁元俨说成了她后来新相好的男儿。 她瞧着这一纸荒唐言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恼怒至极,倘若她今朝不曾叫谷莠子留在门口瞧着,真叫四姐姐将人领到前厅去,先不说这事儿是真是假,这一页“申冤书”拿出来,便足够在前厅引起轩然大波,哥哥的好日子也算彻底的叫他们搅和了。 且往后,她便成了整个帝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外头的人议论起这些事来,可不管沈长东这些话是真是假,只管谈起来有趣,甚至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她的名声也就算是毁了。 她的好四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不知这个四姐有没有想过,她这做妹妹的若是没个好名声,姐姐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处去吧?无论如何,也是一家的姐妹,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 这个四姐姐还真是豁得出去,大概是她自己定亲了,也就不大在意名声了吧。 左右这“申冤书”若是在今朝的宴席上拿了出去,她往后怕是不好找婆家了,且还叫全家蒙了羞,以后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姑娘,上头写的什么?”蒹葭见云娇捏着那一页“申冤书”,半晌不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娇不曾言语,走到一旁的烛火边,将那“申冤书”点燃了,丢在地上。 顷刻间,那一页纸化为灰烬。 “你……”沈长东双目通红,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带走。”云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抬脚走了出去。 蒹葭连忙跟上。 屋子里谷莠子同万年青一道拉着沈长东往外走。 沈长东很想挣扎,可奈何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半分也挣扎不得,只能任由两个小厮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出去。 到得花园间一个隐蔽之处,云娇站住了脚步,转头吩咐道:“谷莠子,万年青,你们二人在这处守着他,切莫被人察觉。” “是。”两个小厮齐齐答应。 “把云娇……”沈长东口齿不清,却咬牙切齿,那声音里饱含着的恨意,在黑夜中叫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将他嘴巴堵上。”云娇又轻声吩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头去了。 路过青玉院之时,云娇在门口往里瞧了瞧,黄菊还守在新房门口。 成亲正日,把云庭也得到前头去招待客人,这院子里就剩一些小厮婢女,相较于前厅便显得有些冷清。 金不换在院子里看着,瞧见云娇忙上来见礼:“九姑娘。” “可有异常?”云娇问了一句。 “好着呢,姑娘放心。”金不换忙道。 “嗯,好生看着,万不可懈怠。”云娇嘱咐了一句,这才又接着往前厅而去。 今朝是把云庭大喜的日子,把言欢虽然心里不喜,但嫡长子娶妻,家里的门面还是要撑起来,该请的自然也都请了。 若是在平日,总有些人有事来不了。 但这回,听说镇王也来,缺席的也就没几个了。 这满朝的文武无人不知镇王深得官家器重,没几个不想同镇王多多亲近的。 前厅正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把言欢红光满面的招呼着众人,他虽对这亲事不满,可该招待的还是要照办,总不能因此得罪了亲友同僚,那可就不值当了。 侧厅摆的的女席,不像主厅那样人声鼎沸,女眷嘛,总归说话轻轻柔柔斯斯文文的,尤其是在外头,更要多多留意了,免得叫人瞧轻了去。 此刻还不曾开席。 倒也不是把家的饭食来的慢,外头厨子锅灶都预备的妥妥当当,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席了。 只是请的人多,难免有些人来的早,有些人来的晚,总要等人齐了才能开席,但凡宴请,大多数是避不开要多等一会儿的。 众人也早就惯了,与相熟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桌边说说笑笑,气氛倒也好。 云娇半低着头进了侧厅,这厅中的人她认不得几个,毕竟她是庶出,前几年又“体弱”一直待在院中,并不常常见人。 她也不引人注目,进了侧厅也没几个人瞧她,都在自顾自的说着话,她瞧见了三姐姐把云嫣同韩淑珍,便想走过去同她们一道。 便在此时,把云姝开了口:“九妹妹你来了,怎么到现在才来呢?母亲都派人去寻过你一回了,你到哪儿去了?” 她声音不小,屋子里顿时一静,都抬头瞧着云娇。 云娇只得顿住脚,含笑解释道:“想是我在来的路上,是以错过了吧,劳烦母亲忧心了。” 她说着,朝着连燕茹盈盈一拜。 下头那些夫人姑娘们便纷纷议论起来。 “把家的九丫头,瞧着还不错呢。” “那日你不曾去盛家,这个姑娘点茶可是一绝。” “你说同盛家姑娘斗茶那一回啊,我也在,说是盛家那姑娘赢了,其实不然……” 这其中有不少人在把云妡成亲那日是见过云娇的,毕竟那日云娇同盛梨花斗茶,她们是亲眼瞧见的,云娇的手法叫不少人叹为观止,至今难忘。 第802回 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你这孩子,自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连燕茹笑望着云娇,满面慈爱:“快来母亲这处坐。” “是。”云娇心中不大情愿,但当着这许多人发面,连燕茹开了口,她若是不陪着做戏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她半低着头小步走了过去。 把云妡同把云姌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连燕茹身旁,把云姝是靠着把云姌坐的。 “招招,你让一让,叫你九妹妹坐在我这儿。”连燕茹笑着对把云妡开口。 把云妡刚想答应,云娇便含笑道:“母亲,二姐姐难得回来,就叫她多陪陪母亲吧。 女儿左右每日都在家中,也不急着一时,便坐在这处吧。” 她说着在把云嫣身旁坐了下来,母亲想要显得她慈爱,家里头的庶女多的是,她可不愿给她做筏子。 “那也成,都随你的意。”连燕茹笑着答应了。 她多看了云娇两眼,这个九丫头与从前不同了,从前总是做小伏低,在人前一副怯生生胆小怕事的模样,如今,当着这许多人都能从容淡定应对自如,进益之快叫她叹为观止。 她这是自觉站稳脚跟了,所以不必装象了? 她又瞧了瞧把云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若是能赶上九丫头,她可就省心多了。 云娇心里头倒也不曾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哥哥的亲事既然成了,她如今又有了安身立命的手艺,也不必再做出以前那般模样了。 从前那样只是为了自保,如今便是带着姨娘搬出去,她也能养活姨娘,是以也就不顾忌那许多了。 毕竟这几年总是要装作胆小怕事的模样,也累。 把云姝听着众人议论云娇点茶的手艺,心中嫉恨不已,攥紧了拳头看着她,把云娇,我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你们可不晓得,我这九妹妹瞧着话不多,但本事可多着呢。 她可不光会点茶,我若是不说你们一定猜不出来,今朝我哥哥这婚宴也是她一手操办的呢。”把云姝笑着开了口。 连燕茹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好端端的,唤唤提这事做什么?怕外头的人不晓得他们家不和睦吗? “你说这喜宴,她操办的?”把云妡昔日的好友曹芳华正坐在把云姝身侧,闻言不由得开了口。 自打把云妡出嫁之后,她同把云姝到走的越发近了。 她一脸不信的瞧了瞧云娇,一个庶女,能操办这样的大事?她这个嫡女都不一定能胜任。 “是呢。”连燕茹笑着道:“方才不曾同大家说,这喜宴确实是我家小九操办的,她大哥自幼疼她,两人也是合得来,便让她操持了此事,也算练个手。” 她这话说的颇为体面,倒不曾夸云娇,而是说她让云娇操办此事,显现了她这个主母对家里姑娘一视同仁,且还为她自己开脱了,原本这亲事该是家里的主母操办的。 众人原先还奇怪怎么叫一个庶女操办这样的大事,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云娇抿唇笑了笑:“也都会有母亲帮我,否则我一个人哪能成?” 瞧瞧,她这个庶出的姑娘都能操持这样大的场面了,连燕茹这个母亲可不是功不可没吗? “毕竟,你家大少爷那死去的母亲同你们屋里的钱姨娘是亲姐妹,他们兄妹亲近,那也是理所当然。”吴氏在一旁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嘴,她是在提醒众人连燕茹不过说续弦的。 把云妡听见她说话,不由的便悄悄攥紧了手,这个婆母,可厉害的紧,这是同她母亲对着干呢。 连燕茹听着这话眼皮一跳,便笑道:“大喜的日子,亲家母说那些做什么?” “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吗?”吴氏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曾继续说下去。 “芳华,我跟你说我九妹妹本事可不止这些,她还会制茶饼。”把云姝这话是对着身旁的曹芳华说的,可那声音之大,却叫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众人又都纷纷瞧向云娇。 云娇微微蹙眉,不曾言语,不知道这个四姐姐到底想做什么,这是要捧杀她? 她是不喜欢惹人瞩目,可四姐姐若是认为叫所有人都注意她便会叫她难过的话,未免太想当然了吧? 连燕茹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把云姝,她不知道这个女儿要做什么,都已经定亲了还不能安分一点吗?还是要叫他操心。 再说,说这些话不是在抬高把云娇的身价吗?是想帮她以后找个好婆家? 这个蠢货,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她哪里知道把云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便是要叫众人都记得云娇,晓得她有多好,有多厉害。 这会儿捧得越高,等那沈长东出来说出那些事来,把云娇便会摔得越重,掉进深坑泥潭里,永生永世也不得翻身! “就她?”曹芳华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若是会做茶饼,那还要那些制茶饼的坊子做什么?” “你还别不信。”盛梨花坐在吴氏身旁,一直不曾言语,她瞧见把云姌心里头便恨的慌,哪有开口说话的心思?这会儿见曹芳华这样说,她倒开了口:“西街那家小茶叶铺子,卖的茶饼自带香气,如今交了银子也买不着,那个铺子你们都认得吧?” 她环视众人。 “认得,我上个月就交了银子,说是至少要等两个月。” “那个茶饼,我存了两块还不曾舍得用呢,点出来那香气闻着就极为风雅。” 众人纷纷附和,风雅之事若是不应一句,那岂不是就比不上旁人了? “那铺子的掌柜的我认得,不是姓吴吗,你可别同我说把云娇是那铺子的东家?”曹芳华像看笑话一样看了一眼云娇。 云娇懒得搭理曹芳华,却瞧了瞧盛梨花,她倒不曾想见盛梨花会帮她说话。 盛梨花实则也不是想帮她,只想着自己以后买茶饼能方便一些,这才出言。 她听了曹芳华的话,便笑着道:“你猜的还真不错,不仅那铺子是她的,茶饼也是她自己做的,因为一个人做起来慢,所以想买才要等那许多日子。 她铺子里还有香,也是她亲手做的,我如今正用着呢,那香气味淡雅,分量也足,材质上佳,你们若是用得上,都该去买些回家试试。” 第803回 人呢 众人听盛梨花这样一说,瞧着云娇的眼神就都不同了。 若是说会点茶,多下些功夫,倒也不算稀奇。 可这自己能做茶饼,还是这满帝京姑娘夫人都追捧、使银子都买不到的茶饼,那这九姑娘可就真有些不同了。 侧厅里渐渐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龙图阁学士家的陈氏笑着开口问连燕茹:“大夫人,盛姑娘这话可是真的?” “是。”连燕茹勉强笑了笑,恨不得拧把云姝一下,真不知道这丫头在做什么。 “还真是。”陈氏笑着打量了云娇一眼,心下颇为满意:“不知你家这九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众人恍然,陈氏这言语间竟起了结亲的意思。 陈氏家有三个儿郎,皆是嫡出,长子次子都已娶妻生子,只剩下一个三儿子年纪最小,尚未娶妻。 众人一听这话,都瞧着连燕茹,看她到底应不应。 龙图阁学士是三品的官,陈氏的三儿子又是嫡出,这样好的亲事连燕茹哪肯便宜了云娇? 她笑了笑道:“我家云娇是家里的老小,如今年纪尚幼,我同老爷且疼惜着呢。” 这话便是在婉拒了,是说家里的姑娘年纪小,近几年不想提婚配之事。 “是啊,我家九妹妹最小。”把云姝可不是来成全云娇的:“我七妹妹还不曾许人家呢,九妹妹就更不急了。” “唤唤。”连燕茹轻斥了一声。 人家陈氏也不曾明说,只当是闲聊,可把云姝一个姑娘家却大喇喇的说什么许不许人家的,叫这许多人听了去,不免笑话。 陈氏撇了撇唇,把家这四丫头真是个草包,九丫头看着不错,虽说是个庶出,占总是个有本事的,左右家里头长子长孙都有了,老三娶个庶出的也没什么。 可惜连燕茹不肯放手。 夫人们都是聪明人,说话皆是点到为止,陈氏见连燕茹不肯,也就不曾再开口。 酒宴吃到一半,把云姝忽然起了身。 “唤唤,你做什么去?”连燕茹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母亲,我等会儿就回来。”把云姝说着便要走。 “不行。”连燕茹拉住了她:“好好的吃饭,别没规矩到处跑。” 她怕这丫头又闹出什么事端来,镇王可就在正厅,这事儿马虎不得。 “母亲。”把云姝低头靠在她耳边:“我去解个手。” 连燕茹闻言顿时松开了手,再怎么说这事儿也不能不让她去,只得小声叮嘱道:“快去快回。” 把云姝答应了一声,特意看了一眼云娇。 云娇恰好也抬头瞧她,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云娇又垂下头去默默的吃着东西。 她知道,四姐姐这是要去接沈长东来呢,她微微抿了抿唇,等会儿四姐姐去了园子里那间小屋,瞧见沈长东不见了,也不知会如何。 把云姝轻笑了一声,步履轻松的走了出去,把云娇,你等着吧,今朝将你捧得有多高,我就会叫你摔的有多重。 她带着四个婢女,匆匆的去了园子里,可到了那小屋她却呆住了,屋子里早已人去屋空,哪里有沈长东的影子? “人呢?”她回头瞪着几个婢女。 杏雨香雪吓得低下了头:“姑娘说什么人……奴婢不知……” “人是我同他们两个带过来的,是不是你们二人怕我闯祸,悄悄的把人藏起来了?”把云姝指着后头那两个婢女,恼怒的质问。 “姑娘冤枉奴婢们了。”杏雨连忙跪了下来。 香雪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姑娘今朝不叫奴婢们跟着,奴婢们便一直在院子中,并不曾出院门。 还是姑娘回来之后,带着奴婢们到了侧厅,奴婢敢对天发誓,绝不知道姑娘带回来什么人,更不会将人藏起来。”杏雨是个聪慧的,她知道该如何说话能叫把云姝相信。 把云姝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心里头已然信了,顿了顿道:“先起来吧。” 她来的时候特意瞧了,除了带来的那两个婢女,并未有旁人瞧见。 再说,杏雨香雪来说了,沈长东也未必会跟着走,那这事就有些蹊跷了。 “难不成是把云娇?”把云姝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可她想不通,云娇是如何做到的?沈长东决心很大,绝不会乖乖的跟着她走。 “先回去。”把云姝冷着脸,转身往回走。 杏雨香雪垂着头跟了上去。 把云姝回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云娇并未抬头瞧她,只是以调羹搅着碗里的羊羹汤,动作不紧不慢,很是悠闲。 把云姝藏不住心事,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把云娇,你将……藏到何处去了?” 桌上的人手里的筷子都是一顿,瞧瞧把云姝又瞧瞧云娇,不知道这姊妹二人在闹什么。 云娇抬起头,一脸茫然:“四姐姐在说什么?” “你还装……”把云姝忍不住怒火。 “唤唤。”连燕茹在桌下拉了她一下:“有话好好说,自家姊妹,也不怕人笑话。” 她说着笑了笑,对着众人道:“她们两姊妹闹着玩呢,大家接着吃。” 她警告地瞪了一眼把云姝,暗示她别惹事。 “没什么……”把云姝也晓得这会儿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可心里头真是恨得很。 她今朝原本想将纪听澜叫到客院去,再将云娇骗过去,点了催情的熏香将门一锁,到时候带人去一抓,既能毁了云娇,又能退了这门亲,可谓一石二鸟。 可想来想去,纪听澜是个好骗的,可云娇却不会任由她摆弄,她甚至还想着找几个粗使婆子同小厮一道悄悄将云娇绑了去。 可巧就巧在她碰上了沈长东在门口纠缠把言欢,她喜出望外,这下可就有把握了,不必要再去做那些不一定能成的事。 可这关键时刻,沈长东人却不见了。 这会儿再去预备旁的,也来不及了,今朝这事算是成不了了。 “四姑娘说藏什么?”吴氏不怀好意的问了一句。 把云姝瞧了她一眼,不曾言语,她不喜欢二姐姐把云妡,但更厌恶她这个婆母吴氏,话都懒得同她说。 第804回 打断腿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把云姝不理吴氏。 吴氏顿时觉得丢了脸面,阴阳怪气的道:“姑娘家家的,藏什么都好,可千万别藏些个不该藏的。” “什么叫不该藏的?”把云姝忍不住怒气,吴氏说话的表情同语气实在太气人了。 “四妹妹……”把云妡拉了她一下,想要劝阻。 把云姝却哪里肯听?不依不饶的道:“还请徽先伯夫人为我解惑。” “自然是男人了。”吴氏好歹是大家闺秀出身,平日里也是不这样说话的,但瞧见把云妡,便想起那日来接她,她却半分脸面也不给,叫她同盛敏二人灰头土脸的回去了,她只要想起来心里头便有气。 恰好把云姝挑起个话头来,她就借题发挥,说一说这个四儿媳妇。 “亲家母,你好歹也是伯府的夫人。”连燕茹听不下去了,义正言辞的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你同个不曾出嫁的姑娘说什么藏不藏男人的,可不怪我挑你,你这话说的可不应当。” 原本周围的人都闹哄哄的,各自吃着饭说说话,连燕茹因为占理,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大,周围的人也就都瞧了过来。 侧厅里顿时一静。 云娇唇角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原本是四姐姐想要骂她,没想到却演变成了眼下的局面。 无论是母亲还是吴氏,皆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人争执起来也不知谁胜谁负? 她倒不怕她二人搅和了哥哥的喜事,这两人私底下几乎成了仇家,看彼此都不顺眼,可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都是要脸面的人,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争斗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只会暗斗。 她放下手里的调羹,静静的看着,她自幼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了。 “你想哪去了,我又不曾说四姑娘。”吴氏轻飘飘的一笑:“我是说那些个出了嫁还长年住在娘家的妇人,自己的孩子都不问死活,也不知是不是在娘家藏了男人,否则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接都接不回去呢?” 把云妡听的脸色一白,险些气的昏厥过去,吴氏这分明是在说她不肯回去是在娘家藏了男人。 连燕茹也是脸色一变:“你在说谁?” “我能说谁?”吴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不是昨日听家里的嬷嬷闲聊些市井之言,说个乐子,来来来,接着吃。” 连燕茹瞧着她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直恨的咬牙切齿:“亲家母说笑也要有点数,这桌上大多数都是不曾出嫁的姑娘,不说旁的你家梨花也在,这种话可不能在孩子们跟前乱说。” “我是一时吃了酒,你家这不是添了人口吗?我也是替你欢喜,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吴氏打了个哈哈,四两拨千斤,便将这事儿轻轻揭过去了。 可说这话的时候,却有意的瞧了一眼把云妡,那眼神分明意有所指。 把云妡直气的手都在发抖。 连燕茹察觉到女儿不对劲,在桌底下伸手攥住了她的手。 把云妡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压住了眼泪,可那口气堵在心里头不上不下的,端的是难受的很。 云娇又抿了一口果酒,一双清亮的眼扫来扫去,这出好戏结束的也太快了。 周围吃饭的众人只晓得这对亲家母原先就是貌合神离,如今当着这许多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但这两人所说的这些话他们也是不大听得懂。 把云妡回娘家来是悄悄的,外头也不曾张扬,毕竟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吴氏倒也不会将这事抖露出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再说原本就是她儿子不对,虽说她不会承认这一点,但心里也是有数的,不可能说出去让外人来嘲笑她儿子。 云娇叫蒹葭去同得宝说一声,叫梁元俨待会儿出来一趟。 待女席散席之时,云娇趁着连燕茹领着嫡出的姐姐们与众人寒暄送客之时,悄悄的溜了出去。 梁元俨已然等在了侧听边缘的角落处,他吃酒吃了个微醺,一张脸红扑扑的,手中端着碗解酒汤,瞧见云娇便露出一个笑脸来:“九妹妹找我做什么?” 若是平时,有这样的大喜事他自然要不醉不归。 可今朝他父亲在,他可不敢造次,只能掂量着吃,若真是吃醉了回去可要挨父亲训斥的。 “宫里来的那个张内监呢?”云娇张口便问,她知道梁元俨同张内监相熟。 “张内监?”梁元俨愣了愣笑道:“他还在里头吃酒呢,你问他做什么?” 男席同女席不同,女席吃饱了便散了,男子们之间却要吃酒谈心,有时候吃到半夜也是有的。 是以,大多数人家一家出来赴宴,回去的时候却要分两拨。 “我有桩事要求六姐夫。”云娇对他行了一礼。 梁元俨哈哈笑了起来:“别这么客气,你这可是头一回喊我六姐夫,你说,什么事我一定帮你。” “我莱州的那个表姐夫来了,他来找我麻烦来了,要找镇王申冤。”云娇直截了当的道。 “莱州?”梁元俨皱着眉头想了想:“我知道了,你说那个被我割了舌头的那个?” “你还记得。”云娇笑了笑:“对,就是他。” “他还敢来。”梁元俨脸色一肃:“他人在何处?” “在园子里,被我药昏了。”云娇也不曾隐瞒。 梁元俨愣了愣,抬手指着她笑道:“你可真厉害,领我去瞧瞧。” “姐夫去叫张内监一道去吧?”云娇站在原地不曾动。 “为何要叫张内监?”梁元俨方才便有些不解,云娇为何一直要找那太监? 云娇转过身,附在蒹葭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梁元俨等她们说话,便抬起解酒汤来吃。 蒹葭听罢了便毫不忌讳的道:“国公爷,我家姑娘说要给沈长东‘去势’。” “噗……” 梁元俨闻言,一口解酒汤便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 得宝吓得连忙给他拍后背顺气,口中斥责道:“你个小小婢女不懂就别乱说话,知不知道什么叫‘去势’。” 蒹葭自然不知道,若是知道,她便不会说的这样坦然了。 第805回 醉汉 姑娘。”蒹葭不解的回头看着云娇。 云娇不言不语,只是望着梁元俨。 梁元俨擦了把嘴:“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一开口就是去……去……” 他有些说不出口,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说的什么虎狼之词,秦南风知道她这样吗? 云娇提的这事儿他倒也晓得,要做内监必须得经历这一遭,有经验的内监手脚很麻利,被去之人几乎是才感觉到下身一凉,那两个小小的圆溜溜的东西便取出来了。 至于“势”,就得用绳子吊着,趁着被去之人不注意,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那“势”便滴着血在半空中晃荡了。 他不知道云娇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懂这种事儿,且还光明正大宣之于口,他一个男儿都不大说得出口的。 “我表姐夫此番来,便是听闻张内监的大名,想要拜他为师。”云娇含笑瞧着梁元俨。 “他真要拜张内监为师?”梁元俨微微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云娇面色不变:“我说是便是,他都求到我跟前来了,六姐夫就说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能,莫要说你是姌儿的妹妹,便是看在逐云的面上,我也是要帮你的。”梁元俨笑嘻嘻的答应了,这事儿可真有趣,沈长东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想来又是找茬儿来了。 不过,云娇这丫头也够厉害的,居然要把他送去做太监,不知那沈长东得知此事会是什么神情? 他不知道石山石海对沈长东所做的事,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那六姐夫这就去请张内监来吧,我在这处等你们。”云娇笑吟吟的道。 “好。”梁元俨答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出去了。 “姑娘,你刚才打的什么哑谜?”蒹葭好奇不已,憋了半晌,这会儿总算有机会问出口。 “拜张内监为师,还能是做什么?”云娇似笑非笑的抿唇望着她。 蒹葭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一张小脸顿时胀得通红:“姑娘你……” 怪道方才得宝反应那么大,原来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云娇瞧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是寻常事,没什么的。” 蒹葭幽怨的瞧了自家姑娘一眼,有些无言,姑娘你管这个叫“寻常事”?那请问什么事不寻常? 梁元俨很快便带着张内监来了,三人一道往园子去。 途中,云娇颇为客气的问:“张大人在宫里也许多年了吧?” “不敢当‘大人’的名头。”张内监因为梁元俨的缘故,对云娇很是恭敬:“是不少年头了,快二十年了。” “我听闻每年宫里收内监,‘刀儿匠’都很忙碌?”云娇轻声问了一句。 刀儿匠就是专门从事阉割的内监。 “那是,不会一年也就忙那一阵子。”张内监虽对云娇一个姑娘家问这话有些不敢苟同,但还是照实回了。 云娇站住脚微微顿了顿,直视着他。 张内监也不由得站住了脚:“姑娘这是……” “我听闻净房里出人只有十之七八,不知可有这话?”云娇直直的问了一句。 “出人十之七八”,那还有两三人呢?自然是挨不过阉割之刑去世了。 “这个,也属寻常……”张内监点着头说着话,忽而声音便小了下去,侧头看向一旁的梁元俨。 他既然在宫里当差,自然有颗七窍玲珑心,这姑娘这话听着似乎有些不对,成国公不是说有人要跟他学徒吗?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梁元俨也是一愣,片刻间明白过来云娇的意思,他试探着问:“你是说……” “我是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倘若我表姐夫熬不过这一关,那也是命里注定,我绝不会怪罪张大人。”云娇接过话头,脆生生的道。 梁元俨听了这话心里有了数,对着张内监道:“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吗?” “这……”张内监有些犹豫。 他怎会听不懂?这是叫他假借在净房的机会,要了那人的命啊。 他有些犹豫,这可是杀人,不是小事儿,要是成国公的事儿,他自然没有二话,可这如今还拐着一条弯儿呢,又是个小姑娘,也不晓得靠不靠得住。 若是轻易答应了,往后这事儿翻出来,那可是死罪。 “别这那的了,这是我的事儿,就问你能不能做到。”梁元俨看出了他的为难,也知道,他若是不开口,张内监这个狡猾的东西是不会点头的。 梁元俨也没有别的想法,他瞧云娇顺眼,也晓得沈长东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愿意帮她。 不过这丫头真的有点狠劲儿,秦南风以后若是真娶了她,保管叫她拿捏的死死的。 “既然是成国公的事儿,自然遵命。”张内监低头应下了。 云娇松了口气,对着梁元俨行了一礼。 她不想下杀手,可沈长东步步紧逼,再叫他活下去,不知道往后又弄出什么事端来。 左右他如今废人一个,能选择今日闹上门来,估摸着也是不怕死,那她不如就成全他。 “走吧。”梁元俨叫着抬了抬手,这事儿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算不看云娇,看秦南风的面子也得办。 沈长东躺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可偏偏脑袋还是清醒的,就是浑身没有力气,谷莠子二人并未捆住他的手脚,可他连塞在口中的破布都没力气取下来。 “到了。”云娇柔和的声音响起。 谷莠子同万年青都行了一礼。 沈长东却像疯了一样,口中发出低吼,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云娇,在月光下显得极为渗人。 “老实点。”梁元俨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脚,死到临头了还面露凶相,也难怪云娇要永绝后患。 张内监低头打量了一眼,淡漠的道:“带走吧。” 沈长东想要挣扎,却哪里有力气?只能任由谷莠子同万年青架着往外拖,他很想怒吼,很想大叫,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他做不到,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叫两个小厮扶着的醉汉,这样大喜的日子,最常见的就是醉汉了,没有人会留意他。 第806回 没教养 连燕茹送走了一众姑娘夫人之后,转身回了侧厅,支使着下人开始收拾残局。 把云妡默默的跟着,等她吩咐完了才开口道:“娘,等一会儿我就跟鹤卿回去吧,总在娘家住着也不是回事。” 吴氏今天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她若是不回去,像是将事情坐实了似的。 “回去做什么,难不成她激将你几句,你就怕了吗?”连燕茹自然心疼女儿,尤其是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一听这话,便有些不大愿意。 “我不是怕了。”把云妡低下头眼含着泪珠:“娘你看,如今家里头也娶嫂子了,我一个出了门的姑娘总在家住着也不是回事,时日短还好说,时日长了总会有些流言蜚语。” “你就在家住着,哪个敢撵你走试试。”连燕茹听闻把云妡说起夏静姝来,不由面色一沉:“再如何,我如今还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呢,这点主都做不了,那我以后还有日子过吗?” 把云妡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我婆母今朝所说的那番话,娘你也听到了,我实在是承担不起。” 说起这个,连燕茹面上也有了忧虑之色,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招招,你别怕,我去同盛鹤卿说清楚,此番你回去,他若是还不思悔改,再有下回那便和离。” 她心里虽舍不得,但也知道这女儿不能留了,再留下去吴氏还不知会说什么呢。 把云妡默默的点头应了,又悄悄的擦了把泪,和离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想不通,没出嫁那些年她跟着娘学了那许多本事,怎么去了盛家就一样都用不上了,只会被众人死死的打压。 连燕茹将盛鹤卿叫出来说教了一顿,瞧着把云妡跟着他走了,心里头一片苦涩,也只能悄悄的抹眼泪。 要说,当初就不该想着攀高枝儿将女儿推进火坑里了。 把云妡上头那三个嫂子,个个出身都比她高,哪个都不是好欺负的,吴氏又领着头瞧不起她,家里的下人都有样学样,连燕茹知道把云妡如今这日子是真的难过,可也只能干着急,压根帮不上忙。 “夫人,回院子去歇着吧,明日清晨新嫁娘还要来奉茶呢,可要早起。”刘嬷嬷在一旁扶着她劝道。 连燕茹叹了口气,擦去泪珠由刘嬷嬷扶着转头回院子去了。 翌日清晨。 云娇才起身,坐在镜子前头梳头,便听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谁在外头?”云娇好奇的问。 “奴婢去瞧瞧。”蒹葭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黄菊在一旁预备云娇的洗脸水。 过了片刻,蒹葭满面春风的回来了:“姑娘,是大少爷同大少夫人来给姨娘奉茶来了。” 云娇手里的梳子一顿:“给姨娘奉茶?” “嗯。”蒹葭笑着点头:“大少爷真孝顺。” “快给我绾上,我去瞧瞧。”云娇忙吩咐。 哥哥孝敬她也是知道的,可这样直来直去终归是棱角太分明,不好,尤其如今有了嫂子,更该谨慎一些。 这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虽说哥哥也不怕惹恼了母亲,但这样下去总归是不大好。 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一家人能相安无事的,毕竟姨娘身怀有孕,哥哥明年也要科考,眼下是要紧关头,还是不要惹事。 蒹葭手脚麻利,很快就替她绾了发。 云娇草草的洗漱了一番,便去了钱姨娘屋子。 她一进门,钱姨娘便眼睛一亮:“娇儿来了。” “姨娘,哥哥嫂嫂。”云娇笑着上前行礼。 “妹妹。”夏静姝小声唤了她一声。 云娇瞧她穿着件藕粉色的夹袄,配着同色罗群,瞧着比平日里娇艳了许多,加之两腮微酡,面上带着几许新嫁娘的娇羞。 再瞧哥哥,衣裳是前几日她找人新裁的,玄色深沉,衬的他越发面冠如玉。 这两人站在一处,当真是般配的紧。 “妹妹来了,开始吧。”把云庭也不预备多说,将边上蔓青端着的茶盏递给了夏静姝。 夏静姝接过茶盏,双手对着钱姨娘奉上:“娘,请吃茶。” 昨夜,新婚夜,把云庭都同她说了。 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钱姨娘便是把云庭的生母,云娇是他同胞的妹妹,怪道他一向待云娇与旁的妹妹不同。 把云庭说出了这些,她也晓得了他的苦楚,两人的心似乎贴得更近了。 “好,好好。”钱姨娘接过茶盏,却落下泪来。 一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这亲事有个什么闪失差错。 二来,自然也是发自心底的欢喜,把云庭是她亲生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如今,她也算是娶了儿媳妇儿了,能不欢喜吗? 她本就爱哭,一下便忍不住喜极而泣了。 “娘你别哭。”云娇上前给她拭泪:“嫂子进了门,这是大喜事,给你敬茶你就快些吃,哭什么。” “我吃。”钱姨娘忙举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红包呢?可预备了?”云娇又笑着催促。 “自然预备了。”钱姨娘忙摸出一封大红包来,递给了夏静姝:“拿着,孩子。” “那儿媳就不客气了。”夏静姝笑着接了过去。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瞧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若是不仔细的瞧,几乎瞧不出病态。 “那接下来,你们要去何处?”钱姨娘含笑问了一句。 “自然是回院子去了。”把云庭想也不想便道。 “静姝,你说。”钱姨娘看着夏静姝。 夏静姝柔柔一笑道:“自然该同妹妹一道去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 云娇悄悄瞧了瞧哥哥,见他并不曾开口反驳,不由暗暗笑了,哥哥果然听嫂嫂的话,往后用不着她劝了。 钱姨娘则瞧着把云庭道:“你听听,静姝多懂事,哪像你,就一条道走到黑。” 把云庭瞧着夏静姝,不曾言语。 夏静姝笑着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我才进门,不敬祖母公婆,岂不是要叫人骂我夏家的女儿没教养? 该做的礼道,还是要做的。”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就依你。” “时辰不早了,那你们别耽搁了,快去吧。”钱姨娘松了口气,催促道。 第807回 我陪她一道 春晖堂。 把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两个儿子及儿媳妇分站在两侧。 把云姝同把云婵已然来了,二房的两个儿子也在。 把云闱是跟着连燕茹来的,比两个姐姐都要早,危襟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如今身量长高了,模样原本就不差,加上一上得体的看起来就像模像样的,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混账样。 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不时的看向门外。 把云姝神色间有些不满。 把云婵则一如既往的低着头,自打梅自香去了之后,她比从前话更少了,每日只闷在屋子里做女工,除了连燕茹,她同着家里头的哪个都没有来往。 “母亲,不然你先吃早饭吧,绍绍他们还不一定来不来呢。”邹氏忍不住开了口。 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老太婆的规矩大? 家里的小辈每日都必须要来给她请安,少了一个她都不欢喜,唯独把云庭是个例外,高兴了来一回,不高兴了一年半载都瞧不见她的身影。 偏偏老太婆宠着他,半丝也不计较,每回瞧见了他还都上赶着讨好。 邹氏看看自己家两个儿子,想想就来气,这偏心偏的光明正大,半丝也不遮掩,把云庭是老太婆的亲孙子,她这两个儿子难道是捡来的吗? “弟妹急什么。”连燕茹笑笑的望着她:“就算绍绍他们不来,云娇不也还不曾到吗?” 她这话听着像是劝解,却像是坐实了把云庭不会带夏静姝来。 把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云娇也是,如今是有哥哥嫂子撑腰了,给祖母请安都敢懈怠了。”邹氏最看不惯连燕茹装模作样的,明明心里头不知道多恨,却偏偏要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真真是叫人作呕。 可偏偏这家里头要靠把言欢支撑,连燕茹是内宅一把手,她心里不服,也只能憋着。 把云庭同夏静姝并肩走了进来,云娇紧随其后,也跨进了门槛。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绍绍他们这不是来了吗。”连燕茹顿时笑了。 邹氏暗暗翻了个白眼,方才你的意思不也是他们不会来吗?好人坏人都叫你做了。 “给祖母请安。”云娇三人齐声道。 把老妇人听了这妯娌二人的话,原本心里头也有了些气,但瞧见把云庭那点气瞬间便消了,笑着抬了抬手:“都不用客气了,去坐下吧。” 云娇便去了自己的位置。 夏静姝站在厅子当中,又一一行了礼:“静姝见过父亲,母亲,二叔,二婶。” 把云庭不言不语的陪在一旁。 连燕茹笑看着她,面上满是欢喜之意:“这孩子是个懂礼的,和风,快端茶来,让静姝给老夫人敬茶。” 夏静姝才进门,给家里的老祖母敬茶也是应当的。 “是。”和风很快便端了茶进来。 夏静姝照着规矩行了礼敬了茶,把老夫人也欢欢喜喜的吃了茶,又封了红包,她的欢喜倒不是装出来的,家里添了孙媳妇,对她这个祖母来说,是福气。 待以后诞下个重孙子来,那更是大福气。 她瞧见连燕茹又想起一件事来,看着把言欢夫妇二人道:“你们一早就要来伺候我,这孩子想给你们敬茶也找不见你们的影子,不然就在这儿让这孩子将茶敬了吧。” 她这么说倒也是一片好心,毕竟她这孙子压根都不搭理连燕茹,别到时候回了院子不让新媳妇去博观院敬茶,闹起来又难看了。 倒不如在她这处一并敬了,也省得又弄出许多事端来。 可是连燕茹却不愿意:“不必了母亲,静姝这孩子瞧着就叫人心生欢喜,还是到我那院子去敬茶吧,我还想多同她说说话呢。 静姝,你说可好?” 把云庭再怎么不承认,她也是当家的主母,是把家大房所有孩子的嫡母,且她还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吃个儿媳妇的敬茶还要沾这老太婆的光?传出去了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她以后在外头哪还能抬得起头来。 把云庭仗着自己是嫡长子,在这个家里头无法无天,她就不信夏静姝也同他一样。 “静姝听母亲的。”夏静姝柔声应了下来。 把云庭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曾言语。 “随你们吧。”把老夫人见连燕茹不识趣,也不想多说。 邹氏则悄悄的睨了连燕茹一眼,不就是想拿架子,要坐在自己院子里头等儿媳妇将敬茶奉上吗,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切!还真把自己当个婆母了,也不看看绍绍拿不拿你当盘菜。 把老夫人用了早饭之后,便遣散了众人。 连燕茹含笑招呼道:“静姝,你随我来吧。” 夏静姝答应了一声。 云娇有些不放心,但瞧见哥哥一直跟在嫂嫂身旁,也就安心回院子去了。 她知道,有哥哥在,母亲为难不了嫂嫂的。 连燕茹往前走了一阵,眼看把云庭一直跟着,思量了片刻笑着开口道:“绍绍,你回院子读书去吧,静姝跟我去说说话,你一个男儿就不用跟着了。” “我陪她一道。”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还算是客气了,若是平时,他都不会搭理连燕茹。 “老爷,你瞧瞧,这是不放心我呢。”连燕茹笑着喊一旁的把言欢。 把言欢肃着一张脸,不曾言语。 这门亲事他不同意,如今人娶进门来了,他也欢喜不起来。 “你就放心读书去吧,静姝跟我说说话,吃了中饭再回院子去。”连燕茹又朝着把云庭开口。 她算是看出来了,夏静姝在这,把云庭不得不卖她个面子,她猜测着夏静姝或许还不知道钱姨娘的事呢。 把云庭淡漠的扫了她一眼:“我劝你不要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我能让静姝去给你敬杯茶,便已然是给了你面子,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绍绍你……”连燕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把云庭这话实在太过直接,半分脸面也不曾给她留,她本以为夏静姝进了门,把云庭能稍稍收敛一些,不料他却仍旧是从前那副德行,半分也不曾变。 第808回 别动手动脚 九霄……”夏静姝忙扯了扯把云庭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不管如何,既然进了我家的门,就该给当家的主母敬茶,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把言欢冷着脸开了口。 这个儿子越发不像话,连燕茹还不曾如何呢,他便这样护着夏静姝,这还是才成亲,往后还得了? 连燕茹见他开了口,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几人一道进了博观院,把言欢同连燕茹端坐于堂前,夏静姝照着规矩给他二人敬茶。 新媳妇敬茶,公婆是要训话的,说是训话,其实也就是说些场面话,大抵便是叫两位新人往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遇上事情多商议之类的。 把言欢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应付道:“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是。”夏静姝低头应了。 连燕茹则笑着道:“静姝啊,你既嫁给了我家绍绍,往后便是他的妻子了。 妻以夫为纲,往后他便是你的天,你得事事替他着想,好好照应他。” “是。”夏静姝依旧柔声答应了。 “往后啊,你可要以他为先。”连燕茹看了一眼把云庭,又颇为和善的笑道:“有样事情,我同你说,你可不要怪我多事。” “请母亲教导。”夏静姝很是恭敬。 连燕茹似乎对她的姿态很是满意:“方才,我仔细的瞧了,无论是进我这屋子还是进你祖母那屋,你都是同绍绍齐头并进的是不是?” 夏静姝愣了愣:“是。” “你是妻子,是女子,凡事不能冒尖,譬如这走路你得让绍绍上前,你须得比他慢半步,方为……”连燕茹便说教起来。 “我夫妇二人共同进退,就不劳烦你操心说教了,如今茶也敬了,就先告辞了。” 连燕茹话还未说完,把云庭便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的话,毫不客气的拉着夏静姝的手便往外走。 “父亲,母亲,我们先回院子去了。”夏静姝匆匆行了一礼,随着他去了。 连燕茹直气的脸都白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在这个家里头还有没有半分尊严了? 她眼含泪光的看向把言欢,前面几回争执,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太过强势把言欢反倒厌恶,是以如今也学会示弱了。 把言欢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性子。” 连燕茹转脸拭去了泪:“我说这话哪错了,也是为他们好。” “他娶这个妻子,你我又不曾使银子,往后你少说些。”眼瞧着明年二月就要春试了,把言欢只想让把云庭好生读书,来年考取功名才是正事,旁的眼下都可先放一放。 “是。”连燕茹口中答应了,眼底却都是狠厉,不管她是强势还是弱势,把言欢永远都是向着把云庭的,这一点似乎从来不曾改变过,她还是要靠自己。 “九霄,你不必要这样的。”外头,夏静姝任由把云庭牵着,瞧着他的侧脸柔柔的道。 “我娶你回来,不是给她训话的。”对着她,把云庭缓和了脸色。 “不管如何她也是长辈,叫她说两句也没什么的,你以后别这样。”夏静姝笑着劝他。 “她只要不惹你和妹妹,还有娘,我与她便是井水不犯河水。”把云庭生来耿直,只认这个理。 “你呀,就是太过固执了。”夏静姝笑了,倒也不曾勉强他。 两人回了青竹院,把云庭便吩咐道:“金不换,去备马车来。” “是。”金不换转身想要出去。 把云庭又叫住了他:“你备了马车去叫九妹妹来。” “小的这便去。”金不换答应了。 “金不换,你去备马车吧,请妹妹的事我让蔓青去。”夏静姝在一旁开口道。 “谢少夫人。”金不换一咧嘴,笑嘻嘻的去了。 还是少夫人体贴,跟着少爷就只有当牛做马的命,幸好少爷娶了少夫人,往后日子怕是好过喽。 “蔓青,你去翩跹馆请九姑娘来。”夏静姝吩咐了一句,才扭头看着把云庭道:“你这院子里也该再添一些人了,什么事都叫金不换去,他累了是一回事。 主要是他分身乏术,万一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可不好。” “从前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急事。”把云庭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道:“不过如今你来了,是该添几个人手了,家里的那些让我不放心,回头我叫妹妹去寻摸几个靠得住的。” “如今我都进门了,你不好什么事都麻烦妹妹了,这事交给我吧。”夏静姝主动将事情揽了下来。 把云庭伸手揽着她,温柔的瞧着她:“你身子弱,我怕你累着。” “哪那么娇弱了。”夏静姝推开他的手,有些羞赫:“这青天白日的,别动手动脚。” 把云庭将手背在身后,瞧着她笑。 夏静姝脸更红了,撇过头不瞧他,转过话头问道:“你叫金不换去预备马车,要去何处?” “去瞧瞧逐云。”说起转过,把云庭恢复了一脸正色:“他为了你我的事去请镇王,叫连侍郎家的连景害的摔下马来,听说伤的不轻,原本早该去瞧瞧,奈何前日才得知消息,这几日忙的确实难以分身。” “是该去瞧瞧,得好生谢谢人家。”夏静姝点头应和。 两人在廊下说了会儿话,云娇便来了。 “哥哥嫂嫂,你们找我?”她笑吟吟的站在了他二人对过。 “娇儿,你随我们一道去瞧瞧逐云吧。”把云庭牵着夏静姝下了台阶。 “去瞧逐云?”云娇怔了怔:“他不在赵府了,我听万年青说他母亲将他接回家去了。” “那就是去秦府。”把云庭抬步便要往院外去。 云娇有些犹豫:“哥哥,我,我这身份去……恐怕不大好吧。” 她只是一个庶女,没立场去。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跟着哥哥嫂嫂去的。”把云庭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知道秦南风的心思,如今他受伤了,买什么礼说什么话都不如带了云娇去见他,他瞧见了云娇心里头好受些,那身上的痛怕也能稍稍缓解一些。 “好。”云娇顿了顿便答应了下来,她也确实不放心。 “少爷,马车预备好了。”金不换在院门口探进头来。 “走吧。”把云庭招呼了一声,三人一道上了马车。 第809回 塞通房 把云庭同秦南风私交甚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他到了秦家门口,小厮便欢快的跑进去报信。 赵忠竹忙迎了出来,对于把云庭这个人品上佳读书勤勉的后生,她很是欢喜,也想着自家儿子多跟他在一道,是不是就能解甲归读了。 “伯母。”把云庭见她便作了一揖。 云娇通房夏静姝也跟着行了一礼。 “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快请进来。”赵忠竹忙笑着虚扶了一把,看向与他比肩而立的夏静姝:“这是你新过门的媳妇吧?怪俊俏的,看着也是知书达理,夏大人真的养的一个好姑娘呢。” “伯母过奖了。”夏静姝忙谦逊的低头。 “那位是……”赵忠竹瞧见了后头的云娇。 “这是我家九妹妹。”把云庭含笑道。 “是你家最小的妹妹吧。”赵忠竹笑着抬手:“来,快些请进。” 赵忠竹与云娇是素未谋面过的,她也不曾太过留意,只觉得这丫头低着头像是怕生的很,她也就不多问了,免得人家姑娘害羞。 “你们进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们。”夏静姝这时候却往后退了一步。 “都到门口了,哪能不进来坐坐呢,外头的人若是听着了这话,可不要骂我吗?”赵忠竹哪里肯她在外头。 “我……我才成亲,是‘红人’,不能进门的……”夏静姝红着脸说。 大渊民间有一种说法,才成亲不满月的女子叫“红人”,除了自己家同娘家,谁家都不能去,去了谁家谁家便要倒霉。 “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还信这些,如今我都不信这些了。”赵忠竹笑着道:“再说,是有‘红人’这话不错,但人家还请新娘子呢,你们中午留在这吃饭不就妥了?” 夏静姝看向把云庭。 把云庭拱手道:“那便多谢伯母了。” “别客气,来,随我来。”赵忠竹引着他们往秦南风的院子去了。 …… 屋里,秦南风侧卧在床上,左手撑着脑袋,眉头微微拧着,双目微阖,看起来似乎很是烦心。 “少爷,奴婢求你了,你吃一些吧,奴婢喂你,吃一半也成。 夫人若是知道奴婢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床跟前跪着一个生的玉软花柔的婢女,手中捧着一碗群仙羹,正小声苦苦哀求。 符彩花在一旁劝道:“南风哥哥,你就吃吧,你身上还有伤,早上就没吃早饭,这会儿都快中午了,再不吃身子哪里吃得消。” 秦南风睁开眼,扫了一眼跪在床边的婢女,有些不耐烦的道:“我说了你们出去,叫万年青进来。” 他心里头烦闷的很,母亲也不知道又听谁说了什么,一大早就领来个婢女说要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他的生活起居一向都是万年青照应的,哪里用过什么婢女,便是饿了也没胃口吃,只想早早的将这婢女与符彩花一道打发了,清清静静的睡睡觉才好。 “奴婢不敢。”那婢女红着眼睛道:“夫人交代了,若是伺候不好少爷,便将要将奴婢发卖,求少爷发发善心,别为难奴婢了。 奴婢保证一心一意好好伺候少爷,绝不做惹少爷厌烦之事,少爷求你了……” 这婢女叫红烛,原本是在赵忠竹院子里当差的,今朝清晨被拨到了秦南风跟前。 赵忠竹很是堂皇的说万年青再怎么仔细也是个小厮,不如婢女照应的细致,她不放心,所以特意将自己跟前的婢女派来照应秦南风。 话虽这样说,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给秦南风房里塞通房呢。 “你眼下已然叫我厌烦了。”秦南风眉头拧得更紧了。 若不是堂堂男儿不好对女子出手,他早便起身将她丢出去了。 “南风哥哥。”符彩花在一旁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欢喜红烛?那我可以叫三姨母再给你换一个婢女的。” 红烛闻言心中暗恨,符彩花这个傻子懂什么,就会凑热闹,不过她也羡慕符彩花命好,夫人早早的就准了她给少爷做姨娘,这若是换成了她该多好? “我不用婢女,我有万年青就够了。”秦南风很是不忿。 “三姨母说了,你这么大的男儿跟前该有通房的了,你成日里叫万年青在跟前伺候也不是那么回事。”符彩花一句话也藏不住,当即便将赵忠竹的话都说了出来:“三姨母还说,你如今是不晓得姑娘的好,所以才拿娶妻之事不当回事,等你跟前有了通房,你自然就会懂事了。” 她什么也不懂,只会学话,心里只想着叫秦南风快些娶妻,就能收她做姨娘了,竟连拈酸吃醋都不晓得。 红烛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心“噗通噗通”的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夫人送她来是为了什么,她心里也有数,不过姨姑娘说的也太直白了,也不知少爷不会收她…… 她自认为颇有姿色,不然夫人也不会选了她。 少爷出色,家里的婢女之间说起少爷来,个个都是粉面含春的,她心里早早便留意少爷了,听闻要来贴身伺候少爷,简直欣喜若狂,旁人的嫉妒也顾不上了,只盼着少爷别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秦南风却听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他这还伤着呢,母亲做的这叫什么事,简直荒唐,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遇事便拿不定主意,这事儿必然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南风哥哥你……”符彩花还要再劝。 “哐啷!” 秦南风抬手一拂,红烛手中的那碗群仙汤便连碗带汤的摔落在地上,他低斥:“出去!” 红烛吓得往后坐倒,嘤嘤的哭了起来,少爷这样的儿郎,气盖云霄,哪个女儿家不喜欢?左右有夫人撑腰,她死也要留在少爷跟前。 符彩花原本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顿时吓得站了起来,她最怕南风哥哥生气了,那通身的气概怕人的紧,她转身便打算去找三姨母。 赵忠竹恰好带着云娇几人到了房门口,听闻动静不由开口问:“怎么了这是……” 第810回 心里头主意稳着呢 三姨母。”符彩花像是找到了救星,忙走过去抱着赵忠竹的手臂:“南风哥哥发脾气了,不想要红烛在跟前伺候。” “风儿,你……”赵忠竹想要说他两句,但看到一旁的云娇几人,便又住了口:“你瞧瞧,谁来看你了。” 秦南风正生着闷气呢,对自家母亲的话充耳不闻,眼皮也不抬一下。 “逐云。”把云庭唤了一声。 秦南风闻声抬眼,一见是把云庭同云娇,顿时喜的翻身坐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便笑着道:“九霄,快进来坐。” 他看了一眼云娇,本想同她说话的,但瞥见自家母亲在一旁,便将话咽下去了,又瞧着夏静姝道:“嫂子也来了。” 夏静姝叫他一声“嫂子”叫的红了脸,微笑着点了点头。 “云娇,你来了。”符彩花这才瞧见了云娇,亲热的同她打招呼。 “是。”云娇淡淡笑了笑。 “你们认得?”赵忠竹有些意外。 “认得认得,云娇她同南风哥哥……”符彩花便要说出云娇同秦南风相熟之事。 “咳。”秦南风掩唇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符彩花的话,状似随意的道:“九霄今朝来了,我若是身上没伤,便领你们去会仙酒楼吃酒了。” 符彩花一听“会仙酒楼”,顿时想起来上回在肉饼店里答应秦南风不说他们一道吃肉饼的事来着,她不由捂住了嘴。 赵忠竹不动声色的道:“红烛,别在地上坐着了,收拾一下跟我出来。 彩花你也跟我走,让你哥哥同云庭他们说会子话。” “好。”符彩花答应了。 红烛擦了擦眼泪,蹲起身将地上收拾了一番。 赵忠竹笑着对把云庭道:“你们快进去坐,陪着风儿说会话,我先去预备中饭了,等会儿给你们送到房中来。” “有劳伯母了。”把云庭也不曾推辞,又拱了拱手。 赵忠竹笑着客套了几句,若有所思的转身去了,她这些日子为了儿子的婚事,真的是操碎了心。 这孩子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原本是不用这样着急的,只是因为他是个武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出征,一出征更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回来,就怕到时候婚事耽搁下来,年纪渐渐大了,就没合适的人家了。 再有一个就是秦焕礼总是给她气受,将这孩子不听话的事都怪在她头上,加上秦南风从军又是跟着舅舅,那是她的亲弟弟,秦焕礼的怨气就更深了。 父子二人见天的闹别扭,赵忠竹夹在中间受气,日子难熬极了。 她也是没得法子了,才向从前做姑娘时就相熟的闺中密友讨教,南风这孩子这样,她该当如何是好? 她那闺中密友便笑了,说这样的男儿多了去了,就是年纪轻光晓得打打杀杀,还没开窍不懂得男女之事,得给他开解开解。 赵忠竹自然要追问该如何开解。 她那闺中密友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说是弄个通房的婢女给秦南风,并打包票说不出半个月,这孩子就开窍了,且还责备赵忠竹不会为人母,孩子这么大了房里连个通房都不曾安排,这是做母亲的失职。 赵忠竹起先还有些犹豫,她本身就是个不大有主见的人,遇上些事情便六神无主,又总觉得自家儿子不像是吃这一套之人,一时间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秦焕礼晚上回家来又给了她气受,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儿子的亲事,她也没法子了,于是就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清晨起身便领了红烛给自家儿子,盼着能有个效用吧。 可瞧着方才那情形,只怕是效用没有,反倒惹恼了自家儿子。 “夫人,是奴婢没用……”红烛见她出神,又自责的哭了起来。 实则也不是自责,是恨自己抓不住机会,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少爷怎么就瞧不中她呢? “这不怪你,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叫他们预备中饭,多做几个菜,要丰盛一些。”赵忠竹叹了口气,吩咐了一句。 “是。”红烛拭了拭泪,转身去了。 “彩花,你跟我去走走。”赵忠竹唤道。 “好。”符彩花笑嘻嘻的挽着她的手:“三姨母,咱们去园子里吗?” “好。”赵忠竹答应了,思索了片刻问道:“彩花,那个云娇同你南风哥哥很要好是不是?” 她方才听见符彩花喊云娇了。 “是啊。”符彩花半丝心眼也无,脱口便道:“三姨母你不晓得,南风哥哥前几日在外祖家养伤,云娇去探望他,看到他身上的伤,心疼的眼泪直掉,哭的可伤心了。” 赵忠竹听了这话脚下一顿,脸色便有些变了:“这个九姑娘,似乎是个庶出的?” “是啊。”符彩花点头,又自顾自的道:“三姨母,云娇她人很好,还教我怎么穿衣裳更好看,我还想去她家找她耍呢,不过南风哥哥说,她父亲总是板着脸,比三姨父还生气的时候还可怕呢,我就不敢去了……” 赵忠竹早已听不进这个姨侄女在耳边说什么了,她想起来秦南风之前说想娶个庶女做妻子的事,她一直以为是孩子顽劣,信口开河,眼下这却是对上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她有些慌了神,告诉秦焕礼?她是万万不敢的,秦焕礼若是知晓了,非得将孩子好生教训一顿不可。 南风如今身上有伤,到时候可跑都跑不了,就算的没有伤,她也不敢说这事儿,自家夫君自己知晓,秦焕礼会大发雷霆这也就罢了,关键这亲事他决计是不会首肯的。 可南风也不是轻易会低头的孩子,这孩子瞧着笑嘻嘻的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实则心里头主意稳着呢…… “三姨母?”符彩花晃了晃她的胳膊:“你听没听我说话?” 赵忠竹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彩花,这些话你同姨母说也就罢了,可别同旁的人说去。” “我知道,南风哥哥同我说了,不能坏了云娇的名声……”她说到这处忽然捂住嘴,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的道:“不得了了,我答应南风哥哥不说给旁人听的……” “三姨母又不是旁人。”赵忠竹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符彩花想了想,南风哥哥只说吃肉饼的事不能说出去,那件事她不曾说,该当无碍吧? 第811回 咽气 秦南风见自家母亲走了,掀开被子便要起身迎云娇他们。 把云庭紧走了几步到床跟前拦住他:“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这点伤,不碍事的,你好容易来了,我得起身陪你坐坐。”秦南风坚持要起身。 把云庭拦不住,回头瞧云娇:“妹妹,你倒是劝劝他?” 云娇瞧了瞧秦南风,顿了顿道:“瞧起来似乎比前日好一些了,哥哥,既然他要起身,那你就由他吧。” 她还在想着方才的情形,她知道秦南风跟前一向不用婢女的,那婢女是他母亲安排的?那他母亲是何意? 大户人家的主母这样做,便是给儿子找通房了,所以,那是秦南风的通房? 她有些心不在焉。 “我叫你劝他,你反倒纵着他。”把云庭无奈,只得上前去扶着。 云娇则挽着夏静姝的手,在屋里的桌边坐了下来。 把云庭小心翼翼的扶着秦南风,也在凳子上坐下,关切的问他:“没事吧?不曾牵扯到伤口吧?” “都结痂了,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他瞧见一旁的夏静姝不由笑了:“昨日你娶妻,我不曾能亲自登门贺喜,心中颇为遗憾呐。” “你养好身子要紧,你我又不是外人,贺不贺喜又如何。”把云庭有些歉意的望着他:“说起来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请来……” “九霄。”秦南风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是来致谢的,那我就不留你了。” “你瞧你。”把云庭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唔……” 秦南风痛呼了一身,把云庭这一下拍的不巧,当时从马上栽下来,便是这个肩膀落的地,伤势最为严重。 把云庭吓了一跳,连忙要给他揉:“没事吧!” “别碰!”秦南风摆手,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抬眼瞧见云娇一脸关切的瞧着他,便故作轻松的笑道:“不碍事,疼一会儿就好了。” 云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人脸都痛的白了,还逞能呢。 她正要开口叫他回床上躺着,外头传来了万年青的声音:“少爷,成国公来了。” 万年青话音刚落,梁元俨已然迈进了屋子。 他瞧见云娇几人一愣,接着便笑了:“呦,我来的可真是巧,大哥大嫂九妹妹都在呢。 逐云,你能起身了?是不是好多了?” “比前些日子是好多了。”秦南风忍着痛道。 “今朝有空,便来瞧瞧你。”梁元俨说着将手里的一个木头盒子放在了桌上:“刚从我家库房里翻出来的老参,让你娘给你炖些汤来吃吧。” “多谢了。”秦南风也不曾客气,他们之间不必见外。 “客气什么。”梁元俨满不在乎,瞧见一旁的云娇,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道:“诶,九妹妹,看到你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办完了。” 云娇怔了怔,不曾想他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此事,不过看看眼前也没有外人,她干脆直截了当的问:“咽气了吗?” 秦南风听她这么问,不由暗暗笑了,不紧不觉得她恶毒,反倒觉得她这样行事干脆利落,可爱的紧。 昨天晚上的事,万年青回来都同他说了,他也觉得云娇做得对,沈长东那样的人若是斩草不除根,以后反而麻烦。 他通过这事也察觉了,小九比他想象的胆大多了。 梁元俨一愣,这小丫头开口就这么问,可真够狠的:“暂时还没有呢,那头让人传话过来说了,这就叫不得好死,估计得痛苦个三天,到时候我派人知会你。” 他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头。 云娇不曾言语,也不曾松口气,人不死就不算尘埃落定,她是不会安心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长东也是个祸害遗千年的货色,须得等他咽了气,她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才能算是彻底的了解了。 “什么咽气?”把云庭听着不放心了,这话一听起来就不同寻常。 夏静姝也不知知情,同样一脸关切地看着云娇。 云娇轻描淡写的道:“昨日是哥哥嫂嫂大喜的日子,我就不曾惊动你们。 沈长东想要捣乱,我求六姐夫把他送进宫去了,拜张内监为师。 不过我听着六姐夫的意思,沈长东像是熬不过净房那一关。” 把云庭同夏静姝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皆是聪明人,结合方才云娇同梁元俨的对话,自然明白过来云娇做了什么。 把云庭第一反应是怕夏静姝误会云娇,他忙道:“静姝,娇儿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是那沈长东他……” “我晓得。”夏静姝执过云娇的手:“我自家的妹妹我还信不过吗?就算做了什么也是为了我们。 再说,那内监熬不过净房那一关,也是寻常事,满帝京都晓得的事,我能不明白吗?” 把云庭顿时松了口气,他方才焦急的开口,还没想好拿什么当说辞呢,没想到夏静姝这么善解人意。 “嫂嫂……”云娇瞧着自家嫂子信任的眼神,心里头暖暖的。 有这样的嫂嫂,就算是为了娶她进门倾尽家财又如何? 她值得。 夏静姝拍了拍她的手:“我该谢谢你。” “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云娇不由笑了。 “少爷。”万年青进来了,手中端着个托盘:“三少夫人听说少爷早上就不曾吃,特意做了金丝肚羹叫五味子端来了,少爷吃点吧?” 若是寻常,他倒不会乱端东西进来,这也是心疼自家少爷,毕竟从早上饿到现在了,身上又有伤,再饿下去,身子该吃不消了。 “我不饿,端走。”秦南风回的很干脆,他要留着肚子等会儿同云娇一道吃中饭呢。 “少爷,你从早上饿到现在,哪怕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呢。”万年青有些不忍心的劝道。 “我说端走。”秦南风抬眼,拧眉。 万年青顿时便蔫了,端着托盘转身便往外走。 “等一下。”云娇叫住了他,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放这吧。” “是。”万年青欢喜起来,九姑娘开了口,少爷肯定会吃的。 第812回 该收下 万年青将碗放在了桌上,拿着托盘出去了。 “吃吧。”云娇将白瓷碗往秦南风跟前推了推。 在这许多人跟前,她不好询问秦南风为何从早上到现在都不吃饭,只能叫他先吃一些东西再说。 秦南风抬了抬手去拿调羹,却痛的“嘶”了一声,直抽凉气。 “我来喂你吧。”把云庭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见状便要上前去端起碗来。 “大哥,他不用你喂。”梁元俨一把拉过把云庭,神秘兮兮的道:“刚才我路过园子,瞧见里头有只鸟,只有脑袋,没有眼睛没有嘴,大哥你见过吗?” 把云庭叫他说的莫名其妙:“哪有这样的鸟?” “真的有,不信你随我去看,也不知那叫什么鸟,大哥博文广见,或许知晓,还能替我解解惑。”梁元俨拉着他便往外走,又回头唤夏静姝:“大嫂,你也跟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夏静姝站起身,她心里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鸟,也想去瞧瞧,但瞧了瞧云娇,又有些犹豫:“妹妹一个人在这吗?” 留下云娇一个人在这孤男寡女的,似乎有些不大好。 “他们不碍事,打小就认识的,我们去瞧一眼就回来,很快的。”梁元俨催着她。 夏静姝看向把云庭,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朝着云娇道:“妹妹,那我跟着去了?” 云娇含笑点了点头。 梁元俨则回头对着秦南风挤了挤眼睛,拉着把云庭去了。 云娇目送着他们说着话出去了,这才回头瞧秦南风。 却见他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小九,我好痛。” “痛你还逞能,我扶你回去躺着吧。”云娇瞪了他一眼,起身要扶他。 “不。”秦南风看着桌上的那碗羹汤,可怜兮兮:“我饿了,你喂我。” 他总觉得他那个三嫂有些奇奇怪怪的,是以平日里她送来的东西,他从来都是不沾的。 今朝为了哄着小九喂他,就破一回例吧。 云娇瞧他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好笑道:“方才是谁说不饿的?” “方才不饿,我是现在才饿的。”秦南风振振有词。 “强词夺理。”云娇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终究还是不忍心,将凳子往他跟前拉了一下,坐下来端起碗,用调羹舀起一碗羹汤来吹了吹,喂到他唇边。 秦南风张口乖乖的吃了一口。 “烫吗?”云娇又舀起一勺来吹。 “你喂的,烫也吃。”秦南风直直的望着她。 “贫嘴。”云娇睨了他一眼,她强忍着心里的异样,好叫自己瞧起来若无其事,可脸皮到底有些还是泛紧了。 秦南风又吃了一口,望着她问:“沈长东的事,为什么不叫万年青来叫我?” “你不是身上有伤吗?叫你你怎么去。”云娇又喂了他一口:“再说了,那个时候叫你也来不及。” “有伤我也是要去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欺负你。”秦南风郑重其事的望着她:“以后有事你早些同我说,梁元俨割他舌头的事,你不曾同我说,我若是知晓了,我便替你杀了他。” “别胡说,背上那样的一条人命根本就不值得。”云娇轻轻吹着调羹里的羹汤。 “你看我像是在胡说吗?”秦南风挺直了脊背望着她:“我能杀他,自然不会把这条命背在自己身上。” 他在战场上驰骋,小小的年纪便做了南院使,自然不是吃素的。 云娇看着他,他很是认真,她知道他说话一向是掷地有声,说到便会做到。 她心里感动,垂目小声道:“好了,六姐夫已经办妥了。” “下回有事不要找旁人。”秦南风直视她:“记住了吗?” 云娇不回他,将羹汤喂到他唇边:“好啦,快吃吧。” 秦南风张口吃下,却还是不依不饶的追着她问:“下回有事就找我,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云娇忍着笑意:“快些吃吧,热羹都烫不住你的嘴。” 秦南风这才算是满意,又吃了几口,他想起什么来似的道:“下回我去边关,便将万年青留给你,他从小跟着我,身上也有些功夫,护着你应该足够了。” “我不要。”云娇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我在后宅能有什么危险?” 秦南风去边关,才更需要万年青照应着,万年青留在她身边,那是大材小用了。 “那可说不准,留下来我才好放心。”秦南风依旧坚持。 “不行,谷莠子都是要用他的时候才去一趟院子,你把万年青留给我,我还得给他安排个住处,再说我平日里也没有差事给他,你快别闹了。”云娇边说边喂他。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那该如何是好?” “你就别乱想了,我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云娇轻轻笑了,想起来问他:“我看你也是真饿了,为什么早上不吃早饭?” 她想起刚才那个红烛来了。 秦南风听她问起这事儿,不由便皱起眉头来:“别提了,我娘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大早弄了个婢女来照应我,非要喂我吃饭,我哪里吃得下去?” 云娇手里一顿,不动声色的道:“你如今也不小了,你娘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该当是她跟前信得过的婢女,安排来给你做通房来了。” “你倒是懂她。”秦南风撇唇,瞧了瞧云娇的神色,忽然一笑,问她:“小九,那你说我该收下吗?” 云娇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是你娘给你的,那你便收下吧。 你瞧瞧我三姐夫,再瞧瞧我六姐夫,他们与你年纪相仿的时候,屋里的通房都好几个呢,你这不是还一个没有吗,依我说,该收。” 秦南风往前凑了凑,皱着眉头,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难不成这丫头心里没他:“你说真的?那我可收了?” 云娇将手里的碗放在了桌上,笑眯眯的道:“收吧。” “我还没吃饱呢。”秦南风瞧了瞧她搁下的碗。 “你等着,我去叫‘你的红烛’来喂你。”云娇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秦南风伸手,她却已然走远了,他一眨眼便开始痛呼:“哎呦,痛煞我了。” 第813回 还真做得出呢 云娇回头觑了他一眼,口中笑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却又转身朝他走了去:“别逞能了,我扶你躺下吧。” 秦南风笑着任由她扶起,慢吞吞的朝着床边走去。 他看着云娇的侧脸,就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她的小脸显得白皙而柔和,长长东睫毛半覆在眼睑上,微微闪动,如同蝴蝶的翅膀,撩拨着他的心。 云娇不知他在瞧她,只是低着头专心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秦南风仍旧盯着她,她如今长高了不少,许是长个子,她下巴有些尖了,瞧着更秀雅了不少,他瞧的有些痴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想要碰碰她的脸。 “嘶……” 他一抬手,身上便是一痛,他这才回过神来。 云娇闻声吃了一惊,忙停住脚关切的打量他:“没事吧?是不是我走太快了?” “没事。”秦南风试探着微微动了动肩膀:“方才牵扯到了,有些痛。” “我给你拿凳子坐下歇会再走吧。”云娇放开他的手臂。 “不用,哪那么娇弱了,我站着缓一缓便好。”秦南风摆了摆那只不痛的手。 云娇看着不忍心,有些责备的道:“身上伤又不曾痊愈,偏要逞能下床来,现下知道痛了?” 秦南风见她娇嗔的模样可爱的紧,不由的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云娇瞪他一眼,唇角的梨涡却浅浅的现了出来。 秦南风望着她,情不自禁的便想对她表露心迹,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小九……” “嗯?”云娇抬眼望着他。 秦南风瞧着她清亮的眼,只觉怦然心动,张了张嘴却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云娇瞧他脸色渐渐红了,不由奇怪,正想问他是不是身上又痛了,便听外头传来梁元俨说话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站着呢?”把云庭进门瞧见二人情形,便有些奇怪的问。 “我扶他去床上歇着,不小心牵到伤口了。”云娇解释。 “我来吧。”把云庭说着便上前去了。 秦南风任由他扶着,笑着开口问:“可瞧见了那没脸的鸟儿了吗?是个什么品种?” 把云庭缓缓的扶着他在床沿上坐下,才笑看着梁元俨道:“你问问他。” 梁元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来吃,闻言便嘻嘻笑道:“是猫头鹰,原来猫头鹰的脑袋能朝后,稀奇的很。” “是吗?”秦南风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这话还是他从前在一本书上瞧见的,闲谈的时候曾经同梁元俨说起过,没想到他倒知道派上用场了。 “自然是了。”梁元俨坐直了身子:“你家中饭怎么还不是很好?我都饿了。” “你自己去叫万年青找我娘催一催。”秦南风说着,缓缓在床头靠了下来。 梁元俨还不曾出去呢,赵忠竹便带着几个婢女提着食盒进门了:“都饿了吧?临时叫人添的菜,厨房做起来便有些慢了。” “不慢,伯母太客气了。”把云庭忙客气的回了一句。 赵忠竹吩咐婢女们将外间的桌子收拾了,又摆了饭菜,这才带着婢女去了。 梁元俨一个人见云娇几人都去了外间,便凑到床边问秦南风:“逐云,这回我做的好吧?可有什么奖励?” 秦南风睨着他:“下回揍你,我少用些力气。” “逐云,你有没有良心!”梁元俨自然不干,坐在床沿上指责了他半晌。 再说赵忠竹出了院门,脚步便有些慢了下来,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她方才悄悄打量了云娇几眼,那丫头不仅模样生的好,一点也不小家子气,且看着还是个稳重的,站在边上不言不语,一看就知道是个懂事的,讨人喜欢。 可她到底是庶出的,就算再好,秦焕礼也不会同意,这事可该如何是好? 她忧心忡忡的往前头去了。 …… 自打瞧了秦南风回家之后,云娇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每日出去采买,制茶,一心一意的守着姨娘,只等着她能平平安安的诞下弟弟来。 但娶了嫂嫂进了门,日子终究同从前是有些不同了。 往前好些日子,她清晨都是一个人去春晖堂请安的,从嫂嫂进门之后,她便又有伴了。 夏静姝贤淑静雅,同她相处的很好,将把云庭的生活起居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许是心境好,她身子似乎也逐渐康健起来,瞧着气色也比从前好了不少,韩淑珍来过几回,连连夸赞说把家的饭食养人。 云娇每日同夏静姝作伴去春晖堂,请安过后,她回院子,夏静姝还得去博观院请安,伺候婆婆用早饭。 家里的姨娘们每日都要去连燕茹跟钱立规矩,自然,除了钱姨娘。 夏静姝来了之后,她是做儿媳妇的,连燕茹明里暗里的提了好几回请安的事。 这事儿,把云庭自然是不允的,他从来不曾将连燕茹当成母亲,莫要说是母亲,便连个长辈都算不上,又怎会让自己的妻子去给她请安? 夏静姝却劝解他,就算是为了面上好看些,这请早安也是要去的,不然,外头那些人又不晓得把家内里的事儿,传起来可不会说连燕茹半句不是,反而要说她这个儿媳妇不孝,进了人家的门,却不敬婆母。 把云庭勉强答应了,却也叮嘱了,连燕茹但凡有意思为难她,往后便不去了,也不必怕,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夏静姝笑着答应了。 连着半个来月,夏静姝每日去博观院请安,伺候连燕茹吃早饭,一切如常,连燕茹办事也不曾为难过她,把云庭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了。 这一日,晨光熹微,把云庭早早的便出了门。 他与几个知交好友约定了,要送一位远行的好友。 夏静姝照例在从春晖堂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博观院。 博观院里头,几位姨娘都已经到了。 夏静姝忙进去行礼:“见过母亲。” 连燕茹微微颔首一笑。 “来的这么晚,一个晚辈,让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你,还真做得出呢。”苏袅袅很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第814回 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夏静姝瞧了她一眼,不曾搭理她,上前一步道:“母亲,儿媳伺候你用早饭吧。” “今朝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从春晖堂出来,可不比你早多大会儿,但在屋子里可等了你有一会儿了。”连燕茹和颜悦色的看着她问。 “母亲恕罪。”夏静姝低头行了一礼:“是我走的慢了。” 她生来就有心疾,自幼便遵医嘱,凡是不可着急,无论行走吃饭,都要慢着些,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自然改不了。 “原来是走的慢。”连燕茹笑了笑,口气有些意味深长。 “真是矫情。”苏袅袅撇了撇唇:“真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呢,一个五品官家的……” 她心里恨极了钱姨娘,瞧着夏静姝时常在翩跹馆一待便是半日,便连她也记恨上了。 蔓青跟在一旁,听着心里很不服气,可她一个做奴婢的,也不好插口,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夏静姝侧头看了一眼苏袅袅:“五品官家的,也比卖身为奴的好。 再说,母亲与我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她便是性子再好,也经不住苏袅袅一再的挑衅。 “我不过是自说自话,谁要你来搭我的话,真真是可笑。”苏袅袅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把言欢本就不满这个儿媳妇的出身,连燕茹同把言欢是一伙的,必然也不会帮着她,且这个夏静姝看着病殃殃的,长得好看又如何?活脱脱就是个病西施,看着就好欺负。 苏袅袅觉着,她说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几句,也没什么了不得,量她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再说连燕茹表面看着不动声色,说不定心里对她开口说这话还求之不得呢,毕竟连燕茹一向同把云庭不对头,欺负他的妻子,连燕茹能不高兴吗? 安姨娘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她来请安,一向如此,若非必要从不开口,更别说要她多管旁人的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夏静姝恼的脸都有些红了,她到底是姑娘家,又才进门,叫苏袅袅这话呛的有些无话可说,她看向连燕茹。 连燕茹哪会替她说公道话,只当是不曾听见,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你分明骂了人家,还不叫人家搭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苏袅袅,你未免太过不讲理了吧?”叶亭玉大着嗓门儿从外面跨进门来。 众人都看着她,有些惊讶。 “你说谁不讲理呢?”苏袅袅一瞧是叶亭玉,顿时便脱口而出。 把言欢如今虽不说多宠爱她,一个月总归也还会去她院子里歇个几日,可叶亭玉,自打从庄子上回来之后,把言欢就不曾近过她的身。 苏袅袅自然不怕她。 “妹妹,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连燕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来给姐姐你请安。”叶亭玉压根不搭理苏袅袅,说着慢条斯理地对连燕茹福了福。 家里的姨娘都来请安,叶亭玉却是好久都不来了的。 她不想争宠,平日里瞧见把言欢都躲着走,连燕茹也就渐渐的不大在意她了。 她昨日去了翩跹馆,同钱姨娘说起夏静姝来,两人都夸夏静姝是个好孩子,钱姨娘言语之间颇为担心夏静姝每日清晨到博观院请安之事。 叶亭玉便自告奋勇的说替她来看看,谁料今朝起身还晚了,耽搁了时辰,是以到这会儿才来。 “那可真是稀奇了。”连燕茹轻笑了一声。 叶亭玉却不理她了,转头便对上了苏袅袅:“你问我说谁不讲理,我方才不是点名道姓了吗?说的就是你,怎么了你不服?” “叶亭玉,我又不曾招惹你,你这是何意?”苏袅袅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你不曾招惹我,你招惹了咱们家的少夫人。”叶亭玉对着夏静姝抬了抬手:“你一个姨娘,敢对少夫人不敬,少爷若是知晓了,你当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一个人无牵无挂,在这府里是谁都不怕,区区一个苏袅袅,她根本就不放在眼中,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那关你什么事?”苏袅袅不甘示弱:“少夫人自己都没说什么……” “好了。”连燕茹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的话:“都别说了,既然是来请安的,就别惹我生气。” 众人都静了下来。 连燕茹很是和善的看着夏静姝:“静姝,这个事情,苏姨娘确实不对,无论如何你是家里的少夫人,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夏静姝默默的听着,心里并没有欢喜,听这意思,连燕茹是还有下文。 叶亭玉也皱着眉头望着连燕茹。 连燕茹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你也确实来晚了,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身子自来就弱,你不曾嫁过来的时候我就听人了,我也体谅你,往后来的稍微晚一些也没什么。” “谢母亲。”夏静姝行了一礼,心却有些沉重。 不知道连燕茹接下来还想说什么? “你身子羸弱,我也怕你不能照应好绍绍,便想着给你找个帮手。”连燕茹缓缓的道:“我娘家妹妹家,有个庶出的丫头,同你年纪相仿,她倒是个身康体健的,我想把她接来同你做做伴。 她与你性子不同,是个话多的,一动一静的,想来你们能合得来。” 夏静姝听了这话,脸色便有些发白,这是要给她夫君纳妾?她嫁过来才多少日子? “姐姐,你也未免太过心急了吧。”叶亭玉闻言笑了起来:“人家新人才抬进门多少日子?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月出头吧,这都没满月呢,你就想着往人家房里塞人?我亏你也做得出。” 她是无欲则刚,对把言欢无所求,也就哪个都不怕,这话儿便直截了当的丢了出来。 “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在他们没满月的时候就往里塞人?我是想等下个月,我这不预先跟静姝商议一下吗?”连燕茹又和颜悦色地看着夏静姝:“你看如何?” 夏静姝沉默了片刻道:“母亲,这事儿儿媳一人做不了主,要等九霄回来,同他商议了再说。” 第815回 卖了身的奴隶,生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静姝啊,不是母亲说你。”连燕茹语重心长地道:“你是绍绍的妻子,你做妻子的该当给夫君纳妾,好叫夫君早日开枝散叶,这道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再说,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身子羸弱,说的难听一些,还不知能不能有身孕,早些找几个帮手,也好早日诞下孩儿来,你是嫡母,只要你愿意,姨娘生的孩子那便都是你的。”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慈祥的看着夏静姝,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仿佛真的是在替夏静姝考虑。 夏静姝脸色比方才又白了几分,僵直着身子立在那处,想要开口反驳,却又不好对连燕茹不敬,她蹙着眉,在心里措辞。 身后的蔓青却上前扶住了她,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打小身子弱,受不得气,否则便容易犯了病。 她心中气恼的很,连燕茹这话也太恶毒了,什么叫“还不知能不能有身孕”?她家姑娘除了有心疾,旁的哪哪都好得很,怎会不孕?这种话她听了都火冒三丈,更别说姑娘了。 “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叶亭玉皱眉望着连燕茹:“人家才成亲半个月,你这就能断言她不能有身孕了?” “你不要曲解了我的意思。”连燕茹平和的道:“我只是说她身子弱……” “身子弱又如何?”叶亭玉打断了她的话:“钱姨娘身子可比这还弱呢,她不仅能生儿子,肚子里还又怀了一个,你说气人不?” 她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她知道连燕茹最在意的便是一辈子没能生出个儿子来,她偏就要挑她的痛处说。 连燕茹面上果然没有了笑意,但也并不曾恼怒,只是扬眉问道:“妹妹,你可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啊,我是这家里的姨娘。”叶亭玉毫不在意,甚至还不屑的翻着眼睛看了看屋顶。 “你还知道你是姨娘?”连燕茹看着她,露出一丝冷笑:“那你知道姨娘是什么吗? 姨娘,说白了就是家里的物件,就是个卖了身的奴隶,我说什么你都得照着做,你生的孩子,也不是你的,你可以抚养她长大,但她一辈子都得叫我母亲。 我不过是看在从前是姐妹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说你哪来的底气这样同我说话?” 屋子里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安姨娘依旧低着头,像是不曾听见似的。 苏袅袅脸色却有些难看了,她也是姨娘,连燕茹这话虽不是针对她,可要她若无其事,她确实做不到。 叶亭玉先是一愣,接着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了片刻才指着连燕茹道:“在我跟前,你还端这个架子? 莫要说如今我瞧都不想瞧把言欢一眼,便是从前,你可曾见过我向你低头?” “难道你就不怕我叫你逐出门去!”连燕茹一拍桌子,神色威严,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你有本事就叫把言欢把我逐出门去,我还求之不得呢。”叶亭玉说着走上前去,扶着夏静姝:“少夫人,我送你回院子去。” 连燕茹攥了攥手,看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当即便上前一步道:“叶姨娘,你不能带少夫人离开,大夫人还不曾用早饭呢,少夫人要在这儿伺候着。”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你个老毒妇,你家大夫人都看出少夫人脸色不好看,不曾出言阻止,这里有你这个老寡妇说话的份吗? 少夫人一向身子弱,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担得起吗?” 刘嬷嬷叫她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都有些微微喘息了,她跟着连燕茹,在这个家里头向来都是很体面的,家里的这些下人,包括姨娘们,哪个瞧见了她不喊她一声“刘嬷嬷”?她哪受得住叶亭玉这番话? 偏她又不能回嘴,只能转过脸去向连燕茹求助。 叶亭玉才不管那许多,扶着夏静姝便往外走。 夏静姝早便受够了气,既然这叶姨娘敢带她走,那她跟着走便是了。 她原先想着,把云庭同这当家的主母水火不容,她虽然说心里也不待见这个名义上的婆母,但总觉得自己该尽的心还是不能少的,毕竟她是晚辈,连燕茹也不曾得罪过她。 可这婆母根本不值得她敬重,把云庭不过是为个好友送行,一日不在家,她便这样迫不及待的露出这副嘴脸来为难她,还要往她院子里塞人,怕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她或许该考虑考虑把云庭所说的话,就如同他一样,无视连燕茹。 连燕茹瞧着她们出去之后,便坐了下来挥了挥手,打发安姨娘和苏袅袅:“你们也都下去吧。” 两人一走,刘嬷嬷便上前道:“夫人,少夫人这是不孝,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连燕茹端起桌上的羹汤来,放到鼻前闻了闻,又用勺子搅了两下,才笑着道:“如今怎么连你也这么沉不住气了?慌什么,她不过才进门,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日子可还长着呢。”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一听,顿时放了心。 每回只要夫人用这种口气说话,那便是胸有成竹了。 只是那叶姨娘,说话着实难听,连“老寡妇”都骂出来了,这不是咒她吗?下回若是有机会,可得叫夫人好好教训她。 再说叶亭玉扶着夏静姝出了博观院,这才放开了扶着她的手笑道:“少爷都不理会她,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连燕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天天来给她请安,那就是自讨苦吃。” 她都听钱姨娘提过了,把云庭是不允夏静姝来请安的,可夏静姝要守规矩,自己非要来。 “我从前也不曾想过她是这样。”出了博观院,夏静姝脸色比方才稍微好看了些。 “你如今知道了也不晚,听我的劝往后别去了。”叶亭玉说着替她理了理袖子:“她说要把她的姨侄女给大少爷,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夏静姝咬着嘴唇,有些说不出话。 第816回 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行了,我也不问你了,走吧,一道去翩跹馆吧?”叶亭玉招呼她。 夏静姝咬了咬牙道:“纳妾的事,我会同九霄商议的,他若是肯,我不会拦着的。” 左右这也是早晚的事,她这个做妻子的是该给夫君张罗这事,这是她的本分。 “那妾也不能要白家的女儿,你还真想将连燕茹的姨侄女放在院子里?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叶亭玉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着急了:“走走走,咱们去听听九姑娘如何说。” 夏静姝不曾言语,随着她一道往前走。 两人到了翩跹馆,却不曾能同云娇说上话。 云娇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头制茶饼,屋里就只留下个八两。 夏静姝也不想打搅她,便同叶亭玉一道在翩跹馆坐了坐。 钱姨娘听闻连燕茹想给把云庭纳妾,且那女子还是白家庶出的姑娘时,顿时便忧心忡忡的了,可她一向是个没主意的,这个时候也拿不出个主张来,只好宽慰夏静姝说晚些时候问问云娇,总会有法子的。 云娇出屋子的时候,已然是午饭时分,这光景,夏静姝早回青玉院去了。 她院子里总归有些事情要安排,不会一直待在翩跹馆。 云娇净了手在桌边坐下,钱姨娘便开了口:“上午的时候,你嫂子来了。” “嗯。”云娇不曾在意,拿起了筷子瞧着桌上的菜,清亮的眼扫来扫去,像挑一样先吃一口。 “大夫人要给你哥哥纳妾。”钱姨娘接着说了一句。 “嗯?”云娇抬眼看她:“是我嫂嫂说的?” “是,你叶姨娘上午同她一道来的,她今朝去请安,大夫人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说她身子弱怕不能有身孕,要把她三妹妹家的庶女给你嫂子做帮手。”钱姨娘忧心忡忡的说着:“还好我请叶姨娘去了,要不然光凭你嫂子哪里招架得住?” 云娇听着,夹了一根红丝放进口中。 “我同你说话呢,你听见不曾?”钱姨娘见她不以为意,只顾着吃东西,不由有些急了:“真若是叫那白家姑娘进了门,定然会闹得家宅不宁,到时候你哥哥可怎么安心读书?” “姨娘。”云娇慢慢的咽下口中的东西,才笑着道:“哥哥的品性,你还信不过吗?” “什么?”钱姨娘一愣。 “哥哥一直厌恶父亲娶了这么多的姨娘,后宅不宁,好好的家里头弄得乌烟瘴气的。 他自己早就打算好了,只娶我嫂子一个,院子里不会再添人的,这事儿咱们就不用管了,哥哥自己有数。”她说着便拿起碗来盛饭。 “你说真的?”钱姨娘有些不信:“可是,旁人都是有妾室的,你哥哥这样独一无二会不会不好……” 她总觉得与旁人不同,似乎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有什么不好的,姨娘不是时常说家里的人口简单才好吗?”云娇将饭碗放在她跟前,笑着道:“安心吃饭吧姨娘,你就别操那许多的心了,好好养好身子,旁的我同哥哥嫂子都能做好。” 钱姨娘还有些不安,不过听她这样说,也就只能作罢了,想着回头再问一问儿子。 晚饭时分,把云庭同夏静姝一道来了翩跹馆。 “哥哥嫂嫂。”云娇已然忙完了,见他们来了很是欢喜:“蒹葭,快去叫曲嬷嬷再添几个菜。” 蒹葭答应了一声,笑着去了。 “静姝,快来坐下。”钱姨娘招呼夏静姝。 夏静姝笑着走到她边上坐下了,钱姨娘看着把云庭,顿了顿才道:“绍绍,大夫人要给你纳妾的事,静姝都跟你说了吧?” 她想了想,虽然云娇说了这事不用她操心,可她也不能真的不闻不问,否则就不像个长辈了。 “娘。”把云庭在她对过我坐了下来:“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自然有法子应对。” “你们兄妹二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都叫我不用操心,我能不操心吗?”钱姨娘有些不满。 云娇三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还笑呢。”钱姨娘说着握着夏静姝的手道:“不管怎么说,你可不能委屈了静姝。” “娘,你就放心吧,九霄他不会委屈我的。”夏静姝说着有些羞赫的看了一眼把云庭。 “自然。”把云庭眼中也有了笑意。 钱姨娘看着他们夫妻恩爱,这才笑了:“那我就安心了。” 夜饭时分,四人围着桌子吃夜饭,因着都是自家人,也就都随意的很,吃饭的时候也不时闲聊几句,不曾遵循食不言,寝不语,但气氛却恰到好处,端的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把言欢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个场景。 守在门口的蒹葭几人正要开口提醒云娇几人,他便抬手给拦住了,悄悄站在门侧瞧着屋里。 他瞧见了钱姨娘满面的笑意,云娇神色也比平日里生动了许多,眉眼里都是笑,不时的就说两句话,而一向同他一般不苟言笑的把云庭,瞧着夏静姝的时候,眼底都是柔情,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峻,夏静姝则羞答答的,却也不做作,恰好是新嫁娘该有的模样。 他怔然了半晌,似乎这才像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他不由自主地抬脚走了进去,想要同他们一道。 钱姨娘先瞧见了他,忙放下碗站起身来:“老爷来了。” 云娇同夏静姝也齐齐起身行礼:“父亲。” 把云庭则继续吃饭,像是不曾瞧见他一般。 “你们吃饭呢。”把言欢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总觉得有些尴尬。 “是,老爷吃夜饭了吗?要不要一起?”钱姨娘招呼他。 “不用了。”把言欢摆了摆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们继续吃吧,我找绍绍说两句话。” 钱姨娘答应了一声,笑着道:“静姝,娇儿,坐下吃吧。” 云娇同夏静姝都听话的坐下,端起碗默默的吃了起来。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屋子里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便没了旁的动静。 有把言欢在一旁坐着,气氛终究是不同了。 第817回 人人都这样,便是对的吗 把言欢也不曾开口。 云娇几人便在沉寂之中随意的吃完了这顿饭。 云娇见大家都放下了碗筷,便开口道:“嫂嫂,你去我屋子吧,我有个花样子,不会你教教我。” 她不过是随口找个借口,想带着嫂嫂去她屋子里,让哥哥留下来同父亲说话。 夏静姝正欲答应,把言欢便对着她:“不必回避了,我找绍绍说的事,同你也有关系。” “是。”夏静姝小声答应了。 把言欢抬眼看了看云娇。 云娇有些不安,想要起身说一声,便回屋子去。 却听把言欢又道:“九丫头也留下吧,往后,你出了嫁也难免会遇上这样的事,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总归要学着些。” 云娇闻言便低下头,坐着不曾动。 钱姨娘看着把言欢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纳妾的事,连燕茹想来已经跟他提了吧。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看着把云庭道:“绍绍,你母亲已然同我说了想给你纳妾的事,我是驳了她的。” 钱姨娘一听这话,顿时欢喜的看向把云庭,看样子把言欢还是向着他们的。 云娇悄悄的环视了一圈,只有姨娘想的不深面露喜色,哥哥嫂嫂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父亲话似乎还不曾说完,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再说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父亲没必要到他们跟前亲自说。 “白家的庶女,肯定是不合适的,这些年你一向同你母亲不和,我也知道,我不会弄个同她有关系的女子回来约束你。”把言欢又接着道。 把云庭抬眼,满脸淡漠:“所以,你想说谁家的姑娘合适?” 把言欢一愣,有些奇异的道:“你怎么知晓?” 把云庭理了理衣襟,拉着夏静姝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我从前便同你说过,我与你不同,我不需要什么妾室,你也不用给我找什么姨娘,我不会接受。 我这辈子,有静姝一人就足够了。” 他说着,也不打算再听把言欢说下去,拉着夏静姝就往外走。 把言欢跟着站起身来:“你胡说什么,又不是家穷的养不起,这满帝京你瞧见谁家的少爷不纳妾了?” “人人都这样,便是对的吗?”把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云庭,我告诉你,这事儿可由不得你。”把言欢拔高了声音。 把云庭却没有丝毫的回应,就这样离开了。 把言欢气的一拳砸在桌上:“真是岂有此理,我难道不是为他好吗?” “老爷。”钱姨娘站起身劝他:“绍绍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吧。” “罢了什么罢了!”把言欢气恼的道:“你瞧瞧他娶了个什么女子?病殃殃的,瘦的跟个蒿条似的,能为我家孕育子嗣么?” “那也不见得就不能……”钱姨娘皱起眉头来:“再说,纳妾也不急在一时,他们成亲还是不曾满月呢。” “我原是不急,只是想同他商议,不曾想他是这样的态度,我看他就是中了夏家那个丫头的邪。 我偏就还不信了,我把人抬进门来,我看他到底要不要。”把言欢说着,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这……”钱姨娘看的焦急:“娇儿,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云娇扶着她,不紧不慢的道:“姨娘,你别着急,哥哥如今都成亲了,用不着你我操心了。 我相信他们自己能解决的,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她觉得哥哥嫂嫂都是聪慧之人,她不必要再多管了。 “你真的不管了?”钱姨娘扭头望着她:“你可不能不管你哥哥,你哥哥那个直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哎呀姨娘。”云娇松开她的手:“哥哥都是大人了,难道这点事还做不好吗?他性子执拗是不错,可如今我多了一个嫂嫂,他做事总要为嫂嫂考虑的,你就放心吧。” 钱姨娘哪里能放心?还待再说。 云娇忙道:“我想起来我屋子里还有些东西没放好,我得回去收拾一下,那些不能落在旁人眼里,否则便将我那方子学了去了。 姨娘,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她说着,便快步走出门去了。 “诶?”钱姨娘在后面伸着手想要留她,见她跑得那样快,不由放下手来笑骂了一句:“这丫头……” 转眼,又过了半月有余。 钱姨娘其中也提过几回把云庭纳妾这事儿,怕把言欢真的把人一顶小轿抬进门来,云娇都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如今哥哥有了嫂嫂,她不打算再管那么多了,除非是确实要她出面,她自然不会逃避。 天气渐渐的冷了,钱姨娘身子越发的重了,她也没有心神管那么多,提了几回见云娇真不想管之后,也就没再说起过。 这半个月,云娇过得有些忙碌,但还算惬意,除了去采买偶尔会遇到杨氏之外,也没有什么糟心的事了。 当然,也会时常遇到茹玉,她对茹玉并不厌恶,只是不大欢喜杨氏。 她不能去瞧秦南风,但也时常叫谷莠子送些吃食去,叮嘱他好生养着,半个月下来,听说他的身子已然大好了。 云娇安心了,每日采买回来便忙着做茶饼,如今除了秦南风给她的八千两,她身上真不剩多少银子了,得多做些茶饼,先挣些银子傍身,否则到要用的时候,可就欲哭无泪了。 她想着,秦南风的银子,等见了他便还给她。 这日,她等着吃中饭,正蹲在院子里逗八两,便听外头传来了炮仗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还挺近的。”她漫不经心的道:“不知谁家有喜事?” “不曾听说近日附近谁家有喜事啊。”蒹葭皱着眉头想了想:“黄菊,你听说过吗?” 黄菊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姑娘,吃饭了。”曲嬷嬷端着个大碗,从小厨房里往钱姨娘屋子里去。 “来了。”云娇也不曾将炮仗的事放在心上,答应了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裳,便打算进屋子去吃中饭。 第818回 纳妾 这半个月,云娇过得有些忙碌,但日子总还算惬意,除了去采买偶尔会遇到杨氏,总是叫她纠缠着说话之外,也就没有旁的什么糟心的事了。 当然,她出门也会时常遇到茹玉,她对茹玉并不厌恶,时日久了也拿他当朋友,遇见了便说会儿话,只是不大欢喜杨氏,所以待他并不是十分亲近。 她不方便去瞧秦南风,但也时常叫谷莠子送些吃食去,让谷莠子叮嘱他好生养着,半个月下来,谷莠子便传来了消息,说秦南风的身子已然大好了。 云娇听了信便安了心,每日清晨按时采买,回来便忙着做茶饼,如今她手里除了秦南风给她的八千两交子,真的可以说是两手空空了。 得趁着有空多做些茶饼,先挣些银子傍身再说,否则真到要用的时候拿不出钱来,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至于秦南风那笔银子,哥哥如今成亲了,她也没什么地方要用银子的,便打算等见了他便还给他。 这日晌午,她做完了茶饼等着吃中饭,正蹲在院子里逗八两,便听见外头传来了炮仗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好不热闹。 “这声音听起来不远。”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是周围谁家有喜事?” “这几日不曾听说近日附近谁家有喜事啊。”蒹葭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便扭头问:“黄菊,你听说过吗?” 黄菊摇了摇头:“我也不曾听闻。” “姑娘,吃饭了。”曲嬷嬷端着个大碗笑着喊了她一声,便往钱姨娘屋子去了。 “来了。”云娇应了一声,也不曾将炮仗的事放在心上,起身理了理衣裳,便打算进屋子去吃中饭。 八两却“喵”了一声,撒娇的踮起脚蹭她的手。 她看着欢喜,又弯腰摸了摸八两的脑袋笑着道:“八两乖,你自己玩去吧,我得吃饭去了。” “喵。”八两眯着眼睛蹭着蹭她的手,呼噜呼噜的很是享受。 云娇站直了身子吩咐道:“蒹葭,去给它拿点小鱼干来吃吧。” 蒹葭还未来得及答应,便见谷莠子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姑娘,前头出大事了!” “怎么了?”云娇吃了一惊,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老爷、老爷他给少爷抬了个妾室回来了,正往大少爷院子去了,小的路过恰好瞧见了,姑娘快去看看吧。”谷莠子弯着腰扶着膝盖喘了口气。 “抬回来的?用轿子?”云娇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那日父亲说把人抬回来,她还当他说的是气话,不曾想他居然真这样做了。 “可不是吗,除了轿子还能有什么。”谷莠子总算喘过气来了:“小的到门口,恰逢轿子停在那处放鞭炮,我问了春雷才知道,原来是老爷给少爷纳妾了。” “那你怎么突然来了?”云娇忽然想起这事儿。 谷莠子早上来过一回了,寻常这个时候若是无事,他是不会来的。 谷莠子听她问起这个:“小的才从秦少爷那回来,秦少爷方才出门了,去了赵大将军府上,叫小的来同姑娘说一声,说晚些时候来瞧大少爷同姑娘。” 云娇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谷莠子走后,云娇站在原地有些怔忡,父亲好好的何故要做这事,明知道哥哥不会点头的。 “姑娘,咱们快去大少爷那处瞧瞧吧?”蒹葭满面焦急。 云娇微微蹙眉,顿了片刻摇了摇头:“眼下,我不能去。” “为何?”蒹葭不解。 “父亲既然做了这样的事,那他和母亲定然也在。”云娇思索着:“哥哥必不会应允,免不得又要同父亲起争执,我若是去了便是上赶着去给父亲出气呢。” “也是。”蒹葭有些忧愁:“那该怎么办呢?” “晚些时候再去瞧瞧吧。”她想了想,眼下也就只能等了。 她扭头瞧了瞧钱姨娘的屋子,好在姨娘不曾听见这事儿,否则还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呢。 “不然,奴婢先去看看吧?”站在一旁,一直不曾不作声的黄菊开了口。 云娇看了她一眼:“也成,你小心些,父亲同母亲若是不在,你便回来叫我。”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云娇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在哥哥成亲之前,她还在想着等喜事办完了,就将黄菊打发了。 可她这些日子安分守己的很,半丝也不像从前,她倒是有些无从下手了,只盼她是真的不想打旁的主意了。 “娇儿,吃饭了。”钱姨娘在廊下唤她:“还站在那处卖什么呆?” “来了。”云娇转头便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 姨娘原本就不能太过操心,如今身怀六甲,更不能太过忧思,还是先不告诉她的好。 可她心里清楚,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一顿饭,云娇吃的味同嚼蜡,一直心不在焉的看门口,姨娘说了什么她都没有留意。 “娇儿,你怎么了?”钱姨娘瞧着她:“我看你有些不大对劲。” “没什么。”云娇朝她一笑:“我在想,哥哥嫂嫂昨日不曾来,今朝怎么还不来吃中饭。” “也是。”钱姨娘停住筷子道:“你若是想他们了,回头去叫他们不就成了?让他们晚上来一道吃夜饭。” “我等会就去。”云娇埋头,快快的将碗里的饭吃完了。 “你慢些吃,急什么。”钱姨娘在边上笑。 云娇放下碗,起身洗了把脸道:“姨娘,我去哥哥那了。” “你这么急做什么?”钱姨娘有些好笑,这一双儿女几乎天天见面,还这样亲,她看着很是欣慰。 “没事儿,我去瞧瞧嫂子。”云娇说着便出了门。 走到院门口,她才问蒹葭道:“黄菊还不曾回来吗?” “不曾呢。”蒹葭有些担心:“姑娘,你现在去了,遇见老爷怎么办?” “我先不进去,先躲在边上看看情况。”云娇吃饭的时候便想好了,她在院子里也心神不宁的,倒不如去青玉院门口悄悄的瞧一瞧。 第819回 送回去 两人快要到青玉院,瞧见了躲在墙角处的黄菊。 “怎么样了?”云娇走过去小声问。 “奴婢不敢去门口瞧,老爷和夫人都在里头,少爷叫老爷把人弄走,老爷不肯,两人起了好大的争执,夫人说了几句也叫少爷驳回去了。”黄菊压低声音道。 云娇才点了点头,这些她都已经料到了,只是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哥哥会点头吗? 若是哥哥死活不肯,可这姑娘都抬回来了,还能怎么办?送回去定然是不成的,人家姑娘没了名声,回去便生不如死了。 她一向聪慧,遇上这样的事情却也为了难,一时间拿不定个主意。 就在这时,边上的蒹葭突然便将她往里推:“老爷出来了。” 云娇躲在里头,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去瞧,果然瞧见父亲母亲带着几个小厮婢女出了院子离开了。 她瞧着他们走远了,这才理了理衣裳,从墙角处走了出来,往青玉院里走去。 才进院子,便瞧见把云庭冷着脸站在院子里。 夏静姝站在廊下,瞧见她勉强笑了笑:“妹妹。” 她身后的蔓青蔓紫脸色都不好看。 而把云庭对过,站着一女子,着一身胭脂色的衣裙,瞧着婀娜多姿的。 “哥哥,嫂嫂。”云娇走过去站在把云庭身侧,朝着那女子看了过去。 这女子生的一张容长脸,肤若凝脂,眉眼细长,瞧着有几分夏静姝的柔美,眼角上挑,却又多了几分夏静姝没有的妩媚。 她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手似乎都无处安放了。 云娇瞧了瞧哥哥,又回头瞧了瞧自家嫂嫂,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便问那女子:“你是白家的姑娘?” “不是……”那女子低下头。 后头的小婢女开口道:“我家姑娘是颜家的三姑娘,我们老爷在国子司业当差。” 云娇仔细的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国子司业不过是个六品官,父亲平常绝不会同颜大人交好,不过哥哥明年二月便要科举了,这国子司业可是要在科举之时在外头当差的,父亲怕是想叫颜大人到时候对哥哥照应一二,这才抬了他家的姑娘回来。 不过,想来这颜大人对她父亲怕也是有所求的,否则怎会把如花似玉的姑娘白白地送给她哥哥作妾? “你是谁?”颜三姑娘打量着云娇。 “这是我家九姑娘。”蒹葭脆生生的道。 颜三姑娘便笑了:“原来是九妹妹。” “你是嫡出的?”云娇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心里知道,这姑娘肯定不是嫡出,颜大人就算官职再低,也不会将嫡出的姑娘这样随意叫人抬回来的,传出去未免太难听。 但她总不能开口就说人家是庶出的吧? 颜家三姑娘顿时便不笑了,似乎有些不悦:“我是庶出。” 云娇还待再开口,把云庭便道:“娇儿,别同她说了。” 他说着,拧着眉头朝着边上道:“金不换,你将颜姑娘送回家去。” “九霄……”夏静姝刚想阻止。 “郎君,你这是何意。”颜家三姑娘当即便往前一步,望着他潸然泪下:“宝芝才来不过片刻,不知何处惹的郎君嫌弃,竟要将我赶回家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着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从前便听人说起过把家大少爷,不仅人生的俊俏,读书也是一把好手,今日一瞧果然如此,这人生的真是玉树临风,不苟言笑的模样更添几分出尘之气,惹的她几乎舍不得移开眼去。 她也瞧见了,这个正房夫人不比她姿色差,又是新婚燕尔的,他偏向她也属寻常,她对此并不大在意。 她姨娘自来便教她来日方长的道理,她不急,左右进了门,往后有的是机会。 她边上的小婢女连忙扶着她,拍着她的后被小声劝说着。 把云庭脸色更难看了些。 云娇同瞧了瞧自家嫂嫂,很明显能瞧出她脸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 “我不是你的郎君。”静默了片刻,把云庭毫不客气的道:“你若是不肯回去,那便去找家里抬回来的人,我这院子里是不留外人的。” “郎君,你难不成让我去找父亲?你这分明是在羞辱我,我……我还是死了算了吧……”她说着便欲朝着廊下的柱子撞过去。 “姑娘……”她的小婢女尖叫了一声,忙死死的抱着她,急急的道:“大少爷,哪有儿子把姨娘送给父亲的,你这是把我家姑娘往绝路上逼啊……” 把云庭紧紧拧着眉头,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行事的姑娘,一时间觉得棘手的很。 云娇也不好替他们做主,只好在边上干看着。 颜宝芝同婢女一个不停的哭泣,一个委屈的数落,一主一仆闹腾着,院子里真是好不热闹。 夏静姝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站在把云庭另一侧道:“好了,别哭了。” 颜宝芝顿时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她:“姐姐,你留下我吧,我绝不会与你争宠,给你同郎君当牛做马都成,可千万不能将我送回去,那样还不如叫我死了呢……” “你别叫我姐姐。”夏静姝心烦的,挥了挥手道:“蔓青,去将西侧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了。” “姝儿……”把云庭想要阻止。 夏静姝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颜宝芝闻言垂目行了一礼:“谢少夫人。” 暗暗的,她却露出一个笑来,瞧瞧,这不就留下来了吗?这少夫人看着好说话的很,往后不怕斗不过她。 “乌烟瘴气。”把云庭丢下四个字,拉着夏静姝进屋子去了。 云娇忙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把云庭便道:“妹妹,你回院子去吧,晚些时候我同你嫂子去你那处。” 云娇跟上来只是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劝慰她是不会劝了,她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劝,心里头正为难呢,听了哥哥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她了解哥哥,哥哥这样说话便是心里头有主意了。 “好。”云娇瞧了瞧夏静姝:“嫂嫂,我先回去了,你……别搭理她便是了。” 刚才那一哭一闹一撞柱的,她已然瞧出这个颜宝芝是个厉害的角儿,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她家嫂嫂善良柔弱,哪里是那颜家姑娘的对手? “妹妹放心吧。”夏静姝对着她笑了笑。 云娇答应一声,这才转身去了。 第820回 委屈你了 云娇走后,把云庭牵着夏静姝的手,让她在榻上坐下,自己也在她身畔坐在下来。 “九霄。”夏静姝先开了口:“父亲都将人抬回来了,万万没有送回去的道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要不然就留下吧,我不怪你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很不好受,可她也知道这不怪把云庭,若真照着他说的把人送回去,那颜宝芝是讨不了好,她却也要落的个善妒的名声,那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再说了,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把云庭能一心一意待她就成。 “姝儿。”把云庭看着她:“我有个事同你商议。” “什么?”夏静姝有些疑惑。 “我想带你走。”把云庭说了一句,垂下眼:“只是我娘那处,我又有些不放心……” 他不想委屈了夏静姝,但也不能不孝,钱姨娘如今身怀六甲,他这个时候出远门,似乎有些不大好。 “走?”夏静姝一愣:“咱们能走去哪儿?这里是你家。” 她说着想起什么来:“你难不成想搬到妹妹的铺子里去? 那不成的,那是妹妹的铺子,再说了,咱们长了脚,那个颜家的姑娘也长了脚,到时候她不会去寻我们吗?” 云娇铺子里盖的房子,前些日子已然竣工了,如今倒是可以住了。 可她觉得,这条路行不通。 “要走便走远一些,不留在帝京。”把云庭顿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带你回青州书院读书去,只是我又不放心我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一道走。” “青州?”夏静姝有些惊讶,思量着摇了摇头道:“那太远了,即便是娘同意,父亲也定然也会阻止的,且娘如今身子不便,经不得长途跋涉。” “我也知道,就是这一桩事为难。”把云庭眉头紧锁着。 夏静姝想了想,柔柔的望着他道:“九霄,不然这样吧,你去青州读书,我留下来照应娘,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你留下来?”把云庭一怔,随即便摇了头:“不成,你留下来我不放心。” 他就从未想过将夏静姝留在家中,他出了远门,怎会放心把她放在连燕茹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如今院子里又来了一个赶都赶不走的。 再说,他想带她走,本就是想要躲避家里的纷争。 “那要如何?”夏静姝温柔的劝解他:“咱们总不能不管娘吧,左右这离科举也没几个月了,用不了多久,你不就回来了吗?” 把云庭想了想道:“不然,咱们去同妹妹商议一下吧,她一向主意多。” 他说着站起身,抬手牵过她。 “也好。”夏静姝答应了。 两人并肩出了屋子。 颜宝芝正在院子里让人将东西搬进屋子去,瞧见了他二人连忙上前来行礼:“少爷夫人,你们这是要出去吗?我还想着等一会儿去给夫人敬茶呢。” 把云庭像是不曾听见。 夏静姝勉强“嗯”了一声。 “金不换,你在做什么?”把云庭拧眉。 金不换闻声忙上前来:“少爷,我叫他们将不必要的东西先放到后头的空屋子去。” “不用搬了。”把云庭有些不悦的扫了一眼那些东西:“你去博观院,叫人给她收拾个院子。” 他不想把这个女子留下来,可又没法赶走她,但也不想叫她住在他的院子里,不管他同夏静姝出不出远门,也不想叫把言欢硬送来的女子在这碍眼。 “少爷,你这是愿意留下我了?”颜宝芝顿时欢喜起来,瞧着他两眼放光。 “走。”把云庭瞧也不瞧她,拉着夏静姝走了出去。 他瞧见这个颜宝芝便想起她是把言欢硬塞进来的,看着就觉得心烦。 当初,把言欢逼着他娶他不愿意娶的女子,好在妹妹聪慧,替他想了主意娶了心上人,但也叫妹妹耗尽了钱财。 如今他都娶了妻,父亲还是要逼着他收不想收的女子,他想想便烦心的很。 颜宝芝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她要把把云庭身旁的女子变成她。 …… 云娇回院子之时,不曾想钱姨娘已然在院子里巴巴的等着她了,叶亭玉也在一旁。 她一瞧钱姨娘的脸色,便知晓叶姨娘定然对她说了父亲给哥哥纳妾之事。 “娇儿,你总算回来了。”钱姨娘见她连忙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你哥哥那里如何了?是不是又同你父亲闹了?” “没什么大事。”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嫂子把人留下了,哥哥说等会儿过来。” 钱姨娘听说没什么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静姝她是个有分寸的。” “那还用说,少夫人是个好孩子。”叶亭玉在一旁接过口称赞。 钱姨娘叹了口气:“只是遇上了这样的糟心事,她心里头怕也不好受,不过这人都抬进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姨娘你就别操心了。”云娇扶着她往屋子里走。 “你说你父亲这些日子也不曾少来,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这事做了,连招呼也不曾打一声,真是有些不像话了。”钱姨娘对把言欢所做的事颇有怨言。 “他做事情你还指望他考虑你?做梦吧。”叶亭玉说起把言欢时,一向不吝冷嘲热讽。 “娇儿,这可该怎么办?”钱姨娘忧心忡忡。 “哥哥嫂嫂他们会有法子的,若是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云娇并不大在意。 只要哥哥心里头没有那个颜宝芝,那还担忧什么? 往后,大不了多防备着些就是了。 三人进了屋子坐了一会儿,钱姨娘一直颇为忧虑,叶亭玉不时的说些话安慰她,又将话头扯到旁的地方去了。 云娇在一旁听着,默默无言,劝了姨娘也不肯听,她天生就是个爱操心的命,可偏偏又拿不定主意,她吃着果子暗暗摇头。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把云庭同夏静姝便来了。 钱姨娘一见他们,忙起身上前拉住了夏静姝的手:“静姝,好孩子,委屈你了。” 第821回 深谙后宅之道 娘。”夏静姝垂下头:“我不委屈。” 钱姨娘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把云庭:“人可安置下来了?”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我来有事同你和妹妹商议。” 叶亭玉闻言笑着起身告辞:“我先回院子歇会儿去了。” “你再坐会儿。”钱姨娘挽留她。 “不了,你们说话。”叶姨娘笑着对她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 “那你慢些走。”钱姨娘跟着叮嘱了一句。 “娘,你坐。”把云庭走上前,同夏静姝一左一右的扶着钱姨娘到榻边坐下。 “什么事?”钱姨娘扭头看着把云庭。 “娘。”夏静姝先说话了,她怕把云庭不好开口:“九霄想去青州读书。” “回青州?”钱姨娘一愣,盯着把云庭:“在家里,你父亲不是教的好好的吗,怎么又想着要去青州了?” “家学不是不开了吗?再说我与他如今相看两厌,看着他,我读书也读不进去。”把云庭说起把言欢便有些不悦,接着又解释道:“前些日子,青州的学究给我写了信,还盼着我去呢,我正巧也想去瞧瞧他老人家。” “那这事儿你定下了?”钱姨娘心里有些舍不得。 “嗯。”把云庭狠了狠心点了点头。 “定下了那就去吧。”钱姨娘知道不能耽搁了他的学业,并不曾多加阻拦,她侧头看着夏静姝:“静姝也一道去吗?” “娘,我不去,我在家陪你。”夏静姝柔声道。 “那不成。”钱姨娘当即便拒绝了:“你们这才成亲,哪有分开的道理,你留在家里天天去请安,我也不放心。 再说,绍绍出门在外,总要人照应,你跟着绍绍一道去吧。” “可娘这里……”夏静姝有些为难。 “我不用你陪,我有娇儿呢。”钱姨娘说着便笑了。 三人齐齐看向坐在一旁的云娇。 云娇在边上无所事事的把玩着腰带上的璎珞,听姨娘说到她,才抬起头粲然一笑:“姨娘交给我就成了,哥哥嫂嫂只管放心去吧。” 她觉得,哥哥嫂嫂这个时候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夏静姝看向把云庭,她知道云娇肯定会答应,却不曾料到钱姨娘竟这样干脆,毕竟钱姨娘平日里可是有些优柔寡断的。 “我本就不放心静姝一个人在家中。”把云庭站起身道:“既然娘让她跟我一道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自己家人客气什么。”钱姨娘拉过夏静姝:“你身子弱,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可要照应好自己。” “娘,你放心,我如今身子已然比从前好了许多,我会照应好九霄的。”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把云庭,又飞快的低头。 把云庭眼中不由有了笑意。 钱姨娘见他二人恩爱,也颇为欣慰:“既然决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随九霄。”夏静姝回道。 钱姨娘便看向把云庭。 把云庭道:“今朝是来不及了,明日吧。” “这么急?”钱姨娘又想起什么来:“那那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安排?就这么留在家中吗?” “我会同她说清楚的,不至叫她耽搁了终身。”把云庭这会儿已然冷静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平和。 “那就好,那是你父亲做的事,人家姑娘是无辜的,你带着静姝,好好同人家说。”钱姨娘仔细的叮嘱。 “知道了。”把云庭答应了。 “那你们既然明天就要出发,我就不留你们了,快些回去收拾东西吧。”钱姨娘说着松开了夏静姝的手。 “娘,我送送哥哥嫂嫂。”云娇跟着站起身来。 “你去吧。”钱姨娘笑着点了头。 出了门,到了云娇屋子门口,她开口道:“哥哥嫂嫂,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样东西。” 她说着,快步进了屋子。 把云庭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奇怪,不知她要拿什么。 不消片刻,云娇便出来将手中的票据递给了夏静姝:“嫂嫂,我只有这些了,你们要出远门,拿着做盘缠吧。” 夏静姝低头仔细一看,是张二百两的交子票据,她像烫手似的忙将票据塞回云娇手里:“我手里有银子,哪还能再用你的钱呢。” 把云庭娶她,使的都是云娇手里的钱,这些她都知晓,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里还肯再拿她的银子。 “嫂嫂,你拿着吧。”云娇将票据又递了回去:“你们在外头难免不方便,我手里有铺子,天天都有进项的,你们不必担心我。” “我知道你有铺子,但也要给你自己留些体己钱。”夏静姝将票据又塞回她手中,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我来的时候,我娘把不少聘礼都折成了银子给我带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出门多带一些银子,总归安心……”云娇还想再劝。 “妹妹。”把云庭开口道:“都是自家人,倘若真的过不去,你嫂子也不会这样客气的,你还是先收起来吧。” “那好吧。”云娇便将票据收了起来:“我还真就这么点家当了。” 她这说的倒是真话,说着,三人都笑了。 “哥哥嫂嫂,那个颜宝芝,你们打算如何同她说?”笑了一阵,云娇想起这事儿来,便问了一句。 把云庭沉吟了片刻道:“先同她商议,她若是不肯,便直接打发了吧。 她若是实在不肯走,那就随她,左右我不会搭理她。” “这不成。”夏静姝当即便否了:“她好歹也是颜家的姑娘,不是外头随意买的,不能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养在家里也不妥,母亲一定会拉拢她,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那你说该如何?”把云庭听着有些头疼,后宅这些事,他真是不大弄的明白。 这也是他为什么发誓只娶夏静姝的缘故。 “还是好生同她说吧。”夏静姝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她在夏家,又没个姐妹,一家人都宠着她,她哪会这些弯弯绕? “妹妹你说呢?”把云庭看向云娇,他知道妹妹一向深谙后宅之道。 第822回 麻烦 既然哥哥叫我说,那我就说了。”云娇笑了笑:“若是说错了,你们可别怪我。” “什么话。”夏静姝嗔的她一眼。 “那好。”云娇顿了顿道:“其实,哥哥方才说的话也不错,是要商议,你们两人一道同她说清楚事情的原委,让她知道是父亲背着你们这样做的。 然后也别说什么打发了,那话说起来太过难听,哥哥你又不曾承认她的身份。 便径直同她说,留下来也是一辈子守活寡,若是她愿意,你们两人便客客气气的将她送回家去,同颜家解释清楚了。 父亲这事儿是悄悄的办的,估摸着颜家也不曾大张旗鼓,只要叫颜家稍微遮掩一些,她就还是个清清白白姑娘,往后还能找个好人家。” “妹妹这个法子好。”夏静姝一听,顿时笑看着把云庭:“你说的不错,妹妹果然聪慧过人。” 这样周到的法子,她可想不出来。 “可是,若是这样做了,她还是不肯走呢?”把云庭还是有些疑虑。 “她若是实在不肯走,那你便去同她父母说清楚,不是你想耽搁她的,是她自己的选择。 到那时候,她依然坚持要留下来,那就不是你的错了。”云娇眨了眨眼睛:“左右,家里头也不多她一张嘴,人父亲弄回来的,他自然要养着,你只要不往她那去便成。” 把云庭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如此甚好。” “那若是这样安排好了的话,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去青州了?”夏静姝忽然问。 “你不想去青州吗?”把云庭问她。 “不是,我长到这样大还不曾出过远门,自然是想跟着你出去见识见识的。”夏静姝解释:“不过,我觉得离科考也没几个月了,这样来回折腾,会不会影响你?” “不会,我这也是去求学,顺便拜访故友,再去陪陪学究,我许久不见他老人家了。”把云庭拉过她:“况且,我不也想你每日到那妇人跟前去受气,这家里头又来了一个,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咱们不如远远的躲开。” 夏静姝有些羞赫的答应了:“我听你的。” “妹妹,我们先回院子去了。”把云庭朝云娇说了一声,牵着夏静姝去了。 “姑娘,你说颜家那个姑娘会走吗?”蒹葭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云娇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她吧。” …… 傍晚时分,金不换来请云娇,说大少爷有事要同她商议,又压低了声音说秦少爷来了。 云娇心里有了数,回屋将交子票据拿上了,带着蒹葭便去了。 她故意不曾带黄菊。 黄菊在院子里瞧着她二人的背影,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方才听了金不换的话,她正满心欢喜呢,姑娘就叫她留下来守着院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想到这里心里一跳,难不成姑娘察觉了她的意图? 不可能,她从来都没有在人前表露过对秦少爷的情意,那姑娘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急又恨,可也无可奈何,只能闷闷不乐的坐在台阶上发起呆来。 云娇进了青玉院,便瞧见秦南风一个人站在廊下,无所事事的看着天空。 “我哥哥嫂嫂呢?”云娇走上前去,有些奇怪的问。 秦南风瞧见她便笑了,回头看了看屋子里:“他们在屋里收东西,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我在里头待着不大合适。” 云娇抿唇一笑,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身上可都好利落了?” “那是自然。”秦南风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早就好了,只是我娘一直不让我起来,这些日子躺的我骨头都软了,今朝总算是肯放我出来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拿出那些交子的票据:“这些还给你。” “做什么?”秦南风瞧了瞧那些票据,收了笑意。 “什么做什么?”云娇蹙眉:“这不是你的银子吗?还你呀。” “你先拿着,我如今用不上。”秦南风不曾伸手去接。 “我也用不上。”云娇往前走了一步,想将票据塞在他手上。 秦南风往后退了几步笑着道:“不如你先替我保管,回头我要用了再同你说。” “那不成……”云娇自然不肯。 秦南风却转身进了屋子,云娇自然也跟了进去,不过哥哥嫂嫂都在,她也不好拉拉扯扯的,只好先将票据收了起来。 “娇儿来了。”把云庭招呼了一声。 “嗯。”云娇看了看忙忙碌碌的两人:“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不用,我同你哥哥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若是闲不住,给我们点盏茶来吃。 这出了门,可得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吃上你点的茶呢。”夏静姝笑着道。 “那行。”云娇答应了一声,在书桌边上坐下,叫蒹葭去预备要用的东西了。 秦南风在一旁同把云庭说着话。 云娇边点茶,边听他二人闲谈。 到后来,把云庭想起个事儿来问秦南风:“对了,那个连景怎么样了?身子可大好了?” “他。”说起这个,秦南风一向舒朗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霾:“我舅舅今朝同我说了,连景是被他从马上挑下来的,摔断了左腿,到如今还不曾能下床呢。 连侍郎说大夫诊治了,说即便是以后好了,也会不良于行,他如今他见了我舅舅便如同个仇人一般,你家大夫人的父亲,当朝宰相,这些日子不知道给官家上了多少札子,说的都是我舅舅。” “连景将来会不良于行?”把云庭皱起了眉头:“这可麻烦了,连景可是连侍郎唯一的孙子,这若是不良于行,往后科举的路也就算是断了,连侍郎自然会对你舅舅恨之入骨。” “可那也不能怪我舅舅,是他先对我动的手,不曾要了他的命也算是便宜的了。”秦南风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平日里随和,眼里带了些戾气,身上的气势便显露出来。 “话虽如此,可如今你没事,他却不良于行了,你舅舅往后麻烦恐怕少不了。”把云庭有些担忧。 第823回 你就是要气死我 再说连侍郎同连宰相又是兄弟,这下怕是要起来对付你舅舅,之前连宰相想拉拢你舅舅,但不曾能成事,当初可能便记了仇,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把云庭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我也同舅舅说了。”秦南风拧着眉头:“他们这些人,说领兵打仗是一窍不通,但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便能置人于死地,不得不防。” “这话对。”把云庭赞同的点头。 “可我舅舅也听不进去,他总说他是个武将,跟那些文人不同,也不想同他们掺和。 又说我这事情,哪怕是闹到官家跟前他也不理亏,我叫他压根儿就不曾将连家放在心上。”秦南风言语间露出了极少见的忧虑之色。 “这几天好好劝他,这朝堂之上不比在边关带兵打仗,做大将军虽也要有勇有谋,可面对的最多的还是战场的厮杀。 但朝堂之上,可就不同了,区区几句话之间便是刀光剑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你舅舅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是连宰相党羽众多,不得不防。”把云庭一脸正色的劝告道。 “我明白。”秦南风点头:“我明日送你走了,再去同他说说。” “嗯。”把云庭又叮嘱道:“你一定要说的仔细些,这事儿一定要放在心上,若是可以的话便叫他请官家恩准到边关去,再留在帝京,还不晓得会有什么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南风心里并不轻松。 他虽未经历过朝堂之事,可也晓得其中的利害,舅舅就是太过忠直,这一点自然是好,但却也不好。 云娇听了这番话,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在桌边上坐下,云娇分了两盏茶给他们,又喊夏静姝:“嫂嫂,快来,茶点好了。” “来了。”夏静姝答应了一声,走到把云庭身旁坐下。 秦南风吃了茶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云娇那些票据到底也没能还给他,只好又先收了起来。 翌日午后,把云庭带着夏静姝乘着马车去往青州。 把云庭是趁着把言欢不在家出发的,为了避免事情泄露叫连燕茹察觉,云娇也就不曾去送他们。 家里头人都不晓得把云庭夫妇二人要出远门,只当是他陪着妻子逛集市去了,守在门口的春雷也不曾当回事,自然不曾去连燕茹跟前通风报信。 直至第二日清晨,把云庭同夏静姝一夜未归,家里头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娇清晨去请安的时候,便叫有些气急的把言欢给盘问了:“把云娇,我再问你一回,你哥哥到底去哪儿了?” “女儿真的不知晓。”云娇低着头,看起来又害怕又委屈:“女儿清晨去找大嫂嫂了,可是哥哥和嫂嫂都不在,院子里的婢女也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怎么可能,你哥哥去哪儿怎么可能不同你说?”把言欢拍着桌子,根本就不信。 “你小点声,吵得我头都大了。”把老夫人很是不悦。 “母亲,儿子也是太着急了。”把言欢见到自家母亲开了口,顿时变得温和了些。 “九丫头你说,你真不知道你哥哥去哪儿了?”把老夫人端坐俯视着云娇,看起来颇具大家老夫人的风范。 “是,孙女儿真不知道。”云娇还是这句话。 她昨日同哥哥他们都说好了,哥哥嫂嫂去了青州这事儿若是从她口中说出来,那她可就免不了一顿责罚,父亲定然会说她知情不报,而后她他来一顿家法。 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娇儿,你同你哥哥嫂嫂走的最近,你说他们能去哪儿?”连燕茹一贯温和,这个时候开口也是不紧不慢的。 云娇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母亲……母亲不然派人去嫂嫂娘家问一问吧,或许哥哥是陪着嫂嫂回娘家了。” “金不换,你快去。”把言欢想也不想就挥了挥手,打发了金不换去了。 把言欢脸色不好看,众人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把言笑瞧着这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怕邹氏到时候又多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干脆就找借口带着两个儿子回院子去了。 只留下了把言欢夫妇和几个孩子陪着把老夫人。 把老夫人慢慢的吃着早饭。 把言欢不开口,屋子里谁也不敢开口,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口,眼观鼻鼻观心。 云娇是最辛苦的,她得陪着他们站着。 把老夫人吃罢了早饭,又等了大概有两刻钟,金不换终于回来了。 “老爷。”他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人可在夏家?”把言欢有些迫切的问。 “不在。”金不换抬起头来:“夏家的夫人说,少爷带着少夫人去了青州,昨日特意去同他们辞行了。” 这是云娇的主意,这话要是从她口中出来,那她定然免不了一顿打,但若是从关氏嘴里出来,那便是父亲也奈何不得人家了。 反正哥哥嫂嫂已经走远了,眼下去追也来不及了,她虽还是免不了一顿责骂,但也只是责骂而已,又不疼,她不怕。 “什么?” 把言欢同连燕茹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两人都是一脸震惊。 “你说,绍绍她带着静姝去青州了?好好的去那边做什么?”把老夫人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夏家的夫人说,少爷要去求学,少夫人也跟着一道去照应他。”金不换回道。 把老夫人顿时看向把言欢,一脸怒意的道:“我怎么说的?我叫你好好的,都是娶了儿媳妇的人,做事就不能好好的想一想,你非要跟他作什么对?你怎么就知道静姝不能生孩子了? 想一出是一出,还不声不响的把人抬进来了,这回好了,绍绍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不管,你给我把他追回来!” “母亲……”把言欢一脸为难,这人都走了这么久了,恐怕都要到了,哪里能追得回来? “你别叫我!”把老夫人气的直拍桌子:“你这个逆子,你把我孙子气走了,你就是要气死我!” 第824回 借刀杀人 母亲,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把言欢有些焦头烂额的,他只觉得自家儿子一向稳重,没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的就带着夏静姝去了青州,一定是那女子怂恿他的。 他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心急了。 把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现在赶紧把那个颜家的姑娘给我送回去,然后去把我孙子接回来。” 把言欢顿时为难起来:“母亲,这人都抬回来了,哪有送回去的道理,万万不可。” 他说着看向连燕茹,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性子,要真是不依不饶,且有的闹腾了。 “对啊母亲,这不是得罪人吗。”连燕茹开了口,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得罪个六品小官也不要紧的,但是,可就坏了老爷的名声了,这个不是寻常的出尔反尔,把人家女儿抬回来又送回去,要那些谏官晓得了,到官家面前去一说,那可不得了。” 把老夫人一听有碍于自己儿子的前途,自然不会再闹,但心里还是不服气:“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任由我孙子在外面吗?” “母亲,你别着急。”把言欢宽慰道:“这也没几个月就到科举了,到时候他自然会回来的,他到青州去,也正好可以静下心来读书,其他的事情等科考过后再说。” “你就不去追他吗?”把老夫人很不满。 “母亲,那孩子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说了他也不听,若是闹将起来,反倒耽搁了他读书,左右时间也不长,就由他吧。”把言欢很是无奈。 这是他母亲的,他不得不孝,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把老夫人叹了口气,心里头还是有气,挥了挥手:“罢了吧,你们都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把言欢松了口气,连忙同连燕茹一道往外走去。 云娇转身往外走,抿着唇悄悄笑了笑,原本以为今天少不得一顿斥责,没想到倒叫祖母给她岔过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沾了哥哥的光。 颜宝芝不肯离开,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仔细的想想也就明白了。 倘若她不曾见过哥哥的玉树临风,也许还不会这样。 哥哥生的肖似父亲,父亲当年都生了哥哥,还能引得身为宰相之女的母亲青睐,到头来还想方设法的进了门,抢了姨娘的正妻之位,那哥哥叫这样的一个姑娘神魂颠倒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况且,这姑娘和她一样也是庶出,家里又只是个小门小户,能够进到这样的宅院里头来,虽说不是帝京顶尖的,那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她哪里还甘愿回去? 这么一想,她也就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眼下是不用管她,不过,这姑娘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哥哥不要她,她肯定是会被母亲拉拢的,到时候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呢。 云娇一路都在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她好端端的离开。 …… 隔日清晨。 云娇采买完时蔬,去了铺子送茶叶之时,便瞧见秦南风正在铺子里头坐着,捧这本书就着茶翻看着,好不自在。 “你怎么在这儿?”云娇笑着走了过去。 “来了?”秦南风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你要来送茶饼,所以就在这儿等你了。” “是啊姑娘,秦少爷一早就来了。”吴先生在一旁也笑着说。 “等我做什么?”云娇好奇。 “咱们到里面去说吧。”秦南风指了指屏风后头。 “好。”云娇答应了。 两个人在外头大大咧咧的坐着,叫人瞧见了,说起来不好听。 秦南风见她答应了,顿时欢喜起来,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托着茶水的托盘,步履轻松的朝着屏风里头走去。 云娇也跟了进去。 黄菊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她许久不曾见过秦少爷了,在家里养伤这些日子想来时不曾出门,秦少爷比从前白净了许多,那面容俊秀的几乎都能赶上茹玉了,可又比茹玉有气概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气势,她看的有些呆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若是她也能到屏风后头同秦少爷一道吃一盏茶,那该有多好? 蒹葭在边上瞧着,总觉得黄菊有些不大对劲,她那样盯着秦少爷,那是何意? 到了屏风后头,云娇随意的在桌边坐了下来,抬头望着秦南风:“说吧,等我做什么?” 秦南风将自己的那盏茶端了出来,抬手给她到了盏茶,很自然的搁在了她跟前:“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同你说说话。”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云娇瞪了他一眼,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掩饰住唇边的笑意。 明知道这人没正形,可听了这话心里头还是抑制不住的熨帖,像是冬日里吃了一口蜜沙汤,又甜又暖。 秦南风只是望着她笑,眼底绵绵的俱是情意。 云娇装作看不懂,放下茶盏正色道:“你没话同我说,我倒是有话要同你说。” “什么?”秦南风依旧笑看着她。 “就是赵大将军的事情,我觉得朝堂上的事没有简单的,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我曾在书里头看过。”云娇一本正经,娓娓道来:“那些士大夫虽说都是靠嘴皮子的,但是你不得不相信他们的本事,也不得不相信人心险恶。 如今,连景瘸了,赵大将军同连家算是交了恶,原先不曾能拉拢他,连家原本就不大快活,如今更是要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了。” 她前日听了他同哥哥说这事之后,便一直在想这事儿,总觉得这不是小事,正想着给他提个醒,恰好今朝他来了,那就顺便说了吧。 “是,我正打算劝我舅舅去边关避祸呢。”秦南风说起这个,神色也不轻松。 “去边关是不成的。”云娇忧虑的道:“连宰相若是想要除掉你舅舅,最好的法子就是借刀杀人,你当去边关就没事了?” “借谁的刀?”秦南风面色一沉。 “官家的刀。”云娇缓缓地吐出四个字。 秦南风闻言顿时面沉如水,皱着眉头思索着,半晌不曾言语。 第825回 好大的狗胆 云娇顿了顿,又接着道:“自古武将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赵大将军大大小小的胜仗打了无数,每一回班师回朝,百姓都会夹道欢迎,这道上的欢呼声在皇城里头都听得到。 若是有心人想做文章,说赵大将军受到百姓拥戴,又以功高而自重,有不臣之心,那你们该当如何?” 秦南风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顷刻间又放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这满朝谁不知晓我舅舅一向忠心耿耿,为官家戍守边关任劳任怨,即便是从不与旁的官员来往,更是不结朋党,只一心守护大渊的江山。 再说,我舅舅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这样的人,官家还信不过吗?” 他明白云娇的意思,若真想避开这祸事,唯有辞官一途,可舅舅一心要守着大渊朝的江山,如今又正当盛年,怎会肯辞官? “小五。”云娇又继续劝他:“你好好想想。 这一回,你也得了封赏,帝京城说起你来,人人都知你是赵大将军一手带起来的亲外甥,假以时日你必不会比赵大将军差,甚至还会远胜于他。 你虽不是赵大将军的儿子,可在官家和满朝文武的眼中,你与是他儿子又有何异?” 秦南风沉寂了片刻,手紧紧攥着桌角道:“我舅舅断断是不会辞官的,我外祖一门,世代英勇,赵家的人,只有战死沙场,绝无辞官不做的道理。 我舅舅更是性子执拗,此事绝无可能。” “那便交出兵权,自请到边关小城去守城,也比留在这大将军的位置上要好。”云娇果断的道。 秦南风皱眉:“这与辞官有何异?” “没有别的法子。”云娇一手托腮望着他:“小五,你舅舅行军布阵自然不在话下,可朝堂之上,他是斗不过那些人,此事你要放在心上。” “我懂。”秦南风神色凝重。 “你懂了就好,那我回去了。”云娇说着站起身来。 “再陪我坐会儿。”秦南风拉过她,让她重新坐了下来。 “你又话同我说,叫我坐在这里做什么?”云娇有些哭笑不得:“我若是回去晚了,姨娘要担心我的。” “我还没谢谢你呢。”秦南风恢复了一贯的舒朗,笑看着她。 云娇坐正了身子:“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谢我。” 秦南风两手放在桌上,往前凑了凑:“我出去给你买两个糖人带回去吃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那么好打发了。”云娇白皙的手敲着桌子,笑着道:“怎么着也得三个糖人吧。” “行。”秦南风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若是想要,我连那摊儿都买下来给你。” “别动手动脚的。”云娇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嗔怒的瞪着她:“我要那摊儿做什么,我又不会做糖人。” “成,你说不要就不要,我这就去给你买。”秦南风说着便要起身。 云娇刚要拉住他,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吴先生,九姑娘的婢女怎么在这处?” 云娇一怔,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就被他隔着衣裳拉着手腕走到屏风边上,两人一道从缝隙处往外看。 “是韩元奎。”秦南风在她耳边小声道。 云娇点了点头:“吴先生同我说了,他无事总爱往铺子里跑。” 外头,吴先生笑着道:“九姑娘到后头去了,屋子里要添置些东西,姑娘得先看一看才晓得买多大的,什么样式的。” 他一把年纪,都快成精了,自然不会说云娇同秦南风在屏风里头,莫要说云娇待他一向大方,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他也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 韩元奎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蒹葭同黄菊:“原来如此,那她是不是刚刚送了茶饼来了?这回总该卖给我几块吧?” “韩少爷。”吴先生一听这话便苦着一张脸:“你这不是诚心为难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做的茶饼那都是有数的,哪一日该到了谁家她手里都有册子记着,我若是从中先拿给了你,岂不是要砸了我自己的饭碗吗?” “你看你这老头。”韩元奎半开玩笑的道:“我都来来回回跑了多少回了,你就不能帮我一回吗?” “不是我不帮你,姑娘立了规矩,实在不能破。”吴先生笑着道:“不如这样,倘若我为了你做了这事儿,姑娘不让我做这个掌柜了,韩少爷请了我回去可好?” 屏风后头。 “这老头果然精明,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你的眼光不错。”秦南风小声的道。 云娇闻言不由笑了,扭头想要说“那是自然”,却不料秦南风俯身同她耳语,凑的极近,一个不查便叫他的唇擦着她的眼睑而过,她顿时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就要跳开。 秦南风一把拉过她半圈在怀中,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头放在唇边,示意她别发出动静。 云娇僵直了身子,几乎半靠在他怀中,耳边传来他极快的心跳声,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奶香,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揉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她发誓她长这样大都不曾这样慌乱过。 秦南风手半圈着她,闻着她秀发上的香气,心砰砰直跳,唇上痒痒的,被她长长的睫毛划过的感觉还在,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也足够在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了。 他强忍着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怕吓着她了,他瞧见了她紧紧搅着衣角的手,看样子这小丫头已然有些吓到了。 外头,韩元奎开了口。 “吴先生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又不是九姑娘,哪养得起你这样的大掌柜。”他打了个哈哈,朝着院子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接着,便在桌边坐了下来:“那我就在这等着,等九姑娘出来了我问问她。” “我家姑娘都说了,要买茶饼先给定钱,哪日轮到你了再来拿,韩少爷还是别为难我家姑娘了。”黄菊忽然在这时开了口,且口气还颇为不客气。 韩元奎闻言大怒,大步走到她跟前怒斥道:“便是你家姑娘也不敢这样同我说话,你这婢女好大的狗胆!” 第826回 你好香 是你自己脸皮厚,我家姑娘明里暗里的拒绝你多少回了,你却总还死皮赖脸的跑到她铺子里来。 这满帝京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学我们家姑娘手里的茶饼方子吗?”黄菊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门边上,声音反而更大了。 蒹葭有些惊讶,又有些佩服,黄菊平时不怎么说话,看她对姑娘好像也不大上心,没想到却是个忠心的,她以前是错怪她了。 韩元奎又气又急,他就算是比不上秦南风把云庭他们,但大小也是个少爷,哪容得一个下人这样作贱? 他当即抬起手便打了过去,口中骂道:“好刁的一张嘴,一个婢女竟这样没规矩,我就先替你家姑娘管教管教你。” “韩少爷,韩少爷!”蒹葭慌忙去拦。 三个人牵扯着便往门边上去了。 “你这婢女,倒还有几分忠心。”秦南风在云娇耳畔小声道。 云娇已然逐渐定下神来,转身推了他一把,嗔道:“你送的,你若是欢喜,还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秦南风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错什么了? “待在这,别出声。”云娇匆匆叮嘱了一句,转身往后门去了。 黄菊是何用心,她心里一清二楚,她这样一来既博得了秦南风的好感,又对她表了忠心,她更不好赶她走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跨过后门进了院中,顿时松了口气,理了理衣裳,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之后,才抬步跨了出去。 这个时候,铺子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吴先生也上去拉架了,黄菊脸上已经挨了两下。 “姑娘来了!”蒹葭瞧见了云娇,顿时大喊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云娇走上前故作不知的问。 韩元奎闻声停了手,指着黄菊气冲冲的道:“九妹妹,你来的正好,你问问你这婢女对我说了什么?” 黄菊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她知道云娇同秦南风在屏风后的都听着了,她不必解释太多,姑娘会向着她,秦少爷也会觉得她是在护着姑娘,一定会记她的好的。 今朝也是运气好,正愁着没机会在秦少爷跟前表现自己呢,韩元奎就来了,一举两得,这两巴掌挨得值。 她脸上哭着,心里头却庆幸着呢。 “到底怎么回事?”云娇走过去问蒹葭。 蒹葭小声道:“是韩少爷要买茶饼,吴先生说没有多余的,韩少爷非要吴先生给他几块,黄菊就说了些难听的话。” “原来是这样。”云娇对着韩元奎行了一礼,笑道:“韩家哥哥,婢女不懂事,我给你赔礼了。” “你赔什么礼,你又没惹我。”韩元奎挥的挥手,又瞪着黄菊:“叫她给我赔礼。” “黄菊,还不快给韩家哥哥赔罪。”云娇呵斥了一句,又道:“韩家哥哥是淑珍的哥哥,我心里也拿他当自家哥哥一般,没有茶饼说清楚就是了,说什么难听的话? 韩家哥哥又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韩元奎听了她这话,面色有些不自然,也没有方才的气焰了,他理亏,他一直在强人所难,只不过云娇不搭理他。 不过这九丫头真是厉害,嘴上说的好听拿他当自家哥,可就是什么也舍不得拿出来,他就不信把云庭开口跟她要茶饼她会不给。 黄菊上前赔了罪。 秦南风躲在屏风后头悄悄的发笑,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正话反说,可要羞死这韩元奎了。 “吴先生,你去泡杯茶给韩家哥哥。”云娇扭头吩咐了一句,又对着韩元奎道:“韩家哥哥,你坐这儿吃会子茶,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回家去了,出来久了姨娘要担心的。” “不必泡茶了,我也得回铺子去了,那个……你回去路上小心点。”韩元奎哪有脸留下来吃茶?说这话转身便出去了,步履匆匆的,瞧着总有几分灰溜溜的意思。 “黄菊,你没事吧?”蒹葭去看着黄菊的脸,很是佩服的道:“你可真厉害,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胆大。” “为了姑娘,应该的。”黄菊低着头,显得很忠厚沉稳。 “做的不错。”云娇也夸了她一句,接着道:“将东西拿上,回去吧。” 她始终淡淡的,黄菊心里很是不忿,这算什么?四个字就将她打发了,这若是换成了蒹葭,姑娘绝不会这样。 她心中不满,却还是弯腰拿起了一旁的东西,面上看起来任劳任怨,没有丝毫的不平。 “小九,我送你。”秦南风从屏风后头出来了。 云娇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就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铺子,秦南风笑着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想吃的我都买了,不用了。”云娇因为方才在屏风后头的事情,有些不大自在,只顾埋头走路,也不看他。 秦南风瞧她害羞,更想要逗逗她,他笑着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道:“小九,你知道方才在屏风后头,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云娇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憋着笑,抬手捶了他一下:“我不听,肯定没什么好话。” 秦南风忍俊不禁:“我在想,你好香。” “秦小五。”云娇咬牙,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秦南风却笑得更欢快了。 云娇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什么?”秦南风顿时止住了笑声,好奇的望着她。 “我在想,这小五小时候身上就有股奶香,怎么到如今身上还是这股香味,难不成到如今还不曾断……”云娇说到这处,故意停了下来,意味深长的望着秦南风。 “谁说的,我根本就没有香味。”秦南风分辨,并抬起袖子闻了闻。 “你就有,不信你问万年青。”云娇指着后头。 “我不问,我才没有。”秦南风才不肯承认。 “嘴硬。”云娇轻笑。 秦南风又抬起袖子闻了闻,他身上是有股奶香,也确实是从小就有,他为此很是苦恼过一阵子,后来也是闻惯了,便不在意了。 所以,云娇方才贴在他怀里,是闻见了? 第827回 瞧不起她 两人说说笑笑的到了把家大门口。 秦南风本打算看着云娇进门去便走,谁料梁元俨跟前的许忠等在了石狮子旁边,瞧见他二人便迎了上来:“九姑娘,你可回来了。” “有事吗?”云娇看见许忠有些意外。 “了恭呢?”秦南风随口问了一句。 “我家少爷带着六姑娘到集市上去了。”许忠恭敬的回道:“他吩咐小的在这里等九姑娘回来传句话。” “什么话?”云娇心中已经有些了然了。 许忠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在净房的那位,昨天夜里彻底的去了,姑娘可安心了。” 云娇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九姑娘客气了,那小的去了。”许忠行了一礼,匆匆的去了。 “你快进去吧,我得找我舅舅去。”秦南风转脸看着云娇。 云娇抬头:“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什么?”秦南风有些迷惘。 “那是一条人命,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吗?”云娇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 照理说,她知道秦南风不会这样想她,但她就是有些不放心,她知道自己对他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他该死。”秦南风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在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有些不大好,他又把手收了回来,宽慰的一笑:“怪就怪我受伤了,这事儿本来不该你出手。 别乱想,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向着你。” 云娇心里一暖,低下头:“他倒是能熬,我六姐夫说三天的,他却熬了这么些日子。” “你没听人说过吗?祸害遗千年。”秦南风笑了。 云娇也跟着笑了:“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有事让谷莠子去叫我。”秦南风叮嘱了一句,目送着她进门去了。 黄菊低着头跟在云娇后头,心中嫉妒极了,秦少爷怎么就待姑娘这样好?还有姑娘,口中说着不做姨娘的话,却还是同秦少爷走的这样近,说起来的时候是一番说辞,等做起来的时候这又不同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姑娘或许很快就会进秦家的门了,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 吃罢了中饭,云娇想回屋子去制茶饼,叫钱姨娘拉住了:“你才吃饭,吃饱了也要休息一会儿,陪姨娘说会儿话再回屋子吧。” “好。”云娇答应了,偎着她也在榻上坐了下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肚子:“姨娘,我弟弟这些日子乖吗?” “乖,这孩子不像你,你那时候在肚子里闹腾的厉害,那时候我盖两条被子,你在我肚子里都能把被子蹬的动起来。”钱姨娘说起这些往事,笑容满面:“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呢。” 云娇也跟着笑:“那我现在不挺娴静文雅的吗?” 钱姨娘闻言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半点也不知道谦虚。” 母女俩说笑了一阵,钱姨娘才又道:“你二舅舅家又传信来了,那沈长东至今还未找到,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能到哪里去?” “他没了不是更好吗,正好我表姐年纪还轻……”云娇可不打算对姨娘实话实说,她怕吓着她。 “别胡说。”钱姨娘在她腿上拍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轮不到我们说,以后不许说了。” “我知道了。”云娇乖乖的答应了。 “诶?那个枣圈哪来的?”云娇瞧见边上的小几上一碟干果子,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些日子,她可不曾买枣圈回来。 “那是你叶姨娘早上拿来的。”钱姨娘说起这个便笑了:“她说是特意给你拿来的,我倒忘记同你说了,她说你三姐姐有身子了,来给我报喜,顺便拿了些甜果子。” “姨娘吃了吗?”云娇转脸望着她。 “不曾。”钱姨娘摇了摇头:“你叶姨娘还叮嘱呢,叫我别吃,说是给你的。 又说你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照应的水泼不进,万一我若是吃出个好歹来,她担不起这个事儿。” “没吃就好。”云娇放了心:“我不是信不过叶姨娘,我只是怕有旁的有心人,她到底粗心,难免被人钻了空子。” “姨娘懂你。”钱姨娘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 “三姐姐有身子了,那是好事,明日我叫谷莠子送些银子去。”云娇思索了片刻道。 “好端端的,送什么银子?买些吃的去才好,送银子不显得生分吗?”钱姨娘不赞同。 “送银子才方便,三姐姐想吃什么自己买就是了。”云娇做事自有道理:“再说了,有了身子的人吃进口中的东西尤为要在意,还是送银子好。” “你说的是。”钱姨娘点头:“还是你做事仔细。” 傍晚时分,云娇收拾妥了制茶用具,抱着八两打算开门,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怎么了?”云娇抱着八两到了门边。 “姑娘,颜姑娘来了,说是找你有话要说。”蒹葭在外头道。 “我正忙着呢,你让她改日再来吧。”云娇抬起来去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颜宝芝找她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了哥哥。 颜宝芝怎么知道哥哥跟她亲的?是母亲说的?还是四姐姐? 无论如何,她不想搭理这个颜宝芝,她哥哥有嫂嫂一个就够了,她也实在不想跟这个颜宝芝有什么往来。 “奴婢方才就说了,她就守在门口,说可以等,姑娘有空出去见她一面就行了。”蒹葭在外头道。 云娇蹙眉,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抬手拉开了门。 颜宝芝既然住在家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她来到底是想要如何。 她抬手开了门,抱着八两跨出了门槛。 “姑娘。”蒹葭看着她。 “去看看。”云娇一只手轻抚着八两的脑袋,朝着院门口走了过去。 蒹葭连忙跟了上去。 守院子的茉莉拦在院门口,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不让颜宝芝进院。 “颜姑娘,你有事吗?”云娇站在里头,隔着茉莉问了一句。 颜宝芝笑得有些尴尬:“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九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她面上笑着,心里头却恨毒了云娇,连门都不让进,这分明就是瞧不起她。 第828回 留条后路 云娇轻抚着怀里的八两,笑着道:“还请颜姑娘见谅,我姨娘有身孕,这些日子父亲是不让外人进翩跹馆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不懂规矩了。”颜宝芝低下了头。 “你来找我有事吗?”云娇直截了当的问。 “也没有旁的事。”颜宝芝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说这个家里头只有九姑娘你同大少爷最亲,就想来问问你……”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云娇似像非笑的打断了她的话。 “是……”颜宝芝有些懊恼:“家里的人都知道,我只不过是想问问大少爷去哪儿了……” “我哥哥带着嫂子出去读书了,为了躲你。”云娇极少说话这样阻在人脸上:“你还不明白吗?你留在我们家中,只不过是虚度你的光阴罢了。” 颜宝芝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家的庶女,云娇虽然也是庶出,但完全可以不将她放在眼中。 不过,她从未这样过,如今为了劝这姑娘走也是破了天荒了。 “你……”颜宝芝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上去撕烂云娇的嘴。 “我不想同你兜圈子。”云娇神色微凝:“我知道,我们家里肯定有人拉拢你,让你留下来,说你长得如花似玉,我哥哥只是一时之气,以后肯定会要你的。 那,拉拢你的人有没有同你说,万一我哥哥一直这样对你,那人又打算如何补偿你呢?” 颜宝芝愣住了,她思索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还有,我哥哥明年就参加科举了,到时候若是中了,免不得要外放做官,他若还是只带着我嫂子去,你难道就要一直老死在我们家中吗?”云娇含笑望着她。 颜宝芝听了这话,已然有些稳不住心神了。 云娇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倾慕我哥哥,一时半会不甘心离开我家,但你起码该保住自己的名声,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宝芝心里有些乱,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镇定。 “不如你回去同里爹娘商议一下,便说是到我家来做客,若到时候我哥哥回来要了你也就罢了,若我哥哥不要你,你还能再嫁人,这样不是更好吗?”云娇说着拉开了茉莉,走了出去站在了她跟前,笑得很是诚挚。 她原本不想搭理这个颜宝芝,不过方才转念间想想,不如试着劝劝她,若是劝不成,她还能想想别的法子。 她最近着实有些放肆了,若是放在从前,她对谁也不会那样说话的,还是要改改好。 “我……我能以什么身份住到你家?”颜宝芝有些开始动摇了。 “这个好说,就说你同我是好姐妹,过来陪陪我。”云娇笑着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 颜宝芝挣脱了她的手,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方才……方才还站在你嫂子那边呢。” “那是我对你的试探。”云娇笑得很是无邪:“我得看看你对我哥哥是不是真心的,若是真心的,我才能帮你啊。 我跟我哥哥才是一条心的,我只盼着他能早些生下个小侄儿,但你也知道我嫂子她身体不好,不过,我哥哥若是不欢喜你,你也不能勉强他。” 颜宝芝低下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相信了她:“那我回去同我爹娘说。” “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着她去了。 颜宝芝心乱如麻,到底这个九姑娘值不值得信任? 她看得出来,云娇同夏静姝很是亲热,也不知方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她那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是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还是得谢谢大夫人给她指了条明路,让她来同云娇请教,这回也算是找对人了,不管如何,多一条出路也是好的。 连燕茹说话一向委婉,何况颜宝芝刚进门,她更不会在她跟前露出什么把柄来,只是指点了颜宝芝找云娇,又哄她说一定要留下来,一时半会儿的没机会,可来日方长,总不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的。 颜宝芝这才下定决心留在把家,可云娇一说那些话,她又觉得更有道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还是想给自己留个后手。 …… 大将军府。 赵大将军出门办事去了,秦南风扑了个空。 家里的那些将士拉着他要去比试比试,他却没那心思,一一推拒了之后,去了自己一惯住的院子。 他先是在屋子里坐了会儿,想想云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由笑了,他今朝算不算是亲到小九了? 他思量着又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子里胡乱走了几圈,站住脚抬手在自己跟前比了比,嗯,小九的身高差不多到他肩膀吧,他又伸手往前悬空搂了一下,这样差不多可以搂住她。 他比划着心想,她腰那么细,手应该再收紧一点。 万年青站在门口看的满脸都是疑惑,少爷这是又练新功夫了?这是什么功夫? 既然有了新功夫,刚才那些将士喊少爷去比试的时候,他怎么又不去呢?这不是少爷的性子。 从九姑娘那个茶铺子回来,少爷似乎就有些反常了,自己在这里比划些莫名其妙的动作,还不时的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早上回去取东西了,并不晓得秦南风见云娇的事,只觉得稀奇。 符彩花进来便撞见了这一幕,她好奇的走了过去:“南风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南风回头,顿时放下了手一本正经:“你怎么来了?” 他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他方才瞧着少爷有趣,便只顾着瞧他了,不曾留意到姨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舅舅回来了,让我来叫你。”符彩花回了一句,不依不饶的问他:“南风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练功。”秦南风丢下两个字,匆匆的走了。 符彩花疑惑的看向万年青,伸手在面前比个比:“这是什么功?” “小的也不知道。”万年青回了一句,连忙跟了上去。 第829回 说了您老人家也不听 云娇自那一日同颜宝芝说过话之后,便同她渐渐的走的近了,对她也极好,每日出去采买,也会带些东西给她。 颜宝芝起先对她还有些防备之心,但是接连过了半个来月,云娇还是一如既往,她逐渐放下了防备之心。 这也不怪,她一个小门小户生的,没见过几样好东西,家里有了好东西都是尽着嫡出的姐姐,哪里轮得到她? 云娇稍微拿几样东西哄哄她,她便瞧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也顾不得多想旁的了。 眼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一日傍晚,云娇寻了个籍口出了家门,直奔那市集最繁华的地段去了。 秦南风巡营回来,恰好路过,远远的便瞧见她戴了帷帽,匆匆的往一处去了。 他来不及多想,将手中马儿的缰绳丢给万年青,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云娇的手腕:“把小九,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娇本就做贼心虚,被他一拉顿时吓了一跳,抬头瞧见是他,连连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刚巡营回来,你跑这来做什么?”秦南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这是新门外的一个酒肆,叫做“烟月坊”,门楼看着不比会仙酒楼差,外头的彩楼搭的极高,往来间皆是富贵客。 这酒肆名字叫的好听,却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就是个眠花宿柳之地,说白了就是个妓馆,但又与平常的妓馆有些不同——这里头有小倌。 是以来这处的,有那好龙阳之风的男子,也有些寡居的贵夫人。 当然,也有清倌儿,不过他才不管,这地方绝不是云娇能来的。 “我……我想进去看看。”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 “你随我来。”秦南风拽着她,将她拉进了边上的茶水铺子,要了一盏茶。 两个人坐了下来,秦南风将茶杯放在她跟前:“说吧。” 云娇端起茶来吃了一口,看着他:“我想买个小厮。” 秦南风快要被她气笑了,指着烟月坊的方向:“你买小厮不去牙行,跑到那种地方去?” “我想买个长得好看的。”云娇眨了眨眼睛。 “不行,你不能去那种地方。”秦南风绷着脸:“你要什么样的同我说,我去牙行给你买,再不然我将万年青给你。” “我不是要买了自己用。”云娇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我如今同那个颜宝芝厮混的熟了,我想买个长得好看的男子,给他做小厮……” “你想叫他们日久生情?”秦南风怔了怔,有些明白过来。 云娇点头:“只有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的走。 既然你来了,那你去替我选一个吧,她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我母亲三天两头的就叫她去。 如今时日短,她还有些信我,但时日久了怕是我说了她也不听,到时候就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了。” “这倒也是个法子,不过找小倌靠不住,还是去牙行买一个吧。”秦南风还是不准。 云娇顿时垮下脸来:“粗使的小厮,她也看不上呢。” 她说着托腮望着秦南风:“烟月坊的小倌个个都是人间绝色,还识字,还会吟诗作对,若是买一个回去,她……” “你怎么知道的?”秦南风脸色已经非常之难看了。 “淑珍同我说的。”云娇侧头打量着他:“你怎么不高兴?” “你别去买了,回头我把人给你送过去。”秦南风冷着脸起身拉过她:“先跟我去吃夜饭。” “你松手,我自己走。”云娇欲挣脱他的手。 “我不松,免得你又乱跑。”秦南风心里不痛快,只管往前。 云娇只能由着他拖着去了会仙酒楼,她有些庆幸今朝戴了帷帽,不是相熟之人认不出她来。 两人再从会仙酒楼出来,天已然黑透了。 秦南风再次问她:“我今朝说的话,你记住了不曾?” “我记得了,我们快回去吧。”云娇苦着一张小脸,今天这顿饭吃了多久,就挨了他多久的数落,还美名其曰哥哥不在家,他得替哥哥照顾她,三申五令不许她再去烟月坊。 “走吧,我送你。”秦南风这才稍稍满意了。 “小五。”云娇想起一件事来:“你跟你舅舅说了吗?” 秦南风微微叹息了一声:“说了,他不肯听。” “那怎么办?”云娇有些担忧。 “我回头再劝劝吧。”秦南风皱着眉头:“西翎这些日子又不安分了。” 云娇抬头看着他:“上回,不是说西翎大伤元气吗?怎么这么快又卷土重来了?” 秦南风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边关传信回来说,西翎与东岳打算联手,左右夹击我大渊。” 云娇不曾言语,如果是这样的话,以赵大将军的性子定然会自请去边关征战,小五就也得跟着去了。 她想到这里,侧头看着秦南风,隔着帷帽,她眼里是肆无忌惮的不舍。 秦南风柔声叮嘱她:“所以,我随时都有可能出征,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切不可像今朝这般胡闹了。” “嗯。”云娇乖巧的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把府大门口,秦南风道:“你进去吧,小厮我明日去物色,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进大门去了。 “少爷。”万年青牵着马唤他。 秦南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我去舅舅家,你不用跟着了。” “诶?少爷!”万年青追了上去:“小的还有话没说……” 夫人叫他带少爷回去呢,他还打算等九姑娘进去了再同少爷说,谁料他转身便去将军府了,他自己回去也没法交代,还不如跟着少爷去呢。 赵忠勇的书房。 秦南风看着捧着兵书在行军图上排兵布阵的舅舅,有些无奈:“舅舅,我知道我说了您老人家也不听,但是朝堂之上,官家若是问起谁去此番谁出战,您老人家能别主动请缨吗?” “为何?”赵忠勇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又盯上了桌上那图。 “我的好舅舅,你没听说吗,有奸臣上书说你想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这个时候你再主动上前要调兵遣将,不更加深了官家的疑心吗?”秦南风一撩袖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第830回 恐有杀身之祸 笑话,我赵忠勇赤胆忠心只为大渊,官家知道我的为人,又怎会听信那些奸臣的谗言。”赵忠勇对自家外甥这个话,是一个字也不肯信。 “我说舅舅。”秦南风有些无奈:“您平日里除了操练兵士,研读兵书,能不能也看些史书?有道是功高盖主,如今在大渊,有哪个武将的名声能盖过你去?官家不敲打你敲打谁?” “那你要我如何?”赵忠勇放下书,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我说让你自请去守风清城,你肯去吗?”秦南风凑过去看案上的布阵图,指着边角一处。 风清城是大渊朝的一个边陲小城,与西翎接壤,地广人稀,城大风大。 “那自然不肯。”赵忠勇回的很是干脆,他一个堂堂大将军,不上战场去,却窝到一个边陲小城里,那多憋气?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我就知道,那你就答应我这回别主动请缨了,成吗?”秦南风拿起三角小旗,摆在布阵图中央的位置。 “好。”赵忠勇答应了,又道:“但若是官家命我前去,我可不会推辞。 你也是,这几日预备着些,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说不准哪一日便开拔了。” “嗯。”秦南风点头,指着布阵图上的一处:“舅舅,你说中军若是左移,这般可好?” 赵忠勇来了兴致,凑上去拿小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布阵图上比划起来,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吃夜饭的时辰,甥舅二人说的兴起,连饭都忘了吃。 姚氏进门,便瞧见这一幕,她上前笑道:“智全,你们不吃夜饭了?” 智全是赵忠勇的小字。 “舅母。”秦南风笑着打了招呼。 赵忠勇他眼看了看外头,笑着道:“说得高兴,给忘了。” “你也就罢了,可别饿着我家逐云了。”姚氏牵起秦南风:“走,跟舅母吃夜饭去,你彩花妹妹饿的直叫,却又不肯吃,偏要等你一起。” 赵忠勇忙将书合上,也跟了上去:“夫人,等等我。” “你又不饿。”姚氏回头嗔了他一眼:“甥舅两个天天见,还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赵忠勇任由夫人数落,只是嘿嘿的笑,他这副模样若是叫他手下那些将士瞧见了,怕是要惊掉下巴。 人人都知他雷厉风行,治军严谨,平日里更是不苟言笑,哪晓得他在夫人跟前还有这样的一面? 秦南风含笑跟着舅母,心里只觉庆幸,幸好还有舅舅舅母疼他,否则在他那个家中,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 转眼又过了两日。 此番西翎与东岳联手攻打大渊,大渊腹背受敌,西地已派了武安候前去。 而迎战东岳之将一直悬而未决,赵忠勇每日都在焦心不已,但也还是勉强听了自家外甥的话,一直都未主动开口请缨。 官家一拖再拖,迟迟下不了决断,直至东岳发兵,连夺大渊两个城池,官家才肯下令,命赵忠勇带兵前去。 官家言道赵大将军领兵有方,大渊良将无出其右,不派他去又能派何人? 赵忠勇欣然领命,到城外营长整顿兵马之际,官家却又派来了一名副将,一名监军。 副将倒也罢了,好歹是个武将,这监军却是个文官,这便值得深思了。 赵忠勇唤来随从:“将副将同监军领去安置了,晚些时候随大军一道开拔。” 随从领命带着二人去了。 秦南风上前道:“舅舅,我说官家不信任咱们,你还不肯信,如今派这两个人来是何意? 说的好听一点是监军,说难听一些,那不就是监视……” “别胡说。”赵忠勇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凝重:“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样也好,有人瞧着,官家也能知道我的忠心。” “但愿如此吧。”秦南风不曾反驳,心里头却不赞同这话,朝堂之事哪有这样简单了:“舅舅,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欲走。 赵忠勇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到集市上买些东西。”他信口胡诌。 “我看不像。”赵忠勇笑着打量他:“你是去找把家那个小丫头吧?” 秦南风叫他猜中了心思,脸皮泛红,扭过头小声道:“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不得去告个别吗?” “去,舅舅支持你。”赵忠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许诺道:“此去打了胜仗,回来舅舅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官家为你赐婚。” “舅舅,你此话当真?”秦南风闻言立刻转过头看着他。 “臭小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忠勇笑骂了一句,推了他一把:“快去吧。” “谢过舅舅。”秦南风笑着去了,走路步步生风。 “我说了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姚氏笑端着茶水上前,递给赵忠勇。 赵忠勇接过来一口饮尽,也笑道:“要说还是妇人家心细,他日日跟着我,我还真没瞧出来。 不过说起来,把家那个小丫头很不错,是香山的外甥女,小时候就在香山他们家养大的,我记得脾性好得很。” “那孩子是不错,不然咱们逐云能瞧上吗?”姚氏也笑了。 “臭小子长大了。”赵忠勇有些感慨:“我也一天天老喽。” “说的什么浑话,你才多大年纪。”姚氏接过他手里的茶饼:“什么时候开拔?” “下午吧。”赵忠勇看了看天色,回头看着她:“这一去也不知多久,家里二老就拜托夫人了。” “照应二老是我的本分,你同我客气什么。”姚氏柔柔的一笑,眼里皆是不舍:“只是你在外头,一定要保重。” “夫人放心,为夫定会安然归来。”赵忠勇拉过她的手:“待到那时,我便解甲归田,咱们一家找个安静的所在,安度余生便是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姚氏大惊。 “逐云前些日子劝了我好几回,说官家信不过我,我皆是不以为然。”赵忠勇叹了口气:“可官家这回派了监军前来,这意思很明显了,我还是交了兵权的好,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姚氏顿了顿道:“也罢,省得我终日提心吊胆的。” 第831回 心术不正 云娇听谷莠子说秦南风要去边关了,匆匆便出了门。 秦南风等在把家去集市必经的路畔,远远的唤她:“小九!” 云娇走上前去,微微有些喘息:“你要走了?” 她看着他,曾经的那个少年长大了,魏然而立在眼前,似乎举手投足便能撑起一片天来,他爽朗清举,笑的磊落不羈,眼底却有点点深情。 她有些不舍,却分毫也不敢表露出来。 “嗯。”秦南风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低头望着她,和煦温柔:“在家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我做什么要等你。”云娇听这话暧昧的很,有些发窘,错过眼不看他。 “小九听话。”秦南风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娶……” “九姑娘。”一道声音打断了秦南风的话。 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扭头便见茹玉从不远处走了来。 秦南风心中有些懊恼,他想了一路,好容易鼓足勇气想要开口,却又叫茹玉这厮搅和了,早晓得哪怕多费些时辰,也要将小九带到个无人打搅之处再开口的。 “茹玉。”云娇笑着打招呼。 秦南风心里有气,望着他不曾开口。 “逐云也在。”茹玉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连,带着探究,却笑的温和:“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他方才分明看到秦南风拍了云娇的脑袋了,这可是在大路边上,大庭广众的,便是自幼一道长大,这也不妥。 他是看不下去了才走出来,虽然他知晓这轮不到他管。 “是。”秦南风毫不客气。 “不是……”云娇委婉,伸手扯了秦南风一下。 秦南风心中虽不满,却也罢休了。 “茹玉,你这会儿是要去何处?”云娇含笑问了一句。 “我去向把大人请教一些问题。”茹玉拍了拍手中的书:“不知把大人可曾回来?” “那我就不知晓了,这个时辰,该当回来了吧。”云娇猜测着道。 “你有事,你快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同小九说。”秦南风有些烦躁,他不能耽搁太久。 “你们说吧,我站到远一些的地方等九姑娘一道回去。”茹玉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缓缓朝着前头而去。 “我说你……”秦南风有些恼了,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厮就是故意的。 “好了你。”云娇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好好的。” 秦南风叫她一推,顿时没了脾气,低声嘟囔道:“我不在,你离那个茹玉远一些,他心术不正。” 云娇哭笑不得:“好了,这也就是碰巧遇上了,你别胡说。” “万年青。”秦南风回头唤了一声。 “来了。”万年青答应着上前来,后头还跟着一人。 “这是我给你选的小厮。”秦南风往边上让了让,那小厮便走上前来:“昨日傍晚才来的,你瞧瞧可还成?” 云娇瞧了那小厮一眼,白白净净,看着斯斯文文的:“可识字?” “认得一些。”那小厮低下头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看向秦南风:“取名字了吗?” “我给取了,叫观言。”秦南风笑嘻嘻的道:“既然你要送人,名字便不能太俗了。” 他知道,云娇想拿这小厮去勾搭颜宝芝,这才取了个好听些的名字。 “这名字不错。”云娇很是满意,又问观言:“你姓什么?” “小的姓周。”周观言回道。 “周观言。”云娇眉眼弯弯,唇角现出两个梨涡来望着秦南风:“不错,那我就笑纳了?” 秦南风笑着摆了摆手:“人领着去吧,我得走了。” “你……”云娇往前一步,依依不舍:“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秦南风见她真情流露,心下很是安慰,他方才话虽不曾说出口,但茹玉可不见得就有机会。 “你去吧,我看着你走,就当是送你了。”云娇笑着,心里却有些发涩。 “好,那我走了。”秦南风转身,却又不舍的回头看她。 “去吧。”云娇笑着挥了挥手。 秦南风此番走的是一步三回头,直到过了街拐角,步伐才化为平日的大步流星。 万年青跟在后头悄悄的发笑,少爷也有这优柔寡断的时候,他打小就跟着少爷,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秦南风直奔郊外军营而去。 赵忠勇已然预备妥当一切,只等他回来便开拔。 秦南风远远的便瞧见傅敢追同罗载阳二人。 他走过去重重的拍傅敢追的肩:“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三姐姐身怀有孕,此番留你在家中吗?” “你们上战场,怎么能少了我?”傅敢追瞧见他顿时笑得爽快:“再说了,等孩儿生出来了,要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在家里哪有银子?得去了战场回来,官家才会有更多的赏赐。” “这话不错。”罗载阳看向秦南风,挤眉弄眼的:“三姐姐都叫上了,你这是去依依惜别了?” “那是自然。”秦南风微微挑了挑眉头,牵过自己的马,大声道:“舅舅,走了。” 赵忠勇即刻便吩咐下去:“开拔!” 自此,大军浩浩荡荡,往东岳边关而去。 云娇领了周观言同茹玉一道往回走。 茹玉好奇的问她道:“九姑娘,这位是?” “新买的小厮。”云娇怕他误会了,解释道:“我出门不方便,便拜托小五给我买了。” 她不解释也就罢了,这一解释,茹玉心里头反而更难过。 她喊“小五”喊的自然,丝毫也不觉得不妥,且她出门哪里不方便了?不是每日清晨都出门吗?不需要细思量便明白,这是敷衍他呢。 他也不是不识趣之人,当即点了头,也不曾再多问。 不过,此番秦南风去了边关,也不失为一次机会,他该脸皮厚着些,多找找云娇了。 他想着,侧目去瞧边上的云娇。 云娇恰好抬头看他,不由对他笑了笑,心中暗道茹玉生的是真好看,这靠近了瞧竟比远观更胜几分,这肌肤瞧着竟如上好的白瓷一般温润,果真如玉。 第832回 算是好消息吧 云娇带着周观言不曾回翩跹馆,而是径直去了颜宝芝的院子。 颜宝芝早上被连燕茹叫过去指点了一番。 她本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原本对云娇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又觉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总归是有些道理,这才信了她的话。 可连燕茹今朝同她说,云娇本就是夏静姝的人,叫她以好友的身份住在家中,便是拆散她同把云庭,她真不该回去同父母说这件事,连燕茹还说只要她能熬得住,将来把云庭科举中了,当了官儿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抛弃她。 她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又后悔不该回去求姨娘同父母说那些话,弄到如今她连把云庭的姨娘都算不上了,她想着,要不要将之前的话收回来?可若是收回来的话,想再有退路那就不可能了。 她正纠结之际,婢女来报说云娇来了,她便迎了出去。 云娇正站在院子里,瞧着她另一个婢女在修整着花草。 颜宝芝想起连燕茹今朝对她说的那些话,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你来了。” “怎么?你不高兴?”云娇侧目看了她一眼,便看出她似乎很是不满。 她方才问过了,早上母亲叫了颜宝芝去,她摆出这样的脸色也不奇怪,想来是又听了母亲什么话吧。 “高兴,九姑娘大驾光临,我怎么能不高兴,毕竟你是主人,我是客人。”颜宝芝阴阳怪气的道。 “既然你不高兴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本来还有个惊喜要给你的,那就等你高兴了再说吧。”云娇一笑,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颜宝芝追上前拉住她:“什么惊喜,快给我瞧瞧。” 云娇这些日子着实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说起来连燕茹一直拿当家主母的身份同她说话,到如今连个赏赐都没有,空口说白话谁信呐。 “我前些日子给我哥哥写信,跟他说了你的情形,他说你留在这里也不容易,让我多多照应你。 我想着,你这院子里连个跑腿的小厮都没有,你看看这些粗活都要婢女动手,我就特意给你买了一个小厮,可是你不领情呢,我这才来还没说话呢,你就朝着我脸不脸嘴不嘴的。”云娇毫无掩饰自己的不悦。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颜宝芝就越会相信她。 “我是逗你玩的,这个小厮真的是给我的吗?”颜宝芝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云娇身后的周观言。 这也难怪,周观言个子不矮,又相貌堂堂,这院子就这么大,想要忽略他也不容易。 “对。”云娇让到一侧,吩咐道:“观言,以后,你就是颜姑娘的人了。” “是。”周观言恭敬地答应了。 云娇说着拿出卖身契,递给颜宝芝:“呐,这个给你,你收好了,我得回院子去了。” “九姑娘你真大方。”颜宝芝捏着那一纸卖身契,欢欣不已。 要知道她小时候跟着姨娘,两个人合用的一个婢女,直到这一回来把家,家里的母亲才给她配了一个婢女,她姨娘也咬牙把跟前那个婢女给了她,全当是充作门面了,她跟前才算是有了两个婢女。 她从小长到大也才得了这么两个婢女,还是东拼西凑的,哪想到有人能大方到随意就送她一个小厮,白来的她自然欢喜。 “应该的。”云娇对着她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颜宝芝一直跟到了院子门口,全然没了方才怪里怪气的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云娇就不大往颜宝芝屋子里跑了,她可没那许多功夫,她还要多做些茶饼攒银子呢。 说起来,自那日哥哥娶嫂嫂,四姐姐当着众人的面揭破说那花香味的茶饼是她做的之后,她铺子里的生意比往日更兴隆了一些,就连带着普通的茶饼也是水涨船高,每日都能卖出不少。 她估摸着四姐姐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 夜凉如水。 云娇坐在书案前,翻着跟前的书,却有些看不下去。 小五如今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前方战况也不知如何,她担心的紧,这些日子总也睡不好。 昨日,又收到了哥哥的来信,说天冷了,嫂嫂的身子又不好了,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哥哥仔细的叮嘱了她不能将这事告诉姨娘。 她自然不会告诉姨娘,只是不免跟着忧心,嫂嫂原本身子就不好,这舟车劳顿的换了一个地方,难免水土不服,只盼着她能快些好起来。 她想着,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蒹葭见她半晌那书也不翻一页,便知道她又在犯愁了,上前劝道:“姑娘,你就别忧心了,大少爷一定能照顾好少夫人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黄菊呢?” “她在外头呢。”蒹葭因为那日在铺子里,黄菊为了云娇出头顶撞韩元奎的事,对她改观了不少:“要叫她进来吗?” “不用。”云娇转身去到了床边:“替我宽衣吧。” “姑娘这就对了,早些歇了,别多想。”蒹葭欢喜起来,上前伺候她。 云娇歇下:“你把蜡灭了吧。” 蒹葭答应了一声,顷刻间,屋子里暗了下来。 云娇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听着蒹葭缓缓离去的脚步声,心里有些纷乱。 从前,她最不喜欢屋子里黑乎乎的,纵使睡觉也要留着一根蜡,等睡着了蒹葭再进来将蜡灭了。 可如今,也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喜欢在黑暗之中躺在床上发呆,半晌也睡不着,又胡思乱想了许久,这才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时光如梭,个把月转眼便过,这日子眼瞧着便进了腊月。 云娇同哥哥嫂嫂但是时常有书信往来,得知嫂嫂虽然卧病在床,但也不过与往年病情发作之时一样,并未有见多么严重,她也就放了心。 只是秦南风那处,却始终也不曾有任何消息传来,只听集市上有人闲谈,说赵大将军此番与东岳交战,两方一直胶着着,不分上下,之前叫东岳抢过去的两座城池,倒是夺回来一座。 云娇听了,心中略感欣慰,这该算是好消息吧。 第833回 他死在我怀里 一转眼便又到腊月二十八了。 眼瞧着要过年了,云娇预备了不少年货,又想着到年三十,不免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她还是不敢让姨娘吃厨房做的东西,如今姨娘肚子大了,只剩最后两个月了,她更得警惕着些。 想着到时候还让曲嬷嬷做了饭菜端过前厅去,同家里的众人一道吃就成了,至于吃他们的东西……便免了吧,她说什么也是不放心的。 她进了家门便又转头出去了,又重新采买了不少菜式,条件时兴的年货,又挑拣着买了不少。 大渊朝人有习俗,年前要将家里头该预备的菜式都预备妥当了,年后直到初六都不能花银子,若是花了兆头便不好,这一年挣银子可都得花了,攒不下银子来。 不过,包红包的银子自然除外。 她眼瞧着蒹葭同黄菊手中都拎不下了,才笑着道:“拿不下来就不买了吧,明天再来瞧一瞧,早知道就该乘着马车来的。” “九姑娘,你买了这许多东西?”茹玉远远的而来,手中提着一大堆年货。 杨氏跟在一旁,对着云娇笑容可掬。 “你不也是吗。”云娇朝着他们笑了笑,这些日子上集市来,每每都能遇见杨氏,她如今也是习惯了,杨氏同她说话,她便理一理,也不带旁的情绪,左右总同这种人置气也不值当。 “嗯。”茹玉笑着点头:“我娘说今朝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人拿不过来,我才跟出来帮忙。” “是呢,年下采买的东西多。”云娇笑着点头:“我买妥了,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了。” 她不欲多说,转身就要走。 茹玉叫住了她:“九姑娘,逐云给你传消息了吗?” 云娇怔了怔,不知道为何突然问这个:“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父亲从边关回来了。”茹玉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父亲,不是跟着赵大将军的吧?”云娇想了想,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先是在边关驻守,赵大将军去了之后,他们便奉命追随,这些日子,一直在赵大将军麾下。”茹玉有些忧虑的望着她。 “那他怎么回来了?”云娇盯着他问,她总觉得不对劲,好好的在战场上,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是他一个人回来?还是所有人都回来了? “九姑娘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打了败仗,他受了伤就回来了。”杨氏在一旁抢着道。 云娇心有些乱,想要问一问小五如何了,但却也知道问茹玉母子这话,有些不大合适。 她得快些回去,想办法去问问三姐姐。 她想到这处,不由心焦的很:“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心慌意乱之间,她也顾不得遮掩自己的情绪了,转过身急匆匆的便走。 “你看,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听到你父亲受伤了,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走了。”杨氏很是看不惯云娇,忍不住数落道。 “或许她真有急事。”茹玉心有些泛沉,他哪里会猜不到,云娇是担心秦南风才会这样六神无主。 他心里有些发涩,母亲又说了些什么,他一概都不曾听进去。 他既心疼自己也心疼云娇,云娇若是听了那信,会如何? 他不敢想,方才也不曾敢说出来。 云娇匆匆的回了家,一路上仔细思索,她总觉得茹玉神色有些不对,她打算先将东西送回去,然后同姨娘说一声,便去三姐姐家打听一番,看看小五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进了院子,曲嬷嬷便迎了上来,带着几个婢女将蒹葭同黄菊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去了。 “姑娘,喝口水。”曲嬷嬷殷勤的将手中端着的茶杯递给她。 云娇恰好有些渴了,便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抿着。 “姑娘,你去姨娘屋子瞧瞧吧,三姑娘同三姑爷来了,叶姨娘也在,我瞧着三姑爷像是伤着了,你去……”曲嬷嬷慈爱的语气一如往常。 “你说什么!三姐夫也回来了!”云娇手里的茶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转身便朝着钱姨娘屋子里跑了过去。 三姐夫都回来了,那小五么?小五若是回来了不会不给她信的,小五呢? 钱姨娘正与叶姨娘几人在屋子里说话,便见云娇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全然不似平日里冷静淡然的模样。 “娇儿……”钱姨娘唤了一声,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 云娇便跑到了几人跟前,扭头望他们,瞧见了站在叶亭玉同把云嫣中间的傅敢追,她立刻上前拽着他袖子问:“三姐夫,小五呢?” “九妹妹……”傅敢追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右臂也用纱布包着吊在脖子上,他双目通红,说了三个字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娇看着这个小五从前说“刀割在脖子上也不会流泪”的三姐夫,他现在落泪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五呢,三姐夫,小五呢!”云娇声音尖利起来,拽着他袖子的手也使上了力气,她心急如焚。 傅敢追被她拽的一个趔趄。 把云嫣连忙扶着,叶亭玉则握住了云娇的手臂:“九姑娘,你冷静一些。” “傅敢追,我问你,小五呢!”云娇一把掀开叶亭玉,双目定定的望着傅敢追,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他替我挡刀,没了……他死在我怀里……”傅敢追痛苦至极,怒吼了一声,蹲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几近崩溃:“我没用,是我没用……我连他的尸体都不能带回来,都怪我……” 七尺的男儿,霎时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敢追……”把云嫣也跟着落泪。 钱姨娘上前抓着云娇的手:“娇儿,娇儿,你好好的,别吓唬姨娘。” “九姑娘……”叶亭玉想开口劝劝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刀割在谁身上谁才痛,她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劝什么也没用。 “秦少爷没了……”黄菊当即也哭了起来,哭的情真意切,毫不避讳。 但这时,众人都已顾不上她了。 蒹葭同钱姨娘一道扶着云娇,她强忍着眼泪,摇晃着云娇的手:“姑娘,姑娘你醒醒神,秦少爷他本事那样大,他不会有事的……” 第834回 要了姑娘的命了 云娇木然是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又冲到傅敢追跟前:“我不信,他不会死的,你不是亲眼所见对不对!” “九妹妹……”傅敢追涕泪横流,痛苦不堪的道:“我是亲眼所见,他是为了我死的,他替我挡了一刀。 他说……他说他还不曾成亲了无牵挂,父母也有他哥哥照应,要我活着回来好好照应你三姐姐,他 《把云娇》第834回 要了姑娘的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