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娇后临朝》 第一章 落马的公案 () 大周景元十年的腊八节。京中一片喜庆洋洋。边关大捷,景元帝对几个立了战功的武将家着重赏赐。而这其中最隆重的,当属定国公燕家。燕家长子燕归,在此次大战中重伤敌军首领,致使辽军群龙无首,燕归一鼓作气,率大周将士生生将辽军逼退五十里,打得辽国慌忙求和,宁愿就此称臣,岁岁纳贡。 五年前燕归的父亲定国公因公殉职后,燕归一直在边关领军,继续抗击辽人,皇上没有下旨让他袭爵。定国公夫人也在五年前,难产生下定国公的遗腹子后撒手人寰。所以连国公和国公夫人都没有的国公府,在京中很是沉寂了几年。 这次皇上重赏燕家,又下旨令众将士们回京述职,接受封赏。朝中早有猜测,燕归此次回京,很大概率会袭爵。而定国公府的嫡长女燕娇,自母亲去世后,便跟了丹乐道长修行为国祈福。三月前陛下已下旨,赐婚给了睿王世子。 睿王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弟弟,睿王世子贺嘉鸿风流俊俏又颇有文采,常伴御驾很受今上看重。更是京中所有待嫁姑娘的梦中情人。 总之,这是门好亲。 因此一向冷清的燕家一时在京中风头无两,府中门庭若市。 然而燕娇回京待嫁,种种表现却令人感叹,睿王世子怕是要鲜花插在牛粪里了。先不说燕娇长在道观,缺乏教养粗鄙无礼。单说这一月前,睿王世子约了燕娇出门赏梅,燕娇却不知怎么跟人赛起马来,结果自己作死摔下马来,最后落了个重伤昏迷的下场。京中的小姑娘们纷纷呸了一句活该! 燕娇落马,连带着睿王世子也被皇上呵斥。更是被睿王罚去佛堂跪着为燕娇祈福。嘉鸿世子就算生了大病发起高烧,睿王爷也没心软放出来。睿王放话燕娇一日不醒,睿王世子就得跪一日。 于是京中的小姑娘们纷纷去了道观为燕娇求神。燕娇的师父可是个女道士,太上老君应该会保佑燕娇吧? 嘉鸿世子谪仙一样的人物,每日跪在佛堂发着高烧,这让她们心疼不已。 定国公府,燕娇吐血昏迷后再次醒转,凌香在她身边伺候着。燕娇看着熟悉又遥远的定国公府,悲从中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燕家倾覆,梦里她颠沛流离,梦里的她受了伤,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那个梦太过可怕,每每回忆起来,总是让她心悸不已。那梦太苦比她喝的药还要苦千百倍。燕娇遗忘了梦里的许多细节,她很想想起来,又害怕想起来。 “睿王府的人欺人太甚,还好大小姐醒了,否则...大公子回京定要平了他睿王府!”凌香吹着药,恨恨的道。 睿王府?贺嘉鸿? 燕娇提着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道:“我要退亲!” “大小姐说什么?”凌香凑近来听。燕娇无力的转过身,此时她还痴迷着贺嘉鸿,骤然说退亲怕吓着凌香。 慢慢来。 燕娇爬上阁楼。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她仿若不知,定定的看着北方。 “大小姐,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丫鬟凌香担忧的望着自家的主子。小姐自醒来了一个月。醒来后就这样,时常一言不发的待着,面上无喜无悲,好似有千斤重的心事。 “这是燕家最高地方。”燕娇说道。这千斤重的心事,依然堆在脸上。 主子的话,凌香听得懂,却无法明白,她再看一眼主子看的方向,府外是一些高低错落的屋脊。最高的是皇宫的角楼。在大周朝,没有哪个臣民的房子敢高于皇城。可是,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五天了。”燕娇幽幽道。 凌香点头:“大小姐是醒来有五天了,只可惜您还没想起来坠马的细节...暂时还不能去睿王府讨说法...” 凌香怯怯的,大小姐的脾气她知道,这要是不依不挠闹起来,公子还没回来,小姐难免吃亏。 燕娇摇头,凌香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小姐早已不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小姑娘,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这五天于她来说,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活过来了! 她没有死在那个人怀里,而是重生在哥哥回京述职的这一年,此时她珍而重之的家人都还在。一开始燕娇也不敢置信,她反复的睡去,反复的醒来。一直到今天,才终于敢确认。 她,燕娇,活过来了! 如今她回到了十三岁,这一年,哥哥凯旋归来,三月前她被圣上赐了个好姻缘。她从师父身边回到京城待嫁。 这一年,是燕娇记忆中那短暂的一生中最好的一年。 往后的她,被退婚,被低嫁给一个废人,被折辱,侥幸逃过朝廷的灭门后又流离于战争中,艰难存活... 那苦涩又模糊的记忆,燕娇想来还是一阵害怕。 凌香只当小姐为了贺鸿世子的冷情而伤神,却压根不知道,面前的大小姐,早已经千帆过尽,阅尽了人世苦楚。与前世燕娇所受的痛苦相比,坠马昏迷一个月,那只能算小伤。 不是吗,毕竟她的家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啊! 燕娇只要想到前世燕家的下场,便心如绞痛。 她望着西北。那是前世她一家人命丧的地方。哥哥奋勇杀敌,护卫国土,最后却被当叛臣贼子。一道圣旨一下,她一家人几辈子的功勋就作了废,哥哥身经百战,没死在战场,死在自己人的刀上,死在他守护的君上手里。呵,叛臣贼子?燕娇在心里冷笑连连,在这些上位者眼里,他们一家的忠勇算什么?笑话吗? 五年前父亲为大周战死沙场,哥哥接替父亲的职位,为安定边境而熬尽心血... 燕娇抬头望天,一片乌云。 天道不公,君主无明。 好在,她回来了... 也许是前世的那个毒药,让她忘记了许多事情,燕娇不记得后来的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当时燕家上下两百多口人,被他们拥护的君上一道圣旨斩首,这个仇,燕娇重活十次也不会忘。 既然老天给她机会重来,这一世,这些账,燕娇要一笔一笔的算。 冷风袭面而来,燕娇掩唇猛咳了几声。 凌香忙扶着大小姐进了阁楼。把自己手里的汤婆子也给燕娇拿着,又跑去关紧了门窗之后,给大小姐倒了一杯热茶... 燕娇望着忙上忙下的凌香,眼眶微红。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前世的她,也死在了那一场屠杀里... 燕娇为了报仇殚精竭虑,就差临门一脚时,她却被小人暗算,失神失智了十年,那十年,燕娇是怎么过的?她醒来后,脑子昏昏沉沉,前生事早已忘了大半,唯独这仇这恨,刻骨难消! 老天开眼给她一次机会重来,改变她一家人的厄运,她岂能辜负? 燕娇痛苦的摇摇头,赶走前世她临死前的复杂情绪。凌香看大小姐伤心,急得直跺脚:“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难道您坠马真的不是意外?” 大小姐醒来后好多事情不记得了常常需要凌香提醒才想起,就算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大小姐也是看了好几眼才叫出来名字。 凌香觉得一定是大小姐想起来坠马的事,肯定与贺嘉鸿有关,大小姐不怕被暗算,却不能接受被心仪之人暗算。所以大小姐才愁眉不展。 凌香见大小姐还是不说话,只是哭,一着急又问:“您该不是想打上睿王府去?” 大小姐的脾气,没人比凌香更清楚。大小姐要真这么干,凌香劝不住,但可以代替大小姐出征! 燕娇摇着头:“咱们不必打上睿王府,睿王府的人来过了吗?”她低头沉思,眼下的事情还是要先解决。 凌香松了一口气。说起自大少爷打了胜仗,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朝野后,睿王府的人便每日上门,不是给大小姐请医就是送药。 这殷勤献的太假太敷衍,连凌香也看不过。 她愤愤不平的道:“睿王府害得大小姐受重伤,现在又确实过分,到如今也没个像样的主子来看看您。不过您也别生气,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二太太早吩咐人都打发走了!等您身子将养好了,大少爷也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去算账。” 燕娇突然笑了笑,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十三岁的她啊,有仇必报,谁让她不开心,她就能想尽办法让他不好过! 她的脾气,她的凌香再了解不过。 燕娇低头,看着手上的疤痕,坠马时受伤不浅,手上也留了疤,虽不如头上的伤严重,但到底是个印记,她看着这疤痕,却怎么也想不起带来这疤痕的贺嘉鸿长什么样。“我不生气,她们不重视我,不是她们不好。只是人之常情。” 睿王府不中意她这个儿媳妇,燕娇并不介意,毕竟是御赐的婚姻,双方又能满意到哪儿去?可倘若睿王府是想要了她的命,那这笔账就得换个算法了!想到这里,燕娇问:“我的伤,他们是怎么说的?” 提起这个凌香就来气。明明是睿王世子爷约了大小姐出去赏梅,可定国公府最后只得到一个重伤昏迷的大小姐。二老爷和二夫人自然是不能放过睿王世子,可他竟颠倒黑白,只说自己骑术了得,大小姐非要和他比试,这才导致了意外... 这事情蹊跷,可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大小姐昏迷不醒,个中缘由,只能听睿王世子一家之言。这事儿,也只能照睿王世子说的话,当意外来算了...而当时同游的林家大小姐,也佐证了睿王世子的话。 凌香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一步扶住大小姐,小心的问:“大小姐,您的骑术奴婢再清楚不过了,奴婢也很怀疑不是意外。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燕娇低眉:“我记不清了...”她凝神想想,却头痛无比。 燕娇痛苦的皱眉,凌香动作熟练的帮燕娇揉着太阳穴。 “大小姐别着急,总能想起来的,咱们先好好调养着,这笔账咱们先记着,等大少爷回来再去找他们。”凌香安慰大小姐,慢慢的为她揉着太阳穴。大小姐醒来后经常嚷着头疼,凌香便特意从大夫那里学了这个手法,来缓解大小姐的头痛。 燕娇撑着头,想着出去游玩的事,她模糊记得梅花开得正好,那个人激她赛马,燕娇出身武将世家,手上又有些功夫,骑马自然不在话下...可后来的事...她是真不记得了。 前世的燕娇也是不记得的,否则燕娇怎么会善罢甘休?哥哥回来后,当时的燕娇一定会告状,她也不会听从了那些人敷衍的哄骗,直到被当众退婚时还一脸的不敢置信,直至最后受尽侮辱,却做出那样的蠢事来,那时连一向好脾气的婶婶,也当众说她简直是丢尽了燕家的脸... 燕娇想起这些荒唐的往事,心底叹息一声。如今的她连睿王世子的面貌都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当时的一腔深情,着实可笑。 凌香一面揉,一面安慰着燕娇:“大夫说了,您身上的伤只是小事,要紧的是从马上跌下来伤到了脑袋,这才昏迷了一月,醒来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是常有的,等调养好了,您就会慢慢恢复记忆的...咱们现在先养好身子,先不跟他们生气啊...” 燕娇点头。慢慢来,她失去的记忆可不单单是坠马这一日的,脑海里还有许多空白的记忆,她要慢慢找回来.。 楔子 () 燕娇死前,混沌了十年的脑子终于清醒。眼睛也不再浑浊。她看见了,她身边的人都在哭。 她躺在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握着她的手:“暮云,你看见我了吗?” 燕娇很痛苦,她只剩最后一口气,已口不能言,只能望着他炙热的眼,仿佛要把她融进去。 她望着他,回应他,她看见他了,她目光哀怨凄凉,又有柔情千种。这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需言语。 男人眼眶深红,努力的压抑着悲伤:“不要丢下我...”他握紧她的手,终于还是伏在她身上悲痛欲绝。 原来她无知无觉,他要一个人撑着,现在她醒了,他撑不住了。 他恳求她,不要这样,不要看不见我,不要丢下我... 燕娇最后一口气散尽,连那一声抱歉,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生魂离体的时候,燕娇恨死了自己,她失魂十年,无知无觉死去多好,她醒过来,看了他一眼,就为这一眼,往后余生,他一个人怎么过。 “我不信,她一定在怪我没有早早的唤醒她。她看见我了,她不会走的!”男人甩开身后穿着白衣的一群人,已经陷入癫狂的他双眼血红,眼里只见到燕娇的遗体。他冲上去,紧紧抱着他的燕娇。燕娇已经看见他了,他不信燕娇会舍得离开他! 燕娇死后,并没有魂飞魄散。她看见他吐了血,将她抱在怀里,他不信她走了,紧紧的抱着她,人也不再癫狂。屋里落针可闻。穿白衣的人跪了一片,只余他一人的哀痛,蔓延在屋内的空气中...这哀痛,似要将这些人淹没。燕娇的魂体伸手,却触不到他。清泪滑落,无人知觉。 野有蔓草,零露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野有蔓草,零露。 他的脸贴在燕娇的脸上,低声的吟唱起来,歌声哀婉,如歌如泣...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他的脸埋在燕娇脖颈,声音哽咽着一遍遍的低吟: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燕娇的魂魄悲痛着,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生魂离体,让她的记忆逐渐消散,可是她记得这个男人,她对他不起。他为她唱过这歌,她许过他白头偕老...“我们要白头偕老的...对不起...”燕娇的哭诉,回应着他的歌声。 “我们要白头偕老的!”他想起这一句话,看着燕娇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暮云,你说过,会跟我白头偕老的!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他抚摸着燕娇的脸,白净的脸庞已经变得乌紫。他突然笑得无比温柔,好像从前,好像燕娇真的睁开眼,似乎这一切,只是个玩笑。那年她以身犯险,单枪匹马的来刺杀他,最后却叫他捉在怀里,许诺他会爱惜自己的命,许诺他白头偕老... 她说,燕娇,不会骗邹彦。 燕娇,不会骗邹彦!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哀乐声响。 燕娇的魂魄渐渐消散,最后一眼人间,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大殿,他一身血衣,孤身而立。 第二章 燕铮 () 燕娇回到自己的院子,传来府中管事。她坐在灯下看着哥哥从北地送来的家书。灯映美人娇颜,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可是燕娇愁眉紧锁,连下人回事也不敢喘粗气。 燕娇道:“我见府中处处披红挂绿,实在太过张扬,那些太耀眼的装潢,都撤了吧。”哥哥打了胜仗是皇家的喜事。燕家只是迎接远归的少爷而已。“还有,老夫人若说要宴客,一律敷衍着。不可张扬。” 几个管事你看我我看你,这府中的装潢陈设,都是大小姐昏迷前吩咐置办的,大小姐那时说,大少爷是大周朝的功臣,如今回京自然要热热闹闹的。不过,在这国公府。谁敢不听大小姐吩咐呢? 二夫人秦氏听闻,心中暗叹燕娇懂事了许多。 几个管事领了吩咐出门。燕娇坐在灯下继续发呆。她很想出去走走,但身体的疼痛提醒她时刻要注意休养。 前世的燕娇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坠马的伤因为哥哥回京的消息,早就好得忘了疼。而燕家大张旗鼓的宴客,加上有心人的宣传后,也让人对她坠马的事更加议论纷纷,京中更是传出流言燕娇并未昏迷,一切都只是逼着睿王府赔礼道歉的手段而已。 燕娇坠马的事,已经上升到睿王府和定国公府两家人的矛盾,前世的燕娇就是太蠢,才会给别人递了刀子。 燕娇以前娇蛮,回京待嫁这几个月,婶婶的规劝只会让她厌烦,久而久之,秦氏便不愿意多操心燕娇的事了。现在听她终于有点主意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秦氏笑道:“咱们燕家的功劳,不在这一场宴席上,凡事还是低调些好。立功的也不止咱们家,皇上重赏燕家,咱们更该持重。”秦氏身旁的下人自然赞叹大小姐聪明,二夫人明智。 秦氏又道:“如此,还需请常来往府中的几位夫人和小姐小聚一下,老夫人那里,也有个交代。只是睿王府上...”秦氏拿不定主意。她觉得睿王妃是要请的,毕竟都是要做亲家的人了。可还是决定要来问问燕娇。 “这是哥哥的接风宴,睿王府的人。不必让他们登门。”燕娇冷冷的。 秦氏不解。不请睿王妃,是否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燕娇也没打算解释。记忆里今年的除夕宴上。贺嘉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皇上退了这门亲 这是御赐的婚姻,他退婚便是抗旨。但贺嘉鸿硬是做了。可见厌恶她得紧!既如此,便不必像前世那样与睿王府纠缠 人傻一次就够了。且她坠马这件事。疑点重重。 “婶娘就当我还生嘉鸿世子的气吧。” 秦氏笑笑:“是,该生气!”她握着燕娇的手,双手掌心都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最瞩目的是右手掌一道细长的疤,宛如一条虫子生了百足匍匐在燕娇手上。 燕娇是跟着睿王世子爷高高兴兴的出去玩儿的,结果却是头破血流的被抬回来。这事儿睿王府到现在还没个令燕家满意的说法。他们燕家正该在气头上。秦氏又道:“现在满京城都关心你坠马的事,连宫里都惊动了,现在你醒了,皇上催世子爷来给你赔礼道歉呢...” “您认为贺嘉鸿会来吗?” 秦氏摇头:“但王妃娘娘八成会来。”嘉鸿世子少年得志,为人骄傲,他已经对外宣称燕娇坠马是自作自受,此时他又怎么肯送上门来打脸呢? 这一点,秦氏又和燕娇想到一块去了。 没猜错的话,在朝中官员和景明帝的重压下,睿王妃明日便会登门道歉了。本来他们只要死扛这是燕娇的错,就可以大事化小,皇帝也给了睿王府时间来解决这件事。不过这一次不比前世,燕娇虽然醒了,但来客一概未见。睿王妃前世对付她的那一步棋,今生根本没用上。 而燕归就快要回来了。 皇帝不会任由她们糊弄下去,他一定会在燕归回来前解决这个风波,而结果必须是让燕归无话可说的。 “见吗?”秦氏问。燕娇索片刻,道:“见!”前世燕娇身败名裂,若没有睿王妃推波助澜,燕娇是打死也不信的。 秦氏笑笑,又道:“那个林家的姐儿虽说与你交好,但坠马的事,她的话却对你不利...” 嘉鸿世子推卸责任,秦氏大可不与他计较。毕竟是要做亲家的,也不好太撕破脸皮了。左右燕娇受伤严重,而人是他约出去的,他们就是说破大天也只是一家之词,燕娇的伤就是他的责任。将来燕娇嫁过去过日子,这一个把柄捏在手里总比递出去的好。 秦氏素来看得长远,只是那个林家姐儿的话...燕娇脑子受了伤,偏偏不记得当天的事了,秦氏就怕燕娇被林语芙忽悠信了。反而真的认了这个责任,那岂不是脑子白摔了窟窿了? “婶娘放心,我若是还看不透有些人,岂不是白遭这一场罪了。”燕娇道。 秦氏点点头,满意的走了。她拦着林语芙不见燕娇,看来是对的。没她影响,这个侄女儿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凌香适才听小姐的话,好像真的厌了那林语芙,于是大着胆子道:“林小姐每日都来,都被二夫人敷衍走了,今天听说您醒了,死活都不肯走,您要不要见见?” 燕娇问道:“凌香你向来心直口快,你告诉我,你喜欢林语芙吗?” 凌香想了一会,下定决心:“奴婢不喜欢林小姐!”凌香说完怯怯的盯着大小姐,燕娇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别的不说,这次的事,是个傻子都知道责任在谁有多重要。她一面说自己不知道细情,一面又帮着贺鸿世子陷害您。奴婢觉得,倘若她真的为您着想,那她完可以闭嘴啊。她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凌香提起林语芙,吐槽之语滔滔不绝,但是一想到自家小姐伤势刚刚好,就让她看清这个昔日好友的真面目,难免太残忍了些...于是适时的住了嘴,担忧的看向大小姐。 燕娇只是自嘲的笑笑,连凌香都看得如此透彻,可恨她当年如此愚钝。林语芙,前世害燕家不浅... 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燕娇现在,只想先把家人都保护起来。她轻声问了句:“阿铮呢?” 这轻飘飘的一问,落在所有人耳朵里都像是当头一棒。 凌香摸不透大小姐的想法,怎么突然就提到铮少爷呢?“这会儿...应该就在祠堂吧。”凌香忐忑的道。铮少爷是整个燕府不能提及的存在,但是倘若大小姐有心知道,凌香也是可以随时去打听着。 燕娇心里一沉:“家宴的时候带他出来吧。”一晃眼,阿铮该五岁了吧? 凌香不解:“接铮少爷出来?可是...老祖宗那边。” “他是我和哥哥一母同胞的弟弟,哥哥大捷他自然要恭贺,我会和祖母解释的。”燕娇道。“还是我亲自去接他。” 那年燕铮出生,正逢燕家遭遇大难。父亲战败而死,母亲难产而亡。燕家上下都认定燕铮不祥。族老们甚至要溺死他。那时候燕娇未满八岁。她抱着阿铮在府中跑了很久。躲避着那些叫嚣着要溺死阿铮的族老。族里的人再愤怒,也不敢动燕娇。好歹保下了阿铮的一条命。祖母素来对孙辈慈和,可对阿铮却十分厌恶。若不是身在战场的哥哥送信回来保护幼弟幼妹,燕娇也抵挡不了多久。 燕归发话要保弟弟,族里的人才消停了。至此燕铮养在祠堂,在燕家如透明的孤儿。 前世的燕娇对阿铮没有多少爱护。她不信不祥之说,只是她亲眼见母亲为了阿铮丢了命。对阿铮,她一直冷淡。后来机缘巧合,燕娇拜了丹乐道长为师,常年跟随她四处行医。对这个弟弟更加不在乎了。祖母严禁燕家的儿孙接近燕铮。时日久了,同辈的兄弟姐妹都当他不存在。仔细想来,燕娇每次回京,都没有来看一眼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燕娇重生而来,对她来讲最重要的不过是家人。 前世的燕娇出嫁后,才想到对这个弟弟少了呵护。当她远嫁给那个废人,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时候,偏偏接到阿铮失踪的消息...燕娇当时心如刀割,母亲拼着命也要生下阿铮,她却没有护好他。如今是老天给她机会,提前弥补这个错。 燕娇想着这些,人已经走到了祠堂。 祠堂当值的奴仆满心疑惑,这个大小姐向来对小少爷不理不睬,如今怎么想起他来了? 阿铮小小的一团,被一个婆子抱出来,大冬天的,衣服却薄薄的一层。燕娇看着,鼻子一酸,泪珠子毫无防备的滚出来。 “阿铮。”燕娇强笑着:“我是姐姐...”后面的话,燕娇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抱着燕铮。她知道阿铮的日子过得苦,却不想他一个国公府的嫡子,被冷落至此... 燕娇在家时,她对他不曾有半点看顾,后又因自己的愚蠢和无能,被那个女人匆匆低嫁...阿铮失踪后,燕家的人在京郊找到一个落河的小孩。 这个在自己怀里小小的阿铮,在前世只活了八年便离开人世... 燕娇抱着阿铮,默默在心里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守好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阿铮懵懵的,只是觉得姐姐的怀抱很暖和。“姐姐,你好暖。”燕铮笑着,白净的小脸盘更显可爱。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燕娇,燕娇的心疼得一抽一抽。 “不冷了,姐姐暖和...姐姐疼你,你再也不会挨饿受冻,再也不受一点委屈...”燕娇说着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把小阿铮包得严严实实。 凌香拥着燕娇姐弟进了屋,立刻叫来祠堂的管事人:“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小少爷的?天寒地冻的,身上连一件皮袄子都没有,你们是想活活冻死小少爷吗?”凌香站在燕娇旁边,怒目瞪着跪在地上的几个管事。 几个管事跪在地上互相推诿或苍白的解释,燕娇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前世,阿铮突然失踪,这些刁奴因为早上打过阿铮,不敢上报只悄悄的找,整整拖延了一天一夜才告诉府里,生生把燕铮拖到音信无... “冤枉啊大小姐,小少爷早上明明穿着袄子的...” “老奴照顾不周,但绝没有苛待小少爷啊...” “大小姐息怒。” 燕娇懒得听他们敷衍推脱的解释:“这些虐待过阿铮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发卖了!以后,我看谁还敢轻视阿铮半分。” 第三章 一出哭戏 () 燕娇带着阿铮回到自己的院子。 又请来裁衣服的娘子给燕铮量身,一个小丫鬟过来添茶,燕娇未曾留意,却不想丫鬟弯腰换茶盏的功夫,轻声道:“林家小姐在后门等您。” 燕娇耳朵一竖:“什么?” 丫鬟左右看看,轻身道:“林家小姐知道您不便相见,此时在后门等您。” 燕娇看看阿铮,量身的娘子许是碰到了他,他正咯咯的笑着。此时凌香也看到燕娇这边的异常。“大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吗?” 燕娇幽幽品了一口茶,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有啊,咱们院子里进了贼了。” “哐啷” 小丫鬟手中的茶盏落地摔碎,她整个人立时跪了下去:“大小姐息怒...” 燕娇的脾气不好,整个燕府都知道,此时那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话。 “林家小姐要见我,大可以白日里光明正大的进府,何必鬼鬼祟祟的约我出去?你是收了哪个歹人的银子,来诓骗主子?” “不不不...是林家小姐亲口对奴婢说的。林小姐说二夫人拦着不让您见客,这才叫奴婢悄悄约您出去的。林家小姐...她是担心您啊...” 燕娇冷笑看着眼前这个人,记忆中缺失的点突然涌现出来。前世燕娇一醒过来,就见了林语芙。所以也就没有这回事。而后来,也是跪在她此时的这个人,做了林语芙的爪牙,一点点毁掉她和二房的联系... “啪!” 燕娇还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凌香大怒之下赏了这丫鬟一个耳光,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与府外有了联系,岂不是让大小姐怪她不能约束下人?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林语芙? “吃里扒外的东西,大小姐坠马受了多少苦你眼瞎了看不见吗?林语芙帮着睿王府的人来陷害大小姐,你竟敢帮她送信?”凌香怒瞪着眼看着这丫鬟。仔细想想,大小姐醒来的消息凌香本来有意多隐瞒府外几天,让那个睿王世子再多跪几天。却不想没几天就传得满京城都是。 这丫鬟着实可疑。 “大小姐,这丫头狼心狗肺,不如远远打发了?”凌香提议。 燕娇摇头:“不必了,你既已罚了她。我们就不用再处置了。” 凌香心中疑惑,小少爷受到苛待,大小姐一怒之下可是一气发卖了祠堂的十几个家奴,下午二夫人来劝也没有改变主意,怎么此事却要轻轻放下? 但是凌香素来想小姐之所想,若是想不到就听小姐之所令。 凌香不知道,燕娇如此狠心发卖祠堂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在前世都是害死阿铮的凶手。 此时小丫鬟磕头如捣蒜,谢大小姐饶恕之恩。 凌香冷眉:“大小姐说了要饶恕你吗?你说二夫人不让大小姐见客,难道大小姐被二夫人关押了不成?你身为定国公府的丫鬟,却受外人指使,挑拨府中主子的关系,给二夫人扣上一个刻薄侄女的罪名!” 燕娇笑着看向凌香,道:“凌香说得好,所以你的罪过,还是由婶娘来罚吧。” 凌香自然领会大小姐的意思。她谴了一个丫鬟压着这罪奴去见二夫人。 恰巧二老爷也在。 凌香示意丫鬟把这罪奴的原话学了个,燕二老爷自幼体弱,出身武将世家却不能上阵杀敌,只在工部谋了个侍郎的职位。管管族里的事,听了林语芙挑拨自家人的话自然是怒不可遏,再联想到娇娇侄女回京三月,对二房是一天比一天冷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个府外的小丫头也敢把手伸到他管着的定国公府里来了,二老爷一怒之下,严惩了这丫鬟自不必说。当夜就去了林府拜访。 阿铮换了地方住,燕娇怕他不习惯,亲自看着他睡下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凌香扶着大小姐坐在铜镜前卸去钗环,燕娇愁眉不展,凌香问:“奴婢刚刚打那贱婢,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燕娇摇头:“你打得很好。林语芙指使她传话也好,问话也好,肯定都不是第一次了...”燕娇想起前世,若没有这么一个传话筒在,林语芙如何能对燕家了如指掌?乃至于最后登堂入室...“若我亲手打,可没有你打得这么有劲,打得响亮,打得痛快!” 这话调皮,凌香和另外两个伺候的丫鬟都掩唇呵呵笑起来。 燕娇也难得唇角微勾。 什么细细筹谋慢慢复仇,都不及立时打脸来得爽快。 燕娇今晚把人送到二房,就是要让二叔二婶对林家有所防备。林语芙的父亲和二叔同在工部任职,两家府邸又挨着。可以算是世交。二叔对林家众人一直都无比信任。前世燕家谋反被抄家,而所谓的“证据”,一封二叔与辽国将军来往的书信。就是林家人拿出来的。 早些让二叔二婶知道林家狼子野心,就可一致对外。 不过林语芙,还是要见一见的。 翌日燕娇一早派人去林府请林语芙过府,可直到午时,林府那边还没动静。 冬日里的日光下暖融融的,燕娇命人搬了桌椅放在院中的枇杷树下。又给燕铮找来了纸笔,燕娇教他写字。 凌香看着院门处,不由抱怨起来。“平日里一早过来,傍晚才回,二夫人回回拦在二门外都能干坐着喝茶等一天,今天主动请了,反倒磨磨蹭蹭的。” 自从大小姐看清了林语芙的真面目,她就不再掩饰对林语芙的敌意。 燕娇闻言轻笑,能在燕家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干坐一天,这林语芙的心智,果然不同旁人。 她看着燕铮写字,虽然字迹生涩却坐得端正,落笔也不疾不徐,小小的孩子认真起来很是惹人怜爱。 凌香见她一点也不急,不由问道:“大小姐,她会不会不来了?” 燕娇不以为然:“她那么想见我,一定会来的。”否则燕娇明天改了主意不见她了,她又怎么给那边交差呢? 说着话,林语芙果然来了。 林语芙生得貌美,尤其一双丹凤眼极其好看。可燕娇时隔多年后再见她,这双眼却是哭肿了的样子。 林语芙见着燕娇,眼睛一亮,疾步奔到燕娇身前,又猛地停下,怨道:“娇娇...你可害死我了。若不是担心你的伤势,我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燕娇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语芙,吩咐凌香道:“小少爷写字累了,你带他出去玩,府里面多走走。” “坐吧。”看着凌香牵着燕铮出了院门,燕娇才幽幽的道。 林语芙怨着燕娇,自然不像以前那般姐妹亲热的坐在一处,她择了燕娇对面的位置,一落坐又开始抱怨:“我也是担心你,你家婶娘我是知道的...我...又见不到你,才设法子请你身边丫鬟请你出来见一见,你倒好,捅到长辈那里去了,害得我被我爹一顿训...”林语芙八分真两分假,把她买通燕娇丫鬟的事情说成是姐妹情深。是小孩子之间关心则乱的多听多问。 而燕娇把这事说给长辈听,则把她林语芙变成了插手别人家事的恶人。 这可真是太委屈了。她说着眼泪又涌现出来。 燕娇支着头,依然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语芙:“我让你难堪了吗?” 林语芙微愣,道:“娇娇,我不是怪你,你一向直率我知道的。只是你那个婶娘...” “婶娘待我很好,我生病了,她保护我,不让心怀叵测的人靠近我。”燕娇冷冷的。 这要是换了一般人,被人当面说她心怀叵测可能脸上挂不住,但林语芙不是一般人,她脸色变了变,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好姐妹久别重逢,说了几句话隔阂就该消了。林语芙适时熟络的拉过燕娇的手,嗔道:“你这丫头,你也不想想,你才是定国府的正经主子,却让一个二房做你的主...你呀你...算了,我也是自讨没趣,白替你操心了...” 林语芙话说一半,燕娇看着她,前世就是这样并不高明的挑拨,让二房与她越来越生分。 最终燕娇没让家中长辈做主,却任由林语芙这个外人做了她的主。 “娇娇,你听姐姐的,多长长心眼吧...你婶婶她有子有女,怎么可能会真心为你打算呢?” 所以,我就需要你来为我打算吗?燕娇低头,一瞬间敛去所有神色,道:“我受伤的事,睿王府里传出话来,是我自作自受,而证人,就是你?” 林语芙缓缓的抽回手,一提到这事她就愧疚不已:“我知道,你是因为这事儿怪我呢。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 因为不知道燕娇到底知道了什么,所以她一来先入为主的怨上燕娇,现在明白这件事情暴露了,又马上自责起来。 这戏演得,有反转有煽情,要不是燕娇是那个演对手戏的都该给她鼓掌了。 “当时的情形你不记得了。我们到了梅园,本来玩得很开心的...后来你说要骑马,世子爷就带你去了,我也不会骑就跟着凌香在原处等你们...后来,就见到你受伤了...”林语芙说到此处,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你当时受伤头上都是血,又昏迷着,我魂儿都吓没了...” “等把你送回来,你府上,睿王府上,都慌作一团。连我父母都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指着我鼻子骂了一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哪里见过这阵势?后来睿王妃传我去问话...你也知道的,我是个胆小的...你受伤的时候我确实不在身旁,我一概照实说我不知情,睿王妃就问我,是谁提的去骑马,睿王妃高高在上的一个人,问我话,那我脑子哪里转得过来...就照实说了句是娇娇你喜欢骑马...后来睿王府传出话来,说...说是你要吵着骑马,不关他们世子爷的事...” 林语芙抽泣着,又拉着燕娇的手:“我当时都气坏了,你还生死未卜呢,他们就忙着推卸责任...我脑子笨的,等来你府上看你,看见你二婶恨不得生吃了我的脸色,才醒转过来,我说的话,给你惹了多大的祸,害得你受伤了还要被人非议...害得定国府也被人议论,怪不得你二婶怨我。不让我看你。我当时就想着,你要是救不过来...姐姐就跟你一起去了...” 第四章 等风波过后... () 燕娇看着林语芙哭得梨花带雨。 她只说她不知道,她胆小,她笨,脑子转不过来。 话说到这份上,燕娇怎么好再责怪昔日的好姐妹呢? 可是燕娇知道,林语芙不笨,相反的,要说燕娇这零星的记忆里哪个女人最聪明,林语芙绝对排得上第二。林语芙向来走一步想三步,若说她会有脑子转不过来的那天,那除非是她疯了。 可林语芙有条有理的这番话,这顿哭,对付前世的自己是绰绰有余了。很显然她没有疯。 “娇娇,你能原谅姐姐吗?”林语芙小心的看向燕娇。 是啊,都是好姐妹,彼此之间犯了错,对方也认错悔恨了,自己怎么好再追究呢?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演两姐妹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凌香和我寸步不离,她没听我说要骑马?她告诉我,那马是睿王世子准备的?”燕娇不说原谅的话,可问话的语气软了些。 如果贺嘉鸿准备了马,又邀燕娇去骑马,最后燕娇受了重伤,那一切再清楚不过。就是他贺嘉鸿不满皇上赐婚要害死燕娇。那正好燕娇可以趁此机会退了亲。可是现在的说法是,燕娇自己要骑马,而且又在无人处逼着贺嘉鸿跟他赛马这才受伤的。这就是燕娇自作自受。 “你受了伤,不记得也正常。世子爷准备马也是照你吩咐做事呀。”林语芙好言安慰燕娇:“不过,你之前不都称呼他嘉鸿世子的吗?怎么一下子,称呼都变冷淡了?难道...你也怨他吗?” 你也怨他吗? 说不上怨吧。要怨也是怨前世的自己自作多情。 燕娇还未说话,林语芙便起身坐到她身边来了,亲热的揽着她,为她分析着局势:“娇娇,睿王府害你名声受损,你生气也是该的,可这都是睿王妃的手笔啊,世子爷...他和你一样难过。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受伤严重,又牵扯到两家的声誉,你自然害怕揽下责任。可是世子爷现在已经如此艰难了,你将来又是要嫁过去的,现在多为他考虑一下,他将来一定会感念你的恩情的...” 燕娇看着林语芙,心里冷笑。 前世的她醒过来,知道睿王府推卸责任是很生气,可她经过林语芙一番劝慰,主动承认自己落马是意外,承认燕家冤枉了贺嘉鸿。,那时燕娇不明白,二叔二婶那么维护她,贺嘉鸿被罚跪正是二叔二婶向睿王府施压的结果。她这番举动让二叔二婶里外不是人。而她坚信只要自己认下责任,就会是贺嘉鸿的恩人,那以后... 可惜没有以后,除夕宫宴上,贺嘉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退了与她的亲事。 燕娇和贺嘉鸿,从来都没有以后。 这恩情变成了燕家的一桩丑事。 可她却筹谋着嫁给自己心仪的人,又和林语芙“姐妹情深”,从此和二房更加疏远。 “这不是认不认的事,如果不是一开始以为我活不过来了,急着一股脑把责任推给我,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燕娇面无表情的推开林语芙。 他们敢明目张胆的冤枉她,不就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吗?她侥幸活了,他们又派林语芙过来做说客。 每一步都打算得这么精妙。 “你怎么能说冤枉呢?王妃娘娘把这些话传出去是不对,可你又怎知这些话不是事实?你不是都失忆了吗?”林语芙一脸茫然。 “是啊,我失忆了。”燕娇似笑非笑。 原来是打算从林语芙嘴里问出实话,不为别的,只为她前世今生莫名其妙的伤。可现在看来林语芙也只知其一而已。而且这其一还难以辨别真假。 既然如此,继续费心追寻真相就太耗费精力了。 ”我既然失忆了,过程如何不重要,我只要我认定的结果。” 这结果就是,他们害她,还来冤枉她。 林语芙悲伤的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燕娇:“娇娇...你要和睿王府撕破脸?...你连嘉鸿世子和你的情谊都不顾了吗?” 情谊?燕娇冷笑:“我和贺嘉鸿何来情谊?” 喔,这情谊都是从林语芙嘴里出来的。 娇娇,你要为嘉鸿世子分忧,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啊,不要为了两家的虚名耽误了。 娇娇,你看嘉鸿世子冲你笑了,他很喜欢你呢... 娇娇,你不要难过,嘉鸿世子退婚是为你好啊,她是不忍你为了他受到家里的冷眼。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呢?”燕娇顶着哭肿的眼睛问。 “这都怪你二叔二婶啊,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嘉鸿世子不忍你为他与家里生分了...你要等他,等风波过后,他会再来提亲的...到时候,不是皇上要他娶你,是他心悦你,自己要娶你...” 燕娇笑了,奉旨成婚,确实比不过两情相悦结为夫妻。 她曾经那么心心念念为他着想,可是凭什么?她燕娇要任她们拿捏?重活一次,为什么不是她拿捏别人?今天既然人都叫来了,不如趁手利用一下林语芙? 燕娇回想前世,林语芙那一句等风波过后... 等风波过后,燕娇被远嫁边关苦寒之地,她的丈夫不是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贺嘉鸿,而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那个残废! 燕娇想到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陈绞痛。 燕娇回过神,看着林语芙脸上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嘉鸿世子就算发了高烧也坚持跪在佛堂...他只想为你求得菩萨保佑,求你安然无恙,你现在醒来,怎能...怎能这样伤他的心?” “那你让他来找我。”燕娇道:“你告诉他,我要听他亲口说。如果他亲口告诉我,是我要骑马,是我要赛马,我骑的马没有任何问题。我坠马是意外。如果他亲口告诉我,他曾为了我受伤而难过,而求佛...只要他亲口说,我既往不咎。” 婚事不成没关系,没有理由变成仇人。 只要他肯站出来说。 林语芙下意识摇头:“娇娇,嘉鸿世子是读书人...他见了你都不敢说话...你叫他如何说?” 是不敢说话,还是不想和她说话? 燕娇关于贺嘉鸿的记忆并不多,但思前想后,林语芙口中那个对燕娇情根深种的贺嘉鸿,燕娇还真不认识。 第五章 死棋活了 () “那可真是奇怪,他不敢跟我说,你却对他的心事了如指掌...”燕娇颇有玩味的盯着林语芙。 “娇娇!”林语芙急了:“你怎么连姐姐都打趣,你明明知道我...这些都是王妃娘娘告诉我的啊。” 是睿王妃! 编织了一个京城翩翩公子只心仪她燕娇一人的梦,更何况这少年还是她的未婚夫。 哪个姑娘对未婚夫没有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憧憬呢? 睿王妃还真懂女儿家心思啊。 燕娇打量着林语芙,她知道她所求,她也知道林语芙从来不喜欢她。 她也知道林语芙并不甘为睿王妃的爪牙。 只是睿王妃呢?她知道林语芙厌恶燕娇也厌恶她吗? 睿王妃知道林语芙可以帮她对付燕娇,但是绝不会为了她跟燕娇翻脸吗? “娇娇,姐姐是为你好,你为了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和睿王府撕破脸皮,将来你嫁过去...夫家不喜你的日子可是很艰难的。”林语芙焦急的扭着帕子。要解释,要好好解释。不能让燕娇察觉她是为了睿王妃来当说客。 为我好? 是啊,我们一起长大,我们姐妹情深。 你为了我好。 燕娇似是被林语芙说动了,但还是不以为然的道:“你不是说贺嘉鸿很喜欢我吗?那我就是要他错!要他说我对。他要不愿意我就不嫁了。”她蛮横的一抬眼,赌气似的盯着林语芙:“我要见他,我不想听你说,我要听他说。” 燕娇生气的扭头,贺嘉鸿怎么说都好,总之要听他亲口说。 这是好姐妹之间彼此信任才会有的举动。不用怕说错话,也不用怕对方不高兴。 林语芙失笑:“娇娇!”她嗔道,似抱怨又无可奈何。 “我手上还有疤呢。”燕娇伸出右手,露出那一道虫子似的疤。林语芙心疼得抽了口气,小心的拉着燕娇的手。 所以,燕娇还是很生气的? 睿王妃的法子不管用? 燕娇抽回手,道:“你回去吧。你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再说下去也是惘然。” 那你要听什么? 燕娇是生气了!生气贺嘉鸿害她受伤,更生气自己说了不利她的话。她生着气见她,就是想听她说出她要的答案。 她要听的不是燕娇应该怎样做,她要听的是睿王府不该这样做。 她要听睿王府和贺嘉鸿的坏话。 林语芙呐呐了半天。 所以,她说错话了? 燕娇转身进屋,生气的声音传来:“我就不送你了。以后你也不要再上门了。” 看来燕娇非常生气。自己刚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生气了,现在自己没有说出她想说的话,她就更加生气了。 这个小丫头对她一向言听计从,她为她着想的同时也借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次她却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林语芙一阵沉默,她看着燕娇的背影。站在远处扭了一会帕子,又不安的走出燕娇的院子。 林语芙帕子都快绞烂了。她下定决心快步出了定国公府。 凌香则带着燕铮在她小时的秋千架这里玩。 “要抓稳喔。”她说着,轻轻推着燕铮。小孩子飞得高高的看到一个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世界,咯咯笑起来。 看见燕娇来,凌香一脸兴奋:“大小姐。听说您刚刚下令不准林小姐上咱们国公府来了?” 燕娇微笑着走过去,双手护着燕铮上下移动。 “嗯。本来只想问点实话,结果发现问不出索性放弃了。”她语调轻快的说道:“现在我准备送林姐姐一份礼物呢...” “姐姐,你不许林小姐来咱们家里吗?”燕铮扭头问。 “嗯。” 燕娇点头。 “那她一定做了让姐姐不开心的事了”燕铮一脸笃定。“姐姐不让她上门,却准备送礼?”却又十分不解。 燕娇闻言轻笑:“你都说了她让我不开心了,那我这份大礼,自然是把这不开心还给她!”燕娇狡黠的眨眨眼。 凌香轻咳,哪有这么教孩子的? 燕铮眨巴眨巴眼睛,不开心也可以当礼物还给别人吗? “叫我的鸿儿亲自上门道歉?”睿王妃声音尖利。 林语芙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让世子爷去解释一下。娇娇说了,只要世子爷当着她面说这是意外,那就是意外。” “娇娇?你什么时候又和她这样好了?”睿王妃拿眼斜着林语芙:“鸿儿要向她解释什么?她也配?你也不是不知道,鸿儿见着她就犯恶心。他们两个哪里能见面呢?” 林语芙乖巧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教你办法了吗?只要告诉她鸿儿心里有她,她自然乐得找不着北,这个时候就该主动为我睿王府排忧解难。”睿王妃看林语芙越加不顺眼。照理燕娇都醒了几天了,这个时候若是懂事就该对坠马一事传出是意外的说法,现在定国府还没有动静,这是在等着他们上门道歉? 她们也配! 睿王妃恨得牙痒痒。 “王妃娘娘,我就是照你教的方法说的呀。”林语芙低着头,语气却变得坚定:“娇娇信了。她说坠马受伤都是过去了,只要世子爷亲口告诉...” “那还不是要亲自上门吗?”睿王妃不耐的打断她。 上门解释也好道歉也好,都是理亏了。 她可以以长辈的身份去探望燕娇,但鸿儿绝对不能理亏? “你再劝劝她,好好劝劝.就说,就说...若等她将来嫁过来,鸿儿终生不纳妾,一生只有她一个...”睿王妃沉思片刻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美去吧,做梦去吧。 反正你这无父无母的孤女一生是不可能嫁到睿王府的。 “是。”林语芙毫不犹豫的行礼告退。 “下去吧。”睿王妃一挥手,又像是想起什么:“林小姐,你可得记住你说的,马...是燕娇自己要骑的!” “是,我记得我当时的话。”林语芙突然抬起头,留下这么一句再不犹豫昂首阔步走了。 当时...当时燕娇不是都要死了么? 现在燕娇又活了啊。 死棋变成活棋,再丢弃的话就是下棋者太蠢了。 第六章 顶天立地大英雄 () 燕归回京声势浩大,一路百姓相迎相送所到之处万人空巷。毕竟此一仗打服了侵扰大周边境几十年的辽国,逼得他们从此称臣纳税。当然此战的首功当属重伤了辽军首领阿穆尔的燕归。 四皇子代表天子从城门外将以燕归为首的功臣迎进了皇宫。陛下下令普天同庆京中一片喜庆洋洋。朝中大臣都觉得四皇子这回长脸不少。 皇上还没立太子,如今成年的皇子里面时有明争暗斗。但是大皇子二皇子生母娘家不显朝中也少有支持者。三皇子虽是嫡出但患有重疾幼年就被送出宫养病。四皇子是贵妃所出外家又是安国公府。朝中关于他会被立太子的呼声最高。不过五皇子自幼最得圣宠,他的生母明妃从一届小宫女一路靠着荣宠爬到妃位。若不是出身不如四皇子这代天子迎功臣的差事说不定就是他了。六皇子刚刚娶了柳相的女儿为妃。柳相爷是两朝元老很受皇上信任,他在文人士子中也很有威望。 不过皇上正当壮年太子的事谁说得准呢,不过是从几位势高的皇子中押宝罢了。 今日宫中皇上赐宴君臣同饮,又要论功行赏,燕二老爷也一早进宫赴宴,燕归怕是要晚上才能回府了。 定国公府中秦氏安排了家人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小聚。燕娇想着今日正好是燕铮可以露脸的时机,她从祠堂把燕铮带出来虽说家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还未正式拜见过长辈。如今燕归马上要承继定国公府的爵位了,族老们虽说不会难为他的亲弟弟燕铮,但是燕娇还需要他们接受燕铮,起码给他嫡公子该有的待遇。毕竟哥哥过了年还要赶赴边境,而自己成功退亲之后也不会在京城待太久。 “转个圈给姐姐看看。” 燕娇几人正围着穿好新衣服的燕铮,小小公子唇红齿白再加上连夜赶做的新衣点缀,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了。 凌香笑道:“小公子真好看。” “不错!”燕娇也笑着,满意的点头,又蹲下来为燕铮整理发冠。“晚上就可以见到哥哥了,阿铮高兴吗?”燕娇问。 燕铮歪着头看着燕娇,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聊着天,有下人进来禀报:“大小姐,睿王妃和丞相夫人来了。二夫人请您去花厅见客。” 燕娇腾地一下站起来。 睿王妃来了? “你们先送小公子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让他跟家中的兄弟姐妹熟悉一下。”燕娇吩咐道,又摸着燕铮的头,道:“我随后就到。” 燕铮却问:“姐姐,哥哥是怎样的人?” 燕娇愣了一下,哥哥是怎样的人? 他是怎样的人? 燕娇这一世最后一次见燕归是半年前,那时周辽两国战事胶着,燕娇随着师父丹乐道长去边境为受伤的战士制药。没待多久就被哥哥赶回青云观。后来传来哥哥大胜的消息紧接着燕娇就接到了赐婚圣旨回京待嫁。 小时候父亲镇守临渊城。她跟哥哥就是长在临渊,哥哥文韬武略样样出色,十三岁就能领兵作战。 父亲夸他是个将才。 哥哥也很疼她,教她骑马教她耍剑。还帮她打架,好几次都是,明明是燕娇欺负人,最后还是哥哥帮她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母亲说他极其护短。 那燕娇自己呢?她认为哥哥是怎样的人? 若没有前世的那些过往,燕娇的答案或许会脱口而出,但现在,面对燕铮的提问燕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哥哥是个英雄。”燕娇想了一下,看着燕铮的眼睛认真答道:“哥哥守天子卫国土护百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王妃请喝茶。”小丫头捧着茶,睿王妃却像是没看见,略僵持了会儿,秦氏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腊八节皇上新赏的,想来应该入得了王妃的眼。” 睿王妃淡淡的接了:“茶而已,清汤淡水也喝得。不过是坐久了解解渴罢了。” 丞相夫人王氏端着茶杯像是在品茶,压根没留意到睿王妃这埋怨的话。 秦氏笑道:“王妃见谅,娇娇伤还没好。冬日里风大不好出门,这会子怕是要多准备一下才好。” 睿王妃脸色几不可见的变了变,看见王氏还没品好茶。 想让她去那丫头片子身前去探望?也不怕她折寿! 他们家几辈子积来的福能让燕娇嫁进王府,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王氏却拉着秦氏夸起府中布置来,说这府中处处清淡雅致。 秦氏笑意更甚:“夫人见笑了,这哪里是清淡雅致。我们定国公府孤的孤寡的寡,二老爷又是个病弱的,这府中明明是冷清落寞。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大公子回来了,以后这府中应该会热闹许多。说句见笑的话,孩子们有个撑腰的,就是出门都不怕被欺负了。” 柳夫人呐呐无言,只干笑着,一时不知如何接这话。 敢情之前定国公府孤的孤寡的寡,他们家的孩子才被睿王府的欺负了。 看来两家这怨难消啊。 睿王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真真是泥腿子一家,不识抬举。 王氏只在心中埋怨柳相爷给自己揽了这么个活,怎么说都得罪人。 燕娇就是此时到了,她穿了厚厚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凌香扶着她向几位长辈问安,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到了。 “娇娇啊!”秦氏忙起来扶她:“快坐下。一路过来可冻着了?这手怎么冷啊。再拿个火炉来,摆在娇娇身旁。娇娇的手炉也该换了,这一路过来热气都没了...” 秦氏一叠声的吩咐,几个下人忙照做。 “娇娇。”睿王妃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可好些了吗?” “托王妃的福,总算从鬼门关回来了。”燕娇道。 睿王妃暗自咬牙。 这哪里是托她的福,这分明就是咬死了是她害的她! 这贱人还真是不识抬举! 睿王妃求救似的看向王氏,王氏正关切的看着燕娇:“好孩子,听说你自醒来后就失忆了,那坠马那日的细节你还记得吗?” “多谢夫人关心,我没有失忆,只是有些事情暂时想不起来。”燕娇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三人,接着道:“关于我坠马的事,我想起来一半。” 睿王妃拿眼扫了一眼燕娇:“你想起来哪一半?好孩子,相爷夫人问话可要想好了再答。” 想嫁进睿王府,就得好好说话,别惹了婆母厌恶。 燕娇笑笑,看向王氏:“夫人今天来问我,应该不是随口问问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王氏摇头:“自然不是。皇上关心你和嘉鸿世子的婚事,特派我来问一问。” “好,我想好了。”燕娇看着睿王妃,淡淡答道。 睿王妃瞪了一眼燕娇。 燕娇起身,对着王氏盈盈一拜:“恳请夫人为我做主。向皇上呈明,我要与睿王府退婚。” 第七章 一定要退婚 () 什么? 退婚? 王氏秦氏都被这话惊着了,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同时看向睿王妃,睿王妃倒还坐得住,没摔了茶盏骂人但看向燕娇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 退婚? 她敢提退婚? 先不提这是御赐的婚姻,她敢向她的鸿儿退婚? 她凭什么?凭什么看不起他的鸿儿? 她的鸿儿,长得相貌堂堂是京中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她的鸿儿,圣上夸赞他少年有成做事稳当,多少家世相当的女子都配他不上? 她燕娇...凭什么? 睿王妃牙都快咬碎了,但碍于王氏在场不好发作,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不会嫁的。” 燕娇笔直的站立,面色如霜,冷冷的说道。 秦氏讪讪的笑着,望着坐在对面的王氏:“这孩子还和世子爷赌气呢!她又没有个母亲疼着,这阵子家里倒疏忽了。”秦氏说着,竟是眼眶一热,忙用帕子掩住。 但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把这事定性为两个孩子赌气。 退婚么?他们燕家是不敢的。 “孩子们都还小,正是气性大的时候。”王氏点着头,这是要给他们两家留体面,否则皇上赐婚多大的荣耀,这般吵着嚷着要退婚,岂不是打皇上的脸面? 睿王妃咬着牙:“也该管教管教了。”她阴阳怪气地。“我这就回去,这回不管鸿哥儿是病了还是伤了,抬也要抬着他亲自来给我们娇娇儿赔罪。” 还退婚?这婚要是能退,睿王妃第一个先退了。 秦氏再好脾气,听着这话也入不了耳:“王妃可别这么说,我们家娇娇儿皮糙肉厚,不过就是昏迷了一个月而已。哪比得你们世子金贵,这头疼脑热的也得上宫里四五趟的讨药呢!” 睿王妃转而瞪着秦氏,燕娇此时又道:“这么说睿王妃也承认,燕娇落马不是意外了?”燕娇淡淡的看向睿王妃。 “你?”睿王妃手指着燕娇一声轻喝,王氏适时轻咳一声,睿王妃心念一转,她急什么呢?她也不想要这儿媳妇,今日王氏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的,就让她闹给她看吧,反正退婚的不是她睿王府。 睿王府极力压着火气:“你想起来哪一半?”说吧,反正你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攀诬。 说吧!让人看看燕家竟敢不满皇上赐婚要诬陷我睿王府! “我想起来的不管是哪一半,和世子爷的说法都对不上。”燕娇淡淡的:“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您说呢王妃娘娘?睿王府既然瞧不上我这儿媳妇,我也觉得活着比嫁入王府重要,所以,还请夫人做主呈明皇上...” “够了!”睿王妃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活着比嫁入王府重要?嫁入我们王府竟是要了你命的事?” 要吵起来了吗? 王氏恨不得捂住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好了。”王氏长叹一声,揉揉脑门:“几位见谅,这年纪大了一身都是毛病。我这头风又犯了。”王氏说着便由丫鬟扶着起身。 这是要跑啊! 燕娇眯着眼打量着柳夫人,这倒是个实在人。 王氏觉得不跑不行了。原以为两家顾念着皇上赐婚会很快平息此事,她今天来问问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表明皇上对婚事的看重。没想到落马一案闹到今天两家竟然要退婚。 这都不是打皇上脸的事了。 这是把皇上的面子丢在地上踩啊。 睿王妃和秦氏忙起身扶着王氏:“孩子们不懂事,让您见笑了。”二人都道。 王氏忙点头,对对对!都是孩子们不懂事。 三人口吻出奇的一致。 “王妃,二夫人且听我一言。”王氏谢绝二人的相送,想了想还是劝一劝吧:“皇上赐婚本是好意,两家不要因为孩子们不懂事而辜负了圣意。”她说着看向燕娇,这孩子心里怕是委屈的吧:“王妃娘娘,容我说句打嘴的话,两个孩子出门去玩,你家世子毕竟是男孩子,娇娇受伤不管实情如何,他都理应有照管之责。” 言下之意,就算贺嘉鸿无罪也有责。 燕娇看向睿王妃,王氏这话说出来表面向着定国公府,其实还是提点睿王妃,就看她领不领情了。 睿王妃几不可见的松了扶着王氏的手。 秦氏道:“孩子们懂什么,叫夫人看笑话了。还请您多担待。” 睿王妃也忙点头,此时若真闹到皇上面前去,到底不好看。 王氏道:“是是是,孩子们不懂事,现在娇娇还没想起来什么,我改天再来问也一样。” 总之今天在这里的话不会经她的口传出去就是了。 王氏谢绝相送由丫鬟扶着脚步轻快的走了。 “哐啷” 柳夫人一走,睿王妃一个茶盏摔向燕娇。 “你!”秦氏怒目圆睁手点着睿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燕娇从容转身,一旁小几上四五个茶盏,燕娇一手一个面不改色一气砸在睿王妃脚下。 “你放肆!”睿王妃连连后退,怒吼道。 燕娇后退一步,手拍着胸口转向凌香:“睿王妃火气这样大,可把我吓坏了。快去请几个大夫,最好向宫里求御医来。” 凌香忙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站住!”睿王妃手指着燕娇看向秦氏:“你就容着她这样胡闹?” 自从出事以来她是第一次登定国公府的门,而定国公府转头就满京城的请大夫,这是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吗? 秦氏扔去一个白眼:“我不容着她胡闹,难道容着你欺负她?” 睿王妃气了个倒仰。燕娇和秦氏两人一唱一和,夹枪带棒堵得她无话可言。 睿王妃不是个傻子。燕娇受重伤的时候险些死去她自然要想法子推卸责任,这才有了林语芙作证和外面的传言。可后来发现燕娇死不了,睿王妃就更不怕了,既然死不了那就还想嫁入她睿王府,那就得哄着她这个婆母。 所以赔礼道歉什么的,睿王妃从未想过。 现在想来,这一家子人倒还有几分血性! 睿王妃嘲讽的笑笑。她理理衣摆安坐下来,冷冷的盯着燕娇:“好!好得很!你们不就是想要面子吗?好,我给你们面子。我会带着鸿儿亲自上门赔礼。” 燕娇唇角微勾,。贺嘉鸿害她受伤这一月以来从未上门可见对燕家的轻视,也是对赐婚圣旨的轻视。 现在燕娇要撕破脸皮退婚,理亏的一方自然怕了。 王氏的话说得好,贺嘉鸿就算无罪也有责,现在赔礼赔的什么礼?是勇于承担责任,这样说来两家都有面子。如果燕娇再不接受赔礼那便是定国公府不懂事了。 在此之前摔两个杯子算什么? 睿王妃这是打定主意欺她不敢张扬。 可惜她燕娇,就是天生张扬。 “如果在王妃摔杯子之前说赔礼的话,那这事些许还有得商量。”燕娇看着地上碎了一地茶盏。淡然道:“我哥哥为大周浴血奋战平定边境,如今他奉旨回京,人还在宫里接受皇上的封赏,睿王妃倒跑来我定国公府摔杯砸碗,好不威风!” 睿王妃手握扶手指尖泛白,这丫头跟她来真的? “其实说实话吧。”睿王妃好容易理顺了气儿,眼神化作利剑似要把燕娇看穿:“我就是不喜欢你燕娇。这婚要是能退我还用跟你们打机锋?” 最后这话却是说给秦氏听的。 是定国公府的女儿不愿嫁,不是睿王府的世子不愿娶,那这婚事不成抗旨的是谁呢? 王妃又道:“我睿王府愿意低头息事宁人,面子我愿意给你们,到底是要做亲家的,将来睿王府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又有我们今日在此争得面红耳赤的老人什么事呢?” “国公府要是不识抬举?想用退婚来威胁我?哼!”睿王妃冷哼一声看向秦氏。 秦氏冲燕娇微微摇头。 抗旨不尊的罪名燕家担不起,能求两家颜面无损即可。 睿王妃说着便起身。秦氏虚客气也来不及,人已经越过燕娇走到门边了。 “睿王妃。”燕娇转身,定定看着这个贵夫人的背影:“我,不会嫁的!” 你觉得我在闹? 当我醒来就没打算嫁进你睿王府,怎么还有空跟你闹? 睿王妃没回话,轻哼一声。脚步更快却不失仪态的走了。 秦氏倒被燕娇吓着了,一次说退婚二次说不嫁,这就不像拿捏睿王府的手段了。 秦氏才站起身,睿王妃人已经只剩个背影了。“还不快好生送出去?”她说的是着急的话,语气却淡淡的吩咐左右仆妇。几个嬷嬷丫头拔脚追出去。 “你坐吧。”秦氏指着刚刚睿王妃的位置,自己又坐下悠哉品茶。燕娇施礼:“我身子弱,不陪婶婶了。” 秦氏轻轻放下茶盏,道:“你心里委屈,睿王世子害你落马我知道。现下有些脾气也是该的。你是燕家的娇娇儿。你的脾气,也是咱们燕家的脾气。只是这退婚...”她叹了口气,御赐的婚姻,退婚的话哪里是轻易说得的?“你也该拿捏分寸。”秦氏劝着。 “我并没有赌气。”燕娇望着秦氏。“是我不想嫁人,不关乎对方是何人” 秦氏轻笑,又叹气:“我想想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想想看,还没有转圜的余地。 并没有呵斥,或者讲她知道的那些君命不可违道理。也没有问理由,只是说,我想想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燕娇定定的站了一刻,再次低头施礼。转身时,眼里已蒙了一层水雾。 她回来,有很多事要做,不说贺嘉鸿对她原本虚情假意就是他真心待她,燕娇也没有空去成亲生子。 燕娇想到很多办法来退婚,但她从没想到办法来说服她的家人。或者说一开始她也没想要说服她们。 她不想嫁人,更不想她的婚事被别人左右。 可是现在婶娘说她想想看。她的想法,她的婚事。她的家人现在还是慎而重之的。 不像前世...她被匆匆低嫁给那个残废... 她一嫁过去就大病一场,病弱时躺在床上,被那个残废用书狠狠的扇在脸上! 凌香护着她,他却把凌香关了起来。 屈辱的感觉,那段屈辱婚姻里她忘记了许多事,却记得这一件,屈辱的事。 这一次,她身边还有对她珍而重之的人,那样的屈辱,再不会有了。 第八章 是你啊 () 老夫人的院子里十分热闹。厅内女眷坐了一桌,院子里十几个旁支的孩子由各自的奶娘服侍着吃饭,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燕娇到的时候,两个庶妹正围在老夫人身边凑趣。 看见燕娇两人都很高兴:“大姐姐来了。”燕妙燕妗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拉到老夫人身边去。 “娇娇来了。”老夫人年事已高,眯着眼才看清燕娇。她笑着:“来,坐祖母身边来...” 燕娇笑微笑着行礼后依言坐在老夫人右下手。 “娇娇啊。你父亲打了胜仗了。”祖母拍着燕娇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燕娇鼻子一酸。自从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后,祖母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燕娇情急之下骗祖母父亲还在临渊领兵,母亲也在那边服侍着。祖母这才好起来,时常问父亲有没有打胜仗。 家人都顺着祖母,这次哥哥大胜举家欢庆,祖母自然就认为是父亲的功劳。 这才逼着婶娘要大摆宴席庆祝。 燕娇连连点头,笑着给老夫人端了参茶:“是是是,都是老夫人您的福气。娇娇敬您。” 燕娇说着想给自己倒杯酒,凌香眼疾手快弯腰装作服侍的样子,不轻不重的拍在燕娇刚碰到酒壶的手上,燕娇的手立马缩回来,凌香立马给燕娇倒了一杯茶:“大小姐喝茶。” 她恭敬如此若不是燕娇看着眼前的酒壶消失,简直要怀疑自己的丫鬟变得体贴懂事了。 燕娇瞅了她一眼,到底乖乖的接了茶。 不一会儿秦氏也到了,又是一番客套不提。 秦氏在老夫人左下手位置落座,与燕娇一左一右守在老夫人身边。 燕娇环视左右,却不见燕铮,不由看向凌香。凌香眼神看向角落。燕铮一个人坐在那边,跟其他说说笑笑的孩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身边也坐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长得眉清目秀的。燕娇看着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但今日来的都是至亲,所以燕娇也没太在意。 “凌香,带小少爷坐到我身边来。”燕娇扬声吩咐。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小少爷? 哪个小少爷? 燕娇素来脾气大,家里兄弟姐妹除了亲哥哥燕归没把谁放在眼里。现在哪一个小少爷能让燕娇挂在口中还要带在身边? 疑惑的人中自然不包括秦氏,她是燕娇的亲婶婶,又管着府中庶务,燕娇从祠堂把燕归接出来她是知道的。此时燕娇一提小少爷她就明白指谁。 只是...要这么高调吗? 老夫人素来听不得燕铮的名字,送燕铮去祠堂养着也是老夫人的决定。 秦氏看看乐呵呵的老夫人,又和众人一起看向燕娇。 燕娇吩咐完低头喝着汤,又盛了一勺小心的吹着。 秦氏又看凌香,凌香走去角落里燕铮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眼神清澈的男孩子笑得开怀,一蹦一跳的跑到燕娇身边来。 “姐姐。”小男孩朗声叫着。燕娇一手揽过他,把手里的汤匙递到燕铮嘴边:“来,姐姐这个汤好喝。” 燕铮一口喝了,连连点头:“好喝好喝。” 这孩子眼生得很,肯定不是定国公府嫡系的。到底是哪个叔叔伯伯家的小公子,大小姐如此疼爱。 竟然还共用一个汤匙。 凌香此时已搬来椅子,燕娇抱他坐好,又吩咐道:“小少爷喜欢这个汤,再去端一碗来。” 燕妙嘟着嘴看着燕铮,她才八岁。自家大姐如此宠一个旁支的孩子她心里不免吃味:“大姐姐的汤哪里是人人都能喝的?” 燕娇看向燕妙,她姨娘站在身后点了她一下,小丫头立马低下头去。 燕娇笑道:“汤而已。喜欢就好,妙妹妹不也在喝吗?” 燕妙头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大姐姐的事哪里是她能管的?她姨娘一脸歉意,直拿眼瞪燕妙。 燕娇也很尴尬,她说的是好话却不想是这个结果,也怪她平日的人品。 秦氏笑道:“娇娇还不知道呢,你大病初愈,皇后娘娘赏了一个补身子的方子和好些难寻的补药,可不都紧着你喝吗?”秦氏看向老夫人:“你祖母是喝惯了参汤,否则我还怕她跟你抢呢...” 众人哄笑起来。 燕娇也笑,她本意只想告诉府中众人,往后家中兄弟姐妹该有的燕铮也要有。 老夫人乐呵呵的想着她的儿子,众人的笑声把她拉回来,这会才注意到燕铮:“这是?”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燕铮,却问燕娇。 秦氏倒吸一口凉气。 小祖宗,可别今日说啊,把老祖宗气病了可不是小事。 燕娇眉眼弯弯,拉着祖母说道:“这是明哥儿的弟弟,祖母您看他长得多可爱。” 明哥儿,是秦氏的儿子。燕娇的堂弟燕明。 老夫人点点头,明哥儿她知道,刚刚还敬她喝酒来着。他的弟弟?秦氏也没提过,那就是老二庶出的孩子了。 “是可爱,你看他,长得多像你哥哥。”她眯着眼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像,怪不得娇娇喜欢。和燕归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老夫人瞧着也喜欢。 到底也没往别处想。 秦氏一颗心落下来,老夫人怎么想都行,反正明天就忘了。只要当下不生气就好。 “是是是,您一说我还真觉得像。到底都是您的孙子。”秦氏凑趣道。 燕娇招呼燕铮:“快,叫祖母。” “祖母。”燕铮脆生生的喊道。 老夫人笑意更甚:“好...好孩子。赏他。” 老夫人好糊弄,但说到此处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孩子肯定不是二房。 这分明是燕娇的亲弟弟。 那个孽障! 他还没被沉塘? 还以为老夫人早就秘密处置了! 看来老夫人早就忘了。 一时间许多打量的眼光落在燕铮身上,燕铮有些紧张的靠近姐姐。燕娇搂着他,眼神坚定的迎向众人。 这是她的亲弟弟。 别说哥哥已经回来,就算哥哥不在,若有人欺负她的弟弟她也不会放过。 若再有人说出燕铮不该出生的话,燕娇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一个教训。 宫里宴席还没散,定国公府就接到圣旨。燕归领兵有方,不堕定国公府威名,着承继为国公。 府中一片欢腾。 燕娇笑意盎然领着圣旨送到哥哥的书房去,尽管这是第二次接到这个圣旨,但心中还是有一股浓浓的自豪感。 她的哥哥,目前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是一品国公领兵一方。 燕娇低头看着圣旨若有所思。 “恭喜燕娇表妹。”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燕娇侧头看去,见是刚刚坐在燕铮身边的男子,却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凌香在她身后提醒:“这是老夫人的侄孙,秦家五少爷。” 秦文君?燕娇走到外院,此时遇见他倒也不奇怪。 久远的记忆如火苗一般窜起。 燕娇顿时柳眉倒竖:“是你啊!”燕娇越过他走了。 秦文君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燕娇早已穿过月洞门,秦文君侧眼只瞧见一眼裙摆飘逸。 是你啊? 语气也变了,因为是他所以就那么急着走吗? 她什么时候这么讨厌他了? 第九章 我不想见他 () 燕家众人一直等到亥时。燕归和燕二老爷才进了定国公府。 “来了来了。”有下人禀报。 秦氏挽着燕娇,两人都激动不已。 燕家的英雄回来了!众人都迎出了二门,秦氏和燕娇稍慢几步,出月洞门时,燕娇远远的看见耀眼的燕归众星捧月般,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包围着他。 燕娇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他。 秦氏高兴着没有留意,朝燕归和二老爷走去。 几人不知说了什么,燕归才留意到站在月洞门前的燕娇。 他向她走来。 燕娇这才看清了他,一身戎装身姿挺拔,气势刚健。剑眉星目如夜星璀璨。他冲燕娇笑。只是一脸的络腮胡却显出几分匪气。 “怎么,把自己弄伤了?听说还挺严重?” 记忆中浑厚的嗓音想起。燕娇不知何时早已红了眼眶,但还是笑他:“怎么留了胡子?丑!” 燕归一手叉腰一手摸着胡子,还歪头看着这个笑着哭的娇妹妹。 哪还有一方将领的威风模样。 “嗯...是好得差不多了。我看看...”话音未落一掌朝燕娇脖子劈来。电光火石间燕娇微微后仰,堪堪躲过一击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 “啊。”燕娇真真是气了个倒仰,双手挥舞着乱抓,燕归却笑眯眯的看着直到最后一刻才伸出手,燕娇趁势抓住他站稳。 “燕归兔崽子!你又欺负你妹妹!”燕娇像小时候,学着爹爹的话骂燕归。 燕归哈哈笑了几声,自顾自的摇头:“看来还是没好啊。行了,天不早了,早点回去睡吧。”他说着重重在燕娇肩上拍了一下,疼得燕娇龇牙咧嘴。他转身吩咐道:“老妖!贺嘉鸿那小子的胳膊腿啊...就不用卸了。下手也别太狠,躺个三五个月就好了。” 什么? 剩下燕二老爷和秦氏,刚刚看见燕娇差点摔倒急急跑过来,却只听见这骇人听闻的一句。 胳膊腿不用卸,下手别太狠?躺个三五个月就好了? 这么说原来是要卸胳膊腿的? “你给我站住!”燕娇拉住他。 燕归果然站住,哄道:“好妹妹,哥哥帮你出气。这事你就别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燕归说完就朝书房去了,留下燕娇愣在原地。 前世哥哥真的揍了贺嘉鸿吗? 前世的她痴迷贺嘉鸿,想来哥哥就算揍了也不会告诉她。而她与贺嘉鸿真正的交集仅仅是退婚那一日。贺嘉鸿就算挨揍也不会巴巴跑来给她说。 现在天色已晚,秦氏只得遣散了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翌日燕娇起了个大早,想去找燕归却被告知已经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昨夜燕归回来得晚,老夫人已经歇息了。今日才要赶早去看老夫人。 “阿铮呢?”燕娇问凌香。凌香道:“小少爷还在睡。昨夜跟二房的少爷们玩累了。” 燕娇去小书房,抓了几张燕铮学字的宣纸便带着凌香去老夫人那里。 祖母院子里依旧热闹。不仅哥哥在,秦文君和燕明也在。 “祖母。”燕娇笑盈盈的施礼。 老夫人慈爱的拉过她,一叠声道:“娇娇儿来了。你爹打了胜仗了。你快见过你爹。你看你...长得多像你爹。” 燕娇要是长得像燕归,那才真是要了命了。秦文君和燕明笑哈哈的看着两人。 燕娇也噗嗤一笑看向燕归,燕归学着他老爹的样子正襟危坐。此时听祖母说燕娇长得像他也无奈的耸耸肩。燕娇现在总算明白燕归络腮胡的作用了。他本来长在边关皮糙肉厚的又久经沙场,看上去本就有些显老,再配上父亲标志性的络腮胡,活脱脱一个父亲年轻时候的模子。 而祖母记忆中的父亲就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燕娇靠在老夫人怀里:“是呢。父亲打了胜仗了,父亲是大英雄。”老夫人慈爱的拍拍燕娇。 秦氏进来就看见燕娇靠在祖母怀里:“娇娇越来越像小孩子了。竟然缠着祖母撒娇...”。 为什么越来越像小孩子,因为当大孩子受了伤,觉得委屈,这才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寻求关爱。 燕娇的伤还没好呢。 燕归看向燕娇,原本刚毅的眼神柔和了些。 几人沉默着,秦氏忙笑道:“用早膳吧,摆在花厅了。” “好。吃饭要紧。”燕归道。 几人起身,秦氏和燕娇一同扶着老夫人,低声向燕娇道:“昨日说要请大夫,京城名医我都下了帖子了。” 声音极低,燕娇听后连连点头。 婶娘这是向着她,看来和睿王府的婚事是不用再谈了。 正走着胳膊被燕归拽住,秦氏扶着老夫人移步花厅,秦文君和燕明也一步不落的跟着。下人也走了个干净。 此时就燕归和燕娇两兄妹,燕归就不再装持重的样子:“现在你的伤还需要天天请大夫吗?这么不瓷实呢?你叫燕娇也不能真的娇滴滴...”他一连声啧啧啧的摇头。 燕娇白了他一眼,好话从他嘴里蹦出来都不中听。 “没什么。我回头再跟你说。”燕娇说着推着燕归坐好。“我现在要跟你说别的事,你好几年没回京,还没见过燕铮...” “见他做什么?”燕归冷冷的。 燕娇一愣,深吸一口气望着燕归:“哥,你该不是也听信了那些不知所谓的话,认为燕铮...” 燕归摇头:“跟这无关。” 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他。 “阿铮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待他?”燕娇问燕归,也问曾经的自己。 “他没做错什么。我见着他心里不好受就这么简单。”燕归道:“他好好的长大就好了。不见面最好。” 可是哥哥,你知道弟弟没有哥哥姐姐的庇护连好好长大都成了奢望吗? 燕娇语气软和些:“哥,我知道你想什么。母亲是为了生弟弟离去的...可是正因为母亲拼了命也要生下燕铮,我们才更应该好好待他。” 燕归平静的抬头望向燕娇:“母亲为了他,抛弃了我们...” 那年父亲去世,他骤然掌兵,心里怕得要死。他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要争气,不能让远在京城的母亲失望。 他九死一生立了个战功,却传来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的消息。 争气不争气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了。 他还得护着那个孩子免得他被家中族老溺死了... 燕娇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父亲去世让母亲大受打击... 她只是,撑不住了... “你把这孩子从祠堂接出来了,这很好。”燕归淡淡的:“以后就送他去外院吧。” 燕娇拿出折叠得小心的宣纸:“你看看这个,阿铮很聪明的,我教他写字,他写得很好...” 燕归接过,粗粗扫了一眼:“是很好。”他说着随手丢到一边,又道:“我会给他请有名的西席,会请人授他武艺。”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他说着起身走了。 第十章 乞儿将军 () 秦氏提议燕归在家这段时间指导一下家里的儿郎们武艺。燕归就带着几人去练武场看看。 两个旁支的孩子正在练武,一招一式都有些样子。燕娇搜寻着记忆,想起这是二叔祖家的两个嫡孙。燕昌和燕南。 “国公爷。” 见到燕归,两人忙过来行礼。 “嗯。”燕归霸气的叉腰站立着,道:“你们两人倒刻苦。” 燕明嗤笑一声:“他们两人也就只能刻苦了。”他一脸骄傲的看向燕归:“大哥,他们两人联手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喔?”燕归饶有兴趣的看着燕明,他今年才十二岁,小身板也一点不像常年练武的,倒和旁边的秦文君一般有着几分书生气,还能赢十五六岁的两个少年郎?“练两招给大哥看。”燕归高兴的拍拍燕明的肩膀。 燕明依言,挑了一把没开刃的剑摆开架势。 燕昌燕南互看一眼,燕昌道:“上次输给你是我们兄弟两轻敌。最近我们都勤学苦练的,你可小心了!” 燕明不以为然。 几人战作一团。燕娇以为会看见一场激烈的打斗,没想到燕明从不正面迎敌,他靠着身手敏捷在诺大的练武场辗转腾挪,一会落在兵器架上一会又绕到燕娇等人的身后,燕昌燕南完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然后又乘其不备攻击两人。 燕昌燕南上次就是吃亏在这里,这次两人本想好战术分两头包围,没想到每次都被燕明逃脱,顺手一剑劈过去,练武场上不时响起两人嗷嗷的叫声。 燕娇看得出神,她前世忽略了家人许多,她不知道自家有两个族兄曾经被燕明兜着满场跑如此可爱,前世哥哥带他们去了战场,那时边境稳定两个族兄没有机会施展能力,然后圣旨下,哥哥变成了叛臣,他们也为保护哥哥逃跑而命丧他乡。 燕娇更不知道,她的堂弟如此厉害,前世他想跟哥哥去战场秦氏没有同意,后来抄家时他一把火烧了京城的定国公府...那把火烧死了燕家大部分族人,就算有逃跑的也没躲过朝廷的砍头。 此时此刻,燕娇的家人都还是鲜活的,富有朝气的。 或许就是这朝气,惹得太平年代的景元帝忌惮。不得不欲除之而后快。可惜啊可惜,景元帝的太平没有维持多久。 辽国虽然被燕归打得不成气候,但燕家倾覆不久,辽国出了一个乞儿将军,传闻他讨饭出身,上位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一举灭了西夏又占了大周许多城池。 临渊就在其中。 燕娇自醒来后理了好几次记忆,虽然每一次都能多想起一些事来,但是关于自己是怎么逃过灭门又流落到临渊的完没有印象。 乞儿将军动辄屠城,记忆里的临渊尸横遍野被战火烧得满目疮痍。 乞儿将军威名赫赫,那时整个大周都活在他的阴影中,更遑论当时早已不是大周国土的临渊。 燕娇想着这些,又看向哥哥。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中的比试。若是那时哥哥还在...又能救下多少生灵? 一旁的秦文君凑向燕娇:“娇娇表妹在想什么?”他笑得没心没肺。 燕娇看向他,一脸嫌弃。燕娇认识的读书人不多,都这么不要脸的吗?她的不喜欢已经不能再明显了,他还要凑过来。 秦文君母亲早逝,他父亲是老夫人的侄子,秦氏的哥哥。所以他多半住在燕家。那时秦氏想为他聘林语芙,两家还处于相互试探的过程。燕娇回京后议亲不知怎么就终止了。前世的燕娇直到身败名裂才知道,林语芙为了逃避这门亲事,燕娇一回京就捏造她心仪秦文君的谎言。偏这书呆子就信了,说什么也不肯娶林语芙。于是亲事作罢。 在她被睿王府退亲后,秦文君又巴巴来提亲。燕娇那时一心还做着和贺嘉鸿再续前缘的美梦。连秦文君几个眼睛几个耳朵都没留意看过,自然一口回绝了。 秦氏那时正生着燕娇的气,经此一事更认为她还有婚约就和秦文君纠缠不休,搅了秦文君的姻缘却又坚持不肯下嫁他。于是再没和燕娇说过一句话。 燕娇嫌弃的转过眼,这人是个蠢的,与他计较犯不上,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听说娇娇表妹想和睿王府退婚?”秦文君遗憾的摇摇头:“就算你退婚,咱俩也不可能啊。” 什么? 这小子现在就已经这样诋毁她了吗? 燕娇心中大怒,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强压怒火却发现不对啊,我又不是天仙下凡我在我自己家里我忍你个鬼啊!于是转身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秦文君尖叫一声摔出去四五步。 “怎么了娇娇?”燕归循声望来,拉着燕娇的胳膊:“女孩子家家的...打人的事你告诉你哥嘛。”他说着真的撸袖子朝秦文君走去,燕明等人想拦又不敢拦。 燕归走了几步又觉着不对:“这又不是在临渊,怎么能动不动打人呢?不像话,把他丢出去就得了。” 燕娇噗嗤一声笑出来。 “国公爷息怒。”秦文君此时利落的起身,倒退四五步抱拳说道。 “不怒不怒。”燕归背对着他连连摆手,又连声喊人把秦文君丢出去。 “大姐姐。不知文君表哥怎么惹恼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燕明此时急道。 燕归好像此时才在状态,转身叉着腰问秦文君:“对啊,你怎么惹我们娇娇了?” 燕明倒吸一口凉气,敢情大哥也是不知道就跟着凑热闹了。这个大姐姐脾气比公主还大,偏偏大哥又一向惯着,从未说过她半点不对。 “算了吧。他没有惹我。”燕娇看着秦文君,道:“这个人蠢得很,想逗我开心却不会说话。看在婶娘和明哥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燕娇真想把这人丢出府去,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眼前。可她还要顾着婶娘。 燕娇瞅了一眼秦文君,道:“娇娇不喜欢你,你以后少往她跟前凑。” 燕娇回到自己院子里,有下人来报林语芙求见。 “不见。告诉她以后别再来了。” 燕娇淡淡的,她才不信林语芙不会再来。 前世燕娇被林语芙利用了个彻底,这一次,怎么也得讨回来一些利息再算账。 ******* 京城热闹的街道背后,一个瘦弱的乞儿正与两只恶狗抢食地上的半个馒头,“走开!走开!”小乞儿拿着根木棍,张牙舞爪大声喊道。 恶狗见惯了恶人,完不怕他,一只狗猛地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小腿肚。 “啊!”小乞儿大声惨叫,偶有路过的人忙加快脚步离开,生怕招惹上恶狗。 小乞儿绝望之际,一个小石子猛地飞来,打瞎了恶狗的一只眼睛,恶狗吃痛,松开了小乞儿。 另一只恶狗也扑过来,一个和小乞儿相同身形的人从天而降,两三招就打死了恶狗。 小乞儿感觉自己看到了神仙。 “你没事吧?”神仙年纪与他相仿,不嫌他衣衫褴褛,背着他走到一间破庙,为他处理伤口,还给了他几两银子。 小乞儿感动到呜咽,他真的遇到神仙了。 “别哭。”神仙说道:“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曾经也街头行乞过。” “我也想像你这样厉害。” 神仙道:“反正我也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教你点武功也好。” 第十一章 张扬 () 如燕娇所料,秦氏果然来找燕娇了。 “我不是怪娇娇你。文君这孩子...是呆了点,纵使他说错了话,你也该交给我罚他...”秦氏一脸愁容,看着燕娇道:“你是娇养的大小姐,怎么能动手呢...” 燕娇手撑着脑袋,她知道秦氏的意思。希望她不要打人是真的,说她不能打秦文君也是真的。“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见林语芙了吗?” 秦氏一愣,不是说打人的事吗?怎么说道林语芙?难道还要打林语芙一顿? “不是因为她帮着睿王妃诬陷你?” 燕娇摇头:“我回来之前,您一直都挺喜欢她的吧?” 秦氏点点头:“这孩子,原来我瞧着倒是个好的...” 可她想让燕娇和二房生分,也不知她图个什么。秦氏完想不明白。 “她在秦文君面前说。我喜欢他。”燕娇淡淡的:“这傻子就信了。现在竟然说我是为了他才要和睿王府退亲。” “什么?” 秦氏呼的一下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突然道:“我明白了!” 那林语芙,是看不上秦文君,又不好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利用刚回京的娇娇。 怪不得文君不肯议亲了。原来局在这里啊。 “也怪这个文君,真真是...书呆子一个。人家说他就信了,娇娇你才见过他几回,怕是连他鼻子眼睛长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就信这种鬼话...”秦氏怨道。秦文君还说出燕娇为他退婚这种话来,对燕娇的声誉大有影响。 燕娇微微一笑。 婶娘还是明白事理。只是前世的燕娇先犯错,秦氏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那有事可不就都是燕娇的责任了。所以婶娘那时才会恼她。 “你放心。婶娘定会帮你料理妥当。不会叫这文君这孩子再说出于你不利的话来。”秦氏给燕娇定心丸。 燕娇淡然一笑。此事交给秦氏自然放心。要紧的是,防火防盗防语芙。 燕铮咚咚咚的跑进来:“姐姐你不要我了吗?”他气呼呼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秦氏和燕娇俱是一愣。 “好孩子。”秦氏笑着揽过燕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燕铮用力甩开秦氏:“我知道,你们都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他用力吼道。 “阿铮?”燕娇拉过燕铮,细声道:“姐姐怎么会不要你?你听谁胡说的?姐姐罚他!” “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告诉我你以前不在家,可是我知道你回来过。你从来都没有来看我...一次都没有!”燕铮委屈极了,他哽咽着说道。 燕娇用力忍住眼泪,她以为燕铮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这几年她偶尔回来,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他有多少委屈,多少怨恨? 他出事的时候,心里多绝望? “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保护好你...”燕娇看着燕铮,认真的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家里出了很多事...那时我抱着你,我告诉自己要保护好你...可是我没有做到,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燕铮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燕娇心疼不已,又不知道怎么哄,只好陪他一起哭。姐弟两人抱头痛哭,秦氏看得一愣一愣的。 “抱在一起哭?”燕二老爷听了简直不敢相信。 “是。”秦氏道:“是国公爷要给燕铮挪院子。孩子又小,就以为要把他送回祠堂去...这不就闹起来了。” 燕二老爷还是没明白:“孩子闹了哄一哄就好了,怎么能哭成这样呢?” 不光他,在现场的秦氏也没看明白。 “大概是心里苦吧。”她喃喃道:“没有父母的孩子,心里总是苦的。” 那哭成这样心里得有多苦? 满府里都传开了,哭声传得远,掩饰都来不及。 应该是哪里受了委屈吧,燕二老爷沉思片刻,道:“文君这样不懂事,不如送回家去吧。”或许是看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家里过得如鱼得水,弟弟之前又被关在祠堂,心里才有些不得劲。 秦氏飞快的睨他一眼,道:“娇娇说了。回头把燕铮送到二房来照顾,文君可以带着他一起读书,明哥儿可以带他一起习武。” 这也不像嫌弃文君啊。 “那就劳烦夫人了。”燕二老爷道。 阿铮那孩子一直关在祠堂也不是个办法,燕二老爷提了几次要把阿铮接出来,族老们一致反对。主要是怕在边境的燕归忌讳。现在燕娇接阿铮出来,燕归没有异议,燕铮自然应该得到好的教导。 “怪不得燕归请了西席和教习来,原来是为了阿铮。可见到底是骨肉至亲。”燕二老爷负着手,悠哉悠哉的走了。 秦氏叹气,他怎么就没明白呢?燕娇托二房照顾燕铮,怕是不打算在京城久待了... 秦氏想着事情,见到秦文君也没给好脸。 “姑姑还在生我的气?”秦文君笑嘻嘻的。 秦氏白他一眼,侧过身没理他。 “姑姑恕罪,我只是见燕娇表妹整日愁眉不展,逗她开心而已...”你看她踢了我一脚,出了气,笑得多开心啊。秦文君弯腰行礼,眼睛却不时偷瞄着秦氏:“我并非是听信了有心人的挑唆...姑姑请放心。” 秦氏这才正眼看向秦文君,想到她竟为这孩子选了林语芙又有些愧疚。叹道:“我看你也不像那么傻的。你放心,姑姑定会找一个家世才情都配得上你的...”那个林语芙,这样的小人行迹,她才配不上文君。 秦文君垂眸不语。 “下去吧。对了...阿铮以后和你们在一起读书,你是大的,要好好照顾几个表弟。”秦氏道。 在燕归的坚持下,燕铮还是要搬离燕娇身边。他看着下人来来去去的收拾东西,失魂落魄的去找燕娇。 “姐,我想和你在一起。”燕铮靠着燕娇。燕娇安慰道:“阿铮你是去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习武,你会长大,你需要习文练武,这样才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看大哥,你想成为大哥这样的人吗?” 燕铮想了一会,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要练武,我想和大哥一样,听说有王府的人欺负您,大哥把他揍了一顿呢?” 燕娇眼睛一亮,哥哥已经打了贺嘉鸿了? 她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听谁说的?给姐姐好好说说。”燕娇正色道。 燕铮想了想,把昨晚他偷偷跑去看大哥,在大哥手下副将那里听到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他素来寡言少语,几人知道他是燕归的弟弟,说话也不避他。故而叫他听了一耳朵:“听说大哥宰了那个什么世子爷的马,当街狠狠的揍了一顿呢。” “什么时候?” “好像是昨天下午。”燕铮想了想道。 昨天下午?正是婶娘找来的大夫从府中出门之后。燕娇身子已经好了,但是为了表现她被睿王妃吓坏了,婶娘还是配合的找来了七八个京城的名医。像模像样的给燕娇诊断一番后留下几张方子。 没想到给了燕归正大光明的揍贺嘉鸿的机会。 只是...当街打人?哥哥这样张扬真的好吗? 这样想来,前世的哥哥定也揍了贺嘉鸿,只是前世是燕娇理亏,哥哥是悄悄的揍的... “姐姐,我想像哥哥那样保护你,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燕铮道。 燕娇扶额,她自己还在这里反省呢,平日里太跋扈了给哥哥招惹非议,没想到哥哥比她张扬十倍。 燕家双手捧着燕铮的小脸:“阿铮要保护好自己。你要永远记着你是是燕家嫡公子,不比任何人差。哥哥虽好,可是打人的事咱们不能学...” “可是姐姐昨天不也打了秦公子吗?” 燕娇...... 小家伙笑着自己去玩了。 凌香走进来,冲燕娇不停眨眼:“大小姐,若夏师姐有消息了。” 第十二章 燕归的自信 () 柳若夏? 燕娇陷入沉思,若夏与她同为丹乐道长的徒弟,双腿残疾不良于行。师父带着燕娇到处跑的时候,师姐都会待在青云观阅读藏书或帮师父制药。这次燕娇回京之前,她说要下山走走。师父派了几个弟子跟着她。可是她一下山就没了踪影。 正好燕娇要回京来,师父吩咐她留意着这个师姐的下落,若有了消息及时传回青云观去。 师父不担心若夏的安,跟着她的四个弟子都是青云观的绝顶高手,只是丫头野了,没有信传给师父,她老人家很生气。 燕娇回京的时候路过一地,听说当地神树十分灵验,便也去拜了拜。 那是燕娇最后一次见到柳若夏,她坐在树下,容貌倩丽冰清玉洁惹人注目。落叶纷飞随风飘扬,风吹起她的秀发,她一侧眼看见燕娇,冲她狡黠的笑了笑,转动轮椅隐入人群中消失了。 燕娇一度疑心自己看错了,又一心忙着回京,所以这事对谁也没有提。倒是经了两辈子,树下的女子于风中绽开笑容,这画面越加清晰。 燕娇记得前世她也来了京城,可惜那时她一心想做个名门淑女,在青云观养成的一切遭人嘲笑她只想逃避。那时她和林语芙形影不离,听到门房说是青云观的师姐求见,林语芙当即劝她别见了,免得王妃生气。那时她还在想着讨睿王妃的欢心,想着以后再见也一样。于是就拒了。 再后来燕娇被退亲,师姐再次上门,她心情不好家里人又不待见她,听了师姐来自然高兴,林语芙那时已经以她未来嫂嫂的身份自居,她说她先去见见,万一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好缓一缓,可她回来一脸的不高兴:“你这师姐怎么是个瘫子?以后离她远点。”她有些嫌弃:“丢死人了。” 不是的! 师姐很好,她初到山上不习惯是她陪她,她每次出门她会送她,她每次回青云观她会等她。师姐很好。 她以前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回了京城,直到遭人白眼又四处碰壁,她才明白青云观那段时间有多珍贵。是落马撞傻了脑袋,她居然忘了那一段珍贵的时光。 师姐那么好,读书万卷气质华贵,身怀绝技却从不轻易伤人。 有什么丢人? 她上辈子第一次对林语芙生气,急匆匆跑出去却只见到一辆青帷马车远去。 她后来再未来找过她,她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后来她被远嫁,在那个山高水远又陌生的婆家,她给她送来了一匹马。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凌香把马牵到她身边,那残废丈夫也没说什么,甚至主动帮她安排人养马,后来她骑着那匹马躲过追兵,躲过流民,躲过敌军。也骑着它杀人越货过。 但她再没了若夏师姐的消息。 “在京城不远处的临安县城,出了一个了义捕,她抓了好几个在逃的通缉犯,一下子丢到临安县衙,衙门都震惊了!”凌香笑道。“县令大人高兴,急忙上奏皇上,请皇上派重兵去押送几个要犯,又请朝廷发放赏银。这几个重犯悬红高达三十多万两呢。” 师姐果然厉害! 燕娇道:“悬红这么高,这几个犯人想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又极难抓获。” “对啊。您说除了我们若夏师姐心细如发善于破案,怎么能查到犯人的踪迹?除了咱们青云观的绝顶高手,谁又能抓住这些人呢?”凌香与有荣焉。 燕娇也笑,她很想她。 “你立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悄悄去临安县打听。拿着咱们青云观的信物去。”燕娇拿出一枚簪子,这簪子造型普通,只是青铜打造上刻一朵金云。外人却极难仿制。 凌香蹬蹬蹬的跑出去找人。 下人来报燕铮的新住处收拾好了。燕娇就送燕铮去新院子,这院子是秦氏挑的,正好和燕明秦文君所在相近。他们一处读书也好练武也好都有伴。 燕娇很担心下人们因为燕铮曾被说不详而怠慢燕铮,于是狠狠敲打了一番伺候的人。 看一切都妥当了,燕娇转去书房找燕归。 定国公府建府几十年。燕娇的父亲老定国公在临渊领兵之时就养了十几个谋士。只是后来老国公去世,燕家式微,依附燕家而生的人多数另谋出路。只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谋士一直跟谁着燕归。 燕归此时正在书房和几个谋士议事。燕归看到燕娇来了,很快遣散了众人。 几人和燕娇打招呼后施礼告退,那个哥哥叫老妖的副将还冲燕娇一扬眼,像是求表扬的样子。 燕娇把几人送出去,门一关开门见山的问:“哥,你打了贺嘉鸿?” 燕归在几个谋士出去后就没了正形,他靠着椅背双脚搭在檀木桌上,晃悠着道:“,这么快就传到你的耳朵里了?” 燕娇深吸一口气,道:“哥哥你当街打人,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燕归不以为然:“什么后果?睿王府一直以为自己没错,现在打一顿他们就知道错了。你放心,明日一早他们肯定上门赔礼。” “你就不怕人家说你功高震主?目中无人吗?” 燕归冷笑一声:“难道我放任那些人欺负你,忍气吞声他们就不会这样说吗?” 燕娇身形一晃。 “从我重伤了阿穆尔打退辽军开始,我就已经功高震主了。”燕归道。 所以哥哥一直都知道吗? 知道皇权悬在燕家头上的刀? 燕娇一时无言。 “贺嘉鸿非你良人,这样的郎君不嫁也罢。”燕归冷冷的。 燕娇道:“我本来就是要退亲的,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燕归饶有兴趣的看向燕娇。她道:“我坠马的事情真相已经无从得知,但是我只要结果是他们害我就够了。我已经找到证人,她会说出对我有利的话。如此一来,我们向圣上退亲就名正言顺。我请来大夫,传出睿王妃欺压我的假象。不尊圣旨破坏赐婚的罪名咱们就不必担了。” “何必这么麻烦?我直接上奏说你不喜欢贺嘉鸿,咱们不嫁了就是了。”燕归道。 “这是为了...” “为了不被皇上猜忌?”燕归笑笑:“不可能的,咱们燕家已经骑虎难下,不管做什么都会被疑心,被猜忌。” “你这一招很聪明。一开始睿王府以为你要嫁过去,自然会对他们伏低做小,于是他们对你没有半点尊重。结果你根本就不会嫁,他们对你的轻视自然也变成对圣旨的轻视。”这样的话燕家退亲就理所当然了。 试想谁家会把女儿嫁进火坑里呢?这还没成亲就已经开始明着害命了! 燕归看着燕娇,向来头脑简单的妹妹居然会用计谋了,她这是怎么了?燕归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燕娇却道:“你现在打了贺嘉鸿,他们知道燕家态度强硬,为了保住婚事必然会反过来安抚咱们。如果他们家拿出足够的成亲的诚意,咱们还要执意退亲的话...岂不是给皇上递了处置咱们燕家的把柄?” “这不是问题。”燕归说道。却不疾不徐的拿了狼毫笔:“我连夜上奏,恳请皇上收回赐婚。”不给他们倒打一耙的机会。 旁人的折子或许不能连夜递到皇上跟前,但燕归的一定能。 只是这样行吗? “只要你保证,你的那个证人所出之言,一定是有利你的。那这事就没问题。”燕归一边写一边道。 “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她一定会帮我。”燕娇盯着燕归写折子的手。 燕归连连点头,手上落笔如画一直没停过。 这是写的奏折还是信手涂鸦?人家写折子不都得字斟句酌的,落笔稳当以免出错吗? 第十三章 你一定会没事 ()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燕归就已停笔。他拿起折子也不看,只吹了吹未待墨干,便“啪”的一声合上。 “来人,把这折子连夜递到宫里去。”燕归扬声道。 如此草率?边疆重臣连夜送折子进宫,怕是能把皇上吓得睡不着。结果却只为退婚? 燕娇一把夺过折子,重重的拍在桌上。 “怎么了?”燕归不解。 燕娇看着他这份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恨不得把折子摔他脸上。 “咱们的皇上素来多疑你知道吗?”燕娇忍住气问。 “知道。”燕归道。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你难道就不怕有一天...” 燕归扬眉:“你认为我不会为家人筹谋吗?娇娇。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不说,只为了你不担心。” 他亲眼看见父亲死去,亲眼看见燕家的天塌了。如今的他成为了燕家的天,他怎么可能不留下后手? “你认为你不会失败吗?”燕娇却道。 失败? 燕归没有了气定神闲。他端坐身形,定定的看着燕娇。 燕娇缓缓的道:“我昏迷的时候,经常做噩梦。” “我听凌香说了。只是你不肯说是什么噩...”燕归说着一愣,他看向燕娇:“我听说,你第一次醒来,哭得很伤心。你...梦到了什么?” “在我的梦里你失败了。”燕娇梗着脖子。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失败了吗? 燕归猛然站起来,他负着手在书房里转过来转过去,直转到燕娇头晕。 在我的梦里你失败了。 失败了吗?燕家没有了,定国公府没有了。 他知道燕娇不会骗他,娇娇也在担心燕家的未来,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问题:“你怎么样?在梦里,你怎么样了?” 燕娇抬眸:“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怎么样?” “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应该死。”燕归的声音透着冷意。他看着燕娇,再次问道:“告诉我,你怎么样?” 燕娇摇头:“那个梦很长,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一会在战场,一会在宫里,我在杀人...我也被人杀...我有时孤身一人,有时身边又有很多人...”前世的痛太真实,如果可以,燕娇都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可是梦只会越来越模糊,而记忆则会越来越清晰,,等着她慢慢想起,让她再痛一次。。 燕归却抱住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 “那你呢?” 燕归沉默。 燕娇此时还听不懂哥哥话中的深意。 “你做了那个梦,心里一定怕极了吧?” 燕娇点头。她很怕,也很恨。好在,重活一次总归是有几分庆幸的。 燕娇确定那不是梦,她能清晰的记得时光流逝在身边的感觉。她已经在梦里过了悲惨的一世了。所以重活一次于她来说多么珍贵。 “娇娇你听我说...”燕归缓缓道:“我手下二十万精兵,都是和我浴血奋战的兄弟。你认为他们更忠于我,还是忠于远离他们的皇权?...你听我说,我知道兵权是一把双刃剑,从父亲开始,皇上就已经忌惮燕家了。若不然你和母亲当年也不会搬到京城来。我选择走和父亲一样的路,可是我不像父亲那样愚忠。辽国大将军阿穆尔重伤,辽国如今状况不明。皇上此时还不会动我们燕家。” “万一阿穆尔死了呢?”燕娇道。 “大夏朝虎视眈眈。边境动荡不安,皇上需要我。我一步步踏着尸体走到今天,我努力夺回定国公府该有的荣耀,不是为了被皇权拿捏。我会建功立业,我会名垂青史,我也会身而退!”燕归眼神坚定。 此时此刻,在燕娇眼里的燕归似乎闪着光芒,她呆呆的看着哥哥。 人算不如天算,年后宫里就收到阿穆尔死去的信报。辽国内乱对大周再没有威胁,阿穆尔死得太早了,无用的燕家再过一年就会倾覆。后来辽国的乞儿将军肆掠大周的时候,哥哥已经不能再护卫大周了。 燕娇不知道哥哥还在隐瞒什么。她也问不出来。 “所以呀娇娇...你只管肆意的活,想怎么退亲就怎么退亲。想嫁什么人就嫁什么人,哥哥自会为你荡平前路。” “阿穆尔会死。”燕娇看着燕归道。 燕归沉默片刻,道:“我会提前部署。梦里...还记得什么?” 燕娇垂眸:“我会做错事,哥哥会厌恶我...” “不可能!”燕归道:“娇娇就是娇娇,就算你做错事你也是娇娇。你说?哥哥会不疼娇娇吗?” 燕娇流着泪,却也没忍住笑出来。 燕归唤进下人,还是把折子送进宫里去。“我想着。那贺嘉鸿到底配得上咱们娇娇。赐婚就赐婚了。没想到你出了这样的事,亏得我当时在边关,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那小子!” “虽然对外要说他害我,但咱们到底没有实证。”燕娇道。 燕归不以为然:“所以他现在还活着。那是因为你已经醒了。倘若你真有事,他与你受伤有关,他就该死!” 燕娇又哭了。她在燕归面前瞬间变成了一个爱哭鬼。 燕归又道:“娇娇你记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像你原来那样,皇家的人,乐意看见燕家的人鲁莽。” 燕娇道:“我不想留在京城。我想和你去北地,我也可以建功立业!” 燕娇这个名字,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唤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二叔和婶娘。他们把她当作娇娇儿。 “我不想做娇娇了。”燕娇道:“我要换个名字!” 燕归看着燕娇,出神片刻,道:“可以,你想叫什么?” 燕暮云! 燕娇几乎脱口而出,可是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打了个转,钻进她记忆深处去了。 “燕暮云,燕暮云。暮云...这名字真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一遍遍的唤着暮云这个名字。 是谁? 燕娇拼命想抓住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娇娇你怎么了?” 眼看燕娇神色不好,燕归忙扶她坐下。 “没什么,等我们离开京城,我再告诉你我的新名字。”燕娇脸色惨白,缓缓的说道。 燕归没有再问。他知道这个妹妹如今不一样了,这样也好,她聪明,会保护自己更好。燕归抚摸燕娇的脸,挤出一丝笑来:“都好。爹娘不在了,就剩咱们俩了。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燕娇道:“咱们兄妹几人都要好好的。” 第十四章 你有计我有谋 () 如燕娇所料,皇帝初闻燕归深夜递折子进宫,心里咯噔一下,待看了燕归的折子,皇帝怒目圆睁,折子掷出去老远。这比前边有战事还令他生气。 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管好你们的舌头,管不好就拔了它!”皇帝身后的大太监狠厉的道。随即又小心的道:“陛下勿脑,今有一喜事。柳家二小姐...回来了。” “皇后知道了吗?”皇帝问。 太监摇头,皇帝又道:“告诉她吧,盼了这么多年,让她也高兴高兴。” 睿王妃在贺嘉鸿被打的第二日早早的登门,却不是来问罪,而是带着丰厚的礼品而来,可是这一次,她连定国公府的门都没有进。 回话的管家十分不客气:“王妃娘娘,我们国公爷说了。睿王府的人上门就直接扔出去,更何况见您呢?” 睿王妃满腔怒火,怒瞪着来人:“我可是你们大小姐未来的婆母!” 管家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这要不是圣旨赐婚,谁知道您睿王府门朝哪儿开呢? “您还是走吧,您身份尊贵,在我们家门口站着,不体面。”管家有些苦口婆心。 睿王妃气得七窍生烟,一个月前,燕娇也曾去睿王府拜见过她。她再不满燕娇,再不想见她,好歹是请她进门独坐喝茶,现在燕家竟然如此过分?定国公府门前已经有了人在围观,睿王妃忍着怒火,转身上轿直接吩咐去林家。 林语芙战战兢兢的迎接了睿王妃,恭敬的捧上茶盏。 不出所料的,睿王妃随手摔了茶盏,怒喝道:“不是叫你劝燕娇吗?怎么劝到今日,她们家竟有退亲之意?” 林语芙吓得不知所措:“退...退亲?娇娇怎么舍得世子爷?可是话又说回来,王妃娘娘不也很想退亲吗?” “蠢货!”睿王妃喝道。 林语芙吓得一哆嗦。 “退亲也得退得有理有据,现在他们定国公府就是认定我鸿儿害了燕娇那小蹄子,他们要退亲,那还是我们睿王府的过错!” “燕...国公不是打了世子爷吗?这正是您要退亲的理由啊。”林语芙恭敬得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睿王妃看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更是气得不知如何发泄。昨夜得知她的宝贝鸿儿被燕归打了,睿王妃气得想进宫向皇上陈明要退亲,被王爷拦着骂了一顿。 “你以为这个亲事是为鸿儿赐的吗?由得你们挑肥拣瘦?这是皇上赐给燕家的婚事!”睿王阴沉着脸。 他们的鸿儿,不过是一个赏赐而已。 只是个赏赐而已。 睿王妃差点气背过气去,只是现下还得稳住,燕归敢当街打人,就是不想要这门亲事了,若是燕归直接上奏退亲,那睿王府无罪也会变成有罪。一个赏赐,拢不住要拢的人... 那就是个废人。 睿王妃一腔怒火憋在心中,看着林语芙道:“这个亲现在不能退。”皇上有心拉拢燕家。他们睿王府再不满赐婚,也不能抗旨,可以暗地里动作,可以设计让燕家婚了婚约,但不能明着得罪燕家退婚,那跟抗旨不尊有什么区别? “我曾允诺你,等此间事了,会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睿王妃看着林语芙道。 林语芙诚惶诚恐:“臣女无福。” “你觉得,柳相爷家的三公子如何?”睿王妃眼中的不屑快要爬满整张脸了。 林语芙面露惊喜,随即又隐去:“但凭王妃差遣。可是...娇娇最近都没有见我。” 睿王妃冷声道:“这么说,你不是燕娇最好的姐妹了?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废物?” “王妃恕罪。娇娇和我一起长大,她对我再信任不过了,可是她不信任世子爷啊。我说世子爷非常担心她,可燕娇却说...世子爷从未正眼看她,也不和她说话...她还觉得这些事情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林语芙道。 这当然是臆想出来的。鸿儿怎会对那小蹄子动心? 不过口说无凭。光一个外人来传达情意确实有些假。 睿王妃若有所思,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林语芙:“这是鸿儿随身之物。你拿去做一个信物,告诉燕娇,她哥哥打了鸿儿,不过鸿儿也自责没有保护好她,他是绝对不会追究此事的...” 你受了伤,我也受了伤。我都大度揭过,你再咬着不放可就不是知心人了。 谁不想做心上人的知心人呢? 林语芙了然:“王妃英明。定国公心疼妹妹受伤,一心要退亲,可是世子爷和燕娇两情相悦。他再坚持退亲的话就是棒打鸳鸯了。” “岂止啊!”睿王妃冷笑道:“若是燕娇要死要活的想嫁进我们家,燕归却拦着不让,那在皇上眼里,是不是显得别有用心?” 再说了,这年轻人啊,总觉得自己的感情比天大,越是受阻越多,越容易飞蛾扑火... 林语芙奉承的笑笑:“王妃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高明。” 高明吗? 睿王妃不以为然,本想不动声色的让那丫头去死,结果燕娇命大没死成。又想着能让那丫头担了罪责闯祸出丑,自己好明着退了亲事,没想到却让人拿捏至此。明明是她不满婚事,现在却要费劲心血保住这桩婚事。 罢了,先渡过这一关再说吧。以后娶进来就当家里养了只阿猫阿狗。 只是委屈她的鸿儿了。 “万寿节就要到了,皇家在围场设宴,到时你会有机会看见燕娇。你帮我办好这件事。有你的好。”睿王妃说完扬长而去。 林语芙恭敬的低头送睿王妃出门,待再看不见人影,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昂起来,她不屑的看了看手中的玉佩。 玉是块好玉。可惜人不是个好人。 “娇娇把我当亲姐姐,长姐如母,我怎么能眼看着娇娇嫁入魔窟呢?”她一脸忧愁的道。 柳相爷家的三公子? 林语芙冷哼一声,那算什么好?一无官身,二无功名,不过是有个好爹罢了! 睿王妃很快回到王府。 “王爷放心,事情解决了。”睿王妃看见王爷愁眉不展,于是笑道。 睿王手里捏着一道圣旨,闻言冷眼瞧她一眼,把圣旨递过去:“看看吧。” 睿王妃接过圣旨,才看两眼就怒不可遏。 “竟然!”睿王妃咬牙切齿。 燕归连夜上奏请求皇上解除定国公府和睿王府的联姻。 他好大的胆子! 御赐的婚姻!王府的门庭! 好大的胆子! 睿王妃只感觉血往上涌,她很想摔东西,但不敢摔圣旨。 “皇上只是下旨斥责咱们对燕娇冷漠,令咱们家和定国公重新商议婚事。并未直接解除婚约。”睿王道。总之,皇上很想看见两家成婚。 只是斥责,那也足够叫睿王府颜面尽失了。 “难道要我堂堂一个王妃,去她一个小蹄子身前端茶倒水伺候吗?”睿王妃压抑着怒火。 “你早该这么做。”睿王冷冷的。 睿王妃一愣,脸上的愤怒转为悲伤看着她的丈夫。居然叫她去伺候一个小贱人? 第十五章 她的人她的箭他的委屈 () 睿王似乎有些无力,女人就是短视。燕娇到底是儿媳也是孩子,做一个慈爱的婆母哪怕是装的又有什么坏处?燕娇受伤他就几次催过睿王妃去探望:“这不是对燕娇的看重,这是对圣旨的看重。你对燕娇不满,就是对圣旨不满。” 她怎么敢对圣旨不满。 还不是他们,什么都不和她说。 睿王妃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但也只是一呼一吸间,她想到了自己的安排:“王爷放心。只要皇上还没下旨解除婚约,咱们就还有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贺嘉鸿从外面一瘸一拐地走来,神情如常。 睿王妃转头望去,这是她的儿子,燕归那贼子打人没打脸,此时鸿儿依旧朗目高鼻,美如冠玉。如天上的星辰耀眼不可攀。 可惜却成了皇帝拉拢低贱武将之家的赏赐。 “我的儿,委屈你了。”睿王妃叹道。 贺嘉鸿微微皱眉:“母亲不是说会解决好一切的吗?” 睿王妃泫然欲泣。 睿王道:“再让你母亲解决,只怕我们睿王府都要被她作没了。”他看着儿子:“燕娇怎么了?一等国公嫡亲的妹妹,配不上你吗?” 贺嘉鸿看向父亲。 母亲不懂,他也不懂吗? 睿王妃叹气,明明是他们家嫌弃不已的人,现在却转而想要摆脱她的鸿儿。而一旦他们想要摆脱鸿儿,情势就突然逆转了。 “鸿儿,是母亲没有办好。”睿王妃说着,把圣旨递给贺嘉鸿。 贺嘉鸿看了一眼,便放下圣旨:“所以,现在我必须和她成亲,才能熄灭皇上的怒火?” “是。”睿王道。 “那就娶吧。”贺嘉鸿道。本以为母亲真的能不动声色的解决此事,但既然这么麻烦的话,那就娶吧。 睿王夫妇抬头看向他。 “我的儿,委屈你了。”睿王妃哭道。 “委屈什么?御赐的婚姻,天大的荣耀。”睿王道。再说了,一个女人而已,喜欢不喜欢有什么要紧? 贺嘉鸿没有理会父亲母亲的各执一词,只是叹道:“这次还真是委屈了。” 两人再次看向儿子。 可不就是委屈吗?睿王妃想到燕娇就来气。那个粗鄙的武将之女! 这到底有什么委屈?睿王皱眉看向儿子。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吗?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贺嘉鸿又道:“原来是咱们不想娶,她委屈的来讨好。现在人家不想嫁,咱们又得委屈的去讨好。这样想来,倒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睿王妃开解儿子:“一个女人罢了。丢在后院...” “这次不能丢在后院了。”贺嘉鸿叹道:“人家敢直言不想嫁,咱们可不敢直言不想娶。而且以后嫁过来,就不只是顶着圣旨入咱们王府,更是咱们低声下气的求娶过来的。” 人家说明了不想嫁,咱们求娶过来的。 再丢在后院简直是猪狗不如,坑害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终身。 “这才是她的目的?”睿王妃怒道。 睿王看着贺嘉鸿:“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贺嘉鸿道:“没事,我为娶她委屈,想来她只会更委屈。” 这...也是。 那他们家还应该高兴一下? “这次就交给我吧。”贺嘉鸿对父母道。 腊月十八是万寿节,今年打了胜仗,皇上兴致勃勃去围场看斗兽,百官随行。 燕娇就是在此时得到贺嘉鸿的约见。身旁的燕归一撸袖子:“我再去给他点教训。” 此处人多眼杂,燕娇忙拉住他。 围场有三层。最高处自然是皇帝所在,皇帝端坐上方正对斗兽场,但视线能看到二层的百官极其家眷们。他身后太监宫女侍立。二层是百官所在,围场内一虎一豹斗得正凶,惹得叫好声一片。定国公及其家眷的位置正对皇上的高台,燕归兄妹这一动作带动了很多人的目光。 包括景元帝的。 燕娇把燕归摁在椅子上坐好:“皇上没有同意你的请奏,就是还不想两家退婚。你再打贺嘉鸿一次,等于再打皇上的脸面一次。” 可一不可再。 燕娇又道:“让我去吧,我也想去见见他。”是什么样的美男子,让她当年痴恋得疯狂经年后却连模样都给忘了。 燕归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睿王夫妇和柳夫人王氏三人有说有笑的向这边走来。 安排倒挺足的。燕归神色一冷。 为了保住婚约? 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他们欺负娇娇,轻视娇娇,这些纵然他在千里之外也了如指掌。他们为何如此放肆,燕娇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 就因为娇娇,无父无母。 无父无母! 燕归握紧拳头,她还有哥哥呢! 燕家的人还没死光呢! “你去吧。我来应付他们。”燕归沉声道。 燕娇遥遥向三人施了一礼,柳夫人看着燕娇像是有话要说,但燕娇已经带着凌香出了围场。身后燕归安排了两个可靠的侍卫。 围场外是一片密林,贺嘉鸿在林中踱步,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不时看向远处戒备森严的围场。 该出来了吧? “咻!”一声箭羽落,钉在贺嘉鸿脚下不远。 刺客? 还未及惊慌,再听嗖嗖两声,贺嘉鸿身后左右的两棵树分别钉进一只箭羽,真真是入木三分,箭尾上余威还在晃动。树上的积雪纷纷飘落。 贺嘉鸿面色惨白,但身形丝毫不动任白雪零落在身。 三箭如此之快,瞄准的不是他的头他的心,不是要他的命,动了才是自寻死路。 到底是谁? 此时马蹄声响起,不是对方才靠近,而是他此时才能发现,在危险来临之后才发现来人。 这感觉还真是不好。他侧身去看。 远处有人纵马而来,是个女孩子,她一袭粉色衣裙,树上积雪偶尔飘落在身她恍若不知,洒在她身上白雪点点折射着日光,如同那女子发着光,向他奔来。 贺嘉鸿却猛然瞪大了眼睛。 竟然!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越加惨白,女子竟然以青布蒙眼,一手握缰绳一手握箭弩。 她刚刚是如何射箭的? 不不不,她是怎么骑马过来的? 贺嘉鸿一阵后怕。倘若她稍微偏一点点... 女子侧耳凝听突然勒马,在吓楞的贺嘉鸿五步之外下马。她扯去了蒙眼的青布,女子眉目如画,肤色白皙,朱唇皓齿。真真是人比花娇。 “娇娇。”贺嘉鸿面无血色喃喃。 “放心,第一箭我是看着你射的。”燕娇道。 然后迅速蒙眼发出第二第三箭。 第十六章 色诱 () 这是解释,也是开场白。 二人对立林间,片刻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贺嘉鸿一身锦衣华服,面如冠玉。 很好看,但她不记得了,却又分外熟悉,她看着他,脑海里竟然冒出一个人来,那人头发披散脸上刀疤恐怖身着灰色布衣。 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贺嘉鸿再如何,应当也不会落魄至此。 贺嘉鸿缓过气来,看着燕娇神色复杂。 她竟然这么好看吗? 上次约她赛马,竟也没有好好看一看。 “我明白了,对不起。”他说道,深深施礼。 我明白了。 明白你如此厉害,能以病弱之身林间纵马,能遮眼发箭还百发而中。 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如他描述的那般缠着他赛马?又怎么可能如他所说是意外坠马? 她只需抬手一箭,就能戳破他不堪一击的谎言。 “你明白了。这很好。”燕娇道。他没有说他明白了什么,燕娇看着三只箭羽,相信他一定明白了该明白的。“我需要一个解释。”她道。 贺嘉鸿明明低头弯腰,却突然无声大笑。 我明白了,可是你失忆了! 天助我! “对不起。”他直起身,脸上是真诚的歉意。 只有对不起吗? 气氛凝滞片刻。 是坠马一事对不起她,还是对不起我无法解释? 燕娇皱眉:“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是不敢说。 贺嘉鸿看了一眼燕娇手中的箭弩。 “我也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道。 他说也。像她那样跌落马下摔破脑袋昏迷不醒吗? 燕娇看着贺嘉鸿,宝蓝色的袍子上沾了些许树上的积雪,他正轻轻拍去。 这样,也能和她受的伤相提并论吗? 避而不谈又混淆事实,原来他是这样的贺嘉鸿。 燕娇想起前世的深情,看着他突然摇头失笑。道:“无妨。” 无妨? 这就好! 如闻仙音入耳,贺嘉鸿也看着燕娇一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愧是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睿王府世子爷。 女孩子不过十三岁娇花一般的年纪,自然也抵挡不了美人一笑。于是她笑意更甚。 贺嘉鸿却敛了笑容。他瘸着腿上前一步,郑重的道:“我觉得,咱们的婚约还是继续更好。” 婚约还是继续更好。 这么说原来是觉得不继续更好? “喔?”燕娇挑眉看他。 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但是愿意听他说下去。 贺嘉鸿再上前一步:“我原来确实不想娶你。” 他倒实诚。 “我原来确实想嫁你。”燕娇道。 这么说现在不想嫁了? 好吧,她也实诚。 既然都是实诚人。那就开门见山了。 “我不想娶你,并不是别的原因,只是怕有朝一日被燕家连累罢了。”贺嘉鸿道。 “皇上为了拉拢燕家,不惜赐婚宗室。可是如此拉拢,也见忌惮日深。” “所以?是嫌弃我的出身?”燕娇问道。 不能这么说吧,燕家膏粱锦绣地,鲜花着锦时,怎么能说嫌弃? 贺嘉鸿看向她,女孩子娇嫩的容颜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动怒。 若是别人家的女儿,他早就欣然娶了。 这么说也是嫌弃。 “是。”他说道。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燕娇轻笑出声。 是笑他不知轻重敢嫌弃一等国公府?还是看出他智慧过人懂得趋利避害? 贺嘉鸿哂笑:“当然,京城宗室多如牛毛,皇上偏偏用了我家。可见我家该被嫌弃的。”他看着燕娇,又道:“其实咱们两家的处境是一样的。” 两个被嫌弃的家族绑在一起,确实不是个好姻缘,如此说来,两家应当合力避开成婚才是。 “那现在呢?”燕娇问道。为何又觉得婚事继续更好?“莫不是因为我哥哥打了你一顿?使你改变了主意?” 这个嘛...贺嘉鸿面露难色。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差点被燕归打断的左腿,重重点了一下头:“是!” 是。 原来欢天喜地的赐婚不想娶,但是被你哥哥打一顿之后,在你们燕家不想要我之后,我突然又想娶你了。 这是不是人家说的...贱皮子? “定国公用兵如神,军功卓著,自然不是行事鲁莽之人。他当街打人有理也好,无理也罢。都会惹得百官参奏,事实也是如此。” 燕娇道:“可是陛下下旨申饬了你们睿王府。” 贺嘉鸿点头:“所以这才能看出国公爷神通广大!我虽无功名但好歹也是宗室之子,国公爷打了我却能身而退,这样的岳家,多少人求之不得?嘉鸿有幸得陛下赐婚,自当感念天恩...” “如你所说,被忌惮的,难道不怕被捧杀吗?”燕娇淡淡道。 贺嘉鸿无奈的笑:“燕大小姐,我刚刚说了,我家也是被嫌弃的。国公爷敢如此行事,自然心中有底进退有度,我还怕什么?我们两家联姻,既遂陛下心愿又可称天作之合!” 他说的是联姻,而非赐婚。 没错,他这是在求娶燕娇。 燕娇失笑,前世她被退婚之后他们就用这个借口来稳住她,没想到这一次,变成真的了。只是...:“你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只是这对定国公府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婚约继续更好,只是对你更好。 贺嘉鸿站直身子,看着燕娇笑道:“对定国公府的好处我自会和定国公谈。对你...”他冲燕娇一笑,如三月春风暖人心肺:“我不够好吗?” 我不够好吗? 你不想嫁给我吗? 嫁给我不好吗? 燕娇猛然打了个冷颤。 色诱! 她想道。 第十七章 为谁好 () 燕娇道:“不好,不想。” 贺嘉鸿脸上笑容一滞,为什么?仅仅是一瞬,他便恢复如常:“燕大小姐,看不上我?” 他说着,脸上仍挂着浅浅的笑。 “我早就跟你母亲说过了,我,不会嫁的。”燕娇道。 无关看上没看上,就是不想嫁。 早就说过?母亲那日从燕家回来倒是气得不轻:“闹得狠呢,还要退亲,笑话!忘了之前怎么缠着我的鸿儿了。且随她们折腾,想用这件事逼迫我们,没门!” 那时母亲也只是抱怨几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如今低声下气,她还是不愿意。 是的,她不愿意。 贺嘉鸿再次施礼:“如此,打扰了。”他蹒跚着越过燕娇,缓缓向围场方向走去。 “世子爷。”燕娇唤住他:“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妻子。”她转身,看见少年人身形顿住。 贺嘉鸿轻笑:“大小姐真会说笑,我的妻子,陛下御赐,好与不好,就你一个罢了。”这话真是情意绵绵,但是语气冰冷。 听见这话的燕娇也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羞红了脸,她看着贺嘉鸿,面带怒气。 “你想怎么样!”她扬声道。我想要嫁的时候,你当众退婚,一巴掌把我打入泥里,还要哄我骗我欺我。现在我说了不嫁,你还想怎么样? 贺嘉鸿扬眉,美人怒了? “自然,不怎样。”贺嘉鸿不紧不慢的说道:“谨遵圣旨罢了。所以...大小姐就等着我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吧。” 求娶不成,想要强娶了吗? “世子爷,结亲不是结仇。”燕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箭弩。 你想要更好,如果结成了怨偶,只怕会丢命! “大小姐密林之中手持凶器,意欲夺人性命,我是不会传出去。”贺嘉鸿说道。“您放心。” 她何时要夺他性命,如是,他还能站着说话吗? 好一个栽赃陷害! 燕娇似笑非笑:“世子爷背后妄议圣上,揣测圣意。我也会保密的。您也放心!” 一场谈话彼此就当没发生过。 燕娇说完利落的翻身上马,在她要离去之前,贺嘉鸿终是忍不住问道:“燕大小姐是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原来想嫁,现在又不想嫁了? 他记得一个月前,梅花开得喜人,这女孩子见到他时笑颜如花,他说是带她游玩却走得飞快,她小意跟着,无论自己何时看过去都是一脸羞涩又讨好的笑容。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寒意,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将他射杀当场的女孩子,贺嘉鸿突然很后悔当时没有多回头去看她几眼。 或许跟她说说话,聊聊天,不要让她受伤... “我实非良人,不敢耽搁世子爷。”燕娇道。 骗人! 女孩子如来时那般策马离去,裙摆飘逸似鹅毛撩拨心弦,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吗? 她那样明亮艳丽的人,怎么可能不是良人? 还好,还不晚! 现在发现她是一颗明珠,还不晚。 燕娇骑马回去,凌香在围场外等着她,身后是护卫帝王的层层禁卫。身旁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语芙? 这是第三重吗? 一次临时安排的斗兽,睿王夫妇去见她哥哥,贺嘉鸿密林约见,现在又有说客林语芙。 睿王府准备得还挺齐。 凌香扶着燕娇缓慢下马,她看了一眼林语芙,收回视线越过她朝围场走去。 “娇娇。”林语芙声音哽咽。“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生气。”燕娇道。 林语芙泪光闪闪,这丫头跟她还是有感情的!不枉她哄了这么久。 “不过见了面,你说的话我不想听。”她又道:“所以不见面就不生气。” 也就是见到她就来气。 林语芙擦泪的手顿了顿。 “娇娇,你放心。”她说道:“原来都是我不好,总以为是为你好而自作主张。我现在不会了。我会说你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 燕娇转身看着林语芙,如花娇颜笑得意味深长:“这就对了。既然说了是为我好,就该说我想听的话。做我想做的事。你只说你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那是为你自己好。语芙,你是为谁好,这可一定要分清楚。” 为谁好? 当然是为了自己好。 “我当然是为了娇娇好。”林语芙道:“有些人别有用心,利用我来伤害娇娇。”她说到这里,眼神恨恨:“娇娇,姐姐绝不让他们得逞!” 燕娇笑意更甚:“我认识的林语芙,绝对不会让我再失望。” 林语芙面色一喜,正欲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燕娇却变了神色,一把推开她望向她身后。 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主一仆,侍女推着特制的轮椅。轮椅上端坐的女子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一身雪白的狐裘包裹着她,远远看去自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意。她放在膝上的手握着一根雕刻金云的簪子。 她看着燕娇,眉目舒展露出笑颜。 “娇娇。”她唤道。 林语芙皱眉,这是谁? “师姐!”燕娇喜笑颜开越过林语芙朝柳若夏走去。 林语芙攥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 燕娇走过去,蹲下与她平视:“你来这里见我吗?” 终于见到了。 不再有她无知的躲避,不再有别有用心的阻拦。 就这样见到了。 柳若夏拉着燕娇的手道:“是啊,来见你。”她说着给燕娇簪上金云簪。 真难为这孩子,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还想着找她。 这是谁?为什么和燕娇这么亲近?这丫头不是自幼离京没什么私交好友吗? 这到底是谁? 林语芙一步步往后退去,值守的禁军个个身配腰刀站得笔直。 “林小姐?”一个年轻的将官看见她,唤了一声。 林语芙转身,那将官眼一亮:“真是你?你怎么跑出来了?斗兽不好看吗?喔,你们女孩子家估计不爱看这个。”他一叠声说道。 “韩大人。”林语芙施礼,这是武昌伯次子,韩林,在禁军当值任中侯一职。她敷衍的笑笑:“娇娇她身子不好,嫌在里面闷得慌,我陪她出来走走。” “喔。”韩林忙点头:“林小姐总是这样照顾人。怪道外面都说你们亲如姐妹。” 燕娇抚了抚头上的簪子,原来师姐是知道她要找她,于是便来见她。 师姐还是那样好。 她看向若夏:“这里说话不便,咱们回去吧。” 若夏却一笑,指着斗兽场道:“我想进去看看。” 进去看看? 斗兽场内野兽嘶吼声不断,看来是吸引若夏了。皇帝爱观斗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间驯兽斗兽蔚然成风,此时的大周就连娇娇小姐也不怕斗兽,更何况是她的师姐。 韩林话音落下,便见到林语芙不安的绞着帕子。 怎么了?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第十八章 若夏的身份 () “韩大人...”林语芙欲语还休。 韩林上前一步:“林小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他语带关切。 “那是谁?”林语芙指着那边与燕娇说话的人。韩林微愣,不是定国公家的人吗?看看左右,竟然无人识得。 林语芙不安的道:“娇娇养在道观五年,我怕她从外面认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娇娇她...” 外面认识?来历不明? 韩林作为禁军的警觉猛然提起。 “去问问?”韩林指着一个小将说道。 “怎么问?那可是燕大小姐!”另一人瞪他。 美人面前怎能失了面子。韩林怒道:“那还站这里值守做什么?陛下所在,就是飞过一只不认识的苍蝇都要盘查一下长了几条腿,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 韩林出身伯爵府,哪怕是同级也能压人一等。那将官心里翻白眼,却无法反驳,他随手点过几个禁军,指着那边:“去给燕大小姐问个安。” 身着暗红铠甲的禁军身配腰刀,相视几眼后缓缓走向燕娇等人。 林语芙暗笑,问吧,问吧。 去问出来是哪家的瘫子。 京中并无传言哪家的小姐是瘫了的,可见家人藏得极深。这瘫子却跑出来丢人现眼。 娇娇怎么和这种人打上交道。就不怕丢人? 她可是为她好。 “我先进去了。麻烦韩大人一会护送娇娇回来。”林语芙谢过韩林,带着自己的丫鬟进了围场。 那瘫子若是被禁军为难,她可不要在这里承担燕娇的怒火。 这地方不是谁都能来的。燕娇迟早还要进去,那女子却进不去。她在里面等着燕娇就好。 燕娇推着柳若夏往前走。既然若夏想去看看,那就进去看看。 几个禁军缓缓靠近,又远远的与燕娇行礼,刻板的道:“问大小姐安,上头有令,陛下所在闲人勿近...” 燕娇停下,若有所思看了几人一眼。“韩林,你过来!”燕娇不理会他们,只喊韩林。 韩林正看着林语芙的背影发呆,听见燕娇唤他。他不舍的抽回眼,快步走到燕娇身前,身后跟着一串人。“大小姐有何吩咐。”他行礼道。 都是出身武将世家,韩林与燕娇自然熟络,韩林的哥哥还是燕归麾下大将。且他非常敬重两任国公,连带着对燕娇也颇为尊重。 只是这个瘫子嘛? 韩林余光不时打量着这人,冰山美人一个,看似坐着轮椅毫无威胁,可这种人最容易叫人放松警惕,实则最为危险。 “韩林,这是我师姐。她也想进去观斗兽。”燕娇道。 还要进去? 韩林心中警铃大作。不能叫大小姐被这来历不明的人给骗了! “大小姐见谅,她来历不明,接近陛下必须接受盘查...”韩林忙道。 那就是要搜身了。 燕娇怎么肯?她道:“你尽忠职守是好事。你放心,这是我师姐,我会为她作保。” 韩林面露难色,不是燕娇不可信,实在是连语芙都担心她被蛊惑蒙骗了。 “大小姐,您尚且年幼如何能为她人作保?”韩林急道。 若夏一直面色无波,听闻此话仰头看了韩林一眼。 怎么还说不通了?燕娇深吸一口气,若是像从前那般劈头盖脸骂他一顿,是不是就能作保了? 不过还没等燕娇摆开架势,就听得身后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那我呢?可能为她作保?” 众人回头看去,柳夫人正由仆妇下马车。她适才一直在马车里吗? “韩大人,这是我的幼女,不是什么来历不明之人。”柳夫人缓缓道。 谁? 韩林一惊。柳相爷家的二小姐?丹乐道长的大弟子? 几个将官惊讶不已,竟然是柳相爷家的千金?这瘫子...?众人忙道:“柳夫人见谅,我等不是特意冲撞二小姐的。” 燕娇看向师姐,她此时才发现自己对这师姐知之甚少。 柳夫人扶着仆妇缓缓走近,周围禁军纷纷行礼。 燕娇心生疑窦,前世她对若夏的身世一无所知。 二小姐?柳相爷家的二小姐吗? 那个自幼身子不好送回老家养病的二小姐吗? 燕娇向柳夫人盈盈施礼,柳夫人亲热的扶起她,神情和上次在定国公府时完不同。 看来她也是刚知道若夏和她是师姐妹的关系。 “刚刚还说是回来看我这当娘的,白哄我开心了一场。原来惦记着你的小师妹”柳夫人点着若夏,含笑说道。 若夏笑笑:“这不是一回来就给您递了消息吗?咱们进去吧。”她又指着围场。 若夏一开始就是要进去的。 韩林等人纷纷让路,丫头推着若夏前行,经过韩林时,若夏示意停下。 “你叫韩林?”若夏看向他。韩林道是。“无意冲撞于您,万望见谅。”青云观丹乐道长最为倚重的大徒弟,他可不敢得罪。 若夏再次轻声道:“武昌伯次子,入禁军三年,如今任中侯一职?” 韩林一愣,这个柳二小姐明明说话轻声细语,为何给他一种压迫感?不对不对,她自幼离京,怎么会对他的情况这么清楚?脑中疑问百般,韩林却只是恭敬应了声是。 若夏微微一笑。“你很好。”她缓缓说道。 你很好? 韩林顿时挺胸昂头好似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夸赞,随即又戒备着,我本来就很好! 若夏示意侍女继续推着轮椅走了。 韩林蹙眉,传闻柳二小姐八岁时身患重疾,送回老家养病,如今走了八年,怎么会对他如此了解? 不不不,不是了解,而是她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今天才见到他。 莫非真的修道成仙了?韩林心中想道。 一个年轻禁军小声道:“柳二小姐也不能不查看呀。” 年长的禁军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你疯了,那可是丹乐道长的大弟子,青云观未来的观主。” 青云观名声响彻朝堂,威震民间,就连皇上也吃着丹乐道长进贡的丹药,朝野上下谁敢不给面子? 燕娇等人一路经过层层护卫进入围场。围场内野兽嘶吼声不断,可见斗得激烈。唤了两个小厮把若夏连轮椅一并抬上楼,若夏对柳夫人道:“我想和娇娇说会话,您先去吧。” 柳夫人含笑点头。 燕娇推着若夏去找燕归。“哥,这是我师姐。”她高兴的为二人引见。 燕归和若夏互看一眼,彼此点头示意,谁也没说话。 燕娇去到燕归身边安坐。若夏和燕归在她左右。 场中一虎一豹斗得正酣。它们都是经过驯兽师的训练,一旦上场不咬死对手决不罢休。两只野兽身都布满伤口,仍然低吼着戒备着对手,又压低前腿随时准备扑上去给对方致命一击。 “适才睿王妃说什么?”燕娇问。 燕归兴致缺缺饮完杯中酒,道:“无非是多下聘礼一类的。你受伤他们家如此轻视,打了定国公府的脸面。成亲的话会给足我们面子。” “你怎么骂她了?”燕娇问道。 似乎笃定燕归一定不会给睿王夫妇好脸色。 燕归笑了笑,一手撑头侧靠在椅上看着燕娇,认真的道:“我告诉她,我燕归不在乎定国公府的面子,我只在乎我妹妹开不开心。” 嫁给贺嘉鸿,我的妹妹不开心。 所以这亲事没得谈。 第十九拍 君前哭闹为哪般 () 燕娇噗嗤一声笑了,若夏也掩唇轻笑。燕归白她们一眼:“我就是这么说的。柳夫人去接二小姐之前都听到了。不信你们问她。” “我信。”燕娇笑道。 燕归又正色道:“等回朝我会再上奏,到时陛下知道我的决心,一定会收回成命的。” 至于陛下会不会不高兴,就不是此时要考虑的了,左右陛下对燕家早已防范忌惮,父亲当年小心翼翼也没得善终,他此时何必要委屈妹妹去讨好皇帝? 几人正闲聊着,场中老虎突然一声嘶吼冲向黑豹,野兽撕咬猛烈,场中血肉横飞,燕娇身子本能地往后仰了仰,突然眼前出现了两只手,一只手宽大有力厚茧遍布,一只手十指纤纤不染凡尘。原来是燕归和若夏伸出手,一左一右遮住了她的眼睛。 此时已经是最后一击了,二人聚精会神的看向场中,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伸出的手却精准的挡住了她的视线。 掌心的温度扑面而来,燕娇心里一暖,她握着二人的手放下,看向场中。 她不怕。 燕娇握紧了二人的手,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燕娇不怕。 老虎咬断了的黑豹的脖子,它赢了。 “好。”皇帝带头喝彩,一楼场边的人欢呼起来,震得二楼如同地震一般。二楼官眷们也跟着鼓掌。围场内人声鼎沸。 “赏驯兽师。”景元帝大声道。 适才一场斗兽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可见其激烈程度。景元帝看得意犹未尽,只可惜朝中大臣多有谏言,让他连这唯一的还好都不能肆意。这围场一年只得来个三五回。 不过眼下还有个重头戏。 驯兽师放出笼中猛虎,豹子黑熊等猛兽。这便是今日的压轴了,皇帝眼睛一亮身子前倾看向场中。 驯兽师掏出一个瓷瓶。这里面的药只要一点就能让猛兽发狂。驯兽师抬头看向皇上所在高台,其上的太监迟迟没有发号施令。众人也看向高台,皇上身旁贺嘉鸿躬身不知在说些什么,皇上听得不时点头。 燕娇等人神色一紧。 没多久一个内侍过来传燕归兄妹和柳若夏觐见。 燕归给了两个女孩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带头走在前面。 场中十来只猛兽就这样悠闲的游走着,野兽训练纯熟,若无指令绝不会攻击对象,若无药物刺激则不会发疯。 景元帝所处高台布置华丽,此刻正中布满冷峻威压的气氛。燕归兄妹大礼参拜。 “免礼。”头顶威严的声音砸下来,燕娇悄悄攥紧了拳头。 这就是皇帝。他已经年逾五十,依然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仪,明黄色的龙袍晃眼夺目,这就是下旨屠她满门的皇帝。 燕娇突然呼吸急促,她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燕归拉住燕娇的手,带她立在一旁,贺嘉鸿一家站在燕娇对立面,燕娇眼神看过去,贺嘉鸿浅浅一笑,温柔无比。 这小子倒会恶心人。 燕娇收回视线。 柳相和柳夫人也在高台上,宫中成年的几位皇子端坐在皇帝身后各有席位。 柳夫人推着若夏觐见。“臣女若夏拜见皇上...” “免了免了...”景元帝忙挥手:“你的病?可好些了?”他问道。此一问让身后几个皇子同时竖起耳朵来。 若夏恭敬答道:“臣女性命无虞,至于别的...臣女也说不准。” 燕娇看向若夏,才第一天见面,师姐给她的意外太多了,皇上为何会特意询问若夏的病情?不是关心,皇上态度冷漠却特意一问,好像问的不是若夏...而是别人...而若夏,显然明白皇上所问为何。 师姐的秘密真多。 皇子们松了一口气,皇帝嗯了一声。她一个小姑娘,不懂病理也是常情。他道:“等回宫后,皇后会着御医为你诊治。退下吧。”皇帝一挥手,若夏被宫人推到燕娇和柳夫人身边。 景元帝复又看向燕归:“叫你们来,主要是你们两家的婚事,嘉鸿适才都跟朕说清楚了...” 说清楚?说了什么? 贺嘉鸿还是一脸笑意的看向燕娇。 燕归燕娇都心道不妙。 燕归道:“是,嘉鸿世子也与小妹谈好了,臣正打算回京后再奏明圣上,取消两家的婚约。” 燕归飞快的说完,看了看皇帝,他竟没有多震惊。 难道贺嘉鸿说的正是取消婚约? “不是什么大事。”皇帝挥手道,睿王妃短视无眼界,觉得一个顶着圣旨嫁入王府的儿媳会威胁她的地位,所以对燕娇多番刁难进而惹怒了燕家。这一点睿王已经向他解释清楚了。嘉鸿也说他与燕娇情投意合,怎能因为长辈的不是而毁了一桩好姻缘? “朕已经斥责过睿王妃。嘉鸿适才还求朕,为你们定下成亲的日子...” 不是什么大事?燕归看向睿王妃,睿王妃低眉垂眼,一脸知错认错的样子。 “陛下。”燕归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臣感念陛下好意,只是臣父母双亡,只此一位幼妹,臣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她所嫁非人...” 皇帝看了一眼燕归,声音里透出冷意:“睿王妃不好,朕已经斥责过她。你还要坚持退婚吗?” “皇上恕罪,臣不能应下这门亲事。”燕归未曾有半点迟疑。 燕娇看向哥哥,他宽厚的身躯为她挡住了一切,贺嘉鸿别有用心的眼神,皇帝冷彻寒冬的语言。 景元帝看着燕归,沉默良久。高台之上气氛低沉得吓人,皇帝忽然道:“燕归,朕问你,你妹妹向你说过她的心意吗?” “她说过。”燕归道。妹妹早已说过不想嫁贺嘉鸿。 “那你还要坚持退婚吗?”皇帝步步紧逼。 睿王妃心中狂笑,你打着为你妹妹好的旗号要退婚,现在得知两个孩子彼此有意却还是想要退婚。 我看你是为了退婚而退婚。为了抗旨而抗旨。 “臣要退。”燕归再道。 皇帝怒目而视:“燕归!你意欲何为?” 这一句话就像一道雷,劈在所有人头上。 睿王妃心中冷笑连连。 燕归,你意欲何为?难道你已经不掩饰你的狼子野心了吗? 你拥兵自重,公然抗旨,意欲何为? 你仗着军功卓著功高震主,意欲何为? 身为武将,谁担得起皇帝这一问?谁敢担得起皇帝这一问? 皇帝一声喝问,是怒意,更是警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像是一道闪电在心中闪过,燕娇抬头看向贺嘉鸿。她知道了他的谋算。 在睿王和柳相及众皇子的相劝下,皇帝慢慢冷静下来。“你说睿王妃对你妹妹多有刁难,朕斥责她。你说你妹妹不想嫁入睿王府,朕让嘉鸿去问,他们两人明明...” “皇上。”燕娇突然开口,打断了皇帝没说出口的情投意合四字。她像是才听懂大家在说什么,声音颤抖如一只胆小的小毛鼠:“您要臣女嫁给嘉鸿世子吗?” 贺嘉鸿笑意更甚,上钩了? 燕娇回京后对睿王府各种献殷勤,皇上早已先入为主认为你与我心意相通。现在就算你辩解也好,否认也好,指着我鼻子大骂卑鄙也好,燕归抗旨在先,这一切只会让皇上以为这是你为燕家脱罪的手段。 可惜啊可惜,你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被皇帝认为是受燕归胁迫。 你为了你哥哥否认我这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可感动不了皇上。 贺嘉鸿饶有兴趣看向燕娇,可却没有看到易怒易燥的她跳脚。 现在这个娇滴滴的燕娇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他在林中看见的那个燕娇吗? “是。”皇帝面色稍缓。“你哥哥一向桀骜,朕念他年少居高位不知轻重,你不用担心,朕会为你做主。”皇上挺会为自己找场子。 燕娇泫然欲泣。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燕娇猛地扑向燕归:“燕归!你这个兔崽子。你要把我卖了换你的国公之位,我就是吊死在爹爹灵位前,也不让你得逞...”燕娇哭喊着,对着燕归又踢又打,又哭又骂。 众人大吃一惊,几乎绝倒。 第二十章 让你们看看 () 燕归站在原地,任由燕娇打他骂他,抓他踢他。 众人目瞪口呆,这...这是领北境二十万大军的燕归?这是能打得辽人退避三舍的燕归? “你这个骗子,你答应我要帮我退亲的,为什么要和贺嘉鸿一起来坑害我...你不如杀了我,让我去见爹娘。”燕娇哭得伤心不已。 就连皇上也敬重三分的燕归,此时被自家妹子哭闹着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生生受着。 这...太没面子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若夏,她忙吩咐侍女:“快...快去拉开娇娇,别伤着她自己。” “快将她拉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接着是皇上暴怒的声音。 “大小姐快住手,这是你哥哥啊...大小姐。”侍们七嘴八舌的劝道。 “定国公竟然如此放纵她妹妹?”皇帝身后的皇子们也惊诧不已。 “定国公爱护幼妹是出了名的,只是如此骄纵...”五皇子摇头不已。 一直跟在若夏身后不声不响的侍女,正拦腰抱着燕娇,燕娇行动并未受限,依然手脚并用给燕归一顿好打。偏侍女抱住燕娇,使得内侍们半点沾不到她。 “这个柳相家的二小姐有点意思。”五皇子心中想道。他睨了一眼若夏,冰山美人端坐在轮椅上,眼角的笑虽极力压制,却还是被他察觉了。这就是六弟那个妻妹?五皇子摇摇头,收起好奇的心思。 “荒唐,荒唐!”景元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燕娇还不住手!” 等燕娇哭累了闹累了。侍女像才使上力。拖动燕娇后退了几步,让她靠不近燕归。 燕归擦擦额角的汗,躬身道:“陛下,臣不能应下这婚事。” 臣不能应下这门亲事。 同样的话。燕娇发疯前说是桀骜无礼,燕娇发疯后说出来简直就是善解人意了。这样的妹妹,不能把她嫁出去祸害睿王府。 睿王妃此时才回过神来,她看向犹自抽泣的燕娇。 对对对,燕娇如此粗陋,撒泼打滚还当着皇帝的面动手打人,还是打自己的哥哥?她如此目无君上……怎能入我们睿王府? 皇上快快答应吧,取消这门亲事吧!惹得皇上不喜又如何?我的儿宁可舍弃前程也不能要这毫无品行的儿媳。 睿王妃颤抖着看向皇帝,她想要求皇上答应退亲,睿王此时不动声色的拉住她。 这点把戏谁看不穿? 贺嘉鸿侧眼看着哭闹的燕娇。 好!好!好! 好一顿哭!好一顿闹! 既然你们怀疑我哥哥另有所谋,公然抗旨又胁迫我放弃良好姻缘,我就让你们看看,是谁胁迫着谁要退亲。 让你们看看,是我燕娇胁迫我哥哥抗旨悔婚! 让你们看看,是我燕娇宁死也不嫁你贺嘉鸿。 “燕娇!”皇上再次呵斥:“嘉鸿哪里配不上你,朕给你二人赐婚,叫你如此疯癫?” “贺嘉鸿要害死我!”燕娇脱口喊道,像是才明白君前不能失仪。她随即作鹌鹑状低头不语。 皇上身后的几位皇子感慨。一向传言定国公极其纵容幼妹如今可算是亲眼见着了。如此胆小之人,却敢对哥哥动手动脚,可见平时在家放肆惯了,一出门就是个缩头乌龟。 “放肆。”景元帝轻喝道:“燕娇你坠马乃是意外。你自醒来后就对外宣称失忆,难道之前失忆之说都是骗朕的吗?” “皇上,燕娇确实是失忆了。”燕归忙道。燕娇见着贴身丫鬟都要看好久才想起来名字。这不是失忆是什么? “那你就是诬陷。”景元帝看向燕娇。 燕娇吓得一激灵,忙俯身下跪:“臣女...臣女有证据。” “有什么证据?你少红口白牙诬陷我的鸿儿。”睿王妃一个箭步冲到燕娇身前。 “母妃。”贺嘉鸿喊住睿王妃。他看向燕娇神情复杂。 这是他们做的局,利用燕娇曾经对睿王府的讨好来逼她应下婚事,以此证明燕归的清白。否则燕归一回京燕娇态度就变了。这难免会让皇帝认为燕归狼子野心另有谋算。 可现在燕娇同样利用自己人尽皆知的骄纵破局。她这一哭一闹,把个燕归摘得干干净净,最多落一个娇惯幼妹的罪过。 而这个幼妹又有不得不娇惯的理由,因为她...无父无母啊! 是啊,无父无母。 纵使燕归本事通天,燕娇也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难道皇上还会跟她一个不懂事的孤女计较吗? 好!好个燕娇!贺嘉鸿看向跪在地上的燕娇,她恭敬低头,身子微微颤抖,是在哭还是在笑呢?她心中一定在笑吧? 现在,局破了。 婚事如她所愿再不能成,她要开始对付他了。 来吧!贺嘉鸿正了正身形。他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母妃。娇娇她只是...不记得了。并不是故意要与我为难。”贺嘉鸿笑得真诚,燕娇,纵你谋划万千来甩开我,可你丢失的一段记忆。只有我有。 睿王妃生生止住脚步。这才惊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中计了?睿王妃瞪了一眼燕娇,默默退回道贺嘉鸿身边。 她真是太急躁了,此事做得再干净不过,能有什么证据? “贺嘉鸿,你说的好听!我受伤的时候只有你在,我昏迷后什么都是你一面之词。你敢当着我的面,把那日的情形再讲一遍吗?”燕娇怒道。 贺嘉鸿轻笑,娇娇就是娇娇,生气的声音都是娇滴滴的。 “娇娇想听,我讲给你听就是了。”贺嘉鸿温柔的说道。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说了,他与燕娇心意相通,那此时自然该百般护着他的娇娇。 第二十一章 杀了他 () “我们相约赏梅……娇娇你说要骑马……我为娇娇找来了马……”贺嘉鸿缓缓说道。 燕娇看着他娓娓道来,明明是俊美的面容却突然和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那张脸... 是他? 那个头发披散脸上刀疤恐怖身着灰色布衣的人,是他在说话。 他是贺嘉鸿? 喉咙里突然火辣辣的痛,燕娇险些站立不稳她扶着若夏的四轮车才稳住身形。 “娇娇。”燕归和若夏忙搀住了她。“我没事。”燕娇小声道。 这是没事吗?燕娇脸色苍白得吓人。燕归和若夏相看一眼,互相眼里都充满了担忧。 贺嘉鸿接着他的叙述。他说那天陪着燕娇骑马到林子里。燕娇忽然说要赛马。贺嘉鸿苦劝不住,燕娇一挥马鞭甩开了贺嘉鸿。意外发生的时候,他距离太远无法施救。 燕娇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她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中。那是燕娇捂住脖子,她说不出话来了。她变成哑巴了!燕娇惊惧不已。 “来,把药喝了。”那个落魄的贺嘉鸿递给她一碗黑乎乎的药。 不!不要喝! 不能喝! 记忆中的燕娇却没有半点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他扶她躺下:“睡一觉就好了。” 傻瓜! 傻瓜!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暮云,暮云!”一个声音不停的唤着她,记忆中的燕娇似乎灵魂出窍了,她看见自己眼神涣散。无神端坐着,一个男子焦急摇晃着毫无知觉的燕娇。那是十年后的燕娇...她的眉眼长开了,面容也不再娇滴滴,反倒是边境生活常年四处奔走让她多了几分英气。 可是现在她变得形同痴傻。 “暮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看我一眼...”男子语气哽咽。 那是谁...为什么想不起来... 让我看见他的脸...我要看见他的脸! 燕娇的魂魄挣扎着,却不能靠近自己的身体半步。 “她看不见你。”贺嘉鸿跪在男子身后,他说着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她现在失神失魄,无知无觉。她看不见你了!” 贺嘉鸿! 是你!是你害我! 燕娇的魂魄冲过去,却根本碰不到贺嘉鸿。 “娇娇...娇娇” 眼看燕娇脸色越加惨白,燕归的担忧的唤她。 燕娇猛然回神,望着犹自滔滔不绝的贺嘉鸿眼神迸发出恨意。是你害我痴傻半生?是你害我不能手刃仇人?“杀了他!”她咬牙说道。 燕归和若夏惊了一下,忙左右看看大家神色如常应是没有听见,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傻娇娇,杀人的事怎么能随意说出口呢? 燕娇的记忆里。男子不再摇晃燕娇的身体,他猛然转身,拔出一旁护卫的佩剑,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贺嘉鸿胸口。 贺嘉鸿口吐鲜血,却还是诡异的笑着:“此药...无解。” 此药无解! 此药无解! 贺嘉鸿,你何其毒也! “娇娇,我没有照顾好你,你怪我是应该的。”此时的贺嘉鸿自责不已。 我岂止怪你! 燕娇由侍女扶着才勉强站稳。她白玉般的脸庞挂着两行清泪。但看着贺嘉鸿的眼透着浓浓的恨意。 “这些话,和你第一次说的时候相同吗?”燕娇问道。 “自然。”贺嘉鸿道。 “是你约我赏梅。” “是” “是你找来了马。” “是娇娇你说要骑马...” “是你先找来了马。我才说要骑马。”燕娇冷冷的 “许是你伤着脑子,记错了。”睿王妃轻描淡写。燕娇三言两语就想把责任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休想。“燕娇,你受伤鸿儿确实有责,你要怪他我无话可说,你哥哥也打了鸿儿。这件事情早就揭过,你若真不想入我王府,闹到这一步就够了。何必红口白牙诬陷鸿儿?” 第二十二章 撒泼原来是妙计 () “皇上。”燕娇再次跪在皇帝面前:“臣女没有胡闹。贺嘉鸿他说谎,他不满赐婚,却假意哄骗臣女赏梅,行至无人之境就要杀掉臣女,这样他既不用抗旨又不用娶妻...求皇上为臣女做主,臣女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她像是酝酿好久才有勇气开口,一连串把这些话吐了出来,引得场哗然。 燕娇来真的? 柳相夫妻对视一眼,原以为她不过是想要退亲,没想到此时竟然真的变成了人命官司。 贺嘉鸿脸上的笑容破碎。 她竟这么恨他吗?竟然要跟他不死不休。 你之前不是宣称失忆了吗?现在又突然想起来,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没想起来,要说谎,可不好说。 这心思谁都有,燕归自然也想到了:“娇娇,你之前不是失忆了吗?” 与其让别人来质问燕娇,不如他先问出口。 “要你管?你一心要卖了我换爵位!自然会向着贺嘉鸿。”燕娇还是对着他没好声气。“你别想否认!五年前皇上不让你袭爵,现在我一被赐婚你就变成国公了,你敢说不是卖了我换来的吗?” 众人绝倒。这是什么奇葩理论?定国公家的这个妹妹,实在是娇惯得没边了。 若夏莞尔,燕娇现在对燕归越不满,就越能体现出对贺嘉鸿的恨。“杀了他!”若夏脑海里想起适才燕娇说出的话,饱含恨意。这个贺嘉鸿的命,被她的小师妹记挂上了? 众皇子们心思灵动想为定国公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幼妹,但看见燕归站在一旁,一脸的无奈。皇子们只好偃旗息鼓。 这是人家的妹妹,刚刚都被上手打了还舍不得说一句呢,更何况现在说两句不中听的话? 想要结交定国公也不能瞎帮忙。 唯有景元帝怒不可遏:“燕娇!我大周一等国公承继之事,岂容你一个闺阁女子置喙?” 这一声喝,落在贺嘉鸿心里犹如一个炸雷。 皇上更加生气了。钦赐的婚姻闹出人命来,无论结局如何,皇上不会放过他的。 柳夫人此时劝道:“好孩子,你哥哥承继国公之位,乃是他在战场拼杀。用命护卫国土挣来的。就连你的婚事...”也是皇上对定国公府的赏赐。 不过燕娇差点丢了小命,这话柳夫人实在说不出口。这孩子既然是若夏的师妹,柳夫人自然想多照顾一下,相爷不好开口,那她这个妇道人家劝一劝不懂事的小姑娘自然是可以的。 “皇上明鉴。燕娇是定国公府嫡长女,更是皇上赐给臣的妻子。皇上赐婚臣喜不自胜,臣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贺嘉鸿缓缓道。燕娇出身尊贵又是御赐的妻子,他有什么理由去害她? 柳相一直如一尊菩萨似的立着,听闻贺嘉鸿的话眼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就差撒泼打滚的燕娇。若原来贺嘉鸿说没有理由做这件事,皇上或许会信,但现在嘛...燕娇这一顿闹,这样的妻子还是御赐的,谁家敢娶? 似乎为了逃婚而害死燕娇是唯一的出路了。 “谁知道你有什么野心?当初我刚回京的时候还对我和颜悦色,才隔了两个月你就要谋取我的性命!”燕娇红着眼睛,摊上这么个未婚夫她有多倒霉?愤怒的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听起来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诉求自己的情绪希望得到关注。 而这话听到众皇子耳朵里却又换了一个意思。当初...刚回京...和颜悦色...后来却要害死她? 这还不是人家看清了你这个绣花枕头的真面目,不敢娶了吗? 这么说来,众人都开始理解行凶的贺嘉鸿了。 等等...什么时候认定了贺嘉鸿就是凶手了?人家这不是还在自辩吗?众人看向自辩的贺嘉鸿。 “娇娇...我没有害你。”不管真假,贺嘉鸿只要认定他心悦燕娇是最有用的。“你自己想一想,你坠马这样大的事,你哥哥难道不会调查吗?定国公?”贺嘉鸿看向燕归。 燕归对上贺嘉鸿,一改看着燕娇的无奈模样,神情冷峻的道:“娇娇的骑术一向很好,就算坠马也不该受这么大的伤。此事确实蹊跷。可燕家调查此事并无其他发现。只有一件,我一直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只怕另有隐情...”燕归想到此处,对着景元帝躬身道:“皇上,嘉鸿世子那个牵马的小厮...不见了。” 不见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贺嘉鸿身形摇晃...那个小厮...不是他惯常带在身边的,不见了也就不见了他从未在意。 “燕家的大小姐遭此横祸,他害怕被罚,未等回府就逃了...”睿王妃有些气短的道。 贺嘉鸿回身淡淡的看了一眼母亲,却又飞快的转过身来,一双手在袖口里微微颤抖... 燕归道:“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不过细想想,时隔一月,睿王府却还找不到一个逃奴...这其中细情,实在经不起推敲。” “若力去找,不怕找不到,就怕找到人也说不了话。”若夏幽幽道。 什么人说不了话?自然是死人! 睿王府会做杀人灭口的事吗? 五皇子看向跪在地上的燕娇,这丫头倒好命,她这里撒泼打滚引出事来,后面一个哥哥一个师姐为她筹谋。 贺嘉鸿忽的笑出声来,燕娇啊燕娇,步步为营还拉上了柳相一家助攻,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燕娇...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猜测,你就认定是我害你?你不是失忆了吗?”他说着缓步走近燕娇。 燕归一个箭步跨过来,拦住贺嘉鸿。 贺嘉鸿恍若不觉,他蹲下身来与跪着的燕娇平视:“你还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有人救了你...” “我不想听了。”燕娇想也未想的打断他。 贺嘉鸿,你夺我魂魄,你害我性命。两次,都是发生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都是发生在我对你毫无防备的时候。 她看着贺嘉鸿的眼神冰冷,我只想杀了你。 天赐我良机我怎能不取你的命? 第二十三章 认了吧 () 两人的低声交谈只是一瞬间。燕娇立马错开眼神:“皇上,臣女是失忆不假,可臣女不傻。臣女有人证。” “你会后悔的。”贺嘉鸿低低说了句,起身走开了。 睿王妃却不再淡定:“是谁在你面前诬陷我睿王府?这种人就该立刻打死!” 燕娇冷冷的望着她:“是林侍郎家的女儿,林语芙。” 听闻是她,睿王妃冷笑一声,适才她看见林语芙出去找燕娇。想必该说的都说了。那丫头没能劝动燕娇,但绝不会反口来咬她。任你千般谋划,但看错了林语芙,可怪不得我了。 皇上当即传来林语芙。 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行礼问安之后,林语芙仿佛才看见跪在地上失魂落魄面带泪痕的燕娇。 “娇娇。”林语芙忙跪在燕娇身边抱住她,“你是不是闯祸了?你...”她焦急得语无伦次,又忙对着皇上磕头:“皇上息怒。娇娇她心地纯良,若是有什么事做错了那一定是无心的...皇上不要与她计较,臣女愿代娇娇受罚...定国公...你快为娇娇说句话啊...” 五皇子腹诽,得,这又来一个为她平事儿的。虽然是没什么用的。 “我没有闯祸。”燕娇淡淡道:“贺嘉鸿要害我性命,我要退亲。”说到退亲二字时,燕娇哽咽失声。 已经开始了吗?已经需要她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吗? 林语芙心思百转,最终只记得一点,娇娇要退亲!她立刻扬声道:“皇上,娇娇不能嫁给世子爷啊...世子爷他...” 睿王妃大怒,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反的? 世子爷怎么了? 众人屏息凝神,林语芙只一转眼的功夫,便明白了燕娇的意思。她手里的证据只针对睿王妃的。可现在燕娇的枪口却对准贺嘉鸿。 “世子爷要害死娇娇!”林语芙接过燕娇的话道。话一说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畅了,在众人或惊讶或愤怒的情绪中,林语芙继续道:“嘉鸿世子假意对娇娇和颜悦色,骗我们姐妹二人到梅林...” “你信口雌黄!”睿王妃脸色铁青指着林语芙道:“鸿儿是正大光明下了帖子到定国公府,孩子们出去游玩是经过几家长辈允准,何来欺骗一说?” 最后一句话,睿王妃是说给皇帝听的。林语芙却道:“这要问王妃您了,若不是您告诉我嘉鸿世子很想见娇娇。若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愿意为你说服娇娇出门?没有我的劝说,娇娇又怎么会赴约?...当日在梅林,嘉鸿世子对娇娇态度冷淡,几家的下人都可作证。如今想来,你们下帖子根本就是另有所图。世子爷所谓的情谊,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好你个颠倒黑白的林语芙。 睿王妃脸色铁青,燕娇低着头,唇角微勾。 “那时我确实,只把娇娇当作御赐的妻子那般以礼相待。可我发现娇娇心悦于我,我便也是真心待她。”贺嘉鸿道。他是睿王世子,未婚妻是一等国公之妹,如此良缘,他不可能亲手毁掉。 “那请问世子爷,你是何时以真心待娇娇的?”林语芙寸步不让。 “自然是...”贺嘉鸿一时语塞,若说在赏梅之时,可她受伤后又态度冷淡从未表示过关心。委实说不过去。若说在赏梅后,那也不能排除梅林之事是他所为... “答不出来了吧?”燕娇未看他一眼,冷语道:“是不是在燕归揍了你一顿之后,才知道定国公府的脸面落不得?从而显露出你的真心了?” 燕娇句句如刀,如这些人异样的眼神那般扎在贺嘉鸿身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林语芙突然起身,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玉佩。举到贺嘉鸿眼前:“嘉鸿世子可识得此物?” “这是我贴身玉佩,我说这两天正寻不着呢...怎么会在你那...”贺嘉鸿眼睛一亮,难不成这林语芙对他暗生情愫?若是姐妹争夫,陷害于他,可比他谋害未婚妻更加令人信服。 “啪”林语芙随手一甩,将这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摔到睿王妃脚边:“睿王妃纵使身居高位,也不可欺我和娇娇姐妹年少。这玉佩,在嘉鸿世子被国公爷当街暴打之后,你来到我林家,亲口说是你家世子爷牵挂娇娇,特意托我转交给娇娇的。还叫我从中说合二人。当时我就觉得蹊跷,若真是两情相悦,娇娇昏迷不醒之时怎不见半点关心?如今当面一问果然漏洞百出!” 众人哗然。这...睿王妃母子做事也太...不严谨了。睿王世子若真是瞧不上燕家,当初怎不拒了圣旨?暗中行些小人手段,偏定国公一回京震慑一通就服了软,如此反复,实在失了君子之风。 “若不是燕归见不得你们作践定国公府的脸面,稍稍给了你们点颜色看看,我看你们至今还在密谋再杀我一次吧?”燕娇语气愤愤。 五皇子无奈扶额:“燕大小姐,你哥哥打了贺嘉鸿乃是为你出气,你怎么就不懂他的苦心呢?” “苦心?他的苦心,都在定国公府的牌匾上!”燕娇赌气道。 五皇子被她气得不轻:“...你...你如此娇蛮,怪不得贺嘉鸿宁可铤而走险,也不肯娶你!”他说着一脸没眼看的样子,摇头不已。 是啊,这么娇蛮任性不识好歹又有人撑腰的未婚妻,到谁家都是尊菩萨。睿王府不想供这尊菩萨,可这行事也太狠毒了... 贺嘉鸿震惊不已,这就给他定了性了? 与此同时,燕归燕娇,若夏和林语芙四人,都不动声色的看了五皇子一眼,同时又默默移开眼神。 贺嘉鸿看着燕娇,面带嘲笑的面容,他突然想到早上,密林之中,她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向她道歉,他什么也不能说。 谋害她的人是他母亲不是他,他不能说。梅林之中事有突变牵扯甚多,他不能说。燕娇当时只微微一笑,说无妨,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不肯付出真心,她便要他命罢了...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他的回答如何,都无妨。 林语芙彻底的反水给力睿王妃致命一击,她好久才反应过来:“陛下...这是污蔑啊...” “母亲,认了吧。” 第二十四章 野兽发狂 () “嘉鸿?”皇帝喝道。他很不解。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向来很有分寸。 贺嘉鸿笔直跪下:“陛下赐婚本是好意,可燕娇脾性娇蛮,行事跋扈...臣实在害怕...陛下,一切都是嘉鸿一人所为。我母亲只是念在我一时糊涂,想法子为我开脱而已。请陛下,责罚嘉鸿一人即可。” 什么? 燕归气了个倒仰,这小子认罪还要倒打娇娇一耙,他说燕娇娇蛮成性,行事跋扈,才招惹祸端。如此一来京城贵门还有谁会娶娇娇过门? 早知道就该直接打死他! “如此说来,燕大小姐要是温婉可人一些,也就不会遭此横祸了!”六皇子连连摇头。 “六弟!你是说燕大小姐差点丢了性命,是她活该了?”五皇子盛嘉恒说道。 “你...” “是朕的错。朕就不该指配这一段孽缘!”皇帝大怒。 众人连忙跪下请罪。“皇伯父,都是嘉鸿一时糊涂,不该害人。请伯父息怒!” “你还有脸叫朕伯父?即刻起,废去你世子之位,贬为庶人!来人啊,将这孽障扔入刑部大狱,等候发落!”皇上颤抖着胡须怒道。 “皇上!” 燕娇和睿王妃同时唤道,一个是为道不公,一个是为求情。 “这桩婚事就此作罢。谁再多言,一并扔进大牢!” 燕归拉住燕娇,用眼神示意她冷静。 燕娇怎么肯满意,她要的是这小子的命!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前世两人退亲之后,再无瓜葛。可多年后他为何会是那番模样,出现在她眼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得她的信任,在她大业将成时一碗毒药夺去她的魂魄,从此成为废人... 新仇加旧恨,她不杀贺嘉鸿,实难解恨! 燕归紧紧抓住燕娇的手腕,力度之大是燕娇从未见过的,她看了燕归一眼,终是暂时偃旗息鼓。 皇帝心情不好,众人陆续退出三楼的观兽台。 “这个燕娇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本性如此。嘉鸿世子凭着皇上宠信,要翻盘本是大有可能。”柳相看着前边推着若夏与燕归并肩而行的三人,对着柳夫人叹道。“是啊,偏偏她一哭一闹,娇蛮成性,给足了嘉鸿世子害她的理由。”柳夫人也道。“不过,她与我们若夏交好。若夏的朋友,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柳夫人浅笑道。 柳相听闻无奈摇了摇头。今日众皇子都有意与定国公交好,却不愿深得罪睿王一家。六皇子毫无城府,两边都没讨到好。唯有五皇子豁得出去,间接给贺嘉鸿定了罪。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着实难得。 想到已经成为六皇子妃的大女儿。柳相十分担忧。 如今若夏回京,当年她和那人一同中毒,一同送出京诊治,她这一回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柳相心事重重的走着。 “你当众撒泼成这样,嘉鸿世子宁愿杀了你也不愿娶你,我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若夏一脸的幸灾乐祸。 燕归脸都气黑了,原来只是怀疑贺嘉鸿与此事有关,没想到害娇娇的人还真是那狗崽子。“当初娇娇刚出事,我就该宰了那小子,最不济也打断他一条腿。如今他被打入刑部大牢,倒保了这小子的狗命了!” “是啊。”若夏浅笑。 皇上,到底还是护着这个侄子的。 “保不了。”燕娇眼神凶狠。“贺嘉鸿的命,我一定要取。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若夏道:“别冲动。”她拉过燕娇的手:“咱们从长计议。” 三人相视一笑。 斗兽场中的气氛却紧张得吓人。众多野兽放出笼来本就已经龇牙咧嘴,还好驯兽师在一旁震慑住,野兽才没有发狂。此时在所有人都没留意到的角落,一只箭羽飞出,击飞了驯兽师手中的药瓶子。药物的刺激下,野兽失控了。 首先命丧虎口的正是驯兽师,他还来不及哀嚎,野兽们一拥而上三两下撕碎了他。 吃... 吃人了! 野兽再野,也有驯兽师镇着,现在连驯兽师都被吃了。 “吃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犹如冷水入了滚油,斗兽场中沸腾了。 “啊...” “快跑啊。”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野兽撕扯完驯兽师后,转而寻找别的攻击目标。鲜血与药物的作用令野兽狂躁,见人就咬。 女眷们尖叫着,不顾仪态的往外冲。燕娇等人没有看到场中突变,人群突然的混乱险些冲散她们。“师姐...”长廊狭窄,燕娇忙推着若夏避到一边,免于遭受人群的冲击。 “别怕。清风会保护我们的。”若夏拉着燕娇的手说道。 清风忙点头:“燕大小姐别怕。” 燕娇点点头,她早已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师妹了。她不会怕。 燕归是上过战场的人,面对人群的暴乱不会让他失去理智。看着两个女孩子安之后,立刻指挥禁军护驾。“愣着干什么?快射箭!” “杀了它们!”一只只箭羽飞出,射中的野兽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围栏仿若成了摆设,它们嘶吼着飞出扑向人群。 “啊...”人群的尖叫,野兽的狂怒,鲜血的味道都充斥在空气里,宛如炼狱。 “若夏...若夏”柳相夫妇艰难的挤过人群。“爹,娘,我没事。”若夏拉住二老的手。 燕娇看见野兽纷纷破笼而出,用尽力喊道:“你们别跑了,下面更不安!”然而这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微不足道。野兽四散开来,弓箭手的优势已经失去,一楼很快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守门,别让它们上来。”燕归喊道。 禁军闻声而动,哗啦啦抽出佩刀,守住两边的楼梯。 观兽台上,皇家的人专注着看向人群,这斗兽可比往年的刺激。皇帝心想。 “父皇别担心,定国公身经百战,几只发了狂的野兽而已,很快就会被斩杀的。”五皇子道。 皇帝几不可见的嗯了一声。 “爹,娘,你们快去陛下身边。那里更安。”若夏道。 “我们怎么能丢下你?”柳夫人道。 燕娇道:“相爷,夫人,你们还是去护驾吧。这里人这么多,师姐的四轮车根本动不了。我和清风会保护师姐的。你们在这里,于事无补。” 柳夫人眼泪滚落,连声唤着若夏:“...娘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爹,陛下一向信任您。危急时刻,您应该在他身边。”若夏重重的道。 柳相思索片刻,道:“燕大小姐说得对,我们在这里,于事无补。”他一向果决,说完便拉着夫人挤过人群。往皇帝身边去了。 看着两个老人离去,若夏看向燕娇:“会没事的。” “不,十分凶险。”燕娇摇头道,“那药粉中,含有让野兽失去知觉的尸香粉...” 尸香粉? 若夏瞪大眼睛,握着燕娇的手不自觉用力:“你是说,这些野兽...没有痛觉?” 皇帝爱观斗兽,为了看得尽兴,不仅叫人研制能让野兽发狂的秘药,更在药粉中掺入尸香粉,让野兽撕咬时无法感知疼痛,除非被对手撕碎,否则绝不会停止进攻。 没有痛觉,只会厮杀到最后一刻。便无法轻易被杀死。 第二十五章 千钧一发 () 怪不得弓箭手也无法杀死它们! 猛虎从楼梯处冲上来,禁军们立刻举枪刺,挥刀砍“嗷...”猛虎不顾身上插满长枪,猛地扑向一个禁卫军,一口咬下他半个脑袋。 “啊...” 女眷们见不得这惨状,纷纷尖叫哭了起来。 “安静,你们想吸引更多猛兽上楼吗?”燕归吼道。 人群顿时止住哭声,有母亲一把捂住正在哭泣的女儿。 “砍掉它的头!”燕娇对燕归喊道。 燕归当即夺过一个禁军的刀,飞身一跃到猛虎身前,手起刀落砍下了畜生的头。 燕归看着这老虎的身体,早已被长枪插成了刺猬,却还是能一口结束一个禁军性命。 燕归面色凝重,驯兽师手中仅一瓶的药量,如何能让所有野兽都失控?是谁加大了药量?这里的人都是大周朝的高官显贵,此人在此出手,只怕边境也不太平... 一楼如人间炼狱,血流成河,十几只野兽正在啃咬尸体。二楼的人挤在一处,禁军守住楼梯,偶有野兽冲上来便一顿砍杀。 围场外的韩林此时焦头烂额。 “快,弓箭手,射!”他怒喊道。 “韩将军,没用啊!这些畜生没痛觉的。”副将道:“这些野兽不跑出来,陛下也出不来啊!咱们若是强攻,把它们都逼上楼去,又会危害到陛下!” 韩林急得快喷火:“想办法,用生肉,用血,把这群畜生引出来啊!砍死他们!快!” ...... 燕归扔了一把刀给燕娇:“防身用。”燕娇接住,点了点头。 一个侍费力的挤出人群,跪在燕归脚边:“国公爷乃国之栋梁,切不可以身犯险。陛下有旨,令国公爷兄妹二人暂避观兽台,这群畜生,自有韩将军等人前来料理。” 燕归要走? 安静的挤在一处的人群顿时躁动不安起来,野兽失控时所有人一窝蜂的往楼下跑,先下楼的一部分人跑出去了,一部分人被撕碎了。这些人没跑出去也没被撕碎。而他们的身份也不够格上观兽台护驾,此时俱都听从燕归的安排,离楼梯远远的安静的挤在长廊的一端,犹如失声的小鸡仔一般无助。燕归一马当先,持刀立于他们身前,便是他们最大的保命盾牌。 而此时盾牌要被皇帝召走,小鸡仔们不再安静,却又不敢说出让燕归抗旨的话,所有人求助的眼神望向燕归。再是身份显赫,生死面前,都想抓住能保命的唯一希望。 燕归抬头,看向观兽台上的皇帝。 相比于长廊上人群的躁动,观兽台上的人显得无比淡定。 台上的人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皇帝自然有法子传令韩林等人攻进来,倘若能一举斩杀这十数头野兽固然是好。倘若不能,长廊上还有二三十名禁军,四五十个人肉盾牌。 观兽台前还有一部分禁军护驾。 这些,足以拖延到韩林等人砍死楼下这群畜生了。 燕归遥遥冲着皇帝行了一礼。 对侍说道:“回陛下。臣就在这里,斩杀牲畜。护卫陛下及臣工眷属。” 长廊上的人松了一口气,有女眷羞涩的对燕归行了一礼。 侍却面露难色。 燕娇道:“公公速去回话吧,这里可不安。” 侍一惊,看了看楼下血流成河的场面,再看一眼在长廊的人,除了燕归兄妹和柳二小姐待的地方靠前稍微空旷一点。并不至于狼狈。其他人都尽量往后面挤,哪里还有什么体面仪态可言,侍擦擦汗,匆忙行了一礼又挤出人群返回观兽台去回话。 燕归看向燕娇,她此时镇定又专注,是待敌的状态,相较于其她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眷,燕娇此时的表现令他骄傲又心疼。 “哥哥在,不会让你有危险的。”燕归道。 燕娇利落的挥刀挡在身前,道:“我不怕。”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并肩摆出御敌的姿态。二人身后的若夏双手置于扶手上,她的四轮车上设有机关重重。 此时更多的野兽啃咬完楼下的尸体,开始冲上楼来,燕归一个箭步冲过去,带着剩下的禁军一同砍杀这群毫无痛觉的野兽。燕娇拎着刀要冲过去,若夏一把拉住她。“你别去,否则你哥哥还要分心照顾你。你跟我待在一起。”若夏看向清风:“清风,去帮国公爷。” “奴婢要保护主子。”清风道。 “国公爷有事,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安。”若夏紧紧拉住燕娇,道:“娇娇会保护我的。” 清风不再犹豫,冲二人行了一礼,捡起一把禁军的刀便投入了战斗。 燕娇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青云观四大高手之一的清风,身手矫健在燕归身边成为最大助力。 燕娇死死盯着前方,身后却突然传来尖叫声。 “啊...它...跳上来了。” 一头豹子纵身一跃到长廊上,所有人往后面躲,此时燕归等人忙着挡住楼梯口上来的野兽,燕娇和若夏,俨然成了落单的小白羊。 野兽呲牙,血红恐怖的眼神正好对上坐在四轮车上的若夏。若夏凶狠地瞪着这畜生,它以为她行动不便,正好一口撕碎吗?这眼神竟让那畜生感到恐惧而行动迟缓了片刻。 若夏的手抓住两边扶手,而正在这一刻,一个瘦弱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燕娇双手握刀站在若夏身前,她眼神坚毅,这畜生只要一动,她便挥刀砍下它的头颅。要一击即中!一个刀砍的伤口根本于事无补,而师姐躲不过这畜生的第二次进攻。 野兽仰天长啸,忽而一跃扑来。 这一声长啸引来了燕归和清风的注意。二人回头,正好看见豹子朝燕娇扑来。 “娇娇!” “主子!”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燕娇一直未动,她看见野兽长啸,她看见野兽扑起,她看见它的前爪理她越来越近... “砰!” 豹子身体一分为二,重重落在长廊上,头颅甚至在地上滚了七八圈。 正是燕娇瞅准时机一跃而起,用尽身力气挥刀劈下豹头。 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若夏已吓得一身冷汗。 燕归感觉自己丢了半条命。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燕娇几乎和野兽的尸体同时落地,她以刀支撑着身子,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这具大病初愈的身体到底不如前世在战场厮杀那般灵活有力。 野兽的身上赫然插了一只箭羽,燕娇挥刀的那一刻,看见箭羽从观兽台飞来。若夏也看见了。 燕娇和若夏相视一眼,又几乎同时看向观兽台。五皇子手中握着弓,少年人弯弓搭箭英姿勃发。风流倜傥引人注目。 原来是他。 燕娇移开眼睛。 若夏展露微笑看着五皇子。 原来是他啊! “好!燕娇不愧为将门虎女!”皇帝一脸兴奋,拍手喝道。 燕娇站直身子,仰头望向皇帝,眼底是一片冷意。 好? 好一个鼓掌称赞,好一声喝彩!在他眼里,适才她和若夏险些丧命的凶险,跟他平时爱看的斗兽没有区别? 第二十六章 凶猛如她 () 围场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林语芙去在韩林面前正哭得梨花带雨。 “韩将军,娇娇还在里面呢...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林语芙抽噎着道。 韩林此时虽然焦头烂额,但美人哭肿了双眼,也叫他于心不忍。 “林小姐放心,定国公是何等样人,他会护不住自己的妹妹?燕大小姐的安危完不用担心。”韩林武官出身,对定国公府的人天然尊敬。新任定国公燕归与自己年纪相仿却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韩林对他更是敬佩无比。 林语芙用哭湿的帕子揉着眼角:“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我还好跑出来了...娇娇她...她一定吓坏了,她肯定怪我丢下她逃命...” 韩林叹气:“你要是还在里面,不也无济于事吗?” “我...”林语芙一噎。哀怨的眼神盯着韩林说不出话来。 韩林心一软连声道:“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好姐妹。我答应你,待会我们冲进去之后,我会第一时间确认燕大小姐的安。你先退到安的地方。你在这里,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林语芙喜不自胜:“那就多谢韩将军了。”她软了身段,对着韩林盈盈一拜,粉面艳丽的脸庞还挂着未及拭去的泪珠,真真是我见犹怜。 韩林看得痴迷,直到林小姐一步三回头的走远后才回过神来。远处,刚刚跟林语芙一起跑出来的凌香抱手看着林语芙,一脸的嫌弃。 韩林看着斗兽场中血流成河。还有被射成刺猬的老虎不知疼痛的撕扯着尸体。这些畜生爱极了尸香粉的味道,想把它们引出来是不可能了... “弟兄们。陛下深陷险境。我们不能再等了!”韩林抽出佩刀:“随我攻进去。斩杀牲畜,救出陛下!” “杀!”围场外三千禁军齐齐喊道。 围场内,燕娇一刀劈走了人们对她的固有印象。 这...这果然是燕家的女儿啊... 这一刻,燕娇以往的那些无礼跋扈,都变成爽朗的真性情,惹人敬爱。 燕家两任国公都是为护国而死,实乃满门忠烈,以往只是平头百姓中传颂,他们这些朝中家眷,可并未放在心上。 可此时危难之中,燕家兄妹拒绝上安的观兽台,站在她们身前护她们周,尤其年仅十三岁的燕娇出手便惊掉众人下巴,此时在她们心里可谓奉为神明。 若夏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师妹,她刚刚可是斩杀了一头野兽,且还是一刀致命,这还是她那个有些脾气却又娇滴滴的师妹吗?此时她却这般云淡风轻,若不是燕娇手中的刀还滴着血,若夏都快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燕归和清风等人看见燕娇不仅没事,还亲手斩杀了这一头发狂的牲畜,惊讶不已。奈何上楼的野兽越加难缠,燕归实在抽不出身来一问究竟。 燕娇此时被围场外的喊声吸引,不由皱了皱眉头,对若夏说道:“禁军要强攻了!” 若夏也听到了这声音,心道不妙:“是那个叫韩林的人指挥吗?” 燕娇看了眼观兽台,道:“禁军首领此时在陛下身边。围场外的人应是以韩林为首。” 若夏道:“禁军强攻,楼下仅余的牲畜也逼上楼来怎么办...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我们身后的这群人可都是砧板上的肉,毫无还手之力啊。” 燕娇回身,看这群缩在一处的小鸡仔,他们也知道禁军强攻意味着什么。可做决定的人不是他们。 见她转身。一个夫人强笑道:“燕大小姐,你和你哥哥今日的恩情。若有来日...”燕娇挥手制止她:“有来日再说吧。” 观兽台上,皇帝被这喊声吸引。 “陛下,韩将军等人这是要强攻进来。”柳相行礼说道:“这些牲畜正是癫狂时刻,尸香粉药力正盛。此时强攻,若是逼得他们都跑上楼来,怕是会造成无妄的损伤...” “爱卿何意?”皇帝语气冷冷。 柳相道:“有定国公守在长廊,陛下暂无危险,再坚持片刻未尝不可。陛下不若令韩林暂等片刻。待尸香粉药力渐退,那时再由韩林率禁军进来料理了这群牲畜,迎陛下回宫。陛下虽有惊却无险,韩林也可事半功倍。”、 皇帝看着长廊上握刀戒备的一群人,忽然笑得意味深长。 这人与兽斗,文官常说有伤天和,他可是很多年没见着了。 皇上不说话,柳相看向一人:“骆大统领以为如何?” 身穿暗红铠甲的禁军统领握着佩刀侍立在陛下身边,此时看向长廊上的燕归燕娇兄妹,一个身形挺拔威风凛凛,一个如花似玉明眸皓齿,二人皆握刀而立,如盾牌一般护着身后的人。今日之后,燕家兄妹的威名只怕要传遍京城了。这一场变故本就是他失职,若救驾的功劳再被他兄妹二人尽占了? 骆大统领道:“臣以为,野兽只知撕咬活物,无知无觉行事无章,禁军勇猛,砍杀几头凶兽不在话下。” 柳相大怒:“禁军砍杀凶兽不在话下,可长廊上是手无寸铁的文官和女眷,万一有一头漏网之鱼...”怎可用这么多人命来冒险? “哎呀柳大人,定国公不是在吗?”骆大统领不以为意。 皇帝道:“就依骆爱卿之言,命韩林进来吧。朕等得够久了。” 皇帝一言既出,骆大统领即刻发射了信号。 韩林等人一喜,陛下准许他们进去了! “弟兄们,随我救驾!”韩林首当其冲握刀冲进了围场。 一直被侍压着的贺嘉鸿说话了:“皇伯父,燕娇还在长廊上。嘉鸿对她有愧,请皇伯父开恩,让我下去护她周。” 皇帝歪头看着贺嘉鸿:“燕娇...还用你保护?” 贺嘉鸿一噎。睿王妃立时红了眼:“你疯了,你没看见那畜生一跃就上了二楼,多么凶险!燕娇如此凶悍,生生砍了畜生的头,你行吗?” “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力量。”贺嘉鸿道。 皇帝道:“让他去,给他一把刀!” “多谢皇伯父!”贺嘉鸿行了一礼,从禁军手中接过佩刀。 “嘉鸿!”柳夫人突然拦住他,请求道:“我女儿行动不便,但求你万万照应一二......”适才一头豹子跃上二楼,停在若夏面前,柳夫人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贺嘉鸿行了一礼:“夫人放心。” 如众人所料,韩林等禁军一冲进围场,野兽果然都往楼上逃窜,韩林虽第一时间下令堵住楼梯,但还是有几头野兽冲上楼去。野兽不知痛觉,只知道攻击,刚刚只是偶尔上楼一两头,燕归带着禁军围住绞杀尚且应付得来,但此时楼上人手不够,燕归身边的禁军一个个倒下..... 燕娇把若夏推入人群:“你们照顾我师姐。” 燕娇说罢就要拎着刀去帮燕归,一只手拉住她。燕娇一回头,看见是自己两辈子的仇人贺嘉鸿,一双眼瞪得老大:“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贺嘉鸿却不管:“你疯了?这里那么多禁军,你哥哥也在这里,你一个小丫头,用得着这么生猛吗?” 燕娇想起那一碗药,恶心不已。一用力挣脱了贺嘉鸿,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贺嘉鸿,你这条狗命我暂且给你留着,护好我师姐,要不然我即刻砍了你!”她说着转身奔向燕归。 贺嘉鸿看向若夏:“她一直这么凶猛吗?” 若夏看着这个凶猛的背影,喃喃道:“只是因为遇见了你!”她一面说一面推着四轮车靠近围场,正好看见韩林指挥禁军围杀野兽。韩林一抬头,正好与若夏四目相对。 第二十七章 怎么说话呢 () 燕归刚刚砍断一只黑熊的脖子,手中的刀还未抽出,一只猛虎呼啸着向他扑来,危急时刻,一袭粉色衣袂翻飞掠过燕归,手中的刀直直插入猛虎脖子中,力道之猛,将那畜生生生甩出丈余! 燕娇使出一个大招,到底内力不支,站在燕归身前的她摇摇欲坠。 “你过来干什么?”燕归咬牙道。 燕娇头也未回:“我来帮你。” 燕归怒道:“你可蠢吗?你不在后面,我守着这里干什么?我不会自保吗?” 燕娇心中一动,眼中热泪涌出,又无奈一笑,现在可不是感动的时候。“我若不能帮你,我也不会过来给你添麻烦。” 说罢,兄妹二人投入战斗。 贺嘉鸿既然下来了,就没有干看着的道理,他随后来到燕娇身旁,与燕归一左一右护住燕娇,三人组成一个队列,还算配合默契。暂时阻挡住野兽前进。 燕娇一开始总觉得凶险,稍有不慎被咬上一口就是个死字,但随后发现战斗得越来越轻松,她竟慢慢被燕归和贺嘉鸿带着节奏退到战场的外围。 观兽台上,皇帝看着围场和长廊上的血战津津有味。 直到禁军将上楼的最后一头野兽杀死,燕娇三人竟变成了看客,毫无用武之地了。燕娇才发现长廊上原本死得七七八八的禁军变得很多。韩林也上来了。 可也没见他们从楼下上来呀。 “还好柳二小姐聪明,她适才给我打信号,叫我们不要从楼梯口上来,会逼得野兽向人群逃窜,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柳二小姐又想到搭人梯这个法子,我们才能上来从前面堵住这群野兽。”韩林说起刚才若夏一瞬间的机智,佩服不已。至于一楼,早被韩林清理干净了。 总算安了,燕娇任性的将手中的刀一扔,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皇帝身边的太监传唤走了韩林和燕归。 “今日之乱,明显有人故意操纵。”若夏道。 燕娇累极:“自有朝中官员操心,咱们先出去吧。” 也是,这地方也不是久待之地。于是清风和燕娇带着若夏出了围场。其他人自然要等着在皇帝身前表功,不管怎么说,也算和帝王同生共死的机缘了。 出了围场,四下无人,若夏忽然道:“以后不要这样莽撞。”刚才那样危险的境况,于若夏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但燕娇转身就能逃开。可她选择站在她身前。 燕娇愣了愣,道:“我想保护你。”若夏看着面庞犹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师妹,眼神坚毅的说出要保护她的话,心中一暖。 “你尚且年幼。”若夏道。“且我能自保。” 燕娇笑笑,正好看见两个人影奔向她。 “大小姐!你总算出来了。”是凌香。 “娇娇,你可吓死姐姐了!”林语芙泪眼盈盈。她拉着燕娇,道:“快让姐姐看看,吓坏了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燕娇道。 还吓坏了吧?若夏腹诽,这位林小姐要是看见刚才燕娇的勇猛,怕是要惊掉下巴。 凌香看见林语芙哭就不满:“你哭什么?我早跟你说过我家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没事了!再说我家国公爷可是大周战神,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发狂的畜生?” 这丫头倒心大。若夏心道。 “韩将军。”林语芙突然行礼,一身戎装的韩林不知何时从斗兽场走出来。他衣袍染血,神情萎靡,眉宇间也不如之前那般神采奕奕。 若夏道:“韩将军指挥禁军救驾有功,怎么也像我等闲人一般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是应该在皇上面前表功吗? 韩林苦笑:“有骆大统领在,陛下身边用不着我。” 若夏和燕娇相视一眼,这个骆大统领,有危险时力不出一分,抢功倒是厉害,把韩林这个大功臣都给排挤出来了。 “还没有多谢韩大哥,刚刚救我等于危难之中。”燕娇抱拳说道。 若夏颔首。 燕娇的话多少让韩林心里宽慰了些,他郑重还了一礼。 林语芙也屈膝行礼,道:“多谢韩将军,救了娇娇。娇娇,刚才我真的是吓坏了,你不会怪我丢下你先跑吧?” 凌香对着林语芙狂翻白眼:“就你会说话?我家大小姐的事用得着你道谢?” 林语芙再怎么样也是个千金小姐,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心中怒火大盛,却由于之前污蔑燕娇的事被燕娇所不喜,此时再是愤怒,当着燕娇的面却也不敢发作。她低着头,任由泪珠子不断的掉。 燕娇负手站立,对林语芙落泪的事置若罔闻。 韩林道:“大小姐素来不拘小节,可您身边的丫鬟如此放肆,您也不管吗?” 燕娇看了看韩林,又看了看林语芙,道:“语芙啊,你怎么说话呢?”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燕娇不管教自己的丫头,倒还责怪起关心她的的林语芙? “大小姐!”韩林急道:“适才你们困在里面,林小姐很担心你,还哭着求我救你。” 林语芙委屈巴巴的看着燕娇,轻描淡写地道:“就是这样,你更不能代我谢他了。难不成韩将军率禁军救驾是为了我?你这样说,置我于何地?也未免把韩将军的辛苦当成儿戏了。” 林语芙颠倒黑白的伎俩,可没人比燕娇更熟悉,此时用起来也非常得心应手。 这... 韩林的功劳刚刚被抢走,林语芙知他心情不好,于是忙赔礼:“是语芙失言了。” 韩林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忙道:“林小姐不必如此。”说着又对燕娇一拜:“大小姐,林家小姐纵然言语不当,可她是真的关心你。倒是你这个丫鬟,发生危险丢下你就跑,林小姐担心你都哭肿了眼,她倒在一旁冷嘲热讽的...可半点没有忠心护主的样子。” 燕娇扭头看了凌香一眼,道:“你说凌香啊?凌香可是跟我去过战场的,我早吩咐过,遇到危险要自己先跑,保命要紧。她武功又不如我,留在我身边就是个累赘。” “小姐。”凌香感动得两眼泪汪汪。野兽作乱前大小姐和大少爷得皇上召见,她一个丫鬟就守在长廊上,事情发生时凌香第一反应是找自家主子,可逃跑的人流把她往楼下卷,凌香看见大小姐和大少爷在一起,知道大小姐一定会没事,索性先保命再说,于是利落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燕娇拍了拍她的肩:“跑得好,你可记住了。任何时候都是保命要紧。” 可别像前世那般傻乎乎的守着定国公府,最后把命给搭了。 林语芙的手用力的绞着帕子,极力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恨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燕娇对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和气,对她却冷言冷语,犹如陌生人。明明她在观兽台才帮过她呀。 韩林看不得美人落泪,道:“就算如此,林小姐不过是道个谢而已,纵使她说错了话,这丫头也不该如此言语刻薄...” 凌香道:“道什么谢呀她?你可知道我...” “韩将军!”林语芙抬起头,强笑道:“凌香是和我一起跑出来的,刚刚在里面,她还救了我一命呢。”她说罢又对着凌香屈膝一拜:“我本想着,大恩不言谢,等回府后再备上厚礼...是我疏忽了...” 假模假样!要道谢不会早说?凌香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谢。”逃跑途中凌香也不过是随手一捞,谁知道救的正是林语芙,她又不能再给扔回去! 举手之劳?林语芙两手紧握,看向凌香的眼里喷着火。她的命,就只是一个小丫头的举手之劳? 若夏看了这半天戏,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这林语芙,原本应该和娇娇关系不错,但是最近嘛...她怕是得罪娇娇不浅。 第二十八章 若夏展露锋芒 () “你们在这儿啊!”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纷纷行礼。 “五皇子。六皇子。” 五皇子笑意绵绵:“诸位快快请起。” 六皇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若夏,道:“一别数年,二妹妹的病可好些了?”六皇子今年才娶了柳大小姐为六皇子妃,这一声二妹妹,叫得倒也顺口。 若夏道:“臣女性命无虞,至于别的...臣女也说不准。”若夏的回答与之前在观兽台皇帝问话时的回答一字不差。这多少令同样也竖着耳朵的五皇子有些失望。不过他脸上仍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燕大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身手了得,不输定国公,真乃女中英雄是也。”五皇子笑着虚拜了一下。 燕娇想到自己拼命的时候,皇帝那看戏的神情,心中一阵反胃。冷冷道:“多谢五皇子夸奖。” 一句笑谈对上燕娇的冷脸,五皇子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六皇子面色有些不满。 若夏道:“你哥哥是很关心你的。你快别和他怄气了。”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就是燕娇犹是年幼不知事,还在和哥哥为婚约一事生气。 燕娇看向若夏,她知她是为她掩护。燕娇平复了一下心情,虽说哥哥乐见她行事鲁莽,但她也不能太过嚣张。 五皇子看向明显刚哭过的林语芙,仍笑道:“这位是林侍郎府上的千金?想必吓坏了吧?”他说话时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也是,莫说几位都是闺阁小姐,就是孤,此时也是后怕得很呢。几位今日受惊不浅,待回宫后,孤遣几位太医到各位府上,为各位诊脉一番,开些安神固元的汤药,不知可否?” 若夏笑道:“多谢殿下。不过此前陛下已经说了,皇后娘娘会为臣女安排太医的。就不多劳一位太医了。” 燕娇也道:“自臣女受伤以来,家中已经养了七八个大夫,倒不用劳烦太医院的大人们了。如此多谢殿下好意了。” 林语芙见他们都推拒了,于是道:“臣女也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刚刚逃得快,并未在围场收到太多惊吓,看太医就不用了。” 三个女孩都拒了五皇子的好意,他也并未有任何不满。仍旧笑得平易近人。六皇子道:“这倒也罢了。只是二妹妹,你姐姐很担心你的病情,你还未回京,就寻了好几个名医,回头我就让他们去一趟相爷府,给二妹妹看看?” 燕娇拧眉,怎么皇家的人,都这么关心师姐的病情? 看上去,又不是真正关心她? 师姐的病,到底有什么隐情? 若夏依旧笑着婉拒了。六皇子面色不虞。 贺嘉鸿此时仍是犯人,奉皇帝命,几个侍先行压他回京。 出了围场,贺嘉鸿先看见那个穿着粉红衣袍的女孩子,她站在她师姐身旁,师姐说了什么,逗她一笑。可谓巧笑嫣然,娇俏可人。这一笑,仿佛冬日里的寒冰都融化了。 五皇子打趣道:“柳二小姐的四轮车,扶手中似是装有机关?孤很是好奇这里面都有些什么?”若夏轻声道:“不是什么机关,只是放些我常吃的药丸而已。”五皇子自然不信,在围场时,他亲眼看见柳若夏死死抓住扶手,显然这上面大有玄机。 可她却不认。而他能怎么办?打开看看?柳若夏可是柳相的幺女,定国公府大小姐燕娇的师姐。他可不想因这一件小事,得罪两家他想要拉拢的人。 果然啊果然,跟那个人扯上关系的人,都不简单呐。 五皇子又讲起了一件趣闻:“前些日子,临安县城的义捕名动天下,好几个在逃重犯都是朝廷悬赏多年的,被这义捕一举丢到临安县衙。不知柳二小姐进京的路上,可有听闻。” 义捕? 这件事韩林也听说了,这些逃犯个个都穷凶恶极,武艺高强。能将他们一举抓获的人,韩林十分佩服。 若夏嫣然一笑:“当然有。我就是这个义捕。” 什么? 韩林险些惊掉下巴。 燕娇看向若夏的神情与有荣焉。 “原来柳二小姐这么厉害。真是失敬,失敬。”林语芙欠身一笑。 两位皇子也哈哈笑了起来。林语芙掩唇浅笑。 “二妹妹,你快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抓到这些人的?”六皇子道。 若夏道:“其实,一个人只要活着,不管在哪里都会有迹可循。我只是擅长探查踪迹而已。至于抓人...还是要靠我的清风和她妹妹明月两人,我哪有那个本事。” 六皇子心道,这个清风身手的确了得。柳若夏却能令她姐妹随侍左右,可见此人并不简单。 燕娇道:“打小在山上,我只觉得师姐聪明。没想到您一下山便出手不凡。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若论起出手不凡。燕大小姐比起你师姐也不遑多让啊。”六皇子笑道。 众人忙点头,燕娇的身手...确实是深不可测。 谈起围场内的事,几人心中难免沉重了些。沉默片刻,五皇子特意称赞了韩林救驾辛劳。韩林笑答不敢。一来而去几人话多了些,又闲闲聊了几句。 直到围场内皇帝要摆驾回宫,两位皇子又赶到皇帝身边去。 若夏叫住将要离去的五皇子,道:“还未多谢殿下,在围场上那及时的一箭。”五皇子笑意更甚,道:“二小姐无事便可。” 二人相视一笑,五皇子转身去迎圣驾。 韩林也跟在骆大统领身后护送皇帝。禁军开路,前后护卫森严,一切如来时那般威严庄重。没有伤亡的人家也驾着马车跟着回京。林语芙也被她父母拉走了。 燕娇和若夏站在路旁看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燕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围场内有人在为死去的家人哭泣。 “可有查到眉目?”燕娇问。 燕归负手而立,闻言摇了摇头:“这一场祸事,针对的是整个大周朝廷。初步判断是敌国奸细所为。”刚才在皇帝面前,他也是这样说的。 “敌国奸细?那皇上会迁怒定国公吗?”若夏问道。毕竟燕归镇守北境,敌国的奸细进了大周。燕归也有责任。 燕归摇了摇头。皇帝刚才的愤怒,没必要说给两个女孩子听。 燕娇道:“师姐,你不知道他。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皇帝对燕家的疑心与防备,早已根深蒂固。 燕归道:“就你知道的多,就你能耐,刚才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你敢再虎一点吗?”提到这燕归就来气,若不是看在妹妹有点女儿家的模样了,他真想像小时候那样一脚踹过去。 燕娇白了他一眼,却又噗嗤笑出声来:“我就是知道的多,就是能耐!”她仰着头,看着哥哥骄傲的道。 燕归却没回应他的撒娇,他望着远处的密林,沉默了许久。 直到燕娇晃了晃他,燕归才道:“咱们也赶紧回去吧,这里陛下点了刑部的人调查。我留下两个人...帮一帮今日遇害的人家。” “如此也好。”燕娇道。她看向哥哥刚才看的方向,却只见林荫处处。 燕家的下人架来燕娇的马车,清风本欲抱着若夏上车,没想到燕娇弯腰抱起若夏,踩着马凳把若夏放进马车,自己却娇滴滴的由凌香扶着上了马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拖沓。 若夏懵了,燕归和清风眼睛都看呆了。 燕归的马被牵过来的时候,这位大周战神定国公试了两次都没跨上马背... 在一众人震惊或讶异的神情中,燕娇一上车就撑着脑袋睡着了。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 燕娇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人,她睡得极深。若夏看着她,圆圆的小脸容颜娇俏,也只有在睡着之后,才显出几分稚气未脱的样子。就是这样的娇娇,那个五年前甜甜的喊着师姐的娇娇,今天把她挡在身后,独自面对危险。若夏看着熟睡的燕娇,唇角含笑。 第二十九章 若夏的秘密 () 林家的马车上,林语芙的贴身丫鬟问道:“小姐,五皇子要派太医来咱们家给您诊脉,多好的机会,可以借此结交皇子,您怎么拒绝了?”林语芙冷冷道:“再好的机会,那也是别人的。五皇子请太医根本不是为我。我巴巴的上赶着做什么?再说燕娇和柳若夏都推拒了,我怎好独自答应?” 丫鬟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不为小利所动,小姐真是聪明。” 林语芙闭目养神。不答丫鬟的话。 若是之前自己也没被小利所动就好了。 燕娇看来短期内是不会原谅她了。她还怎么借着燕娇接近燕归呢? 她想做国公夫人,林家与燕家家世相差太大,她不得不自行谋划。本以为能利用与燕娇的感情令燕归高看她一眼。可... 燕娇受伤那样的凶险,她亲耳听到太医说燕娇凶多吉少。她能怎么办?燕娇死了,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什么希望都没了。睿王妃请她帮忙,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就能卖睿王妃那么大一个人情,她怎么舍得拒绝? 可是谁想到呢,燕娇活过来了,不仅活过来了,还从此脱离了她的掌控。那丫头自小就对她百依百从,如今竟然不念旧情...真是枉费了她这么多年的苦心。 *************** 皇帝回宫后,召众大臣去御书房议事。围场的祸事太过突然,死伤惨重。但在皇帝眼里,祸事发生时朝中大臣都往他身边跑,以求一个护驾的好名声。跑到一楼去遇害的都是些下人或臣子眷属。这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人的死亡,他不关心。他更关心的是,谁要害他? 皇帝看着御书房里几个臣子争论要治罪谁,要奖功谁,吵得不可开交,这一场热闹跟看兽斗也没什么区别。 皇帝此时没有兴趣看兽斗。他眼神冷冽的从几个大臣身上扫过,又停在几个和大臣们议事的皇子身上。他的儿子们果然是长大了... ******** 柳相府里,若夏的四个大丫鬟伺立在她左右。清风和明月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此时都穿着柳府的丫鬟服饰。长相打扮都是一模一样,除亲近之人很难分辨。秋霜和冬雪一身黑衣,气质冷冽。 “主子,真的要这样吗?”清风手里拿着一包银针,担忧的看向若夏。 若夏咬牙道:“动手吧。” 明月哀求:“主子...您何苦呢?” “你们要是不能帮到我。就趁早回青云观去。”若夏闭上眼,道:“我为他如此,就当是还他当年的半条命。” 清风含泪抽出金针,几个丫鬟都不忍再看。清风小心翼翼的在若夏腿上行针。若夏疼得汗如雨下,却拼命咬着牙不发出半点声响。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秋霜和冬雪迅速藏匿起来。明月手快的将行针的一应物品收好。 “二小姐,宫里的太医到了。”门外的小丫鬟回话。 清风一边为若夏整理好衣裙,一边道:“去回夫人,二小姐即刻更衣。” 片刻后,几个太医隔着帷幔轮流为若夏切脉。柳夫人站在一旁面露担忧。明月低垂着头,掩饰着眼神中的不安与担忧。清风倒还淡定,这针法是主子教她的,不会出任何问题。 “几位太医...若夏的腿,还有救吗?”柳夫人问道。 正在切脉的老太医看了看其他同僚,几人都摇了摇头。 柳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是没想到。只是还抱有希望罢了。 客气的送走几位太医后。柳夫人掀开帷幔,看见若夏面色苍白。 “我的儿...”柳夫人心疼不已,忙抱住若夏:“不能治就不能治吧,娘疼你。咱们不难过啊。”话是这样说,柳夫人的眼泪还是没忍住。 她的女儿啊,这般的聪慧才情,蕙质兰心。怎么要让她受这样的苦?柳夫人细细为若夏擦去额头冒出的细汗,又安慰道:“当年那样的凶险,你都能遇到丹乐道长这样的贵人,救得你一命。孩子啊,咱们人活一世,凡事,得往好处想。你万万不可泄气啊。” 若夏靠在母亲怀里,忍住剧烈的疼痛。道:“是啊娘。我在往好处想,好处走。我不泄气。您也不要难过。” 柳夫人擦去泪水:“我倒要你来宽慰我。若夏你放心,你姐姐这段日子以来,在民间也寻了好些名医...” 清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几个太医尚且如此难打发,再来一些名医,一天来一个名医,诊一次脉... 清风不敢细想,只怕那时一个健人都要被她一天一套针法扎死了。更何况主子现在身子孱弱。 “夫人。”清风欠身一礼,打断了柳夫人的话:“恕奴婢斗胆多嘴一句。丹乐道长医术了得,这么多年,她也只清除了二小姐身上的残毒。适才太医也没有法子。咱们就别折腾二小姐了,其实二小姐一直以来都很看得开,可她只要看一次大夫,就要难过好几天...” “是吗?”柳夫人叹气,又心疼的看向若夏:“丹乐道长能救你的命,若能治你的腿,早就...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娘......既然你不想看大夫,咱们就不看了吧。我的儿,你活得舒心最重要。” 若夏道:“其实我的腿,看不看大夫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姐姐一番好意...” 柳夫人轻轻拍着若夏,宠溺地道:“你放心,是娘的意思。娘会拦着那些大夫,保管叫你姐姐怪不到你头上来。” ******** 几位太医出了相府,直奔皇宫去向皇后娘娘回话。 皇帝和安平公主也在。 “这么说,没得治了?”皇后问道。 一位太医答:“柳二小姐身上余毒虽清,可双腿经脉尽废,此生再难行走了。” 此生再难行走了... “没有办法了吗?”皇后哽咽失声。 几个太医跪得更低了:“臣等无能。” 第三十章 皇后的小计谋 () 皇帝挥退太医,揽住皇后轻声说道:“这个丫头治不好,不代表彦儿也治不好...” 安平公主也劝道:“母后放心,三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皇后声泪俱下:“彦儿...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若是让他知道,他一身都无法再自由行走,臣妾真怕他承受不住...” 皇帝道:“皇后放心,朕已有心将几位成年皇子都封王放出去。朕会为彦儿择一处富饶民安之处,作为他的封地。好叫他富贵一生,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断不会叫这孩子委屈了的。” 皇后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呜咽道:“彦儿他...他心里只怕...” 安平公主盛嘉灵道:“既然柳二姐姐都回来了,不如叫三哥哥也回来吧。灵儿会照顾三哥哥的。” 皇后泣不成声。 皇帝道:“你三哥只怕还抱有希望。由他去吧。他想回来就回来,想继续呆在外面就呆在外面。让他自在随心就好。” “也是。灵儿你给你哥哥写信的时候,万万不可提及此事。若他来信问起柳二小姐的境况,你只说太医还在想法子。不可告诉他彻底无治了...”皇后流泪说道。 安平公主连连点头。 皇帝道:“皇后思虑极是。不能叫彦儿一下子失去希望。朕也会叫太医三缄其口。” 皇后哽咽道:“这倒不必了,这孩子远在深山。京城里的事,只要灵儿不跟他说,他也没地儿知道去。” 皇帝颔首,又看向犹自落泪的皇后。她一向稳重自持,唯独提到彦儿,总是忍不住哭上一番。哭得他心里愧疚,毕竟当年的事... 皇帝叹了口气,拉着皇后的手说道:“彦儿身上残毒已清,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你放心。朕...会疼咱们的孩子的。” ********* 安抚好皇后,皇帝回到上书房,一位刚才回话的太医已等候在此。 “真的无治了吗?”皇帝冷冷问道。 太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答道:“回陛下,柳二小姐确实双腿经脉尽断,再无修复之可能。” 皇帝叹气。身为父亲,他当然希望此病有救。可身为帝王... 老三是嫡出皇子,这么多年远在凤翔治病,他在当地已借着皇子身份声名远扬,几乎要成凤翔府的土皇帝了。若他暗中有所动作? 皇帝不耐烦的挥手赶走太医。 今日一起去柳家诊脉的五个太医,不仅这个太医被皇帝叫走问话,其他几位太医也在无人处写了条子传递到皇宫各处。 可以说,皇帝还未从皇后宫里出来。柳二小姐的腿再不能治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各宫了。 安贵妃宫里,四皇子与母妃看到条子就不由得笑出声来。 明妃宫里,五皇子道:“太医之言,不可尽信。”明妃点点头,道:“你六弟找了那么多名医,定会有所动作。咱们静等就是。” 皇后宫里,安平公主服侍皇后喝了药躺下。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母后,父皇怎么突然想给几位皇兄封王了?前两年大皇兄和二皇兄去了封地,父皇还说要其他几位皇兄多陪陪他呢。” 皇后心中一冷,经历围场一事后,向来多疑的皇上看谁都觉得不可信。如今柳若夏一回京,所有人都盯着她的病情,借此来打探彦儿的身体。长此以往,只怕无风也要起浪。 皇后道:“母后也不知呢。你不是有女先生吗?她懂得多,你有什么不懂的,大可问问她。还有啊...”皇后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脸,悄悄道:“你父皇说了要给你三哥哥赐一处富饶民安的封地。你正好向女先生打听打听,你父皇会择哪一处?” 年仅十一岁的安平公主连连点头:“那母后您早点休息。”她行完礼,雀跃的走了。 *************** “刺!” 燕娇在练武场带着燕铮一起练剑。她一声令,燕铮奋力一刺,与他等高的草人便被他刺穿了。 “不够快。”燕娇挑剔道。“出剑速度要快,快到出其不意,才能制伏你的敌人。” 秦文君在一旁看得连连擦汗,表妹家果然是武将家风,教燕铮表弟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招式。莫不是娇娇表妹五岁时已被老国公教着上阵杀敌了? 燕铮练了许久,累得一身汗。他喘着气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厉害,我听说那天你在围场,一刀砍下一只野兽的头!” “那是!”燕娇一仰头道:“你姐我当然厉害了。”在围场时被贺嘉鸿一刺激,燕娇间接就想起前世她在战场上与人厮杀的场景。那时的她可是有着北地女杀神的称号。 只是可惜,竟然栽在贺嘉鸿这个小人手里! “我要不厉害早就被野兽吃了,你也得好好练知道吗?”燕娇错牙说道。 “喔。”小小的燕铮不顾劳累继续奋力刺着草人。出剑一次比一次快,不厉害要被吃掉,他可不想被吃掉。 一旁的秦文君笑道:“那是那是,娇娇表妹的厉害,是我等吹牛都吹不出来的...表哥佩服。”他说着夸张的行礼。 燕娇横他一眼。秦文君又道:“娇娇表妹从小就这么厉害吗?五岁时就已开始习武?” 燕娇不答。她哪里是五岁时就开始习武。那时娘还在,整天想着把她教养成名门闺秀,打小就对她管得严厉。谁叫她有个“好”哥哥,三岁时就带着她打遍临渊无敌手,五岁成为临渊小霸王。后来母亲带着她进京,没有哥哥帮忙,她在京城打架要么是打不赢。要么是遇到像韩林这样的武将之子,对她也是十分尊重,打架都让着她,打多了也就没意思。于是燕娇在母亲的约束下也渐渐成了燕大小姐的样子。 再后来,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她被师父带去青云观。正式算起来,燕娇是在青云观才开始习武的。青云观上弟子众多,但师父的徒弟只有她和若夏两人。若夏是八岁时上山,她也是。师父知她性子跳脱,倒也不压抑她。教她习武练剑,也交给她一些治病救人的医术。 不过这些,她不想跟秦文君讲。 燕娇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燕归走到练武场,看到燕娇和秦文君,他心中微微恼怒,秦文君的小心思他岂会不知,这小子莫不是以为娇娇退了亲,他就有机会了? 真是荒唐!燕归本想过去给他点教训,但又看到燕铮正在练剑,于是脚步微顿,看了片刻后,默默转身走了。 林语芙多次提出想来看燕娇,她都拒绝了。从围场回来后,为感激林语芙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助她甩掉贺嘉鸿。燕娇请秦氏选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高调的送到林家府上,但林语芙再没机会登燕家的门。 第三十一章 燕归的密室 () 六皇子妃柳若婉从娘家回府后,坐在屋里生闷气,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婉儿?”六皇子关切的问道:“二妹妹身体如何?” 若婉怒道:“母亲竟然拦着我请去的大夫,难不成我会害若夏?母亲果然最疼她。” 六皇子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柳夫人更疼哪个女儿上,他惊讶的是:“拦住了大夫?岳母怎么说?” “说是皇后已指派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诊过,若夏的腿再不能好了,看太多大夫,反而让若夏心中难过。”若婉道。“再说,若夏她虽然残废,但好歹也是青云观丹乐道长的首席大弟子,咱们父皇和母后现在还吃着丹乐道长敬献的可延年益寿的丹药呢。我这做姐姐的也不能不给若夏面子。” 六皇子叹息一声。丹乐道长医术了得,连皇上都赞一声活神仙。且她所制的药丸在民间千金难求。青云观远在高山之上,却从不容人小觑。 这难道就没法子了吗?六皇子急得在屋中踱步:“正是因为是皇后娘娘指派的太医,咱们才更要多诊脉几次,才能确认消息的真假。” 若婉道:“我明白,可母亲要阻拦!我请大夫回家是关心自家妹妹,若是硬要给妹妹看病,那就是信不过皇后娘娘,如此多事之秋...”若婉未出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六皇子道:“婉儿之前不是说过,若二妹妹无救,则三皇兄无救,中宫皇后便只有一个废子。若二妹妹有救,则三皇兄以健之身多年在外行走,所作所为为父皇所不喜,皇后便再难得父皇信任。所以,咱们忌惮她做什么?” 若婉白了六皇子一眼,道:“您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可知安平公主,近日在宫中打听几位皇子的封地一事。她年纪小虽打听不出什么,但父皇有意让几位皇子封王离京,这事早传得阖宫皆知了。” 六皇子的笑意僵住,他知晓此事的厉害,若皇后在他封王一事上稍作手段,把他打发去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以往的追随者自然以为他失了圣宠...那时他还有什么可争取的?“这...不行,我得和岳父大人商量一下。” “回来。”若婉叫住六皇子,道:“我回府前早向父亲请教过了。你一天八躺的去见我父亲,怕父皇见你时太过喜欢吗?” 六皇子讪讪笑着坐在若婉身旁,亲自给若婉递上一杯茶,问道:“岳父大人怎么说。” 若婉道:“父亲叫你宽心就是了。您上头还有两位哥哥呢。如今皇上重用四皇兄,宠着五皇兄。你啊,太蹦了没什么用。但求万事不出格便好。只要咱们无过,皇后娘娘抓不着你的小辫子。在封王一事上便不能委屈了你。” 六皇子叹气,这不还是叫他韬光养晦吗?岳父见了他每次都说的话。如今他眼见着要被打发出京了,怎么还是这话? “那...万一...” “若有万一,我父亲自会为你周旋。”若婉道。 ******* 皇宫里的波谲云诡,燕娇并不关心。她一心想和燕归重回北地。她要做回前世那个在北地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在和燕归多次比试之后,燕归也终于承认,燕娇的武功确实了得。若不是因为大病初愈,许多招式失了力道,他还真是防不住。因而对她想去北地的事便再无异议。 燕家接到圣旨,年夜时,燕归要带燕娇进宫参加宫宴。燕归特意把燕娇叫到书房,问她去不去。燕娇对去宫宴这事自然没什么好推脱的。燕娇前世就是在宫宴上被贺嘉鸿那混蛋给退了亲的。 这一次,那贺嘉鸿只怕还在刑部大狱里吧? 她愿意去,燕归自然也高兴。 两人闲聊着,燕娇随意在哥哥的书架上翻着书,想找本书打发一下时间。燕归突然道:“你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不闷吗?” 燕娇想想,自回来后,就没在京城仔细玩过。而宫宴之后,她和燕归一起返回北地。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进京。她说道:“也是,咱们过几天就要走了,我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我约了人谈事。”燕归道。 燕娇没多想,带着凌香就出了门。燕归吩咐暗卫暗中保护。 待下人都退出书房后,燕归抽出一本书架上的书,那书架竟然开始移动,其后俨然是一间暗室。燕归缓缓步入其中。暗室内一人负手而立。此人目如朗星,丰神俊逸。冠上白玉夺目,一身红衣似火。乃是一翩翩贵公子。 他启唇轻笑:“真奇怪,我明明只是第二次见她,却觉得亲切无比,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你该走了。”燕归道。 ******** 大周民风开放,异族人也在京城扎根生存,是以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格。燕娇弃车步行,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路两旁是散发出阵阵诱人香味的小吃瘫子。燕娇走在路上,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京城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年根下,这热闹熙攘中多了许多喜气。满街的叫卖声,卖艺的吆喝声,这精神劲儿,叫人听了心里也乐呵。燕娇笑道:“咱们也该多出门走走。” 凌香连连点头,看见什么新鲜玩意便拉着燕娇去瞧。 燕娇今日披着雪狐斗篷,雪白的狐毛衬得她肤白胜雪,头上钗环叮当,腰间的双鱼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燕娇在人群中耀眼得如天上的太阳。京城的百姓们眼光被太阳吸引,却又不敢直视太阳,她走到哪里,旁人自动退避三舍之外。 多瞧几处热闹,燕娇就觉着没意思。她站在哪里,哪里就如同清场一般冷清。 出门匆忙,她都没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走在路上也太打眼了。 瞧不了热闹,燕娇就开始循着香味买吃的。一开始是看着糖人漂亮,燕娇和凌香人手一个,又瞧着烧鸡不错,燕娇买了凌香拿着。 闻着糖炒栗子的香味,燕娇买了一份拎着...一路走一路买,凌香双手抱着大小姐挑的各种吃食。 这条街买到头,又是一条酒楼茶馆开满地的大街,不过闲逛的人少些了,买无可买,燕娇咬了一口糖人。“这玩意还真甜。”燕娇吃一口,爱得不得了,又接连咬了好几口。趁糖在嘴里还没化,燕娇剥了一颗栗子扔嘴里。 “嗯!栗子也甜。”燕娇从没发现自己这样爱吃甜食。 两边茶楼里偶然有人认出燕娇,明里暗里拉着自己的同伴看街上。燕娇正在吃东西。 凌香察觉了,忙提醒燕娇:“大小姐。您这样...不好吧。”酒楼茶馆的人,大都认识这几个月从赐婚到退婚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名鼎鼎的燕娇。 燕娇道:“有什么不好?我吃点东西怎么了?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不得活得痛快点?”名门闺秀的做派她不是不会。只是那样活,难免自己累,还处处受制于人。与其这样,不如洒脱一点,落得个自在随心。更何况,她要走的路,注定不能让别人把她当普通女子看。 “燕大小姐果然是不拘小节啊。”茶楼里的人叹道。 换做是两个月前,燕娇在哪场宴会表现得稍微不合体,就会被传遍整个京城再被嗤笑一番无教养。 可现在... “燕大小姐怎么能和一般闺阁女子一样?” “围场之难时救驾有功,一刀能砍下一只野兽的头颅。” “那是,都不带补刀的,多少禁军都比之不过。” “再说了,人家可是定国公嫡亲的妹妹!” 第三十二章 暴打贺嘉鸿 () “呸呸呸!呸呸呸!”凌香忙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高兴就好。我不说就是了。”心里却苦笑,若是夫人还在,只怕要拎着大小姐的耳朵教训了。 燕娇嘿嘿笑着,剥了一颗栗子喂给凌香:“怎么样,甜吧?” 凌香嗯嗯点头。 “走,我们去柳家看师姐。这么多好吃的呢,她一定喜欢。”燕娇道。 燕娇边走边吃,咬一口糖人,剥一颗栗子仍嘴里。为了方便剥栗子,燕娇索性将袋子抱在胸口,一手拿着糖人。 从贺嘉鸿的角度看去,燕娇就像个长得高点的三岁小孩,眼里只有吃食。丝毫不在意自己雪白的狐皮斗篷。 燕娇走了几步,看见贺嘉鸿对她笑着迎面走来。被燕归打残的腿看来是恢复了。 “噗!”燕娇嘴里的栗子一口喷出来。“贺嘉鸿!”燕娇咬牙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热闹瞧了!茶楼里的人挤在门边窗边。 旁人如何看二人都不在意。 贺嘉鸿看着燕娇龇牙咧嘴,风乍起,雪白的狐毛扫着她的满面怒容,犹如炸毛的小狐狸般可爱。 “娇娇,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 “贺嘉鸿!”燕娇丢掉糖炒栗子,脚尖一点跃到贺嘉鸿面前,抬脚就是一记窝心脚。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拖沓。贺嘉鸿完不躲,任由燕娇一脚把他踹出四五步。 “你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待着吗?还敢到我面前找死?”燕娇站稳身形,问道。 贺嘉鸿结结实实挨了燕娇一脚,喉咙腥甜,竟然吐血了。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擦去嘴角的血。 面上却依然带着笑容,很好,他又小瞧她了。 “消气了吗?”贺嘉鸿问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燕娇最见不得这笑,她看着贺嘉鸿,怒火中烧。就是这样一个人,满面春风的笑着,哄着她喝下那一碗失神失智的毒药。 “贺~嘉~鸿!!!”燕娇在贺嘉鸿眼前攥紧拳头,怒目圆瞪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咦...你干嘛?你要现原形啊?”贺嘉鸿往后跳了一下。却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去死吧!”燕娇怒吼着一掌劈来,贺嘉鸿下意识一躲。随即又后悔,心道这一掌下手不轻,要是被她劈中了,肯定伤得重!起码能躺个十天半个月的,说不定到时她气也消了。贺嘉鸿后悔不已,他躲什么呢? 燕娇一掌劈空,身体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她侧头怒视着贺嘉鸿。贺嘉鸿忽的一笑,露出的两排大白牙仿佛是在嘲笑燕娇的鲁莽。 燕娇瞪着贺嘉鸿站直身子,右手下意识的在腰间摸索。 “用这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一方蓝色锦帕递到燕娇面前,贺嘉鸿见她刚刚剥糖炒栗子的痕迹蹭在衣服上,以为她在自己衣服上擦手呢,太不讲究了!贺嘉鸿非常贴心的递上自己贴身手帕。 “凌香!”燕娇喊道。凌香一哆嗦把怀里抱着的吃食丢了一地。 “我刀呢?”燕娇看着贺嘉鸿的眼光仿佛随时要把他撕碎。 贺嘉鸿咽了咽口水,又后退一步,强笑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凌香从来没看见大小姐这么生气过。看来今天贺嘉鸿是在劫难逃了。“大小姐!”凌香冲到燕娇和贺嘉鸿中间,道:“您今天出门匆忙没带刀。奴婢帮您教训他!” “你走开!”燕娇淡淡说着,一手扒开凌香。她解下斗篷递给凌香。斗篷内一袭粉色衣裙飘然如天上仙子。 只一眼,贺嘉鸿便陷了进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燕娇暴打一顿踹到一旁的茶馆内。 “哎呀...世子爷...不是,贺公子啊...”茶楼里看热闹的人忙去扶,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今天能看到这些高门贵户的公子小姐打架,还是招招见血的打法。 燕娇蹬蹬蹬跑进去,吼道:“把人给我放下!”她人小声音细,吼得再大声也听不出气势来,若不是亲眼看着她打人,这一声凶巴巴又娇滴滴的吼,反差大得能叫人笑到过年。 围着贺嘉鸿的人听到燕娇的声音下意识的一笑,随即看到燕娇凶狠的神情,脖子一缩立刻把贺嘉鸿丢在地上,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去。 贺嘉鸿被喉咙里腥甜的血呛到咳嗽,他扶着桌椅缓缓站起,抹去唇角流出的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胀,却还是能看出笑意来:“消气了吗?”他问道。 “你还笑得出来!”燕娇说着,提裙迈步。 忽而人群中冒出七八个小厮打扮的练家子拦住燕娇的去路,又哗啦啦单膝跪在燕娇面前:“燕大小姐,求你放我们公子一条生路吧。” 燕娇冷冽的眼神从地上的小厮扫过,落到贺嘉鸿那令人生厌的假笑上,冷笑道:“我说你怎么敢来我面前找死,原来是备着后手呢。” 凌香见势不妙,抱着燕娇的斗篷跑过来,指着地上的小厮喊道:“你们仗着人多,想欺负我们家小姐不成?” 话音刚落,两边屋檐上同时飞出十几个黑色人影,落在燕娇身后。 “大小姐!”首领双手抱拳行礼。其他人也纷纷行礼,同时也握紧手中的刀。 燕娇轻笑。 “是国公爷派你们来保护大小姐的?”凌香喜于言表,又转身指着贺嘉鸿道:“别以为只有你们睿王府有人!” “你们让开!”贺嘉鸿说着,看向燕娇:“燕娇,我今日见你,是来跟你道歉的。你要是打我一顿能消气的话...” “你差点杀了我,你亲口认的。你不死,我气消不了。”燕娇道。 贺嘉鸿身形一晃,扶着桌子才站稳,她真的要杀他? “杀了他!” 观兽台上,贺嘉鸿看见燕娇说这三个字的神情,对他有浓浓的恨意。 他以为,那只是小姑娘的一句气话,他知道燕娇素来看不惯他假装深情,他甚至故意激怒燕娇,他不信燕娇真敢一刀杀了他...,他甚至以为燕娇打他一顿,看见他满身伤,会心疼... 贺嘉鸿苦笑,燕娇身后暗卫林立,个个带着肃杀之气,这都是随定国公上战场杀敌回来的。倘若燕娇一身令下,他们,会不会冲上来将他乱刀砍死? 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充斥在他内心。 “你不能杀我。”贺嘉鸿道:“我虽无世子之名,但还姓贺。你杀了我,你哥哥在皇伯父面前没法交代。” 提到燕归,燕娇被怒火占据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她前世过得如此之苦,就是因为哥哥不在她身边,她珍而重之的家人朋友,都离她而去。而现在,他们都还在。 燕娇一时间心思百转,她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去报官了? 燕娇沉默片刻,忽而冷笑道:“笑话!我管他燕归怎么交代?我今日杀你,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你自己来我面前找死,与燕归何干?”燕娇说着,回头看向燕归派来保护她的暗卫:“我看你们今日谁敢拦我!” 燕娇抽出一个暗卫手中的刀,缓步走向贺嘉鸿。 第三十三章 你小心 我随时取你性命 () 贺嘉鸿如坠冰窟。他忘了,那日燕娇在观兽台对燕归撒泼打骂。燕大小姐早被她哥哥宠得好赖不分,因为与他的婚姻一事,燕娇对燕归也是满含怒气。 燕娇就是这样一个跋扈又不懂事的娇娇小姐啊! 满京城都知道的事! 他今日要死在她手里,那还真是自己跑到她面前找死。 好!好个燕娇!好个狡猾又易怒的小狐狸。 睿王府的人立刻把贺嘉鸿围起来。燕娇止住步伐,举刀对准贺嘉鸿:“你是自己死,还是要带走几个陪葬的?” “燕大小姐,我们公子是来向您道歉的...”睿王府的人道。 燕娇不说话,微微侧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贺嘉鸿。 其实要一个人死,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但对他,燕娇一定要手刃贺嘉鸿才能解两辈子的气。 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燕娇和贺嘉鸿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官府的人到了。 “燕大小姐,贺嘉鸿身为罪犯,今日奉旨向您赔罪。您若原谅他便也罢了。您既然不原谅他,那卑职等...还是要将他压回刑部大牢。”来的人毕恭毕敬,正是刑部都官司主事。若不是带的刑部狱卒和京兆尹衙役占满了茶楼,众人都要怀疑他只是路过来喝茶的。 燕娇一声冷笑,毫不犹豫的扔了刀:“当然,你们可以带走他。” 她倒识时务! 贺嘉鸿气绝:“你刚不是挺狂吗?怎么不狂了?”不是要杀他吗?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稍微努力再坚持一下吗? 睿王府的人心里叫苦,您可闭嘴吧主子。 刑部主事和睿王府的人团团围住贺嘉鸿,缓缓向门口移动。 贺嘉鸿由小厮扶着,一步步从燕娇的视线走过。他看见燕娇冰冷的看着他,神情无波。她怎么突然不恨他了? 我要走了,你不是要杀我吗? 发怒啊! 偷袭我啊! 有点反应啊! “娇娇啊,你要是不杀我,我可走了。”眼见着要走出燕娇的视线,贺嘉鸿忽然转身说道。 小厮气得直翻白眼。主子,您看一下燕家的护卫,我们打不过啊! 刑部主事内心崩溃,这位大爷,您倒是看一下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燕大小姐发起疯来,在场有谁敢拦? 燕娇审视着一身伤的贺嘉鸿:“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你敢过来吗?” 贺嘉鸿心内一喜,你敢过来吗? 她问他,敢不敢走到她面前去。 他怎么不敢? 贺嘉鸿理理凌乱的衣服,推开小厮迈步走向燕娇。 “公子?”睿王府的人伸手拦住他,贺嘉鸿一个眼神,几人立刻缩脖子收手退后。 贺嘉鸿一步一步走向燕娇。刑部主事暗暗捏了一把汗。 这燕大小姐是个惹不得的,若是她突然发疯...睿王的儿子死在他面前,他就不用混了。 若为了护住贺公子而伤了燕娇,他也不用混了... 怪只怪他一无背景二不会做人,被上司派来做这两边不讨好的差事。主事在一瞬间下定决心,他默默跟在贺嘉鸿身后,若燕大小姐暴起伤人,他就以身去挡! 拼了! 贺嘉鸿在燕娇面前站定。由于距离太近,他顶着一头伤深情的俯视着比他低一个头的燕娇。 燕娇勾勾手指,贺嘉鸿心领神会的弯腰低头,把耳朵凑在燕娇唇边,二人的距离不超过一指。 路人绝倒。 您二位刚刚不是还喊打喊杀吗?这是个什么套路? 燕娇启唇,冰冷的声音在贺嘉鸿耳边响起,仿若来自地狱:“贺嘉鸿,你今日好运道,不代表会一直好运道。你小心,我随时取你性命。” 燕娇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被凌香等人听个正着。 凌香上前拉住燕娇:“大小姐。您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不值得的。” 从没有一个人,惹大小姐如此盛怒过。 贺嘉鸿先是浅笑,随即抑制不住狂笑出声。 刑部主事心如死灰:完了,打傻了!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多谢娇娇提醒。”贺嘉鸿郑重行了一礼。随即又压低声音,在燕娇耳边说道:“最好你亲自来取,万不可假手他人。” 燕娇微微错牙,瞪着贺嘉鸿冷笑道:“一定。” 刑部主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些天潢贵胄家的孩子,思路都这么清奇的吗?他脸色灰白的带着贺嘉鸿离开。 燕娇带着人走出茶楼,从贺嘉鸿相反的方向归家去。 “娇娇。别忘了喔。”贺嘉鸿忽而转身喊道。刑部主事脚步一滑险些摔到。他听到了什么? 别忘了来杀我喔! 睿王府的人心中叫苦,该怎么给王爷王妃说世子爷已经疯了的事? 贺嘉鸿声音之大吸引了整条街的路人眼光。 燕娇侧身,凶狠的眼神穿过重重护卫,落在贺嘉鸿那肿胀的猪头上。娇娇这个名字,只有她亲近之人才唤得。贺嘉鸿恶心人的功夫从来都是一流。 贺嘉鸿见成功吸引了燕娇注意,哈哈一笑,满意的大踏步走了。不知道的人完想不到,这是一个回刑部去蹲大狱的人。 燕娇站在原地,眼神如刀望着贺嘉鸿的背影。 凌香帮燕娇把斗篷披上:“大小姐。咱们回家吧。”回去找大少爷,天大的委屈告诉大少爷,他一定能帮您出气的,您别憋在心里啊。 “走,回家。”燕娇道。 她缓缓转身,却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燕娇身形一顿,怎么会在京城看见她? 那人一身灰色长衣,在人群中极不显眼。只手中剑上的流苏随风飘扬。燕娇看她,她也惊讶。这一条街的人,谁不在看燕娇?她怎么就盯上她了?来不及多想,她立刻转身走了。 燕娇指着她,欲要喊她,却突然头痛欲裂。 前世散沙一般的记忆开始凝结,关于这个女人...她是寇倩,她是...她是那个残废身边的人... 她怎么会在京城?她是从什么时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 久远又痛苦的记忆钻入燕娇的脑海,她面色苍白,那一声未出口的呼喊,化作一口血喷出来。在凌香惊恐的呼唤声中,燕娇摔倒在凌香怀里... 第三十四章 燕归的怒 () 定国公府。 得知燕娇再次晕倒,若夏立刻避开众人赶往燕家。亲自诊脉过后,确定燕娇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坐在燕娇床边,一脸阴沉的燕归,问道:“怎么会突然这样?” “大小姐一定是被贺嘉鸿给气得。”凌香红着眼愤愤道。 两人看向凌香,示意她说下去。 凌香道:“大小姐刚回京的时候,为了贺嘉鸿,她费尽心机的去讨好睿王妃...她满心欢喜的去赴贺嘉鸿的约,可他们...”凌香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睿王府实在太欺负人了! “大小姐自受伤后,对贺嘉鸿再无迷恋。可是贺嘉鸿每每出现在大小姐身边,一口一个娇娇的唤着,大小姐的闺名岂是他能唤的?他又有几分真心?还不是故意羞辱惹怒大小姐...”凌香泣不成声。 “她惹怒娇娇,促使娇娇当街打他。你在朝堂上就不能再对睿王府施压了。他这一顿打,倒是挨得值。”若夏道。 燕归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他们说了什么?”燕归忽然问道。凌香抽泣着没回答,燕归再问:“在茶楼,娇娇和贺嘉鸿说了什么?”其他的情形早有人向他禀报,但唯独贺嘉鸿靠近娇娇之后说的两句话,他无从得知。 凌香抽抽搭搭的道:“大小姐对贺嘉鸿说:‘你小心,我随时取你性命。’贺嘉鸿答:你一定要亲自来取。” 燕归长叹一口气,对凌香道:“你先下去吧。这么多年,一直是你陪着大小姐。你快别哭了,等她醒过来,你还要哄她高兴一点。” 凌香被燕归这么一说,哭得更狠了。大小姐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啊。 若老国公还在,夫人还在...“国公爷,大小姐一定被贺嘉鸿惹急了,才会说要取他性命的。大小姐向来直性子。若有人惹她,当场打回去出了气,过后自己就忘了。现在大小姐这样,都是贺嘉鸿害的!” “我知道,娇娇看见贺嘉鸿还活蹦乱跳的,心里很委屈。”燕归幽幽道。 若夏看向燕归。 凌香退下后,若夏看看躺着的燕娇,又看看燕归:“你不是真的...” “娇娇说了,贺嘉鸿不死,她气难消。”燕归说着起身:“我就这一个妹妹,我早该剁了那混蛋,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伤害燕娇。” 若夏叹道:“你虽然宠她,可并不懂她。” 燕归不解,看向若夏。 若夏道:“这丫鬟刚刚有句话说得很对。娇娇自小心无城府。直性子的人,对一个人的恨往往是很直接的。你还记得,燕娇第一次说要杀了贺嘉鸿的情形吗?” 第一次说?燕归想到燕娇那时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顿时沉了下来。 在围场时,贺嘉鸿正在叙述梅林之事,娇娇突然痛苦的说了一句:“杀了他!” 杀了他! 对,早该杀了他! 燕归怒不可遏,他早该察觉,贺嘉鸿在牢里又怎样?若是早知道他能令娇娇如此动怒,他早该动手。更早的时候,发现娇娇受伤的时候,那个人就不该再活着! “我就不该同意这场赐婚。”燕归最终想到了引起这一切的赐婚圣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夏道:“贺嘉鸿在观兽台上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妥吗?” 燕归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的话,娇娇反应很大。”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娇娇对贺嘉鸿起杀心,真的只是因为梅林坠马一事吗?”若夏问道。 燕归略一思索,果然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若只是因为坠马,那是早就发生的事,以娇娇的性子,她不会等那么久才爆发...” 若夏道:“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在围场外时,若夏见到的燕娇性子娴静不似以前那般跳脱,若夏只当她是懂事了。可后来在观兽台上,贺嘉鸿的话,像是开启了燕娇的记忆,让她对他起了杀心...“单单只因为坠马一事,娇娇只会因此事愤怒,可她恨贺嘉鸿,恨得要亲手杀了他...你再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前前后后,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燕归在屋内踱步,娇娇对贺嘉鸿起杀心的那一瞬间,脸色苍白,痛苦的撑住头。就像之前在书房提到那个噩梦时... 适才暗卫来报,刚刚娇娇晕倒前,也是脸色苍白,突然头疼。 一个诡异的想法在燕归脑子里一闪而过。 “那个梦!” 燕归脱口而出,随即又否定。这太过匪夷所思,哪有噩梦过去那么久还能把人吓成这样的? 若夏身体前倾,问道:“什么梦?” “没什么。”燕归摇摇头:“娇娇昏迷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噩梦。我想可能是在梦里...贺嘉鸿惹了她?” 若夏:...... “娇娇失去的那一段记忆。会不会?” “与此事无关。”燕归笃定道。 若夏不解:“她失忆的事情你不关心,倒纠结于一个噩梦?既然只是一个噩梦,你又何必追着贺嘉鸿喊打喊杀?” 燕归看向虚弱的躺在床上的燕娇。心中叹气。这可不是普通的噩梦。 “贺嘉鸿必须死。”燕归冷冷道:“是他导致娇娇做噩梦,娇娇看见他的时候,会害怕。”她再厉害,再能打得贺嘉鸿满地找牙,但只要见到贺嘉鸿,娇娇总能想到那个噩梦。 若夏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必须由她自己来了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插手。若娇娇需要帮忙,她自然会找你。” “难道我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燕归扬声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只认这一个妹妹。我母亲在的时候,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爱,而我现在却放任她被一个噩梦困住?你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吗?”燕归压低声音怒吼着,他在战场可以抵御万千敌军,可在这定国公府,他只想护住一人,就那么难吗? 若夏推动四轮车,探身到燕归身前,淡然道:“那个人,一定不愿意见你失去理智。” 燕归忽而像中了一箭般定住。 若夏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再过几天就是宫宴了。能不能取得皇上的信任,尽快放你回北地,就看这一场宫宴了。” 若夏坐直身子,怜爱的看着燕娇,温柔道:“你现在可以陪着她啊。在青云观,娇娇做噩梦了,还会特意跑到我房间来跟我睡。 娇娇啊,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她度过脆弱的时候,一旦她挺过去了,她生龙活虎,根本不需要别人照料。你始终不懂。娇娇早已不需要在你的羽翼下生活了。” 燕归沉默着。 若夏握着燕娇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就是这样,陪着她就好了。她害怕的时候唤她的名字就好。” 第三十五章 前情 () 燕娇又回到了那段模糊又痛苦的回忆里。 她看见寇倩,她又想起了那个残废的一些事。 寇倩是那个残废身边的护卫... 她嫁去凤翔府之后,那个残废没几年就死了,她不知为何坐在他床边为他哭得伤心不已。 不...她怎么会为他哭呢?他说话那样地刻薄,她一惹他不高兴,他就把她关在那小院子里,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后来她的哥哥死了,叔叔婶婶,弟弟妹妹,都死了,凌香也死了,燕家满门倾覆。 天地间就只剩她孤身一人。 她还是被关在那小院里。小院外他们一家人热闹依旧,欢笑依旧。可她除了那两个武功高强她怎么也打不过的仆妇外,再见不到第三人。 她厌透了他!他死了她应该高兴啊! 她怎么会为她哭呢? 他死前,安排寇倩在她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某一天她打晕了寇倩,骑着师姐给她的马逃出那一方小院... 她从那个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大周已经乱了。到处都是军队在打仗,燕娇先是在凤翔军中做了一名随军大夫,丹乐道长医术了得,燕娇只学了个三两成,也足够她在军中受人敬重。后来凤翔兵败。燕娇为了活命,带着余下的残兵败将,依着她对临渊军事布防的了解,一举夺下临渊城。她时隔十五年后重归故里,成为风雨飘摇的临渊城城主。 时间如风吹过一般,留下痕迹又无处追寻。几年后她作战不利,带的人马损耗殆尽,是寇倩来救的她。她记得寇倩骑马奔赴而来的样子,她们那时候又很熟悉了... 为什么? 记忆里到底缺了什么? 贺嘉鸿的那一碗药,到底让她遗忘了什么? 为什么,越想到那个人,就越是痛苦? 燕娇流着泪醒过来。 “娇娇。” 若夏和燕归同时唤她。 “哥哥!师姐!”燕娇看见亲近的人都在,她倒在若夏怀里,嚎啕大哭。她又回到那噩梦里,梦里的她孤身一人,她可以做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神,可也赶不走她内心无边无际无依无靠的惧怕。 “好了好了,没事了。”若夏一叠声安慰着,轻拍着燕娇。 “娇娇别怕。哥哥一定帮你收拾贺嘉鸿。”燕归道。 燕娇抽泣着:“师姐,你下次来我家,要是有人敢拦你,一定不是我的意思。你一毒针射死她!” 若夏:...... “肯定不是你的意思。你怎么会拦我呢。”若夏失笑。 “哥。”燕娇看着燕归,哭得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我不想嫁人。我听话,你别让他们把我嫁得远远的。” 燕归连连点头:“娇娇别怕。你不会嫁给贺嘉鸿的。哥哥不可能把你嫁给贺嘉鸿。” “不是他!”燕娇说着,趴在若夏膝头任由泪水肆流。燕归和若夏接连安慰着,哄着她慢慢睡去。 ********* 京城一处普通的农居里。寇倩飞身进院,推开一扇小门,红衣公子已然端坐其中。 “公子怎么在这?”寇倩躬身行礼,问道。 红衣公子悠然的品着茶,浅笑道:“被人赶出来了。” 寇倩行礼就没直起身来,道:“那您恐怕得再回去一趟。燕大小姐当街吐血昏迷了。” “喔?她不是去打贺嘉鸿吗?打别人还能把自己打晕了?贺嘉鸿敢还手?”他挑眉问道。 寇倩硬着头皮道:“属下怀疑,燕大小姐昏迷与属下有关。” “噗!”红衣公子一口茶直接喷出口:“怎么了?” 怎么了? 寇倩也想知道怎么了。 “当时整条街都在看她。属下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寇倩娓娓道来。 “你是说,燕大小姐看你一眼,接着就吐血昏迷了?”他侧身问道。 “是。”寇倩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的眼神。 “你以前见过她?” “没有!” 红衣公子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看向寇倩:“你知道我这次来京城。为什么带上你吗?” 寇倩道:“公子是希望属下能接近燕大小姐,随侍左右。” “可她现在看你一眼就吐血了。”红衣公子无比头痛。他手下高手如云,但这件事情,仅寇倩一个堪用。 “属下无能。”寇倩道。 室内静默片刻,公子缓缓道:“不是你无能。你回北地吧,我去燕家看看她。” ************* 燕娇再次醒来,师姐和大哥都不在,凌香守着她。 凌香见她醒了,忙打发人去向燕归报信。凌香喂燕娇喝完若夏留下的药,燕归从外面大踏步回来了。 他身着猩红色的朝服,显然是下朝归来还未及更换。 “娇娇怎么样了?”燕归还未坐定就问道。 燕娇想起昨天晚上抱着师姐和燕归一顿哭,不免有些难为情。她揉揉脑袋,问起了贺嘉鸿。 燕归道:“他确实是奉旨来咱们家给你赔罪,至于在街上遇到你,实属偶然。”燕归沉默片刻,又道:“皇后娘娘说你委屈了,特意赏赐了许多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等,都是你们小女儿家喜欢的。” 燕娇吸了吸鼻子:“这么说,此事盖章定论了?刑部怎么判?” “判了贺嘉鸿流放北疆。” “皇上送他去北地?”燕娇冷笑出声。 ******* 柳相府里,柳相下了朝之后来看若夏,说起皇上对贺嘉鸿的处罚。 “贺嘉鸿这一顿打,挨得值啊。”柳相摸着胡须道。 若夏缓缓放下正在阅读的医书,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贺嘉鸿敢谋划杀死御赐的妻子,这样胆大包天的案子。若依大周律,可是斩首的罪。”柳相叹道。 “燕娇没死,贺嘉鸿斩首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若夏道。 “贺嘉鸿不死,定国公如何肯依?定国公一个武将,前几天在朝堂上为了自家妹妹舌战群儒,把贺嘉鸿说成十恶不赦之人,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但凡有出来求情的,一个两个被他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那叫一个精彩。”柳相摸着胡须犹自笑道。 “燕归为了燕娇,确实是煞费苦心。”若夏想到昨晚燕归暴怒的神情,心情复杂。“只是他领兵一方。他的妹妹,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牵制他的工具。” 柳相颔首,却又道:“我看燕娇那孩子,一举一动虽张扬跋扈,但心中极有城府...”不说围场之时哭闹打骂为定国公解围。这次皇上左右为难之际,放出贺嘉鸿前往燕家给燕娇道歉。这是给燕娇一个出气的机会,顺便为贺嘉鸿争取百姓的同情。燕娇暴打了送上门的贺嘉鸿,摆明了燕家不可欺的态度,她叫嚣着要杀了贺嘉鸿,碍于皇权又没有下手。证明了燕家对皇权的敬畏。 最终,贺嘉鸿不用死,定国公也不好再步步相逼。而燕娇当街昏倒,也让百姓更加同情她这个受害者,为她打人的事情找好理由开脱。 第三十六章 就是要他死 () “燕娇这孩子步步都在皇上预设的范围内。她看似不聪明,却正好是皇上想见到的样子。”柳相说道。 若夏看向一脸凝重的老父亲:“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柳相看着坐在四轮车上的女儿,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自幼聪慧。” 若夏笑笑,推动四轮车来到柳相身边,轻声道:“父亲既然说我聪慧。我便斗胆也驳一回父亲。 “燕娇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杀了贺嘉鸿,皇上怎么确定,她只是在演戏,而不是真的动了杀心?贺嘉鸿被带走前,燕娇一句悄悄话‘你小心,我随时取你性命’不到一夜就传遍京城。何人所为? “燕娇放话要杀贺嘉鸿,皇上隔天就把贺嘉鸿流放北地。送到燕归手底下。皇上此举,无疑按着贺嘉鸿的脖子递到燕家兄妹跟前,就差给再给他们递一把刀子了。您觉得他在乎贺嘉鸿的死活吗? “您知道定国公回京之前,贺嘉鸿还是随侍皇上左右的有为宗亲。如今,却成了随时可牺牲的弃子。” 若夏一气说完,柳相眼里只余震惊。 这些事情,若夏如何得知?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以为,皇上喜欢的样子,就是安的样子吗?”若夏平静的道。 柳相呐呐良久。 “为父伴驾数十载...”他说道。 “父亲,时局已变。”若夏看着老父亲,笑意未达眼底:“咱们要早做打算。” 柳相原本只是怀疑,这个女儿回京另有目的,如今却可以确定了。柳相大怒,拍案而起,一手指着若夏鼻子:“你...” “我知道父亲想做纯臣,所以有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好。”若夏一歪头,有恃无恐的看着父亲。 看着柳相甩袖走后,若夏缓缓拿起医书,书下赫然是一些黑色粉末。 秋霜冬雪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若夏身前:“主子。” 若夏面若冰霜,看着这些黑色粉末道:“这点量根本就不够。再去找。” 秋霜和冬雪相视一眼,齐齐行礼道:“是!” “别让那两个小丫头知道。”若夏又吩咐道。 “是!”两人应道。 若夏拿起医术继续研读,两位丫鬟并未退下。“还有什么事吗?”若夏问道。 秋霜道:“主子如今进京了,抓逃犯的事还继续做吗?” 若夏昂首道:“进了京,就做在京城做的事。尽快联系上师父留着京城的人,把咱们的人都调回京城,照原来的计划安排好,我有用。” 秋霜和冬雪相视一笑,朗声道:“是!” **************** 燕娇院里的回廊下,燕归和燕娇并排走着。 “皇上费尽心思保贺嘉鸿不死于大周律法,却把他送到北地,他一入北地,死生都在哥哥手里了。”燕娇道。 燕娇垂眸,当下边境稍安,皇上顺手送贺嘉鸿一个死局,用以牵制燕家。 燕归看着已经生龙活虎的妹妹,他总怀疑,现在的结果是燕娇有意促成的。否则那一句私语不会传遍满京城,可是...为什么? 燕归几次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顺着燕娇的话往下说:“或许,他都到不了北地。”只要贺嘉鸿一死。这条人命官司就背在燕归身上,随时可以拿出来治罪燕家。 燕归话锋一转,说道:“自本朝开国以来,但凡宗室子弟被贬为庶人,宗室玉蝶一律除其名,不准其用皇姓。” “可贺嘉鸿还姓贺,宗室也没有除名。只是废去他世子之位。”燕娇道。 燕归讥笑道:“是啊,皇上可真是疼爱这个侄子啊。” 当下越是疼爱,贺嘉鸿死得越是牵引人心。 “哥哥是否怪我,给你带来两难的局面?”燕娇道。 燕归摇头:“反正你我都想弄死贺嘉鸿,所以何来两难?”只有一难而已。 他说着靠近燕娇,轻声道:“因你打伤了他,睿王夫妇进宫求情,许他在家过完年再去北地。咱们现在动手,时机正好。” 贺嘉鸿死在京城,死在睿王府里,另外一难也可解了。 燕娇看向哥哥。燕归又道:“你放心,不用咱们的人。” 燕娇笑笑,摇头道:“贺嘉鸿该死,但不是现在。” “此话何意?”燕归问道。 燕娇道:“贺嘉鸿这个人,我虽然讨厌他,但怎么看,他也不是引颈就戮主。当下他的处境如何,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娇娇的意思是?” 燕娇笑意森然:“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贺嘉鸿,你用你皇伯父压我。我就要你,死在你皇伯父的手里。前世你夺我魂魄,今生,也该我收回一点利息了。 燕归沉思。如此,他们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就看贺嘉鸿能否活着走到北境,又能否有本事在北境活下来。而皇上,有了贺嘉鸿一条命可以牵制燕家,对他回北境的事情也不会再有疑虑。 此棋甚妙! 燕归想通此关节。眼睛一亮,看着才长到他胸口的妹妹,忽而有些自豪,这是他的娇娇? 一句话漏杀机,一步棋安帝心? 这么厉害? 怪不得,皇后特意赏赐。将来,皇上对燕家的也不会像以往那般过于防范。只等...那个人上位,燕家前途无忧。 燕归一脸激动:“那这么说,我们要保护贺嘉鸿,起码,不让他那么快死?” 燕娇一皱眉,缓缓看向燕归,冷冷道:“保护他?我就是要他死!还保护他,哥哥你想什么呢。” 燕归看着妹妹气嘟嘟的走了。独留他在风中凌乱。 柳若夏再次求见,燕娇自然不想见她。 “可她站在咱们家门口,说不见您就不走了。”凌香气道。 燕娇咬唇,想着都要走了,见一面也好。吩咐人带她进来。 燕娇在廊下见了她。林语芙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娇娇,你可好些了,我很担心你。”她说道。 燕娇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你还怪我吗?”林语芙委屈不已:“我已经为你得罪了睿王府。” “就是要你得罪睿王府。”燕娇道。 林语芙一噎,震惊的看向燕娇。燕娇又道:“你和睿王妃合谋对付我。就没想过我会报复吗?” 燕娇看着林语芙落泪,只觉得讽刺。她必须要心硬如铁,才能避免这些人再次伤害她,伤害燕家。 前世就是因为她信任林语芙,引狼入室,害得自己身败名裂,林家直接催化了燕家覆灭的过程。这些仇,燕娇重活十次都不会原谅。她可以不杀林语芙,但容不得她在她眼前蹦。 “你走吧。”燕娇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是因为柳若夏吗?”林语芙喊道:“是不是有了柳若夏,你就可以不理我了?她被她父母送走八年,你一回京她就跟着回来了。你以为她接近你毫无目的吗?她一个残废,走到世人眼前,不怕遭人白眼羞愧而死吗?还不是想靠着和你燕大小姐结交,好换得她在柳府安稳度日。你以为她又是什么好人!” 燕娇脚步一顿,她听不得有人说师姐坏话。 第三十七章 喜欢与不喜欢 () “你这样想吗?”燕娇缓步走向林语芙,冷冽的气势是她从未见过的,林语芙后退几步,但还是咬牙道:“我这样想又怎样?我是陷害你,可你也利用我了,咱们就不能扯平吗?” 燕娇忽而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林语芙怒道。 “那你就永远这样想吧。”燕娇才不跟她废话。 林语芙气极,羞愤的脸上满是怒容:“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一个人哪有非黑即白的?你厌恶我接近你有目的,柳若夏又是什么好人吗?你敢保证你不会犯错吗?” 燕娇笑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你今天说若夏的这些话,有多可笑。还有,若我要害人,我起码不会再指望那个人对我笑颜以待。” 燕娇说完转身走了。说若夏接近她另有目的?笑话!她们的师父丹乐道长,医毒双修。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深受大周两代君王敬重。若夏虽为残疾之身,但师父的医毒本领学了个十成十。 燕娇虽然不记得前世的师姐,但她一直都知道,师姐智慧过人,绝非池中之物。 那些看见她与师姐在一起的人,只会关注到燕娇出身定国公府,而以若夏的残疾之身轻视于她。但殊不知,她在师姐身边只是绿叶而已啊。 燕归吩咐府中绣娘连夜为燕娇重新赶制赴宴的冬衣,只为燕娇能穿上皇后赏赐的锦缎出现在皇后面前。 “皇后投桃,咱们就要报李。”燕归对燕娇说道。燕娇不在意这些,由他去。她道:“等宫宴上,皇后娘娘应该会关心我的身体,我那时再说,想继续回青云观陪着师父修道。皇后必然会准许的。” 燕归点头,若是直接说燕娇会跟燕归一起回北地,只怕陛下不愿。 燕归从燕娇院里出来,一路走一路心事重重。皇上赐婚本意就是要燕娇留在京城,如今婚事没了,燕娇想要离京只怕也不会顺利。他走到书房,对下人道:“叫小少爷来见我。” ******** 转眼宫宴到了。 燕娇换上新制的粉色衣裙,外套红绸小袄,再戴上一头皇后赏赐的华丽珠翠,整个人如一朵水仙花一般娇俏可人。燕娇想想,她两辈子都没这么美艳过。这都要多谢皇后娘娘。 燕娇和燕归一起赶往皇宫。 刚一进宫,有侍监来请燕归。皇上召众大臣在前朝有事要议,燕娇则由宫女带往皇后所在的延福宫。说是皇后娘娘养的牡丹花开了,特意先请各家女眷移步延福宫赏花。 才走了两步,侍又带着燕归在后追了上来。“我妹妹第一次进宫,恐她不知礼数,我送她过去吧。”燕归对宫女道。 宫女面露难色,呃呃两声,又低着头在前引路。 燕娇拉住燕归:“怎么了?” 燕归悄声道:“贺嘉鸿也来了。他自幼得皇上皇后宠爱,在皇后面前不同于一般宗室之子。你若遇到他,不可在宫内与他冲突。” 燕娇蹙眉:“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一路无话。 延福宫内已到了部分宗室女眷,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大臣眷属都已到了。 看见燕归兄妹,有各家夫人,王妃等上前来攀谈。燕归燕娇就被堵在了殿门口。 “定国公果然气度不凡。”她们笑道。“平日里难得一见,怎么不在皇上身边议事?” 燕归行了一礼,道:“我送妹妹过来的。” 众人皆笑。 传言定国公极宠妹妹,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连赴宴都要亲自护送。 燕归还未娶妻,燕娇的婚事也没了。燕家如今如日中天,家中有适龄孩子的人家,长辈们看见燕归兄妹难免多留心些。 这个问燕娇身体可好些了,那个问燕归何时重返北地,可有娶妻的打算。 燕娇好不容易挤出重重包围。 宫人引她入殿,燕娇走在宫人身后,忽而听到若夏唤她。 “娇娇!” 殿中众人的眼光落在燕娇身上。她转身看见若夏,笑意在她脸上绽开,光彩夺目。 殿中人凝息片刻。 燕大小姐,竟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以往怎么没看出来呢? “师姐。”燕娇提裙走到若夏身前。 若夏在四轮车上端坐,眉目如画,气质绝尘。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裙摆绣着一支孤独的桃花,在若夏膝头开得极艳极浓。发间簪着一只翠玉簪子。她看着燕娇,唇角上扬,美目深邃如夜星闪着光。通身自有一股高山云雾般的灵气。令人望之生畏。 柳夫人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慈和的微笑,燕娇行礼,道:“夫人万福。” 柳夫人笑着颔首:“好孩子。” “师姐。”燕娇蹲在若夏身前,拉着若夏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若夏摸摸燕娇的小脸。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娇娇这一身真好看。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假小子的样了。” “师姐也很好看。”燕娇笑道。柳夫人邀请燕娇与她们同坐。燕娇回头告诉宫人:“我要跟我师姐坐在一起。”宫女依言退下。燕娇挨着师姐坐了,亲自给师姐和自己斟了一杯酒,狡黠一笑:“今天凌香不在。” 若夏点着她鼻子:“小酒鬼!” 二人头碰着头低声交谈,在桌下小心碰杯。燕娇以袖掩唇,将酒杯送到唇边。正欲饮下,忽而殿门口传来猛烈的咳嗽,燕娇动作一顿,循声望去,燕归在人群中以拳掩口,目光犀利的看着她。 燕娇一吐舌头瞪回去,若夏伸手夺下燕娇送到唇边的酒杯,轻声道:“听你哥哥话。” 燕娇只得作罢。 燕归看见燕娇安坐,才告退众夫人,随侍离开延福宫。 ************************ 皇后寝殿内,正在给安平公主梳妆的皇后听闻此事,倒有些震惊。 “真的是送到殿门口,看着人坐好了才走的?” 宫女应是。 从燕归兄妹进宫的那一刻,一举一动都有人报给皇后知晓。 皇后叹气:“可怜见的。到底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燕娇差点死了,把她哥哥吓坏了吧? 安平公主嘟着嘴道:“可我听说燕大小姐对她哥哥一点都不好,凶巴巴的,上次在围场,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定国公呢。” 宫女也道:“燕大小姐脾气是有些骄纵,适才在殿内,奴婢还看见她瞪定国公。” “别胡说。”皇后冷声道。 宫人脖子一缩,低头请罪。万幸皇后宽宥,从不责罚身边人,是以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胆子都要大些。 安平公主道:“她还要杀了嘉鸿哥哥呢。嘉鸿哥哥武艺高强,连父皇都夸,都被她打得丢了半条命。” 宫女安慰道:“燕大小姐没有那么吓人的。都只是传闻而已,奴婢看见她在柳二小姐身边,就很安静的坐着,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哪里是动辄喊打喊杀的主。” “我管她吓不吓人,我还怕她吗?”安平公主怒道:“母后,孩儿只是不喜欢她。我的三哥哥也很好,我才不会凶他呢。” 皇后哄道:“定国公安定边境,是我们大周的功臣,你父皇很喜欢他。所以灵儿,你要是表现出不喜欢她,别人就会以为父皇不喜欢燕归了。无端惹猜忌,是很不好的。你明白吗?” 安平公主眨眨眼睛,又点了点头。 皇后慈爱的为安平公主整理衣裙,道:“燕娇是燕大小姐,可我的灵儿,你是公主啊。她怎敢对你不敬?” “你只需装作喜欢她,母后会留她在宫里陪伴你。她在宫里,母后给她安排教养嬷嬷,她以后不会再无礼了。或许你真的会喜欢她也说不定。” 安平公主心情郁郁的点点头。 宫女拿起一锦盒,笑道:“三皇子特意给公主殿下送来的,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公主一定喜欢。” 那金蝶熠熠生辉,其上宝石点缀,安平公主见之欢喜。随即又嘟着嘴道:“可惜三哥不回来。” 皇后笑着将簪子簪在安平公主发髻上:“你三哥会回来的。” 第三十八章 安平喜欢燕娇 () 若夏和燕娇闲聊着。不久有宫人通传,四皇子妃,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到了。 皇子妃们作为皇后的儿媳,今日本应随侍皇后左右,可皇后慈爱,令她们在众皇子的生母处见礼后,才来延福宫伺候。 四皇子妃许氏昂首走在最前。她出身武将之家,其父是护国将军许平川,是领兵南境的大将。五皇子妃是大夏朝郡主,千里迢迢从大夏嫁过来的。六皇子妃若婉看见若夏和燕娇,扬眉一笑。 众人起身见礼。延福宫中的女官迎上前去。许氏低声问道:“昨日听闻母后有些头疼,可好些了?” 女官笑言好多了。四皇子妃犹不放心。女官笑道:“奴婢说了,您偏不信。等娘娘来了您亲自问吧。” 许氏叹道:“母后最是体恤我这做儿媳的,但凡有什么不好,也怕我和四爷担心不肯说,偏你又不肯对我说实话。” 二人言谈间十分熟络。女官对大夏郡主和若婉则十分恭敬,态度与迎接各贵夫人时并无变化。 几位皇子妃落座后,百官女眷与三位皇子妃攀谈,虽说三位皇子妃一位是大将军之女,一位是邻国郡主,一位是宰相长女,谁都得罪不得。但众位夫人言谈间,隐隐都以许氏为首,许氏言笑晏晏,满面春风。 “最近怎么了?”燕娇问若夏。三位皇子向来不是平分秋色吗,看这席间风向,莫非是要决出胜负了? 若夏悄声道:“四皇子刚得了一皇孙,皇后娘娘十分喜欢,每日都叫四皇子妃抱进延福宫来,于她膝下承欢。” 燕娇明了,皇后有意拉拢四皇子一派啊。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燕娇不知,也不在意。勾心斗角的事她学不来,她的战场也不在这。 若夏嘴角浅笑,如星的眸子打量着殿中众人。 若婉看见若夏和燕娇坐在一块说笑,于是来到二人身后:“说什么呢?” “姐。”若夏笑道。 “皇子妃殿下。”燕娇欲起身行礼,若婉轻柔的按住她:“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正此时有宫人唱喏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安平公主扶着皇后缓缓走来。身后宫人随行。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走过若夏和燕娇身前时,侧头看来。 若婉再行一大礼:“皇后娘娘万安。家妹身体不适,儿媳代她行礼。” 若夏低着头,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握拳。 皇后目光在若婉和若夏身上打了个转,一个千娇百媚,一个冰清玉洁,再有一旁的燕娇光彩照人,美人扎堆还真是一道好风景。皇后笑道:“老六媳妇有心了,若夏身体不适,自然可以免礼。你无需代劳。” 若婉应是。 皇后在上首安坐,道:“都起来吧。”安平公主坐在皇后身边,小手仍然搀着皇后。 若夏看向皇后,正好迎上皇后慈爱的笑意,若夏巧笑嫣然,再次颔首。 皇后微微颔首,很快错开目光。又看向四皇子妃许氏,许氏道:“娘娘今日气色真好。” 皇后笑道:“本宫不像你,要照顾小皇孙许多辛苦。”又问道,小皇孙吃得可好,夜间可睡得安稳。许氏一一答了。 众人看着婆媳二人有问有答,气氛好不融洽。唯独大夏郡主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身子素来很弱,与五皇子成亲两年还没有嫡子。 皇后笑道:“瞧本宫,这上了年纪的人了,聊着孩子就容易忘事。” 夫人们道:“皇后娘娘哪里是上了年纪,分明是你喜爱小皇孙得紧,一日不见都不依呢。” 皇后轻笑,又看向正和若夏说笑话的燕娇:“本宫听闻娇娇前几日又晕倒了,如今可好些了。” 燕娇起身答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已好了,只是...” 安平公主笑道:“燕娇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燕娇话音被截断,但还是笑道:“多谢公主夸赞。这身衣服,乃是用皇后娘娘的所赐的绸缎赶制的。” 听闻燕娇的话,皇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燕娇:“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这颜色十分衬你呢,真真是人比花娇。不过说起来,本宫哪里懂你们小孩子喜欢什么。这些东西,可都是安平为你选的。她呀,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燕娇心思一沉,皇后说出赏赐之物是安平公主所挑选之后,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按理说,燕娇此时本该说着“公主眼光很好,臣女自然喜欢。”之类的话,但燕娇不想落入别人给她挖好的坑里。 燕娇谢过安平公主。干巴巴的道:“臣女不懂这些。” 她这般说着,殿中命妇们皆是一愣。这燕娇...也太不会说话了。 虽说她自幼失母,又在道观长大,穿着打扮懂得少是事实。可也不能这么扫公主的兴啊。 皇后看向女儿,安平公主面露犹豫,这个燕娇,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 皇后笑着,轻拍着安平公主的手。 公主脸上恢复娇俏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年幼的公主已经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她笑道:“你说话还真是耿直。”公主转而看着皇后,撒娇道:“母后,安平喜欢燕娇。” 安平公主终于成功说出这一句,她喜欢燕娇的话。她完成任务般松了一口气。 但燕娇却如坠冰窟。 来了吗? 燕娇垂眸深思,突然的赏赐,原来是另有谋算,亏她还以为皇后真的是个好人。 皇后笑着,慈爱的摸着安平公主的头:“娇娇比你大两岁呢,你可叫她姐姐,往后啊...” “娘娘。”燕娇忽然打断了皇后的话。满殿的人都看向她,皇后也笑问道:“怎么了?” 燕娇垂着的手微微攥拳,她猜到她们什么意思。安平喜欢燕娇,接下来,就该说到时常召她留在宫中陪伴安平公主,用她做质,好牵制燕归。 大周太祖皇帝以武将之身篡位登基,是以历代皇帝对武将防范之严历朝难见。偏这几十年以来,边境不稳,北方辽人屡屡来犯。皇上需要燕家守卫边关。 八年前皇帝一道圣旨,远在临渊的燕娇母亲不得不带着燕娇重回京城,以安帝心。五年前燕家式微,皇帝不再防范燕家,所以燕娇过了这五年随心自在的日子。 现在,燕归一举打退辽人,名声响彻北地,燕家声势更胜从前。 最重要的是,燕归不比父亲更好掌控,他更年轻,也更危险。 所以燕娇,成了唯一能牵制他的棋子。 可燕娇不想做棋子,她不愿留在这里与这些人斗心眼,她有自己的路要走。燕娇张口欲言,若夏忽然握住燕娇的手。燕娇一愣,她看向若夏。 “冷静。”若夏以唇型说道。 燕娇呼气吸气,对皇后屈膝道:“臣女想了想,衣服很好看。”她委屈说道:“臣女怕公主生气。” “你这孩子...”皇后呐呐半天,指着燕娇说不出话来,最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满殿的夫人们哄堂大笑,这个燕娇,该说她反应慢呢,还是说她蠢呢? 第三十九章 报信 () 若夏也掩唇轻笑。 她这个小师妹一向有趣。 满殿的笑声中,只有安平公主心绪低沉,她才夸燕娇耿直,随即燕娇又说了谄媚的话,还是那样不情不愿的说,如此扭捏作态! 燕娇不想让她喜欢她。 安平公主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又不是真的喜欢你。细一想,还有些委屈,她冲燕娇撇撇嘴。 被燕娇一打断,皇后接下来的话也没法说下去了。众人哄笑过后,燕娇被皇后安抚坐好,安平公主也道不会生她的气。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若夏轻声道。 燕娇心思沉重,皇后已经动了要留她在京城的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命妇们和几位皇子妃在皇后跟前凑趣闲聊,燕娇一句也听不进去。直到若夏推推她,在她耳边道:“皇后娘娘带我们去花房赏花。” 燕娇回过神来,皇后已经带着众夫人出了殿门,柳夫人推着若夏,燕娇接手过来:“您先去吧,我照顾若夏。” 若夏也道:“您去吧,大姐更需要您。” 柳夫人看看若婉,又看看若夏,对燕娇道:“你们慢点。”随即脚步轻快的跟上皇后,若婉看见母亲来了,心下稍安。 本来几位皇子妃在皇后身边都是一样的,自皇后确定三皇子的腿无治后,转而对老四一家客气起来。四皇子乐得借此东风,现在正是四皇子妃春风得意之时,若婉隐隐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幸而母亲还算看顾她。 皇后素来爱花,冬日里搭了暖棚,养着许多花草。 夫人们进去花房,入目一片花团锦簇,在冬日里实属奇观。自是惊讶夸赞不提。 游玩一会,若夏以体力不支为由,向皇后告罪。皇后体恤,安排若夏进一旁的暖阁休息。燕娇也一同陪着。皇后还特意许若夏可在宫中乘小轿出行。 两个女孩子退下后,柳夫人特向皇后屈膝一礼道:“多谢娘娘,还肯疼爱若夏。” 皇后道:“若夏这孩子,自小就是本宫喜欢的。当年...”皇后忆起八年前那场宫宴,若夏和老三一同中毒...那个夺了她儿子半条命的剧毒,她没能说下去。 “再说了,若夏可是丹乐的爱徒,本宫岂有不疼爱之理。”皇后说着,看着燕娇的背影,她缓缓推着若夏,跟在引路的宫女身后。 “这一对师姐妹,感情真好。”若婉说道:“连我这个亲姐姐都要嫉妒了。” “你嫉妒有什么用,你都成了亲的人了。万事要以夫君为主。”许氏说教道。 若婉如刀一般的眼神射向许氏,她以前何曾敢这样和她说话,最近不就是攀上了皇后吗?有什么了不起? 柳夫人不动声色的按着大女儿的手,不让她发作。 皇后笑道:“老四媳妇说得对,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们容易聊到一起。”她又看向安平公主:“灵儿也还小,大过年的,你去和两个小姑娘说话玩乐吧,别拘在咱们这些无趣的妇人身边。” “母后。”安平公主撒娇摇着皇后的胳膊,皇后笑笑,摸摸她的小脸:“去吧,母后不拘着你了。” 安平公主只得向暖阁走去。这边柳夫人掩唇笑道:“皇后娘娘嫌咱们无趣。咱们可得想法子逗娘娘开心啊。娘娘,臣妾看这园中景色难得,不若咱们以此为题作诗可好?” 皇后嗔怪的看向柳夫人:“你懂什么,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话聊,咱们有咱们的。不过想逗本宫开心也容易,”皇后手点着众人:“若作不出来,本宫可要罚你们。若是罚谁给本宫唱个曲儿,那才有趣。” 众人皆掩唇咯咯地笑,继而有人凑趣作出一两首打油诗,花房内一片欢声笑语,皇后素有贤名在外,有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的命妇见皇后果然可亲,心中也不再紧张。 若婉未出阁之前便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作诗自然是信口拈来,引得皇后连连称赞。 暖阁内,燕娇和若夏对坐,说起在殿内的事。 “我不想留在京城。”燕娇忧心忡忡的道。 若夏品着热茶,慢悠悠的道:“我有一法子。” 燕娇看向若夏,若夏却安然一笑卖起了关子。燕娇气短,突然想到一事:“我得让我哥哥知道此事,心中有所准备。” 皇后的打算,自然也是皇上的意思,倘若燕归不知此事,在前朝说错了什么话,难免会惹皇上疑心。你定国公连妹妹都不愿留在京城,可是为了造反? 此事严重,不好明着拒绝。得小心应对。 若夏点头:“这倒是,只是咱们在后宫,你哥哥在前朝,这事又不能找宫人传信。”若夏面露担忧,手中的茶盏一个不稳,咕噜噜滚下石桌。 “师姐。”燕娇忙推开若夏,避免她被茶水溅到。 暖阁外几个小宫女听见动静,却慢悠悠的不想动。没人想和瘫子打交道。 只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急切的跑过来:“二小姐。” “我没事。”若夏说着,宫女跪在地上,利落的开始收拾这一地茶水。若夏接着看向燕娇道:“只是你哥哥那边...”燕娇微微使了使眼色,若夏适时住口。待宫女收拾干净,若夏掏出荷包赏了她一些金瓜子:“给姐姐添麻烦了。”她拉住宫女的手,将一把金瓜子放入她手中。 宫女笑着,欣然一拜接了赏赐。 其她宫女看得眼红,这柳二小姐还挺大方。 宫女捏着赏赐笑盈盈的再退到暖阁外,当着众人的面小心的把一把金瓜子放入自己的小荷包。眼红的小宫女们开始翻白眼。“姐姐去别处吧,这里我们伺候就好。”小宫女们说道。这样也算客气了,若换了是小宫女,得了赏赐都是要分些给同伴的。 宫女面露难色,她虽入宫时间长,但也不好得罪这么多人。于是不情不愿的走了。 “你安心。”若夏对燕娇说道:“我看安平公主可不是真的喜欢你。” 燕娇想想,安平公主就差捏着鼻子说出喜欢燕娇时的神情,自己都替她委屈。“我看也是。”她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燕娇和若夏听到宫女报说安平公主到了。 第四十章 因果循环 () 燕娇起身见礼。 安平公主笑着扶她起来,脆生生的喊了两声姐姐:“若夏姐姐,燕娇姐姐不必多礼。” “不敢当公主一声姐姐。”燕娇道。 安平公主皱皱眉头,道:“怎么当不得。你长我两岁,我叫你姐姐,你就是姐姐。” 若夏和燕娇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安平公主落座后,三人围着石桌陷入一阵沉默中。安平公主无聊的扭着帕子,平日里她与王公大臣的女儿接触,都是她们说话逗她哄她,怎么她们两个都不说话? 母后叫她把燕娇留在宫里,她要不要主动和燕娇说话呢? 安平公主内心纠结百转之时,燕娇和若夏眼神已经你来我往十余次了。若夏一手伸到燕娇身前,缓缓攥成拳,挥向安平公主的方向。燕娇摇摇头。 此后若夏频频向燕娇使眼色,燕娇每每看看安平公主又摇摇头。 个没出息的! 若夏恨铁不成钢,只得率先打破沉默:“公主的发簪真好看。” “是吗?”安平公主下意识的摸摸头上的发簪,她笑着说道:“这是我哥哥给我的。”她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甜甜的。可是想到哥哥,小公主脸上的笑容被忧愁替代。 对了,哥哥是和柳若夏一起中毒,一起被当时进宫为父皇进献丹药的丹乐道长救回一条命。后来柳若夏被丹乐道长收为徒弟,哥哥则被送往凤翔养病。 那么,是不是多了解一点若夏,就能多了解一点哥哥呢? 想到这儿,安平公主靠若夏近了些:“若夏姐姐的...病,会痛吗?” 若夏一滞。 安平公主忙挥手道:“无妨无妨,你不喜欢咱们不说就是了。” 安平公主又看向燕娇:“我在宫中,没有适龄的玩伴,两位姐姐可以时常进宫来陪我吗?” “不可以。”燕娇道。 安平公主皱着眉头,差点没指着燕娇大喊让她滚出去。但她忍住脾气,看向若夏,殷切的问道:“若夏姐姐可以来吗?” 若夏思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安平公主甜甜一笑,她又转向燕娇:“你看,若夏姐姐都来。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宫外多无趣。” “师姐来就好了,我野惯了,怕带坏公主。”燕娇平静的道。 “你们若来了,母后会为你们安排女官学习规矩。” “那更不行了,想想就头痛。”燕娇撑着头说道。 正此时,有小宫女前来禀报,贺嘉鸿求见燕娇。 燕娇神色一冷。 “嘉鸿哥哥来了?那让他进来说话吧。”安平公主说道。 小宫女欠身道:“贺嘉鸿说要给燕大小姐赔罪,请燕大小姐出去一见。” 燕娇冷冷道:“你告诉他,不管他是奉谁的命来向我赔罪,我都不会原谅他。皇上皇后仁厚,也不会逼着我原谅他。让他走吧。” 小宫女应声出去回话。 安平公主气呼呼的看向燕娇,她竟然这样跟她的嘉鸿哥哥说话,真是...真是!话又说回来,嘉鸿哥哥要杀了她来着...嘉鸿哥哥不对在先,虽然嘉鸿哥哥认了错伏了罪,但也没法弥补她受过的伤... 这真是...真是叫人恨不起来。 但安平公主还是很生气,她又气呼呼的扭过头,不想看见燕娇。 “燕娇!” 暖阁外贺嘉鸿的声音响起。三个女孩子不约而同看向门边,贺嘉鸿并未踏进。 “我没有奉谁的命来向你赔罪,是我求皇后娘娘,再给我一次向你赔罪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就不进去了。”贺嘉鸿说着这些,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上次明明是燕娇打他,他受了重伤,而燕娇直接吐血昏迷。 燕娇厌恶他,厌恶到不能看见他活着的地步,可是有些话,他不想藏在心里。 “燕娇,有件事情,我也是从你我的婚约取消之后,我才明白。我...我心悦你。”他鼓足勇气说出这一句,后面的话便都顺畅了。他对着暖阁喊道:“我明日就要被押往北疆,此一去山高水远,再难相见。”贺嘉鸿郑重说道:“我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你曾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心悦你,我于你有愧,我内心有悔。” 他后退一步,对着暖阁抱拳一拜。 小宫女们围在暖阁外,看着贺嘉鸿的一举一动。小公主还在里面,他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嘉鸿,特来此向燕娇赔罪,余生,我愿为燕娇祈福,望你一生顺遂,平安康乐,再无灾难。” 安平公主红了眼眶,嘉鸿哥哥说得太感人了。她看向被告白的主人燕娇,只见她神情愤愤。 “我呸!”这是她的回答。 “呸得好!呸得干净利落,呸得掷地有声。”若夏极力忍住笑,她是看戏不怕台高。 燕娇总算明白前世自己为什么会被贺嘉鸿哄骗喝下毒药了。这瞎话张嘴就来,他倒不怕被雷劈吗? 安平公主又嘟着嘴,转过脸去不看燕娇。 燕娇想起前世的宫宴上,也就是这一天,宫宴开始后,贺嘉鸿当着众人的面退了与她的亲事。 这对当时的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记得在参加宫宴前,林语芙还特意转交了贺嘉鸿写给她的情诗。 她以为他们爱得深沉又克制。 她不愿接受,也不敢相信,觉得他一定是有苦衷,于是哭着求他,能不能不要退婚,她愿意嫁给他,哪怕是当妾。 她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低声下气,可谓是丢尽了燕家的脸。 他只是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那时候的他,一定觉得燕娇是个笑话吧。 可恨,可恨她那时还没看清,一直到被远嫁凤翔还念着他,还以为他会放不下她。 可笑! 可笑! 燕娇看向外面,她看不见贺嘉鸿,却在想,这是报应吗? 贺嘉鸿的报应? 她从来只想杀他,报毒药之仇,当年丢脸的事,燕娇从未怪过贺嘉鸿,也从未想过用此报复他。可细想想,此时的贺嘉鸿,与前世的她何其相似。 或许这就是命运弄人吧。 贺嘉鸿听到了那一声,我呸! 呸!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贺嘉鸿苦笑,有些人易变,有些人一生不变。比如燕娇恨他,此生都无法弥补了:“我从没想过让你原谅我。我想告诉你,如果你让我做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我义不容辞。我就要走了,我能不能,再见你一面?”他说到最后,语气几乎变成了恳求。 如此低声下气。 燕娇脸上尽是嘲讽的笑。若没有那一碗毒,现在该是燕娇来同情深情又可怜的贺嘉鸿了。 安平公主看不过去了:“燕娇,嘉鸿哥哥是犯了错,可他也受到惩罚了。你就算不原谅他,也不要再对他这么残忍吧?他都要走了,见一面又有何妨?” 燕娇神色一冷,看向安平公主,幽幽道:“凭什么他道歉,我就要接受?他曾经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能用他的命来抵?” 第四十一章 吓一吓她 () 安平公主仿佛被一道雷劈中,她下意识后仰身子远离燕娇:“你...你就是想要他的命?你怎么这么...这么...” “狠毒吗?”燕娇冷笑:“我希望他死,我一直这么想的,也是一直这么做的。怎么?公主...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安平公主一愣。 还喜欢她吗? 她那样狠毒,那样骄纵的一个人,谁会喜欢她? 安平公主坐得笔直,看着燕娇的眼神充满了决绝。 “不,我很喜欢你!”她咬牙说道。 燕娇噗嗤一声笑出来,安平公主气急败坏的跺跺脚。 燕娇看向门外,扬声道:“贺嘉鸿,你可有一分真心?” 贺嘉鸿闻言,下意识道:“一分当然有。” “那就是九分假意!”燕娇冷笑。 若夏掩唇轻笑,好出彩的一出戏,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燕娇虚拍她一下,随即看向安平公主:“公主不好奇吗?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您说,他喜欢我什么呢?” 门外的贺嘉鸿一拳砸向自己额头,他在说什么? 安平公主错愕,嘉鸿哥哥说得很感人,但是她似乎忘了,人是会说谎的。她不就在对燕娇说谎吗? 贺嘉鸿对着暖阁喊道:“燕娇,我所说之话,句句真心。”他说得情真意切,暖阁内的三个女孩子却无一动容。 燕娇浅笑道:“公主不知人心险恶,我指给公主看。公主不知人可以说违心之话,作违心之举,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告诉公主。公主,记住了。给公主上这一堂课,才不枉公主,对燕娇的一句喜欢。” 安平公主气极,鼓着腮帮子恨恨的看向讨厌的燕娇。 燕娇确实顶着一脸我很讨厌的笑容看着安平公主。 两人互看一会,安平公主生气的转过脸不再看燕娇,她起身走到窗户边,对着贺嘉鸿喊道:“嘉鸿哥哥,你走吧。”若再不走,又不知被这燕娇引着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 若夏此时凑近燕娇耳边,坏笑道:“还不够讨厌。” 燕娇睨她一眼。 “安平?你怎么在里面?”贺嘉鸿大惊。他得到的消息是燕娇和柳若夏在暖阁,于是他匆匆跑来,求得皇后娘娘允准后,才来这里求见燕娇。 他就要走了,他不能叫燕娇忘了他。 可是...安平怎么也在这里? 没有人告诉他安平也在,也没有人料到他会对燕娇表白心意。 这真是...丢死人了。 少年人红了脸颊。 “你...你都听见了?”贺嘉鸿问道。 “都听见了。”安平公主淡淡道。 “我...”贺嘉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柳若夏在也就算了,可安平...还是个孩子。 “安平,你能不能当没听见?”贺嘉鸿试探问道。 贺嘉鸿虽然不对在先,但此时安平公主只觉自家兄妹二人都被燕娇戏弄,对贺嘉鸿没有责怪之心。 “好。”她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走吧。” 贺嘉鸿羞而遁走,都没来得及和燕娇打声招呼。他不知燕娇是否会记得他,但此情此景,贺嘉鸿此生难忘了。 安平公主站在窗边,看着贺嘉鸿远去的背影发呆。 “公主其实并不喜欢燕娇对吗,您贵为金枝玉叶,何必说违心之语,作违心之事呢?”若夏柔声道。 安平公主不答。 燕娇还是一手撑在石桌上,悠然的看着安平公主说道:“公主就没想过,我若信了公主的违心之语,进宫后会不会心伤难过吗?” 安平公主扶着窗柩的手渐渐握成拳,父皇母后想把燕娇留在京城掌控在手中,名正言顺的理由则要由她来给。 她只需告诉燕娇自己喜欢跟她玩,母后自然会下旨让燕娇进宫陪她长大。往后...她讨厌燕娇,她想过往后不见她就是了。 可是细想想,她这样做,岂不是伤了燕娇? 燕娇虽然讨人厌,但也挺可怜的。 可是母后的话言犹在耳,三哥哥在外漂泊... 安平公主心中挣扎,思虑良久,最后撇撇嘴,扭头道:“我会对你好的。” 燕娇半歪的身子一摔,整个人倒在石桌上久久不能回神。 “噗嗤....”若夏看了一场大戏,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好像几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安平公主一句话堵得两人哑口无言,她又扭头看向窗外发呆。 若夏眼泪都笑出来,她抬头,看见燕娇冷冷的望着她。若夏那一句“要不你就从了她”的打趣之语就说不出口了。 “好笑吗?”燕娇冷冷道。 “我忍得住。”若夏收了笑,轻声道:“早叫你听我的。” 二人齐齐看向安平公主的背影。小公主身形瘦削立得笔直。 若夏胳膊动动燕娇,轻声道:“外边有只鸟。” 燕娇的眼神越过小公主看向窗外,伸展的树枝上停了一只麻雀,不时打量着四周。 燕娇不解,若夏抽出她发间的玉簪,递到燕娇手里。燕娇眼神一亮,她看向窗外的鸟。 燕娇的武功底子不错,此时她只需一抬手,将手中的玉簪扔出,射中飞鸟不在话下。 燕娇看向握在手中的翠绿玉簪。 玉簪飞出,飞过安平公主的耳际,在安平公主面前击中那只飞鸟,一片血肉模糊,安平公主金尊玉贵,见此场面怕是吓得以后都听不得燕娇的名字了。 燕娇想着这些,却没有动作。 “这样不行。”她轻声说道:“会吓到小公主的。” 若夏微愣。 安平公主站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转身,作别若夏燕娇,道:“宫宴上见。” “公主慢些。”若夏浅笑道。 安平公主又看了看燕娇,欲言又止,随后缓缓离去。 若夏看着安平的背影,平静地说道:“娇娇,你这样不行的。要吓到她。”只是言语上说几句公主不爱听的话,她怎么会改变主意? 燕娇道:“安平公主人不坏,今日除夕她本该开开心心的,何必让她受此惊吓。”做几天噩梦也是够难受的。 若夏不以为然:“只是吓一吓她。”让她害怕燕娇,皇上自然没有理由再宣燕娇进宫。 燕娇摇摇头。“这样不行,我再想办法。”她说道。 若夏叹气摇头:“但愿你哥哥那边一切顺利。” 第四十二章 大赏 () 皇帝召燕归及众大臣议事,其实是为了在今日拟定几位皇子的封号。 皇上心中早有主意,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百官自然无甚异议。 四皇子封端王,赐王府。五皇子封祁王,赐王府。六皇子封贤王,赐王府。 三位皇子皆是封王,无封地,不离京。目前领着的差事也没有丢,只是变成了一品亲王。 燕归在一个奉茶的宫女口中得知,皇后欲留燕娇在宫中。燕归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宫女一眼,这是谁派来的? 宫女走后,燕归不停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果然如他所料,燕娇离京困难重重。 此局该如何破? 思忖间,皇上在宫宴前颁旨,几位皇子封王后阖宫同庆。消息传到后宫,命妇们纷纷向三位新晋王妃贺喜。 端王妃许氏特意向皇后一拜:“儿臣多谢母后疼爱。”无需离京,可时时在皇上面前尽孝,她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皇后会意,舒心的笑了。 昨夜皇后噩梦连连,今晨与皇上一起用早膳时还心绪不宁,皇上轻语安慰:“你放心,朕不会委屈咱们的孩子,将来,也不会让别人委屈了他。” 于是一道旨意低调的发往凤翔,远在凤翔府的三皇子封景王,赐封地凤翔,自建王府,享食邑万户,可自由来去京城。 皇后内心石头终于落地。 睿王妃刚一走进延福宫,就听到有人议论自己儿子。 “都退了婚了,还纠缠燕大小姐不放,真是丢死人了。”宫女们叽叽喳喳。 “是呀,燕大小姐都不见他,结果自己在暖阁外说了些浑话,还说心悦燕大小姐之类的...都被安平公主给听见了。” “柳二小姐也在呢...” 几个小宫女一阵哄笑。 “亏得皇后娘娘如此信任他!” “他差点把燕大小姐给害死了,现在说这样的话,谁还信他?真是不知所谓!” “他现在只是一介庶民,不过是想高攀燕大小姐罢了...” 宫女们一边走一边讥笑着贺嘉鸿的荒唐之举,这些如刀刻薄的话,气得睿王妃血气上涌,却只能咬紧牙关挨着。这里,是延福宫。 睿王妃一腔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说他儿子高攀燕娇那个贱人? 天大的笑话! 一定是燕娇! 是那个贱人设计的!她当初就该死在梅林!睿王妃血气上涌,心中把燕娇咒了千百回。 宫宴安排在大庆宫。 今年刚刚大胜,满朝欢腾。再加上又有四位皇子封王之喜,是以宫宴格外热闹。宫外可闻丝竹声声,宫内只见歌舞升平。 诺大的宫殿上首是皇家的席位。入座皆是皇上倚重的宗亲。下手一左一右,是定国公府与柳府相对。 入席之前,燕归特意在大庆宫外与燕娇和若夏二人碰头。 谈起皇后娘娘要燕娇入宫的心思,皆是面色沉重。“这必然是皇上的意思。”若夏笃定道。以她对皇后的了解,她不会主动对上燕家。“在延福宫,娇娇虽然及时截住了皇后娘娘的话头,但宫宴上,她一定会旧事重提。” “连我都听说了,若夏娇娇你们俩,在延福宫和安平公主相谈甚欢,夫人王妃们赏花,你们在暖阁谈心。” 如此一见如故,召她们二人进宫陪伴安平公主简直是顺理成章。 “娇娇打算如何破局?”燕归问道。 燕娇沉思片刻,她是死也不能呆在宫里的,什么都做不了不说,还成了皇帝牵制燕归的筹码。 她不是筹码,她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无妨。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她说道。 燕归看着燕娇,若没有一个月之前的梅林之祸,燕归对燕娇是否留京并不过于在意。但现在,就算燕娇想留京,想进宫,燕归都不会同意的。 好在,他这个妹妹到底是长大了。 燕归和若夏知道燕娇心中已有主意,于是不再担心。一起进了大庆宫。 燕娇推着若夏,和燕归并排进入大殿,三人都是近日京城的话题人物,一走进大殿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和已到的大臣宗室们相互寒暄后,燕归和燕娇由引路的宫女带往燕家的席位。 燕娇和哥哥并排入座,对面即是师姐若夏。殿中宫娥们正翩翩起舞。若夏和燕娇相视一笑。 照例,王公大臣们互相说些吉利话,也向皇帝祝贺得燕归良将,击退辽人。 燕归相貌堂堂,又是少年得名,有功于大周,在席间占尽风流。 几乎每人起来祝词都要提一句燕归。 幸而他酒量还行,推杯换盏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不与谁多说两句,也不对谁有所冷落。 这正是燕娇最佩服哥哥的地方,她若立此不世之功,可很难做到如燕归这般安之若素。 前世她带着残兵败将夺回临渊城,那时她孑然一身,放肆张扬活到了骨子里。第一件事就是让手下大肆宣扬她燕家长女的身份。 她宣告天下人,燕家的后人夺回了燕家的临渊城。那时在京城的皇帝对她无法掣肘,而燕家后人的身份却无意中为她引来了无数边境依附的民众。 她无意中借着父亲和哥哥的威名走到名扬天下的地步。她却比他们任何人都活得肆意。 或许是那时无牵无挂,所以无惧生死。狠得下心舍得出命,这正是威震北地的女杀神燕暮云。 所以,此时哥哥的隐忍理智,是为家人,为她吗?她走过哥哥走过的路,方明白她到底不如哥哥。 燕娇坐在哥哥旁边,看着身边的人不断敬他喝酒,她笑得与有荣焉,但眼眶里却含着热泪。 这样坐在哥哥身边的机会,真的好多年没有了,隔了一辈子。 幸好,回来了。这样被人护着守着的感觉,真好。 皇上说起此番大胜,特意指着燕归道:“燕归治兵护塞,御马杀贼,有父风,朕心甚慰!” 燕归起身谢皇上夸赞,皇上许是喝得兴起,当场又赏了燕归许多奇珍异宝,并有一副软猬甲,世间少有。 此等殊荣,足以说明皇帝对燕归的宠信和倚重。 燕归阔步走到殿中,对皇上行叩拜大礼,以谢天恩。 燕娇跟在哥哥身后跪拜皇帝皇后。 第四十三章 燕大人 () “燕家世代忠勇,燕归骁勇善战,是我大周功臣,朕自当赏你。”皇帝道。 皇后也笑道:“燕娇也练就一身好武艺,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倒是令本宫意外。”她看向皇上:“适才安平和臣妾说,她与燕娇一见如故,臣妾想,不如请燕娇进宫,为公主伴读,她们二人也好有个伴。” 来了。 燕娇双手拢在小腹前,乖得人畜无害的站在燕归身后。心中却早有主意。 睿王妃气得牙痒痒。皇上竟如此宠信燕家,赔上了她的儿子不说,现在还把安平公主给搬出来了,若不是皇上没有适龄的皇子,只怕燕娇此时已经是皇子妃了。 她如何配得? “燕娇不会读书,不如师姐若夏,腹有诗书气自华,公主若选伴读,师姐就很合适。”燕娇恭敬答道。 坐在皇后下手的安平公主道:“若夏姐姐自然也可做伴读,只是本公主喜欢你有趣。” 睿王妃道:“安平公主好言相邀,燕娇却连公主面子都不给,真是好大的架子呀。” 燕娇心中冷笑,睿王府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还敢在她面前晃悠? 睿王妃对燕娇的厌恶毫不掩饰,反正两家早已撕破脸了,她的儿子也判了流放,她还有什么好怕?她现在指责燕娇,别人说她是挟私报复又有何惧? 左右你燕娇真的坦荡吗?皇上先是赐婚你不嫁,召你入宫做公主伴读你不肯,你们燕家到底要什么? “不敢不敢。”燕娇笑道:“记得我在梅林重伤之后,睿王妃曾说我言行无端,无德无能,不堪为世子妃。” 燕娇一句话丢出,众人皆看向睿王妃,明明是她的儿子害人,没害死,做母亲的还要上门把燕娇骂一顿。 不得不说,围场事件中,燕归燕娇兄妹是在座许多王公大臣的救命恩人。就算燕娇真有骄纵之举,那也只能是年幼不知事。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睿王府一家欺人太甚,如此种种,众人看向睿王妃的眼神便明里暗里带着厌恶与不满。 “睿王妃和贺嘉鸿不愧是一对母子呀。”有人嗤笑说道,其余众人纷纷跟着摇头。 安平公主不满的看了一眼睿王妃,虽说燕娇性格不讨喜,可也不能这样欺负她。 睿王妃脸色铁青,这贱人...这些话她的确说过,但从未在燕府说过,燕娇如何得知?她分明是在污蔑她。 “你...你信口雌黄!”她指着燕娇尖利吼道。 “闭嘴吧!”睿王低声呵斥。家里的烦心事他和嘉鸿从没想过告诉睿王妃,如今她却越发看不清形势了。 睿王妃又羞又恼,她知道自己被燕娇逼得失态,可燕娇还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样子,她一腔怒火憋在心中横冲直撞。 燕娇却不管她,犹自笑道:“睿王妃说我不堪为世子妃,我又怎可做公主伴读?燕娇年幼,也知公主乃是我大周的金枝玉叶。臣女是怕耽误公主学习,带坏了公主。”她说得十分诚恳。 安平公主道:“旁人如何说你,何须理会。”她看了一眼睿王妃,她还毫不掩饰的瞪着燕娇,安平公主再一次说道:“本公主喜欢你有趣。” 睿王妃一愣,她总感觉安平公主的话,是在打她的脸。 “朕倒有个主意。”皇帝突然说道:“燕娇你既散漫惯了,让你做伴读也是委屈了你。不如...朕就封你做个宫廷侍卫,你就跟在公主身边,负责保护安平公主安,可好?” 燕娇思忖间,还未来得及答话,睿王妃冷笑道:“这一次,你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该不会是怕保护不了公主吧?” 如果燕娇是用这个理由回绝,那未免也太敷衍了,公主侍卫又岂止她一个,难道还真指望她一人不成? 燕娇问道:“谁说我要拒绝了?” 睿王妃一口气堵在胸腔。 燕归微愣,看向燕娇。燕娇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上前一步,说道:“臣女不适合做伴读。不代表不适合做护卫。燕归在边境护卫国土,我在皇宫护卫公主,这很合适。”燕娇说着郑重一拜:“臣,多谢陛下赏识。” 皇帝哈哈一笑:“你小小年纪,懂得忠君爱国,很是懂事。不愧是燕家的女儿。那朕与皇后的女儿,安平公主以后就交给你保护了。”皇帝心中点头,但愿燕归和燕娇一般懂事。 燕娇假意思索片刻,不解问道:“只是陛下,燕归是一品国公,我这宫廷侍卫,是几品啊?” “哈哈哈...” 满殿中人哄笑出声。 燕娇性情如此娇憨,怪不得安平公主夸她有趣。 燕娇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这孩子...”皇后笑着,指着燕娇道:“还跟她哥哥较着劲呢...” 柳夫人笑着为燕娇解释:“娇娇啊,宫廷侍卫虽说是八品官。但这宫中女官不少,你这样女侍卫,还是头一个呢。” 皇后笑过,对皇上说道:“燕娇既然是唯一的女侍卫,又要贴身保护公主,臣妾就为她讨个赏,皇上何不就封她为五品仪卫正?也是您对公主的疼爱之心。” 按照惯例,像燕归这样的功臣,其家人也是可赏赐勋爵的。就封燕娇为五品仪卫正,也无不可。 “皇后说得极是。”皇上拍拍皇后的手,一时兴起,立刻叫翰林院属官拟旨,赏了燕娇一个五品仪卫正的官职。 燕娇大喜,和哥哥燕归两兄妹齐齐谢恩,这才回了席位。 “怎么回事?”燕娇不动声色的低声问道。 “做戏做套。”燕娇笑容可掬轻声道:“我若一开始就应了,显得有点假。” “你...”燕归瞪着燕娇无语得很。 “哥哥放心。”燕娇笑道。 燕归只得闭嘴。 睿王妃铁青着脸,这满殿的欢声笑语,在她看来都是在打她的脸。尤其看见燕娇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觉得眼中刺痛。 若夏此时举杯,遥遥敬燕娇:“恭贺燕大人新官上任。请满饮此杯。” 这一声燕大人,倒是十分新鲜有趣。燕娇还不适应这称呼,周围听见的人已开始学着若夏凑趣:“燕大人,请满饮此杯!”他们齐声说道。 一片祥和的笑声中,睿王妃终于忍不住摔了杯:“她也配!” 第四十四章 若夏威武 () 殿中众人微愣,若夏看着睿王妃眼神冷冽,砰的一声将酒杯放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睿王妃...是疯了不成? 燕归燕娇兄妹齐齐好整以暇的侧头看着睿王妃,看她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自从知道皇帝有心将贺嘉鸿送往北地之后,他们两兄妹看着睿王府一家人减了不少憎恨,但一如既往的厌恶中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比如燕娇此时看着睿王妃大动肝火,睿王那一脸憋闷的神情,就挺为他发愁的。 可惜了他这演技,此时都没人看他。 “燕娇心肠歹毒,如何能护卫公主?陛下和娘娘就不怕她带坏公主,害了公主吗?”睿王妃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闭嘴吧。”睿王爷一脸悲痛加无奈。 “我为何要闭嘴?”睿王妃转过身对着王爷怒吼道。“这个妖女,她已经害了嘉鸿,我不能让她再害了公主。” “婶娘,您好歹是长辈。”祁王妃提醒道。 坐在她身边的端王妃看她一眼,继而心中冷笑。她就知道,安排那几个小宫女在睿王妃面前讥笑贺嘉鸿,是有用的。 睿王妃顺风顺水过了几十年,自家那如星辰般闪耀的儿子因为燕娇跌入了污泥里,这口气,向来爱面子的睿王妃如何忍得? 她看向燕娇,几位皇子皆想结交燕家,她可不屑。她父亲是南境大将,不比燕归差,燕归不过是立了个功劳而已,眼下炙手可热,往后还未可知呢。 再者说,燕归素来宠他妹妹燕娇,而燕娇与柳若夏又情同姐妹,在生死关头能挡在柳若夏身前的交情,自然是不一般。柳若夏可是贤王妃的亲妹妹,有了这层关系在,旁人如何努力都很难再掺和进去。就比如上赶着拉拢的老五一家,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既然注定做不了同盟,那迟早就是敌人。现下她给燕娇挖个坑不过是顺手的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端王妃想着这些,再看看此时暴跳如雷的睿王妃,用手帕掩住了嘴角的笑。 真是好一出大戏呀。 睿王妃怒道:“正是因为我是安平的长辈,才不能让这心肠歹毒的妖女害了她!” “住口。”皇帝喝道:“宫宴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燕娇冷笑,睿王府一家能出席宫宴,不正是皇帝的意思吗? 燕归冷冷道:“睿王妃,请你向我妹妹道歉。” 众人皆看向燕归。 燕归眼神如刀,看得众人心中发毛。 睿王妃嗤笑:“我若不道歉,你能拿我如何?杀了我吗?” 看着睿王妃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众人不免心疼燕娇,到底是没爹娘护着的孩子,她哥哥燕归虽说能护着她,但这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燕归还真是束手无策。 睿王妃是彻底豁出去了。她好歹是大周王妃,皇亲国戚,燕归敢怎么她?退一万步讲,她正是要闹出来,让天下人看见睿王府和燕家有仇,燕归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对付嘉鸿,想到这儿,睿王妃更加有恃无恐:“嘉鸿三番两次向燕娇低头赔礼,你们有原谅他吗?” “这就是你指责燕娇心肠歹毒的理由吗?”若夏侧身问道。 她一出口,殿中人将眼光落在她身上,若夏坐得笔直,语气冰冷。 “难道这还不够吗?嘉鸿犯错,他三番两次去向燕娇赔礼,可她燕娇,不是将他当街暴打一顿,就是在安平公主面前羞辱于他,这不是心肠歹毒是什么?她如此品行,如何配行走于公主身边?”睿王妃怒道。 燕归放在膝头的拳头握紧,没有人,可以这样说他的妹妹。 燕娇握住哥哥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若夏既然开口了,料理睿王妃不在话下。 若夏理理裙摆,幽幽道:“不,睿王妃,这不叫心肠歹毒。我告诉你什么叫心肠歹毒。三个月前,燕娇在青云观接到赐婚圣旨,她谨遵圣旨辞别师父回京待嫁,可你睿王府既不满燕娇为媳,又不敢说出口,于是待她轻慢,让她被满京城人笑话,这是你睿王府心肠歹毒。御赐的婚姻你们不敢抗旨,你儿子哄骗她高高兴兴的去赴梅林之约,却暗下杀手,这是你儿子贺嘉鸿心肠歹毒。。” 若夏很少说这么多话,柳夫人担忧的看向她,虽然一脸平静,但知女莫如母,她知道若夏是真怒了。 睿王妃矛头指向燕娇,说她不配做公主护卫,她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把已经解除的婚约拿到台面上来说。这说到底是两家都丢人的事,她又羞又恼。怒道:“若不是燕娇骄纵跋扈,嘉鸿也不会一时糊涂...嘉鸿有罪,可皇上已经罚过。他不过是年少不知事,他也去向燕娇赔礼了,燕娇心狠手辣把他打得半死,如今又羞辱他,你们还想要他怎么样,一定要逼死他吗?”她说着忽然哽咽。 她的儿子,实在是太委屈了。 “贺嘉鸿行凶自然要依大周律法惩处,怎么你如今说起来,还是你们睿王府委屈了不成? 当初贺嘉鸿在梅林,对娇娇可是下了死手的!娇娇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幸而命大从鬼门关回来了,可据我所知,贺嘉鸿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怎么,你儿子贺嘉鸿害人性命可以说是一时糊涂,年少不知事,燕娇不过是打他三两拳,就被你说成心狠手辣。口口声声指着她鼻子骂心肠歹毒,睿王妃,你是欺负燕娇年幼,不能跟你吵架吗? 圣人尚且推崇有债必偿,天下间,哪有只许你们害人,不许别人还手的道理?不原谅他,难道还是燕娇的错吗?” 睿王妃气得血气上涌,她这是要彻底把嘉鸿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能翻身?她越听眼泪越止不住,她是真的委屈,他的儿子啊,如天上星辰璀璨的儿子啊,就因为一个燕娇,毁了。 “他已经知道错了!”她哭着吼道:“他如此低声下气,你们还要他怎样?” 若夏冷冷道:“他当然知道错了,他丢了世子之位,被皇上判流放。他不仅知错了,恐怕此时还悔得很呢,若当时心存一丝丝善念,没有这么心肠歹毒,不曾伸手害人,如今他还是风风光光的世子爷,你说,他能不知错吗?” 若夏吐字如刀,刀刀戳在睿王妃的心窝子上。嘉鸿确实不曾伸手害人,可如今...她悔断了肠子也没用。她只有对燕娇的恨,恨她为什么没有死掉。她的儿子都是为了她才受这份委屈。 把刚才还暴跳如雷的睿王妃说得声泪俱下,众人听完不免叹一句威武。柳二小姐,口才了得啊。 这还不算完。 睿王妃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若夏扬声说道:“然而王爷王妃教子无方,贺嘉鸿动辄害人性命。也不知你们悔不悔。” 第四十五章 交代 () 众人微愣,这是连睿王也一并教训上了? “若夏。”柳夫人拉住若夏的手微微摇头。睿王妃本就情绪不稳,若夏几句话击溃她的心房,让她落了下风,也为燕娇正名了,此时收手即可,何必对睿王一家穷追猛打呢。 皇上和皇后都未表态,此时说得多,也难免错得多。 若夏不这么认为。她看向对面的燕归和燕娇。燕归是武将,与妇人争吵不成样子,燕娇脾气暴躁,说不了几句就要喊打喊杀。反而引得众人同情贺嘉鸿。 可这件事情,是非黑白,若今日不能有个说法,往后睿王妃还有大把的机会往燕娇身上泼脏水,到时她再来个颠倒黑白,说些燕娇被害是活该这样的话... 她不能留着这机会给睿王妃。 睿王夫妇皆楞了片刻。睿王妃止住眼泪,她什么意思?她的儿子已经顶了罪,难道还要她也被审判一番,然后再到燕娇面前低头认罪才算完吗? “当然有悔。”睿王片刻反应过来,他拉住睿王妃,摁她坐下,趁势起身道:“自然也有愧。是本王治家无方。本王在此,向定国公赔礼。”他说着对着燕归燕娇拱手,作势要拜。 燕归兄妹好整以暇的坐着,平静的微微侧头看向他,动作神态都出奇的一致,似乎正等着他拜下。 睿王动作一缓,他这一拜倒没什么,最多丢人。燕归若受了他这亲王的一拜,日后难免受人非议,他可以做做样子,燕归再虚假劝劝,万事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燕归却没要劝的意思,睿王横了横心,燕归受得起,他便拜了又何妨? 若夏幽幽道:“我看王爷毫无悔意,甚至和睿王妃一般,心里为你那心肠歹毒的儿子委屈得紧。” 睿王停下动作,看向若夏:“你纵然一时占理,可小小年纪言语刻薄,不是好事。” 若夏冷笑:“若你真有悔意,应当不用燕娇动手,自己先废去你儿子害人的手,再亲自压着他跪在定国公府门前赔罪!至于你说我言语刻薄,我倒不敢当。刚会几个骂人的词,可都是从睿王妃那学来的。” 派贺嘉鸿去燕家给燕娇赔罪的人是皇上,不过若夏自然不是凭空这样说,据她所知,自从在观兽台上贺嘉鸿认了罪后,皇上一直在等睿王的一个态度,可睿王缩着脖子,坚决不肯出面,一副放弃儿子交给皇上任意处置的样子。正是因为他这撒手不管的态度,才使得皇帝最终抛弃贺嘉鸿,把他作为棋子丢给燕归。 睿王听闻此话,到底面上有些挂不住。这件事情一开始他选择沉默,此时也难免落人口实。然他不会和若夏做口舌之争。睿王看向柳相:“柳相爷的女儿可真是伶牙俐齿呀。” 皇上未表态,柳相一直也不说话。此时睿王的矛头指向他,柳夫人回道:“我女儿又不会去杀人。” 睿王一噎。 若夏道:“王爷不必看我父母。燕娇是我师妹,她年幼被人欺,我这个做师姐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祁王一直看着若夏,这女孩子身材纤瘦,说起话来倒是霸气得很。 若夏几句话说得气势如虹,睿王府敢欺负燕娇,她还没腾出手来找他们算账呢,睿王妃倒在她面前耍起把式了。 燕娇眼睛一热,她的师姐真是威武。 丹乐道长?睿王想到此人一时气短。太后在时,极为宠信丹乐,他们这些亲生儿子都要靠后。那是个极度护短的人,只是一向传闻她宠爱首席大弟子柳若夏,反倒是燕娇拜师这几年,低调得像不存在那般。 众人似乎都忘了,燕娇也是丹乐道长亲自收的唯二弟子之一。 睿王看向燕归兄妹:“此事是我睿王府不对,该罚的罚了,该赔的礼赔了,不知定国公如何才肯满意,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是我们揪着此事不放吗?”燕娇不客气的回道。 当然是!睿王妃内心咆哮,若不是你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贺嘉鸿,她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若夏幽幽道:“王爷,现在是我在跟你说话。你儿子害我师妹,睿王妃大庭广众之下辱骂我师妹。难道你认为不用给我青云观一个交代吗?” 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燕娇虽无父无母,但到底也是有师父的人,青云观的弟子下山受难,难保她师父不会过问此事。 “你青云观又想怎么样?”睿王微微恼怒。 若夏不慌不忙:“我师父若知道自己疼爱的小徒弟下山就险些丢了命,此时此刻又被人指着鼻子骂,您说她会怎么样?” “咳咳。”皇帝适时咳嗽两声。他乐意借着今日宫宴激化睿王与燕归的矛盾,没想到半路杀出若夏,现在又搬出丹乐道长,皇帝想到自己每月服用两次可延年益寿的寿元丹,还是要给丹乐一个面子。 “丹乐道长是超凡修行之人,你们两位弟子既然已经入世,俗世间的事就不要打扰她修行了吧。”祁王劝道。 若夏看向祁王:“臣女下山之前,师父特意叮嘱过臣女,要看顾好小师妹,不要被人欺负了。” 最后一句话,若夏看着睿王夫妇说得意味深长。 “说得是。”有人附和道:“燕娇好歹也是丹乐道长的小徒弟。睿王妃你对她言语恶毒,可是对丹乐道长不满?” 殿中不时响起附和之声。 燕娇在围场之中救人于危难,人心难免会偏向燕娇,睿王妃一开始针对燕娇,众人虽然很想为燕娇说话,又怕被误会有巴结燕归之嫌。但若是为了丹乐道长开口,便合情合理了。 丹乐道长颇受人敬重,她所制的寿元丹只进贡宫里,也有其他治病养身的药丸在民间亦是千金难求。 这里谁家还没求过丹乐道长一颗两颗的药丸吃过? 睿王妃又怎么会对丹乐道长不满,她不过是不满燕娇害了嘉鸿还可以入宫为官。她只不过是想提醒皇上皇后燕娇人品不佳,她如何能料到会陷入被众人围攻的地步。 “柳若夏,此事本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咄咄逼人?”睿王妃有些气短的道:“你师妹燕娇被退婚,难道又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第四十六章 道歉 () 燕归燕娇神色冰冷,这就是睿王妃敢出来蹦的原因吗?燕娇的婚约没了,就低她一等,可以任意作践了? “睿王妃,你似乎忘了,你们两家的婚约是燕娇求着皇上解除的。”若婉淡淡提醒道。 若夏冷冷道:“我师妹不嫁你那心肠歹毒的儿子,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你...”睿王妃愤而起身,指着柳若夏气得浑身发颤。 “睿王妃,两家的婚约因何被解除你心知肚明,到现在,你还有脸对我家娇娇怀恨在心,你儿子犯下的恶,你就没有半分责任吗?”燕归喝道。 睿王妃转而瞪着燕归。 “忘了告诉你,我不仅学了你骂人的词,我自己也会骂人,睿王妃你想听吗?”若夏狠言道。 从一开始若夏便是淡淡的态度,直到现在才扬声压制。众人惊觉,若夏真的是从头到尾只把睿王妃骂人的话还了回去,此时他们难免有些好奇,冰山美人柳若夏,自己骂人的词是什么? 燕归和若夏一左一右话语锋利,不给睿王妃还口的机会,她又羞又怒,又觉孤立无援。 为什么这些人通通都向着燕娇那贱人?为什么?连王爷也不帮她。 睿王冷冷的望着睿王妃。 若夏平静坐等睿王夫妇的回答。她进京以来忙着接手师父的势力,燕娇受伤的事就暂时没有关注,但此时此刻,这话题睿王妃既然挑起来了,那就就别想善了了。 睿王妃看向上首的皇上和皇后,二人皆是看戏的神情。皇上更是悠哉悠哉品着酒。 睿王顿觉头疼,这个女人也太蠢了,皇帝放他们一家进宫宴,又坐看她挑事。分明就是想借此看各家的反应。 睿王道:“你既出言中伤燕娇,就该道歉。” 睿王妃瞪大眼睛看着睿王:“王爷...”她又羞又怒,然而在睿王眼神施压下,她脸上犹如有火在烧,最后的最后,还是向燕娇低了头,咬着牙向燕娇道歉:“燕娇,本王妃喝多了酒...还请你...” 燕娇抬手制止睿王妃:“王妃出言不逊也不是第一次了,莫非王妃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我竟不知。” 睿王妃恼怒不已,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她倒要看看,燕归是怎样藐视皇室,藐视君威的。 “那要看你想怎么样?”若夏淡淡问道。 睿王妃转而瞪着若夏。青云观又怎样?很了不起吗?处处挡在燕归前面,你是把自己当成燕家的什么人了?睿王妃心中忽而有了一个猜测,不止她,殿内众人都有此猜测。 这柳二小姐和定国公...年纪相当,脾气相投,似乎... 睿王道:“我们自然是希望息事宁人,言语无诚意,三日之内,本王自会备下厚礼,向青云观,向定国公府赔罪。” 厚礼?谁稀罕睿王府的厚礼?若夏张口欲言,却闻皇后恼道:“好好的宫宴,就因为睿王妃贪杯胡闹,搅了大家的兴致,本宫看你也不必在此。早日回府歇息着吧。” 睿王妃憋屈不已,容不得她委屈,皇后已经表了态。睿王忙拉着她拜别皇上和皇后,径直出宫了。 皇帝不知不觉间已经黑了脸:“真是扫兴。” 声音虽低,但坐得近些的人都听见了。皇后忙笑着安慰。 若夏请罪道:“臣女适才说话急了些,请陛下和娘娘责罚。” 皇帝看着若夏,神情又恢复自如,他问道:“若丹乐道长在,她会罚你吗?” 燕娇嘟着嘴道:“陛下,师父最疼师姐了,怎么舍得罚她。” 皇帝哈哈一笑,道:“既然丹乐道长不会罚你,朕也不必罚你。不过燕娇啊,你拜师这几年,被丹乐道长罚过吗?” 若夏道:“她呀,调皮得很,刚到观里的第一天就烧了师父的炼丹房...” “有吗?”燕娇猛然问道,随即又有些心虚:“有...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这事啊?” 众人一阵哄笑。 “臣妾想起来了,五年前丹乐道长有两个月都没向您进贡丹药,原来...是被燕娇给烧了呀!”皇后掩唇笑道。 皇帝佯装大怒:“你竟敢烧朕的丹药?那丹乐道长,怎么罚她了?”皇帝问若夏。 若夏看了看捂着脸的燕娇,道:“没有罚,她大哭了一场,我和师父哄了她好久才好。” “哈哈哈...” “丹乐道长一派仙风道骨,竟也会哄人?” “到底是自己挑的徒弟。” 若夏说起师姐妹二人在青云观的过往,引得殿中人开怀大笑。 唯独燕归燕娇和若夏三人的笑,总有些苦涩。 若夏犹记得燕娇初到青云观,像一只炸毛的小猫那般,叫人心生亲近,又不敢靠近,师父叫她俩人静坐修行,她推翻若夏,一溜烟跑出去,在道观里瞎跑一番,一脚踢翻了炼丹炉,火烧炼丹房。 她险些把自己烧死了,好不容易救出来,她哭着要找娘亲,要找哥哥,哭得撕心裂肺。 若夏看着燕娇,温和的笑着。这孩子到底是她和师父一起护着长大的,怎么容得旁人欺辱半分? 燕娇在心中第一万次的庆幸,她回来了。青云观那一段温暖的时光,坠马后她忘得七七八八,害得她以为她一生都很苦,可是现在,师姐在对面坐着,她想到师姐无数次抱着她细心安慰的温情,想到师父无数次举起佛尘又轻轻放下的无奈,哥哥坐在她旁边,他们都在提醒着她,她也曾有过糖,甜到足以温暖余生的糖。 她找回来了,再不会丢了。 燕归望着燕娇,心中百味杂陈。“你有没有受伤?”燕归问道。燕娇看向他,他又问:“烧了炼丹房,你有没有受伤?” 燕娇想想那模糊的记忆,只余师父和若夏的身影在她身边关怀备至,她记得她哭了,但肯定没有受伤。燕娇道:“怎么会把自己给烧伤了,我又不傻。哥哥你要相信我,我能保护自己。” 燕归点点头。移开眼神,他看见若夏,若夏也迎上燕归的眼神,二人神情瞬间变得凝重,立刻错开目光。 这一细微的举动被燕娇察觉,一个念头在燕娇心中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它。 夜已深,皇帝和皇后起身离席,百官恭送之后,各自告辞缓缓散了。 安平公主没有跟皇后一起离席,她看着燕娇,像是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我帮你管教 () 燕归在和众人礼貌又疏离的告别,燕娇走向安平公主,行了一礼。 安平公主看一眼燕娇,又皱着眉别过脸去。腰间环佩玎。 “公主若无事。燕娇就先告退了。”燕娇说完转身欲走。 “你站住!”安平公主喊道。燕娇停住脚步,看向一脸拧巴的安平公主。 “以后,你就要在本公主身边做护卫了。”她仰脸说道:“你这个人...虽然有些讨厌,但只要不说话就还好了...” “嗯。”燕娇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要说原来安平公主还因为贺嘉鸿而对燕娇有几分不满,在看到睿王妃对燕娇的态度后,那几分不满就慢慢消散了。此时燕娇脾气顺了不少,也不和她顶嘴了。安平公主心里那股拧巴劲下去许多。于是她放缓语气说道:“睿王妃言语不当,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燕娇点头:“是,她言语攻击我,自然不会说我好话。我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就行了。” “你也不傻嘛。”安平公主嘟囔道。她还以为燕娇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笨蛋呢。 “嗯?”燕娇皱眉侧耳过去,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安平公主嫌她傻? 安平公主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道:“反正...你以后是本公主的人了,要是睿王妃再欺负你,本宫帮你做主!” 或许连安平公主也不知道,从她接受燕娇会待在她身边后,对燕娇的成见正逐步消失,既然把燕娇当成自己人,她待燕娇便多了几分亲近。 燕娇一愣,她看着小公主,忽而笑得灿烂:“多谢公主。想必睿王妃以后不会再欺负我了。” 安平公主一翻白眼,道:“你懂什么?”睿王妃今日吃了明亏,回头暗地里不知道会作何手段呢。她认真说道:“你哥哥和你师姐虽然都护着你,但到底也不敢拿睿王妃怎么样,我可不一样!我是大周嫡公主!” 她才不需要燕娇保护,不过只要有她护着燕娇,睿王妃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燕娇一时有些感动:“是!” 安平公主看向燕娇身后,若夏正由宫人推着离去。 “若夏姐姐!”安平公主笑着唤住若夏,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若夏身边。 柳夫人道:“你与公主说话,我和你父亲到外面去等你。” 若夏笑着点点头。 安平公主道:“父皇准我们灯节之前休息。过了灯节,我每日辰时上课,你记得了,不要迟了。” 若夏嫣然浅笑:“好。多谢公主提醒。” 安平公主又看向一脸置身事外的燕娇:“你知道自己几时入宫吗?” 燕娇两手一摊:“公主没说呀。” 安平公主:...... 她没说,她不会问吗? “你,过了灯节就搬来宫里和我同住。”安平公主戳着燕娇肩头说道。 燕娇眯了眯眼睛,从伴读变为护卫,变化竟是要她住进皇宫?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若夏也垂眸,放在膝头的纤纤素手几不可见的握紧。燕娇,绝不能成为一个筹码。 “好。”燕娇笑容可掬,看着安平公主说道。 见燕娇答应了,安平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几人一起往殿外走去。 “参见公主。”燕归候在殿外,等几个女孩子话别。见到公主出来,便上前见礼。 安平公主看向燕归,气宇轩昂眉深目沉,一脸的络腮胡吓得小公主微微后仰,随即又昂首站立,稳稳受了一礼。 安平公主心道,这就是大周战神。他也太高了。他行礼时俯身,也需她仰头去看。 “免礼。”安平公主缓言道。在大臣面前,她很早就学得圆熟娴雅。就算此人是燕娇的哥哥,也不会使她放下心防。 燕归站直身体,下意识的摸摸胡子。 该剃掉了,他想。 安平公主这时仰头也只看到燕归的胡子,她有些气馁,这样和他说话难免落了下风。安平公主不动声色把眼光挪向自己正把玩着的腰间玉佩,缓言道:“你就是燕归啊。你妹妹骄纵成性,以后本公主帮你管教。你就放心吧。” 燕归看着燕娇浅笑,燕娇睨他一眼。 “是,多谢公主。”燕归道:“娇娇的脾气是大了些。” 安平公主下意识一笑,看向燕娇:“你看,连你哥哥都...”她话未说完,眼睛滴溜溜转向燕归,忽然想到了什么,收了笑容。 “本宫要回宫了,你们退下吧。”她说着,又看向若夏:“母后赐了软轿给若夏姐姐。” “多谢娘娘,多谢公主。”若夏谢过,三人拜别安平公主,一起往宫门走去。 若夏得以乘坐小轿,燕归和燕娇并排走在前面。“公主比你还小,都比你懂事。”燕归道。燕娇皱眉,侧眼看向燕归:“我跟公主能比吗?” 燕归一噎。 宫道上,几人遇到刚刚从皇后宫里拜辞出来的祁王和贤王两夫妇。 燕归和燕娇自是一番行礼不提。 宫人落轿,若夏掀开轿帘,向两位王爷王妃颔首:“...臣女失礼了。” 祁王忙摆手:“柳二小姐无需多礼。”他说着,眼睛在轿帘后皎若秋月的女孩子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尴尬移开。 若婉看着软轿里的妹妹,她如今贵为王妃,也从没享受过在宫门内坐轿的待遇。 她始终比不过若夏。 若婉如何想,若夏并不在意。她坐这个软轿是坐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毫无心理负担。她又不是朝中重臣,若得此殊荣还需诚惶诚恐。她不过是众人眼中的废人,且她因何而废,皇后娘娘该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才是皇后一直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退一万步讲,十年前师父丹乐道长行走于宫中时,就有此待遇了。 若婉缓步走向若夏,轻声道:“妹妹今日好生威风啊。为了燕大小姐连睿王妃都敢得罪。也不知道为了你的亲姐姐...” 若夏仰头看向若婉,笑道:“如姐姐有这一天,妹妹义不容辞。” 若婉拧眉,她才不会有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的一天! “我不过是提醒妹妹,既然下山了,就别再仗着你师父的尊荣目中无人...”若婉抚着衣袖轻声道。 若夏道:“师父尊荣来之不易,做徒儿的怎能辜负?” 若婉:...... 好好好,不听拉倒。 若婉佛袖,拉着贤王疾步离去。 第四十八章 不回 () 燕归与祁王作别,祁王妃忽而猛烈的咳嗽起来。 祁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冬日里天寒,要多注意身体。” 若夏看向祁王妃咳得通红的脸,道:“王妃娘娘可是素来体弱?” 祁王妃点点头。 若夏道:“我师父制有养元丹,强体祛寒有奇效,王妃娘娘可多服。” 祁王一喜:“如此,多谢柳二小姐赠药。” 若夏微微尴尬,燕娇蹙眉道:“王爷你误会了!” 祁王夫妇齐齐看向燕娇,燕娇道:“我师姐是提醒王爷,这药对王妃娘娘身体好。大周几大药商都会出售青云观的药丸。像京城济仁堂就有,王爷可去那里购买。”赠药什么的,容易出事,万一吃出点什么谁负责? 师姐这么谨慎的人可不会做这种事。祁王在想什么呢? 祁王:...... “呃...贵派生意做得挺大。”祁王干巴巴的道。 那可不是大吗,最大的客人可是大周皇帝。 “青云观弟子众多,许多外门弟子就负责与药商合作...修道之人也不是人人都能辟谷的。”燕娇道。 “这...好吧。”祁王总觉得他是听了一段吆卖声。 祁王妃道:“还是要多谢两位提醒。我会派人去买的。” 听说丹乐道长的药丸炼制缓慢,药堂时常无药,买不买得到都要看缘分了。 若夏道:“我和师妹都不能帮到王妃,只能祝王妃早日康复。” “借你吉言。”祁王妃笑道。 几人分别后,祁王扶着祁王妃,笑道:“这可是仙人的徒弟。她的话一定会应验的。” 祁王妃却嗤笑一声:“王爷只是希望我活着罢了。” 祁王神色如常,安静的扶着祁王妃走着,一路的宫人感叹祁王夫妇琴瑟和鸣,令人羡慕。 ******* 京城一处普通民居里。 红衣公子在窗前负手而立,静静的听着远远近近的爆竹声。 爆竹声声未歇,这一处安静的宅院被新年的热闹包裹着。那安静如铜墙铁壁,保护着四方小院的冷冷清清,任外间如何喧闹,始终侵袭不进小院来。 “过年了啊。”他叹道。满室寂静,无人应他。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英隽的面庞上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如暗夜明珠,照亮满室。 ******* 燕娇燕归和若夏三人出了宫门,各家的下人先迎了上来。清风迎上若夏,在若夏耳边说了些什么,若夏神情一冷。 “确定咱们的人看见的是他?” 清风点头。 这时柳夫人身边的嬷嬷迎上若夏,告诉她若夏的父母已经先回府了。 “相爷喝多了酒,身体不适,夫人先伺候他回去了。”嬷嬷说着,看向定国公燕归,笑道:“若国公爷和大小姐方便的话,可否送我家二小姐归家?” 若夏叹气,到底还是来了,她一归京,父母终究会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可她要的,从来不是燕归。 若夏眼睛一转,看向燕归,燕归略有些尴尬的转过脸,看向燕娇。 燕娇是最熟悉二人的人,他们两人要有在一起的心思,断不会藏着掖着。 燕归的眼神一看过来,燕娇心领神会。 “啊呀...”燕娇扶着头摇摇欲坠:“我头疼...” 燕归伸手扶住燕娇,若夏拉过燕娇的手把脉道:“娇娇喝多了酒,快扶她上马车。” 燕娇冲燕归狡黠一笑,这样子,三人为了她有了正当理由同路,也不怕柳夫人再误会。 没想到若夏接着道:“我送她回家,顺便给她熬点药。” 嬷嬷听到快扶她上马车这一句时立刻脚步跟上,听到后半句时脚下一晃,显然没听懂。 若夏再道:“嬷嬷先回去吧。我送燕娇归家,今晚兴许就不回家了。” 这下连燕归也不淡定了。 “这怎么行?”嬷嬷吓得声音尖利。随即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二小姐,别胡闹。” 若夏却不管她,燕归疑惑的看向若夏,若夏一扬眉,燕归乖乖上了马,护送两个女孩子的马车先回燕家。 嬷嬷忙吩咐柳家的马车跟上,心里忐忑不安。 最多跟到燕府,今晚她就是拖也得把二小姐拖回去。 马车驶出御街,燕娇一脸疑惑的看向若夏。 “师姐,今天多谢你为我说话。”燕家道。 若夏睨一眼燕娇,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这样客气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燕娇笑笑,凑近若夏:“在宫里时我就有个疑问,现在终于被我逮到机会问了...” 若夏歪头看向燕娇。 “师姐,你跟我哥哥是不是早就认识了?”燕娇问道。 若夏问道:“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我想起来一些事。我以为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围场,那次你们见面连句客套话都没说,可你们两都不是不爱说话的人。今天看你们两一起对付睿王妃,这样的默契,可不是刚见过几面的人能有的。起码围场那日,肯定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若夏笑笑:“有意思,你一向粗心大意,难得你记得这些。” 燕娇道:“还有,我上次昏迷,冥冥中我听到你和哥哥聊天。” “你听到了什么?”若夏忽然严肃起来。 燕娇笑道:“我听到你们的声音,我知道你们都在我身边。至于你们聊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若夏柔柔的笑着,伸手抚着燕娇的脸庞:“娇娇,我跟你哥哥第一次见面,是在青云观,他去看你。”她沉默了片刻,像是想到了往事。“你有个好哥哥。”她说道。 燕娇眯眼笑着,眼里似有星辰闪耀:“我也有个好师姐。” 燕娇还想再问些哥哥和师姐的过往,若夏却聊起在宫宴上的事。 “睿王妃指责你,你可知我为何要费那么多唇舌与她争辩?” 燕娇道:“师姐...是希望在众人面前将对错都定性,不给她以后再污蔑我的机会,也叫她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若夏颔首,道:“你和贺嘉鸿的名声相差太大,你受伤已好,长久之后,人们只会看到京城素有才名的睿王府世子爷为了你被贬为庶民。到时睿王府再一哭惨,受害者反而成了他们。你倒成了罪人了。” 燕娇连连点头,还是师姐为她想得周到。 第四十九章 意外来临 () “言是杀人刀,刀刀不见血。”若夏道。 燕娇对若夏的细心只有佩服的份。她前世就是败在睿王妃所引导的舆论下。贺嘉鸿退亲之后被皇上重罚,失去了世子之位。燕娇被众人耻笑不说,她还是害贺嘉鸿失去世子之位的罪人,被痴迷贺嘉鸿的女子们所厌恶咒骂。 这令她在京中无法立足。 “睿王府在京城经营数十年,贺嘉鸿又盛名在外。他如今赚够了同情,过个三五个月,我这个害他被流放罪人做什么都会有人指指点点。”燕娇心下感动,这一次,她有师姐为她挡住流言蜚语。 若夏拉着燕娇的手,细细道:“现下当着众人的面,逼他父母低头,让他们宣告天下,是他贺嘉鸿对不起你,只要他们现在赔礼道歉了,睿王妃就没有脸再拿此事说道。” 燕娇靠在若夏肩头,轻声道:“还好有你,师姐。” 若夏轻拍着燕娇,道:“咱们一起长大,临下山时,师父拉着我的手要我保证照顾好你。我总是要多为你打算一下。” 燕娇感动不已,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师姐,那你呢?”燕娇问道。 若夏看着燕娇。 燕娇撒娇道:“师姐为我打算得那么周到,都不顾及一下你自己。” 师姐为了燕娇与睿王府为敌,现下又因为燕娇被众人误会她与哥哥的关系,可是师姐还是一心为燕娇着想。 若夏叹气,柔柔道:“娇娇,你有很多的路可以走,你不能因为一条小路上绊脚石而停下脚步。可我不一样,我只有一条铺满荆棘的路,我也只愿意走这一条路。既然要走满是荆棘的路,我又怎能在意这一两个绊脚石呢?” 燕娇似懂非懂,师父早定下师姐将来会接管青云观,她知道师姐绝非池中之物,师姐要走的路...绝非寻常路。 “我明白师姐的为难,其实我想走的路,也并非是康庄大道...”燕娇小声道。 若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燕娇。 燕娇转而问道:“师姐可知,我为何会答应进宫,为安平公主做护卫?” 若夏道:“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不过我知道...你绝不甘心做任何人的筹码。眼下这个局,你怎么解?” 虽是在只有两人的马车里,但燕娇还是郑重其事的靠近若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若夏大惊失色:“你?” “嘘!”燕娇忙用手指抵住若夏将要出口的责骂。 若夏生气又无奈,她只觉心累。叹气道:“算了,我现下心中压着事,暂且没有精力骂你。一会我把这事告诉你哥哥,看他怎么收拾你。” “师姐...我还得靠你呢...”燕娇撒着娇,摇着若夏的胳膊。 若夏闭目养神,不管燕娇如何撒娇就是不给任何回应。 “那你告诉我,你心里压着什么事,我能不能帮你?” 若夏不为所动,仍旧闭目养神。 燕娇哼了一声,又靠在师姐肩头,若夏抬手轻拍着燕娇,她的心事,燕娇帮不了她。燕娇也闭眼小憩。 马车一路摇晃着到了定国公府。 柳家的嬷嬷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看见若夏被清风抱下车,燕娇推着若夏就往府里走,她三两步垮道若夏面前,屈膝行礼道:“二小姐,您把燕大小姐送到府门前就好,天色已晚,咱们回家吧。” 若夏的眼神越过嬷嬷,看向定国公府,淡然道:“可我想进去,喝杯茶,和我的小师妹聊聊天。” 嬷嬷一脸为难。 “让开。”若夏轻喝道。她的脸色变得冰冷,吓得嬷嬷一个激灵。 “嬷嬷。”燕娇上前去拉过嬷嬷,劝道:“我家这么大,还怕住不下师姐吗?你就放心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师姐的。” 燕归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下人,女孩子们说悄悄话,燕家的护卫们隔着老远在燕娇等人四处站立着,警惕着四周。 燕归这时悄然靠近若夏。 嬷嬷急了:“二小姐,您是不是在生夫人的气?”夫人自作主张希望二小姐能和定国公多多接触,二小姐若是因此恼怒,和夫人赌气干脆住进定国公府,那可就麻烦了。 若夏冷眼瞧着这多话的嬷嬷,没有答话。 燕归走到若夏身后,轻声道:“他不在这里。” 这话音只落进若夏耳里,若夏神情一滞。 燕归知道若夏今晚坚持要来燕家,不是为了他或者燕娇,更不是为了和柳夫人置气。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他不在这里吗? 她一路怀着期待过来,他却不在? 若夏看向清风,清风坚定的点头,青云观的人发现那个人的行踪,也就这几日的事。 若夏蹙眉,他来京城,不在定国公府还能去哪里? “那就叫他来,一并喝杯茶。”若夏压低的声音不容反驳。 燕归无奈,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两个人是把他堂堂定国公府当成什么了?酒馆驿站吗? 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个还要在他这里约人喝茶。 这真是...过分! “好。”他说道。 若夏看向嬷嬷,道:“嬷嬷,我不过是去娇娇家里,和老朋友喝个茶,你这神情行事是什么意思?我们师姐妹感情深厚,这在你眼里很难理解吗?” 柳家的嬷嬷心里叫苦不迭,她这是接了个什么差事?两个女孩子长在道观,不通世间人情,行事自然坦荡,她这拦着挡着,确实不是个事。 可若大年夜的二小姐真的留宿燕家,明日满京城该传成什么样? 她求救般的看向燕归,燕归却神情自若的越过她,走向定国公府门。燕娇推着若夏悠然走在燕归身后,嬷嬷一脸苦相的寸步不离跟着自家小祖宗,但愿夫人能察觉二小姐久未归家,会派人来接吧。 燕归走过定国公府的匾额,他走得稳又慢。身后的人缓缓跟随,这是大年夜下,虽是深夜,但满街处处张灯结彩,随处可见新年的喜庆。 几人心中各怀心事,两个女孩子各有期待。 任谁也想不到,意外来的时候是如此悄无声息又那么迅速。 第五十章 刺杀 () 灯笼没有照到的黑夜里,一根极小的银针破空飞来,从燕娇耳旁飞过,直冲燕归后颈。 “哥哥!”燕娇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她下意识的挥手去挡,飞针极小,以极快的速度从燕娇手掌中划出一道口子,还是不偏不倚的飞向燕归,只不过攻势明显减慢。燕娇只争得这一息的功夫,燕归飞快的抽出腰间短刀,一挥手将飞来的银针打开,叮铃一声,银针射入门框,入木三分。 “有刺客!”燕家的护卫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明里暗里的层层护卫把燕归兄妹围了起来。 刀剑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肃杀之气。 燕归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来,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他看向燕娇,那个他一直想要护在身后的妹妹,此时站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手掌那细小的伤口缓缓的渗出血液,是黑色的。 “银针有毒。”若夏喊道。 燕娇苦笑,没有毒这么细的银针怎么杀人。 一滴黑血从燕娇雪白的手中滴落,她整个人也随之摇晃倒下。 “娇娇!”燕归一个箭步,在黑血落地前接住了燕娇。 若夏倾身,迅速封住燕娇的经脉,防止毒血再扩散。 迎出门的凌香看见燕娇受伤,哭喊着快去请大夫。 护卫围住几人迅速进了宅院,定国公府更多家丁冲出,暗处的刺客被发现,哐啷打做一团。 若夏打开四轮车上的暗格,取出一颗药丸,喂到燕娇嘴边。 “娇娇,吃了它。” “这是什么?”燕归问道。 “这是我师父炼制的清神化毒丸。抑制毒性有奇效。”若夏道。 燕娇已经昏迷,此时吃药才是最好的选择。 燕归不再犹豫,他用巧力在燕娇身后一拍,燕娇嘴唇微张,若夏趁机将药丸送入燕娇口中,再轻拍她的胸口,药丸被燕娇咽入腹中。 “既叫化毒丸,可能彻底解毒?”燕归问道。 若夏轻轻摇头:“尚未可知。” 燕归看着燕娇,担忧不已。 若夏再道:“这药丸解一般毒药有效。但刺杀你定国公燕归的,能是一般毒药吗?” 燕归一时竟无言以对。 若夏道。“先带娇娇回房,我再替她诊脉。” 燕归抱着燕娇飞快跑回房间,将燕娇安置在床上,若夏坐在燕娇床头,一手拉过燕娇受伤的手为燕娇诊脉,一手轻柔的为燕娇擦去额头的细汗。 “哥哥。”燕娇呢喃。 燕娇受伤的手上经脉变得黑红可怖,幸而若夏及时封住她的经脉,又喂她吃下化毒丸,否则此时身的经脉都会布满毒药。 燕归握住她另一只手:“哥哥在,不怕。”他焦急的看向若夏。 若夏诊脉片刻,面色微变。 “腐骨灵花。”她说道。 燕归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向若夏。 腐骨灵花吗?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燕归急切的说着,他看向若夏的腿。 传闻腐骨灵花剧毒无比,中毒之人无一存活。 但是...这不是真的!燕归就认识两个中了腐骨灵花还活着的人,其中一人就在他眼前。 他知道,若夏的腿是可以好的,他知道的! 燕娇也一定会有救的。 若夏沉默着,久久未言语。 “回答我,你可以治好娇娇!”燕归几近疯狂。 正此时,房门响了。 “国公爷,我带大夫来了。”凌香敲着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娇前一阵子坠马,家里养着大夫,此时来得快速。 若夏一把拉住燕归,截住他开口让大夫进门的话。 “两件事。第一,刺客必须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燕娇中的什么毒。” “刺客当然要死。”燕归道。 “燕娇不能看别的大夫。”若夏看着门外道。 燕归思索片刻,他知道若夏为什么会犹豫。 若夏身中腐骨灵花,当年虽及时救治,但到底落下残疾,后来经由丹乐道长悉心调养才慢慢恢复。 若夏如今回京,有不得不隐瞒疾病已好的事实。此刻燕娇也身中腐骨灵花,若她当即就医治好了燕娇,难免有人会疑心若夏的病是伪装。到时她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燕归道:“治好娇娇,我担保此事不会连累你们两人。” 若夏道:“你放心,娇娇是我的师妹。”她沉默片刻,又低声道:“或许这是个机会。” 燕归不语。若夏又道:“我刚才犹豫,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担忧我自己。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燕归不解。 若夏转动四轮车,轻摁扶手上不起眼的机关,嗖的一声一支银针飞出,正好扎在屋中的桌子腿上,隐入其中,这四轮车的机关力道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这是我师父研制的机关。”若夏道:“除了它,什么东西能以绣花针射出伤人?还有这个毒,腐骨灵花...” “这是半年前丹乐道长给我的毒?” 若夏点头。 燕归震惊不已,刺客竟然与半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若夏点头,道:“这如果不是巧合的话...” 燕归闭上眼,深深叹气。 “这不是巧合,他们来了...”燕归说着,看向若夏郑重的道:“我信你。娇娇就交给你照顾了。”他说着起身,头也不回的出门。 凌香看着红着眼盛气凌人的燕归开门出来,她哭着上前:“国公爷,大夫来了。” 燕归道:“哭什么?丹乐道长的大弟子在此,娇娇的毒即刻可解。”他又看向凌香身后的大夫,道:“几位可有谁,医术自比丹乐道长的亲传弟子柳若夏?” 大夫们忙道不敢不敢。 “那就滚回去好好呆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燕归喝道。 说完,他越过几人径直走出去,定国公府门外,三个刺客被斩杀当场,血腥味弥漫久久不散。 燕归站在定国公府门前的石阶上,眼神冰冷的望着那三具死尸。 “翁赢?”燕归唤道。 暗夜里钻出一黑衣男子,一咕噜跪在燕归身前:“属下死罪。” 他是燕归的暗卫首领,今夜没有及时发现刺客,更没有保护好大小姐,他万死难辞其咎。 老妖也忙跪下请罪,他身为燕归的副将,却没有保护好主子。 燕归道:“现在请罪又有何用?情况如何?” 翁赢道:“刺客共有四人,来历不明。属下故意放走一人,已经安排人跟上了。” 第五十一章 另一种毒 () 燕归狠厉的眼神令人望之生畏。 “刺客的来历不必再查。他们一路从北地跟我到京城,在京城定然有内应,找出来,端了他们的窝。” 翁赢和老妖齐齐道是。 燕归看向杀手的尸体,忽而道:“这三人,是为掩护那一人而死吗?” 翁赢点点头。 “你放走的,是动手的那个人。”燕归冷冷道。 翁赢大惊,忙道:“国公爷放心,他逃不了。” 燕归陷入沉思,这个杀手,在燕归进门的最后一刻下手,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射出那一针。又在最后关头用同伴的尸体为他铺出一条逃生的路。 他懂得隐藏,又耐得住性子,还有人为护他而死。 这个杀手不简单。 若夏写了一张单子,吩咐清风去抓药熬夜。又吩咐哭着的凌香去安排准备热水给燕娇净身。凌香抽泣着出去了。 待房内空无一人,若夏打开四轮车的扶手上的机关,露出一个暗格,其内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若夏轻轻取出药丸。喂到燕娇唇边:“娇娇,吃药。” 昏迷的燕娇听到师姐的声音,张嘴把药丸吞下。 若夏轻轻为燕娇顺着气,忽而她转身,眼神凌厉的盯着帷幔后面,喝道:“谁在那里?” 若夏手一杨,三根银针不知何时捏在她手中,只待一挥手将银针发出。 帷幔后缓缓挪出一个小小的声影。 “燕铮?”若夏不动声色的收了银针:“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铮睁大眼睛瞪着若夏,狠狠道:“你给我姐姐吃了什么?” 燕娇忽然猛烈的咳嗽,继而咳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了被褥,染红燕娇的衣襟,她痛苦不已。 “姐姐。”燕铮跑过来抱住燕娇:“你到底给我姐姐吃了什么?”他喊道。 若夏轻柔的用帕子擦去燕娇脸上的血迹,淡淡道:“燕铮,你相信我吗?” 燕铮眼神凶狠的瞪着若夏,他不相信任何人。 若夏道:“上次你姐姐晕倒,我救醒她,你记得吗?” 燕铮听到这里,神色缓和了些。上次他偷偷来看姐姐,不想让燕归发现他,结果还是被出门的若夏给发现了。 她还给了他一粒糖。 这次他本来有事和姐姐说,于是提前来姐姐房里等她,没想到等来一个生命垂危的姐姐。 燕铮躲在暗处害怕着。他看到燕归很担心,他知道姐姐的情况不乐观。 若夏又从暗格里像变魔术般再取出一粒糖来,放到燕铮手里,柔声道:“你信我,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这时凌香回来了,看见燕娇吐血顿时惊慌起来:“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若夏道:“先给燕娇沐浴更衣,待药熬好了喝下就好。不会有事的。” 凌香依言照做。 “我暂且信你。”燕铮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盯着若夏说道。 若夏摸摸燕铮的头,燕铮不耐烦的打下若夏的手,扭头出了房门。 燕家一夜人心惶惶,燕二老爷,二夫人秦氏和秦文君燕明等人都守在燕娇的院子里。 燕归踏着夜色归来,周遭气氛冰冷。 燕二老爷迎上前去,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秦夫人刚问了一句:“娇娇她...” 话未说完便哽咽失声。 燕归道:“娇娇是为了保护我。” 二夫人泪珠不断,极力忍着不哭出声来。 众人沉默,一时相对无言。 良久,秦文君强笑道:“婶婶与定国公不必担心,不幸中的万幸,今夜有柳二小姐在。她可是丹乐道长的亲传弟子,她在,娇娇表妹一定会没事的。” 众人继续沉默着,就算燕娇无事,可她遭此横祸,无端受此一难,实在叫家人心疼。 这时燕家众人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愤怒。 燕归遇刺,燕娇受伤。 这背后主使之人要谋害的,是整个燕家! 今夜定国公府门前的刺杀,不到一夜便传到了宫里。 皇上大怒:“朕的一品国公,边关大将,竟然在除夕夜里遭到刺杀?传京兆尹,给朕彻查此事!” 皇上皇后听说燕归无事,松了一口气,边关才稳,燕归乃大将,出不得差错。侍又道是定国公之妹燕娇为燕归挡了毒针,皇后叹道:“这孩子看似不着调,倒是个重情的,不枉她哥哥出了名的疼她。” 皇帝道:“那皇后安排两个太医,送去给燕娇整治吧。” 皇后点头,又吩咐宫人从库房挑了些名贵药材,一同送去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 燕娇喝了药,压制了毒性,受伤的手不再黑红恐怖了,但她仍然昏迷不醒。 “娇娇几时能醒?”秦夫人隔着床帐看向昏迷的燕娇,轻声问道。 若夏叹气道:“我也不知道。” 燕归抬眼看向若夏:“你之前不是很自信吗?” 若夏眼神躲闪,道:“我高估了我自己。” “柳若夏?”燕归几近狂怒。“你耍我?” 清风不动声色的站在若夏身前。 “国公爷息怒。”秦文君忙劝道:“娇娇表妹喝了柳二小姐的药,想必很快就会好的。” 燕归极力忍住愤怒,窗外晨光不疾不徐的流进屋子,天就要亮了。 而帷帐后的燕娇仍旧昏迷。 有下人引着宫里来的太医进入燕娇的院子,前来通报给燕归。 燕归一眨不眨看着柳若夏,不发一言。她说过,不能让燕娇看第二个大夫。 若夏道:“我既然看不好,请太医来看一看也是好事。” 燕归眼神一亮:“你确定?”难道燕娇的毒已解? 众人疑惑,若夏刚才两句话都是一个意思,怎么前一句能令燕归暴怒,而后一句,众人竟然觉得燕归隐隐有些高兴。 难道是错觉? 不待众人想明白,燕归已扬声吩咐下人把太医请进来。 来的是太医院两个副院使王太医和李太医。 “国公爷。”两位太医行礼道。 “不必多礼,二位太医一定要救救我妹妹。”燕归淡淡道。 秦氏拉出燕娇的手,又垫了帕子在手腕处。 凌香在一旁,细细说了燕娇自中毒后的种种反应。李太医一面听着,一面坐下诊脉。 不消片刻,燕归问道:“怎么样?我妹妹的何时能醒?” “这...”李太医面露难色。 燕归面色一沉:“李太医有话直说。” “从脉象和病症上看,燕大小姐这是中了腐骨草的红叶毒,这毒性难除啊。”李太医道。 另一种毒?燕归眉头紧皱。 第五十二章 不告而别 () “也就是说,我家大小姐还没有脱离危险?”凌香惊道:“不可能,柳二小姐开的药很有效,大小姐喝下去之后就明显好多了。” 燕归冷冷的望着柳若夏。 李太医道:“柳二小姐开的药压制毒性的确有效,但并不能完根除腐骨红叶毒。” “你再说一遍,是什么毒?”燕归压着愤怒说道。 “腐骨草红叶毒。”李太医感觉自己被质疑了,他好歹也是太医院副院使,于是又道:“老夫在太医院数十载,什么毒还是分得清的。” “庸医!”燕归怒着,下意识握住腰间佩刀。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大将气息顿显。吓得李太医一哆嗦,刚升起的那点不满生生吓散了。燕归指着王太医道:“你来看。” 李太医利落的从椅子上起身,王太医并不就坐,利落地跪在床边为燕娇诊脉。 众人屏息等着。 良久,王太医道:“回国公爷,大小姐中的的确是腐骨红叶毒。但国公爷放心,大小姐体内的毒性已被柳二小姐的药压制住了,腐骨草药性奇特,太医院还有可解此毒的绿叶丸,待老夫回去取来...” 李太医忙道:“王太医医术高强,还是您留在这里照顾大小姐吧。这解药,我亲自去取。” 李太医说完,抱着药箱拉着自家药童准备要跑。 “站住!”燕归喝道:“你们怕什么?若治好我妹妹,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 “说实话,我妹妹是不是吃下解药,即可醒转?”燕归语气冰冷,话虽是对两位太医说,但眼睛冷冷的盯着若夏。 两个太医吓得冷汗连连,传闻定国公极宠爱自家妹妹,若他们治不好燕大小姐,定国公一怒之下失去神志,宰了他们陪葬,那可真是死了也是白死。 若是不死,受些皮外伤,难道他们还敢伸冤不成? 王太医擦擦额头的冷汗,支吾道:“照理来说是如此,但...燕大小姐自坠马后一直体弱...国公爷息怒,下官实在不敢作保...” 燕归磨着后槽牙,眼里的怒火熊熊燃起,仿佛要将若夏烧毁。 清风挡在若夏身前,戒备着燕归暴起伤人。 “好,你们两一起去拿药,一起送回来。”燕归抑制着愤怒说道。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拿了药,遣药童送回来不就好了吗? 心里如何想,却不影响脚上的速度。两个太医脚底生风呼呼跑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问问柳二小姐。”燕归冷冷道。 众人疑惑着退出房门。 “清风,你也先出去吧。”若夏道。 清风回身望着若夏,一脸担忧。 “主子...”清风一跺脚。 若夏挥挥手,清风不甘不愿的走了。 在门被关上,燕归的刀同时架在若夏的脖子上。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若夏泰然自若,浅笑道:“我柳若夏,医术高明,瞒过两位太医。” 燕归的刀更近了一分,道:“腐骨红叶毒是怎么回事?” 若夏看向帷幔后的燕娇,道:“算算时间,也该醒了。” 果不其然,燕娇猛烈的咳了起来,燕归匆忙收了刀,扑到燕娇身边:“娇娇...哥哥在这里...” “水。”燕娇呢喃。她喉咙里似火烧火燎,难受不已。 燕归忙去桌上倒了热水,细心喂燕娇喝下,燕娇喝完后,虚弱的她又闭眼睡去。 “到底怎么回事?”燕归看着若夏问道。他适才的心情一波三折,就算燕娇醒来也并未让他安心。 若夏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瓷瓶,举到燕归面前。她的四轮车上机关重重,旁人根本难以看出端倪,除了她,没人知道里面还藏了多少暗格插销,毒针暗器。 “这就是解药。太医来之前我已经给她吃过了,不过是包裹了一层糖衣,药效发挥缓慢。”若夏道。 “你为了隐瞒娇娇中的腐骨灵花,救了她又给她下另一种毒?”燕归的语气不善。 “非也。”若夏靠在椅背上,神情带有几分漫不经心,道:“难道你忘了,我是燕娇的师姐。我救了她即可,若无必要,我怎么会害她再受一份苦?” “有什么必要?”燕归问道。 若夏看着燕归,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是一个机会。燕娇的机会。” 燕归不解。 若夏不耐烦的说道:“皇上有意让燕娇成为筹码留在宫中,你就不担心吗?若娇娇遇刺死了...就没有人再拿你妹妹威胁你了。” “这不行!”燕归愤而起身。 “只是假死。这是燕娇想出的办法,我不过是帮她实现而已。”若夏道。 燕归当然知道是假死,但他绝不会不同意,道:“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这太不吉利了。万一娇娇真的出事怎么办?” 正说着,燕归身边的老妖过来敲门,燕归知道老妖若无要事不会来这里,于是走出去见他。片刻,他一脸平静的回来。 “他来了是吗?”若夏问道。 燕归点头:“他在我书房,老妖可以送你过去见他。” 若夏浅笑,作别燕归,便由清风来推着她过去。 燕归看着离去的若夏,忽而唤住若夏,若夏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燕归。燕归对着郑重一拜:“今夜,多亏有你。大恩不言谢...” 若夏摆摆手,道:“我说了,燕娇是我师妹。” 若夏说完,示意清风继续推着她前往书房。 老妖在前领路,到达书房外面时,老妖施礼退下。 若夏望着书房的门,迟疑片刻。仍旧坦然的进了门。 书房内,一红衣公子端坐其中,剑眉星目,仪表非凡。 看见若夏,他浅笑起身。“柳二小姐,好久不见。” ...... 两个太医去而复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不得不承认定国公安排两人一同取药再一同送回,其实大有深意,于是两人谁都没有打退堂鼓,一起将解药送回定国公府。 燕归看着凌香伺候燕娇吃了药。 王太医道:“不消片刻毒性可除,只是大小姐体弱,后续的恢复,老夫再开个药方...” “两位太医有十足的把握吗?”燕归问道。 太医对视一眼,不敢回答。 “那就请回吧。”他说完挥手,燕娇身边的丫鬟捧上两个托盘,其上黄金灿烂堆叠,夺人眼球。 燕归道:“两位太医辛苦了,略备谢礼,还请笑纳。”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柳二小姐走了。 燕归错愕,不告而辞? 第五十三章 燕娇死了 () 发生了什么? 两个太医原以为接了个苦差事,没想到就是送个药就有如此收获。 却不料,柳二小姐走了。 她一走,万一定国公又把他们留下来照料燕大小姐,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这可如何是好。 燕归道:“我们已尽人事,接下来就听天命吧。” 虽是不解,但有好处拿又没有风险的事没人不喜欢,两个太医松了一口气,拿了沉手的金子走了。 凌香道:“国公爷,您不用家里的大夫,柳二小姐又走了,现在太医也回去了,这...” 燕归抬手,制止了凌香的话:“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娇娇说。” 大小姐还睡着,说什么?凌香不解,看向燕娇,却见面色苍白的燕娇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凌香一喜:“大小姐,你醒了?我去给您弄点吃的。” “不要声张。”燕娇弱弱的道。 大小姐的吩咐凌香从不敷衍,连忙点头,忍住欢喜淡淡的走了出去。 窗户突然传来异响,燕归迅速转身戒备着,只见一袭红衣身影飘然跃进,燕归顿时黑了脸。 燕娇看向黑着脸的燕归:“哥哥...”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燕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燕娇虚弱的闭上眼,柔柔道:“哥哥...我不想做筹码。” 燕归一愣。他从前什么都帮她决定,帮她定了一门亲事,结果闹得燕娇差点没了命。 是否就像若夏说的,燕娇长大了,该由她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 良久,燕归道:“若你真的决定了,我可以帮你。可是你要想好了,这件事一旦成了,你不能再回青云观,更不能去临渊。” 燕娇明白这些,她笑道:“多谢哥哥。”燕娇又睡去。 “嘿,她看不见我。”红衣公子笑道。 燕归皱眉。一手把红衣公子提溜走了。 燕归着手秘密安排一切之前,他很好奇眼前之人说了什么,直接把柳若夏气走了。 燕归的书房里,红衣公子正襟危坐,看向问道:“你妹妹没事了?那件事...你同意了?” 燕归嫌弃的眯着眼打量他:“邹彦,注意你的言行。” “我听说你妹妹出事,特意来看她的。”邹彦正经道。 燕归又黑了脸:“你跟柳若夏说了什么?” 邹彦转身,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燕归懒得再问,道:“既然看过了,就赶紧走。” 他说完黑着脸走出书房。 ******* 柳家的马车上,若夏面无表情的笔直坐着,忽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若夏面无表情的擦去。 清风道:“主子,他说了什么?” 若夏像是在出神,良久才道:“他说,只把我当好朋友。” 清风拧眉:“他怎么这样?主子您为他做了那么多!” “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若夏苦笑。 细想想,他从未对她承诺过什么,只不过年少相识,又一起同生共死,她总以为这些情谊是不同的。 原来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 清风想起什么,又问道:“主子...那咱们的事情还做吗?” “当然要做。”若夏打起精神,道:“离了他我还不活了吗?我总要活得漂漂亮亮的!”无关任何人,只为自己。 人活一世,当轰轰烈烈才不负此生。 柳夫人焦急的等在二门,昨夜燕家出事,若夏要留在燕府照料燕娇,柳夫人便没有把她接回来。 天一亮,下人便来通禀若夏回来了。 若夏的马车驶入二门,原地踱步的柳夫人一眼便瞧见了。 “若夏?”柳夫人唤道。待清风把若夏抱下马车,柳夫人看见若夏那憔悴的面庞,顿时心疼不已。 “一夜没睡吗?累坏了吧?燕大小姐的伤势如何?”柳夫人一叠声问道。 若夏累极,并不答话。 一行人回了房,柳夫人吩咐丫鬟呈上一早准备好的清粥小菜。 若夏沉默着,低头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热粥。 “慢点吃。”柳夫人慈爱的笑着:“你救了燕娇,定国公应该很感激你吧。” 若夏一愣,她停下喝粥,随即把汤匙放下。 “怎么了。”柳夫人关切的问道。 若夏看向母亲:“您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柳夫人一脸无辜:“我不过就是让燕归送你回家,你可倒好,直接去了定国公府。去也就去了吧,正好赶上及时救了燕娇...” 若夏不发一言,眼神平静的看着柳夫人。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也不小了...”柳夫人颇有些无奈:“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试探一下燕归的态度,若他有意自然会送你回来,若他无意,往后就该和你保持距离。” 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是她的女儿有意,这可不行,女儿家还是不能太主动。 若夏淡淡道:“我和燕归,并无男女私情。” “那你还去定国公府,还一夜不归?”柳夫人扬声道:“你知道外面会传成什么样吗?” “我不在乎名声。”若夏道:“我也不嫁人。” “什么?”柳夫人彻底不淡定了。 若夏转动轮椅去了内间,清风明月早准备好热水为她洗漱。 “我要休息了。”若夏道。 柳夫人急了:“女儿...那可是定国公啊!” 若夏神色无波,任由明月为她拭手净脸。 “你怕吗?”柳夫人放缓语气,劝道:“其实,他那么疼爱燕娇,你又跟燕娇交好,你若有心他未必不会同意的。”柳夫人蹲在若夏身边,强笑道:“若夏...你是可以成亲生子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呀... “你是大周宰相嫡女,你是丹乐道长的亲传弟子,你医术了得...我的若夏啊,你不比任何人差...” “娘。”若夏似是疲惫不堪,无力道:“我治不好娇娇。” 柳夫人错愕。 随即道:“若夏,你尽力了就好。” 宫里,王太医跪在皇上面前,答道:“燕娇脉象虚弱,毒药损伤内脏,就算服了解药怕是也危在旦夕...”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挥退太医。 入夜,定国公府传出丧报。燕娇毒入内脏,药石无医。于酉时三刻去世。 若夏哭得几近昏厥。 贺嘉鸿被流放,官差前来睿王府领人,贺嘉鸿拎着包袱正准备上路,小厮冲进来喊道:“大公子。燕娇死了!” 贺嘉鸿一脚踹去,随即将包袱丢小厮一脸:“你才死了!” 小厮痛得呲牙,道:“大公子...昨夜燕归遇刺,燕娇为她哥哥挡了毒针,医治无效,定国公府刚刚传出丧报了。” 贺嘉鸿如遭雷击,他面色苍白连连摇头。 “假的!假的!”他摇着头,碎碎道:“燕娇怎么死都有可能,却不会死于毒。” 燕娇是柳若夏的师妹,若论起毒药,天下间谁还玩得过柳若夏?别人不知道,贺嘉鸿早了解得一清二楚。 第五十四章 人情与生意 () 京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巷里,有五个男子屏着呼吸走在夜色里,哪怕四周什么都没有,他们也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夜色。到一处小院前,轻扣了几下门,门从里面吱呀开了。几人轻轻走进院内。 “情况如何?”暗夜中的黑屋里有声音问道。 “大鱼没死,但大鱼的妹妹小鱼死了,满京城都传遍了。”领头的人踏进院内,兴奋的道。 话音刚落,暗夜里寒光闪过,又无声收回,领头人脖子喷血,来不及喊叫一声就倒在血泊里。 他才是一条鱼,一条死鱼。 身后四人纷纷抽出武器。院门砰的关上,几人回头看了一眼,并未惊慌。 纵然领头的被伏击,他们宰几个人再逃走不在话下,若没有这份自信,也不会接下这桩活儿千里迢迢来到大周。 “都出来吧。”其中一人喊道。 屋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衣男子一手握刀,缓缓走出。正是燕归的得力手下翁赢。 就一人? 几人中的小个子暗暗退后一步。他知道小院内还有几个兄弟留守,看来早死于他手了,刚才还一招秒杀领头的...这是个高手。 若对方占着人数多,他们或许还能突围,但仅仅派出一人就如此厉害,今晚恐怕危矣。 “就你一人?”其余三人问道 “对付你们这些杂碎,我一人即可。”翁赢淡然道。这座宅子的主人已经找到,接下来当然是要一层层查下去,但这几个杂碎没必要留了。 三人感觉受到了侮辱,顿时一拥而上。 翁赢挥刀与三人恶斗,招招皆致命。 至于角落里瘦得跟猴一样的小毛贼,他并未放在心上。 小个子瞅准机会,转身一跃上了院墙。 翁赢对招间隙,余光看见小个子要逃,回身一甩,扔出两枚飞镖。 “小贼,你跑得掉吗?” 小个子挥刀劈开飞来的飞镖,未做停顿跳下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片刻后,青衣男子打开院门。 “那小子的尸首呢?”他问道。 刚才要是不跑,死在他手里至少还能留个尸,他现在倒要看看被兄弟们劈成几块了。 暗夜里走出几人,道:“跑了。” 青衣男子大惊。 竟然跑了? 今晚参与围杀的兄弟们的功夫他都是信得过的,那猴子能从弟兄们手中突围,身手不可小觑。可他逃得干净利落,显然是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 这是个有脑子的杀手。 这里刚经过一场恶斗,弟兄们低调处理尸体,血腥味弥漫。五大三粗身配腰刀的老妖踏着夜色走出。 “都料理干净了?”他问道。 “跑了一个。”一人说道。 老妖瞪着那人。 其余人解释:“那贼子约莫十四五岁,瘦得跟猴一样,之前谁也没留意到他。”更没想到他的身手竟高于他的同伴。 “大意了!”翁赢说道。 “一个小毛贼还让他逃了!翁赢你个废物。”老妖怒道。 翁赢道:“这波刺客,不是一伙人。” 老妖知道事情严重,并未与老妖争执,只是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在京城接应的人。”此人必然在京城盘根错节埋伏多年,要想查出来可就难了。 燕娇遇刺,燕归盛怒,吩咐他们一定要找出小贼的老巢。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瘦猴儿,竟然逃了。 “那猴儿轻功了得,咱们若大举追击,怕是会惊动背后别有用心的人。”翁赢道。 老妖道:“总不能叫他们逃了,管他是人是猴,敢把主意打到国公爷头上,这小子的命不能留。” 老妖没有在此多做停留,他与翁赢交代两句。脚步匆忙的走了。 眼下时局紧张。这些刺客身后的势力越加棘手。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 ****** 邹彦的小院里,他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此时正在专心作画,油灯下,温润如玉的公子一笔一墨都极为小心翼翼。 一男一女踏进门来。 “主子。”男子肃容跪地行礼。女子只弓腰行礼:“公子安好。” 邹彦收了画,丰神俊逸的面庞变得肃穆。“曹仑,事情办得如何?”他清冷的声音问道。 “那几个贼人皆已伏诛,只是...”曹仑面色犹豫。 “说。” 曹仑道:“老妖说,逃了一个刺客...就是您说像瘦猴儿的那个。” 燕归从北地归来,一路上总觉得有根尾巴,因不知是哪方的人,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邹彦曾无意中看见过此人,像个瘦猴儿一般。直到进了京城界,燕归起了杀心,没想到这瘦猴一进京城就如水滴入河流,让人无从查起。 “燕归的手下连个小孩都抓不住?”邹彦悠然浅笑,抬手让两人起身。 曹仑道:“那猴儿轻功极好,又善于隐匿。他一路跟着定国公从北地来的。若大肆寻找,难免会牵扯到定国公。他们投鼠忌器...” 邹彦负手在屋中踱步。 这是一群针对燕归而来的刺客。 现在被燕归一锅端了,就这个瘦猴儿逃了,他们身后的人会有何动作? “燕归暗地里的人手不多,明面上人的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在京城处处受限。”女子叹道。 “既是在京城界,不知青云观可否方便出手?”邹彦看向女子。 女子正是若夏身边的冬雪。 冬雪道:“我家主子说,青云观愿为公子分忧。但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邹彦眼睛一眯,道:“开个价吧。” 冬雪头一歪道:“此次出事的是我青云观的人,要找凶手,怎么也轮不到公子开价吧?” 曹仑见她语气不善,不快道:“那你来此所为何事?” “事情如何,老妖也告诉我家主子了。既然公子见过那个小贼,我家主子特令我,来讨画像一张。”冬雪昂首道。 “你...”曹仑气得够呛。从没有人敢在公子面前如此失礼。 邹彦摆手,制止曹仑再多说什么。 “烦请稍等片刻。”邹彦浅笑道。 他另腾出一张画纸,提笔作画,运笔行云流水,停笔惟妙惟肖。 片刻后,冬雪拿起画纸一看,一个长相瘦削,但眼睛尤其传神的小贼跃然纸上。 第五十五章 若夏出手 () “多谢公子。”冬雪双手抱拳微微行礼,拿了画像转身即走。 “等等。”邹彦唤住她,道:“若查出幕后之人,恳请青云观先与我通过消息之后再行决断。” 冬雪道:“三千两银子。”她刚才已经说了,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 邹彦点头:“曹仑与你同去。” 冬雪冷冷的看了一眼曹仑,不置可否的走了。 曹仑看向自家主子,直到邹彦一个确认的眼神,便不再犹豫跟上冬雪。 曹仑与冬雪走在长街上,沉默着走了一会,曹仑白了一眼冬雪,忍不住道:“好歹也是多年好友!” 冬雪冷眼看向曹仑,道:“从今往后,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 两人再沉默了一阵,冬雪又道:“若不是为了某人,我家主子根本就不会下山。” 曹仑无语,柳若夏不下山岂不更好,青云观的丹乐道长早就和主子达成协议,偏偏柳若夏一接手青云观,以前的规矩就变了。 这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冬雪走进一家普通的药店,其上牌匾瞩目:“百草堂。” 外面看着已经闭了门,但曹仑一进门,便看见药堂的掌柜和伙计们都正襟危坐。 冬雪将画像交给掌柜的,便有技术娴熟的画师将画像即刻复画出十余份。每一人领了一张画像便悄默声的出门了。 冬雪将佩剑放在桌上,慢悠悠的倒茶来喝。 “就这样等?”曹仑问道。 冬雪冷笑:“我青云观的名声响彻朝堂,威震民间,今夜就让你见识见识。” 曹仑切了一声。 不消片刻,便有人来报,一个时辰前有人看见瘦猴儿跑出那小巷。 冬雪颔首,自有人顺着这线索一层层查下去。也有人顺着小院的主人查他背后的关系。 不到一个时辰,冬雪面前就摆了一张字条。 “这么快?”曹仑惊讶。 冬雪轻蔑一笑:“坊间传闻,青云观内门弟子上千,那外门弟子呢?岂止千数?” 曹仑咽了咽口水,这么多细作,潜伏在京城各处,丹乐道长这是经营了多少年?现在她把这些势力都传与柳若夏,她们师徒究竟要做什么? 冬雪看向纸条,其上详细写了小院主人的背景,更写清了刺客的逃亡路线。 小院的主人是睿王妃娘家一个亲信,人人唤他黄老爷。小贼逃出小院受了重伤,一路躲躲藏藏,还是被黄老爷找到,秘密带回去了。 而黄老爷前一日,还去睿王府上拜过年。 “竟然是他?”曹仑惊讶,“那小贼是辽国的人啊,睿王他怎敢?” 冬雪道:“跟你的主子讨论去吧。” 敢拒绝我家主人,你们主仆一起后悔去吧! 她说完伸出手。曹仑不情不愿的掏出三千两银票放在她手中。 “这么大一条鱼。”冬雪道:“这笔买卖亏了。” 曹仑抑制不住的白眼又飞向冬雪。 冬雪拿了银票,飞檐走壁回了柳府。 若夏看完纸条,不动声色的丢在香炉里烧了。 “好个睿王爷,怪不得他的儿子能与燕大小姐结亲。”清风道。 “敢与辽国刺客为伍,睿王其心可诛。”冬雪道。 清风明月,冬雪秋霜四人齐齐看向若夏,因两个时辰前才大哭过一回,若夏显得格外憔悴。 “等他的回信。”若夏道。 准备大显身手搅动风云的四个大丫鬟齐齐偃旗息鼓。 “主子!”明月跺脚。 若夏看向冬雪。 冬雪干咳两声,连声道:“拿钱办事,拿钱办事!” “谁缺这点钱?”明月嘀咕道。 青云观最不缺的就是钱。 秋霜一直不发一言。 未等多久,一只信鸽落到若夏窗前,冬雪上前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她看一眼,嫌弃的道:“叫咱们暂时不要动睿王。他另有打算。”冬雪说着把纸条呈给若夏。 “他凭什么命令我们?”明月道。 四个丫鬟面色不虞。 “不必这么大戾气。”若夏道:“合作嘛。各取所需而已。” 几人皆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主子所需的从来没有得到。 若夏的眼神在几人脸上扫过,淡淡道:“我柳若夏,不是输不起的人。” “是。”四人齐齐道。 若夏揉碎纸条,平静的语气里透出狠厉:“既动不得睿王,我师妹的仇不能不报,暂且先斩他几根爪牙吧。” 四人面露笑意。冬雪与清霜即刻领命出门。 子时一刻,侥幸逃走的瘦猴儿被黄老爷拘在黄宅。 “小贼。我的人都死了。”黄老爷咬着牙说道。 瘦猴儿果真人如其名,瘦得皮包骨,倒是眼睛格外有神。他此时自顾自的啃着馒头并不搭理黄老爷。 这蠢货手下能有这么多高手吗? “我折损了这么多人,你们主子打算如何?”黄老爷再问道。 瘦猴儿咽下一口馒头,道:“你们害我任务失败了,你们主子打算如何?” 黄老爷气得吹须。 瘦猴儿吃饱了,猛灌下一口清茶,抹抹嘴道:“你个蠢货,把小爷带到你家里来,小爷要走了,你们一家自求多福吧。” 以他辽人的身份,燕归不敢大肆追捕他。所以在京城戒严后他让黄老爷找到他,没想到这个蠢货把他带到自己家里来了。 他说着起身,黄老爷伸手抓他,瘦猴儿像泥鳅一样滑开,轻松到了门边,开门的手却有了迟疑。 “你...”黄老爷怒喝一声。 瘦猴儿声音一沉:“他们来了。” 黄老爷面色一变,门外响起女声:“部杀光,一个不留!” 瘦猴儿本能往后一躲,门外响起黄家人的惨叫声,黄老爷怒极,他推门出去:“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冬雪甩出飞刀,结果了黄老爷的性命:“敢动我青云观的人,你就是一个死人。” 黄老爷倒在血泊中... 瘦猴儿冷静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这些人来得这样快,不是燕归的人,更不是京城大周官府的人。 瘦猴儿毫不犹豫的翻窗从后门溜走,刚翻出院墙,便看见几个黑衣女子持剑在此等他。 “小贼,这一次这招行不通了。”秋霜冷笑。 第五十六章 哥哥留着胡子不好看 () 瘦猴儿冷笑,抽出腰间的刀:“那便战罢!” 几人一拥而上,瘦猴儿却趁人扑过来的间隙,脚尖轻点,越过几人飞走了。 “小贼。”秋霜说道,随即跃身追去。 二人飞檐走壁,一个用尽力逃,一个用尽力追。 瘦猴儿跑了一阵,发现怎么也甩不掉身后之人,他还没遇到过轻功与他不相上下的人。寒风烈烈,他突然停步,转身扬刀,一双眼如猛兽一般紧盯秋霜。 秋霜停下,手中剑蓄势待发。 “来啊,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瘦猴儿喊道。 秋霜不曾多言,手中的剑破空而去,此一招用了十成的力,她从不轻视这个小瘦猴儿。却不想,瘦猴儿手一扬,洒出一物,一阵浓烟飞起,秋霜忙收了剑,一手掩住口鼻,一手快速掏出飞刀挥向各处。 这瘦猴儿想以浓烟掩护,再趁机逃走,让她无处追寻,可没那容易。 果然,被飞刀击中的瘦猴儿惨叫一声声,极为细微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秋霜眼神如刀锁定一个方向。 “手段如此下作,果然是小贼。”追来的冬雪冷哼道。 “追。”秋霜话不多,撂下一个字便迅速追去。冬雪忙跟上。 瘦猴儿受了伤,料他跑不远,秋雪冬霜循着血迹追踪至一处冷清的小巷,已是深夜,门户里的人家闭户歇灯,繁华的京城夜晚也安静如斯。 秋雪冬霜屏着呼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背靠着背在这小巷上小心搜寻着。她们受过训练,就是在暗夜里也能视物清晰。巷口传来异响,二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跑过去。 忽而街道上马蹄声响起,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何人敢在宵禁后在街上骑马,还不止一匹? 来人似乎打着灯,微亮的光芒随着马蹄声的渐渐清晰而逐渐明亮。待马蹄经过巷口,秋霜和冬雪才看清这些人乃是宫廷侍,打着宫灯骑着马呼啸而过。 宫灯的光一瞬间照进巷口,在光芒撤去之前,秋霜看见巷口的一处水缸冒出一个头,他转身看见她们,眼神如鹰一般犀利。 侍打马走过巷口,他毫不犹豫在他们身后飞奔出去。背后还扎着秋霜扔出的飞刀。 其中一个侍察觉异响,他勒马转身查看,身后的街道空无一人。 追出来的冬雪刚出巷口,被秋霜一把拉回。侍摇头左右看看,街道上确实一览无余,并未发觉异样,或许是听错了,他迅速转身追上同伴。 秋霜和冬雪二人再追,这小贼已经了无踪迹了。 若夏手握着一个桃花暗纹手炉,背靠在四轮车上,秋霜和冬雪单膝跪在若夏面前请罪。 秋霜道:“飞刀有毒,他活不了。” 若夏淡淡道:“敢伤我师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燕归遇刺,京城戒严,他出不了京城,只要不出京,他就还在若夏手里。 若夏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一队漏液出宫的侍。 “看方向,是往定国公府去的。”冬雪道。 燕娇死了,燕归难过,皇上接连派侍出宫加以抚慰,也是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是这个不早不晚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属下已派人去定国公府查看了。”冬雪又道。 若夏点头。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道:“那小贼吩咐底下的人继续追查,你们两个,去做另一件事。” 若夏说着,从桌案上拿起一个账册,递给二人。 “瑞林祥绸?”秋霜不解。 冬雪道:“京中女眷都爱光顾的绸缎庄,他家的生意遍布大周。” “这绸缎庄背后的人是睿王。”若夏淡淡道。 这个秘密,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冬雪眼睛一亮:“主子的意思是?” “我不喜欢锦衣夜行。”若夏道。 秋霜冬雪对视一眼,燕府为燕娇所设的灵堂还未完整,青云观已屠了一方凶手满门。然而睿王等人未必知道是青云观所为,这不是锦衣夜行是什么? 主子终于不再低调了! 若夏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她缓缓道:“是该让有些人知道,我青云观,不是好惹的。” 秋霜和冬雪弓腰行礼便出门办事。 若夏一人枯坐房中,她的眉眼深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跌落,跌落进无边的黑暗。可随即,她的眼里散发出另一种光芒,耀眼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 燕府白茫茫一片,燕家的人都笼罩在悲伤中,燕家的大小姐突然去世,小少爷哭到晕厥,国公爷把自己关到书房,自出事后就再没出来。 府中只有燕二老爷和二夫人秦氏主持大局。 当然,平时也是他们夫妻俩料理府中事物。 宫里的侍有些着急:“陛下有要事召见国公爷。快请国公爷出来。” 燕家传出燕娇去世的消息后,皇上就派侍前来看望过定国公,那时他就没见着人,只当是定国公悲伤过度,可现在...这可是皇上的急事呀。 侍急得团团转,燕二老爷道:“公公息怒,实在是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 侍极力忍住不满。 燕二老爷实在招架不住,领着侍到了燕归的书房门外。 老妖拦住侍:“公公见谅,国公爷吩咐不见任何人。” 侍积攒的怒气喷发出来:“定国公好大的架子,皇上有请也敢推三阻四。” 正此时,“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 燕归身着常服走出书房。屋内的灯光把他高大的身形投下的影子拉得老长。侍和老妖以及燕二老爷都看傻了。 燕归剃了胡子,轮廓分明的面庞上,剑眉插额入鬟,朗目皂白分明。只是面容些许憔悴。 “公公久等了。”燕归道:“咱们走吧。”他越过众人大步向前。 侍回过神来,这是大周战神燕归?这...也太好看了。他忙小碎步跟上。 燕归在御书房见到皇帝,他木然跪下行礼。 皇帝看他一眼,问道:“怎么剃了胡子?” 燕归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没抬头,像是用尽了身力气,才道:“妹妹说,哥哥留着胡子不好看。” 皇帝一愣。 御书房内侍和宫女纷纷红了眼眶。 第五十七章 公主可怕我 () 皇帝叹气,道:“燕归,你起来说话。” 燕归趴在地上,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侍们也跟着落泪,定国公和燕大小姐兄妹情深, 皇帝无奈拍案:“燕归!” 侍们忙去扶起定国公,皇帝一见燕归那布满泪水的脸,再大的怒也没了,叹气道:“你可知,今夜,不仅你的妹妹去世了?” 燕归擦去眼泪,低头听皇帝训话。 “夏朝国君的妹妹,祁王妃,适才突发疾病去了。”皇帝道。 燕归错愕。祁王妃死了? 如此突然? “祁王妃为和亲而来,她如今暴毙...朕恐夏朝会有所动作,故而需要你即刻前往北境,以安各路军心。”皇帝道。 燕归沉默着,一时没说话。 “怎么,你不愿?”皇帝问道。 皇上手摸着御案上的白玉镇纸,燕归若敢说要为他妹妹守灵,他当即就用镇纸砸过去。 燕归忙道:“事机急迫,孝子尚且夺情不遵恒礼。臣如今怎能为妹妹耽误国事。妹妹虽是女子,但心怀家国,常常感叹不能如臣一般上阵杀敌,臣...”燕归说着说着突然哽咽,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这一番回答皇帝显然十分满意。 “你速去吧。朕会下旨封你妹妹为郡主,让她以郡主之仪下葬,保她死后哀荣。”皇帝道。 “臣多谢皇上。”燕归拜道:“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看着燕归退出御书房,皇帝仁慈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 有侍报皇后娘娘来了,皇帝道:“快请皇后进来。” “陛下。”皇后行礼道。 “夜深天寒,皇后怎么过来了?”皇帝说着,拉皇后过来说话。 皇后带来滋补身子的汤药,亲手奉上,道:“陛下为国事烦忧,臣妾为陛下的身子烦忧。” 皇帝一口一口喝着汤药,依然愁眉紧锁。 皇后给皇上捏着肩,轻言道:“燕归还有一个弟弟在京城...” 他的妹妹没了,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了 皇帝道:“他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皇后笑道:“这孩子被燕家所不喜,但燕归回京之后,特意找人授他武艺还为他请了西席。总是血脉至亲,前几日燕归还特意见了他...” 皇帝眉头微微舒展,若有选择,他并不想用一个毫无顾忌的人。 这样的人无法掌控,太危险。 “贺嘉鸿还没出发吗?”皇帝问道。 侍答道:“尚未,睿王来报贺嘉鸿因听闻燕大小姐骤然去世,悲痛不已...” “他悲痛个屁!”皇上摔了玉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燕娇因何体弱,乃至于服了解药还无济于事,他当真不知吗?这时候做戏给谁看?让他给朕立刻滚去北地吹风。” 侍吓得发颤,连连应是。 燕归由侍领着出宫,路过朝议殿时,远远看见一个人笔直跪在殿前。 燕归不知何事,本想事不关己悄悄走过,奈何迎面跑来一个身着厚重斗篷的女子,她跑到跪着的那人面前,用力要拉他起来。她拉不动,前后的宫人也不敢帮她,她把手里的手炉塞到他手里。 这么片刻功夫,燕归走到两人面前,方才看清跪着的是祁王。 “祁王殿下,公主殿下。”燕归弓腰行礼。 “定国公?”安平公主神色一喜。她跑过来,拉着燕归的手臂:“定国公,你快帮我求求父皇,别让我五哥跪在这里了,天寒地冻的,五哥会生病的。” 安平公主手碰到燕归的那一刻,燕归整个人就怔住了。哪怕这冬夜燕归穿得有些厚,他还是能感觉女孩子炙热的温度传到他手臂上。 天寒地冻的,祁王没有出事,燕归被冻住了。 “定国公?”安平公主晃晃燕归的手臂。 “啊?”燕归回过神来,他看向安平公主拉着他手臂的纤纤玉指:“公主...不怕我了?” 他记得上次见安平公主,她看见他一脸络腮胡子,微微后退一步,还装着镇定自若的样子和他说话。 安平公主回过神来,手一缩松开燕归。“失礼了。”她说道:“我五哥...”她指向跪在地上的祁王。 祁王道:“妹妹,父皇没有罚我,是我自己要跪的。” “五哥!”安平公主跺脚。“五嫂嫂素来体弱,夏国使臣都知道的,夏国国君也怪不到你头上的。” 祁王冷笑,他看向燕归:“定国公,你怪贺嘉鸿吗?” 燕归怔住。 “五哥你说什么呢?”安平公主责怪道,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王又道:“妹妹你还在等灯节过后,燕娇进宫陪你吗?五哥告诉你,你等不到她了...” 祁王冷笑着,左右他的王妃死了,他知道自己无罪也有错,父皇怕是厌极了他。他拉拢定国公还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安平公主不解,她看向定国公:“怎么了?燕娇中的毒不是有解药吗?”她早上还看见母后宫里的人给她送补药 “夜已深了,公主早些回宫休息吧。”燕归说道。他看向祁王,道:“臣不敢自比夏国国主。皇上下旨,令臣即刻前往北境。臣告辞。” “等等。”安平公主叫住燕归,低声道:“父皇令你去北地?到底怎么了?是否北地有异动?” “只是以防万一。”燕归轻声道。 以防万一,也要定国公即刻回到北境,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吗? 年幼的公主不解。 燕归说着走向祁王。忽然蹲下,俊美的脸庞对着祁王邪魅一笑,祁王愣神之际,燕归夺了他手中的手炉。 手炉温热,祁王手中唯一的温暖就这么被燕取走了。 燕归把手炉递到安平公主手里,道:“祁王要跪,自然是越惨越得皇上心疼,这手炉,还是公主收好吧。” 安平公主还未反应过来,燕归飘然走了。 “这...五哥...”安平公主哽咽着,看向跪在地上的祁王。 寒风吹在她脸上如刀刮一般,更遑论跪在结冰地面的五哥。 祁王道:“安平,你的心意五哥知道了,你回去吧。”安平公主嘴一瘪,泫然欲泣。祁王又道:“你若因我受寒,父皇和母后更会怪我的。” 第五十八章 二小姐明智 () 大年初一的夜晚,注定是许多人难眠的夜。 皇上皇后这里才接到安平公主已回宫的禀报,又有侍来报,明妃跪在御书房外为子请罪。 “她们母子还嫌不够乱吗?”皇上怒道,他拿起一叠奏折:“朕这里哪一件事是小事?” 皇上怒过,又看向皇后:“皇后,你去叫明妃回去吧。” “是,那臣妾先告退了。”皇后行礼退下。 明妃一身素衣,年近四十仍是保养得宜,此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是惹人怜爱。 明妃看见御书房的门打开,皇后裹着暖黄色的光出来。忙膝行几步:“皇后娘娘,臣妾求见皇上。” 皇后一手置于腹前,缓缓走向明妃。沉默片刻,皇后道:“明妃,皇上叫你回去。” “娘娘...臣妾一直都告诉老五要好好照顾妻子,祁王妃暴毙,老五也很伤心啊...”明妃拽着皇后的裙摆,泪流不止。 “皇上,叫你回去。”皇后再度道。 明妃慢慢死心,皇上叫她回去,心疼她,也不想见她。如果边关真的因为祁王妃的死而有所异动,那他们母子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是,臣妾知道了。”明妃心灰意冷的道。 ******* 睿王府里。 睿王手中握着一只写着青云箭羽。这是一大早门人发现呈上来的。 “青云观竟嚣张至此!”睿王嗤笑道。 不仅如此,京中的瑞林祥绸分号门上也盯了这样一只箭羽。待管理绸缎庄的人呈上箭羽,睿王怒不可遏:“青云观欺人太甚!” 这绸缎庄为他聚财,一向都是低调得很,柳若夏回京不到一月,她如何得知这是他的产业? “王爷。”随从禀道:“黄老爷家昨夜遭了强盗,家老小...” “说!”睿王喝道。 “王爷,黄家被灭门了。”随从颤抖道,随即又看了一下箭羽,道:“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睿王沉默了。 良久,睿王道:“备礼,本王要拜访一下青云观首席弟子。” 卯时三刻,睿王府送了五万两白银,以及一些奇珍异宝,权作奠仪到一片素白的定国公府,燕归正换上盔甲,点兵待发。 听闻此事,燕归怒道:“这天下的珍宝,也换不回我妹妹的命。” 睿王府的人再登定国公府的门,还是以被打出门告终,定国公府门外的百姓又看了一场热闹。 柳府里,柳夫人接见了睿王府派来的嬷嬷。 嬷嬷携了重礼,“睿王府一点心意,但请府上二小姐在丹乐道长面前美言一二句,不要惹了仙长发怒...” 柳夫人倒也没把人打出去,只是按照若夏的意思,拒收礼物,将睿王府的人好言劝走了。 待人走后,柳夫人问左右下人:“若夏呢?” 她一早来看若夏,她却不在房里。 若夏房中伺候的人除了她随身的清风明月两人,其他人都只是做些粗活,对主子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柳夫人暗暗叹气,这孩子和燕娇感情深厚,可别因此伤心过度,伤了身体... 一身家常道袍打扮的若夏和清风等人进了一间茶楼。 “您这边请。”店小二殷勤的弯腰引路,打开一间雅室的门。清风推着若夏进门,明月抱剑守在门口。 睿王见人来了,起身道:“二小姐深藏不露。本王佩服” 若夏面容冰冷,坐到桌边并未答话。身着道袍的她多了几分清冷,更显深不可测。 睿王坐下,亲自斟茶推到若夏身前。 “贵派弟子遇害,本王也是深表痛心。”睿王道:“犬子无福,未能和燕娇结成连理,本王更是惋惜。” “王爷。”若夏打断睿王的表演,目光深沉看向睿王:“我师妹死了。” 既来见你,就是要你给个交代,没空听你废话! 睿王咽下口水,也咽下准备的客套话。 “之前的事,都是内子无知...”睿王道:“但燕娇遇刺,纯属意外。” 他本无意中发现,燕归回京身后跟着一个辽人,当时只想着若婚事不成,还可以用这辽人给燕归泼一盆脏水... 后来发生围场之事,睿王又发现那瘦猴儿是个刺客,索性助他一臂之力... 燕归不死,总要与他缠斗到底,何不先下手为强。 他不过是为了自保。 谁能想到燕归没事,死了燕娇。他又招惹上了青云观。 睿王推过一沓银票:“这五万两银票,烦请二小姐转交给丹乐道长,安抚她丧徒之痛。” 清风接过银票。睿王又道:“刺客的事情,二小姐还是不要和道长说了吧,让她老人家安心修行。” 清风冷声道:“睿王可知,我青云观和睿王府,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是啊,嘉鸿和燕娇的婚礼差点就成了。只不过是见燕归为皇上忌惮,他就有些犹豫。这一犹豫,就给了睿王妃对付燕娇的机会。 睿王苦笑:“都是本王有眼无珠。” 青云观弟子上千,柳若夏作为大弟子广受尊敬,又将成为青云观继任观主,名声日盛。反观燕娇,拜师五年毫无建树,泯然于上千弟子中。实在难以与柳若夏相提并论。 若夏浅浅道:“师父对燕娇的疼爱,远胜于我。” 睿王眉头跳了一跳,头疼不已。 事已至此,睿王只能先与青云观和解,才好专心面对将来燕归的暗刀冷箭。 他奉上瑞林祥绸的总账册:“此乃本王秘密经营多年的小号,今赠予二小姐,权作赔罪。青云观一向不参与朝政,还望二小姐能守旧规。” 若夏随意翻看账册,问道:“这账册,怎么不给燕归?” 因为燕归没有你心狠手辣!睿王腹诽。随即笑道:“定国公与本王积怨已深,不是钱财可解的。但柳二小姐是聪明人,燕娇既然已死,咱们再作对也没有意义了。” “好!”若夏应道。 “二小姐果然明智。”睿王拜道:“丹乐道长那边一切就有劳二小姐周了。” 若夏从柳府后门悄悄归家,回到自己院子里,若婉和母亲都在。 “若夏啊。”柳夫人慈爱的唤道:“娘知道你难过,请你姐姐回来陪陪你。” 第五十九章 告诉我她活着 () 若夏神情冰冷,抬眼看了若婉一眼便垂下眼皮。 若婉看出若夏精神不济,又身着道袍,实在单薄得可怜。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若婉不耐道:“你还想回青云观去不成?” 清风看着若婉眼神不善,一时忘了推着若夏往前走。 若夏面色无常,自己推着四轮车回了房间,自她回来后,柳府处处建了缓坡供她行动自如。 若婉见若夏无视她,拉着柳夫人的手,不满道:“母亲你看她,黑着个脸,怕是我死了她都不会这么难过。” “你要试试吗?” 若夏已进了房,听到这一句话便侧身问道。 晨光下的若婉和柳夫人看不清若夏的神情,只觉得这冷冰冰的一句话让人遍体身寒。 柳夫人连斥责若婉说话无忌的机会都没有,若婉便被若夏一句话堵了回来。 “好了!”柳夫人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头疼不已。 柳夫人拉着怒容满面的若婉进门,按着她坐下,又推着若夏来到桌边,细细道:“母亲亲自下厨,给你们两做了银耳莲子羹。” 清风给若婉和若夏各盛了一碗莲子羹。 若夏冷冷的坐着,若婉冷哼一声,两人都沉默着。 柳夫人道:“怎么,你们两个能耐了?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了?” 若婉瞅一眼若夏,愤愤的拿起勺子喝莲子羹。 柳夫人又看向若夏,若夏慢慢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起来。 “这才对嘛。”柳夫人慈爱的笑着,坐到若夏身边来抱一抱她,轻声道:“娘知道你难过,可是再难过,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 “是啊,日子还是要过的。”若夏低着头,慢慢重复母亲的话。 柳夫人又看向若婉,加重语气说道:“还有你,以后别说让你妹妹回青云观的话!”她爱怜的抚着若夏的一头青丝,轻声道:“我这么好的女儿,可不能送给丹乐道长了,她就是真的神仙也不成!” 对于坊间传闻若夏会成为下一任的青云观观主,柳夫人其实是不乐意的,她的女儿只是拜丹乐道长为师,在青云观养病而已,现在病好了回家,嫁人生子才是正经事。 若婉冷哼一声:“您管得住我的嘴,管得住若夏的人吗?她要走要留,可不是您说了算。” 若夏一口口喝着莲子羹,并不理会姐姐若婉。 若婉见若夏情绪低迷,也歇了和她斗气的心思,她想起一事,于是问道:“你见到贺嘉鸿了吗?” 贺嘉鸿? 他还没去北地吗? 若夏不解的看向若婉。 若婉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贺嘉鸿就在咱们家门口呢,嚷着不见你他就不走,你见了吗?” 若夏突然悲从中来,她摔了手中的汤匙,泪眼婆娑的道:“我不想见他,他害死我的娇娇,我恨他!” “好好好!不见不见!”柳夫人忙安慰道:“我就说你妹妹绝不会见他。 “来人啊,把那个朝廷钦犯贺嘉鸿给我打走,别让他在我柳府门前晃悠。” 柳夫人指责完若婉,又吩咐完身边嬷嬷,把自己悲伤的小女儿揽在怀里连连安抚。 若婉看得目瞪口呆。 柳若夏,她这个从小争强好胜的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柳府门前,一身布衣的贺嘉鸿红着眼眶盯着柳府的大门,他如一棵松笔直站立,又如一颗草般脆弱易倒。 贺嘉鸿身后是他背着行囊的小厮和押送他的两个官差。 柳府的侧门开了,贺嘉鸿眼一亮,随即柳府出来几个拿着扫帚的小厮。 “公子,他们要赶人了。”贺嘉鸿的小厮缩着头道。 柳府的小厮果然来势汹汹:“贺嘉鸿,你如今是朝廷钦犯,皇上罚你流放北地,你敢公然抗旨?识相就赶紧滚!” “我要见燕娇的师姐,柳若夏!”贺嘉鸿眼眶深红,咬牙说道。 柳府的小厮冷哼一声,看向贺嘉鸿身后的官差:“两位差爷办的好差事啊,这个人犯此时该在此地吗?” 官差收了睿王妃许多好处,此时被一问只有心虚的份。 “贺公子,咱们赶紧走吧。”两人伸手来拉贺嘉鸿。“贺公子,别为难小的们。” 贺嘉鸿用力挣脱:“我要见柳若夏,让我见她一面!” “走吧走吧!”柳府的奴仆拿着扫帚帮着官差赶人。 贺嘉鸿的小厮也用力拉着自家主子。 贺嘉鸿一时被众人包围,他用尽力挣扎,喊道:“柳若夏你出来!你出来!” “我就问你一句话!” 我只问你一句话! 燕娇没有死! 我只要问你一句,你告诉我燕娇还活着! 我只要一句话。 是你说过,一个人活着,总有踪迹可寻。 我不要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她还活着,天涯海角,我自己去找。 我自己去找她。 你告诉我她还活着... “柳若夏!”贺嘉鸿用尽力喊道。 贺嘉鸿一个人,被众人赶的赶,拖的拖,拉的拉。 他用尽了力挣扎,他只想见柳若夏,问一句话,而已啊。 然而他最后只剩无力。被两个官差以不太体面的方式扛走。带着所有的不甘和不愿离开这里,赶赴城门。 贺嘉鸿走后没多久,若夏就出门了,她和若婉一道出门,却分道扬镳。 若婉回端王府,若夏道:“今日燕归回北地,我去送送他。” 昨夜她觉得侍深夜前往定国公府有些蹊跷,于是叫秋霜她们去查。 宫里出事了,从西夏嫁过来的祁王妃突然暴毙,如今皇上怕引起西夏异动,秘不发丧,同时令燕归回到北境以安边防。 外人只当燕归得过赏赐,需立即回到北地,并未怀疑其他。 若婉看着若夏上了马车,嘱咐道:“只是送一送,别把心送出去了。” 若夏疲惫的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燕归离京,和当初进京一样热闹,来时臣民相迎,走时万民相送。 “定国公!” 女孩子们看见剃了胡子,威武英俊跨坐马上的男子,毫无自制力,呼唤定国公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边喊还有女孩子一边落泪。 “你哭什么呀?”身边人问道。 “我是心疼定国公痛失幼妹。” 第六十章 我们是朋友吗 () 定国公和燕娇兄妹情深,实在令人动容。如今燕娇意外身亡,定国公还未及悲伤,就要赶赴边境安稳北境。如何不令人心疼。 “你不是讨厌燕娇吗?”身边人又问道。 “那是以前!”女子感叹道。 燕娇骤然得了一门好亲事,行事又乖张,谁受得了她,可是在得知谪仙一般的嘉鸿世子竟然是杀人凶手,众人对燕娇就只有同情了。 一同出京的贺嘉鸿简直是两个待遇。 燕归所到之处民众落泪相送,贺嘉鸿则被自家小厮盖住头脸以免被人认出来。 燕归经过大街,路过一茶楼时突然停了下来。 燕归停下,仰头看着茶楼。 呼喊声同时也停下来,茶楼里抹泪的女子痴痴望着,定国公看见她了吗? 燕归看见临街的雅室里,若夏倚窗而坐。燕归把马交给身边副将,大步走进茶楼。 怎么了? 围观的民众惊诧,定国公进茶楼了,怎么不走了? 街道被堵,贺嘉鸿也被民众堵在中间。几人动弹不得。 若夏示意清风呈上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十万两银票。 “这是何意?”燕归问道。 清风道:“这是睿王的钱。” 今晨在茶楼,临走时清风对睿王道:“听说王府送去定国公府的那五万两银票被定国公拒绝了,不若交给我们主子保管吧。” 若夏浅笑出声,睿王当时嘴角抽抽,还是淡定的给了钱。 他就当破拆免灾了。 “为什么给我?”燕归还是不明白。不管怎么说,睿王肯把钱交到若夏手里,就是若夏的手段。 若夏道:“你总领北境军务,手下亲军定**二十万,以及北地各路卫军几十万,你需要钱。” 明月望着英俊威武的燕归负手站立着,她心中疑惑,大周商业繁盛国库充盈,拖欠军饷的事从没有过,身为一品国公和北境大帅,燕归每月领的俸禄可说是大周第一。 可若夏却说他需要钱。 而燕归也没有反驳。 若夏又道:“我知道你不收睿王的钱,是自信以后能从睿王手里得到更多。不过利息嘛,先收一点是一点。” 燕归仍在思量,他的确需要钱,可柳若夏,要干什么? 清风道:“若是燕娇在,她会很高兴的把银票收了。” 毕竟谁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燕娇更不会。 “如此,多谢了。”燕归道。他伸手接过清风手中的盒子。 若夏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道:“祝定国公一路顺风,我会在京城恭候你班师回朝。” 燕归也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杯,与若夏一碰:“借你吉言。” 二人话别后,燕归阔步出了雅室,在他将要消失在若夏视野之前,若夏突然喊道:“燕归!” 燕归停步,转身看着这个坐在四轮车上形容憔悴的女子。 “我们是朋友对吗?”若夏问道。 燕归握拳郑重一拜,道:“当然,我们是朋友。” 燕归说完,阔步下楼,翻身上马。队伍继续前进,若夏在茶楼上,望着燕归远去的背影。 人声鼎沸,若夏心中说道: “燕归,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她的眼中如冬日结冰的湖面一般冰冷。 明月看见一人,她唇角上扬,走到若夏身边:“主子,你看......” 若夏顺着明月手指的方向看去,贺嘉鸿失神落魄的被两个官差扶着,艰难的走在为燕归送别的人群中。 “定国公。”女儿家们哭得梨花带雨。 “你们不是讨厌燕娇吗?”有人问道。 “这是为定国公伤心,他那样好的人,他的妹妹再也看不到了...” 茶楼里的客人实在听不得,走出茶楼,街道上的女孩子们越发哭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道:“你们也心疼定国公,哭成这样?” 女孩子吼道:“我是心疼燕大小姐。” 燕娇有那样好的一个哥哥,可她小小年纪就去了... 昔日在围场时,燕大小姐骄纵成性,当众殴打定国公,可也从侧面印证了定国公对自家妹妹的宠爱。 野兽发狂时,燕大小姐和定国公并肩作战。可见燕大小姐心中有大义。这样好的哥哥,可是他的妹妹却长眠于十三岁这一年。 众人大都为这一对兄妹红了眼眶。 “定国公心中悲痛,还要赶赴边关...” 贺嘉鸿猛然听人提起定国公,恍然回过神来,他拉住身边的人:“你说什么?定国公要赶赴边关?他妹妹不是刚死吗?” 那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贺嘉鸿,他指着马背上那威风凛凛的男子:“就是因为这样,定国公才受人尊敬啊!” 贺嘉鸿突然仰天长笑,身边人躲傻子一般躲着他。他的小厮忙用衣衫遮了贺嘉鸿的头脸。 “太丢脸了。”小厮想。 贺嘉鸿一把扯开衣衫:“快,我们快走。”他说着用力挣脱官差,挤开人群向人群跑去。 “公子!”两个官差一左一右逮住他。“干什么?”贺嘉鸿急道:“我们快走,早点到北地,你们早点回京享福。” 官差汗颜,接了押送这位小爷的差事,这辈子福气与他们无缘了。一个官差拿出枷锁,道:“公子,马上到城关了,您得戴上这个。” 守城的卫兵会核查,你出城所为何事,既是押送人犯,人犯就得有点犯人的样子。 “好!”贺嘉鸿爽快道,他举起双手,催促道:“快点戴,戴完赶紧走,敢耽误小爷的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小厮捂着脸,不敢认这是他的主子。 公子真的疯掉了。 茶楼上,若夏看见的不止贺嘉鸿的疯癫。 “睿王派了多少人护送他这个儿子?”若夏问道。 明月一头雾水:“就一个小厮啊。”她只看到贺嘉鸿身边一个小厮围着他转。 清风看着明月笑笑,道:“不低于十人。皆是高手。” 明月更是不懂了,清风指给明月看,认出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时刻紧盯着贺嘉鸿,他走一步,那些人再走一步,他们对贺嘉鸿的保护毫不掩饰。但你若不是身处高处,还真是看不出来。 “贺嘉鸿被流放,睿王不发一言,外间传言他放弃这个儿子了,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明月道。 第六十一章 破衣兄弟 () 明月道:“贺嘉鸿被流放,睿王不发一言,外间传言他放弃这个儿子了,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若夏想起一事,睿王府的人敢欺负燕娇,燕娇把贺嘉鸿送去北地吹风,她狠宰了睿王一笔。 唯独睿王妃,最觉委屈的她还没受到真正的委屈。 让敌人不好过是若夏最喜欢的事情。 “贺嘉鸿此去凶险,睿王妃还不知道吧?”若夏道。 清风明月随即明了,明月意味深长的笑道:“是啊,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么重要的事,睿王妃怎能没个准备呢?” 明月狡黠一笑,若睿王妃知道贺嘉鸿要受的不仅是委屈,怕是连命都保不住,那该有多精彩? “奴婢会安排人,把皇上流放贺嘉鸿的用意细细与睿王妃讲明白,不叫她继续糊涂着。”明月说道。 若夏靠在椅背上,唇角微扬。 她让敢欺负燕娇的那些人都付出代价,燕娇知道了该有多开心... 清风抱若夏下楼。 送行燕归的民众还未散去,他们都好奇适才燕归是和谁话别,待看见雅室里出来的是近日京城出名的瘫子柳若夏,众人既疑惑又释然。 京中民众喜爱看热闹,若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清风抱上马车。若夏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她的残疾,她的不体面。若夏依旧神情坦然。 明月驾着马车缓缓离开,若夏端坐在马车内,眼角狠厉的眼神令清风既心疼又害怕。 “主子,我再为你施针?”清风小心道。 若夏的神情逐渐冷静。道:“无妨。我既然答应他了,就要守诺。” 清风沉默片刻,还是劝道:“主子若为他,可不值得如此。” “不!”若夏仰头道:“是为我自己。” 为她自己,没了那个人,她仍然要爬到最高,她仍然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令所有人不敢轻视她半分。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若夏的眼中再一次变得冰冷。 马车临到柳府前,无人的拐角,明月停下马车。 若夏掀开车帘,秋霜和冬雪恭敬站在车外。 “如何?”若夏问道。 “属下还在找,不过您放心,他出不了京城。”冬雪道。 若夏很不放心。 这个杀手从大辽来,伤害燕娇又逃过她和燕归的两次围剿,这样的人活着,实在令人难以安心。 “入夜之前,我要看见那个瘦猴儿的尸体。”若夏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冬雪秋霜齐齐正色道。 明月再次驾着马车送若夏回柳府。当年主子去青云观,夫人亲自挑选她和清风去陪伴照料。其实一同去的还有四个大丫鬟,但只有她和清风会些功夫,这才入了主子青眼。 后来二人在青云观和其她弟子一同练武修习,终于一步步成为主子重用的人。 而主子也是丹乐道长看重的人,把武功最好的秋霜和冬雪派在她身边听用。 此次回京,清风和明月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柳府,为方便行事,秋霜和冬雪则在暗中办事。 明月欢快的驾着马车,这一回京,她竟成了主子身边仅次于清风姐姐的第二重要的丫鬟了。 这都要感谢秋霜和冬雪姐姐啊。 秋霜和冬雪莫名成了明月心中的小天使,然而她们还是某些人的恶魔。 东城的一处破庙里,一个瘦弱的乞儿将好容易讨来的两个馒头小心的护在怀中,他亦步亦趋小声的呼喊着:“小寇子,小寇子。” 小寇子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被人追杀,此时正胆小的藏在破庙的某一处。 他小心翼翼的寻找小寇子,却不料危险从身后接近。一只飞刀从背后飞来,小乞儿中招倒地。 “啊!”小乞儿痛苦的惨叫出声。 不多时,躲在神像后面的小寇子像是听到了他的惨叫,他小心的爬出来:“小乞丐。”他一脸担忧,快步走到同伴身边,背着他一起躲到神像后面,二话不多说为他处理伤口。 小乞儿将护在怀中的两个馒头拿出来,虚弱的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自从小寇子昨晚受伤来找他,就再也没吃过东西。 “我只能要到这个。”小乞儿委屈的道。 小寇子教他武功,有钱时给他带肉吃,现在小寇子落难,他只能给他吃白面馒头。 小寇子看着这两个白净得晃眼的馒头,给小乞儿止血的手一顿,他沉默了许久。 久到小乞儿都要睡着了,小寇子突然道:“谢谢你,小乞丐。”他们相识不到一月,他不知他的名字,便只能以小乞丐称呼。 小乞儿虚弱的笑笑。 他看见小寇子给他拔下的飞刀,和昨晚他在小寇子背后拔下的一模一样。他拿起来自信看了一看。 “是你原来的主人家吗?他们找到这里了?”小乞儿担忧问道。 “没事。”小寇子安慰他:“他们白天不敢过来杀人。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他说着脱下他的一身黑衣。 “我身上的药昨晚用完了,你的伤口不处理会发炎的。你换上我的衣服,去城西的徐郎中那里讨点药,他心善,没有钱也会给你药的。” 徐郎中会赠药给流民乞儿,城中的底层百姓都知道他的善名。 但为什么要换衣服,小乞儿没有问,他只是点点头。 他脱下自己一身破旧袄子,递给小寇子,又换上小寇子还带有体温的衣服。 “真暖和。”他说道,为了给小寇子带馒头,他特意洗净了自己满是污垢的手,此时白净的手在自己身上摩挲道:“我这辈子,从来没穿过这么暖和的衣服。” “只可惜背上也破了个洞。”小寇子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他们是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的患难兄弟。 “讨了药之后呢?”小乞儿问道。他清澈的眸子看向小寇子。 小寇子低下头,一边整理他穿上的小乞儿的破袄子,一边说道:“讨了药,你快点回来,咱们在天黑前离开这儿。” “好。”小乞儿笑道:“那我去了。” 他说着摇晃着转身。 “等等...”小寇子唤住他。“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脸上弄点血,徐郎中看你可怜,不用你哭就给你药了。” “好。”小乞儿听话的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脸交给小寇子随意涂抹。 第六十二章 聚散离别,乃是平常事 () 小乞儿不知小寇子在他脸上抹了什么,只是觉得冰冰凉凉的。小寇子一边抹,一边道:“我的主人既然已经发现你了,你出去的时候要避着人,要是遇到有人追你...” “放心吧。”小乞儿说道:“你教给我的武功我都学会了,我现在可厉害了...” 小寇子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小寇子说道:“好了,你去吧。” 小乞儿踉跄着着走出藏身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走到破庙门口时,小乞儿回身,他看见小寇子躲在神像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小乞儿再没有犹豫,转身走出破庙。 他走后片刻,小寇子才出来,远远的跟在小乞儿后面,小乞儿果然如他所说,小心翼翼的避着人走路,偶尔有人路过,他就遮住自己的脸,害怕被人发现。 小乞儿的身后渐渐跟了四五个平民打扮的人,待小乞儿拐进一个人少的巷子,其中一人突然掏出短刀,狠厉的劈向小乞儿。 小寇子在远处的屋檐上静静望着发生的这一切,距离太远,他听不到小寇子的痛苦的喊声。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喊一声。 他只是在跑。从那一刀下来之后,血流了满地,一直踉跄着走路的小乞儿突然快速的跑起来,他像是感觉不到后背的疼痛。 那几人很快追上他... 小乞儿身中数刀,一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他仍然背对着小寇子的方向,他仍然想跑。 小寇子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过了没多久,小巷里秋霜和冬雪来了。 一人上前,检查了小乞儿后背的伤,又将小乞儿的尸体翻过来,冬雪上前确认。 “是那小贼没错了,他竟不是死于毒。”冬雪道。 秋霜一手握剑,一手捂住口鼻,模糊道:“回去向主子复命吧。” 几人分散离开,小乞儿的尸体就那样躺在那里。 小寇子坐在房梁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过了很久,他看见有人发现了小乞儿的尸体,不一会官差来了,一卷草席带走了小乞儿。 他是江湖游侠打扮,想来官差会认为他和人打斗而死。 “可怜。”小寇子感叹道。 为他自己,也为他唯一的朋友。 他跳下房梁,从小乞儿相反的方向离开,热闹的街道上,他摸出怀中小乞儿为他带回来的白馒头,木然的一口一口的啃着。他的背影萧索又孤寂,然而没有人会在意,因为他只是个人人躲避的乞儿。 ********** 今年的年过得很不顺畅,先是燕大小姐为了救自家哥哥不幸去世。再是祁王妃得了重疾暴毙。 虽说这两人的去世影响不到普通民众,但大年三十晚上黄老爷一家被仇家找上门,一夜灭门,还有京中有江湖游侠打斗,一人直接被人砍死了,这两件案子一直破不了。让京中百姓人心惶惶。 据说这黄老爷还是睿王爷的亲戚,但睿王爷对这件案子好像漠不关心。 京城热议了一阵,官府查不出真凶,此事也不了了之成了悬案。 转眼灯节到了,皇上虽取消大庆,但节日总该有个喜庆的样子。且祁王妃头七已过。 于是皇后做主,请内外命妇们进宫赏灯。 若夏也跟着母亲进了宫。她仍着一身素净的道袍。 刚一进宫,便有宫人来报,安平公主想见她,若夏的小轿直接去了安平公主的长乐宫。 安平公主正在喂鱼,她背对着若夏坐在鱼池边,像是在发呆。 宫人推着若夏的四轮车缓缓走近。 “公主。”若夏唤道。 安平公主回身,肉嘟嘟的圆脸上五官精致,观之可亲。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尽显公主尊贵。可此时那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却满含着泪水。 “燕娇走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安平公主说着,转过身去擦掉眼泪,她吸吸鼻子,母后说,今日过节,不能哭,要喜庆。 喜庆,不能哭。 若夏一愣。她看向微波粼粼的湖面,有鱼儿不时跃出抢食。 “公主。”若夏柔声道:“这人世聚散离别,乃是平常事。” 安平公主还小,以后会经历更多。失去的也会更多。 安平公主又吸吸鼻子,她低着头,回忆起宫宴那一日第一次见到燕娇的情形,她道:“我那天对她很凶,我还说,以后她进宫,我好好管教她,叫她不要再跟人大街上打架了...” 打架不好,但是她也想过,若燕娇进宫,她就有机会向燕娇学武了。 她期待燕娇进宫陪她,可正像五哥说的,她等不到她了。 泪水不知不觉滴落,安平公主忙擦去。 她看着若夏道:“我在你面前才能为她难过...母后不喜欢看到不开心的脸。” “也许她入了神道,做了神仙了。”若夏淡淡道。 安平公主苦笑。 也是,燕娇好歹是丹乐道长的弟子,虽说修道没修成,但万一有了仙缘... 万一呢。 安平公主仰头,看着天上,她想起燕娇对她傻乎乎的笑,期望着她能讨厌她。她后来也明白了,那时的燕娇根本不想进宫陪她。 “那天我对她撒了谎。我其实...” 若夏看向安平公主,道:“她不会怪你的。” 燕娇记性不好,这种小事她转眼就能忘。 二人说话间,宫人来报皇后娘娘有请。 安平公主起身,推着若夏道:“走吧,若夏姐姐,我们去母后那儿。” 宫宴那天,她看见燕娇推着若夏走来走去。燕娇走了,其实最难过的人除了定国公,就是若夏了,然而若夏还要来安慰她。 “若夏姐姐,以后我来推你。”安平公主突然道。 若夏再一愣。安平公主的纯善,超出若夏平生所见。 延福宫内。 “娘娘,安平公主和柳二小姐来了。”宫女说道。 安平公主笑着,快步走到母亲身边亲昵的挽住皇后。 “娘娘万安。”若夏道。 皇后拉着若夏的手,道:“你这孩子,本宫一直也没机会跟你说一句,你受委屈了。” 安平公主疑惑着看向若夏,母后和若夏姐姐很熟的样子。 若夏浅笑着道:“有娘娘福泽庇护,若夏从不觉得委屈。” 第六十三章 你还挺灵活 () 皇后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向若夏的双腿。 “你还好吗?”皇后问道。 皇后的寝殿中燃了地龙,熏笼里的熏香缓缓升起,本该是温暖如春的环境,此时伺候在内的宫人却觉得有些冰冷。 若夏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她顿了一顿,道:“臣女一切安好。” 皇后侧头,微微笑着打量着若夏,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此时的皇后与命妇们面前那个慈爱的皇后有很大区别。 安平公主不明白,母后明明很喜欢若夏姐姐,却还要给她这么大的压迫 “果真吗?”皇后像是随意一问。 安平公主看向若夏,母后随意问话可不能随意答啊。 若夏浅笑着,漫不经心答道:“娘娘面前不敢说谎。” 安平公主都为若夏担忧,母后要是不喜欢她,从此不让她进宫可如何是好? “好。”皇后笑着舒了一口气,她看向安平公主,说道:“既然没有不适,你来做公主伴读,本宫也放心了。” 安平公主甜甜一笑,原来母后是因为此事才盘问若夏的。 若夏始终淡淡笑着。 有宫人来报,明妃宫里的主事宫女求见。 “臣女先告退。”若夏道。 皇后拉住若夏,道:“你以后要常常出入宫廷,听一听也无妨。” 若夏听命。 明妃的主事宫女行礼之后,便看见皇后拉着若夏,侧身看着她,而安平公主坐在皇后身侧。 宫女疑惑,柳二小姐一个残疾之身,竟和安平公主那般陪在皇后身侧。 “禀皇后娘娘。明妃娘娘突然不适,特向您告假,不能和命妇们一起赏灯了。”宫女道。 “明妃病了?严重吗?可宣了太医?”皇后连声问道。 宫女道:“明妃娘娘...呕吐,腹泻...大节之下,娘娘不敢惊动任何人。” “皇上怎么说?” 宫女垂下头,皇上若有个说法,她倒也不来这延福宫了。 “皇上说,请皇后娘娘裁夺便是。” 皇后松开握着若夏的手,正色道:“你回去告诉明妃,赏灯可以不来,但若实在不适,就记得宣太医,不要硬撑着。” “是。”宫女行礼退下。 她走出延福宫,一路低垂着头走回明妃宫里。如今娘娘式微,不像以前那般得宠,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更要夹着尾巴做人。 见到明妃,她面色苍白,短短几日像是苍龙了十几岁。 “皇后娘娘怎么说?”她趴在贵妃榻上虚弱的问道。 宫女不忍道:“皇后娘娘说,娘娘要是实在撑不住...可以请太医。” 明妃冷笑,猛然咳嗽几声,咳到眼泪流出。 “娘娘!”宫女带着哭腔。她跪在明妃榻前,轻轻为她顺气。 明妃望向门外,宫廷深深,她唯一的儿子不在她身边。 “本宫撑得住。”明妃笃定道。 安平公主和若夏两个小姑娘避开夫人们的聚集,坐在暖阁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通常是安平公主说两三句,若夏回一两句。 若夏知道安平公主是想法子逗她开心。 皇后和众命妇们乘宫船在湖上赏灯,猜灯谜。宫船上不时传出笑声。乐师们演奏着轻快的乐章。若夏从湖边暖阁上看去,湖面灯光映照,微风吹过,微光荡开不久又连成一片,湖上一片热闹繁华。端王妃许氏在皇后身边,独占恩宠,好不风光。 安贵妃也颇受命妇们敬重,原本三个皇子平分秋色,但自从祁王妃死了,端王妃又得皇后看重,这种平衡一被打破,便成了端王一脉如今备受关注的局面。 连若婉也只得暂避端王妃锋芒。 从宫船上下来,命妇们拥着皇后娘娘回延福宫。若婉抬眼,没有看见端王妃在皇后身边。 身边伺候的人道:“奴婢看见端王妃进了暖阁。” 若婉脚步一顿,她想起若夏,还是悄无声息转了个弯,往暖阁去。 “安平妹妹。”端王妃走进暖阁,笑着唤道。 安平公主看向端王妃:“四嫂嫂。” “王妃安好。”若夏低头行礼。 端王妃面上带笑,在若夏身上上下打量着。 若夏坦然处之,安平公主却有些不快。 “四嫂嫂,你坐。”安平公主说道。便有宫人搬来绣凳,放置在安平公主旁边。 端王妃拖长尾音“喔”了一声。“我忘了你是个瘫子,站不起来,本王妃恕你无礼之罪。” 若夏浅笑着,冷冷直视着端王妃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端王妃收了笑意。 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没眼色的人了。 安平公主急道:“四嫂嫂,若夏姐姐是我的伴读,你不能...” “安平,四嫂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端王妃道。她缓缓坐下,看向若夏道:“睿王妃今日没有进宫,也不知是不是怕见到你?” 那日宫宴上,若夏不停歇的怼得睿王一家提前离席。可谓是一战扬名。 若夏仍旧淡淡的,她穿着道袍,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端王妃见她不答话,奇怪道:“我记得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今天跟个鹌鹑似的?” 若夏道:“我也不知。” 安平公主险些没忍住笑。是啊,睿王妃是不是被若夏吓到不敢出席宫宴,若夏本人又如何得知呢。 若夏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也可当作端王妃后一句问话的回答,端王妃想找茬都找不出来。 端王妃气得银牙暗咬。 这个柳若夏好生猖狂,若是个懂事的人,此时便该惶恐着认错。 狂成这样,真当无人治得了她吗? 端王妃看着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的将它推倒。茶水倾泻一点点往若夏那边流去,若夏转动四轮车后退,脚边的道袍还是被滴落在地的茶水飞溅,星斑点点。 端王妃一笑:“你还挺灵活。” 若夏笔直坐着,一双眼冷冷盯着端王妃。 安平公主拍案而起:“四嫂嫂,若夏是我朋友,请你立刻向她道歉。” 端王妃看着安平公主那气鼓鼓的小脸,笑道:“不过是一个玩笑。若夏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我建议四嫂,还是听安平妹妹的话。”若婉的声音响起。她快步走入暖阁,盛气凌人的盯着端王妃:“请四嫂,向我妹妹道歉。” 第六十四章 我敢豁出去, 你敢吗? () 端王妃冷笑一声,柳若夏在宫中也敢如此猖狂,是依仗着她的姐姐吗? 她今天就要让柳若夏这个瘫子知道,就算是柳若婉,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 “我若不道歉,你欲如何?”端王妃仰头道。她可不是睿王妃,柳若夏也没有定国公那样的哥哥撑腰。 一个姐姐柳若婉,算什么东西?端王妃得皇后宠爱,柳若婉不是一向不服她吗?今日正好叫这两姐妹对她心服口服。 安平公主又气又担忧,气端王妃欺人太甚,也担忧若婉与她在节日争吵起来,惹母后生气。 就连端王妃近身伺候的人也觉得自家主子过分,她正壮着胆子想劝劝贤王妃柳若婉,却只听贤王妃轻笑出声。 众人疑惑。 若婉凤眼微眯看看若夏,又看看端王妃,嫣然巧笑,百媚娇柔。 安平公主更是看不懂,但只要不吵起来,她就松了一口气。 “我倒不如何。”若婉说道,她下巴一扬指向若夏:“只是我妹妹,自幼脾气不大好!” “她?”端王妃轻蔑的笑出声来,一个瘫子而已! 等端王妃笑够了,她转而不屑的看向若夏,却只见若夏不知何时已挪到桌边,还坐得离她如此之近,她一转头,便对上若夏那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端王妃下意识往后一仰。 若夏一把拉住端王妃,端王妃顿时像僵住一般,她只感到逼人的寒气。 “端王妃,你泼茶溅到我的道袍了。”若夏平静的道。 端王妃身边的丫头忙走过来:“柳二小姐,我家王妃是无意的,我代王妃向你道歉,请你放开她!”若真闹起来,王妃一个人可讨不了便宜。 若婉非常有眼力见的捂住了安平公主看热闹的大眼睛。 端王妃此时才回过神来,但她被若夏捏住的手臂无论如何使力也动弹不得。 这个瘫子面不改色,竟然如此大力。 “我就是把茶泼到你脸上,你待如何?你敢如何?”端王妃怒道。 若夏凑近端王妃,冰冷如地狱般的声音在端王妃耳边响起:“我敢豁出去,你敢吗?” 端王妃一怔。她惊恐的看向若夏。 柳若夏是个疯子吗? 常言道,弱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柳若夏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吗? 若夏另一只手拿起倾倒的茶杯,在桌上用力一摔,吓得端王妃一激灵。若夏漫不经心的拿起一片碎瓷,这一动作令端王妃和其侍女胆战心惊。 “端王妃所求甚多,顾虑也不少吧?”若夏一手禁锢着端王妃,一手玩弄着手中碎瓷。她道:“我这个瘫子无欲无求,没有任何顾虑。”所以,她豁得出去。 端王妃张大眼看着若夏手中的碎瓷,柳若夏程没有说一句威胁的话,可行动间处处威胁到端王妃的安。 她敢拿这东西划破她的脸,或是喉咙吗?她敢吗? 万一她敢呢? 端王妃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怕了。 传闻身有缺陷的人,往往心狠手辣,她真不该与疯子计较。 “本王妃一时失手,请柳二小姐见谅,我赔你一身新的道袍便是。”端王妃忍怒说道。 就算柳若夏不敢如何,她若与她闹起来,安平公主肯定站在柳若夏那边,还有柳若婉也在。她们三人联手对付她一个...说破大天,柳若夏也只是个瘫子而已。她无端与一个瘫子过不去,平白惹人笑话。 柳若夏是丹乐道长的徒弟,惹了祸,大不了回到山上去。 她不行,正如柳若夏所说,她心有大志,自然顾虑众多。 她暂且忍这个瘫子一阵又如何? 端王妃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才没有被这个瘫子吓到。 若夏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那倒不用了,王妃娘娘以后小心些就是。” 若婉笑道:“四嫂这是何苦呢?早点听我的给我妹妹道歉多好。我可是为你好呀!”若婉身边的人也掩唇轻笑。 端王妃再次试图挣脱若夏,然而若夏还是云淡风轻的捏着她的胳膊,层层冷意传过来,令她毛骨悚然。 若夏靠近端王妃耳边,用仅她听得到的声音告诉她:“记住了,别惹我。” 往后若夏出入宫廷的时间还很多,若次次都有这讨厌的人在她耳边聒噪,那将会很影响她的心情。 若夏说完,松开了端王妃。 端王妃没有了禁锢,她立刻起身,退后几步指着若夏怒道:“你这个...” 若夏一仰头,狠厉带着杀气的眼神吓得端王妃再次后退,口中的“疯子”两字也被生生咽下去。 这真的是个疯子,没有人会骂疯子疯子。 端王妃愤而转身,甩袖离去。 若婉松开捂着安平公主的眼睛的手,扬声道:“四嫂等等我呀。”她向公主道别,又看了一眼若夏,此时已经变得云淡风轻的样子。 若婉嗤笑一声,这才像柳若夏嘛。她态度不善,但还是留下一名贴身宫女照顾若夏。 若婉迈步离去,程没有和若夏说一句话。 端王妃带着自家宫女走得飞快,若婉在后唤道:“四艘。” 端王妃回身,看见若婉笑得眉飞色舞。脚步走得更快了。 若婉还是追上端王妃,脚步不停说道:“生气了?四嫂您放心,您刚刚被若夏吓得呆若木鸡这件事,我是不会到处说的。” 端王妃猛然停住脚步,怒意在她脸上酝酿,她一抬手,耳光扇向若婉。 若婉早有准备,抬手截住了端王妃的攻击。 两边伺候的人忙低头屏息,不敢劝也不敢看。 “柳若婉,你也是疯子吗?”端王妃瞪着若婉道。 她是不愿和疯子计较才暂退一步,可柳若婉,敢像疯子那般无所顾忌的与她闹吗? 若婉轻笑:“我不打人,所以我不是疯子。”端王妃气得七窍生烟,她竟敢说她是疯子?若婉接着道:“不过我有个疯子妹妹,你有吗?” 若婉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端王妃左右,等她回过神来,若婉已经先一步去往延福宫了。 端王妃眼神愤恨地看着若婉离去的背影,有一个疯子妹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第六十五章 言无所忌 () 暖阁里,安平公主看着若夏笑得开心:“若夏姐姐刚刚好厉害。你是怎么吓到她的?” 若夏看着湖面的光影闪动,看得出神,一时沉默不语。安平公主又道:“若夏姐姐,你是除了我母后以外,第一个让四嫂害怕的人。” 若夏回神,转而看着安平公主,小公主清澈的眼神里似有星辰闪耀。 “我不及燕娇厉害。”若夏道。 她没有说谎。若燕娇在此,端王妃根本不敢凑过来。不是怕得罪燕归,而是她知道,有一种人,臂如燕娇,是不能惹的。 安平公主一沉默了,良久,她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逗着你说话。” 她总以为能令若夏开心一点,不想燕娇,就不会难过了。 但是...怎么能不难过呢?她仅仅认识燕娇一个晚上,便生出了无数的期待。当那些期待都落空且再也不会实现之后,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包裹着她。 若夏和燕娇相处五年,她们之间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忘掉呢。 若夏心里的难过,是她的千倍万倍... “公主。谢谢你。”若夏诚心道。她一整晚都在逗她开心。难为她了。 转眼赏灯结束,若夏与安平公主道别,乘坐小轿出宫。 若夏坐在小轿里,撑着头想今晚的灯节。 端王妃在皇后身边受尽宠爱。安贵妃扬眉吐气,端王一脉自从靠上皇后,如今越发目中无人了。 听安平公主话中的意思,端王妃近日里连她也不大放在眼里。 若夏唇角微扬,这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出了宫门,若夏与柳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家。 清风等下人则另乘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听若婉说,你与端王妃起了争执?”柳夫人问道。 “无事。”若夏道。 柳夫人慈爱的笑道:“你一向有分寸。娘相信你。” 柳家的两辆马车驶进京城的街道上,这一条街灯影叠叠,人声鼎沸。京城的百姓赏灯游街,热闹非凡。 若夏挑起车帘的一角,望向街道旁,一家家店铺门口挂着造型精制又独特的灯笼,若夏看得专注,总也想不明白那些灯笼是如何做的。 “你若想下去看看,娘陪你。难得灯节。”柳夫人道。 若夏摇摇头,却仍没有放下车帘。 柳夫人吩咐车夫慢些,让若夏沿街赏景。 然而车夫走着走着,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柳夫人问道。 后面清风已经跳下马车查看,却只见车夫对一个小男孩大声驱赶:“走开呀你这孩子,挡着路了!快走开!” 车夫挥动马鞭,却吓不走笔直站在路中间的男孩。 清风走近一看,这孩子竟是燕铮。 燕归和燕娇的弟弟,燕铮。 “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人呢?”清风上前问道。 燕铮不答,清风拉着他来到若夏的车窗前。 “二小姐,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他一个人...” 若夏蹙眉,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定国公府的人再马虎,也不能叫他独自出门。 “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若夏问道。 燕铮看着若夏,冷冷道:“我找我姐姐。” 我找我姐姐... 若夏一愣。一颗心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他说,他找他姐姐... 若夏道:“你先上车。” 清风把燕铮抱上马车。 柳夫人也是很诧异燕铮一个人在大街上,她告诉清风:“派个人去一趟定国公府,告诉他们燕铮在柳府。”柳夫人说完,又特意加了一句:“悄悄的。” 定国公府如今主事的人是二房两夫妻,要是被众人知道他们弄丢了燕铮,只怕会惹人非议。 清风又看向若夏,若夏淡淡道:“速速把消息递过去。” 清风点头。 若夏看着安静坐着小男孩,鼻子冻得通红,他一路安静,不发一言。 若夏也不太会哄孩子。 “你吃糖吗?”良久,若夏问道。 若夏从袖口里掏出两颗糖,递给燕铮,燕铮摊开手掌,若夏把糖放在燕铮手里。 一路无话。 ******** “阿铮!” 京城以北平阳府的一处农院里,燕娇再次做噩梦,她叫着燕铮的小名醒来。 凌香忙冲进来:“大小姐。您怎么样了?” 燕娇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我梦到阿铮...我梦到阿铮掉水里了...你有没有告诉哥哥,叫他留下人照顾好阿铮?” 凌香连连点头:“说了说了,国公爷这次离京,留足了人手照顾铮少爷。” 大小姐中了腐骨草的毒,毒性霸道无比,虽然解了毒,但她的身子也还是虚弱,连日来舟车劳顿,大小姐十天有八天昏迷。自离了京城,大小姐时常梦见阿铮少爷。那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凌香扶燕娇躺下,燕娇道:“还有师姐,你有没有把我的话转告给师姐。” 凌香道:“我传了信了,大小姐您放心。您说的事我都有做。”大小姐偶尔醒来一次,便吩咐她传信给国公爷和柳二小姐。 皆是关于铮少爷的事。 凌香次次都照做。把燕娇对阿铮每一次的思念和担忧传达给两人。 ********* 燕铮和若夏到了柳府,他跟着若夏去了若夏的院子。 清风和明月在房里伺候若夏洗漱,燕铮在若夏的院子里仔细找了一圈,在把每个房间都查看一番之后,他跑向若夏:“我姐姐不在这儿。” “不在。”若夏道。 明月为若夏面上抹上桃花膏,用以滋润肌肤,她此时紧闭着眼睛,没有看见燕铮眼泪涌出。 “你说过的,我可以相信你。你说我姐姐不会有事的,所以她肯定没有死对不对?”燕铮哽咽着道。 清风和明月动作皆一顿,还好若夏贴身伺候的一向只有她们两人,这话若夏被别人听去了,难免又是一阵风波。 若夏看向燕铮,认真道:“对,她没死。” 燕铮转哭为笑,他就知道他是对的。 清风愣了,明月大张着嘴巴,看看若夏又看看燕铮。 这两人到底在聊什么? 燕铮不懂事也就罢了,主子这是喝多了吗? 燕娇为躲避进宫假死,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主子怎能与一个孩子泄密? 然而两人都是平常口气,也不说关上门来悄悄议论此事。 第六十六章 嘘 () 正说着,柳夫人带了燕二夫人来接燕铮。 “阿铮...你这孩子,吓死婶娘了。”秦氏直到看见燕铮的这一刻,心才落下来。 天知道她在得知燕铮走失之后有多焦急。 秦氏向柳夫人道谢,今日多亏了他们母女。 然而燕铮却不肯跟她走,燕铮仍然看着若夏。秦氏为难的笑着。 若夏平静的道:“跟你婶娘回去吧。改天再来我这里玩,我给你新的糖。” “你不许骗我!”燕铮狠狠道。 秦氏扶额,这孩子说话怎么这样。 “不骗你。”若夏道。 燕铮乖乖的任由秦氏牵着他出了房门,到了院子里,他忍不住回头看,若夏坐在门内,她一身道袍清冷如斯,冷**人的面庞无一丝表情,眉深目沉叫人看不透,却也追随着燕铮的背影,目送着他,见他转身,若夏升起一根食指放在丹唇边。 燕铮的另一只手也跟着若夏做同样的动作。 他知道这是一个秘密。 燕铮和秦氏回了定国公府,秦文君和燕明跪在秦氏的房里。 看见秦氏牵着燕铮回来,二人皆是一喜。 “滚回房间去,我明天再跟你们算账。”秦氏累极,吼了地上跪着的两个混小子。 今夜灯节她本想一家人低调着过,这两个混小子非要撺掇着燕铮出去看灯。 看也就看了,还把燕铮给丢了,秦氏只觉得一颗心放在火上煎。 现下燕铮找回来了,秦氏暂时先缓口气,明天再教训这两个混蛋。 秦文君和燕明听闻秦氏让他们回房,如蒙大赦。 “谢谢姑母。” “谢谢母亲。” 燕明一瘸一拐的跑出房门,坚决不多呆一秒惹母亲烦心。秦文君跟着燕明跑了两步,见燕铮还站着不动,又回转身来,拉着燕铮跟上燕明。 秦氏欲言又止,她还有话要问燕铮。 罢了,今日也晚了,有些话明晚再问也一样。 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燕明叹了一句:“你们两差点害死我了,我膝盖都要断了。” 秦文君忙道:“今日多谢表弟掩护了,回头先生布置文章,我再帮你写。” 三人屏退下人,来到燕铮的房间关上房门,连灯也不点,三人在黑夜里围坐在一起,秦文君确认安了,才小心翼翼的问:“如何,柳二小姐怎么说?” 燕铮眼里闪着光::“我姐姐果然没死。”他小声道。 “我就知道!”秦文君大喝一声,随即起身兴奋的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燕娇表妹那样如太阳一般明**人的女子,怎么会轻易殒命呢?这一点他和燕铮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今日才威逼利诱燕明配合他,送燕铮出府去找柳二小姐求证。 他的直觉果然是对的! 直到燕铮“嘘”了一声,秦文君自觉失态,他掩口轻笑,又坐回燕铮身边:“阿铮表弟,兹事体大,你一定要保密!” 燕铮郑重的点了点头。他谁也不说! 燕明程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秦文君。 他在干什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讨论一个足以让燕家背上欺君之罪的话题,还说得如此郑重? 安顿好燕铮,秦文君和燕明一同出了房门。秦文君面上的笑意盎然的为燕铮带上房门,一转身看见燕明一脸鄙夷的表情。 “表弟,”秦文君郑重道:“记得保密!” 燕明深呼一口气,他拉住高兴得掩藏不住笑意的秦文君:“你真信了??” “为何不信?”秦文君反问道。他脚步不停的回自己房间。 燕明翻了个白眼,快步跟上秦文君,扬声道:“哄孩子的话你也信?表哥,你莫不是傻了?” 秦文君脚步一顿,冲燕明“嘘”了一声。 “正是因为哄孩子的话,才十分可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亲自去问柳二小姐?”秦文君说道。 他若亲自去问,柳二小姐定然不会告诉他实话。但燕铮就不同了,他才五岁,又思念姐姐,柳二小姐怎么忍心骗他呢? 退一万步讲,若燕铮嘴巴不言,柳二小姐大可说那是她哄燕铮的说辞,一句话便可推脱,她没有理由对燕铮说谎。 燕明感觉自己更弄不懂表哥的逻辑了,这柳二小姐,说的就是哄孩子的话呀,燕铮当真也就算了,怎么表哥也如得了神仙真言一般,如此兴奋? “表哥,大姐姐的事,我也很难过。”燕明一只手搭上秦文君的肩膀。 表哥对大姐姐的那点心思,没谁比他更清楚了。 秦文君也拍了拍燕明的肩膀:“表弟啊,你还太小。”秦文君相信,燕娇一定有她的理由的。她总有一天要回到京城来。 看着秦文君离去的背影,燕明忧心忡忡。 自从大姐姐走后,文君表哥就不太正常,到今天是彻底疯了吗? ******** 天气开始回暖,莺飞草长之际,若夏开始每日出入宫廷与安平公主及其她几位公主一同读书。若夏在青云观时读书万卷,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也是腹有诗书。她鲜少说话,不经意间显露一二句,便引得众人连连称赞,延续了若婉当年的才女之名。 京城以北的平阳府。燕娇的身体正渐渐康复,虽然师姐的给的药还需每日服用,但她这几日上山骑马,没有一样耽搁了。 燕归留了一队暗卫保护燕娇,又有高手翁赢随身保护,燕归才放心去到河北东路。 山脚下的小院里,那不知名的小树渐渐长出嫩芽,但又逢上这几日倒春寒,嫩芽被冻得毫无生气。 燕娇披着厚厚的斗篷,与凌香一人抱了一个汤婆子正准备出门。翁赢又跟了上了:“妹妹出门吗?” 自从来到平阳府,燕娇为隐藏身份,与翁赢以兄妹相称。 燕娇嗯了一身。翁赢道:“今日天寒,妹妹身体还没好...” “翁大哥,我们穿得可厚了,我还叫小姐拿了一个汤婆子。”凌香道。 翁赢瞪了一眼凌香,大小姐自身体渐渐恢复后,每日都往山里跑,说是要找什么草药,这般胡闹凌香不说劝着点,还处处助阵。 翁赢一个人要操两个人的心,实在是头疼。 “咱们既然停在这山脚下了,我不去采点药都对不起这连绵大山。”燕娇道。 第六十七章 腐骨草 () 翁赢抚额,大小姐这脑回路从来都是异于常人。听说大小姐以前常跟着丹乐道长采药,这是职业病吗? 燕娇才不是什么职业病,她现在的身体长途跋涉不利于恢复,是以远离京城后就在此暂居。不过燕娇发现小院背后的大山里钟灵毓秀,想来会找到她一直想找的药,不去逛逛真是可惜了。 翁赢劝不住,只好看着燕娇和凌香带着帷帽,骑着枣红马上山了。 虽然自从大小姐第一天开始上山之后,他手下的人就在山里扫荡了一圈,连猎人的陷阱都给拆了。但翁赢还是担心大小姐的安,于是派了两名护卫悄悄跟着。 “小姐,今天咱们去北山?”凌香问道。 燕娇点头,策马疾行不停歇,凌香忙跟上。 待进了深山,行至一山谷处,两人暂且下马,把马安置在山顶,牵着手缓缓走进山谷。 凌香背着一个小竹篓,就算燕娇想要的草药找不到,但遇到名贵的药草,两人还是顺手挖了带走。 不过两人上山的目的,还是要寻找燕娇所要的草药。 腐骨草。 腐骨草的花蕊剧毒无比,师姐曾经就是中这种名叫腐骨灵花的剧毒。 虽然师父及时救治,还是导致师姐瘫痪。师姐心中磊落活得洒脱,可若有机会,师姐又何尝愿意一直做一个不能行走的人。 师父后来一直在研究腐骨草,她幼时曾无意听师傅说过,腐骨灵花虽然有毒,但根可解其毒,腐骨红叶有毒,绿叶嫩芽可解其毒。 毒也是它,药也是它。 这是一种极为稀少的植物,只生长于潮湿阴暗的深山里。本就稀少,世间制毒之人从来只要毒,无需解药,故而世人大都只识腐骨灵花的毒性,却甚少懂得腐骨草根叶亦可可制成解药,能解世间百毒。 燕娇所在的这处山脉里,林深处大雾弥漫,正是适合腐骨草生长的地方。 燕娇掏出一张图纸,这是她几年前从师父的手册上看见的。师父善毒,却从不教她,她那时有心帮师姐,于是照着师父的手册上的图描绘出一张腐骨草的画像。 凌香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以棍当剑四处挥舞着,打开一拢拢的草丛查看。 “小姐,你看这里!”凌香呼道。 燕娇快步走过去,凌香指着一株草给燕娇看,燕娇对照着图纸比对了一番,摇摇头。 “这个不是。”燕娇摇头道。 春来天寒,燕娇向来肤白胜雪,此时小脸也被冻得通红。她此时峨眉轻蹙,却顾不得伤春悲秋:“来,咱们再找。” 凌香泄气的蹲下,嘟着嘴道:“哼嗯...这都找了好几天了,小姐,你确定这种草药真的存在吗?” 燕娇笑笑,抬眼看了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道:“这才几天,师父都找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找到。” 倘若师父找到了,师姐的腿该是早就好了。 燕娇现在有机会,就要多看看。 万一呢?万一被她找到了...师姐该多高兴? 燕娇想着,唇角飞扬,她拉起凌香,道:“别灰心,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啊?”凌香惊叹:“咱们要一直找下去啊?” “那倒不是。”燕娇弯腰在乱石乱草中查看那些不知名的小草,一边道:“这药难寻,是要靠缘分的。现在寻不到,说明今年没有缘分,得等明年了。” 凌香一头雾水,什么药还要分季节才能寻得?不过凌香向来对燕娇言听计从,小姐要找药,那便陪她找吧。 燕娇看着凌香低头,眼睛从一株株嫩绿的小草仔细查看过去,燕娇朱唇轻抿,微微一笑。 凌香不知道的是,腐骨草新长出来的嫩叶是绿色的,才有解毒的功效,等叶色化为红色,腐骨草又变成了剧毒,直至花开,它的毒性达到顶峰。 所以燕娇说,这药是有缘分才可得的。 一年仅一次的缘分。 凌香边走边低头查看,不料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倒下。还好燕娇反应敏捷,从后面一把拉住凌香胳膊。 “小心!” 二人齐齐后退一步,凌香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差点我就啃到土了。”凌香道。 燕娇看看四周,道:“前面是山谷下的平地,路有积水,你要是摔了,在泥地里可很难爬起来。” 凌香用棍子拨开前边的草丛,果然比她们走来的路上泥土要湿润许多。应该是越往前走路越是泥泞,要是摔到泥地里爬不起来...那场面... “那咱们还往前吗?”凌香问道。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找一找的,万一腐骨草喜水呢? “咱们小心脚下就是。”燕娇正说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叮铃,燕娇顿时戒备起来,眼神如刀看向前方:“谁在那儿?出来?”密林深深,一眼望不到头。但一棵棵大树后面,极有可能藏着望不见的危险。 刚才若不是凌香险些摔倒,二人不设防的走过去,也就进了对方的口袋了。 凌香丢了木棍,快速抽出腰间短刀,一手将燕娇护于身后。 二人盯着的大树后面,缓缓冒出一个带着草帽的脑袋,远远的,只看见他的下巴,轮廓分明。 “别怕,我只是采药人。”那人说道。 燕娇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手中的图纸折叠好放进袖口,顺便摸出三枚飞镖。“你别怕,我们也是采药人。”燕娇说道。 那人薄唇轻扬。整个人从大树后面钻出来,只见他身量修长,一身墨色衣衫内绣金线,在树影斑驳下若隐若现。他长衫玉立,一尘不染。除了那顶草帽,整个人活脱脱一个京城贵公子的打扮。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姜黄色的细长竹杖,可探路,也可做武器。 “呵!你穿得可不像采药人。”凌香冷笑道。 那人低着头,草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轻笑道:“你们也不像。” 燕娇和凌香互相看看,山路难行,二人早已将斗篷取下,燕娇穿着的是轻身束腰的蓝色衣衫。凌香与燕娇一般打扮,不过衣服是灰色的。 那人又道:“放心,我知道你们是采药人,我看了你们好久了。” 燕娇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这人跟了好一段路了?她却现在才发觉? “那为何现在现身?”燕娇问道。 她现在怀疑,这人发出的声响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见。 第六十八章 劫囚 () 那人道:“我也在找腐骨草,故而提醒一下,你们若往前再走,就算找到的也是不可用于做药的毒草。” 腐骨草生长于阴暗之地,若地势潮湿会催化它生出毒素,更快生出毒叶开出毒花,故而就算在这积水泥泞的地方找到,也是带毒的腐骨草。 燕娇望向那人,他竟然知道她在找腐骨草? “你怎知我找的不是毒草?”燕娇侧头问道。就算那人看见了她一直拿着的图纸,又怎么确定自己找的一定是药草呢? 冷风吹起燕娇的秀发,她一双美目盯着那人,如逼人的星光照得他一愣。 那人呵呵一笑,向前走了两步,笑道:“姑娘花容月貌,娇俏佳人,怎么会找害人的毒草呢?我看姑娘,定是天仙下凡,菩萨心肠,你出现在此地,定然是找药草救人...” “登徒子!”凌香怒道。她说着就要上前教训这偷窥又对自家主子品头论足的小人,燕娇一把拉住凌香。 “小姐?你就这么忍得?待我上去教训他!”凌香道。 燕娇摇头,凌香的脾气和她一样都是暴躁易怒,这人不知跟了燕娇多久,以燕娇以往的脾气自然是给他一顿好打,但是... 她现在体弱,提不动刀了! 燕娇笑道:“他夸我呢。” 凌香:... 大小姐从小到大听到到的夸赞还少吗?用得着这个鬼鬼祟祟的登徒子夸? 燕娇转身,扬声问来人:“不知阁下所寻,是毒草还是药草?” 那人往前走动几步,身上若隐若现的金线晃动,煞是好看。 “毒草也好,药草也好,我寻到腐骨草,都有用。”他好看的唇角微勾,这小姑娘,真当他不知她藏在身后的手中握有暗器吗? 燕娇道:“好,那前方湿地泥泞,我们就不找了,你当心脚下。” “多谢姑娘相让。”那人遥遥一拜。 凌香腹诽,才不是让你呢。 燕娇转身欲走,那人紧追几步:“哎,姑娘...” 突然膝盖一疼,整个人往前摔去,顿时一处泥、水飞溅。 他的草帽掉落不知何处,脸上结结实实的被泥浆抹了个遍。整个人趴在泥地里,狼狈极了。 “哈哈哈......”凌香捧腹大笑,幸灾乐祸的一手点着地上的登徒子:“狗啃泥!哈哈哈...” 这山谷四面高山,唯有这一处平地积水甚多,又常年照不到日光所以地底泥泞,常年无人走过看上去倒也平整,一有人踏上,泥浆翻飞,恶臭难闻。那人几次尝试站起来,但泥地太过湿滑,往往脚下一滑再次跌倒,他试了几次,摔了几次,身都被泥浆沾染。 听见凌香大笑,他索性坐在泥地里:“你的丫鬟如此无礼,怎能以别人痛苦之事作为取乐?你也不管管吗?” 燕娇听闻,细看了一眼这个像在泥浆里洗过澡的贵公子,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人一愣。 燕娇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她道:“金线织就的衣服,很贵重吧?” 那人似乎恼了,道:“你们还不快救我?” 燕娇笑意不止,她才不会被这人说道一句就跑去救他。这人身份不明,出现得如此蹊跷,怎能随意接近。 凌香止了笑,道:“这不过是一处泥泞,又不是沼泽,你站不起来,不会爬出来吗?” 爬? 爬出来? 那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燕娇和凌香,久久未说话。 燕娇掩唇轻笑,道:“你还指望我救你?你该庆幸自己没有遇到坏人,对你落井下石。” 男人彻底沉默了。 男子眼睁睁望着娇俏佳人牵着自家的丫鬟,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转身走了。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缓缓走出山谷。余他一人还在泥地里打滚,他也曾站起来,但没走两步又摔倒,前方的女孩子缓慢的往前走着,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这都什么人呀!”他仰天长叹。 大概...可能....似乎...只能手脚并用爬出去了... ********** 贺嘉鸿的北地之行一直不太顺利,他们一行四人刚入住一家客栈,就有两名刺客找上门来。 押送他的两个官差和他的小厮三人,一看见对方亮出兵器就吓得蜷缩在角落。 贺嘉鸿淡然坐在桌旁,悠然品着茶:“终于现身了。” 这半个多月来,他走走停停,给足了刺客机会,他们却到今天才现身。 两名刺客没有多说,他们是来刺杀不是来聊天的。 窗外有十来人破窗而入,不过是一杯茶的功夫,这两名刺客先被贺嘉鸿的人收割了性命。 “是定国公!”小厮吓得失神,拉着贺嘉鸿连声道:“公子!一定是定国公要杀你!” 王爷王妃也一定知道这一点,才会派了那么多暗卫来保护公子。 燕大小姐死了,京中有传言她是被公子所害,也有人说燕娇中的毒本来有解药,但她被公子害得坠马,所以体弱抗不住,才一命呜呼的。 总之,燕大小姐死了,定国公一定会杀了公子的!而他们还要去到北地,去到定国公手底下讨生活... 天爷呀,没有活路了!小厮想着想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贺嘉鸿听得头疼,他看向两个官差。官差还蜷缩在角落,他们在京城也听说过燕大小姐与贺嘉鸿的传言。现下押送的人被定国公盯上了,他们也很慌呀。 “差爷,来,过来坐。”贺嘉鸿笑得温柔。 两个官差蜷缩在一起,看了看屋子里握着剑一身杀气的暗卫们,一动不敢动。 两个暗卫上前,一人拎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官差,摁在贺嘉鸿对面坐下。 “两位官差大哥。”贺嘉鸿笑着,给两人斟了各一杯茶:“这一路跟着我,很危险呀。” “不不不!”一听贺嘉鸿叫他们大哥,两人吓得连连摇头。但随即又听到后一句话,两人顿时止住,连不也不敢说了。被定国公盯上的人,能不危险吗? 终于,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公子,你的人若要劫囚,你只管走,但求留小的们一命。” “对对对!”另一人点头如捣蒜。“我两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但求公子留我们一条小命。” 第六十九章 他是不是疯了? () 小厮听到劫囚,一抹眼泪站起来。对!走,赶紧走!不能等着定国公杀上门来。 贺嘉鸿抚额,这两位大哥还真是想得多。 “两位勿慌。”贺嘉鸿道:“此去北境,一路凶险重重。我还得靠两位差爷辛苦护送呢。” 两位官差一愣,再次看向客房内这些不发一言的暗卫们。贺公子有这些高手,还需他们两人护送? 小厮也不明白。 “公子,你还要去北地?”他都快疯了:“这不是去送死吗?”这还没出河东南路呢,定国公的杀手就赶来了,这要是去到定国公所掌控的河东北路以及河北东西二路,岂不是入了地狱一般? “小丰,你就这点胆子?”贺嘉鸿皱眉道。 被唤做小丰的小厮顺势往地上一坐。一副放弃人生的样子。 “我想活着!”他就这四个字。去北地就是去送死,死谁不怕? 贺嘉鸿一笑,如春风照人,他道:“别怕,这杀手不是定国公派来的。” 小厮收了愁容,看向贺嘉鸿。 两个官差却更加害怕了,也就是说,除了定国公,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势力要杀贺嘉鸿,那他们两个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贺嘉鸿心中有思量,那两个人不是燕归的人,更不像是杀手,他们只是...来催他上路的人。 他兜兜转转,在河东南路停留太久了。 贺嘉鸿看着两个官差,又道:“两位差爷护送我一路,还能不能回到京城享福过好日子,那可就难说了。” 是押送! 官差只敢在心里抗议,半点都不敢流露出对贺嘉鸿不敬的意思。 “请公子指条明路。”二人齐齐拜道。 贺嘉鸿被刺杀,刺客不会留他们性命,留他们性命,他们也交不了差,还是要被砍头。 前后都是死路,两位官差倒也不是傻子,看得出他们的性命,其实与贺嘉鸿息息相关。 “好说。”贺嘉鸿见这两人比他的小厮还要上道,心里宽慰了不少,道:“只要我安到了北境,两位的差事就了了。所以为了我的安起见,接下来这一路,我说走就走,我说停就停。明白了吗?” “可...可是人犯过境,都需要去官府报备。”一人颤抖着说道。这可是上头特意交代的,贺公子所过一处州府,便要带着他去官府报备一次。 小丰指着那人骂道:“你个蠢货,你怎知刺客不会买通地方官?你一去报备,不是把我们公子的行踪都暴露了吗?” 可是贺公子这一路也没怎么低调啊。两人心内吐槽。 “所以我说,这一路要听我的。我说报备,咱们就去报备,我说不去,咱们就悄悄过境,明白吗?”贺嘉鸿道。 他留着这两个官差,可是有用处的。 两人点头如捣蒜。 贺嘉鸿满意的点点头,他起身,理理衣服准备出发,看了看两个就快要黏在一起的官差:“对了,同行数日,还未请假两位大名?” 左边那人道:“小人曾钱。” 右边那人道:“小姓钱...” 小丰顺嘴道:“你叫钱曾?” 曾钱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看这一屋子的暗卫神情肃穆,忙收了笑。 那人嘴角抽抽,道:“小人钱万。” “切,我看你都快穷死了。”小丰上前替自家公子拎起包袱,嘴里吐槽声不断。 同行数日,曾钱和钱万知他是个嘴碎的人,故而早已习惯了。 贺嘉鸿乘着夜色踏出客栈,他心中坚定于一个目标,他将会奔向那个目标。这一次,不再是两脚徒步。客栈边早已有人备好骏马。 贺嘉鸿翻身上马,朦胧夜色中,马上的玉面公子带着似幻似真的柔和的笑,恍若仙境中人。 曾钱和钱万看见有马可骑,心中欣喜万分。终于不用再苦哈哈的用脚走路了。 暗卫们早已隐入黑暗。他们是负责暗中保护公子安的人,自然不便现身招摇。 其余三人翻身上马,四人向北而行。 “公子,咱们去哪儿?”小丰问道。 “先去平阳府待几天。”贺嘉鸿道。 ********* 平阳府。 今日倒春寒厉害,小院里处处挂着冰霜。昨日上山遇到个怪人,需避一避,燕娇今日并没有上山。她在后院立了靶子,闲暇时就与凌香一起练习拉弓射箭。 翁赢从外面回来,告诉她一些最近的趣闻。 说到贺嘉鸿,燕娇拉弓的手一松,箭羽脱手,未达箭靶就掉落在地。 “他还没死呢?”燕娇冷冷道。 燕娇现在唯一想听到的消息,就是贺嘉鸿死于非命。 他不死,对不起前世自己那十年痴傻。 “他遇刺的事已经传遍朝野,众人都在猜测是国公爷的人...”翁赢道。 燕娇冷笑,若哥哥出手,贺嘉鸿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吗? 翁赢看出大小姐心情不好,于是又道:“贺嘉鸿还真是奇怪,押送他的两个官差根本辖制不了他。被他带着在河东南路兜兜转转,所到一处就停下一两天,还招摇过市,生怕众人不知道他是被流放的钦犯...” 燕娇一时无言,凌香惊讶道:“他是不是疯了?” 翁赢也点头,贺嘉鸿此举确实难以理解。一个流放的钦犯如此招摇,就仗着他是睿王的儿子吗? 他就不怕给他父亲惹麻烦? 翁赢看向再次弯弓搭箭的燕娇,道:“他还去了青云观山脚,呆了两天才走...” “嗖!”燕娇一箭射出,弓箭穿透靶心,余下箭尾在晃动。 凌香拍手称赞:“小姐真厉害!”小姐身体还未好,只发了五分力都如此厉害,她要更加努力了。 “不必管他。”燕娇说着。把弓箭扔给翁赢回了房。 翌日,依旧天寒。燕娇穿着银色的皮袄,戴上雪白的毛绒皮帽。带着一般打扮的凌香上了山。 翁赢连阻止都来不及。 燕娇和凌香把前几日没有去过的地方仔细搜寻了一圈,稀有草药确实采了不少,燕娇想要的那一种药还是不见踪迹。 燕娇犹不死心,指着另一片山,也要去找一找。 “小姐,现在天寒,咱们不如等天气回暖再来找吧。”凌香道。 燕娇摇摇头,望向远方:“总要去找一找。” 第七十章 我叫燕暮云 () 等天气回暖,腐骨草绿叶变红,剧毒无比。那时就晚了。 这一等又是明年,明年,谁又知是何种光景?现在还有机会找,燕娇就要努力去找。 燕娇骑在马上,在山林中缓慢穿行,凌香策马跟在后面,她担忧的看向燕娇:“小姐...你这么努力的找那一株草药,我真怕找不到,你会很失望。” 燕娇看向凌香,笑道:“不会的,我用力找了,就算找不到,也不会有遗憾。” 再说,万一那药,就在前方等着她呢。 若实在找不到...那就只有等明年了,燕娇不是个偏执的人。 两人骑了一会马,行至平日里阳光稀少的山涧处,又下马去寻草药。 燕娇正四处看得认真,凌香突然跑过来,一把夺过燕娇手中的图纸,她低头看看图纸,又抬头看看前方,如此低头抬头数次,搞得燕娇摸不着头脑。 正欲开口询问,凌香惊道:“小姐,你看那个像不像?” 前方一丈多高的山石嶙峋处,冒出来一片绿叶随着寒风飘扬,凌香指给燕娇,燕娇定睛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夺过图纸,对照了几次之后,笑意爬上她明媚动人的面庞。 “爬上去看看。”燕娇笑道。她说着往前快步奔去,凌香都来不及拉住她,燕娇已经顺着山石攀上那一处高地,她再仔细对照,果然和师父图纸上的一模一样。 且叶子翠绿欲滴,正是入药的好时机。 燕娇喜极,师姐的腿有救了。 凌香站在她脚下,担忧的看着她。两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察觉身后有一人正在靠近。 “把小锄头给我。”燕娇高兴道。 凌香从背篓里抽出小锄头递给燕娇,道:“小姐你小心啊。” 燕娇嗯了一声,站稳脚跟,接过小锄头小心翼翼的在腐骨草四周挖掘,她生怕破坏腐骨草的一点点根须,她需要完整的把腐骨草完整的挖出来。 她动作轻柔,生怕碰碎了稀世之宝。 此时,下雪了。 初春的雪纷纷扬扬,给这世界披上洁白素装。 燕娇恍若不觉,待她完整取出整株腐骨草,一抬眼,便看见这漫天的雪景。 “好美呀。”燕娇站在山石上,由衷感叹道。 突然她看见一处草地异动,忙道:“凌香小心。”燕娇下意识的脚尖一点。整个人从山石上跃出,准备飞出去给那未知的危险致命一击。 她太开心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现在只有前世的五分内力,若遇到高手,根本无力与之一战。 燕娇飞至半空,内力不支,整个人如雪花飞落,草丛里的人一跃而起,接住燕娇不让她如雪一般飘落在地。 燕娇只听得凌香一声惊呼,便落在一个人的怀里,他双手禁锢着她,这种感觉令燕娇不安,只一瞬间,燕娇一手握着腐骨草,一手扬起飞镖抵在那人喉咙,倘若他敢有任何异动,她便毫不犹豫划开他的咽喉。 “别怕。”那人道:“我是采药人。” 燕娇认出他的声音,是那日摔在泥潭的人。也不知为何,她竟没有那么紧张了。燕娇抬眼,细细看着这人。 他白衣黑发,萧萧肃肃,朗朗轻举。乌黑深邃的眼眸令燕娇看得沦陷。 燕娇脑海里嗡的一声,无边的痛苦奔袭而至裹挟着她,她却抓不住什么。 燕娇抬手,保命的飞镖自她手中滑落,她竟恍若不觉。纤纤手指抚上那人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庞,燕娇一双晶莹明澈的眼眸仿佛忘穿前世今生,泪水无声从眼中涌出,滑过她面容。 那人看得呆住,竟忘了问她因何而落泪。 雪纷纷扬扬,冷风不时吹扬起二人的发丝衣角,两人对视着,恍若天地无一物,一时忘了此时的尴尬处境。 “你放开我家小姐!”凌香怒吼道。 那人回神,忙将燕娇放下,抱拳一拜道:“失礼了。” 燕娇后退一步,看向那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悲凉:“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那人抬头,眼里满是惊喜:“我也是...”他也有这种感觉,原来不是错觉啊。他说着不由得上前。 “登徒子!”凌香横在二人中间,挡住他的脚步,瞪着他说道。 “对不起。”燕娇喃喃道。 那人疑惑:“为什么道歉?”是因为那天她没有救他的事吗? “萍水相逢而已,你不救我也是人之常情,你并没有错...”他说道。 “不!”燕娇眼神茫然,她一直在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心中痛苦万分,为什么,这一张脸如此熟悉,这一双眼令她沉沦,为什么...都忘了呢? 燕娇呢喃着,一步步踉跄着往前走:“不应该忘的...不能忘的...我要想起来...快点想起来!”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她,不要忘了他。 可是燕娇忘了。 不能忘啊,不能忘...燕娇痛苦的拍着自己的太阳穴,陷入前世的回忆会让她晕眩吐血,可是...她不能晕,燕娇用极大的定力稳住心神。 她不能再倒下。 他明白了,她的对不起不是对他说的。她像是想起了往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那个世界,令她很痛苦。 凌香吓坏了:“小姐...”她抬脚追上去,后边那人速度更快,赶在她前方站到燕娇背后,抱拳再一拜:“在下邹彦,敢问姑娘芳名?” 想一想,想一想你的名字,想一想此时的处境,不要沉迷在过往里。 白雪纷纷扬扬,燕娇戴着白色的毛绒帽子,她回身,明艳动人的面庞让邹彦心中低吟着一句诗,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燕娇明澈的眼眸中满含着泪水。 “我叫什么?”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凌香一脸担忧,小姐的失忆症又犯了。 “小姐,你叫...”凌香开口,想要提醒自家主子,邹彦转身,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让她自己想起来。” 凌香止住话头,对,小姐会想起来的。 小姐仍旧陷入苦痛无边的回忆里。 邹彦和凌香都焦急的望着她,她眼神突然清明:“我叫燕暮云。” 第七十一章 这个登徒子! () 邹彦长身玉立,看着眼前憔悴的娇俏佳人出神良久。 “我叫燕暮云。”暮云再次说道。 “燕暮云...燕暮云。暮云...这名字真好听。”邹彦温和的声音在暮云耳边萦绕,一遍遍的唤着暮云这个名字。 凌香一头雾水,小姐的眼神清明,神情冷静,看着不像被失忆症所困扰,可是...她真的想起来了吗? “小姐,你的药?”凌香问道。 小姐一直努力要找这药,她会不会忘记药的重要性? 对了,药! 暮云恍然回神,她抬起右手,腐骨草安静的躺在她掌心。适才思绪一片混乱,还好她握紧了腐骨草,这药对师姐至关重要。 “收好。”暮云把药递给凌香。郑重道。 凌香心下稍安,也许小姐只是随便胡诌一个名字骗邹彦的。邹彦的眼神落在腐骨草上,凌香一惊,忙把药用准备好的锦盒装好,退到暮云身后,离邹彦远远的。她记得这个邹彦,找的也是腐骨草。可不能被他抢了。 “恭喜暮云小姐,寻得良药。”邹彦笑道。 暮云看着他,一时无言。 邹彦奇怪道:“这药这么重要。怎么不多派些下人来找?”雪天寒冷,女孩子面颊此时被风吹得红如蜜桃。 暮云依旧沉默。话说得越多,她便越明白此时此地她身处何处,将要去往何方。她不知不觉的后退,这个邹彦,于她来说出现的蹊跷,她不该信任他。 这药之所以不用别人来找,一是不愿意兴师动众,引众人瞩目。在青云观的时候师父每年都会派很多弟子去找,不也没找到吗?可见人多也不一定有用。 这药草毒性极大,多一些人知道没什么好处。而这些原因,暮云也不打算告诉暮云。 凌香见小姐又好久没说话,不由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 暮云突然转身,拉着凌香道:“走,咱们快走。” 远离这个令她失神的人,远离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好。”凌香毫不犹豫的跟上暮云。 “哎...”邹彦伸手扬声唤道。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女孩前一秒还望着他深情流泪,下一秒便对他淡漠,转身逃走。 邹彦的悬在半空的手久久没有抽回。待暮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邹彦才回神。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右脸,那是她刚刚摸过的地方。 她摸了他的脸... 邹彦在寒风中无声的笑了。 暮云在雪中纵马狂奔,凌香奋力追赶。 “小姐,你怎么了。”凌香问道。 暮云沉默,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见到那个人,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姐,那个名字是你顺口说来骗他的吗?”凌香问道。 “不,从今往后,我就叫燕暮云。”暮云正色说道。 凌香点了点头:“喔。不管你叫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小姐。”凌香笑得甜蜜。 “咱们快走。”暮云下意识的,想要逃离邹彦。 二人今日出门走得远了些,故而回到小院时,天色已晚,小院亮起了灯。 “今日如何?”翁赢看见二人回来,迎上来问道。 凌香喜不自胜:“找到了!”她高举锦盒,献宝似的递给翁赢。翁赢一喜,他还以为大小姐找不到呢。“恭喜妹妹。”翁赢道。 两个握剑的道姑出现在暮云身前。 “观主不放心二师姐,吩咐我们来看看您。”道姑说道。她正是青云观外门弟子的头领之一,名唤青山,是师父信得过的人。 暮云嗯了一声,她示意凌香拿出锦盒,递到青山道长手里,道:“正好你们来了,此物要紧,烦请你帮我亲手交到师父手中。” “这是?”青山道长问道。 暮云坐在灯下,柔柔一笑道:“这是腐骨草。”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凌香补充道。 两位道姑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此药难寻,如此翠绿的腐骨草,更是难得。 “是给大师姐治腿的吗?不若我们直接送去京都...”青山道长喜道。 暮云摇摇头:“药给师父,先别告诉师姐。”暮云也不是百分百确认此药一定有效,若是无效,师姐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是先交给师父制成解药,再送给师姐更为稳妥些。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二师姐。”青山道长道。她说完,两人对着暮云一拜。 暮云起身,扶起两人,道:“告诉师父我一切都好,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们不必再来看我。” 翁赢一听要走,非常不解,他已经护送大小姐足够远离京城,来到这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大小姐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养伤,怎么现在就要走? 不等他问出心中疑惑,青山道长一走,暮云便吩咐道:“收拾东西,咱们离开这里。” 翁赢是负责保护暮云的,对暮云的任何吩咐从不多过问,于是一行人连夜离开了小院。 翌日,邹彦走到小院前。握剑的曹仑跟在他身后几步。他整理衣帽,又问身后的曹仑:“可有什么不妥吗?” 曹仑正色道:“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并无任何不妥。” 邹彦笑笑,道:“去扣门。”她们已经偶遇两次了,他还无意救了她一次,如今前来拜见,应当不算唐突。 曹仑走上前去拍响院门,邹彦负手而立,绝美的侧颜对着院门,他期待着,小院门开,那个明媚的女子走出,看见他惊讶,惊艳或惊喜的表情。 曹仑敲了许久的门,无一人应声。 “公子,里面没人。”曹仑道。 邹彦脚下一个踉跄,怎么会没人呢? 暮云住在这里,可是他好不容易从燕归那里套来的信息,怎么会? 他紧走几步,一脚踹开院门。 邹彦迈步进门,小院冷冷清清,一片寂静。 邹彦在小院里走了一圈,他走到后院坐在廊下,看着那人曾经用过的箭靶出神,一只箭羽穿透箭靶,立在中间。这一支箭羽飞出之时,她在想什么? 这小院空无一人。只有那几个箭靶子,宣示着这里曾住过一个英姿出众的女子。 她现在走了。 她走了! 邹彦摸着昨日被她纤纤素手抚过的面颊,她就这么走了? 这个登徒子! 第七十二章 不祥的预感 () 邹彦突然起身,大步越过曹仑,沉声道:“我去找她。” “哎...公子...”曹仑惊呼追去... 翁赢一行人护送坐在马车里的暮云一夜疾行。,翁赢已经了解并接受了大小姐易名暮云的事,他也觉得易名更加方便行事。 一直到出了平阳府,众人向北而行直走到落日时分。 前边官道旁,有一个小茶摊,暮云提议几人休息片刻。 翁赢自然没有意见。待马车停稳在茶摊前,翁赢掀开车帘,车里钻出一身着青衫手执折扇的翩翩少年郎。 但见他唇红齿白,相貌俊美,令人见之忘俗。 正是穿着男装的暮云,她步履轻盈的走进茶摊,寻了一角坐下。凌香也做小厮打扮,落座在暮云对面,二人看着对方的装扮再次一笑。 暮云举止贵气,他又有护卫十几名,店家一看就认为这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出游,他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女子。 只是他这小茶摊,像这种贵人是很少踏足的,都是那些赶路的商人,行路的旅人进来歇脚喝水的地方。 这样阵仗出行的贵人,就算是渴了要喝水,也只是派小厮过来买了带走。 翁赢丢给老板一块碎银子,老板殷勤又小心的给暮云和护卫们上了大碗茶。 “公子勿怪,小店没什么名贵茶叶,只是客人们歇脚喝水的地方...”店家碎碎叨叨念着。他真怕这贵公子脾气上来,嫌他的茶水不好,砸了他的茶摊。 暮云端起茶碗,咕咚喝了一口,道:“不妨事,我们也是歇脚喝水的人。”暮云觉得哥哥给她配的这些护卫有些碍事了,走到哪里都如此招摇。等她伤好完,定要把这些人部撤掉。 暮云并不刻意把声线弄得粗矿,她只是平静说话。店家便判断出这是一个温柔的贵公子。 不会砸他的店就好。 他昨晚做梦不太吉祥,一整天总忧心今日他的小茶摊要遭殃。 店家松了一口气,与暮云攀谈起来:“公子从平阳府来?平阳府内前两日来了一个恶霸,公子可知?” “什么恶霸?”凌香睁大眼睛,好奇问道。 店家“嗨”了一句,又道:“其实恶霸倒也算不上,听说,这个贺嘉鸿是个钦犯呢。只因为是姓贺,是睿王的嫡子,皇上的侄子,就算是钦犯也霸道横行,途径平阳府内为非作歹...” “贺嘉鸿?”暮云端着茶碗的手一顿,看向店家:“他如此出名了?” 店家道:“可不是出名嘛,他每做一桩恶事,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常常自报家门,说他是睿王的长子贺嘉鸿,他的大名,现如今谁人不知?” 翁赢疑惑道:“他是被流放北地,照理说,平阳府并不是必经之路。” 店家见这话题众人感兴趣,于是说得更加尽兴:“他绕的路可多了,可怜押送他的两个官差,碍于他宗室之子的身份,被他牵着鼻子走,等回到京城,怕是还要被问罪...” 店家口若悬河,将贺嘉鸿在平阳府大闹官府又强抢民女的事绘声绘色的事讲出来。 “噗!”暮云一口茶汤喷出:“强抢民女?” “人渣!”凌香拍桌怒骂。大小姐差点就嫁给这个人渣了,还好大小姐明智,不被他皮囊所迷惑,坚决退了亲事。 店家道:“可不是嘛,他掀了好几个女孩子的帷帽...”要真的被他看上了,肯定被他抢走了。 暮云轻笑一声,那不还是没抢吗,贺嘉鸿总不至于如此无耻。 但也不妨碍他该死! 暮云收了笑,起身道:“弟兄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十几名护卫齐齐起身,护着暮云上了马车。 “公子慢走。”店家笑嘻嘻的在后恭送。 这位贵公子出手大方,言语温柔,今日真是撞了大运了。当然,他还不知道他这小小的茶摊,马上又要迎来一位贵公子,让他直呼倒了大霉。 翁赢骑马走在暮云的马车旁。暮云道:“贺嘉鸿如此招摇,他父亲在朝中应对的压力不小吧?” 翁赢道:“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睿王屡屡遭到弹劾。” 暮云冷笑,皇上放任贺嘉鸿胡来,就可以对睿王形成掣肘。 他是在用这个法子保命吗? “公子,咱们去哪儿?”马车外的翁赢问道。 暮云收回思绪,她想要去凤翔府,取一样东西,可如今还不到时候。暮云望着前方,坚定道:“往北走。” 一行人继续往北进发。 身后的小茶摊,老板正感叹手里的银子赚得容易。四匹马在他的茶摊前停下。 “店家,把你们这最好的茶端上来。”小丰说着,一面掏出手绢为贺嘉鸿细细擦过桌椅,才道:“公子,请坐。” 这个公子与上一个公子一般俊美,排场比不了上一个公子,架子倒是比他大许多。老板心里吐槽,却还是赔着笑脸走上来:“公子见谅。小瘫没什么名贵茶叶,只有些粗茶,供客人们歇脚喝水的。” “无妨无妨。”曾钱和钱万连声道:“粗茶也解渴。” 贺嘉鸿白了两人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几人围坐了一张桌子,没一会,茶摊里又走进来两个带佩剑的男子,店家热情的迎上去,二人不发一言,摸出两个铜板拍在桌上。 店家收了铜板,给这两人各上了一碗茶汤。 茶瘫内的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继而茶摊里三三两两的进来一些人,小小的茶摊很快挤不下了,来人都不大说话,只往桌上拍下一个铜板,店家非常有眼力见的奉上一碗茶汤,拿走铜板不敢多说一句话。 空气中透着紧张。 店家表面镇静。心里慌得咚咚跳。 他不详的预感似乎要成真了。 果然,贺嘉鸿在喝了一口茶之后,淡淡道:“你们是一个个来送死呢,还是一起上?” 第一次进来的两人掀了桌子,瞬时茶摊内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 “妈呀!”店家慌忙抱头蹲下。 同时蹲下的还有曾钱和钱万,二人抱着彼此蜷缩在桌下,小丰无人可抱,只好抱紧了自己。 其余人打作一团,血肉横飞,桌椅破碎。这其中有刺客,也有贺嘉鸿的人。 真正的刺客来了。贺嘉鸿感叹道,他的利剑出鞘,冷冷望着两拨人争斗。 第七十四章 时刻小心着 () 茶摊中两拨人打得激烈,桌椅随之破碎。店家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感叹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 一个刺客击飞与他缠斗的护卫,执剑朝贺嘉鸿刺来。 贺嘉鸿挥剑打飞他手中的长剑,刺客一愣,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京中的翩翩公子,反应这么敏捷且爆发力惊人。好在刺客训练有素,他迅速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再次刺向贺嘉鸿。 贺嘉鸿身体微微后仰,随即翩然一跃,站上方桌,越来越多的刺客杀出护卫的包围,朝贺嘉鸿杀来。 贺嘉鸿面不改色,挥剑御敌,他身手矫健,剑法精湛。刺客心中暗叹不妙,贺嘉鸿如此身手何需护卫掩他们耳目? 但没有人有机会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刺客一个个倒下,只有一人还在负隅顽抗。他看看左右倒下的同伴们,愤怒道:“贺嘉鸿!你害死了大小姐,你以为你逃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贺嘉鸿一剑刺出,快如闪电,那刺客脖颈血脉喷涌,随即倒在地上,手中的刀也随之落地,发出咣啷啷的弹跳声。 贺嘉鸿神情肃穆,身体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久久未动。 “公子!”随着最后一个刺客倒地,小丰从桌下爬出来,嚷道:“这次是定国公的人吗?” “不是。”贺嘉鸿收剑回鞘,淡漠道:“定国公不会刺杀我。” 若燕归想,他会光明正大的来杀他。 可是燕归不想。因为燕娇没有死。 从出城那日遇到燕归出城浩浩荡荡的仪仗,贺嘉鸿就坚信燕娇还活着。燕归那么在乎他的妹妹,若燕娇真的死了,他就算不疯,也不可能第二天就恢复理智奔赴北境。 燕娇一定还活着,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 燕归把她藏起来了。但是燕娇一定会来找他的。她说过叫他小心,她会随时来取他性命。她一定会亲自来取,她才不会派杀手来。 贺嘉鸿突然嘴角上扬,他可一直小心着呢。 茶摊老板一直抱头蹲在地上发抖,不料贺嘉鸿突然蹲下,看着店家笑得温柔,温柔到诡异,老板惊叫一声急忙往后退去:“别...别杀我。” “店家,吓到你了?”贺嘉鸿笑道,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地上,道:“这点钱权当给店家压惊。我们一走你就报官,到时候官差来了,知道怎么说吗?” “怎么说?”老板看着银子,咽了咽口水:“小...小的不知...” “我教你!”贺嘉鸿一笑,玉面公子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看得店家一个大男人心神一晃。 “钦犯贺嘉鸿,途径此地遭遇刺客,身手了得反杀刺客。就这一句,记住了吗?”贺嘉鸿温柔的道。 这便是这两日在平阳府为非作歹的那个贺嘉鸿?那...那边那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就是押送他的官差了。老板仔细看看,那两人袄子里面还穿着官服呢。 可怜!和他一样胆小怕事,却摊上这么个主儿,太可怜了。老板不由感叹。 “小的记住了。”老板用力点头。 “我将要去往大名府。这里,就交给店家报官善后了。”贺嘉鸿说道。 老板连连点头。这群瘟神可赶快走吧。 曾钱和钱万两人从地上爬起来,给贺嘉鸿牵来骏马:“公子,请上马。”曾钱殷勤的的道。 钱万慢了一步,站在曾钱身后白了曾钱一眼,心内骂道:这个狗腿子! 贺嘉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理理马缰。他看着北方,眼神坚定的道:“咱们走吧。” “好嘞公子。”钱万急吼吼应了一句,立刻转头去牵自己的马。 小丰背着包袱缓缓走出茶摊,不禁感叹这年头做个小厮太难了,随时有被人抢工作的风险。 ****** 暮云带着一队护卫赶路,始终太过招摇,没走两天,暮云就把人部赶回燕归身边了。当然,燕归还留有四名暗卫暗中保护暮云。 翁赢是燕归身边的高手,若把他也赶走,只怕燕归不会放心,于是暮云只好带着他。 三人骑马进了一座县城,城里的小河静静流淌。县城里的人慵懒晒着春日的暖阳。就连街边叫卖的小贩声音也是柔和的。 “咱们在这儿修整几日吧。”暮云道。她此时是一名佩刀的侠客。走在大街上引得女儿家频频回头的那种。 翁赢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他只负责主子的安,别的事一概不管的。 三人走进一家酒楼,暮云择了二楼临街的雅间坐了,翁赢点了些酒菜,看着店小二退下,翁赢感慨:“总算能好好吃一顿了。” 凌香道:“公子什么时候亏了你吃喝?” 翁赢一噎,这几天都在赶路,什么时候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暮云看向街道,不理会两人的小小争执。 “公子,楼下有什么?”凌香伸头看向街上。人们缓步穿行在集市上,出了人来人往,就是人往人来,也没什么呀。 “我在看一个乞丐。”暮云道。 这下连翁赢也好奇了,三人部看向街道上,一个瘦小的乞丐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打狗棒,低着头走在人群中。虽说不起眼,但满街只有他这一个乞丐的时候,就变得尤为出众。 “这乞丐有什么好看的?”凌香不解。 暮云笑笑:“翁赢,你说呢?” 翁赢细细观察了一阵,道:“这个乞丐,会武功,且武功不低。” “啊?”凌香更加云里雾里了:“他一个小乞丐?” 翁赢道:“你看他走路步伐轻盈,却稳健有力,低着头还能准确的轻微转动身形避让行人。这是高手才能有的对身边事物的敏锐感知。” 暮云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经意间看了这小乞丐一眼,便移不开眼睛了。 “这样啊。”凌香叹道:“那咱们盯着他看,他会察觉吗?” 翁赢回过神来,忙收回目光,道:“他还真会。” 暮云笑笑,仍然看着那小乞丐的背影:“他早发现了。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回来。他在心虚。” “啊?”凌香更不懂了。 暮云唇角微扬,那个小乞丐,他在怕什么呢? “我很好奇他身上的故事。” 第七十四章 耍无赖的小乞丐 () 暮云话一出,翁赢便派出一名暗卫远远的跟着这小乞丐。 几人安心吃饭,暂时把这小乞丐抛在一边。 酒楼进来一队行商,在暮云几人身边坐下。 他们招呼着小二喂马,上茶,点菜,小二热情的应和着。一时间酒楼闹闹嚷嚷。暮云小口喝着酒,饶有兴趣的看着。 “哎呦,王老板也在?”行商的首领看见熟人在邻桌喝酒,于是起身上前打招呼。 被称呼王老板的回头一看,见是熟人,熟络的起身,两人寒暄一番,王掌柜问道:“刘掌柜也要送货到大名府?” “是啊。”刘掌柜道:“新进了一批药材,总行那边急着要。”他说着突然叹气,商人们的气氛突然低沉,其余人都不再说笑了。 怎么了?暮云喝酒的手一顿。 说是急要的货,这送货的商人却还在此吃酒喝茶。实在奇怪。 突然,一人拍桌怒道:“这钱来山上的土匪横行霸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害得咱们有路不能赶,官府也不管管。” “小点声,小点声。”旁边几人忙拉着他道:“官府怎么不管,每年征缴税银,年年去围剿山贼...唉,不提也罢。” “喝酒喝酒。”一人招呼道。 愤怒的人并未平静下来,他怒道:“钱来山上土匪霸道,号称贼人三千,官府那几个兵丁算什么?定国公手下能兵雄将无数,若他肯调兵来剿匪,只怕这钱来山上的土匪,早被他踏平了。” 暮云听到这人提起燕归,不由问道:“定国公远在边境,手下的兵马是抵御外敌所用,他如何剿匪?我没记错的话,离此地最近的应当是成将军的永兴军,官府为何不请他来?”八百里之外的土匪还要指着燕归来剿,大周无人了吗? 那人噎了一下,气短道:“上面的事,我们小民怎么知道...” 暮云这一桌的三人噗嗤笑出来。 凌香冷笑道:“你不知道,你说起定国公来可是头头是道呢。” 那人急得脸红,他倒想争辩几句,只是赶路的商人,应当被东家教育过了,在途中不得与人生事。再加上暮云三人都是佩刀的江湖游侠打扮,他还不敢出言不逊。 刘掌柜眼睛一动,他起身笑着走到暮云这一桌,道:“少侠勿怪。他懂什么,不过是听别人这样说,他也学来两句当谈资。” 听别人说,那便是有人要败坏燕归的名声?暮云眉间一蹙,并未说话。 刘掌柜说着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其实上面的人有传言,成将军与钱来山的大当家...咳咳...”刘掌柜尴尬的笑道:“反正成将军不来,别人也不好越过他。” 翁赢有些警惕:“这样的闲话,如何好说给我们萍水相逢的人听?” 刘掌柜苦笑道:“不瞒各位,这钱来山上土匪凶恶,我等行商经过此地,都是结伴赶路,如今看几位都是有些功夫,倘若方便的话,我想雇几位护送我们一程。价钱嘛...我出十两银子。”刘掌柜豪爽的比 凌香惊讶:“十两银子就想雇我家公子?你开玩笑呢?” 刘掌柜有些尴尬,这位...是个公子哥儿?怪不得唇红齿白的。不是一般的江湖游侠,那十两银子确实雇不上。 暮云道:“十两银子不少了。”她曾经治病救人,忙死累活人家也就给她几钱碎银子,除去药钱也没挣几个铜板。 “公子?”凌香和翁赢同时唤道。 人家号称三千兄弟呢。他们三人当什么护卫?去送死还差不多。 “我又没说要去。”暮云道,她看向刘掌柜,道:“多谢掌柜的看得上,我等兄弟还有别的事,未必同路。” “叨扰了叨扰了。”刘掌柜行了一礼道。若不是实在着急,他也不会想这个法子。 王老板过来拉住他:“你也先在客栈里歇息两日,咱们再等等,人多一起过钱来山。” “也只能如此了。”刘掌柜愁眉苦脸的道。等这批药材送到大名府,耽误了日子,他又要被东家指着鼻子骂了。 暮云三人吃饱喝足,翁赢唤来小二付账。 小二扬声应着,笑眯眯的小跑过来:“客官吃好了?小店的饭菜还合口吗?” “很好。”暮云一手虚握成拳放在桌上,看着小二温声道:“明日我们还来吃。” 凌香心道这比府里的手艺可差远了,青云观的厨子做的都比这精制。小姐竟然说很好? 小姐说很好就很好吧。一切以小姐为标准。 小二乐道:“多谢客官称赞,小店还有许多拿手好菜,客官明日定要来尝。” 他说着细细算账,突然眼睛余光一瞥,看见楼梯那里上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小二顿时变了脸色。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别扰着客人吃饭!”小二跑过去想把那小乞丐赶出去。 小乞丐畏畏缩缩,左躲右闪,店小二没有碰到他,他倒被自己的打狗棍绊倒了,他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手里的破碗咕噜噜打着转,滚到暮云的穿着毡靴的脚边,正好稳稳停住。 “哎呦...哎哟...”小乞丐抱着膝盖满地打滚。“痛死我了...” “哎...你...”店小二急道:“大家都看见了,我没碰到他,是他自己摔到的啊。”这人虽是个乞丐,但惹了乞丐掌柜的未必会给他撑腰。 暮云看着这一出好戏,不由得嘴角上扬。 “是是是。”商人们连声道,适才店小二驱赶小乞丐,他们的眼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有人笑道:“他要是不摔,你就碰到他了。” 这话听着像脏兮兮的乞丐嫌弃穿着整洁干净的店小二,众人哄笑出声。 小二顿时有了胆气:“你看见没有,这么多人给我作证,你别想讹人啊!赶紧走!” 小乞丐的眼光扫了酒楼里的人一圈,他抱着膝盖坐起来,委屈道:“我又没说是你推我...” “你...”小二无语:“反正你赶紧出去!别扰着我家客人。”等会掌柜的来看见他放进来一个乞丐,又要骂他了。 “我饿了!”小乞丐坐在地上,耍无赖。 第七十五章 公子好身段 () “你...”小二气到无语。 “好了好了。”刘掌柜劝住店小二,他掏出两个铜板,丢给小乞丐,道:“怪可怜见的。快走吧。仔细店家用棍棒赶你。” 小乞丐捡起铜板,用棍子支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下楼梯。 “等等!”暮云扬声唤住小乞丐。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暮云身上。 小乞丐脚步一顿,他后背僵直,捏着打狗棍的手不动声色的用力。 “你的碗掉了。”暮云捡起地上的破碗,一步步靠近小乞丐递给他。 小乞丐转身来,鹰一般明亮的眸子只看了暮云一眼,便低下头去。他伸出手,接住暮云手里的碗,碗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块碎银子。 “谢谢。”小乞丐道:“公子善心,定会有好报的。” “下次当心点。”暮云淡淡道。 小乞丐接过碗,头也不回的下了楼。身后的暮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笑意如三月暖阳般在她脸上绽开,旁人见之不由得嘴角上扬跟着她笑。可这笑,小乞丐看不见。 小乞丐出了酒楼,一路飞奔,直到出了城门,又顺着城墙向西走了一刻钟左右,四下无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布,又从袖口掏出一只毛笔,在嘴里沾了点口水,下唇被毛笔上原有的墨水染黑,他浑然不管,把破布摊在手心上奋笔疾书。 待写好了,他看看左右,在城墙上左右摸索,竟然取出半块破砖,他把破布折叠好放了进去,又把半块砖头原样放回。完成这一切后,小乞丐哼着小调调,用打狗棍转着他的破碗,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小乞丐走了没多久,暮云三人出现在此地。 翁赢上前在小乞丐待过的地方左右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那半块砖头。他取出那块破布,皱着眉头前后翻着看了一看,才递给暮云。 暮云拿起那块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有鱼入江。”暮云一瞬间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鱼,指的是谁? 这小乞丐到底是何来历? “我派去跟着他的的暗卫来报,他是遇见刘掌柜,一路跟在他身后进入酒楼的。”翁赢道。 暮云看着那破布沉默不语。 正此时,一个暗器飞来,暮云侧身要躲,翁赢已经用刀鞘将那暗器击飞,这是一个破碗,攻势一转碰在城墙上哐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好你个发善心的公子。竟然尾随我这个身无一物的乞儿。”小乞丐扔出破碗,手握打狗棍站得笔直,一改之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暮云晃了晃手中的布条:“乞儿可不会写字。” 小乞丐抱胸冷笑:“既然被你发现了,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若说怀疑,自然是大街上一眼看去就觉得这小乞丐有问题,但要说一个能说出口的理由... “你的眼睛。”暮云指了指小乞丐,道:“我给了你一两碎银子,你看见银子的时候,眼里虽有意外,但并无欣喜。” 哪有你这样的乞丐,看见银子还不高兴。肯定有问题。 小乞丐神情一顿,叹息道:“大意了,小爷我的戏一向是很好的。” 翁赢的手放在腰间佩刀上,这人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更不知是何时跟上他们的。不可掉以轻心。 小乞丐往地上呸了一声,指着暮云道:“发现了又怎样?我劝你少管闲事。把东西给我放回去!” 暮云三人对视一眼,这人不是冲他们的?那这个鱼...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凌香问道。 小乞丐抱着胸,满不在乎的道:“你们不就是过路人吗?”他瞟了一眼暮云,不屑道:“你这种人我知道,仗着家里有两个破钱,带着两个下属就要游荡江湖,路见不平想要一声吼是吧?我怕你没这个命!” 凌香听得是云里雾里。 “我知道了!”暮云像是突然恍然大悟,她指着小乞丐:“你是钱来山山贼的线人?” 行商担心出行被劫,那时暮云就想,这钱来山山脉众多,山贼怎么能准确的知道哪一条道路上有行商经过。 “原来如此啊!”凌香义愤填膺:“城中有客商经过,你就报信给山里的同伙,让他们准备劫道?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劫匪,简直是毫无人性!” 这一次,这个小乞丐盯上的是酒楼里刘掌柜王老板一行人。 小乞丐听暮云报出他的老巢,傲气道:“怕了吧?我们钱来山兄弟数千人,识相点,别挡了我大哥的财路!”他露出凶狠的表情:“当心他把你剁了喂狗。” 暮云听闻此话,突然仰天大笑,久久不能平静。 “你竟然威胁我?”她笑得豪放,丝毫不见女儿家的娇气。 也是,前世暮云纵横北境的时候,这些山贼宵小,她何曾放在眼里,此时竟然被一个冒充乞丐的山贼威胁了。 翁赢抽出佩刀:“敢对我家公子不敬,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哎...”小乞丐往后跳了两步,忙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啊?我是山贼我又不抢你,你家小公子不懂事,我吓唬他两句就完了。大家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这...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虽然公子并没有被吓到。 “你真的只是山贼吗?”暮云止住笑,认真的看向小乞丐。一个山贼的线人,他有必要会武功吗? 小乞丐一时沉默了,他低着头,一双眼往上瞟着暮云。 暮云拦住翁赢,道:“我来向这位山贼不像山贼,乞丐不像乞丐的少侠讨教两招。” 暮云话音未落,便一跃而起,小乞丐随即飞身应战,二人在空中拳脚相碰,一瞬间过了四五招。 翁赢看得目瞪口呆,他听国公爷说过大小姐小姐身手了得,让他放心做个跟班就行了,今日一见果然见识了。 大小姐何止是身手了得,这一瞬间的爆发力,比之他也不遑多让。 而这小乞丐也不容小觑。一个乞儿,却拥有如此身手,他的身份疑点重重。翁赢眼光死死盯着小乞丐。 暮云与小乞丐过了几招很快又落地站稳。 “少侠好身手。”暮云一甩衣摆,由衷赞道。 小乞丐的手还直直伸着,听闻此话他回神,弯了弯手掌,咧嘴笑道:“公子好身段。” 第七十六章 是我呀 () 暮云脸色一变,再次飞身攻向小乞丐,她这次一掌一拳皆下重手,小乞丐亦毫不客气的还手,他一脚踢向暮云,暮云侧身躲过,他踢到厚厚的城墙,城墙上竟被他踢碎几块砖头。 “啊呼呼!”小乞丐踢到城墙的一只脚痛到不敢落地,他另一只金鸡独立跳着原地打转。暮云趁势将他打到五体投地:“公子!公子饶命,我错了!小的嘴贱!公子公子...您是公子!” 暮云一脚踩在小乞丐脸上,小乞丐嘴里吃进去许多灰尘,却还是一刻不停的讨饶。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暮云半点不留情。 “我就是乞丐,我打小行乞。”小乞丐嘴硬道。 暮云踩他的脸又用力了几分:“你的武功不低,一个乞丐跟谁学武?”这小乞丐瘦得跟猴儿似的,打起架来却力道惊人。 他还会写字,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这怎么能是一个乞丐?再说一个能文能武的健人,怎么也不至于行乞。 “我说我说!”小乞丐手脚扑腾着,奈何头被暮云踩在地上。“我...我上钱来山有事,我再干几票,就可以上山当一个小头头了。” “你是特意混上钱来山?”暮云问道。她的脚缓缓松开小乞丐。许多山寨都有规矩,新来的人确实要立功才行。 小乞丐坐在地上,胡乱拍着身上的尘土。 “对!要不然以小爷我的功夫,当钱来山的总瓢把子都绰绰有余!”他朝自己竖起大拇指,高傲的说道。 暮云冷哼一声:“你不过是本公子的手下败将。” 小乞丐撇撇嘴,用手揉揉被毡靴踩得发红的脸颊,沉默着不发一言。 “你上钱来山做什么?”暮云问道。 “我...不行!我不能说,你打死我吧。”小乞丐认命的往地上一躺,紧闭着双眼。 暮云望着地上的这个人,搞不清他是什么套路。她蹲下身,拍了拍小乞丐:“你们山上号称三千兄弟,是真的吗?” “哪有三千,说来吓唬人的。把死人算上充其量也就一千多人。”小乞丐闭着眼说道。 暮云掩唇轻笑,这小乞丐也太随意了些。翁赢抱刀在怀,悠闲的站在一边,听到这小乞丐一句话就把自家底给抖落出来,不由唇角上扬。 “但是我们大当家的脾气是真的不好,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小乞丐说道。 “谁说我要管闲事了?要是我也想上山当土匪呢?”暮云笑道。 翁赢立刻不淡定了。 “公子?”翁赢和凌香同时唤道。 暮云抬手制止二人,看向小乞丐:“你带我入山门,你办你的事,我当我的山贼。” 小乞丐震惊的看向暮云,这人是疯了吗?好好的公子不做,要上山当山贼? “你知道什么叫杀人如麻吗?”小乞丐缓缓问道。那山上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眼前这一个面白如玉,不染凡尘的人,他敢上山? 暮云轻笑,用仅有小乞丐听得见的声音道:“我曾见过血流成河。”也曾踏过尸山血海。 “放心,不让你白忙活。”暮云悠然道。 小乞丐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但他是个聪明人,立刻改口道:“好,我打不过你,我服你。你要上山,我带你上山。不过...你得有投名状。”要不然,山上的几个当家的那一关可不好过。 “这个容易。”暮云笑道。 城中的酒楼里,刘掌柜吃着酒,一想到这一批药材延误了日子,他就愁眉不展。 翁赢抱着刀,一步步踏上酒楼,刘掌柜看见此人,不由问道:“大侠为何去而复返?” 翁赢道:“我家公子左右无事,答应送你们一程。” 刘掌柜心中一喜,但心中仍有疑惑:“这...钱来山上山贼凶悍,人多势众,你们...可有把握能安通过?” 翁赢白了刘掌柜一眼:“废话,没有把握,我家公子陪你们去送死吗?”他扬声道:“明日一早,北城门等你们,过时不候。” 翁赢丢下这话就走了,没有给刘掌柜等人再多问一句的机会。 暮云和凌香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入住,小乞丐也笑眯眯的跟了进来,店家欲要驱赶,小乞丐嚷道:“我跟他们一起的,快放我进去!” “客官...这?”店家看向暮云。 暮云看着这脏兮兮的小乞丐,不由头疼。 她从钱袋里再摸出一块银子,拍在柜上:“再给他开一间上房。” 店家一惊,但这是有钱挣的事情,他立即换了笑脸迎进小乞丐。 “这才像样嘛!”小乞丐带着他的打狗棍,昂首阔步的进了客栈。他大踏步要走上楼梯,但一撇眼看见暮云正冷眼看着他,那一只正要踏上楼梯的脚立时收回,他后退一步,弯腰道:“公子先请。” 暮云撩起衣摆跨步上楼,一面道:“给他备水洗澡,弄身干净衣服给他。” “好嘞,您放心。”掌柜的殷勤的道。小乞丐鼻孔朝天向掌柜的哼了一声,跟在暮云身后上了楼。 店小二好奇的睁大嘴巴。 “这么好看的一个公子,带着个乞丐住客栈,可真是奇了怪了。”他一脸的迷惑。 “关你屁事!”掌柜的掂着银子骂道:“客人吩咐的事情还不赶紧去做?” 客房里,暮云坐没坐相,倒了杯茶水一口饮下,又把玩着茶杯出神。 “小姐,你真要去山上当土匪去?”凌香整理着衣服,低声问道。 暮云严肃的道:“叫公子!” “是,公子!”凌香无奈地道。 暮云道:“你要是害怕,就别去,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不不不!”凌香忙道:“公子在哪我在哪。我也不怕,而且...前段时间我跟翁大哥习武,他都夸我进步不少呢,公子,我真的不怕!” 暮云正要说话,忽听得门外敲门声响起。 “谁呀?”凌香问道,她走过去把门开了一条缝,一看是位瘦小的男子的背影,她砰的一声把门碰上:“走错了。” “哎哎哎....”门外的人大力的推门,凌香一时不查,那人一只脚跨进门来,随即半边身子也强行挤了进来:“是我呀!小乞丐”他咧嘴笑道。干净的面庞上唇红齿白,一双眸子闪着精光。 第七十七章 伏击 () “呀!”凌香惊得往后跳了一下:“小乞丐?”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暮云也一时看得呆住。 小乞丐笑嘻嘻的进了门。 他一身红棕色的短衣打扮,衣服有些大了,毕竟他瘦小得如同一只猴儿。他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之前的污迹。他察觉暮云在看他,于是转了下身子:“如何?”他问道。 “小乞丐,你还挺好看。”暮云浅笑道。 小乞丐再次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的大白牙:“那是!小爷我英俊潇洒着呢。” 凌香冷哼一声,比起她们家两个公子来说可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不对,是三个公子,这小乞丐比谁也比不过,还敢自称英俊潇洒。 “对了,你叫什么?”暮云问道。 “我没叫啊!”小乞丐一脸迷茫:“我就是来给你看看我的新衣服。” 暮云:... 她叹气,抚额。只觉得这小乞丐令她头痛。 “我家公子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小乞丐吧?”凌香翻着白眼道。 “哎!对了!我就叫小乞丐。”他三两步跃上大炕,在暮云对面坐下,兀自倒了一杯茶饮下:“我打小行乞,没有名字,人人都喊我小乞丐...哎...你这小厮怎么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干嘛?” 凌香气得目瞪口呆,这小乞丐...竟然...他竟然与公子同坐一炕... “你给我下来!”良久,凌香才指着小乞丐怒喊出声。 “哎呀!我不就是...”小乞丐想说,他不就是在炕上坐了一下吗,但一转眼,看见暮云那美如冠玉的面庞,小乞丐突然沉默了。 他想起之前打架的场景,缓缓的伸出右手,情不自禁的弯了弯手掌。 “锵”的一声,暮云身侧的宝刀出鞘,驾到小乞丐伸出的手腕上:“这手还要吗?” “要!”小乞丐苦笑:“公子,我忘了,我真忘了!”他说着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避过暮云的刀尖,无奈道:“我真当您是个公子哥儿!” “我就是。”暮云淡淡道:“忘了的事就不要再想起来。要不然...”暮云的刀尖指向小乞丐的右手。 “好嘞!您歇着,我去给您办事去。”小乞丐笑哈哈的退出房门,并且顺便把门带上了。 暮云看着气得七窍生烟的凌香,道:“以后不要大惊小怪的。” 凌香大惊:“还有以后?” 暮云再次抚额。 夜深时,翁赢找来了。 暮云正在灯下,给自己的一件白色的里衣中藏下各种暗器毒药,翁赢见此,不由问道:“公子真的要上山?此去凶险。” “我不怕凶险。”暮云道。就算真有凶险,以她和翁赢的身手,区区山贼还奈何不了她。 “这小乞丐身份可疑。”翁赢道:“若我与他对招,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是下午的时候,暮云才赢了小乞丐。“这话是说来哄我开心吗?”她问道。 翁赢摇头:“这个小乞丐的武功,深不可测。公子能赢他...” “是因为他受伤了?”暮云停下动作,想着下午的那一场随心的打斗。桌上的灯花爆得噼里啪啦。暮云眉间微蹙。 她的确没想到,这小小的县城中能有这样的高手。 “他过招的时候,许多招数使得纯熟,杀伤力却不够,唯一的可能是他受过重伤,内力还没恢复...” “就像公子一样。”翁赢道。 公子也是受了伤,内力还未完恢复。 暮云想到小乞丐,嘴边是浅浅的笑:“我很好奇他身上的故事。” 暮云准备好那一件白色的里衣,摊开一看,衣服纯白看不出任何不妥。但内里毒针暗器一应俱。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的。”暮云安慰担忧不已的翁赢。 翁赢道:“公子倒好像一点也不怕。” 暮云道:“怕也要往前走。” 再说前世的战场上,暮云哪一次不是直面生死。如今几个山贼还吓不到她。 今生的梅林之难和除夕中毒,她已两次面对生死。现在她既然还活着,有些事情她就一定要去做,且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 翌日早晨,天还未亮。暮云三人骑马,带着十几名护卫赶到北城门,刘掌柜的商队已经在此等候了。 “辛苦几位少侠护送我们走这一趟。”刘掌柜抱拳一拜,他指了指身后的人王老板,介绍道:“这是绸缎行的王老板,他也有货物要过这钱来山。” “那你们得加钱啊!”凌香道。 王老板笑眯眯上前,拱手道:“少侠放心。酬金不会低于刘掌柜的。” “行了,那咱们走吧。”暮云说着,驱动马儿前行。 两个商队十几辆车,二十多个押车的伙计。又加上暮云的人,一行人出了城,暮云骑马走在最前面。 王老板催马上前,问道:“公子是外地人?可听过这钱来山山贼的恶名?” 暮云瞥了王老板一眼,道:“放心。我说护送你们过钱来山,决不食言。” 一行人踏着清晨的雾气进入钱来山。 钱来山上山脉连绵,官道上不时有小道交错。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官兵一来,山贼四处通气,这里被围就换下一个寨子。所以官府的几次围剿都是无功而返。 一直行到正午,艳阳高照。凌香小声抱怨道:“都把我们公子晒黑了。”前几日她们赶路都是坐马车的。 暮云抿嘴笑了笑。 “黑了好。”她说道。 此时众人走进一山谷,两面群山环绕。 “这是个很好的伏击地。”翁赢说道。 暮云看看两面的山峰,确实很好藏人,等商队走进山谷,再从两面包抄下来,只要人数够多。整个商队将插翅难飞。 “进去吧。” 暮云带头,一行人进入山谷。刘掌柜和王老板提心吊胆的看着四周,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冒汗。 菩萨保佑,这些个山大王们,今天可千万不要出门啊...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掌柜刚刚祈祷完,两边山崖里呼啦啦冒出一些山贼,他们挥舞着刀枪棍棒朝山下冲来。 暮云勒马,淡然看着这些呐喊着冲下山崖的山贼。 第七十八章 各有主意 () 山贼粗粗一看有四五十人。暮云不免有些失望,看来那小乞丐说的有一千多人也不可尽信。 商队拉货的马儿嘶鸣,伙计们也慌作一团。刘掌柜喊道:“大家不要慌。山贼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咱们有高手做护卫,斩他们几个人,山贼自己就溃散了。大家一定要把货物守住了。” 这都是以往行商的经验。 钱来山上山贼横行,官府又管不了,过往的商人们又不能任由山贼们欺压。于是自发组队一同过钱来山,这种时候正面遭遇往往比的就是拳头硬。 刘掌柜觉得他们这方有翁赢等护卫高手,已经胜券在握了。 然而山贼头领,一个刀疤脸走上前来喊的话,让刘掌柜惊惧不已。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的把肥羊给大爷我带来了。” 刘掌柜顿时脑子嗡的一声,他看向暮云,这个一直温和小公子此时唇角微扬,这笑在他眼里看起来如此恐怖。 暮云扬声道:“送大哥两桩生意,权当投名状。” 刘掌柜如遭雷击,他手脚一软滑下马背。 完了,药材没了... 他的命没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刘掌柜!刘掌柜!”王老板担忧的下了马,跑过去查看刘掌柜的情况。 暮云翻身下马,站在王老板身前。王老板抬头,看见骗他入虎口的暮云,一时又怒又气,指着暮云骂道:“无耻小人!”他还有更难听的话,但此时也不敢骂出口,毕竟性命都在暮云手里捏着了。 他还残存一丝理智。 暮云神色如常,她靠近王老板,淡淡说了两个字:“放心。”她说着,一掌劈晕了王老板。 伙计们此时已被山贼控制,望着暮云的眼神里冒着烈火一般的愤怒。 刀疤脸哈哈大笑着,他检查了几车货物,绸缎上佳,药材名贵,都是值钱的东西。粗粗算来也值个几千两银子。 “不错!”刀疤脸笑着拍了拍货物。他看见暮云慢慢踱步过来,笑容满面道:“你这小子很机灵嘛,小乞丐介绍的人,果然不错。”若不是这小子把这两个商队骗进山谷,他再等几天也未必发财,再说到时候商队合伙一起进山,他这点兄弟还真招架不住。 小乞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扬声道:“那是,我说了今天带干爹发财,那就一定要发财。” “哈哈哈!”刀疤脸大声笑着,这干儿子认得值,才不到半月时间就给他找了好几桩生意,如今更是带来一颗发财树。 暮云道:“这点货物不过是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刀疤脸面色一喜:“你还有更大的财路?” 暮云道:“自然。现在不方便细说。” “好好好!”刀疤脸笑得开心。暮云一步步走向被山贼围住的伙计,伙计们随着暮云的脚步心中升起恐惧。 他会杀了他们吗? “把他们都宰了!”刀疤脸说道。 “不用宰。”暮云说道:“留着他们有更大的作用。” 刀疤脸疑惑的看向暮云。 暮云道:“你们现在可以走了,给你们三天时间,筹集一万两银子来此地赎回你们的老板。” 刀疤脸笑得越加开心,这些伙计能不能筹集一万两银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真的如小乞丐所说是个不谙世事的蠢货。 昨夜小乞丐突然回到山寨,说给他带来一个摇钱树,他还不信。 “是个贵公子,身边护卫林立,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小乞丐笑眯眯的道。 “那如何能惹得?”刀疤脸平时做些劫财绑票的营生,能安活到今天,靠的就是从不碰硬茬这个自觉性。一个小公子出门护卫随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谁知道背后是哪个大家族呢。 小乞丐却笑道:“他是个蠢货,第一次出家门觉得当山贼好玩。咱们就请他来山寨里玩一玩。套出他的家门来,宰他们几十万两银票。干爹下辈子的花销都够了。何必再做着提着脑袋的勾当?” 刀疤脸被说得有些心动了,但... “若真是个厉害的大家族,咱们就算离开这儿也不得安稳。”他有些犹豫。 “干爹放心,咱们只管把他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银子一到手就把他赶走,等他一回家,他的家人知道真相,天大的怒气也只有往他身上撒。” 刀疤脸一想也是,就算没有小乞丐说的这么容易,若能得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富贵险中求嘛。 刀疤脸想着昨夜他和小乞丐的计划,此时再一看暮云果然蠢得可以,笑意掩也掩饰不住。 “好...好好!”刀疤脸似乎得了一笔大财高兴不已:“你们回去吧,回去筹得一万两银子再来。” “三天之内!”暮云狠道。 “给你们三天!”刀疤脸一声附和,山贼们收起了刀。那些伙计一溜烟的跑了。 刀疤脸依旧笑得开心,这些伙计会不会回来,他可半点不关心,大不了再把那两个老板宰了,这笔账可要算在这蠢小子头上。 暮云见这刀疤脸对她的态度好得出奇,她眼睛一转看向小乞丐,小乞丐冲她笑得开心。暮云面色一沉。 “哈哈哈!”刀疤脸笑得爽朗:“来,兄台请,咱们上家里聊。” “还未请教大哥尊名。”暮云拱手一拜道。 还挺讲究,刀疤脸看暮云蠢得可怜,心中愈加高兴。 他学着暮云的样子回礼:“不敢当大哥,咱们钱来山上,山寨众多,都是自家兄弟,我这屏山寨排行老三。平日里,兄弟们都唤我一声洪三哥。” 几人边说边聊,山贼们扛着货物上了山。暮云和洪山等人骑马在后。小乞丐非常殷勤的给红三牵着马。 “洪三哥。”暮云唤道:“咱们的山寨唤做屏山寨?那就是还有其他的山寨了?”若还有其他势力,也不枉她费心跑一趟。 “那是!”洪三骄傲道:“大哥的四方寨,还有二哥的庆山寨。咱们几个寨子占据钱来山几十年,靠的就是兄弟一心。今夜咱们屏山寨设宴,我请大哥二哥前来,给你认识认识。” 小乞丐一听,忙把洪三的马拉到一边。 “干什么?”洪三问道。 “干爹,咱们这一大颗发财树,你打算告诉大伯二伯他们?”小乞丐皱眉问道。 第七十九章 做梦 () “那当然不是!”洪三道。 等银子到手,他悄悄下山躲一阵子,那小蠢货的家里人真的派人来报复钱来山,自有大哥二哥他们挡着。风头过后他带着银子。数不尽的富贵风流自会等着他。 至于今晚的宴席嘛。 “咱们不是得了这十几车货吗?不费一兵一卒。这等好事自然要和你大伯他们分享。”洪三说着,他靠近小乞丐,低声道:“这颗发财树的事,就咱们爷俩知道,谁也别告诉,明白吗?” “明白!”小乞丐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另一边。暮云和翁赢也有所忧。 “洪三太过热情,定然有诈。”翁赢小声道。 暮云看向不远处,小乞丐笑得狡猾又奸诈。 “不怕他有所图,就怕他无所图。”暮云突然小声的说了句。 翁赢不明就里,但暮云执意要上山,他只得听从。 几人继续上山,洪三的马与暮云并列走着,他伺机套着暮云的话:“我那干儿子跟我说,您的手下都称您是暮云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啊?” 暮云骑马走着,听闻此话昂首道:“我出门一趟,没有闯出点名堂不敢提家姓。洪三哥唤我一声暮云就好。” 是个一心想闯荡出声名的贵家公子啊。家姓不好随便提,定是哪方的勋贵人家...家里的银子一定很多。到时候直接要个二三十来万两银子...实在不济十万两也成... 洪三想着这些,看暮云的眼神犹如在看一株行走的价值十万两雪花白银的摇钱树。 “哈哈哈...既然公子唤我一声三哥,那我就斗胆唤您一声暮云老弟了。不瞒老弟说,这钱来山中山寨大小七八个,就数我屏山寨山明水秀,老弟与我一见如故,此番就在我的山寨中多玩些时日。” “多谢三哥。”暮云淡淡道。 洪三冷笑一声,一看就是故意装大人的小崽子。这种人最好忽悠了。 到了山顶,洪三突然勒住马。笑嘻嘻的道:“暮云老弟啊,你的护卫们,就送到这里吧。咱们屏山寨地方小,难以招待这么多人啊。” 翁赢一听此话,便立刻道:“我家老爷吩咐过,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护公子的安。” 洪三嘴一直笑着合不拢,心道你家老爷有这么个蠢货儿子怕是迟早要气死。洪三贪财归贪财,他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个暮云的护卫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人一齐进了他的寨子,到时怕是谁是主谁是客都分不清了。 “什么保护安?难道暮云老弟信不过你三哥?”洪三佯怒道:“非是三哥我小气,实在是寨子小人又多,你这么多护卫一下子进了我的寨子,招待不过来呀。” 暮云看了看一路陪着她走来的护卫,道:“三哥说得有理,况且这些弟兄跟着我,我还嫌烦。” 凌香忙道:“我家公子打小锦衣玉食,身边不能少了人伺候。” 还真是贵公子,还没进寨子呢就讲究起来了。就洪三一抬腿,踢了踢直溜溜站着的小乞丐,道:“我这干儿子机灵,这段时间就留在暮云老弟身边听使唤吧。” 暮云看了眼小乞丐,似笑非笑的应了声好。 “旁人我不管,我是一定要跟在公子身边的,公子要是不答应,小的这就把你绑回去!”翁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绑什么?”暮云一听不能去当山贼了,语气都急了:“洪三哥又没说不让你进寨子!” “对对对!”洪三忙道,这发财树都到门口了,哪有不往里迎的道理。“多一两个人自然是可以的。”他连连点着头说道。这可是价值十万两雪花白银的摇钱树啊,不能慢怠了。 翁赢下马,与这几个护卫交代了一番,把他们打发下山了。 洪三终于放心的带着暮云凌香和翁赢三人走进屏山寨。给洪三牵马的小乞丐被洪三踢了一脚,委委屈屈的跑来给暮云牵马了。 越往深山走,越是山路十八弯,崎岖难行不说还雾气弥漫。 若不是熟路的人,很容易在雾气中迷路。 “你和你干爹说了什么?”暮云问道。 小乞丐低着头,专心看着脚下的路,低声道:“说了给你听,怕你不高兴。” 暮云浅笑,道:“我进山来玩的,玩得不开心,我第一个宰了你。” 小乞丐后背一僵,暮云这话说得平静,然而作为和暮云交过手的小乞丐,他很明白暮云没有在开玩笑。 走在队伍最后的翁赢一路走,一路留下仅有他的人才能看懂的标记。 一行人再往深山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迷雾退散,不远处屏山寨的大门依稀可见。屏山寨的房舍是常见的土木结构,在寨门后面错落开来。一进寨门是一个诺大的比武台,往后是一排二层小楼。 “把咱们的肉票丢到地牢里去。把好酒好菜都摆上来,招待我暮云老弟。”洪三大着嗓门吩咐底下的人。 暮云带着笑,将这屏山寨中的人事物细细打量。好像对一切充满了兴趣。 “老弟呀,这些以后慢慢看,来,咱们先进去喝酒!”洪三招呼道。喝醉了酒才好套出话来,问出家门地址,一封信送过去,到时候最起码回来的是十万两雪花白银。 洪三笑得眼睛一眯。 “不等大哥二哥吗?”暮云问道。 “今日一早我已派人去请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洪三说道:“咱们先喝着。” “好你个洪三,喝酒也敢不等大哥。” 正说着,寨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暮云一打眼,来了十几个人,打头的是个壮硕的胖子,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削瘦的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做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柄孔明扇。 “大哥二哥来了!”洪三笑道,忙上前几步,给暮云介绍,大哥也姓洪,叫洪彪。二哥是几人里面的军师,人称谢诸葛。几人寒暄过后,洪三指着暮云:“这是我新认的小弟暮云。” “不重要!”洪彪不耐道:“三弟啊,说实话,这次下山收成如何?” “得了十来车绸缎,三车药材。小弟我还没细细数过呢。”洪三笑得合不拢嘴,凑近洪彪道:“等喝完酒,大哥再仔细看看,有看得上的,小弟我派人送到四方四方寨去。” 洪彪的四方寨人多势众,其余的寨子得了收成,照例都要孝敬他一份的。 洪彪见洪三如此懂事,哈哈大笑起来,与洪三哥长弟短的话起家常。 谢诸葛却看向暮云:“听说三弟这次下山,轻而易举的就得了这些收成,靠的就是这暮云小兄弟?你这小子很会使计谋嘛。” 暮云向谢诸葛行了一礼:“一点小手段而已,不足挂齿。” 第八十章 打得精彩 () 谢诸葛读书人出身,难得在这山寨中遇到如此懂礼的人,于是也抱拳一礼:“骗,也是手段!”他笑得意味不明。 洪彪很是看不惯这个礼来礼去的,他看向暮云眉头一皱,道:“这细皮嫩肉的,有什么本事,能与咱们称兄道弟啊?”他不经意的走近暮云打量着,突然一掌朝暮云挥来,暮云微微侧身躲过,洪彪一掌劈空,脚下踉跄了几步,幸而洪三及时扶住了他。 “大哥,暮云小兄弟是第一次出门游历,我邀他上山做客。大哥看我的面子,不要与他为难。”洪三连声劝道。 心里却问候了洪彪的祖宗十八代,这一巴掌要是打跑了他的发财树,他就跟洪彪拼了! 洪彪不以为意,道:“切磋切磋而已,我看这小兄弟有些身手。来啊...”洪彪说着朝身后一招手,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走上前来,他们都是洪彪随身的高手,光看身形就足以对一般人形成威慑力。 “你们两个,去跟这暮云小公子讨教两招。”洪彪指着暮云说道。 “大哥!”洪三赔着笑:“咱们去喝酒!”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又叫他一声小弟,我总得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资格。”洪彪看着暮云,这细胳膊细腿的,一折就断了。 翁赢站在暮云身前,道:“我家公子的身手在我之上,所以立下规矩,但凡要与我家公子过招,就得先过我这关。” 这人不说话时不显山不露水,一说话,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硬茬。 有这样的护卫随行身边,那主人的身份... 翁赢把刀递给凌香拿着,一个筋斗翻上比武台,赤手空拳摆出架势,对着那两人道:“单挑还是一起上?” 这挑衅的态度! 二人自问在钱来山鲜遇敌手,哪里受得了这种轻视,于是叫嚣着冲上比武台。 有好戏看,屏山寨的人都围了过来。洪彪等人看着场中的决斗,翁赢虽然看着厉害,但洪彪的两个得意手下一齐出手,他本非常有信心,奈何打脸来得太快。 其中一人扑向翁赢,翁赢半点不躲迎了上去,直接给这个身形比他壮一倍的人来了个抱摔。 场下顿时叫好声一片,他们才不管是谁赢了,赢得如此漂亮就是令人看得热血激昂。 场上的另一人也大叫一声朝翁赢扑来,翁赢在地上使力,一脚飞去,踹到那人的膝盖上,他应声倒地,这时第一次摔到的人好容易爬了起来,翁赢一个转身,一脚踢过去,那人惨叫一声飞下比武台,正好摔在洪彪脚下,哀嚎不已。 洪彪怒不可遏,这时另一人也被翁赢扔下比武台,扔在洪彪的脚边。 四招! 仅仅用了四招,便解决了平日里大家都不敢招惹的两大高手,且这两人,还是洪彪身边的。 谢诸葛咽了咽口水,总算知道洪三为何会对这个暮云公子如此礼遇了。 伴随着两个人的哀嚎,屏山寨的其他人发出震耳的欢呼声。 “好!打得好!”众人喊道。 确实打得精彩,那两个所谓的高手,根本没有机会还手,单方面被这人吊打。 翁赢拍拍手,理了理护腕。这些山贼只知道用蛮力,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 若是真的动手,他一招能同时宰了这两人。 洪三看得是血脉喷张。 他突然觉得,他屏山寨能得此高手,定是他英明神武,认了小乞丐这个干儿子得来的。 暮云脚尖一点跃上比武台,扬声道:“诸位要是愿意,翁赢兄弟的武功,可以尽数传授给各位。” “好!”众人欢呼着,这么厉害的武功,谁不想学? 这其中最高兴的当数洪三,发财树果然是发财树! “好,翁赢兄弟就做我们屏山寨的教头吧,大家一定要好好练,练成翁赢兄弟这般的高手。” 洪三高兴的大嗓门在洪彪耳里极为刺耳。 “不过是赢了我的两个手下,就要自称高手了?当我钱来山上无人吗?”洪彪怒道。 “洪大哥,现如今我和翁赢,也是钱来山屏山寨的人了。”暮云跃下比武台,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话洪三听着顺耳。既然是自己人,哪里轮得到四方寨说话。 洪三热情的揽过洪彪,道:“大哥,暮云老弟刚刚上山,不懂规矩。大哥何必跟他计较,来...咱们进屋喝酒!” 洪彪极为不耐,一把推开洪三。 “哎!”洪三往后退了几步,小乞丐小小的身躯上前来稳住洪三的身形。他显得极为吃力。 暮云眼睛一眯,这小乞丐倒挺会装。 “来啊,再给爷打。你们几个一起上!”洪彪今日一定要杀一杀这个翁赢的威风,他带来的人一拥而上。 “且慢!”洪三振臂阻拦,他看向洪彪:“大哥今日是来吃酒的,还是来闹事的?” 洪彪体型彪壮,此时被洪三一激气得一脸横肉抖动。 谢诸葛劝道:“以和为贵,这个暮云来历尚且不明。何必为他和三弟起了嫌隙。” 暮云道:“大哥想看比武也未尝不可,只是大家习武之人比试难免有人受伤,会伤了和气。不如就...让小乞丐与我的小厮切磋一番,请大哥指点一二,如何?” 啊? 凌香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摇了摇暮云的手臂,她哪里打得过小乞丐。 昨天小乞丐与大小姐过招,她再菜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乞丐的武功不是一般的高。 暮云浅笑,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教训一下小乞丐吗,把握机会!” 凌香一愣。 谢诸葛的劝告洪彪一向听从,正是因为有了谢诸葛对整个山寨的运筹帷幄,他的四方寨才能一直稳坐老大的地位。去年庆山寨的当家不懂事,洪彪在谢诸葛的献计下拿下庆山寨,让谢诸葛当了庆山寨的当家。 暮云这个提议既解了冲突也让洪彪有台阶下。谢诸葛顺势道了一句好。 “就让这两个孩子随便耍几招,权当看表演了。”他说道。 洪三招呼众人进屋,好酒配好菜,边吃边看。 暮云拉住将要进屋的小乞丐,浅笑道:“伤了我的人,你知道后果。” 第八十一章 还怕吗 () 小乞丐苦笑:“我哪敢呀。” 他是个善于示弱的人,与暮云交过手,既然不是对手,他就不会再去挑战这个暮云一次。 几人在大堂入座。今日下山一趟,白得了许多收成,再有翁赢身手了得,一出手就引得众人佩服不已。 而他们都将有幸和翁赢学武。 大堂内屏山寨的人俱都喜庆洋洋,不时招呼着暮云和翁赢喝酒。 唯有四方寨的人一脸苦大仇深。 倒也不是他们对暮云有多不满,只是老大不开心,他们也不敢有笑颜。 上首的洪彪端着碗酒,看着堂中凌香和小乞丐准备比武。 小乞丐瘦骨嶙峋,个子又矮小,凌香虽然也瘦,但她长暮云两岁,个子窜得高高的,此时两人对立,乍一看还是一身男装的凌香比较占优势。 然而此时凌香心里在打怵。 武功的高低从来不是以身形衡量的。 “你们两人随便比试一下,给大哥看个乐子,可别真伤着人啊。”谢诸葛摇着孔明扇,气定神闲的说道。 暮云听闻,遥遥敬了谢诸葛一碗。谢诸葛端起酒来,二人隔空干了一碗酒,相视一笑。 大堂上,凌香终于鼓起勇气与小乞丐对招。 “呀!”小乞丐呐喊着为自己助威冲向凌香,凌香下意识一躲,竟然躲开了,她有些不敢置信,转身一拳打向小乞丐,小乞丐顿时倒在地上嗷呜叫唤。、 “哈哈哈...”屏山寨的人与小乞丐相熟,此时看他倒地都哈哈大笑着。 “小乞丐!你就这点能耐?”众人大口吃着肉,笑话着小乞丐。 翁赢凑到暮云耳边,轻声道:“这小乞丐,很会演戏。” 暮云唇边挂着浅浅的笑,这个小乞丐真的很有意思。 凌香看看自己的小粉拳,再疑惑的看向小乞丐。 她明明记得小乞丐不是这个实力呀。 待凌香看到暮云鼓励的笑容,凌香顿时明白了,小乞丐定是被小姐给叮嘱过了,想到此处,凌香顿时一喜。 “起来,我们再打过!”她冲小乞丐喊道。 小乞丐哼唧着爬起来,但很快,又被凌香打到趴在地上。 众人再次大笑。 洪彪看着小乞丐被暴揍,郁结的心情也好了些,但还是沉着脸道:“这小瘦干巴行不行?老三啊,你认个干儿子就这点本事?” 洪三看着小乞丐挨打,笑得比谁都开心,他喝了一口酒道:“他就是个乞儿,人看着是机灵点,哪里会什么功夫。” 众人笑也笑够了,小乞丐躺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我不打了,打不过打不过...要打你们打。” 众人又是一顿哄笑。 暮云一直观察着小乞丐的神情,他脸上只是输了之后的懊恼和与凌香过招的恐惧。 仿佛真像个不会武功被人吊打的小男孩,脸上没有一丝破绽。 若不是暮云昨日才与他交过手,此时也不会发现任何不妥。 这样高超的伪装技巧,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到底所求是什么? “小乞丐,你真给老子丢人!”洪三笑骂道。 小乞丐非常没有斗志的躺倒,一脸的苦相。 “来来,小乞丐你退下,我来跟这位少侠讨教两招。”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摇晃着上了场,勉强摆出一个对打的招式。 小乞丐趁机像一条鱼一样溜到一边。正好溜到暮云身边。 “辛苦了。”暮云笑着,递上一碗酒。 “不碍事不碍事。”小乞丐苦笑道:“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皮实,抗揍。” “你经常被打吗?”暮云问道。小乞丐哼了一声,道:“不然你以为呢?”街头乞儿,被打不是家常便饭吗? 暮云夹起一块鸡腿,递到小乞丐手里,道:“以后本公子罩着你。”就凭小乞丐刚刚这么懂事,处处让着凌香不伤她分毫,暮云就决定以后护着这小乞丐。 小乞丐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鸡腿似笑非笑。但暮云看不见他的神情。 场中,凌香虽然打倒了小乞丐,但她也知那是小乞丐放水的结果,此时换一人来与她对打,她该如何取胜? 那人喝得醉醉醺醺,应该也没练过什么武。凌香正想着应敌的对策,那人先发制人攻了过来。 凌香慌乱躲过,再一想,这些山贼只是蛮力大,她只需躲避不让那人打到她,再伺机打倒他就好。 想好应对策略,凌香出手不再犹疑。 在青云观时,小姐练武时她好歹也陪练了几年,虽然不如小姐有悟性,但应对区区山贼还算绰绰有余,她真不该慌了手脚。 再加上,这段时间要陪着小姐闯荡江湖,翁赢大哥还特意指导她练武。她最近真的长进很多,今日不妨测验一下。 凌香一面打,一面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渐渐不再慌乱对敌,一拳一脚使出都显得游刃有余。 喝醉的壮汉很快被凌香打倒,凌香再一看小姐正冲着她笑,她顿时信心大增。 又有人趁着酒意来向凌香讨教,但无一例外地,身形灵动的凌香闪转腾挪,那些人往往还没碰到凌香就被打趴下了。 山寨中的人看见高手自然崇拜,渐渐地被打倒人越多,先前输的人也不觉丢人。大堂内喝酒吃肉好不融洽。 笑声最大的洪三觉得这次真的是走了大运了,一个随身伺候的小厮都有如此身手,这家里定是大富大贵。 这样的人家一般来说他们当山贼的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但这次不一样,是这个蠢货公子自己送上门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雪花纹银啊,想想都激动。 洪三看着暮云这颗摇钱树越看越顺眼,他抬手招过小乞丐,低声吩咐道:“我看他对你信任,你多与他说话,趁他醉,问出他的家世来历,你自己别露了底。” 小乞丐也笑得开心:“干爹放心,我留意着呢。” 很快,凌香在众人佩服的目光中退场。山寨中的人总是信奉用拳头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就该得到尊敬。 凌香笑着回到暮云身边:“公子,我厉害吗?” 暮云点点头,轻声问她:“还怕吗?” 凌香一愣。 第八十二章 牵手 () 暮云目光柔柔,上山来,进这悍匪窝里,她知道凌香是害怕的。 凌香是凭着她对暮云的衷心以及担忧撑着与她一起上山。 “不用怕,别人厉害,你可以比他更厉害。”暮云说道。 凌香点头,是啊,就算这些都山贼嗜血如命又怎样,此时还不都被她打倒了。 暮云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酒,眼中是平和的坚定。 他们狠,你为什么不能比他们更狠呢? 为什么不是他们害怕你,而是你要惧怕他们呢? 凌香一瞬间思考许多。她坚定地道:“公子。我不怕了。” 有什么可怕,她可以比这些山贼更厉害,所以,山贼又有什么可怕? 众人喝酒吃肉,直到夜色浓郁,酒醉饭饱,有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能再喝了...”洪彪嚷道:“来人啊,回四方寨。” 洪三极力挽留,但洪彪坚持要走。 谢诸葛忙过来搀扶着大哥,他虽没有洪彪那么醉得厉害,但此时也是头晕脑胀。 四方寨和庆山寨的人也过来帮着搀扶洪彪,洪三苦留不住,众人一齐把洪彪和谢诸葛送出了屏山寨。 洪彪的四方寨人多马壮,又有谢诸葛为他出谋划策,让他稳坐头把交椅。钱来山上的寨子都很敬怕洪彪。更何况只有一百多人的屏山寨的洪三。 此时洪三客客气气的把醉醺醺的洪彪扶上了马。 送走洪彪后,洪三也支撑不住酒意,招来小乞丐,吩咐道:“招呼好咱们的客人。” 小乞丐表示明了。 “三哥早点休息。”暮云道。 “暮云老弟啊!”洪三打着酒嗝,道:“你我一见如故,老弟就把此地当自己家一样,千万莫客气啊。” 他笑眯眯说完,摇晃着走了。 小乞丐带着暮云去了后面的一排屋子,道:“选了两间相邻的房间给你们,我也算尽心伺候了吧?” “小乞丐,你来山寨多久了。”暮云边走边问道。小乞丐却打着呵欠:“天不早了,不聊了。” “呐,翁赢住这间,你们两住这间,是我的房间。”小乞丐说着打开了他的房门。 暮云和凌香跟着他进了屋门。 凌香问了一句那你住哪儿,小乞丐转身把门一关,很麻利的找了一床被子,随意往地上一丢,整个人躺上去把自己裹起来,就睡在了门边。 “我不是监视你啊,干爹叫我跟着你端茶倒水伺候。”他闭着眼睛说道。 暮云看看屋中简陋的床,再看看睡在地上的小乞丐。 “你去隔壁和翁赢住一间。”暮云道。 小乞丐一个挺身坐起来:“他把我赶出来怎么办?” 他认识这三个人,已经连续两天挨了两个人的揍了,不想再挨翁赢揍一顿。 暮云浅笑出声,道:“我叫你去,他不会赶你出来。” “那好吧。”小乞丐抱着被子利落的出了房门,凌香跑过去把门拴好。 “公子,目前为止事情都在您的掌控当中。” 暮云看着这屋中微弱的烛火:“但愿他们行动顺利。” 凌香铺好床铺,道:“公子先歇息,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一夜无话,次日天还未大亮,暮云便听到外间有人吵闹。 暮云猛然坐了起来,她睁眼,眼神清明,竟不像个刚睡醒的人。 凌香听到响动,也起身查看:“公子,咱们出去看看吗?”她有些兴奋。 “去!”暮云说着,理好衣衫,开门走了出去。 翁赢已抱着刀候在门外。 暮云走到大堂内,其余人包括小乞丐都在了。暮云三人进入大堂,洪三道:“暮云老弟来了。” “洪三哥,发生什么事了?”暮云看了看这严阵以待的众人。 “昨夜大哥从咱们这回四方寨,不小心跌落马下,一条胳膊摔断了...”洪三说道。 暮云听后一脸沉重。 洪三凝重的看向小乞丐:“我去四方寨看看,小乞丐你要照顾好我们的贵客。” 小乞丐应了一声是。洪三说着,便带着人出了大堂。 “洪三哥。”暮云追上去,道:“我也一起去吧。小弟不才,略通医术,但愿能帮得上忙。” 洪三想这人上山就是图个新奇,他想去就去吧。 暮云三人以及洪三小乞丐和屏山寨的亲信们,一起策马赶往四方寨。 暮云一边走,一边记住了山地形势。翁赢还是一路走一路留下记号。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众人行至一处,山地险峻,仅一条小路可通过,一侧靠近山壁,一侧是悬崖峭壁。 骑马难行。几人下马步行。 “这地方叫一线天。” 小乞丐和暮云一前一后走着,小乞丐主动给暮云介绍一线天:“这里地势狭窄,一面傍山,一面险峻,稍不注意就坠落山崖了。” “那我们小心点。”暮云拉住了小乞丐干枯的手。 小乞丐身躯一震,他脚步一僵,似乎都不会走路了。但暮云在他身后,催他前行,小乞丐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翁赢走在队伍前面,与洪三前后脚出了一线天后,眼前豁然开朗。翁赢回头一看,小乞丐与暮云手牵着手,翁赢眉头顿时拧成一个川字。 但他并未说话,只是小乞丐出一线天的时候,很明显感觉一道带有杀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吓得小乞丐忙甩开了暮云的手。 众人到了四方寨,这里比屏山寨大了两倍不止,布局上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四方寨后方是险峻的悬崖,颇为壮观。 暮云等人远远就听到洪彪叫骂的声音。 “这声音中气十足,显然一时是死不了。”小乞丐低声冷笑道。暮云听后心道,那是我还没想让他死。 暮云等人跟在洪三身后进了屋子,洪彪一看见洪三,想到昨夜就是在他那里喝醉了酒,这才导致他坠马,现在疼痛难堪。他怒火蹭蹭蹭的燃。 “天杀的,你可害死老子了!”洪彪骂道。 “大哥。”洪三赔笑不已。“这山里的大夫不中用,暮云老弟颇通医术。我带他来给大哥看看。”暮云医术如何他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说,也算他关心洪彪了。 “你还能比大夫厉害?”洪彪只觉得被敷衍。 暮云师从丹乐道长,论起医术别的不行,治外伤她最拿手,毕竟是前世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 第八十三章 公子聪慧 () 暮云上前去查看洪彪的伤口,洪彪的胳膊肘血肉翻飞,内里骨头也断了。 暮云帮洪彪正骨,洪彪痛得直骂娘。 凌香看着洪彪的眼神几乎要将他撕碎了,得他们家大小姐亲自治疗,这是上辈子积了几辈子的福,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暮云神色如常,她随身带着上好的金疮药,为洪彪上了药之后再重新帮他包扎好。 洪彪晃晃胳膊,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洪彪痛苦减轻,也不再暴躁了。 暮云笑笑,道:“再将养个把月,洪大哥的手就能和从前一般骑马耍刀了。” 谢诸葛看着神色自若的暮云,若有所思。 洪三赔着笑脸道:“大哥现在康复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哎,急什么?”洪彪未受伤的大手一挥:“三弟难得来我这四方寨一趟,还有暮云公子,这可是贵客。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洪彪说着,吩咐底下人摆宴招待洪三和暮云。又对谢诸葛道:“二弟啊,我这胳膊伤痛,你陪着暮云公子四处走走,我与三弟说几句话。” 洪三一脸苦相。 谢诸葛带着暮云走在四方寨后面的山崖上,山高处风景秀丽,四方寨尽收眼底。 “暮云公子,看着年岁不大,做事却老成。”谢诸葛摇着羽毛扇,看着暮云说道。 暮云看看这四周,翁赢在不远处立着,凌香盯着小乞丐防止他乱跑。 暮云道:“老成吗?我向往过绿林好汉一样的人生,便背着家里人上山来当山贼,你说...这样的行为也算老成?” “哈哈哈...暮云公子,你我都是聪明人,你上山所为何事?在我面前你大可说实话。”谢诸葛道。 洪三曾说过,这个富家公子,出门游历无所事事,所以来这钱来山当一当山贼玩,还带来了投名状。 谢诸葛却是不信的,少年郎未必都是冲动幼稚,富家公子行事也未必只是为了玩乐。 “暮云公子气度不凡,一看便知出身高门大户,一身技艺惊人,身边高手遍布,怎会有空来这钱来山当山贼玩呢?”谢诸葛笑道。 暮云看着这谢诸葛,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自带些书生气质。 “谢二哥是读书人,怎么也在这钱来山上落草为寇了?”暮云反问道。 谈及此事,谢诸葛看向远方叹了口气。他鲜少与人提起往事,但对着这位暮云公子,谢诸葛觉得他们或许可以谈一谈。 “我本是一名秀才,十年前参加乡试,因无意撞破有人徇私舞弊,便向考官揭发,却不料...” 不料那人竟是知州之子,谢诸葛反被牵连,取消了乡试资格。他一腔抱负,指望着做官之后能一展宏图,却因一件正义之举而化为泡影。 事后,知州之子暗中报复,害死了供养他读书的老娘,以及刚过门的妻子。 谢诸葛孤身一人,前途无望,伸冤无名,一气之下上山当了山贼。 那时洪彪刚刚接管四方寨,钱来山前后绵延数十里,当中的匪窝势力众多,那时四方寨还不是最大的。谢诸葛上山后,是唯一读过书的人,给肉票的家属写信,派线人在山下的几个城中安插,立了几次大功之后,被洪彪尊为先生。 且,他还是帮洪彪搭上一个贵人的功臣,是以洪彪如今对他十分信任。 暮云听完谢诸葛的遭遇,表露出几分同情:“谢二哥有大志,就甘心只在这钱来山上当山贼吗?” 谢诸葛走近暮云,轻声道:“良禽择木而栖,我本寻了一个好去处,无奈...” “是洪彪背后的人吗?”暮云问道,她曾听刘掌柜提及,永兴军中的成将军与洪彪来往密切。 虽是传言信不得真,但山贼横行钱来山十几年。官府屡次剿而不清,灭而不绝。洪彪背后有朝廷的人是肯定的。 “他只叫你在这山中继续待着,做他的棋子?”暮云又问道。谢诸葛点了点头。 暮云道:“可惜你恐怕想错了,对方既然是朝廷的人,他需要利便与山贼来往,若哪一天需要名,发兵踏平钱来山只是旦夕之间的事,你这个中间人,不仅熬不出头,还随时有被灭口的风险。” 谢诸葛摇着羽毛扇,他不得不承认,暮云公子把他的处境分析得很透彻。 “公子聪慧,定非俗人,还请公子为某指一条明路。”绿荫草地上,谢诸葛对着暮云郑重一拜。 远处的小乞丐看见这一幕,惊讶道:“你家公子说了什么?引得谢诸葛这个老狐狸对他如此敬重?” “我家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凌香说道。大小姐本就该高高在上,万人景仰。如今受人一拜有什么稀奇? 暮云扶起谢诸葛,道:“先生知道我上山的目的吗?” 暮云以称呼谢诸葛先生,虽不如叫谢二哥亲切,但二哥只是场面话,先生才是真正对此人的认可和尊敬。 谢诸葛道:“不瞒公子,昨夜我见公子气度不凡,又听说洪三把公子的护卫都赶去了山下的县城里。于是我叫了两个心腹在山里四处巡视了一圈...” “你都发现了?”暮云看着谢诸葛似笑非笑。晨间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叫人不敢直视她的正脸。 上山前暮云就想到,这些人不会让她带着护卫上山,于是早有安排。想必过去这一夜,那些护卫们已按照暮云的指示,将这山中的地形熟悉了。 谢诸葛低头道:“公子手下高手如云,如今都来了这钱来山,在下斗胆猜测,公子的目的,当是为名!” 他拿着孔明扇,说道暮云为名时用力一挥,情绪有些激昂。 “愿闻其详。”暮云负手而立,看着谢诸葛说道。 “公子初入江湖,藉藉无名。此番若能一举拿下钱来山上的山贼,自当天下闻名,为众人称道。”谢诸葛口若悬河,摇着孔明扇说到天下闻名时,热血激昂不能自已。 除此以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令这个小公子上山来冒险。 “那你认为,我的计划是什么?”暮云饶有兴趣的问道。 第八十四章 大贼 劫天下 () 谢诸葛摇着孔明扇道:“昨夜探查到公子护卫的行踪,我已大致推断一二...” 谢诸葛认为,像暮云这样的大族子弟,少年时都会被家中长辈安排在外游历一番,长长见识。暮云途径钱来山,见这钱来山的山贼横行,便决心铲除。 他的计划应是先行上山,略施小计骗得山中匪首的信任。然后派出护卫暗中熟悉山中地形。再伺机将三位匪首一齐捉拿,送至官府。从此惊动朝野,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声年少有为。 “公子小小年纪。若有此功绩,从此前途无忧了。”谢诸葛感叹道。 “哈哈哈!”暮云纵声大笑,笑声在山中传出很远。 谢诸葛的故事很好,非常之美好。把她想做一个只为了前程而努力的少年公子。 而暮云所背负的一切,远不是一个好的前程能改变的。 真相,往往更加血腥。 “我...说得不对吗?”谢诸葛问道。 “若真如此,先生与我交心,又向我露了你的老底,所图为何?”暮云笑着问道。 谢诸葛摇着孔明扇的手一顿。他说出他的秘密,其实是有投诚的心思。 “暮云公子,小小年纪心思缜密,计划周。某愿随侍左右,为公子出谋划策,但求公子他日能为我谋求些许功名,不负我亡母的多年栽培。”谢诸葛郑重说道。 退一万步讲,这个暮云背后的家族势力不可小觑,若能上了这一艘大船,借此东风得来前程,也不失为一桩好生意。 “你倒实诚。”暮云说道,谢诸葛一气说完,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目的。“我喜欢实诚的人。”暮云看着他说道。 “公子,这是答应了?”谢诸葛问道。 暮云看看远方,笑道:“可你只说对了我的计谋,却没说对我的目的。” 谢诸葛不解的看向暮云。 暮云目视着远方,平静的道:“其实我上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当~山~贼!” 谢诸葛愣住,他适才燃起的一腔热血被暮云一句话浇得凉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一个面如冠玉的富贵公子,不求名不为利,不谋前程不问将来,只想上山来当一个山贼? 这是个什么世道? 他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如今拼了老命也洗不掉山贼的身份,这人却费尽心思要来当山贼。 等等...当山贼需要费尽心思吗? “暮云公子,当一个山贼,不需要这么多的布置吧?”谢诸葛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 暮云昂首道:“我,志向远大,想要当一个大贼。” 谢诸葛感觉刚刚被浇凉的热血又重新澎湃起来:“公子,我们钱来山的山贼,平日所劫不过是些富户行商,得些钱粮。公子要当大贼,要劫谁,劫什么?” 暮云看着谢诸葛,认真道:“大贼,劫天下,得江山!先生可敢?” 谢诸葛再次愣住。 “钱来山上,匪众千余人。我希望能为我所用,还请先生助我。”暮云说道一拜。 若是不能,暮云也不能白白上山一趟。谢诸葛说得对,剿灭钱来山匪众,也是暮云公子的功德一件。 看着谢诸葛对着暮云回礼,深深一拜之后,又脚步匆忙的离开,翁赢走了过来。 “他要做什么?”翁赢问道。 他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个读书人,本有大好前程,如今却在此当一个山贼,他不甘心! 暮云浅笑:“我说过,不怕他有所图,就怕他无所图。我们上山之后,毫不遮掩自己的实力,不就是想让他们看到,在我们背后,有他们的所图吗?” 暮云看着谢诸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不由眯了眯眼睛。 为名为利,只要有所图,就能为我所用。 暮云几人悠闲的走下山,回到四方寨,气氛低沉。 小乞丐唤过熟悉的人问怎么了,那人道:“大当家的和三当家的吵起来了。” “为什么吵?”小乞丐问道。 那人摇摇头。 一行人进了大堂,洪彪和洪三想必是喝多了酒,脸涨得通红,此时正是盛怒的样子。 上首的头把交椅上,铺了鲜艳的虎皮,洪彪端坐其上,洪三站在大堂中,正被他怒喝。 “你还真想反了天不成...” 平日里在两人中间调节的谢诸葛此时安静坐着,像是失了神。 大堂中气氛有些尴尬。 “干爹,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小乞丐走向洪三问道。 “去去去!”洪三正在火气上,对小乞丐非常不耐烦,大手一挥把小乞丐推出老远。 “哎!”小乞丐脚底踉跄往后退了四五步,暮云伸手抵住他后背,才使他站稳。 “多谢暮云公子。”小乞丐小声道。 暮云给了他一个你继续装的眼神。 “洪三哥息怒。”暮云从小乞丐背后钻出,浅笑道。 洪三一看见这颗摇钱树,连带着看小乞丐都顺眼多了。 洪三对洪彪拱手:“小弟此番来得匆忙,大哥要的东西,我即刻回去叫小的们送来,大哥若不放心,便使些兄弟与我一同回去屏山寨。” “我说让你走了吗?”吊着一只胳膊的洪彪有些不悦。 历来屏山寨的孝敬都是来得最积极的,昨日下山得的那十几车货,洪三竟不主动送来,适才他开口一问,他竟想含糊过去。 真是反了天了! 洪彪没有负伤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石桌上。 桌上酒瓶晃动,巨大的声响令出神的谢诸葛回神。 以往洪彪发脾气,都是谢诸葛好言相劝,但此时谢诸葛的眼神落在暮云身上,他与小乞丐并肩而立,都是瘦小的身板,但暮云公子负手而立气宇轩昂。小乞丐畏畏缩缩完不配与暮云公子相提并论。 可以说,暮云在这山寨之中举手投足间彰显不凡,与钱来山上的匪众格格不入,这一点,与他是一样的。 “三弟莫急。大哥今晚在这四方寨设宴,款待暮云公子。以谢他治手之恩。三弟不妨留下吃酒。”谢诸葛摇着羽毛扇说道。昨夜他就与洪彪说过,得机会要请暮云上四方寨吃酒,洪彪并未阻拦,此时他说起设宴一事,也算了洪彪想扣留洪三的心思。 洪三只得应诺。 暮云也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八十五章 一手遮天 () 晚宴开始前,洪三被洪彪派人软禁在二楼的一间屋子里。 洪彪想到洪三隐隐的反抗之心,便气不打一处来。 谢诸葛干巴巴地道:“大哥放心,三弟不过是一时糊涂。” “屏山寨是咱们钱来山的险要之地,洪三眼下有了二心。实在令我难以放心。”洪彪烦躁不已,他不过是略微试探,这个洪三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扣留洪三,也算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钱来山还是他洪彪说了算。 洪彪的烦躁,谢诸葛并不放在眼里,他摇着孔明扇,眼中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么。 洪彪见谢诸葛迟迟不说话,拍着桌子怒道:“洪三不能留!” 谢诸葛回过神来,看见洪彪暴怒的样子,叹气道:“大哥息怒。我寻个机会劝劝三弟。” 谢诸葛找了由头出了大堂。 四方寨内,大院里设了一个比武台,此时翁赢正在指导一些山贼练武。洪三虽然被软禁了,但暮云三人依然在这四方寨中得到礼遇。 暮云站在高高的四方寨寨门上,她像是在欣赏这山中的美景,安静得如同一颗挺拔的松树。 谢诸葛仰头看着这颗松树,笔直站立,却似乎太幼小了,谢诸葛一时忘了摇他的孔明扇。 暮云像是察觉了谢诸葛的目光,回身看一眼,纵身跃下寨门,衣摆轻飞落在谢诸葛身前。 “好,暮云公子好身手。”闲着的山贼举着刀喊道。 暮云充耳不闻。 谢诸葛看着这些蠢货,他们对着暮云等人崇拜又尊敬,似乎整个钱来山,只有他知道暮云是有问题的。 他当然可以告诉洪彪,暮云三人来者不善,以洪彪对他的信任...不管结局如何,这三人的目的定然无法实现。但...他不想。 或许正是因为看出他不想,这位暮云公子才会大胆的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这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公子。”谢诸葛躬身一拜道。 谢诸葛对暮云的态度又多了几分恭敬。 “先生想好了?”暮云问道。 谢诸葛看看左右,他在这山中虽贵为二当家,但到底也只是个山匪。且他一个读书人,整日与山贼为伍,实在是愧对亡母。 若能另投明珠,在这位暮云公子身边,或做一番大事业,或得一些小功名,都可。 只要能脱离这匪窝。 谢诸葛邀暮云前往他的房间,凌香亦步亦趋的跟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暮云公子既然已经上山,钱来山已然不再安稳,为当下为将来,投靠公子似乎都是不错的选择。”谢诸葛边走边叹道。 暮云浅笑。她看得出谢诸葛,一介书生混到土匪窝里的二当家,如此手段定不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山贼。 只需稍加引导暗示,他便为他自己的利益来找到暮云了。 “但是,暮云公子,你的诚意呢?”谢诸葛问道。他总要知道,他若投到这位公子门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前景等着他。 “先生高才,我不敢允诺先生什么,但定会给先生足够的机会,使你能够一展抱负。”暮云说道。 暮云淡然自信,说话时眼神坚定,谢诸葛一时陷入沉思,一展抱负的机会...他的抱负... 早晨,暮云那一句:大贼,劫天下,那气吞山河又淡然笃定的豪言壮语,仍旧在他耳边回荡。 “钱某不才,愿为公子鞍前马后。”谢诸葛拜道。 二人此时已来到谢诸葛房门前。 暮云回拜一礼,道:“先生信我,我定不负先生期望。” 谢诸葛进入房中,暮云左右看看,这二当家的房里陈设捡漏,窗边书案上摆了许多字画,墙上也挂着字画。主人的喜好可见一斑。 谢诸葛此时不顾形象,趴在书案下面左右翻找,寻出一个带锁的小小四方盒子。 “找到了!”谢诸葛笑道:“公子想要将钱来山的人收为己用,这个东西必不可少。” 谢诸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书信,以及一枚印章。 “成光石私印?”暮云念道。 保义军都指挥使成光石?凌香听后一愣,他竟真的与山贼勾连? 简直是...凌香拍桌欲骂,但随即愣住。 等等...她家的大小姐现在要做山贼了? 那她就不骂成光石了。 “先生怎么知道,我正在找洪彪背后的朝廷势力?”暮云问道。 谢诸葛一笑:“这正好说明,我与公子想到一处去了。” 暮云拿着印章,在手里仔细端详,有了这个,她将事半功倍。 谢诸葛主动对暮云说起了这枚印章的来历。 景元七年,官府曾对钱来山有一次围剿,钱来山山脉错综复杂,他们虽靠着对地势的熟悉躲过围杀,但谢诸葛深感危机。 他那时劝洪彪,不如向朝廷投诚,带着兄弟们进入军队也能谋个一官半职。洪彪却道,往年接受招安的兄弟们下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于是谢诸葛自己下山,想给钱来山的兄弟们找一个靠山。 “你找到了成光石?”暮云问道。 谢诸葛叹口气,又点点头:“他那时还没有当上都指挥使,他接受了我的投诚,却叫我继续回来当山贼。” 等谢诸葛带着成光石的私印再回到山寨,洪彪大喜过望。“给他些孝敬就给他些,起码咱们不用再担心被围剿了。”于是洪彪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暮云把玩着私印,道:“他倒是大胆,把这东西就这么交给了你。” 谢诸葛一拍桌子,怒道:“他若不是给了我私印,又允诺我荣华富贵,我怎会为他卖命至此?” 暮云想起这个成光石,前世里,天下大乱成光石也曾领兵与暮云抢过地盘,那时英雄辈出,暮云并未将此人放在眼里。 但他曾于阵前诋毁燕家,诋毁定国公府,说她的哥哥燕归不过是一介乱臣贼子。 说她燕暮云,早嫁做他人妇,有何颜面打着燕家嫡长女的旗号招兵买马。 这件事,暮云至今还记得。 暮云将他打败后,他或许淹没于众人,再无消息。暮云想私下里再教训他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 但此时此刻,他成了钱来山的天。一手遮天的天。 第八十六章 小乞丐杀人了 () 钱来山不仅时常给成光石送孝敬,更是在成光石的指令下截杀一些人。 这些人身份不明,成光石也不会告诉他们,只是要求他们照做,甚至在山贼没有能力杀死那些人的时候,成光石还会秘密派人来助阵。 成光石这一手掩人耳目玩得挺溜啊。 待他成银子攒够了,敌人也杀光了,再把这钱来山的山贼肃清,他便是名利双收。 谢诸葛叹气。 他们只是山贼,只为求财,这杀人越货的勾当干得多了,谢诸葛便愈加心慌。 不仅求成光石早日给他们一个正统身份毫无答复,更是害怕哪一日成光石以他们作恶多端为由派兵踏平钱来山。 成光石庇佑他们,也堵死了他们的后路。 他不会将他们招安,不会允许这么一群人带着威胁他的秘密活在阳光下。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死在黑暗里。 谢诸葛不是没有想过离开钱来山,但那样的话,洪彪不会答应。成光石更是不会停止追杀他。 离开钱来山之后他依然是一个文弱书生。 谢诸葛道:“从成光石第一次指使我们杀人开始,我就知道,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 暮云看向谢诸葛:“谁才是虎?” 谢诸葛一愣。 暮云又道:“他是朝中大将,与你这山匪合作,他才是与虎谋皮。该紧张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谢诸葛苦笑:“我虽是山匪,却也只是一介蝼蚁。蚍蜉如何撼大树?” “这不还有我吗?”暮云浅笑道:“成光石大字不识几个,不懂什么叫与虎谋皮,我们一起教教他。” “呃...”谢诸葛呐呐半天,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暮云公子小小年纪天不怕地不怕,这也许就是出身大族的底气与胆量吧。 ******* 洪三被困在屋中,急得直跺脚。 他也并不是要反抗洪彪,只是一想到他现在有了摇钱树,他对洪彪就没有从前那般恭敬了。 没想到这厮睚眦必报,竟只是因为他说话不顺耳,便这样针对他。 小乞丐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跟着那个暮云吗?”洪三问道。 小乞丐道:“我看见他被谢诸葛带走了。” “完了。”洪三跌坐在椅子上,发财树摇钱树都没了。:“谢诸葛那个老狐狸,肯定比我们更快套出暮云的家世,咱们挣不着这笔银子了。” “干爹放心,那个暮云公子看着蠢,但关于家世,他是不会随便说出口的。” 洪三连声叹气,叮嘱小乞丐:“你早些去盯着小乞丐,就说是去保护他。” 小乞丐连连点头,突围外面有响动。 “有人来了。”小乞丐说了一句,便钻到床底去了。 “哎!”洪三想说什么,小乞丐的身影已经完藏匿了。 这胆小如鼠的小乞丐! 洪三转头,推门进来的是洪彪。 “大哥。”洪三忙拜道。 洪彪吊着一只胳膊,大步跨进屋内。冷眼看着洪三久久没说话。 “大哥,之前都是小弟不懂事,给大哥的孝敬,真的是来得匆忙忘记了。”洪三忙道。 洪彪看着洪三,冷声道:“那个翁赢,在教我们兄弟们武功。三弟啊,你说句实话,你找这几个人上山,是为了与我打擂台吗?” 暮云,翁赢,还有那个无名小厮,都不像是普通人, 洪彪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坐上钱来山大当家的的位置,完是因为谢诸葛帮他搭上了成将军。 从此钱来山的人不惧怕官府,大家自然以他为尊。 现在,洪三似乎也找上了一个靠山? 洪三同时也想明白了大哥的话,他忙跪下:“大哥,你我兄弟多年。我怎会对你不敬?那几个人...是小乞丐带上山的,我连暮云公子的姓氏都不知道啊...” 天地良心,他何曾想过要取代大哥的位置,若是有选择,他甚至不想再当山贼了。 洪三声泪俱下的保证,他绝不会背着大哥跟官府的人联系。他亲眼见过洪彪的残忍,但凡动摇他大当家位置的,他绝不会心软。 洪三更是连小时二人同村长大的情谊都一一说出,直哭到洪彪心烦。他一脚踹开洪三,迈脚出了屋子。 洪彪走出房门,赶走了守在门边的两个小兄弟。洪彪黑着脸下楼梯,在拐角处看见迎面而来的暮云。 “洪大哥。”暮云站在低处,拱手一拜。 洪彪吊着胳膊,面色黑如墨。他另一只手放在腰间,看着暮云久久没说话。 暮云笔直站着,任他打量也没有说话。她看出洪彪手上正摁着腰间的一把匕首。 屋里,小乞丐听见洪彪走了,从床底爬了出来。洪三还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他刚才差点就死在洪彪手里了。 “干爹,快起来。”小乞丐忙去拉他。 “滚开,你这个小杂种!”洪三丢人的一幕被看见,他怒不可遏,一把推开小乞丐后,如雨的拳头落在小乞丐身上,小乞丐被打翻在地,抱着头连连求饶,但他泄愤一般的殴打,并未停下。 这个街头捡来的乞儿,虽靠着几分机灵叫他认作了干儿子,但洪三又何曾会在意这个小乞儿的生死。 楼梯里,暮云和洪彪沉默的对峙了片刻,洪彪黑着脸越过暮云下了楼梯。 暮云转头,看着洪彪的背影眉头微蹙。她纤瘦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暮云想着这些,此时依稀听到打斗的声音,暮云暂且放下洪彪,转身迈步上楼。 屋里,洪三打够了起身,对小乞丐又踢了几脚:“你个小崽子,带回来什么瘟神,钱没挣到,差点害得老子命都丢了。” 刚走到门边的暮云停下了脚步。 躺在地上的小乞丐像一条死鱼一般一动不动。 洪三端起桌上的茶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又道:“赶紧去问,问出那个小蠢货的家人,给他家里送信去。妈了个巴子的,至少要十万两银子来赎人,等拿到钱,老子找个地方藏起来,到时候他家里派兵来剿匪,把洪彪,谢诸葛和这钱来山的山贼通通给老子宰了...” 洪三这般想着,到底气消了不少。 “干爹放心。”小乞丐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站在洪三身后。 洪三想到那十万两银子,不免心里又美起来。他美滋滋的笑着,露出一排大黄牙:“等老子拿到钱,买一处大宅子,娶她十个八个姨太太...” 小乞丐手中的匕首突然狠狠扎进洪三的脖子。 洪三惨叫出声,但声音很快被匕首截断,这一刻来得太突然,洪三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第八十七章 暮云出手 () 洪三剧痛难忍。 他捂着脖子,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他用手也抵挡不住血液的流失。 洪三不敢置信的看向小乞丐,眼里是无尽的愤怒。 小乞丐也看着他,他枯瘦的脸上笑意仿佛来自阴曹地府。 “噗呲。” 小乞丐的手再用力,匕首穿透了洪三的脖子。 洪三认得这把匕首,是他多年携带的,一个月前,认下小乞丐当干儿子的那天,他随手解下来送给他。 没想到他竟死在这匕首上。 洪三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他像是察觉了救星,忙回头去看。 暮云立在门边,一脸震惊的看着小乞丐。 洪三伸出手,他的发财树... 值十万两银子的发财树啊... 他刚刚正在想,拿到银子之后的美好生活... 冰冷的匕首扎进他的脖子,打断了他的美梦。 他就要死了。 “干爹放心,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以咱们这么多天的父子之情。” 这是洪三听到最后的声音,这是小乞丐的声音。 不同于以往的小心谄媚又透着机灵,这声音阴冷狠毒,是他从未听见过的。 小乞丐拔出匕首,洪三的血液喷涌而出,随即轰然倒下。小乞丐蹲下身,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诡异又阴狠。 洪三临死,还是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小乞丐,小乞丐阴笑着,扬起匕首又对着洪彪的胸口连扎了四五刀。 暮云瞪大了眼睛,这一切太过惊悚和突然了。 前一刻小乞丐还是口口声声的干爹叫着,下一刻便毫不犹豫的结束了洪三的性命。 这个小乞丐,他说他从小是个街头行乞的小乞儿,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小乞丐发泄完心中怒火,他看向暮云,冷冷道:“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他说着丢下匕首,双手托起洪三的腋下,想把他拖起来。 暮云呆愣在原地。 他在杀人啊,竟然叫她去帮忙? 是他疯了,还是他以为暮云疯了? 暮云不知道,小乞丐动手的那一瞬间,到底有没有发现她来了? 暮云心念电转间,已经迈进屋门。 她转身,眼中恢复从容,淡定的关了门。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暮云手抵着门,侧头问道。 小乞丐一脸无辜:“你不早晚要杀了他吗?” 暮云抿抿唇,没有答话。 她的目的如何,她还不想与小乞丐探讨。 小乞丐看暮云沉默了,又咧嘴笑道:“不用谢我。” 他笑容清澈,仿佛在说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他的神情与刚才的阴狠完不同。 暮云从小乞丐的笑容上转过视线,她的理智告诉她,小乞丐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暮云的眼神落在小乞丐行凶的匕首上,此时他正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你杀了他,眼下如何脱身?”暮云转身问道。 小乞丐愣了一愣,他显然没想到暮云还会关心这个。 小乞丐本想皮一句:“谁说是我杀的?谁看见了?” 反正暮云这个外人看见的,做不得真。 但是他看见暮云那认真的神情,这样的想法通通都没有了。 其实他大可以祸水东引,嫁祸给暮云。虽然他现在不想与暮云为敌,他肯定自己不会这样做。但是他很好奇,暮云,就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嫁祸吗? 她刚刚亲眼看见他杀了洪三,杀了他认的干爹,她竟完不担心,他也会给她来一刀吗? 小乞丐一时间心念电转。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那把刀还丢在他的脚边,房内站着的两人对立着,安静到诡异。 暮云看着小乞丐疑惑的神情,冷冷道:“你别多想,你带我上山,你与山贼相比,自然你才是我的自己人。” 小乞丐咬咬下唇,冷哼一声,随即又苦笑。 好,姑且算作自己人吧。 四方寨的聚义厅中燃起耕火,洪彪下令在此摆了晚宴,钱来山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洪彪坐在上首铺了虎皮的椅子上,没受伤的一只手拿着一只烤羊腿啃着。他看看聚义厅内,暮云和洪三还没有到。 洪彪想起那个暮云公子是去找洪三了,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阴狠。他才因为心软放过洪三,而他们两个现在还不知在密谋什么。 或许,放过洪三就是一个错误。 洪彪心中燃起一股被欺骗的愤怒。 至于小气丐,洪彪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小乞儿。 “那个暮云,娘们兮兮的,也不知道和洪三在做什么好事!”洪彪怪声怪气的道。“去看看,要是完事了,请他们过来吃酒!”他指着两个看门的小兄弟过去。 翁赢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他哐啷摔了酒碗,一跃而起,看着洪彪的眼神凶狠无比。不可否认,这一刻,翁赢动了杀心。 谢诸葛忙冲翁赢使脸色。示意他冷静。 翁赢还没有失去理智,大堂内山贼数众。整个四方寨的山贼不低于八百人,他不能冲动。 “洪大当家的请注意言辞!”翁赢极力压制着愤怒。 “大哥只是喝醉了,言语有冒犯你家公子,翁大侠还请勿怪。”谢诸葛拱手道。 “如何冒犯了?”门外传来响亮的喝问。“也说与我听听。”暮云喝道。 暮云面色冷峻,她昂首阔步走进聚义厅,少年公子气势凌人。厅中人一时看得呆住。 暮云身后是凌香和小乞丐跟着。二人皆是面色不虞。 洪彪看见暮云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只是随口一说,但现在仔细看着暮云眉眼,竟越看越像女人。 声音也像个娘们儿。 “我说你是个娘们儿,你和洪彪,有肉不吃,有酒不喝,你们在做什么苟且之事?”洪彪摔了面前的酒碗,指着暮云骂道。 此话一出,聚义厅中一片哗然。 “大哥这是酒喝多了?” 谢诸葛恨不得堵住洪彪的嘴。 “暮云公子怎么能是个娘们呢?” “就是,哪个娘们敢进我们钱来山?”有人笑道。 翁赢的身手征服了钱来山大多数山贼,此时众人交头接耳,俱都是偏向暮云的。再说,暮云公子上山的投名状是怎么来的,他们都听说了。 那是直接使计谋骗来的!这样的法子,娘们可想不出来。 虽然现在酒喝到一半晕晕乎乎的,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还是想得通的。 如果暮云公子是个女的,那这一切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 “大族公子,男生女相的也不少见。”有人说道。 这样也对。 那说人家一个小公子是个娘们,就是句骂人的话了。 你看暮云公子脸都黑了。 “暮云公子勿怪,洪大哥这是喝多了。”一个络腮胡子拎着酒坛子上前劝道。 暮云面色愤恨,她一直不发一言,络腮胡子一走近,暮云的眼神便落在络腮胡子的腰刀上。 暮云一个箭步上前,拔出那人的佩刀。蹭亮的刀身在火光下闪出一道光,刀身飞出。那光芒迅速划过厅中众人的眼睛。 光芒朝洪彪飞去。“砰”的一身,洪彪的头被刀刃死死钉在椅背上。 暮云的刀从洪彪眉心处,穿透了他的头颅。 洪彪未及发出任何声响,便当场死亡。 他的眼还大睁着,前一刻对暮云和洪三的愤怒还留存在脸上。 “哐啷”一声,络腮胡子的酒坛落地。 众人恍神。 “你...他杀了大当家的!”络腮胡子指着暮云喊道。 聚义厅中的山贼纷纷抽出刀,立即对准了暮云。 “都别动。翁赢的身手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谁还想死,就往前走一步试试看!”暮云喊道。 翁赢凌香和小乞丐三人早在众人回神之前就将暮云围住。此时他们先面对着山贼的刀刃。翁赢和凌香都拔出了佩刀。 小乞丐手无寸铁,他弱弱的站着。 屏山寨洪三身边的两个心腹看见小乞丐,低声喊道:“小乞丐,你站错了。” “小乞丐,快过来。”另一人低声呵斥。 小乞丐一直低着头,沉默着不发一言。 谢诸葛站在高处,孔明扇也指着暮云:“暮云公子,就因为我大哥酒醉,说你像个娘们,你就动手杀了他?” 众人愤怒不已,洪彪平时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平心而论,暮云这一行人上山以来,他还是对他们礼遇有加的。 而现在这个暮云公子竟然一出手就杀了洪彪。 洪彪纵然说话不对,但你暮云公子哪怕骂回去,或者干脆和洪彪打一架,也没人会说什么。 但他竟然杀了他。 一招毙命!杀了他。 “当然不是!”暮云怒道。 “那是为什么?”有人吼道。 山贼们手中的刀刃闪着寒光,齐齐对准了暮云一行人。聚义厅内剑拔弩张。 “他杀了我干爹。”一直沉默的小乞丐突然哽咽道。 “什么?” 小乞丐声音小,有人没听清楚。 “谁杀了你干爹?” “三哥死了?”屏山寨的两个人如遭雷击。 小乞丐抬起头,大声喊道:“洪彪。他杀了我干爹!” 他喊完,瘦得皮包骨的脸上泪涕横流。 众人愣住了。 暮云扬声道:“我洪三哥为人仗义豪爽,与我一见如故,认作兄弟。今他死于洪彪毒手,小弟暮云,自当为他讨回公道。” 原来如此吗? 暮云公子适才来的时候,就是一脸的怒气,原来不是为洪彪的话,而是得知了洪三的死讯? “你有何凭证?”谢诸葛问道。 “我亲眼所见,即是凭证!”小乞丐喊道。 暮云道:“诸位若不信,可以去查看洪三哥的尸首,那伤口,就是洪彪随身佩戴的匕首所赐。”洪彪腰上的匕首,确实和小乞丐所用的那一把一模一样。暮云这样说,也不算说错。 屏山寨的两人默默走到小乞丐身边,刀口对准了四方寨的人。 “大当家的与三当家的也是结拜兄弟,他没有理由杀他!”四方寨的人吼道。 暮云看向谢诸葛,质问道:“洪彪为何无故扣留洪三哥,又为何要取他性命,谢诸葛,你应当是一清二楚吧?” 谢诸葛一时沉默了,指着暮云孔明扇似有重量,谢诸葛默默垂下了。 “我只当他随口一说...谁知道,他真的下手了...”谢诸葛喃喃道。 与此同时,被洪彪使唤去请洪三的两个山贼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三当家的死了。”两人喊道。 “知道了!”一人怒道。 两个小山贼连忙跪下。 “是洪彪杀了我干爹。”小乞丐小声说道:“你们当时就在门外,你们知道,对吗?” “我们...” 两个小山贼面面相觑。 似乎... “说!”谢诸葛喝道。 “大当家的去看三当家的。不知为何两人吵了起来,三当家的还说起两人自小就是一个村的兄弟,求大当家的不要杀他...”两人竹筒倒豆子般把下午洪彪与洪三吵架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后来大当家的就说不用守着三当家了,叫我们撤下。后来的事...我们也不知道了...” 聚义厅中的山贼有些不明就里。似乎...有哪里不对? 谢诸葛长叹一声:“如此说来...” “说说说!说你娘个奶奶个腿!”四方寨中洪彪的心腹对着谢诸葛大骂道。 “大当家真的杀了洪三,又怎么样?说破大天,这也是我们钱来山的家事!” 对呀,现在是说的暮云杀了大当家的事... “弟兄们听我的,先宰了这个杀死大哥的小崽子!” 小乞丐愤怒不已:“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们四方寨,我们其他寨子里的兄弟们性命,就不是命了??” 就是啊,其余寨子里的人愤愤不已,难道他们可以任由洪彪宰杀? “这件事情,总要问清楚。”谢诸葛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庆山寨的人默默垂下了刀。 心腹见此,冷笑道:“大当家的现在死了,什么都是你们随口一说,谁能信得过你们?” “大当家?”暮云侧头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过是一个外人。”心腹用刀指着暮云。 “那洪彪为什么能当大当家,你不会不知道吧?”暮云道。 众人皆是一愣。 暮云从袖中掏出一个私印,在山贼们眼前晃悠了一圈:“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暮云说着,把私印丢给了谢诸葛。 第八十八章 跪下 () 谢诸葛接过私印,粗略打眼一瞧。 随即面色凝重,又将私印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什么? 众人疑惑不已,这个暮云,还有什么身份? 不管什么身份,杀了他们钱来山的大当家,他都该死! 众人左右看看有没有人知情,结果谁都是一脸迷茫。 暮云淡然站着,少年公子俊俏风流,自有一股清贵气质,令人不敢轻视。 翁赢看着自家主子,心中暗自佩服不已,枉他活了二十几年,竟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女子杀伐果断。 “把大门关上。” 众人疑惑间,谢诸葛已看好私印,颤抖着声音吩咐了一句。 为什么要关门呢?不等他们想好,两个小山贼忙跑去关上大门。 谢诸葛从上座走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暮云俯身一拜: “原来是成将军的来使。失礼失礼。”谢诸葛声音里隐隐有些激动。 什么? 成将军的来使? 在座的都是钱来山的小头目们,有人恍然过后,跟着谢诸葛拜向暮云。也有人仍旧愤恨,成将军的人也不能杀了他们大当家的。四方寨的人手中的刀还是对准暮云。 还有人不知成将军是何人。他们只知钱来山后面有一个朝廷大官在罩着,具体是谁,他们还无从得知。 怪不得谢诸葛下令关门,成将军与他们的关系,实不好为外人道。故而需要保密。 聚义厅中,众人反应不一。 谢诸葛又道:“公子请上座。不知成将军谴你前来,所为何事?”谢诸葛表面镇定,心中却是捏了一把冷汗,总算是走上正轨了,计划里,没有杀了洪彪和洪三这一步呀! 上座是洪彪的尸首呢,洪彪仍旧大睁着眼,看着厅中的一切。 暮云信步走上去,挥动袍子转身:“将军有大事要交给兄弟们,特派我前来,看看你们是否能当大任。” “就算是成将军的人,杀了我们大当家的,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洪彪的心腹喊道。 四方寨的人纷纷应和。 “若不是成将军,我们怎么会奉洪彪为大当家?”洪三身边的人一脸悲痛。 “我本不想杀他!”暮云扬声道。她的眼睛扫过殿中众人:“洪彪行事冲动鲁莽,难堪大用。此番...将军已有意让洪彪退位...” “所以他就杀了我干爹?我干爹可以不跟他抢大当家的位置啊。”小乞丐悲伤不已:“我干爹死了,我又是孤儿了...” 他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屏山寨的人纷纷低垂着头,原来暮云公子是有意让他们三哥当大当家呢,原本...他们的三哥,是可以做大哥的人。有人劝道:“小乞丐,你还有我们呢。” 暮云眼睛一眯,小乞丐的演技永远都是这么精湛。 小乞丐哭着,突然跪爬几步,对暮云重重一拜:“你杀了洪彪,为我干爹报了仇。你是我屏山寨的恩人。我们众兄弟,原追随暮云公子左右,从此鞍前马后,为你出生入死。” 凌香一翻白眼,这个小乞丐倒是会打蛇随棍上。 公子才不会要他。 小乞丐此举,不说别人一脸疑惑,就连屏山寨的人也不免感叹,太快了。 这效忠来得也太快了。 不等暮云表态,谢诸葛上前一步,云淡风轻一手拎起弱不禁风的小乞丐,对着暮云再一拜:“将军有何事?但凡有用得到谢某的地方,还请暮云公子吩咐,谢某和庆山寨的兄弟们绝不推辞!” 众人明白过来了。 这是在表忠心啊。 暮云公子可是成将军派来的人啊。 不管怎么说,跟着暮云公子,绝对比跟着洪彪还要有前途。 而且洪彪已经死了。 暮云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所有人未及反应的情况下,将他杀死。洪彪死状凄惨,如果他们不听从暮云公子的命令,他会不会也这样杀了他们? 不要说他们钱来山人多,成将军的兵比他们多数十倍。 眼下洪彪死了,他们需要新的大当家。 现在不宣布效忠暮云公子,往后可就没位置了。 屏山寨和庆山寨的人纷纷跪下,表示愿听暮云差遣。 其余人有机灵的也纷纷跪在暮云脚下。 屏山寨的人心道怪不得三哥总夸小乞丐聪明,关键时刻脑子还是转得比他们快。 四方寨的人看着周围人纷纷跪下了,冷笑连连:“你们是疯了不成?大哥白死了吗?以往招安的兄弟是何下场,你们忘了吗?” 众人面色犹豫,以往被招安的兄弟,要么充入军中去做肉盾,要么去做了苦力。 他们是迫不得已当了山贼,但入了军中,过往山贼的身份也只会被人瞧不起。 不过犹豫归犹豫,这既然跪了下来,再想站起来总要多考虑下。 心腹很愤怒,但丝毫不慌。 这里,毕竟是四方寨! 就算这一屋子的人跪下了,单凭暮云杀了大哥这一条,外面的八百兄弟就不会放过他们! “我知道兄弟们的难处。”暮云站在高处,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将军的事情一旦办成,即是大功一件。钱来山兄弟们的名声将响彻大周。将军会为你们请功,让兄弟们自成一军,成为真正的大周将士,又不受别人排挤。” “各位兄弟皆是英雄豪杰,难道你们不想为朝廷效力,谋个一官半职?难道你们不想为家人博得安稳富贵的生活?难道你们不想让他们以你们为傲吗?” “我们当然想!”有人喊道。 投身为山贼,看着快活,但一想到村里的父母妻儿还有孩子被别人指指点点,谁又敢说自己真的无所谓? “不要听这个小崽子胡说,他杀了大哥!”四方寨的人声嘶力竭的喊着。有人要开门出去喊人。 谢诸葛一个眼色,庆山寨的人上前去摁住他。 “成将军有严令,不可将他与我们的关系外传。”谢诸葛怒道:“此时惊动了其他兄弟,你们谁能保证别人的嘴是严的?惹怒了将军,他发兵踏平钱来山,你们,你们的家人!一个也别想活!”谢诸葛的孔明扇缓缓指过众人,一向儒雅的他难得发怒。 洪彪的心腹握紧了手中的刀,他也正是忌惮成将军,才迟迟没有动手。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暮云。 暮云又道:“自今日起,我会为你们发军饷!你们与将军麾下的保义军同俸。” 军饷吗? 众人左右看看,他们有军饷了? 山贼是个风险活,收成凭运气。 现在,他们有军饷? 可以像官兵那样每月领俸禄吗? “没错。”暮云扬声道,她的目光坚定又淡然的扫过所有人的疑惑的神情:“你们信我。我既然来了,就不是为了骗你们而来。” 谢诸葛忙率众表态:“成将军庇护我们多年,我们自然信将军,也信暮云公子。” 跪着的人纷纷附和。 四方寨的人眼见着聚义厅的人对暮云宣示效忠,而他们站着越发孤零零。 有人甚至动摇在一众呼喊声里。一咕噜跪下了。 洪彪的心腹举着刀的手颤抖着,他冷笑连连,整个人同时向后退去。 事已至此,他知道再多的辩白都没有用。 这聚义厅里的人,有多少人对大哥真的忠心耿耿?又有几人不惧成将军的威名? “来人啊!来人啊!”他放声大喊。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好在钱来山还有八百名兄弟。 谢诸葛怒道:“洪大宝?你不要命,也想害死钱来山的兄弟们?” “让他喊!”暮云冷冷道:“开门,让他出去喊。” 果然有人听令开了门,但洪大宝没能出门,他被其他人团团围住。 “我们目前还是山贼,与成将军的关系被外人知道,岂不是有损将军清名?” “成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能如此害他?” 万一外面的兄弟们有一个人嘴不严,传了出去,惹得成将军不高兴,为正清名派兵前来剿匪,光明正大的把他们这些山匪杀了,连个喊冤的人都不会有。 这些朝中大将,哪个不注重名声? 洪大宝被众人围住,怒喊道:“就算他成光石再厉害,他派一个黄毛小子前来,就能随意取我大哥性命吗?我不服!” “你不服?”暮云侧头问道,她居高临下,看着洪大宝的眼中透着杀气,淡淡说了一句:“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翁赢挥刀斩来。 “扑通”一声,洪大宝双膝跪下了。 翁赢斩了个空,遗憾的看了看手中的刀。 不过是一瞬间,洪大宝身被汗水浸湿。 暮云一句话,“那你就去死吧。”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洪彪的尸体提醒着他,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真的可以杀了他,就像刚刚杀了洪彪一样,他甚至都没看清暮云是怎么动手的,隔着那么远,他只看见暮云抽了一个兄弟的刀,丢到洪彪的头上。 然后洪彪的头就被钉在了椅子上,然后洪彪就死了。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无边的恐惧包围着洪大宝,他竟然哭了起来。 凌香嘴角抽抽,她家小姐一句话,便把这个人吓哭了? 小乞丐鄙视的白了洪大宝一眼,怂货! 暮云依旧神情淡然。 她可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人叫嚣半天,也该消停了。 洪大宝哭了一阵,见暮云没有再说杀了他的话,翁赢的刀也没有再挥来,忙道:“洪彪杀人越货,强占民女。罪恶多端,死有余辜。我...我愿率领四方寨的兄弟们一齐归顺暮云公子,但求...求暮云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对! 死在洪彪手上的无辜人命还少吗?他为什么要为洪彪赔上性命?就因为他是他的大哥吗? 不不不! 洪彪,对他们这些兄弟也没有多好啊。 四方寨的人通通放下刀随之跪下。 此时聚义厅中,无人反对暮云,也无人敢反抗暮云。 杀死洪彪那一刀,既是夺权,也是立威。 或许,也带着泄愤的目的。 就因为洪彪说他像个娘们吗? 谢诸葛与暮云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随即谢诸葛垂下目光,对着暮云深深一拜。 暮云正色道:“既然我说了会为大家发放军饷,那一切都要按照军中的规矩来。你既然归顺,我就不会杀你。但你若敢有异心,我必将你斩首于人前!” “多谢暮云公子。”洪大宝决绝的磕了三个响头。四方寨的小头目们忙跟上。 此时外面已经围了一众四方寨的人。 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的老大们都在磕头? “都给我退下!”谢诸葛喝道。 谢诸葛作为钱来山的二当家,虽然是个书生模样,但钱来山无人敢对他不敬,他鲜见发怒,此时众人被这一声喝吓得作鸟兽散。 “不必。天就要亮了,把所有弟兄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暮云道。 谢诸葛点头,钱来山易主,确实该告知众人了。 暮云却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洪大宝:“让他去。” 洪大宝一愣。他呆滞的望着暮云。 他去? 他才刚刚宣示效忠,此时暮云公子不是该把他绑起来,以防他带着四方寨的兄弟们反抗吗? 此时此刻,他洪大宝,还是有这个号召力的。 这个暮云公子? 洪大宝想不通,但逃过一劫的他哪里还敢多想,于是连忙应了声是。 凌香咬牙道:“这是我家公子第一个交给你的任务。你可别搞砸了。” 洪大宝又应了声是。他转身出门。 “等等。”暮云在后唤住了他。 洪大宝虎躯一震,后背冷汗直冒,他转身对着暮云拱手拜下,不敢说话。 暮云缓缓道:“等你哪天回过神来,你或许会懊悔此时的胆小。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感谢你此时的胆小。” 嘶...这个威胁也太柔和了些,并不具备威慑力,还不如刚刚那一句呢。谢诸葛摇着孔明扇想道。 洪大宝迷迷糊糊出了聚义厅。 其他寨子的人也部派人去请他们的兄弟前来来四方寨。 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初晓,钱来山所有的兄弟都聚到了四方寨。小乞丐,谢诸葛以及洪大宝三人走上比武台。居高临下看着钱来山这一千多兄弟。 聚义厅门口不知何时摆了一只樟木箱子,暮云负手站在上面,淡淡看着这一切。 第八十九章 黑吃黑 () 让洪大宝意外的是,暮云的身边,除了翁赢和那个小厮,又多了十五名装备精良的护卫。 这十五人,是何时上山,何时走到暮云身边的,他一无所知。 一个翁赢的厉害,他昨日是领教过的。他在翁赢面前毫无还手能力。 那这里,便是十五个翁赢? 洪大宝很庆幸他没有心一横领着众兄弟反抗,四方寨人再多,也抵不住这些训练有素的高手杀出重围。暮云公子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他...暮云公子飞刀掷出,十步开外取他性命犹如探囊取物。 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其实洪大宝的想法,也是许多人的想法,只不过他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谢诸葛按照之前他与暮云定下的路子,宣布了往后钱来山众人有机会成为周军的事情。 一开始自然有人反对,以往被招安的山贼能有几个活着回来的?死倒不是最可怕的,重要的是进了军营也被人处处压了一头,他们何苦去受这份罪? 但谢诸葛承诺,大家只要在暮云公子的带领下立了大功,便可自成一军。 他们成为大周兵将可以建功立业,还不受别人欺压? 这样的好事...似乎可以考虑? 而且,山贼的头目们都已经答应了。 当谢诸葛宣布,自即日起他们就能领到军饷后,所有人的沸腾了。 但是,为了保证他们能完成那一件大功劳,暮云公子的人将从即日起开始训练他们。 沸腾的声音渐渐弱小,改为交头接耳的叽叽喳喳。 “那...暮云公子要带我们去立什么样的功劳,不会让我们去送死吧?”有人问道。 有人及时附和。 若是把他们训练好了,派他们去送死,那挣再多银子有什么用?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兵打仗哪里不死人? “兄弟们干的都是别着脑袋的活,怎么现在有机会建功立业,反倒怕死?”谢诸葛不解问道。 问话的人被噎住,二当家的说的也对,他们是亡命天涯的主,怎么还怕死了?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暮云扬声道:“诸位大可放心,往后,我必将与兄弟们同生共死。我承诺给各位功名利禄,决不食言。”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暮云。 暮云从樟木箱子上跳下来,吩咐人打开箱子。 众人哗然:“银子?”一整箱银子?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银子,但暮云公子此举,令人费解啊。 谢诸葛解释了他们的疑虑。 这些银子都是他们的军饷。 没错,他们现在就能领到军饷了。 虽然还不是正规军,但只要领了军饷,就开始按照军规训练,管制。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当兵,不训练。不过银子只有当兵的一半。 没有第三种选择。 也就是说,从进了这个四方寨,他们就不能再出去了。但这句话,谢诸葛没有明说。 二选一,所有人自然都选择了银子多的选项。 “你们可要想好了。”谢诸葛摇着孔明扇说道。 “我们愿意跟随暮云公子,立大功,挣功名!”众人齐声道。 谢诸葛的手下将所有人的名字都登记造册,再发给他们银两。 小乞丐抱着手倚在墙上,冷眼看着一个个山贼拿了银子兴高采烈地的样子,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群人被人卖了还跟着数钱。 “你把他们骗来帮你做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小乞丐冷笑道。 暮云转身,朝阳的光照在小乞丐身上,他的脸还躲在屋檐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没有骗他们,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暮云说道。 小乞丐不明白。 暮云转身看着这些人,前世她被远嫁的时候,途径钱来山,听闻成将军的铁骑前来剿匪。 传闻钱来山山上三千匪众无一生还。 钱来山附近的几个州县还筹款给成光石建了生祠。成光石就是那时名扬天下的。 今生,暮云提前来了钱来山。这个功劳成光石他是捞不到了。 “说得好听,他们要是不想要这个机会,你不就把他们...”小乞丐说着,枯瘦的手指在脖子上一抹:“咯...呃...”。随即伸出舌头脖子一歪装死人。 暮云抿唇笑了一笑。 她好像很久没有笑了,凌香和翁赢都看得呆住。 暮云道:“他们也曾收割别人的性命,我若不能收服他们,自然不会再留着他们祸害别人。” 小乞丐靠着墙的身子一软,险些没站稳。他迅速站直,喃喃道:“你够狠。” 和他一样狠。 暮云靠近小乞丐,轻声道:“我说过,我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暮云见惯了生死,她早就明白,只有强者,活着站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这一次,她只要她的家人都站着。 谢诸葛捧着名册呈给暮云:“钱来山共计一千三百八十一名兄弟,名册皆在此了。” 凌香伸手接过,暮云将这一千三百八十一个人分作十人一火,五火为队,十队为营。 翁赢见暮云与谢诸葛商讨此事,心中一惊。 这是军中才有的布局,大小姐这是自己组建了一个军队吗? 这...上山前给国公爷的信,不知他收到没有... 国公爷怕是要气炸了。 暮云用原来钱来山的小头目们管理这些人,同时指派她身边的护卫作为训练官。 小乞丐补了一句:“一开始的时候不要太严格,把人吓跑了就白费你们主子的心思了。” 谢诸葛道:“庆山寨的人,对暮云公子绝无二心。” “那就你们两安排吧。”暮云说了一句。“我信任你们二人的能力。” 谢诸葛自然领命。 “哎,干嘛算上我啊?”小乞丐不满道:“他是对你有所图,我对你可没有。我凭什么听你差遣?” 暮云侧头看向小乞丐,她伸出手指向着地上重重指了一指。 “这里,钱来山,现在是我的地盘!” 小乞丐呆住了。 他恍惚记得,在那个县城外,他曾说过他上钱来山有事。所以现在,她就用这个事情威胁他了? 他若不听命,她会怎么做? 杀了他,还是赶他走? 暮云看着这一切人都有序的训练起来,心中大石稍微落地。 谢诸葛凑近暮云:“有个东西,我带公子去看一下。”他说着抬手指路。 暮云不明就里,还是跟上谢诸葛。翁赢和凌香寸步不离的跟着暮云。 小乞丐正抱着手看这些人训练,看见暮云离去便也拔腿追了上去。 一行人进入后山,谢诸葛一面在前带路,一面好奇问道:“公子若没有得到我的帮助,你怎么打算收服钱来山上的人?” “找出洪彪背后的人,假冒来使,斩杀你们三名匪首之后,取而代之。”暮云说得云淡风轻。 这也太直接了吧?谢诸葛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倘或失败了呢?” “我带有高手护卫十五名,暗卫四名。再有翁赢凌香和我,杀出一条血路不在话下。” 谢诸葛彻底被震惊了。 暮云道:“你没听错,我想的就是这么简单。这件事能成最好,不成...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谢诸葛呆滞的点点头,他知道。 暮云公子血洗钱来山,为百姓扫平隐患,有这个名声,再招一批能为他做事的人,更加容易。 “其实公子可以细细谋划,假如公子能在这钱来山上住上月余,这件事情更好成功。”谢诸葛说道。现在看来虽然一切顺利,但昨晚的凶险仍旧历历在目。 暮云公子若能多些耐心,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谢诸葛沉默片刻。 他心中总觉得,暮云突然的发难只是因为洪彪说他像个娘们,一时难忍就动了手。 少年意气,被人说像个娘们,自然忍不了。 可又说不通啊,暮云公子又不能提前杀了洪三 几人渐渐进入一个山洞里,山洞不深,一览无遗。 “你带我们来这干嘛?”凌香问道。 谢诸葛笑笑,他正欲说话,一转眼便看见了站在暮云身后的小乞丐。 “你跟来做什么?” 小乞丐撇撇嘴,看着暮云似笑非笑的道:“当然是保护暮云公子了。我说过要为暮云公子鞍前马后的嘛。” 暮云侧头白了小乞丐一眼,但并未说话。 谢诸葛见暮云没有反对,于是也自动忽略了小乞丐。 “公子请跟我来。”他说着上前,在山壁上敲敲打打。 翁赢习惯性的站在暮云的身前,凌香则站在暮云身后,隔开小乞丐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山壁上一扇石门开启,背后竟有一个暗室。 “公子请。”谢诸葛笑着做邀。 暮云迈步进去,石壁内的暗室里,堆满了麻袋,里面都是粮食。还有四个大得能装人的铁皮箱子。 其中一个铁皮箱子上放置一个小小的金边箱子,小乞丐跳上前去,他抬手打开,顿时满室生辉。“啪!”小乞丐震惊得合上箱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什么?”凌香凑上去。 “钱来山...这么有钱的吗?”小乞丐呐呐道。 暮云不解。小乞丐再一抬手,打开了那个小箱子,竟是一箱子金银珠宝,皆是上品。 “哇...小...”凌香惊喜失声:“小公子...你看...”凌香抬手,拿起一串珍珠把玩。 翁赢咳了一声,凌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男儿身,对这些东西不能如此爱不释手。 不过这也没挡住她的兴奋,她放下珍珠。又欣喜的跑向别的箱子,一连开了四五个箱子,里面都是些上好的货物,或是些金玉器物,或是稀缺字画,或是精兵利器,不一而足。哪怕是翁赢,此时面对这几大箱的珍宝,亦是亮了眼睛。 小乞丐也跟着凌香一个个的箱子看过来,他看得比凌香还要认真,仔细查看每一个箱子,无人察觉,小乞丐的神奇渐渐变得凝重。 “这...”暮云一时也无言。 她脱口想说,这里面含有多少过路人的血泪,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正是谢诸葛要带她看的。 暮云自己成了最后的利益获得者。 她唯一能做的,是保证这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诸葛一直在观察暮云的神情,他很奇怪暮云公子并没有很高兴。 “这...很好。”暮云察觉谢诸葛的目光,喃喃道:“我不用急着去凤翔府了。” “去哪儿?”小乞丐下意识扬声问了一句。 暮云扭头看向小乞丐,他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一小步,面上是敷衍的笑。 暮云打量着小乞丐,他一向善于做戏,为何听到她说起凤翔府反应这么大? 小乞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暮云,他的手伸到那个金边箱子里,摸了两锭银子揣到怀里。 如此明目张胆! “你给我放下!”谢诸葛孔明扇指着小乞丐。“这是我献给暮云公子的礼物,权当军资。” 小乞丐却不理他,他又从怀里把两锭银子掏出来,一手拿着一锭,看着暮云理直气壮地道:“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啊我。拿你两锭银子怎么了?” 暮云冷眼看着小乞丐:“你真的在乎这银子吗?” 小乞丐呆愣在原地。 暮云转头看向谢诸葛:“这些都是你跟洪彪攒下来的家底?” 谢诸葛俯身回暮云的话。 小乞丐见无人搭理他,无趣的将两锭银子丢回箱子里。 谢诸葛解释道,以往山寨的弟兄们得了好货,洪彪都会强行拿走一半,说是给成光石的,但成光石哪里知道山寨的近况,于是这些东西都进了洪彪的私库。 “这地儿是我建的,除了我和洪彪,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们与成光石的合作,更多的还是帮成光石办事。若说给成光石的孝敬,其实远没有五成之多,至多两三成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洪彪辛苦半生,来了你这么个比山匪还黑的人,一手黑吃黑斩了他的人头,占了他的老巢,抢了他的私库。啧啧啧...厉害厉害!”小乞丐抱着手,语带嘲讽的道:“在下佩服佩服!” 暮云瞅了他一眼,道:“叫你说着了,本公子就是专门黑吃黑的人!” 第九十章 奇怪的药材 () 谢诸葛在一旁嘴角抽抽了几下。 其实这个私库,只要他不说,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倒也不打算隐瞒,只是原来的想法,是抽空拿走那一箱金银珠宝,再带暮云来看这一室的储粮和私货。 但是暮云公子出手阔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底下人搬了一箱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山,粗略一看那一箱子至少有一万两现银。 谢诸葛当下就觉得,像暮云公子这样的有钱人,这一室的粮食如何能入他的青眼?故而他没有取走那个宝箱。 没想到啊,暮云公子还是有点不大瞧得上。 暮云上前几步,第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个私库,除了那一个小宝箱,其他的东西折算成现银的话也值个两三万两,别的不说,这里的粮食,足够钱来山的人吃上两年了。而且粮食的话,钱来山上还有大库,也够吃几个月。也不知洪彪存这个干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些东西还真叫暮云捡了便宜。 “先生大功,我记下了。”暮云看着谢诸葛笑道。 暮云一笑,谢诸葛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他走近暮云,俯身道:“公子能看得上眼就好。只是...这些东西里面也有谢某的毕生积蓄,如今尽数献给公子...” 暮云饶有兴趣的看着谢诸葛:“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谢诸葛压低了声音:“谢某...至今不知公子的身家来历,可否告知一二?公子放心,某只求一个心安,绝不告知第三人!” 暮云看着谢诸葛沉默了片刻,她倒是相信谢诸葛会像守着这个宝库的秘密一样守着她的身份,当然,这得是在她活着的时候。 万一天有不测风云...暮云也不想她的身份给燕归带来一丝麻烦。 “公子!”凌香惊喜的声音含着暮云。 暮云转身去看,凌香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把软剑,剑身柔软至极,剑刃却又锋利无比。 “这个给我做武器正好。”凌香刷啦啦耍了几下,剑身上寒光闪耀。凌香爱不释手。 “你喜欢就拿着吧。”暮云道。 她说完,谢诸葛还在俯身,等着暮云的回答。 “我来自京城。”暮云说道:“我将要去往北方。” 谢诸葛眼睛一亮,他是真的很好奇暮云的身份,但暮云说到这里就沉默了。 “至于别的,能说的时候,我会第一个告知先生。先生信我吗?”暮云问道。 谢诸葛难掩失望,他叹了一口气,道:“自然信得过公子。” “很好。”暮云拍拍谢诸葛的肩膀,越过他走近洞口。 小乞丐眼睛一动,喊道:“暮云公子,我也有喜欢的东西,我可以拿走吗?” “问谢先生。”暮云头也不回的说道。 谢诸葛又叹了一口气:“拿吧拿吧。都挑一件东西,也算留个纪念。其余的都冲做咱们的军资。” 小乞丐一喜。 翁赢也挑了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正好随身携带。 小乞丐在每个箱子里都翻找了半天。 暮云吹响了口哨,不多时山洞里进来四个黑衣暗卫,他们训练有素,身手了得善于藏匿。都是燕归安排在暮云身边保护他的人。 谢诸葛见这四个暗卫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出行护卫林立,暗卫随行。当下对暮云的身边越加好奇。 翁赢和凌香则是一脸淡定,这毕竟是自己人嘛。 小乞丐专心的翻找半天,似乎没找到合适的,他捡了最上面的一对白玉月牙玉佩。 “你只能拿一个!”谢诸葛斥道。连他都只选了一副画。 小乞丐撇撇嘴,并不理他。他跑到暮云身边,暮云正在吩咐暗卫接手这个私库。见他过来,暮云转身望着他。 此时暮云背对着山洞外,洞外的光芒照进来,把她的身影拉长,小乞丐站在她的影子里,笑得意味不明。 暮云疑惑之际,小乞丐扬起手,递给她一块白玉月牙:“都说了一人拿一件了,这个给你。” 暮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玉在手中触感冰冷。 “我还得回一趟屏山寨。”暮云淡淡说完,不再看小乞丐一眼。她带着凌香和翁赢出了四方寨。 除此之外,暮云还带着洪三的两个心腹。 谢诸葛和小乞丐则留在此地辖制着其余人。 下山时,途径一线天,山风呼啸,暮云突然想起昨日和小乞丐牵手的情景。 当时她只是想着,这一线天这么危险,若小乞丐暗算她,她就随手把他丢下去!可是现在...她在想什么? 手中的玉握得久了,又变得通体温润。暮云摊开手掌,这月牙玉佩是羊脂玉材质,细一看,这上面竟刻有鸳鸯。 这小乞丐! 暮云摇了摇头,她把玉收进怀中。专心走路不再想其他。 回了屏山寨,这里只剩下几个守门的人。暮云吩咐那两人:“把兄弟们都带去四方寨领银子吧。” “可是...公子不知,我们屏山寨是整个钱来山的门户,不能没有人看守。” 翁赢抱着刀,冷冷道:“这不是有我们在吗?” 暮云道:“正是屏山寨重要,所以看守之人要重新安排。你带回去找小乞丐,让他另派人来。” 两人不疑有他,把留下来看门的几个兄弟招呼走了。 此时整个屏山寨就剩暮云几人。 暮云走近阴暗潮湿的地牢,王老板和刘掌柜的被关了三天,此时心如死灰,衣衫上污迹斑斑。 凌香打开地牢的门,两人听到开门声,吓得魂不附体。 三日之期已到,暮云公子所说的一万两赎金伙计们肯定筹不齐,天地良心,他们两人的货物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两呢。 所以...现在他们要来取他们的性命了吗? 暮云迈步进入地牢,刘掌柜和王老板一见是暮云,愤怒惊惧后,手指点着暮云骂道: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为何要坑害我们?”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两人简直是欲哭无泪。 暮云面色冰冷,怕是来取他们性命的,二人且骂且退。 不料,暮云缓缓走近后,合拳对二人深深一拜:“我已成功收服钱来山,往后钱来山中不会再有山匪横行。多谢二位对我的相助。” 二人皆是一愣。 “什...什么意思?”王老板问道。 凌香上前道:“二位放心,自那天放走那些伙计后,我们的人已经追上他们,将你们货物的损失都交给你们的伙计了。” “货物损失?”刘掌柜哼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损失?我若不能按时送货...” “放心。”翁赢抱着刀靠在门边上,冷冷道:“按照我们的计划,今日一早他们就会来屏山寨接你们了。你们的货也一并带走。” 二人对望了一眼,又看向仍弯腰拜着的暮云。 “暮云公子啊,你先起来吧。”二人说道:“如果我们和货物都能顺利过钱来山,您也不必再给伙计们一份货款啊。” 暮云直起身子,道:“二位受苦了。这只当是我的一点补偿。” 二人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解了危险,还是要先出地牢再说话,刘掌柜和王老板带头走出地牢,直到这一刻,他们的心情还是复杂的。 “暮云公子啊,恕我直言,你为何要扣押我们?”刘老板边走边问道。 暮云道:“我不把你们扣下。我没有理由让你们所有人都身而退。”暮云说着劲直往前走,快走出地牢时,王老板还呆在原地。 “王兄?”刘掌柜唤道。经过这几天的共患难,两人已经从熟人发展成生死兄弟了。 王老板一张脸上神情复杂:“就算暮云公子要剿匪,也别拿我们的性命和货物作赌注呀,我们都是普通百姓。”他一甩袖子,犹自气闷不已。 这几天的提心吊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普通百姓?钱来山上山贼横行,土匪为祸,害的就是你们普通百姓。你们为剿匪出一份力,很吃亏吗?”凌香扬声道。 刘掌柜讪讪笑着,连声道:“是是是,王兄啊,你看暮云公子成了事,咱们如今也安了。还是...先下山吧。” 王老板气闷了一会,想想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他抬脚迈步,走到暮云身前时,暮云淡淡道:“我不把你们骗来钱来山,你们说不定此时还在客栈里,等着有人结伴而行。” 刘掌柜连连点头:“是是是!暮云公子说的是啊。我们提前出了客栈,三天时间我们定能出了钱来山,这不一点事也没耽误?王兄啊,咱们快走吧。” 刘掌柜别的不管不问,此刻就想尽快离开这贼窝。 王老板也悟了过来,等出了地牢。屏山寨中空空荡荡,一个山贼都没有。 “这...你们把他们都杀了?”王老板大张着嘴巴。 “那倒没有。”凌香道:“不过他们以后不会再打劫了,你们下山以后呢,对这几天的事情要保密,不过...钱来山上的山贼们改过自新的事情,你们可以广而告之一下。这样以后行路的商队,就不会怕了。” “这...”二人呐呐半天。 他们此时才明白,暮云公子刚刚说的收服钱来山上的山贼,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以后他们的商队,途径钱来山时不再担心被劫掠,也不用绕路,更不用住在客栈里等着与人结对。 王老板对着暮云深深一拜:“我家世代行商,深受这些山贼祸害十几年,如今...钱来山终于太平了,请公子受我一拜。” 刘掌柜也随之一拜。 暮云负手站着,闻言侧过头来看他们二人。她有些不习惯被人如此感恩戴德。 “二位不必如此,其实我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此事正好于你们有利而已。” 暮云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他们在地牢怪她,她想解释,他们出了地牢谢她,她又不想受。 暮云想了良久,道:“你们还是继续怪我吧。” 就让她做一个冷血冷情的人,不为别人的喜乐而左右自己。只专心于自己的目标。 王刘二人的伙计果然如约上山来,主要是暮云手下的护卫凶神恶煞,他们收了银子后,不敢逃也不敢不来。 一行二十多人进了山寨,寨中没有握刀的山贼,也没有持枪的匪徒,安安静静的,倒像个世外桃源。 有个眼尖的伙计看见自家掌柜,一行人扑过来,自是一番叙旧不提。 暮云坐在一个摇椅上,凌香为她砌了茶,暮云端着茶杯看着这喧嚣的热闹。 伙计们说笑着把自家的货物从库房里搬出来装车,他们在山贼窝里搬东西下山,心里窃喜又刺激,这场面要多欢快有多欢快。 忙了小半个时辰。两家的货物装好,他们就要下山了。 “两位慢走,江湖路远,后会有期啊。”暮云摇着手道。 王老板对着暮云一拜:“公子收服钱来山,功德无量。王某替咱们这些势单力薄的商人们多谢公子。” 暮云没答话。 王老板说完,挥手招呼他的伙计下山。 刘掌柜笑眯眯的走过来:“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要多谢公子了,我这批药材啊,都是要定期送往夏国的,要是晚了一日,小的性命不保啊。” “那你快走吧。”凌香挥手催促道。 刘掌柜笑咪咪的招呼着押车的伙计上路,暮云突然走过去:“等等!” 暮云说着,一只穿着黑色云头小靴的脚就踩上了车把,拉车的伙计停了下来,前方王老板的人也停了下来,暮云面色冷峻,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暮云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王老板壮着胆子问道。 暮云眼神如刀,看着刘掌柜:“你刚刚说,这药材送往哪里?” 刘掌柜冷汗直冒,苦笑道:“许是小的说错了什么,公子勿怪。” “不肯说实话。”暮云歪了歪头。 “哐”翁赢手中的刀架在了刘掌柜脖子上。 “暮云公子,你这是?”王老板惊呼。 暮云抬手制止了他。看着瑟瑟发抖的刘掌柜:“这些药,不是在大周境内买卖,而是要送往夏国?” 刘掌柜双膝跪地:“公子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第九十一章 明妃的打算 () 暮云面色一沉。 王老板更是不懂了。 就算这些药材都是送往夏国的,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啊。 暮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若是普通的生意往来,刘掌柜为何要说延误日期会性命不保。 再结合燕归突然离京,前往边关镇守。暮云敏锐的察觉这其中有事。 暮云命这些人打开装药材的木箱。一股浓烈的药香味扑鼻而来。暮云绕着看了一圈:“天竺葵...大蓟...三七...仙鹤草...蒲黄...都是治外伤所用,止痛止血的药材。这些东西,夏国没有吗?” “不是没有,是他们要更多...”刘掌柜颤抖着道。 刘掌柜在翁赢的大刀下一一抖落了出来。 他们这一家药行名叫康瑞药行,年前,东家突然叫他们大肆收购这些药材,并按期送往夏国。 他是从听闻京城里的祁王妃突然去世后觉得不对劲的。除了战场,他实在想不通哪个地方用得了这么多止血的药材。 等他反应过来,大周这样的药材已经被康瑞药行收购得七七八八了,虽然为掩人耳目他们也买了别的药材,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将这些药材部送出大周。 刘掌柜负责把这一批药材送往大名府。若延期,自己的性命恐怕不保。 “喔。”凌香拖长尾音说道,指着刘掌柜:“你在给夏国奸细做事。” 刘掌柜连连摇头喊冤枉。 “我不过是个升斗小民。” 暮云听得面色凝重,夏国此举,无疑是在做开战的准备。 前世的战争是因何而起,暮云不知道。但她从那方小院逃出的时候,大周战火连绵,南方有人造反,北方被辽国和夏国威胁。 哪里都不太平。 王老板此时一头雾水。 “王老板,你下山以后,可以告诉别人钱来山已经安了。不过...康瑞药行除外。”暮云淡淡说着,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刘掌柜。 翁赢皱起眉头,大小姐真的打算当山贼,去劫掠康瑞药行? 四方寨内,谢诸葛摇着孔明扇幽幽道:“弟兄们本就是干这个的。对付一家药行不在话下。” 翁赢翻着白眼,大小姐真当了山贼,国公爷还不得气死了。 暮云豪放的坐在上首,凌香立在她身后。暮云犀利的眼神扫过刘掌柜,他知道他现在是走不了了。但他现在反而淡然得很。 “小的愿意将康瑞药行的运货路线部写给公子。就当是小的投名状了。”刘掌柜道。 小乞丐一惊,这又来一个想当山贼的人? 暮云自然乐意收下他。 刘掌柜很快将康瑞药行送货的路线画下来。暮云拿起看了一看:“以前的就不管了,现在我要这些药出不了大周。” 谢诸葛欣欣然结果图纸,道:“您放心吧。” 翁赢无奈到叹气。 接下来的几天,谢诸葛的手下拦住了经过钱来山的康瑞药行所有的商队。倘或有别人与他们结伴,谢诸葛也只留下康瑞药行的药材,别的东西一律放行。 还有其他运送路线上的药材,暮云派出两名侍卫,由他们带队二十名好手,远程阻拦。 劫到的药材就地送入与青云观有合作的药行。 整个钱来山也是药香弥漫。暮云索性无事,就建了一个药房来制药。或炼制药丸,或研磨成粉,她和凌香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小乞丐也加入了制药大军,不过他生性跳脱,总爱给暮云和凌香捣乱。 时光缓缓流过,远在军营的燕归巡视边境,等他回到驻防的真定府。才收到妹妹的消息。 老妖一一向他汇报。第一条,妹妹更名为暮云。 燕归嗯了一声。 心里念了一声“燕暮云”。 燕暮云,很好听。 第二条,暮云身体好转,一路北上,却不打算来找他。 燕归又嗯了一声,不来就不来吧。 暮云开心就好。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老妖说了第三条。 暮云去钱来山当了山匪。 “噗”! 毫无意外的,燕归喷了茶水,睁大眼睛瞪着老妖。 老妖又补了一句:“您别担心,大小姐斩杀了大当家的,现在已经是钱来山的山大王了。” 起码安是暂时安了。 “胡闹!”燕归喝道。 他愤怒的在帐中来回踱步:“我就不该听柳若夏的,不该不拘着她。她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危险二字吗?” 燕归一股火窜上天灵盖,叫他头痛欲裂。他怪暮云胡来,也怪他自己大意。 老妖叹气,国公爷向来是冷静有智慧,但只要一涉及到大小姐,他总是会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屡屡失态。 这一点也不燕归! 燕归最后更是直接怒斥:“翁赢这个废物!” “这您可说着了!”老妖扬声道:“他从来都是一根筋,您让他保护大小姐,他就只负责大小姐的安。大小姐就算捅天一个窟窿,他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就算翁赢眨了眼睛,他也不会开口拦上一句。 老妖可太了解翁赢这厮了。 燕归又在帐中转了两圈,又问道:“她没真的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吧?” 老妖忙摇头:“那不能够!大小姐又不缺钱。” 送大小姐出京的时候,一万两银票是他亲手放到凌香手里的。怎么也不能让大小姐手里缺了银子啊。 燕归松了口气。 “大小姐只下令抢了一家药行。”老妖道 燕归一噎,哎呦了一声。 “她抢人家药行做什么?” 她是丹乐道长的徒弟,她想要什么药还能少了? 老妖道:“这事还有点复杂。” 老妖将翁赢传来的消息一一跟国公爷汇报。包括为什么抢这家药行。不仅是途径钱来山的,别的地方只要打着康瑞药行的旗号,大小姐都没有放过。 当然,这些消息也是暮云希望燕归知道的。 大敌当前,敌人已经蓄势待发,燕归不能没有准备。 大敌的事燕归先放到一边,他问老妖:“这么说,暮云已经完掌控了钱来山?” 老妖点了点头:“所以您暂时不用担心大小姐的安问题。” 这并不代表燕归就放任暮云胡来了,他吩咐道:“派人去钱来山,把大小姐给我请到真定府来。” 老妖支吾了两声:“请...请不来呢?” 大小姐也是个出了名的轴脾气呀。 “那你就带兵去剿匪,给我踏平钱来山!” 暮云派出的人马截获的药材通通都送入当地的药铺,还是借着青云观的名义,那些药铺才会收。 这件事情自然也传入了若夏的耳里。 “什么?你说燕娇去当了山大王?”若夏难得的失声问道。 “现在叫暮云公子。”清风笑着解释。 明月乐不可支:“...暮云公子...燕大小姐...二师姐可真会玩。” 在青云观时,若夏手底下的人都称呼暮云为二师姐,如今这个习惯明月还没有改。 若夏叹了口气,道:“随她吧。去封信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忙。” 若夏一早进宫陪安平公主上课,今日的她还是身着道袍,整个人安静得如同不存在。 先生讲课时,安平公主转身看着人淡如菊的若夏,默默叹了一口气。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吓了学,安平公主提议去御花园赏花。 “好啊。”若夏浅笑道。 若夏笑了,安平公主心情也好了些。她欢快的推着若夏走在毫无阻拦的御道上,突然想试试跑起来会怎么样。 “若夏姐姐,我推着你跑好不好。”安平公主忍不住问道。 若夏迟疑了一下,她想起以前在青云观的时候,娇娇也曾问过她。若夏的手放在扶手上:“那你可别把我摔了。” “那公主可别把我摔了。”若夏道。 安平公主甜甜一笑:“咱们起飞咯!”安平公主越走越快,直至健步如飞的推着若夏跑起来。 身后宫人一串,喊着公主小心,公主慢些。 别伤着柳二小姐等等。 若夏倒也不怕,她想起在青云观的时光,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御道上,两个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好远,给这沉闷的皇宫添了一抹色彩。 安平公主每次推若夏的时候都想这么玩,今天好容易得到许可,她跑得越来越快。 “若夏姐姐坐稳!”安平公主喊道。 若夏的手紧紧攥着扶手。“公主慢些。”她不由唤道。 二人都没有注意前方孤零零低头走过来一个人,直至若夏的四轮车撞上那人。若夏才看清他正是关在府里许久的祁王。 “啊!” 几人同时喊了一声。 祁王低着头走路,迎面撞上四轮车,整个人往后仰去。 安平公主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好在赶来的宫女扶住了她。 随着祁王倒下,若夏没有抓稳扶手,她尖叫着,整个人飞了起来,正正好落在祁王怀里。 二人四目相对,太近的距离让他们都能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祁王本是摔得七荤八素,没想到天上掉下温香软玉的美人,正好落进他怀里,祁王一瞬间竟然连疼痛都忘记了。 “若夏姐姐,五哥哥。”安平公主喊道。 伶俐的宫女马上将若夏抱起来,放她坐在四轮车上。 祁王也被宫人扶起来。 “失礼了。”祁王对着若夏一拜。“原是我走路不当心。柳二小姐无事吧?” 若夏错开脸,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面庞此时仿佛有火在烧,红得像一枚娇艳欲滴的苹果,那红也蔓延到了颈部,以往白皙秀颀的脖颈透出红晕。 若夏几次张口欲言,都没能成句。 祁王对着若夏低头,眼睛却不断往上瞄着若夏那红得诱人的精制五官,错不可眼。 “若夏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安平公主焦急的拉着若夏的手查看。 若夏摇头:“我没事。今日之事,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若夏对着祁王说话,莫名有些气短。 “我明白。”祁王说道。 安平公主扬声吩咐宫人:“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许外传!” 刚刚五哥和若夏姐姐摔在一起了...那场面... 确实不能外传! 宫人们齐齐应了声是。 “五哥,你没事吧?” 安平公主见祁王呆立着不动,不由问道。 祁王忙摇头:“没事。我还要去看母妃,咱们改日再聊吧。” 祁王说着,加快脚步走了。 安平公主拉着若夏,两人齐齐看着祁王离去的背影。 “五哥怎么一个人进宫,他身边的人呢?”安平公主喃喃问道。 一旁的宫人道:“祁王爷身边的人,大都被皇上给处置了。” 祁王妃去世后,祁王被皇上禁足一个月,这期间他身边许多人都被皇上处置,理由是照顾祁王妃不周。 若夏蹙眉,这个下人照顾祁王妃不周,不也就是祁王照顾妻子不周吗? 他竟是这样的人吗? 祁王来到福宁宫,这里住着他的生母明妃。 明妃的病越加严重了,她整个人快速消瘦,不复往日的光彩。 “母妃!”祁王跪在榻下唤道。 明妃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看见祁王,她挤出苦涩的笑:“皇上终于肯让你来见我了。” “母妃。”祁王将明妃扶起,安慰道:“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父皇的气应该消了。您别担心。” 明妃摇摇头,她如何能不担心? 她宠冠六宫的时候树敌无数,如今年老色衰,病容憔悴的她连求见皇上一面都不敢。 祁王妃身死,若夏国不追究,皇上或许只是冷落嘉恒一段时间。倘若边关因此而起战事,那嘉恒就成了罪人... “咳咳咳...”明妃每每思及此,总会激烈的咳嗽一阵。 “母妃您怎么样?太医怎么说?”祁王不停的轻拍着明妃的背部,帮她顺气。又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参茶给明妃。 明妃喝完参茶,咳嗽缓解了些,她疲惫的侧躺下,一双美眸里泪不知不觉就涌了出来。 “恒儿啊。”明妃唤道:“母妃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祁王红了眼眶:“母妃说什么糊涂话,您很快就会好的,太医院的太医不行,儿子给您找民间的大夫。” 祁王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明妃,她的泪还是不断涌出。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本盼着皇上回来见她,可如今,也不盼了。 她只恨自己病弱之身,不能为嘉恒多做打算。 “我听说,你来的时候,遇到柳二小姐了?” 第九十二章 画中的公主 () 福宁宫里,祁王终于明了。安平公主及时叫那些宫人们守口如瓶,可这宫里,哪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还是在御街上。 祁王更惊讶的是,这消息竟比他先进福宁宫。 明妃苦笑:“你母亲在这宫里二十多年,倘或没点手段,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她说着,拉着祁王的手:“你告诉母妃,那个柳若夏,怎么样?” 柳若夏? “对了母妃,柳若夏师从丹乐道长,传闻她的医术与丹乐道长一般无二,我这就去求她来给母妃治病。就算她不行,也可以借她的面子求丹乐道长出山。实在不行,我亲自去青云观求丹乐道长...”祁王想到此,越说越加激动,母妃的病有救了! 明妃却只是微微摇头。 “柳若夏不能来医治我,你也不能去求丹乐道长。” “为什么?”祁王不解的看向明妃。 明妃的手抚上祁王的脸:“母妃是问你,柳若夏这个人,你可喜欢?” “母妃?”祁王睁大了眼,欲哭欲笑,心中百味杂陈。 母妃是希望他能娶柳若夏? 若如此,柳若夏便不能来医治母妃,青云观也不能对他们母子施恩。否则以柳若夏病残之身,旁人只会认为他是为报恩求娶与她。 若夏那么通透的人,她也不会答应他的求娶。 所以,就为了他要娶柳若夏,而放弃了母妃唯一的生路吗? “她是柳相嫡女,又是丹乐道长的亲传弟子...身份也算尊贵...她进宫这段时间,宫人都说她秉性温和,当是个很好的姑娘。”明妃笑着喃喃。 不...祁王连连摇头:“儿子不争了,儿子什么都不要了。母妃我只求您好好活着。” 他不争大位,不争皇宠,他与已故的祁王妃虽无嫡出,但他已有庶子庶女,他可以不再娶妻,就这样把那个女孩子当作恩人看待,也无不可。 “你糊涂!” 明妃一巴掌拍在祁王的脸上,不痛,却叫他愣怔半晌。 母妃从未高声与他说话过,更遑论打他。 “我让你娶柳若夏,不是为了争大位,是为了保你的命!”明妃重重拍着床榻,声泪俱下的道。 自祁王妃身死,祁王被禁足。明妃也因此失宠,她已到灯枯油尽之时,可皇帝已有新宠。 这前朝后宫,谁不是只为明哲保身?眼下明妃母子二人失势,以往依附于他们身边的人,早已另投新主。 将来不管是何原因,大周和夏国一旦起战事,那些人都会将罪责怪在恒儿身上。祁王妃是病故,可也不妨碍皇上从此厌了恒儿... 明妃几近崩溃。以往他们母子二人风光得意之时,不知树敌多少,眼下一朝倒台,等着来踩他们一脚的人多得是。 “倘或我走了,你在这世上孤身一人,老四老六还不知会如何对付你,皇后也不会让你好过...” 祁王连连摇头。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他总觉得,还没有到这一步...母妃不会有事,父皇也没有厌弃他。 母妃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柳若夏虽是身残之人,但你要是娶了她,百利而无一害。”明妃道。 一个残废之身的妻子,皇后便会知道恒儿已无意于大位,她不会再为难恒儿。 柳若夏又是柳相嫡女,贤王妃的嫡亲妹妹。贤王素来惧内,贤王妃庇护自家妹子,贤王亦不会再对付恒儿。 柳若夏还是丹乐道长的亲传弟子,有这层关系在,如今如日中天的端王一脉也不敢不忌惮。至少不会对恒儿下死手。 “你想办法娶了她,先示弱做一个偏安一隅的亲王。留得青山在,才好图谋将来!”明妃握住祁王的手,虚弱的声音里透出坚定。 祁王重重点头。 若夏与安平公主话别后,乘坐小轿出宫。 一个宫女拦住了她的轿子。 若夏掀开轿帘,认出那是明妃身边的心腹。 “柳二小姐。”心腹捧着一个锦盒,盈盈一拜道:“我家娘娘知道柳二小姐今日受惊了,特派我来将这个送给您。权当为祁王赔罪。” 今日的事,明妃已经知道了? 是祁王说的吗? 若夏面色无波,她看着宫人手中的锦盒,淡淡道:“我没事。谢娘娘关心。东西就不必了。”若夏放下轿帘,吩咐抬轿的宫人出宫。 心腹站在原地,看看远去的小轿,又看看手中的锦盒。 这可是当年王爷满月礼时,皇上亲赏的头面呢。价值连城,娘娘平日里都舍不得戴,柳二小姐竟然不收。 心腹叹了口气。 延福宫里,皇后斥责安平公主:“看你以后还调皮!今天差点就出事了!” 安平公主嘟嘟嘴:“可是若夏姐姐说,她在青云观也常常和燕娇这样玩。今日真的是意外。” 皇后想到燕娇,无奈叹了口气:“难得你和若夏投缘。不过若夏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娴静的性子。你呀,成天拉着若夏不是逛院子就是玩她的四轮车,你也要看她吃不吃得消。” “若夏姐姐说没事,她身边的丫鬟还说,燕娇在青云观的时候,比我玩得还野呢。”安平公主说道。 身旁的女官一笑:“这柳二小姐,小小年纪,带孩子都带出经验来了。怪不得能哄得公主开心。” 皇后面色一沉:“何必三句话不离燕娇?” 皇后不讨厌燕娇,可身边人一天天的总把死人挂在嘴边,还拿燕娇来与公主相提并论,总是不吉利。 安平公主低头把玩着腰间佩戴的香囊,嘟着嘴不说话。 “这是什么?”皇后指着这个香囊问道。 安平公主身边的宫女答道:“回娘娘。公主前些日子总会梦魇,柳二小姐便写了个方子交由太医院,给公主配了这个香囊。公主随身佩戴,梦魇果然大好了。” 皇后听闻女儿前些日子梦魇了,训斥的心思也没了。她搂过女儿,拿起她手中的香囊看了一看。 “这是太医院配的?”皇后问道。 宫女应声是。 “这孩子做事,向来是这么周。”皇后喃喃。若是她自己配好香囊送进宫里来,只怕任谁都不敢把这香囊挂在公主腰间。 女官笑笑,柳二小姐自然是个好的。若是不好,也不会小小年纪被皇后娘娘看中。当年...娘娘差点就定了柳二小姐为三皇子妃。 安平公主退下后,女官向皇后禀了明妃的心腹前去给柳若夏送礼一事。。 “送了什么?”皇后问道。 “东西在锦盒里...”女官忙欠身答道:“奴婢会去查。” “明妃的病...她这是要给自己儿子找一条退路啊。” 皇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明妃的打算。 同时也越加确认,明妃的身体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女官浅笑:“做一个一品王妃,对柳二小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娘娘您说她会答应吗?” 明妃母子看似穷途末路,但经营多年,眼下蛰伏一段时间,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现在祁王突然选了一个身残的王妃,一个身残的人将来是没有办法母仪天下的,祁王此举等于是为了柳二小姐放弃那个位置。 万一柳二小姐一个感动... 皇后白了女官一眼:“她是身残又不是脑残。” 女官:... 柳若夏出身再好,拜的师父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她双腿残疾的事实。明妃母子正是要蛰伏保命,才会看中她,但凡有一点别的选择,明妃就不会把心思打在柳若夏身上。 柳若夏只要不犯糊涂,她就不会去凑这个已经冷场的热闹。 “看来明妃娘娘,是用竹篮打水,终究一无所得。”女官笑道。 话虽如此,若夏今日在宫里,因撞上祁王而摔倒在祁王怀里的事,还是如长了腿一般的传遍京都。 虽然明妃娘娘及时送上厚礼致歉,但柳若夏拒收礼物,这个举动也耐人寻味。 安贵妃听闻此事,与端王妃谈起,二人都觉得是听了一个笑话。 “明妃这是疯了吗?示好一个残废?还被人家如此瞧不上?”安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绽开。 端王妃用帕子掩着唇轻笑:“孩儿看她是病糊涂了!” 柳相府里,柳夫人也听说了今天的事,心里一沉,若夏这孩子竟然对她只字不提。 柳夫人去看若夏,却得知她已经歇息了。总不能再把女儿叫起来,柳夫人走到床边看着安静睡着的女儿良久,末了叹气离去。 翌日,若夏照常进宫。与安平公主一同上课。随后又去了安平公主的长乐宫。 长乐宫的书房里油墨飘香,一层层的书架上堆满了书。正当中一个檀香木书案,是安平公主所用。其上摆满了笔架笔洗等文房四宝。书案一头放着公主近日爱读的书,一头是一只汝窑花瓶,其内放置着一株开得正好的兰花。 安平公主正在写字,上好的宣纸上,公主娟秀的字迹很是好看。一个宫女站在她身边研磨。 临窗一个略简约些的檀香木桌子上放置了些油墨丹青。 若夏正在铺纸作画。 安平公主在写着字,不时看向临窗坐着的若夏,她低头作画,也偶尔抬头看向安平公主,二人视线对上,不由得一笑。 “若夏姐姐,昨日的事...没想到会传得满宫的都是。”安平公主终于忍不住,主动提及了此事。 若夏道:“无妨。我不介意。” 安平公主一愣,若夏不介意?她与五哥...离得那样近,她不惧人言吗? 其实这样也好,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会求母后严令约束宫人,不叫她们污了若夏姐姐清名。”安平公主说道。 若夏的画很快就好了,她放下笔:“公主来看看,我画得可好。” 安平公主甜甜笑着,她放下手中的玉笔三两步走过去。 若夏画的正是安平公主。 画中的公主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十分传神。甚至连安平公主头上戴着的金镶珠宝半翅蝶簪,也画得活灵活现。小公主稳重端坐写字,一手抚着书案上的宣纸,一手执玉柄柔毫举起未落笔,她又带着些俏皮,分了心微微侧头看向画外,午后暖暖的阳光照进来,给公主娇俏可人的容颜染上一层可爱的光圈。 安平公主所看的正是若夏的方向。 “哇,真好看。”安平公主一见这画便十分欢喜。 “像吗?”她将画举起,放在自己的身侧问宫女们。 “像!” “公主真好看。” “柳二小姐画得极好。” 宫女们纷纷笑着附和。 安平公主杏眼微眯,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她又转向若夏:“怎么办呀若夏,你画的都比我好看了。” “嗯...”若夏仔细端详,微微皱眉道:“不及公主万分之一的神采。” “哼!”安平公主假意生气:“若夏姐姐又哄我。我不管,我要将这画呀,好好的裱起来,就挂在我的寝殿中...” “啊?”若夏摇头:“那我再给公主好好画一幅。这一幅,落笔匆忙...公主就留给我吧。”若夏伸手去夺画,安平公主向后退了一步,把画护在怀中,笑道:“我才不呢,你要是好好画,未免多了匠心,少了心意灵动。可未必有这副好。” “谁叫你无事画本公主的,画既到了我手里,你给一座金山,我也不换的。” 安平公主说着,令宫女即刻拿了画,去图画院装裱,以免被若夏给抢回去了。 若夏无奈失笑。 两个宫女拿着画前往图画院,走在御街上时,又忍不住将画展开来看。 “柳二小姐画得真好。”一个宫女看着画,一脸羡慕。 另一人也连连点头:“是啊,自柳二小姐进宫以来。看着话少,但每天都能哄公主开心,咱们长乐宫笑声都多了。” 两人说着话,却不见有人正迎面走来。 “这是什么?”来人冷冷问道。 两位宫女忙行礼:“祁王殿下。” 两人暗道这祁王殿下总是一个人神出鬼没的,昨天就是因为他突然冒出来...才惹出许多风波。 祁王并不在意两人如何想,他抬手召两人起身,看向宫女手中的画:“这是嘉灵?画得真好看。” “是呢。”宫女们笑道:“这是柳二小姐画的,公主也很喜欢。” 第九十四章 若夏选夫 祁王追妻 () 这是她画的? 祁王眼睛落在画上,再移不开眼,他不由取过画端详。 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 画中的小公主娇俏可人,稳重端坐着又俏皮的歪头望着画外人,很有安平的神采。 祁王想起除夕宫宴上,柳若夏口若悬河大杀四方的神情。很难想象她安静作画的样子。 “祁王殿下...”宫女小声唤道:“公主命奴婢把这画送去图画院裱褙。” “喔!”祁王恍然回神,将画还给宫女。迈步朝福宁宫去了。 翌日,安平公主推着若夏去湖边的凉亭品茶。 祁王也来到了这里,他是有心问出柳二小姐的所在,故来相见。 可是祁王走到凉亭下,他仰头看着端坐在四轮车上的冰山美人,光影下她绰约身姿高佻勺衬。他突然停步不前。 安平公主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若夏时不时回一两句,往往能引得安平公主掩唇失笑。 祁王看着若夏出神,他甚至都没发现安平公主已经走下凉亭,走到他面前。 “五哥哥怎么来了?”安平公主着唤祁王。祁王眼神从若夏身上移开,一晃神,安平公主甜甜的笑着闯入他眼帘。 “安平。”祁王负手站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安平公主对着祁王微微屈膝,又跑过去拉着祁王手臂:“五哥哥,你在看若夏姐姐啊?” 祁王有些举措慌乱,他猛咳了两声,安平现在是个什么路子? “我都看见了。”安平公主笑容可掬。 祁王以拳掩口轻咳了两声,又负手站立,肃容道:“安平你还小。你不懂...” 安平公主松开祁王手臂,嘟嘴道:“那好吧。我还想请五哥上凉亭内喝茶呢。既然如此,就算了吧。”她头扭到一边,明珠一样的眼眸却滴溜溜的转着,不时偷瞄着祁王。 祁王听到此,不由抬头看向凉亭内。 若夏双手放在膝头,正面对着湖上光景。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若夏晶莹如玉的面庞上是冰冷的神情,微风吹起她的秀发,她恍若不知。她不是在赏景,她是在发呆。 “她好像不太高兴。”祁王喃喃。 安平公主也仰头看着若夏:“是啊...我要是不跟她说话,她能一个人坐着发一天呆。”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祁王想起围场初见,她也如现在这般,通身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令人不敢轻视。只不过那时的她,美目顾盼生辉,言语间带有锋利。犹如凌寒盛开的寒梅,自有暗香引人轻嗅。 可是现在的她,眼中寒潭深不见底。好似冰山雪莲,远在冰山之巅,令人望之却步。 或许是燕娇的死亡,带走了她心中那份隐而不发的热烈张扬。最近几次寥寥遇见,若夏总是冷若秋月,叫人不敢亲近。 “她心情不好,你多陪她说说话。”祁王喃喃。安平公主点点头,看着祁王:“五哥哥不上去喝茶吗?”祁王摇头:“就不打扰你们女孩子说话了。” 祁王说着转身离去。 他自然是要和若夏喝茶的,只不过不是在这有着四方耳目的宫里。 这一朵冰山雪莲,他会不顾艰难险阻去采。 宫里四处都是耳目,果然没多久,祁王打听柳二小姐的所在,又跑去见她一面的消息又传得阖宫皆知。 延福宫里,皇后侧头看着禀报的女官:“他是故意的吧?故意制造传言,好试探柳彰和若夏的反应。” 柳彰要是愿意与他结亲还好,若是看不上他,他现在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在柳彰这个宝贝女儿柳若夏面前蹦,柳彰这个老狐狸抬手就可收拾了他。 祁王倒是谨慎,知道先投石问路。 女官也不知祁王这是何意,随意向人打听柳二小姐的行踪,这不是指望着人家传谣言吗? 可是... “他没去和柳二小姐说话,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女官想到一个传言,笑道:“娘娘,底下人都传言,祁王今年流年不利...” 皇后睨了一眼女官道:“严令约束宫人,不要传这些有的没的。明妃正病着,听不得这些话。” 女官应了一声是。 皇后又道:“你吩咐安平身边的人,不许他再靠近安平。” 是怕祁王把霉运传给安平公主吗?女官想笑又忍住,连连点头。 听说早朝时祁王又被弹劾了,都是以前的旧事,可大可小。现在朝中无人为他说话,皇上也烦他们母子俩,将他重重训斥了一顿,撸了他现在所有的差事。 他若还不知收敛,多少人盼着他死在明妃前头。 皇后拿起茶杯默默呷口茶,她想,这样一个入了穷巷的人,只要不靠近她的女儿,别的,就随他去挣扎吧。 这样的传言传了两天,柳府的态度就明了了。 柳夫人开始为若夏相看夫婿。 什么话都没有明说,但什么人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家世过得去就行了。只是我的若夏呀,美如天上仙子一般,我定要为她择一个模样俊俏的郎君。”柳夫人一边翻看着写着各家公子生辰八字的名帖,一边对媒婆说道。 “是是是!” 面前一胖一瘦的媒婆连连点头。 丰腴的媒婆推了推面前那高高的一摞名帖:“这都是模样俊俏的公子,您家的千金要择婿,这有意的人啊,都从东城门排到南城门了。不瞒您说,我都是挑花了眼...”媒婆拍拍她那一摞名帖:“才把这些帖子送到您府上来的。” 瘦媒婆白了她一眼,说什么挑花了眼,怕是和她一样银子收得手软吧。 按理说,高门贵府的千金要出阁,一时间是不会有这么多人选可相看的。 可眼前这位是谁啊,相府千金,神仙弟子。她一回京有意的人家海了去了。不过是碍于她将要做青云观的继任观主这个传言,加之她也说过不嫁人的话传出去,鲜有人家敢上门来碰一鼻子灰。 如今柳夫人要择婿,还找了她们两个媒婆。两个媒婆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柳夫人的意思,不看家世,只论人品相貌。 这相当于城选佳婿,谁都有机会。 不过两个媒婆也不是傻的。柳夫人说不看家世,不代表模样周正些,那名帖就有资格进相爷府门了,像那些给钱不够大方的,与柳二小姐未免也太过不相配。她们就连生辰八字都没有收。 经过这样千挑万选,这名帖还是一摞摞的送来柳府了。 瘦媒婆笑道:“二小姐生得好看,二八佳人,秀雅绝俗。放眼京中也难找这样有林下之风的美人。这夫婿的相貌上,自然不能太差了。” 柳彰进门,看着柳夫人正在两个媒婆的指引下看名帖。 “看得怎么样了?” 柳夫人瞥了柳彰一眼,又看看手中的帖子:“这个就不错!刑部侍郎嫡长子,年方十八,有举人功名,配得上若夏的才气。要不...见见?” 柳彰不发一言,抬手挥退了两个媒婆,走到夫人身边坐下。 “人家的女儿择婿,都是借个由头办个诗会什么的相看,你倒好,自己找上媒婆了。”柳彰叹道。 柳夫人放下一个名帖,又看看下一个:“若夏在我眼中是珍宝,在别人眼中就未必了。” 办一个诗会花会,来的都是高官侯爵家的的子弟,他们未必中意若夏,却很愿意娶柳相爷的女儿,做柳彰的亲家。 “若夏要找,就要找一个满心满眼都只能是她的人,她不可以成为你结亲的筹码。在别人家的后院草草度过余生。”柳夫人淡淡道。 她这样找了媒婆放出话去,那些高官侯爵之家也不好去求着两个媒婆,其余人都是放低了身段,乖乖把名帖送到媒婆那里任她挑选。 她需要一个懂得低头,完能掌控的女婿,才能保证若夏一生无忧。 柳彰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柳夫人认真翻看着名帖。淡淡道:“你这样找来的人,趋炎附势,也未必真心待若夏。” 柳夫人看向丈夫:“趋炎附势是为前途,懂得进取!” 柳彰一噎。 柳夫人指着这一桌子的名帖:“我管这些人真情假意。我若看中这其中一个,前程,功名,利禄,我必不会亏待了他。我的若夏与他成亲,生个一儿一女。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最好,若是不然...” “不然如何?”柳彰厮了一声:“若是选了个白眼狼,哪天我这个老父亲又蹬腿去了...” 柳夫人淡淡道:“我时常嘱咐清风明月,要勤加习武...” 若是这个人有胆把她的若夏当作一块垫脚石,只怕他有命挣来的家产没命享受! “夫人威武。”柳彰由心感叹。 柳夫人白了一眼柳彰,把一摞名帖推到柳彰面前:“那相爷也帮我挑挑,家中人口要简单些的...” “我不挑。”柳彰还是双手拢在袖中。未等柳夫人说完择婿条件,便连连摇头。 柳夫人脸一沉。 “挑了也是白挑,说得好像若夏会嫁一样。”柳彰嘿嘿笑了起来。 柳夫人怒容满面,手中的帖子拍向柳彰,柳彰笑着侧身躲过:“夜深了,夫人早些休息。”他说完脚步轻快的溜走,一点也不像白日里朝堂上那个老成持重的柳相爷。 柳夫人端起茶杯连喝了四五口,才把她的愤怒压了下来。 这一天天的,这家里,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这个混蛋,女儿都要砸手里了他还笑得出来。 柳彰出了门便收了笑,他心思沉重的回了卧房。 祁王竟看上若夏了... 当然,祁王看上若夏什么,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只是在若夏嫁人这一点上,他和夫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嫁一个他能掌控的人,方能保若夏一世无忧。祁王好赖是个亲王,对他的若夏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现在若夏被祁王看上,他倒也不怕。像柳夫人这般传出选婿的风声,祁王自然会懂事。毕竟他如今权势皆无,柳彰就不信祁王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强娶若夏。 真正让他发愁的是...皇上的态度... 今日祁王又被参了一本,说他进宫看望明妃时随意在后宫走动。坏了宫中规矩。 又跟往常一样,不大不小的事,不过皇上乐意训斥祁王一顿。但今日,皇上责罚了参奏的御史。 “老五和嘉灵,兄妹情深,他去看望嘉灵,也不合规矩吗?你竟管到朕的家事来了!”皇上很愤怒。 皇上是真不知道祁王对若夏有意,还是乐于见事情继续发展? 柳彰更偏信后者,因为皇上还特意问了他,该如何责罚这御史。 皇上或许怀疑这御史参奏是他指使的。 当朝中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柳彰身上,他只是淡然说道:“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 若夏每日还是进宫陪伴安平公主。她每日酉时若夏出宫,上了自家马车。她坐马车回家,特意绕着东西街走一遭,路上若夏会掀开车帘的一角,沿途欣赏着百姓的热闹。 若夏用这种方式逛街。 但是这一次,若夏看见了一个人。祁王长身玉立,站在街边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的马车。 她在宫内时,一个小宫女在她耳边传信,祁王约她一见。若夏没有理会。 一连几日,若夏回家的途中都能看见祁王。她改了习惯,吩咐人从最近的路回家。祁王索性在她必经的路上定了一家茶楼的雅间,每日看着若夏从楼下走过。 他自觉隐秘,殊不知若夏的耳目早将他的一举一动报给若夏。 终于这一次,若夏的马车没有回家,直往城外而去。 城外湖边,凉亭内外风景宜人。 若夏由清风推着进入凉亭,亭内茶香飘来,已有人在此等候。 此人白衣黑发随风飘逸,眉目俊朗,自有风流。正是最近盛传流年不利的祁王。 “柳二小姐,多谢赏光。”祁王起身见礼。 他一连多日相邀,明目张胆的打探若夏的行踪,她终于肯来见他了。 “祁王殿下,我若是你,眼下就该安安静静在王府里待着。”若夏冷冷道。 祁王母妃病重,自己最近又常被陛下训斥,难得他有心情约她品茶。 祁王看着若夏道:“心之所往,情不自禁。” 第九十五章 祁王追妻记 () 若夏心弦一动,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凉亭外树上的光影投入凉亭。二人对坐石桌的两边,皆是面色沉重。 “本王如今地位尴尬,出现在人前确实讨人嫌。难得若夏小姐还肯赏光出来见一面。”祁王语气戚戚。 “是啊。这风口浪尖上我来见殿下,也很怕被您牵连,更怕连累我父亲。”若夏语气淡淡,说的话也如寒霜冰冷。 祁王苦笑,他诉说困境悲苦,本以为会得来安慰,不想却只是得到她的附和。 她倒直接。 清风看着祁王更是没有好脸色:“殿下如此张扬,生怕世人不知您的心之所向?” 既然是对我家主子心之所向,何不等风平浪静后,再正大光明的去柳府见主子? 上次他在宫里突然冒出来害得主子摔倒在他怀里,当时道歉又承诺绝不外传,结果呢,没几天这件事就传得满宫都是。 这样急着把主子拉下水,还不是为了拉拢相爷为他做筹码? 祁王定住,他深深的看着若夏,她也这样想吗? “本王可以等,只是你的母亲,正在为你选婿...本王不想错失良人...”祁王看着若夏,坚定说道。 “殿下怎知我是良人?”若夏冷冷问道。 祁王爷看着若夏,寥寥数面,他知这个人可与他同路。 自那日她摔入他怀里,想把她娶回家的心思也就愈发重了。 此刻鸟语轻鸣,光影随风晃动,若夏脸上的笑似有似无,令祁王琢磨不透。 若夏躲开祁王热切的目光:“我自问无法解祁王眼下困境,故而这段时间一直不敢应邀。今日前来也只是告知殿下,不要再寄希望于我了。” 若夏一招手,清风便上前来推着若夏离开。 “若夏?”祁王突然改了称呼,他站起身来苦笑道:“你觉得我是为了眼下困境,才再三约你相见...” “难道不是吗?”若夏侧头,看着祁王的眼神冰冷如寒冬。 祁王连连摇头,他不想...不想让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殿下不妨说说,您再三约我家主子见面,所为何事?”清风冷冷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若夏。。”祁王看着若夏:“此问非你不能答,此题非你不能解。” 若夏和清风都饶有兴趣的看向祁王。 祁王郑重对若夏一拜:“吾心悦若夏。思念若夏之甚,辗转难眠,食不知味。想与若夏共结连理,举案齐眉。故请柳二小姐指点一二,如何...才能娶到若夏为吾妻?” 清风:...... 祁王这是什么意思? 他竟敢越过相爷和夫人直接在主子面前谈论嫁娶大事? 清风看看祁王,莫名想到民间那些拐骗少女私奔的混球。 清风又看着若夏,她想若是主子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礼数的混蛋,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哪怕他是一品亲王,清风也敢揍他一顿。 若夏却一直神情自若,她脸上既没有女孩子听到婚嫁之事的娇羞,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平常事。她淡淡看着祁王:“婚姻大事,自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清风连连点头,祁王不敢求皇上下旨赐婚,也不敢到相爷面前去提亲,那就明着说自己无能,休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就来拐骗她们家主子! 清风忙推着若夏离去,身后的祁王却道:“本王明白了。多谢柳二小姐指点。” 清风后背发凉,他明白什么了?主子指点他什么了? 问题是,他的这个明白主子明白吗? 清风摇摇头,反正她是不明白。 然而宫里的众人很快就明白了。 明妃病重之身,上书恳求皇上给祁王指一门婚事。她看中的人,正是柳若夏。 延福宫内,皇后得知这个消息,一向娴静的皇后少有的急切,迈步就朝御书房走去。 “就因为祁王妃暴毙,这对母子才会被陛下所不喜。这当下明妃还敢为祁王娶妻,还有脸上书陈情?”皇后有些恼怒,她总以为,这件事情他们总要拖一拖,为何就这般急切? 如此不知好歹,怕是要把陛下气出好歹来。 “太医说明妃时日无多,她如此言辞恳切,皆是放不下自己唯一的骨肉,怕是皇上也会为之动容。”女官说道。 到底是宠了二十几年的人,明妃在皇上面前这点面子旧情还是有的。 皇后脚步不停,她微微摇头。皇上不是个念旧情的人,不过明妃的折子皇上确实不好拒绝,若真拒了这个将死之人唯一的心愿,只怕也会寒了其她后妃的心。 皇后略一思索,对女官说道:“安贵妃还不知此事吧?把消息漏给她。” 女官重重点头。 皇后走到御书房门口,求见皇上,却被侍拦下:“娘娘恕罪,皇上召了柳相爷进宫议事,暂时不见任何人。” 皇后心中思绪一断,她静默了片刻:“皇上传柳彰进宫了?” 这么快? 侍点点头:“相爷刚到,娘娘您看...” “本宫的事不急。”皇后说着,转身对女官道:“咱们回去吧。” 皇后再次迈步离去,女官轻叹娘娘今日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小跑着才追上皇后:“娘娘不去见皇上了?” “皇上心中已经有答案了。”皇后淡淡道。 御书房里,柳彰跪在地上:“若夏身有残疾,不配为王妃,皇上要慎重啊!” 皇帝猛咳了几声,他不过是稍稍露点口风,柳彰竟立马跪下贬低自家女儿。用不用拒绝得这么明显啊? “柳爱卿,若夏不良于行又不是她的错,这孩子性子温婉...” “她连睿王睿王妃都敢骂。” “那是睿王夫妇有错在先,她为了燕娇出头,也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皇帝虽对若夏了解不多,但想来皇后和明妃都看中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皇上乐见其成的原因。还是因为柳若夏是柳彰的女儿。 皇帝的儿子娶了宰相的女儿,这不是一桩君臣佳话吗? “陛下,臣的大女儿已经是贤王妃了。”柳彰无奈道。 这不正好吗?亲上加亲?他偏要看看柳彰这个老狐狸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他会帮谁。 再说若夏还是丹乐道长的徒弟, 皇帝坐在上首淡淡看着柳彰,此时有宫人来报,祁王求见。 皇帝顿时来了兴趣,这段时间这个儿子很少有主动来见他的时候。 “父皇。”祁王一进来就在柳彰身后两步跪下了。 皇帝嗯了一声:“你母妃上书,恳求朕为你和柳若夏赐婚,你如何看?” 祁王想也未想便答道:“若夏很好,儿请父皇成。” 柳彰嘴角一抽:“祁王殿下。若夏成为王妃,每年祭典宫宴,她坐着四轮车出席,岂不是要让人对她指指点点?” “若能娶若夏为妻,我愿与她从此过抱瓮灌园的生活。”祁王急道。 他愿和若夏远离尘世,一心过他们的小日子。 柳彰一愣。 凭他多年对祁王的了解,他显然不是一个能安于抱瓮灌园的生活的人。 “柳爱卿还有什么不放心吗?”上首的皇帝淡淡问道。 柳彰一脸沉重:“臣还要问一问内子的意思。” 皇帝嗯了一声,幽幽道:“问了柳夫人,再问问若夏,是否还要遣人去青云观问一问丹乐道长?” 柳彰这是在用拖字诀吗? “那倒不用了。若夏既已下山,世间俗世就不好再去叨扰道长修行。”柳彰道。 皇上静默了片刻,令他们二人退下。 祁王送柳彰出宫,路上不断表明心意:“适才所说,句句真心。请相爷放心将令爱交给小王...” “王爷。”柳彰脚步一顿,语重心长的问道:“是您自己决定要娶若夏的吗?” 祁王有些语无伦次:“是...那日在宫中偶遇...想必相爷也听到些传言了。那不过是小王无心之失...总之,母妃上书是为成我的一片痴心...” 他急急解释,生怕柳彰误会他是为顺着明妃的心意才求娶若夏。 他对若夏有意,是真心的。 柳彰明显松了口气:“祁王殿下是出自真心就好。” 祁王连连点头,笑意在他嘴角上扬。 他想若夏定然是愿意的,他已经问过了。 柳彰回到柳府,先找柳夫人,得知柳夫人去了若夏院里,柳彰转身就去找她们母女俩。 “这都是母亲挑好的一些家世清白,与你年龄相当的少年郎,你当真不见一见吗?”柳夫人还在苦口婆心劝着若夏。 一般人家嫁女,大都盲婚哑嫁。只有若夏,咬死了口就是不嫁人,柳夫人不得不拿着这些写着生辰八字的帖子来给若夏过目,指望着她能看上一个。 若夏铺纸研磨,提笔练字,对母亲的话恍若未闻。 柳夫人在一旁叹气:“你看你这小姑娘的屋子,檀香萦绕,入目皆是素白,你还整日穿着道袍,你是真的要成仙啊若夏?” “成仙,也不错。”若夏浅笑。 只是她知道,这世间从没有神仙。哪怕师父被世人尊做活神仙,这也只能说明师父是一个厉害的人。 当然,若能像师父那般厉害,也很好。 柳彰正是此时进了屋。 “你做了什么?”柳彰严厉的问道。 若夏写字的手一顿,柳夫人腾地站起来:“你小声些说话。”她走到若夏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想给若夏赐婚。”柳彰被夫人一喝,语气软了下来:“我说要问一问夫人的意见。” “这还用问吗?”柳夫人道:“若夏连我选的人都看不上,难不成皇上选的人她就看得上了?自然是要一口回绝了。” “是祁王。”柳彰淡淡道。 祁王? 正在侍奉茶水的清风一愣,她看向主子,想起昨日凉亭内的对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原来是这个意思,是主子指点他的吗? 清风还是不明白。 “祁王更不行了!”柳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祁王妃丧期未满半年呢。 再说他今年流年不利,处处惹陛下不喜。他哪是要娶若夏,他只是要娶柳彰的女儿延续他的权势。 就算是当年如日中天深受帝宠的祁王,柳夫人也不愿将若夏嫁给他。 是祁王的话就更不用问了,柳彰更该拼死拒绝。 柳夫人看着柳彰的眼神冷冰冰的,他是不是不疼若夏了? 柳彰被夫人盯得发毛。未等柳夫人开口训斥,只听怀里的若夏轻声道:“祁王吗?他很不错。” 柳夫人呆滞片刻。 不仅是她,屋内的另外几人都看着若夏,久久不发一言。 柳彰叹了口气,双手拢在袖中自顾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柳夫人揽着若夏的手松开,又伸在若夏额头抚摸。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柳夫人呆呆问道。 还祁王很不错? 祁王如今除了一个亲王封号之外,他还有什么不错? 他简直一身错! 不是...就算祁王很好,他也不是若夏的良配啊。 若夏又道:“祁王,龙子凤孙,英俊风流,他很不错。” “不,若夏你还小。你知道找夫君,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柳夫人连连摇头。她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语言多么苍白无力。 她的若夏是何等聪明睿智的人,人心冷暖,权势富贵,这些东西,难道若夏还看不透吗? 她既说了祁王不错,便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柳夫人急得红了眼:“祁王的确出身高贵,可你嫁进王府,我和你父亲便无法再庇护你。还有...他现在求娶你,未必出自真心...” 祁王不过是想拉拢柳彰罢了! “无妨。”若夏浅笑着看着母亲:“当日在围场,野兽发狂。祁王曾救我一命。” 那只野兽张口血盆大口朝她扑来的时候,除了挡在她身前的燕娇,她还看见一只箭羽破空飞来,没入野兽的血肉。 那是他那天唯一一次拉弓,那箭是为她而发。故而若夏觉得祁王不错。 “母亲不是希望女儿嫁人吗?如果他是祁王,我愿意。”若夏温柔的话语里透着坚定。 柳夫人还是连连摇头,难道女儿看不透的,是情爱二字? 那岂不是比看不透权势富贵更加危险? 柳夫人不知该如何说服若夏。她求助的看向柳彰。 他把手拢在袖子里,一脸淡然的看着她们母女。 第九十五章 赐婚 () “你快劝劝若夏啊!”柳夫人急了。 柳彰深吸一口气:“夫人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劝一劝若夏。” 看着柳夫人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柳彰转身,神情变得严肃:“你到底做了什么?” 主子指点了祁王!清风在心里喊道。 清风心跳加快,相爷是不想看着主子嫁入皇家... 若夏神色如常,父亲进门就问这个问题,现在又问了一次,他是笃定了祁王的求娶与她有关吗? 若夏仍是一脸淡然:“父亲高看我了。” “不,我低看你了。”柳彰哼道。 清风吓得一激灵,忙束手站好。相爷发脾气也太吓人了。 若夏错开父亲冷冽的眼神,低头看着桌上的字帖,无人察觉,她正在写一个“宫”字。此时还差两笔。 桌上黑色的花瓶内插有一束海棠花。是明月摆上的,她总觉得主子的屋里太素净。 海棠花香似有似无,屋中的三人是静止的沉默。 清风低眉垂首,她很怕主子和相爷吵起来。 手中的笔墨水已干,若夏蘸墨,缓缓将那两笔添上。笔锋凌厉,宛如刀剑在飞舞。 若夏放下笔,淡然道:“父亲不信我,何必来问我。” 柳彰深深看了若夏一眼。长叹一口气,怅然道:“你父亲我,两朝为相,深得陛下倚赖。不敢自称权倾朝野,到底也是一人之下。” 若夏看着父亲。 清风则更是不懂了,相爷这是什么意思?喝多了酒在自家孩子面前吹牛说大话吗? 不过她家的相爷说的也不是大话。 所以,如果皇上赐婚,那相爷要婉拒赐婚,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柳彰接着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大可告诉父亲。天上的星星海里的珍宝,只要你要,父亲来想办法。” 若夏冷静的面庞涌上一丝笑意。 清风万万没料到相爷接下来是这个走向。 柳彰走到若夏的眼前,盯着这个他有些陌生的女儿:“所以,告诉父亲,你想要什么?” 清风明白了,相爷是希望主子能躲在他身后。 他不愿主子以谋弄权,更不愿主子抛头露面。 主子更不愿意躲在别人身后! 若夏伸出一双手,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她手中空无一物,在柳彰面前晃了一晃,平空开出一朵海棠花来。 “父亲,我想要的东西,我会用我的手去取来。”若夏看着柳彰笑道。 柳彰摇头苦笑。 相爷生气了?他会骂主子吗? 相爷要是打主子,清风在思考要不要拦。 万一不小心伤着相爷... 柳彰苦笑连连,当年若夏在青云观养好病。他曾和夫人一起上青云观接她回家。当时若夏拒绝了。 当初就不该听她的,早早接回来,或许她现在已经按她母亲的意思嫁与寻常人家,过着相夫教子的安稳生活。 “若夏啊若夏,你这是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在刀尖上跳舞啊。”柳彰叹气,偏他的女儿,还是以残疾之身在刀尖上跳舞。柳彰摇着头离开。 清风松了一口气,相爷刚才太吓人了。 若夏看着父亲的背影,双眸如寒潭:“我要从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延福宫里,端王妃求见皇后。 女官告知皇后正在小憩,端王妃便在殿外踱步等待。 柳若夏竟然要做了祁王妃了? 祁王与柳若夏的传闻似有似无,若不是碍着祁王妃才去世不到半年,皇后便有心压了一压,只怕这传言早就满天飞了。 宫里这个地方,明妃稍有动作,别人就猜出她的目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上书,为祁王求娶柳若夏。 她这是拼着自己最后一口气,也要给祁王娶一个能保他命的王妃。 安贵妃去陛下面前,重重指责明妃此举,是陷整个大周于不义。 “可怜祁王妃,千辛万苦嫁到大周,如今身死不过半年,祁王便要另寻佳人了。”安贵妃怅然落泪。 结局竟是出乎意料,皇上斥责了安贵妃。 “朕的泱泱大周,还怕一个西北小国?祁王妃乃是因病而亡,西夏小国不依不挠,难道要朕一个皇子陪葬,他们才肯满意?” “明妃病重,如今她就这一个心愿,你就要给她安一个这么大的罪名?你居心何在?” 皇上话语严厉。 斥责安贵妃这是怕明妃死不了吗? 简直是其心可诛! 安贵妃被训斥了一顿,颤颤回宫待着不见人。端王妃只能来找皇后。 没多久,皇后召见,端王妃急急步入殿中,却只见皇后悠闲的喝茶。 “母后!”端王妃跪在皇后膝头:“明妃在此风口浪尖上为祁王选妻,皇上竟也没有责骂他们母子。您说...他们母子会不会又得圣心,卷土重来了?” “皇上不过是怜悯明妃时日无多罢了。”皇后放下茶盏,淡淡道。 再说,明妃求的若是别人,难免会遭皇上训斥,可这个人是柳若夏,是丹乐道长的亲传弟子,皇上对丹乐道长的信任,朝中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 皇上很愿意让他的儿子娶了仙人弟子。 “娘娘您说,明妃此举,岂不是冒了很大风险。”端王妃仍是疑惑。明明昨日之前,皇上还因为上一任祁王妃的身死责备祁王。转头明妃母子就有胆求着皇上赐婚。皇上要是一个不高兴,再重重责罚明妃母子,把祁王的亲王之位降为郡王,或是更严厉的惩罚,都是大有可能啊。 为一个柳若夏,明妃母子赌得这么大,值得吗? 皇后拧了拧眉:“若祁王就此失宠,明妃又接着咽气了,你们夫妻打算如何对付祁王?” “自然是...”端王妃一扬眉,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这么多年。祁王仗着自己母妃受宠,又娶了和亲郡主。风头处处盖过端王。这几年明争暗斗下来,明妃与安贵妃,祁王与端王,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了。 如今祁王妻死,母危。党羽纷纷另寻良木。祁王手中再无王牌可打。端王只稍稍指使人弹劾祁王,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端王和贤王现在不下死手,只是因为明妃还有一口气在,顾忌着明妃咸鱼翻身的那一天。 若明妃咽了气... 端王妃话说一半,看着皇后冷冷的神情,顿时低眉垂首。 “明妃上书,哪里是为祁王求妻,她是在为自己儿子求一个护身符呢。”皇后淡淡道。 左右他们已是豪无退路了,用皇上仅剩的一点怜惜拉柳若夏下水,为祁王谋一条生路,这个赌注,明妃下得值。 端王妃嗤笑,柳若夏算什么护身符? 仗着丹乐道长?仙人弟子的身份,也改不了她是个残废的事实! 就算她是柳彰的女儿又如何,她的姐姐柳若婉不也是柳彰的嫡女吗?见了她还不是毕恭毕敬的? 等等,她的姐姐? “对啊,柳若夏的姐姐是贤王妃。”端王妃喃喃。 祁王娶一个身残的妻子,等于是放弃了帝王之位的争夺。 如此祁王和贤王之间便没有任何冲突了。 而祁王将来的妻子,是柳若婉的妹妹... 端王妃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母后,这桩婚事绝不能成!” 绝对不能让他们联手... “母后...”端王妃带着哭腔轻轻摇晃着皇后的膝头。 皇后淡淡道:“这桩婚事是皇上愿意看到的,莫非你想逆天而行?” “儿臣不敢。”端王妃忙道:“母后,柳家姐妹皆是心思毒辣之人,她们若是联手...” “怕什么?”皇后扶起端王妃,笑意慈爱:“你有本宫。” 怕什么? 端王妃莫名想起那日在暖阁,柳若夏威胁她的话。 “端王妃所求甚多,顾虑也不少吧?” “我这个瘫子无欲无求,没有任何顾虑。” “别惹我!” 这是个疯子! 此刻,皇后表明了会做她的后盾,端王妃心下稍安的同时。还隐隐盼着柳若夏与祁王能成事。 柳若夏在她面前所有的高傲,都不过是因为光脚不怕穿鞋的。等她真的嫁入帝王家,有了夫君礼法约束,那才是有她好受的! 端王妃泪盈于睫,欠身一礼道: “儿臣所有,皆仰仗母后。” 若夏被宫人推着,从侧殿进入这富丽堂皇的大殿里,婆媳和睦的场景映入她眼帘。 若夏未出声,推着她的宫人也没有禀报。 看着端王妃行礼退下,宫人才道:“娘娘,柳二小姐来了。” 皇后收起对端王妃的笑意,转而看着若夏,招手道:“来,到本宫身边来。” 宫人推着若夏到皇后身前,皇后拉起若夏的手:“明妃希望你做她的儿媳妇,你父亲都跟你说了?” 若夏点头。 皇后叹了口气:“其实若夏要嫁人,最好是嫁一个家世清白简单,又心地善良的郎君,方可一生无忧顺遂...” 若夏浅笑:“臣女的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 “喔?”皇后慈爱的拉着若夏的手不放:“那若夏是如何想的?” 若夏冰冷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意:“若夏嫁了人,娘娘还会疼若夏吗?。” 皇后面色一滞。 犹记得当年,眼前这个孩子第一次进宫,她便喜爱得不行。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粉雕玉琢的,又聪明伶俐。真乖...” “自然。”皇后笑着,笑意未达眼底,她的手抚上若夏的一头青丝:“我们若夏啊,打小就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若夏笑意更甚:“做娘娘的儿媳妇,若夏很愿意。” 儿媳妇? 皇后缓缓松开了若夏的手。 “他知道吗?”皇后的语气变得冰冷。 殿中的宫女们纷纷低眉垂首,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若夏道:“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不过...我会亲自和他说好的。娘娘放心,若夏始终都是娘娘的若夏。” 皇后沉默着,不发一言。 心腹女官送若夏出延福宫,路上她心事重重:“娘娘好像不太高兴。” 若夏坐在四轮车上,幽幽道:“过两天就好了。” 翌日,皇上颁布了赐婚圣旨。 “中书门下平章事柳彰之次女柳若夏,温良敦厚、柔嘉敏慧。朕躬闻之甚悦。特将柳若夏许配与皇五子为王妃。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操办婚礼,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柳家接了圣旨,柳夫人与柳彰一同送若夏回房。 一家三口皆是一脸平静,看不出是喜是忧。 三人在屋里对坐,柳夫人叹了口气,柳彰也叹了口气。 若夏看看二老,也跟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柳夫人一颗心吊了起来:“若夏啊,你可是不愿?” “父母心有忧愁,儿甚不安。”若夏看着二老说道。 林夫人看一眼赐婚圣旨,打起精神道:“成亲,到底是好事。” 柳彰双手拢在袖中,跟着夫人点了点头。 若婉得知圣旨后便回了家里,此时来了若夏房里,看见父母与若夏三人端坐着,圣旨放在桌上。 若婉上前去,拿起圣旨看了一看:“父亲,您就容这样容若夏胡闹?” “你这孩子。”柳夫人不满道:“这是圣旨赐婚,怎么是你妹妹胡闹呢?她还能左右圣旨不成?” 若婉白了若夏一眼,什么圣旨赐婚?哄谁呢?柳若夏要是不想,不会想办法拒旨吗? “你每日行走宫廷,祁王如今是何处境你不知吗?”若婉对着若夏,语气有些严厉:“祁王这锅灶火早就凉透了,现在就差一口气就能得灰飞烟灭。你何必去凑一个已经冷场的热闹?柳若夏,你不至于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啊!” 若夏靠在四轮车上,任由若婉的指责。 这是头一次,她没有跟若婉还嘴。 柳彰看不下去了:“祁王已经承诺,愿和若夏过抱瓮灌园的生活。为父想拒都没有理由啊。” 毕竟祁王身为皇子,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娶若夏了。 若婉笑笑,看着若夏问道:“你信吗?” 若夏点头:“自然是信的。” 若婉冷笑两声,她明白了。这两人怕是早已有了勾连,现在这一道圣旨,她知道得太晚了。 “罢!打小我就管不了你,如果父亲没有意见,我也不会说什么。”若婉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衣袂翻飞飘走了。 第九十六章 各路人马 () 婚事已定,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柳夫人与柳彰并肩出了若夏院门,柳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回头。 屋内若夏在灯下端坐,看着圣旨若有所思。 “她本该是皇子妃...”柳夫人喃喃,眼中热泪突然涌了出来。 若夏年幼时便得皇后娘娘疼爱,皇后有意让若夏和三皇子在一起培养感情。 那个时候的三皇子,嫡出尊贵,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深得皇上喜爱。 当年的她也也曾做过梦,若夏被选为未来的三皇子妃,等于是预定了太子妃的位置。若没有那一场意外,若夏本该顺利当上皇子妃,继而是太子妃... 那是柳夫人看着年幼却优秀的女儿,对她的未来有着无限期许的梦。 可惜世事无常。 从那一场变故后,柳夫人万千期许只化作一条,便是若夏活着,她只要若夏活着。 那个梦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么多年了,若夏...她是不是还放不下? 她... 柳夫人隔着夜色,仿佛看到当年在宫内受到皇后赞许,众星捧月的若夏。 她的若夏啊,她为什么要尝尽这世间那么多的苦? 柳夫人的泪水不断涌出来,冲走了她的幻象。 柳彰叹了口气,将夫人揽入怀中:“别担心,孩子长大了。” 柳夫人重重点头。若夏不想让她担心,那她就不能担心。 黑夜里,二老离去的脚步沉重。 若夏连夜修书一封,递给清风:“送到那个人手里去。务必要比赐婚圣旨的消息更快到他手里。” 清风点头。 她趁着夜色翻出了相爷府,飞檐走壁后在城西一处三进的宅院落下。 这是回京以后,主子吩咐买下来的。 无事的时候,秋霜和冬雪就住在这里。 清风站在在院子里,把主子的吩咐和信都交给冬雪,冬雪立刻转身安排人漏液快马去送信。 此时院里就剩下秋霜和清风,她二人一个身着黑衣,一人穿着柳府丫鬟的青绿衣裙。两人都抱着剑各靠在一处廊柱上,二人一黑一彩像两个守门神一般左右对立。 秋霜谈起了赐婚圣旨。 “祁王现在处境艰难,相爷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秋霜有些难以理解。 清风说了那天晚上相爷和主子的对话。 秋霜听了更加云里雾里。 “你是说,相爷本不愿让主子嫁与祁王,结果主子变了个小戏法,他就不再反对了?”秋霜问道。 清风点点头。“其实我看五皇子也不错,在围场时,他八面玲珑谁也没冷落了,倒是个会拉拢人心的。” 自从接到圣旨,清风看祁王就越加顺眼了起来。 小伙子有眼光! 秋霜则不以为然。 祁王被人钳制于手,可见实力太差,就算主子看上他。相爷也不会同意啊! 秋霜一脸惊恐:“主子该不会给相爷下咒了吧?” “瞎说什么?”清风严声斥道,她说着转身迈步进屋。秋霜突然拦在她面前。 “干什么?”清风不解。这小院她从来来去自如,今日却被挡在屋外? 秋霜摸摸头,嘿嘿笑了几声:“你还不回去伺候主子?” 清风越加好奇,这屋子里有什么?为何不让她进? “明月在呢。你让我进去喝口茶。”清风说道,左手握紧剑身,右手放在秋霜肩头,稍一用力扒开了清风迈步向前。秋霜半步不让,一手捏住清风手腕,复又拦了过来:“明月到底粗心,不如清风姐姐伺候仔细。” 清风看着秋霜,秋霜清秀的面庞上是一脸琢磨不透的笑意。清风的手缓缓从秋霜肩头挪开。 “好,我也该回去了。”她说道。 秋霜笑笑,也松开了清风的手腕。 清风转身离去,秋霜抱着手中的剑松了一口气。却不料清风一个急转身,绕过秋霜直接进了大门。 “哎!”秋霜唤了一声。 论武功,清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玩心眼,她急忙伸手去拦。 清风侧身躲过秋霜的围堵,她身形飘逸跨入大门,随即眼前一阵冷风袭来,一身黑衣冷若冰霜的冬雪站在了她的面前。 清风被这冰冷的气场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秋霜伸手紧紧扣在清风左肩头,令她动弹不得。 “你们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清风怒斥道。 “主子的吩咐,不该问的你别问。”冬雪冷冷的关上大门:“赶紧回去吧。” 秋霜松开清风,清风踉跄了两步,她揉着肩头,瞪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一定有鬼!” “你有胆,就回去问主子。”秋霜一挑眉说道。 清风冷哼了一声,她知道自己不是两人的对手,毫不犹豫的跃上墙头,如来时那般飞檐走壁的走了。 “主子会告诉她吗?”秋霜忐忑问道。 冬雪道:“主子如果告诉了她,就说明我们两个没用了。” 秋霜更加忐忑了。 两天后,江城。 客福楼里。邹彦坐在二楼临窗的雅座上。桌上摆满了吃食。正当中红泥小炉煨着锅子。 邹彦一路循着暮云等人的踪迹北上。他查到暮云曾在此城过夜,查到她跟随一家药行和绸缎铺的商行一起过钱来山。 邹彦的人甚者打听到那个绸缎铺的人已经到了大名府。但暮云从此失去踪迹。 邹彦无奈,只得退回江城。 是的,他在这里已经大半个月了,他知道这个县城叫江城,他知道这家酒楼叫客福楼。 她说过这家店的吃食很美味,她改日还要再来尝尝。 在没有新的消息之前,邹彦只能在这里等。 邹彦一口口喝着酒,这个摸了他脸的登徒子,休想装作无事人一般跑了。 “公子,这家店您吃了大半个月了,不腻吗?”曹仑上了二楼,看着邹彦问道。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位置都被自家公子给独占了,店家很会做生意,索性不再往二楼引客,每日多收公子几倍的银钱。 邹彦斜了一眼曹仑,并未说话。 曹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邹彦:“京城来的信。” 邹彦看了一眼,认出是若夏的笔迹。 “打开看看。”邹彦又递给曹仑。 曹仑叹了一口气,打开信纸看了第一句:“柳二小姐要成亲了?” 邹彦嗯了一声:“备一份厚礼送去京城。” 曹仑接着看下一句:“是和祁王...” 邹彦面色一动,他夺过信纸看完,将信纸丢在红泥小炉中,信纸顷刻化为飞灰。 “后面写了什么?”曹仑惋惜,他还没看呢。 邹彦神情凝重:“她说,咱们的生意,还照旧。” 曹仑切了一声。她都嫁给祁王了,自然是夫妻结盟才最坚固。 “叫你看不上人家!”曹仑骂道。 邹彦喝了一杯酒,道:“别瞎说。若夏小姐兰心蕙质,是极好的人。” 极好的人你不娶! 曹仑叹气,柳二小姐与祁王结盟,等于他们失去一大助力。现在的处境就很被动了。“您说,青云观还信得过吗?” 邹彦沉默,一手握酒杯,一手拿酒壶。自斟自饮直到酒壶空空。 若夏的信里写得很清楚,祁王与她两情相悦。她的成亲,不会影响到她师父与邹彦定下的盟约。 青云观仍会为他所用。 可是... 正如曹仑所说,被将来的祁王妃一手掌控的青云观,对他来说,还信得过吗? “她到现在还没有站起来。”邹彦缓缓道。 ****** 皇五子祁王,与宰相次女定亲的消息,很快传遍大周。 消息传到江城,贺嘉鸿一路兜兜绕绕,这天正好路过江城,听到这则消息,贺嘉鸿眉头一动,吩咐小丰去打听消息真假。 贺嘉鸿与曾钱和钱万三人寻了个小摊坐下,点了烧酒,配着花生米吃得正起劲,小丰跑回来了。还顺便给贺嘉鸿带来一包糖炒栗子。 “公子,这地方闹山贼呢,出了城不远就是钱来山,山上的山贼杀人劫货,凶猛得很...”小丰跑得气喘吁吁,一叠声说道。 贺嘉鸿打断他:“我让你打听山贼去了?” “喔!”小丰收了话头,忙道:“柳二小姐与祁王定亲的消息是真的。官府贴了布告呢。” 都怪这江城的人太热情,一看他是外地人就拉着跟他说山贼的事,他差点把正事忘了。 贺嘉鸿一口酒送入口中回味,辛辣呛口。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贺嘉鸿记得他调查过柳若夏,表面是一个残疾之人。却在回京之前以义捕的名声震惊朝野,为她回京造足了声势。 去年围场外,贺嘉鸿曾无意中听她说了一句话:“其实,一个人只要活着,不管在哪里都会有迹可循。” 贺嘉鸿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不过,那时她与祁王是礼貌疏离的样子,她背后所属的势力,与祁王是敌人。 她怎么和祁王成亲了? 发生了什么变故,燕娇知道吗? 贺嘉鸿一肚子疑问,他索性不想,转身靠着桌子坐没坐相的看着小丰。 “哎...你说这钱来山上的山贼?很厉害?” 小丰点头,随即又道:“残忍得很呐!不过最近几个月他们很少下山劫掠了...” 贺嘉鸿... 那你那么大惊小怪的干甚? 要不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贺嘉鸿真想给这个愚蠢分不清主次的小厮一顿暴揍。贺嘉鸿盯着小丰的眼神不善,他剥开一颗糖炒栗子,丢到嘴里。 小丰被贺嘉鸿看得心里发毛,他接着道:“公子,咱们过钱来山也不能掉以轻心啊。小的听说,他们最近专门打劫药行的行商...” 也就是说,山贼还是有行凶的可能的。 “这山贼头头这么缺心眼呢?”贺嘉鸿往嘴里丢了一颗栗子,叹道。 专门打劫一种货物,又不能吃不能穿的。用药材做诱饵,很容易就把山贼吊出来了。就算不吊,等他们销脏的时候不就一抓一个准吗? “那官府的人不就很轻易抓住他们?”曾钱问道。 小丰摇头。 刚刚他也是这样问江城的人,结果他们说:“这些山贼肆掠钱来山十几年了,以往穷凶极恶都没被官府剿杀干净,如今他们只劫掠一种货物,还不杀人,官府都谢天谢地了...” 也就是说,官府根本就不管! “那被劫的人,只能自叹倒霉了。”钱万叹道。 “等等!”贺嘉鸿扬手叫停三人的闲聊,看着小丰问道:“你是说,钱来山山贼的改变,是从最近这几个月开始的?” “对!”小丰拖长了尾音说道。 贺嘉鸿唇角上扬,他一拍桌子指着钱万。 未等贺嘉鸿说话,钱万立刻抢答:“明白,咱们在江城住几天!” 曾钱立刻站起来:“小的去找家好店,公子好好歇几日。” 几人熟练的收拾行李,很快就把贺嘉鸿迎进一家略看得过眼的客栈。 掌柜的和店小二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漫步上楼,莫名想起了几个月以前的一位小公子。 都是一样的面如冠玉,俊俏风流。 “掌柜的,咱们店里又来神仙了。”店小二叹道。 掌柜的看着柜台上那一锭银子,也叹道:“是啊,和上次的神仙一样出手大方。” 也不知那神仙飞到哪里去了,还会不会光临他的小店。 暮云并不知有人念她寻她,她纵马于山间,猎飞禽,打走兽。战绩颇丰。身后四名护卫跟随。 钱来山的人被暗卫们训得忠诚。 暮云本想要的战士,但暗卫们不会训战士,只能训出武力高强的护卫。 不管如何,武力高强就好。暮云吩咐他们勤加练习。 暮云打猎归来,身后四个人骑马带着猎物。 “公子好身手,今晚兄弟们又可加餐了。”谢诸葛摇着孔明扇说道。 暮云下了马,劲直去了她的药房。 “暮云公子。” “见过公子。” 如今四方寨中一切有规有矩,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巡逻的人。除了人数有点少,已经很像一个军营了。 暮云大步走于四方寨中,不时有人见礼。她快步走到药房,这小院子里竹架林立,上面的簸箕里晒着各色药材。老远就能闻到药香扑人。 暮云走过院子,推开炼药的房间,突然一把刀砍来,暮云眼睛一眯,迅速往后退开,她想也未想便回击,躲刀的时候手便一挥,扔出三枚飞刀。 第九十七章 准备 () “哐啷啷!”刺客挥刀打飞暗器,药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暮云在门外站稳,她拔出腰间长刀,一脚踹开半开半合的门。 门内小乞丐也刚站稳脚跟,他手里举着刀,一脸茫然的看着暮云。 “小乞丐?”暮云惊叹。 “嘿嘿嘿。”小乞丐咧嘴笑着,眉眼弯弯如月。他哐啷一声丢了刀,一直眯着眼笑着。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暮云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找死吗?”她刚才真的可能杀了他。 “喔!” 小乞丐见暮云不高兴,撇嘴道:“就许你暗算我,不许我反击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暮云一直想和小乞丐再切磋一下。结果他一直回避,暮云只能用暗算的方法逼他动手。 暮云听小乞丐说起此事,想要教训他的心思也就歇了。 小乞丐趁暮云不注意,一溜烟的跑了。 这小乞丐! 暮云只能叹气。 凌香很快端着一簸箕药材归来。 “公子,我看见小乞丐跑出去了。”凌香一边晒药一边问道:“他又闯什么货了?” 暮云上前去帮凌香,并问道:“我让你试小乞丐的身手,你试出来了没有?” 凌香动作一顿,隔着竹架叹气:“他比我厉害,每次对招都不过是三两成内力。” 暮云默了一默。 第一次和小乞丐交手,暮云便知他武功深不可测,不过那时的小乞丐受了重伤,被只有五成内力的暮云打得五体投地。 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他恢复得如何。更不知他真正的实力。 这是一个不知根底也不知其深浅的人。 “这混小子鸡贼得很,我好几次要把他的脉,他都躲过了。”暮云咬着唇:“他也不跟我过招,我若打他,他便毫不还手。一副任我宰割的样子。” 凌香道:“我已经派了一个暗卫,日夜跟着他。” 只是这个人,还是不能完放心。 他说话一句真一句假,又善于做戏,就没个靠谱的时候。 “他恐怕早就察觉了。” 所以刚刚才来试探暮云。 “不用暗卫,直接给他派一名护卫。正大光明的跟着他。”暮云吩咐道。 小乞丐看着眼前谢诸葛送来的护卫,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你觉得我用得着保护吗?”小乞丐抱胸问道。 谢诸葛摇着孔明扇:“暮云公子觉得你用得着。” 他说完转身离开,心里叹道这小乞丐还用得着人盯着吗?稍有动作直接宰了他! 他敢有异心?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人,递给谢诸葛一封信:“山下送来的。” 谢诸葛不疑有他。钱来山山下的联系人一直都是他在培养,暮云公子不管俗事。这些事情还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谢诸葛打开信,脸色大变! “你是说?成将军又有任务交给你?” 药房里,暮云侧身问道。 谢诸葛点头,把信纸递给暮云,暮云看了一眼,立马就不淡定了。 “贺嘉鸿?”暮云惊讶:“成光石要你截杀贺嘉鸿?” 谢诸葛又点点头。 “做,还是不做?”做,先稳住成光石。不做,也要想法子应付过去。 暮云看着谢诸葛,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贺嘉鸿是谁吗?” 谢诸葛摇头。 应该是成光石的敌人吧。 暮云失笑:“贺嘉鸿是睿王嫡子。当今皇上的亲侄子。他现在虽然被贬为庶人,但到底还姓贺。你们敢去杀他,皇上必定下旨剿匪。到时候你们的靠山成光石,只怕是第一个领旨前来的人,钱来山所有人都得死!” 谢诸葛怔怔半晌。 “皇...皇上的亲侄子?”他呐呐不能言:“他竟叫我们截杀天潢贵胄,他疯了?” 而且,成光石一个边关将军,能与皇室中人扯上什么仇怨? 暮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拳不断摩擦掌心。这是她想事情的一个小习惯。 成光石恐怕不是疯了,是奉命行事。否则以他一个戍边将军,怎么有机会和贺嘉鸿结下梁子。 不过是正好有钱来山这些人,推出来用以挡箭。既完成任务又半点不沾身。 这小子算盘打得响亮啊! 谢诸葛沉默片刻,对着暮云一拜:“好在,咱们钱来山兄弟靠山,现在是暮云公子了。” 成光石果然狼心狗肺要坑害他以及钱来山众兄弟,还好他及时抓住机会,投靠了暮云公子。 “依您看...”谢诸葛忐忑问道。 暮云仍旧在搓手,脑子飞快的转着。 “成光石这一举动,是针对贺嘉鸿的。他一定要保证贺嘉鸿死在钱来山。可是以你们的实力...” “咱们。”谢诸葛提醒道。 暮云顿了一顿:“以成光石所了解的...咱们的实力。未必杀得了贺嘉鸿。他应该还有后手。” “公子真是聪慧。”谢诸葛点头:“成光石送信的使者正在江城等我一见。估摸着也像以前一样,他会派些高手藏在咱们的人里...那...咱们怎么办?” 总不能真做了成光石手中的刀。 此时小乞丐突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暮云和谢诸葛齐齐望向他。 小乞丐气呼呼的,他身后并没有跟着那个要寸步不离跟着他的护卫。 “干活。”小乞丐冷冷道。他在院里坐下,双脚在药碾子上来回滚动,这是暮云教他处理药材的方法,他坐得低,仰着头一双眸子不错眼的盯着暮云。 暮云迈步进了药房。谢诸葛跟了进去并把门关上,隔绝了小乞丐的目光。 药房里药香味更浓郁,四边摆满了瓶瓶罐罐。当中竟然还有一个药炉。 谢诸葛是第一次进这个院子,他记得这里以前是关押肉票的地方。 暮云公子把这里变成了什么? 凌香正在扇火炼药。看见暮云来了她忙起身。她刚刚也听到了暮云和谢诸葛的对话,想到贺嘉鸿,凌香很怕暮云突然失去理智。 暮云摆摆手,自己在桌案上倒了一杯清茶饮下。 “公子在发愁?”谢诸葛问道。 他知道此事为难,不遵命,成光石可以来钱来山剿匪。听信命令,成光石可以奉旨来钱来山剿匪。 当成光石决定过河抽桥的时候,钱来山众人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 可若是暮云公子也和他一样发愁的话... “公子。成光石背信弃义要害咱们钱来山的兄弟。钱来山和他决裂是早晚的事,咱们没有必要给他做刀。”凌香小心劝道。 谢诸葛点点头:“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应付成光石?” “按理说...”暮云犹豫道:“咱们众兄弟宰了他的来使,把人头送回去给他。才是最痛快的法子。” 谢诸葛一噎,敢情暮云公子犹豫半天,是在想要不要和成光石正面对抗?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除非暮云公子能够亮出他背后的势力! 暮云摇头:“成光石倒不值得我犹豫。只是...他要杀的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就是这个贺嘉鸿...” 暮云是真的很纠结,贺嘉鸿竟然绕到钱来山来了。 她到底要不要去杀他? 暮云在京城时曾定下一计,利用皇权来杀死他,成光石与贺嘉鸿无冤无仇,他突然指使钱来山的山贼截杀贺嘉鸿,估计也是受了上面人的示意。 而暮云现在,就在这钱来山。她自己成了接受成光石命令的人。 这兜兜转转,杀贺嘉鸿的刀还是落到了暮云手里,难道是天意? 是老天要给暮云手刃仇人的机会? “贺嘉鸿怎么了?”谢诸葛问道。 凌香看着暮云陷入沉思,幽幽道:“贺嘉鸿和我家公子有仇。” 谢诸葛沉默了。 暮云公子竟然跟贺嘉鸿有仇? 半晌,谢诸葛的孔明扇重新摇了起来:“仇大吗?” 暮云斜了他一眼:“这么跟你说吧。我听到有人要杀贺嘉鸿,第一反应是高兴。” 谢诸葛手中的孔明扇摇不动了:“您的意思是,这个人还是要杀?”这得多大的仇?怪不得他觉得今天的暮云公子没有往日稳重了。 “公子,咱们得慎重!”凌香道。大小姐每次听到贺嘉鸿的消息就不再冷静。 “是得慎重。”暮云点点头:“要不...杀了贺嘉鸿,咱们钱来山的兄弟换个地方?” 凌香:...... “公子要杀,便杀吧。”谢诸葛想了想,豪气万丈的道:“钱来山上一千多弟兄,不信为公子报不了仇!” “好诸葛!”暮云一拍桌子:“不过咱们钱来山的兄弟,为了贺嘉鸿搭进去一个都不值得。”暮云说着,扬声叫小乞丐。 小乞丐应声,一溜烟跑了进来。 “有活干了。”暮云道。 小乞丐肃容站好:“您吩咐,我照办!” 谢诸葛和凌香不约而同的看向暮云。暮云看着小乞丐笑了笑,又对谢诸葛道:“谁说人死在钱来山,就一定是我钱来山的人杀的?就不能是有人假扮我们山匪做事,趁机铲除异己?” 谢诸葛摇着孔明扇,略一思索便明了:“那成将军派来的信使就尤为重要!” 暮云说着起身:“收拾收拾咱们下山一趟,见一见这个信使大人。” 小乞丐虽然一句没听懂,但听到暮云说下山,立刻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四方寨外,翁赢看着穿着一身宝蓝色袍子,风流俊俏的暮云,一脸的不放心。 “真不要我跟着吗?”他问道。 暮云摇摇头:“我身边有暗卫,你不用担心我。山寨里不能没人镇守。” 翁赢只得作罢。 小乞丐换好一身棕红色短衫,腰间的刀并不藏鞘,锋芒毕露。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练家子。 暮云拿着马鞭朝小乞丐甩了一下:“现在不是叫你去打架!” 小乞丐委屈的撇撇嘴。不是暮云说的要干活了吗?他把刀取了下来,递给翁赢:“帮我保管。” 翁赢瞅了小乞丐一眼接过刀。 小乞丐的委屈无人同情,暮云派去跟着小乞丐的护卫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这是个狠人。 出了一线天,几人骑马下山。 小乞丐打了暮云的人,或许是急需证明自己的衷心。他策马远远的把暮云凌香和谢诸葛三人甩到后面。 暮云看着小乞丐的背影陷入沉思,记得初见时,她与小乞丐一边大。时隔几个月,暮云不再消瘦,可小乞丐还是一副瘦得皮包骨的小乞丐。 “小乞丐!”暮云唤着,一挥马鞭赶上小乞丐:“咱们都要下山了,总不能一直叫你小乞丐吧?” 小乞丐眼珠一转,坚定道:“我就叫小乞丐!”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我就叫小乞丐。” “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姓小名乞丐。” ...... 夕阳下,一行人骑在马上,朝着山下奔去。 进江城前,暮云安排四人兵分两路。 谢诸葛和凌香去见成光石的来使。 “不要与他们起冲突,所有计划听他们安排。”暮云道。 “明白。”谢诸葛摇着孔明扇,又对凌香道:“小凌子兄弟,你就跟着我就行了。” “公子放心。我会保护先生安归来的。”凌香冲着暮云一眨眼,俯身拜道。 暮云笑着,冲凌香一扬眉:“我们在那家酒楼见。” 谢诸葛和小凌子兄弟先一步进城。 暮云和小乞丐一路逛着,等谢诸葛和凌香进了一户人家,暮云左右看看,发现一家客栈。正是她曾住过的那一家。暮云从荷包里摸出一两碎银子递给小乞丐。 “去开一间临后街的上房。” 小乞丐拿着银子沉默了。 他看看银子,又看看暮云。 暮云一看他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小乞丐屁股上:“想什么呢你?赶紧去!” 不多时,暮云和小乞丐被店小二引着进了客房。 店小二一走,暮云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左右看看,正好找见了那家院子。 院里有护卫把守,谢诸葛和一人正在寒暄互拜。 “哎,你快过来。”暮云朝着身后的小乞丐招手。 小乞丐揉揉屁股,犹犹豫豫走到窗边。 “看见和谢诸葛说话的那个人了吗?记住他的脸。”暮云低声道。 小乞丐点头:“看见了。记住了。” 没多久,那人引着谢诸葛和凌香进了屋子,暮云和小乞丐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暮云悻悻然关了窗户。她一转身,鼻尖差点与小乞丐的鼻尖碰触,他们两人竟然离得如此之近。 第九十八章 联手 () 小乞丐看着暮云,明明人面若桃花,可眼中光芒四射,英气逼人。 暮云吐气如兰,他鼻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二人眼对着眼,呆滞了片刻。同时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咱们吃饭去呀。”暮云摸摸鼻子说道:“你对江城比较熟吧?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酒楼,还记得吗?” “记得!”小乞丐点点头:“我带你去。” 小乞丐迈步出了房门,暮云随后走出,她转身,把这一室的尴尬关在了门内。 客福楼屋宇轩敞,大堂依旧热闹如初,店小二在门口弯腰迎客:“客官里边请。” 酒楼的生意好,大堂坐满了客人。暮云闻着酒肉香味进了门。小乞丐一把拉住店小二。 “你还记得我吗?”小乞丐笑着问他。 店小二看了一眼,赔笑道:“恕小的眼拙。” 走在前面的暮云一听,她侧身,看着店小二一笑:“那你还记得我吗?” 玉树临风的贵气公子笑容可掬,店小二看得呆住,他大张着嘴巴,手指着暮云半天才说出话来:“您是上次那个公子?您真的回来了!快快快,您楼上请,楼上请!” 店小二一叠声的说着,高兴的引着暮云和小乞丐往楼上去。 暮云难得下山,心情大好。上次她来这家店的时候,刚刚离开家人朋友,心内难免怅然。如今再来,心境大不一样。 客福楼的掌柜也迎了过来:“哎呀,小公子来了。快快快,楼上请...” 说罢也提着长衫跟在小乞丐后面上楼。 小乞丐心内抱怨,就算见到回头客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 店小二引着二人坐在原来的位置。 暮云有些奇怪:“你这楼下客似云来,二楼怎么空无一人?” 小二嘿嘿笑着,一面麻利的用抹布擦着桌子,一面道:“公子有所不知,楼下客人多,才显得小店饭菜口味好呀。人家路过的人才有心思进来喝酒呢。” 掌柜的负手站在桌边,眯眼笑道:“不是您这样的贵客,咱们还不往楼上引呢。” 暮云也懒得多想,吩咐小二道: “打两壶好酒来。上东坡肘子,清蒸狮子头,水盆羊肉...切两斤酱牛肉...再来份双味鱼...”暮云一连报了七八个菜名,都是肉类的。 “会不会太荤了点?”小乞丐咽着口水道。 暮云想也是:“那就再来...鲜花豆腐...酱酥桃仁...先就这么些吧。不够再点。” 就这还不够?小乞丐瞪大眼睛。 掌柜的和小二笑着退下:“您稍等。我先给您送酒来。” “你吃得完吗?”小乞丐惊讶道。 暮云看着小乞丐:“我给你点的呀。” 小乞丐一愣,暮云捏捏他的手背上的肉,挑眉道:“你太瘦了。多吃点,长身体!” 小乞丐猛地抽回手,瞪着暮云不说话。 暮云一笑,转头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退下的掌柜和店小二在角落里低头交耳:“那位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日日等,偏今日等来了人,他却不在! “快跑去请他!” 掌柜的看着店小二飞奔出去,激动得搓搓手。 那位公子半个月前来这里,拿着画像打听这位小公子的行踪,当时小二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他来过,还说他们家的饭菜好吃,以后要再来。 那位公子就一连在他们客福来等了大半个月,掌柜的光做他一人的生意就赚得一天的营生了。但公子说不行,一定要正常开门揽客,否则这小公子就不来了。 这不,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等来了。 马上就能收一大笔银子了。掌柜的搓着手越加兴奋。 酒肉很快上齐了,小乞丐端着碗,暮云不断给他夹菜。 “这个肉不错。” “这个好吃。” “这个补身体。” ...... 小乞丐端着吃食如山堆的白瓷碗,心里竟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小乞丐索性放下碗:“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直说。” 暮云正夹了一块肘子肉放嘴里,闻言咬住筷子愣了一愣。 见小乞丐盯着她不说话,暮云放下碗筷,伸手把小乞丐的碗拿到自己身前。 “不给你吃了。”她赌气说道,小乞丐看着即将到嘴的肉被拿走,反而松了一口气。 暮云探身,凑到小乞丐耳边:“我现在让你杀人,你去吗?” “去!”小乞丐想也不想的道。 “也不问是谁?”暮云挑眉。 “是谁重要吗?”小乞丐反问。 他从来孤身一人。这世间的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路人甲乙丙丁,他们是谁,重要吗? 不重要! “那不就得了!”暮云又把他的碗推给他:“这你都不怕,那你还怕我让你干什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小乞丐笑了笑,狼吞虎咽起来。 没多久,谢诸葛和凌香找了过来。 暮云又吩咐添了碗筷,又上了两壶酒。 谢诸葛左右看看,见整个二楼空无一人,还是凑近暮云低声道:“他们派二十名高手,混在咱们的人当中。有消息说,贺嘉鸿这两日要过钱来山。” 暮云端着酒杯闻着酒味:“他们的消息准吗?” 谢诸葛点点头。听说这个贺嘉鸿一路招摇,打听他的行踪根本不费劲。 “喝酒吧。”暮云一笑。 四人暂且放下此事。举杯饮酒。 “此番我们和成光石联手,一定宰了这个祸害!”暮云笑道。 凌香有些担忧的看着暮云:“公子不要高兴太早。” 谢诸葛不语,暮云公子心情大好,他也察觉到了。 “你们扫不扫兴?”暮云不悦,看向小乞丐:“来咱两干一杯。” 小乞丐欣然举杯,正碰着,楼下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我贺嘉鸿要去的地方,谁敢阻拦?” 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暮云神情一滞。举着酒杯的手半天没有动。 “贺嘉鸿?”凌香腾的一下站起来,她缓缓走到楼梯口探身看了一眼,回头对三人道:“真是他!” 暮云嘘了一声,召回凌香。 谢诸葛摇着孔明扇的手微微发抖,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莫慌。”暮云短短的两个字,安了几人的心。 此时就听楼下又有人喊道:“我们公子来你们酒楼吃饭是给你们面子,你竟敢拦着,我看你这店是不想要了?” 如此嚣张,暮云腹诽,他这一路的凶险难道他不知吗? 谢诸葛低声道:“果然是一路招摇过市,他是怕杀手找不到他在哪吗?” 暮云猛然看向谢诸葛。她呆愣了片刻。 此时又听掌柜的道:“几位爷,实在对不住,楼上的贵客不喜有人打扰...” 暮云一听便觉得不对劲:“不对!” 店家现在拦着客不让他上来,可是之前暮云一进酒楼,就被掌柜的和店小二热情的引上楼。 这里一定有个圈套在等着她! 怎么了?谢诸葛看向暮云公子,若是听到贺嘉鸿的名字现在才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咱们快走!”小乞丐也反应过来了。店小二认出暮云后,那热情的态度早令他有所怀疑。他说着推开二楼的窗户:“快,从这跳下去。”他看向三人。 暮云想也未想便纵身一跃。她身轻如燕,酒楼门前的人都围在大门口,无人注意到她。 小乞丐也随即跳下,轻飘飘的落在暮云身后。 凌香虽然不知之前的事,但她和大小姐遇到熟人,躲就对了! 凌香对谢诸葛道:“先生从正门走,贺嘉鸿不认识你。” 谢诸葛孔明扇指着凌香,“哎”了一声,一句话还未说完,凌香已经落在街道上了。 谢诸葛忙扑在窗边往街上看,三个少年一溜烟跑了,只留下三只背影。 谢诸葛呆愣片刻。 “就这么走了?” 明明上一刻四人还在把酒言欢,这一刻就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楼下,贺嘉鸿在一众食客面前,把一个纨绔子弟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他凌厉的眼神盯着店掌柜。 掌柜的畏畏缩缩的站在楼梯口,心中却不断冷笑,我管你谁,楼上的公子值钱,你是天王老子也大不过我的银子! 小丰嚣张道:“我家公子,可是睿王的儿子。皇上的亲侄子,你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还不快滚开?” 什么?食客们震惊了。 睿王的儿子? 皇上的亲侄子? 江城乃小城,什么时候来过这一位皇亲贵胄? 掌柜的腿顿时有些软。 多少银子也不如命重要。 “客官您楼上请!”掌柜的拖长尾音道。贺嘉鸿冷哼一声,一甩衣摆迈步上楼,掌柜的弓腰随行。 “原来是睿王的公子啊,怪不得这么嚣张。”有人低声道。 也有听过一耳朵传言的,说道:“嚣张什么呀,他犯了律法,被皇上贬为庶人流放边关了,估计是途径咱们这儿...” “切,我还真以为是什么贵公子呢,钦犯还这么拽?” ...... 七嘴八舌的议论,部传到贺嘉鸿耳朵里。 他停住上楼的脚步。看来这江城的人,对他还不熟啊。 贺嘉鸿突然转身,一记窝心脚踹飞掌柜。 “啊!”掌柜的痛呼一声,随即摔到大堂,痛得他七荤八素。 “没眼见的东西。想来你家的酒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贺嘉鸿居高临下的道:“小爷我不想吃了。你们几个,给我砸了这破店!” 贺嘉鸿话一出,三个随从非常熟络的对着客福楼一通打砸。酒坛破碎,桌椅碎裂,客福楼内一片惊呼哀嚎。众人四散奔走,忙不迭逃命。 谢诸葛在楼上探出半个脑袋,看得心惊胆战。 这位爷不吃饭了,可千万别上楼来啊。万幸,贺嘉鸿下了楼梯,挑了一坛酒,转身一跃坐在柜台上,喝着酒冷眼看众生奔逃。掌柜的不停的向贺嘉鸿道歉讨饶,贺嘉鸿充耳不闻。 谢诸葛瞅准机会,用孔明扇遮着脸跑下楼,直奔大门而去。迎面走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谢诸葛一个大男人边跑边侧眼看他。 那公子直直进了店内。 曾钱钱万,小丰三人正打砸得尽兴,突然同时捂着膝盖痛呼倒地。 小石子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原来是有人随手扔出的暗器。 贺嘉鸿眼睛一眯:“何人敢暗算本公子的人?” “是我。”长身玉立的邹彦扬声说道。 贺嘉鸿看着邹彦的眼神带着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管是为何,他不应该认识这个人。 那就装不认识吧。 贺嘉鸿跳下柜台,“哐啷”一声摔了酒坛。 在小丰以为他家公子要大展身手的时候。贺嘉鸿道: “咱们走吧。” 他说着率先越过邹彦出了酒楼,身后的三个狗腿相互看了一眼。就这么走了? “公子等等我!”三人丢了棍棒,蹭蹭蹭的跑了出去。 “邹公子啊...您怎么才来啊...”掌柜的捂着胸口热泪盈眶。看着邹彦简直像看见神仙。 邹彦递给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那个小公子还在吗?贺嘉鸿有没有吓到她?” 掌柜的接了银票,胸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在在在!小的就是怕这位贺公子上楼吓到他,这才拦了一拦,没想到...就遭此横祸...” 邹彦在掌柜的碎碎叨叨中上了楼,入目是熟悉的位置,除了一桌残羹之外。再无其他。 “这...刚刚还在的...邹公子,小的发誓!真的是您画像里的公子来了...小的绝对不敢骗您啊!”掌柜的连连解释,他怕邹彦误会他骗人。 邹公子一连几天都在这里等,偏偏今天有事没来,那位小公子就来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掌柜的心中叫苦,邹公子不会一发怒再把他这个二楼砸了吧? 看着邹彦沉默着,久久未说话,掌柜的说话都带着哭腔:“小的真的没骗您...公子您是我们客福楼的大恩人...小的....”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邹彦喃喃道。 他今天收到凤翔军中急信,便没有在这里等她。 邹彦刚刚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看见贺嘉鸿在闹事,心里咯噔一下。 贺嘉鸿来了,她应该不会在此停留。 果然她走了。悄无声息的走了。 邹彦长叹一声。 或许是天意吧,天意要他们错过。 掌柜的看着邹彦一脸失望,于是道:“贺嘉鸿砸店之前,我还看见和小公子同桌吃饭的一个先生在楼上...” “先生?什么先生?”邹彦侧身问道。 第九十九章 截杀贺嘉鸿 () 邹彦神情凝重的出了客福楼。 他赶走了在酒楼作威作福的贺嘉鸿。众人都疑惑他是何身份。街上人来人往的眼神落在邹彦身上,他恍若不觉。 曹仑找到他。 “公子,咱们得尽快回去了。”若不是那个小二跑去拦住邹彦,他们现在已经启程了。 邹彦看向曹仑:“有消息了!” 他递给曹仑一张画纸。 适才客福楼的掌柜说起,与暮云同桌吃饭的是一个手执孔明扇的先生模样的人。邹彦便想起他进店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从他身边跑过。 就差一点。 好在邹彦画功极好,他见过一面的人,画下他的模样并不是难事。 “江城就这么大。去找!”邹彦道。 曹仑叹了口气。 组织人马很快就查到了谢诸葛进酒楼前曾经去过的那家小院 不过那小院早已空了。 谢诸葛按照暮云的安排,把这些人带去了屏山寨居住。 屏山寨如今可热闹了,燕归派了人来接暮云,暮云直接安排他们镇守屏山寨。 成光石派来的人也姓成,是成家的族人。谢诸葛称呼他为成小将军。好吃好喝的安排他在屏山寨住下。 他们并不认识燕归的人,燕归的人也只当他们是在大小姐统治下的山贼。 两方都低调行事,住在一起也相安无事。 暮云同时还小乞丐暗中盯紧成小将军。 隔天,成小将军接到消息,贺嘉鸿要进钱来山了。 暮云嘴角上扬,亲点了一百名好手,配合成小将军截杀贺嘉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一线天。暮云骑马在前,翁赢凌香以及谢诸葛三人骑马跟在暮云后面。 几人身后是训练有素,行军如阵的百名山贼。 不远处,邹彦与曹仑看着暮云领着山贼浩荡下山的场面,目瞪口呆。 找了这么久,她竟在钱来山落草为寇,当了山贼? “燕大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曹仑叹道。“去打声招呼?” “不必了。”邹彦拦住曹仑,眼睛还是紧紧盯着暮云。“知道她在这里就好。” 他还有事,等处理好了再来找她也一样。 曹仑不解,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久,就不打声招呼再走吗? 不等曹仑反应过来,邹彦已经打马离去了。 远处,暮云突然勒马。身后众人随之停下。暮云望向高处,林间风起,远方树影叠叠摇曳,暮云只听树叶沙沙作响。 暮云看了片刻,便不再留意。 曹仑打马追上邹彦:“就这么走了?”之前不是一口一个登徒子的叫着寻着? “她现在很开心。”邹彦打马急奔。他想到刚刚看到的暮云,一身黑衣骑在马上,单手握马僵自信从容,不由得嘴角上扬。 上次见她,她的眼中透着一股悲伤。现在她很开心,这很好。 开心? 曹仑哼了一声,能不开心吗? 曹仑也知道到贺嘉鸿要进钱来山。根本无需特意打听,贺嘉鸿如此声名远扬,他的行踪人人都关注。偏他从来不隐藏路程。 燕大小姐带这么多人,估计就是去截杀贺嘉鸿的。 真是令人开心啊! “您说,她能杀得了贺嘉鸿吗?”曹仑问道。 邹彦沉默片刻,道:“她那么聪明,不会让自己有事就好。” 贺嘉鸿也不敢伤她。 曹仑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二人快马加鞭往凤翔府赶去。 山贼们与成小将军的人汇合,提前埋伏至贺嘉鸿必经的山谷。 暮云几人骑着马缓缓跟在后面。她不用出面,只等着看贺嘉鸿的尸体。 暮云一面走,一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前世十年呆愚,终于今日要报了此仇。 贺嘉鸿呀贺嘉鸿,兜兜转转,终是连老天都要你死在我燕暮云手里! 暮云和谢诸葛等人特意放缓进程。行至半路,小乞丐突然出现,将一个五花大绑用麻布堵着嘴的人丢在暮云马蹄前。 几人疑惑不已。 暮云看看地上挣扎不休的人,又看看小乞丐。 “哎呀,成小将军!”谢诸葛认出此人,忙翻身下马。手脚麻利的给他松了绑。 “小乞丐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对小将军不敬。”谢诸葛斥道。 小乞丐抱胸嗤道:“他想逃!” 他背上背着弓箭。看见成小将军离开之后,小乞丐随意抢了一个兄弟的弓箭背上去追。 “什么想逃?”成小将军怒道:“贺嘉鸿已经进山,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了。我暂且退下而已。” 凌香冲此人翻了个白眼,说是小将军,看着也不小啊。那一脸的短须看着比谢诸葛还老。。 “将军怎能退?咱们兄弟们少不了您的指挥。”暮云轻笑道。 成小将军看向暮云。好生俊俏的一个小公子,匪窝里怎会有这样的人? “这是我们大当家的。”谢诸葛介绍道。 “咳咳!”成小将军被口水呛得猛咳。 钱来山大当家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将军,请吧。”暮云指着前方,“我们一起去看贺嘉鸿伏诛。” 成小将军嘴角直抽抽。山贼就是山贼,无脑无智,只知道打杀…… 罢了,眼下还是杀贺嘉鸿要紧。 既然走不了了,成小将军也只好随暮云去前方。 “将军,请!”翁赢跳下马,不由分说将成小将军丢上马,他亲自牵着缰绳。 成小将军哎呀两声,心里又把这些粗鲁的山贼骂了一遍。 “还是不要叫将军了吧。”他说道。被贺嘉鸿的人听到就遭了。 “好的,成大人。”暮云答道。 成大人:…… 等此间事了,将军发兵剿匪,他定要冲在第一个!亲自领兵踏平钱来山! 贺嘉鸿知道钱来山凶险,故而上山前做好了准备。十几名暗卫现身,骑着高头大马护在贺嘉鸿左右。 钱来山,山路陡峭,山贼横行。他要是刺客就喜欢在这种地方埋伏人,事了推给山贼,多干净。 行至山谷,队伍被绊马绳暗算,一行人通通落下马来。一批箭羽从山腰飞出,可能是弓箭劣质,箭羽的杀伤力并不大。贺嘉鸿这边躲过箭羽,无一人受伤。 与此同时平静的山间百多人呼啸而出,奔向贺嘉鸿。 这么看得起我?贺嘉鸿左右看看,神情冷冽。 山贼们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贺嘉鸿一行人拔刀相对,小丰嘟囔了句:“公子,好像真的是山贼。” “那个缺心眼的山贼头头?他不是只劫药行吗?”贺嘉鸿心内疑惑着,那些人已呐喊着冲到眼前。一时尘土飞扬。 “壮士们且慢。”小丰喊道:“你们要多少买路财?” 山贼们俱是一愣,他们没料到贺嘉鸿这边会与他们谈条件。 成光石的人狠道:“把你们都宰了,多少买路财都是我们的!” 他们喊着,举刀杀入阵中。 狗屁的山贼! 这明明就是刺客! 当他们没经过刺杀吗? “那便杀出去吧。”贺嘉鸿命令道。他的人亦早有准备,双方战作一团。 贺嘉鸿的护卫与刺客们厮杀不断。刀光剑影铿锵作响,曾钱和钱万握刀的手不断颤抖,二人腿软手软,只能在混乱中抱紧了彼此。 贺嘉鸿面若白玉,一身锦衣华服迎风而立。周围的打斗仿佛与己无关。但其实,所有的刺杀都是冲他而来。 偶有刺客突出重围朝他杀来,贺嘉鸿动若脱兔,一剑将其秒杀。 山底围杀正激烈时,暮云和小乞丐等人骑马赶到。 成大人撕了一块衣摆用以掩面。只留出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山底众人的鏖战,成大人喊道:“杀了那个为首的,其余人可放他们一条生路。” 谢诸葛心中冷哼一声,只杀贺嘉鸿留下其他活口,好将祸水引向钱来山吗? 成光石果然好算计。 成大人话音传下山底,成光石的杀手一齐冲向贺嘉鸿。贺嘉鸿的护卫不逃不退,一心护主。杀手们本以为钱来山的山贼会拖住护卫,不想他们却趁着杀手护卫都奔向贺嘉鸿时,拎着刀四散逃了。 …… “这……”成大人看着本已包围住贺嘉鸿等人的山贼零星四散逃走,气得语不成句。 “山贼们畏死。”暮云轻叹道。 成大人冷笑不已,在心中将钱来山众山贼的死法又多设想了几种。 山底杀手们前进攻不下贺嘉鸿,后退被护卫围杀,腹背受敌,殊死拼搏间不断有人倒下。 小丰早已与曾钱钱万两人紧紧相拥,刀剑横飞血肉模糊的场景,三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贺嘉鸿一剑刺穿飞来的刺客,他仰头,见山崖上一行人骑在马上。 看见为首的人,贺嘉鸿不由得眯眼。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贺嘉鸿突然腾空跃起,飞上缓坡,直奔山崖。刺客与护卫们们立刻追上,围着贺嘉鸿打斗。 贺嘉鸿在山腰站稳身形,待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庞,他对着山崖上的人深深一笑。 那是燕娇! 她明媚娇艳的眉眼长开了些,如雪肌肤不似以前那般白嫩,但他确定,她是燕娇。 她穿着男装,比之女装更加英姿飒爽,飘逸俊然,束着蹀躞带的腰姿更是挺拔如苍松。 她来杀他了! 贺嘉鸿失笑出声,她竟上山做了山匪? 还是这些山匪,只是为了杀他而做的伪装? 贺嘉鸿一剑结果了一个刺客的性命,他奔向燕娇,越来越近。 贺嘉鸿张口,一声娇娇差点脱口而出。 不能喊! 她为躲避进宫假死,若喊出她的名字,若在众人面前喊出她的名字,燕家后患无穷。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不能喊,不能喊娇娇... “快!杀了他杀了他!”成大人喊道。 刺客冲了上来,贺嘉鸿应对着还是不停的往山顶奔去。 那是燕娇啊! 她骑在马上,她就在他身前,她...她真的还活着啊! 贺嘉鸿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在山腰与人对打,眼神始终热烈的盯着山顶的燕娇。 他身手矫健,即使四五个刺客同时围住他,也只是拖住他,未能伤他分毫。 暮云在山顶,看着被重重围堵还不时跃起的贺嘉鸿,眼神凌冽如刀。 “他竟这么厉害?” 暮云收起看戏的心情,她此时明白,今日要杀贺嘉鸿没她想的那么容易。 前世今生,她只知贺嘉鸿嘴皮子利索,没想到打起架来也是杀伤力惊人。上次在京城,她曾暴打了他一顿...现在想来,那时她体弱,根本就不是贺嘉鸿的对手! 他惯会油嘴滑舌,还懂得隐忍。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谁能想到他有这样的身手。 这千层套路,对暮云来说险之又险。 怪不得前世会上这小畜生的当! “此子断不可留!”暮云说着,夺过小乞丐手中的弓箭,瞄准贺嘉鸿。 贺嘉鸿笑看着燕娇,他眼睁睁看着燕娇取来弓箭,对准他弯弓搭箭随即箭羽飞出。 贺嘉鸿一个侧身躲过,箭羽飞过贺嘉鸿没多久就落了地。 呵! 他记得上次在林中,燕娇的箭羽可是入木三分仍有余威。怎么现在软了? 这温柔的一箭! 贺嘉鸿笑得越加开心,应敌也越发从容。 从翁赢的角度看过去,玉面公子贺嘉鸿打起架来犹如一只花孔雀,不时摆着帅气的造型。 若他在下面,就趁他摆造型的时候取他性命。 当然,若贺嘉鸿对阵的是翁赢,他也不会抽时间来摆造型。 暮云连发五箭,都未能伤贺嘉鸿分毫,她怒了,三只箭羽上下齐发射向贺嘉鸿。 贺嘉鸿对阵之余,踢飞一个石子截住了对准他下面的那只箭。另外两只箭羽瞄准的是贺嘉鸿的心脏和脑门,千钧一发之际,贺嘉鸿的护卫赶到,挥刀打飞了上面的箭羽。 中间的箭射中贺嘉鸿,他痛苦的捂着胸口。 “中了!”小乞丐高兴的大喊。 “厉害呀!”成大人叹道。 “公子好箭法!”凌香笑道。 “公子中箭了!” 一个护卫大声喊着,其余人惊惧不已,同时喊道: “公子受伤了!” “快...公子中箭了!” 被忽视在山底的小丰三人拼命往上赶。 此时山腰的护卫与刺客都只剩下寥寥四五人。他们衣襟染血,依旧围在贺嘉鸿身边缠斗不止。 暮云凝神,眼神越过跃动的刺客与护卫看向贺嘉鸿。 第一百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 () 谢诸葛摇着孔明扇疑惑重重。 暮云公子想杀贺嘉鸿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可贺嘉鸿对暮云公子是有仇的样子吗? 怎么一见了面,他的的眼神从来没从暮云公子身上移开过? 贺嘉鸿对上暮云冰冷的眼神,突然一笑,缓缓把手移开。 箭头没入胸口。 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心脏。 这是温柔的一箭! 贺嘉鸿用力取出箭羽,举起来给暮云看,仅仅箭头沾染血迹。 他仰天大笑,笑声盘旋半山腰。 “这垃圾弓箭!”暮云一怒,将小乞丐的弓扔在地上。 小乞丐默默看了一眼:“我回头给你做一把好的。”他也是随手抢过一个山贼的。 “好!”暮云道。 她解下腰间的刀,递给小乞丐:“你现在下去,杀了他!” 翁赢闻之一愣。 大小姐竟然叫小乞丐去杀贺嘉鸿,那可是她的宿敌啊,竟把这个手刃仇人的机会给了小乞丐? 等等,他会去吗? 贺嘉鸿刚刚展现的实力不容小觑,小乞丐素来心思深沉,他会为了大小姐的命令与贺嘉鸿拼命一搏? 思忖间,小乞丐早已接过了刀。 他未曾犹豫半分,便举刀朝山下奔去。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却给贺嘉鸿一种山石倾塌而来的压迫感。 贺嘉鸿神情随之凝重,匆忙举剑应对,贺嘉鸿的护卫皆身受重伤,还是尽力为贺嘉鸿拖住其余刺客。 小乞丐身量小小,动作敏捷出其不意,他挥刀,招招皆对准贺嘉鸿要害。 贺嘉鸿应对刺客本就消耗了体力,此时被小乞丐逼得连连后退。 “好啊!”成大人感叹:“大当家的有这样的高手,何不早点派出去!” 害得他的人死伤惨重。 暮云等人都紧盯战局,并没有人搭理他。 小乞丐攻势凶猛,出招毒辣。 暮云却看出小乞丐后劲不足。 “他的伤还没好。”暮云终于确定。 他这样的打法若不能尽快杀了贺嘉鸿,他就坚持不了多久。 这个小乞丐,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小丰等人终于爬到半山腰,此时护卫与刺客都已所剩无几,三人合力救下两名护卫,把最后的刺客一举诛杀。 此时成光石派来的刺客,目前只有成大人还活着了。 成大人气急败坏,他顾不上同伴的死亡,对着小乞丐大喊:“快,杀了他!杀了贺嘉鸿!” 每一招都是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收割贺嘉鸿的性命。 贺嘉鸿毫无还手之力。 小乞丐一度压制贺嘉鸿,贺嘉鸿拼尽力也只能自保。何谈反击?二人在山腰不时跃起,刀剑铿锵不断。小乞丐挥刀砍来,贺嘉鸿举剑去挡,余威震到他的手臂发麻,可想而知这一刀力度有多大。 令贺嘉鸿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未还手,一度追着他打的这个小个子,竟然吐血了。 小乞丐用力过猛牵动内伤,“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小乞丐!”暮云急急唤道。 小乞丐仰头看了暮云一眼,他胡乱抹去嘴角血迹,再不停留的继续攻击贺嘉鸿。 只不过攻势明显减慢。一时与贺嘉鸿难分胜负。 山腰上站着的都是贺嘉鸿的人,曾钱钱万小丰三人在一旁对小乞丐虎视眈眈。 “公子快走!”曾钱低声道:“我们拖住他们!” “小乞丐,小心!”暮云喊道。 贺嘉鸿心一沉。 她叫这个小个子小乞丐,她担心他。 “你还喊什么?”成大人对暮云怒道。“还不快去帮他,去!杀了贺嘉鸿!” 一定要杀了他,将军死令,贺嘉鸿必须死在钱来山!成大人心急如焚,对着山顶的其他人不断怒吼:“你们还等什么?都给我下去!杀了他!” “杀了贺嘉鸿!” …… 贺嘉鸿一转攻势抓到小乞丐的空挡,一脚踹飞了他。 他举剑去刺,暮云发出暗器挡下他一击。贺嘉鸿与小乞丐皆是惊讶的望向暮云。 与此同时翁赢得到暮云示意,他从马上跃下,“哐啷”一声抽出刀,如猛兽般扑向贺嘉鸿。 成大人松了一口气,有这两个高手联手,贺嘉鸿必死无疑! 贺嘉鸿心知难敌二人,他不断施展轻功向上跃起,护卫们为他拖住翁赢。 “公子快走!”小丰等人不断喊道。 贺嘉鸿打不过这些人,但有护卫的掩护,以他的身手要逃出生天不难。 贺嘉鸿充耳不闻,他毫不恋战,一步步向上靠近暮云。身后翁赢步步紧逼。 贺嘉鸿眼神坚定的望着暮云,即使面对翁赢不断的攻击也未曾后退半步。 谢诸葛见此情景,想到暮云公子可是说过他俩有仇的。不由孔明扇指着贺嘉鸿大喊:“别让他靠近暮云公子!” 话音一落,之前四散逃走的山贼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们从四面八方奔来,口中高喊:“保护暮云公子!” “保护暮云公子!” 暮云公子曾吩咐过,截杀贺嘉鸿时不用把命搭上,打不过就跑。暮云公子如此担心他们的安危,现在暮云公子有危险,他们义不容辞。 小丰被这震天喊声吓到腿软,他无力跪下:“完了,跑不了了!” 山顶的成大人怒瞪着双眼,再次对暮云咬牙:“你们可是故意消遣我不成?” 有高手,不提前派出他也就忍了,之前畏死的山贼现在又不畏死了吗? “我如何知道你手下都是些废物?”暮云悠悠道。 成大人咬牙切齿:“钱来山的人做事消极,害死将军的勇士,你们还想着招安?” “等着将军的责罚吧!” “还不速速诛杀贺嘉鸿?立下大功,我好给你们求情。” …… 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无人理会他。 贺嘉鸿仍旧看向燕娇。 他们唤他,暮云公子? 暮云么?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是这个意思吗? 贺嘉鸿唇角上扬,她易容改名,也不知姓氏有没有更改。 若是没有,燕暮云,也是个好名字。 贺嘉鸿看向四周,他的人都已被缴械拿下。和刚才的刺客不同,这些山贼没有下杀手。 这才是暮云公子手下真正的山贼,很明显和那些心狠手辣的刺客不是一伙。 第一百零一章 暮云!快走! () 原来她才是钱来山那个缺心眼的山贼头头! 贺嘉鸿一时心绪百转,他看着暮云,扬声唤道:“暮云!” 他喊道:“我带来京中故人消息,你不听一听吗?” 暮云猛然抬头,眼中疑云翻涌不停,他唤她……暮云? 仿佛天地骤变,也是喊声震天的战场,暮云从血阵中杀出重围,黑色铠甲被染得血红,她的脚底踏着不知敌友的鲜血与肢体。 远处被鲜血染红面庞的人,奋力厮杀着还一遍遍声嘶力竭的唤着暮云。 “暮云!” “快走!” 长刀倾斜划过他的面庞,鲜红的血水喷涌而出,冲刷着他脸上原本的污血。 “暮云……” “快走……” 那一声声暮云不断地萦绕在暮云脑中,那是她的名字。前世,领兵打战时使用的名字。 暮云回神,她的目光对上贺嘉鸿,他正深情的望着她。 …… 翁赢只知大小姐还等着看贺嘉鸿的尸体。他的刀从呆住的贺嘉鸿身后缓缓扬起,只待用力一挥,便可收割贺嘉鸿的人头。 成大人大气不敢喘,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仿佛这样能看得清楚些,他要亲自看着贺嘉鸿的人头落地,才好回去向将军复命。 谢诸葛亦是屏声凝气。 皇帝亲侄,睿王嫡子,竟是要死在他参与策划的截杀里了。 无人注意到,翁赢身后的小乞丐邪魅一笑。 ……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暮云终是喊道。 翁赢持刀的手定住不动。 贺嘉鸿几不可见的长舒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 到底…… 她还是燕娇,那个曾在他面前娇羞着,赞他世子爷风华无双的燕娇。 他睁眼,仍旧是深情款款的看着暮云:“暮云,我们聊一聊。” 暮云茫然的望着贺嘉鸿,这一声声暮云,为何如此熟悉? 凌香扶额,大小姐又不理智了。 “带他上来。”暮云说着翻身下马,她一身黑衣利落飘逸。缓缓走向贺嘉鸿。 小丰等人冷汗尽湿衣衫。见自家公子三言两语暂时化解危机,终于松了口气。 谢诸葛摇着的孔明扇一顿,暮云公子对这个故人消息,很感兴趣? 暮云叫停翁赢下手的时候,成大人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此时见暮云还要与贺嘉鸿闲聊,他跳下马来,怒到跳脚又口吐污言。 成大人的刀早已被小乞丐随手丢弃,否则他此时定要对暮云拔刀相向。 暮云没有理会成大人的污言碎喻,她一步步靠近贺嘉鸿,贺嘉鸿也在翁赢的刀下一步步走上山顶,走到暮云身边。 二人山顶对立,眼中是黯然升起的不知名的情愫。 贺嘉鸿如此近距离的看向暮云,终于确定,燕娇真的没有死。 这就是燕娇,她还活着。 不,她叫暮云,一身男装,人唤暮云公子。 名称都不重要,那个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还活着就好。他笑得如沐春风。 暮云望着贺嘉鸿,无双公子翩翩如玉。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鼻若悬胆,唇若涂脂。这温柔一笑,不知迷倒京中多少少女。 她的脑海中不停的问着,疼吗? 那一刀砍下去的时候,疼吗? 毁容的时候,疼吗? 为何在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时候,还要一遍遍的唤她的名字,生怕她逃不掉? 然而她问不出来,丹唇像上了结界,她几次张口却无法言语。 …… 小乞丐走上山顶,看着贺嘉鸿与暮云对视着含情脉脉。 小乞丐眉头一皱,难道只有他看着一幕刺眼吗? 当然还有比他更看不过去的。 “你还看什么?”成大人无法理解,就一个什么故人消息,就把他拿住了? 成大人更无法理解一个山贼头头和一个皇帝侄子何来有旧。 “快!杀了他!” “你们敢违抗主子的命令?” “你们都疯了不成?” “为什么还不杀了他?” 成大人怒吼不休,然而此时众人各怀心事。除了小乞丐在心中附和他之外,无人搭理他。 成大人吼累了,心中把钱来山所有人都骂了一遍,不停盘算着要如何处决这些山贼。他沉默片刻一双眼阴狠的看向暮云,突然道:“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看情郎么?你莫非是个娘们?” 此言一出,山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成大人。 贺嘉鸿心道不好,娇娇的身份…… 成大人见众人终于正眼看他,哈哈笑了两声,指着暮云张口欲言:“……” 然而他并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暮云拿过翁赢手中的刀,回身挥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成大人的人头便已落地。落地的人头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的身体还站立着,鲜血喷涌,暮云跳出一丈开外,避免被血溅到。 成大人的人头滚落两圈,他才明白,自己死了! 怎么能死了呢? 那山贼头头,越看越像个娘们。 那是个多么有意思的发现…… 待成大人尸身轰然倒地。暮云朝贺嘉鸿丢出手中的刀,他不躲不闪,面不改色。刀身正好落回贺嘉鸿身后的翁赢手中的刀鞘里,发出悦耳的哐啷声。 这声音震得谢诸葛猛然回神,成大人的血溅了他一脸。他不停摇着孔明扇,一手胡乱擦着脸上的血迹。 这下他是终于确定了,暮云公子不喜欢别人说他像个娘们! 瞧瞧这下手之果断狠辣,就是个男人也没几个有这个胆子。 暮云一手背负身后,她看着贺嘉鸿一笑:“贺公子,好久不见。这厮设埋伏截杀你,我帮你收拾了他!” 凌香叹气,大小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贺嘉鸿笑意更甚,对着暮云一拜:“多谢暮云公子出手相救!” 才被押上山顶的小丰险些给自家公子跪了,这么多人围杀他们,为首的正是这个暮云公子,他家公子是糊涂了? 还与他谈笑风生? 事实是,没有谁糊涂了,只是既然暂时不想敌对,总得要一个聊天的锲机,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果然,暮云邀贺嘉鸿一行人回四方寨做客,一路骑在马上有说有笑,倒真像个许久未见的老友。直到…… “什么?你说我师姐与祁王定亲了? 第一百零二章 恨与杀 () 第一百零三章 礼物 () 第一百零四章 灾星! 孽障! () 第一百零五张 燕铮丢了 () 第一百零六章 你何德何能 () 第一百零七章 燕铮为尊 () 秦文君愣住。 他何德何能,照顾燕铮? 燕铮乃定国公嫡脉,而他... 只是定国公府寄居的亲戚而已。 可是...不是这样的,阿铮需要他。 燕娇说过,希望他带着阿铮读书,他照顾阿铮,是娇娇表妹同意的! 燕明一把将秦文君推向身后,冷冷道:“柳二小姐,您是不想让我们带走阿铮了?” “你们两个给我坐下!”秦氏拍桌怒斥。 柳若夏言语如刀,叫人心生恼意。秦氏捏着拳,强笑道:“柳二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燕铮走失,可以说是灯节意外,那这一次呢?二夫人为何没有加派人手保护燕铮?” “阿铮平日里,不出府。”秦氏直言道。 燕铮,确实只能养在府里,难道要他出门去接受别人的议论吗? “二夫人难道忘了,燕铮,乃是燕老国公嫡子。暂且不提燕归燕娇,就是老国公的庶女们身边,尚且护卫林立丫鬟成群,何以燕铮身边如此冷清?” “柳二小姐,怎能随意妄议别人的家事?”燕明不屑道。 “你若看着娇娇的面子,对阿铮多有关照,我可以理解。可是你要明白,阿铮与他两个哥哥同吃同住,我并没有亏待他。再说,阿铮他身份特殊,平日里自然要低调行事...”秦氏一番话,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 燕铮,确实不宜高调行走于世人眼前。 若夏却不买账:“这还不算亏待吗?” 秦氏不解的看向若夏,燕明和秦文君亦是不可置信。 母亲(姑母)一向温和待人,对阿铮也是多有关爱... “你什么意思?”燕明更是直接问道。 若夏冷哼一声,义正辞严道:“你们燕家一门荣耀,皆是来自于定国公之位。燕铮是老国公嫡子,与现任定国公燕归乃是同胞兄弟。如今你们定国公府,当以燕铮为尊。” 定国公府,当以燕铮为尊! 秦氏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若夏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燕铮与燕明同吃同住,正是对他最大的亏待。 刚要进门的柳夫人被这话惊住了,她的若夏,十六七岁的年纪,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无关错对,这话就不该从若夏口中说出来啊。 若夏...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啊... 良久,秦氏苦笑,这么说,还是她的错了?她难道不想让阿铮风风光光的行走于世间吗? “你知道什么?”秦氏加重了语气。 “二夫人,你想过燕铮的以后吗?”若夏一改适才的严正,淡淡看着秦氏。 以后... 秦氏楞了一愣,她当然有想过,只是...燕铮的以后,她只能尽力让他过得开心而已。 “让阿铮和燕明住在一起,是娇娇决定的。”秦氏说起此事,娇娇的决定,自然是为了燕铮好。 “二夫人,为什么不肯面对事实呢?”若夏一歪头,看向秦氏:“燕铮说,你们家老夫人,要杀了他?” 秦氏倒抽一口凉气,让这孩子心里留下疙瘩,这不是她所愿意的。 “我不会让这样事情发生...” “你当然不会。”若夏打断秦氏的话:“可是燕铮被你们家老夫人所不喜,还有,不喜他的,难道只有老夫人吗?” 燕家的下人,会不会对燕铮不敬?外人对他多有议论,所以燕铮连府门都难出。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燕明道。 若夏看着秦氏,眼神没有分他半点。 “不。”秦氏冲燕明叹气。“燕娇在时,她希望燕铮和家里的兄弟们玩成一片。” 所以燕娇让燕铮来二房,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燕铮,因为燕娇,有自信护着燕铮,也有自信给他一个锦绣前程。 可是现在...在所有人眼里,燕娇已经不在了。 秦文君也明白过来,姑母,燕明和他,都不足以庇护燕铮。光是应付府内的一个老夫人,已经让姑母焦头烂额了。 “你们把他低调的养在内宅,不仅不能保护他,更是让他遭人非议。”若夏放缓语气:“虽然我知道,灾星一说,几位都是不屑一顾的。” 否则也不可能尽心的照顾燕铮。 “是,我们都知道,阿铮从来都没有错。”秦文君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燕明不解的看向若夏。 若夏扬眉:“给燕铮嫡公子该有的荣耀。让天下人知道,燕家的嫡公子,不是他们所能议论的。” 更让燕家那些说闲话的奴仆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屋内众人沉默。 把阿铮推到世人眼前? 是否太过冒险,阿铮他...可以吗? “燕铮很聪明,你们忍心要他一辈子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做缩头乌龟吗?” 若夏把三人问住了。 忍心吗? 自然是不忍心的。 燕铮在学堂,先生言,他一点即透,燕铮在武场,师傅夸,他颇有天赋。 这样的孩子,真的要为了一时的安稳,而让他像个透明人一般藏着养大吗? “若夏啊...”柳夫人走近厅堂,嗔怪道:“你也是好心,怎么就不好好说话呢?”她看向秦氏:“二夫人莫怪。这孩子就是口直心快。” 燕明和秦文君向柳夫人俯身行礼。 “自然不会。”秦氏对柳夫人屈膝道:“令爱侠义心肠,爱护阿铮,燕家自是感激的。” “娘。”若夏道:“我只是让二夫人明白。我可以做一个恶人。” 厅内几人都看着若夏。 若夏端坐在四轮车上,神色冷静的再说了一遍:“二夫人,我可以做恶人。” 把燕铮推到人前,难免有人指点非议。秦氏不可以或是不能保护好燕铮,若夏可以。 若夏,不介意当一个恶人。 秦氏和燕明与秦文君三人迅速对视了一眼,万没想到,柳二小姐竟是这个意思。 “娘。”若夏看向柳夫人:“我们柳家不是有家学吗?我打算,让燕铮入柳家家学...” 话一出口,燕明和秦文君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是秦文君,柳相爷家的家学,在天下文人士子中的位置有多高,在场恐怕没人比他更明白了。 他年少时,曾得柳先生看重,得一席旁听一课,他可骄傲了许久... 阿铮...竟然可以入柳家家学? 第一百零八章 情感有深厚 () “阿铮能进柳家学堂,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氏打心眼里高兴。 柳相爷在文人士子中名望极高,他的儿女都极负才名。尤其是柳相爷的庶子柳三公子,年纪轻轻时就已名满大周。 若阿铮能得柳家的看重,起码对他的名声会大有帮助。 此时不提秦文君和燕明心中的惊讶。只见柳夫人抚摸着若夏的一头青丝,慈爱道:“些许小事。我跟你三哥说一声就好。” 若夏的三哥,就是大周朝著名的才子柳若朗。 柳三公子才华无双,七岁能作诗,十岁才名满天下。 十年前,年仅十八岁的柳三公子是景元帝刚登基开科时的第一个状元郎,被景元帝视为祥瑞,连带着看柳彰这个前朝重臣都顺眼了许多。 只是柳三公子醉心文学,并未入仕。 如今他已是柳家家学的活招牌了。 若夏看着母亲道:“我亲自跟三哥说。” 柳夫人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这等小事,她相信若朗没有理由拒绝。 若夏性子沉稳,但行事果断。当日,秦氏并未从柳家带走燕铮。若夏留下了他,打算直接让他住进学舍。 一同留下的还有秦文君。 “我得照顾阿铮表弟。”秦文君挺胸说道。 “我也是!”燕明忙道。 ...... 柳若朗身材瘦削,长得眉目清朗,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尽显儒雅。他手里抱着一个黑布笼罩着的四方笼子,缓缓走进若夏的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来见若夏,上一次见她,还是她刚回来时阖家一起吃饭的时候。 一旁坐着的秦文君与燕铮燕明立刻起身见礼,若朗然不觉,他径直走向正在写信的若夏,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她眼前。 “这是什么?”若夏放下笔,边问着已经揭下了黑布。 “喵...”一只纯橘色的小猫趴在笼子里,冲着若夏喵了一声。 若夏冰冷的神情破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爬上脸颊,美人笑颜令人心生喜悦。 “我一个朋友送我的。”若朗柔声道:“一直想给你养,又怕你不喜欢。” 正好今日若夏想见他,就索性带了来。 “我喜欢。”若夏看着若朗一笑:“若朗,谢谢你。” 喜欢就好。 若朗择了个位置坐下,并未多说什么。 若夏吩咐人把小猫带出去好好养着。若朗的视线便一直跟着小橘猫,若夏接着就说起燕铮燕明和秦文君三人入柳家家学的事。才把若朗的视线拉回来。 “咱们这虽然是家学,但前来听学的弟子都颇有才华,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若朗看了一眼从高到矮齐齐排列在他面前的三人,对若夏说道。 柳先生不喜他们吗?三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若夏靠在椅背上看着若朗:“若朗,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举荐的。” 屋内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若朗手紧紧握着扶手,沉默片刻,并未再有多的反对:“既如此,便考一考他们吧。”若是实在太差,收进来也没有必要。 若夏没有反对。 若朗当场对他们三人各自出题,简单考了一考。各自问了几个问题,若朗最终指着燕明道:“这孩子在读书上可能没什么天赋。” 立在一旁的清风看了看若朗,心道三公子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燕明微微有些尴尬,但也并没有多难过,他平日里确实读书不精。他对着若朗一拜:“既如此,请先生一定要收下阿铮和表哥。” “自然。”若朗说道,他看向若夏:“我相信小妹举荐的人,定不会太差。” 若夏靠在椅背上,对着若朗展颜一笑。 事情说完。若朗并未多做停留,他起身告辞离去。 “若朗哥哥慢走。”若夏柔声道。 燕明腹诽,柳家兄妹的感情似乎不如他们家,大家总能开开心心玩到一块,说到一块... “那...我们也不叨扰柳二小姐了。”秦文君带头,三人向若夏拜别。 燕铮大眼睛望着若夏。 三人出了门,燕铮突然转身又跑了回来。 “哎...阿铮!”燕明转身欲追。 秦文君拦住他:“让他跟柳二小姐单独道个别吧。” 也许她有娇娇表妹的消息告诉阿铮呢? 若夏看着燕铮去而复返,并未多惊讶。燕铮蹬蹬蹬跑到她身边,望着她,也不说话。 “我在给你姐姐写信。”若夏看着他笑:“告诉她你将入柳家学堂。想来她会很高兴的。” 燕铮眨眼,努力将眼泪逼回去:“她为什么不回来?” 我的阿姐,她为什么不回来? 她说过她会保护他,她为什么抛弃了他? 若夏默了一默,她摸摸燕铮的头:“她也很想念阿铮,她会回来的。” 等在门外的燕明和秦文君心思各异。 “那...以后我们就不能经常在一起了?”燕明有些惆怅,早上他们三人还要结伴去学堂,这才一天呢,突然一下子变了样。 秦文君回过神,他把手放在燕明肩头:“咱们还可以时常见面啊。再说了阿铮表弟也需要人照顾。” 这些他都懂,就是心里总有些不得劲,燕明低垂着头。 “我不放心你们啊。”他低沉的道。 “放心。”秦文君安慰他:“以后阿铮可以出门了,我们可以每天都见面。” 事实证明还是不能放心的。 出了燕府后已是掌灯时分,秦文君拉着燕铮问柳二小姐说了什么。燕铮说,柳二小姐正在给燕娇写信,告诉她燕铮将进入柳家学堂。 于是秦文君心花路放,拉着燕铮在夜色下一路狂奔表达喜悦。 燕明在后面,目瞪口呆后下意识的捂住眼睛不想看这两人。 这两个傻子能让人放心吗? 燕铮也就算了,柳二小姐哄孩子的话文君表哥也信? 燕明急忙示意身后的小厮紧紧跟住他们,大晚上的别遇到拍花子了。 过了几日,燕铮进入柳家家学并入住学舍的消息传遍京城。众人皆惊,那个灾星? 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入柳相青眼? 此后又有传闻,他并非入了柳相青眼,只是柳二小姐向自家三哥举荐了他。遥想柳若夏与燕娇师姐妹的关系,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只是...那个灾星,就这样行走于世人之间,如何使得?就不怕他妨克到身边的人吗? “这有什么?”有人叹道:“听说那个燕铮,出行奴仆成群,每日下学出行招摇过市,十分威风呢。” 燕铮入了柳家家学,秦氏十分高调的给他配了奴仆护卫共二十几人跟着他。 “有多威风?”路人问道。 那人想了想:“不输当年的睿王府世子爷。” 世子爷贺嘉鸿,那是当年京城贵公子之首,虽说人家如今被流放了,这一路上依旧是引人瞩目。 不过...燕铮竟与当年的睿王府世子爷相提并论? 第一百零九章 老夫人的记性 () 路人倒吸一口凉气,按理说,定国公府的嫡公子,有这样的排场倒也不为过... 只是... 那个灾星! “如今可不敢再说灾星了。”有路人叹道。 起码不能在明面上说,听说有个卖糖葫芦的说了两句,就被人当街打了。 以往提起燕归,人道他是少年英雄,抗辽大将。提起燕娇,无人不叹一句红颜薄命。 但是燕铮嘛... 那个灾星! 只是京城的民众似乎都忘了,那个灾星,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公子。 如今燕铮的高调,很好的提醒了他们这一点。 不过除了京城民众,自然还有京中权贵对燕铮行走于世人之前有所不满。 尤其是同在柳家家学的学子们,他们的父母率先找上了秦氏。 “什么?”秦氏声音有些许尖锐:“让我们家阿铮从学堂退学?您这是哪里来的脸?” 来的都是自己家孩子正在柳家学堂读书的长辈们,虽说这要求听起来有些过分,但...为了自己家孩子,与定国公府作对又如何? 更何况定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一个燕归支撑门户了,燕归现在又不在京城。 在又如何?说不定燕归在的话,根本就不会放燕铮出门。 “二夫人,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国公爷现在可是在边关呢,你们也该忌讳着点。”有人苦口婆心。 “各位不必再说。”秦氏起身送客。这里的人都是朝中权贵的夫人们,她不过是个从五品诰命,招惹不起。 “让阿铮进柳家学堂,是柳二小姐决定的。各位要是有所不满,大可去找柳二小姐理论。 “阿铮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小公子,他能拜在柳先生门下,我们定国公府上下,都为他高兴。”秦氏郑重说道。 众夫人们疑惑,定国公府...真的认了这灾星? 当年不是闹着要溺死吗? 现在还让她们去找柳二小姐理论? 柳二小姐是何等身份的人,柳相爷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王妃娘娘,会理会她们吗? 秦氏把她们推给柳二小姐,这不是不讲理吗? “对!我就是不讲理!”秦氏挑眉道:“各位维护自己家孩子,可以不讲理的来我定国公府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我为了自己家孩子,不讲理怎么了?” 总之,这个学,燕铮是上定了。谁家看不惯,谁家退学就是了! 定国公府纵使人丁稀少,但只要爵位还在,就由不得别人随意指摘。 众夫人们被秦氏噎了回来,她们来这里也只是打量着燕家对燕铮一直以来并不上心,没想到...如今她们这么看重这个灾星? 也不能真的在定国公府跟秦氏吵起来,众夫人们相携悻悻离去。 秦氏松了口气,坐下悠悠喝了口茶。却不得半分清闲,有下人来回事:“二夫人,老夫人遣人来问,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秦氏保持着喝茶的姿势,手中的茶盖“哐啷”落下。 “老夫人好了?”秦氏不由问道,人已经快步走向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一向是隔天就忘事的,这次怎么? 秦氏一面走,一面吩咐人请大夫来,若是老夫人就此好了,也是好事。 两鬓斑白的老夫人正由小丫鬟们服侍着喝药,她今日精神甚好,看见秦氏,笑问道:“你来了,娇娇什么时候到呢?咱们家的人,去了好几天了吧?” 秦氏仔细打量着老夫人的神情,缓缓走近老夫人,也笑道:“是,许是路上耽搁了些。老夫人再耐心等几日。” “好。”老夫人笑着点头。又和身边的小丫鬟说笑着;“我的大孙女就要回来了。” 丫鬟们忙笑着附和。老夫人说说笑笑,和前几日那个满面怒容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秦氏疑惑着看了半天,见老夫人没有其他的吩咐,她悄悄退出了内室。 “怎么回事。”秦氏问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老奴也不知道。”嬷嬷面带愁容:“老夫人一向只记得几年前的事,这一次...也不知怎么的,就记得您说的去接大小姐回家的话。每日清晨一睁眼就问,大小姐到哪了,老奴...也只能敷衍着。” 秦氏叹气,老夫人都不记事了,怎么独独燕娇要回家,她记得这么清楚? 可是燕娇...已经不能再回家了... “有没有不懂事的下人,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秦氏又问道。燕娇是不可能再回家了,满府都知道,但老夫人不知道, “没有。”嬷嬷忙摇头:“老奴日夜亲自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绝没有这种事发生。” 这就奇了怪了。 “那...没有再提起阿铮吧?”秦氏又问道,若是还记得阿铮...老夫人可是一想起阿铮就生气的。 “也没有。”嬷嬷摇头。 那就好,秦氏松了口气。 “仔细伺候着,先对付过这一阵吧。”秦氏吩咐道。 出了定国公府的几位夫人越想越不放心,聚在一起议论。 “张夫人,此事就这么算了吗?”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为首的张夫人面色不虞:“我家孩子好容易才进了柳家学堂,拜在柳先生门下,若是因为那个灾星,妨克到他,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咱们为娘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我家老五,这才几天呢又犯了咳疾...”一位夫人用帕子抹着泪道。 另一位皱眉:“李夫人,您家老五,不是一直体弱,咳疾常年不愈吗?” “呃...”李夫人呐呐半天,挑眉道:“你是哪头的?” 另一位夫人沉默了。 张夫人道:“几位,咱们还是得想法子,见一见柳先生,总不能让咱们的孩子,日夜和一个灾星待着。” “对。” “就是啊。”几个夫人吩咐附和。 京城外的一处庄子里,风景秀丽,满湖荷花盛放,正是六月赏荷的好时节。 湖上凉亭,面容俊朗的祁王正与人对弈。仅看背影,便可推断出那人是个身量修长的翩翩公子。 祁王两指捻着白玉棋子,正紧盯着棋盘,举棋不定。对面那人悠悠道:“殿下又输了。” 祁王轻笑一声,将棋子扔回罐子里,道:“每回都是你赢,没意思。” 对面的人笑了笑:“殿下往后输的机会更多,该早日习惯。”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但祁王却笑意更甚:“你说,她这一举动是为何?把燕家的嫡公子握在手里,进而掌控整个燕家?” “掌控不了。”对面的人笃定道:“这个嫡公子不过是燕家的弃子,燕家就剩一个燕归了,燕归不待见这个弟弟,她握在手里没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都相信,若夏照顾燕铮或许真是看在死去的燕娇的情面上。 第一百一十章 不稳重的祁王 () 但是... 照顾一个燕铮,明里暗里碍了多少人的眼,真的仅仅是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燕娇吗? 祁王喃喃:“可是我看她,不像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我可以肯定她不是。”对面的人一仰头,幽幽说道。 所以若夏此举,才会让人琢磨不透。 她到底图什么? 为一个被众人视为不祥的燕铮,值得吗? 二人的讨论没有持续多久,祁王身边的心腹来报,若夏到了。 祁王嘴唇微扬,对面的人起身:“我先走了。”他步履匆匆带衣摆飘动,上了湖上的一艘小船,进入船舱隐身不见了。祁王看着小船荡开荷叶,渐渐远去。他转身,看见若夏。 若夏端坐在四轮车上,清风推着她走过来,她看见祁王微微一笑,玉骨雪肤,芙蓉为面,亲切无比。 若夏身旁是抱着一只小橘猫的清风,她只顾着逗猫一路笑着。 若夏身后是秋霜和冬雪,一身利落黑衣,手握宝剑。眼神凌厉,走路带风。 他上次约见若夏,怎么没见过这两个这么凶的女护卫? 祁王的眼神再移回若夏身上,此时再看着若夏的笑容,他低头,默默的吞咽下口水。 若夏进了凉亭,看见桌上的棋盘,不由笑道:“殿下在和谁人对弈?” “一个故友。”祁王看着若夏声线温柔。 若夏想转动轮椅坐在他对面,祁王起身把若夏推到他身边,若夏神情一愣,又随即恢复浅笑。 身后的秋霜冬雪意欲上前,这个祁王这么不稳重吗?清风不动声色的拦了,她一步不落的跟在若夏身后。 祁王悠哉在若夏身旁落座,满湖荷花盛放,他看看荷花,又看着若夏轻笑。 若夏理理裙摆,明月将小橘猫放在她膝上。若夏的纤纤玉手在小橘猫背后轻抚,小橘猫舒适的趴在她膝上。 祁王看着这一幕入了迷。 “这小猫好生可爱。”他看着若夏,手不自觉去摸小猫,却覆上若夏的玉手,祁王趁势握紧。 若夏如雪般洁白的面容染上淡淡红晕,祁王依旧笑得如沐春风,看着若夏的眼神满是柔情。 秋霜和冬雪握剑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喵!” 温顺的小猫突然惊叫弹起,打破了沉默。祁王吃了一惊,若夏的手趁势抽出祁王的掌控。她努力安抚着小猫。 “还没有起名字呢。”若夏低头浅声道。 “喔。”祁王正襟危坐,悠然道:“不若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啊。”若夏仰头,看着祁王莞尔一笑:“殿下给它取一个吧。” 祁王看着若夏,此时的若夏巧笑嫣然,美目顾盼生辉,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她歪头,正等着他的的答案。 祁王的手微微攥成拳,他压住冲动,却还是毫不掩饰眼神热烈的看着若夏。 她马上就要是他的妻子了。 他想。 以前他看她都是寥寥几眼,被察觉到又窘迫的移开目光。 现在正大光明的多看几眼又怎么了? 就是丫鬟太凶太碍眼! 祁王呆愣了片刻,道:“美人若芙蓉,不如就叫它芙蓉吧。” 若夏再红了脸。 冬雪一脸冰冷,秋霜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什么品位? 清风瞪了秋霜一眼。 敢质疑祁王的品位? 岂不是在质疑主子? “那就叫芙蓉吧。”若夏笑得温柔,她举起小橘猫到眼前:“小芙蓉...你以后就叫小芙蓉了。喜欢吗?” “小芙蓉...”祁王伸手抚上芙蓉那柔软的皮毛,笑道:“小芙蓉真可爱。对了...上次我送你的那个木头狗子,你喜欢吗?” 祁王爱抚着芙蓉,状若无意的问道。 一直在傻笑的明月听到那木头狗子,猛地咳嗽了几声,她忙转过身去。 明月不停的轻拍着胸口,那木头狗子...主子看了两眼就觉得无趣,赏给她玩了...然后这几天她负责照顾小橘猫,小橘猫比她更喜欢木头狗子。 “挺有意思的。”若夏笑得开心:“一蹦一跳的多好玩,最重要的是.”若夏举着小橘猫到祁王眼前:“小芙蓉也很喜欢,它们俩在一起,居然玩得很开心呢...” 祁王想一想,一只小橘猫和一蹦一跳的木头狗子在一起玩,这场面确实有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接过小橘猫在怀里小心的爱抚着。 “你很喜欢小动物?”他问道。 若夏看着小橘猫微微笑:“长得可爱我才喜欢呢。” “那小孩子,你也很喜欢?”祁王问道。 若夏笑容凝固在脸上,气氛突然变得低沉,连明月都不傻笑了。 “殿下是想说...燕铮吗?”若夏侧头问道。“因为燕铮,最近我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祁王叹气道:“我只是...随意问问。” 他担忧的,从来不是这些低阶的朝臣。 若夏低眉,随意问问,也是想知道什么才开口问。 “殿下如今处处低调,我都懂。”若夏淡淡道。 祁王自与她定亲后,早朝时便不再有人弹劾他了,。取而代之的,是祁王需要处境微妙,需要低调的像个透明人。 “燕铮很可爱,我只是可怜他。”若夏道:“不过殿下放心,他不受燕家待见,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刻意拉拢定国公府的。” 相反的,说不定有心之人,还正在为若夏因为燕铮得罪朝臣而笑她愚蠢。 若夏照顾燕铮,并不会引起他们的忌惮。也就是不会连累祁王。 祁王揉着芙蓉,这一点他也知道。关于朝中事物,他相信若夏还是心中有数的,他倒是不担心这个。 只是... 仅仅是为了一个死去的燕娇,若夏便不惜为燕铮得罪朝官吗? 不过...祁王眼珠一动,说到孩子... 有件事情,他不知若夏是不是知道。 “我...”祁王欲言又止。 若夏看向祁王,等着他说出他想说的话。 祁王心中却在犹豫,他咬唇思忖,这件事情该说吗? 该现在说吗? 她听了生气可怎么好? 可要是现在不说,将来她知道,岂不是更生气? 或许等成亲了再说,她生气也没有办法。 这样...好吗? “我想告诉你,我有一个庶子,和燕铮一样可爱。” **** 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多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懂个屁! () 气氛再一次凝固。 若夏看着祁王发呆,她的四个大丫鬟也默默不语。 第一句话已经说出口,祁王接下来的话便顺畅多了:“其实...也不止一个庶子。 “我还有两个庶女。我成亲三年没有嫡子,我母妃便希望能多有一些孩子... “但是你放心,如果你不喜欢这些孩子的话,你进了王府之后,我不会叫他们来烦扰你...将来你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会和你一样一心一意的疼爱我们的孩子的。”祁王看着若夏,急急保证道。 他不是年少无知的少年,却在若夏冰冷的眼神下急得心慌无措,只能一遍遍的做着保证。 “若夏,你放心。”他又道。 若夏已经默默的从祁王怀里把芙蓉抱过来,她一遍遍的给芙蓉顺着毛,只是她一直沉默着。 “若夏...”祁王唤她。 良久,若夏浅笑道:“我相信殿下。” 相信殿下,相信什么? 祁王一时有些吃不准若夏的心思,她能喜欢燕铮,为什么,她不说她喜欢他的孩子呢? 她只是说,相信他。 祁王看着若夏,眼带疑惑:“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自然不会。”若夏挑眉道:“殿下与我坦诚相待,我怎么生你的气呢?” 更何况,祁王不是做了保证,不叫这些孩子来烦扰她吗? “今日出来许久,我该回家了。”若夏侧身示意清风,清风忙上来推若夏离开。 “我送你。”祁王急急起身。隔着秋霜冬雪说道。 清风的脚步一顿,祁王隔着丫鬟们看向若夏。良久,若夏转身看着祁王莞尔:“这样,不好。” 祁王停住脚步,看着若夏一行人离去。 到底是还没有成亲,不能总是和她呆在一起。 可是...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呢。 这一刻,祁王既后悔不该提孩子的事,更急切的盼着早日将若夏娶进门。 回府的马车上,若夏与四个大丫鬟同乘。 “祁王莫不是还以为,他在主子面前还有秘密吧?” 提到祁王,秋霜嗤之以鼻。 圣旨定下后,她和冬雪早把祁王那点底儿前前后后翻出来了。 这个祁王,除了长得好看点,几乎也没什么大的才智。以往能与四皇子六皇子争宠,靠他有个得宠的母亲。 至于他那三个孩子,长子是夏国郡主嫁过来之前就有的了。这是一件秘闻,秋霜也是费了心思才打听出来。 那孩子如今五岁了,秘密养在王府,她的生母只是祁王身边的一个丫鬟,发现有孕后生生瞒到生产,也是个狠人。 她生了个儿子,是明妃的第一个孙子,很得明妃疼爱。可惜她并未母凭子贵,而是在夏国郡主进门前两个月得了重疾去世了。 祁王与夏国郡主成亲三年确实无子,这期间他又有了两个庶女。 因为夏国郡主没有嫡子,他的庶子也不好太抛头露面。或许因为这样,他才以为主子不知道他有孩子的事。 这点陈年老料,主子早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主子执意要嫁这样的一个人,他...配吗? 不止秋霜这样以为,冬雪也认为这样一个人,配她们主子实在是... 清风和明月则觉得,主子迟早是要嫁人的,既然这个祁王是主子愿意嫁的,就算看不顺眼又怎样呢? 努力看顺眼就是了。 回府之后,一直沉默的若夏突然道:“祁王...也并非无秘密。” 她抱着芙蓉,一路低沉着不说话,此时一开口,屋内四个大丫鬟部竖耳聆听。 “我来之前,他和谁对弈?”若夏看向冬雪问道:“对方棋风内敛,却步步杀机。”祁王根本不是对手。 “属下去查。”冬雪利落道。 若夏摇摇头:“不必查,若是他想,他会主动告诉我的。” 她只是告诉几人,不要小看了任何人呢。 她说着想到祁王,适才那样慌不择言的向她坦白,又是那样猝不及防的抓了她的手。 若夏给猫顺毛的手一顿,像被烫了似的,如雪般洁白的手背红了一片。 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稳重! “以后他要见我,不必来回我,一律拒了他。”若夏带着几分恼意。她今日来见他也是因为燕铮。毕竟现在她做什么,都会被别人猜测与他有关,这件事情,总要和他通个气。 以后...懒得见他! 一回府,若夏把芙蓉丢给清风,足足洗了好几遍手,还觉得被热汤烫过似的,她恼怒了许久。 与她一般恼怒的,还有暮云。 钱来山上的暮云,又一次被贺嘉鸿气到想拔刀砍人。 暮云一身黑衣,夜色下,除了她肤色白皙之外,再看不出其它。 她坐在药房院里的石桌旁,手支着脑袋闻着满院的药香想事情。 突然小乞丐和贺嘉鸿就冒了出来。 “干嘛?”暮云皱眉。 贺嘉鸿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蒙着黑布的物什:“猜猜这是什么?” “无聊!”暮云看着贺嘉鸿就来气。 贺嘉鸿早已习惯暮云冰冷的态度:“你猜一猜嘛。” “故弄玄虚!”小乞丐冷哼一声,趁贺嘉鸿不注意飞快的下手揭了黑布。 黑布下是一柄玉如意,月色下玉色通透,散发着淡淡光芒。 贺嘉鸿冲小乞丐一呲牙,小乞丐回以一个狠厉的眼神。 眼见暮云的眼光被玉如意吸引,贺嘉鸿也懒得和小乞丐计较。 “怎么样,喜欢吗?”他坐上石桌晃悠着长腿问道:“这个送大婚之礼,最为合适。” 暮云看着贺嘉鸿眼神不善,这家伙上山几天,染了一身的匪气。 还是以前那个装模作样的贵气公子看着顺眼。 “你这哪来的?”暮云问道。这玉如意,总不能是之前被流放的贺嘉鸿随身带的吧? “我问谢诸葛买的。”贺嘉鸿洋洋得意:“花了我一万两银票呢!”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想出了许多主意,也想法子弄来许多珍奇,偏暮云一个都不喜欢。 于是贺嘉鸿前去请假谢诸葛,谢诸葛当即就捧出了这柄玉如意:“这是景元八年,河北西路观察使上敬的万寿节贺礼...这当然不是明面上的礼...”他压低了声音:“我们也是得成光石授意,才知道他还备了礼给朝中大员,于是兄弟们悄悄劫了他的私礼...” 自从上山后,贺嘉鸿与谢诸葛相谈甚欢,这钱来山上有何历史,谢诸葛也不瞒他。他也知道在暮云来之前,这些山贼一直与成光石暗中勾结。 “...大头都被成光石那厮带走了,我悄悄留下这柄玉如意。连之前的洪大当家也不知道的!” “...我看贺公子你也是诚心要,不如就一万两银票吧...我略微吃点亏。”谢诸葛摇着孔明扇说道。 暮云听得直皱眉,这东西...是抢来的?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贺嘉鸿。 “你别生气啊!”贺嘉鸿笑道:“我知道,这钱来山上的东西,你看上了谢诸葛肯定不收你钱。我这...我这不是想着花点钱买下来,也出点力不是吗?” “贺嘉鸿!”暮云手撑在石桌上,强忍着拔刀砍人的冲动,怒吼道:“你可蠢吗?” 贺嘉鸿一愣:“怎么,这东西,不值一万两?”谢诸葛坑了他? “你居然要我用抢来的东西给我师姐送贺礼?”暮云怒吼。 “我这不是花钱买了吗?”贺嘉鸿无比委屈。 “不吉利!”暮云拍桌道。 师姐大婚,自然要百年好合,顺遂一生,送染过血的贺礼,自然不是个好兆头。 那就是又不满意了?贺嘉鸿彻底蔫了。 “就是!”小乞丐附和着,他看向暮云咧嘴一笑:“暮云你看看我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是一大一小两个小人相互依偎着。 暮云见之新奇。 她接过木雕高高扬起,借着月色可见雕工精湛。 大的木人是个长发飘逸的少年郎,肩上扛着一把刀,小的木人比他略微低些,裙摆飘逸灵动,活灵活现。 “这什么玩意儿?”贺嘉鸿眯着眼问道。 小乞丐又瞪了他一眼,他指着那个大的木人:“这是暮云。”又指着小的木人:“这是你的师姐。” 贺嘉鸿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凑近些,待看清那个稍大的木人是个男子之后,贺嘉鸿再也抑制不住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开心,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小乞丐:“哈...你这个小乞丐,你懂个屁!” 居然把暮云雕成一个男子。 “你懂个屁!”暮云和小乞丐异口同声对着贺嘉鸿吼道。 贺嘉鸿摆着手,罢了罢了,这小乞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暮云的师姐要成亲,他连暮云的师姐是谁,嫁给谁都不知道,还指望他懂什么呢? 话虽如此,贺嘉鸿看一眼那个雕得身姿伟岸高大的暮云,还是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暮云不再理会他,她端详了好一会儿,对小乞丐笑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小乞丐道:“你喜欢就好。”他正是变声期,声音低沉沙哑又略有些温柔。 暮云与小乞丐视线相对,二人皆是面带微笑。 贺嘉鸿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凉快吗 () 谢诸葛主动拿着一万两银票上交给暮云。 “果然是天潢贵胄,做了钦犯都那么有钱。”谢诸葛摇着孔明扇感叹。 这贺嘉鸿说是被流放,这些日子滞留他们四方寨,暮云公子赶都赶不走,根本不像是个钦犯的样子。 押送他的两个官差,如今和钱来山的兄弟同吃同住一同操练,都快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山贼了。 “你倒会挣钱。”暮云睨了他一眼:“你自个收着吧。左右钱来山上的银钱,一直都是你负责管理是。” “是。”谢诸葛坦然将这一万两银票塞入怀中。 他挣贺嘉鸿的钱挣得是心安理得,若是那天一举杀了贺嘉鸿,暮云公子早带着他们离开钱来山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贺嘉鸿到底说了什么,让暮云公子不再杀他了呢? 不过,他素来看不透暮云公子,对暮云公子的疑惑又不止这一两件,如今他还对暮云公子的身份都没个猜测方向。 疑惑就就疑惑着吧。谢诸葛并不敢直接问出口,既投了主,暮云公子要做什么,他尽力出谋划策就是了。 **** 暮云接到燕铮进入柳家学堂的消息时,贺嘉鸿正缠着她过招。 换句话说,贺嘉鸿在花式找打。 在第八次把贺嘉鸿一脚踢飞后,凌香,也就是小凌子跑来告诉她这一京城来的消息。 暮云喜笑颜开。 她丢下贺嘉鸿,与凌香一起回房商量着如何给若夏回信。 青云观的消息脉络网遍天下,是以不管暮云走到哪里,都能及时和师姐联系上。 “阿铮能得师姐照顾,我也就放心了。”暮云叹道。 凌香抿着唇,想笑又忍着。 “怎么了?”暮云问。 凌香无声大笑,直笑道暮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她才道:“婚期定了。” “什么?” “八月十八,大师姐与祁王大婚。”凌香又笑道。 八月十八? 那就是只有两个月了。 真的要成亲了。 暮云勾了勾唇:“太好了。”她浅笑说道:“暂且先不回信了。” 暮云说完转身疾步离开。 凌香的笑意僵在脸上,她疑惑的摸摸头,定下婚期,不好吗? 怎么大小姐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还硬要装高兴呢? 这可不像大小姐的样子。 暮云疾步走出院门。 若夏就快要成亲了,她是应该高兴的,可是...这个祁王... 祁王,暮云没来由的对他印象不好。不是因为祁王是老皇帝的儿子,而是另一种,直觉上的,不喜欢。 可是,没有人能左右若夏,她既然决定了要与祁王成亲,那只能是...若夏喜欢。 暮云走到演练场,迎面遇上了小乞丐与翁赢,小乞丐正抱着手监督着四方寨的人操练。他这段时间教山贼制作出精良的武器,暮云对他大加赞赏,这也让小乞丐在四方寨备受尊敬。 暮云此时却对小乞丐视若无睹,快步越过他走了出去。 “打猎去?”小乞丐扬声问道。暮云出四方寨,只能是去打猎。 暮云不理他,劲直走出了四方寨。 小乞丐和翁赢相视一眼,洪大宝凑了过来:“谁惹暮云公子生气了?”谢诸葛夸暮云公子温润如玉,但是不能生气,一生气就嗜血如命。 “这不笑着呢吗?”翁赢不解。 他看得真真的,他们家大小姐是面带微笑走出去的。 小乞丐翻了个白眼:“你主子生气了,傻子都看出来了!” 她是在笑,可是那笑里,夹杂着悲凉与无奈。 洪大宝:...... 他就是看出来了!暮云公子走那么快,一看就是被人惹了。一言不合又要拔刀杀人的节奏啊。 暮云骑马游走在钱来山上狩猎,箭羽不时飞出,命中猎物后自有人去捡来。 贺嘉鸿与小乞丐不知何时已策马追上暮云。 暮云非常喜欢骑马在林间飞奔的感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仿佛烦恼都被吹走了。 贺嘉鸿与小乞丐连忙打马的跟上。 三人不知不觉越走越远,渐渐日落月升,遇到一处水源,几人停下休息。 小乞丐一个猛子扎下河。又冒出头来:“暮云,我给你捞鱼。”他说完又扎进河里。水面在月色下荡开波光一片。 贺嘉鸿在河边生火,处理一只野兔架在火上烤。 水流潺潺,虫鸣阵阵。夜风微凉,暮云负手站在河边发呆。 若夏怎么看上那个祁王的? 前世里天下大乱时并未有他的消息,想来是毫无建树。 除了是个皇子,还有什么值得若夏青睐? 暮云飞快的搓着手,心中思绪百转。 小乞丐很快丢上岸几条鱼。他爬上岸,不顾身着湿衣,利落的处理他捞的鱼。 贺嘉鸿坐在火堆旁,皱眉看着小乞丐。 此时虽是盛夏,但山里并不十分炎热,相反夜晚的山风还会有些凉凉的。 贺嘉鸿就不明白了,这小矮个子细胳膊细腿的,武功高也就算了,他都不知道冷吗? 他问小乞丐:“凉快吗?” “还行!”小乞丐没回头,没好气的回道。 贺嘉鸿倒抽一口凉气,他拿出别在腰间的玉骨折扇飞快扇着:“我有点热。” “那你下去凉快凉快!” 小乞丐有点烦他。这人嘴真碎! 贺嘉鸿勾了勾唇,他盯着他的烤兔,突然想起,自上了钱来山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小乞丐对话。 他还烦他! 要不是看在这小乞丐一直把暮云当兄弟看的份上,他绝对要寻个机会把这小乞丐给丢下山去。 二人的议论吸引暮云回神,暮云借着月色看见小乞丐一身湿衣,她道:“小乞丐,去火边坐着。”暮云说着把他丢到贺嘉鸿旁边,接手了他的鱼。 暮云串好了鱼,也在火堆旁坐下,她看向小乞丐:“小乞丐,你把衣服脱了烤一烤。” “咳...咳咳!”贺嘉鸿猛烈咳嗽起来。 脱...脱衣服? 小乞丐看了眼暮云,下意识裹紧了衣服,扬眉道:“我穿着烤也一样。” “对对对!”贺嘉鸿忙道。 暮云也没再坚持,她瞪着贺嘉鸿:“你让风呛着了?” 我让你惊着了,小乞丐当你是兄弟,你可不能把自己当男人啊!贺嘉鸿指着野兔岔开话题:“肉好了!” 小乞丐撕下一块肉,先尝了一口:“呸!”他连忙吐出来,连同手里的肉也丢在草地里,又擦了擦嘴巴:“真难吃!” 贺嘉鸿冷哼了一声,指着他怒道:“你个小乞丐,你还嫌弃小爷我亲手做的烤兔子难吃?” 他说着撕下一只兔腿递给暮云:“来...尝尝。” 暮云接过咬了一口,贺嘉鸿连忙问:“还行吧?” 被小乞丐嫌弃,他都没有自信了,不敢直接问好不好吃。 “糊了!”暮云道:“你自己吃吧。” 贺嘉鸿心一沉,没烤好? 出京以来他虽衣食住行都考究,但风餐露宿也是难免的,他亲眼见着曾钱和钱万就是这样烤的呀,怎么能没烤好呢?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暮云没有把肉丢掉,她又咬了一口,贺嘉鸿心里突然美滋滋的。 小乞丐架好他捞的鱼,道:“还是小爷我亲自烤给你们吃吧。” 贺嘉鸿翻了个白眼,拿着野兔重重咬了一口:“我觉得还行!” 暮云都吃完了一只兔子腿呢。 小乞丐的鱼果然烤得好,闻闻味道,喷香诱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鱼确实烤得香,比曾钱和钱万烤的都香。 暮云也觉得好吃:“小乞丐你手艺不错呀。” 贺嘉鸿邹邹眉头,手里的烤鱼突然就不香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乞丐的另一面 () “小乞丐,你多吃点啊。”暮云把鱼递给小乞丐:“你看你瘦得。” 小乞丐嗯了一声接过鱼,贺嘉鸿默默翻了个白眼。 暮云和小乞丐挨得很近,两人靠在一起吃烤鱼,对面的贺嘉鸿咬一口带着糊味的兔子肉重重的嚼着,他一身锦衣华服,在夜色下熠熠生辉,与身着黑衣的暮云和小乞丐格格不入。 可是他又不停的对暮云和小乞丐翻着白眼。 无人理会他。 回寨子的路上,月色皎洁,三人各自牵着马悠闲的走着。 小乞丐走得快些,把贺嘉鸿和暮云都甩在后面。贺嘉鸿凑近暮云,低声问道:“这个小乞丐,你从哪儿捡来的?” 暮云心思低沉,并不理他。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贺嘉鸿防备的看了一眼小乞丐,又低声道:“我每天晚上都看见他偷偷摸摸的出去,天快亮了才回来。” 暮云停住脚步,眯着眼看他:“你每天晚上不睡觉,盯着人家干什么?” 贺嘉鸿错愕,重点是这个吗? 他正想再说什么,忽听得一声呼啸,似猛兽的怒吼。惊得飞鸟一片,马儿闻声受惊,不安的在原地走动着,又不敢远离主人。 “噌”的一声,暮云贺嘉鸿小乞丐三人齐齐拔出武器,月色下,暮云的柳叶刀,小乞丐的雁翎刀,以及贺嘉鸿的宝剑皆散发着寒光。 暮云向小乞丐招手,三人手握着武器,渐渐靠近围城一个圈,眼神凌厉的警惕着周围。 野兽怒吼还在继续,像是虎啸。 山间猛虎吃人的传说从来不绝,尤其夜间,野兽更加凶猛。 几人不敢掉以轻心。防备着猛虎突然从草丛中飞扑伤人。 “咱们骑上马,快离开这儿。”贺嘉鸿提议。 暮云沉默不语,她侧耳凝听,虎啸声时常响起,却越来越弱。 “它很痛苦。”暮云突然道。贺嘉鸿和小乞丐不解的望向她。暮云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在那边!” 贺嘉鸿一把拽住她:“干什么?还要过去吗?多危险!” “它受伤了。”暮云道。 “那不用怕。”小乞丐道:“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捡到猎物。” 他们出来不就是打猎来了吗? 贺嘉鸿拗不过他们,他看着暮云和小乞丐拎着刀走在前面,转身收刀回鞘,从马上拿出弓箭走在两人后面。 几人顺着声音爬到一处山岗,虎啸声已经渐渐消失。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味,小乞丐鼻子好,很快就找到了味道的发散地,在一处山石下面。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小乞丐!”暮云俯身,在上面低声唤他。山石下的小乞丐隐身于黑暗中,暮云看不见他。 “这小子是真虎啊。”贺嘉鸿心中感叹。 “没事!”底下的小乞丐回道,他一手握刀,一手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洞穴中的黑暗。 “它生孩子了...死了。”小乞丐喃喃。 暮云也看见了,有着浑身黑黄相间花纹的老虎直挺挺的躺在山石下面,它的身旁是两只刚出生满身血水的虎崽子。 小乞丐指着一侧:“那边有路。” “好。”贺嘉鸿答道。 他拉起暮云,两人绕过山石,小心的踩着岩石进了虎穴,暮云点亮火折子,贺嘉鸿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他看见了什么? 小乞丐跪在母虎身后,满身血污。 “你干什么?”贺嘉鸿惊道。 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小乞丐的神情琢磨不透,他举起双手,手中抱着一只死去的虎崽子。 “这只没有生出来。”他平静的说道。 是难产。 暮云明白了,怪不得刚才的叫声那么痛苦。暮云看着母虎的尸体眼神戚戚。 贺嘉鸿倒吸一口凉气,生不出来,难产而亡,所以...这是小乞丐徒手掏出来的? “哇...” 闻着浓烈的血腥味,看着血污遍身的小乞丐,看着已经死去的虎崽子,贺嘉鸿终于忍不住,转身扶着山石哇哇吐了起来。 刚刚吃的烤兔子和烤鱼都吐了个干净。 贺嘉鸿吐着吐着,眼神余光瞥见暮云收刀回鞘,放下火折子,正动手解下腰带。 这是干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宽衣解带? 这么豪放的吗? 贺嘉鸿看不过去了:“你又干什么?” 暮云头也不回:“这两只虎崽子得带回去。” 迟早要被野狼叼走。 贺嘉鸿看着虎崽子,它们正依偎在母虎的尸体旁。 他丢下宝剑,利落的脱下自己华丽的外袍递给暮云:“夜里风凉,用我的衣服吧。” 暮云停下动作,看了贺嘉鸿一眼,没有犹豫就接过他的衣服。 她小心的将两只虎崽子包好,抱在怀中。 贺嘉鸿只看见暮云将自己的衣服紧紧的抱在怀里,还冲衣服笑了笑。 于是贺嘉鸿也笑了笑。 “你们先出去吧。我把它们母子葬在一处。”小乞丐说道,他看着手中死去的虎崽子:“它们已经够可怜了。别再叫野兽撕咬了吃肉。” 暮云愣了愣,她一直以为小乞丐冷血无情,现在看来,他懂得怜众生之苦,是心中有乾坤之人。 “我帮你。”贺嘉鸿忍着不适上前。 小乞丐平静道:“不用,挖个坑的事。 “伙得赶紧吃东西,要不不好养活。” “那好。”暮云抱着虎崽子,道:“我们先回去想办法给它弄吃的,你早点回来。”小乞丐整夜整夜的在山林游荡,暮云并不担心他的安。 贺嘉鸿说的小乞丐晚上不睡觉,跑出寨子的事,暮云一早就知道了。遥想到小乞丐说过他上钱来山有事,可能他就是在办自己的事吧,是以暮云从没有理会。 贺嘉鸿拿起火折子给暮云照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虎穴。 二人走后,一直平静中带有几分哀切的小乞丐突然嘴角微勾,邪魅的笑着,他突然手中死去的虎崽子丢了出去。 地上的母虎忽而重重的喘着气,原来它一息尚存。 “嘘。”小乞丐邪恶的笑着,:“小声些,别把人引回来了。”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啊,就喜欢挥洒他们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他的声音变得阴沉。 “你需要被埋葬吗?” 小乞丐摇摇头:“不不不...你不需要,野兽啃咬你的尸体又怎样呢?你不也是咬死它们吃肉吗? “让它们吃了你,不是很公平吗? “你很痛苦是不是? 小乞丐歪着头看着母虎:“别怕。我让你解脱。” 他一手捂着母虎的眼睛,一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鲜血飞溅,小乞丐擦了擦刀,缓缓走出了虎穴。 血腥味会吸引更多的野兽前来,母虎与它的孩子将葬身野兽腹中。 这才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 那两个认不清现实却还自以为聪明的蠢蛋,懂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有归途,何惧流浪 () 暮云和贺嘉鸿回去后,小丰和凌香站在四方寨门口张望着。 “公子!” 二人异口同声的奔向暮云和贺嘉鸿。 “公子,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叫他们去山里找你了。”凌香说道。 小丰看着自家公子外袍都没了,咧嘴笑嘻嘻:“这不是有我们公子在吗?怕什么?” 凌香白了他一眼:“就是有贺嘉鸿在,才不放心。” “好了。”暮云打断他们斗嘴。 凌香才看见暮云手中抱着贺嘉鸿的衣服,暮云还把衣服递给凌香:“看这个...” “这是...虎崽子?”凌香一喜,爱怜的把虎崽子抱起来。 “给它们弄点吃的。”暮云道。 “好,我前两天看见母羊产仔了,给它喝羊奶。”凌香说着:“公子你跟我来。” 凌香接过虎崽子,把贺嘉鸿的靓蓝色绫锻外袍嫌弃的扔在地上,带着暮云走了。 “这...”小丰一脸懵,他捡起主子的衣服,皱眉看着贺嘉鸿:“主子,你没成事啊?” 贺嘉鸿本来看着暮云高兴,他也一脸欢喜,听到小丰的话笑意僵在脸上。 “想什么呢你?”贺嘉鸿一巴掌拍在小丰后脑勺。 小丰被拍得晕头转向,贺嘉鸿丢下一句:“把衣服给我洗了,收好。” 小丰抱着衣服,看着公子单薄的背影摇了摇头。这都多久了,还拿不下燕大小姐,真去了北地可怎么办呀。 定国公可是素来不喜欢公子的,在北地定国公想要杀死一个人,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小丰愁死了。 过了一个月,小虎崽子长大了些,毛发渐长,精神也越发好了。 聚义厅里,翁赢凌香,贺嘉鸿小乞丐,以及谢诸葛洪大宝一行人围在笼子旁,看着两只虎崽子吃肉。 “真养活了。”谢诸葛感叹。他在山里呆了十年,也经常看见有人捡了野物来养,鲜少有养活的。 “那是!”凌香有些骄傲:“我可是对它们悉心照顾。” 谢诸葛看向凌香,赞道:“小凌子兄弟一向细心。” 须臾,暮云负手阔步走了进来。 “都到了?” “暮云公子。” “公子。” 所有人转身唤道。 暮云负手走过来,眼光落在虎崽子上面。 “小乞丐,我叫你做的笼子好了吗?” “好了。”小乞丐从桌下拎起一个木笼子递给暮云。木笼子小小巧巧的,却不失精美。 贺嘉鸿皱眉,这小子怎么什么都会? 暮云接过笼子,抓起一只虎崽子放了进去,吩咐道:“我要下山一段时间,你们好好在这里呆着,让兄弟们抓紧操练。” 暮云公子要下手? “公子要去哪?” “几时归来?” ...... “公子,我绝不放心你一个人下山。”翁赢道。 “我也是。”凌香也道。 暮云看向两人:“人多目标大,我不能带你们去。” 翁赢和凌香互看一眼,不能带他们去? 难道? 大小姐要回京城? 贺嘉鸿上前一步:“我知道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我也跟你去。”小乞丐道。 “反正你同意不同意,我都是要跟着你的。”贺嘉鸿道。 总之,他绝不会再丢了她。 ...... 暮云拎着一只虎崽子,最终带着贺嘉鸿与小乞丐下了钱来山。 “就这样让大小姐回京城去?”翁赢和凌香站在山顶,看着带着帷帽的三人骑马下山。 “不然怎么办?”凌香笑笑:“拦得住她吗?” 那可是大师姐大婚之日啊。 为减少与人碰面,暮云三人星夜赶路,一路上带着帷帽,低调潜行。 路过一城,几人在客栈里等着天黑。 贺嘉鸿和小乞丐同住一屋,然而这小矮个一离了暮云,完是两幅面孔,任他如何说笑打趣,就是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冰冷的眼神时不时还透出几分凶险。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小乞丐啊? 日落时分,暮云在客栈的炕上猛然坐起。她惊恐的睁大眼睛。 她做了个梦,梦里师姐对着她笑,不像前世也不像今生,那笑离她那么近她却抓不到,她依然在梦里无边无际的流浪。 放在桌上的木笼子,里面的虎崽子呜咽了一声,提醒暮云,她身在何处。 暮云起身在桌上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饮下,重重的放下杯子。 这一次,到底是不一样了,师姐阿铮在京城,哥哥在北地。 她的亲人都还在。 心有归途,何惧流浪。 暮云穿上利落的黑衣,抓起桌上的刀挂在腰间,戴上帷帽后,一手拎起罩上黑布的木笼子出了门。 路过小乞丐与贺嘉鸿的房间,暮云敲了两下门。 “来了。”小乞丐打开门,看着暮云咧嘴一笑:“暮云你醒了。” “准备准备咱们出发。” “我好困。”还躺着的贺嘉鸿呢喃。 “咱们把他丢在这儿吧。”小乞丐提议道。 “好!”暮云点头。 不等贺嘉鸿做出反应,暮云和小乞丐先一步下了楼。 “哎!”贺嘉鸿猛然坐起:“等等我呀!”他急慌忙套上黑靴。 三人在店里吃好喝好,又备上路上所需的干粮。天擦黑时,三人牵着马赶到了城门口。 这会出城的人多,乌泱泱的挤在城门口。 “咱们在这里稍等会儿。”贺嘉鸿拉着暮云的胳膊站在一边。 这时,远处一队人马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急报!急报!边关急报,行人退散!” 他们嘴里嚷着,惊得人们四处散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边关出什么事了?” 退开的人群又不免议论,难道又要打仗了吗? “不是打仗,是好事。”赶路的驿兵竟然停了下来回应他们:“辽国大将军阿穆尔被定国公重伤后医治无力,一个月前死了。” 也就是说... “定国公杀了阿穆尔!” 民众们沸腾起来。 “太好了!阿穆尔死了。” 有人喜极而泣:“我家阿爹阿娘...就是阿穆尔带兵洗劫了我们的城,杀死了我的阿爹阿娘...” “就是,太好了!” 驿兵留下消息后又赶马出了城,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消息送到京城去。 当然,沿途布散阿穆尔死去的消息,也是上面给他们的任务。 据说是定国公亲自吩咐的,要让大周百姓知道咱们大周将士们的勇猛。 请大家支持正版每一个订阅都是对我莫大的鼓励谢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别 (为小可爱的打赏和推荐票加更) () 景元五年。 阿穆尔率辽国十万铁骑入侵大周。 那一仗十分惨烈,许多北地人家破人亡。 老定国公燕昭率众将士浴血奋战,最终英勇战死。 暮云想到父亲,手不知不觉握紧了缰绳。 “父亲,哥哥给你报仇了!” 暮云挤出一抹笑,不料眼里盛满了泪水。 她抬头看天。 在一片叫好欢呼声中,小乞丐的脸阴沉到了极致。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声音冷若寒冰。 贺嘉鸿循声望向他,只一眼,便从他眼中看出浓烈的杀意。 贺嘉鸿连忙移开眼神,他心中诧异不已,这个小乞丐,到底是何来历? “是啊。”暮云目光一沉。 阿穆尔死后,燕家也到了兔死狗烹的时机了。 “我阿爹,也是被阿穆尔杀死的。”有人笑,有人大哭:“阿爹啊,国公爷给你报仇了。” “国公爷威武!” 人群中不知何人喊了一声,百姓们也跟着举手呐喊:“国公爷威武!” 大周与辽国,是几代人的世仇,一个辽军大将死了,对大周百姓,尤其北地的百姓来说,无疑是大快人心的事。 暮云三人被包围在一片喜庆的呐喊声中,欢庆的气氛里,暮云嘴角上扬。 “国公爷威武!”暮云也跟着振臂高呼。她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淹没在人声里。 暮云很少笑,尤其大笑。以往她笑的时候,贺嘉鸿和小乞丐都会跟着她笑,但现在,两人心思各异的看着笑得开心的暮云。 “国公爷威武!”她又喊道。 喊声也淹没在人群里。 在北地,燕家备受尊崇。燕归打退辽人,安他们家园,如今又传出阿穆尔重伤死去的消息,百姓们更是将燕归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此城百姓尚且如此,那北地生活在燕归护佑下的民众们,只会更加敬重新任定国公燕归。 人群中一片欢腾喜庆,暮云三人出城时,已经有星星闪耀着挂在天上。 今夜三人都没有骑马赶路,而是牵着马悠悠的走在夜色下。 小乞丐走得很慢,落在暮云后面一大截。 贺嘉鸿凑近暮云:“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暮云沉默着不说话,贺嘉鸿又道:“阿穆尔重伤一事,朝廷早就知道了,如今他死了,虽说是好消息,可是如此大张旗鼓鼓吹民众庆贺...不像你哥哥的风格呀。”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贺嘉鸿话说到一半,贺嘉鸿见暮云对这消息兴致不高,他忍住不说话了。 暮云只是在想,北地百姓如今对燕归奉若神明,已经大大的让皇帝不满。 阿穆尔死了之后,天下局势会如何发展? 接下来,会有什么陷阱等着燕家?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好像被嫁去了凤翔府... 只怪她记忆缺失了太多,许多事情都模糊了。 记忆缺失... 暮云想到那一碗毒药,突然停住脚步,凶狠的看着贺嘉鸿:“你离我远一点,免得我哪天忍不住把你杀了。” 贺嘉鸿吓得咽了咽口水:“别这样,暮云。” 贺嘉鸿知道,他一唤她暮云,暮云就没有那么凶了。 “不许你叫我暮云!”暮云带着几分怒气。 果然没有凶不起来了,贺嘉鸿笑笑,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好像找到了保命的法子。 贺嘉鸿回头看,小乞丐在后方驻足。 “小乞丐你快点啊!”贺嘉鸿喊道。 暮云回头,远处的小乞丐显得更加瘦瘦小小,晚风吹动他的衣角,小乞丐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小乞丐,你...不跟我走了吗?”暮云问道。 小乞丐低头沉默着。 贺嘉鸿诧异的看看暮云又看看小乞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小乞丐抬起头:“暮云,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京城了。” 暮云有一瞬间的愣怔,到底,她还是勾勾唇角,道:“无妨。” 不去也无妨。 “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暮云扬声道。 星夜的官道上,三人都在原地站立着,任由晚风肆意吹动。 良久,小乞丐突然丢下马缰,向暮云奔了过来。 “哎...”贺嘉鸿伸手拦他,小乞丐一个侧身躲过,等贺嘉鸿转过身来,只看见比他矮一个头的两人紧紧相拥。 暮云也是懵的,当小乞丐绕过贺嘉鸿向她奔来时,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小乞丐抱住。 “不要太想我。”他说道。 暮云沉默着,也许,她是不抗拒这个神秘的少年人靠近她的。 “我会想你的。”贺嘉鸿张开双臂,将暮云和小乞丐都抱住,下巴还在他们两个头上蹭了蹭。 “滚一边去!” 暮云和小乞丐齐声说道,一起推开了他。 但是暮云和小乞丐也分开了。 贺嘉鸿嘿嘿笑。 三个少年人就此分别,此一去再见面,将物是人非。 “天下就要大变了,也许小乞丐也有他要做的事。”暮云望着小乞丐策马离去的背影喃喃。 贺嘉鸿哈了一声:“原来你也跟我一样对他一无所知,我跟你说,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贺嘉鸿话还没说完,暮云已经翻身上马,一打马鞭从小乞丐相反的方向走了。 “等等我!” 暮云策马往京城赶,贺嘉鸿一路跟随其后。 三天后,暮云到了京城边境。京城城门处盘查比别的城严格,更严重的是,两人在城关口看着进出城的人,不多会就看见十几个熟人。 “城西胭脂铺的女掌柜。” “户部尚书家大儿子的贴身小厮...” “还有韩林!”暮云指着远处骑在马上的一个少年人说道。 韩林一身常服,骑着马跟在一辆华丽的马车旁,马车前后是护卫开道。 “肯定是陪他母亲去礼佛的。”贺嘉鸿道。 韩林母亲信佛,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熟人太多,贺嘉鸿与暮云默默戴紧了帷帽。 尤其贺嘉鸿,认识他的人数不胜数。 “我有办法混进城。”贺嘉鸿洋洋得意。 暮云带上他是最有用的,他自小偷偷进出城多次,都有了经验了。 暮云白了他一眼,道:“先找店住,沐浴更衣,不急进城。” “我真的有办法,就是暂时委屈下!”贺嘉鸿绕着暮云不停道。 暮云不理他,两人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小镇住下。到了夜晚,几个黑衣人来到两人下榻的客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绑了贺嘉鸿 () 半夜三更,暮云敲响了贺嘉鸿的房门。 贺嘉鸿睡眼惺忪的醒来,打开门,看见暮云负手站在门外,暮云看见他,她挑眉对他甜甜一笑。 贺嘉鸿心狂跳,他揉了揉眼睛。 确定是暮云后,贺嘉鸿两眼一亮,一把将暮云拽进屋里。 暮云一脸坏笑着打量四周。 “砰!” 贺嘉鸿重重关上门,他对着门,花了好半天平复心情。 良久,贺嘉鸿才缓缓转身:“那个...娇娇...暮云...” 贺嘉鸿一开口就结巴了,最后舌头打了几个结,才结巴着道:“那个...你还太小!” 暮云收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喔!”贺嘉鸿一拍脑袋:“你有事啊,你怎么不早说。” 看他都想到哪里去了,这么一小会,连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他跳上床盘腿坐好:“说吧,什么事。” 暮云指着椅子的手握成拳,她磨磨牙,笑道:“你还记得暮云公子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 暮云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根细绳对着贺嘉鸿一挑眉:“山贼头头啊。” 暮云说着,坏笑着一步步走近贺嘉鸿。 “你要干什么?”贺嘉鸿双手抱胸,惊恐不已。 “你打得过我吗?”暮云反问。 贺嘉鸿沉默了,有件事情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暮云的武功,进步飞快。以他们这段时间的几次交手来看,无论他如何努力,永远都不是暮云的对手。 “那就乖乖听话,你也少受些苦头。”暮云笑得不怀好意。 贺嘉鸿听了此话,不由想起戏文里那些强迫美人的恶霸。 “乖乖从了我,小娘子也少吃些苦头...” 贺嘉鸿突然哈哈大笑,手并拢在胸前:“来吧来吧,但求大王怜惜小生。” 左右暮云绑了他,他回头再挣脱就好了。 暮云白了他一眼,用绳子先绑了他的手。 “不是...你绑我可以。”贺嘉鸿看着暮云绑了他手,还拿着绳子在他身上比划:“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暮云绑人的动作一顿。 “我觉得,我不能和你一起进京。” “为什么?”贺嘉鸿不解。 “要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破我的身份...”暮云话没有说完,但贺嘉鸿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是他们两人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必然会造成一番震动,可要是有他父亲从中周旋,那暮云...是不是必须嫁给他了? 两家结亲冰释前嫌,贺嘉鸿说不定还能回王府接着做世子。 “暮云你想多了!”贺嘉鸿义正辞严:“这件事能给燕家带来祸事,我怎么会去做?我绝没有想过要对你做任何不好的事,再说...我要公布你的身份,我何必等到京城...” 贺嘉鸿不停念叨着,再回过神来已被暮云五花大绑。 “你一路上不想,是因为一路上没人认识燕大小姐。 “但进了京城,众目睽睽之下,你如何保证自己不会起歹念?像我师姐大婚,京中权贵皆在,这样的时间场合,就很适合你算计我。” 贺嘉鸿望着暮云,呆愣了片刻,自嘲的笑笑:“这倒是个好办法,你不说,我还想不到呢。” 暮云冷笑,贺嘉鸿一直都很好,前世他与她并肩作战,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可最后,也是他亲手喂她喝下那一碗失神失魄的毒药。 这一世,她向来不惮于用最恶的恶念来揣度贺嘉鸿。 “原来我贺嘉鸿,在你眼里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小人。既如此,你为何让我留在你身边。” “不是你自己跟着我的吗?”暮云反问,她伸手在贺嘉鸿怀中摸索:“老实点,你现在是我的人质了。” 贺嘉鸿没法不老实,他被五花大绑不说,暮云的手还在他胸前乱摸,须臾又在他腰间摸索。 他像一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少男。一动也不敢动。 除了...心动。 “暮云...有些事情我不是不想,主要你还太小...你再等两年...”贺嘉鸿闭着眼痛苦的说道。 “说什么呢你!”暮云重重一巴掌拍在贺嘉鸿肩头。 “咳咳!”贺嘉鸿猛咳了几声。 暮云咬牙道:“年纪轻轻的,嘴上爱占便宜,容易吃亏。” 贺嘉鸿翻了个白眼,不想看她。年纪小小,口气倒不小。 暮云从贺嘉鸿身上掏出睿王府的金牌,在贺嘉鸿眼前晃了晃。 贺嘉鸿倒抽一口凉气:“你要这个干什么?你都已经得到我的人了...不是...你去哪你带上我不就行了吗?” 贺嘉鸿气得不轻。他竟叫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欺负我就行了,你要是敢欺负睿王府针对我父母...你哥哥现在又不在京城,你一个小丫头,功夫高点你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啊?”贺嘉鸿用力挣扎,无奈暮云把他绑得死死的,贺嘉鸿叹气,燕暮云啊燕暮云,你真当我睿王府无人吗? 暮云凑过来,晶莹净彻的大眼睛瞪着他:“你现在是我的人质了,老实点,知道吗?” 暮云说着转身离去,贺嘉鸿看着她的背影,扬声唤道:“暮云!” 暮云脚下一顿,她想到了在战场上浑身是血的贺嘉鸿... 她还是走向了门边。 “暮云!”贺嘉鸿又唤她:“你别惹我父王。” 我父王,绝不是朝堂上那软懦的样子。 暮云一掌拍在门上,贺嘉鸿这别扭的关心,她能感受到,但是...她不想感受到。 这一定是贺嘉鸿的计谋,就像当初他骗她两情相悦一样,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重活一次,暮云绝不能再上一次当。 她咬牙道:“你等我回来!” 暮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贺嘉鸿累极,长叹一口气,重重倒在了床上。 暮云走出客栈,执剑的黑衣人站在马车旁,在门外恭候暮云。 “二师姐。”几人行礼道。 “我师姐叫你们来接我的?” “是。”几人答道。暮云拎着木笼子:“走吧。” 暮云说着踏上马车。 暮云坐在车里,守城的官兵并未盘查。暮云就这样顺顺当当的进了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让他活着就是一个错 () 柳夫人心下担忧,她有些着急的看向若夏。 众人有一瞬间的沉默,突然,盖头下的若夏柔声道:“劳烦哥哥了。”她伸出手,搭在了若朗肩头。 若朗背起若夏,缓缓走出二门。 柳彰与柳夫人在后跟着,柳夫人面带着笑,几次眼中滚出热泪。 终是坚持到若夏上了花轿,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后,柳夫人才扑到在柳彰怀里痛哭出声。 “别叫孩子们看了笑话。”柳彰拍着她的背。 “我的若夏啊...”柳夫人泪流不止。 若夏大婚,十里红妆,吹吹打打的送出了门,还陪嫁了丫鬟奴仆无数,可是...一同去祁王府的,还有若夏的四轮车。 柳夫人泪流如雨。 她的若夏啊,是一个要坐在四轮车上拜堂成亲的孩子... 她那样刚强好胜的人,却要在大婚之日承受宾客们异样的眼光。 她的若夏啊,本该是亭亭玉立,羡煞旁人的女子。 柳夫人心如刀绞。 祁王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吹吹打打绕城一圈,一路礼炮不断,好不热闹。 “这里看不见若夏姐姐了。” 一处高楼上,身着男装带着帷帽的暮云牵着燕铮,望着迎亲队伍离去。 “若夏姐姐干嘛要成亲?”燕铮不解,成亲...不就离开柳家了吗? “只要她开心就好。”暮云摸摸燕铮的头:“人一生苦短,活得自在快乐最重要。” 师姐就很好,该成亲就得成亲。嫁与一品亲王,勉强配得上师姐。这样很好,她唯有祝福。 燕铮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久久没有说话。 暮云燕铮下了高楼,送他回学堂。到了柳家学堂门口,她抱着燕铮三两下跃上墙头,直接送燕铮回了房,与燕铮同住的秦文君还在呼呼大睡。 倒也不是他不勤勉,只是暮云来的时候,给他弄了点迷药。 现在看来药效还挺足。 暮云安置燕铮躺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你再睡会儿。”暮云柔声道。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婶娘应该会亲自来接燕铮和秦文君去祁王府喝喜酒,她这时候不能再带着燕铮出去瞎跑了。 “你要好好的,等姐姐回来接你。”临分别时,暮云摸着燕铮的小脸嘱咐他。 燕铮一直兴致不高,半晌,他突然看着暮云问道:“姐姐,是不是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谁这样说?”暮云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她抽出腰间的短剑在燕铮眼前晃了晃:“我让他知道他活着就是一个错。” 燕铮看着姐姐咬牙切齿,不由失笑。 “别管他们怎么说,你自己好好的就是。”暮云摸着燕铮的小脑袋柔声道:“谁惹了你,你告诉姐姐。” “嗯。我没事姐姐,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燕铮闭上了眼睛。 燕铮这样懂事,暮云越加心疼,她凑近燕铮:“你就没有一个想揍,但是又打不过的人?” 燕铮依旧紧闭着双眼。 “那我先走了?”暮云作势转身。 “等等!”燕铮突然坐起。 暮云狡黠的笑了笑。 京城一家豪华的酒楼里,一些文人士子正在喝酒作诗,一片祥和。李家五公子体弱,不时轻咳一两声,便有人问道:“李兄,今日又没有燕家的小灾星克你,何故咳疾更加重了?” 此话一出,便引得众人哄笑。 李五公子自小便有咳疾,燕铮入学后,李夫人便闹到了柳先生面前,说燕铮不祥,入学之后妨克学子,结果被柳二小姐一通训斥,赶了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李五公子自幼体弱,也能怪燕铮妨克?那你们李家将来谁有个三灾两病,也是燕铮克的? “照这么说,李夫人不该惧怕燕铮,而是要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他日供奉神明,也率领你一家老小给燕铮磕个头,以期他保佑你李家后人。” “你管他受不受得起,我就问你敢不敢跪?” 李夫人被好一阵羞辱,李五公子也因太过迷信鬼神沦为读书人的笑柄。有此为例,学堂里再不敢有人对燕铮入学有意见。 针对燕铮,便是妄读了圣贤书。 但是燕铮是灾星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明面上无人敢说,但暗地里,总有人看不惯燕铮。 比如因为燕铮受到羞辱的李五公子,就曾在燕铮落单时对他恶语相向。他也曾写过血字丢给燕铮,本想吓一吓这个灾星出一口恶气,不想对方却不动声色。 真是越想越气人。 此时李五公子被众人旧事重提,想到他整个李家因为燕铮受辱,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悦道:“燕家自己都认为那是个灾星,咱们无缘无故的药和一个灾星朝夕相处,还不让别人说两句么?” 也有李五公子身边的狗腿子,纷纷附和:“就是就是,灾星就是灾星,捧得再高也是灾星!” 学堂里的学生都不愿附和,燕铮,毕竟是柳家护着的。但为了燕铮与这些人起争执,也是不值当。 于是几人的议论越加激烈:“你说他好好的在家祠呆着不行吗?非得出来碍别人的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燕家无人了!”有人阴阳怪气的附和。 燕家无人了,才把一个灾星推到台面上来,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酒楼外,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瘦瘦小小做侠客装扮的少年郎,他的帷帽遮挡得严实,别人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觉得他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长刀短剑有些吓人。 “你是何人?敢扰了公子们喝酒?”有人起身嚷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李家这个病秧子,把病气过给我了,我花了好一阵才休养过来,今日特来寻仇。”那清冷的声音指着李五公子道。 什么? “李兄你的病...会过人?” 文人学子们顾不得其他了,他们听到了什么? 李兄的病会过人! “你胡说!”李五公子指着来人大怒:“大夫都说我的病不会过人...” 然而无人信他,李五公子身边的人顿时四散开来,刚刚同桌吃酒的学子有的开始呕吐:“哇!快,快给我请大夫...” “张兄,你怎么了...”李五公子走上前去关心他。 “别别别...”呕吐的张兄忙摆手:“李兄你千万别过来,我...我没事,我吐一吐就好。” “这...”李五公子手足无措,他走向一处,一处的朋友兄弟同窗们便惊恐地纷纷退后,一时间他仿佛成了瘟疫,人人退避。 “你...本公子明明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李五公子指着来人,快步奔向他。 然而众人还未看清来人是何动作,李五公子便已被那人踹飞。 “无冤无仇,我吃饱了撑得特意来打你一顿么?”暮云说道。 敢骂我的弟弟是灾星,今日我就让你成为灾星! “五公子!” 李五公子身边的狗腿子到底记得要护卫主子,于是一窝蜂扑了过来。暮云顺手料理了一片。 这些渣渣,都不够她伸展拳脚的。暮云还得防备着下手太重,把这些人打死了。 打起来时,学子们通通跑了个干净,左右与他们无关,留在此地说不定还会被李五公子过了病气。 李五公子口吐鲜血,他趴在地上奋力指着暮云:“你...为什么害我?” “害你?”暮云冷笑:“那要问你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亏心事了。”暮云一步步走近李五公子,他从心底里升起的恐惧令他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暮云冷笑,书生本文弱,但欺负孩子,李五公子的书真是读得好呢。 “今日留你一条狗命,往后再敢放肆,我先拔了你的舌头,再剁你两只胳膊,叫你不得好死!”暮云的话叫李五公子冷汗直冒,暮云临走前,又踢了李五公子一脚,许是不小心,她身上掉下来一块令牌。 看着凶手远去,李五公子拾起地上的令牌,眼中怒火中烧:“是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端王妃的为难 () 热闹的祁王府。 若夏与祁王三拜礼成。 “好,送新娘子入洞房。”喜婆子满脸堆笑的道。宾客们纷纷含笑恭贺。 清风伸手去推若夏。 “且慢。”一声清喝传来,打断了清风的动作。 众人循声望去,雍容华贵的端王妃许氏从观礼的人群中走出。皇上和皇后不在,此时宾客里都以她为尊,只见端王妃轻笑一声,道:“新娘子坐四轮车入洞房,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众人面露尴尬,这...祁王妃,她不会走啊... 有诰命的老夫人们出面解围:“从未听过这个说法。还是快些送新娘子入洞房吧,不要误了吉时。” 端王妃歪头看她,笑道:“这老话不是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吗。新娘子大婚之日不起来走一走,难道不怕将来...无路可走吗?” 这... 端王妃说话刻薄些也就算了,太医都说祁王妃无法行走了,她让祁王妃起来走路,这不是难为人吗?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清风等人怒瞪着端王妃,她们的主子,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人群中的若婉变了变脸色,她很想怼端王妃,但是...她也想知道祁王,她的的妹夫,会如何护妻。 若夏扶着四轮车的扶手,隔着大红色的盖头,无人看见若夏此时的表情。 祁王突然握住了若夏的手,喜服的宽袍大袖内,无人注意他们二人的动作。 “四嫂。我与若夏的路,不用你操心。”祁王冷冷道。 端王妃笑笑:“五弟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小夫妻好吗?我知道...若夏是个残废嘛,她走不了路。我都替你们想好了!” 秋霜冬雪已经下意识的想拔剑,但今日没有佩剑。 端王一脉的人都在端王妃身后轻笑,他们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眼神,有人高声击掌,便有两个內侍吃力的捧着一个长长的物件呈上来。 这是什么? 很重吗? 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 端王妃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揭开红布,解开了众人的疑惑。內侍们捧的是一副金手杖。 “五弟,五弟妹,这便是我的贺礼。纯金打造,贵重非常。五弟妹用它走路,定能步步生金,富贵一生呢。”端王妃掩唇哈哈大笑。 祁王又如何,不过是个失势的王爷。柳若夏啊柳若夏,今时今日,你还敢在我面前说你无所顾忌吗? 既脱了俗,嫁了人。你的家族,你的丈夫,哪一样不是你的羁绊? 我看你现在还怎么傲。 祁王面色沉如墨,他的眼神越过端王妃,盯着在人群后的端王。端王一脸的轻蔑。 端王妃轻笑道:“我说五弟啊,你也别恼。五弟妹是残疾之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娶一个残废嘛,总归是要麻烦些的。五弟,往后需要你有耐心的地方,还多着呢...” 端王妃说完,她以及端王的党羽又是一阵哄笑。 不笑的人,夹杂在其中只感觉难堪。 若婉就很难堪。 清风看向祁王,祁王他...会不会因此而嫌弃主子? 她只从他脸上看得见愤怒。 这愤怒,是为自己,还是为主子。 冬雪瞪着端王妃,一步步上前来。主上受辱,是冬雪万不能接受的。哪怕不佩剑,她也可以徒手折断端王妃的脖颈。 事成之后,秋霜再杀了她这个凶手即可。皇帝也怪不到主子头上来。 明月拦住她,低声道:“主子大婚要紧。不宜见血。” 清风尚且稳重,她知道主子不会丧失理智,没有主子的命令,冬雪也不会鲁莽。但祁王被明月的话吓了一跳。 他惊恐的看着冬雪,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迈步便是要去刺杀如今朝中最得势的端王的妻子? 若夏扬起一只手,示意冬雪冷静。 “怎么了新娘子,不起来走走吗?”端王妃见若夏久久不动,笑得更加开心了。 “我当然不走!”若夏悠悠道。 喜字盖头下,无人看清若夏的神情。 但只此一句,有些人便笑不出来了。 若夏本就不会走,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她有什么丢人的。 若夏如此坦然,她不走,她不会走,她倒要看看谁敢逼她走。 端王妃冷笑:“我看你不会走吧。” “端王妃既知道我不会走路,却要求我起来走路。你如此疯癫无状,故意扰乱婚礼,是个什么意思?” “你....”端王妃惊愕不已,这个瘫子竟然骂她?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端王本在看好戏,但现在的情形是他没料到的。 柳若夏...这个瘫子,此时不是该羞愧难当,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吗?怎么还敢这样中气十足的骂人? “没听懂吗?”祁王挑眉道:“若夏说你是个疯妇。” “你们好大的胆子!”端王妃冷笑。 “究竟是谁胆子大?若夏做错了什么,四嫂要如此为难她?你安的是什么心,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祁王语气不善,他与端王本就不和,如今他失势,端王给他使的绊子还少吗?在他大婚之日如此羞辱,还指望他忍气吞声吗? 若婉冷眼看着祁王,如此表现倒也算中肯。 端王上前,将盛怒的端王妃拨到身后,她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端王勾勾唇角,道:“你四嫂本是好心。知道五弟妹不能走,这不是送了金手杖给你们,她本是图个吉利。五弟妹不想走就不走,怎能对你四嫂不敬。” 如此黑白颠倒! “今日大婚,新娘子为大,我与你四嫂就不与五弟妹计较了。”端王背着手,大度的道。端王妃狡黠一笑:“赶紧收了礼物,送新娘子入洞房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若夏还敢与她为难,便是自寻死路。 祁王一手握着若夏,一手在身后紧握成拳。换做是以前,端王夫妇又何尝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这便是隐忍吗?一切都要忍,这便是他从今往后的一切吗? 祁王突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悲凉。 “端王妃说笑了。”若夏蒙着盖头,她不唤端王妃四嫂,而是称她为端王妃。 “这金手杖,我用不着。还是端王妃自己留着用吧。”若夏冷冷说完,抬手令清风推她离开。 “你...”端王妃怒目圆睁,抬脚就要去追若夏。 “端王妃,适可而止吧。”若婉在身后幽幽道。众人循声望去,若婉端庄妩媚,她适才一直沉默着,众人倒忘了,若婉,可是若夏的亲姐姐。 端王拉住端王妃,不让她再闹。 祁王也跟着若夏转身:“我送若夏回房。” 他的手一直牵着若夏,喜字盖头下,若夏唇角微扬。 第一百二十章 脚断了 () 这一场闹剧很快便平息了下去,当着陛下派来观礼的内侍官的面,祁王府的府官还是客客气气的请端王夫妇坐了上座。 端王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心中气闷不已,连带着看端王也不顺眼起来。入座后黑着一张脸,也不搭理端王。 那一对贵重的金手杖,若夏不收,两个太监只能抬着它站在端王妃身后。这也算祁王大婚之日的一道风景线了。 若婉冷着脸在端王妃对面坐下。祁王府正厅中人声鼎沸,偏偏她们这一角,冷如寒冬。 今日祁王与宰相之女成亲,不管以往祁王如何不被人看好,柳相的面子的还是要给的。 不过,也有人的到来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纯粹是新娘子的邀请,那便是定国公府的嫡公子燕铮。 秦氏牵着燕铮出现在众人面前,献上贺仪。有府官高声唱喏:“定国公府三公子燕铮来贺...” 定国公府,三公子,燕铮? 宾客的目光被吸引,只见秦氏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生得唇红齿白,尤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长得倒是挺好看。 这是燕铮第一次正式在人前亮相,周围少不了异样的眼光,他恍若不知,坦坦荡荡行走于世人之间。悠闲自在的在侍女的引路下落座。 端王妃看了,不免对着若婉讥讽道:“怎么让这小煞星来了?你妹妹是怕她往后的日子太好过是吗?” 若婉冷笑:“你敢大点声吗?” 端王妃被噎住,燕铮是代表定国公府来的,与燕铮为难就是与定国公府作对。被千里之外的燕归知道了,只需一道折子递上去,便可让她与端王受到训斥。 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她为何要做? 端王妃磨着后槽牙看着若婉。 若婉却转身,看着燕铮友善的笑笑。 能亲近定国公府,这样的机会是不容错过的。她这个妹妹蠢归蠢,倒会为她铺路。 燕铮似乎察觉了若婉友善的笑意,他仰头,也对着若婉轻笑。秦氏看燕铮坦然自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还怕燕铮会畏惧生人呢。 无人知道,燕铮不是在对着若婉笑,而是看向她身后,一个身着粉红衣裙的丫鬟端着热汤呈上来,放在若婉面前便弓腰退下。 退到无人察觉的地方,她抬头,丫鬟面若桃花,一双眸子闪着耀眼的光芒。 是暮云,哪怕她身着丫鬟服饰,也难掩其身的光芒。她退在廊柱后,冲着燕铮微微笑,竖起食指在唇边:“嘘。” 燕铮笑着,郑重点点头。 暮云眼光转到端王妃身上,眼神变得狠厉。 她刚打晕一个小丫鬟换了她的衣服,走近来便听见端王妃对若夏言语不敬。 敢惹师姐,若夏能忍,暮云不能忍! 她素来主张仇不过夜,今天要若是是不能给端王妃一个教训,她就白来这一趟了。 但是,教训端王妃不能连累到师姐,该如何动手才能与师姐撇清关系呢?暮云谋算着,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拍拍她的肩膀。 暮云飞快转身,以手做刀狠狠劈去... “二师姐,是我。” 来人险险躲开。暮云这才看清,这人是师姐身边的明月。明月转头看看左右,见无人注意这边,道:“王爷要过来敬酒了,你快随我来。” “可是...” “别可是了。良机难得。”清风道。 良机难得?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不等暮云反应,明月拉着她避开人群跑了出去。 另一边,祁王送若夏回了新房后便过来给宾客敬酒。 他面色沉重,皇帝派来的内侍官见了,甩着佛尘轻劝道:“您也喜庆些,好歹是大婚呢,别叫皇上知道了心烦。” 祁王暗暗握紧拳头,最终却笑道:“多谢公公提点。”他在脸上挂上喜庆的笑,接过內侍递来的酒,举杯道:“多谢诸位赏光,前来见证小王与柳二小姐共结连理,请诸位...满饮此杯。” “恭贺两位新人。”众人纷纷笑道。 祁王仰头饮尽杯中酒.... 新房中,若夏抱着暮云送来的虎崽子逗得开心。新房布置得喜庆豪华,屋中儿臂粗的喜烛点亮这一室的红,屋中桌上摆满了果盘吃食等物。 若夏端坐在四轮车上,暮云坐在她身边。此时屋中只有清风明月两人伺候。若夏不再盖着盖头,凤冠也取下放在拔步床上。 “真是山里捡来的?”她问道。 若夏把屋里伺候的喜婆子与內侍宫女都赶了出去,这下子她们几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 “嗯。”暮云点头:“师姐喜欢吗?” 那天晚上暮云把这两只虎崽子带回去,当下就觉得要送一只给师姐。师姐文弱,身边养一只凶兽,看谁还敢对她不敬。 若夏看着暮云,笑道:“当然喜欢,你能来我就很喜欢了。”她把虎崽子递给明月,拉着暮云的双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长高了些,也黑了点。” “黑了好。”暮云点头道。 “你现在出息了,跑去当山贼。”若夏捏捏暮云的鼻子,却又道:“不过呢,不管你多出息,你都是我的小师妹。” “那当然了。”暮云笑容可掬。 二人相视而笑,不料,若夏的肚子却很不合时宜的咕咕响起来,若夏揉揉肚子,一脸无辜的看向清风。 清风忙摇头:“不行,得等到姑爷回来,你们一起才能吃。” 暮云也看着一桌子的吃食摇头,对若夏道:“听说新房中的食物,都是要新娘子和新郎官一起吃的。” “就是。你看二师姐都懂。”清风笑道,刚刚主子就要吃,她还生生拦住了呢,还好燕大小姐懂事。 清风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一些点心,捧在手心里递给若夏和暮云,轻声道:“先尝尝我亲手做的枣泥糕。我一路备着,给主子垫肚子用。” 明月听了嘿嘿笑:“还是清风姐姐想得周到。” 若夏捡了一块放在嘴里,暮云也拿了一块::“我在观里的时候,就喜欢清风姐姐的手艺。” 有一阵她天天吃清风做的枣泥糕,吃到凌香都嫉妒了。她立志要跟清风学做枣泥糕,可是那个笨丫头学了好久还是没学会。 “是好吃,可我从昨天晚上就只吃这个。”若夏叹气道。 “再忍一会会。”暮云柔柔若夏的肚子。 若夏不禁失笑。 清风招呼明月:“快,你也先吃一口。”今日一路走来,明月是有些疲了。 明月也蹲下来,外间闹闹嚷嚷,若夏的新房内,四个女孩子围坐在一块悄悄吃清风做的枣泥糕。 外院厅堂里,祁王不停被人敬酒,已喝到有五分醉意。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郎官身上,大家都尽量不去看黑着脸的端王妃,可是端王妃的确不是别人可忽视的小人物。 “啊...” 喧闹的祝福声中,端王妃突然尖叫出声,这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端王妃好似见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她猛地从位置上弹起。 “怎么了?”端王忙问道。 端王妃看着左右,后背突然的刺痛让她不适,她对着空气吼道:“谁?谁在暗算本王妃?” “怎么了?”若婉也起身问道。 宾客们纷纷退后,这端王妃...莫不是真的...精神不太正常? 端王妃看看四周,本想找出暗算她的人,却不料看见一些人异样的眼光。她联想到柳若夏骂她疯癫的话,顿时怒火中烧:“你们看什么?有刺客行刺本王妃,还不快去抓刺客!” 宾客们一听有刺客,顿时乱作一团。 慌乱中,扶着着金手杖的两个太监被人撞到,一个太监正正撞到了端王妃。另一个太监也往前扑去,一对几十斤的金手杖脱手,就这么制止直直的照着端王妃的脚踝砸了下去。 “啊!”端王妃发出惨叫。 四周喧闹的人群再看过来,只看到端王妃被金手杖砸倒在地。 “我的脚...我的脚断了。”端王妃痛哭流泪。她清晰的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她伸出手,颤抖着却不敢碰脚踝。只能无奈痛哭。 端王瞪大了眼睛,错愕片刻,腿一软倒了下去。 许氏的脚,断了? 他的正牌王妃,残了? 祁王喝得醉醺醺,被自己的贴身內侍扶着才勉强站稳。 “哪里有刺客?四嫂喝多了吧?”祁王说着,还对着酒壶喝了一口酒,像是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你个蠢货,还想着喝酒?”端王怒形于色,对着祁王吼道:“还不快派人请太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洞房花烛要紧 () “快...请太医... “请太医! “快扶王妃起来...” “有刺客,快抓刺客。” 热闹的祁王府再次喧闹起来,下人们高喊着四散传开去请太医。內侍们穿梭其中四处寻找刺客。外间的客人听说有刺客都心内惶惶,内间的客人看见端王妃受伤,吓得大气不敢喘。 秦氏也抓紧了燕铮。 端王此时面如死灰, 端王妃受不了痛,不停的哭着。“王妃...”她的丫鬟也哭着,想去扶她,可是端王妃吃痛大喊:“贱婢,不要碰我!” 宾客们乱作一团,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王府下人们慌乱之时,祁王喝多了酒不能理事,祁王府长吏摇晃了几次都没有醒。 长吏擦了擦额角的汗,端王妃在他们府上被砸伤了脚,皇上皇后如何肯依,端王如何肯依,南境大将许将军如何肯依? 只怕祁王府要大祸临头了。 “蠢货!”若婉在一旁骂长吏:“还不快去请你们王妃拿主意。” 长吏一拍脑门,对,请王妃。 祁王府如今可是有王妃的。当即指派了两个小丫鬟去通知王妃。 新房里,若夏正和暮云小声说笑,突然在外守门的秋霜敲门:“主子,出事了。” 若夏神色一变:“进来说话。” 秋霜开门跑进来:“主子,宴席厅里,端王妃的脚被金手杖砸了,据她说...砸断了...” 金手杖,把端王妃的脚砸断了? 那个金手杖,可是端王妃带来羞辱若夏的,暮云不由转头看向若夏,师姐的人行动如此迅速? 若夏后仰靠在四轮车上,疲惫的呼出一口气。 “主子...”明月抱着虎崽子有些担忧,得罪端王妃,只怕不好善了。 若夏看向清风:“你去处理好。” 清风行了一礼:“是。” 看着清风转身出了房门,秋霜仍有些不放心:“我也去看看。”她跟着一溜烟跑出了房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无事。”门内若夏看着暮云笑笑,让她不要担忧。 喧闹的宴席厅里,清风双手置于腹前,带着秋霜走进去便训斥吊着手比客人还慌乱无措的侍女:“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安置好我们的客人!” 侍女们受了训斥也领了职责,秋霜跟着安抚外间的客人:“夫人莫慌,没有刺客,许是端王妃看错了。” 其余人有样学样也这样安抚客人,确实也没有其他人看见刺客,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为了让客人安心,清风命內侍们将厅内厅外四处搜寻一番。 安排好这些,清风走近端王妃,行了一礼道:“王妃,我们主子听说您受伤了,很是担忧。这太医来还要一会,若您愿意的话,我们主子颇通医术,可以先行为你诊治。” “我不要!”端王妃现在像个受了惊的火药桶,不点她也炸,一听要若夏给她诊治,她炸得更凶了。 那个女人...一定是她害她! “快!”端王妃也不哭了,拉着愣在一边的端王:“快,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再在这里待下去。 “王妃不再等等吗?我先送王妃去客房休息...” “我不要!”端王妃吼道,脚上的疼痛让她面部扭曲,却也不影响她中气十足的骂人:“你们祁王府,一个个黑心烂肺谋害本王妃,你们等着!” 祁王府长吏吓得浑身冒汗,前不久皇上下旨处理了祁王身边的心腹,他这个长吏也是后来的,提心吊胆的当了几个月长吏,终于要承受灭顶之灾了吗? 清风叹气:“王妃在我们府中受伤,我们主子也是十分痛心。”她说着手伸入袖中,突然上前一步,端王妃身边的人如临大敌,忙围住端王夫妇,不许清风再上前。 “王妃既然执意离去。奴婢等也不好阻拦。”她递上一个白瓷药瓶:“这是我们主子研制的膏药,可以止痛,王妃不妨试试。” “我...” “替我谢谢你们主子。”端王伸手接过了清风手中的药瓶,打断了端王妃的“我不要!” 清风向端王行了一礼,歪头看着端王妃道:“王妃若是不放心,这膏药可以交给太医验过再用,这个止痛确实有奇效。” 端王既然醒过神了,他不发一言抱起端王妃默默走了。 端王妃扭头狠狠瞪着清风:“告诉柳若夏,今日这事不算完。” 清风一直得体的笑着,迈步跟上端王,她和秋霜直把端王夫妇恭送到府门口。 “王爷王妃慢走。”清风秋霜屈膝道。 端王妃回身,给了她们一个凶狠的表情。 你们给我等着! 眼见着端王府的马车离去,清风回到宴客厅,向四方宾客们行了一礼:“今日祁王府招待不周,怠慢诸位了。还请各位海涵。” “无妨无妨。”众人异口同声的道:“还是端王妃的伤势要紧。” 清风含笑道:“我们王妃说,诸位若家中有事,可以先行离去,改日祁王府再行设宴招待诸位。”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谁也没心情再喝喜酒了。只是碍于情面,不敢告辞离去。 在场的大人夫人们早就想走了,他们可不是喜欢看皇家热闹的人,只不过端王妃受伤前大喊着有刺客,他们不敢走啊!万一到最后端王妃疑心刺客与他们有关呢? “诸位放心,王府内没有刺客,定是端王妃看错了。”清风又道。 众人纷纷点头。 此时有清风代表王妃发话,祁王府的下人引着客人们鱼贯出了王府。他们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 清风这时转身,看着被长吏扶着,醉醺醺的祁王。 “王爷喝多了酒,仔细明早起来头疼。”清风看向一旁的小丫鬟:“吩咐厨房送一碗醒酒汤去新房。” 她转身,看着一手扶着祁王一手擦冷汗的长吏:“楞着干嘛?还不快送王爷去王妃那?” 长吏再擦擦冷汗:“我还想叫醒王爷...这事得跟王爷商量商量啊...” 只怕今晚端王就会进宫告御状,明日一早,整个祁王府就会大祸临头了。 清风冷了脸:“今日是什么日子?大婚之日!王爷王妃洞房花烛才是要紧的,有什么大事明天再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要怕 () 清风的淡定给了长吏勇气。 他也懒得揪着王爷给他个主意了,天要塌便塌吧。 左右这祁王府风雨飘摇也不是一两天了。 祁王被送回新房时,暮云已经悄然离去。 若夏重新戴好凤冠,盖上盖头,端坐在拔步床上等待祁王。 两个內侍扶着祁王进屋。适才安静的新房此时又重新被喜婆子等人填满。 “我没醉...没醉...”祁王嘟囔着。 “是是是。”清风忙道:“王爷没醉,您还要掀新娘子的盖头呢。” 祁王眼神迷离的望着在床上坐得笔直的女子,她一抹红艳喜庆至极。让人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祁王他推开內侍,步履稳健的走向若夏。 “王爷...”內侍不明白刚刚还摇摇晃晃的祁王怎么就突然清醒了,他上前一步,清风拦住他:“王爷自己能走。” 喜婆子满脸堆笑,将喜称递给祁王:“王爷请。” 祁王愣了一愣,他缓缓接过喜称,小心翼翼的挑开了若夏的盖头。 大红色喜帕下,佳人艳若桃李,又皎若秋月。 祁王咽了咽口水,他迷糊着坐在若夏身边。喜婆子嘴里念叨着什么,把二人的衣摆拴在一起。又递来交杯酒给二人喝。 祁王迷迷糊糊的吃完了喜婆子递来的各种吃食,他一直看着若夏,若夏也看着祁王。二人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彼此。 直到清风端来一盘饺子,若夏吃了一口,微微蹙眉,觉得这饺子不对劲,但因为是清风递来的,还是把饺子咽了下去。 “生不生?”清风问道。 “生。”若夏点头道。 清风轻笑不停,若夏不明所以。 吃完各种有名头的食物,祁王终于忍受不住喜婆子的念叨,道:“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喜婆子一噎,随即掩唇轻笑,行了一礼便招呼着伺候的人一齐退下。 明月和秋霜还杵在若夏左右,清风上前一手一个把她们俩拖了出来。 “干什么...”明月不解。主子身边可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王爷能照顾主子。”清风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快去把冬雪给我找回来。” 新房里,祁王与若夏相对无言。 祁王伸手,拂过那一张美到极致的脸。 “对不起。”他突然说道。 “王爷何出此言?” “嫁给我,委屈你了。”祁王叹道。 她本可以过安稳的人生,只是因为嫁给他,便要无端被端王夫妇羞辱,往后,只怕被羞辱的机会更多。 而他却无法护住她,甚至需要借助她的力量来保自身。 若夏莞尔一笑:“王爷说笑了,你我夫妻同心,同进同退。只要能与王爷共进退,若夏绝不会委屈。” 祁王笑着长舒了一口气。他拍拍若夏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今日累坏了吧?是不是没怎么吃东西?”祁王看着屋中那一桌美事,突然问道。 “有点渴。”若夏低头小声道。刚刚吃了 祁王拍拍若夏的手:“你等等。”他起身蹬蹬蹬跑了过去,盛了一碗甜汤,小心翼翼的端过来。 祁王没有做过这些细致的事,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甜汤撒了。 若夏含笑看着祁王,端着汤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坐下。还亲自用汤匙喂她。 “来。”他把汤匙喂到若夏唇边,语气极尽温柔。 若夏有一瞬间的心跳加快,她微微启唇,喝下祁王喂来的甜汤。 “喝了甜汤,咱们往后的小日子定会甜甜蜜蜜的。”祁王笑道。 若夏也笑:“好。王爷也喝。” 祁王果然也喝了一口,又接着喂给若夏。 若夏看着祁王,直至勺子到了唇边,才缓缓启唇咽下。 连喝了七八口,若夏摇头道:“好了。” 祁王动作一顿。 “真的好了吗?”他看着若夏。 若夏点头。她抿了抿唇看向四周,身边第一次没有清风明月等人,她有些不习惯。 祁王放下碗,看着若夏发了呆。 她的唇如同樱桃,好想咬上一口。 “我们...歇息吧。”祁王道。 若夏愣怔了片刻,她有些局促,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再次看看左右:“唤清风来...” “不用。”祁王柔声道:“我帮你。” 他蹲下身,小心的为若夏取下大红色绣鞋。若夏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她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祁王蹲下为她脱鞋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自尊高傲,统统被击了个粉碎。 须臾,她又仰起头,如磐石般坐在祁王面前,任由他一点点的褪下她所有的体面。 总归是要面对的,这一天...总归是要来到的。 “不要怕。”祁王小声说着,让若夏枕着他的手臂缓缓躺下。 不要怕,若夏对自己心中道。就把他当做清风或者明月,若夏咬着牙,却抑制不住的发抖。 “不要怕。”他在她耳边又道。 新房旁的暖阁里,清风站在窗前,探头向外张望。 远处有人影晃动,人前娴雅的清风眼睛一眯,手撑着窗台就跳了出去。 “放开我!”冬雪被明月和秋霜一左一右擒住,她不停挣扎。 “吵什么?”清风压低嗓子斥道。她瞪着冬雪:“你都做了什么。” 见到清风,明月和秋霜不由松了力道,冬雪甩开她们,挑眉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欠教训。” 惹到主子头上来,她们能忍,冬雪忍不了。 她不过是用端王妃搬起的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而已。 清风抚额,冷笑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主子的大婚之日!我从一个月前就日日夜夜叮嘱你们不要惹事,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一出手就惹得京城权贵晃动!不愧是咱们青云观第一杀手,当真是出手不凡。” 冬雪白了清风一眼,冷冷道:“我若真做错了事,任凭主子责罚就是。你用不着阴阳怪气。” 清风咬咬牙,就是这个冬雪,撺掇着主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现在胆子越发大了。 “罢了。快去新房前守着,主子有吩咐,还是咱们自己人用得顺手。”清风主动放软了语气。 三人悻悻回去。清风看着三人走了,长叹一口气。 她三两下跃上高墙,悄悄出了祁王府。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仙人弟子 出手不凡 () 才五更天,祁王便由侍女们伺候着穿衣。 他转身看着拔步床上,青纱帐内,若隐若现新婚妻子熟睡的样子。 “王爷要上朝吗?”清风带着捧着早膳的侍女们进来,浅笑问道。 “嗯。”祁王淡淡的。 他如今职位无,上朝也没什么事。再说新婚大喜,今日本不该他上朝的。 这不是要进宫请罪去吗。 “王爷请用早膳,奴婢吩咐厨房熬了补身子的汤。”清风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祁王看了眼清风,这丫头笑得倒是开心,是不知道端王妃受伤的严重性吗? “奴婢已连夜请了太医去为端王妃诊治。”清风却主动提及此事,一边为祁王布菜一边说与祁王听: “不过,端王妃拒绝了。奴婢派人打听了她的伤势,确实是伤及骨头了。” 这一点祁王并不意外,昨夜婚宴上他的醉态都是装的,他亲眼看见许氏伤得不轻。 让祁王吃惊的是,清风是一直笑着说的。 端王妃的脚在祁王府被砸断了,清风却将此当作笑谈? 他用了早膳,又看了看青纱帐内的若夏。 “照顾好王妃。”祁王吩咐道。 “是。”清风行礼道:“王爷放心。” 祁王转身出了门,遇见若夏陪嫁来的丫鬟们,皆是含笑与他行礼,唯独祁王府中的人,哭丧着一张脸送他出门。 祁王斥道:“本王大婚你们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不就是进宫领罚吗? 至于吗? 他刚刚娶了柳彰的女儿,柳彰总不会眼看着他被撸了亲王之位吧? 怕什么? 清风目送着祁王走后,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清风问身边的明月:“我刚刚表现好吗?没有吓到王爷吧?” “厉害!”明月竖起大拇指:“谈笑风生,处事面面俱到,不愧是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清风得意的笑笑,又转身看向拔步床。 以往这个时候,主子应该醒了呀。 “王妃娘娘。您该起来了。”清风笑着撩开了青纱帐。 若夏平躺着,她闭着眼,泪珠从眼角溢出。 清风笑容一顿。 “主子...”清风蹲下来,担忧的看着若夏。 “滚!”若夏睁开眼,一手拿起枕头砸向清风:“都给我滚!” “主子。”明月也跑过来。清风转身道:“你们都出去。” 明月看见若夏惨白的脸,吓了一跳。她转身领着小丫鬟们迅速退了出去。 不能让她们看见主子狼狈的一面。 “主子,她们都出去了。”清风跪在床榻前,柔声说道。 “你也滚!”若夏怒道。 清风担忧不已,主子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若夏瑟缩在鸳鸯锦被里。 清风鼻头一酸:“主子,我们都在。没有留你一个人。” “不....”若夏眼里泪水涌动:“我不可以...我以为我可以... 她哽咽着:“我不可以让他看见,不可以...” 母亲曾告诉她,大婚后洞房的肌肤之亲,她那时以为她可以,原来她不可以,在一个人面前揭露她所有的不堪。 她的双腿经脉变黑,见之恐怖... 若夏一直喃喃,不可以。 我不可以。 她所有的自尊,骄傲,苦苦维持的体面,不可以被那个人撞碎。 清风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表。 “主子,没事的。”清风柔声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若夏看向清风,成亲前一晚,清风伺候她沐浴。她曾对她说:“主子大婚之日要是不习惯,就把祁王当成是我和明月。清风明月自幼服侍主子,主子在我们面前,无需有任何顾虑。” “可是...他不是...” “他是!”清风隔着鸳鸯被抱紧若夏:“主子,他是你的丈夫,他是你的枕边人。 “余生,他会是你最亲近的人。他会是你孩子的父亲。”‘ “主子。”清风抱紧她,苦笑道:“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清风不停喃喃。 会好起来的呀。 若夏抹去眼泪,眼中恢复了坚定。 清风伺候若夏更衣,她道:“主子,昨夜端王妃的腿断了,今日一早,祁王便进宫去了,怕是去请罪的。” 若夏看向清风,她挑眉:“让冬雪来见我。” ...... 皇宫里,皇帝昨夜便听闻了端王妃去祁王府喝喜酒,结果被砸断了腿的事。他命李禄去查。 早朝时,便有大臣参奏祁王夫妇恶意报复,公然行凶,其心可诛。柳彰脸黑得像锅底,有人想要出来辩解,却被柳彰给制止了。 皇帝揉揉眉头,看向祁王。 祁王双膝跪地,一言不发。 皇帝更加头疼了:“朕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言罢,大臣们开始商议其他的事。 祁王虽然没有被训斥,但他跪了一个早朝。 柳彰几次用余光撇过去,祁王都跪得笔直。 想来是跪出经验了。 散朝后,皇帝宣祁王与端王前去御书房。 “说说吧。怎么回事?”皇帝语气十分平和。 端王有些诧异,以往祁王犯错,父皇都是先怒斥一顿的。 果然娶了个王妃就是不一样了。 他曾嘲笑过祁王,娶了一个身残的王妃,难道将来还指望她母仪天下吗?祁王娶了柳若夏,将来什么希望也没了。父皇立皇储也不会考虑到他。 可现在,端王妃也残了。 他也有了一个身残的王妃。端王心在滴血,许氏的父亲手握两浙路十万重兵,他不能休了她。 难道就因为她,也要让他无缘大位吗? 思及此,端王对祁王简直是恨之入骨。 “父皇,定是祁王害了我的王妃...”端王在御前哭诉。 皇帝听得头疼之际,皇后带着端王妃来了。端王妃一早就命太监抬着她进宫,在皇后面前好一顿哭。皇后只好叫人抬着她来御书房求皇上做主。 端王妃不想和柳若夏那般坐四轮车,故而都是太监用铁担架抬着她行走的,她一进门,太监将她放在地上。端王妃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行礼过后,她仰头看祁王,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她恨不得将祁王夫妇立即杀死。 “皇上,端王妃实在可怜。请皇上明察秋毫,给端王妃一个交代。”皇后行礼说道。 皇上看了看祁王,目光又从皇后与端王夫妇身上扫过。 “既然都来了。”皇上洪厚的声音响起:“李禄。你将昨晚的情形再说一遍吧。” 李禄便是昨晚皇帝派去观礼的太监,他也是皇帝身边的心腹。昨晚出事后,皇上也命李禄调查了一番。 李禄说了昨晚自己的所见,包括端王妃对祁王妃说的每一句话,以及砸伤端王妃的,正是她所带去的那一对金手杖。李禄又道:“奴婢问过抬金手杖的太监,他们也不知道是被谁撞的。后来...端王妃下令打死了他们。” 那是他从端王府离开之后的事了,端王妃也不知为何他会知道。 “父皇,定是柳若夏不满我送她金手杖,故而谋划害我!那两个太监也该死!” 皇帝点点头:“两个太监不能护主,还伤了主子,确实该死。” 端王妃一喜:“那父皇,祁王夫妇也该受到惩罚。我要让柳若夏在我面前下跪赔罪...” “等等。”皇帝打断她:“有件事,朕还不确定,还得再问你一遍。” 端王和端王妃都不明白,端王妃在祁王府受伤,还恰巧上了脚,这么显而易见的事,皇上还有什么不确定。 皇上神情凝重的问道:“也就是说。你...羞辱柳若夏不会走路,结果就被砸断了一只脚?砸伤你的,还正是你送去的金手杖?” “儿臣好心送礼,是她自以为被羞辱,才恣意报复我的。”端王妃有些委屈。 皇帝长长的“嘶”了一声。 “还真是仙人弟子啊!”皇帝喃喃。 声音很小,只有站得离他最近的皇后听见了。皇后转头,一脸惊诧的看着皇帝。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且看他细心又温柔 () “父皇。她并没有羞辱祁王妃的意思。许氏性子直,她本是好意...”端王又道。 “行了!” 端王的话被打断,打断的他的,不是皇帝,而是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的皇后。 “端王妃无端受伤委屈。本宫也陪你们闹够了,一场意外,你们还真要栽赃在祁王夫妇头上不成?”皇后突然疾言厉色。 端王夫妇不敢置信的看向皇后,皇后一直帮着他们,如今轻飘飘的一句,便要将此事定性为意外。 “母后...”端王妃语带哭腔。 “没错。”皇帝点头道:“你们夫妇两个喝个喜酒,出了意外便扰了人家的喜宴,老五没找你们算账就不错了!” 据李禄说,老五媳妇曾提出要给许氏诊治,是她自己拒绝了。老五媳妇赠了药膏,还请了太医过府。 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端王被噎得无话可说。 皇上皇后认定了这是意外,他还敢说什么? 直到被皇帝挥退出了御书房,祁王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一句训斥也没挨,就这么轻飘飘的出了宫,还带走了许多皇上皇后的赏赐。 以往他只要被参奏,皇帝便不分青红皂白将他训斥一顿,如今这样容易就出了宫,还真有点不习惯。 延福宫里,端王妃哭得皇后头疼。 端王如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母后为何就认定了这是意外,这一定是柳若夏害我!”她捂着断了的脚踝,太医为她接了骨,但还是不间断的痛。 太医说,最好的恢复,便是她坡脚。 坡脚啊! 一辈子坡脚,她成了身有残疾的人... 柳若夏!都是她害她! “母后,为什么要放过她?” 皇后坐在凤座上支着头:“因为她是柳若夏!” 柳若夏? 柳若夏又如何? 她不过是个瘫子! “你是真的不明白吗?”皇后看着一脸泪水满怀不甘的端王妃:“本宫问你,你是不是取笑了柳若夏不能行走?” 端王妃垂头,嘴硬道:“纵然我说话有那么一两句不好听,她也不该下此毒手!” 皇后冷哼一声:“你说祁王府中有刺客,你亲眼见了吗?” “我后背突然如针扎那般剧痛...”端王妃气势矮了些。 “那就是没有刺客。”皇后挑眉道。 事发当时祁王那些太监,府兵,都在找刺客,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祁王府中的人早就被皇上换过了,他们不可能帮着祁王瞒骗皇上。 “是你引起的骚乱,导致人心惶惶,人群纷乱有人撞了你身边的內侍...” “还真是巧了,你刚取笑过柳若夏不能走路,你的脚就断了,砸断它的,还是你自己带去的金手杖。” “哪有那么巧的事,桩桩件件都与她有关,她那么可疑,经得住查吗?”端王妃咬着牙。 皇后深深看了端王妃一眼,道:“要是别人,倒是可疑。可她是柳若夏,这样的巧合于她,不叫可疑。” “那叫什么?”端王妃仰头问道。 “叫神迹。”端王幽幽道。 端王妃看着端王,她感觉自己的理智受到了挑战,她之所以还没有疯,不就是希望柳若夏受到惩罚吗? 可是,端王似乎先疯了。 “对。这件事情,叫神迹。”皇后也道。 端王妃诧异的转向皇后,皇后娘娘也疯了? “柳若夏是谁?仙人弟子,你敢取笑她?所以神仙显灵,让你自食恶果,让你也无法行走。”皇后平静的道。 “母后...您在说什么?”端王妃气极反笑。 笑中充满了凄凉。 她的脚断了,是神迹? 是神罚她? 她是个被神惩罚的罪人? “哈...”端王妃又哭又笑,无奈又悲凉。 她不能找柳若夏报仇了是吗? 是不是向她还要三拜九叩求她原谅? “我不信!”她眼神恨恨:“我不信神迹,我不信她柳若夏真的有此神通。” “可是皇上信。”皇后仰头道。皇上素来听信丹乐道长,不夸张的说,柳若夏和燕娇下山后,他一直暗搓搓的期待着她们给他表演一下神迹。 等了那么久,他终于见到了。 只怕往后吃丹乐道长的丹药吃得更勤了。 端王妃看向皇后,才恍然明白过来:“所以娘娘,您坚持说这是意外?只要不查清楚,那就是意外!” 柳若夏敢动手,必然不会留下痕迹。如果坚持查下去,查到最后一无所获,最多是祁王再受些训斥。不仅不能给柳若夏定罪,还会让皇上坚持这是神迹。 意外和神迹,在皇上心里,留一点疑惑,总比他从此万事信重柳若夏要好。 皇后见她总算开窍了,也懒得再说话。 端王妃咬着牙,她不能再闹,不能再求皇上皇后惩罚柳若夏,她要自己承认并坚持,这就是意外。 如此憋屈! “你如今伤还未好,就是忍不得也要忍!”端王平静的道。 端王妃狠狠瞪了他一眼。 *********** 祁王府里,若夏穿戴好,端坐在四轮车上,她抱着芙蓉,脚边趴着那只虎崽子,她已经听冬雪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你做得很好,我不罚你,但是下次,不许你再擅自行事。” “是。”冬雪对着主子拜了一拜。 “下去吧。”若夏挥手。 冬雪对着清风一挑眉,转身出了屋子。 “主子。纵然冬雪没有留下痕迹,祁王进宫只怕也要吃些苦头,我们要不要帮一帮他?”清风躬身问道。 “怎么帮?”若夏仰头看清风:“动用师父经营几十年的眼线做事,还是求父亲出面?还是让我也去宫里跪着去?” 清风被噎了一下。 “就让他吃些苦头吧。”若夏抚着小猫,冷冷道。 这怎么行呢?夫妻之间,自然是要恩恩爱爱的。清风眉间一蹙。 “主子,今日刚来王府,我推你出去走走吧。”她说道。 “不想出去。”若夏仍是冷冷的。 “还是走一走吧。有个东西,您出去看一看。”清风眨眨眼睛。 若夏仰头,疑惑的看了眼清风。 她没再说不出去的话,清风便推她出去。 若夏兴致不高,她抱着芙蓉,虎崽子在她身边游荡着。时而跑远些,又被啃着苹果的明月单手给拎了回来。 清风一路畅通无阻的推着若夏到了祁王府的花园,园中正是鲜花怒放的季节,百花飘香。为了便于赏花,园中小径无数四通八达,无数条路都可以进来和出去。 “主子,您看呀。”清风含笑道。 若夏不解:“看什么?” “看路。”清风道。 看路? 路有什么好看的?清风推着她,要看路也是清风看。 若夏带着疑惑四处打量,她看着院中这四通八达的小路,不是花园中惯用的鹅暖石铺道,而是用了小青砖,路面平平整整。不仅如此,小路尽头处若有台阶,则部换成了缓坡。 若夏神色一软。 “我听王府里的人说,王爷从接到赐婚圣旨开始,就下令整改了府中所有的道路。就为了您坐着四轮车可以去到王府的任何一个角落...”清风含笑为若夏介绍:“今日一早,祁王就一个人进宫去了。端王夫妇定不会放过他,他这是摆明了要一个人承担责任呢。” 细心又有担当。最主要的是有眼光啊。清风提到祁王时,总是很满意。 “就咱们主院的那个缓坡,听说还是祁王亲自搭建的呢...”明月啃着苹果加了一句。她一转眼,正好看见远处祁王奔过来。 明月拍拍清风,清风转身看见祁王,二人齐齐行礼:“参见王爷。” 祁王笑着摆摆手,他跑到若夏身前蹲下:“你在这里啊。来赏花吗?” 若夏笑着点点头。她伸出手,主动握住了祁王搭在她扶手上的手掌。祁王愣了一愣,仰头看着她。 这一次,他从若夏眼中看见了自己。 以往若夏虽对着他笑,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如一汪看不透的寒潭。 祁王反手握住若夏:“你知道吗?今日父皇竟然没有训斥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总之,端王妃受伤一事,皇上皇后都说了那是意外,你不用担心了。” “好。”若夏柔柔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的算计他的委屈 () 暮云被早晨街道的喧闹声吵醒。 尤其有个卖驴肉火烧的,叫卖的声音尤其中气十足。 似乎香味也飘进了她住的院子里。 暮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抓起桌上的刀,不走正门,从窗户里跳下楼去。 这院子的后门就在临主街的角巷口。暮云从后门出去,转个角就是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 “驴肉火烧!驴肉火烧!” 那小贩的声音在一众叫卖声里尤其出众。 “给我拿一个。”暮云从腰间摸出两个铜板,潇洒的弹在小贩收钱的铁盒子里。 “好嘞!您稍等!”小贩含笑点头。 暮云现在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翩翩少年郎,即使带了帷帽,也惹得行人驻足。暮云只好将帷帽拉得更低些。 “昨夜睡得好吗?” 身后的声音幽幽响起,暮云身躯一震。 贺嘉鸿一手搭在暮云肩头,生生把暮云扳回头看他。 “我睡得很不好!”贺嘉鸿咬牙切齿。 她叫他在客栈等她,可是...一天一夜啊!这女人就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她还把他绑得死死的,是不想让他活着了是吗? 他挣开绳索狼狈的逃进京城,发现她去酒楼打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 他跟着她去了祁王府附近,她在里面喝喜酒,他在夜风里等她。 好不容易她出来了,他以为她会马不停蹄的赶去客栈里找他,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与那个叫清风的丫鬟耳语几句,便来了这个宅子。 他远远的跟在后面,眼看着她进了宅子,他以为她很快就出来了。 没想到,她丫的竟然在里面睡觉了! 她还记得她绑了一个人在客栈吗?得亏自己没有听她的话在客栈死等,否则自己不被她害死,也迟早要被她气死! 天色大亮了她还在呼呼大睡,气得贺嘉鸿七窍生烟。 起床了还不去客栈,这是打算在这里常住吗? 她居然有脸叫他等她! 暮云隔着帷帽,对贺嘉鸿尴尬的笑笑。 “店家,再加一份驴肉火烧。”暮云扬声道。 贺嘉鸿磨着牙齿“咯咯”作响。 “暮云,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贺嘉鸿颇有几分决绝的意思:“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是真想杀我,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我绝不怨你半句!” 暮云一翻白眼:“你以为你一整晚跟着我,我会半点都不察觉吗?” “那你还把我晾在门外一整晚?”贺嘉鸿更气了。 要不是他使了银子给这卖驴肉火烧的小贩,让他叫卖得大声些,她说不得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可知他一整夜都守着那道门? 他本想着,等她办完事,她从那道门出来,他便从黑暗里走出来。然后跟她一起回钱来山。 可她完不在乎他半点。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你回家还怕丢了不成?”暮云睨他一眼,她接过驴肉火烧,丢给贺嘉鸿一个。绕过人群,她回了小巷。 贺嘉鸿寸步不离的跟着。 “照你这么说,你是一点过错没有,那你刚才一见到我,心虚什么?” 贺嘉鸿跟着暮云回了她住的二层小楼里,他把剑拍在桌上,瞪着暮云问道。 暮云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的丢了帷帽,双脚搭在桌上悠闲的吃东西,不理他。 “你是不打算坦白从宽了?”贺嘉鸿望着她冷笑。 暮云依然不理他。 “你昨天打了人,丢了我的腰牌,现在人家找上我睿王府了,你知道不知道?”贺嘉鸿逼近暮云,几乎脸贴脸恶狠狠的质问。 暮云咽下一口吃食,一脸无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你!”贺嘉鸿咬牙切齿,距离太近,暮云甚至能感觉到他因愤怒而加快的心跳。 “我信!”贺嘉鸿突然泄了气,蔫巴着说道。 他能怎么办呢? 这女人惯会想法子整他,打又打不过,又于她有愧。偏她又长得那么好看,他只有处处忍着了。 “罢了。左右这些个人家又不是朝中重臣,我父亲能处理。”贺嘉鸿淡淡道。 暮云磨磨后槽牙。 那还真是可惜呢,她想。 睿王年轻时曾领兵出战,当年大周与西夏国一战,睿王带一万精兵大胜夏国三万骑兵。 在燕归前,大周被百姓称为战神的人,是睿王。 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也是先帝在时立储绕不开的人物。他引得当今皇帝忌惮,这样的人,按理说,迟早要被皇帝给处理了。 可是睿王,如今他整日在家中畏畏缩缩,一直苟到了今天。依然是宗室里少数握有实权的亲王。 这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她夺了贺嘉鸿的腰牌,本想着留有大用,没想到被不慎遗失。那时她便想,若能因此给睿王添点麻烦,也算不辜负这一块腰牌的力量。 不过,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她与睿王府有仇,在她没想起前世部记忆之前,贺嘉鸿可以不死,但不代表她会就此放过睿王府。 看来只有再找机会收拾他们了。 暮云暗搓搓的想。 “现在我父王以为我故意潜回京城惹事,城搜捕我呢!”贺嘉鸿莫名有些委屈。 暮云却眼睛一亮:“有赏金吗?” 贺嘉鸿倒吸一口凉气,他望着这个满眼冒星星的女人。 要是有赏金,他敢肯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绑了他送去领赏钱。 他就不该企图让她同情他,她根本没有人的感情。 思忖良久,贺嘉鸿决定转移话题,他提到昨晚偶然发现的事:“你有没有发现,这宅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 暮云不解的望向贺嘉鸿。 贺嘉鸿翻出纸笔,画出这宅子的平面图。 他昨夜久等暮云不出门,他翻身上墙,才发现这宅子的玄机。 图画好了,贺嘉鸿在图纸上指点:“这是你住的小楼,靠近后门。这里是前院,不过我猜你应该没有去过...” 贺嘉鸿在图上圈出中院:“因为这个地方,黑气笼罩,大有玄机。” 清风告诉她,这是师姐在城西的宅子。“二师姐可以一直在这里居住。很安的。” 不会有人想到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死而复生,并且住在城西的一处宅子里。 “可是,我还有事...” “二师姐,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帮忙...”清风欲言又止。最 清风来到祁王府城西的宅子前。她左右看看,轻声唤着二师姐。 一身黑衣的暮云从高处落在清风身后。 “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暮云不解,在祁王府时清风悄悄递给她一个纸条,里面写着这个宅院的地址。从祁王府出来后,暮云便来这里查看了一番,眼前这座宅子似乎是个药房,除此之外,她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二师姐,这是我们主子买下的宅子。” “这宅子...有什么问题吗?”暮云看着紧闭的宅门。 清风叹气:“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师姐猛如虎 () “你要是去了前院,路过中院,我猜你晚上就睡不着了。”贺嘉鸿有些许幸灾乐祸。 他问她:“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 暮云陷入沉思。 “这是我师姐的宅子。”她喃喃。 清风告诉她,这是师姐在城西的宅子。 “二师姐可以一直在这里居住。很安的。” 不会有人想到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死而复生,并且住在城西的一处宅子里。 “可是,我还有事...”暮云本想拒绝。 “二师姐,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帮忙...”清风欲言又止。“今夜我们主子大婚,我得在她身边陪着她。二师姐,你且在这里等我一夜...” 暮云不疑有他,她想,在京城多逗留一夜也无妨。 贺嘉鸿分析,以清风在柳若夏身边的地位,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宅子里有问题。如无必要,她不会轻易把暮云带到这里来。 贺嘉鸿一拍桌子:“现在看来,她要拜托你的事,就和这个宅子有关了。”。 “她说她今天来找我。”暮云挑眉道。 说罢,她算算时辰也不早了。 “快!”暮云推开窗户把贺嘉鸿往窗子外推:“你避一避,要是让她看见我跟你在一起,我就说不清楚了。” 贺嘉鸿一脸懵:“不是...我就不能走门吗?” 还有,和他在一起很丢人吗? 他好歹也是京中少女们的梦中情人,更是她的前未婚夫啊! 暮云一拍脑门,瞧瞧这段时间的山贼当得,她走窗户都走习惯了。 贺嘉鸿翻着白眼往门外走,刚打开房门,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回来:“我还是走窗户吧。” 暮云还没问为什么,贺嘉鸿嘿嘿笑着:“好像是偷情要躲人...” 暮云面色一变,她以手做刀挥去,贺嘉鸿已经踩着窗台跳了出去。 他还回头看着暮云气急败坏,脸上还挂着贱贱的笑。 “啪!”暮云恼怒的关了窗门。 果然没多久,清风到了。 “二师姐。”清风穿着黑色的披风,掩藏行踪来到暮云面前。 暮云已经心有准备,故而并不惊讶。 “是关于我们主子的事。我...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但我实在不放心,又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思来想去,唯有找你...” “行了,你就直说什么事吧。”暮云打断她。 清风一噎,她平日里也不是这么啰嗦的人,只是这件事情,事关主子,她不得不慎重些... “二师姐请跟我来。”清风拉着暮云跃上房顶。 暮云居高临下凝神看去,果然如贺嘉鸿所说,中院黑气缭绕,内有玄机。 “是阵法。”暮云神情凝重。 清风点头。 “前阵子,我发现主子在这里安排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按理说,我不该窥探主子的事情,可是...”清风欲言又止。 可是自从主子被那个人拒绝之后,她总有些不正常,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还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主子在这个人时候对她有了秘密,清风实在担心。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半点都不知道?”暮云沉声问道。 清风猛摇头:“这地方以前是冬雪秋霜看守,这段时间,主子要嫁进祁王府了,故而把她们召回身边伺候。我本想趁此机会来看一看这里究竟藏了什么。可是...”清风指着黑气缭绕的中院,摇摇头道:“您也看见了,主子在这里布下阵法...我根本就走不进去。” 如此说法,连暮云也有些好奇,若夏究竟在做什么。 “那你找我...”暮云有些意外。 这祖师爷阵法精妙,她是连皮毛也不知道啊。 师姐终究是优于她太多。 犹豫片刻,暮云还是对着清风点了头。“我会进去看一看。结果如何...若是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瞒你。” 清风对着暮云一拜,她只是怕主子走错了路,至于她做什么,她绝不会过多干涉。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事,她不知道也不要紧。清风离去没多久,贺嘉鸿又回来和暮云站在高处研究阵法。 “你当真不会?”贺嘉鸿皱眉。 暮云摇摇头。 “一点也不会?”贺嘉鸿不敢置信:“你们是一个师父教的呀,你就是不如她,也不能她会的东西你半点不懂吧?” 任贺嘉鸿如何挖苦讥讽,暮云始终盯着中院摇头。 贺嘉鸿苦笑着摇头。 “你这个师姐太可怕了。” 青云观表面是受陛下尊重的丹乐道长的道观,但丹乐道长这些年暗中培植眼线,消息脉络遍布大周,据说她手下的人还干些买凶杀人的活计。据他所知,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柳若夏手里。 她已经有足够大的权利让整个大周震动,她还精通奇门遁甲,随手一个阵法便可见其功力。 她还是当朝权相柳彰的嫡女,还是一个以残废之身嫁入王府,成为一品王妃的存在。 要是有人得罪了她,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恐怖的人,如果不能对手中的权利善加利用,很有可能会为祸一方。 贺嘉鸿看向一脸凝重的暮云,她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会对柳若夏的秘密如此关注吧? “这叫九宫八卦阵。”贺嘉鸿抱着剑幽幽说着,他得意的看着暮云,她武功在厉害又怎样,这种事情,还不是要靠他? “人被困阵内,只觉四处昏黑如晦,阴气森森,雾气沉沉,不得其门而出。”(注1) 贺嘉鸿得意着说完,俊美的面庞上绽开笑容,挑眉看着暮云。 暮云也歪头看他:“说这么多?你会破吗?” 贺嘉鸿咽咽口水:“总比你连什么阵法都不知道的要好,知道阵法的名字,也能想办法破阵啊!” “巧了!”暮云含笑道:“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但我可以来去自如。”若不然,她才不会轻易答应清风。 贺嘉鸿有一瞬间的错愕,他脚下不稳险些从房顶上滑下去,还好只是晃了晃身形,险险稳住了。 为什么? 每次他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时候,在她面前总是会不堪一击? “那你去看看,内里有什么玄机。”贺嘉鸿故作镇静,其实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那得等晚上,我现在还有点事情。”暮云说完,纵身一跃下了屋顶。 (注:资料来自百度。感谢不知名的各方大神。)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关于命格 () 贺嘉鸿再追去时,暮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不敢继续追,睿王知道了他回京城的事,正在秘密抓他回去。 这要是被抓回去,难免吃一顿教训又被父亲押送北地。 他现在可不能被家里的那个老匹夫坏了计划。贺嘉鸿退回阁楼,他就在这里等着暮云回来。这一次,不信她还会跑。 暮云去了定国公府。 她轻车熟路,三两下绕到祖母的院子里。 老夫人正在午睡,这院子里一切都静悄悄的。 两个小丫鬟守在外间,暮云洒了点迷药,两人便昏昏沉沉睡去。 暮云关上门,蹑手蹑脚的来到老夫人的榻前。 “祖母...祖母...”暮云轻声唤着老夫人。 老夫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暮云,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暮云也笑着冲她眨眨眼睛。 “娇娇儿...” 老夫人起身,慈爱的抱着暮云老泪纵横。她声音颤抖着连声唤着:“我的娇娇儿...” “你可吓死祖母了。” 她恍恍惚惚记得,谁在她耳边说什么娇娇被那个灾星克死的话,这可把她吓坏了,一定要亲自见到娇娇才能放心。 “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儿不孝...”暮云红着眼给祖母道歉。 “不怪你。”老夫人轻拍着暮云的手背:“不怪我的娇娇儿...”她说着突然变了脸色:“都怪那个灾星!当初就该溺死他!” “祖母...”暮云忙制止老夫人进一步生气。 祖母对阿铮的态度,已经很影响燕铮在燕府的生活了。这一次燕铮搬到学堂去住,就是因为祖母对燕铮不喜,燕铮不得不搬出去住。 “祖母,阿铮不是灾星。”暮云扶着老夫人,认真说道。 “他就是灾星!”老夫人难得一见的固执,她想到了那些苦痛的回忆。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老夫人不得不面对那些苦难,她的神情痛苦不堪... “他害死了你爹,你娘...还有梦...”老夫人眼含杀气:“那个梦...我梦到他,害死了你哥哥...就在前两天,还有人跟我说他害了你...不行...”随着老夫人眼中渐渐有了焦距,眼神也越加凶狠:“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快...娇娇,这一次你不要再护着他,趁我现在清醒,我要现在就去杀了这个孽障!” 老夫人说着就要下床,暮云忙拉着她。 祖母对阿铮的杀心,今日就该结束了。 暮云拉着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道:“祖母,我师父说了,阿铮不仅不是灾星,还是难得一见的贵命,将来,前途大好呢。” 老夫人沉默了,她愣怔片刻,眼中满是疑惑的看着暮云:“真是你师父亲口说的?” “嗯。”暮云重重点头。 师父倒是没有亲口说过,不过前世阿铮出事,暮云曾为他卜卦。 她用她仅会的皮毛为燕铮一次次算命,没有一次的卦象表明,燕铮是天煞孤星的命。 那时阿铮失踪,落水。林语芙亲自去了北地告诉她和哥哥这个噩耗。她质问林语芙为何害了阿铮,没想到哥哥说...阿铮乃不祥之人,或许早夭也是他的命数。 暮云自是不信,她内心满是愧疚,一遍遍的为阿铮卜卦。 八字命理这些东西,师父连师姐都没有教过,暮云也只是在青云观那五年耳濡目染略微懂些。她不太懂卦象,只不过那时候闲得无聊至极,学着师父的样子打发时间。初时听到阿铮失踪的消息,她远在千里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她便用这个卦来安慰自己。 当阿铮落水的消息传来,暮云愣神了好久。可是她还是一遍遍的卜卦,向哥哥证明阿铮只是命中与血亲淡薄。而且她还卜出阿铮命格贵重。且卦象显示阿铮不是早夭的命格。 “哥哥...是不是阿铮没有死?让我回京城去,让我回去找他...”暮云向燕归哭诉。 她的那个混蛋丈夫坐在一旁淡淡的看着这一切。他不同意暮云回京。 燕归一脚踢翻了暮云的卦盘:“燕铮已经死了!” 暮云冷冷的看着她曾经最依赖信重的哥哥,她只想让他知道,阿铮没有错,就算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父母亲的死亡也不能怪他。 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哥哥,也是她第一次和哥哥争吵:“是我们错了,是我们没有照顾好阿铮,哥哥不但没有半点愧疚,还说阿铮命该早夭,哥哥难道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那你要我怎样?”哥哥怒吼:“让整个定国公府,给那个灾星陪葬吗?”他那时的眼神里,满是愤怒与疲惫。 “我们都该忏悔不是吗?阿铮那么小,我们所有人都是害死他的凶手!你觉得你没有错吗?”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卦象不准,但她那时就是后悔与愤怒。就是想让哥哥和她一样痛苦。 阿铮如果真的死了,哥哥和她又有什么理由心安理得的继续活着? 最后被哥哥打晕,再醒来时,她又回到了那个千里之外的婆家。 她被那个混蛋丈夫困在那里。 直到后来... 燕家家破,哥哥被诛杀于战场,她才知道,燕家早已大祸临头。她才知道哥哥要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有多痛苦。 “娇娇...”老夫人推了推燕娇:“是丹乐道长亲口说的吗?” 暮云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因练武而起满茧子的手,她知道,这一世,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暮云笑着点头,低声道:“我只告诉祖母,祖母您可别告诉别人。您也别再说阿铮是灾星了。您知道...我师父可是神仙。” 老夫人若有所思:“那...我就信你师父吧。”就暂且先不杀这个孽障。 她看看左右,确认四周无人后,又看着暮云认真的道:“祖母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师父...也只告诉我一个人呢。” “是什么?”暮云脸上挂着笑,把耳朵凑近祖母。 老夫人陷入往事:“当年呐,丹乐道长要带你走,你说祖母的心肝娇娇儿,祖母原是不同意的。可是丹乐道长说你有凤命,若是跟她修行五年,下山后,定会成为贵人...”老夫人说到这里,干瘦的手指抚上暮云的黑发:“快满五年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若夏的秘密 () 暮云有一瞬间的错愕。 片刻后,暮云不自觉的笑笑,原来师父当年是这样把她带上青云观的呀。难道不是师父说的,是看她机灵可爱,又失了父母格外可怜吗? 师父果然道行高深呀。 暮云随意笑着,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的命,她要自己定。 “快了。”暮云握住祖母的手,应付道。 “都怪我。不该着急忙慌的叫你回来...”老夫人很是自责。 暮云并不知老夫人找她回来的事,但还是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说:“是我要回来看您老人家。不过,我该走了。您在家好好等我回来。” “好...给你师父带个好。”老夫人点着头,又拉着暮云的手叮嘱:“其实,祖母倒不是希望你一定要做一个贵人,我的娇娇啊,你记住,凡事不要委屈了自己就好。” “我都听祖母的。”暮云用力点头。 暮云从小就知道不能委屈自己。 她是燕家的嫡长女,千娇万宠,生来尊贵,她若是在外面委屈了自己,怎么对得起素来疼爱她的家人。 就像她对付贺嘉鸿,贺嘉鸿固然委屈,可比起睿王府加诸于她的伤害,暮云觉得这个仇还没有报完。 与此同时,睿王府中,睿王妃焦头烂额。 睿王在椅子上几乎缩成了一团。他刚刚打发走了拿着睿王府腰牌上门讨说法的李家人,好一顿威逼利诱,才让他们保证不声张。他可是累极了,半点事情不想再管。 “鸿儿既然来了京城,你倒是把他找出来呀。”睿王妃对着睿王发了火。 “我在找...”睿王拖长了尾音,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养的好儿子你不知道吗?他既然不想让我找到,那我就是把京城翻个个儿,也未必找得到他呀。” “找不到也要找啊!”睿王妃吼他。 “哎呀!”睿王发出了老父亲无奈的叹息:“我说了我在找。” 找不到当然也得找,让这臭小子知道京城不是他该来的地儿,让他早点滚出京城界。 去哪都成。 贺嘉鸿在阁楼中来回踱步,他在等暮云回来,这一次没等多久,掌灯时分,身着夜行衣的暮云悄悄翻进了这座京城中不起眼的宅院。 “咱们兵分两路,你先去引开那些人,我去中院。”暮云半点不和他啰嗦。打完招呼就推他出门。 “等等,我有事要跟你说。”贺嘉鸿有些着急。 “干什么?怕我师姐手下的高手吗?”暮云道:“放心,冬雪秋霜都不在。你小心不要误入阵法就是了。” 剩下的看守的人,以贺嘉鸿的身手完应付得来。 “不是...”贺嘉鸿支支吾吾,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被暮云推出了门。 “唉。” 贺嘉鸿无奈甩袖离去。 回头再说吧,但愿她听到消息不要太难过。 暮云在屋内静坐喝茶,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中院传来动静。暮云稍坐了片刻,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怎么了?”暮云打开门,对前来的手握佛尘的道姑疑惑问道。 这是青云观中,颇有地位的道姑,师姐能驱使她做事,便是已经掌握了青云观的内门弟子。 这短短的时日,青云观的内门外门的弟子都听命于师姐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师父呢? 道姑行了一礼,看着身着暮云穿着夜行衣也不动声色,她知道二师姐如今不方便在世人前露面。她平静的向屋内看了一眼:“打扰二师姐了,前面进了刺客,我们不放心,来看看您。” “我这没听到动静。”暮云也不动声色,她又问道:“刺客抓住了吗?” “师妹们还在追。我派两个人来保护您吧。” “不用了。”暮云平静说道:“我一会就要走了,麻烦你转告师姐一声。” 道姑犹豫片刻,她记得清风吩咐了,二师姐只在这暂住几日。既是暂住,自然有来去自由的权利。 “好的。您注意安。”道姑行礼退下,冲她身后的两个持剑小童摇摇头。 暮云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砰”的一声关了门。 然后转身从窗户外跳了出去。 轻松避开巡夜的人,暮云进了中院。 院中假山林立,石头堆出诡异的造型。 成功走了两圈又绕回原点之后,暮云不禁笑笑。 师姐功力果然不容小觑呀。 她从头上拔出青云簪。 “这青云簪是咱们青云观的信物,其上上附有符文,可以驱邪,大有用图。 “这簪子只有你和师姐有。娇娇,你要收好。” 师父将青云簪递到她手里,温柔又郑重的叮嘱。 年幼的她就当多了一个首饰,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前世带军打仗,被一位高人布阵困住,这簪子发出奇效,带领他们出了阵中,她才知道青云簪的真正用途。 这一次也一样,青云簪一出,前面挡路的假山石碓仿若无物,暮云轻松进了阵法中心。 这里无人看守,其他人都去追击贺嘉鸿了。 暮云看到了炼丹炉。 师姐也在炼丹? 不对。 暮云捏住鼻子,这丹药味道极冲,不是师父炼的养心丸之内的丹药味道。 暮云虽然没有和师父一起炼过丹药,但她在青云观闻也闻了五年的丹药味道,她知道师父没有炼过这种丹。 师姐到底在做什么? 暮云打开旁边多宝架上排列的白瓷小瓶,其内丹药黑得出奇,气味辛辣冲鼻。 师姐就是在炼这种丹,还瞒着清风,布下阵法不让人闯入,这到底是什么? 暮云揣了一瓶在怀中,打算带回去慢慢研究。 她出了宅院,绕过两个街道,从贺嘉鸿告诉她的河流出口潜水出了京城。 “啊!”暮云冒出水面换气,贺嘉鸿正坐在河边等她。他身后两匹棕毛骂正在悠闲的吃草。 “来来来。快出来。”贺嘉鸿忙过去拉暮云,他身上也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出来没多久。 “你大爷!”暮云刚喘过气就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整我?这就是你进出京城的方法?这河水臭死了!”暮云闻闻自己身上,河水的味道萦绕不散,恶臭难闻。 “你大爷!”暮云又骂。 贺嘉鸿冷笑:“我大爷是当今皇上!” “骂的就是他!”暮云低声喃喃。 “什么?”贺嘉鸿侧头问道。 暮云瞪他一眼,懒得和他废话。 “我准备了干净衣服,你先去换吧。我不看。”贺嘉鸿用手蒙住眼睛。 暮云在马背上拿下包袱,去草丛中换好衣服,一出来,便是一个翩翩贵公子的打扮。 “这也太张扬了。”暮云说着,从马背上拿下帷帽在手中转了一转。 贺嘉鸿也钻进草丛换衣,隔着随夜风飘扬的草木,贺嘉鸿的声音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听了,不要着急。” “你说。”暮云漫不经心的系上帷帽的绳结。 “夏国与辽国结盟。辽军一万骑兵突袭河间府,你哥哥亲自带兵将他们一举歼灭了。”贺嘉鸿清冷的声音传来。 “好事啊!”暮云扬声说道。 就是要打得他们服,他们才不敢来骚扰大周边境。 “那夏国那边呢,有什么动静?”暮云转而问道。 草丛里的贺嘉鸿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们攻占了临渊城。” 暮云愣住。 他们?攻占了临渊城? 夏国,攻占了临渊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生仁智 () 她的老家,临渊城。 她和哥哥在那里出生,哥哥更是一直在临渊长大。 暮云愣怔了一会。她突然急急问道:“那我哥哥呢?有没有上书请旨,调兵去夺回临渊?” 贺嘉鸿从黑夜中走出来。 一身锦衣华袍在暗夜中仿佛在发着光,美如冠玉的面庞上挂着忧愁。 “他请旨了。”他忧愁着说道:“他的折子几乎和战报一前一后的送到我大爷面前。但是...” “你大爷,他拒绝了?”暮云侧耳问他。 贺嘉鸿沉默了。 暮云深吸一口气:“我要去临渊。” 她说完没有半点犹豫,跨上马背策马离去。 贺嘉鸿在原地愣怔了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对镜照颜,依旧是帅得惨绝人寰啊。 他英俊如此,又真心为她的家事担忧,她都不多看他一眼吗? 一定是害羞了,他想。 他记得娇娇是很容易害羞脸红的。 贺嘉鸿看着暮云的背影笑笑,随即翻身上马,打马追去。 星光下,两个年轻人彻夜策马赶路。 马蹄声不绝,他们翻过山岗,踏过河流。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他们在江城歇息了半日。 “我将下令给钱来山,让他们兵分几路赶往临渊。我继续赶路。” 二人在一处茶寮休息,暮云对贺嘉鸿如此说道。 贺嘉鸿对镜整颜,连夜赶路也没有让他形容狼狈,依旧精制得不像话。 相比之下,暮云一身黑衣,碎发随风飘摇了一路也不打理,倒是凭添了些许粗矿之美。 “都可以。左右你去哪,我都跟你去。” 暮云对面,如玉美人贺嘉鸿对着暮云甜甜笑着。没了那个小乞丐从中作梗,想来让暮云承认她还对他倾心,只是早晚的事。 暮云默默喝了一口茶,转个头不再看随时随地都在对她散发魅力犹如开屏孔雀的贺嘉鸿。 今天又是贺嘉鸿企图色诱她的一天。 贺嘉鸿也要下令,让小丰等人随翁赢他们一起出发。两人一起写了信,交给钱来山在江城的线人,他们又继续赶路。 “他们分批分次,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要乔装潜行,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到临渊城,我们轻装上路,日夜兼程,再有十来日应该能赶到临渊。”暮云骑在马上对贺嘉鸿说道。 贺嘉鸿连连点头,又有些不解:“我说...你去临渊干嘛?不会是指望带着这些人去夺回临渊城吧?” “你觉得呢?”暮云专注看着前方,也不看他一眼。 贺嘉鸿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真要做这个自杀式的决定吧?” “我要做这个决定,可不一定是自杀式的。” 暮云打马离去,只留给贺嘉鸿一个背影。 ******** 京城,定国公府。 秦氏召了老夫人院里的嬷嬷来问话。 “今天也没有再问了吗?” 嬷嬷摇摇头:“回二夫人,没有再问了,老夫人还主动说起,小公子在外读书辛苦,吩咐您细心照看。” 秦氏倒有些闹不明白了,自从前几天,她带着阿铮去祁王府喝了喜酒回来,老夫人便不再催问燕娇何时回来。秦氏不放心,主动在她面前提起燕娇,老夫人笑呵呵的:“娇娇说了,她在青云观修行,马上就到五年之期可以下山了。” “她还说,阿铮是个好孩子。” “是是是。”秦氏带着疑惑,但还是连连点头,老夫人不再针对燕铮,这再好不过了。 当时她只当老夫人糊里糊涂的,反复无常只是她的惯常行为。 没想到,一连几天,老夫人不仅不再催问娇娇的行程,更是真的对阿铮关心起来。 “二夫人,莫非真像别人说的...”嬷嬷上前一步,含糊道:“是托梦吗?” 秦氏瞪她一眼:“别胡说,约束好下人们,怪力乱神的话少传些。传出府外去引人笑话。” 挥退了嬷嬷,秦氏心里其实也犯了嘀咕。 难道真的是托梦? 但不得不说,燕铮在学堂的日子是真的好过了许多。 一直针对他的李五公子被众学生们排挤,尽管李家请遍了京城名医,都说李五公子是胎里带的弱症,并不会过人。 但是,已经有人是被李五公子过了病气,而且气不过上门寻仇的,据传,这人还与睿王府有些关联,所以李家也不敢声张。 总之,以往人人都退避三舍的燕铮身边还有个秦文君跟在左右。他有柳先生和祁王妃撑腰,大家现在对他也不是特别排斥。但是李五公子嘛,不仅以往的同窗好友对他敬而远之,素来与他不和的学子们更是趁机针对他。 一时间李五公子仿若成了瘟疫,人人见了他都掩住口鼻离开。 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找燕铮的麻烦。 久而久之,李五公子受不了同窗的排挤,终于提出从柳家学堂里退学。 同窗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早该走了,明知道自己的病会过人,还敢在学堂行走,真是嫌咱们命硬。” 众人纷纷点头。 这得了病的,不就该在家好好呆着吗?出来瞎跑什么?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柳先生并未同意他退学,而是好言留下了他。 有学生不服,亲自找到柳先生的书房里讨说法,正好李五公子也在。 “为什么留下他?”柳先生放下书卷,缓缓道:“他的病若真会过人,诸位与他同窗三年,可知有谁染了李五公子的咳疾?” 柳先生起身,推李五公子在人前。 “人云亦云,不是君子之风。就像燕铮,就因为他出生时家里突遭变故,外人就传他是灾星降世。你们读书,不管是为了来日求得功名也好,利禄也好,眼下也当知礼仪,明是非。 “你们仅仅因为谣言就对一个人怀有偏见,甚至恶语相向,岂非枉读了圣贤书?” 学子们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在柳先生面前行礼。 “先生仁智,学生受教了。”众人异口同声。 不知是不是柳先生说得太过感人,李五公子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突然转身,也对着柳先生大礼参拜。 “先生仁智,学生知错了。” 柳先生一脸平静的受礼,他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李五公子,看向书房外。 远远的,燕铮立在廊柱下,看着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柳先生看着燕铮笑笑,燕铮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五公子眼神愤愤。他抬头,看见柳先生温润的笑容,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若是李五公子就此退学,不仅是坐实了他的病会过人,更会让他们家人也就此抬不起头来。 到那一日,李五公子便真如姐姐说的那般,连活着,呼吸都是一个错。 可惜柳先生突然就喜欢做好人了。 真是可惜了。 燕铮一脸阴沉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见秦文君正在读书,他的神情瞬间恢复平静,他也在自己的书案前捡了一本书翻看,秦文君却丢下书,凑到燕铮身前来。 “你姐姐真的回来过?”秦文君咧嘴笑得开心。 燕铮翻了个白眼:“是!” 他都问过多少遍了! 秦英杰哈哈笑了两声。 “我猜也是!”他嘴里絮絮叨叨:“这两天,欺负你的李五得到教训了,老夫人也变得关心你了...还有,端王妃...她也得到了教训。” “端王妃的脚不是我姐姐弄的。”燕铮冷冷道。 婚宴那天他看得真真的,姐姐并没有来得及针对端王妃。 “可是端王府里传出消息,端王妃见鬼了。”秦文君再次凑到燕铮眼前:“那鬼...就是燕娇!” 第一百三十章 回家了 () 燕铮疑惑的望向秦文君。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燕明人未到声先到,他从门外蹦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 “这是我娘带给你们的。”燕明将食盒放在秦文君的书案上,这才发现燕铮和秦文君二人不发一言的看向他。 “怎么了?”燕明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秦文君又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燕明嘴角微抽,半晌,他上前摸了摸秦文君的额头:“表哥,你又魔怔了?” “真的!我亲耳听见的。”秦文君见燕明不信,不由提高了嗓门:“外面都传遍了,端王妃日日在府里大闹,说王府中有鬼...”秦文君手舞足蹈,越说越发兴奋。 燕明冷冷的望着他,他微微皱眉:“表哥不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么也关心起外面的闲话了?” “可是,那是燕娇啊。”秦文君扬声说着,语带惆怅。 那一个从出现就仿佛烈日骄阳般耀目的女子,他怎能不关心她的消息? 燕明默了默。 “表哥,大大姐姐真的已经...” 后面的话,燕明没有说出口。他自幼知道,大姐姐是燕家的娇娇儿。 她美如精灵,高高在上。 她勇敢有担当。 她救了大周战神,让他继续去边关守疆卫国。 她值得千万人为她念念不忘。 可是...她真的已经走了呀。 “表哥,你该放下了。”燕明看着秦文君苦笑。 秦文君亦是苦笑摇头:“你始终不信我。”他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燕铮:“阿铮,你告诉他,娇娇是不是回来看你了。” 燕铮一脸平静,他抬头,看见秦文君和燕明都紧盯着他。 “是。”燕铮一脸平静的道。 秦文君松了一口气,他得意的望向燕明:你看吧! 燕明错愕片刻,上一次,还可以说是柳若夏为了哄孩子而说谎。那这一次... 莫非? “我梦到姐姐。她嘱咐我要好好读书。她会在天上保佑我的。”燕铮又道。 做梦啊? 原来是这样。 燕明瞬间明了。 秦文君却是一愣,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他顾不得体面,连滚带爬靠近燕铮。 “你在说什么?”他摇晃着燕铮小小的肩膀:“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我这几天问了你多次,你不是这样说的!” “表哥!”燕明忙上前去把两人分开。 燕明虽比秦文君年幼两岁,但自幼习武,一把就将秦文君这文弱书生拨开,把燕铮解救了出来。 “表哥。阿铮还是个孩子,你别再逼他了!”燕明护燕铮在怀里。 秦文君看着依旧一脸平静的燕铮,忽而苦笑不已。 “好。我不逼他。”他爬起身,整理好衣冠,对着燕铮一拜:“阿铮表弟,我失礼了。” “我没事。”燕铮平静的道。 秦文君继续回到书案前,翻书,写字,静得好像不会说话一般。 燕明愣愣的看着秦文君,半晌没说话。 “哥,先生吩咐我背弟子规。”燕铮抬头望着燕明。 “喔。好的。”燕明松开燕铮。他看着二人都安静的在苦读,也没有过多打扰,站了片刻便回去了。 燕明一走,秦文君丢下书卷,三两下跳到燕铮面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铮不语,秦文君思索片刻,又看着燕铮:“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让燕明知道是不是?是不是你姐姐这样吩咐你?” 燕明抬眸望他,他伸出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秦文君咧嘴笑,也伸出食指在手边“嘘”了一声。 他不再问了。 燕娇肯定还活着,燕铮见到了她,老夫人见到了她。 李五公子欺负燕铮得了教训,端王妃大闹柳若夏的婚礼得到报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手笔。 只是可惜他不能亲眼见到燕娇。 不过,她还活着,这不就好了吗? 他在京城,听着在暗中的她制造出的各种事故,看那些耀武扬威的小人都得到教训,这不是很好吗? 比如曾经耀武扬威的端王妃,此时就困在府中草木皆兵。 “有鬼!有鬼!她在那儿...在窗户边上,快把窗户封上!”端王妃形容枯槁的坐在榻上,不停指着房间各处。 “王妃。窗户已经封上了。”身边的心腹丫鬟嬷嬷们不停安慰。 自从前几日,王妃从宫里回来后,便受了惊吓,成了这副憔悴不堪的样子。一直在说着府中有鬼,一刻也不肯消停。 端王妃抱紧了自己,恍若惊弓之鸟:“她不会再回来了吧?道士呢?大师呢?” “都已请了,正在在外间做法。”心腹嬷嬷又俯身道。 可是她的脚踝依旧疼痛不堪。又惊又惧的情况下,端王妃索性心一横。 “柳若夏给的药呢?给我敷上!”她决绝的道。 “王妃...”心腹嬷嬷有些犹豫:“是否再考虑一下?” 万一这药有问题... “考虑什么?”端王妃吼道:“太医院的一群废物,既治不好本王妃的脚,又不能止我的痛。外面那些废物,做了几天的法了,连个小鬼都抓不住。我都这个样子了,我还考虑什么?” 端王妃越说越加委屈,竟不住流行两行清泪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不是被疼醒,就是被燕娇的鬼魂吓醒。 她恨极了燕娇和柳若夏,许是自己做了鬼,才斗得过她们吧。她一把抹去眼泪:“把药拿来,本王妃就是要死,也得痛痛快快的死。” 心腹嬷嬷不再坚持,她上前为端王妃除去原来的药膏,有小丫鬟捧着柳若夏给的药膏。嬷嬷伸手接过,犹豫了片刻,一股脑的将深绿色的药膏倒在端王妃肿得老高的脚踝处,再小心轻轻的揉开。 所有人屏声静气,但是这一次,端王妃没有像以往上药那般疼到拿下人出气,她静静的看着脚踝的伤处。 “王妃,您怎么样?”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凉凉的,不像以前那么疼了。”端王妃也有些意外。 “太好了!”一个丫鬟高兴不已:“这药有用!” 端王妃冷冷的望着她:“那我是不是该谢谢柳若夏?” 丫鬟立刻收了笑,扑通跪在地上请罪:“王妃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丫鬟们再度眼观鼻鼻观心,以往这样的时候,嬷嬷还敢劝一两句,但现在嘛...端王妃息怒不定,阴晴无常,谁也不敢触她的逆鳞。 跪在地上的丫鬟没想到,这一次端王妃没有冲她发火:“起来吧。你又没说错什么。” 丫鬟惧怕不已,却不敢不听命,她颤抖着起身,端王妃望着她冷笑:“药既然有用,自然是要谢谢人家的。就...你去吧,备上谢礼送去祁王府。你可愿意为本王妃跑这一趟?” 丫鬟忙表忠心:“奴婢愿为王妃娘娘分忧。” “好。”端王妃笑意越加深,她转而吩咐嬷嬷:“去备一份厚礼给她,带去祁王府。”她顿了一顿,又望着丫鬟:“喔对了,这样的药膏,再帮我讨几瓶来,没问题吧?” 丫鬟愣了愣。 在祁王妃面前讨药? 可是...祁王妃大婚那日,她们王妃如此羞辱祁王妃,这梁子早就结下了呀,现在叫她去讨药,她如何有这个本事? “怎么,你不愿?”端王妃侧目看着丫鬟。 “不不不...奴婢去,奴婢这就去!”丫鬟说完,匆匆行礼退下,仿佛再待下去,她会被端王妃给生吃了。 嬷嬷伺候着端王妃躺下:“王妃既然不痛了,不如先睡个好觉吧。” 丫鬟们悄悄的退下。 院外几个佛法大师在念经,几个道士在开坛做法。 “王妃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一个丫鬟感叹道。其余人纷纷点头。 “啊!” 尖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端王府,端王妃再次惊愕坐起:“有鬼...燕娇...燕娇又来找我了!她要杀了我!有鬼... “有鬼啊!” 西北,暮云在夕阳下摘下帷帽,落日余晖映照出她俊美无双的面庞,一身男装英气逼人。 她扬唇轻笑,想来,端王妃现在正饱受折磨吧。 她不过是给她的卧房放了一种有怪味的药材,再现身吓一吓她。往后的那几日,只要她闻到那个味道,便能想起暮云的各种鬼脸。 贺嘉鸿侧身看着暮云,夕阳下,古道骏马上,少年微笑,英气美貌,放肆又张扬。 她总是这样叫人移不开眼。 暮云抬头看着前方。 临渊城。 到了。 历经两世,几十年。 她,燕娇,燕暮云,回家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临渊城 () 临渊城地处西北边境,夏国辽国与大周在此接壤。 故而临渊城人口复杂,多少在中原的奇装异服在这里只是常态。 令暮云没有想到的是,临渊城并未戒严。 守城的夏国官兵懒懒散散,也只是敷衍例行查验,骆驼商队进出自如。从大漠四面八方赶来的零星人群汇入城门,从城门出来的人又在大漠古道上四散开来。 暮云和贺嘉鸿牵着马悠哉进了城,城中人流如织,临渊城一切如常。 只是城头的旗帜换了。 临渊城连接三国,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燕家定国公府安置于此城三十年,此城也属于大周三十年。 如今一朝易主,临渊依旧繁华如初。 看来一个月之前发生在此地的大战,并未影响到临渊城百姓的生活。 “夏国派了使臣赶往京城,他们愿意和大周讲和并且愿意与大周结盟,共同对付辽人。”贺嘉鸿向暮云解释,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条件是,大周必须同意,临渊城从此将归属于夏国。” 暮云楞了一愣:“所以他们拒绝了我哥哥调兵攻打临渊?” 大周没有办法同时面对两国的进攻,与夏国讲和拉拢,他们认为这是好事一桩。 此前阿穆尔的死亡让辽人愤怒,他们联合夏国,必然会力报复大周。 没想到夏国摆了他们一道,攻占临渊后转而和大周合作。 如此一来,辽国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三国鼎立,方能维持表面和平。夏国还保证,临渊城依然保持贸易繁华,各国商队进出自由。 你看这满城热闹如初,我想你哥哥纵使丢了老家临渊城,也不敢再上书请战了。” 暮云抬眼望着热闹喧哗的临渊城。临渊风沙大,这里的人大都以纱巾蒙面,暮云也不例外。 只是这繁华下,藏着多少看不透的东西。 “是啊。”她喃喃道。 失了临渊城,是为大周换来和平。 哥哥拥兵自重,已经惹得朝廷忌惮,如若再背上好战的名声,只怕弹劾他的奏折会堆满景元帝的御书房。 “不过话说回来,大周战神被人攻占了老家而毫不反抗,这不是一种讽刺吗?”贺嘉鸿浅笑。 暮云咬唇,她明白,哥哥此刻面对各方的压力,只怕心里不会好受。 暮云默默走进一家酒楼,择了二楼临窗的雅座坐下,继续看着城中人群人来人往。贺嘉鸿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夏国此举,攻心为上,将周、辽两国玩弄于鼓掌之间,既得了好处,又埋下隐患。我倒想知道,是夏国哪位高人,布下这样一个高明的局。”暮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幽幽道。 贺嘉鸿饮下一杯酒,依旧笑面春风:“巧了,我正好在夏国也有朋友。据我所知,布下这一切计谋的,正是临渊城的新任城主,慕容景。” 慕容景? 暮云面色一沉。 是他么? 前世她带兵征战之时,夏国早已覆灭,慕容复投了大辽。 后来暮云夺回临渊,那时她做事无顾忌,故而行事狠辣,大杀四方有了北地女杀神的称号。 唯一一次惨败,就是栽在这个老狐狸手里,险些军覆没。 暮云抬头看向贺嘉鸿,那白玉一般的面庞浅笑如春风拂面。前世,慕容景摆了她一道,他们一行人陷入埋伏。贺嘉鸿就是那时受了重伤。 后面的事...暮云又记不得了。 她只隐约记得,寇倩骑马向她奔赴而来,她知道救兵来了,抱着重伤的贺嘉鸿喜极而泣。 贺嘉鸿见暮云看他,越发笑得喜人。 暮云却望着他神情复杂。 她想到贺嘉鸿脸上的疤痕,便觉心疼。可是...又因为那一碗毒药,害她十年痴愚。 暮云不恨他,可也没有办法原谅他。 “贺嘉鸿,我说过我原谅你了吗?”暮云望着他冷冷道。她说过她不会原谅他,他都当作耳旁风吗? 贺嘉鸿收了笑:“没所谓啊。你恨我,不高兴了就打我一顿好了。” 总之,他会一直跟着她。 暮云翻了个白眼,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还是说回这个慕容景吧。”暮云喝了一口酒。这一次对上慕容景,也算她和贺嘉鸿共同的仇人了。 说到慕容景,贺嘉鸿对他还算知道一二:“他原是夏国兵部尚书。这些年,夏国在周、辽两国中周旋,时打时和。此次联合辽国攻周,是他的计策。 “联合大周制衡辽国,也是他向夏国皇帝献计。” “所以他们派他来接管临渊城,临渊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派他来,足见夏国对临渊城的重视。”暮云说道,她看向街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人说着异族语言。“你看这短短时日,让临渊城百姓忘记战火,接续繁荣,可见慕容景的能力。” 既然不管隶属大周还是夏国都能一样安稳度日,谁还一定要做大周人呢? 贺嘉鸿轻摇玉骨折扇:“据说慕容城主有句话,他既来了临渊,便是临渊人。他会一心一意为临渊百姓谋福祉的。” 暮云侧眼看他:“你我一同进临渊城,你知道得这么多合适吗?” 就算有睿王府的探子在为他做事,他毫不遮掩,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嚣张真的好吗? 贺嘉鸿浅笑,他俯身凑近暮云:“其实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机密。” 暮云不再管他,抓起佩刀下了酒楼。贺嘉鸿忙拿剑跟上。 “咱们去哪儿?” 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个带着帷帽身形飘逸的公子努力的追赶前一个头戴黑布罩头的小公子。 暮云沉默着,她缓缓走在临渊城中。思绪飘向前世。 她随着前世的记忆,一步一步皆是回忆,记忆中尸山血海的临渊城,满目疮痍的临渊城,或是儿时繁华热闹的临渊城,或是她亲自插上燕字大旗的临渊城。 临渊城。 曾经有着爹爹,娘亲,哥哥的临渊城。 “娇娇,趁你娘不在,爹教你耍一套枪法...”练武场内,爹爹挥舞着红缨长枪,耍得虎虎生风。她在一旁高兴的拍着小手。 “娇娇,来,揪他的头发。”临渊街头,哥哥又揍趴下一个人。她总要跑上去揪战败者的头发。 “娇娇啊,你又不好好穿裙子...”娘亲慈爱的笑着,为她整理衣裙,又刮刮她的鼻头:“你这样,像个男孩子,怎么行呢?”她狡黠的笑着,趁母亲不注意,又一溜烟跑了。 暮云在一处高门大户前停下脚步。 贺嘉鸿追赶的脚步险些没收住,他在暮云身后约一指的距离站稳身形。 怎么停下来了? 贺嘉鸿疑惑着抬头,看见那高门大户,门头牌匾上赫然写着“燕府”两个大字。贺嘉鸿大惊失色,一把将暮云拽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香 () 贺嘉鸿一直拉着暮云,退到无人的转角,他不明白暮云为何要在此时来这里。 “你干什么?”贺嘉鸿沉声问道。他鲜少这样失态。 慕容景既然保证临渊城一切如常,此时便不会动燕家这处空的宅邸。只是慕容景建议夏国皇帝攻占临渊,是为挑起燕归与朝廷的争端,此时这燕府附近,多少眼睛看着,看燕家的人会不会来。 这一点,难道暮云想不到吗? 暮云望着远处的燕府。贺嘉鸿也转身望去。 燕府大门紧闭,只是其内空无一人。“燕家留守临渊的族人与卫军一起死守城门,城破时,燕家族人皆战死...”贺嘉鸿缓缓道。 夏国兵马来势汹汹,又有辽兵牵制了大周的兵力,他们仅仅一天之内就攻破了临渊城。 暮云眼中含泪:“他们死的时候,一定是想着哥哥会为他们报仇...” “不要这样想。”贺嘉鸿道:“慕容景就是要让你哥哥这样想,你都知道他攻心为上,要是这样想下去,只会中了他的奸计。” 再说,慕容景之所以能维持临渊城的表面荣华,只是因为他了解临渊人。他们不一定对朝廷有多忠诚,但对燕家的人,一定足够尊重。所以哪怕燕府只是一座空宅子,慕容景也不敢动它。 它依旧屹立在临渊城中,等待它的主人归来。 只要燕氏族人的牺牲,没有被临渊城的人遗忘。慕容景就永远不敢动燕府大宅。 “临渊城各路人马齐聚,今日的繁华,终究只是表面,多少势力暗中汹涌。”贺嘉鸿望着街上的行人,冷冷道。 “表面的繁华也是繁华。”暮云道。 能不能维持下去,就看这个慕容景的本事了。 贺嘉鸿伸手搭上暮云的肩:“暮云,你要是想进去看看,晚上的时候,我陪你悄悄进去。” 暮云却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说完转身离去,不再贪看燕府的大门一眼。 “暮云,你去哪。”贺嘉鸿追上她。 “我去看看。” 看看临渊城,看看临渊城的人。 令贺嘉鸿没有想到的是,暮云真的就是四处看看,她还与烧奶茶汤的老汉聊起燕归。 “他有多久没有回临渊城了?”暮云喝着奶茶问道。 “你说我们临渊小霸王啊?”老汉咧嘴笑着:“这一年多他都在外征战,哪有空回家来。” 贺嘉鸿有些震惊:“家?这里还是他的家吗?“ “怎么不是?”老汉扬声道:“国公爷要回家,谁敢阻拦?”国公爷只不过身为大周朝的骠骑大将军,要在北境抗击辽人,否则,国公爷调转马头,临渊城这几个夏国兵算什么? “老丈,你如此蔑视夏国人,不怕慕容城主知道吗?”贺嘉鸿笑道。 老汉哎呀一声,笑得骄傲又自豪:“这怎么能是蔑视?这话还是慕容城主亲自说的呢,随时欢迎国公爷回家看看。那燕府门庭,慕容城主还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侵扰。” 贺嘉鸿默默喝了一口奶茶,这时候燕归要是回了临渊,岂非变成了叛国之人? 慕容景有点意思啊。 暮云沉默半晌。 “临渊小霸王,不是燕归的妹妹燕娇吗?”暮云问道。 “噗!”贺嘉鸿一口奶茶喷出,随即被呛了猛咳嗽好几声。敢情人家说了半天,她只关心这个? “你说我们大小姐啊,大小姐自幼聪慧,一双眼珠子如同宝石一般好看。”老汉说着,不住的叹气:“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 “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竟然死在了景元十年的除夕夜里。”老汉叹息着,用抹桌子的帕子抹了抹眼泪。 “哎呀你先别管了,临渊小霸王,明明就是燕归的妹妹燕娇。”暮云一拍桌子。 老汉疑惑的看了一眼暮云,这个小公子长得这么俊,莫非...他仰慕大小姐? “大小姐小的时候是骄纵了些,都是她哥哥护着的...她小小年纪,还跟着那时还是世子的国公爷在临渊城行侠仗义呢... 老汉说着又抹泪:“...我们临渊城的百姓,为她制作了花灯祈福。 “定国公护北境安稳,保护京城的皇帝,可是京城的人,害死了他的妹妹...我们的大小姐!”老汉说着越发难过。 大周朝廷还天天防着国公爷造反,依他看,国公爷反了大周才好。 暮云沉默了。 原来慕容景是这样收服临渊城百姓的。 用她的死来让整个临渊城仇视大周皇帝,借此挑动朝廷与燕归的矛盾。 真是一招好棋呀,让她这个“死人”都不得安宁。 辞了卖奶茶的老汉,暮云继续走在临渊街头。 贺嘉鸿绕在她身边,笑意绵绵:“原来你一直这么虎,是因为小时候你哥哥让你误以为自己很厉害。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了。” 暮云冷笑一声:“你打得我吗?” 你管我是不是真的厉害,看我踹不踹了你就完了。 贺嘉鸿沉默了。 待回过神来,暮云已经走远。 “你又要去哪呀。”贺嘉鸿追上她。 “想办法,我要接近这个慕容城主。”暮云头也不回。 贺嘉鸿再次追上暮云,他拉住她的胳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我想办法再打听一下这个慕容景。” 暮云默了一默。 按说,她应该是足够了解慕容景这个老狐狸的。 “他有个女儿。”暮云拍拍脑袋,围着贺嘉鸿转了一圈:“对了!她女儿有危险!” 前世,慕容景曾孤身一人来到燕军大营来劝她带着十万燕军降了辽国。 “我女儿和你一样的年纪,我想你父亲若还在世,他一定和我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做一个安稳度日的小女儿家。”慕容景站在营帐正中,语嫣慈祥。 暮云坐在帅椅上,只冷冷的望着他。 那时贺嘉鸿站在暮云身后,暮云忆起他身上淡淡海南沉香的味道。 贺嘉鸿冷笑道:“可惜你的女儿早夭。 景元十一年,你为了促成夏国和辽国结盟,为表诚意送你女儿去辽国为质,不到三个月,你女儿死在辽国异乡。 “你如今还投了辽国,做了那个乞儿将军的军师。你还好意思提你女儿?你这样毫无廉耻的人,也敢自比老国公?” 慕容景被贺嘉鸿一顿排揎,暮云也没有和辽国合作的意思。慕容景最终灰溜溜的离开燕军大营。 从回忆中走出来,贺嘉鸿和暮云已经在客栈住下。暮云坐在窗边支着头,定定的看着贺嘉鸿,突然放声大笑。 “笑什么?”贺嘉鸿正在泡茶,宽袍大袖下手掌宽大,手指细长。他歪头看暮云,倒茶的动作也顿住,整个人如同画卷般美好。 暮云长叹一口气。 她是在笑,前世她和贺嘉鸿都很看不起那个两姓家奴,慕容景。最终让他们两人付出代价。 暮云第一次大败,贺嘉鸿重伤毁容。 贺嘉鸿见暮云不说话,接着道:“当初慕容景为了促成夏国和辽国结盟,为表诚意送他的女儿去辽国为质。如今他转身和大周讲和,只怕他女儿也不安。” “他应该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女儿。”暮云道。 前世慕容景的女儿死亡,应该另有隐情。因为前世...前世慕容景蛰伏辽国十年,据闻他在辽国找到了害死他女儿的凶手,慕容景一个文人手握起刀,亲手砍杀了那个仇人。 然后自刎。 那是暮云喝下毒药一个月之前的事。 那段记忆只是模模糊糊,只能看以后会不会再想起。 暮云再一次看着贺嘉鸿神情复杂。 贺嘉鸿默默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好像是这样,不过...他的女儿似乎失去了行踪。” “这也是你的朋友告诉你的?” “嗯呢。”贺嘉鸿笑着点点头。 慕容城主的府中,慕容景前不久责罚了他派去保护女儿的暗卫。 这些事情,只要费心总能打听出来,只不过暮云不问,贺嘉鸿也不打算说。 暮云走近贺嘉鸿,看着他俊朗的面容。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暮云从没有主动靠他那么近。 “你把眼睛闭上。”暮云突然道。 贺嘉鸿身躯一震,定定的看了暮云一会,还是听话的紧闭上双眼。 暮云凑近他。 她闭上眼,闻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海南沉香。 暮云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的睁开眼。 贺嘉鸿还是紧闭着双眼。 “你熏什么香?”暮云突然问道。 贺嘉鸿愣了一愣,他扬起手臂,用力的嗅了嗅:“可是我身上有了异味?我每日都有沐浴的...”见暮云半晌没有答话,贺嘉鸿也没有闻出自己身上有异味,他又道:“最近连夜赶路,身上并未熏香。不过我以往熏香,都是檀香。” “只熏檀香吗?不熏别的?” “檀香能够平心静气,有助于思考,故而我只熏檀香,不熏别的。” 这就奇怪了。 暮云记得很清楚,贺嘉鸿站在她身后时,她鼻尖萦绕着海南沉香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贺嘉鸿看着暮云陷入沉思,他也不打扰她,默默给她倒了一杯茶。 不过...说到味道。 暮云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药香味。 在京城时,暮云也用熏香。大概是因为他鼻子灵敏吧,他还是能闻到淡淡药香味。 他曾经不喜欢。 可惜后来的很长时间,他每天都想再闻到那个味道。 可是现在...暮云的药香味有点冲鼻子呀。 “暮云。你把那个药分我一点吧。”贺嘉鸿突然说道。 “药,什么药?”暮云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是你从柳若夏那里拿的药。你一直随身带着,时常还要拿出来看一看的药。”贺嘉鸿嘟嘟嘴,笑意勾人:“你还没明白那是什么吧?我也很好奇,看在这药是咱们互相配合才拿到的份上,这药你就分我一点钻研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暮云还能说什么? 她掩住口鼻,在房间里找到一个油纸包小心的倒了一点出来。 这药味道确实辛辣呛鼻。贺嘉鸿也捂住口鼻。 暮云小心把药包好,放到贺嘉鸿手中:“呐,先说好啊,给你钻研,你不要乱吃药。你要是知道这是什么药,第一时间要告诉我,知道吗?” 贺嘉鸿连连点头,把药收入怀中。 两人又聊回正事。 “现在要接近慕容景,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女儿入手。我有个主意,你和我走一趟辽国,救回慕容景的女儿。换得他的信任。”暮云缓缓道。 贺嘉鸿愣了一愣。 “怎么?你...不愿意?”暮云歪头看着贺嘉鸿。 若是贺嘉鸿不愿意,她倒是也不介意一个人走一趟辽国了。只是贺嘉鸿知道她的身份以及目的,若是活着出了她的视线,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呢。 暮云暗搓搓的磨磨牙。 贺嘉鸿浅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他凑近暮云,声线暧昧:“这一路上,都是我主动要跟着你,这是第一次,你主动跟我说你的计划,还把我也计算在内,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娇娇见娇娇 () 暮云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对上慕容景,她希望他们两人再度联手对付他吗? 贺嘉鸿再凑近暮云:“你知道,我总爱跟着你的。” “别惹我生气,小心你的小命。”暮云瞅他一眼。 “遵命!”贺嘉鸿声音洪亮。 出了客栈。贺嘉鸿要想办法弄明白那药是什么药。 暮云则想办法靠近慕容景,再请命去辽国带回他女儿。 两人兵分两路,在客栈前各走一边。 晚间,他们又在客栈汇合。 贺嘉鸿这边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把药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大夫。 暮云带回了翁赢。 贺嘉鸿看着翁赢,再看看暮云。 “大小姐要来临渊,我日夜兼程的赶来了。您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翁赢抱着刀冷冷道。 贺嘉鸿索性也不理会翁赢,他还是看着暮云笑意绵绵:“慕容景那边怎么说?” 暮云道:“我没有正面见到慕容景。” 她潜入慕容府,看见慕容景正在责罚下人。这个传闻富可敌国的慕容城主,此时为了他女儿的失踪暴怒不已。 “大人,真的不是小的们不尽责。实在是...小姐她不愿做质子,自己跑了。小的们,没有找到。” 暮云突然想起一事,辽国的杨坪山,前世,慕容景的女儿正是在那里遭遇匪贼,继而跳崖身亡。 慕容景下令在临渊城沿街贴了布告。辽国失信,谋害慕容景的女儿,所以慕容景才转而和大周合作。 “贴了布告,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女儿失踪了。”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女儿失踪,是真的失踪,还是被他自己藏起来了。现在辽国那边也在找慕容景的女儿。 “他太自信了,自信没有人敢伤他的女儿。” 她索性先回来了。 “时不我待,我打算即刻出发去杨坪山。”暮云道。找到慕容景的女儿,也有了和慕容景平等对话的权利。 “那便走吧。”贺嘉鸿没有半点犹豫。 翁赢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三人背起行囊,拿上刀剑。三人三骑赶往辽国。 一路上,暮云带着两人躲避巡查的辽国骑兵,避开人群,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杨坪山附近。 贺嘉鸿很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对辽国的地形如此熟悉?” 暮云浅笑:“就许你消息灵通,不许我知道的多?” 贺嘉鸿沉默了。 杨坪山。 一众匪贼包围了一辆马车,马车旁的人殊死抵抗。 “快!杀了他们!杀光他们!”马车上的女孩娉婷婀娜,一身艳红的党项族服侍,通身珠翠华丽,美人娇颜令人见之忘俗。 只是现在一脸焦急与愤怒。 她正对着她的护卫大喊。 这些蠢货,连这么点匪贼都搞不定,也敢自称高手。 “等我回去了,一定要禀告爹爹,叫他狠狠打你们的板子。”女孩愤怒道。 随着马车旁的护卫不断倒下,一个护卫血溅马车上,女孩终于有了害怕,她忙缩回马车,把马车门仅仅关上,隔绝外界的刀剑铿锵与血肉横飞。 匪贼势重,护卫渐渐不敌,但还是死守在马车旁。 眼见匪贼渐渐逼近马车,远处有暗箭飞来,匪贼一个接一个倒下。 “谁?谁暗算本大爷?”为首的匪贼是个络腮胡子,他仰脖张望,一只冷箭直指咽喉飞来,将他射落马下。 “大哥!”其余人高声呼道,暗箭还在不停飞来。 “大爷的,有本事出来!”有人怒骂。 暮云三人从草丛中走出来。他们此时已做辽国牧民打扮,穿着兽皮骑着马,这样的人在辽国,纵使被人看见也没有什么异常。 贺嘉鸿一人持剑,暮云和翁赢两人人握刀。静静的看着这群匪贼。 “呸!”杀红眼的一个匪贼吐了口唾沫,就三个人? 前面的两人还算有点练家子的气势,后面那个小个长得倒是好看,但他是嫌命太长了吗?敢多管闲事? 但随即,这三人打得一群人屁滚尿流。 “快,快撤!”侥幸未死的络腮胡子捂着脖子虚弱的发号施令。 一群残兵败将骑马溃逃。 马车旁的护卫都已倒下,一个青衫护卫踉跄着走到暮云身前。 “多谢公子相救。烦请公子将我家小姐送回临渊城,我家主子必以重金酬谢。”护卫身受重伤,强撑着跪在暮云身前。 “马车上是你家小姐?”暮云看着紧闭的马车门。 “是...”护卫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我家小姐,慕容娇。” 护卫说完便倒下,翁赢蹲下探了他的呼吸,随即对暮云和贺嘉鸿摇了摇头:“他咽气了。” “护了他主子一路,也算衷仆。”暮云感慨。 暮云随即看向马车。 慕容娇? 她叫慕容娇吗? 这么巧? 暮云一步步走近马车。 “娇娇。”暮云和贺嘉鸿异口同声。 慕容娇撩开灰色帘子一角,露出因害怕而面色煞白的面庞。 她看见一个少年郎,他面容俊朗,英气逼人。发冠简洁只簪着一枚青云簪。他看着她浅笑。 “没事了,别怕。”少年郎轻声说道。 贺嘉鸿被震惊到,他何曾见过如此温柔的暮云? 是因为这个女孩子也叫娇娇吗? 娇娇,别怕。 她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盼着有一个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我当然不怕,我可是慕容景的女儿!”慕容娇从马车里钻出来,她站在车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 “你们是夏国人吗?”她扬声问道。 几人一时词穷,这来得匆忙,一路直奔杨坪山而来。这件细节忘了提前沟通啊。 “不管了,你们把我送到临渊城,我父亲定会重重赏你们的。”慕容娇仰头说道。 几人没有说话,仰头看着慕容娇。 “怎么,你们不信?”慕容娇指着为首的暮云挑眉道:“我父亲乃是夏国慕容景,富可敌国。我府中金银无数,我可以叫我父亲,给你们和我一样重的金子和宝石。” “我信。”暮云柔声道。 前世,慕容娇于杨坪山跳崖,慕容景花了十几年为她报仇,最后自刎于杨坪山。 他这样爱他的女儿,为慕容娇,夏国首富怎会舍不得一些金银俗物。 慕容娇高高在上哼了一声,又进了马车,临关门前指着暮云:“你来驾车。” 翁赢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敢叫他们大小姐驾车? 慕容娇好大的脾气! “无妨。”暮云浅笑着拦下翁赢。“娇娇,我来为你驾车。” 慕容娇坐在马车里先是一怒,他竟敢直呼她的娇娇小名?随即又笑得娇羞。 这个少年,他似乎与她同岁,身手也不俗。 几人上路,暮云的马让翁赢牵着,她坐在车架上与马车里的慕容娇聊天。 “娇娇,你受伤了吗?”暮云再次柔声问道。 “嗯,我的手流血了。”慕容娇坐在马车里撇嘴说道。适才太慌乱,她的手背撞到马车边缘,蹭破了一层皮。 暮云停下马车:“那我帮你包扎一下。”她开了车门。慕容娇凤目圆睁。 “痛吗?没事的,包扎了就好了...”暮云说着为慕容娇上药。 贺嘉鸿骑在马上,看看笑意动作皆温柔的暮云,又看看马车里呆住的慕容娇。不知为何,他突然红了眼眶。 这些话。他曾无数次的想对暮云说。 娇娇,你从马上跌下来,怕不怕? 娇娇,你的伤口还疼吗?还流血吗? 贺嘉鸿仰头憋回眼泪,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有那样的机会,却没有好好关心她。 她从马上摔下来,有一个人抱她在怀里,可是她昏迷前,仍然在看着在远处的贺嘉鸿。 那时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贺嘉鸿有时很想打当时的自己一拳。 慕容娇不愧是大小姐脾气,一路走走停停,十分碍事。 偏暮云对她百依百顺。 “娇娇,吃饭。” “娇娇,下车慢点。” “娇娇,上车小心。” 娇娇,娇娇。 一声声的,唤得贺嘉鸿渐渐耐心尽失。他们这是在逃命啊! 直到慕容娇要求停下赶路,她要在马车里睡觉,贺嘉鸿终于爆发了。 “你呆在马车里,吃饭也好睡觉也好,不耽误我们赶路。”这两天暮云对慕容娇百般迁就,贺嘉鸿已是忍到了极限。 “不行!”慕容娇嘟着嘴:“我要睡觉,你们赶路马车颠簸,我睡不着!” 暮云道:“娇娇,那些匪贼很有可能会再杀回来的,我们得走快点。” 慕容娇扬声道:“那我不管,你们不是负责保护我吗?反正现在天黑了,我必须得睡觉。你们都不许走。”她说完关上车门,拉下帘子躺下睡觉。 想到门外的小公子或许正在无奈的叹气,慕容娇娇羞的笑笑。 马车外的贺嘉鸿记得吹鼻子瞪眼。她...贺嘉鸿有种要砸了马车的冲动。 暮云冲他摇了摇头。 “砰砰...” 暮云敲了两下门。 “干什么?”慕容娇坐了起来。 “娇娇,你要是休息可以,但是我们不能停下来。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我会尽量走慢一点。”暮云柔声道。 “那好吧。”慕容娇嘟着嘴道。 暮云冲贺嘉鸿眨眼,你看这不是能沟通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难道她想色诱? () 贺嘉鸿叹了口气,几人继续赶路,只不过这一次,真的如暮云所说,马车赶得很慢。 慕容娇依旧对马车的颠簸不满意。 “啊!我撞到头了,你会不会赶车?” “跑那么快干什么?那些匪贼回来了,你们把他们杀掉就是了!” “要不是我偷偷从上京离开,把我爹爹给的护卫都给丢了,只带了几名贴身护卫,我才不会被那些匪贼困住呢,你们这么怕他们,你们也太没用了!” 星空下,一辆马车三匹马,四个人不停的赶路,唯有慕容娇的抱怨不停。 暮云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快不慢的赶着马车。 翁赢依旧是死人脸。 贺嘉鸿终于忍无可忍了。 “来,我来赶车!”他从马背上跳上马车,把暮云推了进去。 “哎...”慕容娇突然看见马车里进了个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她惊恐的缩成一团。 “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她声音有些许颤抖。 暮云看着她,纵使骄纵不知世事,她还是会害怕的吧? “别怕...”暮云柔声安慰她:“娇娇,我不会伤害你的。” 马车里点了小油灯,慕容娇借此看着暮云,他生得俊俏,头发随意的挽起,一身黑衣,像一个江湖浪子。 可是他的眼神,充满爱怜,叫人沉沦。 “那你不可以过来啊。”慕容娇也不知为何就同意了他与她共乘一辆马车的事。 暮云浅笑着点头:“好的娇娇,你可以相信我。” 她说着规整坐好,闭目养神。 连夜来日夜兼程,她已是累极了。 慕容娇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暮云。 他生得真是好看呀,一双眼睫毛又长又密,鼻若胆悬,唇若点脂。 越看越好看,她看着他,竟然忘了马车颠簸带来的不适。 而且,不管马车如何颠簸,他仍是稳如泰山,他闭着眼,呼吸绵长。 慕容娇看着暮云,竟然不闹了。 没办法,谁叫他生得这么好看,只比她的父亲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 贺嘉鸿见马车里总算老实了,他松了一口气。快马跑了半夜,贺嘉鸿把闲置的两匹马都套在马车上,让一直拉车的马得以休息。 一切准备好,再次出发前,贺嘉鸿推开车门的一角,看见暮云端坐,闭眼浅睡。慕容娇已经歪着头打起了瞌睡。 贺嘉鸿看着暮云,唇角微扬。 翁赢的刀鞘突然就递到了眼前。 贺嘉鸿回身,翁赢冷着脸用口型问:“看什么?” 贺嘉鸿没理他,关好车门,身子一撑坐上车架,继续赶车漏液前行。 星空下,原野上的双驾马车跑得确实快了许多。 那些匪贼不一定真的是匪,相反,还很有可能是辽国别有用心的人,想要扣下慕容娇。 他们越靠近辽国边境,就越是安。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今晚,整个天下局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辽国再集齐五万骑兵,主力部队直逼雁门关。 燕归接到敌情,匆忙调永静军,保定军两军拦截,并传令各州府戒备敌情。 景元十一年,初秋,辽国与大周的两国边境再次陷入战火。 朝中一片恐慌,军情几乎是一日一报进入朝中。 当然,总有些与朝政无关的人,要悠闲些。 比如祁王。 三日前,明妃殁了。 祁王赋闲在家,如今差事无,也不用上朝。整日在家守孝,尽量避免出现在人前。 朝中战报一封接一封,边关的战火一处接一处,祁王既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明妃的死,带走了皇帝对他的最后一点怜惜,这个时候他要是敢蹦跶,皇帝会毫不犹豫的收拾他。 偶尔的时候,若夏会陪他下下棋,赏赏花。在祁王看来,他们的时间就是这样安静的流淌下去。 可是在若夏看来,现在一切都是乱糟糟。 “找不到暮云吗?”她问冬雪。 冬雪摇摇头。 若夏一掌击落书案上的茶杯。 “再去找!”她有些烦躁,自从接手青云观以来,她的很多事情都没有理顺。先是城西的宅子被盗,再是暮云到了临渊城之后,突然失去了踪迹。“还有,派人联系上燕归,我需要知道他下一步怎么打算。告诉他,我们是朋友。”若夏缓缓道。 冬雪领命离去。 清风上前禀报道:“主子,端王妃好了。” “脚好了吗?”若夏侧目问道。 清风摇摇头。自从上次端王妃派人来求药之后,清风便明白,端王妃的脚怕是好不了了,否则不可能破罐子破摔上门来求她们的药。 只不过... “她父亲送她的堂妹进端王府陪伴她,她的疯病就好了,也不再整日闹着见鬼了。”清风含笑道。“只不过,她的疯病好了,也没有改变她堂妹小许氏成为端王妾室的事实。” 若夏冷哼一声:“看来,他们还不想断了合作。只是没想到,许大将军如此狠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舍弃。” 清风跪坐在若夏身前,为她缓缓捏着腿,柔声道:“人心有时候往往比鬼还可怕。” 你看那许大将军狠心得,把他女儿怕鬼的毛病都治好了。 端王府,在得知王爷今夜又宿在新来的侍妾,也就是端王府堂妹的屋里之后,端王妃彻底死了心。 这段时间以来,她向父亲哭过,闹过。 最终都不抵用。 她所有的委屈,恐惧,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都看不见。 脚受伤这段时间,端王府迅速瘦如枯槁,此时的她憔悴不堪,眼中就却透出狠厉:“好啊,都别活了,我活不好,你们也都别活了!”她咬牙切齿,誓要将所有的敌人都斩杀殆尽。 辽国,暮云等人奔逃了几日,终于到了辽国边境。 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夏国国境了。 “停下,我要休息一下。”慕容娇在马车里喊道。“马车颠簸,骨头都快抖散架了!” 驾车的贺嘉鸿一翻白眼,并没有搭理她。 慕容娇打开车窗,对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的暮云噘嘴:“你叫他停下,我要休息!” “娇娇,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夏国了,那时再休息吧。”暮云看着慕容娇,柔声道。 “不行!”慕容娇在马车里狂跺脚,双手不停的拍打车厢,里面砰砰作响。 慕容娇不停哭闹:“我要休息,你们快停下来,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叫我爹爹把你们都丢去喂狼狗了。” 慕容娇在马车里哭闹不休,贺嘉鸿烦躁的掏掏耳朵,不理会这个小公主。 可是她居然能闹一路,贺嘉鸿半刻也不得清闲。 马车行至一处山崖,慕容娇拍打着车厢骂着贺嘉鸿:“你这个混蛋,我命令你停下马车,否则我...” 马车突然停住了,慕容娇一楞,拍打车厢的手臂都忘了收下来。 暮云和翁赢疑惑的看着贺嘉鸿,贺嘉鸿跳下马车,对着马车里的慕容娇一通指责。 “我说大小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任性出逃,导致你的贴身护卫部惨死,你还不知悔改继续发大小姐脾气,你知不知道我们能及时找到你,对你来说你有多幸运?我们要是晚到一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能活着就不错了,我们现在是在跑路哎,贼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你知不道吗?叫你骑马你说不会骑,好,给你坐马车了,你还在这作天作地呢?大家一起翻山越岭跋涉过来,就你累啊?就你骨头要散架啊?现在是你休息要紧,还是你活命要紧啊?” 贺嘉鸿一通骂完,心里舒爽多了,他难得的长舒了一口气。 慕容娇委屈的望着贺嘉鸿身后,骑在马上的暮云。 “他吼我。”慕容娇瘪着嘴,似乎下一刻眼泪就要滚落下来。 贺嘉鸿惊讶的张大嘴巴,他说了这么长一通,口舌都说干了,她只记得他吼了她? “你吼娇娇做什么?”暮云居高临下怒斥贺嘉鸿,同时又对娇娇道:“娇娇勿恼,等回到临渊,叫你父亲收拾他。” “好!”慕容娇看着贺嘉鸿咬牙切齿。 贺嘉鸿气得七窍生烟,捏着拳头在原地转了一圈,低吼着狠狠踢了地上三脚,才把这股闷气给抒发出去。 “好!”他咬着牙挤笑出来:“不就是要休息吗,休息个够!”他说着没有半点犹豫,躺倒在路旁的草地上打了个滚,继而四仰八叉的看着天。 天就要黑了。 “我也要休息,慕容大小姐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贺嘉鸿拉长了嗓门。 慕容娇鼓着腮帮子,她...她又不想待在这荒郊野外的嘛。 “娇娇,下来走走吧。”暮云下了马,对慕容娇轻声道。 慕容娇从马车里探了头出来,看看左右,脸红着对暮云道:“我肚子不舒服。我...我想方便。” 慕容娇羞红了脸,同时也不高兴的嘟着嘴,她才不是无理取闹呢。 贺嘉鸿耳朵一竖,猛地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暮云会这样容忍慕容娇,不仅是因为她也叫娇娇,更是因为,她也是个女孩子啊。 贺嘉鸿摸摸鼻子,女孩子嘛,总归是更了解女孩子一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了解这么多? 所以,暮云刚刚也怪他不够贴心吗? 怎么可以这样呢?现在逃命要紧吧? 他们一起同行这么多路,暮云也没那么多事儿啊。 贺嘉鸿心思百转间,暮云已经把慕容娇牵下马车:“好,我带你去。”她的声音极尽温柔。 暮云又扶着慕容娇侧骑在马上,她翻身上马,双手环抱着慕容娇握住缰绳。二人骑着马去了前方。 贺嘉鸿看得目瞪口呆,他总觉得哪儿有问题。 翁赢也百思不得其解:“在慕容娇眼里,我们大小姐是个男儿身吧?” 那她还抱人家? 怪不得慕容娇一脸娇羞! “这个登徒子!”贺嘉鸿豁然站起,又骂了一句:“登徒子,她莫不是看人家家里有钱,想色诱人家?” 这都哪跟哪? 翁赢瞪了一眼贺嘉鸿,大小姐只是觉得自己女儿之身,不避嫌而已。她只是把这个慕容娇,当成了另一个自己。 你看她有多爱唤娇娇,便知她有多想念做娇娇大小姐的日子。 远处,暮云和慕容娇下了马,暮云牵着马面对着贺嘉鸿站着,慕容娇一个人转身进了林深处。 真是没眼看啊! 贺嘉鸿捂住眼睛,又从指缝里偷看暮云有没有转身偷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围杀 () 北境边关,燕归所在的叶城被围住。 已经三天了,信兵出不去,也进不来,没有办法叫援军。 辽兵五万大军围了叶城,燕归这边损失惨重,能战斗的兵力不足三千。 “国公爷,辽国的骑兵今年没有去劫掠大周的百姓。”老妖手握妖刀禀报。 燕归一身重甲,他负手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大军压境。 “他们是为我而来。”燕归浅笑:“这样也好,百姓们少受些苦。” 阿穆尔是死在燕归手上的,辽人恨透了他。上次联合夏国出兵,不料夏国婚约转而与大周合作。他们吃了一次败战,便偃旗息鼓。 夏国人也不是傻子,周辽两国互斗,才有他们的好日子过。这次辽人卷土重来,少不了夏国的慕容景推波助澜。 “慕容景也不好受啊。”老妖看着远方感慨:“他女儿在辽国失踪了。” “自作自受罢了。”燕归叹了一句,吩咐众人加强防备。 下了城墙,老妖低声向他禀报:“对了,祁王妃曾来信,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虽说现在信也送不出去,但不妨碍老妖八卦一下。 燕归楞了一愣,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祁王妃是谁。 柳若夏当了祁王妃,这个消息当初可把燕归惊着了,他一直以为,柳若夏会和那个人成亲,岂料世事无常。 “临渊城是陛下让出去的,她以为我会怎么办?” “抗旨吗?”燕归仰头,道:“我乃北境大将,抗击辽人才是我的职责。” 至于夏国人,自有朝廷的人分心。 燕归走在兵士们中间,不断有人给他行礼。 “国公爷!” “国公爷...” 燕归缓缓走过,只是拍拍将士的肩膀,便继续往前走。 突然,城外响起了战鼓。 “国公爷,辽兵开始进攻了!”有信兵来报。 燕归一瞬间变了神色,眼神变得肃杀:“传令下去,众将士,随我,出城杀敌!” 老妖握紧了手中的刀,这是...打算死战了吗? 夏辽边境,慕容娇提着裙子缓缓上马车。暮云骑在马上,看她一步一婀娜上车,她不由浅笑。 贺嘉鸿皱眉看暮云。 一个女孩子,看另一个女孩子,还看得比他这个男人都起劲,真是服了! 小伙伴们各怀心思,不料远处一只箭羽破空而来,劲直射中了慕容娇的手臂。 “啊!”慕容娇吃痛惊呼出声。 几乎就是一瞬间,暮云伸出手把她提上马。 “快走!”暮云喊道。说着一打马儿绝尘而去,翁赢紧随其后。贺嘉鸿也一甩马鞭,驾着马车赶紧跟上。 他回头看身后,远处呜啦啦的辽人骑着马追来,虽然距离尚远,但辽人善于骑射,要追赶上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办? 箭羽不停飞来,还好都是马车挡住了,贺嘉鸿不停的思考对策。 暮云带着慕容娇骑马飞奔,她前世曾在这些地方行军打仗,所以熟悉地形,她以最快的速度带领几人逃离这里。 慕容娇在暮云怀里,她害怕极了,手臂的疼痛让她不停抽泣。 “别哭,我一定送你回你父亲身边。”暮云安慰她。 慕容娇一感动,她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抱紧了暮云,任由风在耳畔呼啸。 一路奔逃,远处有群山险峻。 “上山!贺嘉鸿,换马!”暮云扬声道。 贺嘉鸿瞬间明白了,暮云和他的马都是在钱来山跑马跑惯了的。辽人的马术却不一定适应山谷。 他快速抽出刀砍断一匹马的缰绳,随即纵身一跃跳上马背,操纵马儿跑在了暮云和翁赢的前面。 山林森森,那群匪贼追上山后,果然放慢了速度。 络腮胡子挂上了一只胳膊,愤怒吩咐:“活捉慕容娇,其余人通通不留活口。” 叶城外,远处辽军奔袭而来。大周兵马集结在城外,燕归骑在马上,对着身前的三万大军呐喊: “儿郎们,随我保家卫国,随我上阵杀敌,随我建功立业。” “保家卫国!” “上阵杀敌!” “建功立业!” 兵将们齐声大喊,喊声震天。 定国公燕归一马当先,一时间士气大振。战鼓擂起,三万大军如同洪水,如同猛兽,冲向骑在马上敌军... 夏辽边境,匪贼们四散追捕暮云等人,偶有人落单,便被翁赢和贺嘉鸿瞅准时机干掉。 暮云等人带着受伤昏迷的慕容娇且战且退,暂且退到山顶的一个小木屋内。 匪贼们很快找到了这里。 “交出慕容娇,饶你们不死!”匪贼在外怒吼。 “我们要杀出去。”贺嘉鸿说道。 匪贼们在外嘶吼着,外面火影重重。 “他们会放火烧了屋子的。”翁赢透过门缝看着门外。 暮云沉默。 “杀出去!唯有杀出去,才有一条生路。”贺嘉鸿再次说道。 “慕容娇怎么办?”暮云抬头望着两人。 几人一阵沉默。 昏迷的慕容娇怎么办?若留她在这里,留在这群匪贼手里,她还能活吗?他们一行浴血奋战又算什么? “把她藏起来!”暮云眼睛一亮:“把她藏起来,我们杀出去,之后兵分两路。” “贺嘉鸿,你和我引开匪贼,翁赢,你回来救慕容娇。”暮云简单说了下计划。 “他们看见我们人数不对怎么办?”翁赢问道。 “没有关系,我知道怎么办。”暮云翻开慕容娇,她的伤口已经经过包扎。暮云从掏出一粒药,喂昏迷的慕容娇吃下。“娇娇,委屈你了。”她说道。 然后暮云用力摁了一下慕容娇的伤口,鲜血猛地冒出来,染红了暮云的纤纤手指。 “你干什么?”贺嘉鸿不解。 暮云深吸一口气,又探了一下慕容娇的鼻息。“成了。”她说道。 贺嘉鸿也颤抖着探了慕容娇的鼻息,她已毫无生气。 “你...你杀了她?”贺嘉鸿大为震惊。 他素来知道暮云下手果断,没想到她连慕容娇也杀。 他们不是来救慕容娇的吗? 暮云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翁赢冷冷道:“照大小姐的吩咐做。”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慕容娇,饶你们不死!” 匪贼头子络腮胡子在外吼着,匪贼们耍着火把乌拉吼叫。他们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燕娇的眼神示意下,翁赢一声大吼:“遭了,慕容小姐没有呼吸了。” “慕容娇死了!” “慕容娇死了!” 屋内传来那几个小子慌乱的声音,络腮胡子脸色大变。 慕容娇死了?这样的声音在匪贼们中间传递。 适才追击时他们也看见了,慕容娇的确是受了重伤... 刚追上他们的时候,距离太远,有兄弟看见个红衣服的便放箭。 这一箭就把慕容娇射死了? 这...慕容娇死了,赏金也拿不到了,那他们还忙个什么劲? 眼看兄弟们泄了士气,络腮头子大喊:“一群蠢货,尸体也值钱!” “慕容景号称富可敌国,你们还怕他拿不出银子来赎回她女儿的尸体吗?”匪首骑在马上,重重的往地上唾了口唾沫:“给我冲进去,剁了那几个小子!” 他一声令下,匪贼们通通冲向屋内。 门一开,一击重箭飞出,瞬时带翻了一片匪贼。 门内的人如图铁石一般重重飞了出来,力道之大荡开一片,他们一挥手便斩杀一个匪贼,三人成阵,暮云一记飞刀,射杀了贺嘉鸿身后的一个匪贼,贺嘉鸿一挥剑,刺死了暮云身后举着弯刀的匪贼。 三人相互掩护着,一时便杀开一片,渐渐往山下移动。 “杀!”络腮胡子大喊:“别让他们跑了!” 暮云回身,火光映照着她的容颜,美丽又平静,仿佛来自地狱。专门收割人的性命。 络腮胡子身后,一个带着红面鬼面具的人看着暮云发呆。 他看见她抬手,一枚袖箭飞向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应声倒下,再没有爬起来。 这一次,射中了。 三人抢夺了马匹,往山下奔去。 “大哥!”匪贼们死伤一片,愤怒不已:“他们跑了。” “快追!”有人命令道。众人回头,这是一个带着红面鬼面具的小个子,刚才的打斗中,他毫不显眼,此时络腮胡子已死,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听他号令。 匪贼们大都追了下去。 鬼面具下了马,他进小木屋,亲自探了慕容娇的鼻息。 “可惜了。”他叹道。 本以为拿住了慕容景的咽喉,不想却是一枚死棋。 “给我杀了他们。”他阴狠的声音响起。 “是!”齐刷刷的应诺声响起,其余人也去追击暮云等人。 暮云三人不停被追赶,身后火把闪耀,箭羽不时飞来,三人以兵器格挡。 “怎么办?”贺嘉鸿问道。 “先下山。”暮云道。 三人纵马往山下奔去。“翁赢!”暮云喊了一声。 翁赢会意,行至林深处,翁赢落马下来,暮云继续牵着他的马往前奔去。 “有一个人中箭落马了!”有人喊道。 “可是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先不管了,继续追,杀了另外两人!” “这三个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匪贼们一窝蜂的追下去。 “他们往山下去了!” “给我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娇娇 干得好! () 叶城战场之中。 燕归亲自上阵杀敌,血肉横飞,他的大刀舞得生风,敌军近不得他半分。 “国公爷,你还是退到后方安。”有叶城将官劝道。 “国公爷,大家不能没有你啊。” 他们没有援军,人数上又不占优势,此一战危矣。 “少废话!”燕归怒斥叶城官兵:“战场上谁不是血肉之躯?凭什么我要退到后方,杀了贼人,才是最安的后路。此时退了,才是乱了军心!” “儿郎们,本将与尔等同战。”他喊道。 周军士气大盛。 辽军虽然擅长马战,但一波箭矢过后,辽军的骑兵优势已大大减小。此时在燕归如铁桶一般的军阵前,并不占上风。 血肉横飞中,燕归砍下冲向他的一个辽兵的头颅,血色飘洒,在夕阳下飘向他俊美的侧颜,呈现出诡异的美感。 “杀!”他厉声高喊。 “杀!”周军挥刀大喊。 杀!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杀到他们不敢来犯! 夏辽边境。 匪贼们骑马追下山来,突然,前面的匪贼被绊马绳绊倒。 贺嘉鸿与暮云各藏在道路的一旁,他们站在树上,对面看得见彼此,前后也看得见敌人。 “前面就是他们的马车了,怎么不杀过去?小公子要他们的头颅!”有人喊道。 “是绊马绳,前面可能有陷阱。”有人回答他。 突然,箭羽飞出,问话的那个人尖叫一声便倒地死去。 “小心暗箭!” 贺嘉鸿与暮云的箭羽不时飞出,二人皆是射箭好手,几乎箭无虚发。 “出来!出来!”匪贼一个个倒下,他们愤怒不已。他们四散开来,一步步走向暮云和贺嘉鸿的方向。 暮云还在暗自放冷箭,贺嘉鸿折断一根树枝,发出的声响让匪贼们发现了他。 “在那边!”一个匪贼指着贺嘉鸿的方向,其余人便持刀冲了过去。 贺嘉鸿见已暴露,便弃了弓箭,抽出跳出长剑对敌。 夜色下,他身影飘逸,对付几个武功高强的匪贼勉强还能自保。 暮云继续在暗中放箭助他。 但不知为何,她明明只放一箭,却总有两个匪贼倒下。 难道是她已经学会了一箭双雕? 那也不会这么神啊! 暮云仔细辨认之下,她身后有一个人,和她同时发箭。 每一箭,都只是从她身边擦过,与她的箭羽一齐飞向匪贼。 暮云暗暗咬牙。 这个人...他发箭不是为救贺嘉鸿,也不是为了伤暮云。 他只是在...耍她。 暮云不用回头,便能想到身后这个神秘人,他笑得自信,站在暮云身后看她发箭,同时像游戏一般,与她一起射出一箭。 暮云顾不得多想,眼下凶险,还是先解决了这些匪贼。 箭娄里的箭很快用完。暮云丢下弓箭,冲人群吹了个哨声。 “那边也有!” 仍活着的十来个匪贼分出五个走了过来。 暮云跳下树来,拔刀准备迎战。这时嗖的一声箭矢飞过,一个匪贼应声倒地。 另一个匪贼扑向暮云,暮云一挥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啊!”活着的匪贼愤怒不已,继续举着刀扑过来。 身后箭矢再飞过来,三个匪贼同时倒地。 暮云举刀的手都还没有动作,敌人已经部倒下。 她站在原地发呆,久久没有回头。 身后到底是什么人,是敌,他为何杀这些匪贼?是友,他为何每一箭都从她身边擦过,不怕失手吗? 暮云在纠结,她该回头看一看吗? 贺嘉鸿很快解决了他那边的匪贼,他走向暮云。 “站住!”暮云喊他。 贺嘉鸿顿住脚步,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娇还在山上。”暮云喃喃。 心念电转间,暮云决定先去救慕容娇。 身后的人,既然这么神神秘秘,她可以很好奇,那也可以不理会。 贺嘉鸿打了个唿哨,两匹快马奔向他们,暮云和贺嘉鸿各自骑上自己的马。 “谢谢。”暮云用口型往那个方向说了一句,随即往山上奔去。 山上的木屋里,慕容娇幽幽醒转。 “啊...”看见这一地的尸体,慕容娇吓坏了,缩成一团半天不敢动作。 “暮云公子...你在哪儿啊?”慕容娇小声的唤,她抱紧双膝:“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你不是说要把我送到我父亲身前吗?” “父亲...我害怕。”慕容娇小声抽泣。“父亲,你快来救娇娇啊...” 她发誓再也不乱跑了。 本来父亲派人送她去上京,身边配有无数高手,连烧水的丫鬟都是身手不凡。 “你就当去上京玩几个月,等爹爹办成这桩生意,再接你回来。”慕容景端着茶杯哄她。 她毫不在意的答应了,可是去到上京,才发现上京不好玩。 吃的住的没有一样是她喜欢的。 一点都不好玩。 尤其父亲转而和大周合作了,她被人软禁在家,就更不好玩了。 她知道父亲去当了什么临渊城城主,这才个贴带着几身护卫逃离,想要去临渊城找他兴师问罪。 谁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慕容娇哭了半天,还是没有人来救她,她只好缓缓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跨过一地的尸体,慕容娇提起艳红色珍贵的裙摆,不让它沾一点血迹。 “暮云公子。”慕容娇打开门低声唤着。 没想到,此地还有几个匪贼,慕容娇一唤将他们唤了过来。他们看见慕容娇,皆是眼前一亮。 “啊!”慕容娇慌忙后退,她跌坐在地,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对准匪贼:“你们不要过来啊!”她苍白无力的大喊。 匪贼笑得邪恶:“小娘们,你竟然还没死!正好把你抓起来换钱。” 另一人大喊:“小公子,这小娘们没死!” 门外,鬼面人负手而立,悠悠道:“我知道。” 不是因为他未卜先知,而是因为他对面,站着比他高一个头翁赢。 “翁赢,大周一等高手,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人特意跑一趟。”他的声音瓮声瓮气,但能听出含笑揶揄。 “你认得我?”翁赢奇怪。 “岂止是认得呀。”鬼面人哈哈笑了两声,他在大周,还与翁赢交过手呢。 “你的主子,现在只怕已经死了吧。” 翁赢不理会他的挑衅:“既认得我,就放了慕容小姐,我可以留你尸。” “翁赢,你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是辽国!”鬼面人笑着,人已经扑向翁赢。待到近前,他才抽出腰间的弯刀。 翁赢抬刀应对,二人铿锵对打,一时难分上下。 慕容娇明白自己不是匪贼的对手,她索性把刀刃放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你们不许过来啊,你们要是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吓唬谁呢小娘们?”匪贼吐了一口唾沫:“有种你就死去,反正你都死了一回了,等你死了,我们该办的事情一样能办...” 匪贼们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你们。”慕容娇心知难逃一劫,她绝不允许自己受辱。 慕容娇一横,她闭上眼睛,心道:“慕容景,你这个老混蛋,你把我送去上京,你...你后悔一辈子去吧!” 她的刀划上了脖颈,鲜血渗透出来,流在她艳红的衣裙上。 “翁赢,小心!” 暮云公子的声音? 慕容娇猛地睁开眼睛。手也停下动作。 他回来了? 门外,翁赢渐渐不敌鬼面人。暮云尚在远处,人便从马背上跃下来助翁赢。 贺嘉鸿也随后赶到。 三对一,鬼面人彻底没了胜算。 围堵慕容娇的匪贼也前去帮他,左右慕容娇也跑不了。 慕容娇踉跄着起身,握着刀就追了出去。 “小公子,你快走,我们拖住他们。”匪贼们大喊。 鬼面人站在匪贼们身后,他看着暮云扬天大笑:“暮云公子,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他便跃上一匹马奔走了。 翁赢欲追,暮云拉住他:“穷寇莫追。”话虽如此,暮云却心思一沉,鬼面人认得她? 暮云公子,是她离开家才用的名号。 翁赢不追鬼面人,但不妨碍他处理留下的几个匪贼。这几人在翁赢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暮云公子,我在这里!”慕容娇喊道。 她这一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匪贼也回身看见形单影只的慕容娇。 暮云心道不妙,那匪贼反应极快,他丢开翁赢举着刀快步冲向慕容娇。翁赢欲追,另一个匪贼缠住他,若能劫持慕容娇为质,他们还有一线活路。 翁赢一刀结果了那个人,但是另一个匪贼也冲到了慕容娇身前。 “啊!”慕容娇下意识的大喊。同时双手握刀朝前刺去。匪贼似乎忘了慕容娇手里的刀,他正正的撞上刀口。 刀身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脸上是震惊的神情,手里的刀还高高举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砍向慕容娇。他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是这样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小姐手里。 慕容娇尖叫着抽出刀,匪贼随即倒地。 “娇娇,干得好!”暮云挑眉道。 什么话?贺嘉鸿皱眉。 杀人了?也叫干得好吗? 翁赢和贺嘉鸿面面相觑。 慕容娇双手握刀,看着倒地的死尸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如熔浆如寒冰,让她不适。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她丢了刀,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耳朵。 贺嘉鸿看着他前方暮云挺拔的身姿,她只是信手握着刀,此时不再戒备四周。 娇娇,干得好!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暮云,她从来都不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只愿做刀。 令人闻风丧胆的刀。 娇娇,干得好! 贺嘉鸿在心里说道。 慕容娇看向暮云,他如一棵松坚定的站在那里,给她无限希望。她眼里再无其他,她跌跌撞撞的奔向笔直站立的暮云。 然后晕倒在他怀里。 “娇娇。”暮云单手环抱着慕容娇,扬声唤道。她收刀回鞘,给慕容娇把了一下脉。 “她太虚弱了,我们得快点下山,找个地方给她医治。”暮云道。慕容娇手臂有伤,又吃了假死药,加之连续受到惊吓,她撑不住了。 “好!”贺嘉鸿说着,也收了剑腾出双手:“我来抱她。” 空气随之一窒。 暮云挑眉盯着贺嘉鸿。 贺嘉鸿一囧,他不过是下意识的觉得,暮云和慕容娇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待暮云鄙夷的看向他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有多像一个想占人便宜的色狼。 “那个...”贺嘉鸿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暮云,我怕你太累了。” 暮云不说话,抱起慕容娇再次丢给贺嘉鸿一个白眼,上马离去。 翁赢这个冰块脸也鄙夷的看了一眼贺嘉鸿才走。 “哎...你们等等我啊。”贺嘉鸿匆忙上马追去。 临渊城,慕容景秘密设宴款待辽国使者。众人相谈甚欢,慕容景突然接到密报:“大小姐被人救了,正在往夏国来。” 慕容景呵呵一笑,站起身道:“今夜乏了,送客吧。” 辽人有些傲慢,冷笑道:“慕容城主,可想好了?” “自然。几位大人请遍吧。”他扬手送客,脸上挂着生意人和气的笑容:“不送。” 天亮了。 一夜的鏖战,鲜血染红了大地。 燕归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有敌人的。他站在尸体堆上,望着血流成河的战场。他身后的叶城,守住了。 “国公爷,辽军退了。”老妖禀报。 辽军溃逃,军不成军,阵不成阵。 燕归凝神看着远方,辽军攻得突然,退得也突然。 他们不是守不住,辽人,也不是攻不起。这不像辽人的风格。 “辽军退了。” “辽军退了!” 活着兵士们大声呼喊。伤了的兵也举着刀欢呼。 他们纷纷涌向燕归,围在他身边哭喊:“国公爷,辽军退了,我们胜了!” “好!”燕归干枯的唇角有血裂出来:“好儿郎。你们都是大周的好儿郎。” 正是有他们的殊死抵抗,才把辽军挡在叶城之外。 燕归在兵士们的簇拥下进了城。 “恭喜国公爷大胜辽军。”叶城的将官笑着上前贺喜:“国公爷大胜,当传令三军同贺...不如就在叶城犒赏将士们...” “你叫什么名字?”燕归突然问道。 将官一愣,随即道:“禀国公爷,下官周世杰。” 周世杰? 燕归默练了这个名字一次,算是记住了。这一次,发信向燕归求救的是他,让燕归退战的也是他。 “把他推去城门口斩了,以告慰我大周死去的儿郎在天之灵。”燕归突然下令。 军令如山,当下就有人上前拿下周世杰。 周世杰大惊:“国公爷,你这是何意?下官对你忠心耿耿啊!”周世杰被拖走,求情的声音越传越远。 燕归站上城楼,扬声道:“传令三军,周世杰怯战,延误军机,扰乱军心。害我大周儿郎。已被我斩于阵前。” “是!”底下人朗声答道。 燕归转身,看着城楼下周世杰人头落地。 “周世杰的女儿,嫁入许家。”老妖低声道。 许平川,南境大将军,端王的老丈人。 燕归心思一沉,果然是这样。 他握紧拳头,看着京城的方向。 朝堂纷争他从不插手,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参奏他也从不理会。 最终,他们还是对北地军情插手了。 他们就那么想让他吃败仗吗? 他今天要是挡不住辽人,叶城的百姓怎么办?叶城身后,大周千千万万的百姓怎么办? 他们从不考虑吗? 燕归沉默着,在城楼上站了很久。 “对了,祁王妃大婚,我还没送礼物恭贺吧?”燕归突然问道。 老妖摇摇头,这段时间辽人异动频繁,他们那里顾得上京城的事。 “怎么能不送呢?”燕归仰头,缓缓道:“我们可是朋友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图谋 () 暮云等人借住在一个农家小院里,小院里只有一个婆婆,她的儿子被夏国朝廷征为兵丁了。 暮云给慕容娇的伤口重新换了药,慕容娇仍是昏迷。 贺嘉鸿做了饭菜端上桌。 “暮云,吃饭了。”他喊道。 暮云尝了几口,贺嘉鸿趴在桌上,眯着眼笑问暮云:“怎么样?好吃吗?” “难吃。”翁赢冷冷道。 贺嘉鸿重重拍了翁赢前的桌子,桌上碗筷叮铃响。 “又没问你。”他冷言道。随即笑着看暮云:“好吃吗?” “不难吃。”暮云淡淡的。 那就是还行吧,他以前也没有做过饭。贺嘉鸿不再问了,他满意的端起碗筷,又加一句:“我以后会做得更好的。” 贺嘉鸿埋头吃饭,暮云却吃不下去了。她定定的看着贺嘉鸿,这小子是个什么意思? “对了,咱们去临渊城吗?”贺嘉鸿问道。 暮云放下碗筷:“不去临渊,去大周。” “明白!临渊城就是大周的。”贺嘉鸿重重点头。 “倒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吗? 贺嘉鸿看向暮云。 暮云默了一默,道:“那个鬼面人...他见我们往夏国跑,一定会以为我们会带慕容娇去临渊城。那我们就先不去。” 这两天,暮云才知道辽军攻打叶城的事。 国公爷以少胜多,大败辽军。名声再一次威震北地。 但是暮云在想,倘若他们那晚在山上没有救回慕容娇,让辽国人掳走她。那她会不会成为辽国威胁慕容景的筹码? 辽国有了慕容景的助力,势必得到了半个夏国的支持,那时,辽军还能溃败吗? 如此分析下来,贺嘉鸿也道:“怪不得大周与夏国结盟之后,辽国还敢在此时攻打大周。他们手里有慕容景的女儿,不怕慕容景不合作。” 是啊。 暮云沉默,慕容景的计划里,在他第一次耍了辽国之后,慕容娇就该被他的护卫保护着,安安的回到他身边了。 如果没有慕容娇私自出逃这一项的话。 就因为慕容娇的出逃,他才不得不再度和辽国合作。现在横空出了一个暮云,劫走慕容娇,再次打乱了他们的合作。 话说回来,慕容景还应该感谢暮云。 “爹爹!” 慕容娇突然醒来,她惊惧坐起,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贼人逼迫,毅然决然的跳下山崖,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慕容娇才知道死有多可怕。她的魂魄在那处山崖,看见爹爹找到她的尸骨,呆呆坐了七天七夜。 “爹爹,娇娇害怕!”慕容娇喊着爹爹醒来,她发现自己又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慕容娇终于放声大哭。 “娇娇,别怕。”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慕容娇抹去眼泪,看见暮云从门外奔来。 “暮云公子。”慕容娇扑进暮云怀里。 “别怕,娇娇,你安了。”暮云轻拍着她的背。 慕容娇抱紧暮云,她还是怕,那个梦...她怕极了。 贺嘉鸿看得目瞪口呆。 “咳咳!”他用力咳嗽。 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都视他为无物。 慕容娇依旧抽泣不停,暮云揽她在怀中,轻言安慰。 这还了得了? 贺嘉鸿指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给翁赢看,用眼神问他这还管不管了? 翁赢依旧抱着刀,靠在门框上不发一言。 贺嘉鸿深吸一口气。他刚刚学会做饭,难道还要学会慕容娇撒娇? “我以前...只要爹爹惹我不开心,我就拿死吓唬他。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慕容娇抽泣道。 包括那天晚上,她打算自杀,也还想着让爹爹后悔。 她怎么那么蠢呀,她死了,爹爹后悔,也更难过啊。 “你爹爹知道你这么懂事了,一定很高兴。”暮云抚着她的一头青丝,柔声说道。 贺嘉鸿龇牙咧嘴。 “你跟我出来一下!”他终于忍不住了,拉起暮云就往外走。 “干什么?”院门外,暮云甩开贺嘉鸿。 “干什么?”贺嘉鸿气得冷笑,他指着院内:“我还想问问你干什么?你一个女儿家,你...你不能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你就...你就图谋人家?” 这不都是男人才干的事吗? 她一个女儿家,凑上去有个什么用? “说什么呢你?”暮云重重给了贺嘉鸿一掌:“我们家没有钱吗?我长得不漂亮吗?我图谋她什么?” 暮云每说一句就打贺嘉鸿一下,打得贺嘉鸿连连后退。 但暮云说得这么有道理,他竟然好长时间都无言以对。 “总之!”贺嘉鸿扬声道:“人家以为你是个男子,你就应该注意你的举止!” 暮云楞了一愣。 “我只是在安慰她,她在害怕你不知道吗?”暮云又一下一下打贺嘉鸿:“你看不见吗?看不见吗?眼瞎吗?” 她那样害怕,即使大声的呼喊命令乃至于哭泣,都是因为害怕,她只想给她一个依靠,不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天地间带着惊惧生活。 贺嘉鸿护住头脸,还是不甘心:“那她要是...要是看上你了,你怎么办?” 暮云又是沉默了一瞬,道:“等她回到她父亲身边,她自然会忘了我。” 贺嘉鸿见暮云不打他了,小心的凑近暮云:“那你...不会看上她吧?” 暮云瞪着贺嘉鸿,缓缓举起拳头。 “我就是随便说说,您老别介意!”贺嘉鸿一溜烟跑了。 暮云辞了老婆婆,给她一些银两。老婆婆佝偻着腰送走了他们。 这一次,身后没有追兵,他们一路悠哉悠哉。 但是这一次,慕容娇反而不闹了,一路催他们走快些。 “我要快点去临渊城,快点见到我父亲。”慕容娇坐在马车里说道。 暮云贺嘉鸿和翁赢三人皆是一愣。 贺嘉鸿看着骑马的暮云,笑得不怀好意。 暮云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不去临渊城。” “为什么?”慕容娇瞬间炸了毛。 “那些匪贼有人指使,他们可能去临渊城等我们。”暮云道。 “怕什么?我父亲是临渊城主,他们敢去,就让他们有去无回!”慕容娇挑眉道。 “我们怕。”暮云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我们怕他们,所以...还是先去安的地方吧。到时候写封信叫你爹爹来接你。” 慕容娇深深的看着暮云,看了很久。 “好吧。”她关上了车窗。 贺嘉鸿笑得越发开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怀念 () 京城,定国公再次大胜的消息再次传到朝中,所有关心战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祁王府中,若夏第一次见了祁王的孩子。 她抱着芙蓉,虎崽子已经长大,若夏给它取名莲蓬,正好与芙蓉是一对了。 莲蓬此时趴在她脚边小惬。 祁王坐在若夏旁边,不时看一眼若夏脚边的莲蓬。他看着眼神清冷的若夏在四轮车上端坐,几次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说。 除了大公子,其余两个孩子依次被自己的奶娘抱了进来。大公子今年六岁了,两个女孩都是两岁多,仅相差几个月。 若夏端坐在高堂,一言不发。 三个孩子皆是怯生生的。 “父亲。”三个孩子向祁王行礼。 祁王看向若夏,她神情冰冷,看不出喜怒。 不过...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当继母吧。 “好,见过你们母亲。”祁王干巴巴的道。 三个孩子再次怯生生的看向若夏。 “母亲”二字,迟迟没有喊出来。 他们记得以前的母亲,总是在无人处,恨恨的瞪着他们。 他们本能的害怕“母亲”二字。 不知道这个母亲,会不会也这样。 厅中陷入沉寂,奶娘们低头垂手,也不敢说话。大公子和两位郡主既没有生母,也没有郡王和郡主的封号,无依无靠的庶子庶女,在这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她们害怕自己维护孩子,会得罪新任的王妃。 大公子悄悄抬头看若夏,若夏抱着猫猫安静的坐着,犹如一幅冰山美人图。 清风察觉到大公子怯怯的目光,她向大公子笑笑,招手让他走近。 清风笑得亲切,大公子也不那么害怕了,他缓缓走近若夏。 “请母亲大人安。”他规规矩矩的向若夏行礼,显然是被奶娘教过无数次了。 “起来吧。”若夏道。 大公子缓缓起身,他看见母亲脚边的猛兽,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大公子勿怕,莲蓬很乖的。”清风笑着上前揽着大公子,她一手指着若夏身后捧着礼物的小丫鬟们。 “大公子你看,这些文房四宝都是你的母亲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喜欢吗?” 大公子看了看丫鬟们捧着的礼盒,重重点了点头。 “喜欢,还不快谢谢你母亲。”祁王厉声道。 祁王一说话,大公子吓得一哆嗦,怯生生的向若夏行礼:“儿子谢过母亲。” 若夏淡淡的看了祁王一眼,祁王识趣的闭了嘴。 若夏这才看向大公子:“我们大公子叫什么名字?” 大公子瘪着嘴看他觉得亲切的清风。“说呀。”清风用眼神示意他。 “回母亲。儿子叫明奇。”他脆生生的道。 “明奇...好名字。”若夏挤出一抹笑。 若夏一笑,明奇不再胆怯。他转身,拉着两个妹妹来给若夏行礼:“快,大妹二妹,你们快见过母亲。” 两个女孩子本也害怕父亲,但一向很听哥哥话,于是一齐脆生生的喊若夏母亲。 若夏给他们都赏赐了礼物,见礼过后,奶娘把孩子们都带走了。 厅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若夏自在的抚着怀中的猫,她一向安静,倒没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倒是祁王有些许不自在。 “若夏,我去书房了。”他说道。 若夏嗯了一声,祁王如蒙大赦,抬脚就走。 “王爷慢走。”清风行礼道。 看着祁王远去的背影,清风忧心忡忡的看向若夏:“主子,现在祁王又没有差事,他老是跑去书房您也不过问一下?” “他已经整天黏着我了。”若夏冷冷道。 她总是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 再说祁王自己,也需要独处的。哪能一整天都待在她眼前。 清风叹气,就是因为现在祁王没有差事,又不能常出门。正是两夫妻培养感情的时候呀。再说这祁王府中,夏国郡主在的时候,把那些侍妾都收拾干净了,就连这三个孩子的生母,现在都坟头长草了。 现在这王府就祁王和主子,这新婚燕尔的,怎么能嫌腻歪呢? “主子...”清风凑近若夏,小声道:“您看看大公子都六岁了,您得早日生下嫡子呀。” 清风举起芙蓉,揉了揉它的小脸,淡淡道:“不急。” 莲蓬突然站了起来,若夏拍拍它的虎头,它又老实趴下。 “主子把这莲蓬驯得真乖。”清风笑道。 “不乖也没关系,我自有法子收拾它。”若夏冷冷道:“孩子的事情先不急,你看这府里有了盛明奇,他又没有生母,岂不是便宜了我?” “主子...”清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所以...主子刚才的不高兴,都是装的?” 装给祁王看的,好让他知道他亏欠主子。 清风嘿嘿笑了两声,又道:“奴婢会好好照顾明奇公子的。可是主子,孩子...还是自己亲生的好。” 这一点若夏当然知道,只是她现在所用的药,并不适合要孩子。 这一点,清风是不知道的,清风若是知道,当初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包括现在若夏在炼制的毒药用途,若夏也不愿让清风知道。 且先熬过这几年再说吧。 “对了,最近我娘,还在信那个游方道士的胡话吗?”若夏问道。 清风忙摇头。 前段时间柳府门前来了个游方道士,号称有个方子能治若夏的双腿,偏柳夫人对此深信不疑。给了他许多银两。 若夏现在掌管青云观,这游方道士骗到她家里来不说,假充道士简直打了青云观的脸。 若夏派人打断了他的腿,且看他如何医治。清风还亲自向柳夫人揭示了这游方道士的骗术。“夫人,您也别怪二小姐心狠。您信这江湖骗子,让二小姐的师父丹乐道长知道了,该多难过呀?”清风劝得苦口婆心。 这之后,柳夫人便丢了从那骗子手中买的那些符纸之内的东西。 “其实夫人未必不能分辨是非,她只是关心则乱,您也别生夫人的气了。”清风劝道。 “其实主子也不是生夫人自作主张的气吧,您只是气她,到今天还是信不过丹乐道长...主子,夫人年纪大了,她可能...不能像以前那般睿智了,您对她要多些耐心。” “知道了。”若夏仰头看清风. 这丫头也就比她大两岁,这一天天也太操心了吧? 操心完她,操心她的夫君,还要操心她的孩子,她的母亲。她还管着王府这一摊子事。 她都不累吗? “你一天也别那么累。”若夏嘱咐她。 清风笑着点头:“今天阳光大好,奴婢推您出去走走吧。” 若夏抬眼看外面,确实是个艳阳天。 难得的好天气,前边又刚击退了来犯的辽人,京中的人心情都要好些。 林语芙在家里憋了许久,今日终于出了一趟门。 她去城外的大佛寺拜佛。 烈日炎炎,林语芙穿着绿色衣衫,女子娉娉袅袅,曼妙身姿尽显。 不过是因为出现在人来人往的佛门之中,林语芙特意戴了灰色帷幔,由丫鬟扶着缓缓走着。 林语芙拜过菩萨,又由丫鬟扶着走近许愿池。亲手丢下铜板之后,林语芙双手合在胸前,额头抵着手指虔诚的许愿。 “林小姐?” 有声音唤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林语芙转身,看见这人向她走近,她一激动撩了帷帽:“韩大哥?”林语芙笑语嫣然,柳眉上扬,韩林走近的步伐一顿,看着林语芙发了呆。 林语芙顿时微红了脸,她放下帷帽,忙道:“韩将军,失礼了。”说罢,她手抵着下巴侧过身去,不再瞧韩林。 许愿池旁人来人往,虽不乏京中青年才俊,但他们二人还是吸引了许多目光。 韩林回过神来,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大家打小一起长大,林小姐不必如此拘谨。”他走近林语芙:“你还是唤我韩大哥吧。” 林语芙捏着帕子,头低得更低了。“我就要走了。”她说道。 韩林送林语芙出了寺庙,二人并肩而行。 “韩大哥怎么有空来寺庙?”林语芙问道。 韩林如今已经做到了殿前侍卫,也是个大忙人了。 韩林道:“今日休沐,我陪母亲来上香。” “伯夫人也来了?”林语芙望着韩林:“那...我是否应该前去拜见?” 韩林笑道:“母亲素来爱礼佛,此时正在听大师讲经。林小姐改日再见也是一样。” 林语芙嗯了一声。二人沉默着,韩林不知不觉跟着林语芙走出了寺庙,他看着林语芙一路低着头,心情低落的样子,不由问道:“林小姐...一个人来拜佛?” 林语芙又嗯了一声。 “过几日就是娇娇的生辰了...” “小时候都是我陪她过生辰... “她一走五年,每次回来探亲都待不了几天,这才刚回来的时候啊,总算是说不走了,我们俩还商量着,怎么给她过生辰呢。没想到...” 林语芙说着,语气和步伐都变得沉重,整个人又陷入悲伤里。 “她像个小太阳似的,走到哪里都发着光...” 韩林看着林语芙,突然生出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 “燕大小姐的生辰,我记得...是重阳节?”韩林问道。小时候,他也在燕家给燕娇过过生辰。 那时候,燕娇与林语芙最为要好。 “是啊。”林语芙点点头,她缓缓走在韩林前面。 “过节的时候,家里人都图个喜庆,我母亲不让我提娇娇,连想都不让我想...我只好提前来寺庙,求佛祖保佑她早日轮回...”她说着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林语芙突然苦笑:“世人都说娇娇啊,红颜早夭,是为不祥...韩大哥,你说娇娇真的不祥吗?” “自然不是!”韩林看着林语芙,认真说道。他从来不信这些。 林语芙终于忍不住,泪水滑落面庞,她转到一旁用帕子拭去。 “林小姐...”韩林伸出手,却碍于礼数不敢有半分僭越。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哭泣的女子。 说来,燕大小姐曾经在围场外对林小姐语出不敬,难得她还为她伤心那么久。 “娇娇是我亲妹妹一般的人...她自幼脾气骄纵些,可若是有人胆敢欺负我,她总是挡在我前面...哪怕她比我小...”林语芙忆起往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韩林叹气道:“逝者已逝,林小姐...不要过度悲伤了。” 韩林送林语芙上了马车,眼见着林语芙与他告辞,就要放下车帘了,韩林终是鼓足勇气道:“林小姐...九九重阳节,我可以邀你一同登高吗?” 林语芙一愣,半晌,还是她的丫鬟推了推她,林语芙娇羞着点了点头。 韩林一喜,告辞离去。 林语芙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发呆,少年人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做到御前侍卫,前途无可限量。 虽然...比不上那个人... 韩林突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林语芙还未反应过来。韩林疾走几步又到了她眼前。 “那个...林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事... “燕大小姐是道教弟子,你为她祈福,怎么来了佛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柳夫人失踪 () 这... 林语芙张口结舌,最终笑道:“道观我自然也去过了。只是家母礼佛,我便也来拜一拜...” “喔...”韩林笑着挠挠头:“我也是随口一问,那...一路小心。” “嗯。”林语芙冲韩林点点头,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启程。 韩林站在原地,直等到林家的马车消失于视野,才转回庙中。 韩林回来后,韩夫人已经专心听完大师讲经,正安静坐在禅院里独自用斋饭。 “母亲。”韩林回来,对着韩夫人一拜。 韩夫人一心用斋饭,并不理韩林,韩林便一直弯腰拜着。 他知道,许是母亲不满他与林小姐说话太久。 韩林习武之人,这一拜便是一顿饭的功夫,他倒勉强撑得住,只是韩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是林家那个小蹄子?”韩夫人用帕子在唇上点了点,轻蔑问道。 韩林面色一沉。 韩夫人见他不答话,不由丢给韩林一个白眼。从小到大,这孩子少有忤逆的时候。 “自己有点分寸!”韩夫人很不满韩林的态度,丢下这一句话便由丫鬟扶着先出了禅院。 韩林随后亦步亦趋的跟上,始终不发一言。 韩夫人由丫鬟扶着坐上马车,她抬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韩林依旧阴沉着脸。 韩夫人丢下车帘,面色亦是不好看。那个林家的小蹄子,本是与燕娇交好,在京中贵女中才令人高看了一眼,可是...燕娇死了,她又得罪了睿王府,如今连柳若夏那种瘫子都能当王妃,林家那边愣是无人提亲。 竟是把主意打到武昌伯府来了? 韩夫人很是不屑,更是不满她的儿子竟被这小蹄子迷惑了。好在,她还不想为了那一个小蹄子与自家儿子起争执。 那小蹄子不配! 韩夫人暗暗打算,要抓紧为韩林相看适龄的女子了。 这般盘算着,回京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韩夫人问韩林。 “母亲,前面是柳相爷家的车架。”。 韩夫人闻言便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带着韩林前去拜见。 “柳夫人。”韩夫人笑着寒暄:“这个时候去大佛寺吗?” 柳夫人坐在马车里,似乎有心事,只是草草应了一声。 韩夫人也不恼,转身吩咐下人:“把马车赶到路旁,给柳夫人让路。” “谢谢。”柳夫人声音浅浅。 韩夫人站在路旁恭送她的马车离去,才由丫鬟扶着上马车。 “母亲,您慢点。”韩林伸手虚扶着韩夫人。 韩夫人回头,手拿着帕子甩在韩林肩上:“慢慢慢,摔了又怎样?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挣一个一品的诰命当当,也叫我不用在大路上见了人下车行礼!” 韩夫人骂完,摔了车帘坐进马车,依旧气得脸色苍白。 人家就生了两个女儿,便位居一品夫人。而且两个女儿都是王妃。她生了两个儿子,没一个有用的! 韩林心情郁郁的送母亲回了京城。 夜半三更,他被小厮吵醒。 “怎么了?”只穿着里衣的韩林在床上坐起。 小厮弯腰焦急的道:“二公子,柳夫人失踪了。” 韩林一惊,想到今日在城外遇到老夫人。当时他并不敢抬头看柳夫人,只是母亲回来与父亲说起此事。 “我们回程的时候遇到柳夫人,她这个时候才去大佛寺烧香,也真是奇怪。还心事重重的样子。” 心事重重的样子... 韩林心知可能出了事,他忙起身穿衣服鞋子。 “柳府报官了吗?”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 小厮摇摇头。 那柳夫人失踪便还是个秘密,怎么让他的小厮知道了? “祁王妃听说您曾见过柳夫人,故派人来请您帮着寻找。小的特来请您拿个主意,来的清风姑娘说,国事繁忙,柳相今夜还在宫里处理公务,柳夫人失踪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他。也叫咱们不要声张。” 韩林愣了一愣。 是祁王妃向他求助? “你叫韩林?” “武昌伯次子,入禁军三年,如今任中侯一职?” “你很好。” 初次见到祁王妃时,她眉目含笑,亲和的声音常在他耳边萦绕。 “那就别声张。”韩林吩咐小厮。随即又叫小厮集结他的几个心腹。 武昌伯府的后门小巷,清风在此等候韩林。 “韩大人,深更半夜,劳烦您了。”清风向他行礼。 “愿为祁王妃分忧。”韩林干脆的道。他敬佩祁王妃曾在围场兽变之时助他一臂之力,现在祁王妃的母亲出事,他怎么也得帮一把。 京城已经宵禁了,好在韩林在禁军当值,与守城的将官也算酒肉朋友。韩林沟通一番后,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与清风一起出了城。 祁王与若夏已经先出城寻找了。 贤王与若婉也带了心腹来寻找。 “母亲来这大佛寺作甚?她从不拜佛的。”若婉愁眉紧锁。 “母亲根本就没有进大佛寺,她去了后山。”若夏瞅着她。 若婉不理若夏,她看向身后的人:“去找,把这后山翻过来,也要把我母亲找出来。” “不要担心。岳母大人出行,身边随从应该不少。”贤王劝慰着若婉。若婉犹不放心,打算亲自上山去找。 贤王自然也随行。 夫妇两人都没有再看祁王和若夏一眼,带着自己的人马劲直上了山。 看着贤王夫妇的背影,祁王蹲下身看着若夏,浅声道:“我也上山去找,你就这这里等我。” “嗯。”若夏点点头:“有明月在这里陪我就好,你把人都带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好的。”祁王起身,嘱咐明月:“照顾好王妃。” “是,王爷放心。”明月行礼道。 言毕,祁王带着随从也上了山。 祁王刚走没多久,清风便带着韩林赶到。 “祁王妃。” 韩林老远便下马行礼,单膝跪在若夏面前。 “漏液前来,劳烦韩大人了。”若夏示意韩林起身。 “能为王妃分忧,是在下的荣幸。”韩林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沿着白日里遇到柳夫人离去的道路继续寻找,力争在最快的时间找到夫人。王妃在此等候吧。” “就拜托韩大人了。”若夏向韩林低头致意。 第一百四十章 柳夫人出事 () 韩林是和清风一起上山的。明月依旧在山下陪着若夏。 “主子,这韩大人,倒是古道热肠。”明月高举着火把说道。 若夏坐在四轮车上,虽面色如常,但放在小腹前的手不安的转动着手指。 听闻明月的话,她抬眼看着韩林和清风骑马远去的背影。 密林森森,遮掩了她眼前的羊肠小道,韩林和清风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他是很好,聪明又有能力。”若夏语气绵绵。 此时此刻,若夏心中十分担忧柳夫人,她到底去了哪里? 距府上的人说,母亲是突然决定要出门,且只带了几个随从丫鬟。 她直奔大佛寺而来,却并未进大佛寺拜佛,母亲到底去了哪里?她的随从呢? 这从下午到现在,若夏只查到韩林母子是最后遇到柳夫人的人。 倘或韩林这条路也找不到母亲,她怎么办? 若夏越想心越乱。 “明月,你也去找。”若夏吩咐她。 明月忙摇头:“奴婢也担心夫人,只是主子您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呀。” “那你就背我去。”若夏看着山上,山风吹动树枝摇曳,什么都看不真切。 而母亲极可能在这座山里的某一处。 她不能再等了。 明月拗不过主子,她把手中的火把递给若夏:“那您拿着这个...” 若夏接过火把,明月蹲下背起她。若夏身体纤瘦,明月武功高强背着她毫不费力,纵使山路难行,明月依旧如履平地。 若夏举着火把给明月照路,她则看着林深处,生怕遗漏什么细节。 翻过一座小山头,若夏隐隐听见祁王府和贤王府的人在高声呼喊。 祖母对阿铮的杀心,今日就该结束了。 暮云拉着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道:“祖母,我师父说了,阿铮不仅不是灾星,还是难得一见的贵命,将来,前途大好呢。” 老夫人沉默了,她愣怔片刻,眼中满是疑惑的看着暮云:“真是你师父亲口说的?” “嗯。”暮云重重点头。 师父倒是没有亲口说过,不过前世阿铮出事,暮云曾为他卜卦。 她用她仅会的皮毛为燕铮一次次算命,没有一次的卦象表明,燕铮是天煞孤星的命。 那时阿铮失踪,落水。林语芙亲自去了北地告诉她和哥哥这个噩耗。她质问林语芙为何害了阿铮,没想到哥哥说...阿铮乃不祥之人,或许早夭也是他的命数。 暮云自是不信,她内心满是愧疚,一遍遍的为阿铮卜卦。 八字命理这些东西,师父连师姐都没有教过,暮云也只是在青云观那五年耳濡目染略微懂些。她不太懂卦象,只不过那时候闲得无聊至极,学着师父的样子打发时间。初时听到阿铮失踪的消息,她远在千里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她便用这个卦来安慰自己。 当阿铮落水的消息传来,暮云愣神了好久。可是她还是一遍遍的卜卦,向哥哥证明阿铮只是命中与血亲淡薄。而且她还卜出阿铮命格贵重。且卦象显示阿铮不是早夭的命格。 “哥哥...是不是阿铮没有死?让我回京城去,让我回去找他...”暮云向燕归哭诉。 她的那个混蛋丈夫坐在一旁淡淡的看着这一切。他不同意暮云回京。 燕归一脚踢翻了暮云的卦盘:“燕铮已经死了!” 暮云冷冷的看着她曾经最依赖信重的哥哥,她只想让他知道,阿铮没有错,就算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父母亲的死亡也不能怪他。 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哥哥,也是她第一次和哥哥争吵:“是我们错了,是我们没有照顾好阿铮,哥哥不但没有半点愧疚,还说阿铮命该早夭,哥哥难道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那你要我怎样?”哥哥怒吼:“让整个定国公府,给那个灾星陪葬吗?”他那时的眼神里,满是愤怒与疲惫。 “我们都该忏悔不是吗?阿铮那么小,我们所有人都是害死他的凶手!你觉得你没有错吗?”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卦象不准,但她那时就是后悔与愤怒。就是想让哥哥和她一样痛苦。 阿铮如果真的死了,哥哥和她又有什么理由心安理得的继续活着? 最后被哥哥打晕,再醒来时,她又回到了那个千里之外的婆家。 她被那个混蛋丈夫困在那里。 直到后来... 燕家家破,哥哥被诛杀于战场,她才知道,燕家早已大祸临头。她才知道哥哥要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有多痛苦。 “娇娇...”老夫人推了推燕娇:“是丹乐道长亲口说的吗?” 暮云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因练武而起满茧子的手,她知道,这一世,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暮云笑着点头,低声道:“我只告诉祖母,祖母您可别告诉别人。您也别再说阿铮是灾星了。您知道...我师父可是神仙。” 老夫人若有所思:“那...我就信你师父吧。”就暂且先不杀这个孽障。 她看看左右,确认四周无人后,又看着暮云认真的道:“祖母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师父...也只告诉我一个人呢。”认四周无人后,又看着暮云认真的道:“祖母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师父...也只告诉我一个人呢。” “是什么?”暮云脸上挂着笑,把耳朵凑近祖母。 老夫人陷入往事:“当年呐,丹乐道长要带你走,你说祖母的心肝娇娇儿,祖母原是不同意的。可是丹乐道长说你有凤命,若是跟她修行五年,下山后,定会成为贵人...”老夫人说到这里,干瘦的手指抚上暮云的黑发:“快满五年了吧?” “是什么?”暮云脸上挂着笑,把耳朵凑近祖母。 老夫人陷入往事:“当年呐,丹乐道长要带你走,你说祖母的心肝娇娇儿,祖母原是不同意的。可是丹乐道长说你有凤命,若是跟她修行五年,下山后,定会成为贵人...”老夫人说到这里,干瘦的手指抚上暮云的黑发:“快满五年了吧?” 发一下防盗大家一会刷回来。 请大家记得支持正版订阅每一个订阅对我都是莫大的鼓励谢谢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猖狂 () 众人沉默着等待。 祁王抱着若夏在怀中。 贤王揽着若婉。 不远处两府的侍卫随从正在展开搜查。 没多久,众人感觉到两处冷风接近。 “主子!”冬雪秋霜一个跟头在若夏面前落定行礼。带来的劲风吓得祁王往后退了一退。 “有什么线索吗?”若夏冷冷问。 冬雪看了看几人后面的尸体:“我们到的时候,这里的尸体还是热的,这些人想来没死多久。” “伤口齐整,这些人都是被一招击杀,对方想来是高手。” “那是什么时候?”若婉问道。 “两个时辰前。”秋霜道,她看向若夏:“因为着急找夫人,便没有报给王妃知晓。” 两个时辰前? 祁王默了一默,两个时辰前,他们才刚刚找到山脚。 这两个丫鬟行动这么迅速? “凶手呢?我母亲呢?”若夏厉声质问。 “别着急。”祁王看着怀中的若夏,柔声说道。 冬雪犹豫了下:“我们还在找。这附近留下的痕迹显示,有一拨人从这里去往大佛寺的后山了。我们在那附近找到夫人的簪子。” 秋霜递上一只款式普通的银簪,若婉一个箭步冲上来夺了去,借着火光在手中端详:“这是母亲的。” “后山有什么?”若婉急问道。 “大佛寺后山有一片禁地。我们猜测夫人进去了。” 我们也正打算进去,看到明月发的信号便回来了。清风和韩林已经赶过去了。” 大佛寺后山,禁地? 柳夫人为何去了那里?她遭遇了什么?这些死去的随从又是怎么回事? “带路!” 不给众人再多猜测的时间,若夏冷冷下令。 祁王背着若夏,一行人赶往大佛寺后方。 大佛寺后山境地,山石堆积,路面曲折,几人走得很慢。到了一处山洞前,冬雪上前几步,看见石柱上的云朵标记。 “主子,清风和韩林进去了。” “我们也进去。”若夏没有半点犹豫。 “不行。”祁王忙道:“你和明月在这里等,我进去就是了。” “主子,这些秃驴不知道在这山洞里布下什么机关,你还是在外面等吧。”冬雪道。 “对。”祁王忙点头,他轻柔的将若夏放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明月也上前搀扶着若夏。 祁王蹲下来,温暖的大手拂过若夏如冰的面庞:“别担心,我会把岳母大人带出来的。” 若夏看着祁王愣了一愣,从知道母亲失踪后,她倾力寻找,却从未指望过祁王,她似乎忘了,祁王,是她的丈夫呀。 他们本该夫妻一体 若夏深深点了点头。 这里毕竟是前方大佛寺的地盘,祁王不放心明月一个人,又留下祁王府的四个护卫在此守护若夏。 “保护好王妃。”祁王说着起身,随后跟在贤王与若婉等人进了山洞。 冬雪秋霜也紧随其后,准备进入山洞中。 “秋霜冬雪!” 若夏突然唤住她们。 两人停住脚步,回身看若夏。 “保护好他。”若夏轻声道。 冬雪秋霜互看一眼,主子...开始在意祁王了? “是。”二人行了一礼道,随即便进入山洞之中。 若夏坐在山石上,静静的望着山洞口。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她出城是为何事。 她也不关心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若夏只想明白一件事,是谁?在算计母亲? 若夏捏紧了裙摆,不管今日母亲是否安康,算计母亲的人,她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谁在那里?”明月突然喝道,同时将若夏护在怀中。 四个护卫纷纷拔刀对准一个方向。 山洞对面的山石后面,突然走出来两个和尚。 为首的那个身形圆润,胡须白,看着和颜悦色。身着大红袈裟。随后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和尚。 “阿弥陀佛。”胖和尚念了一句佛号,对着若夏行了一礼:“祁王妃乃仙门中人,怎会踏足我佛门禁地?” 若夏冷眼看着这和尚:“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这是我们大佛寺的慧通方丈,你竟然不认得?”瘦和尚扬声道。 若夏冷哼一声,转过脸继续看着洞口。“跳梁小丑,本王妃自然不认得。” 瘦和尚气了个倒仰。 胖和尚浅笑:“祁王妃乃仙人弟子,京中谁人不识得?自你回京后,我这大佛寺香火都少了许多,你自然也不认得我了。” “我回京后?”若夏眯眼看着慧通:“我回京后,并未做过与你抢香火的事。” 青云观,也不屑做这件事。 “是啊,您中了腐骨草剧毒还能得仙人救命,最终以残疾之身嫁入皇家做了一品王妃,您什么都不做,仅凭一个仙人弟子的身份,就足够让万人景仰了。”慧通浅笑。 千百年来,佛门香火旺盛,偏偏道家出了个丹乐道长,深得皇室信任,佛门香火日减。 若夏抬眉看向慧通,语言狠厉:“怎么,斗不过我师父,也不敢来对付我,便算计我母亲?算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 慧通依旧浅笑:“王妃误会了。” 既然都说到柳夫人了,便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指向山洞:“是你母亲,私闯我大佛寺禁地,祁王妃既然是来寻母的,老衲便不再计较了。” 柳夫人真的在这里? “你个秃驴你敢计较什么?”明月怒瞪着慧通。“还不快把夫人交出来,否则我烧了你大佛寺。” “放肆!”瘦和尚手指着明月。 “猖狂!”明月噌的一声抽出剑。 “你们竟敢在我佛寺禁地大放厥词!” “区区一个佛寺,也敢与我青云观为敌?”明月的剑指着慧通与瘦和尚:“你们敢伤朝廷的一品夫人,两个一品王妃的亲生母亲。我看你们大佛寺的每一个人,都是活腻了!” 瘦和尚犹豫片刻,默默的收回手退到慧通身后。 “自然不敢,自然不敢。”慧通和颜悦色的道。他指着山洞:“不过柳夫人是自己闯进去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就是说到天下人面前,也怪不得我们小寺呀。” “我母亲不信佛,她有什么理由来大佛寺?她的随从部惨死在你大佛寺后山。”若夏冷冷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毒 () 大佛寺纵然在京中周边的佛寺中小有名声,可他又拿什么与祁王,贤王,以及柳家斗? 真要说到天下人面前,仅凭后山的尸体,便可定大佛寺死罪。 “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算计我母亲?”若夏盯着慧通。 “说来说去,祁王妃无非就是不信,柳夫人是自己跑进去的。”慧通依旧笑得和煦。 “不光我不信,你觉得天下人,谁会信?”若夏目光如箭,看向慧通。 “那如果我告诉天下人,这山洞中,有能治好祁王妃双腿的灵丹妙药,你说,柳夫人会不会甘冒风险,私闯禁地呢?”慧通和煦的笑中首次透露出奸诈。 若夏愣住,她端坐的身形微晃了晃。 怪不得... 怪不得母亲会突然出城,怪不得母亲会在这里消失。 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双腿? 若夏看着慧通,眼中杀气越盛。他们竟是用她的双腿来算计母亲。 “好叫祁王妃知晓,传言我们大佛寺后山的山洞里,存放着高僧火化之后留下的舍利子。舍利子乃佛门圣物,能医死人肉白骨,重塑经脉再造肉身也不在话下。”瘦和尚双手合掌笑道:“远久传说真实性已不可考,只不过这些年,企图偷盗我佛门圣物的贼人数不胜数。可惜呀,这些人圣物没有偷到,最后都落得一个下场...” 瘦和尚挑眉笑:“那便是...被这后山的五毒蜇咬,痛苦死去...” 五毒蜇咬,痛苦死去? 原来是这样啊 若夏握紧双手。 道家仙人弟子的母亲,因为一个佛家传说而丢了性命。 何等讽刺? 原来这个局是这样啊。 还真是有心了。 “这山洞中的毒药狠辣,就是你们青云观的解毒丸,也未必有效呢...” “你们...”明月牙呲欲裂:“秃驴歹心,受死吧!” 明月说着跃向慧通,手中的剑也刺向慧通,慧通不慌不忙,一掌推开瘦和尚,自己二指夹住明月的剑锋,身形往后退了两步,便巍然不动。 明月的剑被制住,她没有一刻犹豫,一脚踢向慧通。 “明月!”若夏喝住她:“回来。” 明月瞪了眼慧通,不甘心的回身走到若夏身边。 慧通理了理袈裟:“祁王妃,你的丫鬟真是不知道见好就收呀。”仅仅一招,她便该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她还想继续跟他打。 勇气可嘉。 “不过话说回来,柳夫人,是自己要进去山洞的。”他笑道。 “不必废话。”若夏冷冷道:“想必现在,我娘已经被找到了。”她看向两个和尚,尽力压制着怒火:“解药,有没有?” “看来祁王妃是个聪明人呀。”慧通浅笑:“这山洞中,常有毒虫伤人,解药嘛,老衲这里倒是备了些。只不过,前些日子老衲受邀去端王府除祟,这剩下的药,老衲都赠给端王妃了,想来,她那里还剩下一些吧。” 端王妃! 若夏心中恨意闪过。可是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母亲可能已经中毒了。 若夏拉明月弯下腰:“你去一趟端王府...” 若夏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明月眼中满是惊讶:“主子?” “时间紧迫,速去!”若夏没有半点犹豫。 明月抿抿唇,最终只得妥协,她脚尖一点便跃向黑暗中。 若夏坐在山石上,四个护卫围在她身旁四角。她冷冷的看着慧通。 慧通始终面上带笑。 山洞里,清风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柳夫人往洞外赶。 祁王,贤王和若婉,以及韩林等人都跟在她后面跑。 “快...要到了,若夏那里有解毒丸...”祁王边跑边道。 清风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众人不解的看向清风。这眼看都到洞口了,怎么不走了? “你累了吗?我来抱夫人出去...”冬雪道。 清风愣愣的看着洞口,任由冬雪接过柳夫人。冬雪欲走,清风却叫停了他们。 “等等。”清风转身看着众人:“刚才在山洞里的事,我希望各位,不要告诉我们主子。” “她凭什么?”若婉第一个不答应:“母亲受了这么多罪,都是为了她!” “所以不能说,我想主子心不安,也不是夫人想要看到的。”清风道。 若婉沉默了。 “先出去再说吧。”贤王扶着若婉道。 几人又往洞外赶。 “主子。”冬雪步子快,抱着柳夫人奔到若夏身前。 “母亲。”若夏倾身唤道,秋霜忙扶住她,祁王爷也奔了上来扶住若夏:“别急,岳母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柳夫人面色发黑,若夏用巧劲喂她吃下了解毒丸。虽不能解五毒,却能暂时压制毒性。 “母亲。”若婉俯身看着柳夫人。 “若夏,你先帮岳母把把脉,她这是怎么了?”贤王急道。 祁王淡淡看了贤王一眼,却没说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若夏,若夏喂柳夫人吃了药之后,反而沉默着没有动作了。 她再次看向慧通。 众人这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两个和尚。 “阿弥陀佛。”慧通行礼道:“几位施主,柳夫人所进的地方,是我大佛寺的禁地。” “我母亲的随从都死了。”若婉缓缓站直身体,看向慧通的眼神不善。 “关我们何事?柳夫人因何进山洞,你们都知道原因。”瘦和尚嚷道。 “好,暂且先不关你们的事。”若婉理了理袖摆:“这件事情,我们会自己调查,但你们大佛寺,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接下来的话,若婉没有明说,但眼中的杀意,慧通和瘦和尚都看懂了。 瘦和尚往后退了一步。 柳夫人的两个女儿都很吓人啊。 “我们还是先下山回京吧。”贤王道。 若婉也觉有理,她睨了若夏一眼:“那便先下山吧。” 一行人准备返程。 “你们先走,我来照顾主子。”清风对冬雪秋霜道。 冬雪背着柳夫人下山,秋霜也随行。 贤王和若婉也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若夏,我背你下山。”祁王的手放在若夏肩头,柔声道。 若夏还是看着慧通。 “王爷王妃还不走吗?”慧通又道。他作为大佛寺的方丈,是有必要在此看着私闯禁地的人离去的。 “好一个局,环环相扣。”若夏突然失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